听风八百遍 第一章:二月二龙抬头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二月二,龙抬头。 蓝田县外,铁索江畔。寒意未消,江风如刀,裹挟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岸边,一间破败的草屋遗世独立。屋檐下,阴影中,一个身着大红寿衣的男子斜倚藤椅,有一搭没一搭地晒着初春的阳光。 周平。 这是他的名字。 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时不时便会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草屋前,江水翻滚,隐隐有龙吟之声。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伫立岸边,似在等待着什么。 为首的白袍青年,腰悬玉佩,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焦躁。 他身后,一位穿着朴素的布衣男子默然伫立。看似平平无奇,却如山岳般沉稳,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这鬼天气,那船工还来不来了?”白袍青年负手踱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周平眼皮微抬,瞥了他们一眼,又缓缓闭上。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咳咳……想渡河……除非……” 他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塞满了砂砾。 几人面面相觑。 白袍青年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见一位黑衣女子,沿着江岸,缓步而来。 女子身形高挑,腰间悬挂一柄古朴长剑,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帷帽,遮住了容颜。 她走到周平面前,停下脚步,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船工?” 周平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那一瞬间,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姑娘……可是要渡河?”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急切。 姚光微微颔首。 “是。” 周平挣扎着从藤椅上坐起,指向江边一艘破旧的木船。 “那……便走吧。” 他咳嗽着,率先朝木船走去,步履蹒跚。 白袍青年等人见状,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上。 这船工,果然有些古怪。 几人登上木船,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木船老旧,木板斑驳,缝隙里塞满了发黑的苔藓,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周平站在船头,握着一根长篙,正要撑船,却突然停了下来。 “先付钱,一人十枚瑞兽钱。” 他伸出手,面无表情。 几人似乎早有准备,十分爽快的交了钱。 周平收了钱,这才开始撑船。 木船缓缓驶离岸边,朝着江心划去。 铁索江水流湍急,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能见度极低。 木船在江面上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令人心悸。 船行至江心,周平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诸位,可想听一听这铁索江的传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人,一枚灵钱。” 白袍青年等人再次对视,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这船工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们此行,正是为了铁索江底的隐秘而来。 几人再次掏出钱来,递给周平。 周平接过灵钱,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神秘的韵味,缓缓讲述起铁索江的传说。 “相传,这铁索江下,曾有一条走水蛟龙,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它走水之时,洪水滔天,淹没村庄无数,百姓苦不堪言……”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后来,一位前辈高人路过此地,见此情景,仗义出手,一剑斩杀了那恶蛟……” 周平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那一剑,就斩在了眼前! “但那蛟龙虽死,魂魄却不散,被那位前辈以无上神通,囚禁在这江中,镇压于此……这铁索江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他缓缓收尾,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众人听得入神,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木船前方,江面骤然炸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紧接着,水雾弥漫中,一条黑影蜿蜒而出! 那是一条黑色的蛟龙!身长数十丈,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头顶独角,狰狞可怖! 它在空中盘旋,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周平所在的木船,张口一吐! 一道细若发丝的水箭,激射而出! 水箭虽细,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直奔周平眉心而去! 白袍青年等人眼中精光一闪,却并未出手,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这水箭虽然厉害,却还威胁不到他们。 周平看着那激射而来的水箭,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暗道一声: “要遭!” 他不过泥胎境修为,如何能挡得住这蛟龙含怒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惊鸿乍现! 姚光出手了! 她一直站在船尾,默然不语,此刻却是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长剑。 剑光如匹练,精准无比地斩在那道水箭之上! “砰!” 一声闷响。 水箭被剑光斩碎,化作漫天水雾,四散飞溅。 然而,姚光的剑光也随之消散。 显然,这一击,她也只是勉强抵挡。 那蛟龙一击不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身形一转,朝着云端疾速飞去。 它走得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厚的云层之中。 船上,一片死寂。 众人看着姚光,神色各异。 姚光收剑回鞘,面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平剧烈地咳嗽起来,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他看了看姚光,又看了看那蛟龙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蛟龙,为何只攻击自己? 而且,它似乎……有些惧怕? 木船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到达了对岸。 白袍青年等人陆续下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平并未阻拦,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姚光身上。 姚光也正要离去,却被周平叫住。 “姑娘,且慢。” 姚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周平。 “你……可是为寻人而来?” 周平试探着问道,声音沙哑。 姚光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寻人。” “所以,抱歉了。” 她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似乎不愿多谈,便欲转身离去。 周平闻言,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 “姑娘可否认识一位……牛鼻子老道?” 听到“牛鼻子老道”这几个字,姚光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她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周平,眼神锐利如刀。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但那寒意极为隐蔽,周平并未察觉。 “你……怎会知晓此人?” 姚光的声音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 周平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寒意,心头一凛。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挺直了佝偻的脊背。 他赌对了。 这十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如果我说,那位牛鼻子老道,要你等的人,是他口中那个……命格脆弱,需黑衣配剑女剑客相助之人……” 周平深吸一口气,竭力平稳着沙哑的嗓音。 “那人,应该就是周某。” 姚光眼神微动,清冷的眸子中,似有讶异一闪而逝。 “十年前,十八岁那年,我曾遇见过一位牛鼻子老道。” 周平缓缓开口,语调低沉,带着一丝回忆的沧桑。 “他告诉我,我命格有缺,天生一劫。他还说……”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姚光。 “他还说,让我在此地等候,静待一位黑衣配剑女剑客的到来,届时,一切自会明了。” 话落,周平便静静凝视着姚光,等待着她的回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姚光沉默不语,目光如剑,审视着周平,似要辨别他话语的真伪。 良久,她才缓缓启唇,声音依旧清冷,但却褪去了几分冰寒,多了几许探寻。 “他,真是这般说的?” 周平颔首,神色平静。 姚光打量着周平一时竟然不知道其到底有没有说谎。 半晌过后,姚光轻吐一口气,周身的寒意,也随之消散了几分,似是信了几分周平的话。 骤然间,周平只觉胸腔内一阵绞痛,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 “噗!” 殷红的血迹,瞬间浸染了他胸前的寿衣,触目惊心。 姚光脸色骤变,身影一晃,已鬼魅般出现在周平身侧,素手一探,稳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你如何了?” 清冷的声音中,竟罕见地透出一丝关切之意。 周平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他勉强支撑着,虚弱地低语:“我……无碍……” 他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姚光,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既然是那位老道让你来寻我,他……可曾有话,要你转告于我?” 姚光黛眉微蹙,似在思忖。 “没有。” 她轻轻摇头,语气依旧淡漠。 “他只说,待天时至,你自可离去,切记……莫忘锦囊。” 锦囊? 周平闻言,顿时愣住,满脸茫然。 “就……这些?” 他再次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 姚光静静注视着周平,似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他还说……要你,助我寻一处淬炼剑器之地。” “作为交换,每日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姚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周平耳中。 周平闻言,心中一动。 淬炼剑器之地?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隐秘的所在。 “淬剑之地……我倒是知晓一处,或许,正合姑娘所需。” 周平虚弱地说道,示意姚光搀扶自己起身。 “你……随我来。” 他挣扎着站起身,在姚光的搀扶下,沿着铁索江畔,缓缓向北走去。 两人沿着江岸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周平身躯虚弱,每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咳嗽声,也愈发频繁。 姚光默然搀扶着他,清冷的眸光中,似有复杂的情绪在流转。 铁索江的尽头,是一处陡峭的山崖。 山崖之下,有一眼泉水,汩汩涌出,汇入奔腾的江流。 奇特的是,这泉水,竟带着丝丝温热。 水汽蒸腾,在阳光的映照下,氤氲出一片朦胧的雾气。 周平指着泉眼旁一块青石,虚弱地说道:“就在那块石头边上。” 那是一块毫不起眼的青灰色石头,静静地躺在泉眼旁,表面布满了潮湿的青苔。 周平与姚光合力,将青石移开。 青石挪开后,下方,赫然露出一个幽深的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却冒着缕缕热气。 一股淡淡的奇特气息,从潭底弥漫开来。 “能引我至此?” 姚光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还能……让我丹田异动?” 周平依旧平静,面对姚光的质问,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这世间之事,并非眼见为实。” 他缓缓说道,目光深邃,似有无尽沧桑。 “有些事,你不知,不代表不存在。” “有些地方,你未曾听闻,也不代表它不是真的。” 周平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之时。 四周的景象,却在悄然发生变化。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 水位不断下降。 那氤氲的水汽,也随之消散。 山崖之下,水潭消失之处,一个幽深的洞口,缓缓显现。 一条小溪,从中蜿蜒流出,清澈见底。 溪水表面,却冒着丝丝热气。 这溪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味,却让四周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几分。 但又并非酷热难耐,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 姚光见状,眸光一凝。 长剑“唰”的一声,收回剑鞘。 她盯着那条小溪,看了许久。 “好强烈的水运……” 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这……这竟然是赤炎水……” “难怪……难怪那蛟龙能借水运重塑肉身……” 姚光的声音很轻,但周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姚光,没有说话。 姚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 她转头看向周平,眼神复杂。 听风八百遍 第二章:赤炎溪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这才是真正的淬剑之地?” 她问道,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凌厉。 “不错。” 周平点点头,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此地,名为赤炎溪,乃是地脉深处,火灵之力与水灵之力交汇之处,所形成的奇特所在。” 周平的声音沙哑说道。 “用此水淬剑,可大幅提升剑器的品质,甚至……有几率让凡铁蜕变为神兵。” 姚光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走到溪边,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 凝视着剑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柄剑,陪伴她多年,早已与她心意相通。 “铮——” 一声轻鸣。 姚光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出,径直插入了赤炎溪中。 长剑入水,没有激起一丝水花,也没有随着水流被冲走。 诡异的是。 原本还散发着丝丝热气的赤炎溪,在长剑插入之后,温度竟开始缓缓下降。 周平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走到姚光身旁,手腕一翻,掌心中,竟也凭空出现了一把长剑。 剑身古朴,看不出材质,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沧桑的气息,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 这把剑,与周平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他将手中的长剑,也插入了赤炎溪中。 两柄剑,一左一右,静静地立在溪水中,任由溪水冲刷。 随着两柄剑的浸入,赤炎溪的温度,下降得更快了。 姚光转头,看向周平。 眼神中,带着一丝奇异。 “你这剑……从何而来?” 她问道,声音清冷。 周平笑了笑,神色坦然。 “自然是……渡河的费用。” 他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渡河……可不只是需要瑞兽钱,灵钱……” 周平顿了顿,目光扫过姚光腰间的剑。 “有时候,也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说话间,他手腕再次一翻。 掌心中,竟又多出了一株灵草。 那灵草,通体碧绿,表面有着一道道奇异的纹路,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周平将灵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 姚光看着周平的动作。 隐藏在帷帽下的眼皮,忍不住跳动了几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人。 泥胎境的修为,却能拿出如此多的……宝物? 而且。 他似乎对这云骊洞天了如指掌。 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船工? 周平没有立刻回应姚光探寻的目光。 他只是缓缓地转动手腕,掌心中,又凭空出现了几株一模一样的碧绿灵草。 灵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奇异的纹路,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周平的目光落在灵草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他拿起一株,细细端详,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然后,在姚光愈发凝重的注视下,他将灵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 灵草入口,瞬间化作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如同一条温顺的小溪,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姚光一直紧盯着周平。 她清晰地看到,随着灵草入腹,周平的身体,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吸力。 那股精纯的灵气,甚至没有丝毫外泄,便被尽数吸收。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要知道,这可是高等灵草! 蕴含的灵气之浓郁,远非寻常修士所能承受。 即便是她,也要小心翼翼地炼化,才能吸收其中的灵气。 可周平……一个泥胎境的修士,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吞服? 而且看这架势,还要继续? 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担心周平会因为灵气失控而爆体而亡。 毕竟,这种事情,在修仙界并不少见。 但下一刻,她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因为她发现,周平体内那原本应该狂暴无比的灵气,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平复下来。 就像是……被驯服了一般。 温顺地融入他的血肉,骨骼,乃至每一寸经脉。 周平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更加内敛,深邃。 “你……” 姚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十年了。” 周平似乎察觉到了姚光的疑惑,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沧桑。 “自从有记忆开始,我便一直如此。” 他顿了顿,又变出几株灵草,自顾自地吞服起来。 灵草入腹,化作精纯的灵气,滋养着他的身体。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仿佛久旱逢甘霖,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姚光看着周平,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这简直就是个怪物! 一个泥胎境的修士,竟然能将高等灵草当饭吃?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 这究竟是何等逆天的体质? “你……为何之前不这样做?” 良久,姚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忍不住问道。 “渡船,需要付出代价。” 周平抬起头,看向姚光,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若无足够的‘诚意’,那就和我在那耗着吧。” “不过,既然你来了……” 周平顿了顿,目光扫过姚光腰间的长剑。 “那便无需如此麻烦了。” 姚光沉默不语。 她知道,周平所说的“诚意”,指的便是那些修士的宝物。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船工。 他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你……对修炼境界,了解多少?” 周平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姚光,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真正的修仙之路,似乎只差一层窗户纸。 但他却始终无法捅破。 “金缕境,是你下一个目标。” 姚光淡淡地说道,并没有直接回答周平的问题。 “至于其他的……” 她顿了顿,目光闪烁。 “泥胎,金缕,星髓,星窍,玄丹。” 姚光缓缓说出了五个境界的名称,语气平静。 周平将这五个境界牢牢记在心里。 他知道,这是自己踏上真正修仙之路的关键。 他又想追问其它的境界,以及突破的方法。 但姚光却摇了摇头,表示这是那牛鼻子老道人交代的,不能告诉他。 周平只得作罢。 “那……如何才能突破到金缕境?” 他看着姚光,问道。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淬体,如炼金。” 姚光言简意赅地说道。 “使血肉如金丝般坚韧,并能自如操控气血,流转全身。” 周平闻言,若有所思。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着按照姚光所说的方法,去淬炼自己的身体。 他凝神静气,感受着体内气血的流动。 试图控制着它们,去冲击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寸经脉。 时间缓缓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了…… 周平的体内,隐隐有闷雷般的声响传出。 他的身体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但很快,金光便消散了。 那闷雷般的声响,也随之消失。 一切,都归于平静。 周平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为何……毫无寸进?” 他看向姚光,问道。 “通体如一,方可破境。” 姚光的声音依旧清冷。 “你的底子打的太牢固了。”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 周平点了点头。 他知道,姚光说的没错。 江成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女儿那张依旧残留着惊悸的俏脸上。 “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个周平。”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你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晚舟。” 江晚舟猛地一怔。 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一种名为愕然的情绪所取代。 “暴露了?” 她下意识地反问,心跳骤然加速,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 江成看着自家女儿这后知后觉的模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 “有内奸啊,懂不懂?” 他的声音并不大。 但这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江晚舟的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内奸? 怎么可能! 江晚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官道上,那些拼死护卫在她身前,最终却惨死当场的江家护卫的身影。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那如今内奸已死。” 她试探着问道,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像是在寻求父亲的确认,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我是不是……是不是应该接着出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成直接打断了。 “你猜猜看。” 江成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神里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看向自己的女儿。 “我先前找各种理由让你离开流云镇,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晚舟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脸上写满了茫然。 “我……不知道。” 江成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散了氤氲的热气。 “就是为了钓鱼。”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 “钓出那条一直藏在我们江家内部,潜伏在暗处的内奸啊。” 江晚舟呆立原地,细细思索着父亲的话语。 她将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脑海中快速串联、倒放。 官道上的伏杀,父亲恰到好处的出现,以及此刻关于内奸的论断…… 一切的疑点,似乎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向江成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原来如此……不愧是父亲!” 江成被女儿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行了,少拍马屁。” “那个周平,你派人盯紧一点。” “别让他跑了。” 听到这话,江晚舟立刻挺直了纤细的腰杆,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邀功一般。 “父亲放心。” “我已经让彩云过去看着他了,保证他插翅难飞!” 江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嗯,这点小事,办的倒是还不错。”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这段时间,外面风声很紧,不太平。” “你就安心待在府里修行,哪里也不要去了。” 江晚舟闻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是因为……那云骊洞天破碎的事情吗?” 江成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是,也不是。”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总之,这里面的水很深,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着,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明白吗?” 江晚舟见父亲不愿多说,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将疑问压在了心底。 “好吧,我知道了,父亲。” 与此同时。 江府深处,那间被特意安排给周平的雅致小院内。 周平的目光,正落在眼前这位垂手侍立的侍女身上。 她名叫彩云。 彩云下身穿着一条熨帖的百褶青布长裙,上身则是一件干净利落的月白色短衫,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身形曲线。 既不算过分清瘦,也绝非丰腴,透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润泽。 她的皮肤并不黝黑,甚至可以说相当白嫩细腻。 周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 “彩云姑娘。” “江小姐那边,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彩云微微躬身,姿态谦恭,声音轻柔得如同拂过湖面的微风。 “回公子的话,小姐并无特别吩咐。” “只是让奴婢好生伺候公子,务必周到,尽量满足公子的一切要求。” “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周平的目光在彩云那张温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哦?” “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吗?” 彩云依旧是那副恭顺至极的模样,微微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是的,公子,都可以的。” 周平故作为难地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一般。 “那好吧。” 他最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 “既然如此,那就请彩云姑娘……暂时远离我这间房间。” “我要开始修炼了。” “我不喜欢修炼的时候,旁边有人打扰。” 彩云闻言,似乎并未感到任何意外,只是更加顺从地应了一声。 “好的,公子。” “奴婢明白了。” “奴婢的房间就在院门右手边的第一间屋子。” “公子若是有任何事情,或者修炼完毕,随时可以吩咐奴婢。” 说完,她再次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且十分体贴地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听着门外那渐行渐远的轻微脚步声,周平脸上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 这江家父女,还真是半点都不放心自己啊。 名为侍奉,实为监视。 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周平走到床榻边,盘膝坐下。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江府,那就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提升实力才是王道。 听风八百遍 第三章:危机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缓缓收回目光。 那两柄长剑,依旧静静地浸泡在赤炎溪中,剑身上,隐隐有火光流转。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泥胎境的修士,可以掺和的。 姚光并没有阻拦。 她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吐纳,调息着体内的灵气。 周平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南方那片山林走去。 山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走了许久,周平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坡上停了下来。 他四下张望,目光在周围的植物上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的灵气……比之前遇到的地方,都要浓郁一些。” 周平喃喃自语,心中有些疑惑。 “不过,这云骊洞天,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在山野间搜寻。 灵草难得,能多采一些,总是好的。 突然,周平的耳朵微微一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快速向着自己这边靠近。 周平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 他倒要看看,来的是谁。 片刻之后,两个人影出现在周平的视线中。 正是之前渡河的那位布衣男子,以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虽然年纪大了,但脚步却异常轻盈。 奔跑起来,竟比那布衣男子还要快上几分。 只是,他的姿态,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女子在奔跑。 周平看着他们,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逃命? 就在周平思索之际,那两人已经跑到了山坡下方。 突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冷酷的笑容,如同一只潜伏已久的毒蛇。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那老者见到黑袍男子,脸色顿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你……你莫非当真不知晓我等身份?” 他声音尖细,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老鼠。 黑袍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如同夜枭的啼鸣。 “自然知晓。” “大齐国,皇子,唐高,是也不是?” 他每说一个字,便往前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也随之攀升一分。 那老者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朝着黑袍男子冲了过去,如同一只飞蛾扑火。 同时,他大喝一声:“殿下快走!” 声音中,充满了决绝。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冲到了黑袍男子面前,一拳轰出! 拳风呼啸,气势惊人,隐隐有星光闪烁,竟是一位星髓境的高手! 黑袍男子却是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身形一晃,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拳,如同鬼魅一般。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在了老者的腹部! “砰!” 一声闷响,如同败革。 老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体内的星辉之力,也随之溃散。 站在一旁的唐高,见状并没有丝毫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支笔,一张纸。 那纸张,并非凡品,上面隐隐有符文流转。 他将纸抛向空中。 笔走龙蛇,在空中写出一个个大字。 那些字,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刀剑,朝着黑袍男子斩去! “萤烛之光。”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身形再次消失。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唐高的身后,如同死神降临。 唐高只觉得脖颈一凉,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缓缓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胸膛,已经被一只手掌贯穿!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 “你……” 唐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生机消散。 那老者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殿下!”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无法动弹。 他体内的气息,已经彻底紊乱,经脉寸断。 “不自量力。” 黑袍男子冷冷地看了老者一眼,再次出手。 他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老者面前,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砰!” 又是一声闷响。 老者的身体,如同破布袋一般,飞了出去,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木。 “够忠诚,可惜,站错了队,便是这般下场。” 黑袍男子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欣赏一件微不足道的艺术品。 他走到老者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有何遗言?” 老者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风箱一般。 他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可惜了……”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惋惜。 他猛地抬起手,一掌拍在了老者的头顶!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西瓜爆裂。 老者的头颅,瞬间爆裂开来。 鲜血,脑浆,四处飞溅,染红了地面。 黑袍男子毫不在意,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在唐高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片刻之后,他从唐高的体内,掏出了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物体。 那是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人影,正是唐高的魂魄。 黑袍男子将那魂魄收起,放入一个黑色的葫芦中。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两个方形物体,丢在了两具尸体上。 “轰!” 火焰瞬间燃起,熊熊燃烧,将两具尸体吞噬。 那火焰,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周平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一阵发寒。 但他却强忍着恐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泥胎境的修士。 在这种级别的战斗面前,他连蝼蚁都算不上。 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黑袍男子做完这一切,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平身上,上下打量着。 周平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浑身汗毛倒竖。 但最终,黑袍男子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周平一眼,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直到黑袍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周平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周平走到那片焦黑的土地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 他记得很清楚,唐高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焚烧殆尽的。 按理说,人死如灯灭,但身上的物件,总该留下些许痕迹吧? 更何况,似唐高这等皇室子弟,身上定然携带着不少珍宝。 周平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来回扫视。 突然,他眼神一凝。 在灰烬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周平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一枚漆黑的戒指,映入眼帘。 那戒指,通体乌黑,看不出是何种材质铸就,其上隐隐有符文流转,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显然并非凡品。 “这是……储物戒指?” 周平心中一动,掠过一丝喜色,连忙伸手去取。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戒指的刹那。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那枚戒指,竟然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堆齑粉。 “这……” 周平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眼看到手的机缘,竟然就这样,失之交臂? 周平心中有些不甘,又俯下身子,在那堆灰烬中仔细翻找起来。 可惜,除了灰烬,还是灰烬,再无其他。 “空欢喜一场。” 周平忍不住低声叹息。 忙活了半晌,非但一无所获,还险些被那黑袍人灭口。 周平的心情,有些烦闷。 他没有在此地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周平继续在山野间搜寻起来。 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四下张望,搜寻着灵草的踪迹。 此地的灵气,虽然比外界浓郁不少,但灵草,也并非随处可见。 毕竟,这云骊洞天,已经开启过多次。 那些容易寻觅的灵物,早已被人搜刮一空。 周平倒也不急不躁。 他深知,欲速则不达,越是急功近利,越是容易错失机缘。 “嗯?” 忽然,周平的目光,被一株生长在石缝中的小草所吸引。 那株小草,通体碧绿,叶片之上,隐隐有光泽流转,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这是……碧玉草?” 周平心中一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碧玉草,虽然只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灵草,算不得多么珍贵,但也能换取些许钱财。 不过,这株碧玉草,生长在石缝深处,周围还生长着一些带刺的藤蔓,想要采摘,却也不易。 周平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俯下身子,伸出手,缓缓地向着碧玉草抓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石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蠕动。 周平心中一凛,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蛇,正盘踞在石缝之中,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青玉蛇……” 周平眉头微皱。 这种蛇,虽然没有剧毒,但被咬上一口,也会疼痛难忍。 更何况,这云骊洞天之中,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这条青玉蛇,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手段。 周平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从腰间的玉佩中,取出了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将碧玉草周围的泥土铲开。 然后,他猛地一铲子下去,将碧玉草连根挖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那条青玉蛇,也猛地窜了出来,向着周平的手腕咬去。 周平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铲子,狠狠地拍在了青玉蛇的七寸之上。 “啪!” 一声闷响。 青玉蛇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瘫倒在地。 周平将碧玉草收入玉佩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周平笑了笑,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走停停,寻寻觅觅。 不知不觉间,周平已经将周围的灵草,搜寻得差不多了。 他打开腰间的玉佩。 玉佩内部的空间之中,已经堆放了不少灵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时辰不早了,明日再来吧。” 周平自言自语道。 他准备返回,继续修炼。 争取早日突破到金缕境。 只有实力强大,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 周平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他记得,姚光还在赤炎溪边等他。 周平回到赤炎溪边。 姚光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目打坐。 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又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姚光没有说话,猛然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芒。 突然,她果断地从一旁的小溪中取剑! “唰!” 一道寒光,如同闪电般划破虚空,剑锋直指周平! 周平吓了一跳,身形暴退! “你这是作甚?!” 周平惊呼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姚光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凌厉的剑气,擦着周平的身体飞过,斩断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 只差分毫,周平就被这一剑给劈成两半。 周平惊魂未定,心中一阵后怕。 他看着姚光,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你……” 周平刚想开口询问。 突然,一股强烈的劲风,从他身后袭来! 周平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白袍青年,手持长剑,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白袍青年,正是之前,周平带他渡河之人。 此刻,他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杀气凛然。 剑尖,直指周平的后心! “离开此地,你们二人我不杀。” 白袍青年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听风八百遍 第四章:就这?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姚光清冷的目光,甚至未曾在白袍青年身上停留片刻。 仿佛那突然出现的强敌,不过是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顽石。 她对周平刚才那一声惊魂未定的呼喊,置若罔闻。 下一瞬! 嗡——! 她手中长剑发出一声轻颤,剑鸣清越。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骤然斩出! 其势迅猛,其意森寒! 目标,赫然已转向那位不速之客——白袍青年,吴霖! 剑气破空,撕裂空气,带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呵,好胆识。” 吴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透着高位者的漠然。 他随意地抬手一挥。 同样一道剑气,轻描淡写地迎了上去。 砰! 两道剑气在空中碰撞,姚光的攻击如同冰雪消融,轻易便被化解。 吴霖的言语带着戏谑般的轻松。 可他的身形,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动了! 快如鬼魅! 一道白影倏然闪过。 吴霖已然欺近至姚光身前不足三尺之地! 他手中那柄普通的长剑,此刻却挽出层层叠叠、绚烂夺目的剑花。 剑光迷离,却暗藏杀机。 直取姚光帷帽下的面门! 姚光眼神骤然一凝。 面对这迅猛的攻势,她足尖一点,身形疾速向后飘退。 同时,手中长剑毫不示弱,精准地迎上那漫天剑花。 “叮叮当当!” 一连串急促而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赤炎溪边炸响。 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剑光纵横交错,如同泼洒的月华。 无形的剑气四下激射,切割着空气,在地面留下道道深痕。 周平只觉得一股股狂暴的气浪扑面而来。 那气浪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连连后退。 胸口一阵翻涌的气闷感袭来。 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显苍白。 他死死盯着场中激斗的两人,心头骇然欲绝。 仅仅是战斗的余波,就让他这个泥胎境修士感到如此巨大的压力,难以承受。 姚光的剑法,凌厉,迅捷,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气势。 每一剑递出,都仿佛燃烧着她的生命。 然而,境界的差距宛如天堑。 那个名为吴霖的白袍青年,实在强出太多。 他应对得游刃有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仿佛眼前这场生死搏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消遣。 仅仅十数个回合的交锋。 姚光便明显地渐渐落入了下风。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额角的肌肤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就连她紧握长剑的手,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吴霖眼中寒光陡然一闪! 他敏锐地抓住了姚光回气瞬间的一个微小破绽! “结束了。” 他冷笑一声,吐出三个字。 手中长剑的速度猛地激增! 剑身上似乎附着了千钧之力,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朝着姚光的肩头怒斩而下! 这一剑若是斩实,姚光纵然不死,也必然遭受重创,失去再战之力! 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吴霖的身侧,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了一道道神秘而璀璨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仿佛凭空滋生,从虚无中浮现。 它们出现的瞬间便开始飞速交织、连接。 眨眼间,便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符文之网,将吴霖的身形牢牢笼罩在内! 吴霖斩向姚光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凝固,首次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阵法?!” “就是现在!出剑!” 下方,传来了周平略显急促,却异常沉稳的声音。 姚光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甚至没有去看周平一眼。 在周平话音落下的同一个刹那,她眼中寒芒爆闪! 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由周平创造出的绝佳机会! 她不退反进! 身形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又如惊鸿掠影! 手中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刺向被金色符文困住、行动受制的吴霖! “蝼蚁,找死!” 吴霖暴怒断喝! 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阵法束缚,但他毕竟是高阶修士,临危不乱。 他体内的真元,如同火山般疯狂喷涌而出!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个高达十丈、面目模糊不清、通体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巨人虚影,骤然出现在吴霖的身后! 金身法象! 这是高阶修士才能掌握的强大神通! 一股磅礴浩瀚、宛如实质的气势,随着金身法象的出现,轰然爆发开来! 强大的气浪硬生生将姚光前冲的身形逼退了数步。 同时,那巨大的金身法象,猛地伸出如同山岳般的巨手,狠狠地朝着周围束缚着吴霖的金色符文阵法拍去! 他要以力破巧,强行摧毁这个困住他的阵法! “轰!轰!” 巨手拍击在符文网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金光四溅,符文剧烈地闪烁、震荡。 组成法阵的金色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黯淡、稀薄,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彻底崩溃! 姚光见状,面色骤然一变。 她深知金身法象的恐怖,一旦吴霖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当机立断,她便要拉起身旁的周平,立刻撤离此地。 “且慢!” 周平却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压下了喉间的痒意。 随即,猛地一拍腰间那枚毫不起眼的玉佩。 霎时间! 近十件闪烁着各色璀璨光华的宝物,如同流星赶月般,从玉佩的内部空间中飞射而出! 其中,有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铜镜。 有铭刻着玄奥符文的玉符。 还有流转着五彩霞光的小巧印玺…… 这些宝物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惊人灵气波动,甚至引得周围的天地灵气都为之躁动,直冲天际! 它们没有丝毫停顿,精准无比地飞射而出,一一融入那即将溃散的金色符文法阵之中。 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焰,添入了最上等的薪柴! 嗡!!! 原本已经黯淡无比的法阵,瞬间光芒万丈,比之前更加炽盛数倍! 其威力,陡然暴增! 那些金色的符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变得灵动而狂暴。 它们化作一道道凌厉无匹的金色光刃、光矛、光箭,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朝着那巨大的金身法象切割、攒刺而去! “滋滋——嗤嗤——” 刺耳的声音不断响起。 金身法象在强化后的法阵攻击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庞大的金色身躯之上,出现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痕。 巨人虚影的光芒,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消散! 姚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中,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灵宝……法宝……甚至……后天灵宝?! 还有一件……那枚小印散发的气息,似乎隐隐带着一丝……先天灵宝的韵味?! 这家伙…… 这个看起来只是个病恹恹的泥胎境船工…… 他哪来这么多、这么高阶的宝物?! 划船渡河……这么赚钱的吗? 姚光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迅速收敛心神,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决绝。 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双手快速掐动剑诀。 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飞剑——无咎! “咻!” 一道幽暗的流光从她指尖飞出。 飞剑在空中微微一颤。 瞬间,幻化出另外两柄无论是气息、外观、乃至散发的剑意都与本体完全相同的飞剑! 一化为三!真假难辨! 这正是无咎飞剑的本命神通! 三柄飞剑成品字形排开,快如闪电,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阵法之中,正被符文攻击得焦头烂额、疲于应对的吴霖! 吴霖脸色瞬间剧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三柄看似相同的飞剑之中,蕴含着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尤其是其中一柄,带给他一种致命的威胁感! 他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催动仅存的力量,挥动手中的长剑格挡! “铛!铛!” 两声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 他拼尽全力,成功地格挡住了其中两柄袭来的飞剑。 那两柄飞剑在碰撞中断裂、消散,果然只是虚影! 但第三柄! 那真正的无咎飞剑本体! 却如同潜伏的毒蛇,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避开了他的防御! 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黑色闪电! 噗嗤一声! 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如同绽放的红梅,猛地飞溅而出! 几乎就在无咎剑贯穿吴霖胸膛的同一个刹那! 一直静静地躺在赤炎溪水底,毫不起眼,如同凡铁的那柄普通长剑——长宁! 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甚至盖过了天上的星辰! 它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破开水面,冲天而起! 速度之快,竟然后发先至! 精准无比地,从吴霖的眉心位置,一穿而过! 肉眼可见,长宁剑的剑身之上,宝光流转不定,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厚重了几分。 隐隐有血色符文在剑身内部流淌。 “呃……” 吴霖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深深的怨毒,却没有一丝的惊恐。 生机,如同潮水般从他体内飞速流逝。 被两柄飞剑,一穿胸膛,一透眉心,尽皆是要害! 他的身体直挺挺地从半空中坠落。 “噗通”一声闷响。 重重地摔在了溪边的泥泞之中,溅起一片污浊。 再也没有了丝毫声息。 周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他连忙掐诀,收回了半空中威力惊人的法阵,以及那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然而,下一秒。 异变,再次陡生! 就在距离他们摔落的“尸体”不远处的半空中。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突兀地浮现了出来。 那身影,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面容也别无二致。 赫然便是刚刚被斩杀,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吴霖! 此刻的他,脸色异常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但他的气息,却依旧强大得令人窒息,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 他的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杀意! 在他浮现的位置,一枚已经燃烧殆尽的黑色符箓,正缓缓化作飞灰,飘散在空气中。 替死符?不对,气息不对…… “好!好的很啊!” 吴霖悬立于半空之中,声音冰寒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杀意。 “竟然……斩了我的阴神!” “真婴境的阴神,你们也敢斩?!”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 “下了地府之后,记得告诉阎王爷,是我吴霖,亲手送了你们二人一程!” 恐怖的威压,如同沉重的山岳,轰然降临! 死死地压在了周平和姚光的身上! 真婴境修士,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怒火,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姚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惨白。 她毫不犹豫,反应快到了极致。 一把抓住身旁周平的手腕。 “走!” 只吐出一个字。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然暴起! 带着周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离赤炎溪的方向,急速掠去! “在本座面前,还想走?!” “痴心妄想!” 吴霖怒吼一声,杀意沸腾! 他抬手,并指如剑,猛地向前一斩! 一道粗大无比、凝练至极的白色剑气,瞬间成型! 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白色长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朝着周平和姚光逃离的方向,狂暴地追斩而去! 这一道剑气,蕴含着真婴境修士含怒的全力一击! 速度快到了极致!威力更是毁天灭地! 眼看着,那白色长虹般的剑气,就要追上亡命飞遁的周平和姚光! 就在这时! 没有任何征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九天之上传来! 一道粗壮得如同水桶般的紫色惊雷,撕裂了黑暗的苍穹! 带着煌煌天威,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狠狠劈落在了正要发出第二击的吴霖身上! “噗!” 吴霖如遭雷击,身体剧震! 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他身形一个剧烈的踉跄,险些从半空中直接栽落下去。 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 那道原本追向周平和姚光的恐怖白色剑气,也因为他遭受重创,后力不继,骤然在半空中溃散消失。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浓厚沉重的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在天空中疯狂地翻滚、汇聚。 遮蔽了星月,笼罩了大地。 云层之中,无数条刺目的电蛇疯狂地游走、狂舞,发出阵阵沉闷压抑的雷鸣。 一团团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劫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凝聚成型! 目标,赫然便是下方脸色煞白、惊骇欲绝的吴霖! 那恐怖的天威,弥漫在天地之间。 让吴霖脸色煞白如纸,甚至连追杀周平和姚光的心思都瞬间熄灭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不断汇聚、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色雷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不……不可能!为何会引动天劫?!我并未突破!是谁?!” 听风八百遍 第五章:天劫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甚至盖过了他剧烈的咳嗽声。 “等等。” 正拉着他亡命飞遁的姚光,身形骤然一顿。 她那双隐藏在帷帽阴影下的冰冷眸子,下意识地扫向身后。 视线中,先前还不可一世,欲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的白袍吴霖,此刻正被一道粗壮的紫色天雷从空中狠狠劈落! 雷光炸裂,血肉模糊。 吴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真婴境修士的威严和追杀他们的气势。 然而,周平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吴霖身上。 他抬起手,指向周围,指向他们头顶那片诡异的天空。 “你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 与此同时,周平心念微动。 那柄刚刚饮过真婴境阴神鲜血,剑身流淌着淡淡异芒的长宁剑,悄无声息地化作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流光,没入了他的袖袍之中。 姚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头顶之上,那片原本被下方赤炎溪映照得一片火红的“天空”,此刻竟如同被巨力敲碎的镜面! 一道道狰狞、巨大的漆黑裂痕,正在飞速蔓延、扩散! 裂痕之外,是令人心悸的深邃、冰冷,没有任何光与生机的纯粹黑暗虚无! 这不是天黑了! 姚光瞬间反应过来,心头巨震! 是这片名为云骊洞天的小世界……正在走向崩溃、毁灭! 那先前不断汇聚,散发着煌煌天威的恐怖劫云,其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那个倒霉的吴霖! 几乎就在姚光醒悟过来的同一刹那,远处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的吴霖,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毁天灭地的惊变。 洞天崩塌! 天劫的目标不是我?!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无边的恐惧就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怒火和理智。 他甚至连一句场面上的狠话都来不及放出,残存的阳神之躯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微弱的力量,化作一道黯淡的白光。 朝着与周平、姚光完全相反的方向,如同丧家之犬般,不顾一切地疯狂远遁! 但周平却仿佛没有看见那即将彻底崩塌的世界,更没有在意那仓惶逃窜的吴霖残魂。 他就站在原地,异常的镇定。 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到了极点。 他伸手入怀,摸出了五面颜色各异、样式古朴的小旗。 然后,随手向着周围一抛。 咻!咻!咻!咻!咻! 五面小旗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们周围的五个关键方位,落地生根,迎风便涨,旗面猎猎作响,散发出淡淡的灵光。 紧接着,周平再次拍向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 嗡——! 这一次,从玉佩中倾泻而出的,不再是先前那十几件试探性的宝物。 而是近百件! 古朴的铜镜、闪烁着玄奥符文的玉符、沉重的印玺、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宝珠、锋利的短刃…… 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每一件都散发着惊人的灵气波动,光华璀璨夺目,几乎要将这片正在走向破碎和黑暗的天地,彻底照亮! 这些数量惊人的宝物,甫一出现,便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自动飞向半空。 与地面上那五面迎风招展的旗帜遥相呼应! 嗡——!嗡——!嗡——! 伴随着一连串低沉而玄奥的嗡鸣声。 九道巨大的、宛如实质的金色光幕,凭空浮现! 这些光幕层层叠叠,向上堆砌叠加,几乎在瞬间,就构成了一座庞大无比、结构复杂、无数符文在其上流转不息的超级防御法阵! 冲天的金光,如同定海神针,硬生生地将头顶那不断蔓延、扩大的黑暗裂隙,以及那依旧在翻滚、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劫云,都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姚光站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 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一直咳嗽、看起来弱不禁风、只有泥胎境的周平……到底是什么人?! 洞天都要彻底塌陷了! 正常修士此刻想的,难道不应该是趁着最后的时机,寻找空间薄弱点,或者干脆跟着吴霖一起逃命,试图冲出这片绝地吗? 他竟然还有闲心,而且有能力,在这里布置下如此惊世骇俗的庞大法阵? 难道他想凭借这座阵法,硬生生抵挡住整个小世界的崩塌之力不成?!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刚从姚光心底闪过。 远处。 那正化作一道微弱白光,疯狂逃窜的吴霖阳神上方。 “轰咔!” 又一道天劫雷罚,毫无征兆地落下! 比起之前劈中他肉身的那道恐怖紫雷,这第二道雷罚明显细小了许多,颜色也黯淡不少,威力似乎减弱了大半。 可是! 对于此刻只剩下阳神状态,并且早已身受重创,油尽灯枯的吴霖来说,这依旧是无法抵挡的灭顶之灾! “不——!” 一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尽悔恨与不甘的惨嚎,响彻了这片即将毁灭的天地! 雷光闪过。 吴霖的阳神,连同他最后的生机与意识,彻底湮灭。 化作了虚无。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未曾在这世间留下。 一位真婴境修士,就此彻底陨落! 周平静静地看着吴霖彻底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只是又忍不住压抑地咳嗽了几声,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 随即,他转过头,迎向姚光那双写满了困惑、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 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跑不了的。” “这天劫,是冲着我来的。” 轰! 姚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冲着他来的?! 冲着这个……只有泥胎境,一直在咳嗽的家伙来的?! 如此恐怖,连真婴境修士都能轻易劈杀的天劫,竟然是冲着一个泥胎境修士来的?! 这怎么可能! 这完全颠覆了她三十多年来的修行认知! 可看着眼前这座由近百件珍贵法宝构筑而成,散发着连她都感到心悸波动的庞大阵法…… 再联想到刚才那匪夷所思,替吴霖挡下致命一击的“替死符”…… 以及此刻,那悬浮于九天之上,正缓缓调转方向,将所有威压都锁定在这座金色大阵之上的恐怖劫云…… 姚光,没有再问出那句“为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周平一眼。 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着她完全无法想象的秘密。 沉默片刻,姚光默默地走到了金色大阵的边缘,盘膝坐下。 五心向天。 她开始全力运转功法,飞速吸纳周围因洞天崩溃而变得混乱狂暴,却也因此而异常浓郁的天地灵气,争分夺秒地恢复着先前逃遁和战斗所消耗的法力。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多恢复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应对未知的可能。 而此刻。 高悬于九层金色大阵正上方的劫云,似乎也终于确认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它不再理会那已经彻底消散的吴霖的气息,也不再关注这方正在走向毁灭的洞天世界。 所有的乌云,所有的雷光电蛇,都开始朝着周平布置的九层金色大阵上方,疯狂地汇聚、压缩! 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死死地锁定了下方阵法核心处的周平!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周平那九层金色大阵彻底稳固成型,散发出冲天宝光的瞬间。 天空中的劫云虽然依旧在疯狂凝聚,雷光闪烁,但其散发出的那股足以让天地变色、万物臣服的恐怖气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减弱了下去! 仿佛被下方那座金光灿灿的大阵,硬生生压制、削弱了一大截! 最终,稳定下来的劫云威势,竟然只剩下不到原来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饶是如此! 那残存的,被削弱后的天威,依旧让盘膝恢复中的玄丹境修士姚光,感到阵阵心悸,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难以想象,若是全盛时期的天劫,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周平抬头望着那明显被削弱,却依旧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劫云,眼神无比凝重。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双手依旧在飞快地掐动着繁复的法诀,将一块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上品灵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刻满符文的兽骨,不断地打入大阵的各个节点。 他在继续完善、加固着这座耗费了他惊人财富和心血的超级防御体系! 下一秒! 劫云,动了! 酝酿已久的毁灭之力,终于爆发! “轰隆——!” 一道几乎有水桶粗细的暗紫色雷柱,带着仿佛要撕裂苍穹的暴虐气息,如同九天神罚,撕裂虚空,狠狠地朝着下方九层金色大阵的最顶层,狂暴劈落! 目标,直指阵法核心的周平! 咚!!!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人耳膜撕裂的巨响,轰然炸开! 伴随着刺目到极致的金光爆闪! 最顶层的那道金色光幕,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水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光幕之上,无数玄奥的符文疯狂闪烁、流转,明灭不定,消耗着雷柱的力量。 狂暴的紫色雷光与璀璨的金色符文激烈碰撞、湮灭,爆发出恐怖的能量冲击波! 第一道天劫,被挡住了! 但那最顶层的金色光幕,也明显黯淡了许多,光芒不再像之前那般凝实。 然而,天空中的劫云,根本不给大阵丝毫喘息之机! 甚至不等第一道雷劫的余波完全散去。 第二道雷劫,已经紧随而至! “轰咔!” 依旧是那个位置! 依旧是粗壮的暗紫色雷柱! 这一次,本就黯淡下去的顶层光幕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烟花般爆散开来! 紫色的雷霆余威不减,重重地轰击在了下方的第二层金色光幕之上! 咚! 第二层光幕发出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剧烈震颤,表面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 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 …… 天空中的劫云仿佛没有穷尽,一道接着一道,疯狂地倾泻着毁灭的雷罚! 每一道雷劫落下,都让整个庞大的九层大阵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金色的光幕,在雷劫之下,一层接一层地破碎、湮灭。 狂暴的能量余波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将这片本就在崩溃边缘的云骊洞天,摧残得更加彻底。 远处的山石不断崩裂、粉碎,大地塌陷,一道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在空中蔓延、交织。 周围的天地灵气变得稀薄而混乱,几乎无法被正常吸收。 姚光不得不停止了运功,色苍白地看着头顶不断破碎的光幕,心惊肉跳。 大阵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周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透明一般,剧烈的咳嗽声几乎连成一片,嘴角甚至控制不住地渗出了一丝刺目的血迹。 维持如此庞大的阵法运转,对他来说,显然也是巨大的负担!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再次狠狠拍向腰间的玉佩! 嗡! 这一次,从玉佩中飞出的,不再是法宝,也不是灵石或兽骨。 而是…… 堆积如山的,闪闪发光的……钱! 最基础的,蕴含微弱灵气的灵钱! 数量更多,刻画着各种异兽图案的灵兽钱! 甚至还有一些极为罕见,散发着淡淡祥瑞气息的瑞兽钱! 这些在修真界作为硬通货,用于交易、修炼的各种钱币,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周平的玉佩中疯狂涌出! 他抬头望着天空那最后残存的劫云,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毁灭气息,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决然。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 那里,放着一个东西。 是临行前,那个神秘的牛鼻子老道,郑重交到他手上的最后一个锦囊。 老道说过,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打开。 现在,就是生死关头。 他指尖颤抖,缓缓摸出了那个看似寻常的黄色绸缎锦囊。 轻轻解开。 锦囊里,没有想象中威力无穷的救命符箓。 也没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只有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毛笔写下的十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字迹之外,空无一物。 听风八百遍 第六章:劫后余生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彻底愣住了。 这就是……最后的底牌? 一句听起来冰冷而又充满绝望的古老箴言? 他心神恍惚的瞬间! “轰隆!” 天空之上,那最后一缕顽固不散的劫云,仿佛终于积蓄够了所有的力量! 猛地压缩、凝聚! 化作一道极其细长,却凝练到了极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芒的雷霆! 笔直地朝着他的头顶,当头劈落! 周平猛地惊醒回神!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右手一把接住远处正在飞来的长剑—长宁。 准备付出一切代价,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道迅捷无比的黑色身影,快若流光! 骤然从他身旁冲天而起! 是姚光! 那个先前盘膝调息的黑衣女子! 她不知何时已经强撑着站起,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早已布满裂纹的长剑。 “咻!” 她指尖微动,本命飞剑无咎,再一次被她祭出! 幽暗的剑光在破碎的天空中骤然一分为三! 三道飞剑! 无论是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古朴的外观、还是那蕴含其中的决绝剑意,都一般无二! 三剑成品字形排列,带着一种一往无前、向死而生的惨烈气势,悍然迎向那最后一道灭绝生机的暗紫色雷霆! 姚光的身影,紧随在那三道剑影之后! 她体内残存的所有玄丹之力,在这一刻被她毫无保留地、疯狂地灌注进手中那柄濒临破碎的长剑之中! 半空中。 就在那三道无咎剑影即将触碰到暗紫雷霆的刹那! 姚光斩出了她这一生之中,最强的一剑! 也是,最后的一剑! “嗤——!”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裂的声音响起! 三道无咎剑影,几乎是在接触到那暗紫色雷霆的瞬间,便齐齐崩溃、消散! 它们终究没能撼动那最后的毁灭之力。 但也成功地,为姚光争取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喘息,并削弱了雷霆极其细微的一丝力量。 下一瞬! 姚光那凝聚了她全部力量与意志的最后一剑,与那道暗紫雷霆,轰然对撞!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 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片刺目到极致,让周平都忍不住微微眯眼的纯粹白光! 白光之中,姚光手中的长剑,从剑尖开始,一寸一寸地断裂、崩解,最终化为最细微的齑粉,消散于空中。 与此同时,她识海之中,那柄与她心神相连的本命飞剑无咎,其本体也在冥冥之中发出一声哀鸣,彻底断裂,灵性全失,彻底损毁! 而那道最后降下的暗紫色雷霆,也被这一剑中蕴含的、近乎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意志,彻底消磨、湮灭! 白光,缓缓散去。 姚光的身影显露出来。 她像是一片失去了依托的羽毛,从高空中无力地坠落下来。 身上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周平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入手处,是女子身体的柔软,和惊人的冰冷。 天空中的劫云,在劈出那最后一击后,终于后继无力,开始缓缓散去,颜色也逐渐变淡。 然而,周平的心,却依旧死死地紧绷着,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在那劫云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时刻,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最终毁灭与抹杀意味的灰色气息,依旧顽固地盘旋在最高处。 它像是一条毒蛇,在暗中窥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等待着给予猎物最后的绝杀。 周平将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人事不知的姚光,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旁边一块相对平坦干净的地面上。 他站起身,抬头。 目光平静地直面天空中那最后,也是最微弱的一缕劫气。 他很清楚。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天道规则,最后的抹杀程序。 即便它的威力,可能连之前任何一道雷劫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也绝不是他这个法力耗尽、身心俱疲、油尽灯枯的泥胎境修士,能够抵挡的。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他手中那个一直被他攥着的,写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黄色锦囊,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夺目到极致的金色光芒! 金光炽烈,如同一道神柱,悍然冲破天际! 下一秒! “昂——!” 一声充满了无边惊恐与强烈不甘的龙吟,骤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紧接着! 只见一条体型庞大无比,浑身鳞甲闪烁着幽幽水光,散发着强大水系妖力的蛟龙,竟仿佛被一股无形而又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摄取而来! 它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了周平的头顶上空! 那双巨大的龙目之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茫然。 它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在此时! 天空中那最后一缕灰色的劫气,终于凝聚成形! 化作一道几乎细微到肉眼难以看见的灰色细线。 悄无声息地,朝着下方落去! 目标,正是那条被强行摄来,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巨大蛟龙! 可怜的蛟龙,甚至连一丝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那道灰色的细线,便直接没入了它的头颅之中!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蛟龙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眼中的所有神采,瞬间黯淡、消散。 紧接着,它那强悍无比的肉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溃、瓦解、消散! 化作了漫天璀璨的、蕴含着精纯能量的点点光雨。 周遭死寂。 目之所及,尽是焦黑蔓延的大地,仿佛被天火无情舔过。 空气里,焦糊味挥之不散,还缠绕着雷霆过后独有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毁灭气息。 唯独周平脚下这方寸之地,奇迹般地维持着原貌。 与四周的破败形成刺眼对比。 天空,劫云早已散尽。 只剩下被洗过一般的苍白暮色。 那条被强行摄来,替他们挡下最终灭杀之劫的蛟龙,庞大身躯已然彻底消散。 空中,无数细碎光点浮动,如夏夜流萤,缓缓飘落。 那是蛟龙肉身崩解后,残留下的最精纯的能量。 光点并未就此散去。 反而像被无形之手牵引,朝着同一个中心点汇聚。 最终,就在周平眼前,凝成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珠子通体赤红,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更有磅礴如海的气血之力,从中弥漫开来。 蛟龙真血。 周平伸出手。 指尖刚刚触碰到血珠。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便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指尖的皮肤直接烫熟。 他强忍剧痛,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将这枚蕴含恐怖能量的血珠拿起。 他扯下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仔细将其包裹好,紧贴着胸口收起。 此地,绝不能再留。 刚才的天劫动静实在太大。 必然已经惊动了不知多少暗中窥伺的存在,无论是修士还是妖物。 以他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遇上任何一个,都将是死路一条。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静静躺着的姚光。 女子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断绝。 她身上那件原本利落的黑衣,此刻也已破损不堪,沾满了尘土与污迹。 周平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她背起。 她的身体很轻。 却冰冷得惊人,仿佛背着一块万载寒玉。 他稳了稳心神,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北方的方位,迈开了脚步。 虽然只是泥胎境,法力也近乎枯竭。 但周平的体魄,终究是经过淬炼的,远非寻常凡人可比。 即便背着一个人,行走在崎岖不平的焦土之上,他的速度依然不算慢。 他不停地咳嗽着。 每一次咳嗽,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只是死死咬紧牙关,脚步没有片刻停歇。 大约走了十分钟。 脚下的焦黑土地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在渐浓的暮色下,显得有些幽深阴森。 森林的边缘处,隐约能看到几点微弱的火光。 有村落! 周平精神微微一振,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靠近了些,他看清了。 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村子,房屋大多是泥土和茅草搭建而成,显得颇为简陋。 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夹杂着饭菜的香气,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周平走到村口,选了一家院门内还透出灯火的人家。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那扇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木门。 “咚咚咚。” 屋内的灯火晃动了一下。 有脚步声响起,朝着门口靠近。 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面容黝黑、眼神带着警惕的中年汉子,朝着外面张望。 当他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特别是看到周平那身极其显眼的红色寿衣,以及背上那个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女子时,汉子的脸色骤然大变! “砰!” 木门被狠狠地关上! 门栓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内的灯火,也随之彻底熄灭了。 周平站在门外,愣了一下。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村子里其他原本还亮着灯的人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一盏。 又一盏。 村子里的灯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接二连三地熄灭了。 整个村落,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仿佛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拒绝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周平背着姚光,沿着村子唯一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一路行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黑暗笼罩着一切,连一丝光亮都吝啬给予。 这个村子,看起来也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可供投宿。 难道今晚,真的要露宿在这荒野之中? 姚光现在的状态,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就在周平心中感到一阵无奈之际。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明显童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哥哥。” 那声音很轻,很细。 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你……你为什么穿着红色的寿衣呀?” 周平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才猛然想起。 之前在铁索江畔,为了从姚光他们那里多“挣”点渡河的辛苦费,他特意换上了这身行头。 后来一路奔波厮杀,险死还生,竟然完全忘了换回来。 穿着一身刺眼的红色寿衣,背着一个昏迷不醒、衣衫破烂的女人,在刚刚经历过恐怖天劫的夜晚,出现在一个偏僻村落的村口…… 难怪那些村民会是那副惊恐的反应。 他心念微动。 挂在腰间的一块看起来普通至极的灰色玉佩,不易察觉地微微一亮。 下一刻。 他身上的红色寿衣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 虽然依旧简单朴素,但至少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他才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借着天空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站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满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小女孩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布裙。 然而,周平的瞳孔,却在看清她模样的瞬间,猛地一缩! 不对劲! 他的灵觉在疯狂示警!发出尖锐的刺痛感! 这不是人!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周平背着姚光,脚下瞬间发力,整个人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出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他空着的右手向前疾速一伸!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剑鸣响起! 那柄样式古朴、剑身仿佛蒙着一层灰尘的长剑“长宁”,已经出现在他手中! 冰冷锋锐的剑尖,直直地指向那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 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带着一股与他此刻虚弱状态截然不符的凌厉杀意! “哥哥,你别怕。” 小女孩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小声说道。 “我……我不会害你的。” 她的声音依旧稚嫩。 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周平握着剑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她。 体内仅存不多的气血,已经暗暗运转起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任何攻击。 他现在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小女孩看着周平那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似乎感到有些委屈。 她撇了撇小嘴,没有再试图靠近。 “你不信就算啦。” 她转过身,小小的身影开始慢慢融入周围浓郁的黑暗之中。 “这个村子的人都很怕生,他们不会让你住下的。”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缥缈感。 “往北边走,大概一里地左右,那里有间没人住的破房子,可以暂时去歇歇脚。” 话音彻底落下。 她的气息也随之完全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在这片黑暗中出现过一样。 周平站在原地,依旧紧握着长宁,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那个女孩……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那绝非活人。 但奇怪的是,她身上也没有寻常鬼物那种阴冷邪祟的气息。 北边,一里地,破房子? 他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毫无知觉的姚光,又望了望女孩消失的那个方向,沉吟片刻。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那女孩的话,迈步朝着北方走去。 不管那女孩是何来历,有何目的。 她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去处。 现在,他需要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处理姚光的伤势,也让自己喘口气。 听风八百遍 第七章:破败的屋舍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背着依旧昏迷的姚光,依着那小女孩指引的方向,朝着北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夜野里回荡。 大约走了一里路。 借着天际微弱的星光,前方终于显露出一座破败屋舍的模糊轮廓。 屋子很小。 土坯垒砌的墙壁处处可见坍塌的豁口。 屋顶更是破了几个大洞,筛下几缕惨淡的星辉,整间屋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垮掉。 周平没有丝毫犹豫,背着姚光径直走了进去。 一股尘土与腐朽混合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微微皱眉。 屋内几乎空无一物。 视线所及,只有角落里靠墙放着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破旧木床。 他小心翼翼地将姚光安置在床上,动作轻柔至极,生怕一丝震动惊扰了她的伤势。 做完这一切,周平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松了口气。 身体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他正准备靠着墙壁稍作喘息。 身后,却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这里还行吧?” 周平浑身肌肉骤然绷紧!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严梦。 她正歪着小脑袋看着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周平的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握住了腰间的长宁剑柄! “你跟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戒备。 严梦似乎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小手下意识地绞着自己那洗得发白的旧布裙衣角。 “不是……我没有恶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 “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找到地方没有。” 周平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锁定着她,没有丝毫放松。 长宁剑虽未出鞘,但他的手始终紧握剑柄,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牢牢护在姚光躺着的床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梦小嘴微微一撇,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委屈。 “我好心告诉你住的地方,你怎么还怀疑我?”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周平的声音依旧冰冷,紧追不放。 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容不得半点意外发生。 严梦的回答却显得理所当然。 “这是我家呀。” 周平闻言,不由得一怔。 他下意识地重新打量起这间破败得不成样子的屋子。 除了姚光身下那张勉强能称之为床的木板,四壁空空,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蛛网和厚厚的灰尘在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荒凉。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你有什么证据?”周平沉声问道。 严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转过身,朝屋外走去,然后回头,用眼神示意周平跟上。 周平略作迟疑,看了一眼床上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姚光,最终还是迈步跟了出去。 严梦带着他来到屋后一处稍微平坦些的空地。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地面。 周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的地面似乎有些微微的隆起,被丛生的杂草所覆盖。 “你挖下去看看。”严梦轻声说道,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周平看着她那双不像作伪的眼睛,又暗中感应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潜在的威胁后,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他心念微动。 腰间挂着的一块看起来普通至极的灰色玉佩,不易察觉地微微一亮。 下一刻,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铁铲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他的空间存储器,里面存放着一些杂物。 他开始挖掘。 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似乎不久前才被翻动过。 没挖几下,铲子就碰到了硬物,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周平动作变得更加小心,轻轻拨开周围的泥土。 几截森白的骸骨,渐渐显露出来。 不止一具。 这些骸骨大多残缺不全,骨头上甚至还残留着明显的砍斫痕迹,显然死于非命,死状凄惨。 周平的眉头瞬间紧紧皱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严梦看着那些暴露在星光下的骸骨,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五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伙强盗。”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们一家……就是那时候,被他们杀死的。” “这里,就埋着我的爹娘,还有哥哥。” 周平沉默了片刻,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泥土重新盖好,掩盖了那些悲惨的遗骸。 他现在大致明白了。 眼前这个小女孩,或者说女鬼,是因为强烈的执念不散,才一直徘徊在这片埋骨之地。 “那些强盗,”周平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现在还在附近?” 严梦点了点头,小小的身躯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在。” “不过他们现在收敛了很多,只要周围的村子按时交粮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乱杀人了。” 周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群杀人越货的强盗,居然盘踞在此地作威作福,形同土皇帝。 “官府不管吗?” 严梦听到“官府”二字,脸上竟露出一丝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讥诮和漠然。 “官府?他们当然管了。” “只不过,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派些人来附近转一圈,抓不到人,也就草草收场了。” 周平心中了然。 看来此地并非善地,官府的力量,恐怕也鞭长莫及,或者根本就是沆瀣一气。 就在这时,破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 周平和严梦几乎同时对视一眼,立刻转身,疾步跑回屋里。 只见躺在床上的姚光,身体周围不知何时,竟萦绕着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金色丝线。 那丝线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正沿着她的四肢百骸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 周平连忙凑近,仔细观察。 姚光的脸色,比起刚才刚刚放下时,明显红润了许多。 她的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有力,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 她身上的伤势,似乎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恢复着! 周平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看来,那蛟龙真血,以及牛鼻子老道人临别时塞给姚光的那个锦囊里的东西,确实起作用了。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严梦,确认她眼神中的悲伤和漠然,确实没有恶意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多谢你告知此地。”周平对着严梦,简单地道了声谢。 严梦轻轻摇了摇头,她小小的身影,又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入黑暗。 “不用谢,你们……早点休息吧。”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周平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鸽卵大小、晶莹剔透、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血珠。 这正是他费尽心力收集到的蛟龙真血。 血珠散发着淡淡的温热,其中蕴含着磅礴如海的气血之力,仅仅是握在手中,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生命能量。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 几缕微弱的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周平看着掌心这枚血珠,已经琢磨了小半个晚上。 他很清楚,这绝对是世间难得的宝物,其价值难以估量。 但他却迟迟不敢贸然使用。 这世间的奇珍异宝,并非每一样都适合直接吞服炼化。 许多天材地宝药性极其猛烈霸道,若是没有相应的法门或者辅药中和,强行吸收,轻则经脉寸断,修为尽毁,重则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更有甚者,本身就带有剧毒,或是专门用于炼器、布阵的特殊材料,若是胡乱服用,那更是自寻死路。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从天劫和蛟龙口中活下来,最后却死在自己的贪心和鲁莽之下。 必须谨慎。 就在他沉思之际。 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难掩清冷的女声,在旁边突兀地响了起来。 “怎么,拿着宝贝,却不敢用?” 周平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姚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半靠在破旧的床头,目光清明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虽然依旧残留着一丝苍白,但比起之前的气若游丝,已然好了太多,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神采。 “不清楚它的具体药性和风险,自然不敢乱用。”周平收起蛟龙真血,实话实说,脸上并无尴尬之色。 姚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觉得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 “之前看你在那云骊洞天里,各种灵草灵药跟吃糖豆似的,一把一把往嘴里塞,我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呢。” 周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挠了挠头。 “那不是……以前吃习惯了嘛。” “再说,云骊洞天里那些东西,遍地都是,随手就能采到,不吃白不吃。” 姚光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遍地都是,你就不知道省着点用?败家子。” 周平嘿嘿一笑,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 “云骊洞天里的灵草灵药,很奇怪,采摘之后,没过几天就会在原地重新长出来,好像永远也采不完一样……” 姚光静静看着眼前的周平,并未多言规劝。 那云骊洞天中,他挥霍灵草如同嚼豆子的景象,依旧清晰。 但此刻,云骊洞天早已化作泡影。 周平的目光重新落回掌心的蛟龙真血。 温热的触感传来,那其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让他心头微沉,也带着一丝灼热的期待。 他望向姚光,语气带着明显的请教之意。 “姚光道友,这蛟龙真血,究竟有何神妙?又该如何使用才最稳妥?” 姚光的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回答却异常简洁。 “直接服用。” 周平闻言,微微一愣。 他显然没料到,处理这等宝物的方式,竟会如此简单直接。 但他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姚光的话便是不可动摇的真理。 下一刻,他抬起手。 那枚鸽卵大小、晶莹剔透,仿佛心脏般微微搏动的血珠,被他送入口中。 血珠顺喉而下,一股奇异的温热瞬间蔓延开来。 姚光清冷的眼眸中,不易察觉地掠过一抹惊异之色。 她本以为,以周平之前表现出的谨慎,至少会追问几句,或者尝试分割一小部分先行炼化。 毕竟,这可是蛟龙真血! 其中蕴含的力量何其狂暴霸道! 寻常修士,哪怕是金缕境,也必须小心翼翼引导,甚至辅以丹药慢慢化解。 他竟然……一口吞了? 姚光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下意识地悄然运转。 她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已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以防周平被那真血中蕴含的恐怖气血之力撑得经脉爆裂。 几乎就在血珠入腹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炽热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在周平体内轰然炸开! 仿佛瞬间被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熔炉! 周平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甚至骨髓深处,都在被一股滚烫至极的能量疯狂地冲刷、渗透、撕扯、重塑! 但这股极致的炽热,带来的并非毁灭性的痛苦。 反而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淬炼,充满了沛然莫御的生命活力!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气血奔腾咆哮的声音,如同大江奔流! 身体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古老而强大的东西,正在被这股力量缓缓唤醒! 就在这时,周平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姚光那略显紧张的神色。 以及她那微微抬起,似乎蕴着灵力的手。 他心中猛地一跳,瞬间……会错了意。 他下意识地以为,姚光是见他独自吞下了这枚无比珍贵的蛟龙真血,心中有所不满了。 毕竟,这真血是两人拼死搏杀才得来的。 甚至可以说,姚光付出的代价远比他表面上看到的更大。 一股热流猛地涌上脸颊。 这并非因为体内的燥热,而是源于一丝纯粹的不好意思。 他手腕极其自然地轻轻一翻。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又一枚一模一样的蛟龙真血,散发着同样温润的光泽和磅礴的生命气息,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这枚血珠小心翼翼地递向姚光,脸上满是诚恳。 “姚光道友,你看,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咱们这次能从蛟龙和天劫下活下来,还得了这等重宝,你付出了代价,我也折损了不少家当,连渡河的无数枚瑞兽钱都搭进去了。” “所以,这蛟龙真血,咱们一人一半,最是公平不过。” 姚光看着周平递到眼前的血珠,又看了看他那双真诚中,似乎还隐隐带着点“快夸我处置得当”意味的眼神,一时竟有些语塞。 她心中念头飞速转动。 本命飞剑‘无咎’破碎,随身佩剑尽毁……对剑修而言,这种损失,岂是区区财物能够衡量的?* 不过,她转念又想。 自己本来就是被那牛鼻子老道人所救,过来报恩的,如果没有那牛鼻子老道人自己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自己虽损失惨重,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留得青山在。 而且,回想对抗蛟龙和天劫的全过程,周平确实一直顶在最前面,承受了最大的风险和冲击。 想到这里,姚光心头原本盘踞的一丝淡淡不平,也悄然散去。 她的付出是代价。 周平的付出,又何尝不是? 她伸出素白的手指,接过了周平递来的那枚蛟龙真血。 入手温润,其中蕴含的澎湃气血之力,即便她是玄丹境修士,也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周平见她收下,脸上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似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姚光却先一步开了口,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却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蛟龙真血,主在强化肉身气血。” “对我这玄丹境的修为而言,助益已然有限。” 她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仿佛能看透他体内正在汹涌奔腾的能量洪流。 “剩下的,便留给你吧。” “好生炼化,莫要浪费了这番机缘。” 听风八百遍 第八章:推杯换盏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姚光站起身。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伤势未愈的僵硬感,细微却无法完全掩饰。 周平立刻就察觉到了。 “你的伤…” 他关切地开口。 “准备去哪儿?” 姚光回眸,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比先前柔和了那么一丝,但疏离感依旧。 “前辈托付之事,已了。” 她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此间事了,自当离去。” 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伤势需寻一地静养,此地不宜久留。” “若有缘法,他日自会相见。” 周平听着,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 像是刚握紧的沙,转瞬从指缝流走。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句带着些许迟疑的询问。 “以后……若我想寻你,该去何处?” 姚光沉默了片刻。 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权衡。 最终,她还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指向。 “灵山秀洲,天阙山,姚家。” 言毕,她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便朝着破屋之外行去。 那袭素白的衣袂,很快融入了屋外荒凉的晨光中。 周平没有出声挽留。 萍水相逢,各有前路,强求无益。 他只是默默走到门口,倚着斑驳的门框,注视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残破村落的尽头。 破败的屋檐下,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以及无声流淌的时光。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稚嫩,却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声音,在他身侧悄然响起。 “哟,看上人家啦?” 周平猛地回神。 转头望去,只见严梦那半透明的小小身影,不知何时已悬浮在旁边。 她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日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落,光束穿过她虚幻的身体,落在地上,却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阻碍的痕迹。 “你不是冤魂么?” 周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怎的白日也能现身?” 严梦眨了眨大眼睛,小脸上露出一副“这你都不懂”的表情。 “谁告诉你,冤魂就一定怕日头的?” 周平微微一怔。 好像……确实没人跟他说过这个规矩。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住那点尴尬,顺势转开了话题。 “对了,严梦。” “你可知晓,五年前袭击你家的那些强盗,如今大概在哪个方向出没?” 严梦眼神微微一动,小小的身影飘近了些,仔细打量着他。 “怎么?” “你想去替天行道,为我们报仇?” 周平立刻摇头,神色认真。 “非也。” “我只是想提前知晓他们的动向,好远远避开,免得无端撞上,惹来麻烦。” 严梦闻言,顿时气鼓鼓地撅起了小嘴。 “哼!” “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告诉你这些?” 周平有些无奈,只得老实报上名号。 “在下周平。” “蓝田县人氏。” 他想了想,补充道:“姑且算是个……过路的剑客吧。”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在默默嘀咕。 蓝田县? 他在铁索江上当了十年船工,整日与江水为伴,县城是何模样,几乎都快要忘却了。 饿了便寻些山间灵草野果充饥,渴了就掬几捧清冽江水饮下,比起凡俗的五谷杂粮,那些蕴含微弱灵气的东西,对他而言滋味更好。 真要说起认识的人,脑海中也只模糊闪过蓝田县酒馆掌柜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周礼。 不过,仔细算算年月,那孩子如今……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严梦上下打量着周平,眼神里透着几分古怪。 “旁的我不清楚。” “但你这个人,确实有那么点‘剑’走偏锋的意思。” 周平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决定不跟一个小女鬼计较用词。 “那现在,可以告知那些强盗的去向了吗?” 他再次开口,语气诚恳。 就在此时,村子主路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有人说话的声音,有杂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荒弃村落长久的死寂。 严梦脸色微微一变,原本就半透明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了几分。 “有人来了。” “是生人的气息,我不方便露面,先走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周平独自站在原地。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股源自蛟龙真血的磅礴生机,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与蛟龙、天劫硬撼时留下的暗伤。 身体的活力在一点点复苏。 至于那枚已经融入血脉深处的蛟龙真血本身,此刻如同沉睡的火山,安静蛰伏,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不适,他暂时也无暇分心去仔细探究。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村落边缘,寻了一处断壁残垣作为掩护,收敛气息,朝着传来动静的村道方向望去。 视线中,一队人马正沿着泥泞的村路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几名穿着统一公服、腰间悬挂制式长刀的官差。 而在官差队伍的前方,还有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头顶挽着整齐发髻、脚踏布鞋的中年道士,正与官差头领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队官差和道士的出现,并未引起村中残存居民的热情。 恰恰相反。 道路两旁,偶尔从破败屋舍门后探出头来的几个村民,都远远地站着观望。 他们或者躲在自家摇摇欲坠的门板之后,眼神复杂,充满了疏离、麻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畏惧。 那队官差与道士,对道旁那些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们径直走向村子中央,在一处相对空旷的泥地上停下脚步。 为首的官差,那个叫郭嘉的火长,向前迈出一步。 他环顾四周的残垣断壁,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家威严。 “奉大齐国谕令。” “先君唐和不幸仙逝。” “如今,由大皇子唐高,继任新君!” 这声音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庄重。 躲在断壁之后的周平,瞳孔骤然紧缩。 唐高? 那个在赤炎溪畔,被吴磊弹指间灭杀的大齐皇子? 他明明亲眼看着唐高神魂俱灭,死得不能再死。 怎么可能……继任新君?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脑。 这群官差,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正在编织一个弥天大谎! 周平心念急转如电,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屏住呼吸,凝神观察。 郭嘉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那些从门缝、破窗后探出的脑袋。 “新君登基,百废待兴。” “现奉王命,于此地招募青壮年男子。” “凡应募者,无需自带口粮,入役之后,每人每月,可得二百文钱。”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的人群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低低的议论声,如同夏夜蚊蚋的嗡鸣,在破败的屋舍间悄然传递。 “二百文……” “这也……太少了些吧?” “是啊,现在外面随便找个短工,一天也能挣个几十文呢……” “可这是官府招人,还管饭……”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二百文月钱,在这个世道,确实算不上丰厚,甚至可以说是刻薄。 但对于这个几乎被遗弃、如同坟墓般的村落,对于这些食不果腹、苟延残喘的村民而言,或许也是溺水之人眼前漂过的一根稻草。 周平心中却更加疑惑了。 区区二百文的月钱,招募青壮。 如此低廉的代价,如此兴师动众。 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扫视这个破败的古松庄。 除了残垣断壁,就是没过膝盖的荒草,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大齐国如此大费周章之处。 他们到底要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和严梦提到的那些强盗有关? 不对。 官府若是清剿强盗,何须如此偷偷摸摸,甚至不惜扯出新君继位的惊天谎言?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原因。 就在周平飞速思索之际,那片低语嘈杂的人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猛地向四周惊恐散开,露出中间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一个刚才还在低声抱怨工钱太低的村民,此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脖颈处,一道平整光滑的切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温热的鲜血。 一颗头颅滚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惊愕与不解。 郭嘉就站在尸体旁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手中那柄制式长刀的刀刃上,一抹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滑落,滴入泥土,洇开一小片刺眼的暗色。 “哗啦!”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尖锐的叫声,绝望的哭喊声,混杂着惊恐万状的脚步声,人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四散奔逃。 然而,他们没能跑出多远。 其余的官差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散开,齐刷刷拔出腰间的佩刀,组成一道稀疏却冰冷有效的包围圈,将那些惊慌失措的村民又硬生生逼了回来。 刀锋反射的寒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 无边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却被更强大的暴力强行压制。 周平眼神一凛,不再有丝毫犹豫。 此地绝不可久留! 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准备趁着这片混乱,立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他刚一转身,一个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正是那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道士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街头闹剧。 “在下贾旭。” 道士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半分喜怒。 “阁下在此徘徊良久,不知有何贵干?” 周平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对着道士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在下周平。” “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恰逢其会,心生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若有打扰之处,还望道长见谅。” 贾旭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周平兄弟说笑了。” “看看而已,何谈打扰。” 他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看似随意地上下打量着,实则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与郭火长远道而来,对此地尚不熟悉。” “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周平兄弟可否赏光,与我等小聚片刻,也好让我等了解些本地风情?”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周平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周围那些官差冰冷的目光,已经有意无意地瞟了过来。 刚才郭嘉挥刀杀人的那一幕,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去。 周平心中念头急转,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 “道长盛情相邀,岂敢不从。” 这荒村之中,自然没有什么客栈酒楼。 贾旭也毫不客气,随意指了附近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破旧民舍。 郭嘉立刻会意,上前几步,粗暴地呵斥几声,便将原本瑟缩躲在里面的几个老弱妇孺赶了出来,任由她们在寒风中哭泣哀求。 很快,简陋的民舍内,一张布满灰尘、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桌旁,便只剩下周平、贾旭,以及处理完后续事宜、面色冷硬走回来的郭嘉三人。 桌上摆着几碟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粗陋小菜,还有一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土烧酒。 贾贾旭亲自拿起酒坛,给周平斟满一碗酒。 “周平兄弟,我来为你引荐一下。” 他指了指身旁面色冷硬的郭嘉。 “这位便是郭嘉,郭火长,此次负责此地招募事宜。” 郭嘉只是对着周平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戒备。 周平端起粗瓷酒碗,也立刻自报家门。 “在下周平,蓝田县人士,江湖人称……姑且算是个过路的剑客吧。” “能与郭火长、贾道长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说完,他便仰头将碗中浑浊的酒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如同吞下一团火焰,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推杯换盏之间,气氛似乎表面上缓和了一些。 酒过三巡,郭嘉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僵硬的面容也泛起了些许红晕,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酒意,只是那眼底深处的精明和锐利,却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周平兄弟,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咱们这附近的人啊?” 郭嘉看似随意地问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一筷子看不出是什么的小菜,慢慢咀嚼着。 “不知兄弟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去啊?” 周平端着酒碗,手指微微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一抹醉意,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涣散。 “呃……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他含糊不清地应着,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仿佛真的喝醉了一般。 “要……要去……更远的地方……” 说话间,他故意装作有些坐不稳,身子微微摇晃,手中的酒碗也险些倾倒。 郭嘉见状,不易察觉地与贾旭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郭嘉再次拿起酒坛,又给周平的碗中斟满了酒。 “哦?很远的地方?听兄弟这身手气度,莫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郭嘉继续追问道,语气也变得更加随意,仿佛只是闲聊家常。 “看兄弟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之人啊。” 周平打了个饱嗝,眼神似乎更加涣散迷离,嘴角却咧开,露出了一个略显傻气的笑容。 “嘿嘿……算是吧……” 他咧嘴一笑,话语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醉后的胡言乱语,又像是故意显露某种信息。 “家师……嗯……隐世多年,不问世事……” “如今……时机差不多了,家……家族也该……出世走动走动了……” “我嘛……就先奉命出来……游历游历,长长见识,免得……免得给家族丢人……” 他说话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每一个字都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吐出来,但却也模模糊糊地透露出一些关键的信息。 一个隐世多年的大家族?即将出世? 郭嘉与贾旭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听风八百遍 第九章:至宝?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贾旭那张带着几分道气的脸上,笑容愈发温和,仿佛春风拂面。 “哦?隐世家族?” 他慢悠悠端起自己的酒碗,轻轻晃动着里面浑浊的液体。 目光却如同实质,针一般落在周平身上。 “这倒是稀奇。” “不知是哪个仙山洞府的高门?” “说不定,贫道还曾有缘听闻过贵家族的名号呢。” 贾旭的语气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像带着无形的钩子,试图勾出周平的底细。 周平心中冷笑,面上眼神却更加迷蒙。 他仿佛连思考都变得迟钝,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想甩掉那并不存在的沉重醉意。 ‘想套我的话?那就给你们一个够大够模糊的背景,让你们自己去猜忌。’ “呃……家……家师……不让……不让说……” 他含糊地嘟囔着,舌头像是打了结。 “说……说了……要……要挨罚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笨拙地伸手去够桌上的酒坛。 手臂却像是没掌握好力道,“砰”地一下,撞翻了旁边一个盛着小菜的粗碟。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碟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黑乎乎的菜肴混着油渍,溅得到处都是。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 郭嘉原本带着些许酒意的眼神骤然一凛。 冷硬的视线如同出鞘的刀子,狠狠刮过周平。 这一下,是真醉,还是……试探?郭嘉心里陡然升起警惕。 周平像是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缩,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惶恐和懊恼。 “哎呀……罪过,罪过……”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收拾,却因为“醉意”而显得更加笨拙,身体摇摇晃晃,差点连人带凳子一起翻倒。 ‘反应还挺快。’周平心中暗道,同时观察着两人的细微表情。 贾旭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 “无妨,无妨。” “周平兄弟不必在意,些许粗陋之物罢了。”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神却在周平身上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像是在重新评估这头“猎物”的价值与危险性。 郭嘉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他那审视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平分毫。 他端起自己的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粗瓷碗顿在桌上。 “咚!” “既然不方便说,那便不问了。” 郭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只是,周平兄弟这身手,留在这古松庄,未免有些屈才。” 他的话锋转得极快,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周平。 “如今大齐正是用人之际,新王登基,百废待兴。” “以周平兄弟的本事,若是肯为国效力,将来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岂不比在这乡野之地游荡要强得多?” 这话听起来像是招揽,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周平似乎被郭嘉这番话震了一下,眼神里的迷茫散去少许。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郭嘉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犹豫。 ‘新王登基?唐高不是死了吗?这其中果然有猫腻。看来大齐内部也不太平。’ ‘为国效力?给你们卖命?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为……为国效力?” 他含糊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给彻底弄懵了。 “我……我只是个……江湖剑客……” “不懂……不懂什么……为国效力……” 他摆了摆手,像是要拒绝,又像是真的没听明白,透着一股“醉酒”后的迟钝。 郭嘉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不喜欢和醉鬼打交道,尤其是不识抬举的醉鬼。 但想到贾旭之前的眼神示意,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的不悦,尽量放缓了语气。 “周平兄弟不必妄自菲。”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加掩饰的诱惑。 “只要周平兄弟肯点头,加入我们大齐的队伍,火长之位,唾手可得!” “甚至……若是立下功劳,将来封侯拜将,也并非绝无可能!” 火长?封侯拜将? 可去你的吧,一个火长管个十个人距离封侯拜将距离多远真当我不知道。 他歪着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郭嘉的话,但眼神却依旧迷离涣散,看不出丝毫的心动。 “火长……封侯……” 他喃喃自语着,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傻笑。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可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游移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我……我还有事要做……” “不能……不能留在这里……” 他含糊地拒绝了郭嘉的“好意”,语气中带着几分醉后的任性和不容置疑的固执。 郭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已经给足了“面子”,也开出了在他看来足够优厚的“价码”。 但这个周平,却依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是真醉?还是在装傻充愣? 郭嘉心中疑虑更甚,看向周平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危险,隐隐透出一丝杀气。 一旁的贾旭,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他再次拿起酒坛,给周平和郭嘉都斟满了酒,轻巧地打破了这略显僵硬的气氛。 “呵呵,郭火长莫急。” 贾旭笑着劝道,语气依旧慢条斯理,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周平兄弟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在身,不愿在此久留。” 他转头看向周平,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如同毒蛇吐信。 “不知周平兄弟所说的要事,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或许,贫道和郭火长,还能帮得上什么忙也说不定呢。” 贾旭的话,看似是在缓和气氛,实则却是在进行更深一步的试探。 他想知道,周平究竟有什么“要事”,又是什么样的“要事”,能让他拒绝“封侯”这样的诱惑?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周平端起酒碗,再次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似乎让他更加“醉”了几分。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贾旭,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神秘和隐晦嘲弄的笑容。 “我的……要事嘛……” 他拖长了声音,语气含糊不清,却又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 “说了……你们……你们也不懂……” …… 夜色渐深。 那间破旧的民舍里只剩下郭嘉与贾旭二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劣质土烧酒的刺鼻气味,以及一丝未散的血腥。 油灯的火苗,昏黄地跳动着。 贾旭端起不知何时换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粗劣茶叶末,眼神幽深难测。 “此子不简单。” “虽只是泥胎境,但我观其气血隐而不发,体内似有蛰伏之力,远超同侪。” “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不可轻易招惹。” 郭嘉冷硬的面庞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 “哼,只要他不碍咱们的事,便由他去。” “一个过路的江湖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 贾旭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周平,话锋一转。 “那流云山那伙人,郭火长打算如何处置?” “毕竟,他们也曾是大齐的子民,虽说如今落草为寇。”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如同腊月的寒风。 “过几日,我去寻那山上的头领刘苏谈谈。” “山上的事情,自有山上的规矩来解决。”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 周平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村头那间破败的屋舍。 冰冷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窟窿,斑驳地洒下。 断壁残垣在月色下更显凄凉,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腐朽的味道。 他本打算稍作整理,便立刻动身离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村庄。 就在这时。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背后响起。 “你要走了吗?” 周平猛地回头。 只见小女孩严梦虚幻的身影,正静静地飘在半空中。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缥缈。 周平看着眼前飘忽不定的虚影,点了点头。 夜风寒凉,此地不宜久留。 “嗯,是该走了。”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严梦那虚幻的身影似乎凝实了些许,月光穿过她透明的身体,洒在地上。 她飘近了一些,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怯懦和一丝恳求。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周平动作一顿,侧头看她。 “杀了流云山上的那个山贼头领,刘苏。” 严梦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周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刘苏?他记得之前郭嘉提过这个名字。 “他是什么境界?” 他直接问道,这是最关键的信息。 严梦茫然地眨了眨眼,空洞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似乎完全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境界?境界是什么?” 周平心中一阵无语。 和鬼魂谈论修行境界,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他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语气带着几分估量。 “我的意思是,他厉害吗?” “打起来凶不凶?” “如果只是个寻常蟊贼,或许我可以考虑。” 他没有把话说满,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严梦的虚影似乎因为他没有直接拒绝而雀跃了一下,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飘忽的身影也稳定了不少。 “太好了!” “他肯定没你厉害!” 小女孩的判断标准简单而直接。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在心里好好谢谢你了!” 周平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再次感到一阵无力。 跟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鬼谈报酬,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再多言,心中已有计较,转身就准备离开这处破败之地。 “哎,你别走啊!” 严梦似乎生怕他反悔,急忙飘到他身前,拦住了去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压低了声音,尽管周围除了风声便再无他物,却依旧显得神秘兮兮。 “其实……五年前那伙强盗来我们庄子,不只是为了抢东西。”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特别重要的玩意儿,翻箱倒柜的,凶得很。” “后来没找到,这才恼羞成怒,把我们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浓郁的悲伤与怨气,却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周平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虚幻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严梦摇了摇头,虚幻的身影晃了晃,像风中残烛。 “我哪里知道啊。” “不过……” 她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穿着打扮很不一样,看起来特别厉害的人从我们这里经过。” “他们行色匆匆,脚步很快,好像也是在找什么东西。” 周平心中了然。 这小女鬼说的,八成就是那些前往云骊洞天的修士了。 看来这古松庄,确实处在某条通往云骊洞天的隐秘路径上,或者至少是附近。 他听着严梦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气度不凡”之人的零星事迹,大多是些小孩子视角的观察,没什么实际价值。 比如谁的衣服好看,谁的眼神吓人。 周平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敷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嗯,我知道了。” 眼看严梦似乎还要继续“爆料”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周平再次抬脚准备离开。 不能再耽搁了。 “哎,等等!” 严梦又飘了过来,语气急促。 “还有件事!最近这些年,流云山上的那些强盗……好像真的得了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们也因为那个东西,死了不少人,听说是元气大伤。” 周平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强盗?得了好东西?还因此死了不少人? 他皱起眉头。 自己常年在铁索江畔摆渡,接引过不少前往云骊洞天的修士,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 听风八百遍 第十章:不是哥们,我认识你吗?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可记忆里,从未载过任何像是流云山强盗的人物。 那些修士,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自带傲气? 他们怎么会和一群凡俗强盗扯上关系?甚至因为强盗得到的东西而大动干戈? 除非…… 周平心念电转。 难道说……这流云山的强盗,得到的机缘并非来自云骊洞天? 而是另有其遇? 或者说,那件东西本身就非同寻常,引来了修士的觊觎? 想到这里,周平不由得对严梦的话重视了几分。 这个看似寻常的强盗窝,或许真藏着什么秘密。 甚至可能……与自己此行的目的有关? 他没有追问严梦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一个孤魂野鬼,盘踞故地,自有其探听消息的门路。 周平只是看着她那虚幻而脆弱的身影,在月光下近乎透明,沉声叮嘱道。 “你一个小鬼,知道这么多不是好事。” “这世道乱,不光活人凶险,做鬼也一样。” “以后好生躲着,别让人发现了,特别是那些路过的修士。” “万一被哪个心术不正的抓住,小心连魂魄都保不住。” 周平见严梦似懂非懂,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又加重了语气,开始“科普”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刻意的阴冷。 “那些修士手段多着呢!” “轻一点的,把你炼成没有神智的魂尸!” “让你变成行尸走肉,被他们驱使着干各种脏活累活,永世不得超生!” “狠一点的,直接把你点成魂灯!”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严梦的反应,见她果然露出惊恐的神色,虚幻的身体开始不稳地颤抖,才继续描绘那恐怖的景象,语气愈发森然。 “你知道魂灯是什么吗?” “就是把你的魂魄硬生生抽出来,揉碎了,塞进特制的灯油里!” “然后点燃!” “那灯火啊,能照亮修士的洞府,据说能烧上百年都不灭!” “灯不灭,你的魂魄就在那灯油里一分一秒地受着烈焰焚烧的煎熬!” “比下油锅还痛苦一万倍!想死都死不了!只能永远哀嚎!” 周平说得声情并茂,仿佛亲眼见过那魂魄在灯油中挣扎扭曲的惨状。 严梦那虚幻的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溃散开。 纯粹的恐惧瞬间攫取了她全部的“心神”。 “别……别说了!”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猛地变得更加透明,像受惊的兔子般,嗖地一下就向往墙角的阴影里缩去。 “我…我躲起来!我一定好好躲起来!再也不出来了!” “你也快走吧!这里不安全!那些人都好可怕!快走!” 小女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急切和恐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催促着周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严梦惊慌失措地隐匿了身形,气息都微弱了下去,周平心中暗笑。 目的达到了。 这小鬼单纯,不吓唬一下,怕是真不知道厉害。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白衣。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间破败的屋舍。 夜风带着山野的凉意,吹拂着他身上的白衣,扬起衣角。 他并不是真的胆子大到可以无视郭嘉和贾旭那隐晦的威胁。 之所以去而复返,重新走向古松庄的中心地带,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迷路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压根不知道离开古松庄后,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 之前光顾着应付那两个心思叵测的官差和道士,又被小女鬼严梦缠着说了半天话,他完全忘了向当地村民打听一下最基本的路径。 至于地图? 周平想都没想过。 在大齐国,私自绘制、持有地图可是重罪,尤其是在这种靠近边境或特殊区域的地方,一旦被发现,砍头都是轻的,株连家人也并非不可能。 他可不认为这穷乡僻壤的古松庄里,会有人为了几两碎银子,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绘制地图卖给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所以,想要离开这里,最稳妥、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还是找个本地人问问路。 尽管现在夜深人静,村民大多已经歇息。 而且,刚刚经历了郭嘉那血腥的立威,恐怕也没人敢轻易给他这个之前穿着显眼“寿衣”、一看就不好惹的外乡人开门。 但周平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辨认了一下方向,脚步沉稳地朝着之前与郭嘉、贾旭喝酒的那片区域走去。 希望,还能找到一个没睡熟,或者胆子稍微大点的村民。 问清楚方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残月低悬西天,清冷的辉光无声洒落,笼罩着死寂的古松庄。 周平站在村口,夜风带着寒意,丝丝缕缕渗入他单薄的白衣。 已经过去小半天了。 他几乎敲遍了每一扇还隐约透出微弱灯火的木门。 但结果,毫无例外。 门扉紧闭,纹丝不动。 或者,只从门缝后传来压抑着惊惧的低语,催促他赶紧滚蛋。 郭嘉白天那血腥立威的场面,显然深深刻入了这些村民的骨髓。 再加上他之前那身过于扎眼的红色寿衣,足以让这些淳朴又胆怯的山民将他视为避之不及的瘟神。 无形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沉寂的村庄里悄然蔓延。 周平走到最后一户看起来似乎还有人气的屋子前。 门板破旧不堪,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散架。 他抬起手,指节即将触碰到那粗糙冰冷的木头。 “吱呀——” 一声轻响,门竟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昏黄黯淡的油灯光芒,艰难地从缝隙里挤了出来,恰好照亮了一张布满褶皱、写满警惕的老脸。 “干……干什么?” 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显然也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了许久。 周平的目光落在那双浑浊却充满戒备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 银子不大,约莫一两重,在他指尖轻轻掂了掂。 微弱的灯光下,那一点点银白的光泽,却显得格外诱人。 门缝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起来。 眼底深处的警惕和恐惧,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冲淡了不少。 “早说嘛!” 老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甚至主动将门又拉开了一些,露出了他干瘪瘦小的身躯。 “有事您尽管说话,是问路啊,还是想打尖歇脚?这大半夜的,外面可不太平。”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市侩的熟稔,好像刚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声音发颤的根本不是他。 周平没有多言,将那块碎银递了过去。 “问个路。”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老人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银子,动作飞快地塞进自己怀里捂好,脸上的褶子瞬间笑成了一朵饱经风霜的老菊花。 “好说,好说!客观您想去哪儿?” “流云山,或者,随便哪个最近的镇子,告诉我怎么走。” 周平直接问道。 “流云山啊?”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随即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东南方向。 “往那边走,一直走,别拐弯儿,看到那座山顶老飘着云彩的山,那就是了。” “最近的镇子嘛,也在那个方向,得过了流云山的地界才到。” 周平点了点头,将方向默默记在心里。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道谢。 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银货两讫,无需多言。 即将走出古松庄范围的时候,周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村子深处。 那个方向,是严梦栖身的破败屋舍所在。 月光之下,那里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小女鬼那虚幻而单薄的身影,早已不见踪迹。 他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必要牵挂甩开。 然后,他不再朝着老人所指的东南方前行。 反而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转而朝着东北方向,脚步加快,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夜幕,是他此刻最好的掩护。 没过多久,周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古松庄外的荒野之中。 如此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 前方,一条道路的轮廓在朦胧的月色下逐渐显现。 那是一条被车轮反复碾压出来的土路,夹在两片茂密的树林中间。 路面不算宽敞,大概只能容纳一辆马车勉强通行。 官道。 周平眼神微微一凝。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放弃了走上这条明显是官府修建道路的念头。 如今的大齐国官吏,在他眼中,恐怕比那流云山的强盗还要危险几分。 唐高已死,是他亲眼所见。 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登基的新王。 这背后隐藏的阴谋诡谲,水深不见底,他既不想掺和,更没有能力去掺和。 尽快离开大齐国境,去往那姚光的灵山秀洲,是他目前的打算。 至于严梦的灭门之仇,那个叫刘苏的山贼头领…… 若将来真有机会,且自身实力足够碾压,顺手为之倒也无妨。 但现在,一切都要以保命为先。 他心念电转,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一纵身,直接冲向官道旁边的密林。 脚尖在粗壮的树干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没有重量般腾空而起。 双手敏捷地抓住头顶探出的粗壮树枝,借力再次上荡。 下一刻,他如同林间最矫健的猿猴,悄无声息地在浓密的树冠之间穿梭跳跃。 速度,竟比在地面奔跑还要快上数倍。 泥胎境淬炼出的强横肉身与力量,让他足以在这种复杂环境中如履平地。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与夜晚的凉意。 又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 远处,一座山脉的轮廓在天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山并不算如何高耸入云,但形态颇为奇特。 山顶附近,总是缠绕着一片片薄薄的云雾,经久不散,仿佛是山峦自身吐纳的气息。 流云山。 周平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那老者和小女鬼严梦口中反复提及的流云山地界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保持着在林间高速穿行的节奏,准备直接绕过这片是非之地。 “你们要干嘛!” 一声惊恐中夹杂着色厉内荏的呼喊,突兀地从下方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我们可是那流云山下流云镇的商贩!有官府发的路引!” 周平的动作猛然一滞。 他停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粗壮枝干上,迅速收敛自身气息,屏住呼吸,低头向下望去。 月光下,官道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一支规模不大的商队,此刻正被拦住了去路。 队伍里,有五个穿着粗布短打、身形健壮的汉子,一个须发皆白、看似领头的老者,还有一个被护在中间、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 他们正被十几个手持各式兵刃、身着统一黑衣的人团团围住。 方才声嘶力竭喊话的,正是那个老者。 他努力挺直了腰板,想要保持镇定,但脸上难以掩饰的惧色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那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气息彪悍,眼神凶戾,站位隐隐透着章法,显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双方正在对峙,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周平微微皱起了眉头。 麻烦。 他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只想尽快远离这片区域。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流云山”这三个字,却让他心中对这伙黑衣人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严梦曾说过,流云山的强盗似乎得了什么好东西,甚至引来了修士的觊觎。 难道……就是眼前这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他小心翼翼地藏身在繁茂的树叶阴影里,将呼吸放得更加轻微,仔细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或许是他刚才骤然停下的动作,引起了树叶极其轻微的晃动。 也或许是下方的人本就警惕异常。 没等周平做出任何进一步的反应,被黑衣人围困在中间的那位老者,像是绝望中抓救命稻草般,猛地抬起头,恰好捕捉到了树上模糊的影子! 老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周平藏身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 “快走!回去带人来救我们——!” 这一嗓子,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官道上那脆弱的对峙僵局。 也彻底将隐藏在暗处的周平,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周平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几乎就在老者声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咻!咻!咻! 三道黑影动了! 他们的身形快得如同鬼魅,脚下在地面猛地一点,整个人便化作三道离弦之箭,带着凌厉无比的杀气,直扑周平藏身的那棵大树而来! 凛冽的劲风扑面而至! 周平瞳孔骤然收缩,脚下瞬间发力,身体如同林中最灵巧的狸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形。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当先一人探出的、带着乌黑指甲的凌厉爪击! 他身形飘忽,稳稳落在了旁边另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误会!” 他立刻开口,声音沉稳,不带丝毫慌乱。 “在下与下面那伙人素不相识,只是恰好路过此地,无意冒犯!” 听风八百遍 第十一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竖起三指,对天发下重誓。 “我对天起誓,若将今日在此地所见所闻泄露半句,便叫我立遭五雷轰顶,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再无来生!” 这等毒誓,在修士看来,绝非儿戏,分量极重。 果然,那三个已经扑至近前、呈合围之势的黑衣人,动作同时一顿。 他们停在了周平不远处的其他树枝上,眼神中带着惊疑不定,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 周平见状,心中稍定,连忙继续解释,语气无比诚恳。 “在下真的只是恰好路过,这世道混乱,打家劫舍之事时有发生,与我这外乡人何干?各位只管继续,我这就离开,绝不多看一眼,绝不多嘴一句!” 他说着,甚至配合地做出了一个转身就要离开的姿态,显得毫无威胁。 那三个黑衣人没有立刻再次动手,也没有放他离开。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下方官道上,黑衣人群中的某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隐在队伍后方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和身形。 面对三名手下的目光,那阴影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阴影里的人影微微点头。 动作轻微,仿佛只是夜风吹动了树叶。 但这一下,却如同无声的判决,落在了周平的生死簿上。 树上,那三名黑衣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气息再次沸腾。 他们身形如电,撕裂夜色,再度扑向周平。 依旧是那泛着乌黑光泽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直取周平周身各处要害! 爪风阴冷刺骨,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官道上,异变陡生! 那一直强作镇定,试图用言语拖延的老者,眼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决绝光芒! 他死死盯住了那为首黑衣人因手下目光投来、微微分神点头的刹那! 就是现在! 老者猛地暴起! 他干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外表截然不符的力量,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老狼! 一记凝聚了全身力气的老拳,挟着沉闷的风声,狠狠砸向那黑衣人的太阳穴! 快!准!狠!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为首的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仓促间抬起手臂格挡。 拳臂交击! 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老者一击得手,毫不停顿,眼中血丝密布,气势更盛! 他一个箭步欺身而上,枯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抬起那只穿着破旧布鞋的脚,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那黑衣人的小腹丹田位置! “噗!” 黑衣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形再次踉跄后退,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如同点燃了早已绷紧的引线! 被黑衣人包围在中间的那几位看似普通的健壮男子,还有那位一直被紧紧护在身后的年轻女子,也在此刻同时爆发!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辉。 她手腕一抖,长剑骤然出鞘,带着一股决然赴死的气势,斩向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 剑锋锐利,速度极快,隐隐带着破空之声! 而其余几名看似商队护卫的男子,也在这一瞬间撕下了伪装! 他们纷纷从粗布衣衫内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或短刀,眼神变得凶狠而悍不畏死,朝着周围猝不及防的黑衣人猛刺过去! 原本看似一边倒、即将被屠戮的局面,瞬间陷入了惨烈的混战! 刀光剑影交错,怒吼与惨叫交织! 树上,周平看着下方突然爆发的血腥厮杀,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团,又瞥了一眼再次扑来的三名黑衣人。 他的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气流贯入喉间,然后朝着下方混乱的官道战团,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要死一起死!” “我绝不苟活!” 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开,充满了悲壮与决绝,仿佛下一刻就要慷慨赴死。 吼声未落,他脚下的粗壮树枝猛地一颤! 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骤然射出! 他扑击的方向,赫然是直指下方官道上,那个被老者率先攻击、此刻正与其他护卫激烈交手的为首黑衣人! 他表现出的姿态,完全是要不顾一切冲入战团,与那商队同生共死,拼死一搏! 那三名原本扑向周平的黑衣人见状,也是微微一愣。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谨慎的白衣人,竟会如此刚烈。 三人下意识地调整方向,紧随着周平的轨迹,从树上飞跃而下,准备在半途拦截住这个突然发疯的家伙,防止他干扰首领。 然而,就在周平的身形即将落地,即将冲入那片混乱厮杀的前一刹那! 他下落的势头,猛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双脚在即将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以一个极其刁钻、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发力,狠狠一蹬地面! 地面被踏出一个浅坑! 嗖! 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方向陡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根本没有冲向那为首的黑衣人,反而沿着官道,朝着远离古松庄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亡命狂奔而去! 速度之快,卷起一路尘土,在月色下拉出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 而那三个刚刚从树上落下,准备拦截周平、与首领汇合的黑衣人,此刻正好落在周平原本应该出现的位置。 三人看着周平那快得几乎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动作僵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与茫然。 不是说……要死一起死吗? 这……这跑得比兔子还快是怎么回事? 周平根本没空理会身后那三个黑衣人的呆滞。 他将泥胎境淬炼出的强横肉身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双腿肌肉贲张,如同两根绷紧的强弓,每一步踏出,都是数丈的距离。 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沿着官道飞速远去,宛如一道白色的幽灵。 官道上那三个被晃了一下的黑衣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搞懵了。 又或许是下方的战局实在吃紧,让他们无暇分身。 他们竟没有立刻追击周平。 周平一边埋头狂奔,一边忍不住快速回头瞥了一眼。 官道上的厮杀依旧激烈无比。 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愤怒的咆哮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在夜风中断断续续传来。 偶尔之间,还能看到微弱的各色光芒在人群中闪烁、碰撞、轰鸣。 那是某种低阶的术法在交锋。 看来,那伙黑衣人里,或者那看似普通的商队里,果然藏着懂修行手段的人。 这浑水,趟不得。 他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有丝毫怠慢,收回目光,继续埋头狂奔。 又跑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彻底被呼啸的夜风取代。 再次回头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官道上那群人的影子了。 只有极远处夜空中,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证明着那里的战斗或许尚未彻底结束。 周平这才缓缓停下脚步,胸膛微微起伏,气息略有些急促。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走到路边,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找到了一处足够茂密的灌木丛。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匿其中,收敛气息,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刚才发生战斗的官道方向。 他在等待。 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最终的结局。 要么,是那伙黑衣人追来。 要么,是那商队的幸存者逃离。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需要确认,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 周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夜鸟的啼鸣。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官道的远处,终于出现了动静。 两道踉跄蹒跚的身影,互相搀扶着,朝着周平这个方向,缓缓地挪动过来。 月光洒下,可以清晰地看到。 走在前面,被搀扶着的,正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此刻浑身浴血,原本还算整洁的衣衫早已变得褴褛不堪,布满了刀剑劈砍和鲜血浸染的痕迹。 他的脚步虚浮无力,每一步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显然受了极重的伤,状态差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跟在他身后,搀扶着他的,是那个年轻女子。 她的情况看起来稍好一些,至少还能站立行走。 但她握着剑的手臂,在微微地颤抖,沾满血污的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惊魂未定。 至于那五个看似健壮的商队护卫,却不见踪影。 看来,在那场惨烈的厮杀中,他们终究是没能活下来。 周平屏住呼吸,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冰,冰冷刺骨。 他潜伏在黑暗中,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就是现在! 在那老者和女子精神最为松懈,刚刚脱离生死险境,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还未完全放下所有戒备的时刻! 周平动了! 他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从灌木丛中猛地冲出!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撕裂了夜幕! 目标,直指那个身受重伤、几乎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老者! 一步跨出,便是数丈距离,瞬间拉近了与两人的距离! 他右拳紧握,骨节捏得发白,泥胎境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上,带着沉闷而压抑的破空之声! 趁着那老者因为重伤和疲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周平的拳头,狠狠地、精准地砸向了他的太阳穴! 老者本就油尽灯枯,精力耗尽,又哪里能防备这来自暗处、突如其来的致命偷袭?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击打声响起。 老者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中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消散。 他连一声痛苦的哼叫都来不及发出。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软软地朝着侧面横飞了出去。 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生死不知。 周平一击得手,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他脚步毫不停歇,甚至更快! 紧跟着冲上前去,根本不去看那老者是否还有气息! 双拳如同狂风暴雨,朝着倒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老者身上,疯狂地砸下! 嘭!嘭!嘭! 每一拳都蕴含着泥胎境淬炼出的强大力量!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令人毛骨悚然。 必须彻底断绝任何后患!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任何一丝心软,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你!” 旁边的年轻女子直到此刻,才从这电光石火的惊变中反应过来! 她看着瞬间毙命的老者,看着周平那毫不留情、疯狂补拳的残忍举动,发出一声惊怒交加、带着恐惧的尖叫!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手腕一抖,锵啷一声拔出长剑! 剑身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寒光和无尽的愤怒,刺向周平毫无防备的后心! 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从周平如鬼魅般冲出,到一拳击倒老者,再到毫不停歇地疯狂补拳,整个过程几乎就在一两个呼吸之间完成! 女子的剑,终究是慢了一步。 “嗤啦!” 锐利的剑锋只来得及划破周平后背的白色衣衫,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火辣辣的剧痛从后背传来。 周平却像是毫无所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身体猛地向旁边一窜,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瞬间拉开了与女子的距离。 稳稳落地后,他转过身,眼神冰冷如刀,漠然地看着那个持剑而立、满脸惊怒与不敢置信的年轻女子。 周平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女子。 听风八百遍 第十二章:江家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的背部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 拳头上更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骨节处传来阵阵刺痛。 他与那名为江晚舟的少女遥遥对峙。 月光下,他染血的白衣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尽管身负伤势,但他眼中未褪的冰冷杀意,混合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形成一股迫人的气势,竟隐隐压过了对面惊魂未定的少女。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周平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确认再无潜藏的敌人,也无逃走的可能。 心中的杀意,如同刚刚经历蛟龙之劫后残存的戾气,再次被勾起、沸腾。 斩草,要除根。 他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财物尽毁,身无长物,正是最需要资源的时候。 这少女,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面。 她必须死。 就在周平准备不顾一切动手之际,那少女却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完全压制的颤抖,显然之前的惊变和周平此刻的眼神让她恐惧到了极点。 “少侠……” 江晚舟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下江晚舟。” “刚刚……刚刚江伯伯他,并非有意牵连少侠……” 她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显然心神未定。 “但……但是,木已成舟,说这些也无用了。” “我……我愿意补偿少侠。” 说着,她颤抖着手伸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 指尖捻出十枚闪烁着淡淡灵光的钱币。 是灵兽钱。 “这是十枚灵兽钱,权当……权当给少侠的赔礼。” 她将灵兽钱递向周平,声音带着恳求。 “等晚舟回到江家,定有重谢!” 十枚灵兽钱,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对如今一穷二白的周平来说,这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周平看着那递过来的灵兽钱,眼神微动,但并未立刻去接。 他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空旷的官道,确认夜色中再无任何动静。 然后,他缓缓迈开脚步,朝着江晚舟走去。 脸上的冰冷杀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假笑。 “姑娘太客气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拉近着距离。 “这点小事,姑娘不必如此见外。” 两人的距离,已不足三步。 就在这一刹那! 周平眼中温和尽去,厉色爆闪! 他脚下猛地发力,地面被踏出一个浅坑! 整个人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骤然加速,直扑近在咫尺的江晚舟! 与此同时,他腰间那枚不起眼的古朴玉佩,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玉佩空间内,沉寂的长宁剑嗡嗡颤抖,剑意蓄势待发! 江晚舟根本没料到周平会在接受赔偿的关头突然暴起发难! 她惊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急退。 但周平的速度太快了! 泥胎境淬炼的肉身力量在此刻毫无保留地爆发! 三步距离,转瞬即逝! 眼看周平的手就要扼住少女的咽喉,长宁剑即将饮血! 一个威严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夜空中响起! “江晚舟!” “为父来了!” 声音未落,一股磅礴如山岳般的气息从天而降,瞬间锁定了周平! 那气息之强横,远非他一个泥胎境所能抗衡! 周平心中警铃大作,头皮发麻!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所有沸腾的杀意瞬间冷却,如同被冰水浇灭。 没有任何犹豫! 他硬生生停在了江晚舟身前,动作转换之快,堪称诡异。 腰间玉佩的光芒瞬间黯淡,长宁剑的颤抖也随之平息。 周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要下杀手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顺势伸出手,接过了江晚舟还愣在半空中的那十枚灵兽钱。 “哎呀,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话音刚落。 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从空中落下,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面前。 来人是一位身穿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父亲!”江晚舟又惊又喜,带着哭腔喊道。 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如鹰隼,先是快速扫了一眼江晚舟,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和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后,目光才缓缓转向周平。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冷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多谢小友出手,救下小女。”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在下江成,忝为江家家主。” “不知小友高姓大名?何不移步江家,容我父女略备薄酒,以表谢意?” 江成!踏空而来!至少是星窍境,甚至可能是玄丹境的大修士! 周平心中瞬间判断出来人的实力,姿态放得更低,连忙抱拳躬身。 “不敢当,前辈客气了。” “晚辈周平,只是恰逢其会。” “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前辈和江姑娘了,这便告辞。” 说着,周平就想脚底抹油,赶紧溜走。 “周小友何必急着走?”江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救命之恩,岂能如此草率?” “我江家虽非什么仙门大宗,但招待恩人的些许薄力还是有的。” 江晚舟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周平,眼中充满了怨恨和后怕,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揭穿周平方才的恶行。 江成却似乎早已洞悉一切,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言,随即屈指一弹。 咻! 一枚散发着清雅药香的碧绿色丹药,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江晚舟口中。 “唔……”江晚舟猝不及防,被丹药呛得连连咳嗽,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 “咳咳……父亲……你……” 江成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对周平说道:“小女受了些惊吓,需要静养。” 周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妙。 这江成,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他再次抱拳,试图最后争取一下:“前辈,晚辈确实有急事……” 然而,江成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只见江成手臂轻轻一挥。 一股浩瀚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 四周空气中的水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汇聚、凝结。 转眼之间,就在空旷的官道上,凭空幻化出三辆晶莹剔透、宛如琉璃打造的华丽马车。 马车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水蓝色光晕,造型古朴,显然是以精妙的水行术法凝聚而成。 “周小友,”江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请吧。” 看着这神乎其技的手段,感受着江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锁定气息,周平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天这江家,他是非去不可了。 实力差距太大,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这个小小的泥胎境,在对方面前,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 周平认命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江晚舟。 只见少女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瞪着他。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怨恨,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看你怎么死”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察觉到周平的目光,江晚舟冷哼一声,高傲地扭过头,率先登上了其中一辆水汽幻化的马车。 “晚辈就不劳烦前辈了。”周平脸上挤出恭敬的笑容,十分识趣地说道。 不等江成回应,他便紧跟着江晚舟,也钻进了那辆散发着丝丝凉意的“水车”之中。 马车内空间不大,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 周平默默坐在角落,感受着背部和拳头传来的疼痛,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这江家,是龙潭虎穴,他此去,凶多吉少。 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 周平的目光,落在了对面那名少女的身上。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这笑容,与少女的容貌并无关系。 他只是没想到,那个气息如渊海般深不可测的江成,竟会如此轻易地,让他靠近江晚舟。 此刻,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半个身位。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 一个充满了危险的距离。 周平心念电转,若那江成真存了什么歹意,自己未必没有一线鱼死网破的机会。 挟持这位江家大小姐,就算最终难逃一死,临死前拉个垫背的总归不亏。 江晚舟似乎极为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周平那略显异样的注视。 那目光让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滑过肌肤,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双手不安地交叠放在膝上,宽大的裙摆被她无意识地拉扯着,试图遮掩住更多暴露在外的肌肤。 周平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他大概能猜到,这位少女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这并不重要。 真正让他心生忌惮,如芒在背的,始终是那个名为江成的男人。 这位江家的家主,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马车忽然轻微地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周平纷乱的思绪。 他不动声色地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窗外。 两侧的景物仿佛流光,飞速地向后倒退。 这完全由水汽凝结而成的马车,其速度竟快得有些惊人。 速度越快,便意味着距离江家的地盘越近。 他的处境,也就随之越发被动。 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如同藤蔓般悄然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没过多久,前方遥遥出现了一片灯火阑珊的轮廓。 一座颇具规模的镇子,就这样闯入了视野之中。 周平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那镇子依山而建,背后紧靠着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正是流云山。 而这座镇子的名字,也与山同名,叫做流云镇。 让周平略感意外的是,这流云镇虽然地处相对强盗横行的流云山脚下,却呈现出异常的繁华与热闹。 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两侧商铺林立,鳞次栉比。 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交织成一派欣欣向荣的人间烟火景象。 马车缓缓驶入流云镇,速度也随之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它在镇子中心区域的一座极为气派的府邸前,停住了。 那府邸占地极广,高墙耸立,一眼望不到边际。 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前蹲踞着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透出一股森然的肃穆之气。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两个大字:江府。 马车在江府门前,无声无息地缓缓解体,最终化作一团氤氲的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周平、江晚舟,以及江成,三人身形稳稳地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江成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看向周平。 “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他的语气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在询问晚辈,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官道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威压。 周平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抱拳躬身道:“前辈客气了,晚辈周平。” 江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和煦了几分。 “原来是周平小友。”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随后说道:“周平小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暂且在我江家住下歇息几日,如何?” 这话听起来客气无比,充满了善意。 但任谁都能听出,那温和语气之下,蕴含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等周平做出任何回应,江成便已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晚舟,语气自然地吩咐道:“晚舟,你且带周平小友去寻个安静的院落安排住下,切记,万万不可怠慢了贵客。” 江晚舟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周平一眼,眼神中似乎藏着些什么话,但最终还是被她强行忍了下去。 她微微欠身,低声应道:“是,父亲。” 江成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周平身上,那眼神意味深长,仿佛能洞穿人心。 随即,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府内那深邃的门庭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威严,一步步踏出,仿佛一座正在缓缓移动的、不可逾越的高山。 目送着江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周平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正等着带路的江晚舟。 听风八百遍 第十三章:内奸啊,懂不懂?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那份源自官道上惊魂一刻的不适与隐隐的怨愤,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冷着一张俏脸,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跟我来。” 话音落下,她率先转过身,利落地掀开了车帘,动作不见丝毫拖沓,径直走下了那辆由水汽凝聚而成的奇特马车。 周平并未立刻跟上。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目光在少女略显僵硬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这才不紧不慢地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座气派非凡的府邸。 还未靠近,厚重的朱漆大门便在两侧仆人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仿佛一张等待猎物的巨口。 门内,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 江晚舟依旧一言不发,只顾在前面引路。 她的脚步迈得极快,裙摆随着步伐急速飘动,似乎急于甩开身后那个让她感到不安的存在。 周平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跟随着。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将所见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座江府的占地面积远超他的想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蜿蜒,其规制显然超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范畴,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底蕴。 幸好,江晚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加之她刻意加快了步伐,两人穿过几重院落,并未花费太多时间,便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格外雅致,甚至可以说得上奢华的独门小院前。 江晚舟伸手推开了院门,然后侧过身,让开了通路。 “这里就是给你安排的住处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感。 “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彩云。” “她稍后会自己过来。” 说完这句,不等周平做出任何回应,江晚舟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不要在府里乱跑。” 话音落定,她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那急切的背影,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周平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墙的拐角处。 他这才收回目光,转而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这座小院,以及院内那间布置精巧的房间。 房间内部的陈设,算不上是那种金碧辉煌的俗气。 但无论是桌椅床榻,还是墙边博古架上随意摆放的几件器物,无一不透着低调的奢华。 材质极为考究,做工也十分精细。 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富贵气息,简洁之中,难掩其昂贵的本质。 然而,这舒适惬意的环境,并未让周平的心弦有丝毫放松。 恰恰相反。 他心头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反而绷得更紧了。 在江晚舟离开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关紧了房门。 随后,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内到外,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监视手段。 确认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窥探痕迹后,他才走到窗边。 窗外是修剪整齐的庭院,寂静无声。 周平的心思却如同窗外的光影般急速转动,开始冷静地剖析自己眼下所面临的困局,以及可能的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 江府深处,一间陈设雅致的书房之内。 上好的檀香在兽首铜炉中袅袅升起,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 灯火将书房映照得一片通明。 江成正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 他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漠不关心。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书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带着几分急促和力量,猛地推开了。 江晚舟俏脸含霜,带着尚未完全消散的怒气与惊悸,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 她一踏入书房,便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后怕。 “那个周平,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先前在官道上,如果不是您……不是您及时赶到,我……我恐怕就已经……”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显然是回想起了之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时刻。 江成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女儿略显苍白的脸上,神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淡地接过了女儿未尽的话语。 “就已经被他杀了?” 江晚舟用力地点了点头,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对!没错!” 紧接着,她立刻追问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解,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怼。 “父亲,您既然早就看出来他心怀不轨,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回我们江家?” “还……还如此客气地安排他住下?” “这……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 江成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 他反问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这才多久,就对为父的实力没有信心了?” 江晚舟顿时愣在了原地。 是啊…… 父亲…… 她的父亲,可是曾经只差一步,就能真正踏入那令人仰望的玄丹境的星窍境巅峰强者! 若非是……若非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江成的声音再次响起,适时地打断了她的回忆。 “要我说,还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去漂浮的茶叶沫。 “之前在官道上,在那周平对江涛下杀手的时候,你要是能更果断一些,直接拔剑应对……” “又哪里需要我等到最后关头才现身?” 江晚舟猛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父亲!” 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您……您从一开始就在附近看着?!” 江成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对啊。”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 “不然,你真以为天底下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正好就在那一刻,不早不晚地赶到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变得深邃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 “恐怕,还藏着不少有趣的底牌没有动用呢。” 江晚舟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之前的疑惑和不满似乎瞬间烟消云散。 “我明白了!” 她语气笃定地说道。 “父亲,您是故意把他留在江家,是想找机会把他那些藏着的底牌,都给弄到手,对不对?” 江成闻言,却像是有些无奈似的,抬起手,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晚舟啊……” “你的注意力,能不能稍微……稍微放到真正重要的地方上去?” 江成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女儿那张依旧残留着惊悸的俏脸上。 “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个周平。”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你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晚舟。” 江晚舟猛地一怔。 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一种名为愕然的情绪所取代。 “暴露了?” 她下意识地反问,心跳骤然加速,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 江成看着自家女儿这后知后觉的模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 “有内奸啊,懂不懂?” 他的声音并不大。 但这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江晚舟的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内奸? 怎么可能! 江晚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官道上,那些拼死护卫在她身前,最终却惨死当场的江家护卫的身影。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那如今内奸已死。” 她试探着问道,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像是在寻求父亲的确认,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我是不是……是不是应该接着出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成直接打断了。 “你猜猜看。” 江成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神里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看向自己的女儿。 “我先前找各种理由让你离开流云镇,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晚舟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脸上写满了茫然。 “我……不知道。” 江成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散了氤氲的热气。 “就是为了钓鱼。”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 “钓出那条一直藏在我们江家内部,潜伏在暗处的内奸啊。” 江晚舟呆立原地,细细思索着父亲的话语。 她将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脑海中快速串联、倒放。 官道上的伏杀,父亲恰到好处的出现,以及此刻关于内奸的论断…… 一切的疑点,似乎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向江成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原来如此……不愧是父亲!” 江成被女儿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行了,少拍马屁。” “那个周平,你派人盯紧一点。” “别让他跑了。” 听到这话,江晚舟立刻挺直了纤细的腰杆,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邀功一般。 “父亲放心。” “我已经让彩云过去看着他了,保证他插翅难飞!” 江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嗯,这点小事,办的倒是还不错。”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这段时间,外面风声很紧,不太平。” “你就安心待在府里修行,哪里也不要去了。” 江晚舟闻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是因为……那云骊洞天破碎的事情吗?” 江成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是,也不是。”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总之,这里面的水很深,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着,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明白吗?” 江晚舟见父亲不愿多说,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将疑问压在了心底。 “好吧,我知道了,父亲。” 与此同时。 江府深处,那间被特意安排给周平的雅致小院内。 周平的目光,正落在眼前这位垂手侍立的侍女身上。 她名叫彩云。 彩云下身穿着一条熨帖的百褶青布长裙,上身则是一件干净利落的月白色短衫,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身形曲线。 既不算过分清瘦,也绝非丰腴,透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润泽。 她的皮肤并不黝黑,甚至可以说相当白嫩细腻。 周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 “彩云姑娘。” “江小姐那边,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彩云微微躬身,姿态谦恭,声音轻柔得如同拂过湖面的微风。 “回公子的话,小姐并无特别吩咐。” “只是让奴婢好生伺候公子,务必周到,尽量满足公子的一切要求。” “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周平的目光在彩云那张温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哦?” “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吗?” 彩云依旧是那副恭顺至极的模样,微微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是的,公子,都可以的。” 周平故作为难地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一般。 “那好吧。” 他最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 “既然如此,那就请彩云姑娘……暂时远离我这间房间。” “我要开始修炼了。” “我不喜欢修炼的时候,旁边有人打扰。” 彩云闻言,似乎并未感到任何意外,只是更加顺从地应了一声。 “好的,公子。” “奴婢明白了。” “奴婢的房间就在院门右手边的第一间屋子。” “公子若是有任何事情,或者修炼完毕,随时可以吩咐奴婢。” 说完,她再次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且十分体贴地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听着门外那渐行渐远的轻微脚步声,周平脸上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 这江家父女,还真是半点都不放心自己啊。 名为侍奉,实为监视。 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周平走到床榻边,盘膝坐下。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江府,那就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提升实力才是王道。 听风八百遍 第十四章:十二劫影戮锋阵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缓缓闭上双眼,开始运转体内那仅存的微薄灵气。 如同涓涓细流,牵引着四周空气中那些稀薄的天地能量,一丝丝,一缕缕,缓缓纳入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丹田气海附近,那一小团殷红如血钻般璀璨的蛟龙真血。 出乎周平意料的是,这源自强大蛟龙的真血,并没有丝毫想象中的暴戾与反抗。 反而像是有着某种灵性一般,显得异常温顺。 它随着周平体内灵气的引导,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 一股无比精纯,同时又磅礴浩瀚的能量,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温顺溪流,开始源源不断地融入周平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的血肉筋骨。 周平立刻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这股远超自身当前修为的强大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能量,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淬炼着身体内部的各处经脉壁垒。 泥胎境的修炼,其核心本就是打熬身体强度,为后续境界打下坚实的基础。 此刻有了这蛟龙真血的加持,整个淬炼过程,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效率高得惊人! 一个时辰后。 周平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与兴奋。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的修炼,效果却好得出奇! 丹田气海旁的那一小团蛟龙真血,几乎没有消耗多少,依旧凝实璀璨,散发着磅礴的生机。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度,又实实在在地提升了一大截! 距离那传说中血肉坚韧如金丝编织,气血运转自如的金缕境,似乎又近了一步! 虽然这一次进步的幅度,还远远谈不上什么脱胎换骨,惊天动地。 可比起之前自己辛辛苦苦,依靠水磨工夫打熬身体,那效率何止提升了十倍! 这蛟龙真血,果然是逆天的好东西! 捡到宝了! 二十日后的子时。 大齐国,流云镇,江府深处。 一间弥漫着淡淡水汽与草木清香的静室内,石质地面冰冷而坚硬。 江晚舟瘫坐在地上。 她身上的轻薄白色诃子裙早已被汗水彻底打透。 湿透的衣衫紧紧地粘贴在她玲珑起伏的身躯上,显露出动人的身形轮廓,隐约可见其下的肉色。 她的发丝凌乱,几缕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脸颊与脖颈间。 胸口剧烈起伏,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显然是江晚舟已经力竭了。 静室内一片狼藉。 地面上散落着几摊不明的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光泽。 就在她身旁不远处,八道身材异常健壮、散发着凛冽气息的男子身影,正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 它们最终彻底融入空气,不留一丝痕迹。 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江小姐,我是彩云。” 江晚舟眼皮沉重,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与疲惫,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进来吧。”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彩云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盘中放着干净的毛巾与温水。 她一眼便看到了室内瘫软的江晚舟以及地面上的狼藉。 目光扫过那八道身影彻底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小姐修为又精进了。” 彩云的声音依旧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敬佩。 “在这十二劫影戮锋阵中,您竟然已经能坚持到第八重了。” 江晚舟勉力抬起下巴。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却难掩骄傲的笑容。 “那当然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喘。 “我可是被誉为这流云镇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动,看向彩云。 “对了,那个周平……” “这二十天,他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彩云将木盘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凳上,垂首恭立,语气平稳。 “回小姐的话,并无特别动静。” “这二十天里,周公子每日除了固定的三餐与睡眠,其余时间,要么是在房间内看书,要么就是闭门修炼。” 江晚舟秀眉微蹙,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就这些?” “没有……没有其他更细微的发现吗?比如,一些不同寻常的小细节?” 彩云微微摇了摇头。 她思索片刻后补充道。 “唯一的细节,或许就是……奴婢观察到,周公子似乎消耗了数量不少的天材地宝用于修炼。” “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只是,即便如此,周公子似乎仍未突破到金缕境。” 听到这话,江晚舟脸上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些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自豪感。 “我明白了。” 她微微扬起嘴角,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的得意。 “看来还是我的天赋更好一些。” 彩云心中暗叹:我的个大小姐啊,这恰恰说明人家根基扎实,底子浑厚得吓人,突破所需远超常人啊。 不过,看着江晚舟那副满足的神情,彩云并未出言点破。 她只是恭顺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行礼告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静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与此同时。 被安排在江府另一处雅致小院内的周平,此刻正盘膝坐在床榻上。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之色。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从姚光那里分得的最后一丝蛟龙真血彻底炼化吸收。 不仅如此,在云骊洞天中采摘的那些年份不低的各种灵草灵药,也在这二十天内被他消耗一空。 此刻,周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之力前所未有的澎湃浩瀚。 这股力量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在四肢百骸、周身经络间奔腾流转,循环不息。 按照常理,以及姚光告知他的信息,这种气血运转自如的状态,已然是金缕境修士的标志。 然而。 周平在冥冥之中,却总感觉还缺少了点什么。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明明感觉触手可及,却始终无法真正捅破。 那层晋升金缕境的关键壁垒,依旧牢牢地横亘在那里。 让他卡在泥胎境的顶峰,不得寸进。 周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散去周身环绕的灵气波动。 他睁开眼,眸光沉静。 罢了。 修炼之事,本就急不来。 更何况,这江家父女明显对自己还有诸多防备与试探,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脱身。 与其在这里钻牛角尖,不如养精蓄锐。 周平起身,走到窗边,望了望外面沉沉的夜色。 还是先睡一觉吧。 天塌下来,也得等睡醒了再说。 听风八百遍 第十五章:裙下风光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醒来。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脆响。 下一瞬,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坠冰窟。 一道人影。 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床沿边。 是江成! 周平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身上凌乱的衣物,近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榻,双脚落地时还有些踉跄,狼狈不堪。 “江……江前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江成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深夜潜入他人卧房,坐在床边这种事,再寻常不过。 “没事。”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这平静之下,却让周平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攀升,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无比恭敬的笑容。 “江前辈,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晚辈能力微薄,但只要是晚辈能做到的,定然万死不辞。” 他稍作停顿,语气愈发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急于表忠心的意味。 “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晚辈也绝无二话!” 江成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长辈审视晚辈般的温和与……玩味。 “呵呵,周小友言重了,哪有那么严重的事情。” “只是前些时日府中事务繁忙,让你一直屈居在此,倒是怠慢了小友。” “我这记性,竟一时忘了这茬。” “如今想起来,你随时可以自由出府,在这流云镇四处走动走动,散散心了。” 自由出门? 周平闻言,心中警铃大作,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这位江家之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眼下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周平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之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恩赐。 “江前辈言重了!这怎么能算是怠慢呢?” “晚辈本就是走投无路的落魄散修,能得前辈收留,住进这般华美的府邸,已是天大的福分,感激不尽!”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活脱脱一个侥幸得到强者庇护的底层修士模样。 站在房间门口阴影处,一直垂手侍立的彩云,听到这话,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好一个穷困潦倒。 这位周公子,这短短二十天内,修炼所耗费的那些灵草灵药,若折算成修行资源,恐怕都足够寻常修士从泥胎境一路冲到金缕境巅峰了。 这等手笔,可真半点瞧不出“穷困潦倒”的窘迫。 江成似乎对周平这番识趣的回答颇为满意,笑着颔首。 “呵呵,小友不觉得怠慢就好。” “那老夫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言罢,他从床沿站起身,慢悠悠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小友若是不熟悉流云镇的路径,可以让彩云带你四处转转。”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彩云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彩云,好生招待贵客,切莫怠慢了。” 彩云立刻微微躬身,姿态谦恭柔顺。 “是,家主,彩云明白。” 江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负手迈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的夜色里。 直到江成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彻底从院落中消失,周平才暗自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脊背也微微松弛下来。 他转头看向依旧静立在门口的彩云。 “彩云姑娘,还有旁的事吗?” 彩云轻轻摇头,声音柔和得像窗外的月光。 “回公子的话,没有了。” 周平点了点头。 “那劳烦姑娘先回避一下,我要更衣。” 彩云并未多问,也没有丝毫迟疑,只是温顺地应了一声。 “是,公子。” 她随即转身退出房间,并且十分体贴地从外面轻轻带上了房门。 只是,周平敏锐地感知到,她的脚步声并未走远,就在门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气息平稳,显然是在原地等候。 名为回避,实则依旧是寸步不离的监视。 周平心中了然。 这对江家父女,果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任自己。 所谓的允许自由活动,恐怕也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试探,或者说,是更方便的监视罢了。 不过,眼下的局面,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脱离这座处处透着诡异和算计的江府。 周平心念微动,一枚样式古朴的玉佩在他指尖悄然浮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下一刻,一套干净整洁的白衣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迅速地换上衣物。 就在这时。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不急不缓,径直走向他的房门。 紧接着,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少女娇蛮意味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周平可在房内?” 随即,是彩云恭敬的回应声。 “回小姐的话,周公子在的。” 门外的女子似乎得到了确认,没有丝毫客气。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 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直接迈步走了进来。 周平抬眼望去,来人正是江晚舟。 今天的江晚舟,依旧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素白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出尘。 只是…… 周平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她的裙摆侧面。 他清楚地记得,二十多天前,在官道上初次相遇时,这位江家大小姐的长裙侧面,开叉极高,几乎快要抵达大腿根部。 彼时香风吹拂,裙裾飞扬间,那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与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足以引人无限遐思。 周平甚至暗自揣测过,若是风再大一些,眼力好的人,或许能一窥裙底春光。 然而此刻。 她身上这件白色长裙,虽然样式、颜色大致未变,但周平一眼就能看出,在裙身侧面,明显增加了不少布料。 原本那大胆撩人的高开叉,高度被大幅降低,变得保守内敛了许多,仅仅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周平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浓浓的疑惑。 这才短短二十天不见。 这位性子似乎有些骄傲,穿着也颇为大胆的江大小姐,是经历了什么变故? 怎么连穿衣的风格都变了? 听风八百遍 第十六章:你就从了我吧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看着周平。 她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也听不出丝毫热情。 “父亲让我带你,游览流云镇。” 这话像是例行公事,说完,她甚至没给周平任何回应的时间。 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干脆利落地转了身。 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周平站在原地,心思电转。 江成那只老狐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就这么放任自己出府? 他可不信对方有这么好心。 其中必然藏着什么算计。 可若是一直待在江府,无异于坐以待毙,更是下策。 周平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 无论如何,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脚步一动,快步跟上,走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站在了江府那气派非凡的大门前。 江晚舟依旧走在前面,周平则不远不近地落后她半步。 周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四周。 眼前的街道算不上特别宽敞,铺路的青石板倒是还算平整。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脸大多透着一股陈旧感,挂着的幌子在微风中无力地轻轻摇晃。 偶尔有行人经过,大多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脸上带着生活奔波的疲惫,神色匆忙。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就是一个寻常小镇该有的样子。 这流云镇,似乎真的没什么出奇之处。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跟上。” 江晚舟清冷的声音自身前传来,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她迈开步子,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素白的裙摆在身后划出一道流畅而略显急促的弧线。 周平眼神微动,只好快步跟上。 一路上,江晚舟果然如他所料,沉默寡言。 她似乎完全没有尽地主之谊,为他介绍沿途景点的意思。 更像是在执行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只顾着闷头赶路。 周平试探性地问过一两次关于镇子风土人情的问题。 得到的,也仅仅是寥寥几个字的敷衍回应。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句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跟着”。 她带着周平,几乎是将整个流云镇的主干道,用一种近乎急行军的速度快速转了一圈。 全程没有任何停顿,更别提什么讲解了。 敷衍得明明白白。 最终,江晚舟的脚步,停在了一座颇为显眼的建筑前。 这地方相对镇中心稍微偏僻了一些,但建筑本身的气派却丝毫不减。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侧是高耸的围墙,墙体斑驳,透着岁月痕迹。 门前还蹲踞着两尊石狮子,虽有些风化,却依旧威武不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上书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流云镇衙门”。 “这是流云镇衙门。” 江晚舟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周平顺着她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衙门。 这座衙门,单从外观看,确实称得上宏伟壮阔。 选址也极好,恰好处于整个流云镇的中心区域,地理位置优越。 按理说,这样的官府重地,本该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才对。 可奇怪的是…… 衙门四周,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冷清。 宽敞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途经此地。 就连那威严的衙门口,都不见一个守卫站岗的差役。 四周安静得可怕,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 江晚舟似乎对这里也颇为忌惮,并不想在此地多作停留。 她侧过身,看向周平,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催促。 “行了,地方你也看到了,准备回去吧。”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周平几乎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他的瞳孔,在看清来人时,骤然微微一缩。 只见一队官差,正簇拥着一个身穿青衣的道士,径直朝着衙门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名官差,面容阴沉,眼神狠厉,正是前些时日在古松庄见过的那个火长,郭嘉。 而在郭嘉身旁,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个道士,赫然便是那个同样在古松庄出现过的贾旭。 周平心中警铃大作。 他注意到,郭嘉和贾旭两人,看上去都明显憔悴了不少。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眼下甚至泛着淡淡的青黑。 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他们这一行人,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衙门紧闭的大门。 经过周平和江晚舟身边时,郭嘉和贾旭的目光,仅仅是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冰冷而漠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看到了两块路边的石头。 随即,他们便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衙门门前。 连个招呼,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在他们身后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周平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觉,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这两个煞星!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流云镇? 不行。 这流云镇二十多天决定发生或者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不能再让这江家父女牵着鼻子走了。 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快回去。 江府是龙潭虎穴,但这衙门里,此刻恐怕也正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他必须想办法留下来,至少要弄清楚,这两个家伙来此的目的! 千钧一发之际,周平念头急转。 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瞬间挤出恰到好处的难受表情。 “哎呀……走了这么久,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晚舟,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姑娘,你看……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回去?” 听到周平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江晚舟的反应,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激动了起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一丝被周平敏锐捕捉到的紧张。 “不行!” 这两个字,说得又快又急,斩钉截铁,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周平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为什么不行?我……我是真的饿了。” 他甚至往前挪了半步,微微弯腰,摆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再说了,这饿得腿软,都没力气走路了。” 他抬眼,带着几分无赖的意味,看向江晚舟。 “江姑娘要是不肯带我去吃饭,那等下……恐怕就只能麻烦你,背我回去了。” 这话一出口,江晚舟那张白皙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她放在腰间剑柄上的手,下意识地猛然用力握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股凌厉的剑意,在她身上一闪而逝。 但仅仅是下一瞬,她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或者说,是强行压下了什么。 握紧的五指骤然松开,仿佛瞬间泄了全身的力气。 砍,是不能砍的。父亲那里不好交代。 骂,估计也没用。这家伙的脸皮,在官道上她就领教过了,厚得很。 真是烦人!烦死了! 江晚舟狠狠地瞪了周平一眼。 那眼神里的怒火和憋屈,几乎要喷薄而出,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给我等着,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晚舟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周平。 她,江家大小姐,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背一个男人回府。 成何体统?! 最终,两人如同两尊雕塑,僵硬地立在气派酒楼之前。 酒楼门脸阔大,雕梁画栋,与周遭陈旧铺面,格格不入。 周平率先一步,踏入酒楼。 江晚舟,被迫跟上。 瞬间。 一楼大堂的喧嚣,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齐刷刷射来。 惊诧,探究,毫不掩饰。 短暂寂静后,是更为汹涌的窃窃私语,嗡嗡声,比之前更甚。 “江家大小姐?” “江晚舟?!” “她竟然来了酒楼?” “还和一个陌生男人?” 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炸开了锅。 今日菜价上涨,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无数眼神交汇,无数低语议论,在酒楼角落,疯狂滋长。 江晚舟,金缕境修士,五感敏锐至极。 那些细碎议论,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白皙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淡淡红晕。 初雪,染上胭脂。 周平,却浑然不觉,周遭气氛异样。 身边江晚舟,窘迫难当,他视若无睹。 径直走向迎上来,点头哈腰的店小二。 “楼上,清净位置。” 语气随意,如同吩咐家仆,稀松平常。 “账,记江家。” 店小二闻言,眼珠暴突,笑容瞬间谄媚,惊喜若狂。 “好嘞!客观楼上请!” 心花怒放! 江家,尤其是这位大小姐,何等人物? 深闺简出,从不在外抛头露面! 平日光顾酒楼的修士,不过山野散修,依附江家的小族子弟。 哦,对了,还有流云山土匪,镇上林家,那帮蛀虫倒是常客,酒楼闹事,家常便饭。 今日,江家大小姐,亲自携陌生男子登门,指名道姓,记账江府。 意味,不言而喻! 小二偷偷觑向周平,公子哥气度,沉稳淡定。 吩咐记账,熟稔无比。 八成,江家姑爷,准没跑了! 看样子,还是位嗜酒的爷! 大主顾! 必须伺候好了! 小二不敢怠慢,哈腰引路。 “二位客观,这边请,二楼雅座,风景独好!” 麻利地,引周平,江晚舟至二楼,靠窗绝佳之位。 视野开阔,半条街道,尽收眼底。 周平毫不客气,走到桌旁,一屁股坐下。 姿态放松,惬意无比。 江晚舟,依旧站立,身姿笔挺。 如同一株,不肯弯折的雪松。 握剑之手,指节微微泛白。 店小二见状,愈发笃定心中猜测,躬身问道。 “公子,您看,想用点什么?” 周平本就拖延时间,哪有心思点菜? 抬眼看向小二,慢条斯理道。 “不急。” “招牌菜,特色菜,都报一遍。” 小二滔滔不绝,报起菜名。 周平目光,看似随意,扫视二楼食客。 实则,耳听八方,捕捉细微动静。 脑海之中,飞速盘算。 郭嘉,贾旭,绝非偶然出现。 衙门,必有蹊跷! 江晚舟,依旧木雕般站立,一动不动。 二楼食客,目睹此景,下巴险些掉落。 窃窃私语,愈演愈烈。 “嚯!看见没?江大小姐站着,那男的坐着!” “这谁啊?谱这么大?江大小姐给他当丫鬟使唤?” “啧啧,家庭地位,日后岂不是要翻天?” “莫非,大宗门核心弟子?皇亲国戚?” 猜测纷至沓来,落在江晚舟耳中,本就泛红的脸颊,此刻,红得滴血。 看向周平背影的目光,愈发不善。 可偏偏,除了站在这里,忍受煎熬,江晚舟一时之间,毫无良策,打破僵局。 父亲之命,“招待”周平。 总不能,一剑砍了这无赖吧? 周平看着江晚舟那张又气又恼,偏偏还要强装镇定的俏脸,心头不由得一阵畅快。 总算是扳回了一局。 被这江家父女不明不白地软禁了二十天,还被当猴耍似的带出来“游览”,这口恶气若是不出,实在有碍道心通畅。 他目光落在江晚舟紧握剑柄、微微发白的手指上。 又扫过她那因羞愤而泛起一层薄红的耳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平的思绪。 对啊! 突破口! 或许就在这个江晚舟身上! 江成那老狐狸,心思深沉如渊,言语滴水不漏,想从他那里探得虚实,难如登天。 但这丫头…… 虽然看着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性子却似乎直白不少。 而且,她明显受制于她那个深不可测的父亲。 自己完全可以从她这里入手! 探听江府的虚实,了解流云镇最近的变故,甚至……寻找脱身之法! 想到这里,周平的心思彻底活络了起来。 他身子微微后仰,闲适地靠回椅背。 目光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玩味,投向依旧笔直站立在桌旁,如同被罚站一般的江晚舟。 “站了这么久,腿不酸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闲聊。 江晚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酸。” 听风八百遍 第十七章:娘子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声音冷硬,像是淬了冰,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这两个字,轻飘飘落在二楼本就安静的雅间里,却如同两颗投入滚油的冰块! 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原本还在低声交谈、暗中观察的食客,此刻全都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听见没?她说不酸!” “我的老天爷!这位公子安然坐着,流云镇谁人不知的江大小姐,竟然一直像个侍女一样站着伺候?”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位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江大小姐这般。” 敬畏! 先前或许只是猜测,现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无数道目光,混合着震惊、好奇,以及更深层次的敬畏,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周平身上。 仿佛他是什么隐世宗门下山历练的真传弟子,连流云镇说一不二的江家大小姐,在他面前都得如此恭恭敬敬,站着回话。 周平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才站起身。 踱步来到江晚舟身旁。 两人距离极近。 近到周平能清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独特的冷冽清香,像是雪后初晴时,山巅青松散发的气息。 他稍稍侧过头。 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戏谑的音量低声问道。 “怎么?” “莫非……是想给我当个贴身侍女?” 轰! 江晚舟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甚至都有些发黑! 岂有此理! 这个无赖! 登徒子! 她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攥紧,指骨捏得咔咔作响,一股冰冷凌厉的剑意几乎要控制不住,破体而出! 但最终,那股冲动还是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父亲的命令…… 江家的脸面…… 还有这满楼食客的目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复心绪。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终,她像是彻底认命了一般,狠狠地剜了周平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屈辱,还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力。 她终于挪动了脚步,走向桌边。 “哗——” 这下,再无任何怀疑! 这位神秘公子在江家的地位,恐怕远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高得多! 然而,江晚舟落座的位置,却颇有讲究。 她没有选择坐在周平的对面。 那似乎显得两人关系对等,甚至有些亲近。 她也没有选择紧挨着周平坐下。 而是选择了与周平同一侧,但却隔了足足两个身位的距离。 远远地坐着,仿佛周平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一般。 坐下后,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 更让周平觉得好笑的是。 他敏锐地注意到,江晚舟坐下之后,一只手就不自觉地、反复地、轻轻抚弄着自己裙摆靠近大腿侧面的地方。 那动作很轻微,带着一丝下意识的紧张与遮掩。 可她今天穿的这件裙子,侧面的开叉明明已经被额外的布料填补。 变得极为保守内敛,仅仅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罢了。 根本没什么可遮挡的。 周平看着她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再联想到她裙子样式的变化,以及此刻这副浑身不自在的别扭模样。 一个念头闪过,让他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周平心中哂笑。 合着这位骄傲的江大小姐,是把他当成那种看见漂亮女子露条腿就移不开眼的色中饿鬼了? 所以才特意改了裙子,加了布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怪不得从开始,就一直表现得那么别扭,那么抗拒。 想到这里,周平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周平似乎并未将江晚舟那细微的抗拒放在心上。 他随意地招了招手,唤来旁边侍立的小二。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仙家酒酿,先搬个七八坛上来。” 周平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点的不是坛坛价值不菲的灵酒,而是街边摊头的寻常茶水。 他紧接着又点了寥寥几道精致小菜,看样子更多是为了佐酒。 最后,他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都记在江家账上。”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理所当然。 周平心里自有盘算。 点这么多酒,固然有江家付账,他不心疼的原因。 更主要的,还是存了些别样的心思。 他想看看,能不能把这位瞧着像冰山一样冷的江大小姐给灌醉了。 看看她醉酒之后,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浑身带刺,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二连忙应声:“好嘞,客观稍等!”动作麻利地退下。 不多时,酒香浓郁、弥漫着淡淡灵气的玉坛,与几碟摆盘精美的菜肴,便如同流水一般被送了上来。 酒是好酒。 菜也是好菜。 小二将酒菜一一摆放妥当,却踌躇着,没敢立刻退下。 他偷偷觑了眼气定神闲的周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远处那些竖着耳朵、目光若有若无投向这边的食客,脸上露出明显的为难之色。 周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窘迫。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身旁隔着两个身位、正襟危坐,仿佛一尊玉雕的江晚舟。 最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二楼其余的座位。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小二瞬间领会,这位爷是嫌旁人碍眼,想要清场! 他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这二楼坐着的客人,哪个不是流云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 其中甚至还有几位气息内敛深沉,一看便知是修为不俗的修道之人。 哪一个,是他一个小小的酒楼伙计能得罪得起的? 就在小二左右为难,急得额头开始冒汗之际。 远处角落里,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略显粗犷的汉子猛地站起了身。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江湖气。 “这位公子和江大小姐在此雅聚,我等确实叨扰了!” “某家正好酒足饭饱,这就告辞,给二位行个方便!” 说罢,他竟真的提起桌上半坛没喝完的剩酒,哈哈大笑着,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这汉子看似粗豪,实则心思玲珑剔透,此举既卖了江家一个天大的面子,又不动声色地向这位能让江大小姐作陪的神秘周公子示好。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是极是极,我等也该走了。” “不打扰公子和江小姐的雅兴。” 其余食客纷纷起身附和,言语间透着恭敬。 就连那几位原本安坐不动、气息沉稳的修道之人,也只是略作犹豫,便起身离席。 江家的名头在流云镇固然响亮如雷贯耳。 但此刻,他们更多的,是源于对周平身份的敬畏与深深的猜测。 能让江晚舟这位眼高于顶的江家大小姐,摆出如此低姿态的人物,其来历背景,绝非等闲! 小二见状,如蒙大赦,连忙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转眼之间,原本还算热闹的酒楼二楼,便只剩下周平与江晚舟二人。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只余下窗外街市隐约传来的喧嚣人声,以及周平拿起酒坛,倾倒琥珀色酒液入杯时,那清冽悦耳的声响。 周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下。 江晚舟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她只是冷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快吃。” “吃完回去。” 仿佛周平只是一个她需要尽快看管完成的麻烦任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平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斟满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时间,就在这沉默的对峙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一杯接着一杯,动作流畅,仿佛饮的不是烈酒,而是清水。 很快,桌上便空了足足三坛仙家酒酿。 浓郁的酒意渐渐上涌,周平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 而江晚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个端正的姿势,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的目光落在虚空的某一处,仿佛神游天外。 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任凭周平如何独饮,如何试图用眼神或是细微的动作吸引她的注意,她都毫无反应。 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存在,都与她这位江家大小姐,没有半分干系。 又过了半晌,周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几不可闻地打了个轻微的饱嗝。 一直静坐的江晚舟,终于有了动静。 她缓缓侧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听不出喜怒。 “怎么样?” “还吃得下吗?” 周平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鼓胀的肚子。 七八坛仙家酒酿下肚,饶是他泥胎境的强悍体魄,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腹中满是酒水翻腾,再好的山珍海味此刻也难以下咽。 但他面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里甚至还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人的二楼,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平淡地结束。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看到渐渐热闹起来、华灯初上的街景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轻快。 “吃饱了。” “回去吧。”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小二早已恭敬地候在一楼的柜台旁。 但他并未像寻常店家那般,在门口高声喊着“客官慢走,下次再来”之类的揽客套话。 修道之人大多喜静,不喜沾染过多的世俗烟火气。 有时候,一句不合时宜的热情,反而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位小二显然深谙此道,只是躬身行礼,目送两人离开。 走出酒楼,傍晚带着凉意的微风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意,让周平感觉清醒了不少。 江晚舟走在前面,身姿挺拔,步履稳定。 周平跟在后面,两人依旧一言不发地走在返回江府的路上。 出乎江晚舟意料的是。 这一路上,周平竟表现得异常老实。 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既没有开口言语调戏,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小动作。 这反常的安静,让江晚舟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淡淡的疑惑。 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能摆脱这个令人厌烦的无赖,回到府中享受清净,她那一直紧绷的心弦又稍稍放松了些许。 甚至,隐隐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 就在快要走到一个行人往来密集的十字街口时。 江晚舟忽然感觉自己裙角被人轻轻一拽。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意味。 她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回过头去,眼神锐利如剑。 只见周平正微微低着头,手指还捏着她那洁白长裙的一角。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酒意微醺与几分无辜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娘子。” 他轻声说道。 “我……我想去那边买点东西。”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江晚舟的耳中,也飘进了周围行人的耳朵里。 “娘子”?!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让江晚舟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又或者,是这家伙酒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秀眉紧蹙,本就清冷的脸蛋上,此刻更是寒意凛冽。 “你说什么?” 周平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无辜。 “我说,我想去那边买点东西。” 江晚舟的脸色更冷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是这句。” “你……刚才叫我什么?” 周平脸上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即,他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特意提高了音量。 那声音里,带着七分醉意朦胧,两分无赖痞气,还有一分刻意到极点的亲昵。 “娘子啊!”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轰然炸响! 刹那间,原本嘈杂喧闹的街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刷”地一下,齐齐聚焦在了江晚舟和周平两人身上。 行人的脚步停住了。 小贩的叫卖声卡在了喉咙里。 孩童的嬉闹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一道道视线,如同实质般,充满了震惊、好奇、难以置信,以及更深层次的敬畏与探究。 流云镇鼎鼎大名的江家大小姐,竟然被人当街称为“娘子”? 而且看眼前的架势,这位素来以冰冷著称、不近人情的江大小姐,似乎还……默认了?! 联想到之前在酒楼里隐隐传出的风声,说江大小姐对一位神秘公子毕恭毕敬,如同侍女一般小心伺候。 此刻眼前这石破天惊的一幕,无疑彻底印证了那些坊间传言,甚至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周公子的身份,恐怕比他们所有人先前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加惊人,更加深不可测! 然而,尽管内心早已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波澜汹涌,四周的百姓却出人意料地保持着沉默。 没有人敢窃窃私语,更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围观。 无论是江家在流云镇积威已久的赫赫声势,还是对这位能让江大小姐如此“顺从”、甘愿被称“娘子”的周公子的深深忌惮,都让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与旁观。 只是,那一道道如同探照灯一般,紧紧黏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却如同无声的浪潮,暴露了他们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 江晚舟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瞬间直冲脑门,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刹那间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那是气的! 更是羞的! 她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脸上还带着几分醉意和无辜之色的周平,握着剑柄的纤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了不自然的苍白,指节更是捏得咔咔作响。 这个混蛋! 无赖! 登徒子!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听风八百遍 第十八章:娘子,我要亲亲抱抱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令人心惊的青白色泽。 那双惯来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怒火汹涌,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无赖焚烧殆尽! 然而,就在街口所有行人,乃至隐藏在暗处的目光都以为这位流云镇的天之骄女即将拔剑,或者至少是怒斥拂袖而去的时候。 异变陡然发生! 她脸上的冰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那笑容很浅,浅到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却真真切切地,挂在了她嘴角。 她松开了死死攥着剑柄,几乎要将指骨捏碎的右手。 然后,在周围无数道如同石化般呆滞目光的注视下,这位骄傲的江家大小姐,竟然主动伸出了手。 那只手,依旧纤细白皙,却不再冰冷如霜,反而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暖意。 她指尖轻颤,如同抚摸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周平依旧捏在她裙角的那根手指。 紧接着,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她莲步轻移,向前迈了半步,另一只欺霜赛雪的柔荑也覆了上来,与周平的手指,十指紧紧相扣。 刹那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近到周平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因愤怒和羞恼而微微起伏的饱满曲线,以及那股更加清晰,也更加撩人心弦的冷冽幽香。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别说周围看客,就连始作俑者的周平,都瞬间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心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难道……这位冰山美人般的江大小姐,骨子里其实是.......就喜欢别人这么“以下犯上”地调戏她? 还没等周平那不着调的思绪理出一个头绪。 江晚舟那看似温柔无害,实则暗藏杀机的手掌,骤然发力!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如同山洪暴发,又似海啸奔腾,顺着两人紧握的手臂,疯狂传导而来! 她要让这个胆敢当街调戏她的登徒子彻底明白,调戏江晚舟,是要付出何等惨痛代价的! 她可是货真价实,金缕境巅峰的修为! 单论肉身体魄的强悍程度,等闲星髓境的修士,都未必敢撄其锋芒! 而眼前这个周平,不过区区泥胎境的蝼蚁罢了,就算体魄打磨得再好,又能强到哪里去? 江晚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预演,下一刻周平必然脸色剧变,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最终像条死狗一样,痛苦地跪地向自己求饶的狼狈画面。 然而,她预想中周平的惨叫与哀嚎,却如同石沉大海,压根没有发生。 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掌间传来的,并非是她预料中不堪一击的脆弱崩溃,而是一股同样坚韧,甚至带着一丝令人牙酸的滞涩感的抵抗力量! 江晚舟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诧。 她这才骇然发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惫懒的白衣青年,竟然真的凭借着泥胎境的孱弱修为,硬生生与她金缕境巅峰的力量,形成了分庭抗礼,僵持不下的可怖局面! 虽然看起来,他似乎也并不轻松。 此刻的周平,剑眉紧蹙,面容微微有些扭曲,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 他确实不轻松。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堵塞住了,运转起来滞涩无比,发力之时,更是有一种后继乏力,有气无力的虚弱感。 不过,即便如此,仅仅只是勉强抵抗住江晚舟这金缕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倒还……勉强足够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缓缓流逝。 十字街口,依旧维持着那令人窒息的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这诡异至极,又充满了某种令人浮想联翩意味的一幕。 直到十息过去。 江晚舟那张精致无瑕的俏脸上,原本还带着一丝自信和戏谑的神色,终于开始慢慢凝固,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依旧可以咬牙坚持很久,甚至更久。 但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周平。 对方脸上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痛苦挣扎的神色,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依旧贼溜溜地,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身上,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滴溜溜地来回扫视,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又像是在丈量什么东西。 那毫不掩饰,肆意打量的眼神,让自诩心性坚韧,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江大小姐,都感到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像是被什么黏腻,又带着恶臭的虫子给盯上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恶心。 又过了二十息。 总共三十息的时间。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已经彻底麻木了。 无论是那些纯粹看热闹,恨不得场面再劲爆一些的市井小民,还是几个隐藏在人群中,气息内敛,城府深沉的修道之人,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一般,彻底失去了反应。 流云镇江家大小姐。 整个流云镇,乃至周边数个城镇,都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 年仅二十三岁,便已臻至金缕境巅峰,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容貌更是清丽绝伦,气质冰冷出尘,引得不知多少青年才俊倾慕不已,甘为裙下之臣。 此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白衣男子,在大街上十指紧扣,如同小儿角力一般,僵持了足足三十息! 这画面,简直比城里最火爆的话本先生口中最离奇的故事,还要荒诞,还要离谱! 一些修为稍高,眼力不凡的修道之人,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八卦之火,开始偷偷动用“心湖术法”,在彼此的意识中,进行着无声却热烈的交流。 “赌一把?我赌这位周公子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亲上去了!” “嘿,我看江大小姐这副又羞又怒,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八成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我看也是,不然以她那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早该拔剑把这登徒子剁成八块了,哪还会跟他在这拉拉扯扯?” 这些无声的交流,如同水面下的汹涌暗流,在围观的人群中悄然涌动。 虽然江晚舟听不到他们具体在交流些什么肮脏污秽的内容,但那些修道之人时不时投来的,饱含深意与戏谑的目光,以及他们脸上那副毫不掩饰,纯粹看好戏的神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她心中愈发羞恼欲狂,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也暗暗心惊。 这个周平的肉身,竟然强韧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自己金缕境巅峰,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竟然只能让他面露痛苦之色,却迟迟无法让他彻底崩溃,跪地求饶!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江晚舟的脸面,今日就要彻底丢尽了! 江晚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维持着手上与周平角力的姿态,看似毫无变化,甚至还故意露出一丝力有不逮的疲态,引诱对方分心。 然而,就在周平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抵抗那股沛然巨力,以及用那双讨厌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欣赏”她此刻窘迫羞恼模样的时候。 江晚舟那隐藏在裙摆下的右腿,如同蛰伏已久,骤然出水的毒蛇,毫无征兆地、迅疾无比地猛然抬起! 脚尖绷得笔直,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以一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直奔周平两腿之间的要害而去! 这一招,阴险!毒辣!迅猛! 换做任何一个寻常男子,甚至是一些猝不及防的星髓境修士,面对这突如其来,又如此歹毒的偷袭,非得当场捂着要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翻滚倒地不可。 但周平的反应,却快得简直不像人类! 几乎就在江晚舟右腿抬起的同一刹那。 他那看似被角力牵制,无法动弹的双腿,却猛地一夹! 动作简单、粗暴、直接,却又精准到了毫厘之间! “啪”的一声清脆轻响。 江晚舟那蕴含着金缕境巅峰力量,足以踢碎顽石的凌厉一脚,竟被周平如同铁钳般的双腿,牢牢夹在了中间,分毫动弹不得! 所有的力道,都在这简单的一夹之下,被瞬间化解于无形。 致命的突袭,宣告失败! 右腿被死死制住,江晚舟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她只能狼狈地单脚踮着地,另一只穿着精致绣鞋的玉足悬在半空,被周平紧紧夹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着周平那带着温热气息的怀里,踉跄倾去。 她想要挣脱! 拼命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试图将自己那条被钳制的腿给抽回来。 可周平的双腿,却如同磐石铸就,纹丝不动。 反而因为她的剧烈挣扎,两人不可避免地贴得更近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平胸膛传来的,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温热体温,以及某些不可避免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紧密接触。 更让她气血翻涌,几欲吐血的是。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正对上周平那双带着促狭笑意,如同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般的眼睛。 他脸上那痛苦挣扎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享受,甚至带着几分回味的玩味神态。 仿佛眼下这种香艳旖旎,她狼狈不堪的姿势,让他感到十分受用,十分满意。 这个混蛋!无耻!下流! 江晚舟银牙暗咬,羞愤欲绝,恨不得将眼前这张可恶的笑脸撕碎。 她猛地松开了紧扣着周平的双手,同时腰身发力,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自己的右腿,从那铁钳般的束缚中,用力抽了回来。 周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感受着手上的空虚,以及怀中温香软玉的骤然远离,竟然还不知死活地,主动向前凑近了些。 几乎贴到了江晚舟那敏感受惊,微微泛红的耳廓边。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暧昧的、带着几分酒气和浓浓戏谑的语气,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低声说道。 “别这样啊,娘子。” “为夫……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说着,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作势要往江晚舟那因羞愤而显得格外娇艳欲滴的唇边,轻轻靠去。 “你!” 江晚舟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连退三大步,惊恐地拉开了与这个无赖之间的距离。 她是真的怕了,彻底受不了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的混蛋了。 再跟他纠缠下去,天知道这个家伙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更让她当众出丑的事情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火与无边羞耻,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快去买!” “买完,赶紧给我滚回去!”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账,休想再记在江府头上!” 周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些刺眼的笑容。 “没事。” 他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动作潇洒写意。 “我有娘子之前送的十枚灵兽钱,足够用了。” 说着,他将手伸进悬挂在腰间的一个看起来空空如也,毫不起眼的布袋里。 实际上,他的手指却在布袋的巧妙遮掩下,轻轻催动了藏在里面的那枚不起眼的储物玉佩。 下一刻,他拿出了一小叠闪烁着淡淡灵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特殊钱币。 正是当初在官道之上,江晚舟形势所迫赔偿给周平的。 江晚舟看着眼前的十枚灵兽钱笑了一下———是气笑的。 不过江晚舟看着他这番故作姿态,实则小心谨慎的动作,心中再次冷哼一声。 还知道储物法宝不能轻易外露。 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蠢到家。 不过…… 周平,你给我等着。 等回了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江晚舟的厉害! 听风八百遍 第十九章:捡漏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贝齿死死咬着下唇。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羞愤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却又不得不强行压制住拔剑将眼前这无赖砍成十七八段的冲动。 她浑身僵硬地转过身。 脚步带着明显的不情不愿和几分屈辱的迟滞,跟在了那个刚刚占尽了她便宜,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的混蛋身后。 周平脸上则挂着一种计谋得逞后的懒散笑容。 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震动流云镇的街头角力与近乎无赖的暧昧调戏,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甚至颇为有趣的玩笑。 他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走在前面。 目光看似随意地在街道两旁的各色店铺上扫过,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前方不远处,一座格外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之上。 这座楼阁通体由某种色泽深沉、质地坚硬的木料建造而成。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牌匾上是三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烫金大字——多宝斋。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各种药材、奇特矿石以及若有若无灵气的特殊味道,正从那敞开的大门内缓缓飘散出来。 无声地昭示着,此地绝非寻常凡俗之地。 这里,便是流云镇,乃至方圆数百里区域内,最大、最负盛名的修道者物品交易场所。 周平嘴角微扬,抬脚便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江晚舟站在门外,雪白的贝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她犹豫了短短一瞬,终究还是绷紧了俏脸,冷着脸跟了进去。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大厅内外的气氛截然不同。 街道上的喧嚣与嘈杂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低低的交谈声,以及偶尔物品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显得颇为安静肃穆。 几乎就在周平和江晚舟踏入的瞬间。 大厅内,数道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射了过来。 这些目光中,夹杂着好奇,蕴含着探究,但更多的,却是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暧昧笑意。 显然,刚才发生在十字街口那场“惊天动地”的拉扯与对峙,早已通过某些渠道,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多宝斋。 这位流云镇素来以冰冷孤傲著称的江大小姐,似乎真的找了个行事“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包天的“相公”。 这消息,可比什么奇闻异事都更让人感兴趣。 立刻,便有一位身段丰腴婀娜,穿着一身勾勒出惊心动魄曲线的紫裙美妇,脸上堆满了职业而又格外热情的笑容,莲步轻移,快步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还有江小姐,快快里面请。”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甜腻,既不显得过分谄媚,又让人如沐春风。 目光在周平那看似普通的白衣上不动声色地打了个转,随即又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他身后,那位面若冰霜,仿佛谁都欠她钱的江晚舟。 江晚舟依旧冷着脸,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周平的侧后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那紫裙女子显然见惯了各种人物,对此也毫不在意,依旧笑语盈盈地主动介绍起来,引导着两人往里走。 “我们多宝斋,可是流云镇最大的仙家宝物集散地。” “由一位德高望重、处事公允的中立星髓境前辈亲自坐镇,信誉方面,绝对是整个流云镇最好的,二位尽可放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两人穿过人流稍多的大厅。 “斋内共分三层。” “这一层呢,主要交易一些凡俗武者所需的利器、丹药,或者修道入门所需的基础符箓、杂物等等,大多是以灵钱结算,价格公道。” “二层则汇聚了各类真正的法器、珍稀灵材、品阶丹药,乃至一些功法残卷,就需要用灵兽钱才能交易了。” “至于三层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笑容中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自豪。 “那里流通的,可都是需要用更为珍贵的瑞兽钱才能换取的真正宝贝了,寻常修士,轻易可是见不到的。” 周平表面不动声色地听着,将这些重要的信息一一默默记在心里。 他此行的目的,其实有二。 其一,确实如他之前对江晚舟所言,是为了拖延时间,尽可能多地观察和了解流云镇的内部情况,尤其是官府衙门和江家的具体动向与实力。 其二,他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并非他没有剑。 恰恰相反,他腰间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的佩剑“长宁”,实则是一柄货真价实,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的半仙兵! 那是当年一位神秘的前辈剑客所赠,来历非凡,威力无穷。 法宝等阶,从低到高依次是:凡器、灵器、法器、后天灵宝、先天灵宝、半仙兵、仙兵。 半仙兵! 这三个字的分量,周平心中比谁都清楚。 别说这多宝斋背后那位区区星髓境的修士,恐怕就连整个底蕴深厚的江家,倾尽全力,都未必能拿出一件同等级数的至宝兵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以他目前明面上显露出的“泥胎境”孱弱修为,若是暴露了长宁的存在,无异于一个三岁稚童手持万两黄金招摇过市,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觊觎和杀身之祸。 所以,他必须买一把新的剑。 一把品质尚可,足以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寻常场面,却又不会太过扎眼,不至于因为品阶过高、与自身“实力”严重不匹配而引人怀疑的剑。 他对这里的物价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周平没有在一楼停留片刻,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凡俗物品,径直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那紫裙女子见状,眼中喜色更浓,连忙快步跟上,在前引路。 周围其他的侍女则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未上前搭话,这无声的细节,也显露出这位紫裙女子在此地的地位,至少也是个管事级别。 在这种汇聚各路修士的地方,即便是普通的侍女,往往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修道之人,能做到管事一级,自然有些门道和眼力。 踏上二楼的木质阶梯。 与一楼那种相对热闹的氛围不同,二楼明显显得冷清了许多。 宽敞的空间内,只有寥寥数人,各自在不同的柜台前,低声与店家或者侍者交流着什么,气氛显得肃穆而安静。 这也毫不奇怪。 一百两白银才等于一枚灵钱。 而一百枚灵钱,才堪堪等于一枚灵兽钱。 这意味着,二楼的任何一件物品,其起步价都是以万两白银来计算的。 如此高昂的价格,寻常的散修,或是小家族的修士,根本无力承担,也只有那些真正有底蕴的势力或富有的修士,才会来此交易。 周平目光快速扫视一圈,随后停下脚步,对那紫裙女子平静地说道:“我想买把剑。” 女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期待。 大主顾上门了! “公子请随我来。” 她姿态优雅地引着周平,以及依旧面若冰霜、沉默不语的江晚舟,来到二楼深处,一间门脸不算太大,但装饰极为雅致精巧的店铺前。 店铺内,布置简洁,四壁墙上悬挂着数十柄各式长剑,剑身反射着寒冷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锋锐剑气。 周平目光掠过那些悬挂长剑下方的标签。 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悬挂在最边缘,看起来最普通的一柄长剑,其标价赫然也要三十枚灵兽钱! 好家伙! 周平暗自咋舌。 想当初在云骊洞天,他何等意气风发,别说区区几十枚灵兽钱,就是更贵重百倍千倍的宝贝,他周大爷也未必会皱一下眉头。 那时的他,身家丰厚,财大气粗,把这里的剑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甚至当烧火棍来耍,都绰绰有余。 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也。 铁索江畔,天劫一战,虽然最终险死还生,还得了蛟龙真血,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仅姚光那两把珍贵的飞剑———无咎及其配剑彻底损毁,连带着他自己积攒多年的身家财物,也几乎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和随后的天劫中化为乌有。 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囊中羞涩到了极点,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先前江大小姐给其赔偿,“赠送”的那十枚灵兽钱撑场面了。 十枚灵兽钱,在这里,连最差的一把剑都买不起。 不过,周平向来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他脸上不见丝毫窘迫之色,反而露出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模样,对着那满脸期待的紫裙女子说道: “这里的剑……都太好了。” “锋芒太盛,戾气也重了些。” “我是想给族中一位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晚辈挑选一把佩剑,他修为尚浅,根基未稳,恐怕还驾驭不了这般利器,反而容易被剑气所伤。” 紫裙女子闻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之色,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热情笑容,并未点破。 这种借口,她听得多了。 无非就是囊中羞涩,又不好直说罢了。 “原来如此,是晚辈考虑不周了。” 她顺着周平的话往下说,语气诚恳。 “那公子这边请,旁边这家店铺种类繁多,不仅有各式兵器,还有丹药符箓等杂物,价格也更适中一些,定能为令晚辈挑到一柄合心意的好剑。” 说着,她又引着二人,走向不远处另一家占地面积明显大得多的综合性店铺。 这家店铺内果然是琳琅满目,货架林立。 不仅有刀枪剑戟等各种兵器,还有瓶瓶罐罐的丹药、绘制着符文的符箓、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矿石、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杂物等等,各种修道物品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周平放眼望去,只见货架上宝光流转,灵气氤氲。 而物品下方的标价,也确实“亲民”了许多,从几枚灵兽钱到几十枚灵兽钱不等,选择的范围极大,正好符合他目前的需求和财力。 店铺之内,宝光流转。 灵气氤氲,宛若实质。 各色修道之物琳琅满目,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周平目光随意扫过,心中却已了然。 这家综合店铺的货品,确实品类繁杂,价格也比之前那家专营利器的店铺“亲民”不少。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那些闪烁着各色光芒的丹药玉瓶,绘制着繁复神秘纹路的符箓纸张,以及堆放在角落里,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矿石和不知名杂物。 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店铺深处的一角。 那里,立着一排样式普通的兵器架。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倒是齐全。 材质也是五花八门,从凡俗可见的精铁、寒钢,到一些明显掺杂了灵材、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特殊兵刃,皆陈列其上。 周平信步走了过去。 他并非对那些丹药符箓不感兴趣。 只是,当务之急,是先为自己挑选一把足够趁手,却又不会引人注目的剑。 至于其他,可以稍后再看。 他的目光,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审视猎物般,在兵器架上缓缓扫过,不放过任何细节。 很快,他的视线被一柄悬挂在角落,毫不起眼的长剑吸引了。 那柄剑,静静地躺在那里,甚至连剑鞘都没有。 剑身略显陈旧,样式是最大众化的那种,普通到几乎会被人忽略。 与其他那些宝光四溢,锋芒毕露,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是神兵利器的同类相比,它简直可以用“黯淡无光”来形容。 若非周平这种眼力,换做旁人,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就是这柄看似废铜烂铁般的凡俗之剑,却让周平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神,第一次真正认真了起来。 并非因为它的外形。 而是因为,周平那远超常人的感知,从这柄古朴的剑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剑意波动! 那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历经了无数杀伐的沧桑气息。 仿佛这柄剑,并非死物。 它的内部,沉睡着某种饱经风霜、等待唤醒的寂灭力量。 周平伸出手,动作随意,,将那柄剑从兵器架上取了下来。 入手,微沉。 剑身触感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单从手感判断,与寻常的精铁剑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他凝神屏息,挥动长剑。 “呛——” 一声轻微却清越的剑鸣,在安静的店铺内响起。 剑刃之上,泛着一层淡淡的,仿佛蒙尘般的青灰色光芒。 锋芒完全内敛,毫不刺眼,甚至有些钝感。 剑身之上,布满了细微的划痕,以及一些难以擦拭的暗沉锈迹,更显其古朴与陈旧。 然而,周平的目光,却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仔细端详着剑身,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指尖,如同情人抚摸爱人般,轻轻拂过冰冷的剑刃。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从剑身内部渗透而出,触及他的指尖,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这柄剑,绝非凡物! 周平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 其外表虽然普通,甚至堪称破旧。 但它的本质,却是一柄货真价实的法器!而且是品质不低的法器! 他在云骊洞天随船十年,见过的奇珍异宝、神兵利器何止万千?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本源、辨别真伪的火眼金睛。 眼前的这柄残剑,看似破败,但其铸造的材质,却极为特殊,绝非凡俗的精铁寒钢可以比拟。 甚至…… 周平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剑身的材质,与他那柄深藏的半仙兵“长宁”,竟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直觉,缺乏确凿的证据。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对这柄剑产生浓厚的兴趣。 若是能将此剑修复……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章:娘子,帮忙还个价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几乎可以肯定,凭借这特殊的材质,其品阶,绝对有潜力提升至后天灵宝的层次! 甚至,可能更高! 后天灵宝级别的剑器! 那是什么概念? 即便是在流云镇这样的大镇,甚至放眼一些底蕴稍浅的修道宗门,也绝对是足以充当镇派之宝的存在! 价值连城,可遇而不可求! 而现在,这样一柄潜力无限的蒙尘宝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周平的心跳,都不禁漏跳了一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落向剑柄下方悬挂的那个小小的标价牌。 【残剑:十一枚灵兽钱】 十一枚灵兽钱。 看到这个价格,周平刚刚燃起的兴奋,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不少。 这价格,对于眼下几乎身无分文的他来说,确实有些昂贵了。 他全身上下搜刮一遍,也只有先前江晚舟作为“赔偿”,“赠送”给他的那十枚灵兽钱。 不多不少,刚好差一枚。 周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倒不是说他真的就拿不出这一枚灵兽钱。 以他隐藏的手段,想弄到一枚灵兽钱并非难事。 只是,他不想,也不能轻易动用“长宁”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这个实力未复,强敌环伺的环境下,任何可能暴露他真实底牌的行为,都必须极力避免。 而且,旁边这位江大小姐之前也明确警告过,不能把账记在江家的头上。 这就让他有些犯难了。 总不能真的因为区区一枚灵兽钱,就放弃这柄潜力巨大的宝剑吧? 就在周平思忖对策之际。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静立在一旁,始终保持着冰山脸的江晚舟。 少女依旧俏脸紧绷,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和不耐,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周平何等眼力? 他敏锐地捕捉到,少女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以及一丝…… 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期待什么? 周平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一个既能解决眼前这枚灵兽钱的困境,又能顺便再“调戏”一下这位冰山美人,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他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变,露出一抹略显无赖,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 转过身,他径直朝着江晚舟走了过去。 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娘子。” 周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江晚舟的耳中。 语气亲昵,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 江晚舟娇躯猛地一震! 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那张清丽绝伦的俏脸,“腾”的一下,瞬间涨得通红! 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色。 她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一双蕴含着冰霜的美眸,此刻却仿佛要喷出实质的火焰,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无赖! “你……你、你又叫我什么?!”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羞愤。 “娘子啊。” 周平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少女那足以冻结空气的怒意,依旧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江晚舟那柔若无骨的纤细手腕。 入手柔滑,温暖细腻,触感好得惊人。 江晚舟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想要缩回手。 但周平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握住了她,让她根本挣脱不开分毫! “你……你放开我!” 江晚舟的声音带着哭腔,羞愤欲绝。 她恨不得立刻拔剑,将眼前这个登徒子碎尸万段!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 这里是多宝斋二楼! 周围还有其他的修士和店铺伙计! 她若是此刻发作,只会让自己和江家成为整个流云镇的笑柄! “娘子别生气嘛,气坏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周平非但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语气更加温柔,脸上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他一边牢牢控制着江晚舟的手,一边极其顺畅地将自己身上那仅有的十枚灵兽钱,一股脑塞到了少女那温润的手心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这种举动再正常不过。 江晚舟彻底愣住了。 羞愤和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中那十枚沉甸甸、散发着微光的灵兽钱。 又猛地抬头,看向周平那张挂着无赖笑容的脸。 美眸中充满了浓浓的疑惑和警惕。 “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比起刚才的暴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娘子。” 周平再次开口,这次,他故意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确保不仅江晚舟能听见,连不远处那位一直留意着这边的紫裙美妇,以及附近几位竖着耳朵的修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指了指自己刚刚放下的那柄残剑,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柄剑,为夫瞧着甚是喜欢。” “可惜,还差一枚灵兽钱。” 说到这里,他对着江晚舟眨了眨眼,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委屈巴巴? “娘子,好娘子,就当帮帮为夫嘛……” “帮忙跟店家……还个价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撒娇意味。 听起来,竟然有那么几分…… 娘里娘气?! 江晚舟:“!!!” 她彻底懵了!石化当场! 大脑一片空白!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平,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彻底坏掉了! 这个混蛋!这个无赖! 他竟然……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口一个“娘子”地叫她?! 不仅如此! 他还用这种……这种近乎撒娇耍赖的方式,让她……让她去跟店家还价?! 这……这简直…… 简直是岂有此理!!! 滑天下之大稽!!! “不!可!能!” 江晚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充满了毫不动摇的拒绝。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买不起就回去。” 江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语气冰冷至极,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周平却丝毫不在意。 他依旧紧紧握着江晚舟的手腕,触感温润。 脸上的笑容不减。 反而更加放肆了一些。 他顺势双手都握住了江晚舟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眼神灼灼地盯着少女那双蕴含冰霜的美眸。 语气变得格外暧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娘子。” 他轻声唤道。 “这样吧。” “我也不白让娘子帮忙。” 周平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某种暗示。 “等回去了,为夫一定好好‘伺候’娘子。” “到时候,娘子只管躺着,好好‘享受’便是。” 话音落下。 周围瞬间安静得可怕。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在了周平和江晚舟的身上。 眼神各异,神色古怪。 有惊讶,有好奇,有掩饰不住的暧昧,有看热闹的戏谑。 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站在一旁的紫裙美妇,更是瞪圆了眼睛,红唇微张,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现在的人,都这么……奔放的吗? 这种话,竟然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而且。 还是对着流云镇鼎鼎有名的江大小姐?当着这么多围观修士的面? 简直……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 江晚舟更是被周平这番话,惊得脑子嗡嗡作响,仿佛被天雷劈中。 俏脸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晕。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羞愤,恼怒,尴尬,屈辱…… 各种复杂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恨不得立刻拔剑,将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无赖碎尸万段! 但她仅存的理智,还是死死地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这里是多宝斋二楼! 众目睽睽之下! 她若是真的拔剑伤人,只会让自己和江家彻底沦为整个流云镇的笑柄! 而且,正如周平之前暗示的。 多宝斋的商品,明码标价,向来公道,几乎没有讲价的可能。 除非…… 除非去找那位坐镇此地,据说脾气古怪的星髓境前辈。 但那样一来,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更加麻烦! 江晚舟想到这里,贝齿紧咬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跟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无赖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免得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目光冰冷地剜了周平一眼。 又看了一眼那位嘴角噙着职业笑容,眼底却满是看戏神色的紫裙美妇。 最终,她仿佛认命般,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玉手微微抬起,从头顶那支看似普通的木簪上轻轻一抹。 一枚散发着微光的灵兽钱,便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她将这枚灵兽钱,连同先前周平硬塞给她的那十枚,一起递给了那位紫裙美妇。 “买了。”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语气生硬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紫裙美妇微微一愣,才迅速反应过来。 她连忙双手接过那十一枚灵兽钱,脸上再次堆满了无可挑剔的职业性笑容。 “好的,十一枚灵兽钱。” “不知道二位贵宾,需要将这柄剑包装一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江晚舟那冰寒的脸色。 生怕这位江家大小姐,因为刚才的事情迁怒于她。 “不必了。” 周平却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有没有免费的剑鞘送一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拿那柄残剑。 江晚舟看着他这副得寸进尺的无赖模样,再也忍受不了。 她不想再看周平在这里丢人现眼。 更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她纤细的玉手一抬。 指尖灵光微不可查地一闪。 瞬间,一个由普通灵木制成的剑鞘,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看都没看周平一眼,手腕一抖,直接将剑鞘甩了过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压抑不住的恼怒。 周平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接住剑鞘。 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拿起那柄残剑,动作轻柔地,将长剑缓缓插入剑鞘之中。 那神情,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多谢娘子。” 他转头看向江晚舟,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娘子还是心疼为夫的。” “对了。” 周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剑既然是娘子出钱买的,又送了剑鞘。” “不如,就叫‘周江剑’吧。” “周……江……剑?” 江晚舟听到这三个字,俏脸再次猛地一变。 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再也压制不住,彻底喷涌了出来!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周平的耳朵! 力道之大,仿佛真的要将他的耳朵直接揪下来一般! “剑!随便你叫什么!”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伤人。 “但是你!要是再敢乱说一句!” “就把这十一枚灵兽钱,十倍还我!” “嘶……” 周平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极其夸张的痛苦表情。 但实际上,江晚舟揪他耳朵的力道,对他如今的体魄来说,简直如同微风拂过,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是在故意配合着少女的怒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娘子饶命啊!” 他夸张地喊道,声音带着几分凄惨。 “娘子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说了,再也不乱说了,行了吧?” 他一边求饶,一边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地朝着周围扫了一眼。 只见四周,除了那位强忍笑意的紫裙美妇之外。 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女修。 她们一个个,都用手帕或袖子捂着嘴,肩膀耸动,显然在窃笑着。 眼神更是充满了暧昧和了然,不停地在周平和江晚舟之间来回扫视。 显然,刚才周平的那番“虎狼之词”,以及两人之间这番“亲昵”的举动,早已引起了她们极大的兴趣和无限遐想。 江晚舟也察觉到了周围那些越来越露骨的目光。 她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围观的女修。 只见她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那种“我们都懂”的暧昧笑容。 江晚舟瞬间明白了。 解释,是没用的了。 她越是解释,恐怕只会越描越黑,越发坐实旁人的误会。 索性,她直接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揪住周平耳朵的手。 俏脸依旧冰寒如霜,语气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走了!”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一章:好吧,我想要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出了多宝斋,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却也沉闷了许多。 周平手里握着那柄刚得来的“周江剑”,剑鞘是普通的灵木,触感温凉。 江晚舟走在他身侧,步伐略显僵硬,白皙的侧脸依旧覆着一层寒霜。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一路无言。 喧嚣的街道在身后逐渐远去。 江府那气派的朱红大门遥遥在望。 周平心里那点得胜的小得意,在看到门前站着的两个人影时,瞬间烟消云散。 江成。 还有那位名叫彩云的侍女。 两人并肩站在府门阶下,似乎等候多时。 江成的目光远远投来,脸上带着一种周平难以理解的温和笑意。 彩云则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一股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溪水,瞬间漫过周平的心头。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还没等他想好对策,江成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贤婿回来啦!” 紧接着,彩云也微微抬首,声音轻柔却清晰。 “姑爷。” 周平脑袋“嗡”的一声。 贤婿? 姑爷? 喊谁呢?!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扭头,就想往回溜。 跑!必须跑! 然而,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晚舟不知何时已经靠近,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 只听她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腔调,甜得有些发腻。 “相公,跑什么呀?” 周平头皮发麻,挣扎了一下。 “我不是你相公!快松手!” 他用上了力气,试图甩开。 可江晚舟是金缕境巅峰,一身气血凝练如金丝,岂是泥胎境的他能轻易挣脱的? 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嘶……”周平暗吸一口气,手腕被捏得生疼,当然,更多的是心里的惊涛骇浪。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周平一回头,准备豁出去辩解几句。 却见江成和彩云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近在咫尺。 避无可避。 周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江……江叔,彩云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瞟向天空,强行转移话题。 “今天……天气真好啊。” 江成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了周平的肩膀上,力道不轻。 “害羞什么!” “来来,进屋说话!” 言罢,也不管周平什么反应,江成手臂一揽,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周平就往江府大门走去。 周平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 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江晚舟正用袖子掩着嘴,肩膀微微耸动。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少女放下了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满是促狭的笑意,毫不掩饰地朝着他弯了弯嘴角。 那笑容,分明写着“活该”二字。 周平心中哀嚎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 就这样,他被江成一路拉进了江府。 穿过门楼,踏入前院,江晚舟却停下了脚步,并未跟进来。 江成松开周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满是满意之色。 “怎么样?” 他开口问道,语气熟稔得仿佛在问自家晚辈。 “我家晚舟,不错吧?” 周平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这误会大了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词句。 “江小姐……自然是极好的。” “人美,心善,修为高……” 他绞尽脑汁想着赞美之词,试图先稳住江成,然后赶紧解释。 “就是……我们俩……其实……” “没有……” “哈哈!好!” 没等周平把关键的话说出口,江成已经朗声大笑,直接打断了他。 “小伙子,有眼光!” 江成又重重拍了拍周平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一种让周平完全无法理解的“看好”。 “你的决心,我看到了!” “不错,有担当!” “没事,放心去吧!” 说完,江成满意地点点头,足下生风,身形一晃,竟是直接踏风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院墙之后。 留下周平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决心? 什么决心? 担当? 什么担当? 放心去吧?去哪儿啊?! 周平看着江成消失的方向,满头问号。 这位江家主……脑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周平甩了甩头,不去理会江成那莫名其妙的话语。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江成带他走过的路。 凭着记忆,朝着自己之前被安排居住的那个小院子走去。 院子不大,但还算清净。 周平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上。 总算暂时摆脱了外面的诡异气氛。 他刚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准备喘口气,理理思绪。 院门口就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笃笃笃。” 有人敲了敲院门。 紧接着,不等周平回应,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晚舟迈步而入。 她似乎没立刻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周平,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娇俏。 “相公?” “人呢?” “怎么不说话了呀?” 周平听着这称呼,眼皮直跳。 他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身在江府,对方是金缕境巅峰,真要跑也跑不掉。 与其硬抗,不如……先顺着她? 想到这里,周平叹了口气,从石凳上站起身。 “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传出。 江晚舟循声望来,看到周平,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咦?你怎么在这?” 周平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问。 “我……我当然在这儿了。” “这里不是安排给我的院子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晚舟,试探着问道。 “娘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晚舟听到周平这略显怂包的语气,尤其是那声带着迟疑的“娘子”。 她心中那点因为被强行拉着演戏的不快,瞬间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报复的快意。 哼,让你在多宝斋占我便宜! 让你胡说八道! 被我爹训斥了吧?知道怕了吧? 江晚舟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光彩。 她想起在多宝斋受的气,决定一码归一码,自己的仇还得自己报。 少女清冷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想不想要?” 周平一怔。 “想要什么?” 江晚舟柳眉微蹙,似乎有些不耐烦。 “别磨磨唧唧的。” 她上前一步,逼近周平,眼神带着压迫感。 “就说,到底想不想要?” 周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搞得有些懵。 看着少女那张近在咫尺、带着薄怒却更显娇艳的脸庞。 他实在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的心思。 生怕一个回答不对,又惹恼了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平无奈地叹了口气,选择屈服。 “想……” 他声音有些干涩。 “想要,行了吧。” “我想要。”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二章:想要变强啊?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看着周平那副无奈中带着几分小心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之前的几分恼怒和被强行配合演戏的不快,此刻悄然散去,转而被一种纯粹的戏谑感取代。 她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里面闪烁着几分狡黠的光芒。 “想要变强啊?” 她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意味。 “简单。” “来和我打一场。” 江晚舟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与自信。 “你要是赢了我,我们江家收藏的一本术法秘籍,任你挑选。” “不仅如此,我还亲自指导你修行十天。” 周平闻言,眼神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 术法? 这东西他自然不陌生。 踏入修行之路,引动气血灵气,施展种种玄妙手段,便是术法之功。 虽然记忆缺失了大半,但这些修行的基础常识,他还是记得的。 江家收藏的术法秘籍,再加上一位金缕境巅峰修士的亲自指导…… 这条件,确实相当诱人。 更关键的是,听她的意思,似乎输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好。” 周平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应下。 他现在确实需要提升实力,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江晚舟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的促狭。 “哎呀,相公。”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甜得发腻,手指轻轻点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作思考状。 “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太吃亏了?” “要不……我们加个小小的彩头?” “如果相公你……输了呢?” 她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带着审视和玩味。 “输了的话,就得答应我一件事,任由我处置,怎么样?” 周平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警惕起来。 “处置?” 他看着江晚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坏水。 “你该不会……想要趁机报复我吧?” 江晚舟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她轻哼一声,语气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放心,肯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顶多就是……让你配合我做点……嗯,有趣的事情罢了。” 有趣的事情? 周平看着她那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眸子,直觉告诉他,这所谓的“有趣”,恐怕对自己来说绝不会太轻松。 不过,术法和指导的诱惑实在太大。 而且,对方也保证了不会伤筋动骨。 他一个泥胎境,对上金缕境巅峰,正常情况下,输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凡事总有万一。 就算真的输了,被“有趣”地折腾一下,能换来实打实的好处,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周平心中念头急转,快速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了。” 见周平应下,江晚舟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的花朵。 她玉手轻轻一翻,掌心之中,竟凭空出现了一张泛着淡黄光泽的古朴卷轴。 卷轴表面绘制着一些看似简单却又蕴含某种韵律的符文,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江晚舟语气轻快地说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卷轴竟“呼”的一声,无风自燃! 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苍白色,眨眼间便将卷轴吞噬殆尽,化作缕缕飞灰,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周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契约卷轴?! 虽然样式有些奇特,气息也并非传说中那般浩瀚,但这股以规则之力见证的意味,他绝不会认错! 这东西,他虽然记忆残缺,但某些深藏的知识碎片中却有印象! 一旦以此定下约定,双方都将受到冥冥之中的规则束缚。 若有违背,后果不堪设想,轻则修为倒退,道基受损,重则……甚至可能引来心魔劫难! 他完全没想到,江晚舟竟然会为了一个看似玩闹的切磋赌约,拿出这种等级的东西! 这玩意儿,绝非寻常修士能够轻易拥有! 周平的目光再次落在江晚舟那张带着纯真狡黠笑容的俏脸上,心底忽然升起一丝寒意。 这位江家大小姐,恐怕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走吧,相公。” 江晚舟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笑盈盈地转过身,率先向庭院深处走去。 周平压下心头的惊疑和警惕,暗自思忖。 契约已成,反悔是不可能了。 对方既然敢用这种东西,想来也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死手,否则江家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对他而言,赢了血赚,输了……随机应变吧。 他定了定神,调整好心态,迈步跟上了江晚舟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种满奇花异草的回廊,最终来到了一处风格迥异、更为僻静雅致的庭院。 这座庭院的主体建筑,并非寻常的砖木结构,而是由一块块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线条硬朗分明,透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 院墙也比周平之前所住小院的要高耸坚固许多。 “到了。” 江晚舟停下脚步,侧身介绍道。 “这里便是我平日里居住和修炼的地方。” “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切磋,地方够大,也不会有人打扰。” 周平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庭院。 很快,他的视线便被地面和墙壁上那些刻画着的,若隐若现的奇异纹路所吸引。 那些纹路绝非简单的装饰图案。 它们勾勒交织,隐隐散发出一种内敛而玄妙的能量波动…… 是阵法! 虽然他对阵法一道所知甚少,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庭院都被一座相当不弱的防御阵法所笼罩! 甚至,他隐隐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仿佛有某种力量在缓缓流淌。 周平心中不由得再次感慨。 这流云镇江家,底蕴果然不浅。 对这位大小姐的重视程度,更是超乎想象。 连日常起居修炼的庭院,都布置了如此精妙且耗费不菲的阵法守护。 江晚舟将周平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凝重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弧度。 她可不是什么会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傻白甜。 金缕境巅峰对阵泥胎境,境界上的碾压是事实。 但她更喜欢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这个周平,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还是稳妥些好。 至于刚才的契约卷轴? 自然是为了防止这个滑不溜手的家伙,事后找各种借口赖账罢了。 看着周平那副似乎在暗自评估环境,却又不得要领的模样,江晚舟的心情越发愉悦,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甜美动人。 她缓缓抬手,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相公,准备好了吗?” “我要开始了哦。”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三章:耻辱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江晚舟负手而立,仪态万千,唯有指尖把玩着的几枚灵兽钱。 “请。”她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上位者的矜持。 指尖灵兽钱抛出,无声融入地面。刹那间,庭院地面那些古朴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幽光流转,如同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十二劫影戮锋阵,启动! 江晚舟嘴角微微翘起,胜券在握。境界的鸿沟,犹如天堑,她不认为泥胎境的周平,能翻出什么浪花。在她心中,此刻的周平,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挣扎都是徒劳。 然而,江晚舟的“教训”剧本还没在脑海中上演完毕,眼前突然一花。 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闪现! “好快!”江晚舟心头一凛,一股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她只觉眼前一晃,周平已欺身至近前,速度之快,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不及细想,手中佩剑“铮”然出鞘,银光暴涨,本能格挡。 “锵!”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剑刃碰撞的脆响,震得耳膜生疼。 然而,预想中的正面交锋并未到来。周平剑锋一转,竟是诡异地避开了她的格挡,剑尖如同毒蛇吐信,刁钻狠辣地刺向她的腰侧软肋。 “噗嗤!” 衣帛撕裂,鲜红瞬间浸透了白色裙摆,触目惊心。伤口处,丝丝缕缕的水雾弥漫开来,迅速止住了血势。 江晚舟俏脸微变,惊怒交加。她万万没想到,周平竟敢真的伤她!更没想到,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剑法竟如此阴险毒辣! 一击得手,周平得势不饶人。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绕至江晚舟身后,手中长剑再次递出,直取她后心要害,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眼看胜负将分,异变陡生! 江晚舟身侧,空间一阵扭曲,一只由灵气凝聚而成的手臂,突兀探出,挡在了周平剑锋之前。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手臂竟被周平手中看似破旧的长剑,直接斩断!断臂坠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周平目光一凝,扫视四周。赫然发现,江晚舟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四道身影。 那是四名身着劲装的男子虚影,手持利刃,面容冷峻,如同冰冷的雕塑,散发着肃杀之气。 十二劫影戮锋阵!江家先祖所创,可凝聚十二道虚影,每一道都拥有不俗战力。眼前这四道虚影,虽仅有泥胎境修为,但联手之下,也足以对周平构成威胁。 周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中念头飞转。硬碰硬,以他现在的实力,击败这四道虚影,并非难事。但,最大的威胁,始终是眼前这位金缕境巅峰的江家大小姐! 念及此处,周平心中已有了决断。 “好厉害!”他佯装不敌,惊呼一声,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身形暴退,看似狼狈地向后飞掠。然而,“逃离”的姿势实在太过拙劣,脚步踉跄,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还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几圈,这才勉强稳住身形,躲开了虚影的锋芒。 江晚舟看着周平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用的。”她在心中冷笑,“就算你肉身力量再强,终究只是泥胎境的蝼蚁,妄想撼动十二劫影戮锋阵?痴人说梦!” “更何况……”江晚舟心中冷笑更甚,“这十二劫影戮锋阵的威力,可远不止如此!” 她心念一动,正欲操控虚影,彻底将周平镇压。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彻底呆滞,笑容僵硬在脸上。 只见那四道虚影,接收到江晚舟的指令后,非但没有攻击周平,反而如同叛变的士兵,齐刷刷调转枪头,朝着江晚舟猛扑过去! 其中一道虚影,速度最快,几乎瞬移般来到江晚舟身前,一把扣住她的纤腰,如同铁箍般牢牢锁死。紧接着,另外三道虚影也紧随而至,动作粗暴地擒住江晚舟的双手双腿。 江晚舟只觉娇躯一轻,整个人被四道虚影蛮横地抬了起来,悬空吊在半空。更让她羞愤欲绝的是,此刻她的头,正好对着周平的方向,裙摆不受控制地垂落…… 她今天穿的,竟然是一身轻薄飘逸的裙装!这个姿势……简直是奇耻大辱! 羞愤欲死的江晚舟,疯狂挣扎,娇喝声声,体内金缕境巅峰的气血之力,如同火山般爆发。然而,那四道虚影,却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反而因为她的剧烈挣扎,双腿在空中胡乱踢蹬,裙摆也随之扬起,春光乍泄,让她更加狼狈不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角的发丝,贴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身上的白色长裙,被汗水浸湿,变得半透明,紧贴着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诱惑。 “娘子的身材,果然曼妙。” 一个带着戏谑的轻佻声音,如同羽毛般拂过江晚舟的耳畔。周平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到了她的身前,两人之间,咫尺之隔,近在咫尺。 江晚舟俏脸瞬间爆红,羞耻感如同惊涛骇浪般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这该死的束缚。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此刻的江晚舟,心中除了羞耻,更多的是深深的疑惑和不解。十二劫影戮锋阵,乃是江家秘传,绝对不可能反噬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块碎裂的地砖上,静静地插着一把剑。一把造型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长剑。 正是之前在多宝斋,她“被迫”买下的那柄“周江剑”! 而那柄剑所插的位置,赫然正是十二劫影戮锋阵的阵法中枢所在! 原来如此! 江晚舟瞬间醒悟,一切都明白了!之前周平看似狼狈的摔倒,以及在地上翻滚的“丑态”,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为了接近阵法中枢,故意演的一出戏!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而自己,竟然真的被他骗了过去!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四章:昏迷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看着眼前徒劳挣扎的少女。 汗水浸透了那身原本飘逸的白色长裙,紧紧贴合着她玲珑起伏的娇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甚至隐隐透出肌肤的肉色。 每一次发力,每一次扭动,都只是让那诱人景象更加清晰,却丝毫无法撼动那四道如同铁铸的虚影。 除了平白流淌更多香汗,让衣衫更加湿透之外,别无他用。 周平的目光掠过她因为用力而泛红的脸颊,掠过她湿漉漉的发丝。 徒劳的挣扎,只会让她更加狼狈。 “我赢了。” 周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江晚舟的耳中,如同审判。 江晚舟的身体猛然僵硬,停止了无力的挣扎,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周平。 少女清亮的眸子中,此刻充满了错愕,羞恼,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屈辱,仿佛一只高傲的天鹅,被地上的泥鳅绊倒,还被踩了一脚。 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她竟然真的输了? 还是输给了一个泥胎境的家伙? 还是以这样一种堪称羞耻的方式? 江晚舟贝齿紧咬,死死地盯着周平,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那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平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怒火,神色平静,只是注视着江晚舟,等待着她的回应。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赢了,江家收藏的术法秘籍,任他挑选,还有江晚舟亲自指导修行十天,当然,还有一个附加的“小彩头”,如果他输了,就任由江晚舟处置。 现在,胜负已分,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就在周平以为江晚舟会恼羞成怒,或者耍赖抵赖的时候,异变陡生。 江晚舟被虚影禁锢的身躯,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少女原本还带着怒火和屈辱的脸庞,也在瞬间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的身体,竟然开始液化,如同冰雪消融,如同水银泻地。 从被虚影抓住的身躯开始,江晚舟的身体寸寸瓦解,化作一滩晶莹剔透的水液,从虚影的指缝间滑落。 白色的长裙,失去了支撑,也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软软地滑落在地,只留下一滩水渍,和一件空荡荡的白色裙装。 周平眼瞳骤然收缩,心中警兆狂鸣:“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术法,更像是一种……障眼法?或者,替身之术?”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背后,一股森寒的剑意,如同毒蛇般骤然袭来,剑鸣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空气。 危险! 极度的危险! 周平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去,身形如同猎豹般迅猛,堪堪避开了背后致命一击,然而,他躲过了剑锋,却没能躲过剑气。 凌厉的剑气,如同刀割般划过他的手臂,“嗤啦”一声,衣衫撕裂,皮肉开绽,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周平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猛然转身,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再次出现的江晚舟。 少女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柄由水凝聚而成的长剑,剑尖直指周平。 和刚才不同的是,此刻的江晚舟,身上不着寸缕,白皙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水汽在她周身弥漫,如同轻纱般遮掩着关键部位,更添了几分朦胧的诱惑,完美的身材,一览无余。 和之前的清冷,娇蛮不同,此刻的江晚舟,眼神冰冷,神情肃杀,如同换了一个人,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娇俏模样? 分明是一尊杀气腾腾的冰山女神。 周平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江晚舟的身体,没办法,实在是太惹眼了,虽然有水雾遮掩,但那若隐若现的曲线,反而更具诱惑力,尤其是那对饱满挺翘的…… “登徒子!” 江晚舟一声怒斥,如同惊雷般炸响,少女俏脸寒霜,眼中怒火更甚,她手中的水剑,也随之爆发出更加凌厉的剑意。 顺着周平的目光,江晚舟也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周平眼神的含义,羞耻感如同火山般爆发。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然而,动作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能躲,不能退,更不能露出丝毫的慌乱,否则,岂不是更让这个登徒子得意? 江晚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挺直了腰杆,傲然直视周平,仿佛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水雾,而是最华丽的战甲。 “看够了吗?”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声音冰冷得仿佛要结冰。 周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目光,似乎有些失礼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 “咳咳。” 周平干咳两声,掩饰尴尬,目光迅速上移,落在江晚舟的脸上,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清澈而真诚。 “江小姐,误会了。” “我只是在想,你这术法,还真是奇特。” “竟然能够……那个……嗯……脱衣服。” 周平斟酌着用词,试图解释。 然而,他的解释,在江晚舟听来,却更像是赤裸裸的调戏。 脱衣服? 这个登徒子! 他竟然还敢说! 江晚舟肺都要气炸了,羞愤,恼怒,屈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去死!” 少女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悲愤的尖叫,手中水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周平,剑速之快,远超之前,显然,她是真的怒了,动了真格。 周平不敢怠慢,连忙闪身躲避,同时,右手探出,一把抓住了插在地上的周江剑。 周平没有丝毫犹豫,他很清楚,面对江晚舟这等对手,任何迟疑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回头,便是一道凌厉剑光,撕裂空气,直取他的后心。 周平眼中精光一闪,身形一矮,堪堪避过剑锋,同时,他没有选择格挡,而是以肩为盾,狠狠撞向那柄水剑。 这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他赌的是,自己的身体经过泥胎境的淬炼,远比这水剑更加坚硬。 “砰!” 一声闷响,水剑被撞得粉碎,化作漫天水雾。 周平肩头也传来一阵剧痛,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机会稍纵即逝! 他猛然挺身,手中周江剑,如同毒蛇般刺出,直指江晚舟的小腹。 这一剑,快如闪电,势如奔雷。 江晚舟脸色剧变,她没想到周平竟然如此果决,竟然敢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来战斗。 她想要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周江剑毫无阻碍地刺入她的腹部。 江晚舟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泥胎境的家伙手中。 然而,她并没有放弃。 作为江家大小姐,她身上自然不会缺少保命的手段。 就在周江剑刺入她腹部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水汽,顺着剑身,疯狂涌入周平的体内。 这是她术法的另一种运用,将水汽化作无形的利刃,从内部瓦解敌人的防御。 周平脸色一变,只感觉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的经脉、骨骼、血肉,仿佛都要被冻结一般。 他连忙运转体内灵力,想要驱散这股寒意,但却收效甚微。 这水汽,如同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个拼死一击,一个暗藏杀机,互换一剑之后,都承受了巨大的伤害。 江晚舟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她体内的气血已经耗尽,维持水剑的形态都变得十分困难。 而周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肩头的伤口不断流血,体内的寒意也越来越浓,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两人都明白,如果再继续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终于,两人都支撑不住了。 在彼此的注视下,他们的身体同时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周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女人,真狠! 最后由于周平体重优于江晚舟导致周平压在了江晚舟身上。 不过由于昏迷周平并没有感受到江晚舟胸前那两团柔软至极的二两肉。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五章:等会,来我房间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就在周平和江晚舟意识断绝,身体失去支撑,重重交叠倒地的刹那。 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演武场边缘。 正是彩云。 她莲步轻移,仿佛足不沾地,身形如柳絮般飘忽,瞬息间便已抵达昏迷不醒的两人身侧。 彩云俯下身,指尖微动,似要探查二人伤势,动作却在半途猛地一僵。 她霍然转身,望向身后。 “老爷,您怎么来了。” 彩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不知何时,江成已负手立于她身后不足三尺之地。 气息内敛,渊渟岳峙,仿佛亘古便立在那里。 江成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彩云身上,而是径直落向地面上姿态狼狈的两人,眼神在女儿江晚舟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不错。”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水行九变诀,竟被她自行摸索出了这等变化。” “一瞬脱壳,化虚为实,还能凝出幻象迷惑对手,倒是有几分意思。” 彩云心头微震,忍不住问道。 “老爷,您……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江成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随意地抬起手,对着地上的两人凌空一拂。 刹那间,两团柔和温润的水光凭空凝聚,如同拥有灵性一般,轻柔地包裹住周平与江晚舟的身躯。 水光流转,无声无息地渗入他们体内。 两人身上那些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蠕动、愈合,转眼便只剩下淡淡的红痕。 但这水光,似乎只对皮肉外伤有着奇效。 彩云敏锐地察觉到,此刻江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气息,竟比往日深邃磅礴了不止一筹,她眼中的惊色更浓。 “老爷,您……您突破到玄丹境了?” 江成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昏迷的周平,意味深长。 “这,便是我之前不直接取他性命的原因。” 彩云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不解。 江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 “周平此子,看似草莽散修,无门无派,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很强。” 彩云闻言,秀眉微蹙,流露出一丝担忧。 “那人……会插手此间之事吗?” 江成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不会。” “你也无需多虑,若非我与那人达成了一桩隐秘交易,恐怕我江成此生,都再无希望窥见玄丹之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若非如此,我早就带着晚舟,带着整个江家,远遁燕国避祸去了,何至于在此周旋。” 彩云轻声问道。 “那现在我们……仍是按兵不动?” “外面那些人的试探,又该如何应对?” 江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试探?” “随他们去试。” “反正,他们要试探的,也是我江某人的‘贤婿’嘛。” 他瞥了彩云一眼。 “我先走了,你仔细为他们疗伤,尤其是内腑震荡和气血亏空,莫要留下隐患。” 话音未落,江成的身影便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 也不知昏沉了多久。 周平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一点点挣脱黑暗的束缚,缓缓上浮。 他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一片温暖的水液之中。 这并非凡俗间的热水,触感温润而略带粘稠,散发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能量,正源源不断地透过肌肤毛孔,丝丝缕缕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肩头被水剑洞穿的剧痛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温养之感。 更让他心头微动的是,先前因强行催动力量、近乎枯竭的气血,此刻正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在这神奇药液的滋养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充盈。 气血,乃金缕境之下修士的根本。 施展术法、催动肉身,皆赖此支撑。 一旦亏空过度,轻则根基受损,道途断绝,重则当场境界跌落,甚至有性命之忧。 周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亏损的气血正在快速回补,身体的疲惫与虚弱感也在迅速消退。 就在他凝神内视,感受体内这番可喜变化之时。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周平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走进来的人,让他微微一怔。 是江晚舟。 她已经换下那身被汗水浸透、甚至有些破损的白色长裙,换上了一身款式相近,却更为保守的衣裙。 裙摆之下,并非之前惊鸿一瞥的光洁小腿,而是同色的长裤裤脚,将纤细的脚踝也遮掩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此刻的江晚舟,俏脸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显然,之前施展那类似金蝉脱壳、又反戈一击的秘术,对她的气血消耗极为巨大,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写意。 否则,以她金缕境的修为和江家嫡传的底蕴,也不至于被周平那柄仅仅是法器级别的周江剑刺中腹部,便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浴盆中的周平身上,脚步并未停顿,径直走了过来。 周平几乎是出于本能,双手下意识地往水面下按了按,试图遮掩住水面下的身体。 江晚舟见状,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戏谑弧度。 “怎么?你也会害羞?”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清脆。 周平顿时有些语塞,面色微窘,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 江晚舟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走到浴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平,语气恢复了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等会儿,来我房间。” 浴桶里的温水已经带走了他身体最后一丝疲惫。 旁边叠放着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衫。 正是他之前穿的款式。 是彩云准备的吗。 周平心头掠过一丝念头。 这江府,似乎也并非全是冰冷算斤。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六章:放肆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起身走出浴盆,水珠顺着并不算虬结却线条分明的肌肉滑落。 周平拿起衣衫穿好,触感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将那柄坑来的周江剑重新背在身后,他推开门,朝着江晚舟房间的方向走去。 庭院里的路径铺着青石板,两侧栽种着不知名的花木,夜色下静谧无声。 走着走着,周平脚步微微一顿。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细密的芒刺,轻轻扎在他的后背。 他面上不动声色,步履依旧平稳,神识却悄然散开。 气息很微弱,刻意收敛着。 就在左前方,约莫十丈远的地方。 那里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假山石,造型普通,是庭院里常见的点缀。 窥视感正是从那里传来。 周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下一瞬,他脚下发力,身形如同鬼魅般前掠。 腰间的周江剑应念出鞘,带起一道冰冷的弧光。 没有丝毫试探,直取那假山石。 “唰!” 凌厉的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剑锋精准地劈向假山石。 石屑纷飞。 眼看就要将那假山石从中斩断,剑势却猛地一滞。 周平手腕硬生生停住,剑尖悬停在离地不足半尺之处。 只因那破碎的假山石后面,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是一个小女孩,比周平要矮上将近两个脑袋。 周平认得她。 在江府这二十天里,偶尔能看到这个小姑娘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像个迷路的小鹿。 正是因为认得,他才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剑。 否则,这一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平缓缓收剑入鞘,看着面前吓得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小女孩。 “你是谁?” 他的声音尽量放缓和。 那小女孩攥紧了衣角,似乎在给自己鼓气,颤颤巍巍地开口。 “姐…姐夫。” “我是江铃,是江姐姐的妹妹。” 周平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你叫我什么?” 江铃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确认。 “姐夫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似乎觉得这个称呼理所当然。 “你是准备去找江姐姐吗?” 不等周平回答,她又急急地补充道。 “如果是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节制一点啊?” “你看姐姐都被你搞得成什么样了,都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 “你这又去找姐姐,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姐姐玩啊。” 小女孩的话语天真烂漫,内容却让周平额角隐隐抽动。 他伸出手,扶了扶额头。 这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 周平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他蹲下身,尽量与江铃平视。 “江铃,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的姐夫的?” 江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一个很傻的问题。 “这有什么从哪里知道的啊?” “整个流云镇的人,如今都知道了啊。” 周平心中一动。 已经昏迷一天了吗? 看来自己和江晚舟那场切磋,动静确实不小,连昏迷的时间都印证了这一点。 不过…… 他的思绪很快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等会儿见到江晚舟,该选个什么样的术法好呢。 想到能从江家这位大小姐手里拿到梦寐以求的术法,周平顿时觉得眼前这点小小的误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反正听起来,占便宜的好像是自己。 他站起身,对着江铃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不会……嗯,不会那样的。”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继续朝着江晚舟房间的方向走去。 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江铃脆生生的喊声。 “姐夫!你一定要记住啊!” “节制一点!我姐姐身体不行的!” 周平脚步未停,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声音远远传来。 “放心吧。” “我会注意分寸的。” 流云镇衙门,大堂之内。 往日象征此地最高权力的县令宝座上,此刻赫然坐着一个身着官差服饰的身影。 郭嘉。 他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堂下昏暗的光线,洞悉一切阴暗。 金缕境修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压得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在他下首,原本属于师爷的位置,坐着那位青衣道士模样的贾旭。 贾旭双目微阖,宛如老僧入定,气息内敛得如同一块沉默的磐石,却无人敢忽视其潜藏的危险。 大堂两侧。 九名腰佩制式长刀的官差肃然而立。 他们身形笔挺,如同一杆杆标枪,身上散发出的铁血肃杀之气,与这破败不堪的衙门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的腐朽气味,混杂着经年累月的灰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堂内的死寂。 门口光线一暗。 一个身形肥胖如猪的中年男子,在一群同样醉醺醺的随从搀扶下,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此人正是流云镇的正印县令。 他满面油光,酒气冲天,身上散发着浓重刺鼻的廉价胭脂水粉气。 那身本应华贵的衣袍上,还沾染着几块不明来历的湿痕液体,显然是刚从某个销魂窟鬼混归来。 他身后的随从们也是脚步虚浮,东倒西歪,显然跟着喝了不少残羹冷炙。 县令醉眼惺忪地扫过大堂,目光最终落在了主位上的郭嘉身上。 他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怒火取代。 “大胆!”肥胖的手指颤抖着,直指郭嘉,唾沫横飞。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一个小小火长,竟敢僭越本官的座位?” “还不快给本官滚下来!” 郭嘉眼神骤然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霜。 他甚至没有起身,声音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且问你。” “身为朝廷任命的一县父母,食君之禄,本该勤政爱民。” “你却尸位素餐,终日流连风月之所,荒废公务,该当何罪?” 县令被郭嘉冰冷的气势一冲,酒意似乎醒了几分。 但随之而来的是被触犯权威的恼羞成怒。 “放肆!”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七章:周平,你还挺厉害的嘛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尖叫起来,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不安。 “本官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火长来指手画脚?” 他使劲挺了挺那肥硕的肚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你可知本官的舅舅是谁?” “你……” 他的威胁还没能完全吐出,眼前骤然一花。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大堂回荡。 一枚冰冷的令牌,被郭嘉随手掷出。 令牌精准地甩在了县令肥胖油腻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县令吃痛,下意识捂住脸颊,眼中先是闪过暴怒,几乎要破口大骂。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那枚令牌时,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 令牌上的特殊纹饰与冰冷的字样,如同来自九幽的符咒,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勇气和怒火。 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卑微的颤抖和磕头如捣蒜的声响。 “大…大人!” “不知大人驾临,小人有眼无珠,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疯狂磕头,一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地求饶。 其实,这位流云镇县令,并非生来就是这般模样。 初来乍到时,他也曾心怀抱负,想要在这偏远之地做出一番政绩。 奈何此地水深,流云山扶持的林家与江家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将衙门的权力架空。 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处处受到掣肘,政令不出衙门。 数次冒险将此间情况上报朝廷,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希望被一点点磨灭,心气也随之消散。 心灰意冷之下,他便彻底沉沦,将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了酒色之中,用麻木来对抗现实的无力。 郭嘉冷漠地俯视着地上卑微乞怜的县令,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从今日起,免去你流云镇县令之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其余人等,原地待命,等候发落。” 说完,郭嘉缓缓站起身,甚至懒得再多看那瘫软如一摊烂泥的胖县令一眼。 他与始终沉默的贾旭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随即,郭嘉带着那九名气息冷冽的带刀官差,转身朝着衙门后方的三堂走去。 贾旭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郭嘉身后。 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衙门后院响起,渐行渐远。 他们来到相对清净的三堂。 郭嘉并未选择单独的屋舍,而是与那九名带刀官差,一同住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内,彼此间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和戒备。 贾旭则被安排在了隔壁的一间。 夜色渐深。 三堂之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一道道沉默而充满肃杀之气的身影。 周平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杂着女子闺房特有的馨香,立刻萦绕鼻尖。 视线扫过,江晚舟已经起身。 她一身素雅的白长裙,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手里捧着一卷书册,神色看似平静。 但周平还是能从她眉宇间捕捉到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疲惫。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走进来的周平,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显然,昨日那场突兀的“切磋”,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你来了。” 江晚舟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 随即,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另一本散发着新鲜墨香的书册。 封皮上空空如也,没有书名。 纸张崭新,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带着墨迹未干的湿润感,显然是刚刚抄录完成不久。 “这本《水行九变诀》,是我答应给你的术法。” 江晚舟将书册递向周平,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早就定下的约定。 周平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那本崭新的书册上。 墨迹未干。 手抄本。 这两个信息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如同敲响了无声的警钟。 他没有伸手去接。 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要这本。”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江晚舟递书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她清秀的眉毛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担忧。 这家伙,难道又要借机狮子大开口?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当初签订的那份看似牢固的契约,其实并非全无破绽。 卷轴本身就有残缺,破解之法虽有门槛,但对江家而言,请动修为远超他们二人之人出手,并非难事。 说到底,那契约真正能约束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周平。 只是…… 想到如今流云镇上那些关于她和周平的风言风语,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什么“江家姑爷”,简直让她头疼欲裂。 她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烦躁,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 “为何?” 周平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答应过我,教导我十日,外加一本术法,对吧?” 江晚舟略作回忆,想起了契约签订时的条件。 “对,我是这么说的。” 周平点了点头,直接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很好。” “那么,我希望将这十日指导剩下的五天,还有这本术法,一并折算成……山上的神仙钱。” 江晚舟闻言,明显愣住了。 她设想过周平可能会提出各种刁钻的要求,唯一没有想到,他竟然只想换钱。 这反倒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总比不清不楚的纠缠要好得多。 “可以。” 她答应得十分爽快,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解脱般的轻松。 周平心中早有盘算。 术法,他当然渴望。 但这种来历不明,又经过江晚舟亲手抄录的术法,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修炼。 修仙界诡谲莫测,谁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水行九变诀》里,有没有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算计。 万一是什么能将修炼者炼制成傀儡的歹毒法门,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至于那十日教导…… 经过昨日一战,他对江晚舟的实力已经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这位江家大小姐或许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对他而言,恐怕很难再有实质性的提升。 与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修行资粮来得划算。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那种没有隐患,可以放心使用的资源。 江晚舟自然不会知道周平心中这番九曲回肠的算计。 她只当周平是看重实际利益的庸俗之辈。 当然,她拿出的这本《水行九变诀》抄本,确实是她用心整理过的,绝无任何陷阱。 这门术法在水行功法中也颇为不俗,其价值,远非区区几枚灵兽钱可以比拟。 若非受限于契约,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拿出来。 周平见她答应,便开始仔细地盘算起来。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最终以三枚灵兽钱,外加五十枚灵钱的价格,达成了最终的交易。 江晚舟抬手,轻轻拂过发间那根精致的簪子。 一道微弱的光华闪过,几枚闪烁着淡淡光芒的钱币,便出现在她白皙如玉的手心。 三枚大的,色泽温润,隐隐可见古朴的兽纹,正是修仙者通用的灵兽钱。 五十枚小的,光泽稍暗,是为灵钱。 她将钱递给周平。 周平接过钱币,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而精纯的灵气波动。 他一枚一枚仔细地检查,确认数量和品质都毫无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的玉佩存储器内。 掂了掂玉佩的重量,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灵气,周平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笔交易,对他来说,简直是稳赚不赔。 虽然可能因此错过了一门不错的术法,但他却获得了眼下最需要的,也是最安全的资源。 在他看来,一本不敢修炼的术法,其价值,等同于零。 而这三枚灵兽钱和五十枚灵钱,却是实打实的,能够提升实力的购买力。 江晚舟看着周平将钱币收起,心中五味杂陈,思绪复杂。 这个周平,行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看似贪财,骨子里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谨慎。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只希望这桩交易之后,能够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平收好钱,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过多逗留。 “告辞。” 他对着江晚舟略一拱手,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江晚舟的院落里,青石板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痕。 周平靠着一棵树干,大口喘息,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 不远处,江晚舟姿势稍好,但也支着膝盖,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灵气波动残留。 她瞥了周平一眼,呼吸略微平复,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沙哑。 “我承认你还是挺厉害的。” 周平扯了扯嘴角,懒得回话,闭目感受着体内气血翻涌后的余韵和细微的酸痛。 这两日的切磋,远比他想的要消耗心神。 就在此时。 “咻!” 一声尖锐的轻响划破了庭院的宁静。 银光一闪。 一柄巴掌长短、样式粗陋的飞剑,嗡鸣着钉入了两人身前的泥土里。 剑柄上缠着一张窄窄的纸条,随风微微晃动。 江晚舟蹙眉,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厌烦。 “这两天,第几回了?” 周平眼皮都懒得抬。 “谁记得清。”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也一并吐出。 “不过,是该去处理一下了。” 说完,周平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柄飞剑旁,伸手将其拔出。 入手冰凉,剑身甚至有些毛糙,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凡器。 周平解下纸条,展开。 上面是几个略显张扬的墨字。 “今日正午,流云镇擂台,林万生恭候大驾——周平亲启。” 周平手指微微用力,纸条边缘立刻起了褶皱。 他心中嗤笑。 林万生?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 不就是个莫名其妙扣上来的“江晚舟相公”的名头么。 流云镇这些所谓的公子哥,一个个盯着江家的势,馋着江晚舟的人,却没一个有胆子有能耐正经去争。 现在倒好,把火气全撒到自己这个“捡便宜”的外人身上了。 可笑,又可怜。 周平随手将纸团扔在地上。 他提起靠在树旁的周江剑,那破损的灵木剑鞘和他此刻略显狼狈的白衣倒是相得益彰。 头也不回,他朝着院外走去。 流云镇中心。 原本的空地上,不知何时仓促搭建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木质擂台。 原木围栏,显得粗糙,却也透着几分肃杀。 正午的阳光毒辣,明晃晃地倾泻在擂台中央。 一个身穿锦缎衣衫的年轻人,盘膝坐在擂台正中,双目紧闭,似乎在调息。 面容还算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破坏了整体观感。 正是林万生。 擂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跟班模样的青年,一个个无精打采,眼神飘忽。 其中一人凑到擂台边,压低声音。 “林哥,我看那姓周的怂了,八成不敢来了。” “都这会儿了,影子都没见着。” 另一人赶紧附和,声音带着谄媚。 “就是啊林哥,咱犯不着在这儿傻等。” “镇东倚翠楼新来的那几个姑娘,啧啧,不比在这儿晒日头强?” “我看那周平就是个软蛋,早被林哥您的威名吓破胆了……” 几个跟班还在叽叽喳喳,试图把林万生劝走。 林万生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聒噪的手下。 “闭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那几人噤若寒蝉。 几乎同时,林万生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街道尽头。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中。 来人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衣,却依旧干净。 身后斜背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看起来颇为普通,甚至有些破损。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午后随意散步。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平静而略显单薄的轮廓。 正是周平。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八章:不是,就这啊?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林万生双眼微眯,审视着缓步走上擂台的周平。 他仔细感知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那气息平稳,确实停留在泥胎境的巅峰,并未有任何突破的迹象。 林万生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 “只是泥胎境巅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清晰地传入擂台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也好。” 林万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象征性地拍了拍华贵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我便将境界压制到与你同境,和你玩玩。” 在他看来,这已是天大的恩赐,是上位者对蝼蚁的怜悯。 周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不必。” 平淡的两个字落下。 话音未绝,一道耀眼的剑光骤然撕裂空气! 嗤! 林万生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几乎是凭借着金缕境修士的本能,狼狈地向后急退。 那道快到极致的剑光,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险险擦过。 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林万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 这速度,这剑气,绝不是泥胎境能拥有的! 周平敏锐地捕捉到了林万生眼中那瞬间闪过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但他并未在意。 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周江剑顺势前递,剑尖如毒蛇吐信,直指林万生胸口要害。 这一剑看似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某种玄妙,封死了林万生所有闪避的可能。 林万生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仓促横于胸前格挡。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 林万生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自剑身狂涌而来。 震得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变得酸麻无力。 就在这碰撞的瞬间,周平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竟然松开了握剑的右手。 周江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与此同时,周平身体重心微沉,右腿如同一条蓄满力量的长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迅猛无匹地横扫而出。 砰!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这一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林万生的腰腹丹田气海之处。 林万生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哼。 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瞬间弓成了虾米状,口中鲜血狂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手中的长剑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摔落在擂台的边缘。 周平甚至没有去看那柄掉落的长剑。 他左脚在擂台地面轻轻一点。 身形如同鬼魅般紧随而上,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右手精准探出,在半空中再次稳稳握住了下落的周江剑剑柄。 手腕轻巧一抖。 剑光如匹练般再次亮起。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自林万生的小腹丹田处骤然闪现,如同切豆腐般向上急速划过。 嗤啦! 血光冲天而起! 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的可怖伤口,从他的小腹一直狰狞地延伸到左肩!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喷涌,瞬间染红了他身上那件原本华贵的锦缎衣衫。 林万生重重地摔落在擂台边缘,身体剧烈抽搐着。 剧痛让他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周平收剑回鞘。 剑尖斜指地面,几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光滑的剑刃缓缓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粗糙的擂台木板上。 他没有再补第二剑。 只是转身,缓步走到了擂台的正中央。 也就是林万生之前盘膝而坐的那个位置。 然后,他十分随意地坐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略显单薄的白色身影上,此刻却无人再敢有丝毫的小觑。 擂台下方,林万生的那几个跟班如遭雷击,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 他们面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冲上擂台,试图扶起奄奄一息的林万生,给他进行简单的止血。 周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地传遍了擂台周围每一个角落。 “从今日起,谁想挑战,尽管上来。” 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双眼,气息内敛,仿佛刚才那场迅猛而血腥的战斗,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阳光依旧炽烈。 擂台下的人群却早已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只剩下林家那几个跟班慌乱救人的声音,以及林万生微弱的呻吟。 与此同时。 流云镇外,流云山。 山势逐渐变得陡峭险峻起来。 一条蜿蜒曲折的狭窄山路,如同青色毒蛇般盘旋着向上延伸,隐没在茂密的林木之中。 山脚处。 十道身影正沿着这条唯一的山道,不紧不慢地向上攀登。 为首之人,正是郭嘉,他已换回了一身象征身份的官差服饰。 他身后的九名官差,个个气息沉凝,步伐整齐划一,如同移动的雕塑。 他们腰间佩戴的制式长刀,在山间斑驳的光线下,不时反射出冰冷慑人的寒芒。 流云山,不愧是盘踞此地多年的悍匪老巢。 从山脚开始,几乎每隔百余步,就能看到一处依山而建的险要关隘。 这些关隘大多是用粗壮坚固的原木搭建而成,结构虽然简陋,却异常坚固。 它们牢牢扼守着上山的咽喉要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郭嘉一行人来到了第一个关隘之前。 高高的关隘木墙上方,立刻警惕地探出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眼中闪烁着凶光,手中紧握着一柄已经出鞘的钢刀,警惕地向下打量着来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汉子的声音粗嘎刺耳,带着山野莽夫特有的蛮横与警惕。 郭嘉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迎向那汉子的审视。 “在下郭嘉。” “奉命前来,欲拜见贵山寨二当家,刘苏。”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了关隘上方。 那守关的汉子眉头紧锁,似乎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郭嘉”这个名字的分量。 他又仔细扫了一眼郭嘉身后那九名气势冷冽、一看就不好惹的官差。 “在此稍等。” 汉子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脑袋便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 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郭嘉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九名官差紧随其后,步伐沉稳,队形始终保持严整,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九章:不是,你们全上也不行啊!!!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此刻,流云山的山顶。 一间相对宽敞,但装饰却颇为粗犷豪放的房间内。 一个面色阴沉,身材异常壮硕的中年汉子,正大马金刀地端坐于主位之上。 此人,正是流云寨的二当家,刘苏。 他的眼神浑浊,却不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明与狠戾。 在他下首,站着几个同样气息彪悍、神情粗鄙的汉子,都是寨中的小头目。 “人到了?” 刘苏端起桌上一个粗瓷大碗,猛灌了一口烈酒,声音低沉地问道。 “回禀二当家,刚过了第一道关卡。” “为首的自称郭嘉,指名道姓要拜见您。”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连忙躬身恭敬地回答。 刘苏放下酒碗,粗壮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木桌。 “嗯。”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先安排他们到客房住下。” “就告诉他们,老子临时有要紧事下山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几个粗鄙汉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猥琐笑容。 “嘿嘿,二当家放心!” “这事儿,哥几个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保管让他们在山上转悠几天,连您老的影子都摸不着!” 刘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沉,话锋陡然转厉。 “都给老子听好了!” “大当家正在闭死关,冲击更高境界,这可是咱们流云寨眼下头等重要的大事!” “都给老子把皮绷紧点,安安心心守好山寨,别他娘的给老子惹麻烦!”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甭去理会!” “等大当家顺利出关,一切自然有他老人家定夺!” “是!我等谨遵二当家吩咐!” 那几位粗鄙汉子不敢怠慢,连忙齐声应和,随后躬身行礼,退出了房间。 一日将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流云镇染上了一层温暖而萧索的金色。 周平依旧静静地坐在擂台的正中央。 他那一袭原本洁净的白衣,此刻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洗礼。 上面布满了刀剑劈砍留下的裂口,边缘翻卷,露出内里的布料。 更有一些细密的孔洞,那是匕首或短刺留下的痕迹。 点点暗红的血迹,如同梅花般散落其上,早已干涸发黑。 所幸,这些伤口看着虽然触目惊心,却并未伤及根本。 周平双目紧闭,仿佛老僧入定。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似乎在调理着内息,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地休憩。 那柄名为周江的长剑,就横放在他的膝前。 剑身古朴无华,但那原本就显得有些破损的灵木剑鞘上,此刻却沾染了不少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血迹,在夕阳下反射着暗沉的光,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这一整天,他未曾离开过这座擂台半步。 流云镇林家那些所谓的年轻一辈天才,如同走马灯般轮番上阵。 结果,无一例外,尽数败于他手。 周平,以一人之力,横扫林家年轻一代。 未尝一败。 擂台下早已没了之前的喧嚣与嘈杂,人群散去,只剩下被夕阳无限拉长的孤寂影子,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 不远处,一座雕梁画栋、极为精致的院落内。 亭台楼阁的最高处,有两道身影凭栏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擂台。 其中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一袭素雅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正是林家如今的实际掌权者,家主林玄。 另一人,则完全笼罩在一身紧束的黑衣之中。 脸上覆盖着严实的面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冰冷眼眸。 他的身形挺拔如同一杆标枪,即使静立不动,也自然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此人,便是林家最为神秘的供奉。 他的存在,是林家最大的底牌之一。 即便是林玄,也只知晓其深不可测的修为已达星髓境中期,更可怕的是,此人极其擅长隐匿潜行与雷霆万钧的一击必杀之术。 林家能够与根基同样深厚的江家在流云镇分庭抗礼多年,这位神秘供奉的存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玄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擂台上那道静坐的白色身影。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你觉得,要取那周平性命,有几成把握?” 黑衣男子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不带丝毫温度。 “若只派族中那些金缕境的小辈去围杀,胜算不足三成。” 他的视线同样落在周平身上,似乎在评估着猎物。 “我若亲自出手……” “九成九。”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觉得有必要解释那微不足道的零点一成。 “世事总有变数,留一线,是敬畏天道。” 林玄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动,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黑衣男子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林玄少许,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询问。 “家主的意思是?” “要我动手吗?” “这周平来历不明,实力诡异,情况特殊,得加钱。” “五枚瑞兽钱,不能再少。” 林玄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已经做好了领命袭杀的准备。 然而,林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准备前倾的动作猛地一滞。 “不。” 林玄吐出一个字。 “太贵了。” 他补充道。 “杀他,现在还远远不值这个价钱。” 黑衣男子:“……”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林玄这前后矛盾的态度。 “那你刚才点头是何意?” 林玄终于缓缓收回了望向擂台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黑衣男子。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甚至可以说是老谋深算的笑容。 “那是对你实力的肯定。” 黑衣男子再次无语。 林玄负手而立,迎着晚风,衣袂飘飘。 “价钱太高还在其次,主要是他不配。”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家主莫要忘了,这些年,我从江成那老狐狸手底下脱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老家伙的实力,可是一年比一年精进。” “如今外面都传言,这周平是他江家未来的女婿。” “我若是此刻杀了他,江成那老东西怕是真的会彻底发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我揪出来。” 听风八百遍 三十章:姐夫,我来了!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林玄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不会的。” 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疑惑。 “为何?” 林玄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够穿透层层迷雾,直抵人心。 “他江家,既然明知道你的存在,还敢让这个周平如此大张旗鼓地出来,接下我林家所有年轻一辈的挑战。” “甚至于,连一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安排在侧。” “你不觉得,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极不合常理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 “这背后,定然有我们尚未知晓的内情。” “其一,这周平的真正实力,恐怕远不止他表面展露出来的泥胎境巅峰那么简单。” “甚至,他或许拥有在星髓境修士的全力一击下,自保乃至安然脱身的能力。” 林玄顿了顿,继续分析。 “其二嘛……”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就是他江家,压根就没把这个所谓的未来女婿太当回事。” “你仔细想想看,这小子在这里打生打死,鏖战了一整天,受了不少伤。” “别说他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江晚舟了。” “就连一个江家的下人,过来送口水喝,递块伤药的,都没有出现过。” “这像是对待自家未来姑爷该有的态度吗?” 林玄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说服力,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远处街道的尽头,暮色渐浓的光影里,一个娇俏玲珑的小身影蹦蹦跳跳地出现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梳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 她怀里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似乎分量不轻,压得她走路都有些踉跄,但脚步却依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轻快与雀跃。 清脆的、带着浓浓稚气的声音,远远地便穿透了黄昏的宁静,清晰地传了过来。 “姐夫!” “姐夫!我给你送药来了。” “姐姐说你肯定累坏了,让我来看看你!” 来人,正是江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江玲。 亭台楼阁之上。 方才还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副智珠在握模样的林家家主林玄,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僵硬住了。 晚风吹过,扬起他花白的须发,却吹不散他脸上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 林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脸上那一丝几乎要绷不住的僵硬。 他沉吟了片刻,仿佛方才的犹豫从未发生,语气恢复了贯有的沉稳。 “七枚瑞兽钱。”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江家这小丫头当众跑来,反倒让事情变得更显眼。” “必须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差错,免得江成那老狐狸借题发挥。” 黑衣供奉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那是对价格提升的认可,也是对任务难度增加的理解。 “好。” 他只应了一个字。 下一瞬,其身形便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亭台楼阁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 但他并未立刻扑向远处的擂台。 猎人,需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林玄的算盘,依旧打得滴水不漏,只是根据最新的变数,调整了价码与要求。 就在这短暂的插曲无声落幕时,擂台上的周平,注意力完全被那个蹦蹦跳跳跑来的小身影吸引了。 夕阳的金辉洒在小女孩粉色的衣裙上,她怀里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跑得小脸微红,气息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像只刚寻到家的快乐小兔子。 “姐夫!” “姐夫!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清脆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与纯粹的关心,瞬间驱散了擂台周围弥漫的肃杀与孤寂。 周平看着跑到近前,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望着自己的江玲,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暖意。 他自然地蹲下身,伸手接过了那些沉甸甸的药瓶。 “小玲儿,辛苦你了。” “姐姐说你肯定累坏了,让我来看看你!”江玲认真地转述着,还伸出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拍了拍周平沾染血迹的胳膊。 周平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正想再说些什么。 一个略显不合时宜,带着几分从容的声音,却从不远处悠悠传来。 “这位兄台,连战林家数人,未尝一败,威风凛凛,在下佩服。” 周平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许的年轻男子,正缓步走来。 他手持一柄玉骨雕琢的儒扇,身着一身浆洗得干净的月白长衫,面容俊秀,气质显得温文尔雅。 只是,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别样情绪。 男子走到擂台边缘,停下脚步,对着周平微微拱手,姿态做得十足。 “在下林墨,流云镇林家人。” 他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平身上染血的衣衫,以及横放在膝前的周江剑,最终定格在周平略显疲惫的脸上。 “不知兄台鏖战许久,可还有余力,再与我林墨一战?” 周平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皱。 又来一个林家人。 而且,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那些只会横冲直撞的林家子弟,似乎有些不同。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抱着几个药瓶,正好奇地望着这边陌生男子的江玲。 “小玲儿,你先回去吧,告诉江叔叔我没事,这里交给我就好。” “哦。”江玲虽然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抱着剩下的药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直到确认江玲的小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周平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擂台下的林墨,声音恢复了平淡。 “自然。” 林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却并不急着上台。 他反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说起来,我与兄台或许也算有几分缘分。” “在下林墨,字守静,乃林家旁支……” 他徐徐展开手中的儒扇,扇骨玉润,轻轻摇动间,带起一阵微风。 “我小时候啊,身体孱弱,体弱多病,家里人都以为我恐怕活不长久,那时候我……” 周平:“……” 他静静地听着,眼神却没有任何放松,手,已经不自觉地更紧地握住了膝前的周江剑。 这家伙想干什么? 拖延时间? 还是在准备什么诡计? 林墨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平缓,如同一个真正的说书先生,慢条斯理地讲述着,从他幼时的种种趣事,讲到后来拜师求学的经历,又天马行空地扯到了流云镇的风土人情。 时间,就在他这看似闲谈的讲述中,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夕阳几乎完全沉入了远方的地平线,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昏暗下来。 擂台周围的光线变得朦胧。 林墨却依旧滔滔不绝,说的尽是些与眼下这场即将开始的比武,没有丝毫关联的废话。 周平的耐心,正在被这无休止的讲述,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但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神识微动,防备着对方可能发起的任何形式的突袭。 可林墨就像个真正的说书先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平逐渐冰冷的眼神视若无睹。 终于,在林墨讲到他某次外出游学途中,遇到的一桩奇闻异事时,周平忍不住开口了。 “阁下。”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冷意。 “还是上来一战吧,你的故事,可以留到之后再说。” 林墨闻言,讲述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被打断的恼怒之色,反而慢悠悠地收拢了手中的折扇,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别啊。” 他语气显得很轻松,甚至带着那么点无辜的味道。 “兄台何必如此心急?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周平不再理会他任何言语。 耐心已然耗尽,多说无益。 他身形猛地一动! 留在原地的残影尚未完全消散,整个人已如一支离弦之箭般,骤然射出! 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周江剑,发出一声低沉的轻鸣,刹那间化作一道灰扑扑的流光,撕裂空气,直刺擂台下林墨的面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林墨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周平会如此果断,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丝毫征兆。 他脚下急忙一点地面,身形如同被风吹动的落叶,险之又险地向后飘退,动作迅捷而诡异。 嗤! 凌厉的剑风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好快的剑! 林墨心中一凛,没有丝毫停留,借着后退之势,身形如同柳絮般不断向后飘荡,试图拉开距离。 周平一击不中,眼神锐利,正欲拧身追击,将优势扩大。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他前方的地面,以及擂台那本就残破不堪的边缘处,突然毫无征兆地钻出无数墨绿色的藤蔓! 这些藤蔓生长速度快得惊人,宛若拥有生命的毒蛇般疯狂扭动、交织,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厚实坚韧的藤蔓屏障,硬生生拦住了周平追击的去路。 更可怕的是,这些藤蔓的根系似乎蕴含着极强的破坏力! 它们破土而出,直接将脚下本就破败不堪的木质擂台搅得四分五裂,无数木屑伴随着泥土冲天飞溅! 仅仅是顷刻之间,原本还算平整的场地,就变得如同被什么地下巨兽狠狠犁过一遍似的,狼藉不堪。 而始作俑者林墨,并未趁着藤蔓阻拦周平的间隙反击。 他依旧在飞速后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掐起了某种奇异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吟唱着什么。 随着他的后退,他身周的地面不断涌出更多的藤蔓,层层叠叠,迅速将他后方的区域也彻底化作了一片涌动的、墨绿色的藤蔓海洋。 周平见状,不得不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反而也向后退开了几步,重新拉开了与那片诡异藤蔓丛林的距离。 他持剑而立,目光锐利如刀,仔细扫视着眼前这片正在迅速扩大的藤蔓丛林。 林万生当初选定的这个擂台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够寻常修士在上面切磋腾挪。 但此刻,大半个场地几乎都被这诡异的墨绿色藤蔓所占据,并且还在不断蔓延。 林墨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样大规模催生藤蔓,对自身气血可能造成的巨大消耗。 他仍在后退,仍在不停地构筑着他的藤蔓防线,仿佛要将整个场地都彻底变成他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的主场。 周平眼神微微一凝。 直接仗剑冲杀进去?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迅速否定了。 眼前的这些藤蔓,绝非死物。 它们盘根错节,表面隐隐散发着清晰的法力波动,显然是受林墨心意操控的活物。 这些藤蔓甚至能随着林墨的意念,不断改变形态,组成不同的防御阵型,甚至可能隐藏着攻击的陷阱。 一旦自己贸然闯入其中,如果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找到并击溃隐藏在藤蔓深处的林墨本体,恐怕立刻就会陷入藤蔓无穷无尽的围困与绞杀之中,那将是极其危险的境地。 之前那些上台挑战的林家子弟,也有人会类似的木系术法,用藤蔓来辅助攻击或进行防御。 但像眼前这个林墨这样,几乎完全依靠藤蔓来战斗,甚至不惜耗费巨量气血,也要营造出如此大规模的藤蔓领域,周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平心中快速分析着。 这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这个林墨正在准备某种威力巨大、但需要极长时间蓄力的强大术法。 可究竟是什么术法,需要如此之久的准备时间,还需要如此庞大的藤蔓作为掩护? 其二,就是这个林墨的真实境界,远不止他表面展露出的那般温文无害。 或许,他已经是金缕境巅峰,甚至…….是星髓境?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一章:交出你手中长剑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不过,周平念头只是一闪,便迅速否定了第二种可能。 这擂台挑战,终究只是江林两家小辈间的摩擦与试探。 远未到不死不休,掀桌子死斗的地步。 林家就算再想扳回颜面,也不至于蠢到直接派出一个星髓境修士,来对付自己这个明面上只有“泥胎境”的小辈。 毕竟,他现在头上还顶着“江家未来女婿”这顶帽子。 林家若真敢派出星髓境,那便是彻底撕破脸皮。 江家那边,绝无可能坐视不理。 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这林墨就是金缕境巅峰。 并且,他还掌握着某种极为特殊的、以藤蔓为主导的战斗方式。 至于林墨究竟在盘算什么……周平暂时无法完全看透。 但眼前的事实是,那墨绿色的藤蔓已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疯狂蔓延。 它们几乎遮蔽了小半个擂台,不断压缩着周平可以腾挪闪避的空间。 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平不再迟疑。 他深吸一口气。 体内气血如同江河般微微鼓荡起来。 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周江剑,轻轻挽起一道剑花。 他决定主动出击,清理身前这些碍事的藤蔓。 剑光如练,每一次闪烁,便有数根坚韧的藤蔓被齐齐斩断,墨绿汁液飞溅。 同时,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层层叠叠、不断舞动的藤蔓缝隙间飞速扫过。 他在搜寻。 搜寻那隐藏在藤蔓深处的林墨。 试图找出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 很快,周平的目光骤然一凝。 他捕捉到了林墨的位置! 对方果然藏身在藤蔓最为浓密的核心区域。 借助着藤蔓的重重掩护,竭力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而且,周平能清晰地感知到。 此刻林墨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整个人气若游丝,显然是方才那般大规模催生藤蔓,导致自身气血亏空得极其厉害。 尽管如此,周平并未有丝毫大意。 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脚步沉稳,一步步向前推进。 手中长剑挥洒,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身前不断涌现的阻碍。 这些藤蔓毕竟是术法所化,不仅坚韧异常,更在林墨的暗中操控下,如毒蛇般变幻着方位,试图缠绕、阻碍周平的脚步。 加之周平并未动用全力,仅仅是以常规手段应对。 一时间,他的推进速度,确实显得有些缓慢。 半晌过后。 整个擂台区域,已然彻底化作一片狼藉。 断裂的藤蔓残骸遍地都是,墨绿色的粘稠汁液流淌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一股草木的腥气。 周平也为此耗费了不少时间和气力,呼吸不由得略微急促了几分。 但他的前方,视线也终于豁然开朗。 林墨的身影,彻底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此刻的林墨,身前只剩下最后一道薄薄的藤蔓,如同窗户纸般,作为象征性的保护。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甚至连稳稳站立都显得有些勉强,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软,轻轻打着颤。 那副虚弱而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手持儒扇、侃侃而谈的翩翩公子风度。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真会以为是哪家不谙世事的文弱书生,刚被人狠狠欺凌了一番。 周平眼中精光陡然一闪,再无任何犹豫。 他脚下猛地发力! 身形如同一道白色闪电,骤然前冲! 手中周江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嗡鸣,剑尖寒光爆闪,撕裂空气,直指林墨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迅猛!凌厉!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决绝! 眼看着那闪烁寒芒的剑锋,就要轻易破开最后一层脆弱的藤蔓屏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墨猛地抬起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 “我认输!” 他的话音甚至还未完全落下。 周平的剑,已然带着“噗嗤”一声轻响,摧枯拉朽般撕裂了那层薄弱的藤蔓。 锋锐无匹的剑尖,无比精准地停在了林墨咽喉前,不足一寸之地。 冰冷刺骨的剑气,让林墨脖颈间的皮肤,瞬间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周平的剑尖,稳稳停在林墨喉咙前,不足一寸。 冰冷的剑气刺得林墨颈部皮肤绷紧,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周兄剑法高绝,林墨……心服口服。” 周平目光依旧平静,持剑的手纹丝不动。 他没收剑。 他在思索林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为何偏要撑到这最后一刻才开口认输? 见周平毫无反应,林墨慌忙拱手作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周兄海涵。” “我林家绝无与江家为敌之意,此番切磋,不过是想见识一下周兄风采……” 他开始滔滔不绝,言语间尽是恭维讨好,似乎想借此拖延些时间。 周平懒得听他这些虚与委蛇的废话。 持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擂台四周。 观众席上人影稀疏,并无异常。 擂台本身的结构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不像是有什么埋伏或者特殊布置的样子。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轻盈地跃上了擂台。 来人同样穿着林家子弟的服饰。 他对着周平遥遥一拱手。 “在下林泉,特来向周兄讨教一二。” 林墨见状,如蒙大赦,立刻脚步虚浮地退下了擂台。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周平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新上台的这个林泉,说起客套话来,比之前的林墨还要繁琐冗长。 周平微微皱起了眉头。 又是这一套。 果然,林泉的话音刚落,便双手掐诀。 墨绿色的藤蔓再次从擂台地面拔地而起,如同潮水般迅速朝着周平蔓延过来。 战术,竟然和之前的林墨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变化。 周平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这林家,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真设下了什么惊天陷阱不成?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江家不是吃素的,那位江成更不是个傻子。 林家若真敢在这公开的擂台上下死手,江家必然雷霆震怒,那种后果,绝不是区区一个流云镇林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疲敌之策。 用车轮战,不断消耗他的气血与精力。 试图让他因为疲惫而麻痹大意,露出破绽,或者干脆将他活活累垮在这擂台上。 周平不再过多思虑这些纷扰。 他并非自大之人,恰恰相反,他骨子里极为谨慎小心。 他今天站在这里,接受林家这看似无休止的挑战,并非一时冲动。 而是早有预谋。 既然姚光所说的那种突破金缕境的方法,因为自身根基太过浑厚而迟迟无法奏效。 那么,便只能在一次次的实战搏杀之中,去寻找那一丝渺茫的突破契机。 战斗,永远是最好的磨刀石。 周平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他没有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哪怕他们的战术、言语,甚至连催生藤蔓的姿势都惊人地相似。 他依旧全力以赴。 没有半分松懈和怠慢。 手中那柄周江剑再次挥洒开来。 剑光如匹练般闪烁。 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 墨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 一剑。 又一剑。 擂台之上,断裂的藤蔓越堆越高,几乎要将整个场地彻底淹没。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可偏偏,除了这些植物的“残骸”,擂台上连一滴鲜血都未曾出现。 周平的身影在藤蔓丛中不断闪转腾挪,手中的剑光从未有过片刻停歇。 时间,就在这枯燥的重复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月上中天。 又缓缓西斜。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已至子时。 周平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挥出了多少剑。 他只知道,最后一个上台的林家挑战者,也已经力竭认输,退了下去。 擂台四周早已变得空无一人。 只有他孤身一人,站立在这满地狼藉之中。 冰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破碎的藤蔓堆积如山,墨绿的汁液流淌满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握剑的手臂也微微发酸,传来阵阵疲惫感。 但是,还不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泥胎境与金缕境之间,那层无形的薄膜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无论他如何催动气血,如何挥剑战斗,那层薄膜始终纹丝不动,坚韧异常,仿佛亘古存在。 突破的契机,并未如期降临。 周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并未强求。 机缘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可遇而不可求。 他收起周江剑,动作略显疲惫地转身跃下擂台,朝着江府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流云镇,早已施行宵禁。 街道上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街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周平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 突然! 一股莫名的阴冷感毫无征兆地袭遍全身! 那并非夜晚的寒冷,而是一种仿佛被潜伏的毒蛇死死盯上般的刺骨凉意,直透骨髓! 周平心中警兆陡生! 他猛地一回头! 视野之中,一点寒光骤然亮起! 那寒光犹如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致命的杀意,瞬间撕裂夜幕,袭至眼前! 太快了! 快到周平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的动作! “噗嗤!” 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剧痛!如同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腹部传来! 周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温热的鲜血迅速浸湿了他的白衣,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染红了月光下的地面。 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前方。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那人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剑刃上兀自滴落着鲜血,正是他的血。 偷袭者。 周平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没有开口质问,也没有愤怒地咆哮。 到了这种地步,任何言语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对方既然选择在这种时机、用这种方式偷袭下杀手,就绝不可能留下活口。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骤然间,周平空着的左手手心光芒一闪! 一柄样式古朴,看似平平无奇的长剑凭空出现! 长宁!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玉佩微光流转,原本握在右手的周江剑已被悄无声息地收了进去。 那黑衣人看到长宁剑出现,眼中没有丝毫的意外。 反而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炽热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下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再次暴起! 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扑周平而来! 周平强忍着腹部传来的撕裂剧痛,猛地横起长宁剑格挡! “铛!” 金铁交击之声骤然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异常刺耳! 一股沛然巨力从剑身狂猛传来,震得周平手臂一阵发麻! 腹部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险些握不住剑! 他竟然与这黑衣人堪堪拼了个平手! 要知道,他此刻身受重伤,状态远非巅峰,而对方却是蓄势待发,全力一击! 这黑衣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果然,一击未能得手,那黑衣人身上的气势陡然疯狂拔高! 一股远超金缕境的强大威压轰然爆发! 如同沉重的山岳般,朝着周平狠狠碾压而来! 星髓境! 而且,绝非初入星髓境那么简单! 这股气息的浑厚程度,分明是星髓境后期! “自行与此剑解除认主,我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冰冷而沙哑的声音从黑衣之下传来,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赤裸裸的杀意和贪婪。 不等周平做出任何回应。 他手中的长宁剑,剑身突然发出了一阵轻微而清越的嗡鸣。 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蝼蚁的挑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二章:你好,我是齐良!是一位读书人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冰冷,死死锁定前方的黑衣人,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的灵魂都刺穿。 林家那一张张在擂台上消耗他的脸孔,此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直到这一刻,周平才算真正洞悉了林家那看似拙劣的车轮战术,那不惜代价的拖延,究竟隐藏着何等歹毒的用心。 他们在等。 等这个潜藏在暗影中的杀手。 等这阴气最盛的子时。 等这一个能将他彻底扼杀于此的绝佳时机! 可现在,他又能怎样? 无能狂怒地嘶吼? 转身,奢望能逃出生天? 还是大声呼救,期盼那渺茫的救援? 周平心中明镜一般,这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 从这个黑衣人现身,用那阴险诡谲的手段偷袭重创他的那一刻起。 周遭的空气便如同凝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隔绝感瞬间笼罩了这片长街。 逃无可逃。 也无人可救。 既然前路已断,退路亦绝。 那么,便唯有用手中之剑,于这绝境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周平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腹部那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压制。 他榨干体内仅存不多的气血,将其疯狂催动! 身影猛地一晃! 手持长宁,整个人化作一道苍白的闪电,无视伤痛,悍然扑向那黑衣人! 剑光凄厉,裹挟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决绝杀意! 黑衣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仿佛燃烧生命般的反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但他毕竟是星髓境后期的强者,反应快到极致,手中残留的半截短剑残骸被弃,同时手腕一翻,随意向前一撩。 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属于高手的绝对自信与从容。 “铛!” 又一声金铁交鸣炸响,火星四溅。 然而,下一瞬,令黑衣人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柄用来格挡的短剑,竟在与长宁剑锋接触的刹那,如同被岁月侵蚀的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崩碎! 无数金属碎片如飞蝗般向四周激射! 长宁剑势如破竹,锋芒未减分毫,撕裂空气,直刺黑衣人的面门要害!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从未想过,这柄看似普通的白衣青年手中的长剑,竟能锋利霸道到如此地步!连他的灵器短剑都如纸糊一般! 电光石火间,他脚尖猛地点地,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速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几乎在飘退的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寒光陡然一闪。 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剑身散发着森然的幽寒之气,与此刻子时深沉的夜色、冰冷的空气隐隐共鸣,透着一股不祥。 周平心中瞬间了然。 难怪非要等到子时动手,原来是打着借助天时地利,增强自身兵刃或术法威能的算盘。 可惜,周平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就在那黑衣人刚刚唤出黑剑,身形尚未完全站稳的刹那。 周平的身影已经如跗骨之蛆般再次欺近! 长宁剑划破沉沉夜幕,剑尖寒芒闪烁,再次直指对方咽喉! 黑衣人眼神一凝,面罩下的脸色恐怕已是难看至极,只能仓促挥动手中那柄诡异的黑剑进行格挡。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次,那柄漆黑长剑总算没有碎裂,成功挡住了长宁的锋芒。 一时间,两人在这寂静无人的长街之上,展开了激烈无比的生死搏杀。 剑光纵横交错,寒气与杀气弥漫四溢。 周平凭借着长宁这柄半仙兵无与伦比的锋锐,竟硬生生拖住了这名星髓境后期的黑衣刺客,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这只是表象。 周平毕竟身受重伤,小腹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每一次碰撞时,都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温热的鲜血不断汩汩渗出,将他胸前的白衣染得更加猩红刺目。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 反观那黑衣人,虽然暂时未能拿下周平,却似乎始终有所顾忌,并未如周平预想中那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彻底碾压。 起初,周平以为对方是纯粹忌惮自己手中长宁的恐怖威力。 可交手数十招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黑衣人维持着笼罩此地的无形屏障,隔绝内外。 这并非依靠阵法,也不是借助了什么特殊的法宝。 而是完全凭借其自身的浑厚修为与诡异术法,强行构筑并维持! 这种手段固然强大而隐秘,能有效防止他逃脱,也能阻止外界的探查和救援。 但如此一来,对其自身的消耗,必然是极其恐怖的。 黑衣人终究还未臻至玄丹境,无法真正引动天地之力为己用,一切力量的根源,仍是他自身苦修而来的气血与星髓之力。 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术法屏障,还要分出心神与手持半仙兵、拼死反抗的他进行搏杀。 此消彼长之下。 黑衣人体内的力量,已然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亏空。 这,恐怕才是他此刻反倒只能与重伤状态下的周平打成平手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黑衣人准备不足或轻敌。 毕竟,先前无论是策划此事的林家,还是他本人,都下意识地认为,周平最大的依仗,必然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江家家主安排在暗中守护的高手。 可经过林家那一番近乎不计代价、如同筛子般的车轮战试探,仔仔细细地探查下来。 竟发现除了那位江家二小姐江晚舟偶尔前来探望之外。 江府那边,竟然真的没有派遣任何护卫在暗中看护周平。 即便如此,这黑衣人依旧保持了足够的谨慎。 他仍然选择了等到子时,阴气最盛、也最利于他发挥自身实力的时机动手。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环。 他低估了周平。 低估了周平那不知通过何种方式锤炼出的、足以硬撼金缕境巅峰的强悍肉身。 更致命的是,他远远低估了长宁这柄半仙兵所蕴含的、足以逆转乾坤的恐怖威能! 这才导致了眼下这般看似均势,实则暗流汹涌的胶着局面。 而最让黑衣人感到心头不安,甚至隐隐有些焦躁的。 并非是周平那如同疯狗般的顽强抵抗。 而是他隐约感觉到,江家府邸的方向,似乎终于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 虽然他布下的术法屏障可以隔绝绝大部分的探查和气息波动。 但这毕竟是他偶然得来的残缺秘法,加上自身修为也只是星髓境后期,尚未圆满。 屏障,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天衣无缝。 若是江家那位据说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主江成亲自出手探查,未必不能发现此地的异常。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黑衣人的眼神越发阴冷狠戾。 他与周平继续疯狂缠斗。 周平虽借长宁之利,暂时不落下风。 但黑衣人毕竟境界高出太多,战斗经验也更为老辣,并且逐渐适应了长宁那无匹的锋锐。 加上周平伤势不断加重,气力如潮水般消耗巨大。 仅仅又过了三息时间。 周平便感到压力陡然暴增,对方的剑招变得越发凌厉、沉重,每一剑都带着碾压之势,让他有种随时会被彻底击溃的感觉。 他握剑的手臂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虎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麻意。 再这样下去,落败身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他又能如何? 退无可退! 唯有死战而已! 那黑衣人眼见周平如此顽固,简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显然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不敢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喝!” 黑衣人猛地发出一声压抑而低沉的嘶吼! 霎时间,周遭的空气温度仿佛骤然坠入冰点!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角落里疯狂涌动而出! 这些黑色气流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浓郁的死寂气息,疯狂地朝着场中的周平汇聚、缠绕而来! 死气! 是阴煞之气! 这竟是引动地脉阴煞的歹毒术法! 此法一旦施展,可将周遭环境中积郁的阴煞死气尽数引来,在短时间内急剧侵染生灵的气血与神魂。 中招者轻则元气大伤,沦为废人,重则当场气绝身亡,甚至可能被煞气侵蚀,化为失去神智的行尸!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阴煞之气霸道绝伦,敌我不分。 施法者自身若是没有特殊的防护手段或者强大的修为硬抗,同样会受到反噬和影响。 但黑衣人本身境界远超周平,肉身气血也更为浑厚坚韧,比拼起对阴煞之气的抵抗力,自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他这是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辣方式,强行耗死周平! 周平眼看着那浓郁如墨汁、粘稠得仿佛化不开的煞气,如同黑色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带着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与死寂。 他没有丝毫犹豫。 脚下猛地发力,不退反进,再一次朝着黑衣人亡命般直冲而去! 擒贼先擒王! 必须在被这恐怖的煞气彻底淹没、侵蚀之前,解决掉这个施法的黑衣人! 然而,那些阴煞之气的汇聚速度,远比周平想象的还要快!还要迅猛! 他才刚刚冲出不到两丈的距离。 那粘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煞气,便已经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得意的冷笑。 结束了。 区区泥胎境,就算肉身再强横,持有半仙兵,也绝无可能在这种程度的阴煞侵蚀下存活。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如同冰雕般彻底僵住了。 只见那浓郁翻滚、足以冻结钢铁的煞气之中。 周平的身影,竟然依旧在向前突进!速度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那些足以侵蚀金铁、冻结修士气血、湮灭神魂的阴煞之气,在接触到他身体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一般,纷纷发出“嗤嗤”的轻响,自行溃散、消弭! 仿佛周平的身上,存在着某种令这些阴煞之气感到无比恐惧、天生克制的东西! 周平,竟然丝毫不受这歹毒阴煞之气的影响!周平见状,杀意更盛,身形丝毫不停,直扑黑衣人。 既已出手,不死不休! 长宁剑锋锐无匹,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撕裂粘稠煞气,直指前方那惊骇身影。 黑衣人顿感不妙,却已迟了。 分心维持隔绝术法,激战消耗巨大,此刻引动阴煞之气,自身亦受侵扰反噬。 此消彼长,已是强弩之末。 面对周平无视煞气、决绝而来的一剑,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想退,身躯却因煞气反噬而迟滞。 想挡,手中黑剑却重若千钧。 剑光一闪。 冰冷锋锐的剑锋,精准划过脖颈。 头颅带着惊愕与不甘,夹杂着喷涌鲜血,高高飞起。 无头躯体晃了晃,直挺挺倒下,砸在冰冷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者,林家供奉。 活者,周平。 黑衣人一死,弥漫四周的阴煞之气,便如无源之水,迅速稀薄,最终消散于夜风之中。 周平不敢耽搁,意念一动,手中光芒一闪,长宁剑瞬间消失,被他收回腰间玉佩。 接着,手腕一翻,周江剑出现在手中。 剑鞘古朴,剑身陈旧。 周平强忍腹部剧痛,弯腰,以手指沾染地上黑衣人温热鲜血,小心涂抹在周江剑刃之上。 做完这一切,周平感觉到,笼罩长街上空的无形隔绝感,如破碎琉璃般悄然消失。 黑衣人以自身修为强行构筑的术法屏障,随着他身死道消,自然土崩瓦解。 危机,暂且渡过。 此刻,被强行压制的剧痛、疲惫、虚弱,如决堤洪水般,猛烈冲击着周平的神经。 腹部伤口撕裂般疼痛,鲜血浸透猩红衣衫。 与林家众人车轮战的旧伤,与黑衣人搏杀的新伤,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疯狂叫嚣,榨取他仅存的力气。 先前为求活命,燃烧气血,不顾一切压制伤势,透支身体潜力。 如今神经松懈,周平只觉如从鬼门关爬回,浑身骨髓被抽空,虚脱至极,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倒下。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三章:我要见二当家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咬紧牙关,以沾染他人鲜血的周江剑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站直。 深吸一口冰冷夜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目光如冰刀般扫过寂静长街尽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漠。 “还有人要取我周平性命?” “尽管来试试!” 他很清楚,越是状态糟糕,越不能显露半分虚弱。 人心难测。 就算暗处原本没有敌人,一旦让人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难保不会有人被贪婪蒙蔽心智,铤而走险。 一旦有人动手,其余潜藏观望者,便可能如闻到血腥的鲨鱼般一拥而上。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绝境。 周平强撑着,准备先返回江府。 就在他刚要迈步之时,身后不远处,一个平静的男声响起。 “我。” 这一个字,如惊雷在周平耳边炸响! 他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反应,不顾伤势,强行催动气血,猛地向前踉跄冲出数步,同时急速转身,手中周江剑横在身前,摆出防御姿态。 惊恐与戒备充斥双眼。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 身后站着的,并非预想中的刺客。 而是一个白衣青年。 青年身形挺拔,气质温和,一身白衣,款式有些像学堂先生穿的长衫,袖口却被精心裁剪过,短了一截,露出干净利落的手腕,想来是为方便出手。 他的背后,还斜斜背着一柄用布包裹的长条物事,看形状应是一把未出鞘的长剑。 周平不敢大意。 此人出现得悄无声息,且他竟完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修士气息波动,仿佛只是个普通读书人。 可一个普通读书人,会深更半夜出现在刚经历厮杀的现场?会用一个“我”字回应他那充满杀伐意味的挑战? “在下齐良。”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笑容温和,仿佛能驱散深夜寒意。 “一位负笈游学的读书人。” 似乎注意到周平警惕目光落在自己背后的长条物上,齐良又补充道。 “四处游学,难免路途不安,所以也略懂一些粗浅拳脚功夫,还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剑法,防身之用。” 周平握着剑柄的手指又紧了紧,心弦未松,依旧严阵以待。 此人越是表现得人畜无害,他心中那份不安便愈发强烈。 齐良看着周平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奈摇头,轻叹一声。 “看来周兄还是不信在下啊。” 周平眼神一凝,正要有所动作。 下一秒,异变陡生! 周平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感瞬间包裹全身! 那自称齐良的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一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正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周平心中骇然,想要挣扎,想要后退,想要挥剑。 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指点在自己额头。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股温热的感觉如同最和煦的春风,迅速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修复着他破损的躯体。 腹部那撕裂般的剧痛,身上各处的伤口传来的痛楚,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愈合!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舒适,仿佛之前的重伤与虚脱都只是一场错觉。 做完这一切,齐良收回手指,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着一脸震惊与茫然的周平,再次温和一笑。 “这个世界上,也有好人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从容的步子,很快便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周平一个人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的力量与生机,以及那份难以置信的震撼。 远处。 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屋顶阴影里。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裙摆长及脚踝的少女,原本一直紧紧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在看到齐良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缓缓松开。 清冷的月光下,能看到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身形一晃,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额头上的温热触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那自称齐良的白衣青年,来时无声,去时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周平怔立片刻。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暖意,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妄。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空旷寂寥的长街。 夜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巷弄深处,一片死寂。 寻常百姓早已进入梦乡,对刚才发生在此地的生死搏杀,似乎浑然不觉。 这倒是要感谢那个已经死去的林家供奉。 他那要命的隔绝术法,虽然最终葬送了他自己,却也恰到好处地将此地的所有动静完美遮掩,避免了不必要的骚动和恐慌。 周平不敢在此地过多停留。 此地,距离林家府邸实在太近了。 谁能保证,林家不会派出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供奉前来追杀? 这个念头,几乎是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闪过。 周平当机立断。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不休的气血,随即纵身一跃。 身形如同一只融入夜色的猎鹰,轻盈无比,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民居的屋顶之上。 脚下的青瓦,纹丝不动,未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他迅速调整呼吸,身法悄然展开。 整个人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在连绵起伏的屋脊之上快速穿行,迅捷而隐蔽。 片刻之后,周平已经悄然横跨了大半个流云镇。 熟悉的江府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他没有选择直接翻墙而入,那太过显眼。 身形一闪,悄然落在府邸侧门附近一处阴影之中,仔细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凌乱、且沾染了血迹的猩红白衣。 随即,他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夜归访客,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轻轻叩响了那厚重的门环。 “笃,笃笃。”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不远。 很快,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伴随着门闩拉开的轻响,值夜的家丁睡眼惺忪地打开一道门缝,警惕地向外张望。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是周平时,家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将门完全打开。 周平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迈步跨入府中。 他脚步不停,熟门熟路地朝着自己所居住的客院方向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 仿佛直到这一刻,外界的喧嚣、潜藏的危险,才被彻底隔绝在外。 周平再也支撑不住。 他几乎是踉跄着,一头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伤势的恢复需要时间,更需要灵药。 但之前为了活命,不顾一切燃烧气血、强行透支身体潜能所带来的巨大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如同附骨之疽。 适当的消耗,可以磨砺己身,锤炼修为。 可这种透支性的爆发之后,若不及时休养恢复,那就是在拿自己的根基,甚至性命开玩笑。 周平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山,脑袋嗡嗡作响。 几乎是脸颊刚刚接触到冰凉枕头的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流云镇外的流云山上。 一间四壁漏风、略显破败的木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如豆,摇曳不定,勉强映照出两道身影。 郭嘉端坐在一张粗糙简陋的木椅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霉味,混杂着山林间的湿气。 在他的面前,垂手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健壮的汉子。 这汉子浑身肌肉虬结,如同老树盘根,气息沉稳厚重,赫然是一位金缕境巅峰的修士。 “这便是二当家吩咐,给郭大人您安排的住处。” 那健壮汉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敷衍与轻慢。 “还请郭大人在此安心等待便是了,二当家若是有空,自会召见。” 郭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并非在意这居住环境的简陋与否。 他在意的是这汉子话语里透出的意思,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当家”所表现出来的倨傲态度。 在此地等着? 这分明是没将他这个朝廷派来的金缕境修士放在眼里,当成可以随意打发的小角色了。 郭嘉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理会那汉子的言语,直接从木椅上站起身,迈步便朝着屋外走去。 “欸?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那健壮汉子见状,微微一愣,连忙开口问道。 郭嘉脚步丝毫未停,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去山顶,亲自拜会你们二当家。” 那健壮汉子脸色瞬间微变,似乎有些焦急,急忙上前一步,试图劝阻。 “大人,这可使不得!我们二当家脾气不太好,而且早就吩咐过了,这段时间他谁也不见,正在闭关呢!” 郭嘉脚步猛地一顿,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哦?方才你不是还说,你们二当家有事外出了吗?” 健壮汉子闻言,顿时一窒,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但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后悔或者害怕的神色,反而脖子猛地一梗,语气也随之变得强硬起来。 “总而言之,我家二当家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郭大人,要不是看在你是朝廷官差的份上,我们流云山,根本就不会让你踏入山门半步!” 郭嘉不再与他废话,收回目光,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一般,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他的目标明确,正是流云山的山顶方向。 那健壮汉子看着郭嘉离去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片,双拳紧握,眼中凶光毕露。 “马的,给你脸不要脸的狗东西!”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怒骂道。 “区区一个金缕境修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敢在我流云山的地界上装大尾巴狼?” 越想越是气愤,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 汉子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体内气血骤然爆发! 一只砂锅般大小的拳头,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带着呼啸的恶风,毫无征兆地朝着郭嘉的后脑狠狠砸去! 他甚至已经盘算好了,这一拳只用三分力道。 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差一个深刻的教训,打得他头破血流,却又不至于真的打死,免得给山寨惹来朝廷的麻烦。 然而,就在他那势大力沉的拳头即将触碰到郭嘉后脑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磅礴浩瀚、远超他想象的沛然巨力,猛地从郭嘉的身上反震而出!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健壮汉子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击在自己的胸口。 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便如同被一头发狂的巨象迎面撞上,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郭嘉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角溢出鲜血的健壮汉子,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再说最后一次。” “我要去见你们二当家。” “你,还要阻拦吗?” 那健壮汉子被打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仿佛骨头都断了几根,看向郭嘉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不服。 但他强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再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不……不敢,不敢了,大人您请便,请便。”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 然而,就在郭嘉再次转过身,继续迈步向山上走去之后。 那低着头的汉子眼中,却猛地闪过一丝浓烈的怨毒之色。 他动作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黄铜铃铛,握在手中,然后用尽全力猛地摇晃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四章:不过尔尔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铃声,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寂静,远远地朝着四面八方传荡开去。 这是流云山内部示警的最高信号——有强敌入侵! 郭嘉自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铃声。 但他脚步未停,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近乎不屑的冷笑。 他继续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上攀登。 没过多久,前方的林间便传来一阵密集杂乱的脚步声。 “哗啦啦!” 两侧的树影剧烈晃动,草木摇曳。 转眼之间,便有将近五十名手持各色兵刃、气息彪悍的精壮汉子,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密林中涌出,将郭嘉围困在了山路中央。 这些人个个目光凶悍,身手矫健,身上的装备也颇为精良,显然是流云山的精锐力量。 他们隐隐分成了五个小队,每队约莫十人。 每个小队的领头者,气息都达到了金缕境巅峰的层次。 而在五个小队人马的最前方,负手站立着一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的气息波动,明显远超金缕境,赫然是一位踏入了星髓境的强大修士! 如此阵仗,显然是流云山倾巢而出了。 郭嘉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环视了一圈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山贼,脸上依旧看不到丝毫的惧色,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事态紧急,我奉朝廷之命,有要事必须立刻拜访贵山寨的二当家。” 他朗声开口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然而,那群全副武装的山贼汉子,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警惕而充满敌意,显然并没有将他的话语放在心上。 为首的那位星髓境中年修士,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锁定在郭嘉身上。 “我们二当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段时间,他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阁下无视警告,擅闯我流云山禁地,又出手打伤我们山寨的兄弟,按规矩,本该将你拿下问罪。” “但看在官府的面子上,你现在立刻下山离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仿佛是在给郭嘉最后的通牒。 郭嘉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那位星髓境修士,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如果,我不呢?” 那星髓境修士的话音刚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仿佛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郭嘉嘴角那抹冰冷嘲弄的弧度,却在此时缓缓扩大,如同冰面裂开的细纹。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的山石似乎都承受不住这无形的气势,微微一沉。 目光如刀,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直视着那星髓境修士。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在寂静的山道上回荡。 “如果,我不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凝固。 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 为首的那位星髓境汉子脸色骤变! 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再没有半分犹豫和侥幸。 此人,绝非善类! 他猛地一挥手,声若洪钟,炸响在山林间! “结阵!” 他身后的近五十名精壮汉子几乎是本能地齐声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震得林间落叶簌簌而下,鸟兽惊飞! “结阵!” 刹那间,这群原本只是气息彪悍的山贼,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从散兵游勇,瞬间化作了百战精锐!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们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稀薄的空气中,竟凭空凝聚出一条条粗大无比、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金色锁链虚影! 这些锁链足有儿臂粗细,彼此交织缠绕,散发出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气息。 它们如同活物般扭动着,遥遥锁定了下方的郭嘉。 这便是兵阵! 一种极其耗费兵士气血的合击之术。 一旦施展,便能将众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凝为一体,爆发出远超个体实力的恐怖威能。 当然,若是能突破到玄丹境,便可以用更为精纯的灵气来代替气血催动阵法。 那时,威力更强,消耗也更小。 可放眼这天下,又有哪个势力奢侈到能组建一支完全由玄丹境修士组成的军队? 要知道,“结为金丹客,方为我辈人”。 每一位玄丹境强者,都是一方高手,心高气傲,俯瞰众生。 岂会甘愿屈居人下,成为军阵中的普通一员? 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军中担任客卿、将领、供奉之类的角色,在关键时刻出手,扭转战局。 因此,流云山这群山贼一上来就毫不犹豫地动用兵阵,足以显现出他们此刻强硬到底的态度。 毕竟,谁家一言不合就直接开大招? 不过,这其实也并非完全鲁莽。 先前那位金缕境巅峰的健壮汉子,在郭嘉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如同土鸡瓦狗。 这群山贼简单推测,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修为至少也是星髓境巅峰,甚至可能更高! 面对如此强敌,结阵已是他们唯一能倚仗的手段。 能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和心理压力下,还有勇气瞬间结成兵阵,这支流云山的山贼队伍,倒也勉强算得上一支“强军”了。 郭嘉看着那几道交织缠绕、带着呼啸风声向自己扑来的金色锁链,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慌乱。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仿佛那足以绞杀星髓境修士的攻击,只是拂面清风。 就在那锁链即将临身的刹那! 异变再生! 在他身后,毫无征兆地,空间微微扭曲,出现了九道身影! 这九人皆身着与郭嘉之前相同的官差服饰,面容模糊不清,气息却与郭嘉如出一辙,仿佛是他投下的九道影子。 九位官差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已经全力运转的兵阵产生丝毫混乱。 结阵之法,对参与者的心神、配合要求极高。 人数越少,结阵难度越大;人数越多,协调难度也越大。 这五十人能瞬间成阵,已是训练有素的体现。 指望这突然出现的九人就能冲破五十人组成的兵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真有那般实力,这九人根本无需结阵,单凭自身修为便足以杀穿敌阵,横扫一切。 然而,出乎所有山贼意料的是。 那九位突然出现的官差,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他们身形如电,快到极致,竟是齐齐朝着郭嘉本人冲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郭嘉的身体之中。 合而为一! 也就在此时,那几道金色的锁链虚影已然扑至郭嘉面前,带着足以撕裂金铁、碾碎山岩的恐怖威势! 郭嘉终于有了动作。 他只是并起食指中指,对着那呼啸而来的锁链,随意地凌空一指划下。 动作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仿佛只是拂去衣角的微尘。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那几道由五十名金缕境修士气血凝聚而成、坚不可摧的金色锁链,竟如同最脆弱的琉璃一般! 凭空碎裂! 化作漫天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之中。 “噗!” “噗噗……” 兵阵被破,反噬之力如同狂涛骇浪,瞬间降临。 结阵的那五十名山贼,几乎在同一时间身躯剧震,齐齐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血洒长空!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痛苦之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他们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有的人是内腑受震,嘴角溢血不止。 有的人是经脉受损,气息紊乱不堪。 但令人惊异的是,这五十人所受的伤势轻重程度,竟然基本相同,仿佛被精确计算过一般! 这意味着他们在结阵之时,气血相连,心意相通,真正做到了荣辱与共,风险均摊。 这也从侧面,更加恐怖地证明了郭嘉那一指破阵的含金量! 一指之力,竟能如此精准、均匀地破开了五十人的合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何等碾压性的实力! 反观郭嘉,依旧是一脸淡然,负手而立。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不过,他身上那套原本的官差服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衫。 衣袂飘飘,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宛如谪仙临尘,却又带着森然杀意。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受伤倒地、挣扎不起的山贼,最终落在那位强撑着站立、面色惨白的星髓境首领身上。 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重新认识一下。” “在下郭嘉。” “大齐国国师座下,首席大弟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 郭嘉不再有丝毫掩饰! 一股磅礴浩瀚、远超星髓境不知多少倍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远古凶兽,猛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席卷四方! 赫然是玄丹境巅峰! 只差一步,便可窥探真婴之境! 这股恐怖绝伦的气息,更是被他以自身浑厚的灵气加持,如同滚滚雷音,瞬间传遍了整座流云山! 山林各处,不少正在巡逻或休憩的流云山兵卒,都听到了这句清晰无比的话语。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困顿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紧接着! 一股更加恢弘、更加苍茫、带着古老韵味的威压,骤然从山顶方向席卷而下! 如同天倾! 笼罩了整座流云山! 嗡——! 空气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巨碗,拔地而起,将整座流云山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内。 光幕之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不定,散发出强大无比的防御气息。 护山大阵! 启动了! 那些原本因郭嘉恐怖威压而心生恐惧、瑟瑟发抖的山贼兵卒,感受到这股熟悉而强大的阵法气息,脸上瞬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热与兴奋! “是二当家!” “二当家出手了!启动了护山大阵!” “有大阵在,就算是玄丹境也休想轻易闯进来!” 流云山与山下的流云镇,直线距离并不算遥远。 因此,在护山大阵启动的瞬间,那冲天而起的光柱和弥漫开来的浩瀚阵法波动,立刻引起了流云镇内各方势力的注意。 无论是家大业大的江家、林家。 还是一些依附于这两大家族的小家族修士。 甚至包括一些路过的散修。 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流云山的方向,心中惊疑不定。 流云山的护山大阵,竟然启动了? 那可是轻易不会动用的最后底牌! 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难道有强敌攻山? 然而,令他们更加疑惑的是。 这座声势浩大的护山大阵,其主要功能,似乎并非是攻击。 而是以遮蔽气息和强化防御为主。 光幕升起之后,原本还能隐约感知到的山上的激烈灵气波动和那股恐怖的玄丹境威压,竟然被隔绝了大半,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山道之上,面对那骤然拔地而起的护山大阵,郭嘉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 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蔑弧度。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这宏大壮观的景象所震慑。 反而悠然伸出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一点微光在他的指尖悄然凝聚。 转瞬之间,一柄近乎透明的奇异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薄如蝉翼,仿佛并非实体,只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在不停流转。 这柄剑,似乎轻若无物。 郭嘉手腕随意一抖,朝着头顶那巨大的光幕,反手便是一剑递了出去。 他的动作显得极其随意,就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虫。 嗤——! 一道无形无质,却又锋利到了极点的剑气,瞬间撕裂空气而去。 剑气所经过的地方,空间都仿佛被硬生生切割开了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痕。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五章:你们安全了!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这道剑气,刹那间便撞击在了那护山大阵的光幕之上!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仅仅只有一声沉闷的震颤声响起。 那原本流光溢彩、无数符文闪耀不休的光幕,光芒骤然间黯淡了下去。 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光幕上无数的符文开始疯狂闪烁不定,明灭交替,显然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山顶之上,主持阵法之人,此刻必然不好受。 就在这护山大阵光芒黯淡,眼看就要摇摇欲坠,濒临破碎的边缘。 异变陡然发生! 光幕之上,一个极其耀眼的光点猛然亮起,如同漆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 紧接着,又一个稍显黯淡的光点紧随其后,一同从光幕之中飞射而出! 光点落地,显化出了两道清晰的身影。 为首的那一人,身材异常魁梧,面容粗犷不羁,满脸的虬髯根根如同铁针般竖立。 他正是常年掌管流云山大小事务、甚至被外界许多人误以为是大当家的二当家,刘苏! 刘苏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厚背大刀,浑身散发着凶悍暴戾的气息,赫然也是一位星髓境巅峰的强者。 而在刘苏的身旁,则站着一位面容略显阴沉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形相对要瘦削一些,但一双眼睛开合之间,却有慑人的精光四射而出。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圆融的气息,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这个人,才是流云山真正的大当家,刘礼! 甚至许多流云山的底层喽啰,都未曾见过这位神秘的大当家。 只因他常年都在闭关苦修,将山寨中的一切事务都交由二当家刘苏打理。 刘礼甫一现身,目光便死死锁定了郭嘉之前随手挥出的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残存剑气。 他手中那柄看起来颇为厚重的钢刀,猛然向前一挥! 刀锋破空,带起一阵沉闷的呼啸之声。 “铛!”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清脆响声过后,那道几乎透明的剑气,竟被他硬生生一刀斩碎,化作了漫天点点的灵光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刘礼体内的气息再无丝毫保留地流转开来。 那赫然是……玄丹境的气息! 他竟然在这次闭关之中,成功突破了困扰多年的瓶颈,凝结了玄丹,踏入了新的境界! 郭嘉看着这位新晋玄丹境的刘礼,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仿佛对方的突破,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他微微抬眼,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刘礼,语气平淡地开口。 “可愿下来一叙?” 刘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刚刚突破境界后,体内略显激荡的心绪,声音低沉地回应道。 “自无不可。”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动,带着身旁的二当家刘苏,缓缓从空中降落下来。 最终,稳稳地站在了郭嘉面前不远处。 刘礼落地之后,目光却并未第一时间落在郭嘉的身上。 他反而转头扫过那些正躺在地上痛苦挣扎、气息萎靡的山贼喽啰。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 随即,他对着那些受伤的士卒,轻轻一挥手。 一股温和的灵力,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拂过,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肉眼可见的,那些喽啰身上的皮外伤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原本流淌不止的鲜血也渐渐止住。 虽然内腑受到的震荡还需要时间慢慢调养,但至少从表面看起来,他们不再是那般凄惨狼狈的模样了。 做完了这一切,刘礼才将目光转向那名之前强撑着站立的星髓境首领。 “向夏,带着弟兄们先下去疗伤吧。” 那名为向夏的首领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脸上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对着刘礼和刘苏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是,大当家,二当家。” 随后,他挣扎着站起身,招呼着其他还能勉强行动的喽啰,互相搀扶起那些重伤的同伴,脚步踉跄地退下了山道。 看着那些狼狈离去的喽啰背影,郭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显的不满之色。 刘礼当着他的面,出手救治这些在他看来如同蝼蚁般的存在,这无疑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不过,郭嘉终究没有当场发作。 毕竟,他此次前来,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他需要刘礼的配合,或者说,他需要流云山这股不弱的力量。 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郭嘉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快,将目光重新投向刘礼,语气依旧平淡地开口问道。 “刘礼大当家,可还记得,当初你们兄弟二人,是为何能在这流云山安然立足的?” 刘礼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然知晓。” “若非当年大齐国国师大人暗中默许,我刘礼兄弟二人,又岂能有今日这番光景。”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却又不像表面听起来那般完全臣服。 “好。” 郭嘉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身上的气势再次缓缓升腾起来。 “既然刘大当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那么,如今国师有令。” “命你流云山上下,即刻起,为国师效力。” “你,可有异议?” 刘礼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 “自然是有的。” 郭嘉似乎没有听清,又或者说,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否定的答案,直接接口道。 “好,既然无异议,那便即刻……”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郭嘉眉头瞬间紧紧锁起,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住刘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寒意。 “你说什么?” 刘礼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重复道。 “我说,自然是有的。” 轰! 郭嘉身上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轰然暴涨! 玄丹境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化的山岳一般,狠狠压向对面的刘礼! 他脸上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平静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触怒的暴怒! “刘礼!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道,若非国师当年网开一面,你哪里有机会能安稳修炼至今?!” “又哪里来的今日,让你侥幸突破这玄丹之境?!” 郭嘉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透着森然刺骨的杀机。 刘礼面对这恐怖绝伦的威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眼神之中却并未流露出丝毫退缩之意。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重新稳定下来的护山大阵光幕。 又瞥了一眼身旁早已严阵以待、握紧了大刀的二当家刘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带着冷冽意味的弧度。 “对啊,正因如此,我才要多谢国师大人的成全。” “让刘某侥幸突破了这玄丹境。” “不过……”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既然国师大人知道,在下已然突破到了玄丹境。” “那么郭大人,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 刘礼双手猛地掐动了一个玄奥的法诀! 嗡——! 头顶那巨大的护山大阵,再次光芒大放! 无数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起来,整个阵法的气息骤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以往那般以防御和遮蔽气息为主。 而是透出了一股凌厉无匹的征伐之意与强大的压制之力! 显然,这才是这座护山大阵真正的杀伐形态! 一位新晋的玄丹境强者,加上一位星髓境巅峰且精通阵法的修士共同主持。 他们,催动了这流云山最后的底牌! 郭嘉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垂死挣扎罢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之色,连多余的废话都懒得再说。 手中那柄近乎透明的奇异长剑,再次缓缓举起。 只一剑。 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的一剑。 “咔嚓——!” 一声比先前更加清脆响亮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那刚刚爆发出滔天威能,试图以征伐压制强敌的护山大阵光幕,此刻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砸碎的琉璃镜! 寸寸龟裂! 轰然爆散开来! 光幕破碎,化作漫天绚烂的光雨,如同盛夏的流萤,无力地洒落而下。 噗! 噗! 山道上,刘礼与刘苏二人,身躯剧震,仿佛被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击中了胸膛! 两人齐齐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 身形控制不住地踉跄暴退,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仅仅只是一剑! 破阵! 重创两位主持者! 郭嘉缓缓收剑,负手而立,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衫,在破碎的光雨中,更显超然。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刘礼身上,如同在审视一只蝼蚁。 “刘礼,我承认,你能侥幸突破玄丹境,确实算有那么几分微末的天赋。” “但是,你可知晓,同为玄丹境,彼此之间,亦有云泥之别?” 碾压! 这是毫无悬念的,绝对实力的碾压! 刘礼眼中最后残存的一丝侥幸和反抗之意,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彻底斩灭,荡然无存。 他挣扎着想要站稳身体,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猛地一软,“噗通”一声,竟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坚硬的山石之上! 他身旁的二当家刘苏,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上血色尽褪,也跟着惶恐万分地跪了下来。 刘礼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颗刚刚还试图反抗的头颅,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绝望。 “流云山……流云山上下,自今日起……谨听国师大人差遣!” 郭嘉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彻底失去锐气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弧度。 “你觉得,我会信吗?”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同九幽寒风,让刘礼身体猛地一颤。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俯身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山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人……小人甘愿……愿受国师大人刻下神魂烙印!永生永世,甘为奴仆!绝不敢有丝毫二心!” 为了活命,他连身为玄丹境修士最后的尊严,也彻底抛弃了。 郭嘉闻言,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无尽的蔑视。 “神魂烙印?” 他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在刘礼身上扫过。 “你可知晓,为区区一个初入玄丹境的修士刻下神魂烙印,需要耗费何等珍贵的资源?” “你,配让国师大人亲自出手吗?” 这话语,比直接杀了他还要侮辱! 刘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再次叩首,声音愈发卑微,近乎于哀求。 “小人……小人愿听凭郭大人吩咐,但凭驱策,绝无半句怨言!” 郭嘉看着眼前这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玄丹境修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杀了他,远不如留着他,掌控流云山这股不算弱的力量来得有用。 毕竟,国师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还需要足够的人手去办。 郭嘉语气淡漠,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刘礼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但终究不敢违逆。 他甚至觉得,在这等无法抗衡的绝对实力面前,彻底的顺从,或许能让自己和山寨的弟兄们,好过一些。 郭嘉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遥遥点向跪伏在地的刘礼眉心。 指尖并未真正触及。 然而,一缕极其诡异的血色气息,却凭空而生! 那血色气息细若游丝,如同一条微小的血色灵蛇,带着阴冷邪异的气息,瞬间没入刘礼的眉心,钻入他的体内。 血色灵蛇无视经脉阻隔,径直朝着丹田而去。 它轻车熟路地缠绕上那颗刚刚凝结不久、成色明显不佳、表面甚至还带着些许粗糙纹路的金色玄丹。 血光在玄丹表面流转闪烁了数息,随即悄然隐匿,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融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郭嘉的手指微动,又转向了一旁同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刘苏。 同样的动作。 同样的一缕血色气息射出。 刘苏并非玄丹境,体内自然没有凝结玄丹。 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被彻底控制。 那血色气息直接没入刘苏体内,瞬间融入他奔腾流转的气血之中,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经脉蔓延,一点点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乃至骨髓深处。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刘礼和刘苏二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全身! 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蚂蚁,正在疯狂啃噬他们的五脏六腑,撕咬他们的神魂本源! 剧痛之下,他们看向郭嘉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与敬畏。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主宰他们生死轮回的阎罗帝君! “别怕。” 郭嘉的声音平淡响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们二人,从此安全了。”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六章:紧急情况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我刚刚施展的,乃是一门护身秘术,只要你们从此忠心听命于我,便可保你们性命无忧,甚至日后或有赏赐。” 他语气温和,神情悲悯,仿佛真的是在为这两人的安全着想。 但他并未说明,中了这门诡异的血色秘术之后,此生修为将再难有寸进,道途已然断绝。 修行之路,本就逆天而行,讲究天赋机缘,更需勇猛精进。 刘礼刘苏二人,看似不算苍老,那也是因为有修为境界支撑着容颜不老。 一旦这秘术彻底断绝了他们前进的道路,甚至若是将来修为有损被废,恐怕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化作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凡俗老者,寿元大减。 郭嘉心中冷笑不止。 退一万步讲,待到此间事了之后,无论这刘礼刘苏二人表现得是忠心耿耿还是阳奉阴违,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唯有一个死字。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方才刘礼是选择负隅顽抗,还是选择卑躬屈膝,都逃不过被种下这绝望秘术的最终命运。 …… 第二日,清晨。 流云镇,江府深处,一间布置雅致的客房内。 周平在一张柔软得几乎能陷进去的舒适大床上醒来,意识还有些朦胧,残留着睡意。 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 手臂随意地向着床边一搭。 嗯? 手掌之下,触及到一片异样的冰凉滑腻,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触感,仿佛刚刚沾过水。 周平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去。 只见床边不知何时,竟俏生生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正是江晚舟。 少女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裙,长发简单束起,手中握着一柄连鞘长剑,清丽绝伦的脸蛋上,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恼之色。 而周平那只刚刚搭过去的手,正不偏不倚地按在她的大腿根部附近。 位置稍稍有些微妙。 更让周平觉得诡异的是,江晚舟的身上,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稀薄的、还在微微流动的水膜,正是这层水膜,打湿了他的手掌。 “你!” 周平脑子瞬间彻底清醒,如同触电一般,闪电般缩回了手。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尴尬,反而眉头一皱,抢先发难道。 “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这大清早的,孤男寡女,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随随便便闯进男人的房间?” 江晚舟其实也是刚进来没多久。 实在是情况紧急,她才有些顾不得男女大防,匆忙推门而入。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周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姿势毫无防备。 她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叫醒他才显得不那么唐突。 结果,还没等她想好措辞,这家伙自己醒了。 醒了也就罢了,还……还占了自己的便宜! 饶是江晚舟平日里性子再温婉识大体,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气恼。 她没好气地瞪了周平一眼,也懒得跟他争辩,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周平还搭在床沿的手腕。 “少废话!” 少女清叱一声,手腕猛地用力,向下一拽! 周平猝不及防,只感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接被从柔软的大床上硬生生拖了下来! 下意识间,他另一只手闪电般往腰间一摸,将那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周江剑紧紧握在了手中,做出了防御姿态。 下一秒。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 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冰凉的地板上。 “哎哟!疼疼疼……” 周平顿时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感觉后脑勺嗡嗡作响。 江晚舟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腕,只是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飞快地说道。 “事态很紧急,先忍一下!” 话虽如此,她手上那不小的力道,却明显带着几分报复刚才被占了便宜的小情绪在里面。 江晚舟并未将他拖出太远。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就松开了。 周平立刻从冰凉的地板上翻身爬起,动作很是利落。 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向脸色依旧焦急的少女。 “到底怎么回事?” 江晚舟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但语气依旧急促。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她转身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穿过曲折的回廊。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古朴厚重的书房门外。 房门虚掩着,并未关紧。 周平跟着江晚舟,迈步踏入了书房。 书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看穿着打扮,都是江家的族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与肃穆。 书房正中央的地板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形物体。 那物体被一块巨大的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只能勉强辨认出大致的轮廓。 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正从黑布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即便隔着布,也能感受到其下伤势的惨重与可怖。 周平的目光在那黑布包裹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一皱。 这残留的气息……似乎并非昨日袭击自己的那批黑衣人。 他的视线又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站立的江家族人。 大部分人神情肃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或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气息明显有些紊乱不稳,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斗,或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更有几人,眼神茫然无措,仿佛根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匆忙召集到了这里。 周平心中念头急转,迅速有了大致的判断。 看来,是江家内部的人出事了。 多半……是林家那边的报复来了。 书桌之后,江成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他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鹰隼般锐利。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诸位,想必事情大家已经有所耳闻。” “眼下,正是我江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我只问一句。” 江成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诸位,可愿为我江家血脉的延续,为我江家的基业,出一份力?!”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沉闷的书房之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短暂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愿随族长出战!护我江家周全!” “愿为江家!死战不退!!” “死战!死战!” 气氛瞬间被点燃,无数道目光变得炽热,仿佛要将这屋顶都掀翻。 周平站在人群的边缘,只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其妙。 身旁的江晚舟忽然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眼神带着几分催促和示意。 周平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只好跟着周围激动的人群,有些敷衍地举起了手臂,象征性地跟着喊了两声口号。 江成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族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 他抬手,向下压了压。 “好!” “既然大家同心同德,那便各自回房,收拾准备,静候我的调遣安排!” 众人纷纷躬身领命,神情肃穆地行礼后,便如同潮水般鱼贯而出。 很快,原本拥挤的书房内便只剩下江成。 哦,还有地上那个依旧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物体。 脚步声在门外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书房内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江成脸上的肃穆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他目光转向地上那黑布人影。 “行了,他们都走了。” 他淡淡地说道。 “起来吧。” 那黑布人影闻言,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了起来。 接着,他十分麻利地一把扯掉了盖在身上的黑布,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年轻面孔。 正是江家的一位年轻子弟,江陶。 他身上其实并无多少血迹,只是几处关键位置的衣衫被特意染红了,显然是刻意伪装出来的惨状。 “族长,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江陶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不安。 “万一……万一他们知道了真相……” 江成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江陶啊。”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要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家。”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望向远处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流云山方向。 那一刻,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深邃得如同寒潭。 “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立刻行动!” …… 周平与江晚舟并肩走出书房,走在返回客房的安静回廊上。 周围静悄悄的,与方才书房内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平侧过头,看向身旁似乎还有些心事重重的少女。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让你那么着急地闯进来?” 江晚舟闻言,清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不太好意思的神色。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父亲只是用秘法很急地传讯给我,让我立刻召集所有在府中的族人去他的书房,别的什么都没说。” 周平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了早上的异样触感。 “那你早上身上那层湿漉漉的水膜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那个啊。” 江晚舟恍然,解释道。 “是我修炼的《水行九变诀》引起的水汽凝结,本来想运功稳定一下气息的,结果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就被父亲急召去召集人了,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前方的回廊拐角处。 正是刚刚还在书房,一脸严肃的江成。 此刻,他脸上却带着和煦得如同春风般的笑容,目光径直落在了周平身上。 “贤婿啊。” 他笑眯眯地开口,语气亲切。 周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成仿佛没看到周平的警惕,笑容不减,继续说道。 “我这里刚好有个任务,不知道贤婿你有没有兴趣接一下?” “不做。” 周平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开玩笑,这老狐狸安排的任务,能是什么好事? “哦?” 江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先别急着拒绝嘛。”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有钱。” “不做。” 周平的态度依旧坚决,不为所动。 钱固然是好东西,但小命显然更重要。 江成安排的任务,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肯定不简单,危险系数绝对低不了。 就在这时。 一张略显破败,边缘泛着淡淡黄色的古旧纸张,突兀地出现在周平眼前。 那张纸被江成用两根手指随意地捏着,仿佛只是张普通的废纸。 然而,纸张上似乎隐隐有某种奇异的波动流转。 那波动极为微弱。 周平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纸牢牢吸引。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先前那坚决无比的态度,在看到这张纸的刹那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 他的声音,变得干脆而利落,再无半分犹豫。 他伸出手,动作极快。 一把将那张看似破旧的纸张,从江成手中接了过来。 江成看着周平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张泛黄的旧纸,脸上那和煦的笑容更深邃。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看来,贤婿果然是识货之人。”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沉稳,透着一股老狐狸般的从容。 “此物名为‘星河图’,可惜,只是残缺的一角。” 江成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平手中的纸张上,带着几分诱惑。 “虽然残破,但它可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灵宝。” “其上印刻着部分星辰运行的轨迹,若是能催动,便可引动星辰之力攻敌。” “更重要的是,”江成的声音压低了些许,“此物对于冲击星窍境,有着难以想象的妙用。” 周平心中剧震。 先天灵宝! 哪怕只是残片! 他刚才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刹那,就感受到了一股虽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先天灵宝独有的气息。 这等层次的宝物,即便只是碎片,也足以引得无数修士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掀起腥风血雨! 其价值,难以估量! 也正因此,他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江成将周平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贤婿可知,此次需要你去做什么?”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七章:宋轶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江成,那张古旧纸张已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 “还请江家主明示。” 江成负手而立,语气平淡无波,轻轻吐出四个字。 “刺杀,林天。” 周平的目光骤然一凝。 林家,林天。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在江府的这些时日,他可不是白待的,早已将流云镇各方势力的底细打探了个大概。 这林天,乃是林家家主林玄最为疼爱的小儿子。 据说资质只能算是一般,目前的修为也仅仅停留在金缕境初期。 境界虽不算高,但作为林家家主捧在手心里的幼子,身边的护卫力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薄弱。 刺杀他,无异于虎口拔牙。 周平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惊慌之色,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只是淡淡问道。 “需要多少人手配合?” 江成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周平面前轻轻晃了晃。 周平看着那根手指,眼神微动。 是示意“一队人”?还是…… 江成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打破了他的猜测。 “不。” “只有你,一个人。” 周平闻言,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这个答案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林天本身不足为惧。” “但他是林玄幼子,身边必然高手环伺。” “而且,林家最擅长的是各种木属术法,防御极强,恢复能力也相当惊人。” “想要在重重保护之下,短时间内将其瞬间格杀,难度极大,风险太高。” 周平没有讨价还价,只是陈述着客观存在的困难。 江成挑了挑眉,似乎对周平的冷静有些许意外,但更多的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会被轻易吓住的愣头青。 “这一点,我自然考虑到了。” 江成胸有成竹地说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 “这里面记载着一门速成的‘附火术’。” “此术法虽然品阶不高,但胜在速成,且威力不俗,专克各种木属防御。” “只要你将其练成,配合你的实力,出其不意之下,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破开防御,瞬杀林天。” 周平眼睛微微一亮。 克制木属的火系术法?这倒是正好能解决他提出的一个难题。 他伸手接过玉简,神识略一探入,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有此术相助,把握确实能大上几分。” “不过……”周平话锋一转,“即便能够成功得手,如何从林家高手的围追堵截下脱身,也是个麻烦。” 江成看着周平这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谨慎模样,心中暗笑,却也不再废话。 他直接从怀中又摸出一张符箓。 这张符箓样式极为古朴,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没有任何品阶的标识,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仿佛蕴含着空间的力量。 “这个,你可认得?” 江成将符箓递到周平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 周平的目光瞬间就被这张符箓牢牢吸引! 几乎是在江成拿出符箓的刹那,他的手就已经伸了过去,动作比刚才拿那星河图残片时还要快上三分! “认识!” 周平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如获至宝的肯定。 “无品阶宝物!保命遁走的极品!” 这种没有明确品阶,却效果奇特的宝物,往往比同等价值的常规法宝更为珍贵!尤其是这种明显涉及空间传送的符箓! 江成点了点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之色,显然拿出这张符箓也是下了血本。 “算你小子有点见识。” “此符名为‘咫尺天涯符’,效果很简单。” 江成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力。 “激发之后,能在瞬息之内,将你瞬间传送到一里之外的任意指定方位。” “最关键的是,此符能无视绝大多数禁制阵法的阻隔!” 江成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平,观察着他的反应。 有了星河图残片作为诱饵,附火术解决攻击难题,再加上这张足以保命的咫尺天涯符…… 他不信这小子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拒绝! 周平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咫尺天涯符”收好,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更没有丝毫感激涕零的意思。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执行这次高风险任务理所应当的报酬。 江成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对周平这过于平静的态度略感不满。 这小子,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连句场面话都不会说? 他故意伸出手,作势就要将那星河图残片和咫尺天涯符收回来。 “既然贤婿觉得此事依然困难重重,那这两样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 周平瞬间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了无比诚恳且坚毅的神色,右手握拳,在自己胸前用力一捶,发出沉闷的响声! “江家主放心!” “区区林天,必取其项上人头!” “保证完成任务!” 那态度转变之快,神情之坚定,仿佛刚才那个冷静分析困难的人根本不是他。 大齐国皇宫深处,天色刚刚破晓,晨曦微露,驱散着最后一丝夜的寒意。 一队队身披冰冷甲胄的士兵,手持闪烁寒光的兵刃,步伐整齐划一,朝着太和殿的方向有序行进。 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压抑,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 为首一人,面容刚毅,正是大齐国大将军田和。 他年纪虽不算老迈,但眉宇间刻满了沙场的风霜。 年轻之时,他曾于黄平国一战中,以少胜多,歼敌十二万,赫赫战功为他赢得了“天赐上将”的封号,是大齐军方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入皇宫,一路畅通无阻,竟无一人上前盘问阻拦。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空气中的紧张感愈发浓烈。 很快,这支透着决绝气息的军队,便兵临太和殿外。 此刻,太和殿内,庄严肃穆的朝会正在进行。 新皇唐高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宛如一尊精致的人偶。 诡异的是,在龙椅之后,并非垂帘听政的太后,而是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身影挺拔,静立不动。 此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大齐国国师,宋轶。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色长袍,双目微阖,仿佛正在闭目养神,对殿内的一切漠不关心。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看似平静的身影,才是大齐国真正的主宰。 太和殿门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晰可闻。 没有喧哗,没有呐喊,只有甲叶摩擦的冰冷声响,以及军靴踏地的沉闷回音。 殿内,除了龙椅上的唐高与帘后的宋轶,下方两侧,站满了大齐国的文武百官。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面露忧色,有的强作镇定,有的则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当那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士兵踏入太和殿时,百官之中竟无一人出声呵斥。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直到田和那蕴含着无尽愤怒的吼声炸响。 “宋轶!” “你枉为我大齐国师,为一己私欲,倒行逆施,胁迫圣上!” “致使我大齐万万百姓,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话音未落,田和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 “锵!” 他身后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拔刀出鞘,冰冷的杀意弥漫了整个太和殿。 帘后,宋轶的声音淡然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 “待我突破归墟境,开辟体内墟海小世界。” “届时,我大齐国自此再无疾病灾厄,再无兵戈战乱,人人安居乐业,岂不更好?” 田和怒极反笑,声音如同洪钟。 “一派胡言!” “你这等逆贼,视万民如草芥,行此灭绝人性之事,也配谈论天下太平?” “我田和今日,定当清君侧,诛国贼!” 宋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是吗?” “那我便拭目以待。” 他顿了顿,声音转向龙椅的方向,带着一种诡异的恭敬。 “陛下,微臣实力低微,恐非田将军对手,还请陛下出手,歼灭此獠。” 龙椅上的唐高闻言,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果然动了。 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不等田和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森然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唐高竟已瞬息之间欺近他身前! 田和大惊失色。 唐高不是早先逃跑被宋轶抓回的傀儡吗? 区区玄丹境的修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速度? 这速度,甚至快到连自己都难以捕捉其轨迹! 田和毕竟是劫火境巅峰的强者,身经百战,反应何等迅速。 就算寻常归墟境初期的修士亲至,也绝无可能让他连一丝反应时间都没有。 可偏偏,唐高做到了。 这其中透着的诡异,让田和心中警铃大作。 他正欲运转功法奋力抵抗。 下一秒,唐高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已经朝着他的头顶压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整片天空都倾覆下来,要将他碾成齑粉。 田和毫不犹豫,周身瞬间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一闪而逝。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田和并未借此遁走逃离。 他的身影,竟在那光芒闪过后,瞬间出现在了龙椅纱帘之前,出现在了宋轶的身前! 他竟是想拼死一搏,直接刺杀宋轶! 手中大刀带着裂空之声,裹挟着他毕生的修为与愤怒,朝着那道青色身影狠狠劈下!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宋轶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手,轻轻一拍。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砰!” 一声闷响。 田和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斩击,如同斩在了空处,沛然巨力瞬间反噬。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内一根巨大的盘龙柱上,发出一声巨响。 田和的败北,并未让跟随他而来的士兵们有丝毫慌乱。 他们眼中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 “杀!” “诛杀国贼宋轶!” 各大领队怒吼着下令。 无数士兵呐喊着,如同悍不畏死的潮水,朝着龙椅方向扑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站在两侧,看似事不关己的文武百官,无论是身着文官袍服的老者,还是佩戴武将官印的壮汉,竟都在同一时间动了! 他们纷纷出手,拦在了那些冲锋的士兵面前。 令人惊骇的是,这些平日里只知处理政务的文官,或是镇守一方的武将,此刻竟都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 他们与那些精锐士兵交起手来,一时间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占据上风! 整个太和殿,瞬间化作一片混乱的战场。 倒在地上的田和并未放弃。 他挣扎着,看着唐高再次如同鬼魅般极速靠近。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从怀中祭出一方古朴的玉玺。 那玉玺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正是前任大齐皇帝所留之物,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荣耀。 田和高举玉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怒吼,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甚至传到了宫外。 “苍天在上!厚土为鉴!” “我大齐将士,忠魂不灭!” 他身旁,那些尚能开口的士兵,也跟着嘶声呐喊,声音汇聚成一股悲壮的洪流。 “愿以吾辈之血肉,换江山永固!” “愿以吾辈之魂魄,佑万民安康!” “今日,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杀!!!” 田和的怒吼声,似乎还缠绕在太和殿高耸的梁柱之间,久久不散。 然而,他和那些追随他冲锋陷阵的忠勇将士,他们的身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并非化作飞灰,也不是燃成灰烬。 而是诡异地分解成一股股浓稠得近乎化为实质的血色光华。 那光华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 尽数涌向了那一方被田和高举过顶,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未曾放下的古朴玉玺。 玉玺挣脱了田和那只早已失去生机、无力垂落的手掌。 它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 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听风八百遍 第三十八章:林天,死!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玉玺的体积,开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急剧膨胀。 只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竟变得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山般巨大。 原本温润的莹白光晕,此刻变得无比炽烈夺目。 煌煌之威,宛如一轮真正的大日,骤然升腾于这阴森的大殿之内。 刺目耀眼的光芒,却并未直接轰向那道隐藏在纱帘后的青色身影。 它仿佛拥有着自己的意志,拥有着识别忠奸善恶的灵性。 光芒精准无比地洒落。 落在了龙椅上那道身影之上,那本该是大齐至尊的皇帝唐高。 也落在了大殿两侧,那些先前还道貌岸然,此刻却显露狰狞的文武百官身上。 嗤嗤——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如同滚烫的热油泼中了万载寒冰。 唐高,以及那些所谓的文武重臣,他们的体表之上,骤然间冒出缕缕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烟。 那黑烟疯狂扭曲,剧烈挣扎,散发出一种足以令人当场作呕的浓烈腥臭。 在这煌煌如日的玉玺神光之下,他们身上所有的伪装,都被无情地、彻底地剥离。 他们眼神中最后残存的一丝微弱灵动彻底消失,变得空洞、麻木、毫无生气,宛如被人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但这,还不是结束。 整个太和殿的景象,在玉玺光芒的映照下,开始了剧烈的扭曲与变换。 金碧辉煌的殿宇,庄严肃穆的陈设,都在迅速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残肢断臂,是凝固发黑的血块。 粘稠腥臭的血液汇聚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洼,浸透了冰冷坚硬的地面。 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气味,疯狂地冲击着每一个角落,几乎令人窒息。 这,才是这座大齐权力中枢,被重重幻象所掩盖下的真实面貌! 纱帘之后,一直静立不动的宋轶,终于有了动作。 他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闷哼。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 他竟是如此果决,毫不犹豫地自行折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 那条断裂的手臂离体飞出。 在飞出的瞬间,迎风便长。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手。 巨手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朝着那煌煌如日、威势无匹的巨大玉玺,狠狠地抓了过去! 青色巨手与煌白玉玺轰然相撞。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并未发生。 只有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神魂颤栗的消磨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青色巨手死死地攥住了巨大的玉玺。 玉玺爆发出的煌煌白光,疯狂灼烧着巨手的每一寸肌肤,使其不断冒出浓烈的青烟,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净化。 而那青色巨手,也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不断汲取着玉玺之中蕴含的力量,使得玉玺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黯淡下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抗。 一场皇道气运与滔天邪力的最终较量。 凶险无比。 最终。 咔嚓…… 伴随着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 那方曾经承载了大齐无上皇权,凝聚了无数忠臣烈士不灭英魂的古朴玉玺,终是支撑不住。 它寸寸崩解。 化作了漫天的莹白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最终彻底消散于无形。 而那只青色巨手,也迅速缩小复原,带着一丝焦黑的痕迹,重新接回了宋轶那空荡荡的断臂之处。 伤口处青光流转,竟无一丝鲜血流出。 宋轶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随意地向前一挥。 仿佛只是拂去了眼前的尘埃。 刹那间,眼前那片尸山血海、宛如炼狱般的恐怖景象瞬间消失。 太和殿,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模样。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他缓缓张开了口。 却并非是为了说话。 只见一名站在队列最前方的文官,身体猛地一僵,随后便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 朝着宋轶那张开的嘴巴,径直飞去。 在靠近的过程中,他那原本正常的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且诡异的方式,肉眼可见地急剧缩小。 最终,在即将触碰到宋轶嘴唇的刹那,化作了一道微弱的流光。 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宋轶的口中。 整个过程,那名文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挣扎,如同是心甘情愿地献祭自身。 一个。 又一个。 那些先前还与田和部下激烈厮杀,展现出不俗实力的文武百官,此刻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僵硬的步伐,自发地走向宋轶。 重复着第一个文官的命运。 化作一道道流光,被他从容不迫地吞入口中。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原本还站满了朝廷重臣的大殿,竟已空出了一大半。 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几道身影,依旧如同木桩般,麻木地立在原地。 连同龙椅上那个名为唐高的皇帝。 宋轶那断裂的手臂处,浓郁的青光不断流转。 新的血肉、筋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出来。 很快,一条崭新的手臂便已成型。 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仿佛从未断裂过。 他微微阖着双眼,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细细回味着什么美妙的滋味。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道隔着薄薄纱帘的青色身影,如同深渊般,散发着令人心悸、令人绝望的恐怖气息。 小院里,周平挥动着手中的周江剑。 剑身上泛着一层跳动的火焰。 那正是江成交给他的附火术。 这术法简单粗暴。 将灵气转化为凡火附着在武器上,仅此而已。 按理说,他得了蛟龙真血,底子深厚。 修炼起来应该一日千里才对。 可不知为何,金缕境那层薄膜,就是捅不破。 他需要钱。 很需要。 江成给的这个任务,报酬不菲。 而且听起来风险极低。 那张古老破旧的纸上,除了这附火术,还附赠了一张咫尺天涯符。 无品阶。 意味着它不入流。 却也意味着它不受常规限制。 关键时刻能救命。 有了这张符,这趟浑水趟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危险了。 成功了,拿钱。 失败了,符没了,但命还在。 这大概是周平敢一个人接下这刺杀任务的最大底气。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 流云镇笼罩在一片安静之中。 周平观察了好几天。 发现林府在这个时辰的护卫力量最为薄弱。 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 也不关心。 他只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此刻他没有急着离开江府。 流云山那边时不时传来的震动。 镇上最近莫名增多又行色匆匆的外来者。 都让他心里泛起嘀咕。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时候第一个跳出去。 就算江府不追究他,恐怕也会撞上别的麻烦。 不如以逸待劳。 江府里吃喝不愁。 用度全免。 他现在是真的穷困潦倒。 离开这里,每一文钱都得自己掏。 这笔账,周平算得很清楚。 他换下在江府穿的体面衣服。 套上一身粗布短打。 又找了一顶斗笠。 帽檐压得很低。 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样出门,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林府到了。 高墙之下。 周平没有贸然行动。 他仔细观察着。 林府的守卫确实紧张。 但紧张中透着一股疲惫和空虚。 平日里那些修为高深的供奉和护院,此刻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留守的人员也显得心不在焉。 这种反常,让周平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绕到林府侧面的一处角门附近。 那里平日里是下人进出的地方。 守卫相对松懈。 一个年轻护卫正靠在门边打盹。 另一个则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周平深吸一口气。 脚步放轻。 如同融入了清晨的阴影。 他避开地面的碎石。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两个护卫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对周平的靠近毫无察觉。 在距离角门还有数丈远时。 周平猛地加速。 他身体紧贴着墙壁。 如同壁虎般无声滑行。 就在他冲到门边的刹那。 踢石子的护卫似乎耳朵动了一下。 周平没有犹豫。 手起剑落。 剑背狠狠砍在那护卫的后颈。 护卫闷哼一声。 身体软倒。 另一边打盹的护卫惊醒。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 周平已闪身冲入角门。 他没有恋战。 甚至没有去看那两个护卫的死活。 进入林府内院。 周平直奔林天的住处。 房间空空荡荡。 不见人影。 周平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情报有误? 就在这时。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吆喝声。 “快点!都麻利着点!” 声音有些熟悉。 带着一股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傲慢。 周平耳朵微动。 心跳骤然加速。 他悄悄来到窗边。 透过窗缝向外望去。 一群家丁正吃力地抬着箱子、卷轴之类的东西。 步履匆匆。 而领头指挥的那个身影,正是林天。 他穿着一件华贵的锦袍。 额头微微冒汗。 正不耐烦地催促着下人。 周平心里一沉。 又一丝庆幸。 目标出现了。 周平不再隐藏。 推门而出。 “林天。” 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惊雷在院子里炸响。 林天猛地转过身。 看到站在门口的周平。 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他认出了这个在流云镇闹得沸沸扬扬的外来者。 “你是谁?!”林天厉声喝道。 同时身体向后退去。 周围的家丁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周平没有回答。 脚下一蹬。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林天。 周江剑直刺。 林天反应极快。 双手一挥。 地面上,数道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 带着尖锐的木刺。 如同毒蛇般缠绕向周平。 同时,他身上泛起淡淡的青光。 似乎催动了某种木系术法。 想要加固防御。 周平身形灵巧地在藤蔓间穿梭。 剑锋削断几根碍事的枝条。 他没有直接硬碰硬。 而是不断调整角度。 寻找林天的破绽。 林天的木系术法偏向缠绕和防御。 虽然不能直接伤人,但极为难缠。 旨在拖延时间。 周平知道,林家的援兵很快就会到。 他必须一击必杀。 不能给林天喘息的机会。 他一直没有使用附火术。 那团火焰是他留给林天的致命一击。 林天一边后退。 一边不断催生新的藤蔓。 试图将周平困住。 他脸色发白。 显然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凌厉的杀机。 “来人!护驾!”他尖叫起来。 声音带着哭腔。 那些家丁们这才如梦初醒。 但他们只是凡人。 面对这种场面,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周平的脚步越来越快。 剑影越来越密。 他避开了林天催生出的木墙。 绕到了侧面。 林天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喊声。 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就是现在! 周平抓住林天分神的一刹那。 他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涌向周江剑。 “呼!” 剑身上的火焰猛地高涨。 不再是之前温和的附着。 而是带着一股灼热的杀意。 附火术。 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 周平没有丝毫犹豫。 周江剑带着炙热的火焰。 如同斩断一切的利刃。 狠狠劈向林天。 林天仓促间再次召出藤蔓。 试图阻挡。 但这一次,火焰剑光轻易地斩断了所有木系术法。 藤蔓在火焰下瞬间枯萎、焦黑。 木墙如同纸糊的一般碎裂。 火焰剑锋没有停顿。 直接穿透了林天的胸膛。 林天身体僵住。 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 火焰在他体内燃烧了一下。 然后熄灭。 身体软软地倒下。 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极短。 短到那些家丁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短到远处赶来的林家高手还没来得及赶到。 然而。 周平的耳朵捕捉到了急速靠近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来人很快。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 来人中修为最高的,气息也只有星髓境初期。 连林家最高级的家老都不是。 虽然这个修为他打不过。 但要跑……绰绰有余。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林天。 确认目标死亡。 没有丝毫留恋。 周平转身。 身体再次化作一道阴影。 消失在林府的院落深处。 听风八百遍 三十九章:我就是证明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的身影,快如一道贴地疾掠的青烟。 他没有动用那张江成给予的咫尺天涯符。 符箓是底牌,是绝境中换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林府的廊道曲折,假山嶙峋,为他的遁走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身后的追兵气息越来越近,其中最强的几道,已稳稳锁定在他身上。 星髓境初期。 这等修为,若是单独遇上,出其不意之下,周平自忖未必没有一丝反杀的机会。 但此刻,对方人多势众,气息连成一片,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体内气血奔涌如潮,脚下步伐却丝毫不乱,始终与追兵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清晨的微光与建筑的阴影在他身上交替,仿佛融为一体。 追兵的怒喝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属于林天的血腥味,都在刺激着周平的神经。 林府的人,显然已经发现了林天的尸体。 他们彻底暴怒了。 就在周平被追得略显狼狈,即将被彻底合围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林府深处传来。 那声音带着强烈的震荡,似乎是某种强大的禁制被暴力破开了。 紧追不舍的几名林家高手,身形齐齐一顿。 他们脸上同时浮现出惊疑之色。 “怎么回事?” “那个方向……是家族宝库!” 领头的一名黑脸中年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不好!宝库遇袭!速回!” 他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命令下达,那几道原本杀气腾腾追向周平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调转方向。 他们化作数道流光,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位,亡命般疾驰而去。 家族宝库,那才是一个家族真正的根基所在! 与宝库的安危相比,追杀一个刺客的优先级,瞬间被无限拉低。 转眼之间,周平身后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下晨风吹过廊道的呜咽声。 他猛地停下脚步,后背紧紧贴在一根冰冷的廊柱上,胸膛微微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疑惑。 宝库被偷袭了? 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其他人潜入了林府? 而且,选择的时机如此巧合? 他正待调整气息,准备趁机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眼前,水光一闪。 一道澄澈透明,宛如琉璃般的水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水墙荡漾着柔和的光晕,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阻隔之力。 水墙之后,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身影,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出。 正是江成。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近乎虚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以及林府深处的惊变,都与他毫无干系。 周平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周江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 江成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目光悠悠地望向那些仓惶退去的林家追兵的背影。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右手。 指尖处,有氤氲的水汽开始凝聚,旋转。 刹那间,数道晶莹剔透,约莫尺许长的水矛,凭空悬浮在他身前。 每一根水矛都棱角分明,散发着森然刺骨的寒意与杀机。 “去吧。” 江成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咻咻咻! 水矛破空,悄无声息,却快得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 它们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名正在急速后撤的林家高手的后心、天灵等致命要害。 那些林家高手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纷纷惊骇转身,各自施展手段抵挡。 刀光、剑影、护体灵光瞬间亮起。 然而,这一切在那些看似脆弱的水矛面前,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 噗!噗!噗! 几声利器入肉的轻微闷响,几乎微不可闻。 水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们的防御,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那几名修为达到星髓境的林家骨干,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僵直在半空,随即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他们的眼珠瞪得滚圆,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生机,瞬间断绝。 周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江成的实力……远比他预估的,还要恐怖得多! 随手之间,秒杀数名星髓境修士! 这份实力,至少也是星髓境后期,甚至可能是……更高! 做完这一切,江成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他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周平身上。 随即,他的视线又越过周平,投向远处烟尘弥漫、厮杀声震天的林府核心区域。 整个林家大宅,此刻已是处处火光,杀声震天。 木系术法特有的青绿光芒不断闪耀,却往往在下一刻就被更加汹涌澎湃的水蓝色光华淹没、冲垮。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房屋倒塌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末日景象。 江家对林家的攻击,是全方位的,蓄谋已久的,并且,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呵呵,贤婿。” 江成收回目光,脸上笑容不减,语气亲和地看着周平。 “还要多谢你啊。” “若不是你出手,将林家这些最难缠的供奉护卫都给引了出来,我们想要这么快就破开林家的守府阵法,恐怕还要多费不少手脚呢。” 周平对这声突兀的“贤婿”,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现在脑子里只关心一件事。 “报酬。” 他盯着江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完成了刺杀,冒了巨大的风险,现在,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江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平,似乎对他的直接感到有些意外。 “报酬?” 他反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那门附火术,还有那张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咫尺天涯符,那破损的纸张,难道不是报酬?” 周平眉头微微皱起。 “江先生。”他换了个称呼,语气依旧平淡,“您之前所说的,是完成任务之后,另有‘钱’财相赠。” 他特意在“钱”字上加重了读音。 “您给的那两样东西,是完成刺杀任务的‘工具’和‘保障’,是促成此事的辅助,而非最终的酬劳。” 江成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小子,倒是分得清楚。 说话还挺客气,知道用敬称。 可这斤斤计较的劲儿,怎么就这么不讨喜呢? 他眼珠微微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很是自然地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周平的肩膀。 “贤婿啊,你可知,我们江家,为何要冒着和大齐国交恶的风险,也要对林家下此狠手吗?” 周平不动声色地承受着他肩膀上的力道,瞥了一眼那只手,面无表情。 “杀人夺宝。” 还能为什么,修仙界这种事,难道还少见吗? “哈哈哈哈!” 江成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荡。 “说得好!说得妙!” “没错!就是杀人夺宝!” 他用力拍了拍周平的肩膀,手臂一挥,指向那片战火纷飞、混乱不堪的林府深处。 “你的报酬,就在那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家立足流云镇百年,搜刮的财富、积攒的资源,不计其数!” “现在,整个林府都是我们的了!” “你看上什么,只要你能拿到手,随便拿!” “能拿走多少,都算你的本事!算我江家给你的酬谢!” 周平闻言,眼神骤然一亮。 他瞬间明白了江成的意思。 这家伙,是想赖掉之前承诺的现金报酬,用林家的战利品来抵账!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江成的抠门和小算盘。 但这林家一看就是底蕴深厚的大户,其百年的积累,恐怕远非之前口头约定的那点灵钱可比。 若是能在里面搜刮一番…… 这笔买卖,似乎,并不亏! 甚至可能大赚! 风险与机遇并存! 周平不再多言。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林府深处,那里仿佛有无数的灵石、丹药、法器在向他招手。 下一刻。 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迅捷的影子。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逃离。 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象征着混乱、死亡,也象征着无尽财富的修罗场! 与此同时,流云山深处。 山寨聚义厅内,气氛沉凝如铁,与“聚义”二字格格不入。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水和汗臭,几盏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 主位旁,林家老祖林玄端坐太师椅,看似仙风道骨,面色却异常阴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嗒、嗒的轻响,透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这份烦躁,似乎从他踏入这流云山寨时便已滋生。 他对面,流云山二当家刘苏,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汉子,正唾沫横飞。 “林老哥!这批货!说好了七三分!” 刘苏的嗓门粗野,震得厅内嗡嗡作响。 “俺们流云山弟兄拿命去拼,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多拿一成,怎么了?天经地义!” 林玄眉头紧锁,敲击扶手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声音里透着冰冷的寒意。 “刘二当家,白纸黑字,约定的是六四。” “林某带来的人手,难道就不是命了?” 两人为了一批刚劫来的财货,争执不休,显然已非首次。 就在此时,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个山贼衣甲破烂,连滚带爬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 “大、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刺耳。 “山下的林家……林家府邸,被人给端了!!” 此言一出,聚义厅内瞬间死寂。 方才还叫嚣的刘苏,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眼珠子瞪得溜圆。 林玄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 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他体内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他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了刘苏! “好啊!刘苏!!” 林玄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仿佛蕴含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说此次秘密前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老夫为掩人耳目,甚至未带族中精锐,更无重宝随行,就是防着你们流云山这群豺狼见财起意!” “结果!老夫前脚刚上山,后脚家里就被掏了!!” “你说!!”林玄猛地站起,须发微张,“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随着他一声怒喝,身后空气波动。 唰唰唰! 数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个个气息沉凝,目光冷厉,赫然皆是星髓境的好手! 庞大的气势如山洪暴发,瞬间充斥厅堂,压得那些普通山贼面色惨白,呼吸困难,几乎要跪伏下去! 刘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恐怖气势吓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但他强自按捺住呼唤手下的冲动。 他看着暴怒欲狂的林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 “林老哥!林老祖!误会!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啊!” 刘苏语气急促,试图解释。 “我刘苏是粗人,是贪财,可我不是蠢货!您老人家在我这山上坐着,我去掏您老窝?我图啥?嫌命长吗?!” 林玄眼中怒火翻腾,杀意凛然,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 仅凭带来的人手,真和整个流云山撕破脸,讨不到好。 何况,家里的情况…… “误会?” 林玄冷笑,声音如同寒冰摩擦。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证明这不是你流云山设下的圈套?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刘苏张口结舌,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这事太巧了,巧得让他百口莫辩。 一时间,厅内剑拔弩张,杀机弥漫,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厅内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章你什么意思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刘苏身边,不知何时,悄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面容普通至极,仿佛山间随处可见的农夫。 可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气场便自然弥漫开来。 那气场并不霸道,却如渊渟岳峙,似定海神针,瞬间便将林玄带来的数十位星髓境修士的汹涌气焰,压得无声无息。 林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玄丹境! 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竟是一位玄丹境的强者! 流云山真正的主人,大当家,刘礼! 刘礼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玄,以及他身后那些神色紧张的修士,语气淡漠如水。 “林家主,你觉得,若是我流云山真要图谋你林家那点家底,需要用这等下作手段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我直接带人,堵上你林家大门,开口‘借’些财物,岂不更省事?” 话语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霸道与绝对自信。 林玄心中的滔天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强行熄灭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难看到了极点。 刘礼说得对。 一位玄丹境强者,若真要对付他林家,尤其是在他这个星窍境老祖不在家的情况下,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这背后,另有其人! “那依刘大当家看……” 林玄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依旧干涩沙哑。 “此事……” 刘礼目光转向山下流云镇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不出意外,是江家动的手。” 他缓缓说道。 “那江成,藏得倒是够深。依我看,他恐怕也已触及玄丹境的门槛,否则,断不敢如此行险。” 刘礼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林玄身上。 “你现在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正中对方下怀。” “一位准玄丹境,加上精心布置的陷阱,你此去,九死一生。” “林家主,你,不能回去。” 林玄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我林家百年基业……” 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家族正在遭受灭顶之灾,他怎能安坐于此?! “刘大当家!我必须回去!!” 林玄的情绪再次失控,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刘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对林玄的失态略感不耐,但还是压着性子道。 “林家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若折在流云镇,林家,才算真正烟消云散。” “江家既然敢动手,必然准备充分,你这样贸然闯回去,和送死没有区别。”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对峙。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稳如泰山。 最终,还是林玄先移开了目光,他颓然地垂下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知道,刘礼说的是残酷的事实。 “那……那该如何是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无助。 刘礼沉吟片刻,手指在身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这样。” “我派李东欧,带一百精锐弟兄,抽调你带来的一半人手,立刻下山。” “先去探探虚实,看看能否接应一些突围的族人。” “你,暂时留在我这流云山。” “等摸清了江家的底细和动向,再做万全打算。” 这已经是刘礼能给出的最大帮助和最稳妥的方案。 林玄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良久,最终,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好!”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一切,就依大当家所言!” 刘礼点了点头,转向身旁的刘苏。 “二弟,带上我们压箱底的那队‘血狼卫’,再挑五十个悍勇的好手。” “加上林家主的人,速去速回!” “记住,以打探和接应为主,不可恋战,更不可与江家主力硬拼!” “是!大哥!” 刘苏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狞笑一声,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点起人马。 很快,一支由流云山悍匪和林家护卫组成的混编队伍,便脚步杂乱却迅疾地离开了聚义厅,朝着山下方向疾驰而去。 聚义厅内,重新安静下来。 只剩下林玄、刘礼,以及林玄身边那些神色凝重、忧心忡忡的护卫。 林玄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与不安。 与此同时,周平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穿梭在林府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与焦糊味。 厮杀声、临死的惨叫声、建筑轰然倒塌的巨响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混乱血腥的死亡乐章。 江家的人动手效率高得惊人。 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蝗虫过境,所过之处,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破坏与狼藉。 周平小心翼翼地避开一队队杀气腾腾、双眼泛红的江家修士。 他凭借着对气机的敏锐感知,以及从江成那里得到的那个模糊方位,在曲折的回廊与倒塌的废墟间七拐八绕。 终于,他摸到了林家宝库的入口附近。 宝库的大门由厚重的青铜铸造。 门上原本铭刻的防御符文,此刻已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灵性。 门体中央,赫然印着一个巨大扭曲的掌印,边缘处甚至残留着金属高温融化的痕迹。 显然,是被人用极其霸道的力量强行破开的。 周平心中微动,确认四周无人后,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宝库之内。 宝库内部空间颇为宽敞,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镜,显然经过精心修葺。 角落里,还残留着几丝强大禁制被暴力破碎后,逸散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灵气波动。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让周平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直至冰冷。 空空如也。 彻底的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层层叠叠摆满珍奇异宝的多层木架,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框架。 框架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那痕迹,似乎连灰尘都被人用特殊手法仔细刮过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 墙角的几个大箱子被粗暴地撬开,沉重的盖子被随意扔在一旁。 箱子里面,同样是空的。 别说灵石丹药,连根毛都没剩下。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玉石、瓷瓶碎片,灵气全无,显然是储存物品的容器被取走内容物后,被毫不在意地随意丢弃。 江家这帮人…… 这他妈的办事效率未免也太高了点!刮地三尺都没这么干净! 周平不死心地在宝库里快速转了一圈,甚至用脚跺了跺地面,用剑柄敲了敲墙壁,希望能发现隐藏的暗格或者密室。 结果自然是令人极度的失望。 这里就像是被一群最贪婪、最饥饿的硕鼠彻底光顾过无数遍。 连一丝一毫有价值的气息都未曾留下。 “妈的……” 周平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心中那点因为江成那句“随便拿”而升起的微弱期待,瞬间化为了冰冷的泡影和被戏耍的愤怒。 江成那只老狐狸!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所谓的“报酬”,就是让他来参观一个已经被搬得比脸还干净的空宝库?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和杀机,自心底悄然升起,又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狠狠一脚踢在一只翻倒在地的空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响动,在空旷的宝库中回荡。 就在这时,宝库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周平眼神一凛,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周江剑,身体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闪到门后阴影处。 “快!那边!追上去!有几个林家的余孽冲出去了!” “家主有令,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几名身着江家服饰的修士身影,带着浓烈的杀气从门口一闪而过,朝着某个方向急速追去。 周平心中一动。 林家余孽? 他没有犹豫,也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刚走出宝库不远,一抬头,便迎面撞上了负手而立,似乎正特意在此等候他的江成。 江成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令人不适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周平身上扫过,尤其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戏谑。 “贤婿,看来收获颇丰?” 周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淡的表情,懒得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他现在对这声“贤婿”只感到恶心。 “江先生。” 他直接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刚才有人说,林家有人突围了?” 江成点了点头,目光悠悠望向远处的天空,仿佛能清晰看到那些在绝望中仓惶逃窜的身影。 “不错,几只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罢了,不成气候。”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周平身上,语气变得理所当然,仿佛在吩咐下人。 “你去,把他们彻底处理掉。” 周平眉头猛地一挑。 “我去?” 他反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爽。 “江先生,我替你冒险刺杀了林天,九死一生,差点被林家那群星髓境高手围杀当场。” “你许诺的报酬,就是让我来参观一个连老鼠都嫌弃的空宝库?” “现在,又要我去给你当免费的打手,追杀那些逃兵?” 周平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冷意。 “好处呢?” 他这次学乖了,直接把条件摆在了明面上,眼神锐利地盯着江成。 不见兔子不撒鹰。 想让他继续卖命,就得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江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似乎没想到周平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如此直接地讨价还价。 他重新打量着周平,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玩味。 这小子,倒是比预想的要刺手,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 “呵呵,贤婿此言差矣。” 江成又开始打太极,语气温和依旧。 “斩草务必除根,永绝后患。这不仅是为了我们江家,更是为了你和晚舟未来能够高枕无忧啊。” “再者说,能够为江家效力,为我分忧,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荣耀……” “江先生。” 周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需要实际的好处。” “灵石,丹药,或者……能让我突破瓶颈的功法。” 他现在一穷二白,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蛟龙真血已经消耗殆尽,修为却死死卡在泥胎境巅峰,迟迟无法触摸到金缕境的门槛。 他迫切需要资源,需要一切能提升实力的东西! 江成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玉佩。 追杀那些逃兵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手,周平的实力、速度和那股狠辣劲,他刚才也亲眼见识过了,无疑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而且,让周平去,也能进一步消耗这小子的实力和底牌,方便日后更好地掌控。 这把剑,用起来还算顺手。 “好吧。” 江成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有些肉痛的表情,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终于松了口。 “你去追杀那些林家余孽。” “从他们身上搜到的所有东西,都归你。” 他强调道。 “无论是什么,兵器、丹药、灵石、储物袋……只要你能拿到手,都是你的战利品,我江家绝不过问。” 周平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这个条件,虽然远不如之前的承诺,但……聊胜于无。 逃兵身上未必有多少油水,可蚊子再小也是肉。 更重要的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能拿到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 总比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宝库要强。 “好。” 周平不再废话,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江成抬手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林木逐渐茂密。 “他们往那边去了,看气息应该没跑远。” “动作快点,别让他们彻底消失在山林里。” 周平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体内气血微微鼓荡。 他整个人如同一道贴地疾掠的青烟,速度极快,迅速朝着江成所指的方向追去,转眼便消失在残垣断壁之间。 看着周平消失的背影,江成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有些幽深难测。 旁边立刻有江家的心腹管事低声上前问道:“家主,就让他一个人去?林家那些逃出去的,据说还有个金缕境带队,要不要派些人手跟着接应一下?” “不必。” 江成淡淡地摆了摆手,语气漠然。 “让他去。” “正好,也让我再仔细看看,我这位‘贤婿’,这把意外捡来的‘剑’,究竟有多锋利,又能承受多少打磨。”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一章:威胁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 周平一路疾驰,泥胎境淬炼到极致的体魄,让他拥有远超同阶修士的速度和惊人的耐力。 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同时放开神识,仔细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弱气息和能量波动。 林家那些人逃得仓促狼狈,留下的痕迹并不算隐蔽,很容易追踪。 很快,他便在一片相对稀疏的树林边缘,追上了四个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的身影。 那四人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衣衫被鲜血染红浸透,气息紊乱不堪,脚步虚浮。 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金缕境初期的样子,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在之前的突围血战中消耗巨大,已是强弩之末。 看到追来的只有周平一人,那四名绝望的林家修士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彻底的死寂,随即又猛地燃起一丝困兽犹斗的疯狂与凶狠。 跑不掉了!那就拼死一个! “杀了他!” 为首的那名金缕境修士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强行压下伤势,率先鼓动残余的气血,朝着周平猛扑了上来! 另外三人也知道已无生路,纷纷强提精神,各自施展出压箱底的手段。 其中一人双手快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地面猛地一阵耸动,数条儿臂粗细的深褐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扭动着缠向周平的双脚,试图拖延、束缚他的速度。 周平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对四人的拼死反扑,他脚下步伐丝毫不乱,不退反进! “附火!” 他低喝一声,体内气血按照江成所传授的那门《附火术》的独特法门,汹涌运转。 嗤! 一声轻响,他手中那柄略显破损的周江剑剑身之上,瞬间腾起一层炽热的赤红色火焰! 火焰熊熊燃烧,将原本普通的剑身映照得如同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烧红烙铁。 一股炙热狂暴的气浪以周平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些疯狂缠绕过来的坚韧藤蔓,在接触到剑身火焰的刹那,立刻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 它们仿佛遇到了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最终在高温下化为一蓬蓬飞散的灰烬。 周平的身影快逾鬼魅,刹那间便插入四人阵中。 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周江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热扭曲的光痕。 噗! 噗! 噗! 噗! 剑锋破开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急促而短暂。 伴随着火焰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以及戛然而止的惨叫。 剑上附着的烈焰温度极高,瞬间便封住了伤口,阻止了鲜血的大量喷涌,却也带来了更深层的痛苦。 只是一呼一吸之间。 四名负隅顽抗的金缕境林家修士,已然全部委顿倒地,眼中生机彻底熄灭。 周平收剑,剑身火焰敛去,再次显露出那破旧斑驳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上前,熟练地在四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翻找起来。 结果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收获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四人身上所有的财物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枚灵钱。 外加几瓶一看便知品质低劣的疗伤丹药。 甚至连一件能入眼的法器都没有找到。 周平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战利品仔细收好,纳入腰间的储物玉佩。 再少的肉也是肉,聊胜于无。 他直起身,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山林深处,神识微微探出,准备继续追踪,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逃窜的“肥羊”可以猎杀。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脏,并狠狠收紧! 周平全身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出于身经百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身体猛地向后弹射而出! 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刹那—— 轰!! 一道模糊不清,完全由精纯力量凝聚而成的巨大虚影,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威势,如同天外陨石般从高空坠落,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大地剧烈震颤! 泥土、草屑、碎石被狂暴的力量掀起,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一个令人心悸的深坑,瞬间出现在地面上! 恐怖绝伦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浪,擦着周平暴退的身体席卷而过。 仅仅是这逸散的余波,就震得他体内气血疯狂翻涌,喉咙处一股腥甜直冲而上。 “噗!”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散开一抹刺目的殷红。 周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望向那攻击传来的方向。 视野尽头,大约百丈之外的山坡上。 影影绰绰地站立着一群人影。 那群人并非随意站立,而是排列着某种极其古怪而玄奥的阵型。 每个人的气息都通过阵法紧密连接,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远超他们个体力量叠加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刚才那道毁天灭地的虚影攻击,分明就是从他们阵型中央凝聚并发出的! 流云山土匪! 军阵! 周平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冷一片。 这种集合多人之力,通过特殊阵法发动的攻击,其威力之强横,绝对不是他目前泥胎境的修为能够抵挡的! 逃! 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平猛地转身,体内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甚至不惜燃烧部分精血以换取更快的速度!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几乎是贴着地面,亡命般地向着远离流云镇方向的山林深处逃窜而去! 幸运的是,山坡上那群结成军阵的流云山土匪,似乎并没有立刻追击他的打算。 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后,他们便停留在原地,阵型依旧稳定,气息牢牢锁定着周围,似乎在警戒着更重要的目标,或者是在等待命令。 队伍前方,一名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如狼的汉子,正是此次奉命下山的流云山头领之一,李东欧。 他看着周平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但终究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打探江家的虚实,尽可能接应林家的残余力量,而不是为了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李东欧能忍,他身后那几名侥幸从林府逃出来的林家修士却忍不了。 亲眼看到周平这个斩杀他们族人的“江家走狗”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李头领!” 一名身穿林家服饰,面容阴鸷,修为已达星髓境初期的中年男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上前一步,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质问。 “为何不追?!” “那杂碎刚才就在我们眼前,杀了我们四个林家子弟!难道就这么让他跑了?!” 李东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上位者的不耐烦。 “大当家有令在先。” “此次下山,以接应和打探江家虚实为主,不可节外生枝,更不可与江家主力硬拼。” “为了追杀一个区区泥胎境的小杂鱼,万一中了江家的埋伏怎么办?” “耽误了大当家交代的正事,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另一名同样是星髓境的林家修士也满脸悲愤,怒声道:“他杀了我们的人!此仇不共戴天!这口气我们咽不下!” “而且,他既然是江家的走狗,必然知道江家的一些动向!抓住他严刑拷打,说不定能问出重要的情报!” 李东欧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情报?” “就凭他一个泥胎境的小喽啰?能知道什么江家的核心机密?” “别忘了,林玄老祖还在山上焦急地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 双方言语之间,互不相让,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和僵硬。 最终,那三名幸存的林家星髓境修士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间,似乎迅速达成了某种默契。 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对着李东欧抱了抱拳,说道:“李头领所言或许有理,是我等鲁莽了。” “但林家子弟如今四散奔逃,生死未卜,我等实在心急如焚。” “这样吧,我等三人,愿意分头行动,向那个方向仔细搜索一番。” 他伸手指的方向,赫然正是周平刚才逃离的方向。 “一来,看看能否找到其他幸存的族人进行接应;二来,也能扩大搜索范围,尽快完成打探任务。” 李东欧是何等人物?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摸爬滚打多年,岂能看不穿他们这点拙劣的小心思? 无非就是想找个“分头救援”的借口,脱离大部队,好去追杀那个逃走的周平,以报杀亲之仇罢了。 他心中泛起一丝冷笑,但也懒得当面戳破。 这三个林家人虽然是星髓境,但此刻也是惊弓之鸟,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引发内部矛盾,影响自己的任务。 不如就让他们自行离去。 至于他们的死活,与他流云山关系不大。 “可以。” 李东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语气淡漠。 “不过你们要记住,一切小心为上。” “若是遇到江家的大队人马,或者其他难以力敌的危险,立刻撤退,不要白白枉送了性命。” “多谢李头领提醒!” 那三名林家星髓境修士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与杀意。 他们敷衍地对着李东欧拱了拱手,随即再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三道蕴含着怒火与杀机的流光,朝着周平消失的方向,急速追去! 他们的目标,此刻只有一个—— 找到那个杀害他们族人的小子! 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周平只顾着埋头狂奔。 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是被烈火灼烧,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如同一个破旧不堪的风箱在徒劳地拉扯。 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死死锁定着他。 他心里清楚,自己逃不掉。 泥胎境的速度,哪怕已经催动到了极致,在三名含怒追击、一心复仇的星髓境修士面前,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这差距,是境界带来的鸿沟,难以逾越。 果然,没跑出多远,身后那三道蕴含着磅礴气血的流光便已急速追近,如同三只捕食的猎鹰,从不同方位隐隐将他合围。 “跑啊!我看你今天能跑到哪里去!” 其中一人发出厉声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话音未落,周平脚下的地面猛地炸开! 数条深褐色的粗壮藤蔓,如同地底潜伏的毒蟒,带着浓郁的腥臭土气破土而出,交织着缠向他的双腿,速度快得惊人! 周平心中警兆狂鸣,几乎是本能反应,脚下气血瞬间爆发,身形硬生生向侧面横移了寸许! 嗤! 藤蔓带着劲风抽在空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如鞭挞的闷响,留下深深的痕迹。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更多的藤蔓如同疯长的野草,从四面八方的土地里、树干上疯狂钻出,它们扭曲着,交织着,迅速形成一张不断收缩的巨网,将周平的闪避空间压缩到了极致。 这些藤蔓异常坚韧,闪烁着淡淡的星辉光泽,显然被星髓境的气血淬炼过。 周平尝试挥动周江剑劈砍。 “噗嗤!” 剑锋只能斩断一些细小的枝杈,落在藤蔓主体上,却仅仅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甚至连表皮都未能完全破开,那白痕便在绿光流转间迅速愈合。 他心头一沉,绝不能被这些鬼东西缠上! 一旦速度受限,哪怕只是片刻的迟滞,面对三个境界远超自己的星髓境修士,下场只有一个——死! 周平只能凭借着泥胎境打磨到极致的身体反应速度,以及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锻炼出的本能,在藤蔓交织的缝隙间狼狈地左冲右突,险象环生。 时不时有藤蔓上锐利的尖刺划破他的衣衫,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血珠渗出,带来丝丝刺痛。 身上的新伤很快便增添了数道,虽然都不算严重,但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在急剧消耗着他本就不算充裕的气血。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二章:跑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会被活活耗死! 周平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再一味逃窜,脚下骤然发力,身形硬生生止住,猛地转身,直面那追来的三人。 那三名林家修士见他停下,反而也下意识地谨慎起来,停在了十丈开外,并未立刻扑上,眼神阴鸷地盯着周平。 显然,之前周平斩杀四名金缕境族人的一幕,依旧让他们心有余悸,哪怕此刻占据绝对优势,也不愿轻易近身冒险。 “怎么不跑了?江家的狗崽子!” 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眼中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他依旧没有上前,只是双手快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嗡! 更多的藤蔓如同潮水般从地底涌出,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迅猛,铺天盖地般压向周平。 另外两人也是一般动作,双手掐诀,操控着藤蔓从不同角度袭来,配合默契。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用这种最稳妥、最安全的远程消耗方式,将周平活活困死、耗死在这里! 藤蔓如同一条条拥有生命的巨蟒,在地表蜿蜒游走,穿梭不定。 时而如离弦之箭般贴地攒射,直指周平下盘要害! 时而又如狂舞的长鞭,带着破空声狠狠抽打,封锁他的闪避路线! 更有甚者,试图从上方垂落,缠绕束缚他的身体! 周平被逼得手忙脚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能依靠身体本能和周江剑勉力支撑。 每一道藤蔓都蕴含着星髓境修士浑厚的气血之力,抽打在剑身上,都传来沉重如山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每一次格挡或闪避,都在快速消耗着他丹田内本就不多的气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如同决堤的河水般快速流失。 “妈的!” 周平心中暗骂一声,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必须反击!哪怕只是争取一线生机! “附火!” 他低喝一声,体内仅存的气血按照江成传授的法门急速运转。 嗤——! 一声轻响,那柄破旧斑驳的周江剑剑身之上,赤红色的火焰再次猛地腾起,发出熊熊燃烧的声响,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一股炙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疯狂涌来的深褐色藤蔓,在接触到这赤红火焰的刹那,立刻发出“滋滋”的刺耳焦灼声,前端迅速枯萎、碳化,化为飞灰。 附火术,对这些木系的藤蔓术法,确实有着明显的克制效果! 周平精神一振,看到了些许希望。 他仗着周江剑上的火焰护身,脚步一错,便欲强行向前突进,试图拉近与那三人的距离! 只要能近身搏杀,凭借他远超同阶的搏杀经验和狠劲,未必没有以伤换伤,甚至反杀一两人的机会! 然而,那三名林家修士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脸上同时露出讥讽的冷笑。 见周平试图突进,他们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后飘退,始终与周平保持着十丈以上的安全距离,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同时,他们催动藤蔓的频率更快,攻击的角度也更加刁钻狠辣! 无数燃烧着火焰的藤蔓残骸在周平脚下堆积,但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回剑防守,突进的势头瞬间被打断。 火焰虽然克制藤蔓,但对方是三个星髓境! 他们的气血总量加起来,远比周平这个泥胎境雄浑太多太多。 藤蔓被烧毁的速度,甚至隐隐有些赶不上它们生成的速度了。 周平的附火术对气血的消耗同样巨大,他能感觉到剑身上的火焰开始变得有些明灭不定,威力也在逐渐减弱。 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活活耗干气血,到那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行!必须想办法扰乱他们的心神!制造机会! 周平一边挥舞着燃烧的周江剑,艰难地抵挡着藤蔓的围攻,一边剧烈地喘着粗气,眼神却在急速转动间变得异常锐利。 “三个打一个,还都是高我两个大境界的前辈,居然只敢躲在后面放这些软绵绵的藤条?” 他故意用极尽嘲讽的语气,放声喊道,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到三人耳中。 “你们林家的人,难道都是属乌龟的吗?连靠近我这个泥胎境小辈的胆子都没有?” “呵呵,也难怪林家会被江家灭门,就凭你们这群连正面厮杀都不敢的废物!” “你找死!”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果然被激怒,本就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喷射出来! “小杂种!你给我等着!等抓到你,老子定要将你抽魂炼魄,让你尝遍世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另一人也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骂道:“江家的走狗!得意什么!等杀了你,我们再去宰了江晚舟那个贱人!” “还有江成那个老匹夫!他灭我林家满门,此仇不共戴天!我们林家就算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江家任何一个人!” 三人虽然嘴上骂得越来越凶狠,情绪的剧烈波动却让他们对藤蔓的操控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混乱。 藤蔓攻击的节奏和配合,不再像之前那般默契圆融。 就是现在! 周平眼中精光陡然一闪!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摸出那张被汗水浸湿、泛黄破旧的符箓——咫尺天涯符! 这是江成给他的保命底牌! 他猛地将符箓往自己胸口狠狠一拍! 嗡——! 符箓应激而发,瞬间化作一道柔和却蕴含着不容抗拒之力的濛濛清光,将他整个身体完全包裹。 周遭的空间仿佛水面投入石子,出现了刹那的涟漪与扭曲。 下一刻,周平的身影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水中摇曳的倒影般晃动了一下。 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缕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空间波动,证明着刚才这里确实发生过一次短距离传送。 “……” “……” “……” 三名林家修士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他们愣愣地看着周平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燃烧后的藤蔓灰烬在飘散。 他们脸上的愤怒和狰狞,瞬间凝固成了无法置信的错愕。 “符箓?!” “是挪移类的符箓!!” 为首的中年男子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一片。 “该死!竟然让他用符箓跑了!” 另一人也回过神来,脸上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恨声道:“追!他那符箓品阶未必多高,传送距离肯定不远!我们分头追!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最多追出方圆一里地!”中年男子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决断,眼神阴沉,“若是找不到,立刻放弃!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耽误了接应其他可能幸存的族人,回去之后,他们无法向还在山上焦急等待消息的林玄老祖交代! 三人眼中凶光闪烁,刚要分散开来,朝着不同方向追击。 就在这时。 一个温和得甚至有些过分的男子声音,却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悠悠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从心底深处感到发寒的淡淡笑意。 “三位,这么行色匆匆,是想要去哪里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猛地浇下! 三名林家修士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从之前的愤怒、不甘和错愕中惊醒过来,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他们脸上带着惊骇欲绝的表情,猛地回头。 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斑驳树荫下,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容儒雅,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和煦笑容。 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正是江家家主,江成! “是……是你!江成!” 为首的中年修士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恐和滔天的仇恨,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疯狂催动体内气血! “杀了他!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知道今日已无幸理,唯有拼死一搏! 三人同时出手!没有任何保留! 刹那间,无数比之前围攻周平时更加粗壮、更加坚韧、甚至表面隐隐浮现出星辰纹路的藤蔓,如同地狱中挣脱束缚的狂蟒,从地面、从四周的树干、从各个角落疯狂拔地而起! 它们交织缠绕,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疯狂地绞向负手而立的江成! 与此同时,无数尖锐的木刺如同离弦的箭雨,密密麻麻,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藤蔓中激射而出,将江成周身所有闪避空间全部封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草木腥气和狂暴的能量波动。 这是三名星髓境修士燃烧精血、含怒发出的全力一击! 然而,面对这足以轻易撕碎山石的恐怖围攻,江成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角的灰尘。 哗啦—— 仿佛有无形的潮汐之声在林间凭空响起。 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湿润而沉重。 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流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凭空出现在江成身前,它们在空中急速交织、盘旋、凝聚。 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三条栩栩如生、散发着磅礴水行之力的晶莹水龙! 水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迎着那漫天绞杀而来的藤蔓和暴雨般的木刺,悍然冲去! 嗤嗤嗤—— 那些坚韧无比、连周平全力催动附火术的周江剑都难以轻易斩断的星髓境藤蔓,在接触到水龙的刹那,竟如同遇火的朽木一般,被摧枯拉朽般轻易地冲垮、绞碎!化作漫天齑粉! 至于那些激射而来的尖锐木刺,撞在水龙那由精纯水流构成的身躯上,更是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便被那看似柔和的水流瞬间吞噬、消融,仿佛从未出现过。 属性克制? 不,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五行属性克制! 这是绝对实力上的碾压!是更高层次力量对低层次力量的彻底蹂躏! 三名林家修士眼中同时露出了浓浓的绝望之色。 他们想要逃跑,却骇然发现,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无比的泥沼,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挪动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那三条水龙在击溃了他们所有的攻击后,速度丝毫不减,如同三条拥有灵性的锁链,一个盘旋,便瞬间缠绕住了三人的身体。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水流疯狂侵入他们的体内,瞬间冻结了他们经脉中奔腾的气血运转。 “呃……” 三人身体同时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断线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被那三条水龙牢牢束缚,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只能用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神看着江成。 从江成现身,到三名星髓境修士被彻底制服,整个过程,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干净利落,如同探囊取物。 周平只觉得眼前景物疯狂扭曲、旋转,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揉碎的画卷。 下一瞬,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 双脚踏在松软湿滑的腐叶上,浓烈的草木腐朽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直冲鼻腔。 他身形剧烈摇晃,踉跄几步,伸手扶住旁边一棵布满苔藓的粗糙树干,才勉强稳住。 胸口一阵剧烈的翻腾,先前咳血留下的铁锈味,依旧在喉咙里弥漫。 他剧烈地喘息着,警惕地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尽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古木参天,藤蔓缠绕。 只有零星破碎的光斑,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幽暗的林间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远方,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其中一座山峰的形状……该死的眼熟! 流云山! 周平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三章:异变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这咫尺天涯符……竟然把他传送到了这里?! 他猛地回想起自己拍下符箓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充斥的,是对那三个追杀者不死不休的杀意与怨念! 难道这破符箓还他娘的能感应心思? 真就精准地把他送到了敌人老巢门口?! 周平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与郁气堵在胸口,让他几乎要再次吐血。 亏大了! 这次追杀林家余孽,非但连根毛都没捞着,反而把自己身上最珍贵、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符箓给搭进去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那里只剩下衣物的粗糙触感,那张泛黄的符纸早已化为飞灰。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打死他也不会用!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传送离开的几乎同一时间,江成已如鬼魅般降临,弹指间便解决了那三个让他亡命奔逃的星髓境修士。 此刻的周平,只觉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是蠢到了家。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懊恼与烦闷,眼神锐利如鹰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流云山脚下,危机四伏,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将泥胎境淬炼出的对身体的掌控力发挥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只最灵敏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林间的阴影,试图寻找一条远离流云山方向的安全路径。 然而,没走出多远,他的眼神猛地一凝,身体快如闪电般藏匿到一棵巨大的古树之后,连呼吸都瞬间屏住。 几道人影,正从山林另一侧快速靠近。 周平透过浓密的枝叶缝隙,凝神望去。 那是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的壮汉! 他们腰间统一挎着寒光闪闪的长刀,步伐沉稳矫健,行动间隐隐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警惕性极高。 巡逻队? 周平的心脏猛地一跳! 流云山的土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规整了?! 这哪里是什么占山为王的乌合之众? 这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兵卒! 统一的制式兵器!统一的皮甲!行动间的默契与杀气! 周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两个令人不安的猜测。 要么,这流云山的土匪头子野心滔天,已经在暗中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图谋不轨,甚至可能想扯旗造反! 要么,他们已经被大齐国官方势力收编,成为了朝廷的爪牙!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身处流云镇旋涡中心的江家来说,都绝对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周平瞬间掐灭了继续探查的心思,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里,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带回去,告知江成! 他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树干,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绕开这队明显不正常的“土匪”巡逻兵,朝着流云镇的方向潜回。 然而,他刚改变路线没多久,迎面又撞上了一拨人。 这一次,人数更多,足有十几个。 周平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在山坡上结成军阵,一道攻击就让他吐血奔逃的那伙流云山悍匪! 只是,此刻他们的状态看起来极其狼狈。 队伍人数明显少了一小半,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鲜血浸透了皮甲,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脚步踉跄匆忙,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正朝着流云山深处溃逃。 领头那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汉子,李东欧,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神中充满了暴戾和不甘。 看样子,他们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并且吃了大亏! 这群败兵此刻只顾着埋头逃命,士气低落,根本没有注意到藏身在不远处密林阴影中的周平。 周平心中瞬间了然。 看来,江家已经和流云山的人正式交上手了,而且,江家似乎还占了上风! 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对方无暇他顾的绝佳时机,立刻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远离这片交战区域的方向,亡命狂奔! 现在可不是看热闹或者逞英雄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之上,周平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凭借着对这片山林地形的些许熟悉,以及远超常人的危机感知能力,他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可能存在的搜寻队伍或暗哨。 终于,在黄昏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之时,他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赶回了流云镇外围。 昔日气派恢弘、象征着林家权势与荣耀的林家大宅,此刻已经彻底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柱,倒塌的院墙……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厮杀的惨烈。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焦糊气息,令人作呕。 然而,就在这片废墟前方的空地上,却聚集着不少人。 一群穿着江家统一服饰的家丁护院,手持兵器,面色冷峻地押解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俘虏。 那些俘虏,正是侥幸存活下来的林家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惊恐万状的妇孺,也有一些看起来曾经养尊处优、此刻却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女。 他们脸上大多带着恐惧、绝望,或是死一般的麻木。 身上穿着的衣物,虽然沾满了尘土和斑驳的血迹,但依然能看出原本的华贵质地。 周平的目光扫过那些被俘虏的林家女眷。 其中不乏一些容貌秀丽、气质不俗的年轻女子,她们身上的绫罗绸缎虽然有些凌乱,沾染了污渍,但并未看到任何被撕扯或侵犯的痕迹。 押解她们的江家护院虽然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但动作却相当规矩,只是将她们与其他俘虏一同集中看管,并未有任何骚扰或不轨的举动。 这与周平印象中,乱世之中胜者对待败者,尤其是对待敌方女眷的通常做法,截然不同。 屠戮敌方男丁,掳掠女子财物,才是常态。 江家这种做法,透着一股异样的“规矩”和“克制”。 他对江家的观感,不由得又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改变。这个家族,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得近乎虚伪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样?周小兄弟此行,收获可还丰厚?” 周平猛地回头,只见江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不透彻。 收获? 丰厚? 周平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去计较什么狗屁收获! 死里逃生的惊悸、被当成弃子利用的愤怒、险死还生的后怕……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积压、翻腾! 他快步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乎是咬着牙,沉声说道:“江家主,流云山那边……情况很不对劲!” 他强压着怒火,将自己在山脚下看到的,关于流云山土匪如同正规军般的巡逻队、他们的制式装备以及那恐怖军阵的威力,用最简明扼要的语言,快速说了一遍。 他死死盯着江成的眼睛,想要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惊讶或凝重。 然而,没有。 “哦?” 江成听完,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知道了。” 这轻描淡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三个字,像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周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却也点燃了他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 知道了?! 他看着江成那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模样,一股难以遏制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直冲脑门! “你知道了?!” 周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尖锐的质问,引得周围不少江家护院和林家俘虏都侧目看来。 “你知道流云山有问题?!你知道他们可能有军阵?!还他妈让我去追那些狗屁的林家余孽?!” “你知道那些土匪能发出远超星髓境的攻击?!还让我一个人去送死?!” 他猛地指向自己身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以及被藤蔓和冲击波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衫,胸膛剧烈起伏着。 “要不是老子跑得快!要不是老子还有一张保命的符箓!现在恐怕早就成了一滩肉泥!尸骨无存了!” 周平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江成脸上。 “合着你让我去追击,压根就没安好心!什么狗屁战利品!你就是把我当诱饵!当炮灰!甚至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弃子!对不对?!” 江成脸上的笑容终于微微收敛了一些,他看着情绪激动到近乎失控的周平,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语气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和。 “周小兄弟,你言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试图平息周平的怒火。 “让你去追击林家余孽,一来,确实是想给你一个实战历练的机会,毕竟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 “二来,也是为了将林家的残余势力彻底清除干净,永绝后患,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至于流云山的情况,”江成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着周平,“我确实预料到他们可能会有些不寻常的手段,但的确未曾想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到动用那种规模的军阵,来对付你一个……嗯,泥胎境的小辈。” 江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 “或许,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身陷险境了。这一点,我江某人,向你郑重道歉。” 道歉? 周平看着江成那张写满了“诚恳”与“无奈”的脸,听着他那仿佛发自肺腑的“道歉”,心中却只感到一阵阵发冷,一股比愤怒更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什么历练?什么清除后患?什么考虑不周? 狗屁! 说到底,不就是拿他的命去试探流云山的底牌!拿他的命去吸引敌人的火力! 现在看他活着回来了,就轻飘飘一句“考虑不周”和一句不值钱的“道歉”就想揭过去? 真当他是傻子吗?! 周平简直想把“厚颜无耻”、“老奸巨猾”这八个字,狠狠地刻在江成这张看似温和儒雅的脸上! 跟这种城府深沉、视人命如草芥的老狐狸讲道理?简直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和杀意。 他知道,现在发作没有任何意义,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摆在那里,他根本奈何不了江成。 再争论下去,除了自取其辱,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腾如沸的怒火与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 他知道,现在发作没有任何意义。 怒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如同天堑,冷酷地摆在那里。 他根本奈何不了江成。 再争论下去,除了自取其辱,沦为笑柄,不会有任何结果。 江成看着周平那张脸,从暴怒扭曲,到强行抑制,最终化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平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能屈能伸,是个可造之材,但也更难掌控。 “周小兄弟可愿随我去看看那些林家的余孽?” 江成温和地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就像是邀请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去后花园散散步,赏赏花。 周平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的葫芦里,究竟还藏着什么更毒的药。 二人转身,朝着江府深处,那片常人难以窥探的区域走去。 穿过几重戒备森严、暗藏杀机的庭院,最终来到一处位于地下的牢狱。 甫一进入,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铁锈与淡淡霉腐气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发出昏暗幽光的月光石。 它们勉强驱散了部分纯粹的黑暗,却也让地牢中的阴影更加扭曲,更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水珠沿着湿滑的石壁缓缓滑落,在死寂的地牢中发出清晰而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每个囚徒的心头。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四章:大齐国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排排由特殊材质打造、异常坚固的牢房。 大部分被俘的林家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被关押在这里。 他们身上,都缠绕着一种奇异的、泛着幽幽水蓝色光晕的锁链。 那锁链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紧紧贴合着他们的身体,深深勒入皮肉,彻底封锁了他们的气血流动与灵力运转。 他们动弹不得,连一丝微弱的反抗力气都无法凝聚。 曾经在流云镇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林家修士,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林家家眷,此刻都如同待宰的羔羊,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锐气。 他们的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绝望、麻木,以及对未来的无尽恐惧。 周平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些曾经的敌人,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修仙界,本就如此残酷,容不得半点怜悯。 江成并未在此处过多停留,似乎这些失去价值的俘虏,已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领着周平,继续往地牢更深处走去。 地牢的尽头,是一间单独设立、看守力量明显更加严密的特殊牢房。 里面关押着的,正是之前追杀周平,险些将他逼入绝境的那三个林家星髓境修士! 此刻,这三人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悍与倨傲? 他们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得如同乞丐,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显然遭受过严酷的刑讯。 同样的水蓝色锁链将他们如同挂画一般,牢牢锁死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们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狼狈不堪,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然而,当他们看到江成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时,三人像是同时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神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填满! “江家主!饶命!饶命啊!” “我们错了!我们什么都说!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都是林天那个老匹夫!是他逼我们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三人争先恐后地哀嚎求饶,声音嘶哑难听,充满了令人牙酸的绝望和卑微。 江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语气依旧是那般温和,仿佛在与老友叙旧。 “哦?说说看,流云山那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看起来地位稍高、伤势也最重的中年修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抢着回答,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彻底失去生机。 “回…回江家主!流云山大当家刘礼…他…他已经成功突破,晋入了玄丹境!” 玄丹境! 周平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玄丹境,那可是比星髓境高了足足两个大境界的存在! 泥胎、金缕、星髓、星窍、玄丹…… 每一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都宛如天壤之别! 难怪那些看似乌合之众的土匪,能结成威力那般恐怖的军阵!有玄丹境修士坐镇,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刘礼那厮,不仅突破了玄丹境,”另一个稍显年轻的修士急忙补充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还…他还带着整个流云山,彻底投靠了大齐国!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土匪了!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官军!是吃皇粮的朝廷鹰犬!” 大齐国!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平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瞬间想起了在古松庄遇到的那两个行为诡异的官差,郭嘉和贾旭。 想起了那个明明已经被蛟龙杀死,却又被宣布“继位”的新王唐高。 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飞速串联,一个模糊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渐渐浮现。 江家不惜代价,雷霆一击灭掉林家,恐怕绝不仅仅是为了争夺小小的流云镇的控制权那么简单! 这背后,必然牵扯到了更高层面的博弈,关乎大齐国的朝堂更迭,甚至隐藏着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谋!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周平淹没。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马上离开流云镇,离开江家这个是非之地! 江家、流云山、大齐国……这潭水实在太深了,深不见底! 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连金缕境都未能突破的泥胎境修士,所能够掺和的! 然而,江成仿佛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似乎早已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并未理会那三个仍在墙上苦苦哀求、如同烂泥般的林家修士,反而转过身,带着若有所思的周平,走向了地牢的另一个区域。 这个区域关押的,并非修士。 而是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普通村民。 他们蜷缩在肮脏的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对外界的一切动静都毫无反应,仿佛一群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的木偶。 周平皱紧了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们是?” 江成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冷漠。 “他们是附近几个村落被秘密掳来的村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大齐国那位新上任的国师,野心滔天,手段更是歹毒无比。” “他想要效仿上古某个灭绝人性的邪道宗门,欲以一国生灵为祭品,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血祭!” “目的,是为了助他自己渡过那九死一生的劫火境最后一重天劫。” “这些村民,只是这场血祭的……第一批祭品而已。” 血祭全国! 以亿万生灵为祭品! 周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浑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根根倒竖!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间,竟有如此疯狂!如此歹毒!如此灭绝人性的计划?!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突破一个境界,竟然要牺牲掉整个大齐国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灵?! 这已经不是修士之间的争斗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魔行!是反人类的滔天大罪! 他猛地看向江成,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骇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那……江家主,打算怎么做?” 事已至此,周平心中无比清楚,自己恐怕已经彻底无法置身事外了。 从踏入江府的那一刻起,或许他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漩涡之中。 江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也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唇亡齿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江家立足于此数百年,早已与这方水土休戚与共。” “当然,面对这等滔天巨浪,我江家也深知自身力量有限,并非什么能够力挽狂澜的主力。” “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剿灭流云山这股已经被朝廷收编、成为走狗的势力!” “必须拔掉这颗钉在我等咽喉要道上的毒钉!如此,才能为后续的应对,争取到一丝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周平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然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是,那个刘礼,已经是玄丹境修士。” 这才是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江成闻言,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下一刻,一股磅礴浩瀚、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的气息,从他看似平凡的身躯内缓缓升腾而起! 这股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如同惊鸿一瞥,但其中蕴含的、远超星髓境不知多少倍的恐怖威压,却瞬间让周平感到呼吸一滞! 体内的气血仿佛要凝固,又仿佛要沸腾! 玄丹境! 毫无疑问,江成,也是一位玄丹境强者! 甚至,可能比那刘礼更强! 江成,竟然也是玄丹境!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周平心中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他一直以为江成顶天了是星窍境巅峰,未曾想,此人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难怪他有恃无恐,敢于雷霆手段覆灭林家。 难怪他谈及流云山那位玄丹境大当家时,语气那般平静。 “刘礼那边,自有我去应付。” 江成缓缓收敛了那磅礴的气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他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周平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周小兄弟,可否将你那柄长宁剑取出来一观?” 长宁剑! 周平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他怎么会知道长宁?! 这柄剑虽是不凡的半仙兵,但外观普通至极,与凡铁无异。 更重要的是,它一直被自己妥善收纳在腰间的玉佩空间存储器里,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其真正的锋芒与神异。 江成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底细? 无数念头在周平脑海中闪过,他看向江成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戒备。 江成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兄弟不必如此紧张,江某并无觊觎之心。” “只是你这柄剑灵性惊人,非同凡品,寻常手段难以遮掩其锋芒。” “若是被某些有心之人察觉,以你目前的修为,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平白丢了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 “我这里恰好有一门上古秘法,可以暂时为你这柄神兵利器遮蔽天机,掩盖气息。” “至少,在劫火境以下的修士面前,无人能够看穿它的真正底细。” 周平陷入了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江成说的是事实。 半仙兵的诱惑力太大了,足以让无数高阶修士疯狂。 以他如今仅仅泥胎境的实力,怀揣这样的重宝,无异于稚童闹市持金,极度危险。 虽然他对江成充满了警惕,甚至隐隐有些厌恶他这种笑里藏刀、掌控一切的姿态。 但眼下的局面,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将长宁剑交出去,或许会被动,但至少能暂时解决暴露的风险。 若是不交……江成这位玄丹境强者,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周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探入腰间的玉佩,心念微动。 下一刻,一柄样式古朴、毫不起眼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正是长宁。 江成看着周平手中的长宁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伸出手,姿态自然地接过了长宁。 入手微沉,剑身冰凉。 江成并指如剑,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微弱、却又玄奥无比的淡金色光华。 那光华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以指尖为笔,在那古朴的剑身上缓缓划过,动作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同时,他口中低声吟诵着晦涩难懂的古老咒文,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融入空气之中。 地牢内,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片刻之后,江成停下了动作,指尖的淡金色光华悄然隐去。 他将长宁剑递还给周平。 “好了。” 周平接过长宁,下意识地仔细感应。 剑还是那柄剑,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原本那隐隐散发出的、只有他自己能模糊感应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超凡锐气,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剑身上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无法被感知的隔膜,将其所有灵性与锋芒都完美地内敛、封存。 现在的长宁剑,看上去、感应起来,都与一柄最普通的凡铁长剑,再无任何区别。 这手段,当真神妙! 周平心中暗凛,对江成的实力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多谢江家主。” 他将长宁剑重新收回玉佩空间,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无需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江成恢复了他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兄弟一路奔波,想必也疲乏了,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剿灭流云山之事,非一朝一夕,还需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 周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五章:拔寨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座阴森压抑的地牢。 看着周平逐渐远去的背影,江成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如同幽深的寒潭。 他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长宁剑那惊心动魄的灵性触感。 “半仙兵……”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牢中轻轻回荡,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与‘那人’的这笔交易,现在看来,倒也……不亏。” 八天时间,悄然无声地流逝了。 流云山脉崎岖的外围地带,一座座粗犷却异常坚固的要塞,像是有人用蛮力钉下的楔子,硬生生楔入了层叠的山林边缘。 木石混合结构的箭塔与尖锐的栅栏相互环绕,在昏暗的天光下勾勒出充满肃杀之气的轮廓。 一队队士兵在要塞内外不停地来回巡逻。 他们身上的制式服装杂乱不一,难以掩盖那股浓烈的匪气。 粗鲁的呼喝声、呵斥声此起彼伏,彻底撕碎了山野固有的宁静。 要塞中央,一顶相对来说还算宽敞的军帐内,昏黄的灯火摇曳不定。 几名身着轻便铠甲、一看便知是头目级别的人物,正围着一张极为简陋的沙盘,压低了声音在商议着什么。 帐内的气氛,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凝重。 帐帘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道白色的影子,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如同没有实体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帐内。 绝大多数人都未能察觉到这微小的异动。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刺骨的寒光毫无预兆地猛然爆开!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利器切开皮肉的声音响起。 离帐篷门口最近的那名士兵,喉咙处突兀地绽开一道细长的血线。 他眼中的神色还停留在前一刻的茫然与警惕,身体却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沉重的身体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子,发出一阵清脆刺耳的哐当乱响。 “什么人?!” “敌袭——!” 帐内瞬间如同炸开的油锅,一片哗然! 剩下的几名头目脸上写满了惊骇,几乎是本能反应,纷纷仓惶地拔出腰间的兵刃。 可惜,那道出手偷袭的白衣人影,动作比他们的反应更快! 周平的身形,此刻宛如一道飘忽不定、难以捕捉的电光。 他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狭小空间内,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辗转腾挪。 他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宁剑,每一次挥洒而出,都精准地伴随着一声短促压抑的闷哼,或是利刃深深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 体内的气血如同奔腾的江河般汹涌流动。 这股力量催动着他,爆发出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与力量。 泥胎境淬炼出的强横体魄,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其惊人的杀伤力。 剑光闪烁不定,明灭之间,仿佛死神手中挥舞的冰冷镰刀,无情收割着生命。 一名头目试图举起手中的小圆盾进行格挡。 但他只觉手腕猛地一麻,一股沛然巨力传来,盾牌便不受控制地被狠狠荡开。 紧接着,冰冷刺骨的剑锋,已经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心口。 另一人怒吼着挥刀猛力劈砍,刀风呼啸,却只劈中了一道残影。 周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侧后方。 一剑掠过。 那人的脖颈被干净利落地削断。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帐篷之内,除了依旧静静站立的周平,已经再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人影。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它与帐篷内原本就存在的汗臭味、皮革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难闻的气息。 帐外的骚乱,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点燃了。 “敌袭!快!有敌袭!” “中军帐!中军帐遇袭了!” 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如同利箭般划破了沉沉的夜空。 整座要塞仿佛一瞬间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彻底炸开了。 杂乱不堪的脚步声、兵器慌乱碰撞的叮当声、人们惊惶失措的呼喊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响成一片混乱的噪音。 “结阵!快结阵防御!” 混乱之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着,试图挽回局面。 随着这声命令落下,要塞的各个角落,突然冲出了一支支人数并不算多的小队。 但这些小队行动异常迅捷,彼此之间的配合极为默契。 他们身上的装备也远比那些普通士兵精良,眼神冷酷,不带丝毫情感。 他们与周围那些慌乱奔走的普通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精锐小队,就像是一柄柄冰冷而锋利的刀锋。 他们精准无比地切入混乱的人群之中。 但凡有任何人试图站出来组织反抗,或者看起来在士兵中有些威望的中层军官,都会立刻成为他们优先清除的目标。 刀光剑影接连闪过。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周平也早已在中军帐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便闪身而出,悄然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与无边的混乱之中。 他的目标同样无比明确——那些还在试图稳定局势、发号施令的敌方将领。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和惊人速度,他总能在对方集结起有效的防御力量之前,便如同幽灵般悄然靠近。 然后,一击毙命。 他和那些突然出现的神秘精锐小队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默契。 他们共同执行着一场针对这座要塞指挥系统的、外科手术般精准的清除行动。 不断有头目级别的军官倒下。 刚刚才勉强聚集起来的一点抵抗力量,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散、瓦解。 混乱在持续蔓延。 但有组织的抵抗力量,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瓦解、崩溃。 当最后一名试图挥舞令旗、聚拢残余人手的校尉,被周平一剑穿喉、死死钉在箭塔的木桩上时…… 整座要塞残存士兵的抵抗意志,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残余的士兵们,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些如同杀神降世般的精锐小队。 他们看着那个在军官尸体间冷漠穿梭的白衣身影。 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情绪。 “降了!我们降了!别杀了!” “求求你们,别杀了!我们投降!” 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很快,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了连锁反应。 叮叮当当…… 兵器被扔落在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大片大片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跪伏在地,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周平站在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中军帐旁边。 手中的长宁剑斜斜指向地面。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剑尖缓缓滴落,没入脚下的泥土。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这混乱而又寂静的一幕。 沉重无比的要塞大门,被人从内部缓缓打开。 一队队气息沉稳、装备制式统一的修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潮水般鱼贯而入。 他们迅速而高效地接管了要塞各处的交通要道。 将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兵,分批次地看押起来。 整个过程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周平缓缓收剑入鞘。 他依旧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忙碌着的江家修士,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片刻之后。 一名身形挺拔、背后负着一柄长剑的中年男子,脚步迅捷地走到了周平面前。 此人气息内敛,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锋锐之意。 赫然是一位修为达到了星髓境巅峰的强大剑修。 “周平道友。” 来人正是江剑素。 他对着周平略微一拱手,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却并不显得过分热络的敬意。 “多谢道友先行斩将夺旗之功。” “若非道友率先拔除了这座要塞的中枢指挥,我等想要拿下此地,恐怕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江剑素语气诚恳地说道。 “道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江某必定尽力满足。” 周平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没什么需要。”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直接问道。 “下一处要塞的位置在哪?” 江剑素听到这话,脸上却露出一个略微带着些歉意的笑容。 “周道友,恐怕要稍作休整了。” “不必休整?”周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 江剑素立刻解释道。 “是家主那边传来了新的命令。” “让我们暂时停止继续向前推进,先全力稳固已经占领的区域。” 周平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不远处。 那里,江家的修士已经将一张舆图重新挂了起来。 从流云镇到流云山深处,这条行军路线上标注着的敌方据点数量并不少。 而他们目前攻占下来的这几处要塞,虽然名义上是要塞,但位置都十分靠近流云山脉的最外围边缘。 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比例粗略估算,江家目前实际控制的区域,尚且不足从流云镇到流云山总路程的四分之一。 明明开局如此顺利,斩首战术效果显著,为何要突然停止推进? 周平的心中,疑窦丛生。 他看向江剑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是你的决定,还是……江家主的意思?” 江剑素似乎看穿了周平心中的疑惑,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动怒的神色。 他只是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大约有拳头大小的圆球。 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剔透质感,圆球内部仿佛有淡淡的水波在不停流转荡漾。 他将这枚水球递向周平。 不等周平伸手去接,江剑素便开口继续说道。 “家主自有他的全盘安排。” “他有其他的任务,需要交给道友去完成。” “所以,进军之事,暂缓。” 周平的目光,落在那枚剔透的水球之上。 触手冰凉。 仿佛有活水在其内部缓缓流转,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之感。 但他此刻想的,却是刚刚攻下的那座要塞。 守军最强者,不过金缕境中期而已。 若非结成军阵时稍显麻烦,几乎就是白送上门的功劳。 这般轻松的差事,竟就此结束了? 他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水球,心思急转。 这位江家主,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 掌心中的水球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并非化为液体,而是变成一股极细微的清凉气息,悄然渗入了他的皮肤。 紧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江成。 “周平道友,前方情况有变,大军暂缓推进。” “以稳固现有区域,保存实力为上。” 周平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心中那点对轻松差事被打断的不快,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无奈和警惕所取代。 他很清楚,江家这段时日看似动作频频,吞并了流云镇原属林家的所有地盘势力。 甚至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包括那些没有修为、仅凭一身蛮力的家丁护院,都悉数推上了战场。 可即便如此,兵力依旧捉襟见肘,处处透着勉强。 推进到此处,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战线拉得过长,确实极易生变。 江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指引了一个颇为模糊的方位。 “道友请即刻动身,前往此地。” “自会有人接应,另有要事相托。” 又是“另有要事”。 周平心头猛地一沉。 过往被坑的经历,让他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他面上不动声色,朝着江剑素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此事。 随后,他并未惊动要塞内忙碌的任何江家修士。 身形微不可查地一晃。 如同一缕贴地游走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过血腥厮杀,此刻却被江家修士迅速接管而显得有些诡异寂静的要塞。 他刻意隐匿了自身的气息与行踪。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江家耳目。 顺着江成留在脑海中的那缕模糊感应,周平展开身法,一路疾行。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六章:围杀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但他越是前行,眉头却皱得越紧。 这个方向……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朝着流云山脉深处腹地去的路径。 反而,像是在一点点远离流云山的主脉。 江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周平心中疑窦丛生,警惕提升到顶点之际。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枝叶摩擦声。 夹杂着几声被刻意压抑着的鹿鸣。 周平脚步倏然一顿。 全身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阴影,藏匿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古树之后。 目光如电,锐利地刺破昏暗,望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五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胡乱蒙着布巾的汉子,正使出吃奶的力气,费力地拖拽着几只体型颇为壮硕的鹿。 那些鹿通体毛色灰褐,头顶长着一对酷似山羊的弯曲犄角。 正是这片山林中还算常见的灵兽——羊角鹿。 看那几个汉子脚步虚浮,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身上更是没有半分气血波动的迹象。 显然,他们只是普通的山野猎户。 就在此时。 江成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夺下那些羊角鹿。” 周平眼神骤然一凝。 心中警铃大作。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透着古怪的命令! 然而,几乎就在这道命令下达的同一瞬间。 江成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无半点痕迹。 周平心中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没有了江成那若有若无的“注视感”,他感觉束缚似乎少了一些,反而更自在。 既然目标只是几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猎户。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最后确认了一遍,那五个汉子身上确实感应不到任何修为。 下一刻,周平动了。 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长宁剑。 对付几个凡人,还远不需动用那把半仙兵。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树后阴影中掠出。 速度快到极致,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淡淡残影。 那五个猎户甚至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随即,脖颈处便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剧痛。 “噗通!” “噗通!” …… 沉闷的倒地声接连响起,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周平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只是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精准地扭断了他们的脖颈。 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落叶之上,眼睛还惊恐地圆睁着,残留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茫然与惊愕。 周平甚至没有低头看那些尸体一眼。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地上那几只仍在微微抽搐,尚未完全死透的羊角鹿身上。 他正准备上前,将这几只莫名其妙成了任务目标的猎物直接带走。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毫无任何征兆! 他脚下的地面猛地剧烈拱起! 一根根如同老树盘根般粗壮的根须,仿佛活过来的地底毒蛇,瞬间破土而出,闪电般缠向周平的双脚脚踝! 与此同时! 四周低矮的灌木丛中,“唰唰”声响成一片! 无数坚韧异常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朝着他的头顶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土木之力? 周平心中猛地一惊,体内气血瞬间奔涌鼓荡,正欲发力强行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呼!” “呼!呼!”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颗颗足有人头大小的赤红火球,带着灼人肌肤的滚烫气浪,从林间更深处的阴影里呼啸射出! 目标精准无比,直指被树根与藤蔓短暂困住的他! 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些交织的藤蔓! 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周平那张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的脸庞。 这配合……是陷阱! 他体内的气血正要彻底爆发,打算将这些缠绕的束缚连同扑面而来的火焰一并震碎。 突然之间! 眼前猛地一黑! 那不是光线被遮挡所形成的普通黑暗。 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剥夺一切视觉感知、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绝对黑暗! 就像有一只冰冷无形的大手,在一瞬间死死蒙住了他的双眼。 将他硬生生拖拽进了一片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无尽虚无深渊之中! 这一刻,周平彻底失去了视觉。 周平心中警兆狂升,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强行镇压下神魂深处那股被强行剥离的异样感。 体内气血,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势头奔腾流转。 一种他新近才领悟的术法,在此刻轰然迸发! “奔雷劲!” 一声沉闷的低喝,自他喉间艰难挤出。 刹那之间,周平周身仿佛有无数细密的淡青电蛇疯狂游走,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响。 那淡青色的雷光,裹挟着他泥胎境雄浑的气血之力,如同一圈无形的冲击波,猛然向着四面八方爆散开去! 那些死死缠绕在他脚踝与身上的坚韧藤蔓,在这股狂暴无匹的力量冲击下,竟被一寸寸撕裂,炸开,化为漫天焦黑的碎屑。 束缚骤然一去。 然而,周平眼前依旧是那片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这诡异的黑暗,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神魂,死死笼罩着他的所有感知,挥之不去。 他此刻,只能凭借方才电光火石间对环境的记忆,以及周遭空气最细微的流动变化,来判断潜在敌人的方位。 没有半分犹豫。 腰间的长宁剑,不知何时已悄然滑入他的掌握之中。 他朝着记忆中火球射来的方向,完全凭借着战斗本能与精准感知,猛地一剑递出! 剑锋无声破空,只带起一丝微弱几不可闻的气流呼啸。 “铛!” 一声金属与坚韧木石碰撞的沉闷声响清晰传来。 果然有东西潜藏! 周平心念疾转,左手迅速捏成一个法诀,口中再次低喝:“附火!” 长宁剑的普通剑身之上,淡红色的火焰骤然腾起。 火焰摇曳,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出一片诡异的暗红光晕。 可惜,那片直接作用于神魂的黑暗,依旧顽固如初,不曾有半分消散的迹象。 他毫不迟疑,再次朝着方才剑锋碰撞之处,狠狠一剑斩落! 缭绕着火焰的剑锋,带着灼人的炙热气息,撕裂空气。 “咔嚓!” 这一次,剑下传来了某种脆弱物事被斩断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周平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开始了剧烈的波动与扭曲。 光线,终于一丝丝地顽强挤入他的视野。 他,能看见了! 眼前,一根已然断裂、通体焦黑的粗壮藤蔓兀自无力地抽搐着。 方才,正是这诡异的藤蔓挡住了他的试探一剑。 还未容他彻底松一口气,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危机感,猛地从心底升起,让他汗毛倒竖! 周平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轰”的一声闷响,再次拔地而起一根比之前所见粗壮数倍的藤蔓! 这根新出现的藤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墨绿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繁复的木质纹路,闪烁着坚韧的光泽。 方才附着了火焰的长宁剑斩在上面,竟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 剑上的火焰非但没能将其点燃,反而被其上散发出的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压制得摇摇欲坠,几近熄灭。 周平心中一凛,没有丝毫迟疑,脚下发力,身形急速向后暴退。 就在他后撤的同一瞬间,那根墨绿色的粗壮藤蔓猛地剧烈一抖! “咻咻咻!” 藤蔓的顶端,竟诡异地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从中,激射出数十枚通体碧绿、闪烁着幽光的木箭! 这些木箭速度快得惊人,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成品字形攒射而来。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木箭落地之后,并非就此失去作用。 它们如同拥有某种邪异的生命力一般,瞬间深深扎入泥土之中。 紧接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疯长! 只在眨眼之间,便化为一丛丛半人多高的坚韧灌木丛,枝杈交错横生,形成一道道新的障碍,试图彻底封锁他的所有退路。 好生阴毒的手段! 这是打算将自己彻底困死在这片林中! 周平目光一凝,眼神锐利如刀,朝着那些藤蔓与木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林间更深处的阴影之中,赫然站着三道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林家核心子弟特有的服饰,面容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平,仿佛要从中喷射出实质的火焰。 另外两人,则是一身山匪常见的粗布短打装束,肩上扛着明晃晃的钢刀,身上带着一股浓郁得挥之不去的陈年血腥气,正是流云山土匪的打扮。 那林家子弟看到周平不仅破了他的黑暗术法,此刻还能视物,脸上的怨毒之色愈发浓重。 周平心中一声冷笑。 看来,江成此前交给自己那个看似轻松的“任务”,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陷阱! 他不再多想其他。 既然行藏已经暴露,敌人也已现身,那便唯有死战到底,杀出一条生路! 长宁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火焰再次汹涌升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旺盛,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杀!” 那两名流云山土匪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狰狞的狞笑。 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喝,挥舞着手中沉重的钢刀,便一左一右,朝着周平猛扑过来。 他们的刀法谈不上任何精妙可言,完全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每一刀都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凶戾之气。 周平不闪不避,体内气血轰然鼓荡。 长宁剑不作任何花巧,迎着其中一名土匪当头劈落的刀锋,便是一记硬生生的格挡! “当!”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那率先攻击的土匪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狂猛传来,震得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手中的钢刀更是险些控制不住,要脱手飞出。 他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骇然。 未曾想,眼前这个看似不过二十许的白衣年轻人,其肉身力量竟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另一名土匪的钢刀,已然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从周平的侧面阴险劈来,直取他的腰肋要害。 周平左脚猛地一踏地面。 他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向后滑出堪堪半尺。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夺命的一刀。 与此同时,他手腕疾速一翻。 长宁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 剑锋森寒,直指那名土匪暴露出来的咽喉! 那土匪的反应倒也不算太慢,生死关头,急忙回转刀锋格挡。 “噗嗤!” 剑锋虽然被沉重的刀背磕偏了少许,未能一击毙命。 却依旧在那土匪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 鲜血,如同小股的泉水般喷涌而出。 “啊!” 那土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踉跄着接连后退。 周平得势不饶人。 长宁剑上的火焰陡然暴涨数尺,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火蛇,紧紧缠绕着剑身。 他一步踏出,朝着那名受伤的土匪当头立劈而下! 那土匪眼中充满了惊骇与绝望,想要躲避,却已然力不从心。 “噗!” 滚烫的、燃烧着烈焰的剑锋,轻易破开了他仓促间举起的钢刀防御。 从他的头顶天灵盖,一路直劈而下! 瞬间,便将其整个人从中劈成了两半! 滚烫的鲜血与破碎的内脏,混杂着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迅速在林间弥漫开来。 另一名土匪眼见同伴死状如此凄惨,双目赤红,眼中的凶光更盛。 他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嘶吼一声,更加疯狂地再度扑了上来。 周平冷哼一声,不愿与这种已然失去理智的亡命徒过多纠缠。 他身形微微一晃,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对方势大力沉、完全是同归于尽的一刀。 手中的长宁剑,却如同隐藏在暗影中的毒蛇,猛然从一个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疾刺而出!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七章:断生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那土匪只觉得胸口猛地一凉。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去。 一截闪烁着寒芒、沾染着他自身鲜血的剑尖,已经从他的后心位置透体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便颓然无力地向前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只在转眼之间,两名凶悍的流云山土匪,便已先后毙命于周平剑下。 场中,便只剩下那名林家子弟。 他眼睁睁看着周平如此干净利落地斩杀了两名土匪,其凶悍的身手让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惧意。 但更多的,还是那深入骨髓的刻骨仇恨。 “周平!你杀我林家族人!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掐动繁复的法诀。 周遭的地面,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一根根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坚韧的墨绿色藤蔓,疯狂破土而出。 它们如同被激怒的群蛇乱舞,从四面八方朝着周平席卷而来,封锁了他的所有闪避空间。 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音节不断吐出。 空气中,浓郁的木属灵气急速汇聚。 转瞬间,便在他身前凝聚形成一枚枚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青色能量箭矢,箭尖闪烁着寒光,遥遥锁定周平。 周平深吸一口气。 此刻的他,白衣之上已染上了点点血迹,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煞气。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长宁剑上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他坚毅而冷冽的脸庞。 他如同一尊自烈火中走出的杀神,迎着那漫天席卷而来的藤蔓与激射的能量箭矢,不退反进,悍然发起了冲锋! 剑光,在林间不断闪烁。 火焰,随着他的身影飞舞。 周平凭借着远超同阶泥胎境修士的强悍肉身,以及浸淫多年的精妙剑术,在无数藤蔓交织的缝隙之中灵巧地穿梭闪避。 附火术加持下的长宁剑,对于这些木系术法,有着天然的属性克制。 坚韧的藤蔓,在他的剑下纷纷被斩断、烧焦。 激射的木箭,也被他精准地一一击碎、点燃。 周平,正在一步一步地,坚定而沉稳地逼近那名疯狂施法的林家子弟。 那林家子弟额头上汗珠滚滚,操控如此繁复的术法,显然已让他心力交瘁,消耗巨大。 他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周平,眼中血丝满布,闪过一抹玉石俱焚的狠厉。 “噗!” 林家子弟猛地一咬舌尖,一口殷红的精血喷洒在身前那道摇摇欲坠的藤蔓墙上。 墨绿色的藤蔓仿佛被灌注了邪异的生命力,瞬间暴涨虬结,坚韧度倍增,表面甚至泛起一层幽冷的青光,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周平手中长宁剑再度斩落,附着的烈焰与藤蔓碰撞。 “嗤啦!” 火克木,然而这一次,剑锋竟只是在青光闪烁的藤蔓上留下一道更深的焦痕,却未能如之前那般势如破竹地将其彻底斩断。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林家子弟面容扭曲,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双手印诀再度疯狂变幻。 空气中木灵气剧烈波动,更多的青色能量箭矢凭空凝聚,箭矢表面流转着危险的符文,铺天盖地,封死周平所有退路,暴射而来。 周平眼神骤然一冷,眸中寒光闪烁。 他不再试图强行斩破那些吸食了精血、韧性大增的诡异藤蔓。 脚下地面微微一陷,周平发力,整个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猛地拔高而起。 他竟是直接跃过了那道坚韧的藤蔓墙! “什么?!” 下方,那林家子弟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大,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完全没料到周平会如此果决,如此出乎意料。 周平人已至半空。 他手中的长宁剑高高扬起,燃烧的剑身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庞,剑尖遥遥锁定下方林家子弟的头颅。 凌厉无匹的剑气,混合着焚烧一切的灼热焰浪,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朝着林家子弟当头压下。 那林家子弟只觉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咽喉,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退。 可双腿却如同灌满了万斤铅汞,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绝望,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眼看周平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即将斩落,收割他的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子,敢尔!” 一声粗犷、暴戾、充满了无边煞气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般在林间骤然炸响! 声浪滚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道魁梧至极的身影,裹挟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凶悍威压,仿佛陨石般从天而降! “轰!” 那身影重重砸落在林家子弟身前不远处,地面剧烈一颤,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来人手持一柄比门板还要宽阔几分的厚背大刀,刀身暗沉,却有森冷的寒芒在刀锋边缘隐隐流转,仿佛能割裂人的视线。 他甫一落地,看也不看周平,反手便是一刀,朝着周平与那林家子弟之间的空处横斩而去! 目标并非周平本人,却更显其霸道与自信。 “呼——!” 刀锋尚未真正临近,一股磅礴浩荡、无可匹敌的恐怖劲风已经呼啸而至。 那股劲风犹如实质,沉重如山,竟硬生生将周平原本凌厉下斩的剑势都带偏了数寸! 周平瞳孔猛地一缩。 他心中一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来不及多想,他当机立断,不得不放弃这必杀的一剑,手腕疾转,长宁剑由斩转为格挡。 同时,他身形在空中强行一扭,借着那股刀风的推力,向后急速飘退。 “嘭!!” 一声巨响。 那柄门板巨刀重重斩在周平原先即将落剑之处的地面。 泥土翻飞,碎石四溅,烟尘冲天而起。 一道深达数尺、狰狞可怖的巨大沟壑,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赫然出现在林间! 待弥漫的烟尘稍稍散去。 终于露出了来人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肌肉虬结,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凶煞之气。 正是流云山寨的二当家,刘苏! 刘苏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先是扫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惊魂未定的林家子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随即,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缓缓转向飘然落地的周平。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却又森白瘆人的牙齿,嘿然一笑。 “小子,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居然能连着宰了我两个不成器的弟兄,还差一点,就把这林家的小崽子也给一并剁了。” 刘苏的声音沙哑而粗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不过,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周平身形悬于半空,眼神冰冷,凝视着下方那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 刘苏的出现,如同一团浓稠的血煞黑云,瞬间笼罩了这片林地,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暴戾。 他那柄门板巨刀斜插在身侧,刀锋暗沉,却有寒芒流转,映照着他脸上狰狞而凶残的表情。 刘苏咧开大嘴,喉咙里发出沉闷如雷的狂笑。 “哈哈哈哈!” 笑声粗野,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蔑视与残忍。 “小子,看来你果然已经黔驴技穷,再没有逃命的把戏了啊。”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地面剧烈震颤,仿佛不堪其重。 刘苏甚至没有再去握他那柄骇人的大刀,而是将那蒲扇般巨大的手掌,缓缓捏成了砂锅大的拳头。 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鸣。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究竟能挨得住老子几拳!” 话音未落,刘苏的身影骤然模糊! 他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没有任何花哨的步法,完全凭借着肉身那恐怖至极的爆发力,撕裂空气,瞬间便冲至周平身前。 一记简单粗暴的直拳,却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朝着周平的胸膛狠狠砸来! 拳未至,那股凶悍无匹的拳风已如钢刀刮面,刺得周平脸颊生疼。 周平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兆狂鸣! 他深知这一拳绝对不可硬接,脚尖在虚空一点,身形如鬼魅般向后疾速飘退,试图避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然而,刘苏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更快! 那股沉重如山的拳压已经死死锁定了他的气机。 周平仓促间横剑格挡。 长宁剑的剑身与那沙包大的铁拳,轰然碰撞!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道沿着剑身疯狂涌来,瞬间传遍周平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握剑的右臂猛地一麻,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悲鸣。 整个人如同被一头狂奔的巨兽迎面撞中,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出。 “噗!” 接连撞断了身后数棵碗口粗细的树木,周平才狼狈不堪地止住退势,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胸腔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嘿!” 刘苏狞笑一声,根本不给周平任何喘息之机,得势不饶人,身影如跗骨之蛆般再次欺近。 又是一拳,携带着更加凶悍的力道,直轰周平的左肩! 周平咬碎钢牙,强忍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试图再次挥剑格挡。 但刘苏的拳头快如闪电,又仿佛带着一股诡异的吸力。 或许,是他先前受创,反应终究慢了一丝。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脆响,清晰地传入周平的耳中。 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峰,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无力垂落。 “呃啊!” 周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栽倒。 左臂断裂的剧痛,让周平的意识出现了刹那的空白与恍惚。 但他没有放弃! 十年前,他从一片空白中醒来,身无长物,记忆全无,只有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本能。 十年间,他没有一日敢有丝毫懈怠,拼尽一切去修行,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为的,就是在这样令人绝望的境地中,能够搏出一线微弱的生机! 意识虽然短暂模糊,但千锤百炼的身体,却保留着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就在身体栽倒的瞬间,周平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长宁剑,顺着身体的倾斜之势,向外奋力一划! 这一剑,没有固定的招式,没有精妙的变化。 完全是剧痛与求生本能的极致驱使! 嗤! 剑锋撕裂空气,也撕裂了刘苏那坚韧的皮肉。 刘苏那双铜铃般的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臂上那道浅浅的血口,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渗出。 这伤口不深,对他强悍的肉身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周平竟然能在左臂被废、身体失衡的瞬间伤到他,这出乎了他的预料。 也就在周平划出这本能一剑的刹那。 他体内那道坚不可摧、始终无法突破的金缕境壁垒,竟诡异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感! 就像一扇尘封了万载的厚重石门,被人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 虽然石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但这刹那的触碰,却带来了一丝破晓前的曙光! 周平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与鲜血的刺激,让他瞬间从恍惚中彻底清醒过来。 左臂的断裂,让他再也无法施展精妙的剑术。 但他还有右手! 还有一颗不屈不挠、一往无前的赴死之心! 他自十年前开始摸索修行,没有名师指点,没有系统功法,全凭自己在黑暗中一点一滴地摸索前行。 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的挣扎中,他领悟了一套完全为了搏命而生的剑式。 这套剑式,此前从未有过名字。 但它,贯穿了他从泥胎境一路走来的所有血与泪,承载了他所有的不甘与执着。 它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在死亡彻底降临之前,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换取那一丝渺茫的活命机会! 周平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沾染了血迹与尘土的年轻脸庞上,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不是绝望中的疯狂,而是一种濒临死亡时,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与决绝。 “断生。”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八章:斩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低声念出了这两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为这套在绝望中诞生的剑式,赋予了名字。 嗡——! 长宁剑在他仅存的右手中发出阵阵悲鸣,又似兴奋的颤抖,剑身之上燃烧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炽烈、更加狂暴了几分。 周平没有试图站起身。 他反而顺势矮下身子,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拖着残躯,朝着刘苏悍然反冲! 手中的长宁剑,不再追求任何精妙的招式变化。 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狠辣刁钻,直取刘苏周身各处要害! 刘苏脸上的轻蔑与戏谑,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看到濒死猎物爆发出最后凶性时的专注与凝重。 他大手猛地一挥,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 “都给老子出来!” 林间,瞬间响起一阵密集的“悉悉索索”声。 紧接着,一道道手持兵刃、身披简陋皮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足足有一百多人! 来人,正是流云山寨的悍匪! 他们一个个气息彪悍,眼神凶戾,显然都是些杀人越货、手上沾满了血腥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甫一出现,便迅速按照某种特定的阵型站定。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然而,随着他们的站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沉重、充满了血腥与暴戾的气息,开始在这片区域疯狂弥漫、汇聚。 那是煞气! 是血气! 是无数普通人在极致的恐惧、绝望、以及死亡前凝聚而成的可怕力量! 这股邪恶至极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疯狂地朝着刘苏的身体汇聚而去。 刘苏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贪婪的漩涡。 疯狂地吞噬着这些源源不断涌来的煞气与血气。 他本就魁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膨胀了几分,浑身虬结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连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晕。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凶残暴戾,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刚刚饱饮了无数生灵鲜血的远古魔神,散发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威压! 周平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江河倒灌般涌向刘苏的邪恶力量,心中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流云山匪徒,恐怕不仅仅是来助战那么简单。 他们,更像是一个个移动的“祭品”或者“能量源”! 刘苏,正在通过某种邪恶至极的秘法,强行抽取这些匪徒,甚至可能是更多无辜者生命中凝聚的煞气与血气,来极速增强自身的实力! 这是一种何等歹毒、何等灭绝人性的手段! 周平没有时间去怜悯那些可能早已沦为牺牲品的无辜百姓,也没有时间去咒骂刘苏的残忍。 因为,再次吸收了磅礴煞气血气的刘苏,已经带着更加恐怖的威势,再次攻了过来! 这一次,刘苏显然没有再抱有任何戏耍的念头。 他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每一步踏出,都让坚实的地面剧烈颤抖,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他挥舞着灌注了血煞之力的双拳,如同一对攻城巨锤,带着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威势,朝着周平疯狂砸落! 拳风呼啸,空气都被打爆,发出阵阵刺耳的音爆! 周平凭借着仅存的右臂,以及“断生”剑式那股悍不畏死的决绝意志,挥舞着燃烧着烈焰的长宁剑,奋力抵挡。 “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急促如暴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在林间疯狂炸响。 但这一次,周平彻底落入了下风。 刘苏的每一拳,都蕴含着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力,更附着着侵蚀心神的血煞之气。 周平手中的长宁剑虽然品阶不凡,坚韧异常,但在如此连绵不绝的猛烈撞击下,也发出了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的火焰都黯淡了许多。 周平的身影,在刘苏那狂风骤雨般、毫无间歇的恐怖攻势下,不断地踉跄后退,竭力躲闪,拼死格挡。 他就像是一叶随时可能在惊涛骇浪中倾覆、破碎的扁舟,渺小而无助。 他的身上,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不断地添上一道道新的伤口。 虽然刘苏是拳修,没有锋利的兵刃能够造成大量直接的出血。 但他的每一拳,都如同重锤贯体,每一次被击中,都像是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 骨骼在呻吟,内脏在震荡。 周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无情地瓦解、摧毁。 他没有任何失误。 每一次的躲闪,每一次的格挡,都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断生”剑式的搏命意志,做到了他当前状态下的极致。 但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他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经验,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种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无法反抗的深深无力感,比身体上任何一处伤口的疼痛,都更加折磨他的心神。 意识,开始变得阵阵模糊。 耳边,充斥着刘苏那得意而残忍的狂笑声,以及拳头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尖锐呼啸。 周平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刘苏的力量,实在太强了。 尤其是在吸收了那些匪徒的血气和煞气之后,他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周平能够应对的极限。 再这样下去,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再等了!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狂暴至极的气流,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猛然从周平的丹田深处爆发出来! 伴随着这股气流的,还有一道道耀眼夺目、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刺目雷光! “轰隆——!” 一声沉闷如九天惊雷般的巨响,仿佛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在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一股迅猛绝伦、霸道无匹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涌遍他的全身经脉! 这是……奔雷劲! 他压箱底的搏命秘法! 周平的身影在雷光的包裹下,骤然变得虚幻不定,其速之快,匪夷所思,刹那间便拔高了一大截。 刘苏那势在必得的一拳,竟是差之毫厘地落空,重重轰击在周平先前所立之处,激荡起漫天尘土飞扬。 他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诧,但凶悍如他,心神转瞬便恢复了铁石般的镇定。 此类爆发性的秘术,他并非未曾见过。 虽能于片刻间提升速度与力量,却往往如昙花一现,难以持久,且对施术者肉身的负荷极为沉重。 周平,并未选择借助这“奔雷劲”的爆发之力趁势逃遁。 他反而借着这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不退,反进! 他手中紧握的长宁剑,在“奔雷劲”的汹涌灌注下,迸发出愈发刺目耀眼的雷光。 与此同时,那得自江成的“附火术”,亦被他催动到了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 赤红如血的烈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瞬间将长宁剑的整个剑身彻底吞没。 烈焰与剑身上跳跃不休的雷光疯狂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妖异绝伦,却又充斥着毁灭性力量的恐怖威势! “死!” 周平喉间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喝,其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决绝气势。 他手中的长宁剑,刹那间化作一道雷火缠绕、撕裂虚空的流光,朝着刘苏的头颅,狠狠斩落! 刘苏那张因充血而显得狰狞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更加残忍酷烈的獰笑。 他竟是没有丝毫闪避格挡的念头,甚至连他惯用的大刀都未曾祭出。 他依旧选择用自己的拳头,硬撼这雷火一剑! 他对自己经过血煞之气千锤百炼的强横肉身,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坚信足以碾压这垂死挣扎的一击! 他一只拳头,裹挟着浓稠如墨的血光与令人作呕的煞气,如同一颗呼啸的陨石,朝着周平斩来的剑锋,悍然迎击!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掌,却带着更加磅礴浩瀚、无可抵挡的恐怖力量,朝着周平的天灵盖,当头压下! 这一掌,蕴含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血气与兵煞之气,其势之沉重,宛若泰山压顶,欲要将周平连人带剑,彻底碾成肉泥! “轰!” 拳剑再次毫无花巧地碰撞在一处,爆发出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 长宁剑上的雷光与火焰,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剧烈地跳动、咆哮,疯狂地试图撕裂、侵蚀刘苏拳头外那层坚韧的血光与煞气。 然而,那层血光与煞气却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厚重盾牌,顽强无比地抵挡着剑锋的凌厉切割与雷火的灼烧。 与此同时,刘苏那蕴含着滔天巨力、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已然压至周平的头顶三寸之处! 周平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自头顶上方轰然传来。 他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苍天巨手死死抓住,正在一点一点地、无可抗拒地向下碾压而去。 他脚下的坚实地面,开始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他的双膝,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仿佛下一瞬便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压垮、压扁! 死亡的阴影,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再次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这生死一发、危在旦夕的刹那! 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白光,骤然从周平腰间那枚不起眼的玉佩之中激射而出! 那,赫然是一张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破旧纸张。 纸张之上,绘制着无数玄奥繁复、难以辨识的神秘符文。 这张纸甫一出现,便在半空中自行展开,散发出淡淡的、却仿佛能够净化一切邪祟的光晕,瞬息之间便迎上了刘苏那足以摧山断岳的恐怖一掌! “嘭!” 一声沉闷如败革被重击的声响传出。 那张看似单薄脆弱、吹弹可破的古老纸张,竟然硬生生地、不可思议地抵挡住了刘苏这灌注了全身血煞之力的全力一击! 狂暴无匹的血气与阴冷刺骨的兵煞之气,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厚重壁垒,再也无法向下压迫分毫! 周平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生机! 他强忍着身体内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骨骼错位的刺痛,将丹田内最后一丝奔雷劲与附火术的力量,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长宁剑之上。 长宁剑沿着刘苏手臂与身体之间的微小空隙,如毒蛇出洞,朝着他那粗壮脖颈的薄弱之处,狠狠地、决绝地刺了进去! 这一剑,凝聚了周平此刻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不甘,以及对活下去的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剑锋之上,雷火之力轰然爆发! 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瞬间撕裂了刘苏脖颈处那层薄弱的血光与煞气防御。 然后,冰冷的剑刃,便再无任何阻碍地,深深刺入了他温热的血肉之中! “呃……啊啊啊!” 刘苏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濒死般痛苦而绝望的嘶吼。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 在那种必死的绝境之下,这个泥胎境的小子,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如此致命的反击! 而且,他腰间那张其貌不扬的破旧纸张,究竟是何等宝物,竟然能够抵挡住自己催动了军阵煞气的全力一掌! 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刘苏脖颈处的狰狞伤口喷涌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热气。 然而,那一百名早已与他气机相连的悍匪身上,依旧有大量的血气与煞气,源源不断地隔空涌来,疯狂注入刘苏的体内。 它们徒劳地试图修补他脖颈处那致命的伤势,徒劳地试图抵挡长宁剑上雷火之力的疯狂侵蚀。 但这种徒劳的抵抗,在周平这搏命一击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虚弱无力。 而那一百名依旧保持着特定阵型、如同雕塑般站立在林间的流云山悍匪,随着他们体内的血气与煞气被刘苏不顾一切地疯狂抽取。 他们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萎缩下去。 听风八百遍 第四十九章:又围攻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他们的皮肤,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血色,变得如同僵尸般蜡黄、枯槁。 他们原本凶戾的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生灵的光芒,也随之黯淡、熄灭。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又一个悍匪,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他们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彻底失去了所有水分与生机,化作了一具具姿势各异的恐怖干尸。 刘苏清晰地感受着体内力量如同潮水般飞速流逝,以及脖颈处那无论如何也无法遏制的致命伤势。 他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浓烈至极的不甘,以及一丝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与决绝。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 栽在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子手中。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远处那些因为距离稍远,尚未被彻底吸干、但也已经气息奄奄的残余士卒。 “治……治军!”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气力,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与咆哮。 “带……带领剩下的人……给老子……给老子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 刘苏体内那股与残存军阵之间若有若无的神秘连接,骤然间彻底断裂。 他那本就因失血而开始摇晃的庞大身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然后,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支撑一般,“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猩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那片焦黑土地。 周平胸膛剧烈起伏着。 肺部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扎。 刘苏那濒死前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狠狠砸进他的耳中。 他没有丝毫迟疑。 强忍着浑身骨骼快要散架的剧痛,周平猛地一抽! “嗤!” 插在刘苏颈间的长宁剑被悍然拔出。 温热的血,如同喷泉般溅了他一手,带着一股腥甜。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群残余悍匪中,一个正拼命挥舞着手中残破战旗,试图重新聚拢溃散人心的家伙。 那人,必须死! 周平脚下猛然发力。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脱弦的利箭,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直扑过去! 长宁剑在昏暗的林间划过一道冰冷刺骨的弧线。 快!准!狠! “噗嗤!”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那头颅的脸上,还凝固着浓浓的惊愕与茫然不解。 无头的腔子,血泉喷出数尺之高,随即如同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下。 其余的悍匪眼见此景,刚刚被强行煽动起来的些许战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浇灭。 他们正要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做困兽之斗。 突然间! 林子四周,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的“哗啦”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大批装备精良、气势森然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林木间涌现,将这片血腥的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平心中猛地一紧。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就想催动身法,立刻逃离此地。 然而,当他看清为首那员将领的面容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 来人,竟是江剑素。 那些被刘苏抽干了部分血气的悍匪,本就虚弱不堪,眼见自家二当家授首,如今又被官兵重重包围,脸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绝望,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他们之间疯狂蔓延。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但更多的人,却是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老子不做俘虏!” 一个满脸横肉的悍匪突然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手中钢刀猛地一横,便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抹去! “噗——” 鲜血如注喷涌。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重重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个惨烈的举动,仿佛点燃了某种绝望的导火索。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寨主!二当家!兄弟们来陪你们了!” 一个接一个的悍匪,选择了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刀光在林间接连闪过,带起一蓬蓬刺目的血花。 在江剑素带兵彻底合围之前,那原本近百人的悍匪队伍,竟只剩下寥寥数人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瑟瑟发抖,已然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周平拄着长宁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看着眼前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江剑素快步走到周平身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其中夹杂着震惊、后怕,还有几分庆幸。 “周平兄弟,你……你没事吧?” 周平摇了摇头,声音因力竭而显得有些沙哑。 “死不了。”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江剑素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后怕。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之前遭遇了流云山匪的主力,本以为能一鼓作气,将其剿灭。” “谁知那些贼人不知使了什么邪门歪道,战力陡然暴增,我们先前招降的那些人也突然反水,导致我军腹背受敌,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只能暂时撤退。” “万万没想到,你这边……竟独自一人解决了刘苏这悍匪头目。” 周平闻言,心中了然。 看来江家这次清剿流云山的行动,也并非如预想中那般一帆风顺。 江剑素凝视着周平,语气诚恳地说道。 “此地血腥,不宜久留。周平兄弟,你伤势不轻,还是随我一同撤回流云镇,好生休整一番吧。” 周平的目光,扫过地上刘苏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那颗狰狞的头颅,缓缓摇了摇头。 “多谢江统领好意。” “不过,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说着,迈步走到刘苏的尸体旁。 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手中的长宁剑,对着刘苏那粗壮的脖颈,狠狠斩下! “咔嚓!” 骨骼断裂声与皮肉撕裂声交织。 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沾满了泥土与血污。 鲜血再次喷溅而出。 周平随手在附近寻了些坚韧的藤蔓,将那颗头颅仔细系好,然后面不改色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直起身,看向江剑素,眼神平静。 “江统领,此獠首级在此。” “还望回去之后,莫要忘了给我记上一功。” 江剑素微微一怔,看着周平腰间那血淋淋的人头,以及他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眼神,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 随即,他郑重点头。 “这是自然。” “周兄弟此番立下大功,江某定会如实上报家主。” 周平不再多言。 他提着长宁剑,腰间悬着刘苏那颗兀自滴血的头颅,转身便走。 他没有选择去江剑素所说的安全地方疗伤。 而是径直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行去。 那条官道。 正是他之前遇到江晚舟一行,也是被半“拐”半“请”去流云镇的起点。 此刻,他一人一剑,腰悬狰狞人头,行走在这条曾经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官道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只有萧瑟的秋风,卷起路旁的枯叶,透着一股莫名的孤寂与肃杀。 不久之后。 一个破败村落的模糊轮廓,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古松庄。 周平的心中,微微一动。 村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与他记忆中那个充满诡异与不安的夜晚,截然不同。 他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周平凭借着脑海中那不算清晰的记忆,穿过荒芜的田埂,来到一间尤其显得破败不堪的屋舍之外。 这里,正是严梦曾经指引他过夜的地方。 明明是青天白日。 四周的光线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些许,带着一丝阴冷。 一道小小的、略显虚幻的身影,在破屋那腐朽的门槛边,缓缓凝聚成形。 是严梦。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空洞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有星光在其中闪烁。 周平将腰间那颗狰狞的头颅解下,轻轻放在了屋前的地上。 “他叫刘苏。” 周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轻松。 “杀害你家人的强盗头子之一。” “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严梦的目光,怔怔地落在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她小小的、虚幻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那双虚幻的眼眶中,似乎有水光闪动,凝聚,然后化为无声的泪珠,悄然滑落。 无声的哽咽,胜过了千言万语的悲泣。 许久,许久。 她对着周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大哥哥。”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与解脱。 “你快离开这里吧。” “此地……不祥……” 说完这句话,严梦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如同清晨的薄雾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最后一缕执念散去。 她,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安宁与解脱。 就在严梦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 周平猛然感觉到! 他体内一股压抑了许久、躁动不安的气血,如同冲破了万丈堤坝的滔天洪流,轰然爆发! 周身骨骼,发出一阵细密如炒豆般的“噼里啪啦”声响! 先前因力战而略显滞涩的气血,此刻如江河奔腾,汹涌澎湃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经络! 那困扰他许久的泥胎境壁垒,在这一刻,应声瓦解! 一股远超以往的精纯力量,一股更为强大、更为凝练的力量感,自他身体的最深处,汹涌澎湃地涌现出来! 金缕境! 他,终于突破了! 不仅如此! 这股新生的气血,并未就此停歇。 反而一鼓作气,节节攀升,不断壮大! 如同破竹般,冲破一道道无形的关隘! 直至稳稳地停在了金缕境中期的层次,这股狂暴的力量才缓缓平息下来,温顺地流淌在他的经脉之中。 周平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眼神骤然明亮了许多! 周平刚刚平息体内汹涌的气血,那份突破至金缕境中期的喜悦,尚未在心湖彻底沉淀。 他凝视着严梦消散之处,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与释然。 此地不祥。 严梦最后的话语,如羽毛般在他耳畔轻轻拂过。 周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破败得令人心惊的古松庄。 与记忆中那个阴森诡异、处处透着不安的夜晚相比,此刻的村庄在朗朗青天之下,更显出一种极致的荒凉与死寂。 听不到鸡鸣犬吠。 看不到袅袅炊烟。 只有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沉寂,仿佛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场永恒的、不会醒来的沉睡。 就在周平惊异于这片深入骨髓的死寂,准备转身离开这不祥之地时,异变陡生! 村落深处,几道身影踉踉跄跄地浮现,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 是古松庄的村民。 周平眉头瞬间紧皱,这些村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赫然都有着泥胎境初期的实力! 更为诡异的是,他们双目无神,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一具具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嗬嗬……” 低沉而压抑的嘶吼从村民们变形的喉间挤出,他们发现了周平的存在,随即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发疯般地冲了过来。 周平如今已是金缕境中期,修为远胜从前,自然不会将这些泥胎境的村民放在眼里。 他手腕一翻,寒光凛冽的长宁剑已然在手。 剑光如匹练般闪烁。 噗! 一名冲在最前的村民头颅应声抛飞,污浊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 周平没有丝毫停顿,剑势连绵不绝,如同穿花蝴蝶,一剑又一剑地精准斩向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村民。 他敏锐地察觉到,每当一名村民倒下,便会有一缕微不可察的血色气息从尸体上升腾而起。 那血气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体内。 这血气并不精纯,反而带着一丝阴冷与难以言喻的暴戾。 听风八百遍 第五十章:你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心中陡然一凛,本能地想要运转气血阻止这诡异血气的侵入,却骇然发现它们如同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难以隔绝。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随着他杀戮的进行,四周那些尚未被斩杀的村民,他们身上的气息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增强! 从最初的泥胎境初期,渐渐攀升至泥胎境中期,然后是后期! 周平心头那股不安的预感,如同乌云般越发浓烈。 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些村民不仅悍不畏死,数量也远超他的预料,而且他们的实力还在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诡异地增长。 他当机立断,虚晃一剑逼退身前的几名村民,脚下发力,转身便朝着村旁那片不算茂密的树林疾速退去。 然而,他刚退入树林不过数十步,便骇然发现,那些村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依旧紧追不舍。 他不仅没有摆脱他们,反而有更多的村民从四面八方诡异地围拢过来,形成了一个更加紧密的包围圈。 他们的气息,竟然已经突破了泥胎境的桎梏,隐隐达到了金缕境的门槛! 周平脸色微微一变。 这些村民虽然空有金缕境的修为波动,却依旧毫无神智,只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进行攻击,动作也依然僵硬无比。 “附火术!” 周平低喝一声,毫不犹豫,长宁剑身之上,一抹赤红的火焰骤然升腾而起,熊熊燃烧。 炽热的气浪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靠近的几名村民身上瞬间燃起大火,发出阵阵凄厉却又不成调的嘶吼,但他们的动作却丝毫不见任何迟缓,依旧凶悍扑来。 火焰仅仅是让他们体表的皮肤迅速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却无法立刻阻止他们的疯狂行动。 周平心中猛地一沉,这些村民的肉身强度,似乎远超同境界的修士!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火焰灼烧的村民,他们身上的气息再次剧烈波动,竟然又攀升了一截,稳稳地踏入了金缕境中期的水平! 与周平此刻的境界,已然持平! 周平虽然感到吃力,但仗着自己精妙绝伦的剑术与远超这些行尸走肉的丰富战斗经验,尚能勉强支撑。 他不断在林间辗转腾挪,巧妙地利用每一棵树木作为掩护,与这些诡异得令人发指的村民周旋。 然而,无论他如何腾挪闪避,那些村民总能迅速调整方向,如同鬼魅般将他死死围困。 周平始终无法真正逃离这片诡异得如同梦魇的区域。 他尝试过猛然催动全身气血,向着一个方向加速猛冲,但只要他表现出明显的逃离意图,那些村民的速度便会匪夷所思地急剧增加,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死死束缚着他,让他如陷泥沼。 “奔雷劲!” 周平不再犹豫,体内气血如江河般奔涌,瞬间催动了另一门压箱底的术法。 霎时间,无数细密的电弧在他周身缭绕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势骇人。 他将附火术与奔雷劲同时催发到极致,长剑横扫而出,火焰与雷光交织成一片毁灭的死亡区域。 大片的村民被这狂暴无匹的力量撕成碎片,瞬间化为焦炭。 然而,更多的村民从后方阴影中涌来,依旧悍不畏死地填补了空缺,仿佛无穷无尽。 周平的呼吸已然开始变得粗重。 附火术与奔雷劲的交替使用,对他体内气血的消耗极大。 即便他已是金缕境中期,此刻也感到有些难以为继,丹田隐隐作痛。 他手中的长宁剑依旧凌厉,但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尽管如此,周平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没有丝毫的绝望与放弃。 他不断在林间穿梭,利用每一寸可以利用的地形,与这些诡异的村民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周旋。 那些村民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攀升至金缕境巅峰的可怕修为! 周平开始真正落入下风。 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身上也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一个不慎,一名气息已达金缕境巅峰的村民已经突破了他的剑围,那枯槁得如同鹰爪的手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抓向他的面门! 周平瞳孔骤然紧缩,正欲强行扭转身形,拼着受伤也要避开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杆银亮的长枪如同九天之外射来的流星,又似深渊中蛰伏的毒龙猛然出洞,快到极致,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名近身村民的头颅! 强大的力道裹挟着那村民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轰然撞倒了后方数名同伴。 紧接着,数道模糊的身影如同林间的鬼魅般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寒光连闪。 四周那些将周平重重围困的村民,几乎在同一时间身首分离,残破的躯体无力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周平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具体样貌。 他只感觉身上几处大穴微微一麻,随即浑身积攒的气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泄而空,身体瞬间僵直,动弹不得。 一道身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身着制式铠甲的青年男子,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军旅生涯特有的刚毅与浓烈煞气。 他手中提着一杆犹自滴淌着污血的长枪,枪尖闪烁着慑人的寒芒,显然便是刚刚出手救下他的人。 “中了‘血线牵魂引’还能支撑这么久,小兄弟倒是铁骨铮铮,意志过人。” 青年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周平心中猛然一震,艰难地张开唯一尚能活动的嘴,声音沙哑地问道: “血线牵魂引?那是什么毒?” 他此刻才隐约明白,为何那些村民会如此诡异,为何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 青年男子手腕一抖,收回长枪,枪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荡起一圈尘土。 “一种颇为阴毒歹毒的奇毒,能无声无息引动中毒者体内的气血,制造出种种逼真的幻象,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削弱中毒者的实力,同时会让你对敌人的实力产生严重无比的误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平身上,继续说道: “你以为那些村民的修为在不断增强?” “其实,那不过是你自身实力在不断被毒素削弱,你的感知也随之扭曲罢了。” “至于你感觉逃跑时他们速度会加快,也是这毒素的效果。它会迟滞你的行动,让你产生他们速度急剧增加的错觉。” “这些村民,从始至终,都只是些被操控的、无意识的泥胎境初期的血傀而已,不堪一击。” 青年男子的话语,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周平的脑海中接连炸响! 周平浑身剧震,瞬间便意识到了,这定然是那刘苏死前布下的、针对自己的歹毒后手! 周平脑中轰鸣,刘苏那张阴鸷歹毒的脸庞,仿佛就在眼前闪现。 这狠辣的算计,竟是如此一环扣一环,阴险至极。 “你是何人?” 周平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燃烧的炭火,火辣辣地疼。 那青年男子收枪而立,枪尖斜指着地面。 一滴污黑的血珠顺着冰冷的枪刃缓缓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干燥的泥土之中。 “大齐国,兵马大将军,风无痕。” 他语气平淡如水,却自有一股金戈铁马般的沉凝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话音未落,风无痕身后的林间暗影微动。 十道穿着同样制式软甲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鬼魅一般悄然掠出。 他们手中紧握的短刃闪烁着森然寒光,动作迅疾无比地扑向那些尚在地上挣扎扭动的血傀村民。 “噗嗤!”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地响起。 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所有残存的村民便已尽数倒地,头颅与身体分离,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那些侍卫动作干练至极,杀伐果断,显然是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之士。 周平见状,心中警兆更甚。 大齐国兵马大将军。 他清晰记得江成曾经说过,如今的大齐国,早已被那妖道国师把持朝政,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大齐国?” 周平眼中疑虑不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据我所知,如今的大齐国,不是早已被国师一手遮天,祸乱朝纲,荼毒国家了吗?” 风无痕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随即那丝复杂又迅速化为一抹苦笑,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尴尬。 “此事说来话长,经过一番……嗯,一番波折,我就成了这兵马大将军。” 周平心中念头急转,试探着问道:“不知风将军这职位,是何人所封?” 风无痕脸上瞬间露出一抹自豪,挺了挺胸膛,朗声道:“我这兵马大将军,自然是由兵马大将军所封!” 周平闻言,嘴角微微一抽,心想这不就是自封的嘛。 不过,他并未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风无痕似乎并未察觉周平的异样,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一片狼藉的战场,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 “先师田和,便是惨死于那妖道国师的爪牙之手。” “我奉先师遗命,召集旧部,誓要驱逐妖道,匡扶社稷,重振大齐!” 风无痕眼中闪烁着一抹不容动摇的坚定光芒。 “此番前来,便是要一举收复这流云镇,作为我等日后反击国师的根基之地!” 周平听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风无痕,口气倒是不小,观其行事作风,也确实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果决意思。 只是,这似乎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 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被卷入这种改朝换代的是非浑水之中。 那些侍卫已经迅速处理完战场,如同标枪般悄无声息地立于风无痕身后,气息沉稳如山。 风无痕目光再次转向周平,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尴尬笑容又重新浮现。 “周兄弟,眼下情势颇为复杂,为免节外生枝,恐怕要委屈你,先安心睡上一觉了。” “你!” 周平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便感觉后颈要害处微微一麻。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远去,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周平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屋子不大,陈设也极为简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些许尘土的味道。 他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失去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体内气血的流转尚有些微的滞涩之感,想来是那歹毒的“血线牵魂引”余毒未曾彻底清除干净。 “周小兄弟,你醒了。” 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周平转头看去,只见风无痕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神色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歉意。 而在风无痕的身边,还静静站着一人,正是江府家主,江成。 江成此刻面色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究竟是喜是怒。 风无痕见周平醒来,立刻站起身,对着周平略一抱拳,姿态放得很低。 “周兄弟,先前情非得已,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你海涵一二。” 他又转向一旁的江成,神色郑重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江家主,无痕先前不知您一直为我大齐忍辱负重,于暗中筹谋大事,险些因为误会而误了江家主的大计,实在是惭愧万分。” “若非江家主及时向我等表明身份,恐怕我等还要与忠良之士为敌,酿成大错。” 江成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如初。 “风将军言重了,此前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如今既然已是同道中人,那些过往之事,便不必再提了。” 听风八百遍 第五十一章:李小小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无语。 合着自己这是稀里糊涂地被卷进什么匡扶社稷、复国大业的漩涡里了? 他对这些所谓的宏图霸业,眼下可没有半分兴趣,只想尽快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如何从中脱身。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在林家搅风搅雨,又在血傀村民的围攻下险死还生,这些付出的血汗和承担的风险,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江家主,风将军。” 周平从木板床上坐起身,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而过。 “既然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了,那之前我协助江家对付林家,亲手斩杀了林天,还有今日在这林中遭遇的这些破事,这些……总该算得上是战功吧?”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成,语气不卑不亢。 “我这人向来实在,不喜欢拐弯抹角,就想问问,这些实打实的战功,能换些什么真正实在的好处?” 风无痕闻言,明显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周平醒来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如此直白地讨要功劳。 江成嘴角则几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周小兄弟果然是快人快语,爽直过人。” 江成沉吟片刻,似乎在仔细斟酌。 “你为我流云镇除去林家这个盘踞多年的毒瘤,功劳确实不小。” “只是,如今我等初定流云镇,百废待兴,各项军需物资都颇为紧张……”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副“我为你考虑”的神情。 “不若这样,日后周小兄弟在我江家,或是在风将军这边的物资兑换点,兑换任何物品,皆可享受永久九九折的优待,你看如何?” 永久九九折? 周平眉头猛地一挑,心中冷笑一声。 这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仔细一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更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江家主,风将军,我这可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拼命换来的。” 周平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脖颈的位置,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这九九折……是不是太‘优厚’了些?” 他话虽未说完,但其中蕴含的讥讽与不满,已是再明显不过。 江成面露难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小兄弟,眼下时局艰难,流云镇初定,百废待兴,这……确实已是江某与风将军商议后,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他这话说得恳切,仿佛真是掏心掏肺。 风无痕也适时开口,语气沉稳:“周兄弟,江家主所言非虚。我军初来乍到,一切从简。待日后光复大齐,驱逐妖道,届时论功行赏,定然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位功臣!”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不自觉地瞟了江成一眼。 周平心中冷笑连连。 这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默契。 他深知眼下自己势单力薄,对方人多势众,硬顶下去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所谓的“永久九九折”,听着像是个天大的恩惠,实则不过是画饼充饥。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重重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我为大局着想,只能吃此大亏”的无奈表情。 “也罢。” 周平缓缓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既然江家主和风将军都如此说了,那周某便却之不恭了。” 他心中却暗道:这九九折,聊胜于无,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见周平“勉强”松口,江成与风无痕皆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周平懒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只想尽快看看这所谓的“物资兑换点”究竟能有什么好东西,弥补一下自己此番的“巨大损失”。 “那么,不知这兑换物资的地点,设在何处?” 他直接问道。 半个时辰后。 周平在一名神色恭谨的江府下人引领下,来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所谓“战时物资兑换点”。 这地方确实简陋得可以。 一间破旧的民房,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墨汁潦草地写着“兑换处”三个字,仿佛风一吹就能掉下来。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草混合的怪异气息。 几张破旧的桌子胡乱拼凑在一起,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丹药瓶、几张泛黄的符箓,还有些断裂的兵器残片。 周平扫了一眼,便知这些东西品阶大多不高,对他而言,几乎毫无吸引力。 一个面容精悍、气息沉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油腻的桌子后,双目微阖,仿佛入定。 周平能清晰感觉到,此人修为已至星髓境巅峰,周身气血凝而不发,只差一步便能凝练星窍,踏入新的天地。 他心中愈发失望。 看来,是指望不上从这里捞到什么好东西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是否还有其他更高阶的物品可供兑换时,屋内忽然涌进来七八个气息彪悍的修士。 这些人个个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修为最低的也是金缕境后期。 他们一进屋,目光便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了摆在房间中央一张独立小桌上的物件。 那是一卷残破不堪的兽皮图。 兽皮边缘多有焦黑破损,其上绘制的线条也模糊不清,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古老沧桑之意,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这上古洞府的残图,老子要了!” 一个满脸虬髯,声如洪钟的大汉猛地开口,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重重拍在桌上,灵钱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哼,想要此图?拿出你的诚意来!” 另一名身形瘦高,眼神阴鸷的男子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那名星髓境巅峰的镇守之人,此刻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眸子深邃如潭,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图,乃是一处上古修士洞府的残缺舆图,底价,需清空个人在此次流云镇之战中累积的所有战功,方可参与竞夺。” “诸位若有兴趣,可自行出价,价高者得。”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清空所有战功? 周平闻言,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好奇顿时烟消云散。 他可不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种所谓的藏宝图,十有八九是个天坑,谁跳谁倒霉。 他摇了摇头,转身便欲离开,不想掺和这趟明显不对劲的浑水。 就在此时!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似乎不经意地伸出了一只手,在他后腰猛地一推! 周平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下意识地向前一撑。 啪嗒一声轻响。 他的右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那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兽皮图之上! 霎时间,屋内原本因为竞价而有些嘈杂的气氛,陡然为之一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汇聚在了周平那只按在兽皮图上的手掌。 以及,那卷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神秘莫测的藏宝图。 先前还争抢得面红耳赤,仿佛不共戴天的几名修士,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古怪。 那虬髯大汉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哎呀!瞧我这记性!家中婆娘还炖着汤呢,某先告辞!这宝图,便让与这位小兄弟了,恭喜恭喜!” 说罢,他竟是头也不回,脚底抹油般地冲出了屋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那瘦高男子也干咳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咳……我,我忽然想起,我约了人探讨修行心得,时辰快到了,失陪失陪。” 他也跟着溜之大吉,速度丝毫不慢。 其余几人也纷纷找出各种蹩脚得可笑的理由,什么“内急”、“道侣召唤”、“灵兽要喂食”,转眼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仿佛这屋里有什么瘟疫一般。 屋内,只剩下周平,以及那名星髓境巅峰的镇守之人。 周平的手还僵硬地按在那卷冰凉滑腻的兽皮图上,脸上满是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感觉到了,刚才那一推,力道不大,却精准无比,显然是蓄谋已久! 那镇守之人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恭喜这位小兄弟。”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愉悦。 “鸿运当头,获得此上古修士洞府残图。” “还请清点你的战功,此图,便归你了。” 周平木然接过那卷入手冰凉滑腻的兽皮图。 触手冰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质感。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异变陡生。 先前还稳坐如山,渊渟岳峙的那名星髓境巅峰镇守,竟连同屋子角落里那些堆放着、原本用来兑换战功的各类物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如同一阵清风拂过,了无痕迹。 周平低头,目光死死锁在手中的兽皮图上。 图上那些诡异至极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正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东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邪门劲儿。 周平心中那股“天坑”的预感愈发强烈,浓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他又能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只能无奈地将这块烫手山芋般的兽皮图,暂时收入腰间的玉佩储物空间之内。 早知会是这般结果,当初就该第一时间冲上前线,浴血搏杀,赚取实打实的战功。 何至于落入眼下这般被动至极的境地,任人摆布。 他对江成口中的流云镇,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光景,心中竟是一无所知。 周平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烦乱,迈步走出这间转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破旧民房。 他准备去记忆中的流云镇街巷看看。 然而,他在这临时军营中七拐八绕,小心翼翼地寻了许久。 记忆中那些熟悉的街道、喧闹的店铺、鳞次栉比的宅院,全都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排排冰冷肃杀的营房,以及一座座戒备森严、高高耸立的哨塔。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心中疑惑丛生,伸手拦住一名路过、腰佩制式长刀的巡逻兵士。 “这位军爷,请问,流云镇怎么走?” 那兵士闻言,停下脚步,用一种带着审视和几分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流云镇?” 兵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仿佛理所当然的冷漠。 “早就没了。” 没了? 周平眉头瞬间紧紧蹙起,心头一沉。 “那……那原先镇上的居民呢?”他追问道。 兵士撇了撇嘴,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耐。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都从军了。” “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大齐国那位丧心病狂的国师倒行逆施,视凡人百姓的性命如草芥一般,若不从军寻求庇护,难道伸长脖子等着被那些妖人抓去,炼成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吗?” 周平心中猛地一沉,如同坠了块巨石。 他不知道,江成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与代价,才将这曾经繁华的流云镇,硬生生改造成了如今这座壁垒森严的军寨。 江成明明知晓,除了这座流云寨的范围,外面已是何等的人间炼狱,凶险万分。 但他,却还是放任自己离开了江府的庇护。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依旧死死堵在周平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平向那名兵士道了声谢,默默地转过身。 他回望这片已经变得全然陌生的土地。 高耸坚固的寨墙,取代了昔日记忆中熟悉的飞檐斗拱与青砖黛瓦。 流云镇。 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流云寨了。 周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纷乱如麻的思绪,转身迈步,向着流云寨的深处走去。 途径一处尘土飞扬、广阔无比的校场时,数千名衣甲不整,甚至许多人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的新兵,正在几名军官的呵斥下操练队列。 呼喝声、兵器碰撞声、军官的咆哮声,震天动地。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迅疾无比地伸出,一把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小,将他猝不及防地往旁边拽去。 周平心头一凛,几乎是本能反应,右手已如闪电般摸向腰间的长宁剑柄! “哎,哎!别动手!是我!” 一个略显尖细,带着几分难以掩饰急切的少年声音,连忙响起。 周平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颇为娇小的“少年”,正一脸紧张地拉着自己的胳膊。 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得不像常年在外奔波之人。 若非其胸前过于平坦,衣着也的确是男性款式,几乎让人难以分辨其真实性别。 倒真算得上是一副天生的好皮囊。 周平眼神一凝,迅速甩开对方的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眉头微蹙。 “姑娘,男女有别,还请自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疏离。 那“少年”闻言,顿时急了,一张白净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是男的!”他跺脚强调,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周平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信任。 这模样,这身段,这细皮嫩肉的,说是哪个大户人家乔装改扮出来的小姐,恐怕都有人信。 李小小见周平那副油盐不进的怀疑模样,更是急得额头冒汗,竟是伸手就要去解自己的衣襟。 “你不信?你不信我脱给你看!” 周平眼皮猛地一跳,想也不想便立刻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这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 李小小见状,似乎更为着恼,竟又想伸手来拉周平的手,试图往自己胸口按去。 “那你自己摸摸看!我真是男的!” 周平气血微沉,手臂稳如磐石,任凭那李小小如何用力拉拽,都纹丝不动,稳稳立在原地。 李小小急得满头大汗,见周平不为所动,似乎也有些泄气,只得喘了几口粗气。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知道有个地方藏着古怪,能赚大钱!你干不干?” 周平闻言,紧闭的双眼倏地一下睁开。 他脸上的警惕与疏离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我信了。” 周平语气诚恳,仿佛刚才怀疑对方性别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位兄弟何必如此客套呢?” 他热情地拍了拍李小小的肩膀,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有这等发财的路子,自然是要一同前往,有福同享才是!” 听风八百遍 第五十二章:出发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尾随着李小小,身影在流云寨内曲折回环。 四周的屋舍愈发透出衰败的气息,空气里混杂着淡淡的草药味与挥之不去的陈旧尘土味。 最终,两人停步在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 此地的房屋,多是些简陋不堪的土坯房,或是用木板随意搭起的棚屋,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倾覆。 然而,居住于此的老者们,衣衫虽朴素,却浆洗得干净,脸上不见太多愁苦,反而沉淀着几分历经世事后的安详。 周平目光一扫而过,心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这些老人大多身形佝偻,步履蹒跚,身上感应不到丝毫修为的波动,显然都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之人。 这片区域也并未见到有军士巡逻看管,显得有些异样的自由,又仿佛是一处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李小小则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引着周平径直走向一片略显空旷的平地。 平地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颇具年代感的木桌,桌面布满坑洼,积着一层薄薄的细灰。 周平正自疑惑,李小小却指向那张空桌,脸上绽放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 “看那儿。” 周平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目光微微一凝。 只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之上,不知何时,竟悄然多了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符纸。 符纸的质地粗糙,其上用朱砂勾勒着一行行细密的黑色小字,字迹间隐约有微弱的光华流转不定。 “这是……” 周平眉头几不可查地轻挑了一下。 李小小压低了嗓音,身子微微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我跟你说,咱们流云寨这些老人聚居的区域啊,隔三差五,这桌上就会自己冒出来这种符纸任务。” “大多数时候,都是些诸如搬运物资到某个指定哨点,或者修补一下寨墙边角之类的简单活计,没什么油水可捞。”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陡然添了几分藏不住的兴奋。 “但偶尔,极少数情况下,也会出现这种要求收集特定物资的特殊任务,这种任务的报酬,通常都非常丰厚!” 周平眼神微凝,心中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急转。 “如此轻易便能接触到的任务,报酬又这般丰厚,”他心中暗忖,“事出反常必有妖,不会是什么有心人布下的圈套罢?” 他向来不信这世上会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李小小听到他隐约的嘀咕,不在意地挠了挠头,露出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哎呀,周大哥,你想那么多作甚。” “我猜啊,这八成是上面那些大人物,体恤这些老人家无人照料,又想鼓励咱们这些年轻人多出份力,才特意弄出这么个法子吧。” 恰在此时,一位拄着拐杖、身形格外伛偻的老者颤巍巍地从旁经过。 李小小见状,立刻堆起笑脸,热情地扬声打了个招呼。 “张大爷,您老今儿个气色瞧着可真不错啊!” 那老者闻声,缓缓抬起浑浊的双眼,先是看了看李小小,又将目光移向他身旁的周平,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呵呵,是小小这孩子啊。” “说起来,老婆子我倒是纳闷,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啊,竟然隔三差五就有人往我们这些老骨头扎堆的地方跑,嘘寒问暖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老者似乎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些人生感悟,言语间颇多感慨世道无常。 李小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连忙暗中拉了拉周平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那个,张大爷,我们还有点急事,就先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啊。” 说完,也不待老者回应,便不由分说地拽着周平快步离开了那片区域。 周平被他拉着,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仍在背着手、自言自语的老者,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此消减多少。 李小小的猜测,在他听来未免过于天真。 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善意。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李小小手中那张微微泛光的黄色符纸。 符纸上的字迹倒是清晰可辨,任务内容也描述得颇为简单明了。 要求:前往流云寨正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片名为“瘴蛇林”的密林之中,搜寻并肃清盘踞其中、滋扰左近的数种特定灵兽。 若是能将所有指定猎物的尸身完整上缴,便可获得一枚“瑞兽钱”作为报酬。 一枚瑞兽钱! 周平的心脏,在那一刹那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湖中激起千层浪花。 一枚瑞兽钱,那可是足足一百枚灵兽钱,一万枚灵钱! 这等收益,远非他先前在江家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冒着暴露风险刺杀林天所得能够比拟,更远超流云寨内那些出生入死才能换取的正常战功奖励。 更关键的一点是,据他所知,流云山匪患以及大齐国那支神秘军队主要活动的区域,都集中在流云镇的北面和西面。 这向南三十里外的瘴蛇林,只要自己足够小心谨慎,理论上危险程度应该相对较低。 “这任务透着古怪,李小小的解释也站不住脚。”周平心中冷静盘算,“但一枚瑞兽钱的报酬,足以让我冒些风险。只要计划周详,瘴蛇林也未必是龙潭虎穴。” 一时间,周平心中原先对任务来历的重重疑虑,被这巨大的利益暂时压在了心底。 他没有再多追问李小小关于符纸来源的细节,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这次行动。 管它背后有什么玄虚,先将这唾手可得的利益拿到手再说。 两人计议已定,很快便来到了流云寨的南门。 寨门口的气氛明显比老人区紧张了数倍。 此刻,正有数队衣甲不整、神色疲惫的新兵,在几名军官的厉声呵斥下,将一些粗制滥造的守城器械,诸如磨盘大的滚石、削尖的巨木之类的东西,吭哧吭哧地搬运到高耸的寨墙边仔细堆放。 搬运完毕后,他们又行色匆匆地离去,显然是在为可能随时爆发的战事做着最后的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紧张与肃杀,与方才老人区的宁静安详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小小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忍不住又拉了拉周平的胳膊,催促道。 “周大哥,快些,快些!你看那边,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肯定也是接了类似任务的同行,去晚了,别说肉,怕是连汤都喝不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挤到城门口的守卫近前。 负责看守寨门的几名军士,皆是身披制式皮甲,手中长矛斜指前方,面容冷峻,如同几尊铁塔般拦住了所有试图靠近者的去路。 “流云寨戒严期间,无军令或核验凭证者,一律不得擅自出入!”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军士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地沉声喝道,目光锐利如鹰隼。 李小小连忙陪着笑脸,凑上前去,一番巧舌如簧,什么“接受了寨内发布的紧急要务”、“愿为流云寨分忧解难”之类的漂亮说辞都搬了出来。 然而那军士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板着脸,机械地重复着“军令在身,职责所在,不得放行”的官样文章。 周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早已了然。 他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摸出三枚打磨光滑的灵钱,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不着痕迹地迅速塞到了那名小头目略显粗糙的手中。 那军士原本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的脸庞,在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那份冰凉与独特的分量后,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波动。 他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那三枚灵钱,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也随之柔和了不少。 “既然二位是身负寨内要务,那便去吧。”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其中的生硬与冷漠却消减了许多,“不过切记,早去早回,南面林子虽说暂时平静,但也需万分注意安全,莫要大意。” 他微微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让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通路。 李小小见状,脸上顿时露出了然的笑容,悄悄对着周平挤了挤眼睛,竖了个拇指,便一马当先地矮身钻出了寨门。 周平紧随其后,在迈出寨门的刹那,心中不由得微微感慨。 这世道,无论身处何地,明面上的规矩之下,似乎总有另一套潜藏的规则在无声地运行着。 两人踏入这片焦黑的区域。 一股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地面干裂,呈现深沉的焦黑色,像是被烈焰彻底焚烧过。 李小小用力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与草木烧焦的糊味。 “周大哥,你看这里。” 李小小说。 “以前肯定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他指着四周稀疏矗立的树木残骸。 那些树木早已没了半分生机,只剩下通体焦黑、扭曲的枝干,无力地指向天空,默默见证着此地曾经发生过的灾厄。 周平目光扫过四周。 此地的天地灵气显得极为驳杂,并且透着一股狂暴的意味。 显然不是寻常生灵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 “这里的灵兽,似乎特别多。” 李小小又开口,眼睛微微发亮。 “而且,我感觉它们大多是火属性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发财的气息,那一枚瑞兽钱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没走多远,前方一片枯黄的灌木丛突然一阵剧烈骚动。 紧接着,一头体型接近成年野牛的怪兽猛然从中窜出! 它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厚重鳞甲,颈后的鬃毛赤红如燃,根根倒竖,一双眼眸闪烁着凶戾的赤红光芒。 “是烈火兽!” 李小小低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略微后退了半步。 周平认得这种灵兽。 此兽以脾气暴躁、力量强大而著称,在同阶灵兽中亦是难缠的角色。 烈火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两个鼻孔中猛地喷出两道灼热的白色气流。 它粗壮的四蹄在焦土上用力刨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凶狠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周平二人。 周平右手一翻,已将长宁剑扣在手中,剑身却并未立刻出鞘。 他想借此机会,纯粹磨练一下自己的剑术技法。 自从与江晚舟数日切磋之后,他对自身剑技的理解,又隐隐深了一层。 此刻,正好拿这头烈火兽来检验一番。 烈火兽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猛地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赤影,带着一股腥热的狂风恶狠狠扑来! 周平不退反进。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异常灵活地向左侧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烈火兽这势大力沉的冲撞。 烈火兽一击不中,显得更加暴躁。 它猛地甩了甩沉重的头颅,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喷出一团人头大小的炽热火球! 火球带着“呼呼”的风声,朝着周平刚才闪避的位置疾速砸去。 周平再次侧身闪避。 火球擦着他的衣角飞过,“轰”的一声砸在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边缘还冒着袅袅青烟。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火球之中蕴含的惊人热量。 这头烈火兽喷吐的火焰,其威力,比他自己施展的附火术所生的灵火,要强上不少。 趁着烈火兽喷吐火焰、气息略有回落的间隙,周平动了。 他身形一晃,欺身而上。 手中的长宁剑依旧未曾出鞘。 他以剑鞘为武器,运起巧劲,精准地点向烈火兽活动时的关节与发力薄弱之处。 烈火兽皮糙肉厚,寻常刀剑劈砍都难以对其造成太大伤害。 但周平的攻击,每一击都落在点上,角度刁钻,力道凝而不散。 烈火兽连连吃痛,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愈发狂暴起来。 它闪烁着高温的利爪,带着破风声,疯狂地向周平拍击、撕扯。 周平的身形却如同风中残叶,飘忽不定。 他在烈火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间隙中灵巧穿梭,手中的剑鞘不断击出,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不求一击毙敌。 他只想在这种纯粹以技法压制对手的感觉中,寻求新的感悟。 李小小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胆战,同时又对周平生出由衷的佩服。 听风八百遍 第五十三章:不在今日,就在明日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大哥不出剑,竟然也能将这头如此凶悍的烈火兽耍得团团转。 这等剑术造诣,当真了得!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过后,烈火兽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它身上也添了不少深色的淤青,呼吸变得粗重不堪。 周平眼神一凝,瞅准一个破绽。 他手中的剑鞘陡然加速,化作一道残影,重重地点在了烈火兽的头颅侧面! “呜嗷——!” 烈火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随后“轰隆”一声巨响,重重栽倒在地。 它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再动弹了。 周平收剑鞘而立,气息只是略微有些起伏。 他缓步走到烈火兽的尸体旁,动作熟练地从其体内取出了一枚拳头大小、通体赤红的内丹。 这枚内丹入手温热,散发着颇为精纯的火属性能量。 李小小这才敢凑上前来,满脸羡慕地说道:“周大哥,你这剑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周平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他将内丹收好,随后继续朝着这片焦土的深处走去。 沿途,他们发现了不少战斗过的痕迹。 有些痕迹,像是灵兽之间相互搏杀留下的。 但更多的痕迹,则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那些被击杀的灵兽,无一例外,其体内的内丹都被人取走了,而且取丹的手法显得干净利落,显然是老手所为。 越是往这片焦土的内部深入,周平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按照常理,在这种灵兽聚集之地,应该是越往深处,灵兽的数量越多,实力也越强才对。 可此地的情况,却显得有些诡异。 他们遇到的灵兽,要么是远远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便立刻惊慌逃遁,要么,就只剩下一些被取走了内丹的冰冷尸体。 周平不是傻子。 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有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此人的实力恐怕极强,清理这些灵兽的效率高得有些吓人。 李小小还在一旁气呼呼地抱怨着。 “可恶,到底是哪个家伙,手脚这么快,把我们的战利品都抢光了!” 周平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一把拉住他,迅速寻了个相对隐蔽的低洼之处藏匿起来。 “别出声。” 周平低声道。 “先躲起来看看情况。” 李小小见周平神色如此凝重,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言。 这一等,便是将近两个时辰。 起初,李小小还能勉强保持安静,只是眼神焦急地四处张望,期盼着能有什么发现。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周大哥,我们……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他小声问道。 “那些好东西,肯定早就被人拿光了。” 周平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并非没有想过,干脆带着李小小直接离开此地。 倒不是怕丢人。 江成发布的任务,名义上是清理这片区域的灵兽。 如今看来,已经有人替他们代劳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任务也算是间接完成了。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周平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贸然出去,万一撞上那个神秘的“先行者”,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若是哪个不知名大势力的弟子在此历练,或者干脆是个什么喜怒无常的老怪物,自己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前有那个自称大齐国兵马大将军的风无痕,实力深不可测。 后有江成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能将整个流云镇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 这个世界,隐藏的强者实在太多了。 自己这点修为,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周平的耐心也快要消耗殆尽,准备带着李小小先行撤离的时候。 一道身影,从不远处一片枯焦的林木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背上,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粗麻布袋。 布袋被撑得鼓鼓囊囊,显然里面装满了东西。 从那麻袋偶尔透出的丝丝灵气波动来看,周平几乎可以肯定,里面装的全是各种灵兽妖兽的内丹。 周平看得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么多内丹,这得是杀了多少灵兽才能积攒起来的数量。 而且,看样子,这人似乎只取内丹。 那些灵兽的皮毛、血肉、骨骼,可都是能换取不少灵钱的材料,就这么被他随意丢弃,浪费掉了。 真是暴殄天物。 那人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有些随意地将背上的粗麻袋往地上一扔。 “嘭”的一声闷响,麻袋砸在焦黑的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 “出来吧。”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落入了周平与李小小的耳中。 周平心中猛地一惊。 此人,竟然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强自镇定,目光快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 那人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陈旧衣衫,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飘逸气质。 偏偏他背上那个与自身形象格格不入的粗麻袋,又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透着一股古怪。 下一秒,那人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藏头露尾的,出来。” 话音刚落。 周平便感觉一股柔和却根本无法抗拒的无形力量,同时作用在了自己与李小小的身上。 两人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从藏身的低洼之处推了出来,暴露在了那人的视线之中。 李小小“啊”的惊呼一声,脸上满是错愕与慌张。 周平心中更是凛然! 他几乎是在被推出的瞬间,便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宁剑! 雪亮的剑尖斜指地面,他全身气血在刹那间暗暗涌动起来,双目死死地戒备着,紧盯着对方。 这人,好强! 那白衣人看着周平瞬间拔剑的戒备动作,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意外或者敌意。 他只是平静地打量着周平,目光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必紧张。” 他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恶意。” 周平却没有因此放松丝毫警惕。 他握紧手中的长宁剑,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 白衣人闻言,淡淡笑了笑。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鼓囊囊的麻袋。 “我叫齐桉。” “此地的灵兽,十之八九,都是被我清理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与人打了个赌,看谁能最快清理完这片区域的所有灵兽。” “现在看来,应该是我赢了。” 他语气轻松,那神态,似乎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周平闻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周平与李小小皆是一愣。 眼前这鼓鼓囊囊的一大袋内丹,少说也有数百枚之多。 其中不乏色泽饱满、灵气充盈的上乘货色。 就这么……送人了? 周平握着长宁剑的手紧了紧,心头升起一丝难以置信。 “这……这如何使得?” 他声音带着几分干涩,目光探询地望向齐桉。 齐桉随意地摆了摆手,神态淡然。 “无妨。” “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用处不大。” 他语气平静,仿佛送出的只是一袋寻常石子。 “稍后,应该还有一人会过来。” “他若是问起,你便告诉他,齐桉赢了。” 说到这里,齐桉顿了顿,那双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还有,奉劝二位一句。” “大齐国最近恐怕不会太平。” “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妙。” “言尽于此。” 说完,他不再停留,作势便要转身。 临行前,他补了一句。 “在下齐桉。” “有缘的话,可以来青山书院寻我。” 话音未落,其身影已如轻烟般飘然远去。 几个兔起鹘落,便彻底消失在远方焦黑的林木深处。 只留下那股难以言喻的飘逸气息,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周平依旧紧握着剑柄,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齐桉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这个叫齐桉的人,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出人意料。 李小小则早已按捺不住。 他一个箭步扑到那个巨大的粗麻袋旁。 猴急地解开袋口。 霎时间,各色光华伴随着浓郁的灵气从中涌出。 “周大哥!” “发了!我们这次真的发了!” 李小小的声音因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双眼几乎要放出光来。 周平缓缓吐出一口气。 平白受了人家如此贵重的大礼,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但齐桉那句关于大齐国不太平的警告,却让他心头一凛。 他决定在此地稍作等待。 至少,要将齐桉的口信带到。 李小小得了这么一大袋内丹,此刻也罕见地收起了平日的跳脱。 他竟直接盘膝坐下,双目微闭,开始默默搬运周天,吸收起此地残留的天地灵气,试图磨砺体魄。 周平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讶异。 这李小小年纪轻轻,修为也只能算刚入门,连泥胎境的门槛都尚未真正稳固。 但他此刻引气入体的法门,却显得异常熟练。 吐纳之间,气息流转颇有章法,显然是得了某种不俗的传承。 周平没有出言打扰他。 自己也在一旁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面盘膝坐下。 他开始默默梳理体内奔腾的气血与交错的经脉。 方才与那头烈火兽的一番激烈缠斗,让他对金缕境力量的细微掌控,又多了一丝全新的感悟。 时间,在两人一静一动间悄然流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远处的天际,又有一道白衣身影风驰电掣般急速掠来。 那人同样背着一个麻袋。 只是与齐桉那个相比,他背上的麻袋明显要干瘪了不少,小了一大圈。 此人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冷峻。 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高与傲气。 他甫一落地,锐利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一眼,便看到了盘膝而坐的周平。 以及周平身旁那个撑得鼓鼓囊囊、异常显眼的巨大麻袋。 那人前冲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原本冷峻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结果。 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多看周平一眼,转身便欲直接离去。 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 周平敏锐地察觉到,从他周身有一缕极淡的青绿色光华一闪而逝。 那光华中,带着颇为浓郁的木属性能量波动。 周平心中一动。 此人,似乎受了些不易察觉的内伤,正在暗中调理压制。 方才那急促的赶路,恐怕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更让周平警觉的是。 从此人身上那隐约的功法气息来看,竟与他之前遭遇过的林家修士有些相似! 林家的人?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那白衣人却先一步停住了离去的脚步,转过半边身子,声音冰冷刺骨。 “不必如此得意。”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周平。 “你我之间的对决,不在今日,便在明日。” “安心等着。” “我会亲自来取你项上人头!” 森然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说完,他头也不回,身形几个纵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焦林远方。 周平举起一半的手,微微僵在了半空。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将落败后的逃离,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顺带撂下一句必杀的狠话。 不过,周平很快收敛了心神。 林家…… 他心中念头急转。 自己与林家之间的梁子,可不算小。 从刺杀林天,到后来被林家数名星髓境高手追杀,若非江成及时出现,自己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这仇怨,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疑似林家的高手,而且看样子实力不弱。 看来,麻烦是主动找上门了。 这人不愿此刻动手,或许是因为有伤在身,又或许是自恃身份,不屑于在“失败”的当口与自己纠缠。 周平倒也乐得如此。 能少一战,便是一战。 毕竟,与这种等级的对手交锋,即便胜了,自己也难免会有所损耗。 丹药、疗伤,哪一样不需要花费灵钱。 周平只是在心中冷哼一声。 这个后来的家伙,比起方才那个齐桉,可真是差得远了。 心胸气度,判若云泥。 同样是收集内丹,人家齐桉随手就赠予了陌生人。 这家伙倒好,输了赌约,连句场面话都说得如此狠戾。 真够小气的。 听风八百遍 第五十四章:开业大酬宾 - 剑客! - 林下三尺残圆月 周平与那李小小一前一后,朝着流云寨的方向走去。 沉甸甸的麻袋,理所当然地压在李小小的肩头。 周平给出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李小小那张酷似女子的秀气脸庞上,此刻写满了不情愿。 他小声地咕哝着什么,表达着无声的抗议,却也不敢真的将那沉重的麻袋丢下。 脚下的路途崎岖不平,遍布碎石与坑洼。 两侧的树木显得稀疏,枝干上偶有焦黑的痕迹残留。 那是先前那场焦林之战留下的印记,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以及淡淡的焦糊味。 行至一处林木稍显茂密之地,光线也随之暗淡了几分,显得颇为隐蔽。 周平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锐利的目光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此处山清水秀,鸟不拉屎,倒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玉佩微光一闪。 “铮”的一声轻鸣,清越而短促,长宁剑已然出鞘。 冰冷的剑尖,不偏不倚,直指身前半步的李小小。 剑身在昏暗的林间折射出一点幽冷的寒星,那寒光映照着李小小骤然失色的脸。 李小小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便要跌坐在地。 背上的麻袋也“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显然分量不轻。 “周、周大哥,你…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深深的不解。 周平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仔细审视着眼前的“猎物”。 “我倒是十分好奇,你一个连泥胎境都尚未稳固的小家伙,是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之中,猎取到如此众多的灵兽材料?” “莫不是,你处心积虑引我来此,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周平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但话语间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李小小心头。 李小小慌忙摆着双手,脸色因过度的恐惧而显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不!不是的!周大哥,你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 “我……我并非一定要亲手猎杀灵兽,才能换取钱财。” 他急切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说得飞快,生怕周平下一刻便会痛下杀手,将自己斩于剑下。 “这世道,能走的路子多着呢!修行并非唯一的出路!” 说着,李小小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最终,他颤抖着手,扯住了衣襟内侧一根毫不起眼的细线。 他猛地一拉那根细线。 “咔嚓——咔嚓——” 一阵机括摩擦的细密声响骤然响起。 数块暗沉的木甲片,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从李小小看似单薄的衣物之下弹射而出。 它们迅速延展、拼接,发出令人牙酸的咬合声。 不过眨眼之间,李小小整个人便被一套合身的木制甲胄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甲胄造型古朴,线条粗犷,关节之处连接得却异常精巧。 虽然通体皆为木质,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固之感,仿佛能抵御千钧之力。 随后,那木甲的脚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竟带着李小小整个人向后疾退出数步,速度之快,远非其自身应有的水平所能达到。 “周大哥,你尽管砍我一剑试试!” 李小小躲在木甲之后,声音因木甲的阻隔而显得有些沉闷。 但他的底气,却明显比方才足了不少。 周平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并未真的打算下杀手,方才的举动,不过是一番试探罢了。 此刻见到这般奇特的物事,他倒也不客气。 手腕一抖,长宁剑发出一声轻吟,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便朝着那木甲的胸前削去。 “铛!” 剑气斩在木甲之上,竟发出一声类似金铁交鸣的脆响。 火星四溅。 那木甲之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木甲的防御力,远超周平的预料。 周平又接连尝试了几次不同力道的攻击。 他发现这木甲虽然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但其防御力与加持下的移动速度,确实颇为出色。 即便不如自己全力施为那般强悍,但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足以在危机时刻保命逃遁了。 他收回长宁剑。 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至极的弧线,悄无声息地归入腰间玉佩所化的剑鞘之中。 “这是何物?”周平问道,语气平静。 李小小见周平不再有敌意,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伸手打开了木甲的面罩,露出一张汗涔涔的脸,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乃墨门所制‘小遁甲’,专用于逃生保命之用。” “墨门中人,大多擅长制造此类精巧的机关器械。” “他们的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行踪飘忽不定,能不能遇到,全凭个人的缘分。” 李小小喘着气解释道。 “至于这‘小遁甲’的价格嘛,全看他们售卖时的心情,并无定数。” 周平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果然是奇人异士众多,修行的道路也并非只有炼气淬体这一条,旁门左道亦有其独到之处。 误会解开,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李小小重新费力地背起那个沉重的麻袋,两人继续沉默地向流云寨方向走去。 这一路,再无任何波澜发生。 不多时,便到了寨门之前。 依旧是那几个熟面孔的守卫,神情带着几分懒散。 周平驾轻就熟地从怀中摸出三枚灵钱,递了过去。 守卫们脸上的表情立刻从例行公事的敷衍,变得热情了几分,连忙挥手放行。 麻袋的鼓胀,以及李小小那副吃力不堪的模样,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寨内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那些目光中,夹杂着好奇、贪婪,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周平不喜欢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倒不是怕人抢夺他手中的财物,纯粹是觉得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神扎在身上,令人浑身不自在。 他领着李小小,在寨内那些新旧交错的巷道中七拐八绕。 很快,便甩开了那些恼人的视线。 最终,两人来到一处位于寨子偏僻角落的破旧小屋前。 这屋子看起来久未修缮,门窗都有些歪斜,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痕。 “就是这里了,周大哥。” 李小小说着,将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东西放这里便好。” 周平打量了一下这间破败不堪的屋子,又看了看身旁的李小小,心中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屋门槛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光。 他凝神定睛一看。 那竟是一枚色泽温润古朴、其上刻有复杂瑞兽图案的圆形钱币。 瑞兽钱。 周平的目光微微一凝,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 他不再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桩隐秘的交易。 钱货两清。 与李小小告别之际,周平从怀中摸出一枚灵兽钱,屈指一弹,抛给了他。 “拿着,下次若还有类似的情报或是买卖,可来此地寻我。” 李小小稳稳接过那枚灵兽钱,脸上顿时露出了真诚无比的笑容,眼睛也弯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 “多谢周大哥!若有机会,小小一定再来叨扰!” 目送着李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狭窄巷弄的拐角处,周平这才转身,重新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赫然发现,自己离开流云寨不过数日。 那时,此地尚有不少区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改造建设。 而此刻回来,整个流云寨的规模,竟然扩大了数倍不止。 俨然已经从一个单纯的军寨,扩展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小型城池的雏形。 营房、箭楼、训练场等军事设施规划得井井有条,巡逻的兵士也多了不少。 只是…… 周平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突然意识到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 这么大一个焕然一新的流云寨,竟似乎没有给他预留一个可以落脚睡觉的地方。 他先前在江府借住的那个房间,恐怕早已在这次大规模的改建中,被规划作他用了。 霎时间,怀里那枚尚带着余温、沉甸甸的瑞兽钱,似乎也不那么香了。 周平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脚下的步子看似随意,心中却带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寻个能安身的地方。 如今的流云寨,街道比他离开前宽阔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流云寨虽依旧顶着个“寨”字,但眼下的规模与气象,便是称之为一座初具雏形的“流云城”,也绝不为过。 兵营依旧是此地的主体,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区域。 但出乎周平意料的是,在靠近寨子内圈的几条主干道旁,竟然不知何时形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商业街。 酒肆飘出淡淡的酒香。 杂货铺的招牌有些陈旧。 兵器坊内隐隐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甚至,还有几家门面瞧着颇为雅致的茶馆,袅袅升起茶雾。 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硬生生开辟出这样一条商业街来,这手笔,倒也算得上新鲜。 周平心中暗自称奇,脚步未停。 就在此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与卖力的吆喝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开业大酬宾!开业大酬宾啦!” “路过的前辈,还请里面瞧一瞧,看一看嘞!不买也欢迎进来逛逛!” 声音来自于一家新开张的货行门口。 那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与周遭略显肃杀的军寨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平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促销噱头,向来是不怎么感冒的。 他脚下一转,便打算绕道而行。 然而,就在他将动未动之际,几缕若有若无的香风,悄然拂过他的鼻端。 数名身着各色艳丽衣裙的年轻女子,正扭动着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的腰肢,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侧。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或者说经验更为老道的女子,一双保养得宜、柔若无骨的玉手,已经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搭在了周平的胸膛之上。 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身子便欲顺势依偎过来,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周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便是这家新开张货行的营销手段了。 当真是剑走偏锋,专搞这些吸引眼球的歪门邪道。 不过,他目光快速扫过,便发现这家店铺的人流量,确实因此好了不少。 不少身着兵士服饰,额头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刚刚结束操练的军汉,此刻正满面红光,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使劲往里挤去,不时还发出几声粗豪的笑骂。 周平又注意到一个细节。 并非所有路过此地的人,都有这般的“艳福”。 这些女子的揽客目标,显然是经过精心筛选的。 她们专挑像他这样佩戴着兵刃之人,或是那些衣着不凡、气度沉稳之辈,再或者便是那些身披甲胄、孔武有力的军官。 “还真是区别对待。” 周平心中腹诽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身旁的几位女子,见周平没有立刻显露出厌恶或是推拒的神色,更是巧笑嫣然,莺声燕语,如同几只围绕着花蜜的彩蝶。 她们倒也没有真的直接不顾一切地投入周平的怀抱。 而是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引人遐思的姿态。 她们用娇声软语劝说着,嗓音甜腻,意图将他往那灯火通明的店里引。 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倒是玩得颇为熟练。 周平本想直接拂袖而去,不与她们多做纠缠。 但被这几位女子团团围住,香风阵阵,软语声声,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耐。 罢了。 “行吧,便进去看看。” 他心中暗道一声。 反正眼下闲着也是闲着,并无明确去处。 说不定,真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店铺里,淘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未可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实在受不了这群莺莺燕燕在耳边聒噪不休。 既不让清静,又不让他干脆地离开。 周平打定了主意。 先进了门,随意看上两眼,便寻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溜走便是。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