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流落涂山失记忆 - 千狐袅袅 - 猫颜 汹涌的戾气中闪动着一片红滟滟的赤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缓缓流淌,一只白狐冲天而起,从一个白衣女子的脚踝处至发顶飞速的环绕而上。 随着一声凄厉的狐鸣响彻云霄,一切喧嚣与夙昔情怨都消融在了漫漫烟尘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平躺在一片干枯的草地上,她的琴也从身体中震落,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秋风萧瑟,吹得她不禁瑟瑟发抖。 可是,当她想要蜷缩起身子自我取暖,却发现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这具躯体仿佛有千斤重,哪怕只是稍微抬一抬手指,都会引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 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重伤至此?这里是哪里? 她,又是谁…… 为什么,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甚至,连自己过往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女子满腹疑问,却无法坐起身子,甚至连一句救命也喊不出声来。 最终,她在这难捱的疼痛之中昏厥了过去。 女子身上的那块困兽龙血灵玉,在强盛的戾气中感知到了主人会有生命危险,玉中的白狐立刻冲破封印,及时护住了她一命。 可那困兽毕竟灵力不高,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住那般汹涌的戾气,纵然它烟消云散了,也只能保女子元神不灭。 好在女子的血液中含有五色灵石的力量,它极速的汇聚着她的灵魄,维持着她的形体不散,这才保全了她的真身。 可是,她还是被那些强盛的戾气摧毁了仙根,一身修为尽数散了,就连记忆也被磨灭的荡然无存。 她又变成了一个方才能够化成人形的狐妖,仿佛,之前那尽万年的惊艳光景,都不曾有过一般。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当然,也将她用命去爱的那个人牢牢地封存在了心底。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云笙和云祁姐弟在艳阳下嬉笑打闹着。 八九岁的云祁伸手指着前方,朝着身边尚在妙龄的云笙喊了一句:“姐姐你看,那里好像躺着个人呢!” 云笙寻着云祁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干枯的草丛中隐约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只是,她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早已是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看上去颇为骇人。 还不等云笙回话,云祁便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云笙一惊,连忙迈开脚步在他身后追着,口中大声喊着:“阿祁,你慢点跑,当心摔着!” 待云笙与云祁姐弟靠近时才看清,在地上躺着的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狐妖。此刻,她阖着眼帘,已是全无半点意识,一张精致的小脸白的骇人。 云祁怔怔的望着受伤的女子,满眼疑惑的问了一句:“真是奇事!姐姐你瞧,她身上的血似乎泛着五彩的光呢!” 云笙也禁不住赞叹:“是啊,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狐妖。” 云祁微微发怔,不解的问道:“我们涂山也不大,她既是狐妖,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她?姐姐认识她吗?” 云笙顿了顿,在回忆里拼命的搜寻着眼前的这张脸,却毫无所获。最后,她无奈的微微蹙眉道:“姐姐也没见过她,她恐怕不是我们涂山的人。” 见地上的女子宛若一座石像一般一动不动,阿祁不禁问道:“姐姐,她是不是要死了?” 云笙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微松了口气道:“还活着,只是气息极弱,看样子伤的颇重,不过若是得以精心照料,估摸着还有救。” “我们将她带回去吧。”云祁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的光。与其说他是在询问云笙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这样一只来路不明的野狐妖,对他们姐弟二人来说无疑是个麻烦。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惹到了何方神圣,才会被伤的这么重。云笙心里有些打鼓,委实不敢贸然相救。 可是,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们姐弟都是修道之人,自然要多多积德行善。况且,云笙与这女子一样,也是修行的狐妖,又岂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这里慢慢等死? 所以,云笙只是停顿了一刻,便点了点头说:“好。” 云笙去扶女子的时候,云祁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那把琴,便问道:“姐姐,这把琴应该也是她的吧?” 云笙瞥了一眼那把琴,回道:“想来也不会是旁人的,我们也将它带上吧。” 女子在睡梦之中,身处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间。 在淡淡的白光之中,她隐约能看见了一个一袭墨衣的男子,身影十分熟悉,只是,男子一直背对着她,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你是谁?”她涩涩的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可对方却笔直的立在蒙蒙烟雾中,没有回答。 “你是谁?”她反复的问着,不停的问着,可是,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像一座雕像般立在那里。 等女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午后的暖阳照射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让这具冰凉的身体微微升起了一股暖意。 她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只不过,这次的地方看上去不再是在野外了,倒像是躺在了别人的家里。 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伸出手拉开了胸前的被子。一身血衣不知被谁换成了干净的粗麻衣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被人处理过了,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看着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是谁救了她?救她的人又是否认得自己呢?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想要去寻找房屋的主人问个究竟。可却在起身的那一刹,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咳的肺部刀割般的疼,最后,只能以手肘撑在床榻边,再无力气动一下。 此时,云祁正巧走了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他走上前去,一边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急声道:“姐姐的身体方才好了一些,可不能急着下床,姐姐想做什么,知乎云祁一声就好了。” 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打量着云祁的小脸,哑着嗓子问道:“你叫我姐姐?你……是我弟弟?” 云祁收回了手,轻笑了一声,回道:“你年岁比我大,我理应叫你一声姐姐,但你可比不上我的亲姐姐,我只有一个亲姐姐,她叫云笙。” “阿祁,不得无礼!”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听着十分温柔。 来人宠溺的望着云祁,低声斥责了一句,而后望着女子道:“姐姐可算是醒了!姐姐别听阿祁这样说话,他呀,一日过来看姐姐好几回,生怕姐姐出个好歹呢!” 云笙快步走过来,伸手帮女子整理好颈枕,让她倚靠的更舒服些。 女子仔细的打量着云笙的脸,紧张又激动的问了一句:“你……认得我吗?” “瞧我,见姐姐醒了心中太过欢喜,都忘记作自我介绍了。”云笙手指一顿,而后,直起身将云祁拉到自己身边,回道:“我叫云笙,这是我弟弟云祁,我们同姐姐一样,都是狐妖。七日前,我与阿祁在山上见到了浑身是伤的姐姐,便将姐姐带回来了。哦,对了,我们连同姐姐的琴也一起带回来了。” 听闻此言,女子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心中燃起的希望也熄灭了。 她失神的望着桌面上的琴,哑声回道:“原来是云笙姑娘救的我,多谢。” 云笙露出了甜甜的笑,回道:“姐姐不必客气,我与阿祁只不过是做了旁人都会做的事而已。只是,姐姐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会到涂山来?姐姐是青丘的人吗?” “我……”出于礼貌,她很想回答云笙的问题。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之后,她垂下眉眼,落寞的回道:“我不记得了。” 云祁见她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对她们姐弟有所防备不愿多讲,便不大高兴的嘟了嘟嘴道:“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与我和姐姐说?” “阿祁!”云笙轻声唤了他一句,示意他不要这样讲话,然后接过话道:“姐姐若是有难言之隐,云笙便不多问了,只希望姐姐能静下心来好好养伤,待身体痊愈之后再离开吧。” 女子蹙了蹙眉,抬起眼眸望着云笙,眼中满是哀伤之色。 她涩声道:“并非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我甚至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所以,方才我才会问云祁,他是否是我弟弟。” 云笙一愣,打量着她,不可置信的回道:“怎会如此?姐姐的身上并未被人下咒啊!” 女子的喉咙滚了滚,颤声道:“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躺在一片草地上,再次醒来,便是在这里了。姑娘方才说这里是涂山,而我却不是涂山的人,那我到底是谁呢?我还有亲人吗?我失踪了多日,他们为何不来寻我?我曾经是否是个罪孽深重的妖,才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涂山?” 第002章 认主哑琴唤七魂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的心中既紧张又十分无奈,既惊恐又万分委屈。她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奈何眸子里却干涩的无半点泪光。 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只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了,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女子痛苦的捂着胸口,云笙一惊,连忙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柔声安慰道:“姐姐,你伤了心肺,切莫胡思乱想,徒增忧虑。狐族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作恶多端的妖,我们又岂会不知?姐姐定然不是那种人!兴许姐姐是被魔物所害,突然生了变故,你的家人还不知晓。等再过些时日,他们定会来寻你的。在姐姐想起往事之前,就安心的在云笙这里落脚吧,左右家中只有我与阿祁二人,这里也算是安全。” 云笙的善良让女子十分动容,她渐渐的平静下来,哑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留在这里,恐是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姐姐就别想那么多了,若是伤你的人真的想要置你于死地,那他在姐姐昏迷的这段时日早该来了。姐姐安心养伤便是,其他的都不必担心。” 女子的确无处可去,再加上云笙姐弟的盛情挽留,最终,她便留了下来。 只是,留在涂山,她须得有个身份。 所以,当云祁问该如何称呼她的时候,她抬起眼眸望着无边的天际,良久,淡淡的回了一句:“千载依依忘子魂,袅世悠悠何足问。日后,阿祁就唤我千袅姐姐吧。”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千袅与云祁坐在庭院中闲聊,云祁望着千袅手中的那把金色凤羽琴,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把琴可真漂亮,只是有些可惜了……” 千袅不解的望着他,问了句:“可惜什么?” 云祁叹息了一声,无奈的摇着头回道:“尽管它很漂亮,可它好歹是一件乐器,却是一把哑琴,奏不响,怎么能不可惜?” 千袅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道:“它怎会是一把哑琴呢?” 见千袅不信,云祁微微挑眉,信誓旦旦的回道:“我与姐姐带千袅姐姐回来的时候,都曾触碰过琴弦,可它皆是发不出一丝声响,千袅姐姐还不曾用过它吧?不信千袅姐姐就试试,奏不响的!” 千袅一愣,半信半疑的问了句:“真的吗?” 说着,她的右手抚上琴弦,指尖轻轻划过,叮咚作响,十分悦耳。 千袅轻笑了一声,微微挑眉看着云祁,似乎是看穿了他在捉弄自己,等着他如何为自己解围一般。 云祁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望了望千袅,又看了看琴,不解的回道:“怎会如此?难道它不哑了?” 说着,云祁立刻伸手抚上了琴弦,短小的十指来回拨动着,却只有暗哑的“铮铮”声,并无半点乐声。 “这……”这回轮到千袅惊讶了,她本以为云祁是故意与她玩笑,却没想到,在别人手里,这把琴真的是把哑琴。 “莫不是只有千袅姐姐才能奏响它?”云祁转了转眼睛,而后,又惊又喜的望着千袅道:“难道它是个认主的灵器?千袅姐姐,你真的是它的主人!” 千袅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轻轻抚摸着琴身,心中突然翻滚起澎湃的情绪。 她的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这些日子,我还总是担心自己错拿了他人之物,可每当我抚摸着它的琴弦,却又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它真是我的琴。” 云祁也为千袅拥有这样一把灵器而感到无比激动,他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听闻,上古帝神曾赠与少帝一把琴,后来,少帝将此琴命名为伏羲琴,赠与了天界的汐沅仙君。只可惜,汐沅仙君命运多舛,她化归天地后,伏羲琴也不知所踪了。据说,那伏羲琴也如姐姐这把琴一般认主呢!” 千袅轻笑了一声,伸手指了一下琴身,说道:“我这把琴如何能与少帝的伏羲琴相比呢!你看,它有名字的,它叫七魂。” 云祁凑身过去,好奇的打量着千袅所指的地方。只见,那金翅凤羽间的确雕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文字:七魂。 云祁连连点头道:“此前,我还并未留意过它是有名字的,原来,它叫七魂。千袅姐姐可真会取名,七魂听上去可是个蛮有灵气的名字呢!” 千袅的目光沉了沉,低声回了句:“我也不记得这名字是不是我取的了。” “它既是千袅姐姐的琴,这名字又怎会不是千袅姐姐取得,难道,还是它自己取的不成?”云祁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而后恳求道:“七魂既是千袅姐姐的琴,姐姐就弹上一曲给云祁听听吧!” “我不记得……”千袅本想说,自己已经不记得如何弹奏曲子了,可是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云祁打断了。 云祁鼓励道:“千袅姐姐先别急着推辞嘛,为何不试试呢?或许,你的手指会告诉你如何弹奏呢?” 听闻此言,千袅缓缓地将双手搭在了琴弦上。 明媚的日光下,她青葱的十指轻轻拂过琴弦,波动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 清脆的音色宛如一池清泉,清清泠泠,沁人心脾,又似一阵清风,温温柔柔,徐徐吹来。 琴声叮咚,妙韵天成。 只是,在这屡屡琴音中,却饱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怨,似是满腹悲凉无解,又似积郁难消。 一曲终了,云祁如痴如醉,热泪盈眶,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直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云祁才回过神来:“想不到千袅姐姐竟然会弹《璇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这首曲子弹的如此动听呢!” 只见,云笙端着一盘新鲜的果子款步走来。 方才,云笙立在门旁听了许久,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千袅的弹奏,故而,她才没有过来,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千袅一曲毕,云笙才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千袅一愣,僵硬的收回了手,轻声道:“这首曲子叫《璇玑》吗?我也不知为何会弹奏这首曲子,可能是我过去经常弹吧!” 不知为何,千袅听到曲名,心中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似乎在很久之前,她曾与这首曲子有过一段渊源。只是眼下,关于《璇玑》的故事,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云笙见千袅愣神,暗暗叹了口气道:“姐姐不必伤心,虽然有些事情姐姐忘记了,但是姐姐的身体都记得。我相信总有一天,姐姐会想起来的。” “但愿吧,否则,我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我,我若是想不起过去,会遗憾终生的。”千袅努力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看似平淡的笑容,眸光却透露着说不出的哀伤。 见千袅这副神情,云笙不禁问道:“姐姐又梦到那个男人了?” 千袅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云笙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娇羞还是哀伤,又疾声问了一句:“他这次可有说话?” “依旧是半个字都不肯同我讲。”千袅微微蹙眉,语气中满是叹息。 这些日子以来,千袅时常会梦见一个墨衣男子。但是,在梦中他从不与千袅讲话,并且一直都背对着她,千袅根本无法看见他的面容。 奇怪的是,千袅每每梦见那个男子,空荡荡的心就被一股异样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她既感到踏实又感到急切。痒痒的,又微微发疼。 千袅很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可无论她怎么问,那个男子始终都不肯说一句话。 千袅有一种预感,若是她知晓梦中的那个男人的身份,她也许会想起过往的一切。 云笙不忍千袅一直为此事所困,便开口劝解道:“也许,那个人正是谋害姐姐的人,姐姐想起来也未必会快乐,姐姐就莫要深究了。” 千袅蓦地抬起眼眸,十分坚定的回道:“不会的,他的背影很熟悉,我总是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他绝不是坏人。” 云笙微微蹙眉,道:“姐姐怎能对梦中之人如此肯定?兴许,那个人只是姐姐幻想出来的,这世上并无此人呢!姐姐莫要这般执念,如此,也只是徒增烦忧罢了。” 千袅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尽管千袅嘴上这样说,但心中却十分渴求得到一个答案。她迫切的想知道那个男人为何会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他究竟是谁,又与自己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千袅拼命地的回想着过往的经历,可是,她脑袋里却空空如也,心里也空荡荡的。仿佛她缺失的不仅仅是一段悠长的记忆,而是一段深重的感情。 千袅想不起过往,也无人来寻她,她无处可去,也只好安心的在涂山住下来。她与云笙姐弟相处得极为融洽,时间久了,与邻里邻间相处的也十分和睦。 第003章 突遇蛇妖夺内丹 - 千狐袅袅 - 猫颜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安然的过着,悠然而闲适的时光让千袅有大把时间和精力,将那些失去的灵力重新修炼回来。同时,她一边研究琴谱,一边还爱上了医术。 就在千袅以为,她的一生就会这样悠然渡过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却将原本平静的日子掀起了波澜。 那日,千袅像往常一样坐在院中弹琴,突然,云笙打横抱着云祁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千袅定睛一看,委实被吓得不轻。 只见,云笙身上有七八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脸色白的骇人。云祁安静的躺在云笙怀里,腹部是一大片的血渍,看样子危在旦夕。 千袅赶紧站起身,朝着二人奔过去,从虚弱的云笙手中接过云祁,望着一脸惊慌之色的她问道:“出了何事?你们怎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千袅这一问,云笙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声泪俱下的喊道:“千袅姐姐,你救救阿祁吧,阿祁……阿祁的内丹怕是毁了!” 千袅心里一惊,她深知内丹毁了意味着什么,不禁问了一句:“怎会如此?” “那蛇妖懒于修炼,却十分贪心,他专门寻找那些修为尚浅的小妖,窃取他们的内丹来助长自己的修为。都怪我一时不察,竟让他掳走了阿祁。等我赶到时,阿祁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我不敢与他缠斗太久,只想速速救回阿祁,可是……可是……”云笙心疼的望着云祁,再也说不下去了。 妖族之人修炼,腹部会结出内丹,全身的灵力便靠这颗内丹运转催动。妖若是失去了内丹,便再也无法修炼成果,还有可能化为原形,甚至丧命。 总有一些心怀不轨的妖,想修炼之路上走捷径,想方设法的要一步登天。故而,他们便琢磨出了抢夺他人内丹的法子,无耻的窃取别人的修炼成果,来助长自己的修为。 那些修为精深的妖他们不敢去挑衅,就只能盯着那些修为尚浅的落单小妖,伺机而动。从而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 今日,千袅本想上山去采药,但云笙姐弟说要帮她去采,千袅以为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同意了。却没想到,他们二人此行会遇到这等凶险之事。 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云祁,千袅既愧疚又心疼。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望着云笙道:“你伤的也颇重,先去疗伤,阿祁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云笙担心的望了望云祁,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 千袅为云祁诊了脉,又仔细的检查了他的伤口,极为沉重的一颗心微微松了松。 那蛇妖的确是想强行夺走云祁的内丹,但是他并没有得手。云笙赶到时突然对他出手,他被迫无奈只能选择先保全自身,暂时放弃了到嘴边的肥肉。 可尽管蛇妖没有拿走云祁的内丹,云祁的内丹还是受损了,且他失血过多,随时都可能会丧命。 一连几日,千袅尝试了各种方法为云祁修复内丹,帮助他补充气血,但是都效果甚微。 最后,还是云笙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千袅。 她说:“这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阿祁却一直没有醒来。之前,千袅姐姐的伤比阿祁重的多,我们也没用什么珍贵的药草,千袅姐姐的伤就像是自己能修复似的,好的极快。眼下,我与姐姐如此精心的照料阿祁,他怎么就一点都不见起色呢?” 千袅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渐渐生出疑惑。 此前千袅并未细想,眼下经云笙一提醒,她才感到十分诧异,不禁自言自语道:“是啊,我的伤为什么能好的那么快呢?” 云笙并未注意到千袅的异常,她只是心疼云祁小小年纪就要经历剖丹的痛苦,失神的叹了口气道:“许是千袅姐姐曾经修为颇高,身体也异于常人吧。” 千袅眼波流转,口中不住的念着:“异于常人……” 云笙打量着她的脸色,好奇的问道:“千袅姐姐是想起什么了吗?” 千袅却没有理云笙,此时,她心中思量的全是救云祁的对策。 千袅琢磨着,她上次的重伤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可是,她不但好起来了,还是以令人惊奇的速度痊愈的。 或许,她的身体里真的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就像云笙所说的那般异于常人。 眼下,云祁内丹受损,就算是旁人为他输送灵力,他也无法自行运转催动,想要借助汤药达到恢复气血的效果,就更是微乎甚微了。 突然,千袅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若是将自己的血渡给云祁,是否能帮他补充险些消耗殆尽的气血呢? 身体已经先于言语做出了反应,等千袅回过神来的时候,云笙已经惊呼出声:“千袅姐姐,你做什么?” 千袅茫然的看了一眼云笙,而后,突然觉得手腕一痛,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用法术割破了手腕上的皮肤。 此时,殷红的血液微微泛着五彩的光泽,滴滴答答的落在云祁的腹部,而云祁腹部方才长好的伤口也被她再次划开,那颗破损的内丹正源源不断的吸取着她新鲜的血液。 见千袅不回话,云笙连忙拉住她的手,一边为她施法愈合伤口,一边急言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阿祁的伤口方才愈合,姐姐不但将它割开了,还伤了自己!” 千袅连忙按住云笙的手,急声道:“你让我试试吧,你相信我,我不会害阿祁的!阿祁还小,总不能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几百年,慢慢去恢复气血吧?” “千袅姐姐……”云笙一时语塞,她的心中委实不安,她既心疼云祁再次受苦,又担心千袅会因此受伤。 见云笙为难,千袅不禁反问道:“阿笙,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是……”云笙想要解释什么,可当她看见千袅手腕处不断滴落的鲜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 云祁的内丹近乎是饥渴的吸取着雪千袅的血液,良久之后,它竟然开始慢慢的自我修复起来。 千袅与云笙见了,皆是欣喜的笑出声来。 可千袅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愈发苍白,身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终于,云祁“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的叫了一声:“姐姐……” 云笙喜极而涕,颤抖着抓住了云祁的手,连声答应着:“阿祁,姐姐在这儿呢!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姐姐了!” 说着,云笙转头看向千袅,道:“千袅姐姐,阿祁真的醒了!” 千袅欣慰的笑了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她的头向右侧一歪,昏了过去。 千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了,她隐约听见身旁有女子的啜泣声,便努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看个究竟。 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十分熟悉,千袅闭上眼缓了缓神,又重新睁开,果然看见云笙坐在她的身边低声哭泣着。 “阿笙……”千袅张了张口,哑着嗓子唤了一句。 云笙一愣,随即抬起头望向千袅,方才还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瞬间破涕为笑。她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水,就一把拉住千袅的手说道:“千袅姐姐你可算是醒了,你吓死我了!” 云笙的指尖冰凉,千袅知道她确实是吓坏了,便露出了一个微笑,安慰她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阿祁怎么样了?” 见千袅昏迷初醒就在担心云祁,云笙赶紧回道:“阿祁早就醒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现在还无法下床,不出一会儿就又睡下了。” 听闻此言,千袅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好什么啊?你若是真因为救阿祁而有个好歹,可叫我于心何安?”千袅轻松的模样却让云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边说着,边有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千袅微微蹙眉,唇角却向上的勾着,轻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看你,眼睛都红了。这么大个人了,遇见什么事情都哭鼻子,阿祁见了,定要笑你。” “我心里难受,怎么能忍得住不哭呢?”云笙的哭声渐弱,却还是止不住抽噎,她顿了顿,忍不住回道:“倒是姐姐,自我与你相识以来,就从未见你哭过,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呢!” 千袅知道,云笙不是在嘲讽她,而是在与她打趣,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云笙话到此处,千袅突然想起,自她有意识以来确实是不曾哭过。有时候,她心里万分难过,可眼角却干涩的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千袅自嘲的笑了笑,回道:“说来也是,有时候我也想哭一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那日,我见你与阿祁浑身是血,心疼的不得了,连口中都是苦的,可却连半滴眼泪也没掉。也许,我是天生无泪,也许,我真的是铁石心肠吧!” 第004章 无泪灵狐远名扬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听千袅这样说,云笙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无意之间戳了她的痛处。 她飞快地擦干眼泪,安慰道:“我是与千袅姐姐打趣的,千袅姐姐天生与众不同,想来姐姐的能力连上天都嫉妒,才收回你的泪水,让你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无泪灵狐!” 千袅不禁笑出声来,宠溺的回了一句:“你倒是会想!” 云祁有千袅的灵血加持,又有云笙精心的照顾,身体恢复的极快。不足七日,他便可以下地自行活动了,不足一月,他的内丹也修复的差不多了。 有一日,云祁见自己精心饲养的小兔子被邻居的猎狗咬断了脖颈,心疼得不得了。 在小兔子奄奄一息之时,他突然想起,云笙曾与他说过,他内丹受损时,是千袅将自己的血渡给了他,他才得以痊愈。云祁便突发奇想,或许,自己的血也能救人呢? 令人惊奇的是,云祁的血虽然比不上千袅那般神奇,却也让那只小兔子成功逃过了一劫。 孩童是藏不住秘密的,等云笙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平日里与她相熟的那些孩子,早就已经全部知晓了云祁身上发生的奇事。 当然,也是千袅身上的奇事。 千袅也没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她的生活,她本来也没想藏着,当然,她也是藏不住的。 就这样,千袅一边拼命的修习着医术,一边适时的用自己的灵血救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救助了不少狐妖,成了远近闻名的圣医。 那些被他救助过的狐妖皆在私底下将她称作无泪灵狐,而他们的血液竟也有了微弱的神奇灵力,身体的修复功能比以往要快上许多。只是,他们没有失去眼泪罢了。 涂山本来就不大,千袅名声在外,很快就得到了狐王的召见。 云笙满心懊悔的跟千袅道歉:“都怪我没有嘱咐好阿祁,才将姐姐的秘密公之于众了。姐姐不但因此损耗了许多灵血,还引起了王上的注意。若是王上看重姐姐的本事,就此将姐姐困于宫中,那我……那我岂不是害了姐姐……” 千袅却不以为意的摸了摸云笙的头,安慰道:“我本来也不知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是阿祁让我有机会帮助了更多的人。我们不该怪他,反倒应该替那些得到医治的人谢谢他呢!王上召见我也不一定是坏事,我在涂山已久,虽是一直无缘面见王上,却总是听到旁人赞颂王上的心怀苍生和治理有方。想来,王上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云笙却依旧是皱巴巴的一张脸,皱着眉说道:“都是因为我与阿祁才让姐姐陷入了眼下这般境地,姐姐却还一直安慰着我,我这心里委实愧疚。” “阿笙,你们姐弟二人救过我的命,没有你们,我现在还不知会怎样。你们待我如亲姐姐,我待你们亦如弟、妹一般。既是亲人,我们就不讲究这些,你别往心里去。”千袅淡笑着,伸手掐了掐云笙的脸颊,继续说道:“我这一去是加官进爵,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笑一笑,别总哭丧着一张脸嘛!” 云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拉下千袅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说道:“我如何能笑得出来?姐姐盛名在外,想必,王上召你入宫是为王后治疗隐疾的。可事王后见过了无数名医都不见任何起色,你若去了医不好王后,恐会引得王上生怒,还何谈升官发财?毁了名声不说,怕是你的下半生都要留在王宫为王后研制丹药了。” 千袅虽是听别人提起过狐王,可她却对王族的秘闻并不感兴趣,故而,她并不知晓云笙口中所说的王后的隐疾指的是什么。 经过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狐王与妖王只见竟然还有那么大的渊源。 之前千袅就感到十分奇怪,妖族历来被九尾狐族统领,历代妖王皆是血统纯正的九尾白狐,唯独当今妖王柏裕却是一只九尾火狐。 反观涂山的妖,大多是白狐一族,王族之中更是有不少九尾白狐。照理说,他们理应是居住在青丘的王族贵胄,为何却会在这偏远的涂山自立为王呢? 待云笙说明了其中的缘由之后,千袅不禁暗暗感叹世事的无常。 涂山狐王名为池渊,是先妖王的次子,与妖王柏裕乃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众所周知,先妖后的真身是一只九尾火狐,她与先妖王先后诞下二子。大殿下柏裕通体火红,与生母一样是只九尾火狐,而二殿下池渊则与生父一般,是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白狐。 柏裕与池渊在成年后先后成了家,且建树不小,贤德之才可谓是不相上下。 可是,因为池渊是血统纯正的九尾白狐,族中上下几乎一致认为,他才是天选的下一任妖王,就连先妖王夫妇看上去也更倾向于立池渊为王储。 先妖后殒身后,先妖王肝肠寸断,完全无心朝政,便想传位于池渊,就此退隐山林。 谁知,在先妖王下旨的前夕,池渊却突然率领自己所有的亲信和下属离开了青丘,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故而,先妖王便只能将自己的王位传给留守青丘的唯一子嗣,柏裕。 池渊离开青丘的原因让柏裕难以启齿,就连先妖王也对此三缄其口。所以,池渊的离开便成为了妖族的一个禁忌,再也无人敢提。 其实,从始至终,先妖王夫妇都从未偏袒过任何一位殿下。 先妖王欲立池渊为太子,也是因为当年池渊的夫人妙泫已经怀有身孕,子嗣绵延让先妖王看到了下一代的希望,所以,是未出世的小王孙让池渊占了先机。 柏裕听到族中传言说妖王欲传位给池渊的时,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木已成舟,他也再不想与池渊去争夺什么,在织愿的劝解下,他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但是,一直爱慕柏裕的璃浣却不想柏裕这般忍气吞声。 在她看来,柏裕此前在朝政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够顺利继承王位,包括他割舍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感情娶了织愿,也是因为想要继任妖王被逼无奈的选择。 璃浣坚信,柏裕对她是真感情,他娶织愿只是想得到织愿背后的势力而已,只要柏裕成为下一任妖王,他必会与织愿和离,封自己为王后。 故而,无论是为了达成柏裕的心愿,还是为了自己日后名正言顺的正宫地位,璃浣都断不能让柏裕之前全部的努力付诸东流。 所以,璃浣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帮柏裕除去那个通往王位路上的绊脚石。 身为妖族圣医,璃浣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池渊下毒其实并不难。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池渊对怀孕的妙泫宠爱有加,就连平日里自己最爱的糕点都舍不得吃一口,非要等妙泫吃饱了之后他才肯吃。 就这样,妙泫误食了那盘投毒的糕点,命悬一线。池渊手足无措之间,只能将自己半生的修为渡给她保命。 最终妙泫虽是保住了一命,却伤了元气,还痛失了腹中的王长孙。 璃浣虽是未能一举除去池渊,却也让他因此备受煎熬,池渊一心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哪里还有心思继承王位? 璃浣自以为暗中帮助柏裕办成了一件大事,迫不及待的跑到柏裕面前邀功,还出言催促他尽快想办法趁机夺取王位。 可是,柏裕却没有像璃浣预想中的那般喜悦,反而愤怒又悔恨的痛斥了她一顿。 柏裕确实很想得到那个王位,可是,在他看来,他与池渊之间的兄弟情义,远比那个王位要重要的多。 故而,柏裕早早便在心中立下誓言,他定要凭自己的本事得到妖王之位,绝不能使用一点腌臜下作的手段,更不能做出任何伤害池渊的事。无论日后他与池渊谁为君,谁为臣,他们二人依旧是互敬互爱的亲兄弟。 璃浣如此行径与柏裕心中所愿大相径庭,他气的不只是璃浣的自作主张与贸然行事,更气她伤害了自己的亲人,让池渊与他生了嫌隙。 虽然璃浣再三声明,此事不会被旁人察觉,更不会被抓到任何证据。 可是,柏裕却深知这件事是经不起推敲的,池渊如此睿智,静心想来便知,那有毒的糕点到底是为谁而准备的。若是他中了毒,得利最大的人又是谁。 事实也正如柏裕料想的那般,池渊很快便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待妙泫再无性命之虞后,池渊便立刻跑到了柏裕的宫中,开门见山的问他,为了妖王之位,他真的丝毫不在乎亲生弟弟的性命吗? 柏裕反复强调此事并不是他授意璃浣去做的,可奈何他如何解释,池渊就是不肯相信。 池渊无奈且痛心的告诉柏裕,他知晓柏裕的鸿鹄之志,也相信他有掌管妖族的能力。所以,在族中众人皆传他会成为下一任妖王的时候,他便偷偷去见了父王,直言拒绝了册封,并推举柏裕为新王。 第005章 剔除淤毒落金乌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只是,池渊知晓柏裕在意颜面,才暗暗瞒下了此事。可是,他却没想到,柏裕竟然等不及父王宣旨的那一刻,就对他动手了。 此番,柏裕中伤的不只是他的爱人,孩子,更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王后化归天地,妖王欲退隐山林,兄长纵容心腹谋害亲弟,如此凉薄的王宫,如此让池渊痛心的青丘,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尽管柏裕认错道歉,再三挽留,池渊也不肯回头,率领臣服于自己的一众亲信和下属一举搬迁至涂山,自此远离的青丘与妖族,与柏裕再无往来。 柏裕念及与池渊之间的亲情,也因为有愧与他,并没有追究他叛离妖界之责,就此放任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池渊一众人等来到涂山之后,便过上了半个与世隔绝的日子,生活虽然有些平淡无趣,但也算安稳。 只是,让池渊感到遗憾的是,他与妙泫鹣鲽情深,可他们搬离了青丘万年有余,妙泫都一直没能再怀上子嗣。两人寻遍了名医,却依旧是毫无所获。 近日,池渊听闻了千袅的圣医之名,便想着召她前来为妙泫诊治一番。 千袅入宫之前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万一她医不好妙泫,或者她根本就找不出病因,引得狐王大怒,她可以接受所有的处罚。 但是,狐王夫妇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平易近人的多,而千袅对妙泫的问诊也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得多。 璃浣曾经对池渊下的一种十分罕见的毒,名为落金乌。 千袅对这种毒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中毒之人的血液会渐渐由殷红转为乌黑,直至日落时分便会毙命。 当年妙泫能够活下来,不但是因为有池渊的倾力相助,还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她腹中的胎儿。 当时妙泫已还有身孕七月有余,腹中的胎儿不但早已成型,还有了自己的意识,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了。 为了防止他人查出此毒,璃浣下的剂量刚好可以毒死一人,所以,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便替妙泫当了这一劫。 那个孩子几乎吸收了落金乌全部的毒素,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在薄暮冥冥的时候,永远的沉睡在了黑夜中。 妙泫虽是保住了一命,体内的毒素却未被根除,后又因元气大伤未能及时补给,丧子之痛令她积郁已久,伤了身子,再是难以受孕。 之前为妙泫诊治的大夫看出她身子亏虚,皆是为她调理气血,却未有一人能看出妙泫之前中的是什么毒。故而,并没有为她排除体内瘀毒。 此番,千袅既是找到了妙泫的病症根结所在,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治愈她的不孕。 池渊与妙泫大喜,当下便收了千袅为义女,将她封为御用圣医。 自此,千袅成了名副其实的圣医,也理所当然的住进了王宫。在小殿下未降临之前,千袅成了涂山唯一的王姬,坐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一时风光无量,羡煞旁人。 千袅的事情就像是一滴墨滴落在盛满清水的瓷碗中,很快,整碗水都渐渐被晕染了。无泪灵狐的盛名几乎在妖族中传开了,当然,也传到了妖族太子廷玺的耳朵里。 起初,廷玺并没有将这些话当作一回事,他以为,这件事不是那些妄想在修为上一步登天的妖杜撰出来的,就是那些想要自立为王急于拥戴民心的人有意编排的。 可是,在某天午夜梦回侍,廷玺又见到了那只令他魂牵梦萦的小狐狸。 廷玺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独自倚靠在窗边,静静的望着银白色的月光。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掌心中的火玉镯,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他与雪染曾经共度的美好过往。 当年廷玺身受重伤,雪染冒着自己的秘密被戳破的风险救了自己,想到这里,廷玺的心就微微的疼。 他竟然连雪染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就从这个世界彻底的消失了。甚至,他得到雪染已故的消息时,已经是多日之后的事了。 他欠着雪染一条命,却再也没有机会还了。 廷玺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心中蓦地划过一阵悸动。 近日,那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无泪灵狐,身上的能力岂不是与雪染十分相似?难道,那些传闻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确有其事? 蓦地,廷玺的眼中绽放出了一道异彩,莫非,雪染还活着? 下一刻,他的眸光却又渐渐暗了下去。 不可能啊!绛神台诛仙灭神,就算是盘古大神坠入其中也未必能够完好如初,雪染一介小仙又如何能够活命呢? 廷玺不是一个喜欢抱有侥幸心理的人,但是,在雪染这件事上,他时常希望她能侥幸活下来,只是为了天界不再因她而动荡,才偷偷藏起来了而已。 无论如何,廷玺都要亲自去趟涂山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虽然,他不知道无泪灵狐的那些传闻是否与雪染有关联,但是他知道,涂山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一夜无眠,廷玺决定天一亮就立刻奔赴涂山,探听雪染的消息。可是,天还不曾亮起的时候,他就听见了紫云宫传出来的厮杀之声。 有十几名刺客偷偷潜入紫云宫布下了重重埋伏,静待柏裕孤身一人时,群起而攻之。虽然,宫内的侍卫及时赶到,诛杀了这些刺客,可柏裕却身受重伤,陷入了昏迷。 早朝之前,妖族重臣听闻了此事,皆是议论纷纷。 廷玺作为妖族太子,自是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妖王重伤的消息,并火速下令彻查此事。 他一面追查是谁人刺杀的妖王,一面处理着族中政务,一面观察朝中是否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谋反,一面还要提防地方外族来攻,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无暇再想去涂山的事。 对于妖王遇刺之事,妖族中人众说纷纭,不断有朝臣秘密向廷玺告发同僚,让他小心提防并尽快处置。 其实廷玺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要趁此时机,借由他的手铲除异己罢了。 只是廷玺没有想到,不出几日,一向不喜欢参与朝政的二殿下舟柯,竟然也因为妖王遇刺的事来见他了。 宸予宫。 舟柯一身暗红色的长衫,高束起的长发被一个精巧的银色发冠尽收其中。他的眉宇之间充斥着英气,眼底却显露着冷似寒冰的精芒,透出淡淡的邪气。脖颈上一道突兀的疤痕却极为夺目,看上去是一处陈年旧伤,似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刃所致。 舟柯皱着眉头,疾步走到廷玺面前,暗红色的衣摆随风飞舞,开口便不耐烦的问道:“王兄,这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你打算如何处置谋害父王的凶手啊?” 廷玺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虽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对象,可是却一直没有证据,他要尽快想法子引蛇出洞才行。在无凭无据之前,他须得谨慎行事,断不能打草惊蛇。 可就算是廷玺揪出了是何人所为,妖王在上,也轮不到他来制裁。 廷玺微微叹了口气,淡声道:“王兄还尚未查出是何人所为,至于该如何处置,等父王的身体好些了,再由他来定夺吧。” “这还用查吗?想想也知道,定是那涂山狐王所为!”舟柯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懊恼,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廷玺有些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可有证据?” 舟柯一双狭长的眼睛,此时已经瞪圆了,他煞有其事的说道:“这还需要证据吗?他当年痛失王位之后便与父王决裂,举族搬迁到了涂山。这些年来,他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此前,又放出了什么无泪灵狐的消息,不就是在为夺回妖王之位做准备吗?” 廷玺微微蹙着眉,一脸凝重的回道:“有人要暗杀父王,必是想要谋取妖王之位。涂山狐王是有嫌疑,可是,他求安定多年,嫌疑大不过青丘那些想要王权的人。朝局之中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王族的危机从来都不是只有外患,可怕的是内忧。” 廷玺知道,舟柯并不是有勇无谋,而是历练太少,涉世未深的刚直。 而廷玺一时间也无法与他解释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暗藏着多大的玄机,他只能将其中的利害与舟柯大致说明,希望他能有所领悟,不要贸然行事。 舟柯却没有领会廷玺的暗有所指,他只是觉得廷玺不理解他,且办事太过温吞,让他十分心急。 舟柯又急又气,不满的回道:“王兄为何要为外人开脱,却怀疑到了自己人的头上?朝中大臣对父王皆是恭敬忠心,反倒是涂山狐王,他不服父王管制,也从不与青丘来往。依我看,就是他派人刺杀的父王!王兄若不尽早出兵围剿,不日,他定会杀入青丘,那妖界便要易主了!父王,我们一家,乃至整个青丘都会沦为他刀俎下的鱼肉,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相较于舟柯的激动,廷玺就显的过于冷静了。 第006章 狐族仙君前尘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不急不缓的劝说道:“我们现在尚无证据,不可随意污蔑他人,更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此事与涂山狐王无关,我们贸然出兵岂不是伤了两族的和气?” 听闻此言,舟柯不以为然的回道:“可若是他们做的呢?王兄如此瞻前顾后,万一错过了抓捕他们的时机可如何是好?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不是他们干的,王兄出兵也是师出有名,妖界之内怎能并存二主?父王之前就是对他们太过仁慈了,才让他们逍遥了多年,完全不把我们王族放在眼里。王兄就权当替父王收服了他们,看今后谁还敢放肆!” 舟柯如此激进不禁让廷玺有些担心,他摇了摇头道:“征战之事怎可如此草率?若涂山无辜,我们出兵攻打岂不是正中了真凶的下怀,真凶便可以趁着青丘兵力不足之时攻入紫云宫,那妖界才是真的易主了!” 舟柯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愠怒,他冷着一张脸,出言讽刺道:“王兄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些杀伐决断,好些事情都是这样当断不断,迟迟不肯定夺。清剿涂山余孽能用多少兵力?就算有人在此时谋逆,有我赤羽军在,也定是大败而归!王兄,你难道就不急着替父王报仇吗?” 廷玺叹了一口气,权当舟柯是关心则乱,方才所有的埋怨不过是在撒娇罢了。 他抓紧舟柯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信誓旦旦的回道:“王兄答应你,定会找出谋害父王的真凶,将他绳之以法。你乖乖的,别胡思乱想,此事环环相扣,错综复杂,你给王兄些时间来处理好吗?” 舟柯听见廷玺的保证,却冷下眉眼。 他向后退了两步,与廷玺拉开了一段距离,自嘲一笑道:“王兄政务繁杂,是嫌舟柯什么都不懂,给王兄添乱了吗?” 廷玺僵硬的收回了手,蹙眉道:“王兄不是这个意思……” 舟柯咬了咬牙,突然大喊道:“父王躺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王兄又被朝事弄得焦头烂额。我只是想尽快处决了真凶,还青丘安宁罢了,王兄却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好。王兄与父王一样,无论遇到何事,都只会叫我不要管,只需退居人后便可。可我也是妖族的殿下,父王的儿子啊!为什么什么事都由王兄来扛,我却只能做一个安于享乐的无用王子?” 廷玺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他们想给舟柯的最好的生活,竟然都不是舟柯想要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道:“舟柯,王兄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安逸,不必为妖族的琐事烦忧,王兄不知道你会对我们的安排心生怨怼,你若是……” “太子殿下……”廷玺的话还没说完,云黛突然疾步走到了殿上,她看了一眼舟柯立刻行礼道:“拜见二殿下。” 舟柯垂下眉眼没有说话,廷玺微微蹙眉,望着云黛道:“有何事,待会儿再说。” 云黛并未退下,而是疾声回了句:“太子殿下,王后娘娘方才派人来传话,急召您过去一趟。奴婢也是怕耽误了要事,才急着进来禀报的。” 舟柯冷笑了一声,失落却倔强的说了一句:“呵,连母后有事也只叫王兄一人去呢!” 廷玺轻轻握住了舟柯的手臂,轻声道:“你若是想去,大可与王兄一同去。” 舟柯抬手推开了廷玺的手,抬起眼眸,对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回道:“不必了,母后既是独独召见你一人,必是有事想单独与你讲,我去做甚?王兄去吧,我这个无用的二殿下就回宫去玩乐了!告辞!” 说完,舟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舟柯……”廷玺在身后叫他,舟柯却充耳未闻。廷玺想对舟柯解释,也想安慰他,可舟柯却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云黛行了礼后,望着舟柯的背影蹙眉道:“二殿下也太无礼了!” “父王被奸人所害一直昏迷不醒,舟柯想尽一份力却被我直言拒绝,他心里一定不好受。随他去吧,兴许,他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了。”廷玺的心中五味陈杂,然而,现实却由不得他多想,他耽误一刻,便晚一刻抓住真凶,他须得抓紧时间全力以赴。 不等云黛回话,廷玺就迅速调整好了状态,道了一句:“走吧,别叫母后等急了。” 涂山,王宫。 在日复一日的治疗中,妙泫体内的乌血渐渐变得殷红,千袅与狐王夫妇也越来越亲近了。 某日,千袅终于鼓足勇气问池渊:“此前父王将儿臣收作义女,是为了让儿臣尽心医治母后吗?其实,儿臣行医为的就是救死扶伤,即便是父王不给儿臣任何赏赐,儿臣也会尽心尽力的。” 池渊挑了挑眉,宠溺的回道:“在你眼中,父王就是这般狭隘之人?” 千袅摇摇头,飞快的答道:“当然不是,只是儿臣一直想不明白,父王初见儿臣时,并不知晓儿臣的能力到底如何,为何会赐予儿臣如此厚赏?” 池渊望着千袅,眸子里泛起了丝丝柔情,眼神坦然而赤诚。 他停顿了片刻,缓缓回道:“传闻有言,你乃无泪灵狐,身上的血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本王见识过被你救下的人,所以,对此深信不疑。” 千袅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堵,她曾经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一度感到十分孤独。池渊将她认作义女之后,她才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 千袅以为这就是亲情,她以为,他们夫妻与她一样,对待彼此是真心实意的好。却没想到,眼下池渊竟然毫不避讳的道出,他只是知晓了她的能力,所以想要将她圈禁在身边,方便随时利用她而已。 那一瞬间,千袅所有的好奇尽数破碎,心口涨得有些发疼。 她涩涩的开口道:“所以……父王是看中了我体内的力量,希望我有朝一日奉献自己……” 千袅精致的一张小脸上堆满了惊慌,委屈,失望与心酸,看的池渊的心也微微的疼了。 池渊不禁有些后悔方才与千袅开的玩笑,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身上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保有不轨之人对你心生觊觎。而你却是一副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性子,若是真有人有心害你,想必,你连骨头渣子剩不下。本王虽是将涂山打理得井然有序,却无法保证人人向善。若是说有一个地方能护得你安稳,那便只有王宫了,若是说有一个人能保你无虞,那便只有本王了。所以,泫儿说想要收你作义女的时候,本王便答应了。” 千袅目光一震,心头生出丝丝暖意,脸上泛起愧疚的神色,颤声道:“原来,父王与母后是为了保护儿臣,儿臣方才竟然还以为父王是想利用我。儿臣不该如此怀疑父王,儿臣当真不配做这个王姬。” 见千袅蹙着眉头,渐渐垂下了眉眼,池渊不禁笑出声道:“瞧你,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全无半点心计,活脱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怎么不配做涂山王姬?你就是涂山王姬,永远都是!父王与你母后多年无子,是真心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儿看待的。你放心,有本王在的一日,涂山的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 千袅重新扬起了笑脸,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回道:“儿臣也是将父王与母后当成生身父母的!也请父王放心,有儿臣在的一日,就会好好照顾你们,儿臣也会替未来的小殿下好好守护涂山的!” “你呀,能照顾好自己,本王就很开心了。”池渊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一脸凝重的回道:“袅儿你要记住,你的血虽有神力,却不可多用,否则,稍有不慎,便可能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其实,池渊的担忧不无道理。 千袅的名声太响,涂山之中无人不知。而涂山之地虽是较为闭塞,却也没有完全与世隔绝,所以,在不知不觉之间,关于无泪灵狐的传闻已经传到了山下去。 山下的妖族听闻了此事无不惊奇,先后编排了多个版本,争相传颂,到最后,竟然传出了一个“得无泪灵狐得永生”的奇闻。 传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有人会信以为真,从而为了得到永生不择手段,殃及千袅乃至涂山之上的整个狐族。 然而,事已至此,池渊只能下令全族不可对外提及此事,若是他族问起,定要出言解释,此为传闻,不可信以为真。 池渊望着千袅,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的说着:“传闻天界汐沅仙君的血也不同常色,曾经的镇魔大将军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可她终究却还是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王真的担心你也会,哎……” 不知为何,当池渊提起天界的那位镇魔大将军时,千袅的心中猛然一阵刺痛,疼的她不禁轻轻闷哼了一声。 第007章 梦中重现身世谜 - 千狐袅袅 - 猫颜 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悸动,让她的喘息都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千袅暗忖,也许是他们的故事听上去过于悲伤,才让她有一瞬间的共情感受。又或许是,她五脏六腑曾经受过的伤还没有真正的痊愈吧。 千袅听着池渊的那一声叹息,思绪很快又被拉了回来。她知道,池渊不是为了天界那位逝去的仙君而叹息,他是因为担忧自己未知的前程而叹息。 千袅不安的心情被池渊的温柔渐渐抚平,她微微扬起嘴角,保证道:“父王不必担忧,儿臣谨记您的教诲,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涂山安定,不比天界繁杂,儿臣定然不会步那位仙君的后尘。” “但愿如此。”池渊叹息了一声,望向千袅的目光中满是温柔和慈爱。 千袅在涂山的这些日子鲜少听到其他人议论天界的事,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更是没有心思去关心涂山之外的事。 可是,眼下池渊突然提起的那位仙君与她颇为相似,千袅便禁不住好奇的问道:“父王,那位仙君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大抵是为了天下苍生吧!”池渊停顿了片刻,将目光移向远方,缓缓说起了那段秘闻:“说起来,那位汐沅仙君在飞升之前,也属狐族呢!听闻,她在蚩尤之战中为救天军而不慎引起了人界水患,之后,她又为替镇魔大将军避嫌,毅然决然的跳下了绛神台。说来也是讽刺,堂堂镇魔大将军竟因此与天帝反目,割袍断义,堕入了魔道。唉,苍天无情,生生毁了一对璧人呐!” “蚩尤……镇魔大将军……”千袅瞳孔一震,口中不断的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突然感觉心头骤然发紧,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个片段,那些皆是她从未见过的光景。可是,那些画面飞快的展开又飞快变的极为模糊,她根本来不及细细琢磨,脑海又恢复了一往如常的空白。 千袅的眼神逐渐涣散,她分不清那些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她幻想出来。她只知道,她越是想要拨开重重迷雾一探究竟,真相越是躲躲藏藏不肯露面。 她越是细想,脑子越乱,越是琢磨,心就越紧。 还不等她再对池渊问出什么,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侍婢,行了礼道:“王上,您之前与王后娘娘相约这个时辰一同去百步亭赏花,是否要通知王后娘娘更改时间?” 池渊全然没有注意到千袅异常的神色,此时他的心中万分焦急,“哎呀”了一声对着千袅说道:“光顾着与你说话,险些误了与泫儿约定的时辰!本王这就得去见泫儿了,晚了她定要恼了,你就自便吧。” 等不及千袅回复,池渊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任凭池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无意之中说出的几句话,竟让千袅一整日都出了神的回忆着往事。 千袅苦思不得果,头疼万分,脑袋昏昏沉沉的,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许是白日里千袅听池渊讲述天界的那些故事太过动人,她竟然迷迷糊糊的做起了与之相关的梦。 海上云雾弥漫,岸边坐着一个娇小的白衣女子和一个健壮的墨衣男子。 千袅立在他们二人身后,只能看见他们朦朦胧胧的背影,那女子的手中握着一把琴却没有弹奏,而是侧目望着男子说着些什么。 千袅不自觉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她靠的越近,二人的交谈声就越清晰。 千袅望着那女子的侧脸,只见她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轻声道:“我为你弹一曲《璇玑》如何?” 那个男子侧头望向她,眼角不自觉的抖动了两下,似乎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你?” 那女子挑了挑眉,有些自得的回道:“在昆仑山上的那些年甚是无聊,我闲来无事,便与伏羲学了些皮毛。” 千袅心中一顿,满目讶异的小声念叨了一句:“伏羲?” 伏羲,这不是少帝的名字吗? 这女子究竟是何等身份,她不但与少帝相熟,竟还有缘习得了他的琴术! “伏羲教的?”千袅还来不及细细思量,男子又开了口,相较于方才的轻快,这回,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隐隐含着一些怒气。 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男子异常的态度,轻笑道:“虽说伏羲的琴艺仅次于帝神,但是将我教会,他着实废了好些功夫。” 男子闷声问了一句:“他教了你很久?” 女子轻轻抚摸着琴弦,回道:“我几百年来从未碰过琴,哪能一日就学会的。” 千袅的眼神顺着女子的手指慢慢下滑,最终,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把宝琴上。 瞬间,千袅怔住了。 她手中的这把琴怎会与她的琴如此相似? 当千袅炙热的目光落在琴身的金色凤羽间时,心头猛地一震。“七魂”二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与她的琴相似,这分明就是她的那把琴! “不听了!”那个男子衣袖一挥,霍然起身,愤愤的回了一句。 女子不明所以的急声道:“我可是专门为了你才学的,你当真不听?” “不听!”男子似乎有些不悦,说完便转过身,大步的朝着千袅的方向走来。 此时,千袅才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只是,这张脸她分明没见过,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也不知为何,刹那间,她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既憋闷又胀痛。 那个女子也转过头,望着男子的背影懊恼的喊了一句:“方才还好好的,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只是,在那女子回眸的一瞬间,千袅却僵在了原地,从头到脚止不住的冒出寒气。 那张脸,是她的。 她就是这个女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男子交谈的女子是她,那她又是谁? 千袅心乱如麻,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只是她的幻想?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噼啪”的响动,听起来,似乎离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远。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涌现出一团厚重的黑云,正在缓缓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 “千袅”疑惑的问了句:“是要下雨了吗?为何只有一片低垂的阴云?” 千袅心中一顿,呼吸不自觉地凌乱起来。 这云,她以前好像见过!应该是她的天劫到了! “快跑!快进山洞去,别让他为你挡!”千袅朝着那个自己拼命地大喊,可那个自己却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毫无反应。 千袅跑过去想要拉住那个自己,只是一伸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抓住。 千袅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手,难道,她没有形体吗?还是说,他们根本就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她说的话? 与此同时,那个墨衣男子对着“千袅”大声喊了一句:“快回山洞去!”然后,疾步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向山洞狂奔起来。 眼看二人就要到山洞口的时候,“千袅”却奋力的挣脱了男子的钳制,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一场雨,淋湿了又何妨?我们曾经不还在雨中起舞,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只是短短一句话的功夫,那团黑云便移动到了他们的头顶。 一道耀眼的巨光闪过,男子飞身而去,将“千袅”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个转身,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道天雷。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与此同时,千袅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不要!” 她的心为何会这样疼?仿佛刚才的那道天雷是挨在了她身上一般。 阵阵雷声中,千袅已经听不见两个人的对话了。狂风卷起了飞沙走石,她也渐渐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 漫漫烟尘之中,她的眼前闪过了无数个画面,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空灵而缥缈。 “今后,我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 “若是今日能够平安度过,我定要日夜看着你,你再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如何两不相欠?你欠我的仅是一条命吗?既然要还,那便一并还了,否则,你别想逃!你已经逃走一回了,这次我不允许你走,你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都听你的,等你绣好腰封,我们就成亲!” “你就是厌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今后还要与你日日相对呢!” …… 千袅满心疑问,耳朵嗡嗡作响,一种刻入骨髓的痛渐渐游走于四肢百骸。 说话的男人是谁?他那些话是对她说的吗?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任凭千袅拼了命的大喊大叫,喊到声嘶力竭,也无人回应她一句。 最终,她耗尽了体力,昏厥在了沉闷的乌云之下。 等千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午后了。 近身侍婢绵绵守在她的床榻边,满脸焦急的呼唤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终于松了口气道:“殿下,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奴婢了!” 第008章 求去天界探虚实 - 千狐袅袅 - 猫颜 “我怎么了?”千袅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努力调整着剧烈的喘息,仿佛方才经过了一番打斗一般疲惫,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绵绵皱紧了眉,疾声回道:“殿下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拼命的喊着‘你是谁’,任凭奴婢如何呼唤,您始终醒不过来。您若是再不醒,绵绵都要去请王上了!您此刻可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千袅在绵绵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她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无事,只是入梦罢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绵绵一边帮千袅整理被褥,一边回道:“已经未时三刻了。” 千袅一愣,微微蹙眉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今日还没去给母后请安,母后可有问起我?” 绵绵笑了笑,回道:“王后娘娘差人送来了好些新摘的秋果,奴婢也去谢了恩。王后娘娘听说殿下还睡着,特地吩咐奴婢不要打扰,王后娘娘是真的心疼您呢!” “是啊,父王与母后都是真心待我好的。”千袅涩声回了一句,目光渐渐垂下去。 池渊与妙泫待她极好,好到千袅已经以为这就是她本来的家室,这就是她原有的人生,如若不是方才那个梦将她重重敲醒,她恐怕会一直沉浸在这种错觉中。 池渊不是千袅的生父,妙泫也不是她的生母,涂山更不是她的家。即便这里的一切都好,可这里却不是她原本的生活。 大梦初醒的一瞬间,千袅迫切的想将她原本的生活找回来。 她想要知道,反复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她也想知道,方才那段梦中的经历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梦中的她在闭上眼睛之前,似乎看见山洞里的那个自己浑身上下闪动着耀眼的灵光,那是飞升成仙的象征。 千袅的心头猛地一震。 若是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梦中的那女子曾是妖身,后来又位列仙班,她曾得少帝亲传琴术,又持着一把金翅凤羽的七魂琴。 难道,她就是那位坠入绛神台的汐沅仙君? 如若不是,那汐沅仙君到底与她有何渊源?为何她手中的那把伏羲琴与自己的七魂琴一模一样? 一个大胆的念头陡然间从千袅的心底升起。 如若她去一趟天界,或许,困扰她的一切问题都会得到答案。 “殿下……殿下?殿下!”绵绵一连唤了几声,千袅才回过神来。 “何事?”千袅收起心思,柔柔的问了一句。 绵绵见千袅的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多问,直言道:“奴婢早些时候给您炖了些雪梨汤,您若是有胃口,奴婢就端来给您尝尝吧!” “雪梨……”千袅的口中无意识的念了几句,目光有些失神。而后,她轻轻地舒了口气,苦涩的笑了一声道:“这个时节确实是梨子丰收的好时候,是时候分离了。” 绵绵一惊,皱着眉急声道:“殿下您说什么呢?多不吉利!” “没什么。”千袅惨淡一笑,心中隐隐作痛,继续道:“服侍我起来吧,多盛一些雪梨汤,我要带去给父王和母后。” 绵绵没有看出千袅的异样,连连奉承道:“殿下可真是孝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王上和娘娘。” 千袅没有回话,可就在那一刻,她却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为重大的决定。 千袅只身来到王宫,将温热的梨汤呈给了狐王与王后。 妙泫见她面色不佳便关切的问道:“你今日多睡了好些时辰,眼下看着还是无精打采的,可是身体有恙?” 千袅的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轻声回道:“劳烦母后担忧了,儿臣身体无恙,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心里有重重疑问,却不得解答,有些伤神罢了。” 妙泫放下手中的梨汤,微微挑眉道:“是梦到什么了,让你如此焦虑?” 千袅停顿了片刻,慌乱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缓缓道:“父王与母后也知道,儿臣自进入涂山的那一日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我在涂山的这数年,从不曾有人来寻过我。昨日,我做了一个梦,似乎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又似乎是我曾经亲眼所见。我苦思良久,却未能得出个答案。所以,儿臣迫切的想去将那些记忆找回来。” 池渊见千袅的神色如此凝重,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便沉声问道:“你是否想起了什么?可知道要去哪里寻你的记忆?” 千袅突然直身而跪,大声道:“儿臣想要去一趟天界,还请父王与母后应允。” 千袅的一句话让妙泫不禁皱起了眉,她心中有些慌乱,语气却依旧十分温柔,道:“你分明是妖身,怎么会与天界扯上关系呢?天族与妖族一向是面和心不合,且不说你这一去危险重重,单说那钟天门你就未必能进的去。梦里的事是不能当真的,许是你白日里有所想,入夜才会有所梦。母后明白你想要忆起过往的心情,可是天界断不会是你的出处。母后早就暗中派人去探听你过去的事了,你且耐心等等,兴许,过段时间就会有答案了呢?” 千袅对上妙泫的眼眸,直言道:“那母后可有打听出有关于我的半点消息?” 妙泫一顿,颇为无奈的回道:“你莫心急,妖界辽阔,打听一个人颇费功夫,你再等等,会有消息的。” 千袅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淡声道:“照理说,母后已经派人打听了数年,怎会毫无所获呢?妖界既然打听不到我这个人,那是否说明,我曾经根本就没在妖界生活过?” 妙泫没有想到,一个梦竟然让千袅思虑至此。 她微微叹息着,柔声回道:“怎么会呢?你是狐妖,且修为尚浅,过去不在妖界,又能在哪里呢?” 千袅蹙了蹙眉,心中隐隐不安,急声道:“可是,我与其他的狐妖有所不同。父王此前说过,天界的汐沅仙君也是狐身,且有一把与我与我一模一样的琴。或许,我与她有着某种渊源,天界有可能就有我想要的答案呢?” 妙泫望着千袅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开口劝道:“伏羲琴已经销声匿迹了,你怎知你的琴与汐沅仙君的一样?汐沅仙君在百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你断不可能是她。就算你们曾经相识,眼下,她已经不在了,你去天界又如何能够寻得解答呢?袅儿,别再执着于此了,你想去何处寻找答案,母后都可以陪你去,可是天、魔二界过于危险,你不能去。” 千袅沉默了片刻,眼中似乎有光亮波动,她涩声回道:“母后是叫我放下曾经的亲人,恩人,爱人,在涂山安度余年吗?可若是母后忘记了父王,也能放下执念,安心生活吗?” “你……”妙泫一时语塞,望着千袅的眼神中写满了讶异,渐渐地,却都变成了无奈与心酸,还有丝丝心疼。 千袅见妙泫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气到了,连声致歉道:“母后莫气,儿臣并非是有意顶撞母后。儿臣知道,母后所言皆是为了儿臣好。儿臣在涂山的这些年,在父王与母后身边的这些年,皆是快乐无忧。可是,多少次儿臣辗转梦回时,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儿臣真的不想永远一无所知的活着,还望父王与母后能够成全。母后放心,儿臣曾发过誓要守护涂山,所以,无论此番是否能够寻得答案,儿臣都会回到父王与母后身边尽心侍奉的。” 池渊望了望目中含泪的妙泫,轻笑了一声,柔声劝慰道:“袅儿如此孝顺,你若是强留着她,她势必会听你的,但是,她这一生都会活在遗憾里。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你就放手让她去吧,毕竟那是她的人生。我们为人父母过多干涉子女的选择,她是不会快乐的。” “我是心疼她,涂山的生活安稳无忧,就算此番她去了天界无人为难她,可若是她曾经过得并不快乐,想起了那些过往……”妙泫突然止了声,叹了口气,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水收了回去,望着千袅淡声道:“哎,罢了,既是你想要的,母后便尊重你的决定。” 池渊淡淡一笑,宠溺的望向千袅,催促道:“还不快谢谢你母后?待会儿,她可要反悔了!” 千袅终于展开了笑颜,连声叩谢道:“多谢母后,多谢父王!儿臣……” “报!”千袅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侍卫的呼喊,那个侍卫一路小跑进来,直身跪下,一脸急色的大声道:“王上,王上不好了!有大批妖军攻入涂山,眼下城门已经失守了!” 听闻此言,殿上的人皆是一惊,妙泫皱着眉头,担忧的望向池渊,低声道:“这万年来,涂山与妖族各部皆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有人突然来攻?” 第009章 英勇王姬独御敌 - 千狐袅袅 - 猫颜 池渊看了妙泫一眼没有答话,转头问那个侍卫道:“是谁的军队如此来势汹汹?” 因为一路剧烈的奔跑,那个侍卫的气息还来不及调整,他喘着粗气答道:“是妖族二殿下亲率赤羽军,一路残杀我族子民,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大有歼灭我族的趋势!” 池渊目光一震,喃喃道:“是舟柯……” 池渊虽是不与青丘往来,但柏裕毕竟是他的亲哥哥,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注意到有关于柏裕的一些事情。 池渊知道,他离开青丘之后,柏裕与织愿先后诞下二子,取名为廷玺与舟柯。如今率兵前来的正是妖族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二殿下舟柯。 廷玺封锁了柏裕遭人暗杀的消息,所以,池渊还以为柏裕是野心膨胀,才会派舟柯突然攻来,想要覆灭涂山一族。 池渊不禁苦笑,柏裕派出精兵强将突然袭击涂山,分明就是没想给这里的人活路,而柏裕却躲在青丘,不肯来见他的最后一面。 同胞兄弟竟然残忍至此,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人心寒的吗? 妙泫满心焦急,颤声道:“我族隐居避世多年不涉江湖,哪里还有一兵一卒?舟柯常年征战,自是所向披靡。自打我们离开青丘之后,我涂山与青丘一向是各过各的,为何他们此番却突然来袭,不明缘由的戕害我族同胞?” 池渊的目光颤了颤,哑声道:“怕是涂山的传闻引起了他的忌惮,舟柯前来便是想覆灭我族,重立威望!” 千袅知道池渊口中的“他”指的是他的兄长柏裕,原来,妖王忌惮的不是涂山,而是她的能力。 千袅心中一痛,不禁喃喃自语道:“是我引来得祸事……” 池渊见千袅满脸懊悔,出言劝慰道:“不怪你,是妖王野心勃勃,容不下旁人。” “报!”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长鸣,紧接着,另外一个小侍卫飞快地跑了进来。 池渊蹙了蹙眉,沉声道:“又怎么了?” 那个侍卫的身上有两三处明显的血痕,他满脸惊恐的回道:“禀告王上,妖军杀进来了!属下们撑不了多少时辰了,还请王上与王后娘娘速速撤离王宫!” 池渊心中一痛,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宝座的扶手,直起身,大声道:“涂山的生死存亡之际,本王怎能弃城而逃?本王这就去迎战,哪怕是与赤羽军同归于尽,也要保全我族子民!” 见池渊蓄势待发,妙泫也立刻起身,急声道:“王上,臣妾与你一同去!” 千袅飞快挡在了池渊的面前,急声道:“父王、母后且慢!此战因千袅而起,千袅愿意身先士卒。还请父王与母后速速撤离王宫,带领族人逃出生天。千袅定会战到最后一刻,为大家争取时间!” 池渊一步一步朝着千袅走过去,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道:“好生照看你母后与族人,本王一人前去便可,你们莫要给本王添乱!” 说着,他深情地望了一眼妙泫,便准备夺门而去。 千袅却飞快的在池渊身后叫住了他:“父王!涂山的子民需要您,母后也需要您,父王在,涂山的希望才在,您不能只身赴险……” 池渊的脚步尚未停留,只是留下一句话:“本王去意已决,切勿多言再浪费时间!” 见池渊满是决绝,千袅在他的身后高喊了一声:“父王,您难道就不想见未出世的小殿下了吗?” 池渊停下脚步,转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千袅,问道:“你说什么?” 就连妙泫也一脸错愕,眼神中闪烁着期待,问了句:“袅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袅虽是皱着眉,却扬起了嘴角,看了看两人,笑道:“母后,您有身孕了!” “泫儿……”池渊望向妙泫,眼眸中隐隐有光泽流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妙泫轻轻抚摸着小腹,目光自下而上的望向千袅,既惊喜又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我……我有孕了?” 千袅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池渊道:“儿臣本来是想等母后的胎像稳固些,再告诉父王的。可是,眼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父王与母后期盼了多年,如今,母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父王岂能不管不顾,一心赴死?” 池渊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惊喜,紧张,还有懊恼,无助,无奈。 他低声叫了句:“泫儿……”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池渊犹豫了。 若是尚未听闻这个消息,池渊完全可以为了保全族人慷慨赴死。但是,他期盼了多年的孩子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一个惊喜,他怎能不踌躇,怎能不牵挂? 池渊想保族人无虞,与赤羽军拼死一战,却也想亲眼见到孩子出生,陪伴他长大。 可这两者冲突,他该如何寻得两全法呢? 千袅选择说出这件事,就是为了要阻止池渊奔赴战场。 池渊与妙泫让千袅体会到了亲情的可贵,让她感受到了被人疼爱的滋味,她如何能够亲眼看着池渊只身赴死? 她不能,不想,不愿! 如果王族之中必要有人留下守护涂山,那就让千袅来逞这个英雄吧,就权当她报了池渊与妙泫给予她一个家的恩情! “千袅只身一人,了无挂碍,心中只有父王、母后与涂山的千万子民,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我岂能安心的袖手旁观?还请父王应允千袅出战,否则,千袅立刻以死谢罪!”千袅突然翻手幻出一把剑,挥至颈侧,将锋利的剑刃紧紧地贴着她纤白的脖颈。 妙泫一惊,双手在空中抖动着,急声道:“袅儿!你快放下剑,当心伤了自己!” 池渊皱紧了眉头,痛心的喝了一句:“你这是在逼父王!” “请父王恕罪,儿臣也是别无他法。还请父王速速带领母后与族人离开涂山!”千袅嘴上在认错,可手上的剑却一点也没有松弛,她是坚定了心思要将池渊夫妇逼走。 池渊上前一步想要将千袅手中的剑打落,可千袅却警惕的发现了他的意图,将手中的剑又贴近了自己的脖颈几分。 眼见着千袅白皙的皮肤上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池渊只能停下脚步。 他们僵持了片刻,池渊哑声道:“你本就不是涂山的人,不必为涂山担此劫难!” 千袅望着池渊,眼神极为坚定,大义凛然的回道:“父王说过,千袅是涂山的王姬。既是王姬,必要担起王姬之责。小殿下尚未出世,涂山只有千袅一位王姬,他族来犯,千袅自是当仁不让,理应出战保卫涂山,佑我子民!父王不记得了吗?儿臣说过,有儿臣在的一日,就会好好照顾你们,也会替未来的小殿下守护好涂山!我既说过,必会兑现!” 妙泫心疼的望着千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感动与不舍,低声啜泣起来。 “袅儿……”池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千袅打断了。 “父王不必多言了,袅儿都明白。还请父王带上七魂琴,护得母后与小殿下平安。儿臣若是有命活着,自会寻着七魂琴找到你们,然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日后,都换父王与母后保护我,可好?”千袅翻手幻出七魂琴,推到池渊面前,脸上漾起了一丝苍凉的笑,看上去却颇为轻松畅快。 妙泫的哭声渐大,悲声道:“袅儿,你是涂山王姬,可你也是母后的孩子,你叫母后如何能舍弃你啊……” 千袅蹙起眉,嘱咐道:“母后别哭,您的血脉受损颇久,以至于此番身孕才会胎像不稳。母后切记不可动怒忧思,您与父王安顿下来后,记得命人每日为您熬制续断保胎,小殿下一定会健康出生的。” 妙泫哭的太过伤心,以至于有些头晕目眩,脚下不稳之时,好在池渊及时扶住了她的身子。 池渊知道,他们再耽搁下去,就谁也走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望向千袅道:“袅儿,你永远都是我族的王姬,父王与你母后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千袅听闻此言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池渊这样说便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就放下了手中的剑,微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转而,她回过身,大步向门外走去,朝着宫内的侍卫大喊道:“众侍卫听令,随本殿下出宫门迎战!” 妙泫早已是泣不成声,池渊的眼中也是泪水盈盈。 他狠了狠心,扶着妙泫,大步的朝后门走去。 舟柯那日自宸予宫出来之后,便一直郁结于心。 也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让一些小妖得知了妖王危在旦夕的消息。他们竟然因为那则无泪灵狐的传闻就想要去投靠涂山狐王,拥戴池渊为新任妖王。 舟柯知晓此事后,既焦急又愤怒,更是觉得妖王被害一事与涂山狐王脱不了干系。 他恨不得立马就踏平了涂山,平息谣言,安定人心。可偏偏,廷玺与妖后却不让他参与到此事中来。 第010章 梦中男子惊现身 - 千狐袅袅 - 猫颜 怒发冲冠之际,舟柯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乃是妖族二殿下,妖界之中他只听命于父王与母后。廷玺虽是太子,暂代掌管朝政,可他手中的军权却与廷玺不相上下,围攻涂山一事他又何必非要听命于廷玺的呢? 廷玺不让他出兵,他就无兵可出吗? 妖王命悬一线,廷玺忙着处理政务分身乏术,他手握重兵,难道就不应该为青丘做点贡献吗?同是王子,难道就只许廷玺建功立业,顾全大局,就不许他舟柯有所作为吗? 舟柯总是觉得,那涂山一族极为猖獗,青丘早就该出兵镇压,可他的王兄却与父王一样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迟迟没有处理,才会引得今日之祸。 涂山覆灭,对青丘乃至整个妖族来说都是有利而无害的,就算他私自出兵围剿涂山,也是为了朝局安稳。 攻下涂山,他必是一时风光,自古成王败寇,妖族众人也只会称颂他勇猛能干罢了!廷玺又能奈他何? 故而,舟柯不声不响的集结了部分兵力,顷刻间便奔赴向了涂山,准备偷偷杀池渊个片甲不留。 舟柯一路杀进了王宫,却没想到,当他闯入宫门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狐王,而是一个身无战甲的白衣少女。 舟柯坐在一身铁甲的高头战马上,仰着下巴,脖颈上骇人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为他脸上不屑的神情添了几分狰狞。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千袅,唇边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大声道:“堂堂涂山狐王竟是这等怯懦胆小之人,自己藏的无影无踪,却派了个小丫头出来应战。可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话音一落,妖族兵将皆是轻蔑的望着千袅,窃笑声一片。 千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直直的盯着舟柯,凛声道:“你也配与我父王对战?吾乃涂山王姬千袅,难道,还不足以收拾了你这个作乱的小人吗!” “你们偷偷摸摸刺杀我父王,害的妖族动荡,人心不宁,到底是谁在作乱!”舟柯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愠怒,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传闻中那个被狐王收养的无泪灵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死,竟然还自己送上门来!今日,本殿下便当众剐了你,再屠尽涂山!本殿下倒要看看,你的血到底能不能让这里的人起死回生!” 千袅并不知晓妖王遇刺一事,在她看来,舟柯眼下所言不过都是妖王意图加害涂山一族,而为狐王冠上的罪责罢了。 她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剑一挥,冷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拨乱反正是假,狼子野心是真!今日,即便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我涂山子民分毫!” “与本殿下同归于尽?”舟柯阴阳怪气的反问了一句,冷笑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当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狐狸!” 染血的树枝被狂风吹出潇潇鸣音,空气中布满了紧张的气氛。 明明方才入秋,千袅却觉得有阵寒风骤然袭来,将她吹得瑟瑟发抖。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动不动的瞪着舟柯。 随着一阵扣人心悬得擂鼓声,赤羽军之中有人吹响了号角。 瞬间,众人热血沸腾,凌乱有序的脚步声引得大地在颤抖,一阵此起彼伏的厮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双方奋力而战,尽管涂山之人皆是拼了命的反击抵抗,在磅礴的赤羽军面前却显得寡不敌众。即便是他们奋力一搏,也无奈是力不从心。 千袅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曾经修炼过什么样的法术。她在涂山的日子太过安逸,别说是对战,就是连攻击他人的法术也不轻易动用过。 所以,在舟柯攻击千袅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招数反击,只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剑挥出去,做出攻击或者防御的姿态。 两军的实力太过悬殊,很快,千袅的人便被杀的所剩无几了。 千袅眼睁睁的看着族人一个一个的在她的面前倒下,却无能为力。她杀红了眼睛,嘶吼着冲向舟柯,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刺出了一剑。 可是,舟柯却早有防备,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握紧了双拳,伸出二指在额前交叉,而后迅速翻转开,双手间赫然燃起了一团琉璃焰火。 那团火焰在舟柯的掌心里闪烁扭曲。只见,他的指尖迅速向前点去,挥出了一道道火红的剑光,如焰火燎原般盘旋飞舞,冲天地火光立刻将一切映射的一片通明。 是舟柯的绝技,琉焰斩! 那团烈火来势汹汹,可它分明还没有挨上千袅的身子,千袅却觉得自己的胸口是被炸开般的撕心裂肺的疼。 跳动的火光映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点燃了千万年前的沉痛往事。 她心里一惊,这,是红莲业火吗? 耳边隐约传来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雪染!” 千袅一脸错愕,还不等她又任何反应,那个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来:“你做什么!我还要你来救吗?” “还不等我……等我细细思量,腿……腿便不听我使唤的……跑过来了。” 千袅心中一顿,怎会如此?接话的人,竟然是她的声音。 然后,一男一女的对白不断的在她脑海中蹦出来。 “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我今日与你说过,我要接你回家的,我们没还没到家呢!” “是啊,你要……你要带我回家,我也……也好想跟你回家……可是……” “那就你给我撑着,别咽气!” “别再浪费……灵力在我身上,没用的……我……我的元神已经要散了。”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叫你死,你不准死!” “我的命是你的……所以现在……现在便……还给你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如何两不相欠?你欠我的仅是一条命吗?既然要还,那便一并还了,否则,你别想逃!你已经逃走一回了,这次我不允许你走,你听到没有!” “别皱眉,你笑……笑起来好看,我见过的……墨珏上神,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 耳边不断浮现出一男一女的声音,渐渐与千袅脑海中的梦境重叠。 墨珏……那个男人叫墨珏! 她梦中的男个人叫墨珏,那个一直萦绕在千袅心头挥之不去的墨色身影就是墨珏! 墨珏叫她,雪染! 千袅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墨珏,她是雪染啊! 她是雪染,她是天界的汐沅仙君,而守护着她那个赫赫有名的镇魔大将军就是墨珏,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她怎么把墨珏忘了呢? 墨珏……提起这个名字,千袅那颗空荡荡的心瞬间被填满,思念如潮,席卷着她的每一寸发肤,连呼吸都觉得痛。 千袅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墨珏了,她好想他。可是,就在她急切且懊恼的想要见上墨珏一面的时候,舟柯的攻击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烈火袭来,直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千钧一发之际,千袅的发顶闪过一道白光,玄天绫感知到了她身处于危险之中,灵光乍现之后迎风而出。环绕在千袅的周身飞速旋转,想要替她挡下这道凌厉的攻击与火光。 奈何舟柯的力量过于强大,没有千袅灵力加持的玄天绫根本就无法逆转局势。 玄天绫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力,瞬间便被一寸一寸的被撕出了口子,渐渐现出了千袅娇小的身躯。 没有了玄天绫的保护,千袅白色的衣裙立刻燃起了火焰,她再也无法抵挡如此强盛的灵力。随着周身的灵光渐渐散去,最终,千袅无力的侧卧在地上,眼底满是绝望与不甘。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唇角却溢出大量鲜血,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舟柯缓缓地走到了千袅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挑眉道:“就这点本事,还敢跟本殿下叫嚣!你涂山之人已被本殿下悉数屠尽,你也已是强弩之末,又能如何啊?” 千袅再无力回击,就连抬眼望一望舟柯都觉得十分疲惫。她既是败了,便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千袅望着大地上渐渐消融的尸骨,目光戚戚的望向远方,苦涩的勾了勾嘴角。 此时,父王与母后和族人们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吧。她做到了,有她在的一日,便拼尽全力的守护了涂山。 只是,她再没有机会看上墨珏一眼了…… 见千袅对自己不理不睬,舟柯的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着千袅道:“哼!与青丘作对,你就该想到会是如此下场!你安心上路去吧,那狐王与王后很快就会去陪你!” 舟柯大手一挥,一道灵光直击千袅的发顶,千袅大吐了一口鲜血,鼻腔喉管中仅剩下一股血腥之气。 薄暮冥冥之时,千袅的眼前是一片血雾,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反复在自己梦中出现的墨色背影。 第011章 痛失夫人迷心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但是这一次,感觉却格外真实。 他对自己转了身,棱角分明的脸上是熟悉的清冷神情,只是,那张俊脸却渐渐变得十分惊恐,然后愤怒不堪。 “墨珏……”千袅轻轻的唤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视线变得迷糊起来。 在阖上眼帘的最后一刻,千袅看见墨珏的身影拼命地朝着自己奔过来,可是,后来的事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暮色沉沉之时,千袅的世界也如天色一般暗了下去。 清风扫过,她几近透明的身体被吹得七零八落,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千袅灰飞烟灭之前看到的墨珏并非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墨珏真的来了,只不过,他来晚了。 当舟柯向千袅使出了琉焰斩时,千袅头上的玄天绫展现了百年来从未展现过的护主。就是这么一丝微弱的气息,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墨珏心中顿时一痛。 玄天绫现世说明雪染还活着! 墨珏的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他赶紧放下手中要紧的政务,马不停蹄的奔赴涂山而来。 可是,当他赶到时,涂山上一片大乱,方才经历过战乱的土地上洒满了鲜血。墨珏不知道雪染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只是一心焦急地寻找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日夜期盼的重逢终于就要到了,墨珏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祈祷着雪染千万不要出事。 就在墨珏感知到在涂山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股强盛的灵力时,便立刻到那处现了身。没想到,他竟然亲眼见到了雪染灰飞烟灭的一幕。 墨珏看见雪染微微张了张口,浅浅的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便大吐鲜血的阖上了眼帘,娇小的身躯慢慢消失在了阵阵清风之中。 瞬间,他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响彻云霄,回荡在黑暗的天地间久久不散。 墨珏猩红着一双眼,狠狠瞪着舟柯,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杀雪染!” 舟柯回过身,看见黑着一张脸的墨珏立在自己身后,颇为震惊。 他收起得意的笑容,不去看墨珏眼中的愤怒与绝望,有些不满的垂下眉眼,冷声回道:“这是青丘与涂山的仇怨,无魔界的事,魔尊不该插手。” 说着,舟柯便百不在意的大步向前走去。 此刻,他的心里满是胜利的喜悦,一心急着回青丘去跟织愿邀功,并不想与墨珏浪费时间过多纠缠。 谁知,墨珏却突然出手,猝不及防的给了舟柯一掌,瞪着眼睛大声问道:“本尊问你为什么要杀雪染!” 舟柯万万没有想到,墨珏竟然丝毫不给青丘面子,连叫住他的耐心都没有,就直接对他出了手。 毫无防备的舟柯被墨珏一掌掀翻在地,他以手作为支撑半跪着才勉强立稳身形。下一刻,喉咙中便涌现出一股腥甜,他再也忍不住,“噗”的吐了一口鲜血。 舟柯愤恨的望着墨珏,一只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你……” “二殿下!”舟柯身后副将惊恐的呼唤着他,但是舟柯却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和赤羽军不要上前。 虽然舟柯不知道墨珏为何会将千袅认作雪染,但是他知道,此刻,墨珏脸上蕴藏着雷霆之怒,无论是谁靠前,顷刻间就会被他打的神形俱灭。 舟柯虽是灵力及不上墨珏,可他毕竟是妖族的二殿下,量墨珏也不敢轻易动他。 舟柯缓缓地站起了身,对上墨珏炙热的目光,愤声道:“本殿下清剿妖族叛党,是妖界的事,关魔界何事?魔尊暗下黑手,可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 墨珏直直的望着舟柯,目光森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让本尊再问一遍!” 墨珏笔直的立在原地,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黑雾。此刻,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加上撼天动地的魔气,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瑟瑟发抖。 即便是舟柯见多了大世面,也见惯了战场中的厮杀,但是,面对着墨珏睥睨天下的姿容和狠决的神情,也禁不住要心头一震。 但碍于妖族的颜面,此时舟柯断不会承认自己对墨珏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强行换上了一副嘲讽的嘴脸,蹙眉勾着嘴角道:“那野狐狸涂山王姬,名为千袅,不是你口中的雪染,本殿下有何杀不得?魔尊的汐沅仙君早就死了,魔尊莫不是疯了?该不会看见一只白狐,就当成是你的狐狸吧?” 墨珏神情未变,只是慢慢攥紧了拳头,冷声道:“你觉得,本尊会将自己的夫人认错吗?” 墨珏的贸然出手与纠缠不休已经将舟柯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他缓缓走近墨珏,眯了眯眼睛,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坠入绛神台如何能活?就算能活,汐沅仙君若真是流落在妖界这么些年,你怎么不来寻她?如今,本殿下杀了一个白狐叛党,你就偏说是你夫人,眼下,她已经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吹散了,你却捏住此事不放到底有何目的?我看,魔尊是在故意找茬,想要打着为妻复仇的名义,侵占妖族地界吧!” 墨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猩红的一双眸子仿佛能滴出血来,他望着舟柯愤声道:“她是雪染,本尊断不会认错。你杀我夫人,还振振有词!” 见墨珏如此执迷不悟,舟柯嘲讽一笑,回道:“难怪天帝会与你决裂,难怪你会改修魔道,我看你真真是疯了!从汐沅仙君一死,你就疯了。本殿下就是杀了这白狐,又能怎样?汐沅仙君与她一样已经灰飞烟灭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墨珏,你清醒一点吧!你的汐沅仙君已经死了!她是为你而死的!” 你的汐沅仙君已经死了……她是为你而死的…… 舟柯故意抬高了音量,在寂静的夜空下来回回荡,一下一下不断撞击着墨珏心上未愈的伤口。 墨珏沉默了,满眼都是惊惧与绝望,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 苍穹如墨,点点的星光现渐渐现出身影。 潺潺的清风携着几缕叹息可闻的婉凉,将层层浓云渐渐吹开。清冽的月色在天边一丝一丝的蔓延开来,为苍茫的大地罩上一层朦胧的薄雾。 随着皎皎明月在云层中完全展露出来,墨珏的双眼也完全变成了赤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魔气,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 舟柯心中一顿,他不明白墨珏这是怎么了。 但是,墨珏身上弥漫着的死亡气息却提醒着他,此刻的墨珏十分危险,危险到舟柯根本无法估量,他的一举一动会给在场的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舟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紧张地打量着墨珏的神情。 方才,舟柯的话强烈的刺激着墨珏的神经,残忍的揭开了他心口那道脆弱的伤疤。 而偏偏今日又是月圆之夜,皎月当空不但一举击溃了墨珏的最后一道防线,还勾起了他体内的火毒,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是你,是你杀了雪染!”舟柯的耳边响起来了墨珏低沉阴冷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饱含着幽怨愤怒。 空气突然变得躁动不安,那是一场风暴即将来袭的征兆。 墨珏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烈,他的眉眼也越来越冰冷。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他的体内爆发而出,如墨的寒光四射飞溅。 舟柯的心底蓦地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的眼中也露出了惊慌,大喊了一声:“墨珏,你想做什么?” 墨珏并未应答,指天剑却闪耀着金光缓缓在他的手中现了出来。 墨珏手握剑柄,轻轻一挥,十几道金色的剑光交织而出,似千军万马驰风而来。 瞬间,与他近身的几百名妖兵还来不及呐喊一声,身体就消散在了这道金光中,就连舟柯这种修为尚高的妖,也禁不住被这股巨大力量震的吐了一口鲜血。 指天一出,西风碎裂,万物消散,果真是名不虚传。 墨珏体内有蚩尤的灵力与圣火的力量,周身又有魔气加持,在火毒的催动下,身上的修为瞬间提升了几倍不止,舟柯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墨珏显然已经处于了癫狂状态,舟柯自然没必要与他对上,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他慌乱的站起身,喘着粗气,朝着身后的赤羽军大喝了一声:“撤!” 然后,自己也准备逃之夭夭。 可是,墨珏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逃跑的机会。他长啸了一声,庞大的气势波及四处,霎时间,狂风怒号,土地开裂,周围的万物皆是被他的吼声撼动。 此刻,墨珏身上的魔气愈聚愈多,躁动不安的来回滚动,仿佛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堆积了数万年,一朝喷发,便会毁天灭地! 指天剑上凝结了雄浑的魔气,墨珏用力一挥,滚荡的气焰朝着面前横扫而去。 如墨的黑雾与浓浓的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泄洪一般,浩浩荡荡的冲向众人。 第012章 月圆之夜勾火毒 - 千狐袅袅 - 猫颜 在场的人皆是抵挡不住这股气势,修为尚浅的妖兵顷刻间便魂灭道消,就连舟柯也被这道力量推出了几十丈远,身上被划出了几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疼得他皱紧了眉头,接连发出几声闷哼。 他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望着双目血红的墨珏,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墨珏使出了应龙唤夜,分明是没想给所有人活路,他这是要大开杀戒! 舟柯不知道墨珏此刻是真疯了,还是在装样子,他只知道,从今以后,妖、魔两族之间将再无安宁可言。 单说墨珏重创了赤羽军,这个梁子,他就与妖族就结下了,更别说他即将要屠杀妖族二殿下这份罪过了。 舟柯虽是久经沙场,无谓生死,但是,他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墨珏手里。 舟柯想要警告墨珏,想要与墨珏讲道理,可是,他方才张开口,却只有鲜血不断流出来,干涩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一点声响来。 下一刻,墨珏已经出现在舟柯的面前,他手指一勾,舟柯的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拉扯着不断向前飞去,直到靠近墨珏的身体。 墨珏突然翻手掐住了舟柯的脖子,宽大的手掌盖住了舟柯脖颈上的疤痕。墨珏毫不迟疑的将舟柯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一双血目凶狠的望着他。 “放开……放开我……”舟柯艰难的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身体拼命的挣扎着,双手有气无力的掰动着墨珏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却没有半点作用。 墨珏眯了眯眼,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 “尊上!”就在墨珏想要用力捏碎舟柯的颈椎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下一刻,二人面前闪过一道白光,一个一袭青衣的少年立在了他们中间。 青衣少年身姿清瘦而挺拔,仿佛春日的柳叶清雅而飘逸,面容俊俏却略显清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雅致,却让人觉得有目空一切之感。 舟柯努力的望了望来人,原来,是魔君斩离。 斩离伸手拉住墨珏的小臂,出言阻止道:“舟柯是妖族的二殿下,尊上不能杀他!” 墨珏并没有放下舟柯,也没有回话,而是垂眼看了看斩离抓紧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斩离的脸。 斩离看见墨珏一双血红的眼睛,心中猛然一顿,连同手指也跟着一僵。 不好!墨珏体内的火毒发作了! 今日,墨珏匆匆离开雪霁山,斩离便觉得此事不简单,就想循着他的气息跟过来。 但是,墨珏身为魔界之主,为了防止自己的出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早早便掩藏了身上的气息才奔赴至涂山。 斩离寻了半天却毫无线索,直到舟柯的话摧毁了墨珏的理智,圆月勾起了他的火毒,他在涂山之巅的那一声长啸,身上的气息才在那一刻展露无遗。 斩离终于找到了墨珏,却没想到,当他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竟是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斩离的心中惴惴不安,他手足无措的望着墨珏,不禁在心中暗暗质问自己:今日能有人阻止的了墨珏吗? 就在斩离愣神之际,墨珏微微抖动了一下手臂,一股强大的魔气瞬间将他震开,推向地面。 斩离忍着身上的疼痛,慌乱的站身起来,重新抓住了墨珏的手臂。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说一句,墨珏就不耐烦的抬起另一只手,给了他一掌,再次将他打翻在地。 墨珏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舟柯,暗暗咬了咬牙,似是乎准备动手了。 斩离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拼命地仰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墨珏!” 墨珏一愣,手指微微颤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注意力似乎被斩离的声音吸引过去了。 舟柯见此开始拼命的挣扎,想要逃脱墨珏的钳制。 可他这一动,却又重新勾起了墨珏的怒火。墨珏眼中方才渐渐退去的红潮又重新爬了上来,他的脸上也恢复了暴戾的神情。 眼见着墨珏即将置舟柯于死地,斩离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姐姐若是见你这样,会有多难过?墨珏!你快点醒过来吧!” 斩离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墨珏的头顶直泼而下,让他滚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 “雪染……”墨珏的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着,喑哑的声音晦涩难听。 墨珏赤红的眼眸渐渐恢复了清明,随着他的手指一松,失去了支撑的舟柯瞬间滚落在地,他再也熬不住痛苦,昏了过去。 墨珏的神情看上去极度痛苦,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的喘着粗气,紧握着双拳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蓦地,他突然伸出剑指,点在胸膛两侧,然后将拇指笔直划过胸口,下一刻,便体力不支的半跪在了地上。 墨珏心里清楚,皎月正圆,他只是暂时恢复了理智,朝阳不升,他便无法彻底清醒。他只有封住自己的灵脉,迫使自己无法催动体内的灵力,从而再无作恶的可能。 可是,封住了灵脉,墨珏便也无法抵抗火毒带来的痛苦了。 薄云遮住圆月的时候,墨珏再也坚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身体一轻,陷入了晕厥之中。 斩离暂时松了一口气,却更为担忧的望着墨珏,他艰难的站起身走到墨珏身边,将他扶起来,想要尽快带他回夜幽池去疗伤。 就在斩离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眼角瞥见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舟柯。 他蹙了蹙眉,施法将舟柯身上的信号烟火取了下来,将双手置于墨珏的颈侧,两手反向一转。 顿时,一道赤红色的烟火冲天而上,在墨色的天际开出一朵妖异的花朵。 那是舟柯陷入危境的象征,还望妖王能尽快派人来救他一命。 涂山上的赤羽军尽数覆没,妖族就算追查到了墨珏身上,也没有人证。虽说斩离现在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舟柯,为墨珏善后,可是斩离却不能那么做。 一方面,他不忍心屠杀无辜,一方面,他知晓墨珏的性子,待墨珏清醒之后定会为今日之事悔之不及。 舟柯若是真的死了,无论他们如何推卸责任,妖族都必会恨墨珏入骨。且雪染若是还在,一定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斩离了解墨珏,他并不是传闻中不可一世的魔头。墨珏的心滚烫而真挚,他短暂地恢复神智时,即便是明知留舟柯一命会引来麻烦,也没有杀了他,就足以说明一切。 眼下,斩离顾得了墨珏,便顾不上舟柯了。即便舟柯的命也十分金贵,可对于斩离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再任何人能比墨珏更为重要了。 在妖族的人赶来涂山之前,斩离便速速带着墨珏离开了此地。 事实的确如斩离料想的那般,舟柯不会对他们的手下留情心存感激,反而恨透了墨珏重伤自己,重创了他的赤羽军。 他在清醒之后,还颠倒黑白,对外宣称墨珏野心勃勃,霸道横行,为了与妖族争夺地盘,竟攻入了涂山。而舟柯率兵御敌保卫妖族,却被墨珏打成了重伤,还伤及了他十几万赤羽军。 就此,妖族便与魔族结下了梁子,妖族之人无不怨恨魔族,更是憎恶墨珏。 妖王的身体逐渐康复,他听闻此事,不但心疼受伤的舟柯,更是痛恨魔族的猖狂。故而,他下令派廷玺出兵讨伐魔族,势必为舟柯讨个说法。 墨珏自清醒后,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只是他没想到,廷玺竟然来的这样急。 廷玺亲率数十万白羽军奔赴雪霁山,兵临城下,墨珏只能迎战,将军步涯也只能率领黑狼军严阵以待。 白羽军自觉的向两侧让开,廷玺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缓缓地从中间走了出来。 墨珏率着一队黑狼军与他直面相迎,身后跟着一身战甲的魔君斩离、荼蘼和步涯将军等魔军将领与魔兵。 墨珏与廷玺皆是直视着对方,两人中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时候,双双停下了脚步。 自雪染坠入绛神台之后,廷玺与墨珏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 廷玺有很多话想要问墨珏,但是,他自知自己的身份不便,所以,就一直忍着没有问。今日,他既然来了,便要将一切都问个清清楚楚。 墨珏知晓廷玺对雪染的爱慕之情,对于雪染在墨珏的眼皮子底下殒身这件事,廷玺一直都有心结。他也清楚廷玺对舟柯的维护之心,这次舟柯因他重伤,廷玺这次来,便是想要与他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廷玺稳稳的立在高头战马上,定定的望着墨珏道:“两族交战必是生灵涂炭,实非我所愿。我今日来,只是想向魔尊讨个说法,妖、魔两族一直相安无事,为何魔尊突然出手争我地界,伤我王弟?” 廷玺并非是不敢与魔军打这场仗,只是他十分清楚,雪霁山易守难攻,白羽军今日即便是能够重创魔族,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是真的不忍无辜生灵命丧战乱。 第013章 誓入妖界人人诛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虽是向来不大关心他族之事,可他细细思量一番也能明白,舟柯苏醒之后胡言乱语是为了什么。 那日,墨珏赶到涂山的时候,他口口声声称雪染为涂山王姬,是妖族叛党,动起手来丝毫没有手软,涂山狐族也几乎被他杀尽了,说明舟柯根本就不是存着拨乱反正的心思,而是奔着屠戮涂山全族去的。 舟柯戕害同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妖族内乱了。舟柯此举不是平定叛党,就在预防有人谋反,所以,他才会不声不响的大开杀戒。 这一切本来与墨珏无关,可偏偏墨珏就赶上了,还不小心打伤了舟柯,这也让舟柯有机会借此事编造了墨珏争夺地界、迫害妖族的谣言,来洗清自己。 而无论舟柯攻打涂山这件事妖王与廷玺是否知晓,为了妖族的大局,也为了保全王族的颜面,他们都会默认舟柯的言论为真。左右数万年来魔族恶名在外,已经给旁人留下了为非作歹的印象,也没有人会相信墨珏。 在墨珏看来,廷玺今日围攻雪霁山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无非是在做样子给妖族看,他们王族绝对有一颗保卫妖族的心,甚至不惜与魔族抗衡。 在墨珏眼中,廷玺一直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许是他曾爱慕雪染,又许是他是妖族的人,墨珏便总是有些看不惯他。 墨珏不禁暗忖,若是廷玺明明知晓舟柯的所作所为,却能厚颜前来兴师问罪,那他对雪染的情意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妖族内斗之事可别扯上本尊,本尊去涂山是为了寻回爱妻,根本不屑妖族寸土。”墨珏毫不留情的一语道破了妖族的丑事,而后,却微微垂下眉眼,淡声道:“至于二殿下,我是失手伤了他,实非我本意。” 廷玺听闻此言,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中多少有些愤愤,不禁替舟柯鸣不平道:“失手?魔尊好一个失手伤人,就将自己的罪责摘的干干净净。魔尊一时失手,不但将我二弟打成重伤,还一举覆灭了赤羽军十几万兵卒。舟柯到底是因何事惹恼了魔尊,竟让魔尊不顾一切的大开杀戒?” 提起舟柯犯的事,沉痛的一幕又浮现在了墨珏的眼前,他竖起眉眼,愤声道:“他杀了雪染!” 话音一落,不但廷玺一脸讶异,就连墨珏身后的斩离与荼蘼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之中。 墨珏口中的那个名字让廷玺心中一痛,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不过,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廷玺有些懊恼的蹙着眉反问道:“魔尊是在说笑吗?” 墨珏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他咬了咬牙,回道:“事关雪染,本尊岂会玩笑?舟柯杀了雪染是我亲眼所见,否则,我又怎会不小心伤了他?” 荼蘼皱紧了眉,心中止不住发酸。墨珏竟然因为雪染癫狂至此,这小狐狸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纵然她陪在墨珏身边这么多年,墨珏的心里却始终只有那小狐狸一个。 廷玺翻身下马,起身飞到两军中央的空地。 他的眼中染上了愤怒,望着墨珏痛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为了推卸罪责,拿小雪说事。小雪已经死了,她是因为你才死的!她若是有灵,见你这般,定要恨自己曾经瞎了眼才会选择你!”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墨珏便消失在黑色的战马上,赫然出现在廷玺的面前,他强行压抑着胸中的愤怒,冷声道:“舟柯在杀雪染之前,她还活着!” 廷玺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墨珏的领口,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墨珏!” 黑狼军见此,皆是挥舞起手中的刀枪棍棒,直指廷玺身后的白羽军。白羽军也不甘示弱,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指了回去。 双方陷入了紧张的对峙。 “尊上!”荼蘼一惊,生怕墨珏吃亏,大喊了一声便想要飞身而去。 墨珏没有回头,却大喝了一声:“别过来!” 荼蘼放心不下,却不敢违抗墨珏的命令,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还是没敢靠前一步。 廷玺也一改往日的温柔有礼,眉眼与声音皆是显得有些凌厉,他背身向白羽军喊了一句:“没有本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前一步!” 双方在原地僵持着,雪霁山霎时变得格外寂静,空气中只剩下啸啸的寒风与几只凤黯的阵阵哀鸣。 廷玺的手指紧了紧,蓦地,却松开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眼中泛起一丝凄楚之色,微微蹙着眉,低声道:“我真的不想跟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是小雪见到你我如此,定是万分难过。” 廷玺的话却提醒着墨珏,他分明有机会与雪染厮守,可这一切却都被舟柯毁了。 墨珏的眼中渐渐结出了寒冰,他盯着廷玺,愤声道:“我寻了雪染几百年,却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你不是喜欢雪染吗?为什么要纵容舟柯杀了她!” 廷玺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静,但是胸膛愈加剧烈的起伏却出卖了他的心思。他本想与墨珏大声理论,可一开口却突然止了声。 即便是雪染不在了,有些事情廷玺依旧习惯了万分小心,因为,他曾经无比担忧自己稍有不慎会伤及雪染。 廷玺将身体靠近墨珏,压低了音量,急促的反驳道:“我的心头流着小雪的血,我岂能容忍旁人害她?” 墨珏眉头一紧,心中一片慌乱,眼中有些惊愕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廷玺苦笑了一声,苍然的望着墨珏,道:“墨珏,你知道我有多想将小雪留在身边,与她长相厮守吗?即便是我知晓她的心里只有你,我也有一万种法子能将她困在妖界,牢牢地守着她。可是,我还是没有那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现在这条命是小雪给的,我心脉里流淌着她的心头血。我欠她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只要是她想要的,我恨不得都给她,我如何能狠下心见她不快乐?又如何能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雪染她……”墨珏错愕的望着廷玺,一时间喉咙涨得发紧,哽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眼中闪过震惊,恼怒,心酸,最后却变成了满满的心疼。 半晌,墨珏有些失神的说了句:“她竟然瞒了我这么大一件事。” 雪染不仅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救了廷玺的命,还冒着被众人发现她身份的风险,对廷玺献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而这一切,墨珏竟全然不知。 想必,那时雪染说想留在妖界游玩,迟迟不肯回天界,就是为了躲着他悄悄的养伤吧! 墨珏的心中满是叹息,曾经,他对雪染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这小狐狸并不像是他所看到的那般没心没肺,她一面心善的救助着挚友,一边又小心的藏着,怕他担心。而他的心里却只有醋味,还因为此事,埋怨了雪染好几回。 廷玺突然发声,将墨珏的思绪拉了回来:“小雪虽是为我失了好些心头血,却为你失了一条命!我爱小雪不比你少,我也希望她能活着!我真是枉信了你会照顾好她,如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将她让给你!” 墨珏的注意力并不在廷玺是否会与他争抢雪染这件事上,他的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脚下凌乱的向后退了两步,疾声自言自语道:“她为我失了一条命……坠入绛神台她都能活下来,舟柯又怎能轻易杀了她呢?雪染一定还活着!对,她还活着,我要找到她,然后,再也不会和她分开了……” 不等墨珏说完,廷玺就大声的打断了他的话:“墨珏,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墨珏的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仿佛他方才说出的话皆是事实,并非幻想。 舟柯弑杀了雪染,墨珏当时若是神志清醒,绝不会放过他,也不会伤害旁人。可偏偏当时他就丧失了理智,除了舟柯,他人无一幸免。 墨珏屠杀了舟柯十几万赤羽军。所谓一命换一命,舟柯虽然未死,却用千千万万人的命抵给了雪染,说到底,这件事墨珏做的还是有些过了。 墨珏停顿了片刻,看向廷玺道:“妖族太子今日闯入雪霁山,无非是想要本尊给妖族一个交代,那本尊便在你白羽军面前立誓:我墨珏从未想过争夺妖界地盘,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日后,我但凡涉足妖界,妖族之中人人皆可杀我,我绝不还手。另外,若是他族攻打妖族,我魔族绝不插手,更不会趁人之危。至于舟柯的伤……” 话到此处,墨珏突然唤出了指天剑,手起剑落,他飞快的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瞬间,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顺着墨珏的衣袖滴滴答答不断落在地上。 这道伤口深可见骨,可想而知,墨珏下的手有多重。 可是,墨珏的脸上却并未见到一丝痛楚,他只是淡然而坚定的回了一句:“他流了多少血,我便赔给他多少!但是,你今日胆敢伤我族人分毫,我必加倍奉还!” 第014章 半人半狐新祭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尊上!”墨珏身后的人不禁担忧的呼唤着他,尤其是荼蘼,她焦急的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施法为墨珏疗伤。 但是,墨珏却充耳未闻,甚至,连侧目一下都没有。 廷玺望着墨珏的伤口,眼中闪过一道讶异,不自觉得皱了下眉,叹息着回道:“你倒是思虑周全。” 墨珏翻手收起了指天剑,直直的望着廷玺说道:“太子还有何要求尽管提,你我尽快了结了此事,别耽搁本尊去寻夫人。” “你这般坚定,我险些都信以为真了。”廷玺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渐渐冷下眉眼,继续道:“罢了,就算今日我与你奋战到底,最终,也不过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白白让他族得了渔翁之利。墨珏,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日后,切勿挑起两族争端,否则,我再不会留情。” 廷玺努力的平复着心中激荡的情绪,决绝的转身,边向前走着,边朝着白羽军大喊了一声“撤!” 眼见着廷玺翻身上马准备回妖界去,他身边的副将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太子殿下,我军没动魔族一兵一卒,就这么走了,该如何向王上交代啊?” 廷玺垂下眼眸停顿了片刻,待他重新望向远方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坚定之色,他沉声道:“本殿下自会与父王交代。” “尊上!”待妖族的人转身离开之际,荼蘼便迫不及待的飞到墨珏的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子,心疼的说了句:“尊上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就在荼蘼准备施法为墨珏疗伤的时候,墨珏却突然挣脱了她的手,将半个身子倚靠在斩离的手臂上,冷声说了句:“回宫!” 舟柯身受重伤,卧床不起,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探查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涂山余孽。 妖族上下从未有人想要涂山一族覆灭,柏裕更是不忍出手,故而,剿灭涂山狐族一事便就此搁置了。 舟柯也没有坚持,因为,他们双方的实力过于悬殊,就算池渊有勇气攻入青丘,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舟柯吃准了就算池渊不怕死,也断不会连累那些侥幸偷生的族人。故而,他并不怕涂山狐王卷土重来,也不怕他戳破自己的谎言。 池渊的确没有复仇的心思,他只希望跟随自己逃出涂山的这些族人能够平安无虞,妙泫也能够平安的诞下狐子。 故而,他费尽心思寻得了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取名为赤虹谷,就此与残存的族们人在此隐世,再不问谷外俗尘。 魔界,伏魔洞。 墨珏安静的坐在夜幽池中,冰冷的池水浸染着他健壮的躯体,却难以抚平他皮肤上那些骇人的疤痕。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胸前被红莲业火灼烧出的那两个字:雪染,顿时心中涌现出无尽的疼痛。 回忆像是瞬间被人拉开了闸门,那抹灵动的白色身影似乎对又浮现在了眼前…… 数万年前。 混沌初开,天地伊始。 有兄弟二人高比与雷公共治天地,神光遍及,分设众族。 弟弟雷公乃是万年黑龙,淡漠傲岸,暴虐乖张。居于九重天之上的凌宵宫,执掌天界,带领众天神号令雷霆,为人间降雨开晴,被世人尊称为天神。 哥哥高比则是万年白龙,宽仁雅正,豁达和善。居于大地之上的雷泽,执掌地界,传授各个氏族部落种植五谷,饲养六畜的技艺,引导他们供奉天神获取恩泽,被世人尊称为帝神。 天地之间,互利共生,世间始得繁盛。 相传,华胥氏族生活的昆仑山是距离天界凌霄宫最近的地方。时光流转,世事变迁,须臾万年间,昆仑山上已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鸟儿声声啼鸣,四散纷飞,林深处隐约传来两个妙龄少女清泉般的欢笑声。 一个娇俏的少女头上盘着一个飞仙髻,发髻上挂着两串圆润红色珊瑚石,乌黑的鬓发垂下,浓郁的好似染上了春天的烟雨,青黛色的秀眉随笑颜展开,娇艳的如同横在天边的远山。 她手捏兰花,提起身体两侧火红的裙摆,大步向前奔跑着,半透明的红色纱衣下隐约可见她如玉的肌肤和纤细的手臂。 只见,那自头上垂下来两条泛着光泽的红色缎带,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轻轻的飘扬着。 红衣少女一边向前跑着,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偷看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白衣少女,眼中满是捉弄的笑意。 “也不知老祭司怎么就看中了你,你耗费数载,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头上竟还顶着两把绒扇。”她朝着身后的少女喊了一声后,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但见她身后的那个少女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薄烟纱裙,不盈一握的细腰以云带束紧,眉如弯月,一双迷人的狐狸眼媚意天成,满含水意,顾盼之间尽是娇艳动人,十分灵动可爱,却在无意之中悄悄的勾着人的心魄。 白衣少女弃了珠花翠玉,不上铅华,一半青丝用了支雕工细致的桃花簪绾起,其余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间,更显得发顶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耳朵尤为扎眼。 “有本事,这些话你站在我身前来说,跑得那么远做什么?”白衣少女脸颊染上两坨红云,眉目间有些懊恼,更多的却是羞涩之情。 两个少女宛若欢脱的野兔,一前一后地追逐嬉戏。一红一白,在刚吐露新芽的黄绿色山林间,显得格外好看。 良久之后,似乎两个人都有些跑累了,不禁气喘吁吁地并排躺在草地上,互相诉说着女儿家的心事。 “农历三月二十一便是春祭祈谷大祀了,老祭司魂归天际时说你慧根深种,悟性极高,特指了你为新任大祭司。关于大小祭祀的各种繁杂事务你倒是学的极快,可就是现在还藏不住这狐狸耳朵和尾巴,这让族人看了笑话是小,若是天神责怪我华胥氏族祭天不诚……” 琬琰说到此处便瞥见了雪染渐渐难堪羞愧的脸色,转了转眼睛,随即改口道:“那我们便献上更多的五谷牲畜、珠翠玉帛,想必天神也不会怪罪。” 雪染眉头紧蹙,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发顶的耳朵,面上泛起了隐隐的担惊之色。 她有些愧疚的说道:“我真怕是老祭司看错了人,若是大祀那日我还是这般摸样,惹怒了天神,可如何是好?” 琬琰侧过身,一只手轻抚上雪染的肩膀,指尖渐渐收紧,似乎是想要渡给她一些能够支撑内心的力量。 琬琰的一双水眸温柔的望着雪染,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雪染别怕,老祭司既是指了你,你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哥哥、阿爹还有整个华胥都相信你。你这几日忙着潜心修炼,我闲来无事便钻研了古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雪染依旧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似乎除了拼命修炼之外,对其他的事情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琬琰打量着她的脸色,轻笑道:“你可知晓历来大祭司在祭祀上的着装都要求是黑色,却没说衣物不可遮住头吗?我投机取巧钻了空子,连夜为你赶制了一件绣金黑袍,待到春祭那日你将它披在身上,就能遮住你这对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了。” 听闻琬琰的话后,雪染的眼底渐渐涌现出丝丝惊喜和感动之色。 这段日子,雪染为了能在春祭之前完全化成人形,不让族人蒙羞,皆是废寝忘食的日夜修炼,早已是精疲力竭,根本就无暇再顾忌其他。 今日,琬琰来山洞时见她便大笑不止,雪染知她是在笑自己半人半狐的怪异模样,瞬间心如针扎。可是,她却没想到,琬琰嘴上讥诮,却默默的帮她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雪染咬了咬唇,眸子里泛起了点点星光,满是感激的开口道:“小姐……” 雪染唇齿轻启,刚刚说出两个字,就被琬琰快速的打断了。 她轻轻推了一下雪染的肩膀,嗔怪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说好私底下不叫我小姐的。煽情的话你可别说,待到你试穿那黑袍时,别笑话我的手艺就好。” 雪染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早些告诉我这法子,我用法术变出来就好,你何必劳心伤神的亲自动手呢!也不知你是傻是贼,想要我的感激,还不许我说出来!” 琬琰伸出手指,点了点雪染的额头回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是能早日修成正果,我也不用费这些心神!” 雪染知道琬琰并非是在嘲笑她,而是在担心她,故而也没有辩驳,只是轻轻吐了吐舌头,狡黠的笑了笑。 琬琰似乎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继续平躺着,眸光渐渐移向了天际。 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满是担忧的说道:“天神历来喜怒无常,昆仑已是许久不曾降雨了。如今河水日渐干涸,谷物也是衰颓不丰,我知你听了很多族人的怨声与恐慌,这些你都无需放在心上,更不要觉得身负重担。你就当这是一次试炼就好,春祭那日降雨与否,都不要紧,有我在,没人敢责怪你!还有阿爹,阿爹可是创造火种的英雄,年少时是见过雷公上神的,他一定有别的办法祈雨!” 第015章 得渡修为化人形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的父亲赫炎是为人称颂的火祖,是华胥一族的英雄。 族人皆知,他年轻时偶遇夜降雷雨。面对雷电劈在树木上的熊熊烈火,一众人中只有赫炎发现了它能给族人带来光明和美味的好处,便将火种保留了下来,与族人们一起轮番守护,并善加利用。 只是有一次,一位守夜人不小心在值守火种时睡着了,以至于烈火燃尽了木头,大家就此失去了火种。 众人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赫炎却又通过鸟儿啄树闪出火花受到启发,钻木取火,创造出了新的火种。 赫炎因此被华胥众人尊封为族长。 那时候的雪染还未化成人形,灵力不稳,天灾之时不幸与族群走散,一个人孤零零的掩藏在山林间。她恰巧碰上了华胥族人,便暗中知晓了这些事。 但是,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一些未被人们口口相传的事。 天降雷雨那年疟疾成灾,人们能打到的猎物少之又少,可是,他们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将仅有的食材供奉了出来,献给天神。 雷公痴迷征战与修炼,根本无暇顾及民间疾苦。 他一直依靠人族的供奉修炼灵力,渐渐发现供奉之物愈来愈少,他的修炼也愈加缓慢,便对人族产生了不满之心,认为他们并无虔诚之心,也没有竭力办事,最后一怒之下便布雷降雨,震慑众人。 而人们失去火种也是并非守夜的人贪睡,而是雷公发现雷霆电闪并未引起人族的恐慌,反而误打误撞的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恩泽,才再突降暴雨,熄灭了火种。 天神雷公,是令众人敬畏,至高无上的神。 风调雨顺还是颗粒无收,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人们对他感恩万分,又惧又敬,他却喜怒无常,常常戏虐生灵。 雪染深知如此,面临春祭,内心才万分惧怕,她唯恐自己稍有不慎,会在关键时刻惹天神盛怒,从而给华胥一族带来灾祸。 琬琰侧过头,见絮儿冥思苦想良久,不禁开口唤了一声:“雪染?” 雪染瞬间回过神来,侧过头看向琬琰,目光中渐渐重新燃起坚定的光彩。 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定声的说了句:“我定会分外努力,若是天神对我生了不满,也请你告诉族长,一定不要为我辩解,能够由我一人来承担,那便是最好不过。” 一连七日,雪染不眠不休,独自一人在山顶中的祭坛里,苦苦修炼祈雨术。 方才开始的时候,天界掌管降雨开晴的上神墨珏伫立在云端,感知到那一点微弱的灵力,觉得甚是好笑。 他一脸不屑的望着云下,那华胥氏族新任的大祭司,好好地一只狐狸不修炼土系法术,偏偏要修炼水系法术,连狐狸耳朵还没褪去,就敢在他的脚下施法祈雨,真是不自量力。 然而,令墨珏没有想到的是,这小狐狸身上似乎是有股百折不挠的韧劲,她就如此这般从日出到日落苦练着祈雨术,日日如此,一刻也没有停歇。 直到第七日时,雪染的灵力似乎有一瞬间的猛烈骤增,强盛到惊扰了正在栖垣宫闭关的墨珏,而后却又像是一阵错觉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墨珏心中莫名一紧,糟了!这小狐狸怕是急于求成,将全身的灵力都用上了,此时也不知还有没有命了。 墨珏霍然起身,浑身抖动,周身一转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瞬间化为一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领口与袖口皆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腾云祥纹的宽边锦带,头发高高束起戴着一顶嵌玉的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如同绸缎黑亮顺滑的长发。 墨珏再一转身,顷刻间便出现在华胥的祭坛中央,正巧亲眼目睹了雪染眼神迷蒙,身体摇摇晃晃缓缓倒下的这一幕。 墨珏并未多想,黑色的衣袖一挥,在雪染脚下化出一片薄薄的云朵,立刻轻轻托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雪染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在接触到薄云的一瞬间,她便缓缓的合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大步向雪染走去,俯下身单膝跪地,右手伸入她洁白光滑的颈下,左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雪染整个人拉进自己结实的胸膛。 当墨珏见到雪染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时,眼中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彩,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嘴角。 墨珏抬起雪染的小巧的下巴,触目可见那一张惨白的小脸和毫无血色的唇瓣,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的更紧,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手掌一翻,为她渡去了自己精纯敦厚的灵力。 半晌之后,怀中的少女脸色渐渐如常,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竟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起来,最后竟完全消失了。 随着微弱的一声“嘤咛”,雪染缓缓地睁开了水眸,一眼望去便是墨珏近在咫尺的脸,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也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刚刚清醒过来的雪染有些微怔。 她依稀记得,今日自己一心求成,执念太盛,操之过急之时徘徊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当她察觉到此事时,心中骤然慌乱,身子却不堪重负,险些散尽灵力,之后,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雪染依稀看见了一个黑衣男子闪着一道金光凭空出现。 斜飞英挺的剑眉,深邃如墨的眼眸,削薄轻抿的唇瓣,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傲孤清却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气势。 不知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她出现了幻觉。此刻,那个英俊的黑衣男子就在她的眼前,一双瑞凤眼定定的望着她。 霎时间,雪染心中莫名的出现了八个字: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而雪染没有并意识到,这八个字,她不仅只是想想而已,早已经不自觉的从口中喃喃发出声来了。 墨珏见怀中的人醒来,竟是这般痴痴地望着他,不禁讥诮的说道:“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说这种话会让你变得很危险。” 雪染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脸上瞬间绯红一片,飞快的起身,挣脱出墨珏的怀抱,边整理衣冠边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刚刚入梦了,不是在说你。” 墨珏望着雪染羞涩的窘态,平日里目光冷冽的他,竟然控制不住的再次勾起了嘴角,缓缓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着,沉声道:“不是在说我,难道是在说梦里的我?” 雪染耳边充斥着墨珏低沉的嗓音,身形不禁被他的气势逼退了半步。 她立刻架起一副防范的姿态,皱起眉嗔怨的回道:“你这登徒子到底是谁?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登徒子?这样称呼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太失礼了?”墨珏戏谑的望着雪染,口中分明说着责怪的话,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怒气。 救命恩人? 雪染怔了一下,脑中飞速的回转。 依照方才的情况,就算她没有化归天地,也会落得个灵力散尽,现出真身的下场。 而此刻,她却并无异样,若是说与之前有何不同,那便是现在的她感觉浑身精力充沛,体内灵力更为旺盛。 难道,真的是眼前这个黑衣男子救了她? 想到灵力,雪染不禁偷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灵力雄厚的男人,立刻感知到他早已飞升上神。 雪染不自觉的伸出右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耳朵,现在她半人半狐的模样在他的眼里一定是可笑至极吧? 可是,她的手指触及之处却只有一片顺滑的青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没有耳朵? 雪染一惊,慌张地伸出双手,在头上乱摸一气,果真没有耳朵!雪染再一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雪白的裙摆,也没有尾巴! 雪染心中不甚万分惊喜,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修炼成人形了! 可是,欢喜不足片刻,她便回过味来,经历过方才那样的浩劫,她哪里还能在此时修炼成人形?现在的种种,无非是拜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所赐。 墨珏见雪染良久未言,脸上的惊喜之色转瞬即逝,随后逐渐变成羞愧懊恼的表情,心里不禁暗忖,这狐狸可能是突然发现自己失了耳朵才如此伤心难过的。 墨珏不禁冷冷的开口道:“早知你如此喜爱那对耳朵,本神又何苦费心替你掩去?” 雪染似乎怀有心事,并未注意到墨珏骤然变得冷漠的态度,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多谢上神救我性命,助我修炼成人。” “化成人形,你并不欢喜?”虽是疑问句,但墨珏打量着雪染的脸色,这句话几乎是十分肯定的说出来的。 “自是欢喜的,只是,我最终也没能靠自己的力量熬过这个过程,有些失望罢了。”雪染垂下眼帘,淡淡的说着。 第016章 降雨开晴墨麒麟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僵硬的扯着嘴角,想要给墨珏一个感恩的微笑,却难以掩饰脸上浮现出的哀伤之色。 墨珏暗暗觉得她有些不自量力,凭这小狐狸的本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以稳定的人形出现,他助了她一臂之力,反倒让她感到失望了。 墨珏的面上稍显现出几分不悦,他微微一挑眉说道:“你是在怨本神多管闲事?” “并非如此!”雪染抬起头满眼讶异,快速的反驳道,可是,她想了想,又不知如何该狡辩,只得再次垂下眉眼,道了句:“是雪染唐突了。” 雪染,原来她叫雪染。 墨珏悄悄打量着她,果真人如其名,如冰似雪,一尘不染。 这狐狸方才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转念之间便是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墨珏暗忖着,这狐狸还真是多变。 墨珏不禁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开口讥诮道:“现在倒是乖顺了许多,不骂本神是登徒子了?” 雪染方才清醒时,尚且不知是何情况,眼下这会儿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既然心中明了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大的本事,自然不能再像方才那般不知好歹,出言顶撞。她的头不禁垂得更低了,正色道:“上神面前不敢放肆,方才雪染多有得罪,还请上神宽恕。” “你是不敢看本神,还是不想看?”墨珏眸色转深,收起唇边的笑意,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沉声道:“抬起头来。” 雪染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墨珏的眼睛说道:“上神救了雪染,雪染自是敬畏感恩,只是想到自己方才的出言不逊,有些羞愧难当罢了。” 墨珏眸光流转,唇边漾着一丝讥讽的笑意,轻声道:“本神在栖垣宫日日听你念咒,身上的那股狠劲恨不得把本神从天上拽下来,让本神立刻降雨,你现在这副温良的样子还真是让本神有些不适应。” 虽然以雪染的修为,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男子的真身,但是,她却在他的话语中,快速捕捉到了两个十分关键的词汇:栖垣宫,降雨。 据天界的人说,栖垣宫在雷公居住的凌霄宫西侧,是右将军居住的地方。 雪染蓦地抬起头,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望向墨珏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憧憬,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上神是雷公天神的人?” 墨珏看着她既惊喜又有些贪婪的眼神,和那些想与他攀上关系的小妖、小仙一模一样,瞬间觉得兴致全无。 墨珏面色一凛,冷淡的回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成想,雪染却突然跪了下去,扬着雪白的小脸,眼中泛起点点星光,慌忙地解释道:“雪染并无恶意,只是方才听闻上神可以降雨开晴,故而想祈求上神帮雪染解难。” “本神方才救了你,你只知嘴上感恩,实则得寸进尺,是觉得本神施以援手不值钱,还是觉得自己活够了?”墨珏微微挑眉,如墨的眸子里冰寒一片,冷淡的语气仿佛让空气都结了冰。 雪染一怔,眼角隐隐有光泽流动,她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眸子里重新泛起坚定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说道:“雪染欠上神一条命,上神想取,无论何时,取走便是。只是,昆仑山上已是数月未曾降雨,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一片萧条,我身为华胥一族新任大祭司,学术不精,难辞其咎,只能不顾性命日夜修炼,祈求能在春祭那日成功祈雨,安族人的心。求上神悲天悯人,救人救到底,助雪染一臂之力,为华胥降一场雨吧!” 墨珏原本以为,眼前的小狐狸是想向他讨些灵力精进自己的修为,或者请他助一臂之力改修仙道,又或者是想与自己攀上关系,从而平步青云。 可墨珏万万也没有想到,雪染这一跪竟然是为了渺小的人族请命。 墨珏的真身实为世间仅此一只通体染墨的黑麒麟,归属上古龙族。 但是,作为雷公天神的爱将,纵使墨珏的出身再尊贵,灵力再精深,也要全权听命于他。墨珏深知雷公喜怒无常的暴躁脾气,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私自降雨开晴,定会勃然大怒。 墨珏固然不惧雷公降罪自己,怕只怕这件事会掀起波澜,殃及更多人,从而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墨珏不怕别人如何,他只是怕麻烦。 雪染见墨珏半晌不肯言语,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她生怕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希望瞬间消失,连忙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移动到墨珏脚下,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墨珏的衣摆。 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眼神中满是真诚与恳求道:“一次!就这一次!雪染只求上神春祭那日降雨一刻,一刻便好!我愿意将灵力全数还给上神,以身祭天!” 墨珏垂下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雪染,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眼睛,语气十分轻蔑却隐隐蕴藏着不解:“你这点修为还不够本神打牙祭的,本神要来做什么?为了小小人族,你宁愿散尽修为,化归天地?” 雪染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眼神却更加坚定了。 她柔声的说道:“我还是只狐狸时,是小姐救了我,把我带回族里,让我重新有了家,让我能安心修炼,我自当要为她全力以赴。” 墨珏冷哼一声,心中竟有些吃味,回了句:“同样是恩人,你对她要全力以赴,却要为难本神?” “上神……”雪染一时语塞,愣愣的望着墨珏,他的这句话,似乎任凭她如何解释,都看似不怎么讲道理了。 墨珏仰起头,将目光移向天际,淡淡的说了句:“你不必跪本神,本神帮不了你。”虽是拒绝的话,墨珏的语气却轻柔了不少。 雪染并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松开了墨珏的衣摆,脸色有些发白,咬了咬唇问道:“上神当真不帮我?” 见墨珏并无反应,雪染心中更是急切。 墨珏方才既然能对她出手相助,想必她的心肠也不坏。眼下,她只能赌一赌,想办法让墨珏的心再软一软。 雪染目光如炬的又加了一句:“那请上神此刻便取了我的性命吧!” 墨珏垂下头,盯着雪染煞白的小脸,眼神中明显有几分不悦,沉声道:“你威胁本神?” 雪染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坚定,似乎是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她提了一口气,直直的望着墨珏的眼睛回道:“不是威胁,是在请求。如若此刻上神不取我性命,我依旧会日日念咒直到春祭那日,吵得上神在天界也不得安宁。若是能等到雨来,那便是万幸,若是不幸,我终究也是个耗尽修为魂飞魄散的下场。只是敢问上神,上神既救了我,又让我轻易的死去,岂不无趣?” 墨珏古怪的看着雪染,不知她此刻心里正盘算着什么伎俩。他不自觉的眯了一下眼睛,反问道:“若是随了你的愿,本神便有趣?” “如若雪染能够苟延于世,那便日日讨得上神欢心,也为上神全力以赴。”雪染勾起嘴角,展开笑颜,口中所说的字字句句显得尤为真心。 墨珏望着雪染天真无邪的小脸,听着她极为讨巧的话语,面色缓和了不少。 许是这小狐狸的年少无知,不谙世事,让墨珏有些动容,亦或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纯净如雪,不染尘世,一时间竟让墨珏觉得,如果自己不帮她,她或许真的会走投无路,自取灭亡。 而墨珏,的确不愿如此。 他冷笑了一声,沉声道:“小小年纪,怎知如何讨人欢心?” 墨珏并不是对此心存疑问,而是在听闻了雪染的那段话后,单纯的想要逗弄一下她。 雪染见墨珏继续与她搭话,心想着兴许自己真的可以改变他的主意,便认真的回答起来:“上神并未与雪染相处,怎知雪染不会讨人欢心?族里人的说,雪染是狐妖必有这等本事。” 雪染紧张的语气中竟然隐隐露出了些许得意。 望着她纯然天真的脸庞,一双魅惑的狐狸眼中却是满满的真诚,墨珏不禁淡然一笑,微微挑眉道:“那是他们胡诌的,你绝没有这等本事。” “上神为何如此说?”面对墨珏的否定,雪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口气也变得有些伤感了。 墨珏方才还以为雪染是在故意卖弄乖巧,而此刻看她的神情,她似乎全然是当那些说她狐媚魇道的话是在褒奖她。 墨珏俯下身子,目光直直的落在雪染的失落的小脸上。 他细细的打量着雪染的神情,直到看的雪染有些羞了,忍不住慌张的低下头,避开墨珏炙热的视线,低声问了句:“上神是在看什么?” 墨珏这才站直了身子,他的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将来尚不知否,此时本神倒是真眼瞧见,确实没有。” 雪染愣了片刻,随即,羞怯的眼眸中重新泛起期盼又坚定的光彩。 第017章 与神谛约求春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郑重的回道:“既然未来之事不可知,那雪染定当努力,早日学会如何狐媚惑主,让上神欢喜,还请上神给雪染这个机会。” “还不想起身?”墨珏见雪染一直跪在地上,便忍不住开口提醒她。 雪染却不为所动,只是乖巧的答了一句:“上神还未允诺于我。” 墨珏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小狐狸,还真是执着的要命! 他只得松口道:“罢了,反正仅是小雨一刻,你切莫再贪心多讨。” “多谢上神,上神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日后雪染的命就是上神的,我定当全力以赴讨上神的欢心。”雪染喜不自胜,眼中泛起惊喜的光,扬着唇角,激动地竟伸手一把抱住了墨珏的双腿。 雪染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墨珏彻底愣住了。 数万年来,还未曾有人能近他的身,突然被这一团炽热的小东西紧紧围住,这样的感觉,十分奇妙。 来自墨珏身上冰冷的体温让雪染打了一个寒战,她顿时惊醒,自知这样的举动十分不妥。 她悻悻地收回手,目光有些躲闪,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并非是雪染得意忘形,只是春寒料峭,雪染见上神在春风中站立许久,许是冷了,便想着为您暖暖腿,是想讨您欢心的。” 墨珏似乎是没想到雪染会如此解释,他先是一愣,随后不自觉的勾起嘴角,讥诮道:“狐媚的本事没见,扯谎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雪染并未继续解释,而是攥紧了右拳,将小指伸出,对墨珏说道:“请上神与我缔约。” 墨珏楞了一下,而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狐狸是想与他勾手起誓呢! 墨珏衣袖一挥,不屑的回了句:“孩童的玩意儿,本神既说了,就不会骗你,你等着便是。” 雪染委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悬在半空中的手却迟迟没有收回。 看着雪染乞求又坚定的眼神,墨珏皱了一下眉,不情不愿的将手指塞入了她的手中。 雪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意,她瞬间觉得此刻站在面前一袭墨衣的男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甚是好看。 她紧张的勾住墨珏的手指,口中念着:“雪染与上神在此达成共识,千年万年,皆无悔意。” 最后两人的指尖相对,算是盖了章,雪染才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本神今日真是撞了邪了,才在这里陪你游戏。”墨珏飞速的抽出手,背在身后,不耐的说了一句:“起来说话,皆是低头瞧你甚是疲乏。” 雪染满面春风的站起身,得意的回道:“雪染今日可是撞了大运,才能在此遇见上神!上神切莫忘了,三月二十一辰时,雪染献祭祈雨时,定要为我降雨一刻。” 墨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向来自诩身份高贵,不理凡尘,如今,竟要听从一个修炼未成的小狐狸指挥。 “聒噪。”墨珏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便转了身。 在背向雪染的那一刻,他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边向前走着边说道:“本神要回栖垣宫小憩,你若是再吵醒本神,本神便不与你兑现这个约定。” “上神!”雪染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墨珏。 墨珏立身站住,微微侧身,并未看她,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雪染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雪染还不知您是哪位上神?” “墨珏。”墨珏轻轻吐出两个字,而后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墨珏…… 原来,他真的就是传说中,天界那个神乎其神的镇魔将军! 墨珏上神乃是天界右将军,因跟随雷公征战魔族战无不胜,被誉为镇魔将军。 墨珏极少入凡尘,雪染本以为,她今日有幸见到的是墨珏宫中的某位上神,却万万也没想到,自己见到的竟然就是墨珏本尊。 见墨珏大步向前走着,雪染不禁心生疑惑,再次叫住了他:“上神!” 这次墨珏将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的神色,沉声道:“还有何事?” 雪染怯生生的伸出手,指了指天上问道:“您不是要回栖垣宫吗?” 是啊,他本身是要飞回栖垣宫的,此刻却一直朝着相反的方向,大步向前走着,今日真是撞了邪了! 墨珏面色一僵,有些难堪的回了一句:“多事!” 只见他周身一转,瞬间便化成一道金光,直升云上,留雪染一人在原地止不住的大笑。 她的眼中满是欢喜,将双手附在脸颊两侧,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多谢墨珏上神!” 农历三月十七,琬琰兄妹与雪染奉族长之命布置祭坛。 雪染身体僵直的站在祭坛的台阶上,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她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词道:“祭坛应设七组神位,定要用天青缎子搭成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天神雷公的牌位,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族长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祭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要整齐排列编磬与编钟……” 琬琰突然有些不耐的打断了雪染,蹙着眉说道:“停,停!我知道这些你都背下来了,可是你也要一样一样的讲出来啊,否则,我们定会顾此失彼的!” 渝深突然笑起来,望着琬琰轻声道:“妹妹,你就别埋怨雪染了,你难道看不出她不是在炫耀,而是紧张至此吗?” 雪染脸上一红,微微垂下眼眸,羞涩的说了一句:“少主,你取笑我。” 渝深止住笑意,眼神中满是温柔,继续说道:“雪染,紧张并不羞耻,别说摆在神位前的玉帛及牛羊酒果这些供品了,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细细数来就有七百余件。单是春祭大祀就让我们紧张万分了,何况是主持大祀的你呢?” 雪染知道渝深此言是在安慰她,可她却还是止不住会隐隐的担心。 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只剩下五日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琬琰轻轻揽过雪染的肩膀,伸出手飞快的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说道:“最可能出的差错就是你的那对耳朵了,现在已经解决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雪染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琬琰又故作叹息的说道:“只是白白浪费了我日夜为你赶制的那件袍子啊!” 雪染挑挑眉,终于展开了笑颜,望着琬琰道:“那今后所有祭祀我都穿这件,你可满意?” 琬琰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回道:“满意,甚是满意!” 农历三月二十一。 族长赫炎与一双儿女在雪染的安排下更换好了祭服,伴随着阵阵击鼓声缓缓进入祭坛。 此时,华胥族人皆着祭服,在祭坛中整齐排列,个个虔诚备至,祭祀十分隆重,场面庄严且肃穆。 赫炎与雪染款步至中层平台拜位,渝深与琬琰并列其后。 两个族人抬着一头精心挑选并预先宰好的小牛,经过南面的九级台阶,送到祭坛外墙东南方由绿色琉璃砖砌成的圆筒形燔柴炉上烧起来。 红色的火焰迅速串跳升腾,滚滚烟雾冲向天空,焚烧牲畜的香气四溢弥漫。族人们坚信,那火焰是通向神明的,不可轻易熄灭。 “迎天神!”随着一声长喝,族人鸣金,雪染净手后,至上层雷公的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行三跪九拜礼。 众人也随着她纷纷跪下叩首。 “行初献礼!”随着编磬奏响进献乐章,族长走到主位,与渝深和琬琰向天神进献了盛放着牛羊等肉食的礼器。 乐声暂止,雪染走到神牌前,接过族人递上的绣金匕首,在掌心轻轻的一划,便割破了手掌上的皮肉,顿时一条红线渗出鲜血。 她伸直手臂与肩平齐,攥紧了拳头,滚烫的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坠入土地,随即渗透土壤。 雪染背对着族人,打开的祭文,大声诵读着:“摄提方春,万物复萌。仰惟圣神,功化之隆。天地立心,生灵立命。五谷如织,聚民所望。今兹春祭,氏族同庆。祗承天序,谨用祭告。” 随着编钟奏响永平乐章,几个族人分别将进献的牛羊牲畜、瓜果菜肴恭敬地陈列在神牌前的祭器上。 而后,又有几个族人为雪染、族长、琬琰和渝深斟满了用黑黍与郁金草酿成的鬯酒,之后便撤退到两旁。 雪染双手端起酒杯,对着神牌恭恭敬敬的说道:“香币牲齐,资盛庶品,敬拜天神,感恩圣功。宜民宜稼,克降祈年,惠泽华胥,百业昌盛,至诚至上,惟神昭鉴!” 阶下的众人也纷纷端起酒杯,大声附和道:“宜民宜稼,克降祈年,惠泽华胥,百业昌盛,至诚至上,惟神昭鉴!” “大典礼毕,伏惟尚飨!”雪染说完,便将鬯酒倾数浇于土地之上,望达之于神。 族人们也效仿她将手中的酒倾倒于地面。 第018章 祭天大祀见风浪 - 千狐袅袅 - 猫颜 “行终献礼!”随着一声长喝,众人弦歌和鸣。 八个族人纷纷点燃一条直线排列的日、月、星、辰、云、雨、风、雷八个燎炉,先后将这些祭祀神灵的玉帛等供品送进燎炉焚烧。 已到辰时,雪染亲手将祭文于燎炉点燃,双手合十虔诚备至:“天神在上,佑我华胥,祈降甘霖,润十方田!” 说完,她手捏兰花,试图施展祈雨术。可是,雪染念了一次咒,天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台下的人群之中不禁有些躁动。 墨珏掐算了日子,今日便是春祭大祀。他知晓雷公喜酒,一早便将前几日特地去东海向龙王讨得的百年佳酿进献于他。 雷公享用后,不出一个时辰,便醉酒沉睡了。 墨珏亲眼看着雷公睡下,便飞回云端,默默望着祭坛中发生的一切。他故意在雪染念咒施法后无动于衷,就是存心想要吓一吓她,看她如何反应。 见墨珏并未按照约定降雨,雪染慌张的咬紧了下唇,心里万分焦急。琬琰见她脸色十分难看,连忙轻轻拉了一下父亲的衣摆,示意赫炎帮她解围。 赫炎马上知晓了琬琰的意思,上前一步,轻咳了一声,面对着族人大声道:“雪染新任大祭司,灵力自然不比老祭司,诸位莫急,祈雨之事在春祭大祀后完成便可,不知大伙意见如何?” 众人小声的议论了一阵,却没有人出言反驳。 没有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赫炎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便进行下一项吧!” 雪染的目光如烈火般从天东边燃至西边,又从西边烧回东边,天上却依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墨珏的话,还言犹在耳:“本神既说了,就不会骗你。” 雪染与墨珏是勾指缔约过的,雪染信墨珏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定会兑现诺言的。 雪染不自觉的猜测着,许是墨珏还睡着?又许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未能及时感知到她的祈求? 也许只是她的声音太小,没能传上栖垣宫呢! 这样想着,雪染便转过头,对赫炎轻声说了句:“多谢族长为我解围。” 而后上前一步,面对着众人大声说:“雪染灵力微薄,上天未能听到我的祈愿,实在是羞愧难当。还请众位族人助我一臂之力,与我齐声祈愿,今日定能祈雨下来,若今日无雨,雪染愿以身祭天!” “雪染,切莫逞强!”雪染的话让琬琰心里一惊,连忙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但此时雪染已是骑虎难下,唯有一拼。她摇摇头,坚定地对琬琰说道:“信我。 “真是一点儿也不给自己台阶下!”远在云端的墨珏无奈的小声说了一句。 “天神在上,佑我华胥,祈降甘霖,润十方田!”众人一同发声,颂声郎朗,响彻云霄。 话音一落,雪染再次手捏兰花催动灵力,施展祈雨术,可是,天空中依旧毫无半点反应。她心慌的咬了咬唇,虽然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雪染定了定神,大声道:“天神是否怪我修炼不足?我既敢与天缔约,自当会兑现诺言!还望天神念在雪染诚意万分,以身祭天的份上,为华胥氏族降雨片刻!” 说完,絮儿那拿起匕首,素手一挥,至于颈前。 锋利的刀刃在接触她凝脂般的肌肤那一瞬间,天上突然降落下来一颗圆润的珍珠,不偏不倚的打在刀背上。 绣金匕首瞬间被打落于地,雪染雪白的纤颈上留下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装腔作势,动不动就以死相逼!”墨珏的眸子里既有不耐又有诧异,说着,他便极速汇聚灵力于掌心,东边还是骄阳似火,这边的天空中却顷刻间布满了细密的乌云。 不见雷声,却大雨滂沱。 “下雨了,天神降雨了!”众人大声笑喊着,有的人伸出双手接住清凉的雨露,有的人跪在地上不甚欢喜。 雪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那颗珍珠,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眼中布满了诧异与惊奇之色。 这等上好的珍珠怎会突然从天而降?还恰巧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她的刀背上? 絮儿那抬起头不解的凝视着云端,随后突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禁抿唇轻笑出来,小声道:“骗子,说好的小雨一刻,却下了倾盆大雨。” 墨珏一直注视着雪染,自然听见了这话,随即千里传声给她四个字:“得寸进尺!” 雪染吐了吐舌,小心的将珍珠放入袖口里,扬着小脸笑着回道:“是上神给脸,并非是我贪得无厌,怎的又骂起我来了!说好的辰时,现在都过了半刻,上神可不就是骗我!” 琬琰古怪的看着雪染,不知她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不禁好奇的问道:“雪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定是我勤于修炼,天神被我感动了,不忍我轻易赴死!”雪染喜上眉梢,笑着回答。而后,她将双手放于唇瓣两侧,对着天空大声喊了一句:“墨珏上神,谢谢你!” “一派胡言!”墨珏微微一挑眉,似是不屑的吐出四个字,语气却轻柔的很。 这场雨分明是雪染向他苦苦求来的,哪里来的天神感动一说? 这小狐狸求人的方式毫无章法,动不动就以死相逼,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将东海带回的上好珍珠浪费给了她。 “你刚刚在喊谁?”琬琰听着雪染口中陌生的名字,不解的发问。 “咒语而已。”雪染如此说着便一把拉起琬琰的手臂,冲进拥挤的人群中,轻笑道:“待到二十五撤馔,族人饮福受胙后,我便可以完全放下心来,眼下,我们应当欢歌起舞,享受这场雨露恩泽,不要再浪费口舌了!” 话说至此,雪染和琬琰与众人在雨水里愉快的舞蹈起来。 墨珏垂头静静地望着这只爱笑爱胡闹的小狐狸,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一袭深蓝色的戎装的女子,她的头上束着高高的马尾,看上去英姿飒爽却冷艳绝情。 她便是与右将军墨珏共御天界的左将军,冰麒麟荼蘼。 今日一早,荼蘼见墨珏提了一壶好酒去觐见主上,不禁心生狐疑,便悄悄潜至凌宵宫想要一探究竟。 随后,荼蘼竟然发现,雷公饮的竟是注入龙族灵力后,尘封百年难得的佳酿龙涎醉。 荼蘼此前虽然未曾尝过这酒,却早有耳闻,龙涎醉乃是烈酒中的极品。这酒品味起来醇馥幽郁,柔润细腻,滋味甘美醇和且回味悠长,能让饮过的人有半日的醉生梦死之感。 墨珏历来不喜主上饮酒,总觉的饮酒误事。如今,他却突然在华胥一族春祭这日有了这一举动,不禁让荼蘼觉得有些古怪。 荼蘼离开凌霄宫后便四处寻墨珏,想问个明白,最终,在云端发现了聚精会神盯着昆仑的墨珏。 荼蘼悄悄在墨珏身后看了个大概,直到墨珏出手阻止华胥的大祭司自刎时,她才想明白,墨珏似乎一早便和那只狐狸约定好了,今日要私自降雨。 而后,荼蘼又见墨珏千里传声给那狐狸,两人看似互相指责的话语,却透漏着一丝打情骂俏的意味,荼蘼听起来尤为刺耳。 倾慕墨珏万年的荼蘼此时心中又酸又涩,最后,她实在是沉不住气,口气有些怨怼的问了墨珏:“你灌醉主上,就是为了这狐狸?” 墨珏脊背一僵,他听出身后是荼蘼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只是收起脸上的笑意,冷冷的回了四个字:“本神不为谁。” 荼蘼像是习惯了墨珏的冷言冷语,并未生气,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皱起眉,急声问道:“主上面前,你向来谨言慎行,怎会突然私自降雨,你就不怕主上知晓此事降罪于你?” 墨珏脸色未变,看似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心血来潮而已,此刻本神便收回。” 墨珏算了算,此时降雨已足一刻,便手掌一翻,暗催动灵力。方才还是风起云涌,眼下便暴雨骤停,乌云散尽。 见墨珏收了手,荼蘼依旧困惑不解的问道:“你私自降雨是心血来潮,救了那狐狸是心血来潮,难道,去东海向龙王讨要龙涎醉也是心血来潮吗?” 墨珏蓦然转身,望向荼蘼的眼神中有有些许的愠怒,他的口气极为冰冷,回道:“本神曾与你说过,别管我的事!” 荼蘼的眼中泛起了委屈与不甘,却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她的口气有些嗔怪:“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此刻你又在心虚什么?众人皆知那龙涎醉被龙王宝贝的不得了,你定是用了什么奇珍异宝与他交换。而你又偏偏在今日进献于主上,然后,趁主上醉酒入睡偷偷在这里降雨,你哪里是心血来潮,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墨珏并未与荼蘼争辩,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右将军若是想和主上告发本神,就尽管去,不必在这里多舌。” 第019章 险入魔道再相助 - 千狐袅袅 - 猫颜 “我问你此事,自是担心你,我若是想害你,阻止主上饮酒,将他带来此地便是。”听闻墨珏的话,荼蘼的语气中有几分怨气与不满,更多的却是委屈。 墨珏转身背对着荼蘼,将幽深的目光移向天际,语气依旧十分冷淡的道:“你我皆是为主上办事,你施雪,我降雨,谁也不碍谁的事。本神不插手右将军的事,右将军也不必顾本神的事。” 荼蘼伤心至极,大步快速的挪至墨珏身前,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不及那小狐狸有狐媚的本事,能迷惑你为了她去欺瞒主上。可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振兴,你为何总是对我这般冷漠疏远,不苟言笑?” 狐媚?听到这个词汇时,墨珏的心莫名一动。 初见雪染时,墨珏还说她没有这等本事,此刻细细想来,这小狐狸可不就是迷惑了他,否则,他又怎能做出这等违背常理之事。 墨珏垂下头,望着荼蘼的目光一片冰冷,冷漠的回了一句:“本神对众人皆是如此,你与他人别无一二。” 而后,他停顿了片刻,沉声道:“她也没有那等本事。” 说完,墨珏便不作任何停留,转身离开了。 荼蘼虽已听过了墨珏太多拒绝的话,但是,此刻她的心却依旧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不堪。她垂下头,望着雨停后依旧在祭坛中欢快舞蹈的那只小狐狸,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也许,墨珏以为世间万物在他眼里别无二致,却不知,他早已为了这小狐狸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数万年来,在他身边的人是她荼蘼,她绝对不能容忍一只小小狐妖,就这样毫不费力的占据了墨珏的心,哪怕只是一丝一寸。 春祭大祀过后,忙碌的昆仑山上又回归于了一往如常的平静。 雪染交叉双腿盘坐于林中山洞内,手捏兰花置于膝盖两侧,紧闭着双眼潜心修炼。 只见,她洁白光滑的额头上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汗珠,细密的汗珠渐渐连成一片,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土壤里。 随着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急促,雪染蓦地睁开眼睛,手捂着胸口,吐了口鲜血出来。 瞬间,她感到浑身无力,难以支撑自己的身形,险些倒下的身体却被人从侧面稳稳地抱住,同时,身上的穴道也被人封住了。 体内翻腾的气血被强行抑制住,雪染微微舒出了一口气。 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在雪染的耳边响起:“你是捡过一条命的人,修炼之时竟还如此焦躁,就不怕走火入魔、灰飞烟灭?” 雪染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眼望去,眼中瞬间泛起了一片惊喜的光芒,她勾起嘴角说道:“上神怎知我在这里?” 墨珏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却依旧言笑晏晏,不禁皱了一下眉回道:“闻着你的狐狸味了。” 雪染赶紧左右摆头,用力在自己身上嗅嗅。哪有什么狐狸味,分明是墨珏故意笑她的。 她的嘴上毫不留情,立刻回道:“上神的鼻子可真灵,平时我偷跑出来,琬琰牵着猎狗都找不到我呢!” 见雪染将自己与狗相比,墨珏不禁面色一凛,挑眉道:“是不是本神救了你一次,你就以为与本神亲近许多,愈加放肆起来了?” 尽管墨珏嘴上这样说着,声音中却没有半点怒气。 雪染狡黠的笑了笑,回了一句:“雪染不敢。” 墨珏冷冷一笑,打量着她的脸说道:“不敢?本神看你胆子可大得很,每次见你,你都视死如归。” 雪染知道,墨珏是指春祭那日,自己用匕首威胁他降雨的事,她转而想了想,突然低下头,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珍珠,递到墨珏面前,勾着嘴角说道:“原来上神是来向我讨要珍珠的,看它这般圆润有光泽,实属上乘佳品,难怪上神会舍不得。” “你捡到的东西不必给本神。”墨珏瞥了一眼雪染手中的珍珠,继续说道:“这种低等之物,本神看不上眼。” 雪染借着阳光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暗暗惊叹,这么好的东西竟被墨珏如此嫌弃。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十分正常,毕竟墨珏贵为天界首屈一指的镇魔将军,是雷公面前的红人,什么宝贝没见过,这颗珍珠确实难入他的法眼。 雪染小心翼翼的将珍珠收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便宜一般,欣喜一笑道:“虽是上神瞧不上的,配我却是绰绰有余,那雪染就多谢上神赏赐了。” “坐好。”墨珏轻声吐出两个字,而后将手掌贴至雪染的后背,默不作声的催动灵力,想要为她调整内息。 雪染感知到墨珏的意图之后,立刻回头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声道:“不碍事的,上神不必为我费神。” 墨珏神色未变,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薄唇轻吐出极为有震慑力的两个字:“别动!” 雪染总不能不识好歹的拒绝墨珏的好意,故而,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转身坐好。 墨珏的余光瞥见雪染颈上的血痕,突然想起,春祭那日她以死相逼之时,匕首不小心划伤了脖子,不由得感到有些诧异,这点小伤,竟然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墨珏眉头微蹙,不解的问道:“你灵力微薄到连这点小伤都修复不了吗?” 在墨珏的帮助下,雪染的原本粗重的喘息已经渐渐变得平和,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她微微挑眉道:“上神少瞧不起人,我只是舍不得用珍贵的灵力去做这些无用的事罢了。” 给自己疗伤竟然被她说成是无用之事,而这狐狸却喜欢拿别人的事当成重要之事。 墨珏的眉头皱的更紧,不动声色的帮雪染治愈了脖颈上的伤口,嗔怪道:“如今大祀已过,你大可不必再如往日那般急功近利。” 雪染的眼神中突然浮现出点点哀伤,轻言道:“一年之中的大小祭祀有十余次,此番,我侥幸得到上神相助,才能一切顺利。但是,我不能次次都央求上神帮我不是?往后全要靠我自己的努力才是,方才的确是我操之过急了,今后修炼时我定会注意。” 墨珏治好了雪染的伤便收回了灵力,他站起身来,轻言了一句:“还算有自知之明。” 此刻,雪染的身体已经一切如常,她站起身来与墨珏面对面,突然笑着说道:“上神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却是心慈好善,雪染是怕次次求了上神,上神都要暗中相助呢!” “姑娘家竟如此厚颜无耻。”雪染这话要是旁人来说,墨珏定是要发怒的,而此刻面对着这只有些狡猾却毫无城府的小狐狸,他心中只有些许无奈。 “赞颂上神我为何要顾及脸面?”雪染继续笑着,对着墨珏行了个礼道:“还谢上神方才为我疗伤。” 墨珏一愣,今日,他本是来想要寻雪染对她的不自量力讥讽一番,谁知,当他进入山洞时,恰巧见她吐血。 墨珏一时间来不及多想,竟然糊里糊涂的又帮了她一次。 这小狐狸真是麻烦,三天两头的便去作死。只是,她好像是有点意思,若是轻易死了,也着实无趣。 如此想着,墨珏便悄悄用大拇指的指尖划破了中指,趁着雪染不注意,将一颗血滴弹入了她口中。 雪染还来不及反应,那颗血滴便顺着她的喉咙滚了下去。 雪染被墨珏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惊,喉咙间陡然滑过一阵清凉,随即,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 她瞪大了眼睛,慌忙用双手掐着脖子问:“上神给我吃了什么?” 墨珏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玩味,淡淡的说了一句:“毒药。” 雪染有些慌张,不明白墨珏为何这般喜怒无常?刚刚才救了她,眼下却要杀死她! 雪染自认对墨珏十分恭敬,也没做什么错事,心里不禁有些委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雪染是哪句话惹了上神不悦,下回定当改正,还请上神责罚,不要毒死我。” 墨珏说完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小步向前挪动着,渐渐靠近雪染说道:“你不是早就想自刎,怎的现在又怕死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本神倒是可以帮你最后一次。” 雪染被墨珏的脚步不断向后逼退,她小心的挪动着脚步,不假思索的回道:“新任大祭司还未选举,我现在不能死,还请上神再多宽限我几日。” “就这事?”墨珏停住脚步,心中有些诧异和不解,想不到这小狐狸死到临头了,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人族里的事。 “就这事!”雪染点点头,十分坚定的回了一句,脚下却突然踩到石子,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墨珏慌忙伸出手,揽住了雪染纤细的腰肢,及时扶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雪染羞红的小脸近在咫尺,乌黑的发丝轻轻扫过墨珏棱角分明的脸庞,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打在墨珏的鼻尖上,脸颊上传来阵阵微痒。 第020章 祭坛大乱众人慌 - 千狐袅袅 - 猫颜 此刻,雪染因慌而微张的朱唇看起来十分诱人可口。墨珏明显的怔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浅浅的喘息声一顿,随即,变得有些粗重。 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两人“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待墨珏反应过来的时候,慌忙收回双手背到身后,迅速站直身体,收回了打在雪染脸上那道炙热的视线,转而眺望远方。 墨珏的脸上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 难不成,这小狐狸真的修炼了什么高深的媚术,以至于他此前都没有发觉,不知不觉就着了她的道?否则,她怎能一个仰身,就引得他乱了阵脚。 失去重心的雪染整个身体瞬间向后栽去,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啊……咝……”她吃痛的闷哼一声,转而羞赧懊恼的看着墨珏,边轻揉着臀部,边抱怨道:“上神直接看我摔倒便是,何必捡我回来又扔我出去?” 墨珏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雪染,这神情、这语气分明还是个未通情爱的懵懂少女,她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竟然这般多虑的在这里胡思乱想了起来。 墨珏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羞赧的恼怒。 每次见到这狐狸,她总要惹些麻烦,看她这副涉世未深的样子,若真是有人存心害她,怕是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墨珏没有接雪染的话,只是伸手施法,将雪染藏在袖口里的那颗珍珠取了出来。 见墨珏收回珍珠,雪染站了起来,拍打了几下衣裙上的尘土,嘟起小嘴说道:“方才上神还说瞧不上,却在我死前又拿了回去。” 墨珏依旧不语,专心将自己体内强盛的灵力注于那颗珍珠之中,而后,他手腕一翻,那颗珍珠竟变成了一条两端系着珍珠的白绫。 白绫闪着淡淡的月色光芒,在半空中飘动着。 雪染吞了一口唾沫,喘息声变得急促起来,神色慌张的问道:“上神为何恨我至此?毒杀我还不够,竟还要缢死我?” 还不等雪染再多说什么,那条白绫便直直的向雪染的发顶飞了过去。 “啊!”雪染惊叫了一声,随后惊恐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那窒息的感觉。 良久,她也没感受到预想中的那种疼痛与扼制,便缓缓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张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她竟然完好无事。 雪染望了一眼墨珏,犹豫着该不该问出心中的疑惑。墨珏似是明白她的心思,伸出食指挑着眉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她去摸。 原来,那条白绫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了雪染的发辫上。 “上神是要我给自己戴孝?”雪染没头没脑的问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揣测不出墨珏的意图。 听闻她的话,墨珏皱了一下眉,无奈的回道:“竟如此愚昧,那是玄天绫!你修炼疾影流云,便可催动灵力幻化出数条白绫,关键时刻,能保你性命。” 雪染眼中的疑惑渐渐转变为惊喜,急声道:“上神既然送我灵器,那便是不杀我了?” 墨珏浅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雪染的话,而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见墨珏要走,雪染不禁有些急了,在他背后喊道:“上神还未告诉我,方才喂了我什么毒,该如何解?” 雪染的话让墨珏的笑意更浓,可他却没有回头的继续向前走着,磁性的声音响彻山洞:“麒麟血,保你百邪不侵,免得你又心焦气躁走火入魔。” 雪染一愣,似乎渐渐感受到那颗珍贵的血滴渐渐渗入她的身体,随着她的呼吸,在血脉之中不住的流动。 她暗暗催动灵力,将那滴血慢慢聚集在一起,小心的安置在自己的元神当中。而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发辫上的玄天绫,不由得喃喃自道语:“世人皆传镇魔将军一身傲骨,威风堂堂。怎知他竟是这般爱捉弄人?” 雪染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唇边却漾起掩饰不住的浅浅笑意。 她心里暗忖,疾影流云是土系法术中的入门法术,若是使用玄天绫需要其他的法术,她还真是有些犯难,想不到,墨珏竟如此心细。 墨珏看似是一副正言厉色,不近人情不模样,却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知道天界的神仙是不是都是他这样别扭的性子。 不过,还好雪染今日遇见了他,否则,真不知要修养几日,她的灵力才能完全恢复。如今,墨珏又送了她麒麟血和玄天绫,这份恩情,她真不知该要如何还他。 也许,墨珏并未想着让她还吧,正如墨珏所言,她这点修为他真看不上眼。不过雪染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既然修为她还不上,就只能潜心修习如何讨墨珏的欢心,为他全力以赴了。 农历三月二十四,撤馔前一日。 雪染与琬琰坐在草地上嗅着泥土的芬芳,嬉笑打闹着诉说各自的心事。 琬琰瞥见雪染头上的玄天绫,不禁有些疑惑,她知晓雪染向来不注重打扮,盘发时也仅用一支木簪而已,可是不知为何,她如今竟细心的装扮了起来。 琬琰扬了一下下巴,望着雪染头上的玄天绫问道:“你哪里得的这缎带,十分衬你。” 雪染伸手摸了摸玄天绫,狡黠的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缎带,它可是十分厉害的灵器呢!” “灵器?”琬琰一愣,随后问道:“是何人相送?” 雪染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琬琰靠近些,而后附在她耳边,故作神秘的小声说了句:“可能是我修炼有功,天降灵器。” 琬琰知道雪染在打趣,故而,直起身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修炼妖道渡劫失败,改修仙道却无人指点,怎会有灵器天降于你?” 雪染咯咯的笑着,脸上并无尴尬,继续开着玩笑道:“许是见我生的动人,才赠与我呢!” “不知羞!”琬琰又白了雪染一眼,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她的头。 还不等雪染再说些什么,远处便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个华胥族人,他的左手紧紧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看样子伤的不轻。 待他跑到琬琰跟前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琬琰见他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明白是出了大事,连忙起身询问道:“你莫慌,出了什么事,慢慢讲与我听。” 雪染认得这人是祭坛的守卫,蓦地一惊,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怕是祭坛出事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还不等那守卫答话,便马不停蹄的向祭坛奔去。 “雪染,你等我!”琬琰在雪染背后大喊了一声,雪染却未曾回头,她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自己晚去片刻就会酿成大祸。 至于是哪里出了祸事,琬琰心里也有了数,她定了定神,忙问守卫道:“是祭坛吗?” “是,是!”守卫喘着粗气,忙不迭地点头。 琬琰皱皱眉看着他的手臂,轻声道:“还能坚持吗?” “皮外伤,不碍事。”守卫咬着牙,忍痛说道。 琬琰赞赏地点点头,连忙说道:“你快去找哥哥,告诉他祭坛中的情况,有多少族人受伤,让他早做准备。” 族人应下后,琬琰便立刻追随雪染而去。 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了十几条野狗,它们个个猩红了双眼,凶神恶煞的在祭坛中狂吠乱奔,见到守卫在此的华胥族人,就不顾性命的扑上去撕咬。 雪染赶至祭坛时,已经有七八个守卫受了伤,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哀鸣。 那些野狗争先恐后的啃食着神牌前的瓜果菜肴,眼下,供奉的祭品已经被毁了大半。 雪染颤抖的伸出手取下发间的玄天绫,催动灵力,迎风一抖,玄天绫立刻变成了一条条至风至柔的白绫,劈波斩浪般重重的拍打着地面,每一下都是灵光四溅,直奔野狗而去。 不出片刻,那些野狗便被抽打的疼痛难忍,纷纷哀嚎着四散逃去。 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雪染浑身的力气好似瞬间被抽空了。 她控制不住的摇晃着身体,跌坐在地上,眼中含着莹莹泪光,声音颤抖着不断的重复着:“都怪我,都怪我!这要如何是好……” 琬琰才赶过来,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她极速平复好情绪,蹲下身来,将雪染的头抱在怀里。同时,伸出一只手遮住雪染的视线,安慰道:“我先带族人去疗伤,哥哥马上就会来处理这里,你不要怕,不是你的错,即便是天怒,也有我和阿爹扛着。” 雪染的唇瓣不受控制的抖动着,颤抖的说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大祀之时侥幸祈雨成功便得意忘形,放松了警惕。我该日夜守在这里的,我若是在此处,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时,雪染悔恨不已,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滚落出两行清泪。 第021章 翻云覆雨雷公神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轻抚着雪染的后背,希望能平复她心中的痛,出言轻声安慰道:“春祭大祀是全族的大事,并非你说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就是你一个人的错,现如今,当务之急是救人和应对天怒。” “对,先救人!”说着,雪染便从琬琰的怀抱中探出头来,起身想去寻找受伤的族人。 琬琰拉住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你不必再浪费灵力,我已经请了圣医。答应我,别胡思乱想,等我处理完便立刻来寻你。” 此时雪染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下来,她点了点头,低声应承下来:“好。” 众人慌乱之时,并未有人察觉,此时躲在暗处的荼蘼心满意足的看完这一切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原来,一切都是荼蘼的预谋。 荼蘼自那日在云端见到墨珏望着雪染的眼色不似平常,便像是有陈年醋坛瞬间打翻在心里一般。而后,墨珏对她说的那几句绝情的话,又燃起了她心中千万团妒恨的火焰。 心高气傲如荼蘼,除了墨珏,她不会对任何人忍气吞声。从那一刻起,荼蘼便暗暗思量着,该如何给这只小狐狸点颜色瞧瞧。 若是荼蘼亲手除掉她,想必,墨珏便更是会对她心生厌恶,如若能借由雷公之手除掉她,纵然墨珏心中再多不悦,也是无可奈何。 正逢墨珏前几日为雷公献了好酒,雷公嗜酒如命,这几日必定会日日醉酒,完全没有心思去管束人界,更别提去享用那些祭品了。 故而,荼蘼只要趁着撤馔前,雷公尚未醒酒时,驱使野狗毁了祭品,雷公必定大怒。别说他会因此降罪于雪染,就连整个华胥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到时候,那狐狸必定难受至极,还怕她解不了自己的心头之恨吗? 这就是荼蘼打的如意算盘。 她要让雪染知道勾引墨珏的代价,她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不仅如此,荼蘼还要让雪染那体会那种,被她万分在乎的人族唾骂为扫把星的感觉。 荼蘼如此想着,便觉得心情大好。 她勾着嘴角,伸手轻轻理了理耳鬓被风吹乱的发丝,周身一转,即刻出现在了凌宵宫外。 她装作十分慌张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大步跑进凌宵宫内,大声呼喊着:“主上……主上!” 此时,雷公正慵懒的半卧在九龙天椅上,一手握着翡翠酒壶,一手拈着新鲜的葡萄,见荼蘼如此慌乱的样子,不禁讥诮一笑。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荼蘼,你来的正是时候,龙涎醉没了,其他的酒,独酌起来真是没什么意思,你快上来陪本喝两杯。” 荼蘼的神色略显凝重,她快步走到雷公面前,单膝跪地,气喘吁吁的说道:“主上,出事了!” 雷公闻言,不禁大笑出声:“你随本神征战四方多年,如此模样,让人瞧见岂不笑话?何事让你慌张,且说来听听。” 雷公向来目空一切,傲视群雄。荼蘼知道此刻雷公对她的笑并非亲和,而是极度的傲慢与嘲讽。 荼蘼理了理思路,垂下了眼睫,徐徐的说道:“这几日适逢春祭大祀,以往不论您是否享用那些供奉之物,各个氏族部落都虔诚备至。只是,如今还未到撤馔之时,我偶然之间见到那昆仑山上华胥氏族的新任祭司竟然,竟然……” 荼蘼故意停顿下来,看似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雷公饮了一杯酒,脸上皆是不屑一顾,他稍稍坐直身体问道:“如何?” 荼蘼就等着雷公的这句询问,她随即继续说道:“竟然……纵容几只野狗吞食了祭品,还将祭坛弄得乱七八糟。” 雷公听闻此言,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的怒火极速升腾,随后,他将手中的酒壶用力的扔到殿上,砸得粉碎。 雷公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小人族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个把月不降雨,以为他们方能收敛,没想到,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即便是昆仑的供奉在偌大的人族中不过是冰山一角,即便是雷公根本看不上那些俗物,他却也绝不容许任何氏族在祭祀中出现一点过错。 这是雷公身为天神的尊严,是他的威慑,他绝对不能忍受任何生灵有意或无意的侮辱践踏。 雷公豁然起身,大步走下白玉台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狠绝之色。他怒气横生的对荼蘼说了一句:“你随本神去瞧瞧!” 荼蘼的眼中泛起了一丝诧异,疑惑的问了一句:“主上要下界?” 荼蘼本以为雷公会直接惩治雪染或是华胥氏族,毕竟对雷公来讲,这些惹怒他的琐碎事,杀几个人或灭了一族便能泄愤了。 可她却万万也没有想到,雷公竟然要亲自去处理。 雷公冷哼了一声,脚步并未停歇,他边向前走着,边说道:“今日正好闲来无事,那便走上一趟,看来本神须得杀鸡儆猴了,让其他氏族也掂量掂量,什么叫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是。”荼蘼恭敬的低下头,慌忙的应承道。 荼蘼有些慌张,或许是因为她此刻墨珏不知身在何处,若是时间拖得太久,以墨珏的性子,恐会前来阻挠。 昆仑山上,祭坛中央。 渝深听闻守卫的话后便慌忙赶至祭坛,他看见雪染的面色苍白如纸,定定的站在神牌前,一动不动,不禁皱紧了眉头,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问道:“雪染,你还好吗?” “啊?”雪染愣神在那儿,根本没有注意到渝深是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不禁被吓了一跳。 而后,她迅速回过神来,咬了咬唇,望着满地的狼藉,愧疚的说道:“少主,我无事。只是……” 渝深随着雪染的目光看向那些被毁坏的祭品与祭器,猜想雪染此刻定是万分自责,随即出言安慰道:“你莫急,我已派人去宰杀牲畜,重制菜肴了,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完成。兴许可趁天神尚未发觉时重新布置祭坛。” “真的来得及吗?”雪染转头望着渝深,本来毫无神采的眸子里,重新泛上了星星点点的期盼光芒。 “为今之计,只有一试!”远处传来赫炎铿锵有力的声音。只见他从远处疾步走过来,琬琰跟在他的身后。 “阿爹。”渝深转过身轻声唤了一句,微微行了个礼。 “见过族长。”雪染微微屈身,愧疚的低下了头。 赫炎扶起雪染,安慰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琬琰走到雪染的身旁,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手指不住的在她的肩头轻轻敲打,示意她放轻松一些。 琬琰安慰着雪染道:“阿爹都已经安排好了,族人们现在也都在忙着呢,你也莫要再板着脸了!” 话音刚落,湛蓝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霹雳,随之雷云密布,劈啪作响,黑沉沉的阴云不留余地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 顷刻间,狂风怒起,飞沙走石,花草树木无不战战兢兢,飞鸟走兽皆是不寒而栗。 雪染与琬琰相互依偎着,方能站直身体,她们禁不住眯起双眼,以衣袖遮面,慌张的看向四周。 “亵渎天神,欺君罔上!尔等不知罪孽深重,竟还想着亡羊补牢!”突然间响彻云霄的一声怒喝,令众人闻风丧胆。 “雷公天神到了,天神显灵了!”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族人们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在场的人不明所以,单单只是听见雷公的名字,就心惊胆寒的纷纷跪下身去,不断叩首,满脸惊恐的祈求着:“天神莫要怪罪!” 还有一些人竟然被吓得痛哭流涕,大喊道:“天神发怒了,他这是要灭了我华胥一族,我们完了!” 雪染听闻此言,心里蓦地一惊,她抬眼望去,缓缓垂下纤细的手臂,心里不禁暗忖着,这翻云覆雨的本事可见是雷公天神没错了。 雪染的心中满是绝望,今日,终究是还是躲不过去了。 风声渐止,只见,距离神牌不足百尺的祥云之上,一袭绣金紫袍的雷公笔直的伫立在那里,墨发三千在风中纷飞。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威慑力,脸上是睥睨天下的傲气,眉目之间尽是不可遏止的愤怒。 荼蘼在雷公的身后静静地立着,她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一双狭长的眼睛,如鹰钩般紧紧地盯着雪染。 赫炎也知大事不妙,立刻跪下身去,虔诚的叩首说道:“华胥族长赫炎,拜见天神,还请天神息怒!” 雪染等人见状,也屈身跪至族长的身边。 雷公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表情,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是赫炎?本神上次见你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如今竟是这般老态龙钟。” 赫炎缓缓抬起头看向雷公,语气中满是沧桑:“赫炎距上次有幸拜见天神已近五十年。对天神来说,短短五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天神与天齐寿,不老不灭,而赫炎只是卑微的人族,人间早已是沧海桑田,我亦头童齿豁。” 第022章 华胥氏族讨人祭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雷公收敛起唇边的笑意,漆黑的的眸子里泛起凌厉的光芒。 他突然大声质问道:“你既知晓人族对本神来讲卑微如蝼蚁,怎还敢如此大胆,做出今日之事?” 雷公的话好似一记惊雷,重重的劈在了平静的昆仑山顶,引动阵阵回响,众人不禁惊惧的瑟瑟发抖。 还是赫炎率先回过神来,天神降怒,他身为华胥一族的族长,理应承担罪责。故而,他的心中忐忑少了些,决绝多了些。 赫炎提着一口气,铿锵有力的说道:“是赫炎办事不利,恳请天神垂怜,念我族人历来恪守敬神,不要迁怒华胥众人,只惩罚于我一人吧!” “阿爹!”渝深与琬琰见赫炎想要独自承担罪过,不禁在他身旁焦急的叫出声。 赫炎微微垂下头,一脸威严的小声对他们说道:“你们若还当我是阿爹,就都闭上嘴!”说着,他面色一凛,坚定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方才雪染一直努力平复着惊恐的情绪,趁着雷公与赫炎对话之间,她的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应对的法子。 雪染不等赫炎再多说,便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众人的前面,在雷公的身下直直的跪了下去。 雪染扬起精致的小脸,眼角眉梢皆是从容。 她直视着雷公不卑不亢的说道:“不关族长的事,雪染身为华胥氏族的大祭司,全权负责祭天大祀,供奉之物出了任何问题,理应由我独自承担。如若天神怪罪,杀了雪染泄愤即可。” 雷公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雪染一番,有些惊讶的发现她并非人族,而是一只修炼成妖的狐狸。他眼中的诧异之光一闪而过,随即,变成了嘲讽与蔑视。 雷公冷哼了一声,紧紧地盯着雪染说道:“泄愤?本神可以理解赫炎是因为年迈才无惧生死,只是哪里来的你这野狐狸,也敢同本神这样讲话?你既知道你是为华胥主持大祀,怎会不懂今日之事关乎整个氏族?华胥上下谁也跑不了!你一只狐狸也来人族趟这趟浑水,当真是活腻了?” 雪染虽然知晓雷公喜怒无常的性子,但她还是想冒险将其中的道理与他讲清楚。 她沉下气,缓缓的辩解道:“天神方才说,人族如蝼蚁一般势单力薄,这一点雪染深有体会。我在人族生活了数年,眼见着他们连小小的天灾也不能避免,人为的祸事更不能安然度过。本次祭祀在祭坛的守卫共十人,皆被那些畜生所伤,雪染方才亲眼所见,他们个个身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可是,华胥一族敬畏天神,想供奉最好之物于天神,所以,他们只得宰杀了余下不多的牛羊牲畜,重置祭坛。敢问天神,食了祭品的是那些不通人性的畜生,华胥族人有何过错?” 荼蘼忍不住勾起嘴角,这狐狸竟然在与雷公讲道理,这世上哪有人敢同雷公讲道理?雷公他便是道理,便是王法! 这狐狸当真是不知死活!不为别的,单凭她对雷公质问的语气,雷公就能杀她千百回了。 果然,雷公听闻此言,漆黑的眸子里燃起了炙热的怒火,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大声喝道:“你是说本神应该去同那些畜生计较?” 雪染见到雷公如此反应,心里暗叫不妙。 她方才讲的那些道理是人族的道理,而雷公贵为天神,他的权威与尊严是不容许任何人挑战的,雪染俨然犯了雷公的大忌。 为了避免再次激怒他,雪染只能想法子迂回而论,她停顿了片刻,轻言道:“理应如此。” 雷公怒不可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大喝了一声:“放肆!” “雪染,休要胡言,快向天神赔罪。”琬琰见雪染这般耿直,不禁担心的跑出来,跪在她身边,赶紧向雷公叩首,替雪染道歉:“天神,雪染只是怜惜华胥族人,并非是故意顶撞,还请上神恕罪!” 雪染微微蹙了蹙眉,又对着雷公拜了一拜,道:“天神息怒,天神惊才风逸,威风四射,雪染此前从未见过天神的尊荣,一时间惊喜交加,便胡言乱语了,都怪雪染方才没有讲清楚。” 雷公的眼中泛起一丝疑惑,咬了咬牙,冷声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雪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却泛起了坚定的光。 她继续说道:“无论是祭祀还是补救,华胥族人已经是尽力为之,天神何必与小小人族计较?单单惩治畜生便好。雪染虽是灵力微薄,对付那些野狗却也是绰绰有余,此次事件皆因雪染玩忽职守才酿成大祸。雪染也是畜生修炼来的,天神理应惩罚了我这畜生才是。” “噗嗤!”听闻此言,荼蘼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这狐狸当真是有自知之明,这等羞耻自贬的话也说得出口。 雷公微微侧头瞥了荼蘼一眼,眼神中有些不耐烦。 荼蘼立刻收敛笑容,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她想了想,微微探过身,附在雷公的耳边小声说道:“主上,这畜生的话倒有几分在理,不如就遂了她的愿,不但能杀鸡儆猴,还能彰显主上的仁德。” 荼蘼的目的不过是让雪染消失,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墨珏发现,眼下正巧雪染做了这个出头鸟,她更是要抓住机会,速战速决才是。 雷公剜了荼蘼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的多管闲事。 琬琰见雪染将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雷公又与下属在窃窃私语,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望着雷公大声请求道:“天神方才赐雨露于华胥,我华胥族人怎能有心不敬上神,还请天神……” 雪染心里一惊,春祭那日的降雨是她与墨珏私自缔约,众人皆不知晓,此刻,琬琰急于为她求情,竟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事若是让雷公知道,岂不是会连累墨珏? 雪染连忙伸出手捂住了琬琰的嘴,惊慌的打量了一下雷公的脸色,对琬琰说了句:“你无需为我开脱!” 雷公眯了一下眼睛,顿觉有些不对。他已经有半年未曾降雨了,这小姑娘提及此事时,那小狐狸满眼的慌张,可见,是有事不想让他知道。 但是,雷公想知道的事,谁也别想瞒着。 雷公绣金的紫色衣袖轻轻一挥,雪染的手随即被一道强盛的灵力弹开,整个人向琬琰的反方向栽倒,雪白的手背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雷击的伤痕。 雷公的眼中满是狠决之色,他看着琬琰,阴沉着一张脸问道:“何时降雨?” 雪染的心中十分急切,她咬了咬唇,一双水眸紧盯着琬琰,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琬琰不要说。 见琬琰如此犹豫,雷公已然十分不耐烦,又补了一句:“别让本神问第二次!” 琬琰又惊又俱,她不知雷公为何会突发此问,可她生怕雷公会在盛怒之下会灭了华胥一族,所以只能低声的回道:“不就是春祭那日吗?” 雷公一愣,随即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微微侧过头,眼睛却并没有看荼蘼,只是表情冷漠的问了她一句:“你可知晓此事?” 荼蘼一惊,她心里明白,雷公是怀疑到她与墨珏身上了。荼蘼今日并不想给墨珏惹麻烦,眼下雷公已然生疑,她定要解释清楚,帮墨珏掩饰过去才是。 荼蘼连忙跪下身去,急声道:“荼蘼不知,想必那丫头只是想歌颂主上悲天悯人,也是为了给那狐狸求情,才胡言乱语的。” 雷公神色未变,只是微微一挑眉,再次确认道:“你当真不知?” “主上……”荼蘼稍稍一愣,随后突然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说多了。言多必失,想必雷公已经觉查到了一些端倪。 雷公冷冷一哼,眼神中满是轻蔑与愤怒,沉声道:“你若是真不知,又何必替她人解释?这事,墨珏怕是脱不了干系!” 雷公太了解荼蘼了,她不关心任何人,除了墨珏。 若是荼蘼并不知情,便懒于解释,她如此急躁只能说明,此事与墨珏有关,荼蘼在想办法转移他的视线,为墨珏开脱。 雷公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在雪染的身上,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眼神里生出了浓烈的杀意,冷声道:“你叫雪染,是吧?想必是皮毛光洁如雪才取得此名。华胥族人既是诚心想要重新准备祭品,那就准备些本神喜爱的,就你这一身皮子吧!三日之内焚祭于本神,本神便不再计较与华胥此事!” 众人闻言,心里皆是一惊。 雷公肯饶恕华胥众人,大家本应该为了自己能够侥幸偷生窃喜,但是,雪染毕竟在族中已久,族人皆是把她当成家人。如今,她又是华胥的大祭司,为他们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若是此事全由她一人来承担,好似也有些说不过去。 琬琰首当其冲,慌忙为雪染求情道:“天神,求您放过雪染吧,人族之事怎能由她一只小小狐狸来承担?” 第023章 三番相救狐狸命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拉住琬琰的衣袖,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为自己求情。 雪染的眼中并无惊惧之色,有的只是一片坦然,她轻笑道:“琬琰,不必再说了,我之前便与你说过,若天神怪罪,能由我一人承担便是最好。你曾救我一命,今日全当我还你了。” 雷公脸上的笑意更甚,眼里的杀意却愈浓。 他伸出手指着琬琰,阴阳怪气的说道:“本神听你此言甚有道理,不如那日,就由你披着她那身皮来当人祭吧!” “天神不可!”赫炎突然大声叫道:“请天神可怜我年逾五十才得一双儿女,赫炎愿代小女做人祭,还望上神恩准。” “本神要你这老眼昏花的东西……”雷公故意拉长了尾音,大声的笑着,突然目光一凛,提高音量反问道:“何用?” “求您了,天神!赫炎求您了!”赫炎一边恳求着,一边连连叩首,布满皱纹的额头,一下一下重重撞击着坚硬的地面,直叫地上的沙石磨破了额上的皮肉,也不肯停歇。 “阿爹!”渝深在赫炎身旁,望着赫炎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他扶着赫炎的手臂,抬头对雷公说道:“天神,我阿爹年岁已高,渝深与琬琰乃孪生兄妹,还请上神恩准渝深代妹受过。” “你一个男人本神要来做甚?”雷公的眸子愈加幽深,语气也逐渐阴沉,他满脸不耐的说道:“人族就是不知感恩,絮絮叨叨的直叫人心烦。既然不舍她俩,你们便一同去吧!” 刹那间,狂风大作,雷公的绣金紫袍翻飞,如此说着,他便抬起手,想要将这地面上的人尽数消灭。 “主上,且慢!”就在雷公方才要催动灵力之时,墨珏突然腾云驾雾而来,及时发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众人的视线纷纷被墨珏吸引,有些人不禁小声地议论着墨珏的身份。 雪染定定的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她未曾想过,再次与墨珏相见竟是眼下这般场景,想起墨珏之前的几次相助,雪染暗暗下定决心,今日的事绝对不能连累他。 雪染见墨珏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掺和进来。 墨珏降至雪染身边,瞥见她手上方才被雷公电伤的痕迹,并未与她说一句话,只是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眉。 墨珏对着雷公单膝跪下,抱拳于胸口,恭敬的说道:“墨珏已从东海取回龙涎醉,还请主上回宫品尝,不要被这些琐事破坏了心情。” 今日,墨珏奉雷公之命去东海取龙涎醉,归来时竟发现,雷公与荼蘼皆不在凌霄宫内,他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等他四处寻了个遍也不见两人,便立在云端看了看,正巧瞧见昆仑山上雷公向华胥一族讨要雪染的皮毛这一幕。 墨珏还未思量出对策,就见雷公要出手覆灭华胥一族。他已经来不及再想其他,离开飞身前来阻止。 方才墨珏虽然未与雪染说话,可是两个人的小动作,皆未能逃过荼蘼的眼睛。 荼蘼的心中满是愤恨,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 这二人分明一早就相识,墨珏半个字都未提雪染,可却在此刻请雷公回天界,分明就是在替这狐狸求情。 雷公悬在半空中的手,因墨珏的话而握紧成一个拳头。他负手而立,盯着墨珏冷冷的说道:“你每次献酒,都赶在好时候!” 墨珏瞥了一眼雷公身后的荼靡,眼中隐隐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荼靡被他看得一惊,聪明如墨珏,怕是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思!荼蘼不敢往下想,只能慌张的避开了墨珏的视线。 墨珏故作听不懂雷公话中的含义,继续说道:“墨珏回宫不见主上,亲自温了酒便来寻您,若是主上再晚些回去,这酒怕是要凉了。” 雷公心里明白得很,墨珏这时候叫他回去饮酒,无非是想替华胥族开脱。 他平日里最宠爱的下属,竟然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公然为人族求情,这让雷公的心中十分不满。 他的眸子里渐渐燃起怒火,口气也变得极为不耐,道:“你如今不但要管本神何时降雨,还管起本神何时喝酒了?” 墨珏的眼神中并无惊惧之色,他微微低下头恭敬的回道:“墨珏不敢。” 雷公冷冷一哼,道:“本神看你胆大得很!别以为本神不知道,你与这小狐狸串通一气,前几日趁本神醉酒时偷偷降了雨!” 此时雷公的音量提高了三分,心中早已是怒火万丈。墨珏明白雷公已然知晓此事,冷漠的瞥了一眼他身墨珏的荼蘼。 荼蘼惊恐又委屈的摇了摇头,此刻她在雷公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得看了看雪染的方向,密音告诉墨珏:不是我,是她说的。 墨珏停顿了片刻,迅速整理思路,沉声道:“墨珏怎会与这等低贱之物勾结?还未来得及跟主上请罪,那日,墨珏去东海与龙王习得了新的水系法术。是墨珏太过自信,还未能精通此法,便回宫修炼,竟不慎将万千水滴降落人间。” 墨珏一字一句尤为真切,仿佛煞有其事一般。 低等之物,墨珏竟这样说她。雪染的心里一片冰凉,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不禁有些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许是墨珏那日并非是真心想要降雨,只是一时兴起,与她缔约也不过是想要捉弄她一番罢了。 或许,墨珏对她的那些好,只是他百无聊赖时消磨时光的一种方式罢了。雷公身边的人都自视甚高,怎会真的心怀仁慈,对这世间万物有怜悯之心? 雪染虽然从未妄想过于墨珏攀上关系,但此刻墨珏的翻脸不认人,多少还是让她感到难过。 荼蘼的心里焦躁起来,想必,墨珏那日降雨被她发现之后,便留了一手。今日他在取酒时,特地跟龙王学了一技。若是雷公日后质问龙王,墨珏也会说龙王年迈,记错了时辰。 荼蘼的眼睛转了转,连忙接过话来对雷公说道:“墨珏上神一向谨言慎行,对主上忠心不二。想必,是那狐狸使了什么法子迷惑了他,还请主上明鉴!” 想到墨珏会背叛自己,雷公既失望又恼火,他侧头瞪了一眼荼蘼,不耐烦的说道:“本神岂会不知?” 荼靡悻悻地止了声,不敢再说话。 雷公居高临下的望着墨珏说道:“本神今日来此地,皆因华胥祭司纵容野狗啃食祭品,本神自当对其严惩。此处无你的事,你速回天宫去。” 墨珏虽是触犯了雷公的禁忌,但是雷公却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也并非是雷公心中不忍,而是他不想让人族看天族的笑话罢了。 可是,墨珏却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立刻回道:“主上,此前墨珏私自降雨,不但不知悔改还妄想隐瞒。若墨珏那日未曾降雨,华胥一族必是万分惊恐地日夜守在此地,绝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华胥过错皆因墨珏而起,请主上息怒,墨珏愿接受一切处罚。” 墨珏的几句话看似是在反省自己的过错,实则是在为人族开罪。雷公皱起眉,他未曾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战将竟是这般妇人之仁。 雷公不满的说道:“你如今竟也学的这般巧舌如簧?” 墨珏垂下眼帘,掩藏住眸子里的情绪,坚定地回了句:“墨珏所言句句属实。” “小小狐狸与人族,也值得你如此?”雷公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眼睛,再次出言确定墨珏的心意。 墨珏不让分毫,只是淡淡的回道:“不为他们,是墨珏犯错在先,惹主上盛怒自是难辞其咎。”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雷公冷哼了一声,眼里迸射出愤怒的光,大声道:“好!你若是执意如此,便去神刑台领十八道天雷罢,本神亲自为你执刑!” 墨珏似是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道:“谢主上!” 雪染不懂雷公为何如此重罚墨珏,尽管墨珏屡次捉弄她,可也误打误撞救过她两次。就算墨珏方才对她说出难听的话,雪染也无法置他于不顾。此时,她定要为墨珏求情才是。 不料,雪染一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出声来。 原来,墨珏是怕雪染坏事,趁她不备,早早就施了噤声术禁了她的声。 雪染焦急的跪着向墨珏那边挪去,伸出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衣摆。因手指太过用力,竟撑的手背上的伤口渗出鲜血来。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全然不在意,只顾着用眼神恳求墨珏为自己解咒。 墨珏看了一眼雪染的手背,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蓦地,他墨色的衣袖一挥,将雪染打翻在地,怒言道:“滚一边去!” 此时墨珏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以为他是在嫌弃雪染,包括雪染在内也是这样以为的。故而,雪染在栽倒的一瞬间,便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里。 荼蘼听闻雷公降罪墨珏,脸色瞬间煞白。 第024章 布冰施雪冰麒麟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满眼惊惧的跪下身去,急色道:“主上,一道天雷便可要了凡人的性命,三道天雷便可打的神仙元神离体,挨上您的十八道九霄雷霆,墨珏怕是要灰飞烟灭了。求主上开恩,放过墨珏吧,荼蘼愿意与他共同领罚!” 雷公一脸漠然,并未看荼蘼一眼,一双鹰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珏,冷下声音回道:“他自己愿意的,你不必为他求情!” 雪染见墨珏并未想要解开对她施的噤声术,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她一边暗暗催动灵力化解,一边满眼期待地不断向雷公叩首,希望他能放过墨珏。 雷公见状,误以为雪染是在感谢他将罪责转移到了墨珏身上,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冷笑了一声,对墨珏说道:“看,你费尽心思想要救的人,正在为了自己能活命而感谢本神呢!” 如今情形,实非荼蘼所愿,墨珏受罚皆因雪染,见雪染此番作为,荼蘼不禁咬紧了牙,有些愤恨的问道:“主上怎可单单惩罚自己的人,却放过罪孽深重的人族?” 雷公看向墨珏的眼神中皆是冷漠与傲慢,他笑的有些森然,大声道:“本神何时说要放过他们了?墨珏以为他眼下这般舍己救人,华胥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本神便要他亲眼看看,人族在面对自身利益时,是如何选择的!” 随即,他微微侧过头,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对荼蘼施令道:“即日起,你便终日降雪于昆仑,华胥一族何时将本神看上的人祭送于本神,你便何时停!” 荼蘼并无办法左右雷公的心思,只能恭敬的领命:“是!”而后,又忍不住开口道:“那墨珏……” 还不等荼蘼多说什么,雷公便迅速打断她的话,极不耐烦的说道:“我意已决,你休要多言!” 说完,雷公掌心一翻,幻化出缚神索,狠狠向墨珏身上扔去。缚神索在接触到墨珏身体的一瞬间,便闪耀着耀眼的金光,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体上了。 “主上……”荼蘼依旧不甘心雷公作出这样的决定,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雷公却未听她所言,而是施法将墨珏的身体悬至半空中。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二人便消失于天际了,雷公只冷漠的留下四个字给荼蘼:“专心办事!” 雪染的脸色煞白,她怔怔的望着天际,心中万分焦急。 墨珏消失的一瞬间,施在雪染身上的噤声术也被解开了,她这才发出声,大喊了一句:“墨珏!” 悲凉的一声叫喊响彻云霄。 荼蘼站起身,从祥云上飞身而下,降落在雪染的面前,一双凌厉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问道:“如今这般,可如你意了?” 荼蘼脸上那股难以抑制的怒意,雪染看的十分真切,但是=是,她并不十分明白荼蘼为何会如此愤怒。 雪染站起身,怯怯的望着荼蘼,有些不解的问道:“上神这是何意?” 荼蘼没有答话,嘴角不自觉的抽动着,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杀意。突然,她伸出手紧紧地扼住了雪染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就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荼蘼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烈,她大声道:“你倒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墨珏跟随主上征战四方数万年,主上对他宠信有加,从未说过他半句重话。如今,竟因为你这下贱坯子对他是施以雷刑。若不是方才主上开恩,让华胥自行选择用何种方式赔罪,本神恨不得此刻就剥了你的皮,抽筋饮血,挫骨扬灰!” 颈间逐渐加深的力道让雪染感到呼吸越来越艰难,那张原本煞白的小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片不寻常的红晕,她慌张的伸出双手,想要挣脱荼蘼的钳制。 然而,此刻荼蘼已是怒发冲冠,力道之大让雪染根本移动不了半分,纵使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荼蘼的禁锢。 琬琰见雪染的脸色已经由粉红变成了玫瑰红,不禁又惊又俱,连忙将身体挪至荼蘼脚下,跪着恳求道:“上神,求您放开雪染吧,她撑不住了,您再不松手,她就没命了!” 长时间的缺氧让雪染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琬琰焦急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就像隔着一片汹涌的浪潮,若有若无又嗡嗡作响。 就在絮儿那以为自己会被荼蘼掐死的时候,荼蘼却突然松开了手。 雪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瞬间,大量的新鲜的空气灌入喉管,让她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荼蘼嫌弃的甩了甩方才按住雪染脖子的那只手,仿佛是触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令她生厌。 她目光中的杀意渐收,取而代之的是狠绝与冷漠之色,死死地盯着雪染说道:“此时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本神要你亲眼看着昆仑山被大雪冰封,要你的族人亲手将你焚祭,以解本神的心头之恨!” 雪染止住咳嗽,慌乱的气息渐渐平复,脸色也慢慢有所好转,但是,那雪白的脖颈间留下的五道指痕却十分清晰,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场生死浩劫都是真的。 荼蘼方才的话让雪染突然间明白,荼蘼并不是因为祭坛之祸而厌恶她,而是因为此事连累了墨珏。 雪染也能理解荼蘼的愤怒,荼蘼与墨珏是同僚,想必他们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今日墨珏因她受罚,荼蘼自然恨她。 雪染的一双水眸中泛起委屈又悔恨的神色,轻言道:“墨珏上神有恩于我,我岂会存心害他?今日出了这番变故,我明白上神厌我、恨我,但是请上神相信我,如今的一切,皆非是我本意。” 与其说荼蘼怨恨雪染,不如说荼蘼嫉妒她。 原本这次荼蘼是想趁着墨珏不在,借雷公之手铲除了这狐狸,却没想到这狐狸竟然侥幸暂时脱了身,却害的墨珏大受牵连。 荼蘼一想到墨珏甘愿为这狐狸受雷刑,心里便又酸又疼。 荼蘼眯起眼睛凝视着雪染,心里暗忖着,她就是用这副天真懵懂的嘴脸勾引了墨珏吗?墨珏英明一世,竟这狐狸身上栽了跟头。 方才墨珏看向她的眼神一片冰寒,恐怕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今日之事,就是她向主上告的密,或者,就是她布的局,那么即便是这事了了,墨珏也必会对她心存芥蒂。 想到这些,荼蘼便更加厌恶雪染。只是,荼蘼的这些心思皆不会对眼前这只小小狐狸表明。 荼蘼的眼中燃起千万团火焰,将身体渐渐逼近雪染,愤恨的说道:“你纵容畜生亵渎天神,胆大妄为忤逆主上,勾引墨珏为你开脱,陷害墨珏于不忠!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就算是你无意为之,又哪里值得原谅!” 雪染愣住了,荼蘼说的没错,是她害的墨珏激怒雷公,引来刑罚,也是她连累了整个华胥要忍受冰雪严寒。 雪染的鼻子阵阵发酸,眼中控制不住的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口中不自觉的轻声念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见她如此悔恨的模样,荼蘼的心里畅快了许多。 她的眼中满是蔑视,冷冷一笑,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就该受着良心的谴责,日夜不得安宁,直至焚祭献身的那一刻!” 荼蘼似乎也不想再与雪染废话下去,她伸出双臂交叉于胸口,五指并拢,暗暗催动灵力,随后,她手腕一翻,双臂展开,一道淡蓝色的灵光在她两手之间隐隐浮动着。 随着荼蘼的手掌一抬一落下,风越吹越疾,直到化为怒吼的狂风,卷起飞沙,惹得天地之间黄土漫漫,一片迷蒙。 顷刻间,落叶缤纷,百兽藏身,河水结冰,天寒地冻。 荼蘼右手一翻,手掌心中赫然出现一条闪着蓝色灵光的缠心鞭。手起鞭落,一道疾如闪电的鞭影汇聚着无数灵力,狠狠的抽向大地,硬生生将地面打出一条裂痕。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那尖利的鞭声与呼啸的风声,在天地间回荡。 缠心鞭仿佛已将天壁击碎,荼蘼的一记雪月飞霜召唤了天地冰雪,鞭影落地片刻后,鹅毛般的白雪便从天空中滚滚落下。 只是一错漏的功夫,雪花就将地面全都染成了白色。 众人穿着单薄的春衣,一时间来不及适应这彻骨的冰冷,禁不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望着华胥族人的一片唏嘘,荼蘼收起缠心鞭,心满意足的一笑。 她抬起手,用卷起的鞭子拍了拍雪染的脸颊,得意的说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你撑得久,还是华胥撑得久。” 说完,她便大笑着离开了。 雪染咬着下唇,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方才荼靡手中的缠心鞭接触到肌肤那冰凉的触感,让雪染瞬间从头冷到脚,似乎直通心底。而荼蘼尖利的笑声尤为刺耳,似乎久久不散,惹得她脸色一阵煞白。 “族长,这可如何是好?”见荼蘼离去,众人纷纷围在赫炎身边,询问着他的意思。 第025章 九霄雷霆伤元神 - 千狐袅袅 - 猫颜 赫炎在渝深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看向众人的目光中有悲切,也有愧疚。 他缓缓地说道:“天气骤冷,还请各位先回到家中添些衣物,莫要着凉。请大家放心,明日一早,我会请几位长老到家中来,共同商议对策。” 此时天气格外寒冷,似乎从阳春三月瞬间进入了隆冬腊月,若是长久待在此地,族人的身体确实受不住。 众人也算是通晓情理,突发此事,任谁都不能轻易抉择,理应给族长一些时间商量应对的法子才是。 不出片刻,族人们便都四下散去了。 赫炎缓步走到雪染和琬琰面前,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句:“愣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先回家吧。” 赫炎家中。 一众人等皆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雪染突然跪在赫炎面前,一脸决然的说道:“族长,都是我的错,您明日便将雪染献祭出去吧!以雪染一命换全族性命,不亏。” 赫炎上前扶起雪染,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没听雷公天神说,这是整个华胥的事,不是你一个人想担便能担的。我知晓你已是尽力而为,不必忧心,族中长老也是通晓情理之人,定不会归罪于你。你今日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日一早我们共同商议,总能想出万全之策。” “可是……”雪染心中委实不安,薄唇轻启,刚说出两个字,就被琬琰打断了。 她在一旁拉住雪染的胳膊,坚定地说道:“雪染,你要相信阿爹。阿爹是全族上下公认的智勇双全的英雄。若是阿爹都想不出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雪染看向琬琰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她缓了缓,轻轻的说了句:“是我连累你了。” 雪染心里万分自责,今日,她本想独自一人揽下此事,却不想,竟然连累了琬琰与她一同赴死。 赫炎一直将琬琰视作掌上明珠,断不会将她推出去送死。可若是琬琰不去,昆仑的雪便不会停,长此以往,族人便无法果腹,必会怨声载道,此事进退两难,实在难以抉择。 琬琰皱着眉,假装愠怒的说道:“今日是我多言,才惹怒了雷公天神,与你无关。你切莫再说这种话了,整个华胥不分彼此,方得百年祥和。我相信,这次我们定会度过难关。”说着,她顿了顿,目光中泛起浅浅的柔情,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万事,我同你一起。” 雪染似乎被琬琰眼中的坚定之色感染了,她的眼中闪烁起盈盈的泪光,重重点了点头。 当日夜里,雪染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静静地听着北风持续的呼啸声,心情愈发沉重,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压得隐隐作痛,已经不能呼吸一般。 最后,她叹了口气,干脆坐起身来。暗暗想着,若是睡不着便不睡了吧,出去走走兴许会好些。 雪染披了件银色的大氅,便出了门。 夜幕之下的昆仑山早已是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雪皑皑。 萧瑟的寒风吹乱了雪染的黑发,也冻红了她的鼻尖,那抹娇小的银色身影很快便掩藏在了漫天的大雪中。 雪染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幕,乌云遮住了月亮,深邃的天空中没有半点星辰,漆黑的仿佛被墨水染过一般,如同墨麒麟的颜色一般无二。 墨麒麟,墨珏。 想到墨珏,雪染的眉目间染上了悲伤又不安的神情。虽然墨珏对她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可雪染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雪染的口中不自觉的喃喃说着:“也不知道现在,墨珏上神如何了……” 天边骤然划过一道惊雷,巨大的声响震得雪染耳膜生疼,原本没有半点星光的天幕瞬间被点亮,如同白昼一般。 雪染心里一惊,历来降雪之时皆无雷声,此刻却天雷滚滚好似天怒。 难道是……是雷刑? 墨珏已经挨了第一道雷吗? 据说雷刑是天界重罚,雷电鞭击的是神仙的元神,受刑之时皮开肉绽,痛心彻骨。 三道天雷便可使修为尚浅的小神显露真身,如今墨珏挨的是十八道天雷,还是雷公亲手执刑的九霄雷霆,墨珏怕是…… 上神,他会死吗? 墨珏三番两次相助于她,她已欠了他许多,如今,她还未报恩,竟又害得他命悬一线。 六界之中,唯有人、鬼在轮回之内,神仙自然没有死去一说,他们一旦殒命便是元神溃散,灰飞烟灭。 思虑至此,雪染突然伸手捂住了胸口,她这是怎么了?这里为何感觉涨得发疼? “上神,你不可有事,我还未曾兑现诺言,讨得你的欢心……”雪染微弱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第二道雷声之中。 天界,一片骇人的寂静。 听闻墨珏上神被雷公责罚,天界的众人皆是心惊胆寒,人人自危。 轮班当值的兵将、仙官更加兢兢业业,休闲无事的人也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会引得雷公迁怒。 冰冷的铁链紧紧地锁住了墨珏的身体,将他牢牢地绑在神刑台的天柱上。 雷公背起双手,一脸沉郁的直直盯着墨珏,他身后站着的荼靡则是一脸的焦躁不安。 带墨珏回天宫后,雷公并未立即执刑。 墨珏毕竟是他最得力的战将,如若墨珏受不住雷刑或伤及了根本,神魔两界怕是会人心动荡,而天界那些繁杂的事务,雷公一时间还真不知要交由谁去处理。 雷公有些犹豫了,正如荼蘼所言,为了小小人族,损伤自己的爱将,十分不值。 故而,雷公给了墨珏充足的时间静思己过。 直到薄暮之时,雷公才来到神刑台。若墨珏能想明白,那他便给墨珏个台阶下,罚墨珏交出兵权数日,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可是,纵使雷公想给墨珏个台阶,也要他先求个台阶才行。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雷公一句话不说,墨珏便一句话不说。墨珏看上去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甚至也没想替自己求情。 良久之后,雷公有些不耐烦了,冷冷的开口问道:“你可想清楚自己的过错了?” “墨珏不该欺瞒主上,私自降雨。”墨珏的眉眼间皆无惊惧之色,语气也十分镇定。 雷公挑了一下眉,似乎并不满意他给出的答案,出言提醒道:“继续说。” 只要墨珏说出自己不该为了卑贱的人族顶撞他,只要他保证今后再不做出类似的事,此事便就此揭过。 墨珏脸色未变,也未有半点停顿,张口便回了句:“墨珏愚钝,还未想通。” 墨珏的这句话 ,毫不留情的伤了雷公的颜面。 墨珏自小便跟着雷公,二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墨珏向来颖悟绝人,一点即通,怎会连雷公这点心思都捉摸不透? 此时,墨珏并未想通却不求雷公指点,也不向他求饶,分明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与他针锋相对。 “本神看你通透的很,你是一心想要代华胥受过吧!”雷公的眼中酝酿着怒意,他突然大喝一声,震的身后的荼靡不免一惊。 荼蘼连忙双手抱拳劝道:“主上息怒,墨珏历来不善言辞,并非是想要故意激怒您。” 雷公冷哼了一声,眼中的怒火已经愈加浓烈,他瞥了一眼荼蘼说道:“你不必替他狡辩,今日在昆仑山上,你我都真眼瞧见,他伶牙俐齿的很!” 雷公若真是打了墨珏,那简直比打在荼蘼自己身上还要疼。故而,荼蘼立刻单膝跪地,恳求着雷公道:“荼蘼愿代墨珏受过,还请主上恩准!” “我犯下的过错,理应由我一人承担,无你的事。”墨珏轻轻瞥了一眼荼蘼,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口中说的话却极为坚定:“还请主上立刻施刑。” “墨珏!”荼蘼皱着眉焦急的喊了他一声,眼神中有些埋怨和悲伤。 雷公伸手指着墨珏,愤愤的对荼蘼说道:“你看他,当真全无半点悔悟之心!你还为他求情作甚!” 雷公眼中的怒火已燃至顶点,他望着墨珏大声道:“不知好歹!且看待会儿你还是不是这般嘴硬!” 雷公满面怒容的抬起双臂,掌心向上与肩平齐,中指与无名指并拢在一起,两手一上一下的紧紧贴牢,于掌心处汇聚的大量灵力渐渐勾动了天地间的雾气。 随着雷公手中闪现的金色雷光滋滋作响,他将双手缓缓向身体两侧打开,将那金色雷光一分为二,而后,他的双手蓦地举过头顶。 九霄雷霆! 荼蘼一惊,心里明白此刻雷公的心意已决。 荼蘼明知雷公不会听从她言,却依旧抱着卑微的希望,在一旁苦苦的哀求着:“不要,主上,求您……” 只见雷公将双手快速交叉于胸前,瞬间,忽明忽暗的金光随着他的掌心所向飞快的融合汇聚,如金蛇般的一道道雷电直直的劈向墨珏。 雷光在接触到墨珏身体的一瞬间,天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墨珏身上的衣物瞬间被燃起了两道口子,顿时皮肉焦灼,渗出鲜血。 第026章 放逐天界坠凡尘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忍着疼痛,只是轻轻地闷哼了一声,眼中并无波澜,而后,他迅速平复气息道:“第一道。” 雷公冷笑一下,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他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有骨气!” 方才那道天雷仿佛是打在荼蘼身上一般,让她心如刀绞,双手都不自觉的颤抖着。她跑到神刑台上,挡在墨珏的面前,再次恳求着雷公道:“主上,您饶了墨珏吧!” “多事!”雷公只说了两个字,便唤出缚神索将荼蘼捆起,扔在了一旁,同时还一并封住了她的声音。 紧接着,下一声惊雷炸裂!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雷公的双手不断地挥舞着,毫不犹豫的将道道天雷狠狠的打在墨珏身上。 墨珏承受住每一道天雷后,都艰难的发声,清晰的数着,直到:“第……十七道。” 墨珏的头微垂着,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喘息声已经变得极为粗重。原本明亮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汗水和鲜血浸透了。 数万年来,墨珏可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噤了声荼蘼心脏抽痛,却只能咬紧牙关,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昆仑山上。 滚滚天雷震耳欲聋,将雪染的小脸晃得煞白,她的眼角泛起晶莹的泪花,痴痴地望着天际,胸口愈发的疼痛。 “第二道,第三道……”她的双手攥紧了拳头,胸口不自觉的提着一股气,口中接连数着那不曾停歇的雷声。 雪染不想再听见下一声,因为她知道,每一道天雷都会让墨珏痛苦万分。可是,她又期盼着能够听见下一声惊雷,因为,只要雷声还在,墨珏就一定还在撑着。 “第十六道,第十七道……”数到这里,方才一直紧密的雷声戛然而止。 “不要,不要!”雪染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重重的喘息着,摇着头向后退去,脚底一个不稳,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雪染满眼凄楚,任由眼泪划过精致的脸庞,抽噎着说道:“上神,你再撑一下,只有一下了!求你,求你了!你活着,你要我如何报恩,我都依你,我的命都给你,只要你活着!” “轰隆!”良久,最后一声惊雷划破了天空的沉寂。 雪染听见雷声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她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突然破涕为笑道:“他还活着!” 而后,她却开始痛哭流涕,泪水涟涟,比方才更甚,口中的话听起来已是细碎不清:“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天界,神刑台。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劈过,墨珏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度微弱,却还是拼命坚持的数着:“第十八道,谢……主上赏罚!” 雷公衣袖一挥,除去了墨珏身上的锁链,也顺道一起解了荼蘼身上的禁锢。 墨珏失去锁链的支撑,身体前倾,向地面栽去。荼靡立刻飞奔过去,半跪着伸出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荼蘼心疼的抚摸着墨珏的脸问道:“你还好吗?” 墨珏微微侧过头,眉头紧锁,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躲开了荼蘼伸过来的那只手,艰难的想要站起身。 荼蘼伤心的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皱着眉说道:“我只是担心你,那狐狸与人族犯的错理应由他们自己去担,你为何如此固执,何苦因她触怒主上呢?” 墨珏冷漠的忘了荼蘼一眼,平静的回了一句:“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你……你说什么?”荼蘼身体一僵,墨珏看向她的眼神已然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可他却没有在雷公面前揭穿她。 荼蘼不知道自己应该忧还应该喜,只觉得心里又惊又悲。 “墨珏,你竟与本神生了二心!”雷公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往日,陌生的语气是墨珏与荼蘼此前从未听见过的。 荼靡抬起头,看见雷公的面上一片冰冷,注视着墨珏的目光中也染上了几分狠绝之色。 雷公一直以为墨珏只是淡薄寡言,荣辱不惊。但是,经过方才的事,他盛怒之后突然醒悟,墨珏往日的顺从,皆因敬他为主,是为报他之恩,并不是真心臣服于他。 也许,从雷公成为墨珏主上的那一刻开始,墨珏便是如此。 雷公十分享受万人敬仰的感觉,故而,于他而言,不臣服于他便是背叛,而雷公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的背叛。 雷公顿觉颜面尽失,墨珏竟然将这份心思牢牢地隐瞒了他几万年,直到方才他才能参透。 墨珏已是气若游丝,他思虑了片刻,艰难的说出四个字:“墨珏……并未。” 雷公的话听的荼蘼心惊,荼蘼生怕他盛怒之下处决了墨珏,连忙为墨珏辩护道:“主上何出此言?万年来,墨珏皆是忠心护主,为天界鞠躬尽瘁,从未逾矩,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啊!” 雷公并未搭理荼蘼,只是紧紧地盯着墨珏说道:“你肯忍受重刑,却无半句求饶认错,可见你心思坚定,并不畏惧本神,你只是言语和身体顺从于我,内心并未。你好大的本事,本神主宰天界万年,竟被你骗了万年!若不是今日之事,本神竟还未能看清你的心思。” 墨珏小心隐瞒的心思,最终,还是被雷公发现了。 雷公于墨珏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情。墨珏历来逍遥物外,不同流俗,万年来,他肯委身于天界,听命于雷公,皆为报恩。 可是,墨珏却日渐发现雷公性情孤傲,冷漠暴躁,视凡尘生灵如蝼蚁,常常作弄戏虐。 墨珏不赞同雷公的所作所为,也不愿附和,却迫不得已与雷公为伍,他能做的也只有坚持本心,顺应天意。 见墨珏并不为自己辩解,荼蘼心中万分焦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连声提醒道:“你说话啊,说快你没有!” 墨珏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垂下眉眼,淡淡的回了一句:“全凭主上……处置。” 荼靡听到墨珏这样讲,脑子瞬间一空,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墨珏竟然一句辩驳都没有,原来,真如雷公说的那般,墨珏竟然犯了主上的大忌! 雷公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没有半点喜意,皆是恼怒,刺耳的声音中满是阴寒。 良久,一场风暴在他眼中徐徐酝酿着。 雷公在右手聚集了大量灵力,缓缓的说道:“本神留你这叛徒在天界何用?你我主仆情分已尽,你滚下凡尘去,别死在本神面前,碍我的眼。” 墨珏的眉目中染上些许悲凉,他僵硬的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回道:“墨珏遵命!” 最终,他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原来,数万年的鞍前马后,一身的战功,皆不上雷公的自尊重要。 罢了,这条命本就是雷公救下的,如今还他又有何不可?反正这几万年他过的索然无味,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只是,如此一来,那常常作死的小狐狸便要自求多福,再也指望不上他施以援手帮她渡过难关了。 墨珏也不知是为何,在生死攸关的档口,他脑中居然经浮现出了那小狐狸的一颦一笑。 “主上不可!墨珏伤的如此重,若是此刻坠入凡间,恐无生还的可能!求您网开一面,留他一命吧!”荼蘼一边扶着墨珏,一边跪着恳求雷公道。 墨珏甩开荼蘼支撑自己身体的手,闭上眼睛冷漠的回道:“你我之间并无情分,你无需为我求情。” 荼蘼的话雷公充耳未闻,他抬起右手,掌心向外,对准墨珏默默地催动着灵力,墨珏的身体瞬间被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团团包裹住,缓缓升至半空中。 “不要!”随着荼蘼撕心裂肺的一声长鸣,雷公已经将墨珏的身体移动到了,不远处那团劈啪作响的金灰色流云漩涡上。 那就是传闻中可以湮灭神祇的绛神台! 墨珏受了重伤,身体突然被雷公的灵力拉扯,心口传来一阵闷痛,体内的灵气也被绛神台中汹涌的戾气压迫的躁动起来。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墨珏就在荼蘼的眼前从绛神台上极速向下坠去,消失在了金灰色的流云漩涡中。 荼蘼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一时间急火攻心,跪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然后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清晰,最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地面栽倒。 在昏厥前,荼蘼仿佛听见雷公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墨珏是本神最得力的爱将,本神皆可如此,你若是也想要背叛本神,本神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神形俱灭。” 昆仑山。 雪染知晓墨珏还活着,便渐渐稳定了情绪。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装,转身往回走,却并未注意到,身后那颗划破天际的金色流星。 翌日,清晨。 东方的天际方才泛起鱼肚白,华胥氏族的融金、阮水、流火、槐土四大长老便先后赶至族长赫炎的家中。 堂室内。 第027章 开辟新土寻帝神 - 千狐袅袅 - 猫颜 赫炎坐在主位上,四位长老坐在左侧的木椅上,渝深、琬琰和雪染坐在右侧的木椅上。 几位长老皆是穿着厚衣,却不断瑟缩的搓着手,看上去面色都不大好。 赫炎见状,连忙吩咐两兄妹道:“今日天气尤为冰寒,深儿,再去叫人加些柴火,琰儿,去备一些热茶来。” “族长不必忙了,商议对策要紧。”见渝深兄妹起身要去准备,融金长老皱着眉说了一句。 赫炎对停住脚步的两兄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尽快去做,而后转头对融金说道:“我们且商议着,让孩子们去准备,不碍事的。” 阮水见融金的神色有些不悦,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融金你且莫急,宗木还未到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们先暖暖身子,再商议也不迟。” 流火无奈的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宗木眼下在何处,都火烧眉毛了,他也不着急!” 槐土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宗木向来怕冷,每年还未入冬就不怎么出门了,整日裹着厚衣,抱着手炉,在家中坐着。昨日突降大雪,他跪在雪地中一时竟直不起身,被儿女搀扶回去的时候,还一直嚷嚷着膝盖疼。怕是他受了风寒,今日不能来了吧?” 琬琰听闻此言,为长老们斟完茶后看向赫炎,请示道:“阿爹,宗木长老最是守时,眼下这个时辰还没有来,许是真的病了,我替阿爹前去探望一下吧。” 赫炎点了点头回道:“也好。” “不必!”随着大门开启,几片雪花夹杂寒风飘了进来,一阵凉意袭来,让众人都不自觉的瑟缩了下脖子。 宗木长老阴着一张脸,边走进来边说道:“我若真是病了,也不是受寒,定是气的。” 说着,他白了一眼坐在木椅上的雪染,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气。 “你这气是从何而来啊?快进来,喝些热茶驱驱寒。”赫炎边说着,边吩咐女儿道:“琰儿,去将我的大氅取来,让宗木长老把被雪打湿的外衣换下来,免得受冻生病。” 宗木径直走到木椅上,脱下外衣交给琬琰,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回道:“当然是被某人气着了,难不成,还是被这雪气的?” 阮水无奈的摇了摇头,劝道:“宗木,我们今日来是商量对策的,就属你来得迟,火气还这样大!” “我腿脚历来不好,一到冬天便刺骨的疼,你瞧这外头寒风呼啸,冰天雪地的。”宗木说着,用手指了指膝盖,眼中满是埋怨,道了一句:“我来的路上可是摔了两跤,现在这膝盖怕是都肿了。” 雪染知道宗木的怒气皆是因为她的办事不利,虽然此刻宗木并未瞧她一眼,可雪染清楚,宗木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得。 雪染连忙起身,向赫炎行了个礼,说道:“族长,我去请圣医来,为宗木长老瞧瞧吧。” 还不等赫炎说话,宗木便一抬下巴,伸出手制止了雪染,有些不屑的说道:“你也不必在此刻好心,若是没这大雪,我也不至于摔了腿。你若是真的关心我,就想法子早日让天神息怒吧!” 雪染瞬间愣住了,她咬着唇,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琬琰站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下去的。 见雪染受了委屈,琬琰不禁帮她说了话:“宗木长老,往年的冬日也不见你这般埋怨,你我皆知,祭坛的事并非是雪染的过错,这场大雪也并非是她所愿,如今,您这样为难雪染又什么用呢?” 宗木眯起眼,冷哼了一声,回道:“你没听见天神的话吗?他不是叫昆仑直接从春季入冬,而是让昆仑今后再无四季,皆是白雪。我挨冻、受伤都不要紧,可那地里的谷物不一样,终日降雪庄家便会颗粒无收!那山里的野味也不一样,天寒地冻便会牢牢藏身!如此一来,我华胥上下就算是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我还抱怨不得了?” 见双方剑拔弩张,流火立马出来打圆场道:“天神降怒,是我华胥的事,你何必冲着一个小丫头撒气呢!” 宗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声音提高了三分回道:“她一只狐妖怎能体会到我人族的难处?我说两句怎么了!她主持祭祀的能力不怎么样,拉拢人心的本事倒是挺大,族长的女儿护着,几位长老也护着!” “宗木,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见雪染脸色煞白,赫炎及时出言制止了他:“我们且先商量对策,埋怨的话不必再说。” 见众人安静下来,都不再说话了,赫炎又问道:“请问各位长老对这件事有何想法?” “依天神之言便可,何须费神?”宗木将身体向椅背靠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的怒气却已渐渐隐去。 阮水皱着眉说道:“琬琰与雪染皆是我华胥儿女,他们虽是小小年纪,可眼里、心里皆是族人,两个孩子愿为华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宗木你不可这样戏言,会伤了孩子们的心。” 宗木的情绪已经镇静下来,微微挑眉道:“不如此做,还有何办法?” “这……”经此一问,阮水犯了难,他也未曾想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尴尬的看了看其他三位长老,却见他们皆是摇头,便低下头,不再多言。 “族长可有应对之法?”良久,融金打破了宁静,率先问出口。 赫炎的视线扫过堂上的人问道:“我且问在座的各位,当真愿意为了平息天神之怒,将琬琰与雪染献祭吗?” 见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赫炎又道:“大家无须顾忌,讲真言便可。” “当然不愿意!”阮水率先发言,目光十分真切。 流火叹了口气,附和道:“实非所愿。” “不愿!”紧接着,融金也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槐土也跟着摇了摇头,接着,众人的目光皆转移到了还未发言的宗木身上。 宗木皱了皱眉,垂下了眼眸,淡淡的开口道:“我方才说的皆是气话,华胥族人势必要共渡难关,一个也不能少!” 宗木就是这样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情绪完全表现在脸上,心中却有大义。他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只要给他个出口将怒气发泄出去,他就能冷静的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 赫炎十分欣慰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各位长老可愿听我一言?” “族长,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融金沉不住气的催促了一句。 赫炎目光如炬,顿了顿,慷慨激昂的说道:“昆仑山风景如画,物产丰富,是离天界最近的地方,我华胥一族久居于此已上千年,从未下过山。我们虔诚俸神,天神却不曾怜悯过我们,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的祸害昆仑。或许,昆仑山已不是我华胥最合适的住处了。” 如此说着,赫炎的肺腑之间充满了爱族的情怀和无奈的惆怅,不禁叹了口气。 流火的眼中满是诧异,随即问了句:“族长是想举族搬迁?可事,全族上下皆是自幼便在昆仑上长大,犯了错被赶下山的族人也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没人知道山下是如何情形,这一去怕是风险极大啊!” 流火的担心不无道理,众人听言也纷纷附和。 赫炎又缓缓地说道:“此去确有风险,故而,我想让深儿兄妹带着族中青壮年下山,开辟新土,而长老与我这等年过半百之人留下守山。若是他们此去发现良土,我们再出山也不迟。” 片刻的安静后,阮水赞同的点点头道:“此计也不失为良策。” 渝深却不是很赞同赫炎的想法,他十分担忧的问道:“我与妹妹怎能留下阿爹一人忍受这冰雪傲寒?” 流火知晓了赫炎的意思,他能想出来的法子必是最好的法子了,便开口相劝道:“我们已经年迈,腿脚不如你们伶俐。若是与你们一同上路,自己熬不住不要紧,连累全族那便有违本意了。” 赫炎欣慰的笑笑,继续说道:“你们无须担心,留守华胥只需备足粮食便可,我等已看淡世事,日日喝茶赏雪,岂非乐事?你们年轻人是华胥的希望,定要下山闯出一片天来。” 琬琰半晌不语,听闻赫炎此言,突然发问道:“阿爹可是心意已决?” “还看诸位的意思?”赫炎看向几位长老,开口询问道。 “族长睿智无双,想到的法子定肯是最适合的,我没意见!”融金率先回答。 “听从族长安排便是!”其余几位长老也连声附和,唯独不见宗木长老说话。 赫炎微微皱眉,开口问道:“宗木长老是否有话要说?” 宗木的脸上有些阴沉,看向赫炎,缓缓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吾辈已老矣,华胥自当生生不息。可是,孩子们此前从未下过山,下山之后该往何处去?” 赫炎的眼神中闪烁着无限的期盼,淡淡一笑道:“久闻帝神居于雷泽,宽仁温和,爱民如子,此番孩子们若是能够寻得他的庇护,想必,华胥定能平安的渡此劫难。” 第028章 流落雷泽获新生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知道父亲心意已决,作为族长之女,她必需肩负起重任,不能再犹豫推脱,便直言问道:“我们并不知晓雷泽在何处,我与哥哥下山后该如何走?” 赫炎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你们到祁连山一代需兵分两路,深儿向南疆进发,你至北地平原逐水草而寻。就算最终不得帝神踪迹,发现良土,扎根新生也是好的。若是昆仑山上再无风雪,子孙后代归来重振华胥那便更好。” 琬琰心中虽有万分不舍,却依旧愿意听命于赫炎,因为她知道,这是华胥的唯一出路。 琬琰停顿了片刻问道:“阿爹希望我与哥哥何时启程?” 赫炎的目光中充溢着慈爱,还泛着些许不舍得光芒。他淡淡开口道:“明日最佳。” “阿爹为何如此着急?”渝深眼中满是不舍,赫炎独自一人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实属不易,如今他们兄妹还未尽孝道,就必须远游他方,渝深得内心既愧疚又不忍。 若是一定要离开,琬琰一人无惧四处闯荡,只希望自己的贴心之人能够留下来照顾至亲。 她看了一眼雪染,开口道:“我与哥哥分头行动,就让雪染留下来照顾族人吧。” 赫炎摇了摇头,回道:“雪染不宜留在昆仑,若是天神发现她在此处,怕是要为难于她。况且,此番前去,一路凶险,有她护你我才能放心。不知雪染你可愿意随族人下山?” 雪染微微颔首道:“雪染领命。” “你们留在昆仑,天神才会怒气更盛,说不准等你们离开,这雪便停了。”宗木先是讥诮的说了一句,而后,又小声的添了一句:“走吧,你们正当大好年华,别在这苦寒之地浪费时间。” 赫炎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放心的去,不必担心,族中有我和众位长老,可以互相照应。” “父亲!”渝深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这一声叫的十分哽咽。 赫炎见状,佯嗔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此优柔寡断,还不及女儿家。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身为族长之子,如今最好的尽孝便是振兴华胥,带领族人安度余年,你可知道?” 赫炎的几句话犹如千斤重担,毫不留情的压在了渝深的肩膀上。渝深的喉咙滚了滚,最后,只得将满腹心酸尽数吞下,坚定的回了一句:“儿子领命。” 雷泽。 皎洁的天空中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微风只吹起了千万个粼粼的波纹,使照晒于阳光下金光灿灿的海面显得温秀可喜。 翻涌的波浪不断地向岸边涌来,前赴后继的撞在海边的礁石上,溅起阵阵浪花,“哗哗”的水声沁人心脾。 只见,岸边盘膝端坐着个身着白色玉锦袍子的男子。他的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龙纹金缕带,一头乌黑的长垂直腰间。 男子目如朗星,雅正端方,俊逸出尘,风度翩翩,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非凡世之人所能比拟。 在太阳的光辉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 悦耳的音色宛如一池清水,清清泠泠沁人心脾,又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让人心中松弛而愉悦。 琴声叮咚,妙韵天成,天上云日,皆是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但是,在这屡屡琴音之中,却似乎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正似难遇伯乐,满腹悲凉无解,又似无人知心,积郁难消。 一曲终了,世间万物皆是意犹未尽。 “本神既站在这里,你怎说不得知己了?”高处突然传来一个略带高傲和戏谑的声音。 许是方才男子抚琴过于专注,并未注意到,不知何时,岸边一颗青翠欲滴的梧桐树上,栖息了一只金翅凤凰。 它虽然出言不逊,可却听懂了高比的琴音。 高比抬起头,淡淡一笑,回道:“是啊,你是我唯一的知己,若是无你,我便再不弹琴了。” 众人皆传帝神高比擅音律,独爱琴。 他的手中的那把霄天琴弹出的曲子似乎有种支撑内心的力量,能够使人感到愉悦祥和。又似乎蕴藏着操控万物生灵心智的能力,不敌神器。 而这世间,唯有这只名唤七魂的金翅凤凰,才能听得懂高比隐藏在音律之下的喃喃细语。 七魂并非是高比的宠物,也非他的下属。 七魂与天地同生,乃是盘古大神的意念所化,一向自视清高,从未喊过高比一声帝神。七魂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那一身金光闪闪的凤羽,故而,他完全不屑化作人形。 生平潇洒爱自由的七魂终日盼着能飞过千山万水,领略天地之间的万般风情。 可这一切的愿念,却在他初遇高比的琴声那刻起,瞬间轻如尘埃了。七魂就此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终日盘旋于雷泽之上,只为倾听高比的琴音。 “你若是不再弹琴,世上便再没有我七魂。”七魂轻佻的注视着高比,语气却尤为坚定。 万年的无拘无束,也是万年的孤独无依,七魂不喜欢修行的清苦,也同样厌倦了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与高比的万年相守,让七魂觉得,若是有一日他再夜听不见高比弹琴,也许,了却残生会更为痛快。 高比笑了笑,伸手轻轻点了点霄天琴,回道:“也不知你说这话,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手中的这把琴。” “堂堂帝神,难道要为了一只凤凰,和一把琴争风吃醋?”七魂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故意出言揶揄高比。 高比并无半点恼怒,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别人我可以不顾,但是你,我自然是要顾的。” 七魂爽朗一笑,挑了挑眉说了句:“你这话听着倒像是钟情于本神,可惜本神并无龙阳之好,可要叫你失望了!” 高比也不气,他似乎早就习惯了七魂玩世不恭的态度,摇了摇头回道:“这天地之间,唯有你如此大胆,总是同本神这样讲话。” 七魂耿直了脖子,一副骄傲的姿态回道:“本神与天同生,辈分自然高于你,又乃盘古大神意念所化,神位自然在你之前,怎么不能同你如此讲话?你本就寡言,若是没有本神同你闲聊,这世间于你而言,还有何趣?” 高比微微耸了耸肩,似乎是十分无奈的回道:“难怪你终日形单影只,就你这性子,谁人敢近身?” 七魂也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片刻,双双笑起来。 “哗……”汹涌的潮水后浪推着前浪,一排排雪白的浪花簇拥着冲到岸上,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 雷泽霎时间变成了广阔无垠的战场,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海浪似千百个英勇的战士,向海岸猛烈地进攻着,发出隆隆呼喊声。 高比眺望着着海平线,目光变得十分温柔,轻声地说了句:“涨潮了。” “海边竟有只烧焦的狮子?”眼尖的七魂看见被海浪卷上来的黑色之物,不禁疑惑的说了一句。 高比以为七魂又是在与他打趣,大笑出声道:“你又想捉弄于我!” 七魂并未答他,而是紧紧的盯着那团黑物,轻轻的眯起眼睛,心里似乎在捉摸着些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震动双翅对高比说道:“你是在此处坐着,还是与我一同去瞧瞧?” 高比这才知道七魂方才所说的话并非戏言,便随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被海浪冲到了岸上。 他眉头一紧,沉声回了句:“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待高比走到近处时才发现,那团黑物看上去像是什么神兽,此刻它背对着自己,了无生气地躺在岸边,如墨的体表上突兀的显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鞭痕,皮开肉绽,在海水的侵蚀下变得有些血肉模糊。 高比心里蓦地一惊,立刻认出这黑物竟是头重伤的墨麒麟! 此刻,他昏迷不醒,已然显露真身,高比打量着他身上的伤痕,似乎是跌落绛神台所至,只是,又不完全是被戾气冲撞了那么简单。 高比探身仔细为他查看了一番之后,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些伤口……竟是是雷击所致! 高比连忙蹲下身,轻轻的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见到他面容的一瞬间,高比便验证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没错,他果然是雷公手下的镇魔将军,墨珏! 高比两指并拢,轻轻附在墨珏的鼻尖下探测他的鼻息。还好,墨珏尚有气息,只是,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这让高比方才舒展开的眉又再次皱紧了。 盘旋在空中的七魂降落在高比身边,盯着墨珏,好奇的问道:“这黑狮子可还活着?” 高比皱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回道:“少揶揄人家,你会不认得他?” 七魂的眼神里尽是高傲,一挑眉,道:“除了你,本神也不屑认得谁。” 高比微微侧头望着墨珏,眼神有些复杂,道:“这可是天界赫赫有名的镇魔将军。” 第029章 凝魂神丹愈重伤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方才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他想着,或许,这世间不只有一只墨麒麟,以墨珏的灵力和地位,应当不会受此重伤,可实现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谁?墨珏?你说他是墨珏?”七魂仔细看了看墨珏,见高比所言不假,轻蔑道:“真是叫人笑话,天神身边的人竟然就这点本事?能被伤的体无完肤落在海里?他这身上……” 话到此处,七魂突然面色一凛,他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高比接过七魂的话道:“休要多言了,你速速与我将他带回去,好好医治一番,兴许,他还能活下来。” 七魂微微蹙眉,盯着高比,语气提高了半分:“你也知道雷公的脾气,这黑狮子既是被他伤成这样,分明就是没想给他留活路。你切莫多管闲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高比知道雷公暴躁多疑,杀伐决断。可还是不禁感叹,墨珏跟随他数万年,世人皆知墨珏忠心护主,战功赫赫,雷公竟也能对他下此毒手。 救了墨珏,雷公或许生怒,但是不救墨珏,高比委实于心不忍。 高比停顿了一下,也只是短短的片刻,便垂下眼眸掩住眸子里的情绪,说道:“未必是他伤的,许是墨珏作战时被雷系法术所伤也说不准。” 七魂知晓高比的性子,他素来温良敦厚,此时,定是犯了济弱扶倾的毛病。 墨珏身份特殊,此情此景,高比若是贸然出手相助,往小了说是多此一举,往大了说许是会引得天地失和,两界动荡。 七魂不禁开口相劝道:“你不必自欺欺人,雷公身边自是降龙伏虎,个个骁勇善战,万年来天界才能如此安宁。墨珏作为他手下的第一爱将,怎会被区区妖魔重伤至此?你昨夜也听见了,昆仑那边滚滚的雷声震耳欲聋,却未见暴雨。你我皆以为是有仙、妖渡劫才会如此,今日墨珏这般,想必昨夜定是受了雷刑!若是墨珏犯了大错,惹怒雷公被刑罚至此,你也不必相救。” 高比微微蹙眉,面色十分凝重道:“眼下顾不上这些了,我身为帝神,对于天地万物,需尽力为之。若是墨珏命薄,不能渡此劫难,我也无憾了。可若是他命大挺了过来,等他醒了问清原因,再做决定也不迟。今日我再无雅兴抚琴,就先行一步。你若是不想帮我,无需多言,静静看着便是。” 高比的语气虽然柔和,语速却快了几分。 七魂了解高比,知道他此时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也知道他虽是温和,却固执的很,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墨珏,高比是救定了。 高比扶起墨珏,暗暗催动灵力,两人周身灵光乍现,随即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七魂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罢了,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表面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刚毅坚决的很,我又怎能真的劝动你呢!” 说着,七魂震动双翅,往高比的住所方向飞去。 昆仑山顶,白茫茫一片。 大雪一夜未停,风执拗的向北吹着,天地间像挂着一片雪白的幔帐。房顶,树木,地面皆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 寒风凛冽,雪花片片,银光闪烁,周围的一切皆是沉浸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赫炎的家门口早已聚集了全族的男女老少。此时,她们正三三两两的拥抱挽手,言语凄凄,啜泣的诉说着离别的不舍。 赫炎望了望天际,淡淡的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上路吧!” 赫炎此话一出,人群便渐渐一分为三,赫炎身后皆是年迈老者,其余的人在渝深和琬琰身后各成一队。 此时,是赫炎最后一次站在众族人面前发言。 他的目光有些悲凄,却十分坚决的说道:“华胥上下,终是一心!各位此行身负重任,此去经年,还望各自珍重。我赫炎在此立誓,定会用性命护得各位父母、长辈的周全!” “谢族长,我等定不负使命!”族中青年皆是纷纷鞠躬致谢。 赫炎上前几步,走到渝深兄妹的面前,目光中满是慈爱的说道:“至祁连山后,你们兄妹二人各为族长,阿爹不能伴在你们身侧,今后的路就全靠你们自己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族人,也照顾好自己。” “请阿爹放心,我与妹妹定会寻到帝神,护我华胥安宁,您且等我们传信回来。”渝深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坚决,心中满是别离之痛。 “雪染。”琬琰侧过头看向雪染,手心朝上,轻声唤她,示意她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自己。 雪染立刻明白了琬琰的意思,手腕一翻,一枚闪着金光的锦鸢,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心上。 琬琰接过锦鸢,拉起赫炎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里,柔声说道:“昨夜雪染用灵力炼化了这锦鸢,阿爹只要用手指轻点它的头两下,它便立刻会化为玉帛,您便可以将所思所想写在上面。待您写好之后,念出所寄之人的名字,它便会立刻飞出替阿爹传信。” 赫炎耐心的听完琬琰的解释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将那只锦鸢小心的收起来,连声应好,随即,又看向雪染,道了一句:“你费心了。” 雪染微微颔首,轻声回了句:“族长不必挂怀,这是雪染应该做的。” 赫炎叹了口气,心中满是伤感的说道:“自琰儿将你带回来,也没能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还让你终日为族人的事四处奔波。我华胥一族皆为肉体凡胎,虽有雄心壮志,却不敌这世间万般风险。你聚天地灵气于一身,修成正果,能力是我等凡人所不能及的,还劳烦你这一路上多多护着他们些。” 雪染虽然年长在场的众人几百年,但是,走兽本就不如人族灵智全开,故而,在华胥生活的这些年了,她一直都还是一副少女的姿态。 雪染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亲生父亲的模样了,自她来到华胥的那一刻起,便将琬琰当成是了自己的亲姐妹,自然也就将赫炎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想起往日里赫炎对自己的体贴照顾,雪染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涩,十分不舍。 她的眸子里忍不住泛起点点星光,满心真诚的回道:“小姐的救命之恩,雪染无以为报,唯有伴于她身侧,听命其言,倾力为之。族长放心,雪染必当不负族长所托,竭尽全力护我华胥。” 赫炎望向雪染的眼神中亦满是慈爱,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放心了,无需再多言,你们就此上路吧!” 渝深与琬琰二人双双跪再赫炎面前,流着眼泪大声道:“不孝子、不孝女跪拜父亲,感恩父亲的养育之恩,今日拜别,不知何时能归,还望父亲珍重!” 随着二人三声重重的叩首,赫炎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就宛若火堆快要燃尽时的模样,上面压着一层黑沉沉的灰烬,那是残酷的现实下压抑着的无尽希望。而那层灰烬一旦被风吹走,希望的星火便会燃烧的更为剧烈。 赫炎的眼角泛起了一片炙热的泪花,他的唇瓣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却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开口道:“走吧,一路向前去,切莫回头!” 众人随着渝深兄妹二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皆无回头,似乎是怕见到自己父母、亲朋眼中的不舍与悲伤,便再忍狠心离去了。 雪染却悄悄回了头,漫天飞舞的大雪模糊了她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萧条。 铺天盖地的冰冻凝固了无限大的积雪面,在那之下,几百个房屋偃卧着,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 它们和路边的石块一样坚硬冰冷,在一片白茫茫的平地上了无生息,就像是死了的村庄,罩上了它的殓尸布。 雪染心中默念着 ,但愿迈出这一步之后,华胥便能重获新生,再续千年安宁。 雷泽。 高比将墨珏带回自己的房中,平放于床榻上。 他手腕一翻,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水墨青花白瓷瓶。高比打开瓶塞,取出一粒泛着淡淡金光的丹药,送至墨珏口中,引他服下。 这时,七魂终于追上了高比的脚步,赶至房内。 见高比如此,他不禁有些吃味的说道:“你耗费九九八十一日才能练得一颗凝魂丹,平日里宝贝得很,此刻却大方的赠与无关紧要之人,倒是一点也不见你心疼。” 高比知道七魂一定会跟来,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墨珏,淡淡的说道:“我方才已经言明与你,不必再劝我,你若是见死不救,静静在一旁看着便是。” “你竟然因为一个外人,与我这般怨气。想听你求本神一句,当真是难!”七魂的口气并无恼怒,只是有些嗔怪,见高比不语,他继续说道:“我还不清楚你那认死理的性子,本神若是不帮你,你岂不是要累死?” 第030章 招灵神草挽性命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见七魂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对着七魂一挑眉道:“你既然已经定了心思要帮我,还在这里与我争辩,白白浪费口舌与事件,你没见墨珏服下凝魂丹依旧气若游丝吗?还不去多采一些招灵草来!” 七魂看似十分不满高比吩咐的语气,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几口气喘不上来,你就心疼万分,使唤起本神来倒是毫不留情!那招灵草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极为隐秘难寻,若非是本神去,你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采来。” 高比无奈的望着七魂,他知道七魂素来吃软不吃硬,便一脸正经的模样,拱手作了个揖说道:“七魂上神,小神高比在此诚心请求您出手相助!我这样讲,你可满意?” 七魂也不觉得尴尬,大笑起来说道:“你如此谦恭,甚得本神的意。” “你可要快些回来。”高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七魂虽是活了几万年,有时候却还像个孩子一般。而后,他又转头担忧的看着墨珏,轻轻叹了口气道:“再晚些时候,怕是就来不及了。” 七魂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临走之前不忘嘱咐高比道:“你且缓缓医治,切莫过分慷慨,将灵力都赠与他了!” 七魂了解高比的性子,高比既是铁了要心救要墨珏,定会尽力为之,为此损耗自己多少修为他也不会心疼。 高比微微蹙眉,似是嫌七魂多虑,却还是看着他,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好!他无性命之忧我便立刻停手,定等到你回来,为他传送另一半的灵力。” “真是贪得无厌,本神说帮你,又非要帮他,替你跑腿还不够,还想跟我讨灵力!”七魂震动着双翅,边向屋外飞去,边留了一句:“不与你多说了,否则,这黑狮子片刻归天,便白白浪费了那颗凝魂丹。” 高比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尚在昏厥的墨珏身上。 面对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伤痕,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拢,眉头越皱越紧。 高比伸出右手,手掌向下,轻轻覆在墨珏的额前,口中默默念咒,催动灵力,手中乍现一道金光。随着他的手掌缓缓向下移动,那道金光也在墨珏的身上从头至脚的移动着。 良久,高比收回手掌,只见墨珏周身的金光大盛,麒麟真身渐渐恢复成了人型。 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还是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如纸的静静躺在床上,身上骇人的血痕也没有修复。 高比伸出右手,二指并拢,握紧拳头,汇聚灵力于两指尖,拖着金光的手指顺时针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一个圈,随即向墨珏的眉心点去。 那道金光自高比的指尖,源源不断的钻进墨珏的体内。半晌之后,墨珏闷哼了一声,蓦地皱紧了眉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高比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良久未动。 直到七魂飞回来时,看见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才大翅一挥,弹开了高比为墨珏输送灵力的那只手。 手被弹开的同时,高比也捂住胸口,轻哼了一声,而后,他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流出了鲜血。 “你之前分明应承的好好地,会量力而行,我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又是这般肆无忌惮!”七魂的语气并不好,这句话中似是隐含了几分怒气。 高比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并无恼怒,也无委屈,只是淡淡的一笑,回道:“我本是无碍的,是你方才突然插手,才将我的气息打乱。” 七魂知道高比是在打趣,却还是忍不住一瞪眼睛,不耐的说道:“事实究竟如何,你心中有数,竟还怪起我来了!” 高比的笑意更深,挑眉辩解道:“还不是你不肯施舍灵力给墨珏,我才……” “你休要怪我,我不肯给他,也没叫你加倍给他!”七魂不等高比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他快速的震动着双翅,一道金光乍现之后,地上出现了一堆闪着灵光的草药,他继续说道:“招灵草我给你取来了,但愿他能争点气,别辜负了你这般心思!” 高比边将草药拿起来,边对七魂说道:“他定能康复,来报答你辛辛苦苦为他采药。” 七魂凑得近些,打量了一会儿墨珏的面容,不禁啧啧称奇的小声说了道:“倒是有副好皮相,伤成这样,眉目之间竟还满是英气。” “怎么,看的我们七魂上神都动心了?可见墨珏的确非同常人,看来这人,本神可是救对了!”高比瞥了七魂一眼,挑着眉打趣道:“别急,日后他要如何报恩,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七魂翻了一下白眼,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我没说你,你倒是来说我了!依本神看,是你早知道墨珏有张好脸,才奋不顾身的偏要救他吧!” 高比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的左手托着招灵草,右手掌心朝下,对着草药转了几圈,一阵金光闪过之后,那药已然化成了泥状。 高比小心的将药泥涂在墨珏的患处,药汁丝丝渗透的极快。 墨珏的脸上慢慢渗出了冷汗,圆润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断的滚动,口中传来一阵微弱的闷哼声,却迟迟也不见醒来。 七魂皱着眉打量着墨珏,似是不满现在的结果,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般费心费神,这黑狮子怎还不见醒来?” 高比的心中也是十分急切,相对七魂却显得沉稳一些。他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急着叫墨珏报恩了?” 七魂剜了高比一眼,口中啧吧了一下,说道:“你就知道打趣!” 高比转过头,继续望着墨珏,轻轻叹了口气,回道:“许是他此时陷在梦魇里了吧!” 高比说的没错,此时墨珏的确深陷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只见雷公面目狰狞,怒不可遏的看着墨珏,将一道道凌厉的雷光,狠狠地劈在他的身上。墨珏却咬紧牙关,努力忍着痛,一声不吭。 荼蘼在一旁跪着求情,雷公却充耳不闻。 突然,画面极速的扭曲缩小。 墨珏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随后模模糊糊的看见白茫茫一片。他甩了甩头,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 祭坛中黑压压的人群皆是双膝跪地,两个华胥族人押着被绑紧了双手的雪染与琬琰,跪在祭坛的神牌前。 雷公脚踏祥云,漂浮在在半空冷冷的看着她们,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赫炎站在众人的最前面,率先开口道:“这狐狸会法术,我等凡人奈何不了,还请天神亲自为她剥皮去骨!” 渝深站在赫炎身旁,一脸恐惧,战战兢兢的说道:“请天神享用祭品,佑我华胥,不再降雪!” 华胥众人也纷纷跪拜应和道:“我华胥族人虔诚献祭,请天神开恩!” 雷公突然大笑起来,在空旷无垠的山顶,那笑声听起来格外的阴寒,胜似昆仑铺天盖地的寒冰冻雪。 而后,他十分得意的望着墨珏说道:“你看到没有?这狐狸平日里对他们不好吗?那琬琰不是他们一直尊敬喜爱的小姐吗?小小人族就是见利忘义,他们只会恩将仇报!本神今日便遂了他们的愿,亲自动手!” 说着,雷公的面容变得残暴而凶狠。他缓缓抬起右手,形如鹰爪,握住一团金光,愤恨的朝雪染的方向扔过去。 “雪染!”墨珏大叫一声,蓦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见墨珏醒了过来,高比与七魂终于松了口气。 雪染……七魂在心中默念了几回这个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某个姑娘家的芳名。 可他分明听闻天界的镇魔将军向来不近女色,怎会在梦里念着一个姑娘的名字呢? 传闻果然是传闻,皆是不靠谱的。 想来,是哪个女神仙被墨珏拒绝之后,因爱生恨,将他编排成一个不近女色的和尚来嘲讽他吧! 雪染,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女神仙,竟有这般好福气,被赫赫有名的镇魔将军这般惦念。 七魂不禁觉得十分有趣,他笑了一下,好奇的问道:“呦,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梦里还担心着别人!雪染倒像是个女子的名字,该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吧?” 墨珏看了七魂一眼,没有作声,他的双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可是,他的脖颈刚刚离开枕头,便浑身无力的重重摔了回去,随后,全身上下传来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高比伸手轻轻拍了拍墨珏的肩膀,似是在给他安慰,柔声说道:“别急着起身,眼下将军这副躯体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帝神?”墨珏仔细看了看高比,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高比收回手,淡淡一笑,回道:“我们二人已是近万年不见,想不到,镇魔将军竟还能一眼就认出本神来。” “将军”二字让墨珏短暂的发愣,随后,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异样的光芒。 第031章 苏醒心系小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恭敬地说道:“帝神未变,一如当年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墨珏已经不是天界的将军了,帝神直呼我的名字便好。还请帝神恕罪,墨珏不能起身参拜。” 高比摇了摇头,似是并不在乎这些虚礼,淡淡的回了句:“不必多礼,你且好好躺着便是。” 七魂的心中犯了嘀咕,墨珏好歹也是天界战功赫赫的镇魔将军,究竟 是犯了什么大错,竟被雷公施以如此,又逐出天界?七魂对此十分好奇,但见高比没有追问,他也就忍着没有问出口。 墨珏暗暗思忖,那十八道天雷已经让他元气大伤,被扔下绛神台就算是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 但是,此刻他虽然浑身是伤,气息大乱,却依旧能维持人型,体内的灵气也没有消耗殆尽,想必,帝神将他带回来后,还费了些心思去医治他的伤。 从天界坠落之前,墨珏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损伤了根本,所以悄悄调动了一下气息,却突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 高比眼疾手快,立刻封住了墨珏的穴道,安慰道:“你切莫心急,你伤的太重,此时还不可自行运气,你放心,待你伤好之后,不影响修炼的。” 墨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敷上草药的伤口,心中也有了数,轻声问道:“是帝神救了我?” 墨珏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七魂眼中泛起了些许不满的神色,微微蹙眉道:“这还有何疑问?你这被雷劈焦的狮子,除了高比,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将你救活?” 高比闻言,不禁微微蹙眉,生怕七魂口无遮拦,提起了墨珏的痛处,便给七魂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而后,他转过头望向墨珏,避重就轻的说道:“别听七魂的,本神也只是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七魂瞬间明白了高比的意思,目光移向别处,假意漫不经心的拉长语调,小声念叨着:“某人方才还说要他醒了报本神的恩呢!此刻又说自己的倾囊相助是举手之劳,倒显得本神飞行百里,去悬崖峭壁上采招灵草这事,不值一提了。” 高比对七魂的邀功深表无奈,微微斜了他一眼回道:“这事,别人去做或许为难,但对你来讲,本就是不值一提。” 墨珏倒是并未过多在意七魂尖酸刻薄的话语,心中只是十分感激高比的救命之恩。 他的眸光变得坚定且沉重,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沉声道:“帝神此言差矣,救命之恩,墨珏自是该以命相报!” 七魂见墨珏这般回复,心情突然大好,笑了笑说道:“你还算是拎得清!” 高比并未看七魂,只是对着墨珏摇了摇头,认真的回道:“你不必挂念此事,安心养伤便是,你能早日痊愈,便是对本神最好的报答。” 墨珏停顿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不知墨珏今日,可否出门一趟?” “你连下床都难,还想着出门?”七魂诧异的望着墨珏回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对他不自量力的嘲笑。 高比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怅望,他想了想,缓缓地问了一句:“不知你想要去何处?” “昆仑。”墨珏毫不犹豫的吐出了两个字,眼中却满是坚定的光。 他需得去昆仑一趟,仿佛一刻都等不及了。 雷公虽是给了华胥时间,让他们自己抉择取舍,但是墨珏却不知这几日,华胥一族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雷公毕竟不通人性,说风就是雨,全凭个人喜怒,根本就不重视诺言。他千辛万苦救下的那只小狐狸,不知命运将会如何。 墨珏本以为,他没命去见那只小狐狸了,不成想,他十分命大得帝神相救,眼下却不知那狐狸还有没有命见他了。 高比知道在墨珏如此重伤之时还挂念的事,对他来讲必是要事,故而问道:“有何急事?本神与七魂是否可以帮你?” 七魂闻言,脸上挂起不满的神色,瞪着高比说道:“好事不见得你找我,治病救人这等琐碎事,却次次都叫本神相助。” 高比的热心和善心让墨珏的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但是,他并不想再欠高比的人情,况且,他必须亲自去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最后,墨珏还是坚定的回绝了:“不劳帝神,墨珏需亲自去一趟。” 高比思虑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向墨珏问清原因:“此事,是否与你这一身伤有关?” 墨珏没有作答,只是沉思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墨珏想着,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眼下,天界怕是早已人人知晓,不久之后,六界也会传开消息。 高比苦笑了一下,眸子里泛起哀伤又无奈的光芒,轻声说道:“以他的性子,无论你早些去或者晚些去,都改变不了什么。你若是真想离开,你伤好之后本神绝不拦着,只是此刻,你必须躺着,喝了药,然后祈求着自己能够早日下床才是。” 说着,高比便起身去庭中取药,丝毫没有给墨珏反驳的机会。 墨珏知道高比口中的他,指的是雷公。高比有颗七窍玲珑心,他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但是,纵然高比猜到了是何人伤了他,却也无法知道他是因何受伤,高比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担心他的伤势而已。 墨珏之前与高比接触的不多,今日算是两人说话最多的一回了。 墨珏在雷公身边待惯了,早就习惯了雷公那副不可一世的王者姿态,却没想到,高比竟是与雷公截然不同的人。 没有高高在上压迫,也没有唯我独尊的控制,高比与雷公各为天地之主,掌一方权政,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高比善解人意且温和宽良,平易近人的仿佛是一位邻家大哥,相处起来融洽自在。 若不是墨珏此前见过他的真容,此刻能感知到他体内充沛的灵力,量他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神。 高比取药回来时,墨珏淡淡的开口道:“帝神不问墨珏发生了何事?” 高比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汤药,笑着回了句:“等你对本神毫无顾忌,愿意敞开心扉时,本神再听也不迟。” 墨珏听闻此言,心中涌出丝丝感动。 高比将盛满汤药的勺子轻轻递到了墨珏的唇边,鼻腔中苦涩的味道愈加浓烈,让墨珏不禁皱起了眉,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高比见墨珏这幅表情,便知道他厌恶甚至是惧怕苦口的汤药。 可是,高比并没有收回手,只是故作叹息的说道:“纵然是我亲手熬的,你不喝我也不恼。只是,你若是不喝,身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够痊愈,有何时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墨珏还是张开了嘴。 药汁入口的一瞬间,墨珏不禁难受的皱起了眉眼,整个五官都聚集在了一起。待那汤药顺着他的喉咙滚下去之后,他还死死的咬着牙,看上去十分难受。 这味道,比九霄雷霆还让墨珏难以忍受。 高比心满意足的收回了勺子,继续搅动着汤药,轻笑了一下,问道:“很苦吗?” “苦。”墨珏深深地吞了一口口水,又补了一句:“万年来从未尝过的苦。 任谁也不会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墨珏,竟然怕饮苦药。高比不禁大笑起来道:“良药苦口,习惯便好。” 还要习惯?墨珏被高比这句话吓得睁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他惊愕的问道:“帝神的意思是,这药还要喝上几日?” 高比依旧笑着,打量着墨珏此刻更为难看的脸色,如实答道:“待你痊愈后便可停。” 人界与神界近来一片安宁,七魂终日在雷泽听高比弹琴,并无任何新鲜事。 他不爱凑热闹,却喜欢看热闹。方才听墨珏的口气,似乎是愿意将自己与雷公之间发生的事讲给高比听。高比耐得住性子,七魂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七魂挑了挑眉,突兀的插了一句:“你到底是犯了何事,竟被雷公重刑至此?高比不好奇,本神可是好奇的很,本神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你就同本神讲讲?” 墨珏看了看他们,苦笑了一下说,随后,缓缓道出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墨珏说完,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慌张,问道:“墨珏在此处,可会给帝神带来麻烦?” 七魂勾起嘴角,讥诮的问了一句:“若是麻烦,你此刻可还有力气移向别处?” 高比白了七魂一眼,坚定的对墨珏说道:“你不必忧心,如雷公所言,你们主仆二人情分已尽,他罚也罚了,本神救也救了,他还能如何?” 若是高比显露出半点犹豫的样子,墨珏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离开。 但是,高比却连连安慰他,让他心里十分温暖。墨珏从未依靠过任何人,如今却是在高比的庇佑下面对雷公了。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2章 觉察昆仑不寻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诚恳的说道:“帝神救墨珏性命,从今以后,墨珏定当奉帝神为主,忠心耿耿效力于您,为您肝脑涂地!” 高比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你不必奉本神为主,本神也不要你肝脑涂地。你若是伤好之后,还愿意就留在这雷泽,本神十分欢迎,毕竟,这雷泽除了我与七魂之外都是人族,有时候真的有些无趣。可你若是不愿意,想要云游四海,或者另谋出处,本神也只有祝福,绝无意见。” 雷公的一次救命之恩,便将墨珏困在天界几万年。但是,高比的舍己救人,却不图墨珏的任何回报。 高比不似雷公,不喜君主阶级那一套,但墨珏毕竟是欠了高比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又怎能轻易放得下呢? 见墨珏犹豫着没有回复,高比说了一句不容拒绝的话:“我向来随性,你可别为难于我。” 墨珏见高比也如此执着,只得应承下来道:“多谢帝神。” 听过事情的起因,半晌不语的七魂不禁皱眉道:“高比,如今你这兄弟愈发冷漠多疑,恣意妄为了。” 高比渐渐锁住眉头,无奈又悲伤的说道:“他本就孤傲淡漠,自命不凡,又居于天界身在高位太久,完全不知人间疾苦,想当然便所以然。如今他竟对墨珏都能下此狠手,可见他的心中已无半点情义,完全铁石心肠了。” 七魂挑了一下眉道:“你不去教训一下他?” “我与他各自为主,也不好相互干涉对方的权政,况且,他常年受人族供奉,吸取了大量灵力,修为远远在我之上,我也怕轻易挑起事端会伤及无辜生灵。”说着,高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却变得坚定了许多,继续道:“如今看来,是该找个时候与他谈一谈了。” 墨珏的眉目之间染上一丝担忧之色,提醒道:“帝神若是借墨珏之事讨伐天神,怕是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怒气。” 高比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回应道:“此时,确实还不是时候,这事,还要仔细思量一番后,再做定夺。” 七魂皱起眉,高比沉静的性子,他可学不来,他的心中已是按耐不住的焦躁,急言道:“你不就是怕自己打不过他吗?否则,就他这般这行径,你还不一早就收拾了他!” 七魂所言极是,论麾下神将,论修为斗法,论野心势力,高比皆及不上雷公。 所以,这些年来,高比也拿雷公无可奈何,只得潜心修炼。他心里想着,若有朝一日不得已与雷公谈判时,即使自己不能感化他,也能出手压制。 可是,事与愿违,一切的发展都让高比始料未及。 高比半晌也未曾言语,七魂琢磨着自己方才的话可能是伤了他细腻的心思,便话锋一转,道:“你若是真想与他对战,我又怎会让你独自一人出面?” 高比终于展开了笑颜,打趣道:“既然你愿意为我两肋插刀,赴汤蹈火,那我便放心了。” “瞧瞧你这人,本神何时说过这话,竟会浮想联翩!”说着,七魂震动双翅向外飞去,对高比说道:“此处真是闷,你出来给本神弹上一曲,叫他好生休息一番吧。” 高比回头嘱咐墨珏道:“他这人就是嘴毒,心肠软着呢,你别多心,好好休息。” 墨珏勾了勾嘴角,点头回道:“帝神放心,墨珏心里明白。” 天界,夙璃宫。 荼蘼在床榻上悠悠转醒,缓缓坐起身,伸手按了按额角,睁开迷蒙的双眼,怔怔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惊讶的发现她竟然在自己的寝宫里。 荼蘼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的,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她努力回想着昏睡之前发生的事情,脑中突然浮现出墨珏浑身是血的的样子。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翻身下床,想要奔出去,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又站在地上不知所措起来。 她该去哪里找墨珏呢?墨珏已经从绛神台坠下去了! 那夜,荼蘼见墨珏一身重伤,急火攻心吐了血,一时间昏厥过去,不省人事,连怎么回的寝宫都不知道。 如今,墨珏怕是…… 荼蘼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后背重重的靠在床边。 心脏突如其来的抽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因为紧张的情绪难以平复,浅浅的呼吸声也变得愈加粗重起来。 荼蘼的口中喃喃念着:“墨珏,墨珏……” “昏了两日,醒了便念着这叛徒,是忘了本神与你说过的话了吗?”门口突然传来雷公阴冷的声音。 他屏退宫人,穿过重重白色的纱幔,款步走了进来,凌厉的眸子紧紧盯着坐地上的荼靡,眼神中有些许愠怒。 经雷公一提醒,荼蘼的脑海中突然回响起那夜他恐吓自己的冰冷声音:“墨珏是本神最得力的爱将,本神皆可如此,你若是也想要背叛本神,本神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神形俱灭。” 雷公对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向势在必得。故而,他的这句话让荼蘼痛彻心扉,也万分恐惧。 荼蘼惊愕的抬起头,望着雷公阴郁的面容,渐渐回过神来。 距墨珏受刑也不知过去了几日,就凭他当时的那种情况,就算荼蘼立刻施救,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如今,墨珏怕是已经死了…… 荼蘼悲痛不已的目光中渐渐生出憎恶的阴寒,墨珏的陨灭皆是拜那该死的狐狸所赐,她定要活下去,为墨珏向那狐狸讨回来! 荼蘼这样想着,便半跪在雷公身前,抱拳沉声道:“荼蘼谨记主上教诲。” 雷公一步一步逼近荼蘼的身体,俯下身去贴近着她的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记得,那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半死不活的躺在寝宫里偷懒!” 荼蘼不敢直视雷公的眼睛,慌忙的低下头应承道:“是。” 祁连山下。 “哥哥,你我就此别过,你定要珍重身体。”琬琰抬头望着渝深,眸子里隐隐有星光闪动。 渝深皱紧了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之色,不禁嘱咐道:“琰儿,天神若是发现我们离开昆仑,必定是要先追捕你和雪染,你们此行要万分谨慎。” “我记得了,哥哥且一路向南前行,切莫绕弯。”琬琰点了点头答应着,然后看了看雪染,继续说道:“若是我二人有何不测,族人也方便去寻你们会合。” 渝深按在琬琰手臂上的那只手渐渐收拢,皱着眉说道:“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们定会寻得帝神的庇佑!” 琬琰目光之中满是坦然,她淡淡一笑,回道:“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嘛!哥哥带领族人我才能放心。时辰不早了,你们且上路吧。” 渝深一把将琬琰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说道:“你要勤于我传信,知道吗?” 琬琰伸手环住渝深的精腰,点头应承道:“好。” 良久,渝深轻轻松开琬琰,看向雪染说道:“雪染,你也要保重。” 雪染点了点头回道:“少主……” 她停顿了一下,渝深此去便再也不是昆仑山上华胥一族的少主了,而是华胥一族南疆分支的族长,她如此称呼已经不太妥当了。 她随即改口道:“族长也要保重。” 雪染与琬琰并肩立在山下,面对着渝深渐渐远去的那一行人,两人不住的挥手眺望,眼眶与心头皆是酸了。 此时,祁连山一代烟雾轻笼,琬琰火红的裙摆随风起舞。 此处并无娇艳桃花,也无杨柳依依,崎岖的山路是一望无际的苍凉,道路旁零星的嫩草凝聚着颗颗露珠,耳边只剩下盘旋在上空的一双大雁发出的阵阵哀鸣。 在渝深离开的那一刻,琬琰的泪水溃不成堤。 雪染颤抖的伸出手,轻轻拭去琬琰脸上冰凉的泪花,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庞,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柔声说道:“我认识的琬琰可不是这般爱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即便是你身边再无父兄,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琬琰把头埋在雪染的颈项处,闷声点了点头。 一连几日,荼蘼皆是立在云端,静静地望着脚下的昆仑,眼中心中皆是怒火。 幸好那日她提前施了三日的法术,好让昆仑山上的大雪一刻也不停。 如此看来,她昏厥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两日,否则,可是要耽误了正事。 荼蘼冷冷一笑,翻手增加了一道灵力,雪渐渐大了起来。 她就在此处等着,她坚信华胥一族终将会把雪染献祭,最后,雪染也会跪在她的身下,苦苦哀求她。 想到这里,荼蘼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像荼蘼料想中的那般,一连几日,昆仑山上都安静得出奇,飞禽走兽似乎已经被埋葬在了这漫天的大雪中。 荼蘼皱起了眉,渐渐发觉了其中的问题。这街上除了零星几个出行的老者,其他的人均是紧闭着房门,不曾出入。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3章 戏虐追逐纾恨意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不对! 就算是大雪封山,这华胥族人也太过深沉了! 荼蘼踏着祥云,在祭坛的神牌前大声的召唤道:“华胥族人,前来觐见!” 连喝三声,华胥族人纷纷慌忙穿衣出门,疾步赶至祭坛中。 赫炎走到最前面,看见荼蘼也没有畏惧。他伸手作了个揖,道:“不知上神降临华胥,有何贵干?” 荼蘼不自觉的眯了一下眼睛,十分不耐烦的问道:“你不知本神有何事?” 赫炎的脸上依旧毫无半点惧色,恭恭敬敬的回道:“先前,天神曾允诺华胥自行决定是否献祭,上神奉命在此处降雪,而我等也在积极商量决策,想来没有出什么差错,赫炎确实不知上神此行是为何事。” 荼靡并不想与赫炎多费口舌,只是在越聚越多的人群中,飞快的寻找着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身影。 过了半晌,似乎是不再有人往祭坛这边来了,荼蘼却没能发现雪染。她不禁眉头一皱,待她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人群中竟然连半个年轻人的身影都没有。 荼蘼有些恼怒的喝道:“为何只有你们这群老东西前来此处?是否因为天神未至,华胥才敢如此怠慢?” 赫炎突然佯装悲伤的样子回道:“上神有所不知,族里的年轻人不忍将人祭献于天神,又实在受不住昼夜降雪的寒冷,竟连夜跑出了山。我们这群老东西腿脚不济,他们竟然就狠心的将我们扔下了,此番着实让上神看笑话了。” 荼蘼冷冷一笑,眼中满是不屑与蔑视,得意的说了一句:“主上说的没错,小小人族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 而后,荼蘼眼睛一转,突然发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她飞身降落至赫炎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声问道:“狐狸呢!那野狐狸现在在何处?” 从荼蘼身上传来的冰凉的气息,让赫炎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早便不见了,恐怕是跑了!但就算是她还在昆仑,我等区区凡人,又如何奈何得了她一只修炼成型的妖啊!” “一派胡言!”荼蘼怒不可遏的大喊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她提起赫炎的衣领,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族长!”在族人们担惊的大叫声中,赫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阮水与流火两位长老赶紧上前去搀扶。 赫炎艰难的站起身后,又跪了下来,喘着粗气说道:“还请上神明鉴,老朽说的句句属实,并非欺瞒上神。” 荼蘼的眼中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她一个闪身重新出现在赫炎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问道:“你那双儿女呢?” 赫炎叹了口气,表情极度悲伤与懊恼,轻言道:“也跑了,都跑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晚年得子却丧妻,儿女双全却无半点孝道!” 此时,荼蘼已是怒火中烧,完全不想听赫炎啰里啰嗦的抱怨。 她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得浑圆,好似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女儿定与那野狐狸在一起,说!他们往哪里跑了!” 赫炎不断的摇着头说道:“天大地大,我们这些老东西一辈子都困在昆仑,哪里知晓山下是如何情形?我们只知道他们不在昆仑了,至于去了何处,我们是当真不知啊!” 荼蘼俯下身,一把掐住了赫炎的脖子,抬起手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不说实话?” 融金见状,慌忙上前一步说道:“上神,族长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大伙儿,我们是真的不知!” “是啊,是啊,我们不知道啊……”众人也十分配合的纷纷应答。 阮水看着赫炎渐渐发紫的脸色,赶紧接过话来道:“上神,天神既然允诺华胥,献出人祭就停止降雪,我们自是会献出。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我们的一个突发善心留了她们最后一晚,竟然让他们趁机跑了。华胥一时献不出人祭,您继续日日降雪,我们受着便是,您何必如此动怒?” 荼蘼咬了咬牙,蓦地松开了手,愤恨的看着宗木说道:“你懂什么!待本神找到那狐狸,定要你们好看!” 说完,她便周身一转,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失去支撑的赫炎重重跌落在地上,强烈的顿挫感让他的肺腑轻微震动,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阮水轻轻拍着赫炎的后背,帮他顺气。 流火的眼中隐隐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开口问道:“族长,孩子们能逃过天神的法眼吗?” 赫炎的喉咙还未适应突然涌进的冰冷空气,干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喘着粗气重重的点头,心里祈求着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荼蘼在高空中盘旋着,凌厉的鹰眸不断地扫过崇山峻岭,河水平原。 那野狐狸定不会丢下人族不管,只是几个晚上的时间,纵然她身上有些灵力,身旁却皆是些平凡的人族,想必,也跑不了太远。 况且,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定是十分惹眼,就算那狐狸与族长的女儿两人单独逃走,她抓住几个族人要挟,那狐狸自诩善良博爱,还不怕她不肯就范? 等她抓住了那野狐狸,定要慢慢的折磨她,让她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然后,等她玩腻了,再扒皮抽筋献给主上。 浩瀚苍穹之下,琬琰与雪染一行人缓缓地向前走着。 雪染侧目看向琬琰,眉目之间满是担忧的问道:“琬琰,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帝神吗?” 琬琰重重的点的点头,似乎心中满是斗志的回道:“会的,阿爹说过心诚则灵。” “如果……”雪染依旧忧心忡忡,还不等她的话说完,琬琰就出言打断了:“没有如果,我们定能安然无恙,华胥也定能平安无虞。” “死到临头了,还能说出这等大话,真是可笑至极!”天空中突然传来荼蘼阴冷森寒的声音。 琬琰心中默念不好,赶紧吩咐族人们躲起来。 族人像事先说好的那般,迅速四散逃开,等到安全的时候再出来寻她,若是她与雪染皆出了事,族人们便一路向南去追随渝深。 “快跑!”雪染知道荼蘼是冲着她们来的,立刻紧紧拉起琬琰的手,大步向前跑着。 “还想跑到哪里去?”荼蘼冷笑了一声,手腕一翻,召唤出缠心鞭。 她汇聚灵力于掌心,狠狠地向雪染与琬琰的身上抽了过去。 “快闪开!”危难之际,雪染大叫了一声,一把推开琬琰,两人向相反的方向倒去。 只见,荼蘼的灵力在他们二人中间,化成了一根巨大的冰锥,牢牢地插在坚硬的土地上。 雪染心里一惊,慌忙扶起倒在地上的琬琰,暗暗催动灵力于掌心,在二人周身划出一道金光。那金光渐渐扩四散成半球,形成一道结界,保卫着她们。 荼蘼见雪染施了结界,轻蔑地说了一句:“雕虫小技,也敢在本神面前班门弄斧!” 雪染与琬琰不敢多言,只能继续拼命地向前跑着。而荼蘼也未停手,她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冰蓝色的鞭影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闪电,带着炽烈的杀意极速冲向两人,鞭气先后化成的一根根冰锥钉在地上,却总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两人身侧。 荼靡根本就没想一下子捉住她们,只是想这样猫捉老鼠般的戏耍着两人。 雪染与琬琰跑了一阵子脚步愈加沉重,奔波的疲惫让她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荼蘼似乎也有些腻了,冰冷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杀意。她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用力握住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向她们二人身上抽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雪染布下的那道结界瞬间被震碎。 两人应声倒地,缠心鞭直直的落在雪染的脊背上,楞是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她雪白的衣裙瞬间就被染红了一大块。 来自鞭击巨大的力量让雪染的身体疼痛不已,她被迫跪在了地上,大吐了一口鲜血。 琬琰连忙站起身,凑过去扶起她,神色担忧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雪染来不及擦拭唇边的鲜血,喘着粗气,一把推开琬琰说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琬琰用力抓着雪染的胳膊,目光中满是坚定的回道:“我绝不会独留你一人,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说着,便搀扶着雪染大步向前跑着。 却不曾想,在跑了十几步之后,两人面前出现的竟然是万丈悬崖。 雪染停住脚步,愣愣的望着脚尖处滚落下山的碎石。悬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她的心也跟着变成了一片深渊。 这时候,雪染紧皱的眉头反而渐渐舒展开了。 因为心中所有的惊慌都变成了绝望,纵然她再惊慌再恐惧,都无济于事了。 荼蘼的眼中泛起一丝得意,她缓缓降落下来,面对着转过身的两人,突然大笑起来,讥讽道:“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不是说要死一起死吗?现在你们可以如愿了!”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4章 坠崖还恩心意绝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说着,她手起鞭落,直直的向两人身上抽打过去,雪染的瞳孔一震,来不及多想,便背身护在琬琰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啪!”的一声,缠心鞭重重的落在了雪染的背上,震的二人跌倒在地,雪染的背上顿时出现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雪染挨不住剧痛,吐了一口鲜血, “雪染!”琬琰一惊,连忙起身扶起她,问道:“你怎么样?” “撑得住。”雪染的声音听上去已然有些吃力。 她抓紧了琬琰的手,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转头问荼蘼:“是天神叫您来抓我们的吗?” 荼蘼轻蔑的白了一眼雪染,道:“你还真是会高看自己,主上事务繁忙,哪里还会有心思惦记你这野狐狸?” 瞥见荼蘼被怒气熏红的的双眼,雪染明知请求无望,却还是想要试一试。 她软下语气问道:“既然天神将此事全权交由上神来打理,不知可否求上神放我们一马?” 荼蘼戏谑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语调也尖利的上扬,大声道:“放过你?你求本神放过你,你如此陷害墨珏,还敢叫本神放过你!” 墨珏,听到这个名字,雪染的心头一震。 自墨珏受了雷刑之后,雪染便再不曾见过他,此时,也不知道墨珏怎么样了。 雪染不禁有些颤抖的问道:“墨珏……墨珏上神可好?” 荼蘼满心怒火,咬牙切齿的回道:“墨珏可好?你还敢提他!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春祭之时墨珏为你私自降雨,昆仑山上为你开脱又不惜领罚,你却推卸罪责出逃至此,妄想苟且偷生,如今,还有脸问墨珏可好?他受了雷刑被主上扔下了绛神台,这世间已经没有墨珏了!你害的墨珏灰飞烟灭,你说,本神如何能够放过你!” 雪染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而看着荼蘼,颤抖着问道:“上神此言是何意?” 荼蘼的面目渐渐变得狰狞起来,大声喊道:“你听不懂吗?墨珏死了,他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你听明白了吗!” 荼蘼的话像是一道魔音,让雪染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她艰难的喘息着,震惊的瞪大了噙满泪水的双眸,无意识的摇着头,口中喃喃的说着:“他不是撑过那十八道天雷了吗?墨珏上神灵力如此高深,怎会如此?” 想到那日墨珏的一身伤痕,就是拜眼前这只狐狸所赐,荼蘼便怒不可遏。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愤恨的说道:“撑过去了又如何?他还不是因为替你求情开罪了主上,你难道不知道坠入绛神台便是九死一生吗?墨珏受了那么重的伤,怎还有命活着!” 墨珏上神,他死了吗? 雪染的心仿佛瞬间被雷电击过一般。 时光快速退转,她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那些与墨珏共处的零碎片段渐渐浮现出来,所有的情景仿佛都历历在目。 初次相遇,墨珏便救了她的命,尽管墨珏的脸上皆是不屑,嘴上也戏谑着,可最终还是熬不过她的恳求,竟一时心软帮了她…… “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说这种话会让你变得很危险。” “本神在栖垣宫日日听你念咒,身上的那股狠劲恨不得把本神从天上拽下来,让本神立刻降雨,你现在这副温良的样子还真是让本神有些不适应。” “同样是恩人,你对她要全力以赴,却要为难本神?” “你这点修为还不够本神打牙祭的,本神要来做什么?” “小小年纪,怎知如何讨人欢心?” ““将来尚不知否,此时本神倒是真眼瞧见,确实没有。” “狐媚的本事没见,扯谎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本神既说了,就不会骗你,你等着便是。” 第二次相遇,墨珏再次出手相救,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大方的赠与了她玄天绫和麒麟血,用以保命…… “你是捡过一条命的人,修炼之时竟还如此焦躁,就不怕走火入魔、灰飞烟灭?” “如今大祀已过,你大可不必再如往日那般急功近利。” “不敢?本神看你胆子可大得很,每次见你,你都视死如归。” “你修炼疾影流云,便可催动灵力幻化出数条白绫,关键时刻,能保你性命。” ““麒麟血,保你百邪不侵,免得你又心焦气躁走火入魔。” 最后一次见墨珏,便是那日雷公降临昆仑,准备惩罚华胥的时候…… “还未来得及跟主上请罪,那日,墨珏去东海与龙王习得了新的水系法术。是墨珏太过自信,还未能精通此法,便回宫修炼,竟不慎将万千水滴降落人间。” “若墨珏那日未曾降雨,华胥一族必是万分惊恐地日夜守在此地,绝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华胥过错皆因墨珏而起,请主上息怒,墨珏愿接受一切处罚。” …… 那些事好像刚刚才发生,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它们一瞬间消失,又一瞬间再回来,然后再消失。 雪染与墨珏相处时,总觉得他冷漠桀骜,嘴上毫不留情,又爱捉弄人。而此刻,她的心中却皆是墨珏千般万般的好。 那些往事如无数根冰锥一般狠狠地刺在雪染的心里,让她瞬间浑身冰冷,唯有那落日的一抹余晖映照在她的脸庞上,才让她觉得这世间仅存有一丝温暖。 原来,在昆仑山的那日,墨珏是为了保护她,才当着雷公的面对她说了诸多狠话。 墨珏极力与她的撇清关系,不是真的厌恶她,而是不想让雷公与荼蘼觉得雪染是用法子蛊惑了他,才求得他的庇护。 墨珏知道他若是坐视不理,雷公便会对雪染等人痛下杀手,所以便想一个人担下罪责,换得他们的平安。 当时,雪染只顾着听墨珏的言辞凌厉,却未细细琢磨他看向她的表情,虽然,墨珏面上波澜不惊,眼神中却隐隐酝酿着担忧之色。 她是何其幸运,能够结识赫赫有名的镇魔将军,又是何其幸运,能够让不理世事的墨珏为她承担罪责。 可是,墨珏何其不幸,遇见她,便生生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雪染的脸色煞白,双眸也失去了神采。 她的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花,紧握着琬琰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口中喃喃的自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多次救我性命,我却让他送了命……” 琬琰见状,连忙抓起雪染的手臂,提醒道:“雪染,雪染你振作一点!不是因为你,这一切不能怪你!” 雪染渐渐回过神来,在琬琰的搀扶下,踉跄的站起身。 她望着荼蘼,苦笑着说道:“我将这条贱命给上神,上神可否网开一面,放过华胥一族?” 见雪染视死如归的神情,荼蘼的心里渐渐舒服起来,挑眉道:“那华胥一族皆是因你受的牵连,本神为何要与小小人族过不去?” 雪染的眉目间满是哀伤,凄楚的笑容好似被骤风吹落一地的花瓣。 她涩声说了句:“我信上神,上神定要遵守诺言。” 荼蘼冷冷一笑,心情似是好了许多,高傲的回道:“本神既说了便会兑现,就知道你这狐狸会上演舍生取义的戏码。” 雪染转过头,看着琬琰淡淡一笑。琬琰却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最难看的笑容。 荼蘼收起缠心鞭,双手抬起如鹰爪般置于腰腹两侧,汇聚灵力于掌心,勾着嘴角默念着渡雷术的咒语,想要唤一道天雷灭了雪染的元神。 此刻,雪染的眼中只有一片黯淡。 她轻轻地说道:“琬琰,你要好好活着,记住你说过的话,心诚则灵,你定要带领族人开拓新的天地。” 琬琰见雪染的眉目间尽是凄楚与绝望,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她紧紧的盯着雪染的眼睛,问道:“雪染,你想干什么?别做傻事!” 料峭的寒风吹乱了雪染的长发,她抬起头望向天际,似乎又看见了墨珏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她轻声说了句:“上神对雪染的恩情,雪染无以为报,唯有魂飞魄散,与你相伴。” 说完,她便转过身,毫不停留的纵身一跃。 “雪染!”琬琰慌张的伸出手,还好及时拉住了雪染的衣袖,她惊慌的哀求着雪染留下来,然而,雪染却只是淡然一笑,而后,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 随着一声清晰的裂帛声传来,雪染的身子如同雪花般坠入了崖底。 “雪染!”琬琰的眼泪滚滚而下,手中紧紧抓着雪染衣袖的碎片,望着深不见底的山崖,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 荼蘼一愣,反手收起掌心中劈啪作响的电光,这狐狸竟然有勇气自我了结,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琬琰定了定神,她知道就算荼靡放过自己,雷公也定然抓着华胥一族不放。 眼下雪染已去,雷公要的祭品也只剩下她一件,她与其回去让族人为难,不如用自己换族人一片生机。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5章 护主灵器助生还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站起身来,恶狠狠的回头看着荼蘼,冷笑道:“你逼迫无辜人族,残害弱小生灵,简直枉为上神!善恶终有报,他日,你与雷公必遭天谴!” 还不等荼蘼回应,琬琰便纵身一跃,飞扬的裙摆如同一片红色花瓣,随雪染而去。 荼蘼上前几步,蹲下身来,皱着眉向下望去,满目所及皆是一片烟云,隐隐绰绰,模糊不清。 琬琰是凡人,跌落谷底,必是身亡。 那狐狸虽会些法术却也受了重伤,难以运气施咒,这一跳,估计也是凶多吉少。雪染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死了,真是不够解气。 荼蘼未曾亲眼所见,尚不甘心。她如此想着,便直起身,决定亲自下去查看一番。 可是,就在她准备动身之时,荼蘼却突然收到了雷公的千里传音:“荼蘼,魔族来犯,你速速归来,与本神前去应战。” 荼蘼愤恨的跺了下脚,军令在身,她片刻耽误不得,只得咬紧牙关,朝崖底说了句:“谅你也是尸骨无存,可你若是侥幸生还,待本神凯旋归来之时,定要亲手裁决了你!” 说完,她便脚踏祥云,直奔九重天飞去。 激荡的水源不断地挤压着雪染的身体,她的七窍皆被苦涩微咸的水剧烈的冲击着,来自双目瞳孔猛烈的刺痛感和耳膜传来的阵阵撞击感,尤为清晰。 四肢百骸传来刻骨的寒冷,心脏仿佛被人瞬间攥紧了一般,厚重的压迫感徐徐蔓延至大脑。 雪染不受控制的微微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一串气泡自她的口中溢出。 她的肺叶只能无可奈何的吸收着蜂拥而上冰凉的水,阵阵痉挛着。 所有的神经皆不由自主的紧绷成一根弦,四肢漫无目的地滑动了几下后,身体开始逐渐下沉,下沉…… 雪染微微侧过头,仿佛看见了琬琰在她身边紧闭着双眼,又仿佛看见了眉头紧锁的墨珏。 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时间的流逝感渐渐拉长,雪染浑身的知觉也被一点一点得吞噬,最终和光源一同消失在了水底的深渊里。 玄天绫闪着淡淡的五彩光芒,自雪染的发顶缓缓飘落至水中。 蓦地,它金光大盛,迅速拉长变宽,霎时间变成了千万条白绫。每一条白绫都有规律的飞速旋转着,缠绕着。 最终,将雪染和琬琰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雷泽,海岸边。 高比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憩息在树杈上的七魂戏谑的说道:“还以为那黑狮子是青瓷做的,没想到,他还真是有些本事,不出几日便能自己起身了。” 高比无奈的摇了摇头,嗔怪的说道:“人家可是世间仅此一只的墨麒麟,在你嘴里竟是这样微贱。” 而后,他微微笑了一下道:“纵使墨珏意志坚定,也要有你不辞辛苦的为他采药,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啊!” 七魂一脸骄傲的连连点头道:“此话十分有理!本神这几日便要好好想想,待他伤好之后,要让他如何报答于我。” 高比伸手指了一下七魂,道:“你呀,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七魂摇晃着脑袋,满脸得意的回道:“那要看对方是谁,我在你身上可是吃了不少亏,说不准哪天,本神这条命都会搭给你。” 高比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我哪里舍得你为我丧命,若是没了你,还有谁来听我弹琴?” 七魂冷哼了一声,道:“这世间万物皆是为你的琴声倾倒,你还怕没人来听你弹琴?” 高比的笑意更深,眸子里渐渐泛起柔和的光,说了一句:“可唯独你,才是我的知己,你在我心中重量万分,无人能代替。” 七魂听闻此言,眸子里涌起异样的光彩,突然大笑起来回道:“待到他日你有了帝后,本神定要将这些话全全告知于她,让她酸的与你吵架!” 高比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着,满脸的不在意,淡淡的回道:“不求帝后,有你足矣。” “你这话说的我一身鸡皮疙瘩。”七魂抖了抖羽毛,从树上飞到高比身侧,坏笑着问道:“高比,你确定并未钟情于我?” 高比转头看向七魂,眉目见难得的露出一丝狡黠:“若是钟情,你便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也是你来!”七魂指着高比大声道,而又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啐了几口:“呸,呸,呸!本神竟还认真的在和你讨论这些!” 说着,七魂便震动双翅飞向天际,留下高比一个人在原地大笑。 只是不出片刻,七魂又飞了回来,落在了树上。 “这雷泽近几日为何如此热闹?”七魂的眼神中泛起了一丝疑惑的神采,似是在问高比,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高比淡淡的问道:“又发生了何事?” 七魂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之色,皱着眉回忆道:“方才,我飞到寒潭,远远地看着,岸边泡着一颗巨型鸟蛋,本神竟未认出那是何种鸟类的后代。” 七魂见多识广,怎会连一颗鸟蛋都认不出? 高比无奈的出了口气道:“你是否又想变着花样捉弄我?” 七魂从树上飞下来,盯着高比,认真的说道:“真没骗你,不信你与本神一同去瞧瞧!” 高比似乎对他说的事并不感兴趣。 他坐起身,转身便要离开,只留给七魂一句:“我对此并无兴趣,你独自去吧,我若是再与你戏闹,定要误了给墨珏煎药的时辰。” “不行,你定要与本神同去!你身为帝神,总得知道雷泽是否出了什么妖物不是?”七魂扑打着翅膀悬在半空中,双脚死死地拽住高比的肩膀。 高比被他拉的接连向后退了两步,最后,只得无奈的应承下来:“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同你去便是。” 谷底,寒潭岸边。 “近看这巨蛋一片洁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泛着彩色的晕光。”七魂仔细打量着那颗“鸟蛋”,不解的嘀咕着:“这东西倒是形似东海的明珠,只是如此巨大的珍珠怎会轻易落到雷泽来?” 高比伸出手贴近那巨蛋,轻轻抚摸着,回道:“光滑无比,阵阵清凉,五彩光晕,影影绰绰,确实是来自东海的珍宝。只是,它如此弹软的触感,倒像是被人注入了强盛的灵力,化成的灵器。” 七魂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疑惑的问道:“若是灵器,那它的主人呢?” 高比垂下手,想了想,回道:“想必这灵器忠心护主,内心包裹的正是它的主人。” “你说这东西里面有人?”七魂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灵器,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否如此,一探便知。”说着,高比将灵力汇聚于掌心,从左至右轻轻滑动手掌。 一道金光闪过,那巨蛋表面出现了一道道有规则的裂痕,随即,幻化成千万条白绫,飘动着收缩起来,迅速汇聚成一条。 灵光乍现后,地上静静的躺着两名娇俏的少女,一人穿红裙,一人着白裙,两人均是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只见,那白裙少女的衣摆染了大片的血迹,发间突兀的立着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方才的那条白绫,正紧紧缠绕在她的发辫上。 二人正是跌落寒潭中的雪染与琬琰。 “是两只狐妖?”七魂落在雪染身边打量了一番道,而后又看了看琬琰,摇了摇头说道:“不对,竟是一人一狐。真是稀奇,这狐狸看上去也不过百年修为,竟能驱使灵器救人?” 高比看见红衣女子的一瞬间,不禁楞了一下,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俯下身,先后探了一下两人的鼻息,发觉她们尚有气在,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小声说了句:“还活着。” “你不是又想救人吧?这次还要一起救两个?”七魂皱起眉,紧紧的盯着高比问道,见他不说话,又问了句:“救神仙也就算了,你现在不但要救人,连妖都要救,我们帝神还真是普度众生啊!” 高比看了七魂一眼,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也不在意,只是,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无奈,挑眉说了一句:“是你带我来的。” 高比所言没错,确实是七魂挑唆高比来此处的。 七魂也无话可说,只得无奈的回了句:“好吧,是本神多此一举,今后与你出门,定要先推演天象,问过凶吉才行。” 高比却笑意浅浅道:“他们都是受伤落水,反正我也是要煎药,几个人的分量,对我来讲没什么差别。” 七魂叹了口气,有些嗔怨的说道:“你终日浪费灵力治病救人,也不知这修为何时才能超过雷公。” 高比盯着琬琰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瞥见雪染背上有伤,犹豫了一下,便轻轻抱起了她,对身旁的七魂说:“你若是肯帮我,我就能多些时间去修炼了!过来搭把手,将她们二人送回房中去。” “真是爱管闲事!”七魂用爪子抓住琬琰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问了句:“你的房间墨珏还占着,要将她们安置在哪里?”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6章 逢凶化吉遇帝神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着,毫不犹豫的说了句:“你房里。” 七魂有些不满的回道:“是你想救人,凭什么要送到本神房里去?” 高比却笑了起来,打趣道:“你不是最喜欢叫别人报恩吗?两个妙龄少女在你房里醒来,你还不甚是欢喜?” 七魂白了他一眼,说了句:“胡说八道!” 七魂房中。 见七魂将琬琰平放在床榻内侧,高比便将雪染背部朝上,轻轻放在她身边。 随后,他二指并拢点在琬琰的鼻息上,口中轻念咒语,缓缓抬起手,指缝间渐渐吸出一道水柱。随着高比的手指点向窗子,那道水柱便立刻飞向了窗外。 而后,琬琰闭着双眼,轻咳了几声,便没了动静。 人族的生命在神族眼中一向十分脆弱,故而,七魂看向高比,问了句:“救得活吗?” 高比点了点头,道:“她只是呛了水,好好睡上一觉便无事了。” 说完,高比便将目光移向雪染,细细检查着她的伤口,不禁眉头越皱越紧。 七魂见到雪染背部的伤痕,心里一惊,轻轻道了句:“方才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这小狐狸,非要抱着她。原来是她背上有这一道伤口,本神带她回来不方便呀!” 高比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地说道:“这伤虽是血迹斑斑,却凝结着细小的冰碴,眼下正值春季,寒潭之水虽是刺骨冰寒,却也不会结冰。想必,她是被擅长运用冰系法术与雷系法术的人,狠狠的打了两鞭子。” 七魂口中啧啧有声:“这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这小狐狸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能让人憎恨至此?” 高比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伤痕的边缘,有些诧异的说道:“看这灵器所留的痕迹,和这般狠辣果决的手法,倒像是来自荼蘼将军的缠心鞭。” 七魂的脑中浮现出荼蘼那妖艳泼辣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挑了一下眉,问道:“就是天界的那个妖艳跋扈的冰麒麟?” 高比沉下气回道:“想必是她不会错。” 七魂听闻此言,心中开始隐隐泛起不安,皱起了眉道:“这几日你先后救了两次人,竟都与天界有关,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高比似是并不在意,淡淡一笑,安慰道:“不必焦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雷公又能奈你我如何?” 说完,他汇聚灵力于掌心,手腕一翻,轻轻覆在雪染的伤口上方,缓缓地来回移动着。只见,那些细小的冰碴,渐渐融化着,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雪染“嘤咛”了一下,悠悠转醒。 半梦半醒的眸子十分朦胧,突如其来的光源十分刺眼,让她不自觉地紧皱了眉头,勉强才能睁开眼睛。 抬眼望去,面前两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这种关切又好奇的眼神来自一个陌生男人和一只金色的凤凰。 雪染一惊,茫然失措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想要坐起来逃走。 高比眼疾手快,立刻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别动,会撕裂伤口。” 高比掌心的触感微微清凉,使雪染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 她急促的呼吸带动着整个身体轻微的起伏,每动一下,雪染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背上传来的那种彻骨钻心的疼。 雪染的额头上迸沁着细密的冷汗,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背上的伤口,一声极微弱的“痛”自她的唇边溢出来。 “我怎么了?”一声嘶哑如刀伐木的声音从雪染的口中传来。 七魂望着她,无奈的笑了一声道:“这事儿,我们还想问你呢!” 高比看了一眼七魂,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语气,以免吓到雪染。然后,转头对雪染柔和的回道:“你了受伤,还落水了,你记得吗?” 受伤,落水。 雪染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荼蘼那张狰狞的脸…… 是的,她被荼蘼打伤后之后听闻墨珏已经殒身,顿时万念俱灰,在得知自己的命能够换得华胥一族平安之后,毅然决然的从悬崖上纵身一越。 那时候,雪染以为她将自己的命还给墨珏了,却未曾料到,云雾缭绕的崖底竟是一方寒潭,她也因此侥幸活了下来。 感受到身旁的淡淡温热,雪染不禁侧过头去查看。 当她看到琬琰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时,瞬间惊慌起来,挣扎着爬到她的方向,大叫道:“琬琰,你为什么在这儿?你怎么了?” 琬琰,听见这个名字,高比的心仿佛被鞭击了一下,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雪染强撑着身体,探测了琬琰的鼻息。 还好,她还活着。 雪染猜想,雷公本就是想要她们二人的性命,琬琰许是也被荼蘼推下了山,然后又被身边的人一起救了上来。 雪染连忙转过头,跪坐下来,紧紧地拉住高比的手说道:“是上神救了我对不对?雪染求您也就救救琬琰吧,求您了!” 高比渐渐回过神来,见雪染作势要磕头,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身上的伤还不及你。” 雪染的眼中渐渐升起惊喜之色,却还是想再次确认一遍:“真的?” 高比给了雪染一个安心的微笑,轻声说道:“真的。” 七魂狐疑的盯着雪染的脸,仔细打量着,随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雪染?这名字为何有些耳熟?本神之前见过你吗?” 雪染轻轻松开了高比的手,盯着七魂,仔细回忆了一番。 这世上金羽的凤凰本就十分罕见,况且,她此前久居于昆仑山,难得遇见神仙,即便是遇上了,也大多是来自天界那些化为人形的神仙。 所以,雪染十分肯定的回道:“此前雪染与上神并未见过。” 七魂依旧十分疑惑,雪染的这张脸虽然清丽美好,可是,对他来讲却是极为陌生的。他此前确实未曾见过雪染,那为何会感觉她的名字十分熟悉呢? 七魂只得悻悻地说了一句:“那是本神记错了?” “定是你老糊涂了。”高比打趣道,而后对雪染说道:“我先为你疗伤。” 雪染用十分感激的目光看着高比,摇了摇头说道:“雪染已无碍,多谢上神出手相救,若无上神,雪染和琬琰今日怕是早已没命了,上神不必再浪费灵力,雪染自己可以疗伤。” 七魂看了看雪染头上的狐狸耳朵,戏谑道:“你马上就要显露真身了,就凭你那点本事,还想替自己疗伤?” 七魂的一句话让雪染既尴尬又窘迫,她的脸上浮起两坨红晕,咬了咬唇回道:“我可以慢慢来。” 七魂见她可爱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不贪心,总是比那黑狮子懂事些。” 高比无奈的看着七魂说道:“墨珏只是伤得太重,无法自行疗伤,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切莫这样说他。” “谁?”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雪染的心跳漏了半拍,全身的神经仿佛都被针刺过一般,她慌忙问道:“上神您方才说谁?” 高比见雪染对墨珏的名字尤为敏感,不禁暗忖她与墨珏先后受伤,兴许是有缘故的。 他开口问道:“本神与七魂说的是天界的镇魔将军墨珏,你可认得他?” “墨珏上神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吗?”雪染的脸上渐渐染上惊喜之色,不断地喃喃自语,而后,她突然抓紧了高比的衣袖,急促的问道:“他在这里吗?他怎么样了?” 高比不知雪染与墨珏是敌是友,又是以何种身份问的这句话,故而,决定先试探一番。 他垂眼看了看被雪染紧紧抓住的衣袖,避重就轻的回了句:“墨珏受了重伤,现已无性命之忧。” “墨珏上神现在何处?我要见他!”雪染的眸子里泛起了异样的光彩,语气也显得十分急迫,她紧抓着高比衣袖的手微微颤抖着,手指也因太过用力开始微微泛白。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七魂比不得高比能沉得住气,立刻代替他问出口。 “恩人,墨珏上神是我的恩人!他因我而命悬一线,我跳崖也是想将这条命还给他。”雪染看着七魂激动地恳求道:“上神,求你们告诉我墨珏上神在哪里吧!” 听闻此言,高比方能放心。 “你莫急,待你伤好之后……”高比还未将话说完,就被雪染急切的打断了:“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见他,上神,求您了,告诉我吧!” 雪染眼中惊喜的泪光,让高比为之动容,他缓缓地说道:“此刻,他就在本神的家中。” 雪染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期盼之色,立刻开口问道:“我要到哪里去寻?” “不远,出了门一路向西便可见到……”想到墨珏就在自己的不远处,雪染来不及听高比接下来的话,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便冲了出去。 七魂看着雪染离去的背影,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雪染!难怪如此耳熟!”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7章 薄暮重逢生欢喜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疑惑的看向七魂,七魂继续说道:“这不就是黑狮子梦中惦记着的那个小情人吗!谁能想到,墨珏堂堂一介上神,竟然因为一只狐妖与雷公起了冲突?谁又能想到,一只小小的狐妖竟然愿意为一个神仙去死!这其中,定是有一段有趣的故事,高比,你不好奇吗?” 高比没有回七魂的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琬琰苍白的脸庞,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见高比不答话,七魂还以为他是累了,便煽动翅膀腾空而起,说道:“算了,不用问也知道,你对什么事都不好奇。你歇着吧,本神独自去看看!” 落日西沉,无数道绮丽惹眼的霞光,从西方天际喷射而出,天边丝丝缕缕的流云一瞬间被染成了绚烂的的晚霞,仿佛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锦缎,山川海水皆浸染于其中。 小路上格外幽静,婉转的鸟声也渐渐远逝了,夕阳下,只能听到雪染因快速的奔跑,而发出的剧烈喘息声。 果然不出几百步,雪染便看见了高比口中的小屋,她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十分幽暗,她只能隐约看见,床榻上坐着一个双脚垂地的墨衣男子,见她闯进来,似乎正抬起头盯着她看。 室内安静得出奇,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渐渐变得不那么规律的喘息声。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一动不动。 良久,雪染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催动灵力,右手自大腿外侧向头顶一挥划出一道半弧形的金光,室内瞬间灯火通明。 此刻,雪染终于看见了那张让她魂牵梦萦,昼思夜想的熟悉脸庞。 她紧紧的盯着墨珏,眼睛瞬间瞪大,满是异彩,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宛若怀揣着一只调皮小鹿,剧烈的跳跃着,颤抖着,久久无法安宁。 雪染紧咬着苍白的下唇,原本毫无生气的小脸上,瞬间漫过了一抹红晕,好似一方干枯的池塘突然涌进了一汪清泉,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焕发起来。 突然间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墨珏,雪染的双脚仿佛被牢牢锁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只是眼眶里迸溅着闪闪的泪光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染的出现,宛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墨珏那平静的心湖,瞬间翻起阵阵涟漪。 方才,墨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在昏暗的夕阳下,看见了那只带着毛茸茸耳朵的小狐狸。 直到他听见身前的人逐渐紊乱的呼吸声,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望着雪染恬静的小脸在一瞬间发出的一连串微妙的变化,墨珏率先缓过神来,这小狐狸还活着,真是命大! 墨珏不禁轻笑了一声,对雪染说了一句:“过来。” 听闻此言,雪染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滚烫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从她眼角溢出。 她朝着墨珏的方向大步奔过去,猛地跪下身来,扑进他的怀里,伸出两手小手紧紧的抓住墨珏的手臂。 雪染突兀的举动让墨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冰凉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炙热团团围住的感觉,十分奇妙。 雪染呼出的温热气流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墨珏的胸口,仿佛有一阵源源不断的热流,在他浑身上下来回滚动着,直通心底。 好半天墨珏才感觉到,被雪染压迫到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雪染似乎并未注意到墨珏的异常,她将头深深地埋在墨珏的胸口,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不停地啜泣道:“墨珏上神,真的是你吗?” 墨珏低下头,眼睛里泛起柔和的光芒,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染的青丝问道:“你不是正抓着本神吗?怎还有疑问?” 雪染抬起头,有些哽咽着回道:“上神不知,自昆仑山上一别后,雪染几度祈愿能再见到您,犹恐此番与上神相逢是在梦中。” 眼前的小狐狸睁着泪水盈盈双眸,一张小脸红得像两片桃花,瞧着十分楚楚可怜。 墨珏的嘴角不禁漾起一丝笑意,却佯嗔道:“姑娘家,竟然说出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来。” 雪染破涕为笑,渐渐松开墨珏的手臂,调皮的回道:“见到墨珏上神还活着,雪染兴奋不已,难以自持,所言所行皆是有感而发,有何羞耻?” 墨珏饶有兴趣的微微一挑眉,道:“本神当日那般厌弃你,难为你还惦记本神。” 雪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墨珏,回道:“当日上神的话的确使雪染透骨酸心,可是,前几日经人点拨之后,雪染渐渐明白,您是故意说那些话,来为华胥开脱罪责的。上神因雪染受过,雪染寝食难安,哪里还会记上神的仇,雪染一心只求上神能够平安无事。” 雪染的话让墨珏有些动容,望着她的目光渐渐闪烁出柔情。 他也不知道该说这小狐狸天真,还是该说她傻。 所有的选择都是墨珏自己的决定,她却心有难安。许是这小狐狸涉世未深,对世上任何人都抱有善念,对任何事都抱有热忱吧! 雪染见墨珏不答话,便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当她的手指划过脸庞的一瞬间,却闻道一股浓烈的腥味。 她摊开手掌,想要瞧个仔细,竟见到自己的一双手早已被鲜血染红。 雪染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在墨珏身上不断的翻动查看,慌张的问道:“上神,你流血了,雪染方才是否碰到你的伤口了?” 雪染的举动惹得墨珏浑身一阵酥麻,他一把抓住雪染的手,戏谑道:“你再这般毛手毛脚,本神怕是又要伤痛加剧了。” 雪染望着墨珏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到自手腕处传来的他身上冰凉的温度,不禁害羞的低下头去,轻声说了句:“雪染并非是有意的,请上神放开我吧,我不动了。” 墨珏勾了一下嘴角,轻轻的松开了她,微微扬起下巴,道:“本神此前同你讲过,在本神面前别总是跪着,本神低头看你甚是疲乏。” 雪染倒是十分乖巧,立刻起了身。 她想着,墨珏仰头瞧她兴许也会累,便从身旁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墨珏的对面,说道:“只要上神还活着,能养好伤,上神说什么便是什么,雪染都听你的。” 墨珏似乎是被她这话伤了面子,挑了挑眉,问道:“你觉得本神挨了几道天雷,就会灰飞烟灭?” “可是荼靡上神说你重伤之后,坠下绛神台了……”雪染方才想要认真回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止了声。 她想,兴许荼靡也没想到墨珏还活着,或者,荼蘼就是为了让她内疚,才故意骗她的。如今,墨珏已经没事了,雪染将荼蘼追杀自己的事说出来,反倒像是在告状了。 雪染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是我关心则乱了,上神灵力高深,怎会殒命?如今,眼见为实,我再不会听信旁人的话,我相信上神定会福运绵长,与天齐寿!” “几日不见,脑子依旧蠢笨,这花言巧语的本事倒是渐长。”墨珏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雪染的额头回了一句,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问道:“你见过荼蘼了?” 雪染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墨珏的心中立刻猜到了七八分,他瞥了一眼雪染的发顶,问道:“你这耳朵是怎么回事?” 雪染揣测着,荼蘼与墨珏应该是密友或者知己,就算不是,他们同为天界将领,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关系定是匪浅。若是自己向墨珏抱怨荼蘼,他应该会十分不悦吧! 故而,雪染只是垂下眉眼,淡淡的说了句:“是雪染修炼不精,浪费了上神赠与我的灵力。” 墨珏见她这副神情,分明是心里藏了事,便微微皱起眉道:“满口谎话!本神早已助你修炼成人形,赐你那两样东西,与寻常妖魔对战,也可安然护体。何来修炼不精又半显真身一说?” 雪染以为墨珏在责怪她不懂珍惜他赐予自己的那些灵力,连忙抬起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上神别动怒,雪染今后必定勤加修炼,早日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墨珏见她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自责,不禁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她都伤了你哪里?” “嗯?”雪染一时间没有跟上墨珏跳转的思维,愣愣的的看着他。 “我问,荼蘼伤了你哪里?”墨珏的眉头皱的更紧,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迫。 雪染的面色有些难堪,随即,换上了一副讪皮讪脸的样子,道:“就是挨了两鞭子。” 墨珏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狐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后,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依照荼蘼的脾气,可不是两鞭子就能放过你的。” 雪染故作轻松的笑笑,回道:“许是我傻人多福吧,只是挨了两鞭子便坠了崖,就算是荼蘼上神再想动手,也没了机会。兴许,她是以为我死了,又或者,她懒得再追我,便不再计较了。”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8章 再得凤凰赠灵力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听闻她言,墨珏的脸上似乎染上了一层怒气,口气也变得些许凌厉起来:“站起来!” 雪染迟疑了一下,也不知墨珏为何突然之间变了脸色,却还是听话的缓缓站起身,一双眼睛不安的望着他。 墨珏上下打量了雪染一番后,轻轻吐出一句不容拒绝的话:“转身。” 当他看见雪染背后鲜血淋漓的伤口时,面上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荼蘼的灵力不知高过雪染多少,依照她的性子,必是用尽全力打了雪染这两鞭子。这丫头方才还没轻没重的抱着自己,这会儿,伤口怕是早已经撕裂了。 两人聊天的功夫,雪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嬉皮笑脸,一声也没叫疼,墨珏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她背后竟然伤的这样重。 墨珏抬起手覆在雪染背后,尽量平复着气息,想要催动灵力帮雪染治愈伤口。 “你这黑狮子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吗?眼下都无法为自己运气疗伤了,竟还想着帮这小狐狸?”七魂在窗外饶有兴趣的看了许久,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飞了进来。 他瞪着墨珏,语气中有些埋怨。 这墨珏简直和高比一个脾气,都喜欢逞强救人。 雪染闻声连忙转过身,按住墨珏的手,慌忙制止他道:“墨珏上神不必担心,雪染不疼,虽是半显真身,可我尚能自行运气,这伤不出几日便可恢复。” 墨珏将手从她手中抽回来,皱了下眉毛,说道:“你这伤,本神瞧着十分碍眼。” 雪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必,墨珏是有些看不上她这般惨兮兮的样子,便苦笑着说了句:“墨珏上神见惯了沉鱼落雁的仙女,雪染本就其貌不扬,如今又是这般狼狈样,也难怪上神见了心生厌恶,那雪染在痊愈之前便一直面朝上神,如此可好?” 墨珏不语,眼中似有异样的光彩流动,随后,他转过头沉默的盯着七魂。 七魂被墨珏看得有些毛了,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惊慌的问道:“你盯着本神作甚?” 墨珏依旧不语,只是瞥了一眼雪染,又是静静地看着七魂。 雪染突然明白了墨珏的意思,为了履行墨珏降雨之后日日讨他欢心的诺言,她只得厚着脸皮央求七魂道:“上神,你借我一点灵力好不好?雪染痊愈之后必定勤加修炼,争取早日还给上神!” 七魂白了她一眼,道:“想得美!” 雪染眉头轻蹙,嘟着嘴,鼓起两腮,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她口中不住的柔声恳求着:“上神,雪染求你了,你就借雪染一点吧,就一点……上神的灵力敦厚,不差这一点灵力。可是,雪染若是没有这点灵力,就会惹得救命恩人心生厌烦。上神心怀天下,普度众生,就帮帮雪染吧!” 纵使七魂贵为上神万年,也从未见过狐狸撒娇,准确的说,他不曾给过任何妖兽撒娇的几乎。如今雪染的一句话,委实惹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神,上神……”雪染故意拖着绵长软糯的尾音,听得墨珏的心中也为之一颤。 平日里,墨珏最烦女子这般矫揉造作,如今见雪染这般,他的心却像是被人轻轻拉扯着,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 墨珏不自觉的皱起眉,此前他并未见过雪染如此,如今瞧她这一颦一笑,温声细语,十分媚惑人心。许是真如雪染说的那般,狐族天生就有这般狐媚的本事吧! 雪染无意中瞥了一眼墨珏,墨珏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心里一惊,随后,慌张的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雪染倒是没觉察到有什么异常,继续可怜巴巴的恳求着七魂。 最终,七魂还是熬不住她的央求,动摇了。 他满脸的无奈,不情不愿的说道:“好奇真是害人,本神就不该到此处来寻你们!” 说着,他震动双翅,一道金色的光芒自两翼之间迸射而出,渐渐蜿蜒汇成漩涡,直奔雪染背后的伤口而去,源源不断的流入她的体内。 雪染只觉得伤口处传来阵阵暖意,渐渐地,疼痛感也不再那么强烈了,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随着雪染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她发顶的狐狸耳朵也慢慢消失了。 七魂见差不多了,便停下了动作,说了句:“好了!” 雪染立刻活动筋骨,感到身上再无任何疼痛,便娇笑着向七魂行了一个礼,说道:“多谢上神。” 七魂面色一红,清咳了两声。随后,转移话题道:“黑狮子的药就放在庭院中,你去熬来喂他吧,本神去别处待着,省的你们总是烦本神!” 说着,七魂便像屋外飞了出去。 “上神,雪染去取药,你稍作休息,等我片刻。”雪染对墨珏满心感激,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他,让他早日痊愈,故而说完这句,便要转身出门了。 “等等。”雪染方才踏出一步,墨珏便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雪染乖顺的站住脚步,回过头,疑惑的问道:“上神还有何事?” 墨珏皱着眉,眉目间似乎隐隐蕴藏着些许怒气,他停顿了片刻,沉声道:“今后,你切莫再对其他男子像方才那般撒娇。” 雪染听闻此言,完全转过身来,歪着头,不解的问道:“上神不喜欢我这样?” 墨珏见她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慌忙的别开头,看向别处道:“令人生厌。” 雪染的眼中泛起点点伤感,扁了扁嘴回道:“原来如此,那今后在上神面前,雪染绝不撒娇。” 墨珏突然看向她,语气提高了三分,道:“你没听懂吗?本神叫你莫要对其他男子撒娇!”而后,又有些犹豫的软下口气,轻声道:“我面前,可以。” 雪染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起来,不禁问道:“墨珏上神也是男子啊,况且,方才上神不是说厌恶我如此行径吗?” 墨珏扬起下巴,脸上的怒气未减,神情显得有些别扭,沉声道:“本神既救过你,便不会害你,于本神面前,你万般皆可。你涉世未深,怎会知晓他人是如何心思,竟拿他们与本神相提并论?” 雪染转了转眼睛,将墨珏这番话仔细的思量了一番,突然笑起来,回道:“雪染明白了,我方才的举动不讨喜,他人不如上神这般心胸开阔,见多见广,有容忍我的气量,上神是怕别人因此加害于我。上神此言是为了我好,雪染定会牢牢记着上神的话。” 原来她是这样理解的,也是,这小狐狸自幼一人在人族中长大,一身的烟火气,哪有心思去迷惑他人呢? 墨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心里暗暗出了口气,淡淡的回了句:“记着便好!” 雪染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轻笑道:“那上神先歇着,我去给您熬药。” 不出半个时辰,雪染便端着为墨珏精心熬制的汤药走了进来,口中唤着:“上神,喝药了。” 墨珏躺在床榻上,远远的就闻到了那刺鼻的药味。他皱着眉头转过身,背对着门假寐,不去看雪染。 平日里帝神亲自喂墨珏喝药,墨珏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强灌下去。今日,轮到这狐狸伺候他,他便突然任性起来。 雪染见墨珏一动不动,便端着药碗坐在了床边,探着半个身子,打量着他的脸色,道:“上神,雪染知道你并未睡着,只是,你此时若是不喝,这药就凉了,雪染再去热也不要紧,但这一来二去影响了药效便不好了。” 听见“药”这个字,墨珏便全身紧绷,但是,他依旧坚持着未动,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不喝这药,本神照样能好。” 雪染皱了皱眉,想必,墨珏看到这药,就会想起自己受了雷公的刑罚,心中有些难受了吧! 她停顿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听闻,九霄雷霆造成的伤口是极难愈合的,上神不肯喝这药,难免是要痛苦多日。上神痛,雪染也跟着痛,雪染一痛定要缠着上神安慰,上神不烦吗?” “我与主上……”墨珏方才开口,突然想到如今雷公已经不是他的主上了,不免有些心酸。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在天界征战四方数万年,皮肉之伤在所难免,何时叫过一声疼了?” “之前我确实没听过,不过……”雪染悄悄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身旁的木椅上,眉眼中染上一丝狡黠的光。 她悄悄伸出一只手钻到了墨珏的被褥中,照着他腰上的伤口狠狠地掐了一把。 “嘶……啊!”墨珏没料到雪染会突然出手,瞬间疼的整个人翻过身来。 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怒视着雪染,问道:“你疯了?在做什么?” 雪染一点也没有被墨珏吓住,反而因为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娇笑起来,道了一句:“我现在可是真真切切的听见上神叫疼了!” “放肆!”墨珏瞪着雪染,又羞又愤的低声呵斥了一句。 雪染微微靠近墨珏的脸,直直的盯着他漆黑的双眸,有些得意的回道:“雪染是放肆了,那就请上神尽快痊愈,亲手收拾我吧!”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39章 非比寻常新药香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向前探了探身,盯着雪染的眼睛,半晌之后,才咬牙切齿的说了句:“你且给本神等着!” 雪染立刻向后坐了坐,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强忍着笑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墨珏上神,你何必同我这等低贱之物置气,气大伤身!” 听闻她的话,墨珏突然想起他那日在昆仑山上,向雷公辩解时,曾这样骂过她。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眸子渐渐变得幽深,语气沉下来道:“你平常也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是上神这样形容雪染的。”雪染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脸上并无尴尬和难过,显然是借此话故意在嘲弄墨珏。 墨珏并无恼怒,面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微微停顿了片刻,回道:“这话本神可说,其他人皆说不得,你也说不得。” 雪染听出墨珏冷冷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坚定的意味,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这是哪门子道理?” 墨珏傲慢且慵懒的勾了一下嘴角,再次贴近雪染的脸,轻轻的回道:“本神的道理。” 墨珏的突然靠近,让雪染心跳一乱,她连忙躲闪开,俯身去拿药碗。 她不再辩驳,而是立刻应承下来,道:“好好好,我不说,墨珏上神你就尝尝,这汤药和你往日喝过的不一样。” 墨珏嗅到那苦涩的味道,皱着眉将头移向了另一侧,不耐烦的说道:“这世上的汤药皆是苦涩难咽,能有何不同?” 雪染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汤药,讥诮的回道:“当然不同,你往日的汤药我没舔过。” 听闻此言,墨珏的心仿佛被小猫的爪子抓了一下,痒的难耐。 感受到自己瞬间的羞涩,墨珏不禁有些懊恼,只能佯嗔道:“你们狐族都是这样脸憨皮厚的吗?” 雪染皱起眉头,十分委屈的回道:“上神怎么动不动就要骂我两句?我又不是在狐族中长大的,上神何必连同狐族一起骂?之前,少主被族长责罚,受了伤后不肯吃药,琬琰就是这样哄他的。为何琬琰能引得少主欢喜,我却惹得上神恼怒?” “你都在人族中学了些什么!”墨珏嘴上不让半分,口气却渐渐柔和了下来。 雪染瞪大了眼睛,满眼真诚的回道:“上神定是误会我的好心了,七魂上神吩咐我去熬药的时候,我见你脸色难看的很,想着这药怕是苦涩难当,你定是难以下咽,就在庭院中偷偷喝了一口。我本是想着与你共担些这苦楚,却没想到此举让上神十分嫌弃。” 墨珏挑了一下眉,心中似乎突然畅快了许多,面上却装作十分冷漠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道:“巧言令色。” “我方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心!”雪染说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墨珏,似乎是希望能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信任。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玩味的回道:“既然你喜欢喝,那以后本神每日喝药前,你就都喝上一口吧。” 雪染突然娇笑起来,欣然的回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们便一言为定。” 墨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轻轻松松的便答应了雪染要日日喝药的要求,脸色不禁由红转青,道:“你给我下套?” “我可什么都没求,是上神自己愿意的。”雪染笑着说完,便得意的将药碗递给了墨珏,示意他喝下去。 墨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药碗,提了一口气,屏息皱眉,强忍着那难闻的味道,一扬头,灌了下去。 雪染趁着墨珏喝完药喘息的空档,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一颗白丸丢入了他口中。 墨珏的舌头和牙齿瞬间便碰撞到了异物,他皱了一下眉,条件反射的想要吐出去。 雪染却慌忙的伸出双手,叠加起来,按在了他的唇上,说道:“别吐,是饴糖。” 听雪染这么一说,墨珏果然渐渐感受到唇齿间冰冰凉凉的,甘甜的汁液在口中极速渗透,四散开来,一点一点代替了那难捱的苦涩。 自雪染双手传来的温热触感,透过墨珏的双唇传递到四肢百骸,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如烈焰一般燃烧了起来。 墨珏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眸色渐渐转黑,犹如一方古潭。 蓦地,他伸出双手,紧紧地环住了雪染的纤腰,迫使她与自己靠的更近。 雪染望着墨珏近在咫尺的脸,心跳不止,身体却僵硬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并无恶意,墨珏上神不要动怒。” 墨珏瞥了一眼她覆在自己唇上的手,又定定的看着她。 雪染立刻会意,将双手放了下来,低下头,慌张的解释道:“我……我并非有意……” 墨珏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呼吸渐渐变得灼热起来,他并未松手,反而将雪染的身体箍得更紧了,语气也一点点低沉下来,道:“本神看你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我只是不想让你被苦的太久。”雪染被墨珏看的有些心虚,她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似乎是想摆脱这尴尬的气氛,雪染小声的问了一句:“这糖甜吗?” 墨珏直勾勾的看着雪染,薄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不甜。” “怎么会?别的不行,变出饴糖可是我最擅长的了!琬琰小时候总是生病,每次都嚷嚷着汤药太苦不肯喝,我就变出饴糖给她,她……”雪染疑惑的解释着,可是,还不等她说完,就被墨珏打断了。 “你自己尝尝!”墨珏说完,忽然抬起雪染小巧的下巴,低下头,将自己的唇狠狠地覆盖在了她的唇上。 这变故来的毫无征兆,雪染从未想过墨珏对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雪染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疾风暴雨般让人措手不及。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拥抱,所有未尽的语声皆淹没在这个满是霸道的吻里。 片刻之后,雪染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她闷哼着伸出双手,用力地推着墨珏坚实的胸膛。 墨珏却无视雪染的挣扎,一只手紧紧地箍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死死地压着她后脑。他的身子贴得她那样紧,牢牢将她钳制在怀中,勒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墨珏用舌尖轻轻的撬开雪染的唇齿,将口中残存的饴糖渡到了她的口中。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擦,突如其来的清凉温润的触感,让雪染心里一惊,她慌忙吐出舌头,将口中的异物顶了回去。 见雪染如此回应,墨珏吞下饴糖,将冰凉的舌再次滑入她的口中,吮吸着她柔嫩软糯又弹性十足的唇瓣。 再往里去,唇齿间,舌尖上…… 墨珏的舌用力的探索着每一个角落,贪婪的摄取着雪染的气息,他的味道已经无处不在。 雪染被他吻得全身发麻,嘴上皆是那波荡开的凉意。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渐渐地摊开,双手也停下了捶打墨珏胸口的动作,身体也软了下来。 就这样,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就宛如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一般。 墨珏轻轻地松开雪染,伸出手轻抚住她的脸庞,大拇指摩擦着那有些红肿的唇瓣。 他抬眼望着雪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滋味如何?” 雪染的呼吸有些急促,双颊绯红,连耳根也渐渐染上了一抹樱红色。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搅动着衣角,两眼没有焦点的四处乱瞟,无助的躲避着墨珏的眼神。双唇张张合合,就像金鱼一样有趣的紧,偏就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你……”雪染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的话却也是磕磕绊绊,她干脆又闭上了嘴巴。 墨珏见雪染如此不知所措的样子,笑意愈深。 他伸出手指勾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望着自己,轻轻地问道:“甜吗?” 墨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却十分动人,他轻轻吐出的微凉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雪染的鼻尖上,让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雪染努力的平复着气息,回了一句:“是甜的,你方才在骗人。”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挑了一下眉,问道:“是糖甜,还是别的甜?” 听闻此言,雪染立刻羞赧的不成样子,她用力甩开墨珏的手,嚯的一下站起身,大声道:“墨珏上神一向沉稳自持,如若让他人知道天界威风凛凛的镇魔将军竟如此轻薄于一只狐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墨珏缓缓抬眼,看上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讥诮的问了句:“你想让他人知道?” “我……”被墨珏这样一问,雪染一时语塞。 不想,她当然不想。 这事只有他二人知道,若是讲出去了,怕是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她这狐妖勾引了大名鼎鼎的神将墨珏。 这件事不但不会有损墨珏的威名半分,反而会给他传奇的一生添上了几分风流。而她却从此背上了骂名,会被众人唾弃,成为不知廉耻的女子。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0章 以身相许救命恩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何必厚着颜面,去做种这不伤人却伤己的事呢! 雪的话,不但没有威胁到墨珏,反而还被他威胁了,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今日之事,我权当从未发生过,如若今后墨珏上神再如此对我,我就……”雪染本想给墨珏个警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拿什么来威胁他。 “如何?”见她踌躇着,墨珏不禁挑眉问道。 雪染紧咬着下唇,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我不管你了,我去看琬琰!” 说完,雪染便狠跺了一脚,匆忙跑了出去。 在她身后的墨珏,终于发出了隐忍了半天的笑声,这是多日来,从他房中传来的第一声欢笑。 留着她的命果然没错,这小狐狸确实能讨他的欢心! 冷静之后,墨珏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伸手抚了一下,竟沾染了满手的鲜血,定是方才雪染下手捶打自己时,撕裂了伤口,当时他只顾着逗她,竟到此时才觉得疼。 七魂房中。 “阿爹……琬琰定不负您的嘱托……雪染……不要……”琬琰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口中无意识的重复着连不成句子的话,深陷在梦魇中醒不过来。 “琬琰!”雪染方才入门,便听见琬琰细碎的念叨着她的名字,立刻飞奔过去,跪在床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高比的手中握着一方素锦帕子,轻轻地为琬琰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他拍了拍床榻,对雪染说道:“你无须担心,做梦是好事,不出一会儿,她便能清醒过来了,你先坐下吧。” 雪染对高比的话深信不疑,心中的担心与焦躁便少了一分。 她点了点头道:“多谢上神!” 两人就这样守着,果然不出一刻,琬琰便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同时,她扑腾一下,坐了起来。 见琬琰醒了,雪染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的眉目间满是惊喜之色,一把抱住琬琰,大声叫道:“琬琰,你终于醒了!” 琬琰还满头冷汗的喘着粗气,她推开雪染的身体,盯着她好一会儿,随后有些难过的问道:“雪染,我死了吗?” 雪染轻笑道:“没有,我们都好好活着呢!” 琬琰皱起眉,神色十分悲伤的说道:“你骗我,你我落入万丈悬崖怎还能活?此刻,我们定是在地狱相见了。” 雪染理了理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笑着回道:“你忘了,你是人,若是归天便会陷入轮回,可我是妖,若归天便是灰飞烟灭。此刻你我还能相见,怎会是死了?那悬崖下面是一方水潭,我们被冲上岸来得救了。” 雪染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手掌向上,看向高比,介绍道:“这位上神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琬琰的目光随着雪染手所指的方向缓缓移动,开口道:“是您救了我们?” “是你们有福气,世上万千悬崖河流,你们二人偏偏就落在这片水源,让我遇见。”高比轻笑道,然后,打量着琬琰的脸色,又问道:“姑娘身上可还有不适?” 琬琰见到高比面容的一瞬间,便愣住了。 这人,她曾经见过! “姑娘?”高比见琬琰不答,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禁开口提醒她。 “嗯?”琬琰瞬间回过神来,心跳得厉害,眼中大放异彩,道:“上神莫怪,是琬琰失礼了,我见上神清逸俊朗,不染尘世,竟与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位上神一模一样。故而,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高比听闻此言,愣了一下。 随即,他有些不自然的回道:“想不到,姑娘还认识其他的神仙。” “认得,不!昆仑之外琬琰只认得一个神仙……”琬琰立刻应声道,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高比的脸,继续道:“上神眉目依旧,琬琰断不会认错,上神可还记得我?” 高比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他望着琬琰精致的小脸,目光一滞,回了一句:“姑娘是否记错了?” 琬琰不甘心的回道:“上神十几年前可去过昆仑?” “昆仑……”高比微微蹙眉小声地念着,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 “白鹤!”琬琰接过他的话回了一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当年琬琰不慎掉入沼泽,是上神刚好路过,出手救了我。” 高比望着琬琰,缓缓道:“当年天真烂漫的女娃娃,如今,竟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他似乎对琬琰的身份一点也不意外,目光中渐渐泛起柔情,脸上的笑意却有些苦涩。 继续道:“那时,你是为了救一只白鹤,才会踏入泥沼。结果,你放飞了白鹤,自己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将你救出来以后,你被吓坏了,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变出一枝凌霄花来哄你,你这才怯生生的问我,可不可以将这枝花送给你。” 琬琰的眼中闪动的光芒,激动道:“其实,琬琰当时并不是因为身陷险境而恐惧,而是因为琬琰此前在昆仑山上,从未见过您这般绝尘出逸的神仙。上神突如其来的恩泽让我既惊喜又恍惚。后来,我将那花载于庭院之中,它年年开得旺盛,但我却再未见过上神了。” 琬琰脸上浮现出一丝转瞬而逝的悲伤,不过,很快便被惊喜所代替了。 她继续说道:“可否请上神掐琬琰一下,让我知道,此刻眼前的上神是真实的,而我也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高比听闻此言,无奈的笑笑,说道:“你不必怀疑,这些的确都是真的。” 雪染是知道这段故事的。 琬琰自幼善良果敢,助人为乐。被她帮助过的人,救助过的动物不计其数,雪染也是其中一个。 雪染记得有一段日子,琬琰日日将那位救命恩人挂在嘴边,一遍又一遍的向她诉说自己的感恩与倾慕之情。 如今,琬琰终于与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人重逢了,难怪一向处事不惊的族长之女也会如此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雪染浅笑了一下,对高比说道:“上神,您就掐她一下吧,琬琰的性子执拗着呢!您若是不掐她,她此刻便不能安心。” 高比没再说什么,只是浅浅的叹了口气,轻轻掐了一下琬琰的脸颊,便收回了手。 “并无感觉,难道真的是梦?”琬琰皱起眉,眼神里有一丝慌乱,随后又恳求道:“可否请上神再用些力气?” 高比只好再次伸手覆上她的脸颊,手指间加了些力道。 “嘶……啊!”脸颊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琬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比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后悔。琬琰虽然豪爽,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己怎的就听她的话用了力气呢? 他不禁有些羞愧,关切的问道:“我是否弄疼你了?” 琬琰却大笑起来,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是真的,我活着是真的!见到上神是真的!上神再一次救了我也是真的!” 高比看向琬琰的眼神中满是怜爱,轻声道:“这回,你可安心了?” “安心,十分安心!”琬琰连连点都应道,而后,突然一把拉住高比的手问道:“上神可还记得琬琰对上神曾许过的誓言?” 高比望着琬琰,欲言又止。他的喉咙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高比不回答,琬琰也不急,依旧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琬琰儿时跟您发过誓,长大后要嫁给上神的,当时上神也应允了,您是否还记得?” 高比记得,这话琬琰的确说过。 他也记得,当时那个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话,让他大笑了好一阵,仿佛至今还历历在目。 后来,高比与七魂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七魂还曾笑话他太过风流,他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神仙,竟然连一个人族的幼女都不放过。 可是,谁能想到,当年懵懵懂懂的小女娃如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并且真的再次出现在了高比的面前了呢? 高比在成为帝神的那一刻,曾对着苍天发过誓,他此生都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高比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受众人敬仰,可他却深知自己的天资与灵力皆不及雷公强盛,虽然他心怀凌云壮志,却不如雷公野心勃勃。故而,他也只能由雷公抵挡妖魔两族的犯乱,小心维护天地和平,并处处受他压制。 想要成为高比的帝后,可不像作寻常人家的妻子那么简单。 数万年来,高比并非不想娶妻,也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只是,他可以忍受这种危机四伏又循规蹈矩的日子,却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陪着他一同受苦。 琬琰正值大好年华,又有闭月羞花之色,她的青春与爱意不该耽误在他的身上。 高比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子了泛起的情绪,淡淡的说了句:“稚童戏言,本神又怎能当真?” 琬琰似乎完全没有被高比的话打击到,而是十分坚定的回道:“无论当时琬琰年岁如何,这句话都绝非戏言,琬琰许下的誓言皆是发自肺腑。”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1章 红鸾星动暗自绝 - 千狐袅袅 - 猫颜 望着琬琰如此坚决的模样,高比不禁微微一皱眉。 高比突然想起,前几日深夜,他在寒潭岸边独自一人夜观星象时,青鸾斗阙的蕊宫仙子突然从天而降,笑盈盈的站了在他的面前。 蕊宫仙子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对高比说道:“帝神不必看了,您的红鸾星动了,也不知是哪位上神竟有这样好的福气!” 高比虽与蕊宫仙子相识千年,却极少碰面。 那夜,她突然降落于雷泽,又说了这番话,委实令高比的心里一震。他虽是面上毫无波澜,眸子却不自觉的快速闪动了两下,出言道:“仙子切勿妄言。” 蕊宫仙子却自顾自的说着:“蕊宫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帝神,从星位来看,这几日那女子便会出现,小仙所言是否属实,帝神静待便是。” 蕊宫仙子说完此话,并未多做停留,行了礼直接奔月而去,留下内心复杂的高比,立在月下久久不能平静。 高比收起回忆,望着琬琰,摇了摇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姑娘还未通知家中父母,怎能私自许我终生?” 琬琰并未因高比的拒绝而退缩,她的眉目间渐渐褪去喜色,神情看起来颇为凝重。 她继续说道:“琬琰的生母故去已久,家中唯有老父与兄长。我自幼便常跟阿爹与哥哥念叨您的救命之恩,阿爹与哥哥十分疼我,自当希望我能如愿以偿。待我家书一封告知他们,他们定然万分欢喜!” 见琬琰如此执着,高比叹了口气,说道:“你情窦初开,未尝情爱,怎能轻易许身于我?” 琬琰皱了皱眉,紧盯着高比的眼睛说道:“救命之恩,琬琰自当以身相许!这世间的男子皆不能让琬琰如此挂怀,若这不是倾慕之情,那何为倾慕?琬琰知道自己只是卑微的人族,配不上上神,但是,无论上神要不要琬琰,琬琰都是上神的人!上神若是喜欢我,便将我留在身边照顾您,上神若是不喜欢我,他日,想要娶其他女子为妻,琬琰也甘愿当个妾室,只是请上神莫要赶走琬琰。” 琬琰的口气俏皮可爱,态度却十分坚决。 “妾室”两个字尤为刺耳,让高比不禁皱起了眉。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既有微微恼怒,又有无奈,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参杂在里头。 高比有些嗔怨的回道:“姑娘当小神是什么人了?小神若是娶妻,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前几日还说自己是孤家寡人,甚是寂寥,今日,便有年轻貌美的帝后主动送上门来。如此好的福气,你不但不欢喜,怎还恼了起来?”屋外传来七魂的声音,不见其人,先问其声。 高比看向七魂,赶紧收回了被琬琰紧握着的双手,佯嗔道:“我一早便与你说了,这几日我无暇弹琴,你若是无事,便替我去四处去看看,别总来我这里凑热闹。” “瞧你霸道的,这可是我的房间,我自己还回不得了!你恼是因为我破坏了你的好事吧!”七魂扑扇这翅膀落下来,揶揄着高比道:“我本是有事寻你,现在看来,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没兴趣了!” 琬琰并不在意这只金翅凤凰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贸然打扰,可他却十分在意七魂方才对高比的称呼。 琬琰十分震惊,望着七魂,开口问道:“帝后?上神所言何意?” 七魂笑了一下,挑眉道:“你方才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嫁了高比,你自然是帝后!” 听闻此言,琬琰与雪染彻底傻了眼,“你……”琬琰转头看向高比,眼中布满惊讶之色,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上神……上神是帝神?” 高比侧目白了七魂一眼,示意他不该多嘴,然后,对着琬琰轻轻点了点头:“是。” 琬琰的面色瞬间变的惨白,随后,尴尬又苦涩的一笑道:“难怪,难怪上神……帝神看不上我。” 世人皆知,天神雷公与帝神高比共治天地。帝神隐居人界,少有见闻,但是他地位崇高,神族又规矩甚多,琬琰与雪染二人之前既然参拜过雷公,见了帝神也自然要行跪拜礼。 雪染见琬琰还在愣神,连忙拉着她跪下来,行礼道:“华胥族雪染、琬琰不知帝神身份,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帝神恕罪!” 琬琰回过神来,难堪的垂下头,轻声说道:“方才是琬琰逾矩冲撞了帝神,还请帝神看在琬琰一片真心的份上,还请……” 爱慕的话已然说出口,爱慕的心也绝非虚假,琬琰实在无法厚着脸皮,让高比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况且,她也不想让高比当作她从未说过那些话。 高比站起来,俯下身,修长的手搭轻轻在她们二人的手臂上,说道:“你们快起来,不必跪本神,本神这里不兴君主跪拜那一套。雷泽除了本神与七魂之外皆是凡人,我们千百年来相互依存,没必要在乎神族那些没用的规矩。” 雪染半跪着想要扶琬琰起身,琬琰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依旧低着头,涩声说道:“方才琬琰说的那些以身相许的话,现在看来皆是不自量力,我虽是爱慕帝神,却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全然不够资格做帝神的妻子,还望帝神不要同我计较。” 高比听着琬琰闷声的回答,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他缓缓收回手,直起身说道:“本神历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那帝神便是单单的瞧不上琬琰这个人了?”琬琰抬起头看着高比回了句,眼中的神采已渐渐退去,脸上唯有一抹凄凉的笑容。 高比眸光闪烁,他停顿了片刻,淡淡的回道:“我身为帝神,身负重任,必是要竭尽心力为人界操劳一生,何谈儿女情长?你正当青春年华,还未曾领略世间的繁华,本神不能就此将你禁锢在身边,让你同我劳苦一生,你可懂?” 琬琰眼中的悲伤渐渐转为坚决,她紧紧的盯着高比的眼睛,回道:“帝神何须借此推辞?琬琰必将终生专情于帝神一人,意若蒲苇纫如丝,心如磐石绝不移。琬琰在此立誓,除非帝神,琬琰今生绝不嫁于其他男子。” 雪染见琬琰如此讲,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说:“琬琰,你何苦这样逼帝神呢?” 琬琰并未听雪染的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高比,目光中满是期盼道:“琬琰恳请帝神将我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侍婢也好。” 高比心中蓦地一动,眉目间的神色却未变,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起来。” 琬琰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帝神不答应,琬琰就不起身!” 高比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他心知自己僵持不过琬琰,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可以留在雷泽,但不是作为我的侍婢,而是作为本神的友人。你今后再不可跪拜本神,快起来!” 琬琰满心欢喜,刚刚抬起腿,却又重新跪了回去,郑重的说道:“琬琰还有一事相求。” “你不起来,本神便不应你所求。”高比也学着琬琰固执的样子,说了一句。 琬琰稍稍停顿了一下,缓缓站起了身。 高比看向她和雪染,伸手指了指床,回道:“坐下说。” 两人坐定,琬琰便将那日在昆仑山上发生的一切向高比娓娓道来。高比的眉头,随着她说的话,越皱越紧。 良久,他的眉目间已被凄凉和愧疚之色填满,涩声道:“千百年来,人族所有的祈求和希冀皆落于本神一身,本神却常常力不从心、无可奈何。如今,在本神的管辖之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委实让本神满心愧疚,无地自容。” 七魂打量了一下高比的脸色,看向琬琰,接过话说道:“高比知道你的委屈,你却不知他的难处。雷公向来自视甚高,性子也孤傲冷绝,争强斗狠。别说是人族,就算是神族也很难与他和谐相处。几万年来,妖、魔两族屡次侵扰天界却从未得胜,他的本事,若是在这天地间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你想让高比帮你,但高比要如何帮你?难不成,为了帮你讨回公道,他孤身一人杀上天界,独战雷公的百万雄兵吗?” 这话虽是七魂顾忌着高比的面子说的,但是高比听了还是觉得愧疚无比。 他苦笑着说道:“说到底,还是怪本神能力不足。” 七魂皱眉看着他,语气提高了三分道:“怪你什么?你终日为人族劳心劳力,苦苦修来的灵力,不知救过了多少人,哪比得上他在天界享清福!” 琬琰咬了咬唇,心中十分责怪自己方才的莽撞,以至于似乎勾起了高比无限的伤心事。 她慌忙认错道:“是琬琰的错,琬琰不该如此为难帝神。” 高比的眼神十分温柔,道:“讨伐天神一直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可是,我们还需要些时间去从长计议。你也莫要担心,本神听闻近来魔族来犯,雷公怕是没空再理会昆仑山是否降雪,你父亲和族人的生活应该会好过些。”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2章 及笄定亲断情念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知道,琬琰定是十分担心昆仑山上的老父与族人,继而连忙宽慰道:“你是否要先修书一封,问一下如今家中情况如何?” 琬琰明白,她此时确实不该再强人所难,况且,她已经几日没有给家里传信了,确实是时候该和阿爹报一下平安了,便回了一句:“多谢帝神提醒。” 高比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七魂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事找我,我们出去说,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庭院中。 天已经黑透了,明月高悬,皎洁温柔。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树枝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零星星的像是玉石挂在树枝上一般,穿过树荫,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空无一人,任凭月光漫照,泛出点点银光。 高比伫立在树下,抬眸望着月亮,淡淡的问道:“何事?” 七魂停在树间,讥诮的笑着回道:“何事也比不得你迎娶小帝后重要啊!” 高比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并无此心,你切莫乱讲,有损人家姑娘的名誉。” 七魂挑了一下眉。道:“你当真从未对她动过心思?” 高比沉默了片刻,眼中泛起一阵波澜,垂下头回道:“我与她相识在十几年前,如今重逢,不过也仅仅是两面之缘,能动什么心思?” 七魂听着高比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你别想瞒我,她幼年时立的誓言你早就当真了,否则,你为何每年都去昆仑偷偷看这丫头?” 当年,高比与七魂诉说自己与琬琰在昆仑山初次相见时,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笑意,让七魂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候,他就知道高比定是对这女娃娃喜欢得紧。 再者,高比从不是轻易许诺之人,他既说了要等这女娃娃长大后娶她,那便一定是真心。 高比虽然并未与七魂提起每年偷偷去看琬琰的事,但听见七魂出言戳破他,也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事,只要七魂想知道,谁也瞒不过他。 七魂什么都知道,之前不说,只是不想说罢了,现在想说,那便谁也拦不住。 高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解释道:“当时我只是觉得她乖巧可人,有几次出去办事正好顺路,就远远看了她一眼。” “那后来为何又不去了?”七魂挑着眉,紧紧追问,似乎不像是在寻求答案,而是在质问高比。 “后来雷泽事务繁杂,时间久了,我便忘了。”高比不敢再看七魂的眼睛,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七魂挑了挑眉,眼中显露出些许无奈,反驳道:“我看并非如此吧?她及笄那年,华胥的族长亲自为她与一位长老之子指婚后,你才不再去了。” 那日,七魂停在树间亲眼所见,高比藏在一颗参天古树后迟疑了良久,直到华胥的族人都散去了,他才失魂落魄的返回雷泽。 当时,高比没对七魂说这件事,七魂也不想戳破他的伤心事,眼见着他将自己灌醉后,在岸边独自弹了几日的《曲终》。 如今,这女娃娃已经长大了,不仅再次被高比救了命,还对他表明心迹,这分明就是天意安排啊! 七魂方才看见高比看向琬琰时,眼中闪动的异样光彩,心里不禁跟着着急,故而,才非要提起这事,想要点醒他。 “我既是应允了她,自当要关切些。她既已寻得良人,我又何必再去叨扰?”高比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 七魂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地回道:“这话你现在说的十分洒脱,可那日你回来之后,一手好琴弹得乱七八糟,不声不响的竟独自喝下了两壶玉雪醉。那酒以苦荞与万年冰雪酿制,味苦性寒,清冽无比,虽是有镇痛凝血、清心去火之效,却冰凉难咽,饮后凉入心扉。高比,你素来不善饮酒,你当时是哪里痛,为何要喝这酒?你是否在怪她背信了与你的誓言?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她到了雷泽,且依旧钟情于你,至今未嫁人,那场姻缘或许只是一个误会,你……” “别说了!”高比心里乱的很,忍不住皱着眉打断了七魂的话,不想他再继续说下去。 高比突然出声制止,也是侧面的解了七魂心中的疑惑。他十分识趣的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轻声回了句:“我不说了,等你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一番吧!” 高比飞快的岔开话题道:“说说你方才寻我的事吧!” 七魂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沉声道:“后祈下月初一要迎娶太子妃,他邀你前去观礼。” 高比的面色缓和了些,唇边带着一抹笑意,道:“东海海域辽阔,堆金积玉,太子后祈风姿迢迢,玉树琳琅,是个逸群之才。只是,他成年之后只是纳了几个妾室,妃位一直空悬,并未听说过他钟情于哪家姑娘,也不知是哪位上神入了他的法眼,能够嫁入东海?” 七魂大笑了几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倾数说了出来:“要说这位太子妃,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北海龙王的大公主龙姬。虽说北海之地苦寒,不比东海富饶,御海军却是骁勇善战,守得一方万年平安。而那龙姬也是北海龙王的第一个女儿,又是嫡亲的公主,自小深受宠爱,听闻她除了性子娇惯了些外,也是个冰雪聪明、沉鱼落雁的美人。故而,龙王一早便出言,龙姬择夫,心仪即可,其余不求。不成想,她偏偏就看中了后祈,这两人也算是相配。” 高比浅浅一笑,道:“的确是门当户对,想不到,终日万花丛中过的后祈,如今都要成家了。如此甚好,今后,他也能收收心了。” 七魂知道高比与神族之间的交往历来十分注重礼数,不禁问道:“那他的新婚礼物,你要送什么?” 高比想了想,回道:“不是还有一对千年血玉的同心佩?想必,送后祈再适合不过了。” 七魂瞬间瞪圆了眼睛,语气也高了三分道:“那玉染得可是你的血,那佩也是你耗费数日注入灵力亲手雕的,你倒是大方,说送便送出去了!后祈可是个浪荡公子,不知今后还要纳几个侧妃,你这次就送这般耗心耗神的礼物,以后要送什么啊!” 高比却笑了笑,满不在意的而回道:“我与东海龙王同属龙族,怎么说,也算是沾个亲戚。我与后祈千年情谊,他成亲是东海的大事,况且,娶得又是北海大公主,我送的礼物可以不贵重,但定要花些心思才是。他今后若是再纳妃,我再寻珍宝就是。后祈素来与我交好,可不是个简单的花花公子,他心思缜密,有文韬武略,今后,必定是前途无量。” “说的也是,在各族的少主中,后祈都是极为出挑的。”七魂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堂堂帝神,与人族相处起来极为容乐,在神族面前,却如此谨小慎微。” 高比的眼中染上些许无奈,他不再多言,抬起头静静的赏月了。 七魂房中。 琬琰握着雪染的手说道:“雪染,借你的锦鸢一用。我得问问哥哥是否与族人会和了,还需将我们遇见帝神的事告知父亲。” 雪染点了点头,唤出锦鸢,递到了琬琰的手中。 吾之兄长: 阔别数日,琬琰甚是想念。 我与雪染二人被荼蘼上神追杀,与族人失散,不慎坠入悬崖,落入水潭。机缘巧合之下寻得雷泽,幸得帝神相救,现已痊愈,身无大碍。 不知哥哥现在何地?可还安好?是否已与我方族人汇合? 琬琰心中不安,望兄速回信。 妹琬琰 琬琰口中说的话,皆化成了文字,落在玉帛之上。她仔细的看了一遍玉帛上的字句,才将锦鸢放飞了。 而后,她却渐渐皱起了眉,神色略显担忧。 “在想什么呢?”雪染见琬琰如此焦虑,不禁开口询问道。 琬琰抬眼望着她,有些为难地回道:“我不知该如何向阿爹说,如今帝神无法保我华胥安稳这件事。” 雪染想了想回道:“实话实说吧,我们不能替帝神遮掩,否则,会影响老族长作决定的。” 琬琰叹了口气,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阿爹: 见信如唔。 不知我离开昆仑的这些时日,你可安好?族中长辈皆可安好? 我与雪染和族人失散,但有幸寻得雷泽,已拜见过帝神。帝神便是我幼年时的救命恩人,已与我相认。他虽心系苍生,垂怜华胥,却无兵将护身,难以讨伐雷公。 女儿现今不知何去何从,还请阿爹定夺。 女儿琬琰 琬琰待那些语句皆化成文字后,依旧仔细地看了一番,才放飞了锦鸢。 翌日清晨,她便收到了父亲与哥哥的回信。 雪染见琬琰打开信件后,面露喜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开口轻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3章 不情不愿还恩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笑着收起信件,说道:“哥哥说他与我们分开之后,所遇山路崎岖难行,他们不得已驻扎了几日去寻找新径,想不到,在无形中竟等到了我们这边的族人与他们会合。现今,他们已经上路,向南疆进发,路上并无险阻,一切顺利。” “如此甚好!”雪染见琬琰打开了赫炎的信,便又问道:“老族长如何说?” “阿爹说,昆仑山这几日果真没有降雪。哥哥已与他传过信,报了平安,他已命哥哥继续前行寻找新途。”而后,琬琰面色一红道:“阿爹还让我留在雷泽,静待时机,是否能够遂了我的心愿嫁于帝神,还要看我自己的造化。若是……” “若是什么?”雪染不禁好奇起来,连声问道。 琬琰咬咬唇,耳根都红了起来,羞赧的说:“若是今后有了子嗣,切莫忘记故土,帝神要是舍得,就送一个回昆仑山继任族长。” 雪染大笑起,讥诮道:“老族长就是心疼你!虽说姻缘之事看你自己的造化,却急着见孙儿了。” 琬琰又羞又愤,白了雪染一眼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你竟会取笑我!” 雪染笑意不减,继续说道:“我哪会取笑你,我是真心祝福你,助你早日成为帝后,与帝神琴瑟和鸣,百子千孙!” “你再说!”琬琰羞恼的不行,伸出手直逼雪染的腋下,去挠她的痒痒。 屋内传来两人阵阵的嬉笑声,似乎在祭祀惹怒雷公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笑的这么欢喜了。 良久,两人似乎都累了,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琬琰渐渐皱起眉,忧心忡忡的说道:“以后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再提了,尤其实是在帝神面前。帝神三番两次的拒绝我,许是真的看不上我,我能陪在帝神身边就好,也不敢痴心妄想自己能够嫁给他。” 雪染见琬琰如此妄自菲薄,瞪圆了眼睛,安慰道:“你可是华胥第一美人,及笄后,求亲的人可是都踏破了门槛!老族长疼你,不想让你早早出嫁,却又实在嫌烦,只能和阮水长老偷偷商议,假意将你指婚给他的长子青山,才得清净。我瞧着帝神看你的眼神柔情似水,甚是怜爱,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琬琰眸子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轻声道:“你不用安慰我,帝神本就是个温柔的人,看谁都是一样的。他是神仙,我是凡人。他是大地之主,我只是华胥儿女,说到底,我就是配不上他。” 雪染抓住琬琰的手,摇了摇头道:“帝神说了,他不在乎这些的。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认识的琬琰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呐!” 雪染的话让琬琰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她重新打起了精神,说道:“帝神许了我在雷泽,阿爹也叫我留在此处,爱慕帝神这件事我当然会坚持。我既立誓今后不嫁他人,定会真心实意对待帝神,或许,他最终会看到我的好呢?就算他日帝神另娶她人,我也不悔此生!” “真傻!”雪染皱眉看了看她,不禁轻轻吐出两个字。 想不到,受众人追求、被族长捧在手心里那个敢爱敢恨的琬琰,有一日竟然会愿意为了一个男人这般卑微, 琬琰却不以为意,笑了笑,回道:“你若有一日你也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也会如我现在一般。” 琬琰的这句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伫立在门外的高比和七魂耳中。 高比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此刻,他竟有些不敢面对琬琰那炙热的爱慕眼光。 七魂看了看高比,没有说话,独自飞了进去。 七魂扑扇这翅膀落下来,问道:“在聊什么,怎么看起来不大欢喜的样子?” 雪染给琬琰递了个眼色,娇笑着回道:“女子闺中密语罢了,怕是七魂上神不会想听的。” 七魂冷哼了一声,道:“分明是你自己不想说,倒说是本神不想听!” 雪染笑意不减,继续说道:“上神来,是为了听我们说悄悄话的?” 七魂挑了一下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回道:“本神确实没有这个闲心,只是那黑狮子一早便不肯喝药,我和高比谁的劝都不听。他说你向他许诺了,会听他的差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偏要等你去哄他才成。” 七魂的话,让雪然突然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墨珏的浅笑和那个清凉的吻,仿佛是方才发生的一般,让她的脸不禁一红。 雪染虽然嘴上说着叫两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那个吻就宛若一颗颗石子不断地投入她平静的心湖,久久荡漾着不散的涟漪,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呢? 雪染低声回道:“我不去,他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仔细着,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面露难色,一双藏着心事的水眸也不敢去看七魂,生怕他瞧出什么来。 七魂见雪染如此反应,心中不禁暗暗发笑,讥诮的问了句:“你这小没良心的,昨日还一副以命报恩的模样,今日却又这般狠心,怎的,你俩闹脾气了?” “这里还有你的熟人?”琬琰听了半天,不禁疑惑的问了一句。 雪染无奈的看了一眼琬琰,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句:“是墨珏上神。” 琬琰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立刻回想起,墨珏是那日在昆仑为华胥求情的人。 她见雪染的表情甚是为难,还以为是墨珏上神的脾气太过古怪,惹得她不开心了,便说道:“墨珏上神的性子虽是有些冷傲,但他终归是为了华胥才受伤的,你既许诺了他要照顾他,现在又反悔了,是不是显得有些忘恩负义了?” 见雪染咬了咬唇没有说话,琬琰继续说道:“要不,我替你去?” 七魂啧了一声,插话道:“人家点名要的这小狐狸,你去怕是不顶事。” “我……我不想去。”雪染这话说的没有底气,琬琰与七魂自然不知道她的无奈与难堪,她也当真不知如何向他们解释昨天发生的事。 七魂坏笑的说道:“那黑狮子可是与本神说了,他救过你,你甘愿将这条命给他,如今,却连劝药都不肯了,他怕是要伤心咯!” 旁人只知道墨珏救过雪染的命,却不知道昨日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雪染不去照顾墨珏,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雪染也怕,她不情愿的反应太过明显,从而让他们看出些什么,只好无奈的站起身说道:“你们就别数落我了,我去还不成吗?” 雪染走后,琬琰疑惑的问七魂:“墨珏上神是不是欺负雪染了,她向来善良又心怀感恩,怎会如此不情不愿?” 七魂狡黠的笑了笑,回道:“想来,是那黑狮子看上她了,这小狐狸不好意思呢!” 琬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问道:“上神可是在打趣?” “你自个琢磨吧!”七魂大笑着说道:“雷泽今年的桃花开的可真旺盛啊!” 琬琰知道七魂此言并非只是在说墨珏和雪染,也是说自己和帝神,不禁面上一红,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是……是吗?” 七魂看了看她,对着门外大声的喊了句:“高比,你的小帝后害羞了!” 琬琰的心跳不禁漏了半拍,慌张的问了句:“帝神也来了?” 七魂大笑着回道:“怕是也在门外羞着呢!” 高比并未进门,只是慌张的轻咳了两声,道:“本神方才想起,后祈为了讨好未来的太子妃,请我谱一首曲子给他,你们聊着,本神先行一步。” 听见高比匆匆离去的脚步声,琬琰眼中的惊喜渐渐暗淡下来。 七魂见她如此,嘴角不禁噙着一丝笑意道:“你想不想听高比弹琴啊?” 琬琰眼中绽放出一丝惊喜的光芒,激动地回道:“久闻帝神琴艺绝佳,若是能够听上一曲,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七魂得意一笑,道:“这有何难?走,与本神同去瞧瞧!” 雪染站在高比的庭院中不停的徘徊,她不知应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墨珏,故而,久久不敢进门。 墨珏早就听出她的脚步声渐近,却迟迟犹豫着不肯进门,期待的心情渐渐变得焦躁,最后,按耐不住终于喊了一声:“进来!” 雪染听见墨珏的声音,不禁一惊,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她一推门,便看见墨珏那张极为不耐烦的脸。 墨珏见她立在门口极为难堪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挑了一下眉,道:“你既然有心来看我,为何不进门?” 雪染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闷闷的回了一句:“是你叫我来的。” 墨珏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语气低沉下来,道:“我何时叫你来了?” “七魂上神说你不肯喝药,非要我来……”雪染急切的叙述着,而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他骗我?” “你说是别人叫你来的?”墨珏勾了一下嘴角,戏谑的问道:“不是你害羞,才扯谎的吧?”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4章 齐往东海贺新婚 - 千狐袅袅 - 猫颜 见墨珏冤枉自己,雪染急切地辩解道:“琬琰可以作证的!” 墨珏的笑意更深,一双漆黑的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脸,问道:“所以,你是担心我不肯喝药,才来的?” 听墨珏又是想捉弄自己,雪染不禁有些不悦的回道:“我只是来报恩的。” 墨珏打量了她良久,看她的神情,确实是被七魂哄骗来的。 雪染这一脸怨气,分明是真的不情不愿,墨珏顿时心生不悦,面色一凛道:“此刻我无需你报恩,不想待在这里就回去!” 雪染听着墨珏突然冷淡的口气,只当他是喜怒无常,并未揣测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去:“那可不行,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现在回去,定会被他们骂作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你来看我,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墨珏冷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不想走就出去站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雪染被墨珏突如其来的吼声震慑住了,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越想心里越委屈。 明明先前她好心照顾墨珏,却被他调戏,给她难堪。如今,她不仅被琬琰和七魂数落,竟还要被他凶。 雪染紧紧地咬着唇,只感觉的鼻子越来越酸,最后,竟然忍不住啜泣起来。 墨珏闻声抬起头,看见雪染红着眼睛,满是委屈的愣在那里,不禁心头一震,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不过是说了她两句,竟然就将她惹哭了。 墨珏不禁皱紧了眉头,唇角也跟着抖了抖,问道:“哭什么?” 雪染吸了吸鼻子,小声念叨着:“我也不想惹你生气,我也想遵守诺言讨你的欢心,是你先欺负我的……” 听着雪染软软糯糯的声音,墨珏的心瞬间柔软起来。 许是自己昨日真的吓到她了,所以,她现在才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兴许雪染此刻只是想和他抱怨两句,他却给了雪染脸色看。 可是,墨珏也不知自己昨日是怎么了,他本来只是想捉弄雪染一下,最后,竟鬼使神差的吻了她。 昨夜,他辗转反侧,心里想着,许是雪染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媚术,又许是自己身负重伤才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想了许久,墨珏也没总结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只能不住地提醒自己,今后切记要谨慎,再不能出现这样的差错了。 墨珏胸口提着的气渐渐松了下来,他望着雪染,轻声说了句:“过来。” 雪染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小步挪到了墨珏身前。 墨珏看了一眼床边,说道:“坐下。” 虽然是一句命令的话,墨珏的声音却尽可能的温柔了。 雪染并未多言,依旧是泪水盈盈的嘟着小嘴,一脸倔强,却安静地坐下来。墨珏瞧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眸子微微闪动,沉声道:“你哭起来真是难看。” 雪染伸出手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嘟着嘴说:“雪染就是一林中小妖,自然比不得上神身边那些出尘绝世的娇美仙子!” 墨珏淡淡的笑了一下,语气愈发轻柔,回道:“是你自己许诺要每日替我尝一口药的,现在又如此不情不愿,竟还委屈起来了。你说我欺负你,我是如何欺负你了?” “你……”雪染开了口,又实在不好意思讲出自己被他强吻的事,瞬间脸红的不成样子。 墨珏见雪染这副表情,便明白了她的心事,眉毛一挑,问道:“怎么?” “你明知故问!”雪染皱起眉,将脸偏向一边,不去看墨珏,一副十分恼怒的样子。 “是昨日让你与我共享饴糖的事?”墨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你放心,今后我定会谨慎自持,定不会再让你这媚术未精的小狐狸迷了心窍!” 雪染之前的生活困苦,入人族之后也是在雷公的眼皮子底下,朝不保夕。故而,她长久以来修炼的皆是些护体的本事,哪有时间修炼媚术? 雪染想着,许是身为狐族之女,身上便有这天分,即便是没有修炼,也会在不经意之间展露出来,但是被墨珏说成学艺不精,雪染便有些恼火了。 “墨珏!”雪染脸上一红,立刻制止了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让自己难堪。 墨珏眯了一下眼睛,勾起嘴角,道:“有长进啊,如今都敢连名带姓的唤我了?” 雪染耿直了脖子,脸上无半点畏惧之色,得意的回道:“你已经不是天神的人了,如今帝神待你我二人皆如挚友,我便是与你平起平坐,怎么不能直呼你的姓名了?” 这狐狸的脸还真是如四月的天,方才还是梨花带雨,此刻却是春风得意了。 墨珏也不与她争辩,只是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说道:“去把我的药拿来,我得早日痊愈,方能尽快收拾你!” “你最好言而有信,省的我终日为奴为婢的伺候你!”雪染小声嘟囔着起身,准备出去拿药。 墨珏却十分得意的说了句:“伺候我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的命都是我的,让我使唤一下怎么了?” 雪染转过身,气急败坏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等着!” 之后,她便匆匆出了门,清晰地听见背后传来墨珏的笑声:“我等着,但是可不能太久,你说过的,这药要趁热喝!” 喝过药后,墨珏才真正的明白了雪染的那句“你等着”是什么意思。 墨珏被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立刻手心朝上,艰难的对雪染吐出了两个字:“给我。” 雪染装作一脸疑惑的问:“什么?” “你说什么?”墨珏的口气十分急切,英俊的五官因为口中的苦涩都聚到了一起。 只见雪染一扬头,一脸无所谓的回道:“没有。” 墨珏难受的吞了一口口水,不满的问道:“怎么没有?” 雪染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面上似乎有些得意的回道:“我本就灵力低微,今日又心情欠佳,气息不畅,变不出饴糖了!” 墨珏立刻明白,雪染是因为昨日的事,故意在为难他。 但是,墨珏此刻根本就没有精力与去她争辩,只得先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别的也行。” 墨珏想着,不是那么甜的东西也行,只要能掩盖一下口中苦涩的味道。 雪染果然没再推脱,翻手变出了某样东西,还不等墨珏看清是什么,就被她快速的塞在到了自己的嘴里。 墨珏实在是难捱口中的苦涩,料这狐狸也不会给他毒药,便大口的咀嚼起来,唇齿间突然充溢着冰冰凉凉又十分清脆的陌生味道。 只是,他方才嚼了两口,脸上的五官就都挤到了一起。 墨珏只觉得,全身的神经变成了千万条拥挤在一起的落网之鱼,不断的碰撞着翻滚着。那滋味犹如湍急的河水流过全身,又像虫子一样钻进毛孔,十分难受。 他将口中之物吐了出去,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 雪染得意的勾起嘴角,看上去十分愉悦,一字一顿的回道:“青梅!” 被雪染故意捉弄的墨珏十分气恼,轻喝了一声道:“你活腻了!” “是你自己说的,别的也行,我只是奉命办事,要怪只能怪你话没说清楚!”雪染留了一句话,便大笑着向门外跑去,落下墨珏独自一人在房中咬牙切齿。 转眼间,就到了后祈与龙姬的婚期。 雷泽。 微风阵阵的午后,几个人围坐在七魂庭院中的绿树荫下喝着清茶。 “帝神,你能否带我同去?”得知高比几人要去参加东海太子的婚礼,琬琰不禁委屈巴巴的恳求着。 七魂打量了一下高比的脸色,对琬琰说道:“东海太子贵为龙族,怕是只会邀请神、仙二族前去观礼,你没有请柬,这个要求着实让高比为难了。” 前几日,墨珏叫雪染与他一同去东海观礼,她满心的不愿意。 一是怕见了众神胆怯,二是怕不懂礼数会生出是非,但是,墨珏根本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口咬定她非去不可。 如今听了七魂的话,雪染终于有了推脱的理由。 雪染面上一喜,看向墨珏说道:“我也没有请柬,也不去了吧!” 墨珏淡定的喝着茶,并没有看她,不急不缓的回了句:“你是我的侍婢,自然可去。” 听了墨珏的话,雪染不禁嘟起了小嘴,琬琰却喜上眉梢,道:“帝神也可将我扮成侍婢。” 七魂点了点头,看向高比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东海龙族知晓是你大地之主,身旁有个人族的侍婢伺候也实属正常,就算他们再不喜人族,也是要给你一个面子的。” “帝神?”琬琰的语气中满是期盼,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高比的意见。 高比眉头微蹙,回道:“你是华胥族长家的大小姐,给本神做侍婢岂不是太委屈了?” 琬琰连忙摇摇头,笑得十分欢喜,回道:“给帝神做侍婢,是无上荣耀,琬琰怎会觉得委屈?”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5章 惊闻太子志向天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东海龙族历来注重礼节和颜面,这场婚礼必是祲威盛容。 若是高比协同侍婢前去,许多事将由侍婢代为完成,高比倒不是担心琬琰会失礼,只是怕她会不习惯,会劳累。 高比耐心的解释着:“侍婢无座,只能立于主人身后,也不可享用美食,且我身为帝神,东海太子的成婚礼上,若是带了侍婢前去,万事皆要由你侍候,你去了,怕甚是疲累。” “琬琰不怕辛苦,琬琰喜欢侍奉帝神,帝神就将我带在身边吧!我一定万分谨慎小心,绝对不给帝神惹麻烦!”琬琰信誓旦旦的保证。 七魂瞥了一眼高比,玩味的一笑,道:“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还舍得拒绝吗?” 高比叹了口气道:“罢了,留你一人在雷泽,本神也是不放心,你便同我们一起去吧!” “多谢帝神!”琬琰连忙笑着道谢,心里像翻起了浪花一样欢腾。 东海。 众人纷纷潜入碧海之中,屏退了浪花中的仙雾缭绕,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的龙神宫,近在眼前。 几人落地后缓缓向前走着,朦胧的雾气渐渐消退,只见,数十名守卫身披银色铠甲,自龙宫门口依次向内侧并列两边。 再往前走,入眼可见几根巨柱巍然耸立,柱上刻有金鳞赤须龙的图案,条条金龙向上缠绕盘旋,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仰天长啸一般。 明霞幌幌映水光,白雾蒙蒙遮天壁。数百棵万载长红的珊瑚树披着金银二色交织而成的纱幔,在行道两侧排开,泛着柔和的光芒,与树上挂着大小不一的上等珍珠交相辉映。 再往前是一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鳞游水鱼。对面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宫殿,仙气缭绕中金光流转,富丽堂皇。 雪染紧紧地跟在墨珏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耀着惊奇的火花,止不住赞叹道:“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想不到,东海龙神宫竟然是这般气派!” 墨珏侧过头瞥了她一眼,道:“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的样子,别左顾右盼的,若是跟丢了,我可懒得去寻你!” 雪染白了一眼墨珏,低下头,小声念道着:“我一个走兽成精,哪里有机会见这等世面,还不能感叹两句了?” 听到这句话,墨珏突然停住脚步,身后的雪染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雪染忍不住叫了一声,伸出手揉着额头,嗔怪的说道:“你怎不知会一声,就突然停下?” 墨珏低下头,望着雪染,他勾起嘴角,回应了她方才的话:“你若是终日与我寸步不离,还能见识更多世面。” 雪染听着这话,似乎是别有深意,不禁脸上一红,恼怒的盯着墨珏,道:“你且向前走着,少与我搭话。” 墨珏笑意不减,反而将脸逼得她更近,道:“你若是不愿听我开口提点你,定要加倍用心服侍我才是,若是让外人看了笑话,有你好看!” “墨珏,可是有事?”高比见他们停住脚步,不禁回头询问。 墨珏小声的和雪染说了句:“跟紧我。”然后,回头一脸淡定的对高比答道:“无事,雪染被石子绊了脚,我扶她一把。” “我何时……”见墨珏竟然赖上了她,雪染不禁想要反驳。 “走!”墨珏却只用简单的一个字,就止住了她的声音。 “帝神大驾光临,真是使我龙神宫蓬荜生辉啊!”蓦地,一个十分有磁性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腰间绑着一根金色祥云纹玉带,身着苍蓝织锦蟒袍的男子,微笑着迎面走过来。 雪染不禁暗暗打量着他,小声说了句:“这是哪家的上神?生的如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站在一旁的琬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确实是气宇非凡,估摸着是龙王的亲戚。” 墨珏听见她们的褒奖之词,不禁皱了下眉,小声催促着:“是东海太子,快行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雪染与琬琰连忙低下头,半蹲行礼。 后祈并未看她们,只是直直的盯着高比,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她们起身。 “太子殿下哪里话,今日龙神宫的金碧辉煌皆是因你。”高比望着后祈,淡淡的笑道:“你怎的在这里徘徊,还没换上礼服?” “正准备换呢,听闻帝神到了,本殿下便亲自想出来迎迎!”后祈依旧爽朗的笑着,瞥见了高比身边的人,继续说道:“没想到七魂上神也肯赏脸,亲自来了。” 七魂点了点头,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态度,有礼的回道:“别人的婚礼本神不屑参加,可东海与雷泽是什么关系,本神定是要来!” “这位是……墨珏上神。”后祈转头看向墨珏,不免一怔。 后祈前些日子曾派人去天界递送喜帖,可得到消息称,墨珏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雷公大怒,不惜对他施以九霄雷霆之刑,还将他逐出了天际,生死未卜。 墨珏素来与后祈的父王交好,故而,他也只能在喜帖上施加了些灵力,若是墨珏还活着,这帖子便能寻到他的踪迹,落在的手里。 如今墨珏与高比一同前来,后祈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墨珏背弃雷公投奔高比了? 后祈有些疑惑的看向高比,问道:“帝神是与墨珏上神是一同来的?” 高比点了点头,道:“正是,如今墨珏上神已不再为天界效力,本神便邀请他住在雷泽了。” 墨珏的性子素来清冷,喜欢独来独往,眼下,后祈看到高比和七魂他这般亲密,暗暗估摸着,他是与他们二人成为一路人了。 墨珏双手抱拳与胸口,恭敬的说了句:“见过太子殿下,今日殿下大婚,墨珏祝愿您与太子妃相知相守百年持,百子千孙福满堂。” 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木盒递给后祈。 后祈接过盒子,轻轻打开,眼中瞬间布满惊喜之色,喜悦的回道:“玄元丹?这可是份大礼,后祈谢过墨珏上神。” 墨珏淡淡一笑,回道:“太子殿下喜欢就好。” 后祈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收好,转头看向高比,挑着眉问:“墨珏上神赠本殿下如此厚礼,不知帝神要送我什么啊?” 高比背起双手,淡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在大礼上自会知晓。” 后祈知道,高比如此说,此刻定是不会拿出来让他看了,便故作叹气的回道:“帝神既要留个悬念,必是稀罕物,本殿下便更加期待了。” 高比嘱咐道:“太子殿下既成婚了,今后切勿再沾花惹草,处处留情,惹太子妃伤心。” 后祈似不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无奈的回道:“帝神这话竟与父王说的别无一致,真是让本殿下头疼!你既知我的志向不仅仅是在这龙神宫,娶妻纳妾自是不会少了,还说这种话。” 高比眉头微蹙,小声说了句:“殿下这话也就与本神说说,可切莫要让天界那边的人听了去。” 后祈自然知道高比是在担心自己,雷公若是听闻此言,必会生疑,从而搅得天地之间不得安宁。 后祈轻声安慰高比道:“雷公自视甚高,向来看不上我们这些地界的神仙,近来天界与魔族开战他也是焦头烂额,今日只是派了两个使者来东海祝贺而已,你放心,不会生事的。” 随即,他坏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帝神也不必忧心,龙姬不但是我的嫡妃,还是北海嫡亲的大公主,事关两海联姻,我自然会对她好。帝神操心我,还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帝神可是年长我父王不少,如今,他已有十几个孙儿承欢膝下了,帝神却还是孑然一身。帝神终日为人族劳累,也该为自己多作考虑了。” 高比闻言,尴尬的清咳了两声,催促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快去更衣吧,免得误了大礼!” “说起这事来,帝神还害羞了!那我就先去准备了,还请各位自便。”后祈大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后祈走后,雪染忍不住皱着眉,小声说道:“太子为何说对北海大公主好是因两海联姻,他娶北海大公主,难道不应该是因为爱她吗?为何龙族这般享受三妻四妾?我狐族向来是一夫一妻,狐族的男子更是一生一世只钟情于一人。” 墨珏早有耳闻,东海太子有心推翻雷公暴虐统治,取而代之。现如今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虽然后祈身上有胆识,有野心,也有能力,只是他的势力尚微,还需慢慢累积,时机也需静静等候。 恐怕后祈往日的风流多情与玩世不恭皆是用来迷惑雷公的,实则他心有雄图伟略,多年都在韬光养晦。 后祈这样野心勃勃又顾全大局的人,断不会轻易陷入儿女情长。怕是在不久的将来,天界要彻底乱了。 墨珏望着雪染纠结的小脸,挑了一下眉,说道:“太子若是只爱龙姬一个,你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6章 喜宴摔裂同心佩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羞愤的回道:“与我何干?” “你方才不是还说后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一双眼睛看他看的都直了。”墨珏语气沉下来,听上去似乎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墨珏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的眼睛,看得她有些发毛。 雪染耿直了脖子,回道:“你同是龙族,说这话定是嫉妒太子殿下终日被姑娘追着,你倒是想三妻四妾,却一个没有。” 墨珏突然冷哼一声道:“那你是什么东西?” 雪染一愣,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墨珏的眼中似乎染上了一点得意,玩味的说道:“你方才说我身边一个姑娘也没有,那你是什么东西?” “谁追着你了,你分明知道我是……”雪染慌张地解释着,却被墨珏立刻打断了。 “我知道。”墨珏皱着眉说完这三个字,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许是不想听雪染亲口说出,她跟随在自己身旁只是为了报恩。 “你知道什么了,喂,你走什么?”雪染在墨珏身后追逐着问。 龙神大殿。 东海龙王与北海龙王携同两位王后,落坐于主座位,正对门口,笑看着石阶下鼓乐齐鸣,宾客如云。 此时,在座各位的面上皆是喜色,细细品味着桌上的美酒珍果,三三两两的齐声道贺。 雪染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小声的问墨珏:“你方才不就是送了太子一颗丹药吗,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我瞧着太子的眼睛都亮了。” 墨珏细细品味美酒,淡淡的回道:“你懂什么?玄元丹辟毒辟邪,是神族圣丹,由麒麟血与数百味天界仙草提炼而成。四海龙族与天界一向是面和心不合,那数百味仙草虽然大部分都生长于栖垣宫,却有十几味种植于凌霄宫,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十分难得。” 雪染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在山洞中急于修炼,险些走火入魔,墨珏也是赠送了她麒麟血,不禁开口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将自己的血送人的癖好。” 墨珏的面上有些不悦,这狐狸分明是知道自己得了便宜,还在这里揶揄他,不禁存心想要吓吓她:“你若是不想要,等回了雷泽,我就放了你的血。” 雪染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嘴上却振振有词道:“你既是给了我,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见墨珏勾了一下嘴角,没再说话。 雪染连忙岔开话题道:“翡翠壶,玛瑙杯,白玉盘,珊瑚盏,东海真是富裕,方才我还看见几个仙婢用月光碟盛满了珍珠,不是要打赏我们这些侍婢的吧?” 墨珏见她贪心的模样,挑眉解释道:“那是东海的习俗,礼成后由仙婢将珍珠洒向两位新人,寓意着早生贵子,百子千孙。” 听闻此处,雪染的小脸垮了下来,十分可惜的说道:“原来如此,还以为能混些宝贝回去呢!” 随着鼓乐之声渐渐微弱下来,墨珏小声的提醒了她一句:“大礼即将开始,你切勿多言,免得生事。” 闻言,雪染不禁小声嘟囔了句:“怕我生事,还非要带我来!” “太子与太子妃到!”一个嘹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龙神大殿之上不断的回荡。 众人闻声皆安静下来,目光立刻集中到门口。 只见,后祈与龙姬并肩齐行,从门口缓缓行至大殿中央。 龙姬身着一件逶迤拖地金黄色的长裙,胸前是片月白色锦缎裹胸,腰间坠着一块白玉,袖口上绣着两条金龙,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海水云图,看上去十分华贵。 她一双巧眉杏眼,娇面泛红霞,朱唇绛脂匀,佼佼乌丝浓如墨,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飞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龙姬的长裙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娇媚艳丽勾人魂魄。 后祈身穿一件金色玉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银白色卷云纹锦带,只挂了一块极佳的白玉,与龙姬那块乃成一对。 他头顶竖起金色发冠,一头墨色长发垂直而下。一双深邃犀利的俊目,身材挺秀高颀,自然而然的散出高贵的王者之气,在喜服的衬托下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拜天地!”后祈与龙姬站定后,随着主婚司仪的一声长喝,两人双双回过身,面对着敞开的大门。 “一拜神海之灵气,珠联璧合结姻缘!”话音落下,两人的小臂上下平直叠加在胸前,微微俯身,拜了天海。 待两人站好,再次转回身后,主婚司仪又喝了一声:“二拜双亲养育恩,今朝家业敬尊老!” 后祈与龙姬依旧恭恭敬敬的俯身参拜。 而后,两人转身面对面,龙姬直直的盯着后祈,勾着嘴角,小声说了句:“父王说,夫妻对拜时,谁的头低的多谢,谁就爱的多些,为家业付出的也要多些。今日,殿下的头要与本公主同齐才好。” 后祈迟疑了一下,夫妻对拜之时,历来都是女子的头低于男子,何时有女子的头与男子平齐了? 后祈与龙姬此前已相见过多次,都不见她提过这个要求,却偏偏在今日提。素问龙姬公主刁蛮任性,今日后祈若是不给她这个面子,恐怕她便不会行礼了吧? 北海子民历代奉玄武族为尊,玄武一族是有口皆碑的好脾性,也不知北海王族怎么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娇纵任性的公主。 也罢,爱意与付出皆是由他而定,不在于低头深浅,后祈能屈能伸,何必又执着于这些礼数。 “三拜夫妻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度此生!”随着主婚司仪的音落,后祈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龙姬才满意的跟着行了礼。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着太子对太子妃深深的爱意,女子的眼神皆是羡慕龙姬,男子则笑谈着后祈的风流。 雪染刚好瞧见了他们方才的秘密私语的情景,不禁好奇的小声问墨珏:“你说龙姬公主方才对太子说了些什么话?” “别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趣,你一个黄毛丫头好奇什么?”墨珏挑了一下眉,继续说道:“为我斟酒。” “就知道使唤我!”雪染十分不满的小声嘟喃了一句,上前一步,俯下身为墨珏斟酒。 见墨珏满脸得意的神色,雪染不禁气鼓鼓的猛然起身,向后退去,却不小心撞到了路过她身后的一个仙婢。 “啊!”那仙婢猛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惊呼。 她根本就来不及躲闪,端着手中的月光碟便向后倾斜,碟中的珍珠瞬间洒落了大半,打在地上叮叮咚咚的声音,极为清脆悦耳。 好在雪染一把拉住了那个仙婢,及时阻止了她向后倾倒的身体,才没有造成更多人的困扰。 墨珏被身后的声音吸引,回过头看见两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不禁小声提醒道:“切勿吵闹,惊扰了新人。” 那个仙婢满眼惊慌,立刻连声致歉:“冒犯上神了,奴婢这就走。” 雪染轻轻松开她的手,满面歉意的说道:“实在抱歉,我并非有意,我这就替仙子捡珠子。” 那个仙婢看着满地滚动的的珠子,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抬头看见雪染时不禁一愣。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墨珏上神身边的侍婢竟然是一只狐妖。 她回过神来,神色慌忙的说道:“算了,反正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清点珍珠的数量,好在碟中还剩下些,马上就要撒珠了,我得走了!”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雪染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回过身,老老实实的立在墨珏的身后。 “礼成!帝神赠宝!”司仪的话音刚落,高比便起身,示意身后早就端好礼品的琬琰跟着他过去。 高比站在后祈与龙姬斜右方淡淡的笑着,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东海太子与北海公主乃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千里姻缘一线牵,万年恩爱双心结,本神在此特赠血玉同心佩一对,祝愿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谢帝神!”后祈与龙姬双双行礼后,琬琰便恭恭敬敬的端着礼盒,小步向他们挪过去。 琬琰只顾着看手中的礼盒,并未注意脚下,她方才快要走到两位新人跟前,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重心不稳,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扑通一声,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 “哐啷!”手中的礼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在地上,礼盒中的两块玉佩滚落出来,砸在了一起。 高比顾不上其他,一个健步冲过去,将琬琰扶起,小声的问道:“你没事吧?” 琬琰十分紧张,根本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泪水盈盈的看着地上的礼盒,颤抖着说:“玉佩……” 龙姬俯下身,捡起了滚落在脚边的同心佩,只见,那两块玉佩上均出现了一条裂纹,虽然不长,但极为明显。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7章 十宝九裂当煞气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十分不悦的皱起了眉,语气阴沉沉的说道:“摔裂同心佩乃是不吉,不知帝神要如何处置这个侍婢?” 龙姬的一句话让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如此尴尬的氛围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龙族十分注重礼节,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这个侍婢是帝神的人,怕也是必死无疑。龙姬让帝神亲自处决她,无非是碍于帝神的地位,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见琬琰跌倒,雪染就十分担心。她仔细瞧了瞧才发现,琬琰竟然是因为踩到了自己方才打翻的珍珠才滑倒的,雪染不禁满心愧疚。 此刻她见太子妃这般恼怒的要处置琬琰,雪染定不能让她替自己担了这责任。 墨珏也看见了琬琰脚边的珍珠,立刻明白了她摔倒的原因,见雪染要出言解释,立刻小声将她叫到自己身边来。 雪染俯下身,急促的说道:“你不要阻止我,我断不能让琬琰替我顶罪!” 墨珏十分淡定的回了一句:“坐下,我有话同你讲。” 雪染只得快速的跪坐下来,希望墨珏能尽快说完,自己好能去解救琬琰。 但是,让雪染没想到的是,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墨珏便飞快的封住了她的穴道。 雪染用了用力气,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墨珏从容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声说道:“珍珠是龙神宫的仙婢撒的,玉佩是在琬琰手里摔的,哪轮得到你去顶罪?琬琰是帝神带来的人,帝神自会相救,你且好好坐着,少去添乱。” 对于墨珏的话,雪染不以为然,她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原来,墨珏不只是让她老老实实的坐着,同时还对她下了噤声咒,让她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雪染此刻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愤恨的怒视着墨珏。她又气又急,眼里竟浮起了一层水雾。 墨珏见雪染如此,出一口气,道:“你瞪着我做什么?若是帝神不说话,你去说多少话也是无用。今日后祈大婚,若是双方闹得不愉快,为保颜面,龙王便会处置了所有相关之人。到那时候,你既保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你且静静的看着,帝神不会见死不救的。” 见高比只顾着安慰身旁那个卑微的侍婢,龙姬的心火燃的更旺。 她上前一步,伸直手臂将同心佩置于高比面前,道:“千年血玉是由帝神之血精雕而成,这侍婢摔坏了玉佩便是折损了帝神祝福的心意。再者说,这同心佩是相同圆心,嵌为一体,象征着成双成对,心心相印。如今被这侍婢摔出了裂纹,难道是在诅咒本宫与太子殿下的感情不和,心生嫌隙吗?” 龙姬明知后祈多情,却一直想要牢牢地将他的心拴在自己的身上。故而,无论是谁,以何种方式预示他们的感情不吉,都让她十分恼火。 高比站直身体,小心的将琬琰护在自己身后,抬起手接过龙姬手中的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看见上面出现了两道明显的裂纹。 如今这情形,若是琬琰承认罪过,便是必死无疑,若想保她,只得由高比自己揽过全部过错才行。 高比停顿了一会儿,愧疚的说道:“太子妃有所不知,人界有句俗语说十宝九裂,无纹不成玉。本神久居雷泽,日日与人族相伴,所得的宝物自是比不上太子妃在神界所见。” 一个侍婢被处置了无人能言,可若是帝神为了这小小侍婢担下了全部责任,龙姬总不能拿帝神怎么样吧! 这让龙姬更为恼怒起来,直接出言点破了高比的谎言:“纵使人界无好玉,帝神也该知道,龙族佩戴的同心佩是不能有裂痕的,帝神切莫为了保一个侍婢,与两海失了和气!” 琬琰见龙姬迁怒高比,唯恐他与两海失和,赶紧从高比身后探出来,连忙承认错误道:“太子妃息怒,此事皆是琬琰一人之过,与帝神无关!” 龙姬十分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对高比说道:“这侍婢既已认错,还请帝神给本宫与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高比皱了皱眉,将琬琰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后,对龙姬说道:“本神这侍婢比不得龙神宫的聪明伶俐,让太子妃见笑了。今日是两海大喜,不宜见血,此番回去后,本神定会对她狠狠责罚,精心调教,他日,定带着她亲自登门致歉。” 高比的话说得好听,明眼人却一听便知,他并未想要责罚这个侍婢。 见高比全然不给自己面子,龙姬不仅不想顺着台阶下,反而更为恼怒的问道:“她做出如此不吉之事,帝神还要本宫放过她?” 高比又仔细翻看了一下那对玉佩,而后,笑起来道:“太子妃许是会错意了,同心佩出现裂纹并非不吉,实乃大吉!” “帝神此言何解?”龙姬挑了挑眉,倒想听听高比还能作何解释。 高比将玉佩还给龙姬,从容的说道:“自古有言,玉可为主人挡灾避祸,眼下,这玉佩突然出现了裂纹,必是想要在太子与太子妃新婚之时,挡住今后所有的煞气。这两块玉佩虽是小有裂痕,却依旧能够紧紧相扣,定是寓意着太子与太子妃日后能够风雨同舟,携手一生,顺遂无忧,此为大吉!” 龙姬细细的打量着那对玉佩,心里暗暗的琢磨着高比的话,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喜色,轻声说了句:“倒是有几分意思。” 七魂见龙姬咄咄逼人的态度有所缓和,立刻飞过来帮衬着高比说道:“若是太子妃嫌弃这裂纹有些碍眼,本神可以为这对玉佩镶金雕龙,想必,看上去会精美一些。” 七魂本就是金翅凤凰,有御火控火的能力,更有御金化金的本事,此时正好能助高比一臂之力。 后祈想了想,龙神大殿上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看。 况且,高比身为帝神,手下虽无一兵一卒,却风评极佳,受万人敬仰,若是因为此等小事,与他交恶,实在是有些犯不上。 后祈上前一步,给龙姬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纠缠下去,然后,笑着打圆场道:“七魂上神说的是,您亲自为这对玉佩镀金,也是我和龙姬的福气。” 七魂闻言,便开始挥动翅膀催动流金术,只见,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直奔龙姬手中的那对玉佩而去。 片刻之后,那光芒渐渐淡了,那对同心佩的边缘与裂痕处,竟盘旋着一条金色的龙纹,看上去十分精致,别有心意。 后祈伸手握住龙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盯着她的眼睛,安慰道:“如此更显华贵,十分衬你,你我二人的感情天地可鉴,不必让两块玉佩锁着。” 既然帝神与七魂都想了结此事,再闹下去也不好看,北海龙王见势,只好开口劝自己的女儿别再追究:“帝神是一番好意,龙姬,你切莫再斤斤计较了。” 龙姬就算再不讲理,在东海宾客如云的大殿之上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得阴沉着脸行了个礼回道:“是,父王。” 见雪染松了口气,墨珏知道她再不会鲁莽行事,便出手解开她的穴道,同时勾了一下嘴角,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没你添乱,帝神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 雪染自知理亏,也不好说话,瞪了墨珏一眼,便起身站在了他身后。 后祈打量着琬琰,心中泛起嘀咕。 高比身边长伴七魂,除他之外再无旁人,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族的侍婢伺候?看高比的举动对这个女人倒是颇为上心,也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有何渊源。 后祈勾起嘴角看着高比,玩味的问道:“不知帝神为何如此偏爱这个侍婢?” 高比闻言,面色一僵。 他便素来沉静,方才的所言所行似乎有些急躁,完全不似往日,恐怕是让后祈看出了些端倪。 七魂立刻接过话来:“她可不是普通的侍婢,许是将来会成为高比的小帝后呢!” 众人听闻此言皆哗然,想不到,帝神速来清心寡欲,帝后人选竟是小小的人族之女。 琬琰听闻此言也僵在原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后祈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大笑起来道:“原来如此,今日可谓是喜上加喜了,后祈在此祝愿帝神早日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绵延子嗣。” 众人皆起身其声祝愿。 毕竟是后祈的婚礼,高比也不想再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故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笑着说了句:“多谢各位。” 之后的婚礼还算是平顺的结束了,归来的途中,琬琰跟在高比身后,小声的道歉:“帝神对不起,琬琰未能实现诺言,还是给帝神添麻烦了。” 高比淡淡一笑,似乎是并不在意,柔声道:“你最终无事便好。” “帝神……”琬琰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鼓起勇气说道:“方才,七魂上神说我是未来帝后,帝神没有解释……”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8章 魔军入侵九黎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的笑容忽然僵住,他停住脚步,停顿了好一会儿。 最后,看着琬琰说道:“你不必多想,本神方才是为了救你性命,也不想众人的目光再停留在你身上,故而,任由七魂转移话题罢了。” 高比这句话无非是给琬琰泼了一头的冷水,让她从头冷到了脚,心底瞬间涌现出了丝丝的酸涩,让她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帝神素来仁慈热心,他只不过是不忍心她丢了性命而已,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帝神都会这样做的。 帝神总是会为他人考虑,龙姬本就对她摔坏玉佩之事心生不满,她的婚礼又怎能让别人抢尽风头呢? 琬琰既失望又难过,她不敢再看高比的眼睛,只能慌忙的低下头去,遮住眼中的情绪,尽力平复着气息,闷闷的说了一句:“多谢帝神。” 高比看着琬琰委屈的样子,眉头微蹙,心像是被东海中的水母蜇了一下,一阵刺痛。 他静静地转过身,轻声回了句:“不必客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泽一片寂静祥和。 海边艳阳高照,风平浪静。 琬琰安静地坐在高比对面听他弹琴,树上的七魂对高比打趣道:“现如今,你不但多了一个知音,还是红袖添香,真是叫我好生羡慕啊!” 高比的琴音一滑,手指却没有停下抚琴的动作。只是轻轻瞥了七魂一眼,又看了看满脸羞红的琬琰,无奈的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一旁,雪染与墨珏正面对面坐着对弈。 雪染举着棋子犹豫再三,最后终于落下,满脸纠结着抱怨道:“从谷雨到夏至,你身上的伤早就好了,我不用再伺候你喝药,你就终日变着花样折腾我。同样是恩人,怎么琬琰待我如姐妹,你却将我当成侍婢!” 墨珏的眼睛盯着棋盘,并未看雪染,只是微微一挑眉道:“你欠我的可不是一次侍疾,而是一条命。听我差遣,讨我欢心,才是报恩,你需心甘情愿的接受才是。” “帝神!帝神!”远处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男子大叫着,满眼惊慌地奔过来。 他浑身战栗,像筛糠一样哆嗦着,身着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待他靠的近些,高比便认出他是九黎族的信使。 见他如此神色,高比心知大事不妙,停住抚琴的手,看着他问道:“你如此慌张,可是九黎族出了事?” 男子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忍不住的颤抖着,结结巴巴的回道:“魔族,魔族的人来屠村了!族长……族长让我来求帝神……” 魔族虽然猖狂无比,常常与天界宣战,但他们向来看不起人族,不屑来此争夺。 如今,魔尊苍玠亲率大军与天界开战数日,竟然还有心思派兵来攻打九黎族,苍玠的野心昭然若揭。 高比身为大地之神,自是有责任保护好人族,故而此时,他必须前去应战。 不等那男子说完,高比便霍然起身对七魂说道:“你跟我去看看。” 墨珏知道,高比与七魂前去定会小心翼翼对战,以免伤害到无辜人族。但魔兵繁多,他们若是畏手畏脚,必是寡不敌众。 墨珏起身叫住高比,说道:“帝神,我与你同去,万一他们人多,我们也有个照应。” 雪染也连忙添了一句:“我也去,虽然我灵力不高,但对付一些魔兵还是可以的。” “好。”高比点了点头,情势所迫,容不得他犹豫。 他转头交代琬琰:“你留在这儿,哪儿也别去,等我们回来!” “可是……”琬琰也想出一份力,却她又怕自己成为高比的累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比微微蹙眉,伸出手轻揉了一下琬琰的长发,柔声道:“听话。” 随后,便转过身,目光坚定的对众人说道:“我们走!” 说罢,几个人腾云驾雾离去,不出片刻,便消失在了天际。 琬琰虽然深知自己人微力薄,可又实在是不放心他们。她咬了咬唇,望着身边想要回族中去的那个青年男子,问道:“你可否带我去九黎族?” 男子想了想帝神方才的话,犹豫了一下,道:“可帝神方才叫你留在这儿。” 琬琰的心跳得厉害,她皱着眉恳求道:“我不能留在这儿,我担心他们,就像你担心族里的人一样。你带我去吧!好不好?” 男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若是不带琬琰去,琬琰怕是也会在身后跟着他。若是琬琰在半路不慎走失,或者发生其他什么事情,他也没办法对帝神交代。 男子叹了口气,交代琬琰她一句:“你紧紧跟着我,回到族里切莫轻举妄动,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当不起!” 琬琰因焦急而紧悬的心终于下沉了一些,她连忙点头应和道:“知道了,我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待高比一行人降落至九黎族时,这里早已不复往昔的宁静祥和。 天边出现了一道由魔族兵将汇聚而成的密密麻麻的黑线,杀戮好似一坛被打碎的烈酒,血腥之气四散弥散。 水陆之上,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双方怒目相向,时时短兵相接。 九黎族虽熟悉地形,又在人数上又更胜一筹,但他们与魔族的能力相比却相差甚远,再加上族中的修士与武士甚少,即便是他们懂得布置阵法,也丝毫不占优势。 尽管如此,此刻的九黎族却人人撼不畏死,甚至抱着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战法和魔族拼命,也让两族的交战势同水火。 高比凝望着惠皇河上悬在半空的那个魔族将领,那人正是魔尊苍玠的心腹崇焕。 他怒喝一声,道:“崇焕,魔族与人族千年来相安无事,你为何突来此地为非作歹,破坏两族和平?” 崇焕轻蔑的一笑,目光中满是嗜血与狠决,冷声道:“这天地万物都是尊上的,小小人族只不过是受尊上的福泽恩惠,才能暂居此地。魔族将其早一点赶走,或是晚一点赶走,又有何区别?” 高比咬了咬牙,大声道:“满口胡言!本神与天神共治天地万年,九黎族居于此地已有数千年,苍玠是何时为主?岂容你这般放肆?” 高比的眉目之间难得的染上了浓烈的怒气,说完便出手与魔族展开了对战。 墨珏在雪染耳边轻声说了句:“护好自己。”随即,一个转身,进入战场。 雪染见墨珏如此决绝的背影,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方才的那句话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高比等人纷纷催动灵力,施展法术。 无数嘶喊声与剑击声,使整个雷泽都震动着。 琬琰赶至九黎族见到此番景象时,不禁皱紧了眉头。她边寻找着那个令她无比担忧的身影,边无意识念叨着:“帝神……” 仅仅是一声微弱的呼唤,便触及了高比敏感的神经,他四处巡视了一下,立刻从兵荒马乱的战场中找到了琬琰。 高比不禁心头一紧,忙飞至琬琰身边落下,焦急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琬琰满脸担忧之色,拉住高比的手臂道:“我担心你……你们。” 高比的心中一软,白色的衣袖一甩,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弧。一道金光闪过,在琬琰的周围四散开来,变成了一个金罩。 高比快速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这结界可护她平安,便轻拍了两下琬琰的手,嘱咐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来!” 见琬琰点了点头,他便匆忙的转身离去,继续陷入战斗之中。 随着一道道金光与黑雾的纠缠对抗,无数九黎族人疲惫不堪,已是浑身血迹,跌倒之后便不再爬起,亦有不少魔兵被刀剑穿身,魂飞魄散,混为尘土。 站在结界中的琬琰,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焦急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蓦地,她的眼角掠过一道寒光。 一支长箭自崇焕的手中疾射而来,势如脱缰之马,直直的向高比的背后刺去,风驰电掣,十分凶猛。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结界,用尽浑身的力气奔向高比,纵身一跃,朝着他的背上扑了过去。 未曾料想,高比早已觉察出这道箭气,随即回身,抬手相迎击出一掌。 电光火石间,他掌上的金光大盛,闪的琬琰满目苍白,一瞬间失了神…… 那支长箭没能射入高比的后心,那道金光亦没能伤到对面的崇焕。 琬琰闷哼了一声,看见高比无事,勉强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她的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便慢慢滑落下来。 闭眼前,琬琰看见高比的手悬在半空中,定定的望着她,满眼繁星,华彩流转,似乎满是震惊、愧疚、担忧…… 她尚未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神色,便失去了意识。 在喧闹交戈的铮铮兵器杀伐声中,从四面八方传来痛心的喊声:“琬琰!” 雪染与七魂被困住,一时间无法脱身,墨珏立刻挡在高比与琬琰身前与崇焕展开战斗。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49章 尚存一息活死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飞身而来,伸出手慌张的接住琬琰下沉的身体,同她一并跌坐在地上。 他飞快的将手掌覆在琬琰的面前,催动灵力,护住她的最后一口气,除此之外,他无能为力。 他静静地看着琬琰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杀戮都在此刻静止了,唯有他方才打出那掌,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入他的肺腑之间,生生宛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琬琰为何这样傻,竟然不惜用自己的一副血肉之躯去替他挡住那支魔箭。她还未对他交代一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高比一时间不知所措,紧抓着琬琰身体的指尖止不住的轻颤。他想要开口叫她的名字,却无论如何声嘶力竭,皆发不出任何响声。 片刻之后,高比紧抿着苍白的嘴唇,拔下了琬琰背后那支箭,面上冷若冰霜,眼睛却猩红无比。 他大力的将衣袖一挥,只见霄天琴凌空出现,悬浮在了身前。 高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琬琰无血色的小脸上,左手紧紧抱着她,右手灵巧如梭的手指飞速地在琴弦上拨弄着。 霎时见,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那尖利的琴音好似带着弓弩刀剑的厉啸声,在空中凝聚成了无数风刃,以不同的角度自琴弦上散发飞旋而出,向众魔兵的身上刺去。 魔族与人族仿佛瞬间被这琴音控制了心绪,手中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高比的手指竟然渗出鲜血,不断滴落在琴弦上,流淌出的暗金色的波纹。 随着琴声变得异常低哑沉闷,隐隐风雷声顿时动地而来。 但是,他却似是并不满足于此,修长的手指沉沉的按压在琴弦上,一连串的雷声不断在魔兵的头顶炸裂开来。 苦苦抵抗的魔兵们再也支撑不住,大声嘶喊着,先后口吐鲜血,开始四散奔逃。人族也不堪此声,纷纷捂住耳朵,大喊大叫,倒地翻滚。 直到七魂飞落在高比的琴上,用锋利的指甲按住琴弦,大声制止道:“高比,住手吧!魔族已经退了!” 高比这才突然回过神般的,缓缓收回了右手,愣愣的望着大地之上哀嚎不断的人族。 良久,他僵硬的低下头,满目柔情的轻抚着琬琰的脸庞,温声细语的道了一句:“我的帝后方才真勇敢,此刻睡了便不疼了,夫君这就带你回家。” 高比抱着琬琰直起身,缓缓向前走着。 众人望着他此时的背影,是无比的落寞,凄凉。 高比房中。 琬琰安静的躺在他的床榻上,长发有些凌乱,火红的衣裙凝结着暗红色的血迹,映衬着她的脸色更为苍白。 高比坐在琬琰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一只手,将它贴在自己的冰凉的脸颊上,一双悲戚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雪染站在高比身后,轻轻的啜泣着。 她不敢相信,那个活泼善良,爱笑爱闹,与自己一路走来,突破了千难万阻的琬琰就这样去了。 高比虽是吊住了琬琰的最后一口气,可她现在既不能行动,也没有意识,和死人并无任何区别。 七魂实在忍不住了,盯着高比恼怒的说了句:“琬琰活着的时候,不见你这般深情,如今她人都没了,你还矫情给谁看?” 高比深情的望着琬琰,淡淡的回了句:“她还活着。” 那声音听上去极为嘶哑。 雪染看向七魂,哽咽着说道:“七魂上神,你切莫这样说,帝神他已经够难受了。” 七魂像是强忍着怒气,沉声道:“你分明知道她伤得有多重,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气又有何用?纵使你心中再痛,又能如何?琬琰心甘情愿为你丧命,是为了看你如此折磨自己的吗?” 高比的喉结滚了滚,良久也没有出声,最后,他淡淡的回了句:“你们出去,我想和琬琰单独待一会儿。” “帝神……”雪染见高比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担心,不禁想要开口相劝,却被墨珏拉住了手臂。 墨珏望着雪染,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她照着高比说的做,不要再说话。而后,雪染便任由着墨珏将自己拉了出去。 七魂迟疑了片刻,见高比干涸的双眼中并无半分神采,便开口相劝道:“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和责任,切莫要为了她消极沉沦。” 高比面无表情,干裂的唇边毫不留情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七魂也并未再多说什么,看了高比一眼,就飞了出去。 高比轻轻抚摸着琬琰的手,深情的望着她的脸,轻声道:“你不是一直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吗?怎的如今却以命相抵了呢?你一向听我的话,怎的今日我叫你静静待在原地,你却充耳不闻了呢?以我的修为,崇焕的一支魔箭哪能伤我分毫?你何苦以身赴险……” 高比的脸颊紧贴着琬琰的手背,细细摩擦着,继续自言自语着:“我已用灵力将你的伤口愈合了,你别睡了,快醒来吧!去换一条新裙子,像往日那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好?” 此时,高比的脑中皆是昔日琬琰纯真深情的模样,耳边全是她的欢声笑语和旦旦誓言。 “久闻帝神琴艺绝佳,若是能够听上一曲,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上神莫怪,是琬琰失礼了,我见上神清逸俊朗,不染尘世,竟与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位上神一模一样。故而,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认得,不!昆仑之外琬琰只认得一个神仙……上神眉目依旧,琬琰断不会认错,上神可还记得我?” “其实,琬琰当时并不是因为身陷险境而恐惧,而是因为琬琰此前在昆仑山上,从未见过您这般绝尘出逸的神仙。上神突如其来的恩泽让我既惊喜又恍惚。” “后来,我将那花载于庭院之中,它年年开得旺盛,但我却再未见过上神了。” “可否请上神掐琬琰一下,让我知道,此刻眼前的上神是真实的,而我也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是真的,我活着是真的!见到上神是真的!上神再一次救了我也是真的!” “救命之恩,琬琰自当以身相许!” “这世间的男子皆不能让琬琰如此挂怀,若这不是倾慕之情,那何为倾慕?” “琬琰知道自己只是卑微的人族,配不上上神,但是,无论上神要不要琬琰,琬琰都是上神的人!” “上神若是喜欢我,便将我留在身边照顾您,上神若是不喜欢我,他日,想要娶其他女子为妻,琬琰也甘愿当个妾室,只是请上神莫要赶走琬琰。” “琬琰恳请帝神将我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侍婢也好。” “是琬琰的错,琬琰不该如此为难帝神。” “琬琰必将终生专情于帝神一人,意若蒲苇纫如丝,心如磐石绝不移。琬琰在此立誓,除非帝神,琬琰今生绝不嫁于其他男子。” …… 琬琰与他重逢之时的满眼惊喜,对他表白之时的深情款款,皆是历历在目。 她的温声细语,巧笑嫣然,在高比的脑中来来回回的浮现,皆是挥之不去。 琬琰发现高比出掌回击崇焕,却打在她身上那一瞬间,眼神中没有一丝震惊与怨恨,竟还庆幸着自己成功救了他而笑了出来。 只是,她都没来得及交代他任何一句话,就闭上了双眼。 高比抬起头,一串晶莹的泪珠极速滑落脸庞。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你曾许过本神一生一世的,等你睁开眼睛,我们就举办婚礼,邀请人、神两族共同为我们庆贺,好不好?今后,本神日日为你弹琴,你夜夜伴与本神身侧,我们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到此处,高比闭上眼睛,恸哭起来,口中念着细碎的句子:“你应当与我共赴鸿蒙……怎能早早就离我而去……” 蓦地,高比直起身,直直的盯着琬琰,剧烈的喘着气,口中无意识的念叨着:“同生共死……同生……同死……” 门外。 雪染还在不停地啜泣着,她满心担忧的问七魂:“上神,帝神他,不会有事吧?” 七魂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墨珏看着她眉头一紧。 七魂的心也不得安宁,琬琰为高比赴死,高比一时片刻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只是千百年来,七魂从未见过高比如此情深意浓,高比真的可以放下吗? 以他的性子必定是要倾力相救,只是琬琰如今这般情形,除了用灵力吊住气息,他还有能何法子呢…… 不好! 七魂的心里咯噔一下,高比怕是会使用禁术! 此时,房内的高比突然激动地大笑起来,如土的面色瞬间转悲为喜。 他紧抓着琬琰的手剧烈的摇晃着,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同生咒!同生咒!琬琰,我能救你了!” 七魂破门而入时,正巧撞见琬琰在高比灵力的驱使下盘腿坐好,与他面对面的坐在床榻上,两人掌心差一寸就要相接了。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50章 启用禁术同生死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住手!”七魂大喝了一声,挥翅拍开了高比的手,悲愤交加怒吼道:“你疯了!竟想用同生咒救她!” 失去灵力支撑的琬琰,身体不禁向一旁栽倒。 雪染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琬琰的身体,坐在她身边,惊慌的盯着七魂与高比。 墨珏皱着眉,小声的念叨了句:“同生咒……”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只有同生咒可以救活她,我必须用同生咒!这是我的事,你别管!”高比立刻起身,望着七魂,瞪大了眼睛,语气变得十分凌厉。 七魂从未见过高比如此惊慌失措又暴跳如雷的模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高比做这样危险的事。故而,七魂依旧挡在琬琰的身前,寸步不让。 雪染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禁疑惑的问道:“上神为何如此惊慌?何为同生咒?” 七魂与高比就那样怒视着对方,谁也不肯开口。 雪染只能无助的看向他们身后的墨珏。 墨珏的面色也不大好,他上前一步说道:“同生咒乃是神族禁术,是在一方生命垂危时,有灵力强盛的一方为其输送自身的一半灵力,使她得以续命。施法后,两人命运相连,同生共死。这虽是救人的法术,却也凶险万分,能否起死回生,还要看被施救的人自己的造化,不仅如此……” 墨珏打量着高比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雪染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 七魂继续着墨珏没说完的话,愤恨的说道:“不仅如此,高比还有可能救不了琬琰的命,反而搭上了自己的命!” 原来,七魂怒气汹汹的阻止高比施法,是因为担心他会因此殒命。 雪染的心跳漏了半拍,心中又暖又酸。 她声音抖得厉害,不禁问了一句:“帝神,琬琰值得你如此吗?” 听到琬琰的名字,高比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下子跌坐到床榻上,双眸失神的回道:“我对这大地上的万物生灵皆有责任,本不该轻易如此。但是,她不是别人,她是琬琰啊,她是要成为我帝后的琬琰啊!夫妻之间本该生死相许,人族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这话,高比像是在询问众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七魂闭上眼睛,缓缓收起了挡在高比与琬琰之间的双翅。 他叹了口气,再次抬眼望着高比的时候,眼中的怒气已然褪去,只剩下心满满的疼与凄凉。 七魂是高比唯一的知己,怎会不懂得他的悲伤和无奈? 七魂愤怒,高比竟然为了一个人族女子,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同时他也心疼,高比孤独了万年终得一人倾心相待,却只是短短一刻便阴阳两隔。 但是,这是高比的人生,无论高比做出怎样的选择,七魂都应该支持的,不是吗? 数万年来,高比皆受制于天地之间的那些繁文缛节,没有一件事可以顺从自己随心所欲。 这些,七魂皆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甘心放弃自由,陪在高比身边,是因爱他的音律,也因心疼他的孤独。 这世间,已经够让高比为难的了,七魂怎能再给他套上枷锁? 就让他放肆的任性一回吧! 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为了自己,哪怕是最后一回…… 七魂的眉目中染上凄凉而坚定的光芒,他让开了身子,淡淡一笑,对高比说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 高比转头看向七魂,目光中满是震惊与感动。 他与七魂万年相伴,惺惺相惜,他知道七魂定不会让他如此轻易赴死。他方才想要偷偷地施同生咒,就是怕七魂发现前来阻止。 高比有些不敢相信,颤声问道:“你……不阻止我了?” 七魂淡笑着,反问道:“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应该支持,不是吗?” 说完,他对雪染点点头,示意她将琬琰的身子重新摆正。 两人再次面对面盘腿而坐,高比双手手掌向上,分别搭在两侧膝盖上,随着他口中不断地默念着法诀,手中的金色光芒越聚越多。 琬琰的手臂被柔和的金光渐渐抬起,手掌向外平直于胸前。 高比运转灵力,手腕一翻,抬起手掌向琬琰的掌心拍去,掌心相接的一瞬间,两人周身金光大盛。 来自高比掌心的灵力伴随着一道柔和的金光,一点一点地向琬琰掌心渗进去。 高比紧紧抿着嘴唇,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琬琰的脸。 随着金色的灵光源源不断的进入琬琰的身体,高比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琬琰的脸却渐渐红润起来。 最后,琬琰闷哼了一声,身体向前方倒去。 高比立刻伸手接住琬琰的肩膀,周身的金光也渐收。高比已成功催动了同生咒,并将自己半生的修为与体内一半的灵力都渡给了琬琰。 只要琬琰能够睁开眼睛,只要他还能坚持住,他们就会再次相见,安稳的渡过下半生。 高比伸出手,细细的摩擦着琬琰温润的脸庞,唇边终于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一皱眉,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雪染一直紧张的望着高比与琬琰,不敢发出一言,生怕会打扰到他们,直到高比晕倒,她才惊的大叫了一声:“帝神!” 七魂连忙上前查看高比与琬琰的状况,良久之后,他沉着一张脸对雪染和墨珏说了句:“他们死不了,你们先出去。” 雪染有些犹豫,墨珏却默不作声的对她点了点头,拉着她出了门。 房内。 七魂望着不省人事的高比,无奈的笑了一下,道:“你一生克己奉公,约束自好,最后,竟为了个人族女子耗尽心血。我就知道你那点灵力不够,却还偏要苦苦撑着。你若是化归天地,她也不能独活。眼下,你俩一动不动的在这儿躺着,就算是活着又有何意义?最后,还不是要靠我成全你们?” 说着,七魂眼眉一横,目光之中满是决绝。 他快速的震动双翅悬在半空中,两侧羽翼之间渐渐汇聚了充沛的灵力,那些灵力闪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由一枚珍珠大小渐渐拓展成玉盘大小。 而后,那金光大盛照亮了整间屋子,又渐渐延伸为一道直线,直往高比的眉心奔去。 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高比的身体,高比灰白的面色也渐渐好转起来。 门外,雪染焦急的不断来回踱着步子。 墨珏被她吵得有些焦躁,不禁沉声说了句:“你能不能安静点。” 雪染停下脚步,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不安,急声说道:“帝神与琬琰现在生死未卜,七魂上神又不许我们进去,七魂上神到底想要做什么,帝神他们又是怎么了?房内是如何情形我也不知道,你要我如何能够静下心来?” “帝神与琬琰的元灵受到了冲击,进入了休眠状态,七魂上神当然是要救他们。”七魂让他们出去时,墨珏便猜到了七八分。 雪染还是想不通,疑惑的问道:“既然是要施救,为何不让我们看着,这其中可有凶险?” 墨珏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是否凶险我也不曾试过,只是,此番救人怕是要耗费巨大的灵力。” “啊?”雪染震惊的望着他,问道:“那七魂上神会不会有事?” 墨珏瞧着她紧张的神色,出言安慰道:“七魂上神活了几万年,辈分在我等之上,虽然,他平日里懒于修炼,却十分宝贝自己的灵力,从不轻易施舍,故而是超过帝神的。就算此番他会损耗些修为,想必,闭关修炼一阵子也不会有损根基。” 既是无事,雪染便放心了许多。 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了句:“那七魂上神闭关之后,消耗的那些灵力就会回来吗?” 墨珏垂下眉眼,轻声说了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要如何能够回来?” 如此宝贝自己灵力的七魂,竟然愿意为了高比,甘心舍弃万年修为。雪染不禁有些哽咽的说道:“七魂上神一向以自己的出身和修为引以为傲,他竟会舍得如此……” “兴许,帝神对他来讲,比这些东西都要重要吧!”墨珏说完这句话便看向紧闭的房门,似乎已将屋内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房内,七魂为高比输送了良久灵力,一道强盛的金光乍现之后,房内骤然暗淡下来,他虚弱的闷哼了一声,来不及收回翅,便整个掉落在地上。 七魂一早便料定,高比施展同生咒后就会是现在的下场,想必高比心里也是清楚的。 这是高比与命运的一场豪赌,哪怕结局是与琬琰一同沉睡,他也要拼尽全力试一次。七魂既然决定支持他,便不会当着墨珏和雪染的面戳穿他。 无论结果如何,七魂都做好了为高比兜底的准备。 故而,在七魂应允了高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旦高比撑不住,他便将自身一半的灵力传给他。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51章 金翅凤凰救知己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七魂修炼了万年,甚是无趣,直到遇见高比之后,才觉得活着有了几分意思。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这样相依为命的度过此生,直到身归混沌。却没有料到,中途高比竟遇见了比他更重要的人。 七魂自是打从内心里替高比欢喜的,而他依旧独自一人,既然了无牵挂,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反正他寿命绵长,以后再慢慢修炼就是,损失多少灵力在高比身上,他都不觉得可惜。 这灵力,就算是他送高比的新婚贺礼了。 七魂重重的喘着粗气,艰难的爬起身来,想要腾空飞起,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垂眼望着自己一身毫无光彩的金羽,苦笑了一下,却强装着镇定,抬腿向门外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雪染便看见一直在地上行走的凤凰。 七魂原本那一身金光闪闪的羽毛此刻已是黯淡无光,她不禁满目诧异,出言道:“七魂上神,你……” 七魂没有看她,而是径直的向前走去,沉着气说道:“为了个女人竟连命都不要了,骂他多少句都不解气!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本神燥热的很,今日便去蓬莱避暑了,你们也不必找本神,本神消气了自会回来!” 听了七魂的话,雪染的喉咙像是被酸果堵住了一般,说不一个字来。 看七魂的样子,怕是连飞都飞不起来了,还谈什么去蓬莱避暑?想必,他这话是说给高比听的,是怕高比知道实情会心生愧疚。 有那么一个人,看着你为别人付出,不会有一点妒忌,只会十分心疼,而他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却不图一丝回报。 七魂与高比之间的情谊乃是刎颈之交,着实令人羡慕。 那日,雪染第一次觉得的睥睨自若、荣辱不惊的七魂其实异常孤独。他活了万年,看淡尘世仙途,却除了高比,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高比与琬琰的造化深,还是因为七魂的灵力极为精纯,两人恢复的极快,不出一月,便像从未经历过生死一般,能够行动自如了。 满天的繁星一闪一烁的挂在墨色的天幕上,皎洁的月光下,高比庭院中的凌霄花开的正盛。 三两只萤火虫结伴在绿草间嬉戏,微凉的清风徐徐扫过每一片翠绿的树叶,透明的蝉翼微微的颤动着,树荫遮盖下的蝉试探着鸣叫了一声,即刻便止。 高比的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清澈悦耳,久久不绝。 “琬琰有一事不明,还请帝神赐教。”坐在高比对面听琴的琬琰突然开口,打破了原有的祥和。 高比停住抚琴的手指,抬眼望着她,柔声的问道:“何事?” 琬琰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不知帝神是否知晓,何为同生咒?” 琬琰的话让高比心里一惊,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一下,拨动了琴弦,发出一阵声响。 那日,高比在成功催动了同生咒后,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之后,看见琬琰还在他身边沉睡着,赶紧为她把脉查探了一番,见她脉跳流利,如盘走珠,气血充足,便松了口气,心中十分庆幸他们二人能够逃过一劫。 后来,他听闻七魂被他气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雪染和墨珏,不要告诉琬琰这件事,免得她内心不安。 此刻,高比听见琬琰提到同生咒,心中便有些慌乱,他眉头轻蹙着问道:“谁告诉你的?” “原来是真的。”琬琰苦笑了一下,紧悬着的心似乎跌落进了深海中,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前几日,雪染不小心说漏了嘴,当她提到同生咒的时候,神情极为不自然的止了声。琬琰立刻觉察出了什么,这三个字就宛如刻在了她心中一般,挥之不去。 琬琰看着雪染瞬间僵住的脸,听着她因紧张而有些失去逻辑的话语,便忍不住去揣测,自己的伤,也许并非是高比说的那样轻。 她是六界最卑微的人族,身中魔箭不但能安然无恙,身上竟然还添了灵力,这似乎有些都说不通。 琬琰隐隐觉得高比似乎为了医治她,付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小心翼翼的瞒了她一个人。 故此,琬琰一连暗暗观察了高比数日,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 今日,琬琰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逼着雪染道出了其中的缘由。 在那一瞬间,琬琰突然明白了,为何她清醒之后,高比与她一样身体都不大好,原来,他们二人已是同命了。 琬琰的鼻子突然酸涩起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不住的在眼中滚动。 她有些哽咽的问道:“帝神为何要做如此凶险之事?” 高比的眉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他定定的望着琬琰,无比认真的问道:“你救我时,可有想过自身的安危?” 琬琰知道高比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琬琰只是渺小人族,宛如沧海一粟。我这条命不值钱,而帝神是千万人族的信仰,怎能因琬琰受到伤害,甚至不惜拿性命去赌,帝神叫琬琰如何能心安?” 高比浅浅皱眉,反问道:“同是只有一条命,哪里分得出高低贵贱?你舍己救我,我难道就能够心安了?” 琬琰浅浅一笑,目光中泛起点点温柔,柔声道:“琬琰爱慕帝神,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的,琬琰从未想要得到帝神的怜悯、愧疚,甚至回报,帝神不必挂怀。” 高比的目光中突然泛起万分柔情,他深情地望着琬琰,淡淡一笑,轻声道:“我亦是。” 琬琰猛然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高比。 高比轻声说出的那三个字宛若落进了空旷的山谷,千万声回音在琬琰的脑海中不断的回响。 琬琰不知道高比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理解这句话。 她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惹得两人难堪,故而,万分小心的问了句:“帝神说什么?” “我说,我亦是心甘情愿的。”高比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凝视着琬琰。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深情的眸子宛若一波碧潭,接着,又挑眉问了一句:“我既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否也可以为我解惑?” 琬琰虽然不知道高比有何事问她,但那句“我亦是心甘情愿的”却让她的心跳得十分厉害,仿佛马上要突破喉咙一般。 琬琰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急促,声音也有些发抖:“不知帝神有何事问琬琰?” 高比从地上缓缓站起身,一双丹凤眼眼睛直直的盯着琬琰,脚下优雅的迈着步子向她走过来,问道:“你许过的诺言,可还作数?” “嗯?”高比这一句话说的极为诱惑人心,琬琰的心跳都错乱了节奏,她一时间失神,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高比的脚步未停,依旧缓缓的向前走着,直到逼近琬琰的身前,他才挑了一下眉,问道:“你说以身相许,非我不嫁的话,是否还能如约兑现?” “帝……帝神……”面对着高比近在咫尺的伟岸身躯,琬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比一向稳重自持,为何今日会如此轻佻?莫不是七魂上神回来了,特意变成高比的样子,寻她开心? 琬琰紧紧盯着高比的脸,希望能够在他一颦一笑间寻找到答案。 高比轻轻俯下身,将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凑近她微红的脸颊,眉头微蹙,故作嗔怪的说了句:“你反悔了吗?” 琬琰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紧张的身体向后栽去,还好双手及时撑住地面,不至于倒下,愣愣的回了句:“你……你真的是帝神吗?” 高比轻笑道:“我方才弹得《华胥引》是为你而作,你可听他人弹奏过?” 琬琰一愣,的确,方才,她才听过高比弹奏的《华胥引》,这是她伤好之后,高比送给她的礼物。先不说这首曲子是高比亲手谱的,单凭他的琴艺无人能及这一点,琬琰便不会认错,面前这个人确是高比无疑。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琬琰突然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高比,眼神中满是期盼与激动地说道:“不悔,当然不悔!作数,皆是作数!” 话落的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抿起双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琬琰安静下来后,高比也没再出声,只是笑意浅浅的望着她。 方才被惊喜冲昏了头,此刻琬琰眨巴着眼睛,似乎渐渐想通了某些事,眼神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语气也跟着低沉了下来:“帝神早就知道琬琰的心愿,一直没有回应,为何眼下却突然应了?” 高比亲眼见着琬琰眼中的光芒渐渐收敛,似乎所有期待都变成了失望。立刻明白,琬琰定是以为自己此刻说要娶她,只是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而已。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52章 一吻定情择帝后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伸出手抚摸着琬琰被风吹乱的长发,轻声说道:“如今,你我的生死都被绑在了一起,我自是要时时留意着你的安危,既是终日要提心吊胆,何不早日与你共度此生?” 高比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对琬琰的关心与爱护,只是,他难得说出一句情话,很是生疏,直教琬琰会错了意。 琬琰以为果真如她想的那般,高比对她并无半分情谊,许她成婚,皆为报恩。 她垂下头紧紧地咬着唇,心中无比酸涩,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问道:“帝神是怕琬琰再连累你丢了性命?” 高比因看不见琬琰脸上的表情而皱了一下眉,心中顿悟,方才自己的心意似乎并没有表达清楚,才惹得她如此伤心。 他伸出手勾起琬琰小巧的下巴,深情的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无关幼年誓言,无关救命之恩,也无关同生咒。我想娶你,全因你我历经浩劫之后,我恍然大悟自己的心意。我怕自己化归天地的那日,看不到你最后一眼,我想在有生之年,朝朝与你相伴,日日与你相守。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帝神……”来自高比身上微凉的气息,让琬琰全身的毛孔都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高比轻轻摩擦着她下巴的大拇指,似乎在她心上抓痒一般,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高比垂下手,轻轻抓着琬琰的肩膀,问道:“高比诚心求娶华胥氏族琬琰!琬琰,你可愿嫁给我?” 高比的语气十分轻柔,却是无比坚定。 堂堂帝神竟然在郑重的向她诉说自己的爱慕,这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琬琰此刻激动的心情宛如决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倾泻而来。 她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颤抖着说:“帝神可否掐我一下,让我知道这不是梦?” 琬琰闪着柔情和惊喜的目光扫过了高比的心尖,让他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 琬琰并未等到高比的回答,只觉得下一刻,身体便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双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眼前这个人摄取了。 高比浅浅地吻着琬琰的唇角,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珠,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琬琰的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愕慌乱的表情,只能但凭高比温润炽热的唇,向她紧紧压迫着,任由着他缓缓渡过来的舌头,轻轻撬开她的贝齿,轻舔着她的唇舌。 良久,高比缓缓直起身,望着怀中急喘着的琬琰,浅浅一笑问道:“这感觉是否真实?” 琬琰顿觉脸上一阵燥热,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 她定了定神,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颤抖着说道:“不实,极为不实!帝神要为我多次验证几次才是。” 蓦地,她伸出双手勾住高比的脖子,抬起脚跟,迅疾地吻上他的双唇,灵巧地撬开他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琬琰滚烫热情的吻让高比全身发麻,只能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她…… 雷泽流水潺潺,波光粼粼,点点繁星镶嵌在天幕上宛若颗颗闪亮的明珠。 树荫下,一对璧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凝望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 高比轻拥着琬琰,垂下头轻声问她:“待七魂回来,我们便举行婚礼可好?” 琬琰转头望着高比深情的眸子,不禁脸上一红,小声应道:“全凭帝神做主。” 静谧的夜突然被一声戏谑的话语打破:“你们人族的女子就这般容易被神仙糊弄?本神若是不肯回来,你要等他何时娶你?” 七魂扇动着金翅,落在高比与琬琰身旁的树枝上,一脸喜色的望着树下的他们。 琬琰抬头望见多日不见的七魂,欢喜中不免有些尴尬。 欢喜的是,七魂愿意回来了,就说明他不再生高比的气了。尴尬的是,她与高比方才说的情话,许是全都被七魂听了去。 琬琰羞涩的从高比的怀中直起身来,抬眼问了句:“七魂上神,你终于肯回来了,蓬莱之行可还有趣?” 高比对七魂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七魂虽赤口毒舌,却是君子之心。况且,他们之间哪会动真气?七魂无非是因为担心他而急躁,没能成功阻止他而懊恼罢了。 所以高比相信,七魂此去只是散心,决不会就此疏离他。他掐算着日子,据七魂离去已一月有余,这几日也应该回来了。 故而,高比想给他个台阶下,没等七魂回答,他便抢先问了一句:“你肯回来,是气消了吗?” 七魂冷哼了一声,佯嗔道:“这世间的千山万水也不过如此,皆不如在雷泽待的悠闲。你吃了亏却甘之如饴的事,本神总气着作甚?不值得,不值得!你俩既是都好好地活着,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好让雷泽热闹热闹。” 高比倒是十分坦然,愉悦的大笑起来,道:“那就下月初一,如何?” 七魂一挑眉,玩味的回道:“本神昨日见了蕊宫,她说此月皆为大吉,还等下月作甚?不如明日就办了吧!” 高比浅浅一笑,低下头望着琬琰,深情的说道:“我想给琬琰一个盛大的婚礼。” 琬琰为高比梳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的手,微微一僵,显然对他的话颇为震惊。 随即,她柔声道:“不必如此,我父兄难离族人,你不喜喧嚣繁杂,厌倦人情世故,只是叫上三五好友,雷泽子民便可。” 高比将脸缓缓的凑近琬琰,眸子了泛起一丝狡黠的光,低声说了句:“纵然你心中十分急着嫁我,表面上也要矜持些才是。” 听闻此言,琬琰满脸娇羞,慌忙低下头去,嗔怪的小声念了句:“帝神……” 高比轻笑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道:“该改口叫夫君了。” 高比的声音充满柔情蜜意,甜的叫人心醉。 七魂轻咳了几声说道,无奈的说道:“本神还在这儿呢!这些话,你俩能不能关上门去说。” 三日后,九黎族长家中。 琬琰忐忑不安的坐在梳妆镜前,心脏狂跳个不停。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烫烫的,有一点被灼伤的感觉。 雪染看着镜中美得不可方物的琬琰,心中满是欢喜,轻笑道:“帝神可真是贴心,他是大地之神,却愿意为了你按照人族的风俗举办婚礼。他知道你娘家人皆不在此处,怕委屈了你,还特地叫九黎族的族长来为你操办大婚事宜,用八台大轿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如今已是白露,帝神不知动用了多少灵力才让这雷泽却枝繁叶茂,百花争艳,足以见得……” 见琬琰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的静静坐着,对雪染的话全无半点反应,似乎是心不在焉的的样子。雪染止了声,蹲下身去将琬琰的身体转过来,握紧她的双手。 感受到琬琰身体的微微颤抖,雪染不禁担忧的皱起眉问道:“琬琰,你方才可有听到我的话?” “啊?”琬琰呆滞的目光终于回过一丝神采,如梦初醒般的吭了一声。 雪染不知琬琰此刻的反应是害怕还是难过,她不停的打量着琬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虽是族长与少主皆不在,可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少主那边扎稳脚跟,我们还能重聚。” 琬琰心中泛起一阵感动,点点头应道:“嗯,我知道的。我方才出神只是因为心中太过紧张了。” 听琬琰如此解释,雪染终于能放下心来,轻笑着安慰道:“我认识的琬琰皆是处变不惊,怎的一遇到帝神的事就方寸大乱了?嫁给帝神是你多年的心愿,如今终能得偿所愿,应是无比欢喜的,帝神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如此紧张。” 琬琰努力的平复着紊乱的呼吸,自嘲的笑了笑,回道:“就因为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终日幻想着这一刻,如今实现愿望的感觉太不真实,我好怕是黄粱一梦,终会醒来,好怕他有日会悔不当初,好怕……” 雪染紧紧抓住琬琰的手,眸子里泛起坚定的光,沉声道:“别怕,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与帝神有同生共死的命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了解帝神的为人,也清楚他的心意,他绝不会负你!” 两人相视良久,耳边突然传来屡屡琴音,忽近忽远,四溢开来。 那音律宛如阵阵春风拂过寂静的田野,又如丝丝细雨敲打青翠的竹林,好似一汪清泉,洗去了这世间所有的尘埃。 琬琰起伏不定的心开始随着这柔和的琴音平静下来,思绪也渐渐地与这灵动美妙的琴音融为一体。 是高比,是他在弹琴。 当琬琰意识到这一点后,温暖而甜蜜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她的整颗心。 雪染见琬琰渐渐放松下来,脸上涌现出甜蜜的的微笑,不禁也淡淡的笑起来。 她缓缓起身,将双手搭在琬琰的肩膀上,问道:“帝神对你这般温柔,你可还有不安?” 第一卷 忘子魂 第053章 九黎送亲嫁帝后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没有说话,只是害羞的低下了头,抿嘴笑着。 雪染拿起梳子,开始为琬琰打理长发,口中小声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雪染为琬琰盘好发髻,想着自己初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童,如今,却已经要嫁作人妻了,她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 望着镜中明艳动人的琬琰,雪染有些哽咽的说道:“琬琰,你今日真美!我初遇你时,你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丫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重伤的我抱回家。经过你的悉心照料,我才能痊愈,才有机会修炼成人,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琬琰回过头,轻轻抚摸着雪染的脸问道:“如此欢喜的事,你怎的却流泪了?” 雪染吸吸鼻子,笑起来道:“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我十分欢喜,却忍不住想哭。琬琰,你一定会幸福的。” 琬琰紧紧握住雪染的手,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你,雪染。愿意陪着我长大,送我出嫁。如今,我已成家,你不用再为华胥氏族殚精竭虑,也不用终日守在我身边了,你终于可以放心的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了。” 雪染一怔,眉目间泛起不解的神色,问道:“你是在赶我走吗?你有了帝神,就不要我了?” 琬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回道:“我对你的恩,你早就报完了。这世间的万千美好,你该去体会,终有一日,你也会遇上自己的幸福,我不能永远将你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我们迟早要分开的。” 雪染情智未开,并不向往琬琰口中情爱的美好,她只想留在琬琰身边,与她依旧作彼此的依靠。 人族虽然不及神族命数绵长,但有帝神为琬琰续命,未来她们之间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雪染绝不会背弃琬琰。 她急切的回道:“我说过要守护你一辈子,过去是你和你的族人,现在是你和帝神,将来还有你们的小殿下。我不会嫁人,也不会离开你的!” 琬琰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担忧之色,叹了口气,道:“身为女子,终究要寻得一处依靠才是。帝神心系苍生,天地之战终是难免,若是有一日,我与帝神皆应劫而去,你该何去何从?唯有你寻得良人,我才能安心。” 雪染瞬间紧皱眉头,坚定的回道:“谁说女子的归属一定要在一个男子身上,我偏偏一人自得其乐。况且,你口中之事言论尚早,邪不胜正,我们定会平安无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切莫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琬琰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些许凄凉。她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 此时,门外早已是数十里的红妆。 湛蓝的天空犹如一方绣着盛开百合花的绸缎,全村的树枝上都系上了无数根红色的绸带,红漆的马车井然有序的从村头排到了村尾,每辆车的马头和车夫的大鞭上,都挂着火红的布条。 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红色蔷薇花,娇艳欲滴,微风卷起醉人的花香,扑面袭来。 道路两旁皆是涌动的九黎族人,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想要观望这千年难见的盛世婚礼。 琬琰的马车停在高比的宅子大门外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落在西山上,深蓝的天空上浮动着大片的白色云朵,在落日的辉映下宛如一团团火焰般嫣红。 微风吹过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像撒下一河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树林里闪着绿幽幽的光,在微风中轻轻摇响绿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宛若一首动听的歌谣。 高比身着一件朱红色的喜服,腰间绑着一根金色龙纹绅带,长若流水的发顶戴着一个镶嵌翠玉的金色头冠,当真是气宇轩昂,神采英拔。 他早早的便立在门口等着琬琰,如坐针毡。 见载着琬琰的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高比立刻展开笑颜,所有的紧张皆化为激动,快步上前去迎接。 雪染见高比这副模样,不禁笑着打趣道:“帝神怎是如此急色?还怕琬琰跑了不成?” 高比尴尬一笑,却真诚的点了点头道:“怕,甚怕!” 他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揭开马车的门帘,一眼便看见静静坐在马车中的琬琰。 此刻,她身穿一件朱红色十样锦妆花纹路潞绸纱衫,和一件金线滚边的红色金凤裙,肩上披着红底素锦织镶金丝边纹霞帔,脚上穿的是朱红底凤纹绣花鞋。手上戴着一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腰系金色半月水波腰带,上面挂着一个石榴红底金丝线绣莲花香袋。 一头乌云般的浓密秀发被挽成一个风流别致的惊鹄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红翡滴珠玉龙凤钗,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如凝脂口含朱丹,此时的琬琰整个人看上去聘婷袅娜,千娇百媚。 高比眼中惊艳流转,一时间滞在原地。 琬琰见他如此,不禁轻笑出声道:“帝神为何没有给我准备红盖头?” 高比回过神来,柔声说道:“我想早一点儿见到你,也想让所有人都见识你的倾国倾城。” 说着,他握住琬琰的手,将她扶下了马车。 室内宾客满堂,皆是笑逐颜开,鼓乐声渐止,七魂亲自为他们主婚。 “一鞠躬!感恩天命赐良缘!” “二鞠躬!海枯石烂不变心!” “三鞠躬!二情相悦万世缘!” 随着七魂的长喝,两人一齐行礼,七魂欣喜的望着高比与琬琰,道:“礼成!东海太子献礼!” 后祈款步走过来,手腕一翻,掌中赫然出现一个翡翠宝盒。 他大笑着说道:“本殿下上次听闻帝神要迎娶帝后,便早早准备,寻遍了四海,终在西海宫主那里寻得了一颗世间罕见的夜明珠。想必,它配帝神最是合适不过。” 高比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那盘大的明珠如皓月般光亮美丽,原本烛火点点的室内瞬间一片通明。 七魂不禁赞叹道:“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太子殿下送的这宝物实乃神界极品。” 高比方才听后祈讲,这夜明珠是从西海所得,不免有些震惊的说道:“西海宫主可是神族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世间对她的传闻也只有八个字:艳如桃李,凛若冰霜。夜明珠常见,如此上等佳品却十分难得,况且,能向不理外事的赤鲮上神求得宝物更是难得。想必,太子殿下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后祈大笑起来,面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于本殿下而言,求得美人心易,求取宝物自是不难。” 这话后祈说的潇洒,高比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后祈生性凉薄,对情爱之事从不专注。 高比依然记得,后祈长子的生母因为出身卑微,便在诞下龙子那天被龙王赐死,而后祈从始至终都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他也记得,后祈游历山河时与几位妖界美人谈情说爱,带回了两个子嗣,却不肯带她们回龙神宫,更不愿给她们一个名分。 直到如今,也只有二殿下和四殿下的生母同属高等水族,才得到个侍妾的地位,仅此而已。 高比还记得,后祈与龙姬成亲后,他曾问过后祈:“龙姬与其他姑娘有何不同,怎的让殿下突然想要成家了?” 却不成想,后祈竟漫不经心的回道:“太子妃的位置总不能永远空悬着,娶了龙姬就能获得了北海的支持,况且,北海龙王以指天剑作为嫁妆,本殿下哪有拒绝之理?” 指天剑是弑神杀魔的神器,可谓是大名鼎鼎,无数神、魔、仙、妖皆是领教过它的威力。 传闻,指天剑是上古合诸神倾之力锻造,至刚至阳,剑身极薄,却削铁如泥。它看似轻灵,却极具分量,灵力低微的修道之人根本无法将其挥起。 后祈早就对此心生向往,而龙姬,不过是后祈为了获得神器不可摆脱的附属品。 久闻不老龙族居于西海,世代守护着神器崆峒印。恐怕,后祈此番去西海也不是专门为了给高比讨新婚贺礼的,他应是动了长生不老的心思,才去招惹的赤鲮。 对后祈来说,久经情场的他讨得美人的芳心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龙姬任性善妒,赤鲮又偏执刚克,若是他不能精准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不仅会惹得夫妻失和,怕还会掀起四海的风波。 今日宾客四座,高比也不好直言,只得隐晦地说了句:“殿下风流,是我等所不能及的,还望殿下能善待所遇美人,可不要伤了她们的心才是。” 后祈却不以为意,面上并无一丝尴尬的回道:“那是自然!” 但是,他眼波流转中却回荡着隐秘的情绪,后祈的心思,又岂会是像他所言的那般简单? 第054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一直认为,龙族的各方面能力皆是凌驾于其他各族之上,向来自诩不凡。 他以为龙族男子有个三妻四妾也并无任何不妥,风流潇洒的度过一生更是十分快活。 但是,在关于感情与婚姻的观念上,高比却与后祈的想法与做法完全不同。 高比一向重情重义,内心崇尚从一而终,时常会出言提点后祈收敛心性,以免伤了无辜女子的心,欠下太多风流债。 后祈听闻这些话,也只是哈哈一笑,并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因此疏远、反驳高比,依旧我行我素,自......《千狐袅袅》第054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5章 自毁元神太子妃 - 千狐袅袅 - 猫颜 渐渐地,树枝越转越快,竟与那抹白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凌厉的剑气卷起地上零落的花瓣,在空气中翩翩飞舞,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随着高比的琴声渐渐变得悠扬,雪染手中的剑宛如黑蛇吐信般滋滋作响,又如游龙穿梭般嘶嘶破风,时而身轻如燕,时而骤如闪电。 随着她手中的树枝破空点地,一阵疾风飞驰而过,庭院中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霎时间,飞沙漫天,落英缤纷。 雪染欢喜的跳跃着,大喊道:“成了,成了!” 墨珏松开紧握着她的那只手,独自向树下阴凉处走去,悠闲的品起茶来。 他见雪染如此欢脱,竟给她泼了一头冷水,悠悠的说道:“你想修成风刃屠神,还早得很呢!” 雪染并未被墨珏的气势打击到,而是走到他身边坐下,也为自己斟了杯茶,欣喜的说道:“我已经摸到了其中的门道!” 墨珏继续喝着茶,嘴上毫不留情的回道:“你修炼此术已是六月有余,竟只学会了些皮毛,资质如此浅薄,也不知你在得意些什么?” 雪染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与墨珏处久了,也知他的面冷心热。 她未恼怒,只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回道:“我自然是比不得你出身高贵,天赋异禀,生来就可操控风雨雷电,水系和风系法术修炼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过去,我也只能修习一些微末的土系法术,以求自保。这些时日我已经有所突破了,不但成功修炼了水系法术,就连你的绝技都可以入门了,得不到你的夸奖,还不许我自己小小得意了?” 墨珏并未看雪染,只是一挑眉,道:“修起法术来愚不可及,说你两句倒是振振有词。” “我哪里愚笨了?”雪染放下茶杯,看向琬琰,问道:“琬琰你说,我愚笨吗?” 琬琰知道雪染定是与墨珏斗嘴又输了,才请她相助,便轻笑道:“你在我眼里自然是天资聪颖,剔透玲珑。” 雪染得意的瞥了一眼墨珏,见墨珏并无反应,又不满足的看向高比,问道:“帝神,你说呢?” 高比转头看了看琬琰,只见她的笑意颇深,暗示他出言帮助雪染。高比自是不怕得罪雪染,只是怕惹得琬琰不高兴,只得无奈的说了句:“琰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雪染十分得意的看向墨珏,笑着说道:“你看,连帝神都承认我并不愚笨,是你自己眼拙,可非我的不是!”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人皆是衣袂飘飘。 只见,后祈从天边腾云驾雾直奔此处而来,待他安稳的降落在庭院后,直接开口道:“帝神,帮帮我。” 高比听着他的嗓音有些嘶哑,抬眼望去,便见到立在他身前一身狼狈的后祈。 后祈身上苍蓝色的龙纹锦袍沾染了些许尘灰,领口与腰身处已然有些松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墨色长发也格外凌乱,疲惫的双眸中布满了血丝,整张脸阴云密布。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后祈急促而厚重的喘息声尤为清晰。 高比微微一皱眉,始觉不妙,脸上的笑容顷刻间烟消云散,沉声问道:“何事让太子殿下如此仓皇?” “帝神手上是否还有凝魂丹,且先借我一用,他日必将重谢。”后祈的语气十分急切,仿佛立即要去做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七魂见他神色如此慌张,一来便讨救人之物,想必是东海发生了大事,便十分好奇的开口问道:“凝魂丹可是稀罕物,不知太子殿下是用来救谁?” 后祈看了七魂一眼,又看看高比,犹豫了再三后,终于窘迫的说出了三个字:“是龙姬。” 高比心里一顿,忙问道:“太子妃出了何事?” 后祈皱了皱眉,面上似乎是有懊恼之色,不情不愿的说道:“她得知本殿下要娶鲮儿为侧妃,开始大吵大闹,一气之下竟然要自毁元神。她不能死,她若是因为这件事死了,北海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本殿下苦心筹谋多年的……” 后祈说到此处,突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抱怨这些,有些不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在我及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可她的修为已散去了大半,只怕要借助凝魂丹,才能续命。” 后祈的语气中有气愤,有无奈,却完全没有悔恨。 高比皱紧了眉,从怀中取出装着凝魂丹的水墨青花白瓷瓶,递给后祈,说道:“殿下且不必多说,赶紧将这丹药拿回去,此刻太子妃危在旦夕,救人要紧。” “多谢帝神!”后祈握紧着瓷瓶,连声道谢,转眼,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七魂打量着高比的脸色,沉声问道:“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待高比点头后,七魂便朝东海的方向飞去了。 待他们离去之后,雪染不解的喃喃自语道:“若是说太子不在乎太子妃,他逼死太子妃就可以另娶她人,为何还要火急火燎的救人?可若是说他在乎太子妃,为何还要求娶西海宫主呢?” 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墨珏的耳中,墨珏自是不会像雪染那般天真,以为这世间的夫妻之间只有浓情蜜意。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后祈是未来的东海之主,有一统四海之心。如今,他已获得了北海的支持,若是想要得到西海势力,求娶赤鲮无疑是锦上添花。只是,龙姬与赤鲮身后皆有莫大的权势,这不得不让后祈小心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龙姬公主若是有任何差池,北海势必会起兵攻打东海。无论是御敌时的损兵折将,还是与北海交恶,都不是后祈想要的。故而,逼死太子妃,对后祈来讲得不偿失,太子妃,后祈自然要救,而且要倾力相救。” 雪染皱紧了眉头,眸光闪动,十分惋惜的说道:“太子妃嫁入东海只求夫妻和睦,不求权势富贵,太子妃一心一意,用情至深,奈何太子却是这般凉薄之人,真是不值!” 墨珏知道狐族皆是一夫一妻,雪染遇见这种事,势必会心中不快,便柔下语气道:“身为东海储君,后祈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你当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心中的雄图伟略?” 琬琰一直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许是孕中多愁善感,同样身为一方之主的发妻,对于龙姬的遭遇,她十分同情。 想到朝夕相处的夫君负了自己,爱上别人,琬琰的心中便难以抑制的涌现出阵阵的凉意,她僵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甚至莫名的隐隐担心,她明日便会如龙姬今日一般。 高比注意到琬琰的异常,不禁担忧的问道:“琰儿,你怎么了?” 琬琰瞬间回过神来,慌张地回道:“没,没事,你们坐着,我去添些茶来。” 高比拉住她,柔声说道:“你坐着,我去吧。” 琬琰笑了笑,回道:“我坐了半日,腰也酸了,多走一走也是好的。” 说着,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琬琰虽是动起了脚步,可脑中却还翻腾着方才的事,一个不留神,竟被脚下的树枝绊倒。 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就跌坐在了地上。 鲜血从琬琰纤细的双腿间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她青色的衣衫。 痛,来自腹中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身来,她一手艰难的撑地,一手捂着肚子,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琰儿……”高比率先缓过神来,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他慌忙起身,向琬琰奔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望着怀中的人那张苍白的小脸,他仿佛要窒息。 “痛……好痛!”琬琰伸出手抓紧高比的衣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雪染跑过来,跪在琬琰身旁才发现,琬琰是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才跌倒的,而那根树枝正是她方才练剑用的。 一时间,雪染不禁又愧又怕。 人族之间流传,保七不保八,当年族长夫人就是在怀胎八月时,早产生下琬琰兄妹后,才离去的。 雪染满心惊惧,根本不敢去看那一地的血色,口中无意识的一遍一遍叫着琬琰的名字:“琬琰……琬琰……” “七魂,快,快去叫圣医!”高比抱着琬琰的手臂也是发抖的,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琬琰,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句话。 墨珏上前,看着那红了一片的土地,皱了皱眉,而后迅速恢复镇静道:“帝神,七魂上神去东海了,你莫急,先带帝后去房里歇息,墨珏这就去九黎族寻稳婆来。” “好……好……”高比红着眼睛,赶紧抱着琬琰大步朝屋内走去。 琬琰真的要生了,雪染的精神有些恍惚,她踉跄着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雪染。”墨珏将双手搭在雪染的肩上,强行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看着雪染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不是你的错,别胡思乱想,帝后一定会没事的,人族气弱,你去取来两支千年老参来,一支切片让她含着,另一支拿去熬参汤,知道了吗?” 第056章 帝后诞子遇危境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好,好!”雪染六神无主的连声应和,不住的点头。 墨珏皱紧眉头,眸色转深,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雪染的发丝,沉声道:“等我回来!” 墨珏似乎给了雪染心安的力量,她还在啜泣着,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房内。 琬琰惨白着一张小脸,难受的躺在床榻上,额头上皆是冷汗。腹部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唇边时不时的溢出两个字:“好痛……” 高比心跳如雷,他坐在琬琰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琰儿不怕,夫君在呢……” 尽管高比一直安慰着琬琰,可当他看见,那雪白的床单已经染了半边的血色,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丝丝恐惧。 稳婆赶来的时候,雪染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工具。 她将参片塞入琬琰的口中,轻声鼓励她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马上就能见到小殿下了。” 琬琰被疼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用仅存的理智对雪染说道:“让高比出去。” 她不想让高比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她也怕见到高比眼中的担忧和心疼。 雪染的视线飞快的扫过万分紧张的高比,心里暗暗轻叹着,却没有作声,她知道高比一定听见了这句话。 果不其然,高比闻言,立刻一口回绝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你!” 此时,他温柔的语气却显得异常固执。 琬琰还想说什么,腹部却一阵抽痛。她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出去。” 雪染与稳婆见琬琰这样激动,只能开口相劝,最终,高比被墨珏强行拉了出去。 痛感更加密集了些,琬琰的脸色惨白,被这铺天盖地的疼痛攫取了全部的力气,她狠狠的咬着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围着琬琰连忙打理一切,有条不紊指导着她如何吸气呼气,如何保存体力。 雪染一直紧紧握着琬琰的手,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早已心疼的泪流满面。 生产的阵痛不断冲击着琬琰全部的神经,似乎早已超过了她想象的惨烈。 那种铺天盖地的痛苦根本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可她却只能生生挨着,简直让她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唇边溢出的破碎话语,也只能化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 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水被端进房里,又换出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一声又一声的凄厉的哀鸣,不断从内室里传出,让人听了,止不住的心惊胆颤。 门外,高比的脸僵硬的紧绷着,他的双眸已经爬满了血丝,苍白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紧握的拳中已是一片汗湿,额头上更是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身体维持着一个姿势,一直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生怕自己一个的恍惚,琬琰就会离他而去。 房内,雪染手里紧紧捏着一方素帕,不断地为琬琰擦去额角的汗水。 此时,已过去了经两个多时辰,却半点都没有见到胎儿的影子。不光是稳婆着急,雪染也十分担忧,帮忙劝慰道:“琬琰,用力啊……” “啊……”琬琰也不断在努力,可是只有那股疼痛变本加厉的向她袭来,却连孩子的半个影子也见不着。 “琰儿如何了?”高比忍不住焦急的在门外大喊。 此时,他心中只顾念着琬琰的安危,全然顾不得她腹中的子嗣。 “帝后她难产了,怕是……会有生命危险!”稳婆一边小心的查看着琬琰的身体,一边大声回答道。 “别说……”琬琰并不想把这个坏消息告诉高比,但是,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早被稳婆的喊声淹没了。 “琰儿!”高比脑中所有的理智都崩断了,一把推开门,抬脚便向房内走去。 琬琰叫得声嘶力竭,一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浑身已经湿透了,凌乱的头发黏在惨白的小脸上,整个人宛若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高比紧握着琬琰的那只手,已经被她掐的有些发紫了,他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眼中心中只有面前痛苦无助的爱人。 高比调节着气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以免惹得琬琰更为紧张。 他接过雪染手中的帕子,轻轻为琬琰拭去汗水,一点一寸,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琬琰的声音渐渐暗哑了下去,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呜咽之声,似乎是已经筋疲力尽了。 雪染连忙端过煮好的参汤,递给高比。 高比一勺一勺的喂在琬琰的口中,几乎是恳求着说道:“琰儿,不要睡……你要坚持住……” 琬琰双唇抖动着,勉强将咽下去一口参汤,刚要开口回答,一阵锥心的疼痛又涌现上来,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琬琰脸色一白,咬着下唇,极力忍耐着,却感觉眼皮愈加沉重起来。 这场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任凭琬琰如何苦苦挣扎,孩子也不肯落地。 她体内的每一个器官,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在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后,便双眸失神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此时,高比心中满是懊悔与自责,他甚至想,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琬琰也不至于痛苦至此。 “参片,参片!”高比的神色凝重而慌张,一边大叫着,一边寻找着为琬琰补充气力的东西。 他接过雪染递过来的参片,立刻塞入琬琰的口中。可是最终,琬琰却坚持不住了,她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两个稳婆已经前后忙活了几个时辰,已是又惊又累,浑身早就湿透了。一位稳婆见琬琰没了反应,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帝后好似力气用尽了,这可如何是好……” 高比一惊,心中锐痛,那只握着琬琰的手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不知所措的大声叫道:“琰儿,醒醒!你醒醒!” 但是,任凭高比如何大叫,如何摇晃,琬琰都紧闭着双眼,没有半点反应。 雪染心中一阵抽搐,她忍不住扑在琬琰的身上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说道:“琬琰,你不能死,你快醒醒……你说过要与帝神白头偕老的,你还没见到孩子呢!你不能死……你和帝神同命相连,你忘了吗?你若是死了,帝神也活不成!为了帝神,你也要醒过来啊……” 雪染的话,模模糊糊的传入琬琰的耳中,那句“你与帝神同命相连”似乎有千斤重,让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是,她不能死! 她与高比命数相连,为了高比,她也要坚持住! 琬琰硬是强撑着力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紧咬着牙关,拼尽全身力气与这疼痛对抗着,汗水如断了线的雨滴不断从她身上流淌下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也因过度疼痛而扭曲抽搐着。 琬琰的脑袋一片空白,此时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坚持住,她一定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稳婆惊喜的的叫了一声:“啊!看到小殿下的头了!” 琬琰心神一震,受之鼓舞,她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死死地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挤了出去。 稳婆立刻伸手接住了那个浑身血的孩子,大笑着祝贺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男孩,恭喜帝神,喜得麟儿!” 稳婆十分麻利的倒拎起孩子,伸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瞬间,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响彻房内。 稳婆将孩子身上的污垢清洗干净后,递给高比,高比却顾不得孩子,只顾着为琬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 雪染见状便接过孩子,满脸笑意的逗弄着他,看向琬琰说道:“这孩子长得可好看了,极为像你。” 高比吻了吻琬琰的手背,心疼的说道:“琰儿,辛苦你了。” 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琬琰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看向高比,喘着粗气说道:“我想……我想看看孩子。” 雪染见琬琰身体无碍,终于能够放下心来,她将孩子抱到琬琰的身边,识趣的退出了房门。 雪染一推门,便看见了静静立在门口的墨珏。她吓了一跳,此时距离她送琬琰进房,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时辰,没想到,墨珏竟然还没有离去。 她小心地关上门,转过头,诧异的问了一句:“你一直都在这里?” 墨珏紧盯着房门的目光渐渐移向雪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雪染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柔声道:“好在是母子平安,否则,我定会内疚一辈子。琬琰生了个男孩,甚是可爱!” 想起这件喜事,雪染的脸上就止不住笑意。 “我听见了。”墨珏的话说的十分从容,对于此事,他似乎是并不怎么关心。 墨珏的反应在雪染的眼中显得格外冷漠,她不禁皱起眉,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给他们留些时间独处吧,小殿下今后日日都能见到。”墨珏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转身准备离去,淡淡的对雪染说了两个字:“回家。” 第057章 少帝伏羲降凡尘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而后,连忙跟上墨珏的步子,不断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两人前行了几十米后,雪染突然不走了,墨珏也跟着她停下脚步,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雪染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琬琰?” 墨珏听闻此言,不禁皱起眉,他低头看向雪染,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雪染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在心中反复重复着的那句话:“为何琬琰为帝神诞下子嗣,并不见你欢喜,反而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是的,雪染从出门看见墨珏开始,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她思量了一番之后才恍然发觉,墨珏的反应太过平静了,甚至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忧伤。 但是,墨珏没理由是这种反应啊! 除非,他喜欢琬琰,故而才为她心疼,也为自己叹惋。 墨珏紧紧抿着薄唇,一直皱着眉盯着雪染,他的眸色渐渐转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知道,雪染认定了是自己害的琬琰早产,若是琬琰出了什么差池,不仅帝神会一蹶不振,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墨珏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因为,当他发觉,自己顾及琬琰的安危竟全因担心雪染的感受时,心中不禁一惊。 如今想来实在是有些可笑,墨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站在门外的那五六个时辰中,他一步也不敢离开,一直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雪染被墨珏盯得有些发毛,她慌张地垂下头去,语气也弱了下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不会对旁人说的,只要你……你能控制好自己,别被旁人看穿了心思,也别……扰了帝神……” 雪染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墨珏,说到此处,她住了嘴,静静地等着墨珏的回应。 但是,墨珏依旧一句话也不肯说,空气中安静得出奇,只剩下雪染愈加不安的呼吸声。 就在雪染以为他们会一直僵持在此处的时候,墨珏突然沉声问了句:“你觉得我喜欢琬琰?” 雪染感觉到墨珏的身体逐渐逼近了自己,然后俯身探了过来。他微凉的鼻息轻轻打在了她的脸上,雪染不禁慌忙的抬起头,一瞬间,脸颊被他的目光灼的有些发烫。 雪染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慌张的问道:“难道不……不是吗?” 墨珏见雪染脸红心跳的样子,心头为之一颤,身体难以抑制的涌现出一股强大的悸动。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勾起她小巧嫩滑的下巴,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薄薄的双唇紧紧地覆上了她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雪染惊愕于墨珏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知所措的绷直了身子,她只觉得墨珏清凉湿润的唇舌在不断移动,辗转厮磨寻找着出口。 唇上柔软的触感过分真实,雪染的脸开始发热发烫,呼吸声也愈加粗重起来。 她突然回过神来,用力挣扎着逃离了墨珏的钳制,脚下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皱着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挑眉说了句:“如若下次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依旧如此惩罚你。” 不等雪染再说话,墨珏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留下雪染一个人在原地,气急败坏的跺着脚。 夏天的夜晚十分醉人,墨色的天穹中布满了点点生辉的繁星,明亮璀璨。 皎皎明月悬于高空,淡淡的光芒飘飘洒洒,为雷泽撒上了一层碎银,晶莹透亮。 清风徐来,水面上泛起了鱼鳞似的波纹,在海潮的低吟下,散作满河繁星,与岸边树上的点点萤火虫,交相辉映。 高比房中。 琬琰望向怀中婴儿的目光里,满是母爱的柔情,她的脸上皆是笑意,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经历的疼痛。 她的手指不断地轻轻抚摸着睡着的孩子,眉毛,鼻子,嘴巴,整张小脸…… 良久,琬琰似乎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看向高比说道:“夫君,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高比思忖了一番,淡淡的问道:“伏羲如何?” “伏羲……伏羲……”琬琰口中不断地小声念着这个名字,她反复思量了片刻,连连点头,笑着回道:“将飞翼伏,羲阳东上!是个好名字!” 高比低头望着琬琰,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目光中满是怜爱,轻声唤了句:“琰儿……” “嗯?”琬琰的眼里都是孩子,只是侧过头,轻轻反应了一句。 高比盯着她,皱着眉说了句:“我们就要伏羲一个,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琬琰闻言,转头看向高比,却撞见了他满目的坚定,心头不禁一沉。 从伏羲出世到现在,高比都没有抱过他,高比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反而还一直皱着眉,一副无比忧愁的模样。 琬琰的笑容渐渐收拢,小心的问道:“你不喜欢孩子?” 高比轻言道:“当然喜欢,只是,我从未见过你方才那般痛不欲生的样子。你经受了这番苦痛的折磨,才将他平安带到这世上,我真不忍心看你再来一次。” 他说着,便紧紧的将琬琰抱在怀里,喃喃的说了句:“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 见高比如此回答,琬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这般在乎她,让她心里蓦地划过一阵暖流,似乎身上的疲惫和疼痛都被治愈了。 琬琰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回道:“不要担心我,我与你命运相连,定会努力活下去。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同阿爹商量好了,等羲儿长大就回昆仑山继承族长。那他当然要有弟弟妹妹留下来扶持你了。” 高比将头深深地埋进琬琰的颈窝里,闷闷的说了句:“我勤奋些就是了,不用子孙来扶持。孩子不重要,你最重要。” 琬琰轻轻抚摸着高比的长发,笑道:“受世人敬仰的帝神是在撒娇吗?” 高比闷哼了两声没有回答,反而是伏羲抗议的哇哇大哭了起来,琬琰见状,连忙去哄。 高比抬起头,望着伏羲,眉头一皱道:“我方才亲近你一点,这小家伙就吃醋了。” 琬琰笑着回道:“我怎么觉得,倒像是你在吃醋呢!” 翌日。 雪染在房内照顾着琬琰与伏羲,高比与墨珏在庭院中的树下喝茶。 立在树枝上的七魂极为懊恼的说道:“本神昨日不过是去了东海一趟,怎的趁本神不在,少帝就出生了?” 高比闻言,不禁大笑道:“谁叫你总是好奇别人家的事。” 七魂看着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 高比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问了句:“太子妃如何了?” “命是保住了,可直到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有醒过来。”七魂的口中啧啧有声,故作叹息的说道:“要说这龙姬的性子也是太过刚烈了,昨日我是亲眼所见,她竟真的损伤了自己的元神,体内气息已大乱,修为也毁了半数。若是没有你那颗凝魂丹保命,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后祈为了救她,可是消耗了不少灵力。” 就算七魂不说这些,高比也知道龙姬已无大碍。若是太子妃薨逝,此时两海必定大乱。 高比挑眉道:“太子妃既已无事,你为何一夜未归?” 七魂扬着脖子,十分骄傲的回道:“本神当然是去打听后祈与西海那位的事去了。” 高比放下茶杯,抬头望着他,无奈的说了句:“昨日,后祈不是已说明了原因?” 七魂冷笑了一声,道:“他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本神听着十分不过瘾,当然要亲自去问问事情的起因经过了。” 看七魂这副样子,似乎是打听到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高比不禁问道:“那你打听出什么了?” 七魂缓缓的道出了昨日的所见所闻:“要说后祈今年可能是犯了桃花劫,西海那位也是个泼辣的主!不知后祈使用了什么法子,竟讨得了赤鲮的芳心。他俩谈婚论嫁的时候,赤鲮才得知后祈竟是要纳她为侧妃。西海一向闭关自守,从不与其他神族来往,故而,也并不知晓东海早已与北海联姻。后祈之前不仅隐瞒了自己早已成婚的事,还想让西海宫主低人一等,这让赤鲮一下子就炸了毛,一路追随到东海,闹到了龙姬跟前。龙姬见了她也是怒火中烧,可北海与西海后祈皆不想得罪,故而,他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劝说二人并列太子妃。没想到,龙姬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扬言她受不了这份屈辱,若是后祈不能从她们二人当中择出一人,便自毁元神。见龙姬毫不犹豫的动了手,后祈当然要出手阻止,赤鲮便认定了在他心中龙姬更为重要,顿时伤心欲绝,当即立誓与后祈恩断义绝,此生绝不嫁入东海。结果后祈偷鸡不成蚀把米,两边弄得都很难看。” 第058章 神魔停战三海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这话不是后祈对你讲的吧?”高比知道后祈十分要面子,绝不会亲口对旁人说出如此令自己难堪的事。 “这事闹得挺大,龙神宫里的侍从几乎都知道了,只是龙王下令宫中上下不得议论此事,否则严惩不贷。后祈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仅没有得到西海的势力,反而伤了与北海的和气。”七魂说着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问道:“说来也巧,本神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碰见北海龙王怒气冲冲的往东海去,你猜,他说要如何整治后祈?” 高比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说便是,卖什么关子?” 七魂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败了兴致,转头继续问道:“墨珏,你猜!” 墨珏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淡淡的回道:“太子妃既已无大碍,那北海龙王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还是为了大局考虑,都不会叫北海公主与东海太子和离。若我是北海龙王,不如就借此机会让后祈立誓,无论是如今的太子妃亦或是今后的东海王后,都只能是龙姬,后祈绝不可再另娶她人。” 七魂闻言立刻大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墨珏就是聪明,那北海龙王果真是如此说!不过,我倒觉得他这么做当真有些便宜了后祈,毕竟,北海龙王可是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 墨珏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大了,谁的面上都不好看。后祈终生不再娶,不但要终生忍受龙姬的暴脾气,还失去了与外族联姻结盟的机会。神族表面上一片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各族势力盘根错节,暗中斗争。北海龙王如此做,那后祈无论今后想如何拓张自己的版图,最坚固的依靠也只有北海了。北海龙王此举不但保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同时也断了后祈的退路,以此确保后祈今后不会借外族的势力来打压北海。这件事,北海虽是吃了亏,同时也吃了颗定心丸。” 墨珏分析的句句有理,七魂听了连连点头,口中啧啧有声道:“姜还是老的辣,后祈这次可是输得太难看了。” 高比叹了口气,道:“过去我总是担心,后祈这风流多情的性子早晚会惹出是非,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让自己陷入了这般田地。希望他能记住今日的教训,往后谨慎自持些才是。” 七魂皱起眉,看着高比说道:“本神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看走了眼,后祈是有足够的野心,可是野心太盛,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高比淡淡一笑,道:“后祈还是公子哥的心性,他还年轻,心思自然活泛些,左右现在时机还尚未成熟,他有的是时间磨练。” 七魂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飞身下来道:“对了,我今日听闻一事,想必你还不知晓。” “何事?”高比淡淡的问了一句。 七魂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得意的回道:“对你来讲,算是半个喜事。昨日,魔族退兵了。想来,雷公此时正在凌霄宫饮酒庆祝呢!” 高比虽然还未得到这个消息,但他知道七魂所言不会有假。 鸟族向来逍遥自由,却甘愿听从七魂的差遣,它们历遍山河,身影遍布大江南北,皆是遇到些不为人知的所见所闻。 所以,很多消息在人尽皆知前,就已经先落在了七魂的耳朵里。 对高比来说,这的确是半个喜事,魔族败了,对神族和人族来讲自然是喜事。但是魔族退兵了,雷公所有的注意力势必会再次转移到天界和人族的身上,他们像今日这般悠闲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高比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半忧半喜的说道:“虽然此番魔族来势汹汹,最终却还是败了。退兵就好,退兵就好。” 七魂继续说道:“我听闻苍玠修炼成了魔功,这次本是对天界势在必得,可最终还是因为魔兵人数锐减,不得不回雪霁山重整旗鼓。雷公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天军也折损了不少,自己也受了内伤。” 高比似乎没怎么听进去七魂说的话,转头看向墨珏,担心的说道:“雷公一直忙于战事,这两年都不曾降雨,全是你偷偷施雨的,这段时间你便停下,免得叫他发现,迁怒于你。如今雷公已不被魔族所累,希望他能多多体恤人族才是。” 七魂皱起眉头,似乎十分不满的说道:“魔族来犯,你终日担心雷公会战败。魔族退兵,你又担心人族会受委屈,也不知你这颗心整日悬着,何时才能够放下!” 高比苦笑了一下,道:“如若有一日,我无需再担心天地之事,这世间便不再需要我的存在了。” 高比房内。 雪染坐在床边拉着琬琰的手,看着她身旁婴儿床里熟睡的伏羲,心疼的说道:“你昨日真真是让我好生担忧,你若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老族长交代?还好你们母子平安,否则,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琬琰摇了摇头,看向雪染的目光中满是柔情,轻声说道:“是我自己分了神,才摔倒的,与你有何干系?你为何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雪染知道琬琰定是不会责怪她,但她终是难辞其咎。 她皱紧眉头,满心愧疚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吵着要练剑,也不会折了那根树枝,如果不是我在练成之时得意忘形,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将它扔在地上,被你踩到。我差一点就害了少帝的性命,甚至是你们一家人的性命,一切恶果皆是因我,叫我如何能够心安?” 琬琰伸出手,轻轻拂过雪染的眉心,试图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而后,嗔怪的说道:“不怪你,你莫要记挂于心。你若是再这样说,我便要生气了!” “好了,我不说了。”雪染看向琬琰的目光渐渐温柔的移向熟睡的伏羲,她的唇边漾起了淡淡的笑容,继续道:“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护着这个孩子长大,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补偿他出生之时你们母子所受的苦。” 琬琰一笑,突然打趣道:“你这么喜欢照顾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雪染白了她一眼,道:“你竟会取笑我,我自己要如何生?” 琬琰转了转眼睛,突然狡黠的一笑,回道:“七魂上神血统高贵,倒是首选。只是他最爱那一身得金羽,万年来都不肯以人形出现,不方便与你生娃娃。我看,墨珏上神倒是玉树临风,沉潜自持,与你十分相配。如今你们二人又朝夕相处,你定要珍惜机会才是!” 雪染听闻此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琬琰,大声道:“你疯了,七魂上神若是听见我们这样议论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击呢!再说墨珏,他冷傲决然,霸道寡言,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出色了?” 说完这些,雪染似乎是怕琬琰误会,又慌忙解释道:“我对他不过是报恩的关系,你可不要想歪了!” 琬琰轻笑了两声,道:“冷傲决然,霸道寡言?当初是谁在墨珏上神怀里说他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 雪染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的问道:“你……我没对你讲过,你怎么知道?是……墨珏!他什么时候同你讲的这些?” 雪染一瞬间的慌乱,竟开口落实了这件事。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分懊恼,紧张的解释着:“我那时候与他初次相见,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不对!我那时意识不清,是胡言乱语的!他定是为了炫耀,添油加醋的同你讲的!” 琬琰挑了一下眉,玩味的问了句:“墨珏上神是那种喜欢编排别人的人吗?” 见雪染一时语塞,琬琰似是戳破了什么天机一般,笑着问道:“你心里当真半分也没有他?” “当……当然!都说了,我留在他身边是为了报恩的。”雪染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琬琰的眼睛,似乎是怕她不相信自己一般。 琬琰却穷追不舍的继续问道:“只是报恩的关系吗?” “那还有假!”面对琬琰的再次质问,雪染不禁激动起来,连语气也提高了三分。 婴儿车里的伏羲闷哼了几声,动了动,似乎是被她的声音吵醒了。 雪染赶紧伸手轻拍伏羲的身体,哄他睡着,然后,小声的对琬琰说了句:“我们轻声一些,吵到伏羲睡觉了。” 琬琰没再说话,只是用一双水眸温柔的望着雪染,笑的意味深长。 也许雪染自己并没有发觉,她向来多愁善感,悲天悯人,却唯独在墨珏身旁,能毫不掩饰自己欢脱的天性,也不用担心会闯祸。 似乎有墨珏在,她万事皆可安心。 琬琰清楚地记得,那日,她问墨珏与雪染是如何相识的时候,墨珏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墨珏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眉目间泛着点点柔情,一边嘲笑雪染的痴傻,一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的纯真。 第059章 连年旱灾不见雨 - 千狐袅袅 - 猫颜 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若是他们今后的日子能一直如今日这般安然,给墨珏和雪染足够的时间来看清自己的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岁月匆驶,风吹花落,荒草成灰。 随着季节的不断更替,鸟儿有规律的南北来往,世间万物有秩序的轮回。 转眼间,五年之后。 瓦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炽热的骄阳伸出火舌,舔舐雷泽的每一寸土地。 所有的树木皆是无精打采的立着,焦枯的叶子挂着细微的灰尘,在枝杈上卷成一团。天地间无一丝风,根根枝条颓靡的纹丝不动。 零零星星的昆虫在岸边稀疏的芦苇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整个地面上低低的浮现着一层如云似雾的灰气,万物已被这似火的骄阳烤得发烫,脚踏在上面,一步便留下一串白烟。 整个雷泽宛若一个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 高比一手扶着琬琰的手臂,一手环抱着她的腰身,缓缓地向庭院中的凉棚下走过去。 他微微蹙着眉,口中小声的念着:“虽是方才立夏,可天气已经这般炎热,你身子不方便,不宜走动,应多在房中休息才是,雪染跟在羲儿身边呢,你不必过分忧心。” 此时的琬琰腹部高高隆起,体态十分丰盈,已是怀胎七月有余,行走起来步履略显蹒跚,看上去确实有些耗力。 许是孕中为她增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和母性的光辉,让琬琰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琬琰慢慢调节着气息,缓步向前走着,淡淡一笑,回道:“我终日在房中闷着甚是无趣,出来走走心情舒畅了许多。正是因为天气炎热,羲儿却还是这般贪玩,我才担心他可别中暑了。” 高比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羲儿也有一半神族的血统,再加上七魂与墨珏一同教他法术,他怎会如此弱不禁风?你呀,应该多担心自己,少为旁人操心。” 琬琰知道高比是在担心她的身体,才会这样说。但高比对她的的关怀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儿子的宠爱,若是伏羲在,听见他这样说,怕是要伤心了。 琬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高比,佯嗔道:“瞧你说的,羲儿可是你的长子,你竟说他是旁人!” “母后!”不等高比回答,一个稚嫩却清脆悦耳的呼声从远处传来。 远处一个身着青色绸衫,腰间绑着一根戏童纹金缕带的男娃娃,直奔着琬琰跑过来。 只见,他头顶立着两只龙角,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被太阳晒出了两道明显的红晕,看上去十分俏皮可爱。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少女担心的大喊道:“伏羲,你慢点跑,当心别摔了!” 这二人便是雪染与伏羲了。 伏羲见到琬琰十分欢喜,根本顾不得身后雪染的提醒,一门心思大步的向前跑着,蹭蹭蹭,风一般的一把抱住了琬琰的双腿,笑着说道:“母后,我回来了!” 琬琰伸手摸摸伏羲滚烫的小脸,温柔的说道:“瞧你热的,还跑得这样快。” 高比突然伸出手,拉开了伏羲紧贴着琬琰的身体,皱眉说了句:“当心你母后的肚子。” 伏羲听闻连连后退,眼中闪现着惊慌。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琬琰的小腹,小心翼翼的问道:“是羲儿太没轻没重了,羲儿方才可是吓到了母后和腹中的妹妹?” 琬琰摸摸伏羲的头,安慰道:“不碍事的,羲儿为何总是说母后腹中是个妹妹?你很想要个妹妹吗?” 伏羲飞快地摇摇头,郑重其事的回道:“不是的,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羲儿都喜欢。只是父王说,若是妹妹的话便会乖顺贴心一些,不似羲儿这般贪玩调皮,她待在母后身边,母后便可以不用这般劳心伤神了。” 琬琰看着伏羲奶声奶气却的十分认真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们羲儿如今也很懂事了,瞧你热的,快坐下喝些绿豆汤吧!” 伏羲连连点头,拉着琬琰的手,回道:“母后也坐。” 几人坐下后,琬琰将绿豆汤递给雪染,道:“如今羲儿到了爱闹腾的年纪,我身子又不便,不能常陪他玩耍,他终日都去折腾你,你累坏了吧?” 雪染温柔的看看伏羲,笑着回道:“不累,我喜欢伏羲,伏羲也爱跟我玩,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安心养胎便是。” “今日又和你雪染姨母去哪里玩了?”高比拨开伏羲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轻声问道。 伏羲的小脸上闪现过一阵惆怅,鼓着腮帮子回道:“羲儿本是想与雪染去田里捉青蛙的,可是田地龟裂,禾苗枯槁,羲儿连半个青蛙的影子都没见到,最后只好去河里捉鱼了。” 高比伸手戳了一下伏羲的额头,蹙眉道:“你这孩子,怎的还是这样没礼貌,怎能总是直呼你姨母的姓名。” 伏羲被他戳的整个身体都摇晃了一下,委屈的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奶声奶气的说道:“雪染尚在妙龄,且还未嫁人,羲儿叫姐姐还差不多,为何要叫姨母?” 雪染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柔声回道:“不碍事的帝神,伏羲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伏羲是神,雪染是妖,相差个几百岁就被叫成姨母,确实显老。” 琬琰看着伏羲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禁问道:“看你两手空空,是不是没捉到小鱼不开心了?” 伏羲连忙摇晃着脑袋,回道:“不是的,羲儿捉到了。只是,羲儿见河里的鱼虾已经很少了,便又将它们放生了。” 琬琰见伏羲喝完了绿豆汤,又给他添了一碗,然后问道:“鱼虾少?你们是去哪条河里抓的?” 伏羲打了个哈欠,如实回道:“就是九黎族的惠皇河啊!” 琬琰一愣,抬眼看了看高比,高比也是微微皱起了眉,雪染不由得叹了口气。 琬琰停顿了片刻,抚摸着伏羲的小脑袋瓜说道:“我们家羲儿真善良,那些小鱼一定会感谢你的。你疯玩了半日,也累该了,若是喝饱了,就进屋去午憩片刻吧!” “嗯。”伏羲点了点头站起身,恭敬的向长辈们行了个礼,道:“那母后你们慢用,羲儿先去睡了。” 几个人沉默了良久,高比突然问道:“那惠皇河河面宽阔,河底颇深,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流域了,河中鱼虾怎么会突然之间稀少起来了?” 雪染无奈的叹了口气,皱起眉回道:“帝神有所不知,这几年来无论寒暑,皆未曾降过一滴雨。如今又逢夏日,骄阳似火,赤地千里。树梢枝头的花朵嫩叶,纷纷凋零,田间地头刚刚破土而生的嫩芽也尽数枯死。别说小的河流早已干涸了,就连惠皇河里的水都仅剩下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鱼虾没有足够的水源生长,裸露在土地上被飞鸟吞食,许多动物也因为找不到水源渴死了。人族中的井水也先后干枯,他们对这几年的旱情怨声载道,却又不敢来叨扰帝神。我与伏羲在村中走过,看见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和惨不忍睹的景象,心里委实难受。” “帝神,我们降雨吧!”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有磁性的男声。 墨珏目光如炬,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一边说道。 这几年来,为保墨珏与人族的平安,高比一直严令他不准降雨,希望雷公养好伤后,能够自己想通,履行他的职责。 可这一等,就是五年。 无论谁去相劝,雷公皆是充耳不闻,甚至有时还会引来他的暴怒。墨珏将高比的担忧全都看在眼里,心中万分着急。 今日,墨珏跟在雪染与伏羲身后,走遍了九黎族的大街小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荒凉之景。 随后,墨珏又去了其他几个氏族,他们也是被旱灾折磨的不成样子。墨珏实在忍不住了,下定了决心要解救这些可怜的生灵。 高比微微蹙眉,思虑了片刻,道:“不行,若是降雨,势必会惹怒雷公,到时候,他发现你还活着,定会为难于你。若是连累了人族,那更是适得其反了。” 墨珏的眉眼中隐隐泛起了担忧之色,他沉下声说道:“可若是不降雨,人族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高比叹了口气,轻声回了句:“本神去与他谈一谈,兴许他会怜悯苍生。” “雷公是会听从别人劝告的人吗?”七魂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降落在树上,嗔怨的说了一句。 高比知道,这法子也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是,他也只能循序渐进的开展此事。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只能先试一试。” “若是试不通呢?你还要多次相劝吗?高比,别犹豫了,人族等不起了,如今时机已经到了。”七魂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声音提高了三分,显得尤为坚定急切。 高比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他,若是贸然挑起事端惹,怒了雷公,不光是墨珏、我们,甚至大地上所有的人族都有可能被他覆灭。” 第060章 重现世间昊天塔 - 千狐袅袅 - 猫颜 “如果我说,我手里有盘古大神的昊天塔呢?”七魂的眼角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什么?”高比一脸震惊的望着七魂,以为自己听错了。 昊天塔乃是盘古大神用自己的心头血所化,它的存在是为了收服作恶的凶兽妖魔。昊天塔拥有混沌之力,可降服世间所有的神、魔、仙、妖。 自盘古身归混沌之后,便再无人知晓昊天塔的下落了,想不到,它竟一直在七魂的手里。 七魂旋转着飞向空中,默念着融金术的咒语。 随着划破天际的一声凤鸣,一道耀眼的金光一闪而过,地面上赫然出现一座闪着灵光的五层八角塔。 七魂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子里深不可测的情绪。 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气息,对高比淡淡的说道:“盘古大神殒身之后,便封印了昊天塔。过去我不曾将它拿出来,是怕它会被神魔觊觎,引起世间的纷争。如今,到了它的用武之地,本神理应让它重新现世,不知它能否为你增添几分胜算?” 高比的面上添了一丝喜色,他手腕一翻,昊天塔便静静地立在他的掌中。他心里不禁发笑,七魂真是喜欢衒技,就连破解封印都要用融金术。 片刻,高比的眉目之间泛上了一层迷茫,问道:“可是,昊天塔自身就已经被封印了,又如何用它去封印雷公呢?” 七魂目光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道:“这是个秘密,天地之间唯有本神知晓,也唯有本神能破,现如今,你终于知道本神的重要了吧!” 高比无奈的笑笑,目光中半喜半忧,回道:“瞧把你得意的,就算我知道如何解除封印,也不会同你抢这功劳。若想将雷公封印,必要有高过他的灵力,他身后还有百万雄兵,可我……” 七魂静静地看着他,道:“这你不必担心,我此前已私下找过后祈,他已经准备好了,无论你想要何时开战,他都会立刻前来相助。我们专心对付雷公一个,估摸着还是可以的。” 后祈早就明里暗里的表达多次,他有心取凌霄宫,坐拥天界。 故而,雷公是他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道障碍。若是高比与雷公对战,后祈势必会来鼎力相助,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琬琰微微蹙眉问,道:“不知七魂上神有几成把握?” 七魂停顿了片刻道:“五成。” 七魂的回答让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雪染心里一震,不禁担忧的问道:“五成便是半凶半吉,非生即死,这是否过于凶险了?” 墨珏瞥了一眼雪染,生怕她的话打压了高比的士气,连忙对高比说道:“如今降雨之事迫在眉睫,还请帝神尽早抉择。” 雪染见墨珏的态度十分坚决,言语之中有几分逼迫之意,不禁觉得这事太过于为难高比了,便皱着眉对墨珏说道:“若是私自降雨,天地之间便可能会开战,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容帝神仔细思量一番才是。” 墨珏转头望着她,回道:“并非是我逼得紧,你也亲眼所见,人族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高比反复思量着,若是不降雨,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怕是挨不过明年春天,他身为大地之神,绝不能坐视不理。 可若是降雨,势必会触了雷公的霉头,后祈便会为了达成目的火上浇油,挑起天地之战。 眼下,他们战胜的几率只有五成,若失败了,今后又有谁来保护人族呢? 琬琰即将临盆,上次生产之时的万分凶险高比还历历在目,高比真怕她这次再有个好歹。他转头看着琬琰,犹豫再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琰儿……” 到底是夫妻同心,琬琰看着高比投来了不知所措的目光,对于他的心思,便瞬间猜到了七八分。 琬琰看着高比,温柔的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也想要为人族降雨,但是担心若是天地之战败了,今后便没有人能再保护人族了。可你若是不降雨,此刻便是没有保护好人族。你不要顾虑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你我夫妻同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琬琰一语惊醒梦中人,高比既感激又感动的望着她。 七魂见几人的神色都不大好,便笑着说道:“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本神方才是逗你们的!高比有五成把握将雷公塞进去,本神也有五成把握将雷公塞进去,如此,便是十成几率能够胜战他了!” 雪染听闻此言,舒了口气道:“七魂上神,你怎么不一次把话说完,惹得我们好生担忧。” 七魂扯着嘴角笑了笑,抬眼望向高比,淡淡的问道:“高比,你可思量好了?” 无论未来如何,顾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高比现在都不能为人族谋福祉,何谈将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众人皆是以期盼的目光望着他。 他停顿了片刻,踌躇的目光渐渐变得十分坚定,从口中吐出极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降雨!” 高比的这两个字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气,悄然震碎了墨珏压在心头的大石。 墨珏淡淡一笑,暗暗将灵力汇聚于掌心,随着手中的金光大盛,他默念起疾雨术的咒语,同时将掌心朝上,指向天空。 只天空中渐渐聚集了沉厚阴郁的乌云,只是片刻,便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声的咆哮着,为雷泽带来了清凉的温度。 漫漫乌云,层层叠叠,犹如千军万马,浩瀚无垠。 雷雨不断涌动着,酝酿,酝酿…… 蓦地,一道闪电如同一柄破空的利剑,打破了雷泽最后的宁静,天地间顿时变得像晴天一样明亮。 一声响雷,震耳欲聋,宛若千军万马碾压而过,又如洪水咆哮,奔腾不止,好似天地已然崩塌,声势极为骇人。 珍珠般的雨点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砸出了一朵朵铜钱大小的水花。 它们争先恐后的敲击着屋顶、砖瓦、门窗……惊心动魄的响声,宛若正在演奏着一曲令人心潮澎湃的乐章。 七魂挥动着双翅,催动灵力,撑开了一道金色的结界,将众人都罩在了里头,免得大家被暴雨淋湿。 高比为琬琰拉紧了衣服,抱住她的肩膀,道:“外面冷了,我送你回进房吧?” 琬琰微笑的靠在高比的肩头,温声细语的回道:“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大雨了?我心中欢喜,想要多看一会儿!” 高比看着琬琰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驱赶,便把她抱得更紧了,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好,只要你欢喜,便都依你。” 雪染静静地凝视着墨珏,他本不该被这天地间的俗世牵绊,但如今却为了报帝神的恩,屡屡犯险。 此刻,他心系苍生,生死无谓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十分迷人。 雪染突然伸手抚上心口,这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崇拜一个人,也会觉得心疼吗? 墨珏感受到身边那道炙热的视线,久久没有离去,便缓缓收回了手,看向雪染道:“想学我的祈雨术?” 雪染一愣,而后发现墨珏并没有看穿她的心思,便快速眨巴着眼睛,低声回道:“没。” 墨珏挑眉一笑,意味深长的问道:“那是在偷看我了?” “不是,我是在看雨!”雪染心里一惊,随即慌忙的反驳,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心思。 墨珏也不在意,对她伸出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了句:“过来!” 那命令的语气和温柔的眼神都让人无法拒绝,雪染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缓步朝着墨珏走去。 在雪染的手搭在墨珏手上的一瞬间,墨珏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紧握着她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极速向空中一划。 不出片刻,暴雨倾泻而出,在天地之间形成了密密的雨帘,云雾迷蒙,伴着狂风,宛如罩着一层缥缈的白纱。 雪染见到这大雨是从她手中而来,喜不自胜,转头看向墨珏,却撞见他眼中的宠溺。 墨珏勾起嘴角,沉声道:“这才是你任命大祭司以来,首次为人族降的雨。” 祈雨是雪染成为大祭司以来,最大的愿望。 但是她修为尚浅,第一次祈雨是她欺瞒了华胥族人,借由墨珏的手完成的,而这一次,却是墨珏握着她的手,默默帮她完成的。 雪染的眼中泛起晶莹的光点,原来,墨珏一直都记得她的心愿。 放眼望去,大地上所有的花草与树木仿佛都受到了大雨的鼓动,摇摇晃晃,翩翩起舞,在嘈杂的雨声中,地面上也开始喧闹起来。 人族皆为了这久违的甘露狂欢起舞,纷纷前来叩谢帝神。 “墨珏。”雪染浅浅的唤了一声,柔声道:“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嗯?”墨珏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雪染面色一红,轻言道:“明日再告诉你吧!” 第061章 天神得知逾权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也没有追问,他看了雪染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伸手就将她推出了结界。清凉的雨滴瞬间打湿了雪染雪白的衣衫。 雪染的脸上瞬间布满了不解和恼怒,她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做什么!” 墨珏狡黠的一笑,漫不经心的回道:“我记得,你十分喜欢与人族在雨中起舞,便想如了你的意。” 雪染知道墨珏是故意的,她转了转眼睛,跑到他面前,用力的将他拉了出来。 见墨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雪染不禁的得意的说道:“你也共同起舞,才更如我的意!” 雪染与墨珏被众人簇拥至中央,墨珏手足无措的站着,面上十分尴尬。高比与琬琰看着他反被雪染戏弄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有舞怎么能没有乐呢?夫君,你弹上一曲吧!”琬琰突然开口道。 “好。”高比自然是不会拒绝琬琰要求,他淡淡一笑,翻手唤出霄天琴,默默的弹奏着。 众人中,唯有七魂停在树上,不为所动,也不曾言语,他微微蹙眉,看着弹琴的高比,心中五味陈杂。 其实,七魂方才说的五成几率,并非虚言。 因为,他能看见高比封印雷公的几率,只有五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到那个时候,这其中的原因,他不能对高比说。 众人皆知,昊天塔乃是上古神器,盘古不知用它封印了许多妖魔、凶兽。 可是,自从盘古封印了火麒麟之后,昊天塔便神秘的消失了,再无人能够寻得它的踪迹。 有人说,火麒麟魔性太盛,昊天塔内已经容不下其它妖物了;有人说,它是被盘古大神连同火麒麟一起炼化了;还有人说,它在盘古身归混沌时便尘封于海底了。 总之,所有的传言都只是猜测、妄议,毕竟没人亲眼所见,又如何知道真相呢? 火麒麟的确过于凶猛,盘古在封印它时确实损耗了大量的灵力。 但是,火麒麟虽是被困在塔内出不来,却也未被炼化,甚至还吸收了塔内妖魔的力量。盘古尤恐自己殒身之后它再造次,只得先将昊天塔封印起来,待遇到十分紧迫之事时,再让它重新现世。 而七魂奉献出昊天塔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容易,众人皆陷入了神器现世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七魂口中的“封印”二字。 天界,凌霄宫。 醉酒午憩的雷公突然觉察出一丝异样。 他悠悠转醒,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周围的响动,似乎是人间有几道惊雷响过。 开始的几声,雷公还以为是某些小妖、小仙在渡劫,便慵懒的斜靠在座榻上,百无聊赖的继续饮酒。 随着狂风怒吼,雨声纷至沓来,他立觉不对,蓦地坐直身体,大喊了一声:“来人!” 荼蘼快步走了进来,双手抱于胸前道:“主上,司雨星君求见。” 雷公轻蔑的一笑,道:“来得正好!本神正好要找他呢!” 司雨星君战战兢兢的一路小跑着进来,他根本不敢抬头看雷公的眼睛,哆哆嗦嗦的说了句:“司雨参见主上。” 雷公放下手中的酒杯,紧紧的盯着司雨星君,问道:“本神问你,为何方才本神听见了雷声?可是你在降雨?” 司雨听闻,立刻跪下身去,胆战心惊的回道:“司雨不敢!主上并未下令,小仙岂敢私自降雨?司雨前来觐见,就是想要将此事禀明主上。” 雷公身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却十分凌厉,口中只吐出一个字:“说!” “方才司雨听闻人界雷声大作,大雨滂沱,心里便十分不安,立刻就去查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司雨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颤抖着身体不敢说下去了。 雷公的眼中隐隐燃烧起烈火,阴冷的沉下声道:“你若是再吞吞吐吐,不愿直言,本神就割了你的舌头!” 雷公声音中的杀伐与狠决让司雨极为恐惧,他连忙说出了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主上息怒,是雷泽,雷泽在降雨!帝神居于雷泽,若是他命人降雨,小仙也不敢阻拦,故而只能前来请主上定夺!” 雷公冷哼了一声,目光十分轻蔑与不耐,愤怒的说道:“雷泽安分了许久,我当他们是虔诚归顺之人,如今帝神竟如此纵容小小人族,也想违背本神之意了吗?” 司雨的话让荼蘼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帝神久居人界,最擅长土系法术与水系法术,却不常用雷系法术。 方才雷声滚滚,司雨又称是高比命人降雨,难道,如今帝神的身边有了厉害的帮手? 荼蘼转头问道:“星君方才的意思是,不是帝神降的雨,而是他人在降雨?” 荼蘼实在是想不出,雷泽之上,除了帝神能布雷施雨之外,还有谁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司雨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小仙亲眼所见,并非是帝神在施雨,那施雨之人的真身是只墨麒麟。” 司雨虽然亲眼见到了墨珏,分外震惊,却不敢直接说出他的名字,因为墨珏的名字对雷公来说,是一个禁忌,他生怕因此惹怒了雷公,受到牵连。 墨麒麟! 荼蘼的眼帘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这三个字宛若数万枚银钉,毫不留情的刺入了荼蘼的心口。 是墨珏!他还活着! 荼蘼抖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她始终不愿相信墨珏已经死了,故而,空闲下来便在神、仙二界寻觅,却始终未能寻得墨珏的踪迹,只是墨珏隐去了神踪,她不得寻。 想不到,墨珏竟然真的活着,只是藏匿于人界不曾露面。 如今,墨珏不仅重伤痊愈,还能自如的使用法术。荼蘼又惊又喜,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同时,她也又哀又惧,如今墨珏与她不侍一主,各自为营,今日,他又做出此事激怒了主上,想必主上是不会放过他的,她该如何护墨珏周全? 果然不出荼蘼所料,雷公立刻便猜到了司雨口中的黑麒麟,指的是谁。 他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冷笑,大声道:“好一个墨珏,有命活着,竟然投靠帝神与本神作对!我看他是身不死便心不死,那本神便去成全了他!” 荼蘼一惊,连忙单膝跪地,恳求道:“主上息怒,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雷公嚯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逼近荼蘼,凌厉的眸子直直望着她,沉声道:“你是谁的人?” 荼蘼听出了雷公语气中的不耐与愤怒,连声说道:“荼蘼自是主上的人。” 雷公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眼中染上了一抹杀意,咬着牙说了句:“你是不是也想像墨珏那般背叛于本神?” 荼靡知道,雷公本就生性多疑,自从墨珏背叛他之后,他更是常常怀疑她的忠心。雷公杀伐决断,心硬如石,若是他认定她不忠,必会让她生不如死。 过去,荼蘼对雷公有崇敬之心,而今对他的畏惧却与日俱增。 她是心系墨珏,希望墨珏能够平安无事,可前提是,她要先护住自己的性命,才能保全墨珏。 荼蘼直直的望着雷公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真诚与期盼,大声道:“荼蘼对主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荼蘼愿为主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雷公甩开手,直起身来,冷笑着说道:“好!那你便与本神同去,亲手杀了墨珏,证明你的忠心!” 亲手……杀了墨珏! 杀了她爱的人!荼蘼如何能够狠的下心?她心痛万分,眼角泛起了点点泪光。 雷公见她低着头,并未回答,便蹙起眉,沉声问了句:“怎么,不愿意?” 荼蘼的头垂得更低,她紧紧地捏住抱在胸口的拳头,任凭指甲皆陷入掌心,渗出了鲜血。可这末微的疼痛也不及她心里的痛分毫。 她咬了咬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荼蘼,但凭主上差遣!” 大雨过后,阳光倾洒,万物葱葱郁郁,更加灵动。 空气中的灼热渐渐退去,微风卷起一阵清凉,夹杂着阵阵花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人们也陆续回到家中整理衣装,到田地里查看谷物蔬果。 盘踞在天空中厚重的云雾渐渐消散,夕阳在缝隙中,迸射出万丈光芒,宛如海中徜徉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浮动着粼粼的波光,闪现出五彩斑斓的模样。 雪染一行人悠闲的坐在庭院中,边饮着热茶,边静静地听清高比弹琴,享受着难得的恬静与安宁。 明净的琴声宛若清澈的泉水般潺潺流动,环绕着雷泽缓缓流淌,整片土地上的生灵,都沉醉在高比指尖的琴弦上。 那悠悠扬扬的优美音律之中,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韵,荡气回肠。 蓦地,天空中风声大作,呼啸的狂风卷起了地面上的沙石,紧密的敲击着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低吼。绵长而凄异,令人胆战心惊,心烦意乱。 第062章 怒极讨命遭阻拦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抬头以袖拂面,眯起眼睛寻找着缘由。 只见,原本在天空中追逐嬉戏的白云,已消失的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遮住太阳的阴郁黑云,霎时间,大地之上再无明媚的阳光,空气变得晦暗阴冷起来。 随着那片黑云渐渐向地面逼近,太阳又重新投射下来温暖的光芒。 当雪染看清黑云之上立着的二人时,身上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心仿佛被寒冬的冰雪牢牢地冻住了,一股凉意霎时从头顶翻滚至脚底。 那二人正是雷公与荼蘼。 荼蘼老远便看见坐在凉棚中的墨珏,心中升起一阵悸动。 墨珏虽是消瘦了许多,眉目却依旧俊朗,神态淡定如常。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当荼蘼瞥见他身旁坐着的雪染时,不禁锁紧了眉头,目光也渐渐凌厉起来。 这野狐狸竟然没死,还留在了墨珏的身边! 难道,这些年来,他们二人皆是待在一处? 荼蘼见墨珏勾起嘴角看向雪染的样子,不禁攥紧了拳头,力量之大让使她的手指关节处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此刻,墨珏的脸上出现了荼蘼从未见过的表情,他那种似笑非笑,带着万般柔情的眼神,竟毫无保留的给了一只狐狸。 嫉妒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荼蘼的心,腾窜的火苗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残存的理智,仿佛已经透过她的皮肉与骨骼,钻进了血脉,弥漫至她的全身。 雷公与荼蘼望向他们的眼神中隐隐流动着愤怒与狠决。地面上的几个人站起身来,神色凝重的回望着他们。 谁也不肯先开口,双方就这样冷冷的对视着。 “帝神这里可真是热闹,弹琴饮茶,佳人作伴,好不快活啊!”雷公猝不及防的开场白,打破了众人之间的宁静,他阴冷的的语气中满是戏谑。 高比没想到雷公竟然来的这样快,他不易觉察的微微一皱眉,随后,神色如常的站起身来,顺带着,悄悄给七魂递了一个眼色。 七魂立刻明白了高比的意思,口中默念咒语,瞬间消失在树杈间。 雪染等人皆随高比站起身来。 “只是三五好友,闲来相聚。未曾想到天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高比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在与雷公叙旧一般。 双方再次沉默下来,以高比的心智,自然知道雷公此行是何意,但他却如此装疯卖傻,这让雷公的胸中渐渐怒气升腾。 双方再次对峙之时,高比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 伏羲揉着眼睛从房内走出来,半梦半醒的说了一句:“母后,羲儿饿了。” “羲儿!”琬琰惊愕的看着他,心里十分害怕伏羲会引起雷公的注意与兴趣,她十分焦急的命令道:“快进屋去,母后随后就来!” 琬琰一反常态的严厉像一盆冷水扣在了伏羲的头上,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有些委屈的愣在门口,不解的望着琬琰,口中喃喃的唤着:“母后……” “听你母后的话!”伏羲软软糯糯的语气叫的高比心焦,他一边飞快的向伏羲使眼色,一边催促着。 伏羲环顾了一下四周,庭院中压抑的气氛让他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自伏羲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父母如此严词厉色,又或许是家中突然来了两位从未见过的客人,让他有些不安。 伏羲并没多言,只是道了句:“父王莫气,羲儿这就回房。” 然后,他看向雷公与荼蘼,微微行了个礼,便进房了。 雷公震惊的看了一眼高比,又紧紧地盯着伏羲发顶的龙角,道:“你娶妻了?还生了孩子?” “是。”高比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这事最终也瞒不过雷公。 “帝神是何时动了春心,本神竟全然不知晓!”雷公冷笑一声,渐渐将目光移向高比身旁身怀六甲的红衣女子。 他打量了琬琰片刻,眯起眼睛道:“为何本神瞧着你这帝后,有几分眼熟呢?” 琬琰被雷公眼中那道炙热的视线烧灼的不敢抬头。 高比握着琬琰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用了用力,而后似乎是怕自己弄疼她一般,又轻轻的松开一些。 他看向琬琰说了句:“琰儿,你先进房去照顾羲儿。” 琬琰目光中闪着惊惧与担忧,看上去有些犹豫。 高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了句:“听话,别让我分心。” “嗯。”琬琰点点头,最终,还是两步一回头的走进了房里。 荼蘼细细打量着此时体态有些丰盈的琬琰,又看看墨珏身边的雪染,脑中突然闪过悬崖上那个声嘶力竭的红衣少女,立刻想起了琬琰的身份。 她在雷公身后小声提醒道:“主上,她是华胥族长赫炎的女儿,她身旁那个就是华胥的大祭司。前些年,他们纵容野狗吞食了祭品,惹怒了您,您还说,要她披着那狐狸的皮做人祭呢!只是后来天界与魔族一战便是两年,这事就淡忘了。” 听过荼蘼的话,雷公渐渐回忆起了那段往事,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看来,本神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 高比见二人窃窃私语片刻,似乎雷公已想起了与琬琰的那段前尘往事。他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天神也想与本神这一众好友一同听琴吗?” “本神可没这闲心!”雷公的眸子里染上了杀伐狠决之色,他伸手一指墨珏,道:“本神来本是为了讨这畜生的命,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新账旧账一并算了。” “墨珏上神既与天神的主仆情分已尽,天神又何必追着他不放呢?”高比的语气中有不解、哀伤、愤怒,更有无尽的失望。 雷公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的声音抬高了三分,道:“本神饶过他一次性命!是他自己不知珍惜,死性不改,不但另投他主,还再次与本神作对,本神岂能再容他苟且于世?” 高比镇静的盯着雷公,回了句:“天神怕是误会了,墨珏上神与本神只是好友,并非是本神的下属,不知墨珏上神做了何事触怒了天神?” “明知故问!”雷公大喝一声,此刻他已是极不耐烦。 高比停顿了片刻,直视着雷公的眼睛说道:“如若是因为方才的雷雨,那天神大可不必迁怒于墨珏上神,今日降雨,是本神许的,墨珏上神不过是出手相助罢了。” “帝神……”墨珏看向高比,他心里清楚,高比想为自己顶罪,故而想解释一番,却被高比的眼色止了声。 雷公的面色极为难看,他想要处置了墨珏,高比却挡在前面。墨珏本是天界的人,如今落入雷泽,高比不仅收在麾下,他们还一起与他作起对来! 雷公极为不满的对高比说道:“万年来,你我各掌一方,皆是相安无事,为何如今帝神的手,却伸到本神的天上来了?” 高比明白,今日,便是他最后一次同雷公讲道理了。 高比的胸中似有千斤重,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一字一句都说的十分吃力:“天界众神依人族的供奉而生,地上人族靠天神的恩惠而活。可天神近五年来皆是不肯降雨,以至于走兽灭绝,生灵涂炭。我身为帝神,岂能坐视不理?敢问天神,人族年年虔诚供奉,天神为何如此戏虐生灵?” 雷公对高比的话不以为然,冷冷一哼道:“虔诚?三年前,九黎族竟以狗头充牛头来祭祀,这两年竟连豕兔家禽也少了许多,这就是帝神口中的虔诚?” 高比望着雷公冷漠傲然的脸,心中钝痛。他真的不愿相信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撑起天地的兄弟,如今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瞬间,他心如死灰。 高比蹙起眉头,声声质问道:“天降大旱三年,九黎族已没有一头长成的牲畜,哪里还拿得出牛头来供奉?即便是如此,他们宁可自己饿着,也将最好的东西供奉出来了,天神竟然还不满足?” “帝神是在指责本神吗?”雷公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比,完全没有料想到,昔日和颜悦色的高比,竟也有对他不鸣而平的时候。 见高比目光如炬,并未答他,雷公咬着牙继续问道:“帝神是为了墨珏,还是为了人族?亦或是为了你那来自人族的帝后?” 雷公的话语中皆是不满,丝毫不见半点悔意。 高比禁不住摇着头,叹息道:“人族何辜?墨珏何辜?琬琰又何辜?天神何时变得这般暴戾恣雎、草菅人命?” 雷公的眼中泛起浓重的杀意,额角上已然爆出了一根青筋。 他愤声道:“既然帝神执意插手此事,那就别怪本神赶尽杀绝了!” 说完,他侧过头对荼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荼蘼,记着你说过的话,可千万别叫本神失望!” 荼蘼心中一惊,慌张瞥了眼墨珏,颤声道:“是……是,主上!” 见他们二人如此说,高比心中便已知晓,大战一触即发。 第063章 天地大战一触发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暗暗催动灵力,将琬琰与伏羲所处之地笼罩在了自己设置的结界之内。 为了避免发生像那回琬琰冲出结界险些丧命的事,此次的结界,是高比精心设置的。结界外的人看不见、进不去,结界内的琬琰与伏羲也听不见、看不见房外之事。 黄昏交界,薄暮冥冥。 雷泽之上,波涛汹涌。 高比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一身出尘白衣迎风飘动,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手中持着九霄剑,立于白云之上,一副生死无惧的气势。 对面的雷公脚踏乌云,绣金的紫袍翻飞,他的手中握着一把破云刀,脸上挂着张狂邪佞的笑容,眼中皆是侵略性的目光。 两人没有一丝动作,天地之间却是乱云飞渡,尘风呜咽,寂静之中一股沉沉的杀气,不疾不徐地缓缓酝酿着…… 荼蘼悬在半空中,满目深情的望着墨珏。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缠心鞭,却不舍得出手伤他一丝一毫。 此刻,她只想在墨珏的耳畔缓缓诉说,她多年来的思念与痛苦。她想问墨珏,是否也曾想起过她?哪怕只是片刻? 但是,墨珏却并未看荼蘼,他只是低着头对雪染交代了一句:“待会小心,保命要紧,切莫逞强。” 就算平日里雪染再爱胡闹,此时也明白事态的严峻。她收起了往日的讪皮讪脸,小心翼翼的回了句:“你也要万分小心。” 荼蘼见此,不禁攥紧了拳头,心中顿时燃烧起了炽烈的妒火,看向雪染的目光变得狠辣起来,满是敌意。 荼蘼早就想杀了这只狐狸,上次让她死里逃生了,今日正是好时机。 荼蘼手腕一抖,缠心鞭一个抖擞,她俯身飞速的冲向了雪染。 手起鞭落,雪染自然是躲不过荼蘼的敏捷,只能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疼痛的来临。 就在那一刹那,她明显的感觉到一道凉风从背后袭来,良久,身上都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疼痛。 雪染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缠心鞭被墨珏牢牢的抓在掌心中。 墨珏的手掌已然被鞭子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伤痕处不断的滴落着血液,渐渐凝结出一层淡蓝色的碎冰。 荼蘼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想要收回鞭子,却被墨珏牢牢抓在手中不肯松开。 她用力向后拉扯了两下,墨珏却死死的抓着缠心鞭,不肯放手。 双方用力拉扯之间,几番牵动着墨珏的伤口。 荼蘼见他伤口处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不禁停下手,心疼的恳求道:“墨珏,放手。” 墨珏的眼中燃起怒火,似乎是完全感受不到掌心的疼痛一般。 他紧盯着荼蘼,沉声道:“今日你主仆二人为我而来,祸不及她。你若是有能力,杀了我交差便可!” 墨珏,依旧是荼蘼认识的那个墨珏,依旧是对她无半点情意的墨珏,依旧是为了这只狐狸,不惜伤害她的墨珏。 悲愤,如波涛汹涌的海浪,猛烈的冲击着荼蘼的心肺。 她的心中像是突然刺入了一柄利剑,上上下下,不断翻滚着一阵剜割。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挪动了位置,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荼蘼只觉得苦涩的胆汁直往嘴里涌。 她的目光中染上哀伤与不甘,颤声道:“你竟然为了护这狐狸,对我说出这般狠绝的话。主上虽吩咐我取你的性命,但是,只要你说一句,你需要我,想我同你站在一起,我就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荼蘼的前半句说的痛彻心扉,后半句里却是无尽的期盼。 她身经百战,从不畏死。她爱墨珏,故而,也不怕为了墨珏豁出性命,亦或是死在墨珏手里,她亦是心甘情愿。 荼蘼允诺雷公会亲手杀了墨珏,并不是因为恐惧贪生。她只是想要名正言顺的见墨珏一面,在未见到他之前,她不想死。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墨珏已是无路可退。 只要墨珏愿意再次与她并肩作战,哪怕是利用她也好,哪怕是骗骗她也好,荼蘼便甘愿为了墨珏背弃雷公,做个叛徒。 墨珏闻言,一把松开了手中的鞭子。 他看向荼蘼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感激与怜悯,只是十分淡漠的回了句:“你既得令,便无需多言,动手吧!” 缠心鞭上突然松弛的力道,让荼蘼瞬间失去了重心,接连的向后退了两步。 她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嘴唇止不住的打颤,她渐渐变暗的眸色突然闪烁一下,随即,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冰蓝色的鞭影化作一道闪电,带着炽烈的杀意再次向雪染袭来。 墨珏墨色的衣袖一挥,一道璀璨的光芒如金甲一般笼罩在了雪染的周身,瞬间弹开了那道凌厉的鞭击。 墨珏的周身环绕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他体内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气息,让雪染心头一震。 他微微蹙眉,看向雪染,小声嘱咐了一句:“一旁躲好!”随后,垂下双手,手腕一翻,一阵寒风萧瑟而来。 树叶沙沙作响,花瓣翩翩飞落,砂砾石块乱舞,被狂风卷起后皆化成一柄柄利刃,朝着荼蘼的方向极速飞去。 面对着墨珏突如其来的攻击,荼蘼短暂的呆愣之后,立刻回神。 她腾空而起,脚踏白云迅速向海面上飞去,随后双手交叉于胸口,汹涌而妖娆的蓝光瞬间震碎了迎面而来的沙石叶片。 墨色的身影冲掠而出,紧随着那抹蓝色的身影之后,飞跃于雷泽之上。 荼蘼皱起眉,冰蓝色的光芒在奔腾的巨浪中,打出一个深不见的的水洞,颗颗水滴夹杂着风啸声,直逼墨珏而去。 墨珏伸出双手与肩平齐,掌心向外催动灵力,竟将那千万水滴牢牢定在空中。随着他的双手向身体两侧打开,面前的一切皆化成了袅袅云烟。 墨珏静静停伫在半空中,与荼蘼遥遥对视着。 荼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十分不甘的问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会兵戎相见。墨珏,你真的能狠下心与我殊死搏斗吗?” 落日的余晖为墨珏勾勒出睥睨一切的傲态,他毫不留情的回了句:“你奉命行事,理应倾尽全力才是,你亦知我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两人眼中火热的光芒不断碰撞,交锋一触即发。 伴随著灵力流窜的阵阵轰鸣,空气如爆炸般狂烈乱窜,一黑一蓝的两道光影迅速腾跃而起,紧紧交缠在一起。 另一面。 雷公与高比的对峙之中,雷公率先发难,破云刀斜劈而出,携夹着风雷之声的刀气,转眼便到了高比面前。 高比猛地抬起九霄剑,虚架一招,而后迅若流星,直直向雷公的眉心刺去。 雷公在空中一个巧妙地翻身,顺势将手中的刀由下而上提起,轻轻松松、不偏不倚的弹开了那把疾刺而来的剑。 高比见攻势被阻,微微蹙眉,暗暗催动灵力,抬手一掌便印了过去。 岂料,这一掌却刚好碰上了雷公极速相迎的一拳。掌风碰撞之后,两人皆是面不改色的后退了一步。 雷公并未伤到分毫,高比却气血翻涌,胸腹间一阵震荡。 只见,高比光洁的额头上聚集了细密的汗珠。 雷公似乎是看出了他此刻的强忍与坚持,嚣狂大笑起来,出言讥讽道:“帝神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本神面前逞能护内?” 高比开臂一震,只听见山林之中发出阵阵轰鸣。蓦地,山石碎裂,纷纷朝着雷公的方向飞驰而来。 纵然高比使出了松涛万壑,却不及雷公反应敏捷,他早已早周身布好了一道结界,将飞沙走石完完全全的抵挡在外了。 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传来,一股至强至盛的灵力自雷公体内爆发而出。 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高比攻了一刀。高比虽动作稍显缓慢,却也恰到好处的以掌结印,挡住了雷公的攻击。 不成想,雷公的另一只手掌却在高比的胸口重重拍下,高比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击,随即捂着胸口吐了口鲜血。 雷公狂妄一笑,抬手在高比的手臂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猩红的血液沿着高比的手臂汩汩流下,染红了他那一身洁白的衣衫,滴滴答答地淹没在雷泽的海浪中。 雷公并未停歇,就势再次起刀,直直的向高比头顶劈去。 “咔!”的一声,指天剑横空而来,横身挡在了高比面前,重重的弹开了雷公手中的那把破云刀。 雷公的目光由高比迅速移向指天剑飞回的方向。 只见,七魂与一身苍蓝锦衣的后祈,飘扬着“东”字军旗,带领着千万东海水将,踏云而来。 银色的铠甲在天边紧密的连成了一条线,缓缓压过来,兵将手中的刀刃寒光凛冽,宛若破晓之光一般,在地面上撑出一条裂缝。 后祈看着雷公,词严厉色道:“帝神是人间千万生灵的依靠,天神不可杀!” 雷公冷哼一声,道:“本神与帝神的私怨与你何干?东海竟也来趟这趟浑水!” 第064章 昔日同袍兵戎见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目光如炬,沉声道:“无论天神与帝神有何恩怨,弑神乃是触天怒的大罪,天神应三思后行。父王年迈,对世间之事早已不再干涉,只是,后祈作为父王长子,又为东海太子,此事关乎天地,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后祈的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巧妙,不但将自己劝架的正义立场摆正,还暗暗说明了他这次的行动无关东海,只是个人路见不平,没拔刀相助罢了。 若是今日他与高比战败,雷公也无法再以此事为难东海。 雷公瞥了一眼高比,一脸傲然的说道:“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本神便是天,何惧天怒?从今以后,本神一人便可执掌天地,人族不再需要帝神了。本神劝你,带着这些虾兵蟹将赶紧回东海去,否则,就别怪本神不给东海龙王留面子了!” “后祈以为,天神与帝神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天地之主,缺一不可!还望天神谨言慎行!”后祈的声音不卑不亢,眉目之间泛起了冷冷的杀意。 雷公扬起下巴,以极为傲慢的姿态回道:“我偏要随心所欲,尔等又能奈我何?” 后祈并未有一丝慌乱,墨绿发黑的眸子里极速的闪过一道寒光,正义凛然的说了句:“那就别怪后祈先礼后兵,挞伐天神!” 雷公闻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大声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这些朽木枯株?简直是痴心妄想!” 青筋从他的颈上、手臂上根根暴起,雷公全身的热血都在翻滚、沸腾。 不可遏制的怒火化作一声震人心肺的怒啸,从他口中倾泻而出,冲破了雷泽尘雾弥漫的潮湿空气,震撼着周围的一切,让众人皆是难捱的锁紧眉头,捂住耳朵,被震得心口剧痛。 霎时间,乌云磅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龙吟之怒! 这声怒吼掩过了雷泽的惊涛骇浪,盖住了万物的声嘶力竭,仿佛要将天空撕裂一般。 不出片刻,数不尽的金甲天兵踏云而来,顷刻间,就在雷公的身后聚成金灿灿的一片。 金色旗甲的兵团整肃的排列在“天”字旗下严阵以待,愤怒的望着对面的御海军,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 金银两道线条好似将漆黑的天幕撕出了两道口子,璀璨的光芒在漆黑的天幕下耀人双目。 四周浩荡着的巨大灵力,不断涌动着,冲撞着…… “杀!”随着雷公一声怒喝,强盛的杀意如山洪爆发般,喷涌而出。 一阵天鼓惊擂,金山铺天而来,与银山正面相迎。 雷泽再不复往日的宁静,操戈披犀,短兵相接,众人眼中皆是愤怒的火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新鲜的血液喷薄而出,血腥的红色漫天掩地,疯狂的杀戮无休无止。 无数惨叫声中,数万名兵将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跌入了海中,沉入海底,又是谁,被长剑刺中,灰飞烟灭。 海水仿佛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整个雷泽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雪染见墨珏被无数天兵团团围住,无法脱身,便不假思索的飞上云端,与他并肩作战。 不料,荼蘼却趁机困住了她的脚步。 蓝色的身影轻盈的旋动跳跃,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不断的驱赶着雪染,使她无法与墨珏汇合。 凌厉的鞭气戏虐的疾挑而来,雪染不断艰难的躲避着。 随着一道闪着淡蓝色的光芒以一条完美的弧线破空而来,雪染自知再无力还击,只得双手交叉于胸前,努力的做着最后的抵抗。 墨珏腾跃而起,瞬间出现在雪染身前,墨色的衣袖一挥,弹开了荼蘼的鞭子,与其同时,背后却被天兵的一支箭矢刺中。 “墨珏!”见墨珏背后汩汩而出的鲜血,雪染瞪大了眼睛,心疼的喊了一句。 墨珏神色未变,微微侧头,对雪染说了四个字:“护好自己!” 墨珏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瞬间躁动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如墨的寒光充盈在他的周身,墨色的衣袖一挥,十几道金色剑光交织而出,似千军万马驰风而来,西风碎裂,万物消散。 风刃屠神! 墨珏竟然对荼蘼使出了绝技! 荼蘼还未来得及在周身撑开完整的结界,其中一柄利刃破空而来,直直的刺入她的肩膀,冰冷的痛感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荼蘼只得强行应战,她双手结印,催动灵力,霎时间,脚下的海水铺天盖地翻卷而来,升入高空化为一柄柄利刃。 就在这时,荼蘼突然肩膀一痛,空中悬着的利刃纷纷化为水滴,落入海中。 荼蘼愕然,她竟然无法动用碧海凝冰! 她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刺入她身体的利刃早就被墨珏悄悄施了法术,此时,她想要拔出利刃,却为时已晚。 瞬间,荼蘼身体却被金色的剑光向四周拉扯着,完全不听使唤。 墨珏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荼蘼会落入眼下的境地一般。 他默念着咒语,荼蘼的周身渐渐升起了淡蓝色的结界,在灵力的催动下一寸一寸的结成寒冰,瞬间隔绝了她的哭喊声,将她牢牢困在冰球里。 是冰封术!他墨珏想封印了她! “不!墨珏,不要!”荼蘼凄惨的叫声划破上空。 她甘愿为墨珏而死,也甘愿死在墨珏手里,只是,她不能忍受墨珏竟以这种方式,让她苦苦挨着生不如死的孤独。 墨珏的眼中却无半点犹豫,他依旧催动着灵力,那淡蓝色的光如同烟雾般从冰球的缝隙中,弥散四溢,不出片刻,便化成坚硬的寒冰紧密相连,荼蘼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墨珏修长的十指皆指向天空,指尖逐渐汇聚了蓝色的光芒,亮得令人心寒。 冰球极速的颤动,连同四周的空气也跟着微微颤动,随着墨珏的手重重向海面上拍去,那冰球也沉入了雷泽的千丈寒潭之中。 直到最后,墨珏也没有对荼蘼说一句话。 他不留一丝情面,不作一刻停留,转身便飞跃到雪染身边,助她解除重围。 狂风怒起,迅速吹散了海上烟尘。 雷公的周身放射出耀眼的强烈白光,暗藏着强大的杀气,在漆黑的天空中闪动流窜,逼向高比与后祈。 此时,他们二人的身影早已没有了先前的轻巧灵活,如今,又被雷公身上的这股杀气逼得猛地向后退了几大步,才勉强立稳了身形。 高比的胸口和后祈的腹部,皆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汩汩的流着。可是他们二人却根本抽不出时间催动灵力去愈合伤口。 这样的伤口虽不致命,却血流不止。七魂见他二人的脸上已明显的挂上了一丝疲态,心情无比凝重。 再战下去,就算双方势均力敌,高比与后祈也会因为鲜血流尽而无法催动灵力,最终落败。 更何况,此刻的他们连站立,都已经显得十分吃力,等到他们体力的灵力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便是雷公胜出的时候了。 七魂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时候了! 数万年来,七魂悄悄守护着昊天塔,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盘古的心愿,为了世间生灵,也为了高比的未来,他该做出选择了! 七魂淡笑着,自言自语道:“高比,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说罢,七魂丝毫没有犹豫的快速震动着双翅,腾空而起。金色的身躯在空中旋身,运转灵力召唤出了昊天塔。 幽暗的水面开始骚动起来,翻腾着浪花逐渐膨胀。 “七魂,你在做什么?”注意到七魂身旁灵力乍现,高比讶异的望着他,心中莫名的发紧。 这是高比从未见过的咒语,他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面对着雷公猛烈的攻击,高比只能一边随着后祈作出回击,一边注意着七魂的一举一动。 七魂并未回答高比的话,口中依旧飞速默念着融金术的咒语,直至身下奔流的光辉渐渐凝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束,直直的打在昊天塔上,他才舒了口气。 解除束缚的昊天塔灵光乍现,喷薄而出的灵气卷起无数漩涡,如同点点繁星坠落,在海面上汇成一片绚烂的光幕,而这道奔流也将七魂与黑夜一并吞噬了。 七魂的金翅羽翼光辉渐灭,随着一声凄婉的凤鸣划破天际,他虚弱的身体自高空极速坠落。 高比瞳孔一震,愣愣的望着七魂极速滑落的身体,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瞬间揉断了他的心肠。 脑子还来不及运转,身体就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高比再也顾不得与雷公交战,抬脚便像七魂坠落的方向大步奔过去。只是,他的脚上似是绑着千斤铁石,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终于,高比接住了七魂已无半点气力的身体。 高比垂头望着七魂往日里最为爱惜的那身金羽,眼下早已变得黯淡无光。他的心中一阵刀剜,一阵发热,晶亮的眸子仿佛瞬间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 第065章 以命解封昊天塔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突然想起,七魂第一次唤出昊天塔时的那声凤鸣。 七魂只有在极度疼痛时才会凤鸣,当时,他见到昊天塔太过欣喜,竟然都没有问七魂是因何疼痛。 而后,当高比问七魂要如何解除昊天塔的封印时,七魂的表情有些古怪,随后同他讲:“这是个秘密,天地之间唯有本神知晓,也唯有本神能破,现如今,你终于知道本神的重要了吧!” 高比当时以为七魂在打趣,还回了一句:“瞧把你得意的,就算我知道如何解除封印,也不会同你抢这功劳。” 如今看来,七魂解除昊天塔的封印,竟是瞒着他付出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高比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却眼见着七魂这般痛苦,不禁颤声问道:“七魂,你瞒了我什么?” 七魂淡淡一笑,此时他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却依旧打趣道:“太多了,你……你说哪一桩?” “你别与我玩笑,我问你,你为何会这样!”高比心急如焚,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他皱着眉,痛心的望着七魂,眼角蓄积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极速划过精致的面庞,落在七魂的脸上。 七魂的笑意不减,艰难的挥动着金翅,轻轻拂过高比的脸颊,道了一句:“我与你相识万年,只见你落过一回泪,便是……你以为小帝后会死的时候。如今,你竟也为我……落了一回泪,我就算……就算是身归混沌也值了!” 高比抱着七魂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大声道:“胡说,你是凤凰,乃是不死之鸟,怎会天人五绝,化归天地?” “我灵力耗尽,又失去了……涅槃的那一魄,如何重生?”七魂的唇边依旧漾着淡淡的笑,似乎即将告别尘世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原来,七魂解除昊天塔封印时用的融金术,融的竟是自己涅槃的那一魄!而他方才使用的融金术,融的竟是自己其余的三魂七魄! 高比终于明白,为什么七魂手中藏着昊天塔,却一直没有让它现世。 盘古大神化归天地之后,七魂作为他的意志依旧震慑着昊天塔。没人知道,盘古是以七魂的一魄封印着昊天塔的。 凤凰乃是不死之鸟,历来让众多神、仙、妖、魔十分羡慕。万物生灵皆是三魂七魄,唯有凤凰却是三魂八魄,那多的一魄便是留作涅槃重生而用。 盘古正是拿七魂用作涅槃的那一魄,封印了昊天塔。也可以说,盘古是用七魂的命封印着昊天塔的。 昊天塔重新现世,七魂便是献出了自己的一魄,若想成功启动昊天塔,让它能够囚禁灵力强大的妖、魔,七魂便要用自己的一身修为相抵,且再不会重生。 七魂自是不会对高比说出实情,因为他知道,若是高比知道了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自己用昊天塔收服雷公的。 但他们若是再想其他的法子惩治雷公,不知要待到何时。 如今,高比有娇妻在旁,又有儿女傍身,不再像之前那样孤独了。七魂想着,自己对高比来讲,或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盘古应劫后,七魂孤独无依,在浩瀚苍穹中难以寻得知己。 他这混沌的一生,终会了结,能与高比相遇、相知、相伴万年,最后,又为天下苍生献出自己的性命,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高比痛心疾首,抱着七魂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声音已变的十分嘶哑:“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救你?” “无计……可施……”七魂唇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苦涩起来,他虚弱的声音中却没有半点恐惧与悲伤。 这四个字,宛若烙铁一般烫在高比的心口,引得一阵强烈的抽搐。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你说过,你是我唯一的知己,你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我的一辈子,亦是你的一辈子,你怎可先一步离我而去?七魂,你不可言而无信!” “是……是一辈子,高比,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七魂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合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若隐若现,近乎透明起来。 一颗赤金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快的划过天际,坠落在高比眼底。 “不!”高比哀伤凄凉的喊声,响彻云霄。 他全身一震,好半天都没有言语。他的耳边尽是嗡嗡作响,仿佛有雷电在他脑中阵阵轰鸣。 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脚下的云朵仿佛在不断下沉。 七魂透明的身体灵光乍现,躯壳渐渐化为一把泛着淡淡金光的古琴。 那琴身以金漆作赔格,圆形龙池,作细长之椭圆形凤沼,通体凤凰纹,偶间有金羽断纹,其中藏着龙飞凤舞的二字:七魂。 高比紧紧地将那把琴抱入怀中,脑海里皆是七魂往日的身影和话语。 “本神既站在这里,你怎说不得知己了?” “这世间万物皆是为你的琴声倾倒,你还怕没人来听你弹琴?” “堂堂帝神,难道要为了一只凤凰,和一把琴争风吃醋?” “除了你,本神也不屑认得谁。” “这世间的千山万水也不过如此,皆不如在雷泽待的悠闲。” “你若是真想与他对战,我又怎会让你独自一人出面?” “那要看对方是谁,我在你身上可是吃了不少亏,说不准哪天,本神这条命都会搭给你。 …… 遇见高比之前,七魂无拘无束,崇尚自由,可高比仅仅是用一把琴,就困住了他的余生。七魂听懂了他的音律,更听懂了他的愁思,他就这样心甘情愿的与他在雷泽上孤独了数万年。 “你如此谦恭,甚得本神的意。” “你本就寡言,若是没有本神同你闲聊,这世间于你而言,还有何趣?” “你这话听着倒像是钟情于本神,可惜本神并无龙阳之好,可要叫你失望了!” “魔族来犯,你终日担心雷公会战败。魔族退兵,你又担心人族会受委屈,也不知你这颗心整日悬着,何时才能够放下!” “依本神看,是你早知道墨珏有张好脸,才奋不顾身的偏要救他吧!” “某人方才还说要他醒了报本神的恩呢!此刻又说自己的倾囊相助是举手之劳,倒显得本神飞行百里,去悬崖峭壁上采招灵草这事,不值一提了。” “待到他日你有了帝后,本神定要将这些话全全告知于她,让她酸的与你吵架!” “以身相许也是你来!呸,呸,呸!本神竟还认真的在和你讨论这些!” “现如今,你不但多了一个知音,还是红袖添香,真是叫我好生羡慕啊!” …… 七魂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对世间万事都冷眼相待,唯独喜欢与高比打趣,更喜欢捉弄、哄骗他,即便是在身归混沌的前一刻,七魂依旧为自己成功瞒住了高比一个秘密而欢喜着。 “我还不清楚你那认死理的性子,本神若是不帮你,你岂不是要累死?” “好事不见得你找我,治病救人这等琐碎事,却次次都叫本神相助。” “是你想救人,凭什么要送到本神房里去?” “罢了,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表面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刚毅坚决的很,我又怎能真的劝动你呢!” “你说你堂堂帝神,与人族相处起来极为容乐,在神族面前,却如此谨小慎微。” “他几口气喘不上来,你就心疼万分,使唤起本神来倒是毫不留情!那招灵草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极为隐秘难寻,若非是本神去,你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采来。” “真是贪得无厌,本神说帮你,又非要帮他,替你跑腿还不够,还想跟我讨灵力!” “好吧,是本神多此一举,今后与你出门,定要先推演天象,问过凶吉才行。” “别人的婚礼本神不屑参加,可东海与雷泽是什么关系,本神定是要来!” “若是太子妃嫌弃这裂纹有些碍眼,本神可以为这对玉佩镶金雕龙,想必,看上去会精美一些。” “她可不是普通的侍婢,许是将来会成为高比的小帝后呢!” “你们人族的女子就这般容易被神仙糊弄?本神若是不肯回来,你要等他何时娶你?” …… 七魂最是懂他,在他的身边,七魂一日也不得清闲过。 他总是能够一语道破高比的心思,虽是嘴上不饶人,却还是默默帮他解决了无数的麻烦事。 “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应该支持,不是吗?” “可那日你回来之后,一手好琴弹得乱七八糟,不声不响的竟独自喝下了两壶玉雪醉。那酒以苦荞与万年冰雪酿制,味苦性寒,清冽无比,虽是有镇痛凝血、清心去火之效,却冰凉难咽,饮后凉入心扉。高比,你素来不善饮酒,你当时是哪里痛,为何要喝这酒?你是否在怪她背信了与你的誓言?” “你分明知道她伤得有多重,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气又有何用?纵使你心中再痛,又能如何?琬琰心甘情愿为你丧命,是为了看你如此折磨自己的吗?” 第066章 以身化琴助大战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你吃了亏却甘之如饴的事,本神总气着作甚?不值得,不值得!你俩既是都好好地活着,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好让雷泽热闹热闹。本神昨日见了蕊宫,她说此月皆为大吉,还等下月作甚?不如明日就办了吧!” “盘古大神殒身之后,便封印了昊天塔。过去我不曾将它拿出来,是怕它会被神魔觊觎,引起世间的纷争。如今,到了它的用武之地,本神理应让它重新现世,不知它能否为你增添几分胜算?” “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本神方才是逗你们的!高比有五成把握将雷公塞进去,本神也有五成把握将雷公塞进去,如此,便是十成几率能够胜战他了!” …… 七魂聪明且通透,悠悠尘世对他来讲,就是一个“俗”字。他总是能够快速且细心为高比权衡每件事情的利弊,生怕他吃一点亏。 但是,高比却偏偏极少听他的话,最后,七魂也只能支持他所有的决定,并竭尽所能的帮助他。 七魂毫无怨言的对高比倾力相助,他不但毫不犹豫的献出了昊天塔,还不惜将自己的一条命搭在了高比的身上。甚至连弥留之际,也甘愿用残存的神识化作一把琴,继续陪伴着高比的余生。 七魂对高比的情谊,至死无休。 清风拂过,红色曼陀罗的香气氤氲缭绕。 星月相映下,高比白袂飘扬,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落座。 修长而优雅的手指轻轻抚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琴弦,泛着层层涟漪的乐音,徒然在周围响起。 高比缓缓弹起了那首七魂最爱的曲子,《朝天阙》。 欣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停的飞舞回旋,空蒙的琴声时而低沉如呢喃细语,时而沉稳如翠竹劲松。平缓之时如浅溪敲石,激扬之时又如江河入大海。 渐渐地,琴声变得尖利而高昂,犹如无数烈马奔腾,壮观激烈,久久不绝。 天地之间,蓦然间充满了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的星月,皆黯然无光,江河与湖海,也为之失色。 震耳欲聋的琴声,让深陷惨烈战斗中的兵将顿感浑身无力,心脉疼痛,纷纷抬手捂起了耳朵。 他们有的在云上打滚,有的吐血不止。 此时,后祈急促的呼吸中已透着些许腥甜的气味,他抬起脚步,一扬剑影盘旋着朝雷公的心肺纵臂刺去。 雷公冷哼一声,架起破云刀死死抵住。 他腾出右手如鹰爪般置于腰侧,默念起了渡雷术的咒语。随着大量灵力汇聚于掌心,他抬手向天,轰鸣的雷电瞬间陨落,在海面上凿开一条碎裂的光芒。 雷滚电光之中,后祈已是无路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墨珏飞奔而来,挡在了后的祈身前。 他想用双手抵挡住滚滚惊雷,却被电光击打的连连向后退了几大步,最终无力支撑,单膝跪地吐了口鲜血。 这道天雷伤了墨珏的元神! 雪染见状,心提到了喉咙口,心痛的大喊了一声:“墨珏!” 而后,连忙踏云而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太子殿下,务必要胜!”说完这句,墨珏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雪染护着墨珏向一旁走去。 后祈知道自己不能有片刻的喘息和懈怠,他的目光决绝,朝着墨珏狠狠的点了点头。而后俯身起剑,身朝后方回旋,剑光交错着陨落飞舞。 霎时,荡漾的风声、水声、呐喊声、打斗声交织在一起,吟唱着凄厉的歌谣,海水漫天,咆哮着划破了辰星的闪烁,剑气凛凛,盘旋在后祈与雷公之间。 雷公的眼中染上了嗜血的光芒,他见墨珏被他打伤,后祈还在殊死搏斗,不禁仰天长笑。 突然,雷公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连忙低头查看,竟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中了一剑。 指天剑不愧是上古神器,十分锋利迅猛,雷公身上伤口处缠绵的疼痛方才隐隐而来。 当后祈的剑影落在雷公的颈侧,雷公致命的一击也狠狠地划过了他的发丝。 后祈将指天剑横在晦暗的天幕中,飘落的海水倒映出他淡漠而决绝的轮廓,耳边只剩下一阵密集的雷鸣。 此刻倒下便会化作尘埃,他必须要撑着! 后祈满目决然的握住剑身,任凭锋利的剑刃割破手掌,指天剑立刻泛起血红色的光芒,发出啸啸的鸣音。 后祈以龙血祭剑,让指天剑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 他苍蓝色的身影蓦地暴转,剑光凝结着旋风化作点点星辰,随着他与雷公同时发出的一声怒吼,碎裂的尘埃涌过他们的耳畔。 风声响动,后祈的剑风旋转而起,雷公漆黑的眸光中映出了他挥来的寒意,凌厉的呼啸声搅碎了一切喧嚣,血液随即滴落下来,指天剑在雷公的身上戳出一道致命的伤口。 空气爆炸般狂烈乱窜,刺眼的光芒自雷公身上直冲而起,宛如鳞光闪闪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大地彷彿震怒般地摇晃,崩裂! 些许近身的兵将已经被雷公周身爆裂的空气撕成片片碎块,汹涌的灵力将他身旁的兵将向后推出了几丈的距离。 指天剑可指霄汉,可破苍穹。 在后祈将它刺入雷公胸口的那一瞬间,雷公的心脉已然断裂。 雷公的面上只剩下一片阴霾,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后祈,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更多的却是炽烈的怒火。而在那之上,仿佛还压着一层黑沉沉的灰烬,宛若火堆快要燃尽的模样。 雷公用尽全身的力气,强撑着身体,似乎是想要告诉世人,所向披靡的天神,依旧可以纵横驰骋于天地之间,绝不会轻易倒下! 可是,随着后祈缓缓的收手抽出了指天剑,傲睨万物的雷公,最终还是摇晃着身体,跪在了云端。 后祈见自己已重挫雷公,也顾不得身上流血的伤口,迅速的收回剑柄,摊开双手默念起咒语结印。 随着他的双手从胸前划至天际,最后指向昊天塔,塔身也开始凌空飞速旋转,逐渐膨胀变大。 随着高比的琴声愈加激昂,雷公周身的光芒也愈发浓烈,如墨的天幕似乎冉起了骄阳一般,耀眼明亮。 雷公紧皱着眉头,面目十分狰狞,口中发出了刺耳的嚎叫:“高比,后祈,本神定不会让你们如愿!就算是化作厉鬼,本神也定会回来,向你们索命!” 随着身体渐渐淹没在这道强悍的光芒中,雷公的声音也愈加朦胧飘渺。蓦地,他与那道耀眼的白色光芒一同缩成梨核般大小的圆球,滚进了昊天塔内。 光亮瞬间消失,天空再次暗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昊天塔上隐隐泛着的光芒。 一切尘埃落定,肆虐的杀气渐渐逸散,现场却是一片混乱。衰败的天兵天将还不停地嘶喊着惨叫着,御海军凯旋的欢呼声,久久不绝。 雪染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雷公消失的瞬间,她的身心仿佛也被那道眩目的光辉夺去了一般,心中既欣慰又有些悲凉。 “我们胜了吗?”雪染这话像是在问墨珏,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与雷公苦战了一天一夜,让雪染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有些不敢相信,七魂口中这场五成几率胜算的战斗,就这样伴随着雷公被封印而结束了。 “是。”墨珏只回了雪染一个字,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 此时,墨珏的心中五味陈杂。 墨珏跟随在雷公身边上万年,雷公给了他很多东西,同时,也夺走了他很多东西。而雷公,也从他的恩人变成了他的仇人。 如今,他亲自参与了这场绞杀雷公的战斗,与高比一众人等耗费了全部心力,甚至还牺牲了七魂,才胜了这场战斗,却仅仅只是将雷公封印而已。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雪染的手轻轻抚上墨珏胸口的伤痕,不禁皱紧了眉头,问道:“是不是很疼?” 不料,她的纤纤玉手却撩拨了墨珏的心尖,所到之处,皆是引得一阵颤栗。 墨珏一把抓住她作祟的手指,沉声道:“忍得住。” 雪染手指一颤,抬眼望着墨珏如墨的眸子,仿佛隐约看见了在几年前与他在雷泽重逢时的样子。 当时,他也是这样脸色苍白,浑身伤痕。 雪染的眸光微微闪动,情不自禁的问了句:“你是不怕疼的吗?为何总要替别人受伤?” 墨珏轻轻松开雪染的手,目光中染上一丝悲凉,垂眸道:“东海太子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东海与北海势必会联合起来为难帝神。” 雪染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解的问道:“龙王怎会不知太子殿下素来与帝神交好?挞伐天神本就是太子自己的主意,帝神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契机罢了。若是太子殿下真有个好歹,龙王也该去找雷公算账,为何要为难帝神?” 雪染以为墨珏定是在胡乱揣测。 后祈早就与帝神结盟,也是自愿出兵相助,调动东海百万雄兵对抗天军,这等大事,东海龙王怎会不知? 第067章 天地四海焕新生 - 千狐袅袅 - 猫颜 成也好,败也好,都是后祈自己的选择,东海怎会挑唆北海一起为难帝神呢? 墨珏知道雪染疑惑的是什么,他心里也清楚雪染心地善良,不谙世事,所以,才一时间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挞伐天神这件事,万分凶险,高比与后祈皆是赔上了身家性命。 若是事成,后祈便是为天界甚至整个神族带来了福泽,必受万人敬仰,流芳千古,坐拥天界亦是水到渠成。 后祈出自东海,那么,从今往后,东海龙族的地位更是会远远高于四海,甚至高于整个神族。 对东海来说,击败雷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但此番若是不成事,雷公绝不会放过东海。龙王必定会选择站在雷公的那一边,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一切罪责全部推到高比身上,以保东海上下平安。 在利益与道义面前,龙王作为一海之主,只能选择会趋利避害。 雪染心思单纯,很多事情她看不懂便是一种幸福,墨珏既然知晓这世间黑暗,便更珍惜她的纯净,自然不会说破。 墨珏的眼神中泛起一层寒气,他将目光缓缓移向天际,沉声道:“很多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也并非我们所能控制。野心一旦滋生,便难以消除,它会不断膨胀,一直膨胀到能够毫不留情的杀死世间万物。从出兵挞伐天神的那一刻开始,太子便不再是从前的太子了。” “墨珏……”雪染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墨珏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凉与无奈,这让雪染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酸。 从墨珏身上传来的那种深深的挫败感和落寞感,仿佛狠狠地揪着雪染的心。 这样的墨珏,雪染此前从未见过。 雪染突然间明白,墨珏淡漠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他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奈何身处乱世,只能保持沉默,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全力守护着对那些他来说重要的东西吧! 懂得更多的人,想必,也会承担的也更多吧! 此刻,雪染竟开始有些的心疼墨珏。 墨珏注意到雪染脸上有一道流血的伤口,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柔声问道:“身上可还有别处受了伤?” “没有。”雪染乖巧的回答,脸上的伤口过于细微,若是墨珏不说,她还没注意到这微末的疼痛。 大战之中,雪染一直被墨珏小心的保护着,除了荼蘼抽向她的那鞭子不小心划过她的脸颊,她的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伤口? 墨珏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催动灵力,想帮她愈合了这道伤痕。 感觉到脸颊上丝丝凉凉的温度,雪染一惊,慌忙拉住墨珏的手,皱着眉说道:“你伤得这样重,就别再浪费灵力为我疗伤了!” 墨珏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你伤在脸上,回去伏羲见着了会怕的。” 雪染的眼中闪烁着繁星,痴痴地望着墨珏俊美的容颜。 世人口中的墨珏冷漠狂妄,自视清高,却不知,他也有这样霸道却柔情的一面。 许是在人间待的久了,墨珏的身上也有了一丝烟火气,又许是雪染的心过于炙热,终日围绕在他身边,渐渐融化了墨珏身上那股寒气。 疯狂而激烈的杀戮终止,后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身心俱疲。 想到今后天界之中再无雷公,他马上就能够如愿以偿了,后祈不禁勾起了嘴角,轻笑了两声,却忽然觉得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他左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右手衣袖一挥,暗暗催动灵力,将昊天塔缓缓推动至高比的身前。 这宝物既是七魂交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后祈也不好独占,只得还给高比。由高比看管也好,以免生了事端,让他惹上麻烦。 高比总觉得七魂尚有一丝残存的意念在人世,可以听的到他为他弹奏的曲子。故而,高比的身心皆融入曲中,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都是全神贯注的。 琴声终止,高比定定的看着散发着金光凌空旋转的昊天塔,愣了片刻。 众人如愿见识了上古神器昊天塔,可是从今以后,这世上,却再无七魂了。 高比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静的如同黑夜中的深海,仿佛眼前这欢喜之事与他无关一般。但他寒潭般的眸子中却泛起了一阵波澜。 晨晓微蒙的光影投射在高比的面颊上,隐隐晃出两道流动的光泽。 后祈轻步走到高比的身边,轻声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帝神节哀。” 高比站起身,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衣袖一挥,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昊天塔。可他的视线却停留在琴弦上,久久不肯离去。 电闪雷鸣已不再,狂风也已停了下来。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片鱼肚白,终于,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吐出了灿烂的朝霞。 黑夜终将消逝,破晓的晨光为天地间带来了新的希望。 御海军渐渐从喜悦中缓过神来,天军也在战败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周遭的喧嚣声渐止。 后祈的身体像一根铁桩一般牢牢的钉在云端,一袭苍蓝锦衣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他紧紧的抿着薄唇,墨绿的眸子愈加漆黑,身上隐隐浮现出的凉薄气息,犹如黎明到来之前的雾气。 后祈心知肚明,雷公虽是暴虐成性,他手下的兵将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若是他亲口说出想要取代雷公坐拥天界,怕是会被人诟病,也难以服众。 后祈想要的是,天界的心悦诚服,众神心甘情愿的将他尊为天界之主。他还想要帝神能够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达成此愿。 后祈寒冽的目光扫过四周,神色肃穆的说道:“雷公被众神尊奉为天神,却心狠手辣,残虐生灵,暴神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如今天道轮回,他终落得个众叛亲离,遗臭万年的下场。日后,天界众位将领再也不必拘泥于此,迩来闲身落羁系,安得化作孤鸿飞!” 后祈的一番话,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当即给在场的众人当头一击。 天兵天将们早已是丢盔弃甲,浑身是伤,此时更是面面相觑,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看上去狼狈不堪。 渐渐地,他们三三两两,汇聚一处,小声的议论起来。 “如今天神不在了,我们该往何处去?”有人不知所措的小心探听着他人的意见。 “我们在天界居住了千年,自然要留在天界!”有人心智坚定,心里只认准一条出路。 “遥想当年,我们也是因惧怕雷公,不得已才听命于他,为他出生入死这些许年,他可曾善待过我们?眼下,正是个重获自由的机会!若是再有人像他一般坐拥天界,我们便逃不出去了!”有人想要抓住机会,重新获得自由与安定。 “可是,六界之中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有人小声附和,心中却满是不安。 “是啊,如今天界无主,若是魔族趁机攻打,我们该如何是好?”有人满目担忧,仿佛所有的出路都已经想过了,又都被自己否定了。 “东海太子方才的意思,是他与帝神今后不再管我们了吗?”有人想要奋力抓住帝神与东海太子这棵救命稻草。 兵将们众说纷纭,最后也要有个首领来拿主意才是。面对一直沉默的涂钦将军,大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涂钦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如今墨珏上神站在了帝神那头,荼蘼将军又下落不明,你得帮兄弟们想个好出路啊!” 涂钦是镇守天界钟天门的将军,是天界的第一道防线,历来受雷公器重,得下属信服。 此时,天军所有的希望与决断全都给予在涂钦的身上,但是他却良久不曾言语,只是微微蹙眉,一脸凝重。 涂钦暗暗思量着,雷公向来对他们薄情寡义,如今他已被封印,此刻再与帝神争斗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可若是天军就此退了、散了,他日,天界必会被虎视眈眈的魔族或是其他族群占领,无法遏制的腥风血雨之后,天族众人极有可能会无家可归。 天地之主,皆是龙族,四海之王,也是龙族。龙族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如今已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他们若是拥护帝神与东海太子,也许不能获取新的利益,却能保全弟兄们的性命,也可保证天族众人不会流离失所。 涂钦大步走到后祈与高比的面前,双手抱拳于胸口,恭恭敬敬的说道:“帝神与太子殿下共同扫灭暴神,还天地安宁,只是,如今魔族修生养息,跃跃欲试,若是他们趁天界动荡之时围攻而来,天界必会损失惨重!天界不可一日无主,还望上神怜悯,为天界做主!” “帝神与天神执掌天地数万年,还请帝神代为定夺!”后祈率先开口,假意推辞,看向高比的眼神中满是被压抑的欲望。 高比垂着头,脸色并不好,难道,他要与自己争夺天神之位吗? 第068章 天降异象任天帝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苦心筹谋多年,怎会轻易拱手让人?只是雷公因狂妄、专制被众人唾弃,眼下他必须显示谦恭,赢取人心。 后祈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想要寻着高比话中的缝隙,趁机扭转局势。 高比抬起头,平静的回道:“身为帝神,为大地上的千万生灵讨回公道,诛杀不义,本就是我的责任。太子殿下出身高贵,却心系苍生,胸怀凌云之志,愿施以援手,亲自率御海军挞伐暴神,安定天界,是为继任天神之首选。” 高比言语淡然,似乎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不为所动。 也许,成为天地共主是众神的心愿,但高比与七魂一样,从不被这些权贵、地位所累。他想做的,一直都是尽心竭力的守护好自己的子民而已。 高比早就知晓后祈的野心,他之所以想要成全后祈,一方面是自己无心天神之位,另一方面,他看中后祈的才华与能力,相信有后祈在定能保天界安宁。 并且高比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后祈为了今日筹谋已久。此时,他若是不推选后祈,他日,后祈为了得到这个位置必会不顾情谊,不择手段。这不是高比想要看到的。 既然高比的回答在后祈的意料之中,那么后祈便不再担心了,只要再次推辞一次,以表谦逊即可。 他无奈的笑笑,回道:“本神自封储君以来,上无裨于天道,下无济于子民,今日若是骤跻大位,让本神于心何安呢?还望众位仙神再次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天基。” 综合二人之言,涂钦静思了片刻。 帝神推崇东海太子,东海太子却只表谦虚,说明东海太子对继任天神是有心思的。 而东海自身的实力就非常雄厚,如今又有北海作支撑,自然比手下无一兵一卒的帝神更适合继任天神。 看清时局,涂钦说的话就更显诚恳了些:“帝神既为人界劳心伤神,自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处理天界繁杂的事务,小神便不再为难帝神。论运筹帷幄,领兵作战,知人善用,体恤下属,太子殿下无不决胜于千里之外。还望太子殿下入住凌霄宫,继任天神,统御诸天,综领万圣,重振天界!” 后祈的心腹镇海将军元鸿也立即见缝插针,大声奉承道:“涂钦将军说的极是,殿下就别再推辞了。殿下的千秋功业,天神一词不足以概括。为神族大业计,为悠悠子民生计,理应称帝一方。” 后祈若是继任天神,那日后便与高比各执天地,平起平坐了。可若是后祈称帝,二人虽是手中权力不变,但在地位上后祈却压了高比一头。 后祈侧头看了看元鸿,又看似十分为难的看了看高比,似乎在等待着高比说些什么。 高比立刻意会,元鸿突发奇想的“称帝”,恐怕是后祈朝思暮想,早就与他商量好的事。高比对这些也并不会过多在意,只是觉得后祈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些。 高比默默叹了口气,道:“天帝确实比天神更为合适,一来,为表新的天界之主会摒弃雷公暴神的作为,二来,以示重振天界,开创新世。太子殿下称帝乃是众望所归,还请殿下遵从天意,顺应人心,莫要再推辞了。” 涂钦闻言立刻半跪下身,抱拳于胸口,大声道:“臣恭戴太子殿下为天界之主,安抚海内藩属,创万世之功业!” 御海军与天军见状,也跟着跪下身去,附和道:“臣等恭戴太子殿下为天界之主,安抚海内藩属,创万世之功业!” 雪染作势也要跪下身去,却被墨珏一把拽住。 墨珏冷着眉眼,说道:“你是帝神的人,你莫跪!” 墨珏实在是看不惯雪染随波逐流,奴颜婢膝的模样,尤其是在其他人面前,以这种卑微小心的态度,让他既恼火又心疼。 雪染本没想着朝拜,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与帝神等人一同站着,显得十分不合适。此刻,她被墨珏拉着,也只好直起身来,尴尬的笑了笑。 后祈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期盼了千年,今日,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后祈微微蹙眉,仿佛进退两难的样子,说道:“众爱将快快请起!本神方才所言并非恭谦,皆是掬诚陈述,实因本神德薄才疏,恐不能担此重任。但众神给予了本神莫大的信任与无限的期望,本神实在无法诿避。本神在此立誓,荣登帝位之后,定兢兢业业造福六界!” “恭喜天帝,贺喜天帝!”随着元鸿一句眉开眼笑的恭贺,众兵将开始纷纷恭贺天帝的诞生。 后祈一双墨绿的眸子威慑着四方,这一刻,他的身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伟岸之感。 从此,天神这个词将不会再出现于众人口中,雷公也被他们改称为了暴神。 日光朗照,一派祥和。 微风轻拂,太阳投射在海面上的光芒,被波浪切割成碎金碎银。 蓦地,天降异象! 几团五色的祥云渐渐笼罩在天地之间,龙起生云,虎啸生风。五光穿透紫微星,便行四方,二十八星宿无一不见。 天空中金光大盛,艳比极光,美比霞光,在空中舞动盘旋,最后凝聚成一条金龙,龙目之处射下一道光柱,九道龙气先后注入后祈的体内。 直至天上的金龙消逝,后祈身上还留着若隐若现的金光,一派尊贵的王者之气。 众人纷纷惊叹天帝凝聚了天地气运,天界将享诸天福泽。 后祈神色肃穆,负手而立,双眸射出寒星,沉声道:“即日起,吾为天帝,必将带领尔等开创盛世。如今天界震荡,元气大伤,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本神用人将不计前嫌,只论德行才干。还望众爱将恪尽职守,助本神一臂之力!” 后祈话语轩昂,口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吞万里锦绣山河。他胸襟横阔,熊胆大可镇天,有万夫难敌之心。 “臣等愿誓死效忠天帝!”众人异口同声道。 御海军的眼神愈加炽热,崇拜的听着一系列的任命从后祈的口中吐出。 如今,后祈崛起天界,成为高高在上的天帝,东海将领的身份自然也随之上升,他身旁的心腹皆是提升了职位,掌控起天界的诸般大权,这份荣耀和权势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欢喜。 同时,后祈也对天界原有的兵将进行了重新任命。 他们当中多数也被右迁,自此对后祈自是满怀钦佩与崇敬,深觉他的这份胸怀,这份气魄,让人望其项背。 “臣等领命,叩谢天帝圣恩!”众兵将纷纷叩首,震动不已。 一切终于落幕,后祈的心也完全放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高比,问道:“帝神,是否愿意与本神同去凌霄宫坐坐?” 高比怀抱着七魂琴,轻轻抚摸着,淡然的回了句:“妻儿尚在家中,本神心有不安,七魂也该休息了,改日,本神定携同家眷一起去凌霄宫为天帝道贺。” 后祈扫了一眼高比怀中的琴,叹了口气,道:“此战,七魂上神功不可没,但是,上神历来不被那些身外之物所拘束,故而,本神未追封他的的谥号,还望帝神明白本神的用心。” 后祈叹惋的神态仿佛只是失去了一位骁勇善战的爱将,而不是不是失去了一个朝夕相处千年的好友。 明知后祈会如此,高比还是有些寒心。 他寒心的不只是后祈看待七魂的眼神,而是七魂用生命换来了他现在的地位,他却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高比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凄凉,轻声道:“天帝有心了,七魂他确实不喜欢这些名头。” 后祈停顿了片刻,真诚的说了句:“高比,谢谢你。” 过去,在私下里,高比与后祈更喜欢直呼其名,如今天帝、帝神这样的称呼似乎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了。 眼下,后祈突然唤起他的名字,让高比的心头一震。 他摇了摇头,淡然的回了一句:“天帝不必谢我,一切因果皆是天意。” “墨珏上神,你可愿重回天界,统领千军?雷公曾赐予你的荣华富贵,本神定不差分毫。”后祈的目光移向墨珏,语气中满是期盼。 墨珏在天界任职将军数万年,领兵作战,屡战屡胜,被雷公封为镇魔将军,被各族誉为天界第一神将。众兵将对他皆是满心崇拜,心悦诚服,唯他马首是瞻。 后祈初称天帝,天界人心不稳,各族皆是虎视眈眈。虽说他手下有几个得力的爱将,却远不及墨珏的赫赫威名和大得人心。 若是墨珏愿意随他回到天界,继续统领千军,不但外族会安分一些,天界的神族也更能加信服于他。 墨珏归至后祈的麾下,后祈便是如虎添翼。 可是,让后祈没想到的,墨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出言拒绝了他:“多谢天帝的美意,只是,墨珏不恋权贵,也无心征战,只想在雷泽安度余生,还望天帝成全。” 墨珏此前留在天界,并非贪恋权位与荣华,而是为了报雷公的恩。如今,墨珏与雷公已经恩断义绝,终于重获自由,他自是没必要再回去了。 第069章 今非昔比藏心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况且,墨珏待在雷泽的这些年,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如若是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不理世事。 后祈闻言,微微一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未曾想到,墨珏竟是这样不识抬举,他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请求,墨珏竟全然不给他面子。 后祈想要做的事情,必会一点一点的谋划,最终达成。他想要的的东西,也势在必得。 只是此时,在场的一双双眼睛皆是盯着后祈,他也不好强迫,更拉不下面子再三请求。与墨珏继续僵持下去也只有难堪罢了,后祈只得以退为进,从长计议。 后祈压抑着心中的不悦,微微挑了一下眉,苦笑了一下,淡漠的点了点头,道:“本神也不急这一时,只希望墨珏上神能慎重的考虑一下,天界才是最好的归宿。今日,墨珏上神救了本神一命,本神必当铭记于心。上神且好好养伤,他日,我们再聚之时,必要开怀畅饮。” 说着,后祈取下自己腰间佩戴的圆环玉佩,递到墨珏面前,道:“这块玉佩乃是父王所赠,本神一直随身带着,今日,本神便将它赠与墨珏上神,他日,上神若有任何需求,随时都可以拿着它来找本神,本神定当尽力为之。” 墨珏望着后祈手中的那块玉佩,沉默了。雪染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快些接过来,免得让天帝尴尬。 墨珏这才伸出手接过玉佩,微微颔首道:“多谢天帝赏赐,墨珏不过是危难之际下意识的举动,天帝不必挂怀。” 墨珏知晓后祈的心思,他此言虽说的客客气气,却将后祈的好意推至了千里之外。 墨珏如此说,无非是好言好语的再次拒绝了后祈所求,这让后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悦。那不悦的神情稍纵即逝,后祈看着默不作声的高比,眉目间染上了一份孤寂。 他与高比小心翼翼的筹划了千年,今日终得回报。但是,原本亲密的两个人却因为身份的变更,要渐渐疏远起来了。 如今一别,天地之间,恐是万象更新,他们之间,也再不复往日了。 后祈瞥了一眼高比身上被血染红的白衣,苦笑了一下,道:“帝神也要保重身体,还望他日相见,你我二人依旧能一如往日那般饮茶赏乐,互诉衷肠。” 今后,这种希望,恐怕也是会变成一种奢望吧! 后祈实现了他的心愿,但是高比知道,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也许,终有一日,高比也会成为威胁到他地位的存在。 高比落寞而平静的目光中也泛起了一丝波澜,他淡淡地回道:“除去暴神雷公,高比的心愿已了,今后便会守着人族在雷泽安然度日。高比再次祝愿天帝,今后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后祈细细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是揣测着他话中的含义。 良久,他点了点头,道:“大战之后,天界与东海都有好多事情需要安顿,我这就去了,你多保重!” 随即,后祈苍蓝色的衣袖一挥,毫不犹豫的转身腾云驾雾而去。众兵将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后祈的身后,随着他所去的方向渐行渐远。 高比一行人在后祈身后微微俯身道:“恭送天帝!” 在众人离去的那一刻,高比的脑中一片空白,一双眼眸宛若漆黑的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 天旋地转般的眩目感涌了上来,他全身的力气似是被瞬间抽空,消瘦的身体宛如随风飘扬的柳絮,开始摇晃起来。 雪染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高比险些倒下的身体。 雪染望着高比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的问道:“帝神,你可还好?” 身体被人支撑住,高比渐渐回过神。 他抱住七魂琴的手紧了紧,尽力平复着气息道:“无碍,我们也回去吧。” 说罢,几人不再多言,立刻腾云驾雾,打道回府。 高比远远的便望见自家庭院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金光,默默念起了咒语,施法解开了那道结界。 大战持续了一日一夜,琬琰早已是心急如焚。 但是,每当她想要冲出房门,去寻找高比他们的时候,却都被这道结界严严实实的挡了回来。 这份煎熬已经将琬琰折磨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幼小的伏羲开口相劝,要她当心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妹妹,才让琬琰感到了些许的慰藉。 对琬琰来讲,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若是雷公胜了,不单是雷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更会为祸人间。 琬琰能做的,只是静静等待而已。 当琬琰听见结界破裂的声音,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骤然断了。她一手扶着腰,欣喜的打开房门,快步向门外走去。 出了门,琬琰一眼便看见高比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她不禁心疼的皱起了眉,急声问道:“你可还好?” 高比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见到琬琰,他毫无神采的眼神中,才流露出一丝细微的光芒。 他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回道:“好,还好,今后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伏羲也哒哒的跑过来,拉住高比的衣摆,问道:“父王,你与二师傅受了伤,是不是很疼?羲儿帮你们揉一揉吧!” 伏羲奶声奶气的问候,让高比的心渐渐柔软起来。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伏羲的头,目光中满是慈爱的回道:“羲儿乖,父王不疼。” 伏羲的视线扫过四周,疑惑的问了句:“父王,大师傅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吗?他也受伤了吗?” 伏羲口中的大师傅,指的便是七魂。 伏羲的话,如同雷轰电掣一般,猛烈地冲击着高比的心,又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使他全身都麻木起来。 高比的手在伏羲的发间瞬间变得僵硬,原本十分苍白的面色,也蓦地变成了青灰色。 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高比的心肠,他的嘴唇颤了几下,却像被一股强烈的寒风呛灌了似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伏羲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句话,让高比的心有多疼。 就连雪染的心头也如同被尖针刺了一般,飘过一片难以言喻的伤感。她的眼睛像是揉进了风沙一般,酸涩难挡。 雪染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墨珏的衣袖,示意他替高比说句话。 墨珏默默地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伏羲,你大师傅太累了,变成琴被你父王抱回来了。你先进屋去,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伏羲定定的看着高比手中的那把琴,明显的愣了片刻,而后,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他乖巧的伸出双手接过高比手中的琴,回道:“好,父王与二师傅伤的如此重,也要先闭关疗伤才是。父王,我抱着大师傅去休息吧!” 高比犹豫了片刻,最终不忍伏羲殷殷期盼的眼神,轻声回了一个字:“好。” 单单是这一个字,就仿佛耗费了高比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他恋恋不舍的将怀中的琴交给伏羲,在琬琰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房。 伏羲从未见过父王如此失神的模样,竟然连身后站着的雪染与墨珏都不管不顾,一个人径直走回了房间。 小小的伏羲心中似乎已是明了,父王的痛不仅仅是身上伤痛而已。 他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琴身,眼角不禁泛起晶莹的泪光,语气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二师傅,大师傅何时才能变回凤凰之身?” 墨珏听见伏羲口气中的殷殷期盼,不禁微微蹙眉,突然有些犹豫。 他既不想对伏羲说谎,又不想惹他伤心,故而,无论他如何说,似乎都不能给伏羲一个满意的答案。 雪染见墨珏迟迟都没有说话,暗暗思忖着,墨珏兴许也是没有想好,该如何答复伏羲。 伏羲天真善良,重情重义,雪染真怕墨珏实话实说会惹得他难过。 她强撑起一丝笑意,赶紧接过话来,道:“伏羲,你别着急,七魂上神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等他自己想变回来,自然就变回来了。” 伏羲看向雪染,喉咙滚了滚,淡淡的问了一句:“大师傅不会再变回凤凰了,他永远都是一把琴了,是不是?” 伏羲的话本是一句反问,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的肯定,声音冷冷清清的,隐约透着一股悲伤的寒意,让雪染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原来,当伏羲接过七魂琴的那一瞬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琴面光滑细腻的触感与琴身上闪耀着的淡淡金色光芒,与七魂身上的金羽一模一样。可是,此刻他怀中的这把琴却了无生气,丝毫不显半点修为。 七魂过去的时候总是说,若是与雷公大战之后,他们一众人等还有幸活着,定要豪饮三天三夜,一醉方休。 七魂素来都不是什么沉静的人,他又怎会变成一把不能言语也不能行动的琴呢? 方才,伏羲向高比问出七魂去向的时候,高比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也恰好印证了伏羲心中的猜想。 第070章 众生不比心上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七魂怕是已经耗尽了一身的修为,再也变不回凤凰了。 想到此处,伏羲又悲又惧,便忍不住问了墨珏。墨珏略显为难的样子,让伏羲的心彻底坠落了下去。 雪染心中一惊,她突然间明白,伏羲虽是年幼,尚不能理解人情世故,却也十分敏感,尤其是对他在乎的人格外敏感。 尽管如此,雪染还是不忍心摧毁伏羲的幻想,她不敢看伏羲的眼睛,慌乱的解释道:“怎么会呢?七魂上神他……” “是,今后,他就是一把琴了。”墨珏突然毫不拖沓的打断了雪染的话,一语道破事实。 “墨珏!”墨珏的做法让雪染气极,她立刻大喝了他一句,示意他不要这样说。 雪染的心中有些埋怨墨珏,他怎能这样不加任何修饰的,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伏羲? 伏羲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接受得了陪伴他长大,终日谆谆教导他的大师傅,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他呢? 果然,墨珏的话音一落,伏羲瞬间愣在了原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纯真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与悲伤。 伏羲失神的看了看墨珏,又看了看雪染,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雪染瞪了墨珏一眼,随后蹲下身来,双手握住伏羲瘦弱的手臂,轻声安慰道:“伏羲,你二师傅在和你打趣呢,他是骗你的,你别伤心!” 伏羲看了着雪染握在自己手臂上颤抖的手指,眸子里渐渐恢复了光彩。 他看向雪染的眼神有些古怪,轻声说了句:“你才是骗我的吧,你明知道,大师傅回不来了。” 雪染愕然,面对着伏羲渐渐移向她的冰冷眼神,她的心狠狠一疼。没想到这个孩子,竟有如此通透的心思。 还不等雪染回答,伏羲便继续说道:“因为在你眼中,伏羲只是个小孩子,且十分信任你,所以,你觉得你骗我,我就会信,对吗?” 伏羲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埋怨,却有说不出的辛酸和苦涩。雪染说出这个善意的谎言本是好意,没想到反而让他更为伤心了。 雪染不安的咬咬唇,歉疚的说道:“伏羲,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如此难过。” “你们既是不想看见我哭,那我便不哭。”伏羲强忍着泪水,一脸倔强的说道:“虽然大师傅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是,伏羲会好好陪在他身边的,就如同往日里那般。这段日子,也请你们少在父王面前提起大师傅,免得惹他伤心。” 这小家伙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心里却还在乎着其他人的感受。伏羲真是完完全全继承了高比与琬琰的聪慧与体贴。 雪染的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酸楚,她满目怜惜的轻轻抚摸着伏羲的脸,哽咽着点了点头。 “多谢,伏羲先告退了。”伏羲微微颔首,脚步看上去有些蹒跚,艰难的携着那把琴进房了。 雪染痴痴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小身影,有些悲伤的对墨珏说道:“伏羲还只是个孩子,你方才为何要对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墨珏看着雪染,淡淡的回道:“他早晚会知道,早一日伤心,与晚一日伤心,都是伤心,没有差别。况且,伏羲是少帝,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成熟、坚韧些,再有个十年,他就要回到华胥继承首领之位了,你不能总是这样保护他。” 是啊,伏羲生来便不是普通人。 他身上有千万重担,早晚要继承母辈大业,心性自然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多愁善感,优柔寡断。 可是,他明明还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 雪染想做的,无非就是多给他几年快乐的童年时光,尽力守护着他那份单纯美好而已。或许是因为,伏羲出生之时因雪染而经历浩劫,又或许因为,他是第一个在雪染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 墨珏见雪染的目光停留在伏羲消失的背影上,久久不肯离去,不禁开口道:“别愣着了,扶我回去!” 雪染转身搀扶着墨珏往回走,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我还是有些担心帝神,他终日与七魂上神形影不离,如今七魂上神走了,他的反应似乎太过于平静了。” 墨珏微微蹙眉,道:“我看你倒是比帝后还要担心帝神父子。帝神执掌地界万年,什么风浪没见过?生离死别之事他不知经历了多少,这种事别人是没办法去劝慰的,他总能自己走出来。” 墨珏心中憋气,这小狐狸,站在人家的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一门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可还看的见他身上有伤? 雪染轻轻白了墨珏一眼,小声嘀咕着:“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像你这种人,怎么能体会的到,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那种痛苦。” 墨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脸上溢出了一丝寒气,沉声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等凉薄之人?” 凉薄?雪染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词汇。 也许世人眼中的墨珏的确是个凉薄之人。可是在雪染心里,用这个词来形容墨珏,也许太过于苛刻了。 她挑了挑眉,回道:“或许也不至于,只是,我与你在雷泽相处的这些时日,发现你对他人从不热心,却也算友善。你并无亲人,也无挚友,甚至,连心爱的人都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永远都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态度。所以我想,你应该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雪染这话不算是夸奖,更不算是恭维。可是墨珏听在耳中,心里却十分舒服。 平日里,这小狐狸没心没肺的,想不到,竟然也暗暗的观察着他,连他心中所系都猜出个八九分。 只是,有一点,她猜错了。 在天界时,墨珏的确是晃晃度日,心无所系。但是如今在雷泽,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和往日不同了。 唯独有一点墨珏能够确定的是,他在乎的东西,绝不会让它轻易溜走。 墨珏挑了挑眉,问道:“谁告诉你我无亲人,无挚友,也无心爱之人了?” 雪染一愣,反问道:“你有吗?” 墨珏勾起嘴角,并未答她的话,只是十分坚决的说道:“帝神心系苍生,万事皆可让他分心分身,所以,难免一时大意,忽略了七魂上神的心思。而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雪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竟是变着花样来夸自己胆大心细!” 墨珏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望着雪染,古潭般漆黑平静的眸子里荡漾着一片深情,沉声道了一句:“并非是我心思周密,只是,对我来讲,天下苍生皆不及我心里的人重要。” 墨珏说这话的语气虽是十分符合他狂妄不羁的性子,可是,雪染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柔情似水的一句话,是从他的嘴里听到的。 有那么一瞬间,雪染竟然有些羡慕墨珏心里那个莫须有的意中人。这世上无论哪个女子,能够成为走进他的心里的那个人,都不知是种怎样的幸事。 墨珏如今伴随帝神左右,帝神泽被苍生,若是听到墨珏这样讲,想来,定会责备他寡义且离经叛道。 雪染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你这话若是让帝神听见,他定是要生气的。” 面对着他的深情款款,雪染竟又开口扯到别的男人,单单只是这一句话,就点燃了墨珏心中的怒气。 墨珏眉头微蹙,眼中燃起火花,语气也提高了三分道:“帝神,帝神!回来的一路上,你满口的帝神!你既心系帝神,便不必陪我回去,去看他便好!” 雪染也不知道墨珏是哪里来的怒气,心里想着,许是他受了伤,心情颇为烦躁,自己与他多聊了两句,他便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毕竟墨珏现在也是伤患一个,雪染也不想与多与他过多争辩,便软下语气答道:“帝神有琬琰照顾着呢……” 雪染温和的态度并没有熄灭墨珏的怒火,还不等她说完,墨珏就快速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便好!帝神已娶妻,且亲口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切莫要生了妄想!” 墨珏突然觉得胸口似乎有些胀痛,此前,这小狐狸一直担心着高比的伤势与心情,现在,竟还将高比说过的话对他耳提面命起来。 雪染眼中的崇拜与敬仰之光,让墨珏颇为恼火,仿佛此刻墨珏不去提点她,她就会对高比生出错误的念想一般。 墨珏的话让雪染又惊又羞,她自然知道墨珏口中的妄想指的是何意。 雪染虽然是十分关心帝神,可那只是出于朋友乃至晚辈的爱戴与崇敬,绝非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况且,琬琰是她的恩人,她又视琬琰如姐妹,断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不知廉耻之事。 雪染气的直跺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墨珏,愤愤地回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对帝神哪有那种意思?” 第071章 不许狐狸嫁他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的反应似乎令墨珏十分满意,她此言一出,墨珏的面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墨珏将身子缓缓靠近的雪染,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在她耳边沉声问道:“那你对谁有那种意思?” 墨珏唇边溢出的冰凉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雪染小巧的耳廓,伴随着他十分撩人磁性的嗓音,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雪染的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栗,心脏仿佛在胸口横冲直撞的要飞出来一般。 “没谁!我……对谁都没有那种意思!”她向后退了一大步,躲开墨珏炙热的目光,紧张的结巴起来,似乎生怕墨珏看出自己的慌乱。 墨珏的脚步渐渐向雪染靠近,邪魅的笑了一下,心中突然生起了捉弄她的念头。 他轻声说道:“你在犹豫什么?你身为我的侍婢,也跟随了我多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有了心上人,不妨就说出来,我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厚礼,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 “你……”墨珏轻佻的语气让雪染的脸色渐白,雪染单单只是吐出一个字,便紧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侍婢…… 连朋友都算不上,在墨珏心中,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低贱下人。 原来,她多年来的伴他身侧,在他眼中不过是她为报恩的侍奉而已。墨珏愿意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无非是打赏她多年来的伺候罢了。 墨珏让她说出自己的心上人,也无非是想揶揄她。 他根本不在乎,她想要嫁给谁。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雪染的眼中染上一丝悲愤,她骄傲的扬起下巴,倔强的回道:“好!你记住今日说过的话,我出嫁那日,必会向你讨了这份厚礼!” 墨珏细细打量着雪染的眼神,似乎是想从她的眸子里找到一丝赌气的意味,可他却只看到了她的满目坚决。 墨珏本是打趣,但是,雪染竟然真的想有朝一日嫁作他人! 雪染明显的感觉到,墨珏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稍纵而逝的怒气,渐渐地,拿到神色竟然化为了不安与慌乱。 也许,墨珏已经习惯了终日使唤她,突然想到她要离开,心里便有些空了吧。 如此想着,雪染便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本想要开口讥讽墨珏两句,却不成想,墨珏突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瞬间,雪染的脑中一片空白。 待她缓过神来,便开始暗暗的挣扎着,奈何,墨珏的力道之大,让雪染根本无法从中挣脱出来。 渐渐地,她竟然闻到了一丝血腥之气,想必,是墨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度,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雪染便不敢再乱动了。 “别嫁给别人,陪着我!”墨珏霸气的语气有些低沉,听起来,似乎掺杂着些许伤感的意味。 雪染的四肢都僵化了,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还不等她开口,墨珏又继续问道:“你可愿意?” 被墨珏这样紧紧地搂在怀里,雪染根本就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故而,她也无法分辨,墨珏的这句话是霸道的挽留,还是有意的捉弄。 “我……”雪染一时间语塞,随即感受到墨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渐渐松缓下来,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边打量着他的脸色,边反问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墨珏沉默了片刻,周围安静的出奇,炎热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焦躁的呼吸声。 墨珏沉默的这片刻对雪染来说似乎十分漫长,她心里七上八下,局促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答,一面担心他会将她锁在身边,不肯放她自由,一面又害怕他会立刻将她赶走,她便无处可去。 这种感觉,既矛盾又复杂。 墨珏轻轻俯身,靠近了雪染的脸,他古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沉声道:“即便是不愿意,你也别无他法。是你自己说的要日日讨我欢心,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好好报你的恩!” 不知为何,墨珏如此霸道的一句话,竟然让雪染松了口气,焦躁的心也莫名的安分下来。 她恢复了往日的俏皮,扬起脸,讥诮一笑,回道:“我既总是惹你生气,你为何还叫我陪着你?是不是发现若是没有我,你的生活便无趣了?” 瞬间,二人四目相对,墨珏与雪染的脸距离只剩下一寸,她扑面而来的温热之感与清香的气息,让墨珏有了片刻的失神。 墨珏立刻向后撤了一步,目光飞快的移向别处道,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既在你身上吃了些亏,自然是要寻机完全讨回来才是!” 在雪染的眼中,墨珏这个人,十分矛盾。 说他冷漠吧,他也活了须臾年,早就看淡了生死世事,却三番两次费力不讨好的相救于一只小狐妖。说他热心吧,他在天界为将数千年,却是如此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人,偏偏又总是与她过不去。 雪染也不知道,遇见墨珏,对她来讲是福还是祸。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又到底是谁欺负谁更多一点?怕是他们两个,都说不清吧! 雪染眉头一皱,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我在你身上吃的亏比较多吧?” 墨珏见她吃瘪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禁勾起嘴角,回道:“你我之间总是此消彼长,我要讨得还远远不够。在我腻了之前,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别想动嫁人的心思!” 墨珏说完,便转了身,一人径直向前走去。 雪染愕然,墨珏终日欺负她还不够,如今竟然还要限制了她的自由,甚至扼杀了她追求幸福的权利! 他这人,怎能如此霸道? 雪染在墨珏身后气的直跳脚,大喊道:“墨珏,你还是人吗?” 墨珏依旧大步向前走着,不作片刻停留,也不曾回头,只是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生来便不是人,我是神。” 一句话说的雪染有些发懵,这个万年魔头,竟然也会与别人开这样的玩笑? 雪染转了转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坏笑着小步追上了墨珏的步伐。 紧接着,墨珏就感觉腰部传来一阵阵细碎的疼痛。 他不禁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查看。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在自己腰上作祟的纤细素白的小手。此刻,她三根手指正一起用力掐着他腰侧的皮肉,不断地扭转。 墨珏向旁边挪了一步,离开了那只作怪的小手,瞪着眼睛问道:“你做什么?” “趁你无力还击之时,让你多吃些亏!”雪染的唇边荡漾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得意的回了一句。 随后,她朝着墨珏吐了吐舌,大步的跑开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墨珏大喝一声,想要伸手拽住雪染,好好收拾一顿。 不料,他刚一抬腿,便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墨色衣摆流下来,虽是不易察觉,却着实让墨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禁咬着牙,暗骂这小狐狸没有良心。 然而,让墨珏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小狐狸折磨人的方式,可不仅仅是给他身体上这般微末的疼痛那么简单,还有对他心理上狠毒的摧残。 雪染又为他熬药了。 还美其名曰:“身为主子的侍婢,理应时刻为主子的身体考虑,绝不能任由主子肆意妄为,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墨珏老远就闻见雪染递过来那碗苦的呛人的汤药,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将脸转向一边。 他满心的拒绝,不耐烦的说道:“我能治愈自己的伤,不必喝这汤药。” 雪染一边端着汤药,不断地在墨珏鼻子前面来回的晃动,一边偷偷打量着他愈加难看的脸色,不禁暗暗发笑。 她不急不躁的挑着眉回道:“是,墨珏上神灵力超群,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自愈。可是,你少喝一碗汤药,便少一日能够手麻脚利的收拾我,多一日被手脚灵活的我折磨,你心里气不气啊?急不急啊?” 话到此处,雪染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她难得有机会折磨墨珏,也难得看见他如此难堪窘迫的模样,心中不禁十分欢喜。 墨珏瞥见雪染讪皮讪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气极。但是,她说的话又十分在理,这又让他觉得十分无奈。 墨珏转过头,铁青着一张脸,紧紧的盯着雪染,眸光里闪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侵略。 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且记好你今日所说的话,待我伤好之时,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说罢,墨珏一把抢过雪染手中的瓷碗,屏着鼻息,毫不犹豫的一扬头,咕咚咕咚的将药灌了下去。 雪染在一旁止不住的偷笑,却未曾想到,墨珏饮尽汤药后,竟然一甩手用力将药碗扔在了地上。 药碗砸向地面“哐啷”的一声后,瞬间变成了无数碎片。 雪染本是同墨珏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竟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第072章 以彼之道还彼身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轻轻瞥了一眼地上支离破碎的碗,虽是心中愤愤,却又有些畏惧墨珏的怒意,故而,只是皱着眉小声的抱怨道:“是你自己怕苦,又不是这碗招惹你的,你……” 蓦地,雪染娇嫩的红唇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清凉、湿润的触感,瞬间淹没了她所有未尽的话语。 雪染清晰地感觉到墨珏紧紧挨过来的身体,然后,微凉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她的脸上 。 就在那一瞬间,雪染的呼吸被他完全夺走,她不自觉得瞪大了眼睛,僵硬在原地。 等她缓过神来,便开始挣扎着想要推开墨珏的身体。 倏地,墨珏伸出右手,猛地托住了雪染的后脑,而左手则拦腰紧紧的拥住她的身体,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 雪染感受到嘴上那波渐渐荡开的凉意,慌张的开口,想要趁墨珏闯进来时,咬他个措手不及。 却不成想,墨珏突然张开口,将口中的液体渡了过来,瞬间,雪染的口中被苦涩的汤药填满。 方才,墨珏竟偷偷含着一口汤药,就为了想要在此时这样报复她! 这种吻简直是场灾难,不适感随即而来,雪染的唇舌奋力推脱着,却无意间激起了墨珏莫名的不安与躁动。 他的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蓦地,拦在雪染腰上的那只手抬了起来,紧紧的捏住她了小巧的下巴,强迫着她将口中的汤药咽了下去。 感觉到雪染的喉咙无规律的滚动了几下,二人的唇齿间也再无异物,墨珏终于满意的松开了她,随即,褐色的汤汁顺着雪染的嘴角流了下来。 残留在唇齿间苦涩的味道,让雪染忍不住皱紧了眉。 她轻咳了几声,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嘴角,面上升起一丝愠怒,大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雪染的态度生硬且嚣张,可墨珏的心情似乎却大好起来。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挑眉道:“你也受伤了,理应一同尝尝。” 此前,墨珏分明是替她疗过伤的,如今她的身子康健的很,墨珏这样说,分明就是捉弄她的借口。 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被墨珏气的,雪染的面上极速飞过两坨红晕。她瞪圆了眼睛,语气也提高了三分,道:“我早已经好了!” 墨珏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答道:“是吗?我一时间忘了。” 墨珏语气中明显的得意让雪染怒火中烧,她突然站起身,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墨珏,大喝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墨珏一把抓住雪染悬在半空的手指,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在她耳边揶揄道:“替我试药,也是身为侍婢的职责,你理应甘之如饴。” 指尖猝不及防的划过一阵电流,耳边又传来一阵浅浅的呼吸,雪染的身体不禁微微打颤。她慌忙甩开了墨珏的禁锢,重新直起身来。 苦涩的味道似乎在口中无休无止的蔓延,雪染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暗暗催动着灵力,手腕轻轻一番,一颗饴糖赫然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说时迟,那时快,墨珏伸手一把抢过那颗糖,丢在了自己的口中,随即,翻手幻出一颗青梅,飞快的的塞进雪染的嘴巴里,得逞的笑起来。 口中的苦涩随即被酸味代替,雪染精致的五官全部皱在了一起,被刺激的味蕾瞬间分泌出大量的唾液,雪染不自觉的吞了一大口口水。 她吐出了青梅,气的大叫道:“墨珏!” 墨珏竟然用她使过的招数来对付她!他这个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时间过得飞快,自天地大战后雷公被成功封印,雷泽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安然的时光。而天界却是百废待兴,乱成一团。 后祈忙得不可开交,一面整肃朝纲,重置法度,一面重振三军,抵御外敌。 已经快要出三伏天了,天气却依旧燥热的很,墨珏为雷泽降过一次雨,但是,中途就被高比制止了。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降雨开晴是天界的权利,天帝初上任,你我切不可缺俎代庖,引得天帝不满,六界议论纷纷。雷泽应当为各族作表率,人族若事想要求雨,便要虔诚备至的供奉,我们若是想求雨,便要到天界亲自去请求。” 天地祥和之道,须得各族共同努力才是。高比考虑的十分周全,不仅维护了墨珏的名声,也暗暗成全了后祈的面子。 墨珏前往天界求雨时,天界已然变了一番景象。 镇天兵将的金色铠甲已经全部换成了东海的银甲,神仙的官阶品级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些不禁让墨珏感到有些陌生。 凌霄大殿上,后祈一身龙纹银袍看上去容光焕发,气宇轩昂,完全不似多日劳累的辛苦模样。 墨珏向后祈说明他此番前来的缘由时,后祈也十分给墨珏的面子,立刻吩咐了司雨星君去云端降雨。 而后,他屏退了旁人,再次对墨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他留在天界。甚至有言外之意,只要墨珏归至他的麾下,今后人界的降雨开晴,全凭墨珏的心意。 原来,后祈不是忙于朝政,无暇顾及人族。而是后祈知道,墨珏不会轻易登临天界,他一直不肯降雨,就是在等着墨珏上门来求他,以此来劝说墨珏为他效力。 只是,墨珏对后祈开出的条件并不动心,话里话外点了后祈,不要成为第二个雷公。这让后祈颇为恼火,却他又不好直接墨珏翻脸,只得连连答应,便请他回去了。 盛夏的阳光是那样的强烈,使世间处于一片灿烂的光芒之中。 热浪从发烫的地面上不断升腾起来,仿佛想要点燃万物一般。 蝉躲在滚烫的树枝间,时不时的发出几声鸣叫。清风徐徐而来,似乎是想要拯救这酷暑,却显得螳臂当车。 墨珏与高比在庭院的凉棚中饮着茶,伏羲抱着七魂琴缓缓的从房内走了出来。 伏羲小小的身体强行举着重重的琴,步伐略显蹒跚。他瞻前顾后的走着,生怕自己不小心摔了,摔了自己倒是不要紧,他只是担心会将手中的琴摔倒。 高比见伏羲出来了,连忙催动灵力,施法将整个院子都用透明的结界罩了起来,免得毒辣的阳光将伏羲娇嫩的皮肤晒伤。 高比望着伏羲,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轻声道:“天气如此炎热,你怎么不随母后在屋内玩耍?出来做什么?” 伏羲快走了几步,站在高比面前,一脸诚恳的说道:“父王,羲儿想学弹琴,父王可以教我吗?” 伏羲的请求不禁让高比有些吃惊。 伏羲虽是年幼,身上却有一种弃而不舍的精神,他从不是那种三刻钟热度,半途而废的人。他一旦认定了什么,定会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只是伏羲曾说,以琴蛊惑人心的法术有些投机取巧,不如近身格斗的法术来的痛快,故而,才会终日缠着七魂与墨珏学习法术。 如今,伏羲突然想要学琴,想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高比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偏爱音律,怎么今日突然想学起来了?” 伏羲思虑了片刻,随后,一脸真诚地回道:“父王是琴圣,羲儿想继承父王的衣钵。” 高比勾起手指,宠溺的刮了一下伏羲的鼻梁,轻笑道:“你是听谁这样吹捧父王的?” 伏羲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过去,大师傅常常这样说。” 伏羲说出的这几个字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高比的心中,隐隐作痛。 这两个月来,众人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在高比面前提起七魂的名字,以及和他有关于的所有事情。 高比知道,他们是顾念自己的心情,怕惹得他伤心。 可是七魂去了,伤心难过的又岂止是他一人。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就连小小的伏羲都要照顾他的情绪,这让高比不禁有些愧疚起来。 过去,七魂最爱听高比弹琴,可是大战之后,高比便再也不碰琴了。每当他抚摸琴弦的时候,耳边总能响起曾经他与七魂的对话。 “你是我唯一的知己,若是无你,我便再不弹琴了。” “你若是不再弹琴,世上便再没有我七魂。” 当时,他们二人不过是打趣的话,不料,却是一语成鉴。 尽管那时候只是他们两个的玩笑话,高比却将它当成了一种约定,七魂已经不在了,他如何再抚琴呢?若是有伏羲继承自己的技艺,高比也不算遗憾了。 高比知道伏羲向来孝顺,他定是想学了琴,以慰七魂之灵。 七魂素来对伏羲疼爱有加,若是他还在,必会日日守在伏羲身旁,教他法术,护他长大。伏羲学了琴也好,如此也算是与七魂有了另一种交流方式。 高比望着那把琴上的金翅凤羽间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体:七魂,眼中泛起了点点的泪光。 他强忍着哽咽的气息,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轻声道:“既然羲儿想学,父王哪有不教的道理?过来坐。” 第073章 认主神器伏羲琴 - 千狐袅袅 - 猫颜 见高比的反应并不排斥,伏羲悬着的心也终于能够放了下来了。 他欣喜的回了一句:“谢谢父王!” 两人坐定,高比低下头看着伏羲,问了一句:“羲儿可有喜欢的曲子?” 伏羲知道,高比不再弹琴是因为七魂,可若是七魂看到高比为自己痛心的模样,定是十分难过。 小小的伏羲迫切的希望,父王能从失去大师傅的痛苦里走出来,也想代替父王,守护在大师傅的身旁,为他弹奏最爱的曲子。 伏羲打量着高比的脸色,小声的道了一句:“《朝天阙》。” 高比微微失神,随后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高比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琴弦,而后却顿了顿,皱起眉收回了手。 最后,他衣袖一挥,在琴弦上施了一道法术,只听清脆悦耳的的琴音徒然响起,渐渐地,琴声从呜咽的呢喃变成了江海的风浪,琴身也随之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芒,仿佛是在给予高比回应。 壮烈激昂的乐声,仿佛千军万马奔腾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在高声的呐喊,英勇无畏的拼搏、厮杀。 七魂生时,是高比唯一的知己,身故后,又变成了高比手中一把蛊惑人心的强大武器。 一曲终了,鼓舞人心,荡气回肠。 伏羲笑了笑,抬起小脸,望着高比赞赏道:“真好听!” 高比伸手摸了摸伏羲的头发,慈爱地说道:“羲儿也可以的,来,把手给父王。” 伏羲在高比的指导下,将一双小手轻轻地搭在琴弦上,缓缓拨动着,意外的,却无一丝声响。 他大力的拨弄了几下,依旧是静静无声。 伏羲震惊又慌张的看向高比,似乎是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高比犹豫了一下,随即将手指轻轻划过的琴弦,只听一串清脆的乐音滚动起来,琴身也随之泛起了一道金光。 高比诧异的盯着七魂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墨珏也是一脸愕然。 七魂琴,竟是一把认主的神器! 那日,七魂用自己残存的神识化成了这把琴,随后,高比的鲜血滴落在了琴弦上,这琴便将他认作了主人。纵然它落入其他法力再高深、琴技再高超的人手中,也只会是一把哑琴。 高比是七魂琴唯一的主人,若是七魂琴易主,必是要以血祭琴。 这是七魂对高比最后的温柔,他甘愿一直守护在高比的身边。 若是有一日,高比身归混沌,他愿意将七魂琴代代传承下去,七魂便用这种方式守护着高比的子孙万代,若是高比不愿将此琴传承下去,这把琴也将随他被尘世埋没,再无声响。 高比的内心十分复杂,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久久不语。 直到伏羲失落的话语打断了他的心绪:“父王,大师傅是不是不喜欢羲儿了?” 高比低头望见伏羲眼中的莹莹泪光,不禁抚摸着他的头,怜爱的说道:“羲儿知道大师傅最爱音律,他这是在考验羲儿的诚意呢!” “羲儿自然是诚意满满!”伏羲扬起小脸,一脸倔强的神色。 高比有些犹豫,七魂对他如此深情,他已经负过一次,如今,断不能再次负他。 若是他将七魂琴传承给伏羲,伏羲必是要终生守护,不可辜负了七魂,可如今伏羲尚年幼,恐是不能完全明白此中的道理。 高比思量了片刻,道:“父王用霄天教羲儿,如何?” 霄天虽是高比常用的一把绝佳的好琴,也是一等一的灵器,但伏羲并不稀罕。他学琴,意在七魂,故而他十分坚持的回绝了:“羲儿只想用这把琴!” 高比的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抚上伏羲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羲儿执意要用这把琴,那便终生只能用这一把琴,将来,也只能传给你最为信赖之人,羲儿可愿意?” 伏羲狠狠点点头,道:“羲儿愿意,羲儿必会终生守护着大师傅。” 高比他欣慰一笑,轻声回了一句:“好。” 随后,他抬起手,左手以掌为刀,割破右手掌心,瞬间,断线的血珠沿着手心,滴落在琴弦上,化作了一朵朵破碎的艳丽花朵。 七魂琴嗡嗡作响,散发出妖异的金红色光芒。随着琴弦渐渐吸收了颗颗滚落下来的血滴,琴身发红的光芒也渐渐转为耀眼的金色。 伏羲也学着高比的的样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只是他灵力低位,仅仅只能割破皮肉,渗出些鲜血来,他只好将整个手掌按压在琴弦上。 随着他的手掌从左至右缓缓滑动,血液不断沾染在琴弦上,琴身瞬间金光大盛,随即,七魂琴发出了一阵悦耳的鸣音。 高比一手抓起伏羲的小手,另一只手覆在上面轻轻一挥,伏羲手上的血迹渐渐消失,伤口极速的愈合了。 “羲儿再试试!”高比示意伏羲重新抚琴。 伏羲闻言,化手为兰,指尖轻点琴弦,一声清亮的琴音泛起阵阵涟漪,伏羲欢喜的看向高比,道:“羲儿是通过大师傅的考验了吗?” 高比淡淡一笑,道:“今后,它便是羲儿的琴了。” 伏羲的眼中满是惊喜,他心中暗暗想着,既是他的琴,那便别再叫七魂了吧,免得父王听见了又要时时伤心! 伏羲小心的询问着:“那我可否唤它伏羲琴?” 高比愣了一下,随即看透了伏羲的心思,轻轻点点头道:“可以。” 伏羲伸出小手在琴弦上不断地抚摸着,他心里想着,从此以后,他的大师傅便能终日陪在他的身边了。 此时,琬琰与雪染正在房间内,给琬琰尚在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缝制新衣。 她们注意到了窗外发生的事情,琬琰半喜半忧的微微叹气道:“但愿羲儿不会辜负了夫君与七魂上神的心意。” 见此情景,雪染忽的想起大战结束那日,伏羲倔强的站在自己面前,抱着七魂琴强忍眼泪的模样,心中不免一疼。 伏羲这个孩子心思重,善于察言观色,总能迅速的洞察人心。但是,他又善良敦厚,总是为身边的人考虑更多,从不计较个人的利益得失。 伏羲既知道七魂对高比的重要性,必是不会辜负高比心中所愿。 雪染淡淡一笑,安慰着琬琰道:“你别看伏羲还年幼,人可是相当机灵呢!那时候,他不声不响的日夜守护着七魂上神,便是笃定了心思,如今,更是找准了时机带帝神走出阴霾。你可真是有福气,能够生出伏羲这样懂事的儿子。” 琬琰会心一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回道:“希望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也能像你说的那般善解人意,讨人喜欢。” 雪染不假思索的回道:“那是自然,你与帝神所有的孩子,皆会是极为出色的!” 琬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雪染的鼻子,笑着回道:“就你嘴甜!” 雪染握着琬琰的手,心疼的望着指尖上那几个尤为眨眼的针孔,皱起着眉埋怨道:“帝神灵力高深,随手一变就是琳琅满目的新衣,各种花色,各种材质,只要你想得出,便应有尽有,任你选择。现如今你身子不便,为何偏偏要亲自动手来做这些?” “帝神的灵力是要恩泽天下苍生的,我岂能让他为了我轻易浪费?”琬琰摇了摇头,从雪染的手中轻轻抽出手指,随即,她的面上浮现出了一层母性的光辉,淡笑道:“况且,小孩子的衣服也费不了多少心神的,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身为一个母亲,总是想着能亲手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 “母亲”这个词汇,对雪染来说,似乎十分遥远。 琬琰与帝神别后重逢,相知相爱,成就了一段佳话。如今,琬琰为帝神诞下了子嗣,更是为这段姻缘锦上添花。 而雪染并无两情相悦之人,何谈繁衍后代呢? 想来,琬琰的父兄虽然在天南地北,难以相见,但是,她却有夫君相伴,又有儿女在膝下承欢,日子过的也是十分惬意安然。 而雪染从记事起便是无父无母,后来又与族群失散,孤零零的在山间长大。遇见琬琰之后,雪染便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可她一只狐狸在人族中生活,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现如今琬琰也嫁人生子了,她最终又变为一个人了。 一开始生在在孤独之中,孤独的感受不会十分强烈,但是,在享受过温暖之后,又重新回到孤独的状态,就颇为难熬了。 雪染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羡慕的神情,有些叹惋的说道:“你寻寻觅觅,终获良人,我哪能有你这么好的福气!” 虽然雪染与琬琰看似同龄,但妖族的几百年修为却并不及人类的灵智与通透,况且,雪染情智未开,怕是当局者迷,还不知晓自己的心意。 琬琰挑了挑眉,眸子里泛起了异样的光彩,淡笑道:“满目青山空望眼,不如惜取眼前人。” “哪里有什么眼前人,你莫不是说……”雪染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止了声。 第074章 惊雷之下方寸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曾经拿七魂和墨珏逗她,如今,琬琰口中的眼前人不就只剩下墨珏了吗? 雪染蓦地皱起了眉头,又羞又恼的回了一句:“琬琰,你又笑话我!” 琬琰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禁咯咯地笑起来,回道:“墨珏上神丰神俊朗,超逸绝尘,对你也是极好的,你当真不动心吗?” 听闻此言,雪染像是受了惊吓般似的,扔下手中的布料,连连反驳道:“他哪里对我好了?他终日把我当成侍婢一样呼来喝去!脾气也极坏,口舌又刁钻,我若不是承诺了他,要报他的恩,谁愿意留在他身边受折磨啊!” 听见雪染口中的墨珏是千般不好,琬琰微微蹙起了眉,嗔怪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你们二人相识数载,你忘了,墨珏上神是几次三番的救你性命了?他又为你耗费了多少灵力?保护了你多少次?你可还数的过来?他如此的悉心照料,深情款款,你当真看不见吗?” “我……”雪染咬了咬唇,本想出言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琬琰所言句句属实,在墨珏身上,她得到的恩惠,确实比苦难要多得多。 雪染心中虽是服气的,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这个人看似雅正端方,实则总是一时兴起,尤为喜欢捉弄于我。他救我,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琬琰见雪染软下语气,不骄不躁的问了句:“你可见他捉弄过别人?你又可曾想过,他为何只捉弄你?” 墨珏向来稳重自持,少言寡语,却唯独喜欢捉弄雪染。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墨珏如此,正说明在他心里,雪染与他的关系比旁人更为亲密。 “我……”蓦地,远处传了一声惊雷,震耳欲聋,瞬间淹没了雪染所有的话语。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雪染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慌忙去看琬琰的反应,在一道闪电的照射下,琬琰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紧接着,又是一道骇人的霹雳! 一团团墨色的云如同听到了集结令一般,从四面八方飞速的聚拢而来,越聚越多的乌云很快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墨色。 狂风也放肆地吹起来,犹如奔腾不息的海水,又似千军万马的狂奔。 地面上飞沙走石,人喊马叫,风吹得树枝不断的摇摆,吹得人站不住脚跟。 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崩塌下来了,刹那间,大雨从天空中铺天盖地倾斜而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卷起了地面上泥土的芬芳。 远处再次传来沉闷的雷声,一路炸开云朵,奔驰而来。一阵风吹过,密如瀑布的暴雨被风吹得如烟似雾。 琬琰的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的两条柳眉拧在了一起,疼的她不由得闷哼一声,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开始艰难的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来。 “琬琰!”注意到琬琰的异常,雪染连忙起身挪到她跟前,伸出双手抓紧她的手臂,半跪在她身边,慌张的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吓到了?” “快……扶我到床上去,我怕是……要生了!”琬琰咬着牙,艰难的回了一句。 她紧紧地握着雪染的手,强忍着腹部因阵阵收缩而传来的疼痛,只是轻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就觉得身下一片濡湿,只见,她方才坐的凳子和地面上已经湿了一片。 雪染早就掐算了日子,琬琰差不多是要临盆了,高比也早早叫了稳婆在附近住下。只是她没想到,琬琰会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突然生产,心里难免有些慌乱。 雪染一边扶着琬琰到床榻上躺好,一边不知所措的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帝神,琬琰要生了!” 只是,她微不足道的叫喊声,很快便被屋外的惊雷和大雨声淹没了。 因为腹部过度疼痛,琬琰的额头上已经聚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紧抓着雪染的手,喘着粗气交代她:“你……照顾好羲儿,别让……他进来!” 雪染连连点头,见琬琰松开了她,她立刻转身就向门外跑去,却不小心被椅子绊倒,摔得七荤八素。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推开门,一边向高比跑去,一边喊着:“帝神,琬琰要生了,你快去看看吧!” 高比立刻起身,留下一句:“快去请稳婆!”便神色仓皇的向室内奔去。 墨珏见雪染匆忙的想要离开,便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说了句不容拒绝的话:“你留下来照顾伏羲,我去将稳婆带过来。” 还不等雪染点头答应,墨珏便腾云驾雾而去。 伏羲拉了拉雪染的衣摆,怯怯的问道:“我能进去看看母后吗?” 雪染一愣,琬琰到底是伏羲的亲生母亲,伏羲怎么会不担心她呢?可是,她既然答应了琬琰拦着伏羲,她自然要做到,这也是为了伏羲好。 雪染蹲下身,摸摸伏羲的头,轻声说道:“伏羲乖,你母后不让你进去,是怕吓着你,她福运双全,定能母子平安,我陪你去二师傅房中等着可好?” 伏羲眼中期盼的神采渐渐暗了下去,他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回道:“既然母后不许伏羲进去,伏羲便不进去,免得惹她忧心。可是,伏羲担心母后,坐立难安,我就在这里等可好?” 雪染的心中默默感叹着,平日里,伏羲虽然有些顽皮,但是,更多时候都懂事的叫人心疼。 她给了伏羲一个安心的笑容,轻声回道:“好,我陪你在这里等。” 一溜烟的功夫,墨珏就安全的带回了稳婆,稳婆也不作片刻停留的推门而入。 墨珏见雪染只顾着蹲在伏羲身前,安慰着他,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无奈,他微微一皱眉,道:“起来。” 雪染转头看向墨珏的目光中满是疑惑,却还是听话的缓缓直起身来。 蓦地,墨珏半蹲下身,手掌覆在她小腿的上方,暗暗催动着灵力。雪染低下头才看见,自己白色的衣裙上居然被染红的一小片。 原来,她方才在房中撞伤的小腿已经流了血,只是,她心里只顾着担心琬琰,一时间并未觉得疼痛。 在墨珏的治愈下,腿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渐渐转化为了丝丝清凉。 直到雪染的伤口愈合,墨珏才收了手。 他站起身,定定的望着雪染道:“帝后心细如发,从未像你这般冒失大意,你竟还一心想着去照料别人,真是全无半点自知之明!” 见雪染受了训斥,伏羲便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说道:“雪染也是因为担心母后才受了伤,二师傅不应该斥责她。” 墨珏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了伏羲的身上,这小家伙平日里“师傅师傅”的叫着,尤为亲昵,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选择站在雪染那头替她说话。 墨珏一挑眉,佯嗔道:“伏羲不帮着师傅,反而要帮着她?” 伏羲并未被墨珏的气势吓退,他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的说道:“可是,雪染分明没有做错事,师傅为何要凶她?” 目空一切的墨珏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用话怼了回去,雪染不禁笑了起来,得意的说道:“伏羲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多,自然对我偏心一些,童言无忌,你板着一张脸作什么?” 雪染转头看向伏羲,目光中满是柔情,轻声安慰道:“你二师傅没有在责怪我,他是在担心我呢!” “自作多情!”墨珏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转身向凉棚下走去。 雪染望着墨珏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半点不悦,反而升起了丝丝欣慰。 墨珏早就注意到她腿上有伤,又怕她慌中出错,才代替她去找稳婆的。 一转眼的功夫,墨珏便回来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她愈合伤口,虽然墨珏口中的话不好听,却也是在担心她。 墨珏对她的好,雪染似乎渐渐懂了。 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霹雳,将黑夜晃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雪染揽过伏羲小小的身体,静静地望着那道将他们隔绝在外的门,心中满是担忧。 房内,琬琰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秀眉拧作一团,眼中布满血丝,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口中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奋力抵抗着腹中那波排山倒海般的绞痛。 琬琰的一声声叫喊和稳婆激励的话语,时不时的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 高比满目心疼的望着琬琰,心里不断的抽搐着,恨不得将此刻忍受疼痛的那个人换成自己。 高比拿着素锦帕子,不断为琬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他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道:“后祈也真是,为何偏偏在这时降雨,琰儿你等着我,我这就让他停雨。” 他们一会儿求雨,一会儿又想停雨,天帝难免会心生怨念。 况且,她是被第一声雷吓到,之后的雷雨便习惯了,这雨对琬琰来说可能不是时候,可对雷泽的百万生灵来说却是喜事,她不可如此自私。 第075章 暗生情愫求相随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伸出手,紧紧拽住高比的衣摆,恳求道:“别去……你别去,不关这雨的事。” 见琬琰目光中里是掩藏不住的不安和焦躁,高比连忙握住她的手,重新坐下来,连声答应道:“好……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 稳婆在琬琰的身下不断为她鼓劲道:“帝后用力,用力,可以看到头了!” 许是受了惊吓,或是受到鼓舞,琬琰只想快速的结束这一切,早点见到自己腹中的孩儿。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啊……”的一声长鸣,琬琰爆发了浑身的力气。 蓦地,房内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恭喜帝神,帝后又为您添了一位小帝姬呢!”稳婆抱着孩子,恭贺道:“我先为小帝姬洗身,稍后就将她抱回来。” 高比对稳婆点了点头,俯身在琬琰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琰儿,你辛苦了,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女儿。” 琬琰看向高比的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期盼。 她颤抖着回道:“希望这个女儿能聪明懂事些,今后,能够辅佐你治理好雷泽。” 高比轻轻地抚摸着琬琰的脸颊说道:“既是女儿,我便不求她宏图伟略,胸怀天下,但求她能够如你一般,仪态万方,一顾倾城便好。” 琬琰无奈的笑笑,回道:“你对她如此疼爱,羲儿怕是要吃醋了。” 高比却十分笃定地回道:“哪会?羲儿也会像我一样疼爱她的。” 琬琰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她此生有夫如此,足矣,有子如此,足矣。她淡笑着说道:“为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高比思忖了片刻,问道:“女娲,如何?” “拥有漩涡般不可抗拒吸引力的女子……她若是没这本事,今后,岂不是会让人笑话了?”琬琰犹豫着,这种赞誉她真怕自己的女儿受不起。 高比却满面得意的说道:“我们的女儿自然十分像你,绝对有这等能力。” 琬琰笑了笑,回道:“就你嘴甜,好,那就叫女娲。” 光阴安然,流年无恙,岁月一转便是十二载。 万物有秩序般的轮回,春季迈着轻盈的步子踏访了世间,一片生机盎然之景随之来到,整个大地皆从漫长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柳树舒展开挂着嫩绿新叶的枝条,在徐徐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 林中开满了红似火焰的木棉花,一阵阵沁人心肺的花香,引来了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尽情舞动。 绵密的云层挡不住太阳投射下来的强烈光线,那耀眼的光芒直射到雷泽的海面上,随即被微风吹散,碎成波光粼粼的金子。 奔腾的海水时不时的涌到岸上,打湿沙石,而后,很快又被炙热的阳光晒干,周而复始。 岸边坐着一个正在抚琴的少年。 他身着一件青色的交织绫锦衣,腰间绑着一根银色师蛮纹犀带,鬓发如云,一阵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轻轻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但见他有棱有角的脸庞俊美异常,白皙的皮肤,犹如无暇的千年古玉。一双流星般的桃花眼不掺任何杂质,宛若晶莹的黑曜石一般,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少年静静的望着面前迎琴起舞的白衣女子,唇边漾起令人眩目的笑容,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这个少年虽然看上去一副放荡不拘的模样,但他的眼里不经意流出来的精光,却不容小觑。 只见,他修长的十指不断在琴弦上跳跃,琴声时而低回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时而高亢挺拔似巍峨高山,清逸无拘,轻柔绮丽。 在这动人的琴音之下,似乎埋藏一颗平静而柔韧的心灵。花草树木,飞鸟百兽,皆沉醉于这悦耳的琴音之中。 雪染一袭白色的水仙裙,整个人看上去窈窕清秀。 乌黑的秀发间隐约可见几条白色的束发绸缎,为她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兰草般幽甜的香气,优雅而不失妩媚。 雪染伴随着乐声,以手中的白绫为武器,随心舞动着,不住的旋转、跃起、回身……柔软又刚劲的白绫在她手中不断来回,一招一式十分流畅柔婉,既是舞蹈,也带着震敌的煞气。 随着少年逐渐高昂的曲调,她不由得加快了脚上的步伐,白绫极速破风,白色的身影宛若步入尘世的仙子,随着招式不断游走,时而身轻如燕,时而急骤如雷。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雪染收起玄天绫,走到弹琴的少年面前,轻笑道:“伏羲,你如今这琴弹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了,短短十几载的修炼,竟已与帝神当年不差分毫!” 雪染向来毫不吝惜对伏羲的夸奖,而伏羲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却毫不骄躁。 他无奈的笑了笑,回道:“父王琴艺绝佳,我也只是略通皮毛而已,自是望其项背。” 雪染依旧满目欣喜的望着伏羲,不以为然的回道:“许是你们爱琴之人才能精通其中的门道,依我看来,你弹得就是最好的!” 伏羲身上确实有几分高比的影子。 长久以来,高比对伏羲都要比对女娲要严苛。伏羲作为长子,自然也要身为表率,凡事尽心尽力,尤其是法术与琴艺皆更是竭尽全力。 伏羲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欣喜,他紧紧的盯着雪染的眼睛,似乎是想在她的眼睛里,寻求着某种东西。 随后,他沉声道:“雪染可喜欢听我弹琴?” “喜欢,甚是喜欢!”雪染不假思索的应道,勾着嘴角笑起来,看向伏羲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宠溺。 伏羲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急声问道:“那今后我日日弹与你听,可好?” “甚好,甚好!”雪染依旧笑着,连连点头。 伏羲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又极为欢喜的目光,轻声问道:“你这是答应了?” 雪染见他如此郑重,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应?” 伏羲除了修习法术时,其余的时间几乎都与雪染待在一起,雪染早就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况且,伏羲喜欢弹琴,琴声又极为悦耳,雪染实在是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伏羲似乎是并未从雪染的眼中寻到他想要的东西,眼中的神采渐渐敛去。 他衣袖一挥,将伏羲琴收了起来,两人之间便再无隔阂。 伏羲向前一步,靠的雪染更近。 伏羲的年岁虽然比雪染轻,个子却早已经超过了雪染。伏羲低头俯视着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雪染……” “嗯?”伏羲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雪染有些发懵,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伏羲方才的问题并不寻常,此刻,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垂着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伏羲凝视着雪染,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灿若繁星,淡静的眼睛里盛着宛如海水般深不见底的情感。 伏羲微微蹙着眉头,紧抿着的薄唇,轻启开口道:“我已经满十七周岁了,外公书信催了几次,让我在月底之前尽快回到华胥继任族长。你若是应了,便是愿意与我一同回昆仑去。雪染,你若是能陪在我身边,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平日里伏羲与雪染嬉闹惯了,他突然这样一本正经的对她讲话,不禁让雪染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雪染的眼神中满是慌乱和难掩的羞涩。 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她伸手弹了一下伏羲光洁的额头,反问道:“我大了你几百岁,还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照顾不成?” 伏羲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雪染的青葱玉指,放于胸口,目光中隐隐露出无限期盼,沉声道:“你我只不过相差了几百岁而已,神族寿命绵长,人族长势最快,我乃是半人半神之身,心智与灵力皆已在你之上了,别总拿我当小孩子。这些年来,你我朝夕相处,我的真心天地可鉴,你当真不知?” “我……”面对着伏羲情意绵绵的眼神,雪染的眼中带着几分懵懂,愣愣的望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 雪染不知如何作答,面色微红的垂下眼帘,伸手去推伏羲的手臂。 伏羲看着雪染的推拒,愣了一下,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小心的藏下了,之后,他便就着她的力道,缓缓松了手。 伏羲微微垂目,眼中隐隐的浮现过一层阴郁,轻声说道:“你曾说过,母后是因为你而早产,故而,你甘愿一生在我身旁陪伴着我,这是你欠我和我母后的。现在,这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这话,雪染的确说过。 当初琬琰的早产和她的疏忽大意有直接关系,琬琰分娩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有多惊心动魄,在场的众人有目共睹。 雪染心里总觉得,这件事上是她欠琬琰的,故而,这些年来,她才对伏羲百般呵护,疼爱有加,想要为自己当年的疏忽做些补偿。 但是,雪染对伏羲的这种好,完全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和伏羲眼中那种殷殷的期盼并不是一种感情。 第076章 忍痛与君相决绝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皱着眉低下头,不敢面对伏羲的炙热的目光,小声说了句:“这不是一回事。” 似乎是感受到了雪染对自己感情的抗拒,伏羲心中一疼,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他缓缓开口道:“对我来讲,就是一回事,你想要守护我的一生,我想要你常伴于我的身侧,这本是可以两全其美的事,为何你不能全了我的心思呢?雪染,昆仑对我来说十分陌生,若是你不愿与我同去,那我便只有一个人了。” 雪染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孩子,竟然会对她生出别样的情愫。 伏羲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像是无数根鼓槌一般,狠狠的擂在雪染的心鼓上,引得她一阵心慌,一阵眩晕。 “雪染,过来!”不远处,墨珏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在雪染的耳边炸开。 雪染竟然未曾发觉,墨珏与女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她慌忙转过头,一眼便撞见了墨珏那张有些铁青的脸,怒意在他眼中如风暴一般的酝酿着。 雪染心中一惊,不知方才她与伏羲之间的对话,墨珏听去了多少。 她愣愣的望着墨珏,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还要我再说一次吗?”墨珏的语气明显有一份不悦,眼中也跟着露出了不耐之色。 雪染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缓缓朝着墨珏的方向挪动着脚步,待她走到到墨珏面前时,墨珏便伸手一把将她拉至自己身后,另一只手顺势推了推身旁的女娲,对伏羲冷冷的说了句:“你若是无事就多陪陪女娲,为师与你姨母先行一步。” 伏羲轻轻拥住朝着他跑过来的女娲,微微蹙眉道:“伏羲还有事未与雪染言明。” “那便改日再说吧,为师要问她的话比较急。”墨珏的面色十分难看,一只手紧紧抓住雪染的手腕,还不等伏羲说话,他便衣袖一挥,抓着她迅速离去了。 伏羲望着他们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雪染跟在墨珏身后,却根本无法赶上他矫健的步伐,无奈手腕被他死死地扣住,一路上她也只能酿跄着跟着。 墨珏施加在雪染手腕上的力道极大,甚至让她严重怀疑,他会不会捏碎自己的骨头。可当雪染偷偷打量到墨珏铁青的脸色时,又迟迟不敢说话。 两人就以这样别扭的姿势,一路走回了家,墨珏一脚踹开房门,将雪染扔了进去。 雪染瞬间失去平衡,摇晃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她伸出手,揉捏着那只被墨珏捏的有些红肿疼痛的手腕,抬起头望着他,既委屈又恼怒的问了一句:“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让你这般怒气?” 墨珏咬着牙,将胸中不断升腾的怒火奋力的压制下去,居高临下的望着雪染,问道:“你何时许诺,要一生守护他了?” 墨珏阴沉的语气和铁青的面色,让雪染心中隐隐升起一阵恐慌。 此前,雪染确实未与墨珏说过这件事,那是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墨珏与伏羲会成为她的抉择的对象。 雪染不自觉的咬住下唇,似乎有些心虚的回道:“他出生时,我便说了。” “你既说过要终生报恩于我,为何还要承诺守护他人?”墨珏的眸光深沉凝重,质问的语气提高了三分。 墨珏不知这狐狸为何背信弃义,胡言乱语。难道,对她来讲,在众多恩人中,他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吗? 想到此处,墨珏便气愤难当。 墨珏突然大声起来,不禁让雪染有一瞬间的惊愕。 雪染对琬琰的愧疚才成就了她对伏羲的宠爱,可是,这怎么能与墨珏的恩情相提并论呢?这两者既然没有可比性,雪染自然认为是可同时实行的。 只是如今,他们二人即将不在一处生活了,便突然有了冲突。 她本想好好思量出个万全的对策,再与墨珏说明。却没想到,伏羲与她商议的当下,便让墨珏撞了个正着,墨珏也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立刻就来质问她。 雪染屏气凝神片刻之后,壮着胆子小声辩解道:“你和他不一样。” 墨珏眯起眼睛,愈加漆黑的眸子里燃起了炙热的烈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傲与从容。 “不一样”这三个字让墨珏极为不满,他想要的,不是雪染分析他们二人是怎样的人,他想要的,是雪染能够立刻辨别出,他与伏羲,孰轻孰重! 墨珏紧紧盯着雪染的双眸,冷冷一笑,道:“所以,他出生时,你便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如今,又看中了他一表人才、深情款款?相较于我而言,他对你更有利,能给你的更多,所以,你才想要离开我,和他走,是吗?” 雪染瞪大了眼睛望着墨珏,惊愕之余,心里不禁阵阵抽痛。 她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颤声问道:“你怎可如此说我?” “你见利忘义,不知廉耻!还由不得别人说了?你哪里是只蛊惑人心的狐狸,分明是一匹养不熟的狼。”怒火燃尽了墨珏的理智,此刻的他,已经口不择言。 雪染仿佛瞬间被人狠狠地攥紧了心脏,闷痛感让她奋力的想要挣脱出来。 “啪”的一声脆响,雪染的右掌毫无预兆的狠狠㧽在了墨珏的左脸上,将他的脸被打的偏向了一侧,苍白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雪染的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她声音颤抖着问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墨珏的头僵在了那里好长时间,才慢慢的转回来。他的眼中依旧是挥散不去的怒意,眼白爬上了纤细的红血丝。 蓦地,墨珏伸出右手,牢牢的钳住雪染纤细嫩白的脖颈,将她大力的推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左手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细腻温润的脸颊缓缓向下滑动,最后,停留在了她的下颌处。 他猛地托起雪染精致的小脸,压低声音反问道:“那你是哪种人?” 雪染因为颈上被施加的力道而呼吸不畅,整张小脸都变得异常红润起来,但是,她并没有挣扎,只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嘴唇也不受控制的颤栗着,回道:“我雪染对天发誓,我从未贪图过你什么,也从未想过要在伏羲身上获取任何东西!” 墨珏心知肚明,雪染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只是莫名的怒火并不受他的控制,让他吐出的每一话,都显得尤为咄咄逼人。 墨珏的手并未松开雪染,只是力道却放轻了些。那双墨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他叫你陪他去昆仑,你为何犹豫?” “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犹豫,而是他突然说他对我一片真心,我……”雪染想告诉墨珏,因为伏羲对她生了别样的情愫,所以,她突然之间不知如何解决这件事。既然她发现了这个苗头,自然要立即想法子将他的想法板正才是。 可是,还不等雪染说完,就被墨珏坚硬的语气打断了。 墨珏怒极反笑,眸子里仿佛跳跃着两团烈火,渗出愤怒的光,他丝毫不给雪染辩解的机会,手上有重新加了些力道,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问她:“他说他心悦于你,你便沾沾自喜了?你别忘了,你可是大了他上百岁呢!他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情爱?” 雪染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眸子却愈加漆黑,闪着不可思议的怒火。 她反唇相讥道:“那你呢?你大了我上万岁,又懂什么是情爱吗?” 墨珏的怒火随着全身的血液涌了上来,扣在雪染脖子上的那只手转而勾住她的脖颈,左手紧紧的按住她的后脑,俯身压了过来,将自己所有的愤怒都堵在了两人的唇间。 他用力的亲吻着雪染,一丝一寸,纠缠厮磨。 雪染片刻的惊愕之后,开始奋力的挣扎,却随着墨珏手臂上有增无减的力道,一点一点败下阵来,最后她只能彻底妥协。 直到雪染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墨珏才肯罢休。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雪染红肿的唇瓣,沉声道:“他也这样吻过你的吗?” 雪染的心中一片冰冷,将头偏向一侧,逃离墨珏作祟的手指,咬着牙说了一句:“伏羲才不会像你这般无耻!” 墨珏的手指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后,眸子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悲凉与痛楚。 他轻轻的松开钳制着雪染的手,薄唇吐出的话语听上去毫无力气:“你决定好了,要与他一同去昆仑吗?” 雪染不敢看墨珏的眼睛,只得垂下眼眸,缓缓地说道:伏羲在昆仑除了老族长之外别无依靠,若是我不陪着他,那该是怎样的孤独啊?琬琰对我有恩在先,我与你相遇在后,这个恩,我应该先还的。” “我问你,决定好了吗?”墨珏的情绪似乎渐渐平复,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镇定,那双幽深的眸子宛若一方无波的古潭。 第077章 独放风筝遥相送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漠然的眼神让雪染的心中,开始了一阵难以遏制的恐慌。 她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苦笑着,哑声回道:“这是我欠他的。” 墨珏的心口阵阵发痛,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双唇,涩声道:“那你欠我的呢?” 雪染慌乱的抬起头,只见,墨珏脸色煞白,眼神复杂难辨,里面有愤怒,有委屈,而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失望与痛苦。 雪染心中所有的反驳,都被墨珏的这句话击溃了。 她轻轻抿着唇角,垂下视线不说话,半晌,耳边清晰的传来了墨珏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雪染颤抖着双唇,几次想要开口叫住墨珏,最终,却又无奈的合上了。 在墨珏离开的那一刻,雪染突然感觉疲惫不堪,任由身体无力的滑落在地。她缓缓的闭上双眼,竭力压抑着胸腔里澎湃翻滚的情绪。 最后,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欠你的,来生继续还吧……” 雪染曾经听琬琰说过,人在心痛的时候会有心碎的感觉,雪染一直以为那是文人夸张的修辞。 心痛难道不是一种心疾吗?既然是病痛,总是能忍住的。 但是在这一刻,她却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明明身体上没有半点知觉,那贯穿心肺的痛却仿佛渐渐深入了骨髓一般,就连每一下呼吸都在隐隐作痛。 这样的痛,真的很难忍。 雪染与伏羲出行的那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射穿云朵的阳光就像纵横交错的金线,把一碧如洗的天空缝缀成了一幅缤纷璀璨的锦缎,携带着浓浓的暖意,透过新绿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草地上留下了碎乱的斑驳。 这是一种温暖而圣洁的力量,它悄悄滋润着人们的心田。但是,那温润的光芒,却无法扫除雪染心中的阴霾。 雪染的目光不断地扫视着高比与琬琰的身后,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个令她殷殷期盼着的人。 琬琰很快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问道:“在等墨珏?” “没!”被点破心思的雪染先是心里一惊,而后,飞快的否认。 最后,她渐渐垂下了眼眸,让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满满的失望与落寞,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他不会来的。” 琬琰见她愈加难看的脸色,不免觉得自己与伏羲有些自私了。 让雪染同去昆仑,虽是成全了伏羲的心思,却让雪染远离了自己的至爱亲朋,还让她违背了与墨珏的诺言。 而雪染重情重义,从始至终未曾对他们抱怨过一句。 琬琰看着雪染,眼中满是真诚的说道:“作为母亲,我特别希望你可以伴在羲儿身侧,与他多多照应。但是,作为朋友来讲,我还是想要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你这一去,便不能反悔了,墨珏心中对你的气,不知何时才能够化解。” “他也没有开口留我……”雪染小声的说了句,而后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道:“现在伏羲和昆仑需要我,我必须去。若是将来伏羲长大,不再需要我了,兴许,我还有机会回来报他的恩。” 听闻此言,琬琰不禁皱起了眉,劝说道:“雪染,你不欠我和羲儿什么,你可以自己做决定,只为了你自己!” “琬琰,我已经决定了!”雪染的语气十分坚定,既然墨珏对她只有埋怨,并无挽留,雪染自是没有理由留下来。 她顿了顿,手腕一翻,变出一只锦鸢。 “还劳烦你将这锦鸢交给墨珏,若是他愿意原谅我,便寄信给我。若是他不肯收……”话到此处,雪染犹豫了,想到墨珏不肯收,她便心口发疼,涩声道:“你也别为难他。” 琬琰接过锦鸢,小心地收好。 她紧紧握住雪染的手,眼中布满坚定的神色,回道:“你放心,我定会转交于他。” 雪染拍了拍琬琰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然后,微微一笑说道:“等女娲再大一些,你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来昆仑看看我们,好不好?” “好,你要多保重。”琬琰连连点头答应,而后转过头,理了理伏羲的衣装,说道:“羲儿,你已成人,此番前去,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和雪染。” 伏羲双手抱拳与胸口,恭恭敬敬的回道:“孩儿谨遵母后教诲,父王与母后也要多多保重。” “处理族内事务时,遇到任何难处,多听听老族长的建议,切莫独断,华胥的未来就指望你了。”高比开口嘱咐道,语气中满是慈爱与不舍,那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下,掩藏不住一颗担忧儿女的心。 伏羲自然懂得高比对他的爱,他红着眼眶回道:“是,父王,孩儿必定铭记于心!” 高比微微蹙眉道:“让父王再看一眼七魂,可以吗?” 伏羲一愣,似乎好久都没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但是,高比依旧铭刻在心,难以忘怀。 他催动灵力,伸出右手,掌心朝下轻轻一划,伏羲琴赫然出现在高比的身前,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凌空悬浮着。 高比漆黑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星光,他伸出手怜爱的抚摸着琴弦,心中满是悲凉。 伏羲这一去便是聚少离多,希望七魂能够代替他好好守护在伏羲身旁。 良久,高比收回了手,抬起眼眸望着伏羲,哑声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尽快上路吧!” 雪染点了点头,抱拳于胸口,沉声道:“帝神,琬琰,我与伏羲就此拜别,请多珍重。” 他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最终,她也没有等到墨珏的送别。 “风筝!母后,好多风筝,好漂亮啊!”女娲突然伸出食指,指着东方的天际,眼中泛着喜悦的光芒,勾着嘴角兴奋地跳了起来。 雪染顺着女娲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在蓝天白云之间,五彩缤纷的风筝在清风的吹拂下,自由自在的飘舞着,摇摇晃晃的宛若一只只醉酒的鸟儿,在阳光的投射下,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那是九黎族的方向,这些风筝是那些受帝神恩惠的人们在为少帝送行。 风筝送别是九黎一族的传统,当亲朋好友或者尊崇的神灵将要离开故土出行远方的时候,他们便会放上一只风筝,用来祈祷出行的人能够万事平安顺遂,事业如日中天。 放风筝的人会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线,那预示着,若是出门在外的人累了,想要回来,便可顺着风筝线找到回家的方向。 雪染望着天空中各式各样数不尽的风筝,心中涌现出一阵暖意。而在那五颜六色的风筝中,雪染却格外注意到了一只小小的墨色勾边的白色风筝。 即便是它闪着淡淡的金光,在漫天的五彩风筝中也依旧显得格外简陋。但是,它却犹如酷热夏日突降白雪一般,清清凉凉,沁人心脾,直直的落在雪染的眼底。 那图案描绘的竟是一只白狐! 这是墨珏放的风筝! 雪染只觉得呼吸一滞,似乎心跳都停止了,整个人僵硬的宛如一块石头。只不过是一瞬间,泪水便盈满了眼眶,溃堤一般的往外涌。 墨珏是惦念她的,他或许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 雪染又惊又喜,温热晶莹的眼泪仿佛穿透了空气,锐不可当的滴落在伏羲的胸膛里,颗颗皆是落在他的心尖上,每一滴都如绿矾一般穿透了他坚硬的心壳,腐蚀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伏羲站在她身后,酸涩的说了句:“雪染,我们该走了。” 雪染立刻回过神来,胡乱的抹了几下两侧的脸颊,把泪水拭去,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走吧!” 伏羲微微皱眉,许是雪染的眼睛方才被泪水冲洗过的缘故,此刻看上去似乎是明亮了许多。 那双眸子里若隐若现的光彩,不断地射入他伏羲的心头,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天空渐渐泛起了娇媚的粉红色,宛若一条柔软轻盈的绸带。白色的云朵也转化成了粉紫色,如梦如幻的漂浮在天际。 火热的太阳缓缓降落在西边,在海与天的边缘上静静地浮着,染红了蔚蓝的海水。整个海面金光闪动,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海边的雾气渐渐浓烈起来,云也变成了灰色,太阳又开始往下沉,悄悄地躲到了云后,最终消失在地平线里。 所有的美好和温柔,似乎都渐渐消散在这深沉的暮色之中。 当琬琰出现在墨珏的庭院中时,一眼便看见他手中持着风筝线,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晚风中,一双毫无神采的眸子还定定的望着渐渐模糊在天际的风筝。 琬琰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墨珏。” 往日里十分警戒的墨珏,此刻似乎并未感觉到有外人进入了他的范围,也并未听到有人唤着他的名字一般,身体全然没有反应,僵硬的宛若一尊石像,仿佛他的魂魄早已化作了片片云朵,随风而逝。 琬琰从未见过墨珏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叹了口气。 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墨珏,雪染已经走很久了,天色已晚,她看不见这风筝了。” 第078章 醍醐灌顶知隐衷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两个字宛若银针一般的刺痛了墨珏的神经,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痛,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僵硬的回过头来,垂眸道:“不为她,我只是喜欢放风筝。” 说完,他便缓缓转动着风筝线,想要将风筝收回来。 转动了片刻,墨珏似乎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右手二指并拢轻点在风筝线上,那根线便迅速向庭院中的大树飞过去,一圈一圈紧紧地缠在了树干上。 墨珏的这一举动让琬琰十分惊愕,他虽然口中说,自己只是喜欢放风筝而已,却施法将那狐狸风筝长久的放飞在自己的庭院中。 但是,墨珏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说法和做法完全背道而驰。 琬琰还记得她初见墨珏时,墨珏铮铮铁骨,威风凛凛,一身孤傲清冷的气质和果敢坚毅的性子极为出挑。而墨珏眼下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着实让她有些心惊。 也许,连墨珏自己都未曾想过,终有一日,他那副粗糙而坚硬的灵魂,竟然会在一只小小狐狸的感染下,日益变得剔透温软起来。 墨珏做完这一切,便收回了停留在风筝上的视线,他转头见琬琰依旧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恭敬却木讷的问了一句:“帝后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琬琰还陷在方才的沉思之中,突然听见墨珏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墨珏说,但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琬琰的眼中珠光流转,最后,她扯了扯嘴角,无奈却又真诚的说了句:“墨珏,你去昆仑吧!” 听闻此言,墨珏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染上了一丝悲凉。 他终于听见了他最想听的一句话了,但是这句话,却不是雪染对他说的。既不是雪染说的,那对他来讲便毫无意义。 “她并未求我……”墨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仅仅只是说了几个字,他便止了声,随即,他的眼角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孤傲与坚定,渐渐地,却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帝姬既是认了我做了师傅,我便要对她负责。帝姬尚年幼,我怎能轻易离开?况且,帝神曾有恩于我,我理应留在帝神身边尽心辅佐他才是。”墨珏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声音铿锵有力,似乎口吐之言,句句皆是真心。 琬琰微微愣住,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此刻,墨珏的语气竟与雪染有几分相似,她微微蹙眉,嗔怪道:“你是不是与雪染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学会了她舍己为人的那一套?” 墨珏百不在意的目光轻轻扫过琬琰的眼角,他扯了扯唇角,嘲讽一笑,回道:“这难道不是值得赞颂的品格吗?听帝后的口气,仿佛是对墨珏多有埋怨。” 墨珏的这句话极具攻击性,仿佛字字带刺,句句嘲讽。可是,琬琰瞧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心中却添了几分不忍。 说到底,雪染也是为了她的儿子才离开墨珏的。 琬琰不禁面露愧色,回道:“的确是值得赞颂,你为夫君与娲儿做的这些,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可是,你呢?你心中的结又该如何化解?” 墨珏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勾起唇角,挑眉讥诮的一笑,口中并未认账:“墨珏心中坦荡,能有何心结?” “雪染走了,你当真心安?”琬琰句句逼问,丝毫不掩饰自己惊慌与担忧的情绪。 这句话让墨珏瞬间紧绷起了身体,他的目光微微发愣,唇瓣也轻轻颤栗了。 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凌厉,脸上挂起些许不满和不耐的神色,回道:“若是说于心不安,也应是她!是她自己亲口承诺,要终生报恩于我,而后却又失信的。” 琬琰了解墨珏,他的语气虽是云淡风轻,但明显已是有些愠怒。 她抿了抿红唇,颤声道:“承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你也知道雪染为难,为何不肯开口留她?” 墨珏的眼中已燃起了怒火,他微微眯起眼睛,强烈的克制着心中的不快,咬了咬牙,问道:“我为何要留她?她若真有心,我便无需相劝,她若是无心,我又何须多言?” 墨珏如此顾忌面子,竟全然等着雪染先开口来求他,琬琰气恼之余又觉得有些诧异。 她忍不住反问道:“只是一句请求的话,有这么难吗?你苦苦守着那骄傲的自尊,真的比雪染更重要吗?” 墨珏微微垂目,眼中有点点阴郁浮现。 他沉声问道:“难道帝后深夜来访,就是为了教训墨珏,替雪染出气吗?” 琬琰知道墨珏一向是面冷心软,总是喜欢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但是,见到他如此心痛的模样,依旧强撑着尊严,琬琰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恼火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分明知道,我是担心你们才来的,又何必同我说这样的话?” 墨珏抬起眼眸,静静的望着琬琰,面上渐渐染上一丝冷漠,坚定的说道:“她走,是她的选择,我留,是我的选择。帝后不必劝了,既然她心意已决,我亦是不会改变。” 琬琰陡然间心生无力之感,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有些哽咽说道:“若是你们两个能不这样死犟着,有人肯先退出一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如果雪染肯问墨珏一句,他愿不愿意陪她去,墨珏便会毫不犹豫的护在她身旁,但是,雪染偏偏就不愿意退这一步。 而琬琰不知道的是,墨珏不肯开口请求雪染留下,不是因为在乎面子,而是怕亲耳听见她的拒绝。 墨珏静静的看了琬琰片刻,眼中的怒火已然慢慢散去,清冷的光渐渐覆盖上来。 他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帝后若是无事,墨珏便去睡了,我这几日,被这没良心的狐狸搅的,甚是困乏。” 说完这句话,墨珏便微微颔首,不作一刻停留,转身径直向房门走去。 “墨珏,雪染有东西让我转交于你。”见墨珏想要离开,琬琰立刻在他身后叫住他,在衣袖里翻出雪染留下的那只锦鸢。 墨珏并未回头,却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他的气息稍显紊乱,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胸膛的起伏却剧烈了一些。 他冷冷的问道:“人都走了,还偏要留个念想,是想让我日日生厌吗?” 琬琰小心的将锦鸢盛在手心中,淡淡的说道:“她说,你若是肯原谅她,便寄信于她。” 墨珏微微侧过身,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瞥了一眼琬琰手中的东西,淡漠的问了句:“她凭什么笃定,我会收下这破玩意儿?” 琬琰见墨珏肯停住脚步,便知他心中难以放下,连忙快步走到他身前,将盛在手中的那只锦鸢抬到他面前,如实说道:“她不敢肯定你会收,所以,叫我千万别为难你。她还说,将来羲儿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希望还有机会回到你身边报恩。” “好听的话都叫她说了。”墨珏顿了顿,眸光微变,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些,声音却依旧带着些僵硬。 琬琰也未恼怒,只是轻轻的抬起墨珏的一只手,将锦鸢塞到他的手里,沉声道:“她此番言论是否真心,你细细思量便知。” 墨珏并未推脱,也未收回手,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静静地望着手中那只闪着淡淡金光的锦鸢。 他勾了勾唇角,轻哼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还要我先寄信给她,她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墨珏向来通透寡言,唯独遇上雪染的事,就变得急躁不耐,完完全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琬琰听着他苦涩的语气,忍不住眼角泛酸。 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若是不收,我便不好向雪染交差,你若是收了,是否寄信给她最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只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与雪染相识数年,从未见她对任何男子这般牵肠挂肚。雪染心思浅,许是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你比她多活了几万年,理应多多包容她。墨珏,你好好想想,你向来豁达宽容,为何却偏偏与雪染斤斤计较?你在此处气恼,她心中又何尝好过了?” 说到此处,琬琰停顿了一会儿,而后长舒了一口气道:“今日天色已晚,琬琰就不多作打扰了。” 琬琰虽然转身离去了,但是,她说的话却萦绕在墨珏耳边,久久不散,宛若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头上,震的他不禁有些恍惚。 墨珏不禁突然惊觉,此时的他,竟然比雪染还要孩子气,枉他还活了上万年,竟然去和一只狐狸赌气。 他缓缓的垂下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极力的压抑着心口汹涌澎湃的情绪。 琬琰向前走了几步,瞥见墨珏系在树上的那只风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 第079章 遥遥路途诉情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侧过头,轻声说道:“今日,她见到这狐狸风筝后,哭了很久。原本六神无主的一个人,眼里竟然重新绽放出了光彩。墨珏,你在她心里是何等重要啊,却要这般伤她。” 琬琰说完,便不再做任何停留的转身离去了。 琬琰的一句话让墨珏脑中控制着情绪的那根神经,彻底断裂了。 此刻,他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粼光闪动,只觉得胸口十分憋闷,愤懑欲裂,右手不自觉的紧紧攥住了那只锦鸢,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你这狐狸到底是修炼了什么媚术,竟扰的我这般烦忧。”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嘶哑,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完全失了往日的威仪。 夜色如沾染了萤火的一方墨砚,一片深沉,却熠熠生辉。 在一片静谧祥和中,皎洁的月光为山林披上一层银纱,黑夜下的一草一木,在这层银纱下带着些许空幻的色彩,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草丛里隐约传来几只昆虫琐琐屑屑的夜谈,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几只萤火虫在稀薄的空气中漂浮着,忽明忽暗的闪烁。 雪染与伏羲二人肩并着肩,背靠着树干,安静的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 雪染伸出手,帮伏羲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温声道:“到昆仑还要走上几日,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伏羲垂眼见雪染略显疲惫的神色,不禁微微蹙眉问道:“我们分明可以腾云而去,为何偏偏要徒步而行?” 雪染缓缓的收回手,那些她与华胥一族共同经历过的,已经沉入记忆深处的悲伤与苦难的一幕幕,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雪染顿了顿,随即,目光变得十分温柔。 她勾起了嘴角,缓缓解释道:“当年,华胥一族受暴神雷公的逼迫,我与你母后还有一众族人就是靠着一双腿,从昆仑山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如今,暴神已除,昆仑终于迎来了新生,你即将继任华胥之主,肩上的责任间距重大,你母后想让你体会一下这份殊荣的来之不易,故而,特地交代我务必要领你走完这一程。” 伏羲不禁被雪染的坚韧与重情重义所感染,同时又有些心疼她。 他叹了口气,道:“我母后又非是你的君主,你何必如此听命于她?” 雪染的眸光闪了闪,轻笑道:“你母后对我有恩,她交代的事我自然要尽力而为,况且,我也认为她言之有理。怎么,你是觉得累了吗?” 伏羲耿直了腰身,瞪大了眼睛,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觉得疲累,我只是担心你这一路多有辛苦。” 雪染轻笑了一下,将后脑靠在树上,缓缓垂下眼帘道:“我是走兽成精,自然不惧奔波之疲,更不畏山中之险。只是你堂堂少帝,养尊处优惯了,怕是会有些怨言。” “并无怨言,我既拥有这身份,理应要担了这责任。”伏羲垂下浓密的眼睫,缓慢而坚定地回道,随后他有些发哽,轻声说了句:“雪染,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雪染轻声回了句,愈发觉得疲惫感席卷全身,眼皮也沉重起来。 她的睫毛轻微抖动了几下,便干脆闭目眼神。 伏羲依旧微垂着眼帘,并未见到雪染此刻的神色,他的嘴唇微微开启了几次,犹豫片刻后,又缓缓的合上了,似乎有些话十分难以启齿。 伏羲脸色微红,心愈发跳动的厉害。 良久,他的神色定了定,缓缓开口道:“你总是这样,望着我的眼神十分温柔,对待我的事也关怀备至,可却总是仗着大了我几百岁,就在我面前一副长辈的姿态。我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对你也从来不是晚辈对长辈的爱意。我甚至时时会想,如若你不是母后的姐妹该有多好。若是我们以别种方式遇见,你会不会对我多些青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二师傅,你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爱说爱笑,爱玩爱闹。我……” 伏羲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挨着雪染的那侧肩膀一沉,他立刻止了声,侧过头,看见雪染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细细打量了一番,伏羲才知道她竟然睡着了。 伏羲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染雪白的小脸,两汪清泉般的眼眸逐渐变的幽深。半晌之后,轻声说了句:“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深陷在梦魇中的雪染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惧与忧虑,她微蹙着眉,浓密的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含混不清说了句:“墨珏……”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声,却切切实实的落在了伏羲的耳中,他手指一僵,硬生生的将手掌收了回来。 伏羲突然觉得既无奈又无力,他含情脉脉的望着沉睡的人,眼角似乎有晶莹的光泽闪动着,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道:“你离开雷泽之时,他并未挽留你,甚至还对你心生埋怨,说明他不够爱你。你别再为他烦心了,好不好?” 伏羲清澈干净的声音极其温柔,听起来分明应是舒心悦耳的,但是不知为何,却总让人觉得其中藏着淡淡的悲伤。 天幕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繁星,宛若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 山林中的万物似乎都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的吹着,还有偶然一声两声的虫鸣之外,皆是寂静无声的。 而在这一片沉寂之中,月光下的青衣少年深情且安静的望着身旁的白衣少女,胸腔里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雪染与伏羲抵达昆仑山的那日,晨曦方才缓缓拉开序幕。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太阳浅浅的光亮小心翼翼的侵染着浅蓝色的天幕,稀薄的空气散发着清香,微风拂动,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鸟儿在树枝间歌唱着美妙的旋律。 一切纯净淡雅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已过杖朝之年的赫炎,早早便带领着众族人在山口等候,黑压压的人群中,不只有年迈的老者,还有许多青年男女和孩童。 这些年,渝深在南疆苗地发展的极好,却依旧有一部分人十分思念家乡。 渝深也考虑到,终不能将所有老人孤独的留在昆仑,况且,雷公已灭,再无雪灾,少帝又将回归,便将一半的族人送回了昆仑,以望协助少帝重振昆仑。 赫炎虽是英雄迟暮,两鬓斑白,饱经了风霜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却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他拄着拐杖站在众人面前,面上皆是难以掩饰的喜色。 赫炎一眼便认出了雪染,当他看见她身旁一袭青衣,身姿缥缈的少年时,微微一愣。 只见伏羲墨发三千倾泻肩头,面如冠玉,透着卓然的仙气,赫炎不禁又惊又喜,他止不住的抖动着嘴唇,轻声唤着:“是琰儿的孩子,外孙……我的外孙……” 而后,赫炎忽然又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只是自己的外孙,还是帝神的长子。尊卑有别,自己如此唤他,怕是十分不妥。 赫炎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大喝了一声:“赫炎拜见少帝!” 族人闻声,纷纷跪在地上叩拜着:“拜见少帝!” 赫炎腿脚不便,跪下去的动作显得极为迟缓,伏羲一惊,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又惊又愧的说道:“外祖父不可如此,伏羲受不起,伏羲是晚辈,此番回归昆仑,为的是重振华胥,并不是为了尊享君主待遇,族人们快快请起,今后再不可跪我!” 族人们面面相觑,天神的威严他们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帝神的儿子,竟丝毫没有架子,一时间不知该跪还是该起。 还是赫炎率先反应了过来,禁不住欣慰又赞赏的连连点头道:“好,好!少帝既然如此说了,大伙便快快起身吧!” 见赫炎如此称呼自己,伏羲不禁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和心酸的表情,说道:“外祖父怎还叫我少帝?是否因为伏羲这些年没来探望过外祖父,外祖父才对我如此疏离?你我祖孙二人血脉相连,外祖父可否唤我一声羲儿?” 赫炎见伏羲如此懂事乖巧,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紧紧握住了伏羲的手,大笑道:“好,好!羲儿,我的好外孙,今日,外祖父见到你心中不甚欢喜!” 伏羲也勾起了嘴角,拥抱着赫炎道:“羲儿也欢喜。” 赫炎渐渐从相见的惊喜之中脱离出来,起身关切的问道:“你母亲可好?帝神可好?还有你妹妹呢?” 面对着赫炎一连串的问题,伏羲不禁轻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都好,家中的一切皆安好,唯独我们十分担忧您的身体。” “我也好,很好,你们无须担心。”赫炎舒了口气道,而后,视线落在了雪染身上,眼中泛起丝丝慈爱与柔情,轻笑道:“雪染,你也回来了,没变,依旧是绮年玉貌。” 第080章 篝火夜会太醉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淡淡一笑,行了个礼回道:“雪染见过老族长,见老族长依旧目光炯炯,精神健旺,我便放心了。” 赫炎笑声爽朗,眉梢眼角皆是喜悦之色,继续说道:“族人们为了欢迎你们回来,特地准备了篝火夜会,还有挑了几十坛上好的桃花醉,你们先随我进房休息吧,免得晚上的聚会没精神!” 雪染与伏羲同赫炎一起回到房中,他们与族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直至夜晚。 天空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满天繁星隐隐闪烁,一轮圆月从东方的天际升起,宛若一盏硕大的灯笼,将郁郁葱葱的山林照的通亮。 树枝与灌木的影子投射在林荫间,落下参差的斑驳黑影,在晚风的吹拂下,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星星点点,悠悠荡荡。 鸟儿驻足在枝头鸣唱,虫儿在草丛里跳跃,山林中有万千生命在欢腾着…… 在庄严肃穆的号角声中,几个华胥族的勇士跳起了粗犷豪放的舞蹈,一步一步挪到众人的中央,大喝三声后,一个勇士用燃着火焰的弓箭射燃了篝火。 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众人的激情,他们皆是拍手唱起了华胥族古老的歌谣。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坐在主位上的赫炎清了清嗓,端起酒,杯开口道:“皓月当空,星光璀璨,华胥一族喜获重生,万象更新,自此不奉天神奉帝神!这第一杯敬帝神,除暴安良,惠泽华胥!”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附和道:“敬帝神,除暴安良,惠泽华胥!” 雪染随着众人举杯,饮下了第一杯酒。那辛辣醇香的味道从口中极速划入喉咙,让她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感到有些不适应。 伏羲知道,雪染平日里不善饮酒,而方才这满满一杯酒被她一口饮下,他真的有些担心雪染会醉,连忙嘱咐道:“你不善饮酒,少喝一点。” 雪染摇了摇头,面上泛起一丝红晕,轻笑道:“无碍,无碍。” 赫炎身后的人为他斟满了第二杯酒,他端起来,慈祥的看着伏羲,继续说道:“这第二杯敬少帝,恭贺少帝继任首领,总领贤才,重振华胥!” 众人也纷纷端起酒杯一同恭贺道:“恭贺少帝继任首领,总领贤才,重振华胥!” 伏羲端着酒杯,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外祖父,多谢族人!” 雪染饮下第二杯酒的时候,口腔已经适应了桃花醉的味道。 她砸吧着嘴,细细品味,只感觉那香醇的玉液悠然的滑过舌尖,徐徐地游离在鼻吸里,润润地流淌过咽喉,暖暖地浮动在腹间,最后,悄悄地潜进了血脉中。 这种感觉,仿佛能够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愉悦之感。 接着,赫炎再次端起酒杯大笑道:“这第三杯敬华胥,我们欢聚在此,共叙情谊,必当开怀畅饮,对酒当歌!” 众人也纷纷回敬:“敬华胥,敬老族长!” 这一杯,完全不像第一杯那么难以入口了。雪染再也尝不到酒中的辛辣与苦涩,只觉得它飘着芳香,散着甘甜,轻轻柔柔的仿佛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也许是饮的太急,三杯酒入腹,雪染竟突然感觉有些微醺了,面上的红晕颜色加深了些,一个晃神不注意,她竟踉跄了一步。 伏羲连忙扶住她,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担忧,微微蹙眉道:“方才已经提醒过你,不会喝酒就少喝一点,你何必苦撑?” 雪染痴笑着坐下去,喘着粗气,回道:“这酒可是我在昆仑最爱喝的酒,细细回味它的滋味甚是甘美,我还能再小酌两杯!” 在一曲情深意重的敬酒歌中,族中的男男女女皆是沐着优美的旋律,踏响欢快的节奏,在火光辉映中尽情舞动,伴随着跳动的火焰一起燃烧,一同释放。 雪染一边静静地望着舞池中的红男绿女,一边品尝着美酒的醇香,甚是悠哉。 乐声渐止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来,轻笑道:“这鼓乐之声你们听了几十年,早就听腻了吧?众人皆知,帝神的琴艺登峰造极,却不知道伏羲的琴,弹得也是出神入化,你们难道不想听一上曲吗?快叫他弹来听听啊!” 伏羲在一旁看着雪染微醺的样子,不禁觉得十分可爱,他伸手轻轻拉了拉雪染的衣袖,小声说了句:“你是不是醉了?”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随后,开口说着恭维的话,想要请求伏羲谈上一曲。 雪染甩了甩衣袖,笑意不减,低头望着伏羲,眸子里一片迷蒙,却闪着些许光亮,得意的回道:“你不是说喜欢看我跳舞吗?你弹琴,我和大家一起跳舞!如何?” 伏羲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伸出手掌,掌心向下轻轻一划,伏羲琴赫然出现在了桌面上。 他轻轻拨弄琴弦,一曲《华胥引》缓缓流淌在山间,雪染一头冲进了舞池,与那些姑娘和青年一同翩翩起舞。 伏羲修长的手指不断在琴弦上飞跃,眼神却停留在清颜白衫的雪染身上。 此时,皎洁的月光为雪染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光芒,她墨染的青丝泛着浅浅的光泽,时而仰头低眉,时而指捏兰花,漫步轻舞宛若燕雀伏巢,疾飞高翔又似夜惊鸿鹄。 雪染玉袖生风,典雅矫健,款款舞出荡荡之情,流水行云翩若惊鸿,妙态绝伦若灵若仙。 伏羲自视酒量极好,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微微的醉了,几乎完全沉醉于雪染的美色之中。 伏羲满心满眼皆是雪染,并未注意要身旁的姑娘们,皆是不住的向他投来倾慕的目光。 不知是谁提议,要伏羲在在座的女子中选出一位与他共舞,雪染听闻此事也是拍手叫好,站在伏羲面前痴痴的笑。 众人皆知,华胥一族的篝火夜会见证了无数族中男子与女子的爱情,参加夜会的女子可在夜色之中寻找自己的意中人,男子遇见心仪的女子也会邀其共舞。 即使姑娘们知道伏羲是半个神仙,也许并未看得上她们这种寻常女子,但是,她们依旧想知道,能够获得伏羲青睐的女子是哪种模样。 雪染本想看伏羲羞臊的样子,却没想到,他居然并未拒绝大家的提议,而是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缓缓朝着雪染的方向走过来。 待到伏羲走到雪染身旁时,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众人见此,皆是唏嘘不止。 已经好久滴酒未沾的雪染此时已喝了太多杯,反应明显迟缓了很多。 雪染望着伏羲近在咫尺的脸,呆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咬了咬唇,伸出软绵的手去推伏羲的肩膀,轻声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害羞的时候还往我怀里藏?大家都看着呢!你快去选啊!” “我选你!”伏羲定定的望着雪染,他勾起嘴角,得意一笑,语气中满是坚定。 雪染方才翩翩起舞时并未觉得,此刻,在伏羲的怀中竟然突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眯起眼,仿佛在云里雾里,瞪大眼,又似乎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雪染狠狠的甩了甩头,她定了定神,看着伏羲,小声的提醒道:“胡说!那么多姑娘都巴巴地等着你,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可要慎重选择!” 伏羲紧紧的拥着雪染,眸子幽深的宛若一波碧潭。 他得逞的笑了笑,然后,将薄唇覆在雪染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就选你!” 虽是醉了,但是,雪染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周围那一道道妒恨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让她既尴尬又无奈。 雪染侧过头干笑了两声,对众人解释道:“大家别在意,伏羲自幼随我长大,未曾见过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此时羞臊着呢!” 伏羲的目光并未离开雪染,他勾着嘴角,温声道:“我这般羞臊,也只能选你了!” 众人闻言,皆是败了兴致,只得悻悻地去寻找其他舞伴。 鼓乐声中,雪染随着伏羲的脚步舞动起来,却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精神恍惚。她的脚步十分凌乱不稳,慌慌张张的踩了伏羲好几脚。 伏羲见雪染这般摇摇晃晃,不禁打趣道:“与我跳一支舞,让你这般愤恨吗?我的脚骨都要被你踩断了。” 雪染原本雪白的小脸此刻已泛上了玫瑰色,看上去宛若一颗的熟透的樱桃,极其诱人。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尤为困倦,一双眸子半闭半睁,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水来。 雪染咬了咬唇,挑眉道:“我本就不善双人舞,是你偏偏要选我,现在还嫌弃我跳得不好了!” “别人我不喜欢。”伏羲勾着嘴角,吐出一句极为诱人的话。 此刻,雪染似乎突然之间听不见伏羲的声音了,伏羲英俊的脸庞也开始变得忽远忽近,不断的扭曲旋转,最后,竟然完全黑了下来。 雪染一头栽到了伏羲的胸前,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081章 梦呓并非眼前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伏羲一愣,随即,开怀的笑了起来。 他打横抱起雪染,走到赫炎面前说道:“外祖父,雪染醉了,我先送她回去,您年纪大了,也要早些休息。” 赫炎看了看在伏羲怀中沉睡的雪染,点了点头道:“快些回去吧,这丫头向来不胜酒力,明日怕是要难受了。你且好生照看她,我叫人煮些醒酒汤,迟一点给你送过去。” “外祖父不必麻烦了,此时,族人们的兴致正浓,你也不必为我们忧心,我可以照顾好她。”伏羲轻笑了一下,出言拒绝了赫炎的好意。 赫炎想了想,雪染是走兽成精,人族的醒酒汤对她来讲,也不怎么顶用,便没有继续坚持,立刻答应道:“那好吧,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外祖父。” “谢外祖父,那伏羲先行告退。”伏羲向赫炎微微行了个礼,抱着雪染转身离去了。 伏羲将雪染带回了她原来居住过的房间,此刻,房内干净而整洁,显然是赫炎早早就派人打扫过的,又或是说,这间房常年被人打扫着。 赫炎虽是年迈,却心细至此,对待他们这些小辈真是疼爱有加。伏羲的心里不禁流淌过一阵暖流,更是深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伏羲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分外努力,为外祖父争些脸面,为华胥做出一番事业来。 此刻,躺在床上的雪染眉头轻蹙,紧闭着双眼,圆润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住的滚动,带动着浓密的睫毛也轻轻的颤抖着。 她的鼻尖、脸颊,甚至连耳朵上皆是绯红一片,这片妖娆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唇齿间带着淡淡的酒香,就连略显浓重的呼吸中也泛着浅浅的酒气。 “胸闷……好……难受……”蓦地,雪染口中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一只手无意识的用力拉扯着胸前的衣襟,似乎是极力寻找着能够突破窘境的出口。 伏羲见她如此,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他轻轻蹙起眉,眼中满是深沉的宠溺目光,口气里却透着些许埋怨:“就该让你尝尝醉酒的滋味,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的这样多!” “啪”的一声脆响,雪染的手掌狠狠的㧽在伏羲的脸上,力道之大,竟让伏羲的头迅速的偏向了一侧,脸颊很快便红肿了一片。 “你……这个混蛋!凭什么……凭什么……要如此说我?”雪染并未睁眼,只是呼吸有些急促,皱着眉哼哼唧唧的说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伏羲瞬间愣在了原地,他转过头,来不及体会脸上的疼痛,满目惊愕的盯着雪染,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伏羲眼中的雪染向来都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美好的宛若不染尘世的白莲花,他还从未见过,雪染如此撒娇与撒泼的模样。 雪染向来宠爱伏羲,怎会因为他埋怨了她一句,就舍得出手打他?看来,酒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竟然让他十分熟悉的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但是,此时眼前陌生的雪染不仅没有让伏羲感到厌恶,反而让他有了一点新奇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宝物,让人既兴奋又紧张,既惊惧又好奇。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雪染的脸上泛起了点点委屈的神色,声音也渐渐变得飘渺起来。 伏羲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是在笑雪染的失态,还是在笑自己无缘无故挨了打。 他轻轻抬起手,掌心朝下覆上了雪染的胸口,暗暗催动灵力,随着一道金光缓缓注入了她的身体,雪染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弛下来,面色也渐渐如常,似乎是不再像方才那般难受了。 伏羲修长的手指缓缓移至雪染的温润嫩滑的脸颊,轻轻抚摸着说道:“若是今后,你能像眼下醉酒这般对我敞开心扉,我挨这一巴掌也值了。” 雪染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伏羲,轻声呓语道:“混蛋……墨珏……你根本不知道我……多难受……” 伏羲的身体像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般,丝毫不能动弹,荡漾在唇角的笑容也瞬间僵滞住。 他眸子里动人的光彩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凄楚与死寂。 心中的暖流似是被人极速的抽空了,随即又被注入了成千上万的冰水,阴沉的寒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伏羲的唇齿与手指都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原来,雪染方才说的话皆是梦中呓语,她真正想打的人也不是自己。她的浓情蜜意与娇笑怒骂皆是给墨珏的,就连梦中,也不曾出现过他的身影。 伏羲就这样了无生气的坐在雪染的床边,半步未离,直到骄阳的光辉从窗外射进来,打在雪染娇柔的脸庞上,晃得她悠悠转醒坐起身,伏羲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雪染见到伏羲眉眼疲倦的神态和脸颊上明显的五指红印,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不禁吓了一跳。 她连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来回转动着伏羲的头,慌张的问道:“昨夜发生了何事?你这是挨了谁的打?” 伏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苦笑了一声。 雪染不禁觉得有些不对,赫炎好不容易迎来多年未见的外孙,就算是伏羲犯了天大的错,他也舍不得动手啊! 况且,伏羲懂事有礼,也不至于惹怒他。而族中的人对伏羲是又敬又畏,更是不会对她出动手的。 雪染的手指轻轻摩擦着伏羲脸上那道伤痕,这小巧的指痕,莫非…… 她顿时惊觉,昨夜她醉了,睡梦中回想起了那日她与墨珏的争吵,在墨珏的口不择言下,她忍不住动手打了他。 难道,她在睡梦中对伏羲动了手? 如今伏羲这脸,她该向琬琰如何交代,又该向族人如何解释啊…… 雪染僵硬的收回手,小心翼翼的问道:“伏羲,是我动的手吗?” 伏羲并未恼怒,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说出了雪染最害怕听到的话:“除了你,还能有谁?” 顿时,雪染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愧疚之色,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对不起,我昨夜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脸是不是很疼?” 伏羲叹了口气,似是无奈的说了句:“既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日后就切莫再贪杯了,你身上可还有何不适?” 她将伏羲打成这样,伏羲首先关心的竟然是她的身体,这让雪染更加无地自容。 她伸手指了指伏羲脸上的伤痕,说道:“我很好,只是你这脸……” 伏羲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触觉上似乎是鼓起了几道印子,他昨夜只顾着心痛,竟未觉得自己的脸被雪染打的这样重。 伏羲垂下手,见雪染慌张又愧疚的眼神,不禁苦笑了一下,轻声安慰道:“看上去很严重吗?我自己看不到,不知是何模样,你放心,我可以掩去,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的。” 雪染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伏羲站起身,轻轻抚摸了下雪染的长发,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柔情,勾起嘴角道了句:“不碍事,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去给外祖父请安。” 不等雪染回话,伏羲便径直出了门。 雪染坐在床上不禁有些发愣,这孩子什么时候竟也学的儿时她抚摸他的头那般,对她做这样的事了。 雪染甩甩头,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伏羲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然长大了。 如今,距离他们出行已有十余日,昨日他们与老族长见面后,伏羲便给琬琰传信报了平安,琬琰当日便回了信,嘱咐他们千万不要过度劳心伤神,一切徐徐图之便可。 琬琰的信中却完全没有提到墨珏,按照琬琰的性子来讲,她既然许诺了雪染会将锦鸢转交给墨珏,势必会兑现承诺。现如今琬琰没有提及此事,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还没有将锦鸢送出去,要么,便是她还没有劝动墨珏给自己回信。 这让雪染的心中万分焦急,整个人都躁动不安起来,生怕从今以后,墨珏便当再无她这个人了。 想到此处,雪染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随着心中越来越慌,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 蓦地,雪染双手在胸前一拍,发出一声脆响,随即,面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站住脚步,手腕一翻,化出一只锦鸢,只是,口中的咒语还没有念完,她便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雪染定了定神,素手一挥,又将锦鸢收了起来,眼神中写满了茫然无措与患得患失。 她转念一想,墨珏不肯收她送的锦鸢也好,还是不肯寄信给她也好,都只能说明,他心中对她还有怨气。就算她贸然寄信给他,想必,墨珏也是不会回吧。 雪染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瞬间跌坐在地上,心底渐渐凝结出了细小的碎冰。 屋外虽是春意正浓,她的眼里却是一片冰霜,冷的她瑟瑟发抖。 第082章 半人半神肩使命 - 千狐袅袅 - 猫颜 薄暮时分,苍茫的大地上笼罩起了一片金色的寂静,不远处的天边,挂着一轮朱红的火轮,奋力将自己最后一丝光辉倾洒在地面上,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团,也变得火带一般殷红。 山峦披上了晚霞的彩衣,炽热的光仿佛又将方才降温的大地燃烧起来。就在一瞬间,夕阳消失了身影,残留在天际的,只剩下几点疏星。 房内,渐渐黯淡下去的光亮让雪染缓缓回过神来。 白日伏羲说要去见老族长,可他这一去,便是整整一日,现在这个时辰竟然还没有回来。 也许是祖孙相见格外亲昵,老族长将伏羲留下来住宿也极是有可能的,但是,按照伏羲的性子来说,他必定会提前知会雪染一声,免得她担心。 雪染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够放心。 她站起身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赫炎房中。 “天色已晚,你到我这里来可有要事?”赫炎身穿亵衣亵裤,身上披着一件薄衫,拄着拐杖,从卧室内走到堂室来接待雪染。 显然,他早就已经休息了。 雪染看了看赫炎,又看了看他身后,并未见到想要见的人。 照理说,伏羲不是这样无礼的人,赫炎既然已经躺下,伏羲若在此处,必定会代替赫炎出来迎接客人。 雪染不禁有些疑惑的问了句:“雪染是想问问老族长,想如何安排伏羲的住处。” 在雪染的搀扶下,赫炎坐在了椅子上,缓缓开口道:“自你们走后,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就都搬到了一起,想着住得近些,也方便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如今,我们的腿脚也不似原先那样灵便了,一时间也不好搬走,我就让羲儿先去你那里住些日子,等族里的孩子们将新房收拾好了,再叫他搬回来。” 雪染不禁有些心惊,赫炎的意思是伏羲此刻应该在她家中,可,是她一整日都在家中,并未见到伏羲归来。 赫炎见雪染垂眸不语,以为她是对此安排有些不满意,便问道:“羲儿住在你那里,你可是觉得不方便?” 雪染回过神来,赫炎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伏羲住在这里才是真的不方便,可伏羲若是住的远了,雪染也会担心。 她连忙回道:“方便,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何不方便?” 这回轮到赫炎发懵了,既然雪染并无不愿,那她又为何大晚上的来他这里,询问伏羲的住宿安排呢? 赫炎微微蹙眉道:“那你怎是一人前来?难道。是羲儿觉得不便,又不好意思与我言明?” “呃……”雪染不禁愣住了,果真如她想的那般,伏羲从赫炎这里离开后,便不知去了何地。 此时已是暮色,老族长一把年纪了,雪染也不可叫他跟着担心。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没有,他已经睡了,我来就是想和老族长请求,让他日后都与我住在一起,新房就不必收拾了。我们住得近些,万事也好商量。” 新房的确离雪染的住处过远,如今,华胥一族最有能力的便是伏羲与雪染二人,若是他们住得近,华胥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尽快商量出对策。 赫炎想了想,柔声道:“也好,若是你们改变了主意,不要怕麻烦,随时来找我便可。” 雪染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个礼,道:“多谢老族长细心安排,天色已晚,雪染就先告退了。” 从赫炎房中退出来的雪染,连忙寻找了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发现伏羲的身影,她的心中不免一阵惊慌。 听赫炎方才的语气,伏羲白日里似乎也并未有何异常,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竟然一声不吭的就失踪了? 伏羲可能去的地方雪染都寻遍了,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她不禁有些慌了,难道,他是去了林深处的卦台崖? 站在此处如此胡思乱想也是耽误时间,雪染抬腿便向向林中走去。 在归巢鸟儿悦耳的啼叫声中,雪染果然发现了在卦台崖上盘腿而坐的伏羲。 皎洁的明月在薄薄的云层中缓缓穿行着,淡淡的月光为大地披上了银色的衣裙,给这清冷的夜晚增添了许多光彩。 月色为伏羲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银边,他的三千墨发倾泻在肩头,隐隐地泛起淡淡的光泽,深邃的黑眸如一波古潭,静静地望着崖底的渭河,整个人散发出清冷卓然的气质。 雪染不禁看的有些失神了,此时的伏羲似乎让她感到有些陌生。他眼中的深沉仿佛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海水,不知何时会翻滚澎湃起来。 “伏羲!”雪染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但是,伏羲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极为出神,完全没有意识到雪染渐渐向他靠近的脚步。 雪染见状,便快速的上前几步,伸手搭在伏羲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道:“伏羲,你为何坐在此处?” 伏羲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的,猛地回头。 当他见到身旁的人是雪染时,眼中的惊惧一闪而过,脸上渐渐浮现出温和而柔情的笑意,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雪染见伏羲有了反应却并无起身的意思,便干脆在他身旁跪坐下来,微微蹙眉道:“我见你一日不回,心中自然是不安,故而,才出来寻你的。” 伏羲这才发觉天色竟然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轻笑道:“我一时出神,竟未发觉天色已晚,让你担心了。” 雪染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是何心事,竟让你这般手足无措?” 伏羲停顿了片刻,眉目中重新覆上了失魂无措的神色。 他微微垂眸,缓缓道出自己的心事:“我今日去给外祖父请安时,族中几位老者也在堂室内,我便坐下来与他们一同饮茶谈天。听他们说起,我才知道,昆仑山比不上常年受父王恩泽的雷泽,这里之前发生过多次雪灾、火灾、洪灾等诸多天灾,族人也发生过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情况。他们虽是人族,却是我的母族,对此,我既无奈又心痛。但是,我一时间又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解决这些问题,茫然无措间我竟浑浑噩噩的走到了此地。见前方无路了,我便坐下来思量对策,不成想,我这一坐,便过去了这些时辰。” 雪染听完伏羲的话,不禁皱紧了眉,深觉此事并不简单。若是伏羲执意为人族谋求福祉,稍有差池,便会得罪整个神族。 她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我知道,你与帝神一样心怀天下。只是伏羲,你说的那些天灾,皆是神与上天旨意,那是身为人族理应接受的事情,他们既无法违背,也不可避免。你身上虽然流淌着人族的血,但同时,你也是神族的血脉,这抵御天灾的法子还要细细思量,你切不可为了这件事与神族为敌。” 伏羲看向雪染的眼神中满是坚定,回的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正因为我身上还有一半人族的血统,才不仅要维护神族的尊严,还要肩负起重振华胥的使命,更要维护人神两族的万年和谐。如今,我既已回归华胥,担任族长之职,势必要站在族人的立场出发,想出既不会与神族抗衡,又能维护好他们利益的万全之策才是。” 雪染被伏羲身上的正气凛然与从容不迫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伏羲小小年纪,竟如此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伏羲原本还是雪染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孩子,如今竟能够独当一面去保护别人了。 雪染心中万千感慨,口中不禁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伏羲……” “何事?”伏羲温柔的望着雪染,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寻找到问题。 “没,只是突然之间觉得,你长大了。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既欣慰又有点心酸。”雪染慌忙摇了摇头回道,语气中充满赞许之意,却还泛着一些伤感之情。 从伏羲出生起,雪染便对这个孩子充满歉意,总是希望能倾尽自己所有,让他拥有快乐的童年,让他尽情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善意。只是,伏羲却尤为早熟,不知不觉间,也想要为他人撑起一片天了。 伏羲最不喜欢听雪染将自己说成孩子,他禁不住蹙起眉,苦笑了一下,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与委屈:“我早已经长大了,只是你总喜欢将我当成孩子。” 雪染知道伏羲心思敏感,便轻笑着连连点头道:“嗯,我知道我们伏羲最出色了,可你若是想不出对策,便要一直在这里坐下去吗?” 伏羲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的落寞,轻声说了句:“回去我也不能安心,在这里坐着心思能开阔些。” 雪染看了看他,这里聚天地之灵气,享月光之精华,实属修炼圣地,她干脆也学着伏羲的样子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笑着回道:“好,那我在这里陪你。” 第083章 望知其味寄青梅 - 千狐袅袅 - 猫颜 伏羲闻言,转头看着雪染,眸子里泛起一丝惊奇与欣喜,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偷偷的笑着。 随着墨色的天空渐渐转为深蓝,繁星与明月在逐渐上升的光亮中,渐渐隐去了身影。 浅灰色的云朵里迸射出一道细长的直线,宛若一支火箭般闪着耀眼的金光,红得透亮。 光明的白昼瞬间从夜色中迸射出来,云层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缝隙之中闪动着红得发亮的圆点,渐渐冲破云层紧密的融在一起。 朝阳便这样冉冉升起了,光芒四射的辉映着朝霞,灿若锦绣。 那耀眼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大地上所有的阴霾,令人不敢张开眼睛直视。 恰好一阵山风徐徐吹来,云烟渐渐四散,花香阵阵袭来,一切美好的犹如织锦上的装饰图案,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雪染已是许久未在山顶看过日出,她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心中竟隐隐迸发出细碎的兴奋与幸福之感。 雪染忍不住转头望向伏羲,希望他能与自己一同领略这美妙的朝霞之景,一转眼,却撞见了他深情的眼眸,正紧紧的注视着自己。 昨夜雪染一直闭着眼睛,今日清晨感觉到眼前的一片光亮,她才忍不住睁开了双眸,看到这般美丽的风景,便再也收不回视线,竟没注意到伏羲是何时看向自己的,又或是说,他这样看着自己多久了。 雪染楞了一下,满目诧异的问道:“呃……你看着我做什么?” 伏羲勾着嘴角,似乎心情大好,挑了一下眉,反问道:“你不是也看着我?难道,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了?” 雪染不禁语塞,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僵硬的筋骨,低下头对伏羲说道:“好的法子向来都得慢慢思量,从不能一蹴而就,你若还是满心烦忧,岂不是浪费了如此美景?不如弹上一曲,兴许,还能迸发出些许灵感来,如何?” 伏羲见雪染眉梢眼角皆带着笑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她。故而,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了句:“你到底是来陪我想办法的,还是找我陪你消遣时光的?” 雪染蹲下身来,双手轻轻扯着伏羲的衣袖,滚动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已经陪你一夜了,你也该休息一下,换换心情了,就弹上一曲吧,好不好?” 伏羲见雪染竟一副撒娇的模样,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右手掌心向下,在空中轻轻一划,伏羲琴便凌空出现。 他十指轻抚琴弦,悦耳的琴音缓缓流淌而出。 雪染在这动人的乐音之中止不住翩翩起舞,优雅灵动的身影宛若一只雪白的蝴蝶,不断的挥动着翅膀,萦绕在伏羲的身边。 此时,两人就好似是一副美妙绝伦的画卷,是如此的和谐完美。 轻风带起雪染的衣袂四散飘飞,在衣袖裙摆的舞动之间,竟有无数片花瓣洋洋洒洒的凌空而下,一瓣瓣飘动摇曳,散发着缕缕清香。 只见,雪染如玉的素手婉转起扬,一双水眸含情脉脉,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妙绮丽的色彩。 渐渐地,琴声由缓转急,雪染旋转跳跃的身姿也愈加极速,看上去身轻似燕,身软如云,一双纤纤细臂柔若无骨,裙裾飘飞,步步生莲,时而飞跃于渭河之上,时而凌驾于云雾之间。 伏羲仰观天云之变化,俯察山川之俊秀,此处 青山着意,流水有情,琳琅满目的美景让他应接不暇。 伏羲如饮佳酿般醉得无法自抑,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派美妙的幻境。 对面的山峰似乎是被伏羲的琴声感染了,止不住的颤抖晃动着。蓦地,一声剧烈的炸响,震耳欲聋,只见,古木掩映的山峰豁然中开,火星飞溅。 “小心!”伏羲心中一惊,大喝一声,琴声中断,他慌忙起身,寻找着雪染的下落。 悬在半空中的雪染连连后退,双手快速叠交于胸口,手腕一翻幻化出结界,一道璀璨的金光闪过,她顺着河流,安然无恙的缓缓降落在渭河河心的分心石上。 伏羲的视线随着她身体滑落的轨迹缓缓向下望去,竟然见到,那块分心石幻化成了立体太极,通体卦爻分明,阴阳缠绕,光辉四射。 眼前骤然出现的此番情景,震撼了伏羲的心胸。 太极神图彻底揭露了天人合一的秘密,深深映入他的神识之中,伏羲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他目光如炬,突然间感悟到,天地万物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唯阴阳而已。 伏羲以指代笔,一边细细思量,一边将世间的八种事物:天、地、水、火、山、雷、风、泽,分别创造了相应的符号代替,按四面八方得排列方式,凌空描绘出了八卦的图案。 他眼中的诧异很快被喜悦代替,随即展开笑容,禁不住大叫道:“成了,成了!” 此时,雪染也催动灵力,从河上飞回了崖顶,见伏羲喜不自胜的模样,她走过去,疑惑的问道:“什么成了?” 伏羲抬起头看见雪染时,脸上的笑意不减,长臂一挥,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颤声道:“我终于找到其中的规律和关系了,只要将这八卦图传授给族人,他们不但可以推演出下次天灾的时间,提前做好预防的准备,还能掌握天地万物之间的变化,预卜未来事情的发展。” 雪染听着伏羲稍显凌乱的话语,不禁有些云里雾里的,实在是搞不清楚,他是找到了哪些东西之间的规律和关系。 只是,她细细揣测着伏羲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有了他方才画的那张图,人族就可以自己推演出未来事件的吉凶,从而及时的躲避天灾人祸。 若真的是这样,伏羲不但帮到了人族,也没有侵犯神灵的尊严。 雪染见伏羲突破了瓶颈,想出了万全的对策,心中也是万分欣喜,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伏羲的后背,称赞道:“我就知道,我们伏羲如此隽拔超群,定会想出法子来。” 伏羲轻轻松开雪染,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双明亮的眸子深情地望着她,柔声道:“雪染,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想出对策,谢谢你!” 雪染却不以为然,她不仅没有帮伏羲想出法子,反而蛊惑他弹琴,这才误打误撞的解了他的困惑。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接受他的道谢,不禁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说道:“谢我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功劳。” 伏羲的眸子愈加漆黑,幽深的宛若浩瀚的海洋。 他先是停顿了片刻,而后,沉声道:“雪染,留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我将寸步难行。” 雪染“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挑眉看着他,回道:“你这话说的,可是太过严重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伏羲微微蹙眉,雪染这副反应,显然是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锦鸢!”还不等伏羲多做解释,雪染突然大叫了一声,目光在天际快速划过。 随即,她眼中浮现出一抹浓烈的喜悦,微红的脸上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欢愉。 伏羲心里一顿,眼中的海水瞬间凝结成了冰川。 自从他们离开雷泽,他就再未见过雪染如此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用回头也知道,雪染定是见到了墨珏给她寄来的锦鸢。 伏羲之所以肯定是墨珏寄的,是因为,雪染交给他们的锦鸢皆是闪着金光,唯独送给墨珏的那只注入了许多灵力,故而,那只锦鸳散发出来的是五彩的光芒。 雪染并未注意到伏羲此时的反应,她的一双眼睛和一颗心皆在那只锦鸢上。 她想也没想,快速挣脱了伏羲手臂的钳制,立刻飞身过去,衣袖一挥,牢牢的抓住了那只锦鸢。 雪染的双手一上一下的叠加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轻轻托住那只闪着淡淡彩色光芒的锦鸢,仿佛是捧着一个世间难得奇珍异宝。 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温柔的目光不断的在手中打量着,浅浅的呼吸声愈发沉重急促,手指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眼角竟不自觉的滚落出晶莹的泪滴。 虽然离开雷泽只是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可雪染却觉得,她等这封信已经等的太久了。如今,信就在手上,雪染既好奇又紧张,既兴奋又害怕。 她一方面迫切的想拆开,去查看墨珏书写的内容,一方面又感到有些胆颤,似乎是没做好准备去面对。 这种复杂的心情是雪染此前从未有过的。 伏羲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久久不能平静。 最终,雪染定了定神,对着锦鸢的头轻轻吹了口气,呵气如兰,那锦鸢便闪着斑斓的光芒掉落下来一颗青梅。 雪染疑惑的望着手中那颗青梅,转眸看向浮在半空中墨珏写的那几个字,口中不由自主的轻轻念出声来:“汝系林中狼,得志便猖狂,细细品青梅,吾味你也尝。” 第084章 一方素帕寄心知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明显的一愣,随后,又仔细的思量了一番,立刻明白了墨珏的意思。 墨珏这是在骂他白眼狼呢! 墨珏认为雪染选择守护在伏羲身边,便是不再顾忌自己对她的恩情,这种做法实数忘恩负义。 但是,他的心中却好似打翻了醋坛般的酸涩,这种幽怨之感无法言明,唯有让雪染品品这青梅,好好体会一番,她才能明白。 雪染轻笑了一下,小心地咬了一口青梅,唇齿间立刻感受到清脆鲜嫩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酸涩,舌尖上所有的味蕾都不禁为之颤栗,分泌出大量的涎水,似乎极力想要冲淡那折磨人的味觉。 难耐的酸味让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但是,唇角却控制不住的地向上扬起。 雪染细细品味着,就像是在品尝一道珍馐,口中冰冰凉凉的感觉似乎驱散了她心头的躁动,让她展开了久违的笑颜。 雪染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了伏羲的眼中,方才,他为华胥创造了八卦图也不见雪染如此欣喜,墨珏只是寥寥几字与一颗青梅,便让她如此喜出望外。 他心中点点滴滴的苦涩与酸楚开始逐渐蔓延,似乎此刻品尝着青梅的不是雪染,而是他自己。 雷泽,海边。 一个身穿墨色软缎长袍,腰间绑着一根玄色卷云纹锦带的男子,屈着一条腿坐在岸上。一头瀑布般的青丝随风飘扬,古潭般漆黑的双眸深沉的望着海面。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抱膝的豆蔻少女。 少女身着一件粉色镂花蝴蝶纹织锦立领中衣,逶迤拖地纯白刻丝并蒂莲凤仙裙,身披桃红色暗纹刻丝葫芦双喜纹烟纱菱锦,脚上穿的是花纹云头绣鞋。 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绾着风流别致凌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嵌花凤尾翡翠头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翡翠镯,腰系如意流苏宫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白鹤展翅的香袋。 小小的人儿却是出水芙蓉,皎若秋月。 此时,她白嫩的杏仁小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灿若星辰,唇边漾着优美的弧度,一双白净的玉手紧紧抓住身旁男子的手臂,不断的左右摇晃,口中娇滴滴的央求着:“师傅,你就告诉女娲吧,母后与哥哥都知道,雷泽上的人也知道,却唯独女娲不知道。” 墨衣男子的脸上隐约的浮着一层阴霾,一双幽深的眼眸不见半点波澜,依旧静静地望着海面,口中淡淡的回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讲的?” 女孩子听闻此言,微微蹙眉,因为心中急切,面色似乎又红润了许多。 “可是女娲想听嘛!九黎族口口相传,师傅与父王当年封印了天神,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却没说你们用了什么样厉害的法术。女娲想听师傅亲口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师傅……你就同女娲讲讲嘛……”女娲嘟起了樱桃小嘴,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语气中除了失望,更多的却是期待。 墨珏侧头看了女娲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帝神与琬琰终日忙着处理人族事物,女娲又不似伏羲那般喜欢安静的独处,每日都缠在墨珏身边问东问西,墨珏从伏羲离开雷泽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清闲过。 说到底,女娲还只是个孩子,好奇心颇为浓重,若不不满足她的要求,怕是她会坚持不懈的问上他一整天,墨珏也实在不忍心泯灭她的天性。 想到这些,墨珏就觉得头疼,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娲,缓缓讲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女娲聚精会神的听着,时而紧张万分,时而大声欢笑,时而惊叹连连,时而拍手叫好。直到墨珏讲完了,她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天边突然飞来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 墨珏先是漫不经心的一瞥,随后,他的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似温柔似嘲讽,似欣慰又似不满。 只见,他墨色的衣袖一挥,那只彩鸟便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女娲的目光随即落在墨珏的手里,既诧异又惊喜的问道:“这不是雪染姨母留给师傅的锦鸢吗?她怎么自己飞出去了?” 说着,她便想要伸手去拿,墨珏却突然握着锦鸢扬起了手,直直的躲开了。 女娲的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她悻悻地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嘟着嘴巴,说了一句:“为何每次女娲想看它,师傅都不许?” 墨珏自然是不会给她看,他不自觉的勾着嘴角,挑起眉讥诮的说道:“今日的法术为师已经教给你了,你想听的故事为师也讲完了。你若是再去不修炼,天就要黑了,难道,你要永远做雷泽上灵力最低的神吗?” 被敬爱的师傅这样数落,女娲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委屈的辩解道:“女娲年纪小嘛,怎能修炼几日便突飞猛进?师傅不想给我看就算了,竟还想着赶我走,你和雪染姨母到底有什么秘密不想被女娲知道啊?” 墨珏自然不会被她套了话,只是故作叹息的说道:“你哥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果然,还不等墨珏说完,女娲便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停,停!所有人都说哥哥一闻千悟,才能卓绝,师傅动不动就提哥哥,师傅没说腻,女娲都听怕了!师傅不就是嫌女娲碍事了吗?女娲走还不成吗!我找父王去,正好,我想见识见识那拥有混沌之力的昊天塔呢!” 说完,女娲哼了一声,朝着墨珏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开了。 墨珏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鸢,暗暗催动灵力,锦鸢便化成了一方素锦帕子。 墨珏微微皱起眉,用两根手指捏起帕子,轻轻转动手腕,细细的反复打量着,这确实只是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而已,并无任何玄机。 墨珏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不耐,他已经做了退步,这小狐狸又在搞什么鬼?还蹬鼻子上脸了! 难道她,就一句话也不想与他多说吗? 墨珏静静地望着海面,手指轻轻摩擦着素帕,突然间如梦初醒,他的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芒,唇边也控制不住的展开了笑意。 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 这狐狸,是在诉说对他的思念呢! 想通其中的道理,墨珏沉溺在痛苦中的心,终于浮出能够水面。多日愁眉不展的他,此时心里难得的畅快。 高比房中。 “母后,你就给娲儿看一眼嘛……”女娲扯着琬琰的衣袖,温声细语的央求着,脸上浮着两坨红晕,明亮的眸子里是一片清泉,水汪汪的惹人心疼。 琬琰不禁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也不知女娲的性子是随了谁,她小时候可从未这样和别人撒过娇,也不似她这般缠人。 琬琰伸出手,拍了拍女娲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柔声说了句:“九黎族邀母后与你父王前去商量要事,待我们回来之后再拿给你看,好不好?” 女娲并未撒手,见琬琰作势要走,心中更是急切。 这可是九黎族三月一聚的大会,他们这一去,势必要天黑才能回,女娲好奇心作祟,根本一刻也等不了了。 她慌乱的眨着眼睛,仰头望着琬琰道:“那母后让父王将昊天塔留下再走嘛,也让娲儿瞧个仔细!” 琬琰站定脚步,轻轻甩了一下衣袖,神色中露出了几分不悦。 她低头望着女娲,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竟是胡闹,昊天塔乃是神界重宝,怎能随意拿出来任你把玩?” 女娲扁了扁嘴,委屈的神情看上去极为楚楚可怜,随后,眼中涌起了一片坚定之色。 她信誓旦旦的说道:“娲儿保证,绝不会对昊天塔动用灵力和法术,除了哥哥手中的宝琴,娲儿还从未见过其他的宝物呢!娲儿只是想悄悄而已,母后,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正巧这时,高比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小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颇为不忍。 他轻笑了一下,温柔地对琬琰说道:“娲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嘛?你若是不答应她,她便会一直缠住你不放!罢了,以她的灵力也无法解除昊天塔的封印,雷泽有墨珏守着,谅他人也不敢前来滋事。”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上托着昊天塔,款步向她们母女二人走来。 女娲见高比答应了她的要求,眼中布满了惊喜,欢呼雀跃的向高比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昊天塔,心满意足的笑着说道:“谢父王,还是父王最疼娲儿!” “你总是这样娇惯着她,也不怕把她宠坏了。”琬琰微微蹙眉,小声说了一句,脸上有些许无奈又有几分欣慰之色。 高比看了看琬琰,伸手摸了摸女娲的头,坦然的笑着回道:“娲儿是我女儿,我自是要宠着她的。” 琬琰没说话,也不恼,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高比低头看着女娲,宠爱归宠爱,可是神器却不是闹着玩的。 第085章 逃出神塔销声迹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还是要交代一句:“娲儿可要好生保管昊天塔,绝不可将它带出这个屋子。待父王与你母后归来之时,定要将它完好无损的还给父王,知道吗?” 女娲生怕高比反悔,将昊天塔收了回去,赶紧点头,乖巧的答道:“娲儿知道了!父王且放心,娲儿有分寸的!” 高比与琬琰离开后,女娲便将昊天塔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面上。 她双手托着腮,一动不动的盯着塔身。 良久,她似乎兴致全无了,有些失望的伸出手指,在塔底的门口上不断的划动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左看右看,也只不过就是一个塔而已,普通的很,它既不会变大,也不会发光,哪有师傅和父王说的那么神奇,就凭它,也能封印的住叱咤风云的天神?” 谁知,女娲说完这些话,昊天塔便像是触碰了某个机关一般,塔身先是轻微的颤抖着,敲打在桌面上放出“咯咯”的响声,最后,竟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女娲的心中又喜又惊,忍不住探过身去细细观察,塔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何人在说话?”突然一个阴沉而沙哑的男声,在女娲的耳边不断回响着。 女娲心中一惊,立刻站起身来,转头四处寻找着,但是,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惶恐不安的大声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男子轻笑了两声,听上去格外的阴森,他嘶哑的声音中似是含着不屑与嘲讽,缓缓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不够神奇吗?” 女娲楞了一下,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塔身,仔细想了想,似乎方才的声音真的是从里面传来的。 她震惊的问了一句:“你……你是昊天塔吗?” “是,也不是。”男子仅仅吐出四个字,深沉的语气中满是高傲。 女娲心中的好奇已经胜过了恐惧,她渐渐俯身探过去,重新打量着塔身,满目疑惑的问道:“那你是谁?” “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那声音依旧满是冷漠与高傲,却像是有巨大的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着女娲的注意力。 女娲站起身,扬起脖子,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十分骄傲的说道:“我是女娲,雷泽第一女神!” 那声音消失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随后,语气中似是充满了好奇:“女娲?我怎么从未听说雷泽有过名为女娲的神仙?” 女娲心中浮现出几分不悦,虽说如今在雷泽这片土地上,只有她一个女神仙,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她年纪尚轻,对神族也无贡献,除了人族对她尊崇备至,和一些低阶神仙敬她为帝神之女外,神族也不怎么拿她当回事。 但是被一个神器这样轻视,女娲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微微蹙眉,反驳道:“你少瞧不起人,是你自己孤陋寡闻,我母后是华胥氏族的大小姐,我父王可是受万人敬仰的帝神,雷泽有谁不知道我?” “你父亲是高比?”那深沉的声音中似乎突然添了几分冰冷。 普天之下,无论神、仙还是妖、魔皆尊称高比为帝神,女娲见他直呼自己父亲姓名,便暗暗觉着他与自己父王的关系一定是极为亲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问道:“你认识我父王?” “化成灰我都认得!”那声音冷哼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满,似乎是咬着牙说的,透着一股强烈的恨意。 数万年来,高比降妖除魔,执掌大地,保护人界,受万人敬仰,受众神尊重。照理说,不该有人会对他怀有恨意。 但是,听着这个人咬牙切齿的语气,女娲不禁有些茫然了,难道,是锁在昊天塔里的妖魔鬼怪,在说话吗? 凭借昊天塔的威力,任何妖魔被封印在内后,就算不被炼化,也无法在催动灵力了,又如何与她对话的呢? 女娲微微蹙起眉,试探性的问道:“我父王可是有得罪过你?” 半晌,塔中都没有动静。 女娲以为是他没有听清,刚要开口再问一遍,那边就回了音:“我与他太熟了,方才在与你开玩笑呢!他是我的义兄,说起来,你还是我的侄女呢!”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憋闷,似乎在奋力压抑着强烈的情绪。 “真的吗?”女娲还是有些怀疑。 那边顿了顿,随即打听道:“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叫伏羲吗?他没在这里吗?怎么不见他说话?” 女娲见他将自己的家人名字全部说对,心想,他可能与父王是旧相识。不过,她转念一想,万一他是父王的仇人呢?女娲甩了甩头,就算是仇人,他也被困在塔内出不来了,她又有何惧? 只不过,女娲的心里却多了几分戒备。 她谨慎地问道:“虽然你认得我父王与兄长,可你并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如若你真的是我的叔叔,为何我从未听父王提起过你?” 对方突然大笑起来,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略显阴森。 他沉声道:“你父王日理万机,怎还会想得起我来?你才出生几年,我这不才有机会见吗?他们夫妻二人去哪里了,怎么不同我讲话?” 女娲皱了皱眉,如实答道:“父王与母后去九黎族了,待他们回来之时,我定会亲自问问的。” 原来,这房中只有这小丫头一人,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笑声,随后哑着嗓子说道:“与你说了两句,叔叔便有些口渴了,女娲,你为叔叔去取些茶水来吧!” “叔叔想喝茶?可是,师傅说我煮的茶不怎么好喝。”女娲有些犹豫,她答应了父王不会对昊天塔动用灵力,可是,父王却没说这塔会与她对话,也没说该不该给他水喝。 听女娲的话好似拒绝,对方明显有些急切了些,快速说了句:“白水也行,我着实口渴得很,一杯水又不能喝穷高比,你就为叔叔取一些来吧!” 琬琰从小便教导女娲要知书达理,尊老爱幼。如今,塔里面的人自称是她的叔叔,方才他想喝一口茶水已经被女娲拒绝了,若是再拒绝他讨要白水的请求,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女娲想了想,乖巧的开口道:“那叔叔稍等片刻,女娲为你取水来。” 对方先是大笑了几声,而后赞叹道:“真是我的好侄女!” 那语气听上去明显的晴朗了许多,似乎是既得意又欢喜。 女娲端着茶杯走回来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了,疑惑的问道:“叔叔要如何喝水?” “你顺着塔底倒进来一些就可以了。”那声音引导着女娲将水倒给他。 眼见杯中见空,对方似乎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好侄女,这点水真是不够我喝,你将茶壶拿来可好?”虽是请求的话语,却是命令的语气。 女娲也想不出理由拒绝,只好端来茶壶,对着塔底门口缓缓倒了进去。 茶壶空了,里面却没了动静。 女娲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叔叔,你可是喝饱了?” 女娲接连问了几声,都不见塔中有回应,不禁疑惑的反复查看着昊天塔。 蓦地,整个塔身发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强烈的光线把房间内照得通量,晃得女娲眼睛生疼,她立刻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耳边突然清晰地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随后,只听见那声音的主人十分愉悦的说了句:“饱了,千百年来喝的最畅快的一次!” 女娲缓缓的睁开双眼,不知何时,在她身边站了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他身穿一件紫黑色蟒袍,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蟒纹金带。 那个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下,轮廓分明且深邃,有棱有角的脸嵌着雕刻般五官,漆黑的眉毛嚣张地向上扬起,浓密的睫毛下,是幽暗深邃的眸子,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此时,他薄薄的唇角边漾着一丝邪魅狂狂狷的笑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雷公,终于重见天日了! “叔……叔叔……”女娲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口中不自觉的喃喃念着。 虽然女娲此前未曾见过雷公,但她还是被雷公的气势震慑到了,双脚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中写满了惊怯。 雷公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娃娃,心里暗忖,高比竟然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照理说,高比封印他的仇,不共戴天,他的儿女,雷公自是不想留,可说到底,这娃娃还少不更事,还误打误撞的救了他一命。 也罢,就留她一命吧! 如今雷公已解了封印,势必会引起高比等人的注意。他被昊天塔控制已久,重伤不曾痊愈,一时间无法运转灵力,单打独斗毫无胜算,他需速速回到天界养伤才是。 天界…… 想起天界,雷公便想起了那日东海起了反心,后祈一行人旗开得胜,如今,怕是已经占领天界了,他须得小心为妙。 第086章 独往天界敲警钟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雷公的唇边浮现出一丝阴冷狠决的笑容,他打定了主意,不如先找地方藏身悄悄修炼,待伤势痊愈修成正果,再报仇也不迟! 待到那日,他必将大开杀戒,杀得天界人间,片甲不留! 雷公低头看了看女娲,眼中的狠厉渐渐隐去,竟染上了些许柔情。也许是太久未接触到小孩子,又或是女娲脸上纯真无邪的表情勾起了雷公的保护欲。 他上前两步,贴近女娲俯下身,勾着嘴角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女娲泛着红晕的脸颊,挑眉道:“你不必如此怕本神,你既是救了本神一命,本神便不会伤你性命。” 女娲满眼疑惑,并不知雷公此话是何意,只是怯怯的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雷公手腕一翻,一个闪着淡淡金光的小葫芦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内。他拉过女娲素白的小手,将那只葫芦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女娲只觉得手心里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点重量。下一刻,那葫芦却灵光乍现,不断缩小融化在她的掌心内。 女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震惊的将手掌抬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只见手心里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葫芦纹路。 她不禁抬起头,茫然的问道:“这是什么?” “日后,能让你保命的东西!”雷公勾了勾嘴角,双手分别抓住女娲的两只小手,边引导着她的动作,边说道:“你将双手掌心相对,上下交叠平放于胸口,手掌交换两次位置,这宝葫芦就会出现。” 女娲学着雷公的样子自己又做了一遍,宝葫芦果然出现了,她更加迷茫了,不禁问道:“父王与师傅皆在雷泽,定会护我周全,我用不着它救我性命,况且,一个葫芦如何能保我性命?” “你且好好留着,到时候自会知晓!”雷公得意的说了一句,随后,又伸手捏了捏女娲的小脸道:“有个女儿似乎也不错,高比倒是比本神活的悠哉!本神走了,他日,我们一定还会相见!” 还不等女娲回答,雷公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女娲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墨珏就闯了进来。 方才墨珏在海边,见到高比房中陡然升起了一道光柱,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开始他以为是帝神在修炼,而后又突觉不对,此时帝神应该在九黎族内,房中异常定然是又古怪。 如此强盛的灵力,雷泽之上他熟识的人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墨珏心中暗念不好,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当墨珏见到房内只有女娲一人,并相安无事之时,心里便松了口气。 可当他发现桌面上的昊天塔时,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恐慌。 墨珏的眸子里泛起了异样的光芒,他看着女娲,沉声问道:“方才,可是有人从昊天塔里出来了?” 女娲见墨珏明显不悦的神情,声词也如此严厉,不免有些心虚,低下头小声回道:“是。” 墨珏不禁皱起了眉,继续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女娲抬起头看着墨珏,如实回答道:“他说是女娲的叔叔。” “叔叔?”墨珏眯起眼睛,暗忖着女娲何时来的叔叔。 女娲似乎是怕墨珏不信,一副慎重的模样继续说道:“他认识父王,还认识哥哥,他说他是父王的弟弟。” 墨珏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瞳孔剧烈的收缩着,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沉重。 还不等墨珏再说什么,高比和琬琰也匆匆赶回了家中。 高比见墨珏在房中一脸阴沉的样子,便知道大事不妙,轻声问了句:“可是……他出来了?” 墨珏转头看了高比一眼,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僵硬的点了点头,高比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曾经,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因为有雷公这样的叔叔而难过,故而,从未对女娲讲过,自己与雷公之间的这一层关系,却不成想,竟然今日产生了这样的后果。 琬琰见二人神色如此凝重,想必,他们口中的那个“他”定是雷公无疑。 她疾步走到女娲身边,抓着她的肩膀,皱眉问道:“娲儿,你方才做了些什么?” 自打出生来,女娲的身边就未曾有过如此凝重的气氛,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因她而起。 她不禁有些胆怯了,支支吾吾的解释着:“娲儿……娲儿没做什么,只是叔叔想喝水,娲儿给了他些水罢了……娲儿也不知他为何会出来……” 琬琰的眉头皱的更加紧,眼中升起浓烈的怒气与不安。他 急促的叹了口气,说了句:“你可知,你口中的叔叔可是暴神雷公!女娲,你犯了大错了!” 女娲不可置信的望着琬琰,眼中满是委屈和惊惧,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问道:“雷公……他是雷公?母后,你是不是觉得娲儿调皮,才故意这么说,想要吓唬娲儿的?” 琬琰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而后,满目悔恨的望着女娲说道:“这般大事,母后怎能同你开玩笑!” “母后……娲儿不是故意的,娲儿真的不知道他是雷公……”女娲伸出双手,抓着琬琰的衣袖,轻轻地摇晃着,眼中满是恳求与愧疚。 女娲瞬间慌了神,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递了一壶水,竟然犯下了如此大错。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繁星般的眼眸里一滴接着一滴的滚落下来。 琬琰想到雷泽甚至整个天下的人族都要因此受难,便止不住的惊慌。她甩了一下衣袖,嗔怪又忧愁的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母后就说不能将这神器交给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女娲一瞬间的慌神,连连向后退去,一下子栽入了墨珏的怀中,视线却在高比与琬琰之间不断地来回,似乎是想要求得他们的原谅。 墨珏抓住女娲的肩膀,让她站得稳些。 他低下头,轻轻拭去女娲脸上的泪水,说了句:“别哭了。” 女娲抬头望着墨珏,心中的委屈愈加浓烈,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声音也变得哽咽了:“师傅,女娲真的不是故意……” 墨珏自然知道女娲天真无邪,少不更事,又怎能敌得过那诡计多端的雷公?只是,她无意之中酿成大祸,该叫帝神如何向天下交代呢? 墨珏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对琬琰说道:“帝后,我们也未曾料到雷公会遇水而生,如今,他已突破封印,帝后再责怪女娲也是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雷公,将他重新封印起来。雷公在昊天塔内一直被禁锢着灵力,伤势应该还未痊愈,若是待他修生养息再归来,那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此刻琬琰又急又愧,浑身都在发抖,她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皱着眉点了点头。 “帝神?”墨珏又转头询问高比的意思。 高比定了定神,说道:“墨珏说的没错,待雷公伤势痊愈,必定会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琰儿,你速与羲儿寄信,让昆仑早做准备。” 见琬琰点头应承下来,高比又转头对墨珏说:“墨珏,你速去天界查看,他是否逃回去了,同时禀明天帝,叫他小心应对。” “我这就过去。”墨珏点点头,周身一转,便消失在了原地。 女娲已经止住了哭泣,小步挪到高比身前,跪了下来,满面愧疚的说道:“父王,娲儿自知闯了大祸,也不敢辩驳,您责罚娲儿吧,娲儿甘心受过!” 高比俯身将女娲拉了起来,叹了口气,安慰着她说道:“起来吧,父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母后方才也是替父王担心,替万千人族担心,才斥责了你,此刻她的心中也难受着呢,快去安慰安慰你母后吧!” 天界,钟天门。 朱门两侧的两位镇天兵见墨珏前来,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礼参拜道:“见过墨珏上神!” 墨珏点了点头,回道:“本神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禀明天帝,还望两位速去通报。” 两人听闻,纷纷垂下了手。 其中一个镇天兵立刻向门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客客气气的对墨珏说道:“墨珏上神快快有请,天帝早就下过旨,无论墨珏上神何时前来,卑职们都不得阻拦。” 墨珏见如此,也不再多言,抬脚便进去了。 他心中明白,后祈一直在等着他归诚,故而给了他特权,让他想好了就随时到天界来统领千军万马。 可是,墨珏的心思全在雷泽,自上次求雨后便再不曾来过,若不是今日出了大事,他定然依旧小心的避着后祈。 入了门,墨珏便看见数十员镇天兵有序的伫立于根根撑天柱前,其中一些是天界原本的兵将,墨珏是认得的。剩下的大部分皆被后祈换成了东海的兵将,御海军变成了镇天兵,也不只是荣耀还是讽刺。 成片的银色铠甲看上去庄严肃穆,寒光凛冽,威严又不失华贵。 他们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见到墨珏也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第087章 百花香囊唤旧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不禁感叹,短短几年时间,天界竟被后祈整顿的井然有序,看上去竟比往日还要肃穆和谐。 墨珏走到凌霄宫门前,御殿军的首领元鸿便前来相迎,只见他身披银光铠甲,手持擎天戟,雄姿英发,脚下生风。 元鸿见到墨珏先是一愣,目光中隐隐现出一丝担忧,随即,他迅速收起擎天戟,疾步赶到墨珏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元鸿见过墨珏上神!” 墨珏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淡淡的说了句:“御殿大将军别来无恙。” 元鸿知道墨珏向来淡薄,也不会和他纠结官场上这些寒暄客套。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前来必是有要事。 元鸿垂下手,一边暗暗打量着墨珏有些阴郁的脸色,一边说道:“天帝广施福泽恩惠,小神一切都好,不知墨珏上神来天界有何要事?” 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他来觐见天帝,就算元鸿是后祈的心腹,也不该如此逾矩,探听他的事情,心中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雷公重现世间,是会引起六界躁动的大事,若是因此散播出去,怕是会引起人心动荡。墨珏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向后祈说明才行。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口中淡淡的回道:“本神乃是奉帝神之命,前来向天帝传达重要讯息。” “这……”见墨珏一心求见天帝,元鸿突然语塞,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茫然失措与犹豫不决,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墨珏立刻看出了他的异常,不禁边暗暗揣测着,边问道:“御殿大将军可是为难?” “哦……并无为难。”元鸿像是突然之间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后,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天兵,小声对墨珏说了一句:“请墨珏上神随小神入凌霄殿说话。” 墨珏并未多言,他随着元鸿的脚步进入了凌霄殿,心里却暗暗琢磨着,元鸿竟然并未通报天帝,便将他带入了凌霄宫,看来,今日天界似乎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关上宫门,元鸿便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句:“敢问墨珏上神见天帝可是有要紧事?” “迫在眉睫!”墨珏回了一句,便环视四周。 只见凌霄殿内空无一人,后祈也没有坐在九龙天椅上。墨珏不禁挑了一下眉,瞥了一眼九龙天椅,嘲讽一笑道:“难道天帝不肯见本神?” 元鸿似是有些心惊,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想到墨珏的身份与脾气,并不是他能得罪的,元鸿连忙解释道:“墨珏上神多虑了,天帝一直盼望着您能来,怎会不想见您?只是,此刻,天帝并未在天界。” 原来后祈不在天界,那元鸿方才所有的异常就都有了解释。 墨珏不悦的神情渐渐隐去,问了句:“可是天帝命令御殿大将军不得向他人透露行踪?” 元鸿如释重负般的回道:“确实如此。” 墨珏暗忖,天帝擅离天界这件事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昭告所有人,故而,后祈只告诉了自己的心腹元鸿,让他帮忙遮掩。 看来,元鸿对天帝果真是忠心耿耿的,可是,当务之急是将雷公之事告知天帝,即使后祈对元鸿下过令,墨珏也不得不追问下去。 墨珏的目光渐渐变得深不可测,薄唇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事关重大,本神亲自登门,御殿大将军也不肯告诉本神吗?” “这……”元鸿抖动着唇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左右为难。 一方面,后祈临行之时特地交代自己不准告知任何人他的去处,他身为臣子不敢违背。另一方面,墨珏奉帝神之命有要事禀告后祈,他又怕因为自己的阻拦耽误了大事。 墨珏看出元鸿的为难,也知晓了他的忠心,便决定不再隐瞒,沉声道:“昔日天神突破封印了。” “啊?”元鸿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惊恐担忧的神色,他定了定神,缓缓道:“如此大事,刻不容缓,上神理应立刻禀明天帝,其实,天帝……天帝在西海,还望上神不要宣扬此事,若是天后知道了,天界便不得安宁了。” 墨珏神色未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御殿大将军放心,本神对此事并无兴趣,也不会向旁人多言一句,时间紧迫,本神此刻便去了。” “上神慢走!”见墨珏转身就走,并未过多停留,元鸿连忙行礼送别墨珏。 方才听元鸿得意思,似乎天帝去西海这件事尤其怕被龙姬知道。墨珏估摸着,这段日子魔族安分,天界安稳,后祈许是无法抑制自己对崆峒印与美色的念念不忘,故而,忙里偷闲又去见了赤鲮。 西海,烛龙殿。 赤鲮身着一袭殷红的衣裙,静静地坐在蛟朱椅上,她屏退了侍候在旁的仙侍后,面上只剩下一片阴郁。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仿佛隐隐燃烧着两团炙热的烈火,紧紧盯着朝着她款步走来的后祈。 后祈身着一件金丝滚边的银白色缎面龙纹袍,腰间绑着一根祥云龙纹金缕带,整个人英姿焕发,看上去十分威武。他那双古潭般的眼眸,望向赤鲮时隐隐透着些许惊喜之色。 两个人就这样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后祈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鲮儿,你终于肯见本神了。”后祈的语气轻快自然,亲切的样子仿佛是在与多年未见的好友寒暄。 他的眼中闪现出心满意足的喜悦,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终于得逞的快意。 赤鲮的眸光如一片冰冷的海水,荡漾着汹涌的怒意,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她冷冷的开口道:“本神愿意单独见你,可不是想与你叙旧的!” 后祈见赤鲮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回应,先是一愣,随后,唇角渐渐上扬,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本神也不是来同你叙旧的,我来,是要与你重新开始的。” 后祈的话落在赤鲮耳中,显得极为恬不知耻。 她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冷漠的望着后祈,先是冷哼了一声,而后缓缓说道:“重新开始?难道天帝忘了,我曾当着你与龙姬的面立过誓,此生绝不嫁入东海!” 后祈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抿了抿唇,有些傲慢的说道:“如今本神贵为天帝,再没有人能阻止本神做任何事,本神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便可娶你作我的天妃,你嫁入天界也不算是违背誓言。” “我不算破誓,那你呢?难道天帝不曾向龙姬发过誓吗?你若是再娶,就不怕背信弃义,遭受天谴吗?”赤鲮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她死死的咬着牙,眼中燃烧着掩饰不住的怒火,身体微微向前探着,凌厉的目光直直打在后祈身上。 后祈衣袖一挥,一副凛然的神情。 似是被赤鲮突然提起这段往事,心中有些不悦,他生硬的反问道:“若能够与心爱之人厮守,天谴又有何惧?” 若是后祈孑然一身,立此誓言,赤鲮必会感激涕零,心神荡漾。 可他却早已娶妻生子,还能够信誓旦旦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厚颜无耻。后祈完全不顾及她的处境,不惜将她推向道德的风口浪尖,还沾沾自喜,实在是可恶至极。 赤鲮怒极反笑,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蛟朱椅上的扶手,直到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水,她才止住笑声。 她望着后祈,一脸鄙夷的说道:“好一副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模样。若是搁在之前,我兴许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哄骗,可如今听来,这些话当真是极其无耻,令人生厌作呕!” 后祈出身高贵,如今又执掌天界,并无人敢与他这样讲话,此时的赤鲮在他的眼里有些不识好歹,却似乎还别有一番趣味。 后祈的眼中闪过一丝高傲与不悦,沉声道:“只要是本神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但本神却三番五次的前来寻你,你当真看不到本神的一片真心?” 赤鲮的眼中一片冰寒,她大力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后祈说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看不懂你吗?你不过是觊觎我西海的势力与宝物,此等虚情假意,惺惺作态,也配说是一片真心?” 后祈缓步走到赤鲮的身前,轻轻拉起她的手,突然柔情细语道:“我知道,你怪我曾经隐瞒了我早已成家的事实,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何种感觉。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怕失去你!鲮儿,过去我们那般恩爱,难道你都忘了吗?” 赤鲮厌恶的甩开后祈的手,将头转向一侧,不再看他,冷漠的回了一句:“天帝的错爱,赤鲮可受不起,回忆起来便作呕的事,自然是忘了更好。” 后祈见赤鲮这般决绝的模样,沉思了片刻,伸手在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了她面前,微微挑起眉说道:“你还记得这个沉鱼百花香囊吗?是你在乞巧节的时候亲手绣给我的。我终日都戴在身上,一刻都不曾离身,我对你一直都是有情的,你真的对我不留半点情意了吗?” 第088章 最是无情神欢散 - 千狐袅袅 - 猫颜 “天帝真是贵人多忘事,本神早就说过与你恩断义绝了,如今还谈何情意?”赤鲮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后祈,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随后,她伸手一把将香囊抢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道:“今日我便帮天帝断了这念想,你我之情已消耗殆尽,犹如此灰,永不复燃!” 赤鲮说完,便催动灵力于掌心,那个曾经代表着她对后祈绵绵爱意的香囊,瞬间化为了灰烬,四散在空气中。 后祈静静地看着赤鲮这一系列动作,并未阻止,直到那空气中的香味即将消耗殆尽,他才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本神再也得不到你的心了?” 赤鲮狠狠地宛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别处,冷冷的回道:“永无可能!” 后祈的眼眸渐渐变得漆黑,他的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说了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若是这样,那得到你的身也好,这样,你便永远都忘不了本神了!” “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我……”赤鲮气极,伸出手指了指着后祈,刚要开口威胁,却感觉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接着,脚跟酸软,一个不稳,便重重跌坐到蛟朱椅上。 赤鲮心中一惊,随即抬眼愤怒地望着后祈,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后祈的唇边依旧带着诡异的笑容,他缓缓俯下身,贴近赤鲮的脸,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对你来说,本神方才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神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吗?” 赤鲮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她的心跳逐渐加快,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了,原本苍白的一张脸此刻竟诡异的泛起了一丝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了。 短暂的慌张之后,赤鲮渐渐定下神来,她仔细回忆着方才的事情,突然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古怪气味。 赤鲮虚弱地抬起方才捏碎香囊的那只手,惊愕的发现手掌上已并无半点粉末,只有红热一片,极为灼心。 赤鲮的娇躯为之一颤,眼中泛上诧异惊慌的神色,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神欢散?” 后祈直起身,他勾着嘴角,居高临下的望着赤鲮,眼中满是得意与兴奋。 薄唇中吐出了让人为之愤怒颤抖的话:“没错,就是神欢散!看来,这西海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闭塞,连这等淫靡的药物你都叫得出名字。你猜的没错,本神一早便将它放入了香囊之中,且预料到本神在你面前拿出香囊时,以你的脾气,势必会抢回去。神欢散可不是普通的催情药,它一旦沾染到皮肤上,便即刻渗入。所以现在,你浑身无力,也无法催动灵力,只能任本神摆布。” 后祈的话仿佛将赤鲮打入了地狱,她怒不可遏,伸出手颤抖的指着后祈骂道:“你……堂堂天帝……竟如此腌臜龌龊!” 后祈冷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落在赤鲮身上,脸上是强烈的不甘与浓厚的欲望。 他粗鲁的捏起赤鲮小巧的下巴,强迫着她盯着自己的眼睛,阴沉着嗓子说道:“是啊,本神乃是堂堂天帝,竟被你一条小蛟龙三番五次的拒绝!鲮儿,你了解我的,我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不择手段,也势在必得!所以,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本神都要达成所愿!” 赤鲮连续甩动了几下头,都没能挣开后祈钳在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手。 她索性就直直的盯着他,愤恨的说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爱意!你的爱可真肮脏!” 后祈轻笑了一声,百不在意的回道:“本神本想温柔待你,与你两心相悦,一拍即合。可你偏偏就是不识抬举,不肯给我你的心,还对本神百般刁难,千般怨气。本神也是别无他法,鲮儿,是你逼我的!” 后祈边说着,边用拇指细细的摩擦着赤鲮娇嫩温润的下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他方才说的那些露骨的话和提出的无耻要求,皆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赤鲮的心中满是怒火,奈何此刻她的身上却毫无气力,只能咬牙切齿的回道:“卑鄙……无耻!” 后祈突然松开了钳在赤鲮下巴上的那只手,轻轻一拽,便将她那柔软无骨的娇弱身躯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后祈翻身坐在蛟朱椅上,一只手紧紧的环住了赤鲮纤细的腰身,另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脸庞。 赤鲮的身躯明显的狠狠一颤,她的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她愤恨的别过脸,喘着粗气奋力的挣扎着,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恐慌与鄙夷,说了句:“堂堂天帝,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强迫一个女人,难道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吗?” 后祈微微用力便扯开了赤鲮的衣领,他的手指不断的在她嫩白的肌肤上来回滑动,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一脸怒容的赤鲮,笑的有些森然。 他冷冷道:“你想传便传,本神恨不得天下皆知,你是本神的人了!” 烛龙殿被后祈设了结界,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殿内发生了什么,故而,没有任何人能进来帮助赤鲮走出困境。 后祈的手指似乎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电流,所及之处,不无让赤鲮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的脸颊跟火烧一般绯红,眼神惊恐愤怒到了极点,可是,发软的四肢却根本无法助她起身。 赤鲮的一双水眸恶狠狠地瞪着后祈,手上依旧奋力的挣扎着。 后祈却并不为所动。 后祈的眼中渐渐放出浓烈的炙热光芒。 赤鲮星星点点的拳头不断落在后祈的身上,后祈只觉得像是被棉花砸了一般,并无任何感觉。 赤鲮越是反抗,后祈就越是觉得有趣,强烈的欲望渐渐地冲散了他所有的理智,此刻,他只想狠狠地占有赤鲮美妙的身体。 赤鲮突然扬起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然而,却被后祈紧紧地扣住了那只素白的手腕,那本就无力的手掌,只能停留在后祈的脸颊之上,近在咫尺,却无法落下。 后祈看向赤鲮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蓦地,他没有半点犹豫的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娇嫩的红唇。 赤鲮本想用贝齿狠狠的咬住后祈的双唇,但是,后祈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就这样被他轻易的躲开了。 下一刻,赤鲮瞬间崩溃了。 而后,赤鲮似乎是认命了一般,不再反抗了。只是眼神变得像冰块一样寒冷,没有了情感波动,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后祈,有些瘆人。 良久之后,赤鲮斜靠在蛟朱椅上,眼神空洞的再无半点光彩,一袭红衣四散凌乱的覆盖在娇躯上,身上的潮红已然褪去,煞白的脸色尤为骇人。 后祈气喘吁吁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赤鲮的脸颊,眼中泛起一丝满足的欢愉。 他轻言道:“你若不是三番两次的拒绝我,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鲮儿,我是爱你的,我会对你好的。” 赤鲮并未看后祈,只是咬着牙,厌恶的微微偏过头,躲开了那只作祟的手。 “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就从我的烛龙殿滚出去!”赤鲮的眼中似乎压着一层黑沉沉的灰烬,恶狠狠的回了一句。 后祈的手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疑与失望,反问道:“如今,你已经是本神的人了,还不肯跟本神走吗?” 赤鲮抿了抿唇,眼中满是决绝,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去你的凌霄宫!” 后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稍纵而逝的挫败感,不过很快就被不满所取代了。 他收回了手,沉声说了句:“你这女人,怎能如此绝情?” 赤鲮艰难的直起身,定定的望着后祈,眼中满是愤恨与失望,大声道:“绝情的是你,是你亲手摧毁了我对你的情意,你不但不知悔改,竟然还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别再来西海,否则,我将不惜与天界为敌!” 后祈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狠决之色,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赤鲮,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他咬着牙说了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凭你意图谋反,本神此刻便可调动天军,灭了你的西海!” “你试试!”赤鲮无所畏惧的大喝一声,尖锐凌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不断回响。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滞了,空气中除了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半晌之后,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主上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您也知道我们主上的脾气,心漪实在是不好进去通报。您在此稍后片刻,主上忙完会见您的。” 第089章 同修水火新魔尊 - 千狐袅袅 - 猫颜 守在门口那个名为心漪的仙婢十分为难的说着,她虽是被墨珏的气势所震慑,却又不敢违背赤鲮的命令。 墨珏神色未变,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心漪,沉声说道:“帝神交代之事刻不容缓,耽搁了要事,你可承担不起!” 心漪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有千团火焰在燃烧,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既无奈又委屈的回道:“心漪也只是奉命行事,墨珏上神,您就再别为难奴婢了。” 墨珏显然不剩下多少耐心了,他微微蹙眉,大声道:“本神是来见天帝的,不是要见你们宫主的,你若是再拦着本神,本神便硬闯了!” “墨珏上神请勿喧哗,惊扰了主上,奴婢可担当不起!”墨珏的声音显然引起了一众仙侍的注意。墨珏这么闹,让心漪无比难堪,只得小声提醒他一句。 他们的对话,皆落在了赤鲮与后祈的耳中。 赤鲮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鄙视与厌恶的望着后祈,冷冷的说道:“你还不打算出去吗?难道要让墨珏闯进来看你的笑话?” 后祈来西海时已经封锁了消息,墨珏既然能找到此处,并直言要见他,必定是有要事,他确实不能再和赤鲮僵持下去了。 “他来此处寻我,必有要事,本神先行一步,你且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是对西海最好的!”后祈不禁皱了皱眉,交代了一句,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去。 赤鲮绝不会受后祈的威胁,她挺直了腰身,目光狠厉的望着他的背影,大喝了一声:“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切莫再来招惹我!” 后祈的身体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烛龙殿。 墨珏并非真心有意擅闯,而是,他猜想此刻后祈与赤鲮的密谈,定是不想被外人知道。事急从权,他才故意将动静闹得大些,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么,后祈便会单独出来见他,从而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果然,墨珏不过大声说了两句,后祈便立刻从烛龙殿里赶出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听闻墨珏说明了前因后果之后,后祈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动身回到天界,赶紧加强防卫,为雷公的突然造访早作准备。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是,雷公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并未兴风作浪,甚至一直都未曾出现过。 尽管后祈与高比等人,在暗中调查雷公的下落许久,却依旧未能寻得他的踪迹。 众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生怕他日雷公修成了气候,再出来报复他们,为祸人间,可他们对此偏偏又无能为力。 看似平静的日子,就像是不断掀起小浪花的海水,不知何时,才会迎来令人期盼又抗拒的汹涌澎湃的涨潮。 五年后。 和熙的春风扫过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万道金光轻柔地亲吻着世间万物,想要悄悄将他们唤醒。 河道里平静的水流,在银装素裹的冬季里渐渐苏醒过来,然后滚滚流动起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 树林中,百花竞相吐露出芬芳,泛着淡淡新绿的柳枝在微风下舒展着筋骨,鸟儿忍不住唱起欢快的曲子,吵得绿草睁开了朦胧的睡眼,跳起欢快的舞蹈。 墨珏与高比面对面的坐在庭院中,边对弈,边闲聊着。 “帝后的心情可好些了?”墨珏见琬琰这段时日一直没有踏出房门,便打量着高比的脸色,小心的问了一句。 上个月底,琬琰突然接到伏羲传来的消息,说是老族长赫炎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希望在临终之前能够见见渝深与琬琰。 琬琰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意如焚,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到父亲身边尽孝。 高比怕她心情不佳,路上出了事,便将人族事物暂时全权交给了墨珏打理,与女娲同她一起回到了昆仑。 谁知,在琬琰他们到达昆仑的当日,赫炎便含笑九泉了。 琬琰一时间无法从巨大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任谁相劝,都充耳不闻,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以泪洗面。 高比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心疼,他眉头微微蹙起,叹了口气,淡淡的回了句:“有娲儿在身旁陪着,琰儿这几日总算能吃些东西了。” 高比对琬琰是心存愧疚的,自从琬琰远嫁到雷泽之后,就安心的相夫教子,与高比一痛造福人族。 因为极少抽出时间回昆仑,她与赫炎见面的时间便少之又少,与自己的兄长更是难得一见。 后来琬琰又忍痛将伏羲送走了,她的心中更是难免失落。 而今,赫炎的突然离世,让琬琰既愧疚又悲痛,高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等她自己一点一点走出来。 墨珏知道此时琬琰的心思皆在赫炎身上,而高比的心思全在琬琰身上。他只能悄悄地替他们分担人族的事务,无论大事小情,都暂时压下去,不让他们再过度忧心。 如今,琬琰的心情已经好转,高比也不再因此烦心,墨珏便决定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悉数讲与高比听听。 墨珏捻着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上,淡淡的说了句:“前些日子,天帝送来消息称他探子传信来,说魔界易主了。” 高比落子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墨珏,眼神中隐隐的泛起了担忧之色,轻声问道:“何时的事?” 墨珏仔细回想了一下,天帝并未告知此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便如实答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为何,新上任的魔尊并未大肆庆贺,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全面封锁了消息,故而,这件事还没有传开。” 魔族的人向来张狂傲慢,魔族易主这等大事理应昭告天下,彰显威仪,如今,新任魔尊却对外封锁了消息,这般低调显得极为不合常理。 高比心里暗忖,难道新任魔尊,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 或者,他在密谋些什么呢? 高比的瞳孔突然剧烈的收缩起来,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惊慌之色,停下落子的手,紧盯着墨珏问道:“难道……是雷公?” 墨珏见高比收回了手,便再无兴致对弈。 墨珏的眼中是一片慎重之色,沉声道:“起先我也这样想过,只是,天帝还没有查到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名唤蚩尤,皆是以半张面具示人,似乎灵力十分高深。而他接下来查到的东西,就显得扑朔迷离了,一度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高比的脸色缓和了些,眉目间却充满了诧异之色,继续问道:“天帝还查到了什么?” “据说这位新任魔尊可御水,还可纵火。”墨珏稍稍眯了眯眼睛,眸子里泛起深不可测的光。 高比听闻,渐渐蹙起了眉头,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解,疑惑又理智的分析道:“水与火皆是龙族擅长的法术,可事,雷公属水龙,数万年来修习的皆是水系与雷系法术,难道,是龙族中有人入了魔?” 高比所说的这些,墨珏也曾想过。 只是目前魔界戒备森严,想要派人前往魔界打探虚实,不仅十分危险,一不留神还会打草惊蛇。 所以这一切,他们也只是猜测罢了。 墨珏浅浅的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回了句:“这也不好说。” 魔族历代生活在雪霁山一代,所处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外人突然闯入似乎是不太可能,但若是自己人突然谋反,必会有人出来平乱,两方交战,六界之中怎么会一点响动都没有呢? 高比不禁有些疑惑,这一切似乎来得有些太突兀了。 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他是如何坐上魔尊之位的?” 墨珏轻轻吹去了茶水上的热气,缓缓地说道:“听说,他与焱城结盟,使用了些下作手段,暗中除掉了苍玠和崇焕之后,便自称魔尊了,若是有人不服,他便一律斩杀。” 高比的神色有些慎重,道:“焱城这些年皆是被崇焕压了一头,想必,早就对苍玠二人心生不满,如今,他为了坐上魔界第二把交椅,甘心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利用,魔尊自食恶果也是可悲可叹。只不过,不管这个新任魔尊用了何种方式,他能一连除去魔界几位灵力超群的大将,也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高比不由得有些惊叹这位新任魔尊的能力,目光中泛起了浓重的担忧之色。而后,他继续说道:“雷公未除,又添新魔,往后六界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墨珏自是知道高比的心思,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坚定的柔情,放下茶杯,轻声安慰道:“帝神也不必过于担忧,虽然雷公侥幸逃出昊天塔,但是,我们既然能封印的了他一次,自然也能封印他第二次。魔族不管是谁在统领,日后都免不了与天界开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帝坐拥百万天兵,又有东海与北海作支撑,也无惧他人来犯。” 第090章 还有更为重要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高比点了点头,他那张因不安而紧绷的脸上,稍显出了一丝疲惫,随之,展开了淡淡的笑颜,轻声道:“前段时日,本神与琬琰身心俱疲,还多谢你为雷泽操劳了。” 伏羲离开雷泽的这些年,原本墨珏只是辅助高比处理一些人族的事务,前段时日,因为赫炎的事情,高比便将所有的政务全都交于他处理了。 墨珏做事沉稳,无论遇到多难的事都自己默默处理着,虽是完全脱不开身,也没像高比抱怨过一句,这让高比对他既心存感激又有些愧疚。 墨珏眼神中满是谦逊与坚定,他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的回道:“帝神说的哪里话?墨珏本就是雷泽的人,理应要为帝神多多分担。” 墨珏现在是自由之身,按理说,不该被人族这些琐事捆住手脚,高比也却从未想要因此胁迫他为自己效力。但是,墨珏却甘愿为高比分担,以报高比当年的救命之恩。 高比看向墨珏的眼神十分温柔,他的心底渐渐滋生出钦佩之情。 墨珏灵力高深,却一身正气,心无邪念,他甘心留在雷泽,真是自己的福气。 高比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感激与愧疚,他浅浅饮了口清茶,说道:“如今琰儿的精神已然大好,本神也可以放心的去处理人族的事务了,这段时间你多有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墨珏明显的一怔,心中不禁有些波动。 高比与琬琰方才走出丧失亲人的悲痛,便立刻回归人族处理繁杂的事务,是否是担心自己会留恋权位,将来不顾念他们之间的情谊,做出谋乱之事? 墨珏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摩擦着茶杯边缘,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试探性的问了句:“帝神是否忌讳墨珏逾矩了?” 听闻此言,高比不禁无奈的笑了出来,他望着墨珏,满目真诚的回道:“本神怎会疑心你呢?你若是真有心谋取帝神之位,哪里还会等到今天?况且,若是你真想坐这个位置,本神也十分安心。” 墨珏知道高比这样讲,是在表明他对自己的安慰与信任。但他是真心想要帮帝神分担,从未想过要取代高比的位置。 墨珏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中满是诚恳,字字坚定的说道:“墨珏并无此心!” 高比未曾想到墨珏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不过,他也立刻明白,墨珏此言,是想叫他放心呢! 高比轻笑着解释道:“我明白的,本神方才所言并非是冷嘲热讽,是真心觉得你坐这个位置当之无愧。只是,你性子淡漠,偏爱自由,故而,我也不忍用这些来困住你。我是担心你太过劳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如今,羲儿小成气候,本神也能抽身出来处理人族的事物,这些年,这些年,你除了教导女娲就是在帮我管理雷泽,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终日重复这些你不喜欢的事。” 墨珏沉默了,雪染走了之后,他觉得生活甚是无趣,时常心口憋闷无法宣泄,便全身心的投入了高比的政务之中。白天教导女娲修习法术,晚上翻阅人族典籍,修身养性。 他好像是被束缚得太紧了,而这种束缚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如今帝神也是好意,希望他能够放松下来而已。 墨珏想了想,他的确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迫切的想要去完成,既然帝神开口,他便不再推辞了。 墨珏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眼中泛起了笑意,淡淡的说了句:“多谢帝神体谅。” 昆仑山,卦台崖。 雪染一袭白衣,笔直地伫立在云雾缭绕的崖顶,一双水眸静静的凝视着远方天际那一片汪洋。 那,是雷泽的方向。 料峭的春风拂起了雪染如墨的长发,在午后琥珀色的阳光下,宛如一条条泛起光泽的缎子,看上去十分温柔。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一双含水的眼眸中隐隐的泛起了担忧与胆怯,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显得十分不安。 老族长病重,华胥一族陷入一片悲痛之中,雪染边忙着安慰伏羲,边期盼着琬琰的到来。 最后,琬琰终于和高比与女娲一同来了昆仑,却唯独不见墨珏。 雪染心里明白,墨珏向来自诩神族,极少与人族往来,他与赫炎也并无交情,甚至与整个昆仑都毫无干系,大可不必前来吊唁。 但是,华胥毕竟是他两位徒弟的母族,毕竟是雪染生长的地方啊!雪染想着,碍于人情,墨珏至少也能来看一眼吧! 可是,墨珏就是这般丝毫不通人情的神仙,他偏偏自己留在了雷泽,对昆仑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曾向雪染解释一句。 雪染暗暗的想,许是墨珏对她心中仍有怨气,还不想下这个台阶。否则,为何她在昆仑待了足足五年的时间,墨珏虽是隔三差五的寄来几封信件,却从未露过一次面呢? 自从琬琰一行人到达昆仑之后,雪染更是再未收到过墨珏的一封信件。 区区几年的时间,对神族来讲,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之间,而雪染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人族口中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见不到墨珏的每一天,皆像有千万只蚂蚁,前赴后继的不断啃食着她的心尖一般,又痒又疼,着实难熬。 但是,雪染既承诺伏羲,要守护着伏羲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她便不能违背誓言轻易离去。 既然墨珏明白了她的难处,为何就不愿意来看看她呢? 不知不觉中,雪染竟独自在卦台崖站了整整一日。 火红的太阳在稀薄的云朵中渐渐落下来,斜斜地挂在西边的天际,将柔和的余晖倾洒在大地上,依恋地望着可爱的人间。 天边狭长的云彩在夕阳的精心装扮下,仿佛静静地燃烧了起来,渐渐变得橙黄、粉红、玫瑰、绛紫……悠悠的蜕变成绚烂的晚霞,不时变幻着五彩缤纷的奇异的色彩,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俊秀的昆仑山被这斑斓的光芒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它温柔地偎依在大地的怀抱,恬静得像一位少女,崖底的渭河也泛起粼粼的波光,闪现出美妙的色彩。 但是,眼前的美景皆不能让雪染感到半点愉悦,她只觉得心口宛若被洒了坛陈醋一般,酸涩难挡,就连喉咙中和鼻息间都渐渐泛起了一阵苦涩的酸味。 在落日的余晖中,她的眼角有光泽隐隐流动着。 “就知道你又在这里,回去吧,黄昏时分,风最冻人。”雪染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优雅的男声,那声音中是掩藏不住的担忧与无奈。 雪染缓缓的回过头,见来人是伏羲,轻声说了句:“许是在房中待的久了,胸口有些憋闷,吹吹风才觉得好些。” 她用力扯动着唇角,想要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伏羲看雪染那个艰难的微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控制不住的皱紧了眉头。 他疾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轻轻披在了雪染的身上,悄声叹了口气道:“你有心事,为何不与我说?” 雪染并没有拒绝伏羲的好意,而是就着他的力气,伸手在胸口紧了紧那件对她来讲十分宽大的外衣,无奈的回了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伏羲虽是不愿意被雪染称作孩子,可却像是听惯了她这样讲一般,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雾气。 他收回手,定定的望着雪染的眼睛,问道:“是为了墨珏?” 虽是问句,但伏羲的语气却是十分坚定,仿佛心中极为肯定,此时,雪染定是为了墨珏而失魂落魄。 果然,雪染听到他这样讲,明显的一愣。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愣了片刻,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微微蹙着眉,假意嗔怪的望着伏羲,快速岔开话题说道:“你族长当的久了,连礼数都忘了,他可是你师傅,你竟然直呼其名!” 伏羲眼中原本炽热的光芒渐渐冷却下去,一双眸子幽深的宛若黑夜下的一片汪洋,深不见底,却又隐隐泛着波澜。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目间染上一股失望的神情,苦笑了一声道:“我就是想要看看,我若是提起他的名字,你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可否会出现异样的表情。事实证明,你心中的不悦,皆是因为他。” 突然被人猜中了心事,雪染白皙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看上去有些娇羞不安。 她慌忙低下头去,逃避着伏羲投过来的赤裸裸的目光,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的狡辩了一句:“你别瞎猜!” 见雪染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伏羲的胸口不免一阵胀痛,他伸出手,轻轻抬起雪染小巧的下巴,望着她明亮的水眸,轻声道:“外祖父过世,他没出现,你满心失望,当我瞧不出吗?” 雪染一怔,眼中满是紧张与慌乱,而后,忽然觉得伏羲此番的举动十分不合适宜。 第091章 毫不遮掩表情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飞快的甩开了伏羲的手,有些无奈又悲伤的说道:“他来与不来,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更别提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 伏羲的语气中满是苦涩与辛酸,缓缓地收回了手,望着雪染的眼神中泛上悲凉,突然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你在我身边,不快乐吗?” 雪染见伏羲悲伤又心痛的样子,有些不忍,可能是方才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不小心伤害到了他。 她皱了皱眉,轻声道:“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觉得是件痛苦的事,只是……” 伏羲紧紧地盯着雪染,眸光如一道炙热的闪电,直直打在她的心上。 伏羲丝毫没有给雪染继续辩解的机会,飞快的接过话道:“只是,你更希望能伴在他的身侧,是吗?即便是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也丝毫不动心。” 雪染当然看出了伏羲眼中燃烧着的是什么。 她心里一惊,想要说出那句她时常提醒伏羲的话:“伏羲,我对你……” “别说!别说出来!”雪染方才开口,就被伏羲大声的制止住了。 他像是受惊了一般飞快的伸出双手,将雪染紧紧的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手掌轻轻摩擦着她的秀发,鼻间轻轻嗅着她的芬芳。 伏羲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雪染瞬间愣在了那里,她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抵抗。 片刻之后,伏羲的眼中泛上了苦涩的柔情,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轻声说了句:“给我留点幻想,好让我在失去你的日子里,能有些许慰藉。” 雪染不禁有些懵了,心中隐隐担忧着伏羲是不是背着她做了什么决定。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伏羲,紧抓着他的手臂,紧盯着他英俊的脸庞,慌声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伏羲看了一眼雪染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唇边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转头望向雪染的眼中一片深情。 他喉咙滚了滚,轻声说道:“雪染,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了,华胥有我就够了,你走吧,我放你走了!” 雪染的眼中瞬间划过了一丝诧异。 她缓缓垂下手,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伏羲的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眼神却是极为苦涩与悲凉。 他停顿了片刻,淡淡的说道:“我以为,我当初义无反顾的带你走,让你终日困于这昆仑山之上,你便会渐渐知晓我的好,慢慢改变心意。可是,这五年来,我眼见着你日日的不安与期盼,心中便后悔了。我明明是想让你欢欣的,但是,所做之事却是背道而驰。雪染,谢谢你这些年愿意陪在我身边,祝你今后,得偿所愿,顺遂无忧。” 雪染不断的打量着伏羲的脸色,反复确定他是否在与自己开玩笑。 但是,伏羲的神色和语气皆在告诉她,他口中所言都是认真的。 雪染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有愧疚,有惊喜,有悲凉,也有无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口中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伏羲……” “那为师就代我这侍婢,谢过我的好徒儿了!”蓦地,一个深沉的熟悉男声,由远及近的从天空中传来。 雪染心里一顿,瞬间热泪盈眶。 这是她过耳不忘的声音,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这是她日夜期盼的声音! 墨珏,是墨珏! 雪染又惊又喜的回过头,一眼便在苍茫云海中找到了腾云驾雾而来的墨珏。 她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慌乱。 呼吸一滞,雪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脸颊被烫的通红,胸口也控制不住的剧烈的起伏着。 她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兴奋地张开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红润的唇瓣微微抖动着,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飞落在雪染身边,静静地望着她,却没有说一个字。 随着墨珏的出现,卦台崖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一般,三人皆是立在原地不动分毫。 半晌之后,还是伏羲率先反应过来,眼中的惊愕渐渐转化成坦然。 他上前一步,对着墨珏行了个礼,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二师傅。” 墨珏看上去心情大好,他点了点头,打量着伏羲轻笑道:“短短几年,你竟出落得如此昂霄耸壑,风度翩翩,怪不得雪染不舍的回来。” “二师傅说笑了。”伏羲依旧垂着眼帘,似乎是不想让墨珏发现他眼中那些不堪的情绪。 墨珏从伏羲的身上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回雪染的身上。他上前几步,逼近她的身体,讥诮的说了一句:“怎么,不认识我了?” 昼思夜想的那张脸此刻就近在咫尺。 墨珏浅浅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雪染的脸颊上,痒痒的,而后,仿佛钻进了她的毛孔,撩拨的她心底里也痒痒的。 雪染像是突然之间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她紧提着一口气,结结巴巴的唤道:“墨……墨珏……” 墨珏微微侧头,仔细的打量了雪染一番,随之,唇边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他挑了一下眉,道:“竟然连我的名字都念的这般不顺口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迟一些,你便要将我彻底忘了。” 听见墨珏出言否定了自己的思念,雪染整个脊背都僵直了。 她并未多想,就出言反驳道:“没忘,时时刻刻都念着呢!只是,你突然间出现,这感觉有些不真实。” 听见雪染如此回答,墨珏的笑意更深。 他的眼中满是魅惑与戏弄,俯身继续靠近她,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你是时时刻刻念着我的名字,还是时时刻刻念着我啊?” 被墨珏这么一问,雪染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多么没羞没臊的话,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两团红云,又惊又羞的低下了头。 她十分羞怯的闷声说了一句:“我不是……我方才说话没过脑子。” 这种解释显然很无力,然而,墨珏却并未与她过多辩驳,似乎无论雪染如何回答,他都很是满意。 蓦地,墨珏毫无征兆的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雪染白里透红的脸颊。 “嘶……哈,痛!”脸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雪染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 她讶异的抬起头,向后撤退了一步,躲开那只作祟的手,手指轻轻揉着脸颊,望向墨珏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嗔怪。 墨珏却一脸笑意的望着她,眼神中泛起些许得意,讥诮道:“现在的感觉是否真实?” 墨珏五年不曾来昆仑,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样的惊喜,让雪染心中不禁生出苦涩的暖意。 许是雪染太久未见墨珏,对他的亲切感大过了恼怒。她微微蹙着眉头,轻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墨珏见雪染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再没有与她打趣,而是满目深情的说了句:“帝神说,如今伏羲已成气候,故而,我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雪染的一双水眸定定的望着墨珏,眼中泛起讶异的光芒,口中毫无意识的重复着墨珏的后半句话。 她的心中迅速流淌过一阵暖流,似乎瞬间驱散了料峭的寒风,深深滋润了她干涸的心,渐渐开出了色彩斑斓的花朵。 墨珏屈尊亲自来接雪染回去,可谓是给足了她面子。 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雪染不仅没有痛快的答应,也没有欢呼雀跃,反而是这般呆愣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墨珏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隐隐的不悦,沉声道:“怎么?在外这几年,心野了,不想回去了?” 雪染瞬间回过神来,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快速的反驳道“没,没!只是,我一直是没有家的,你突然说要接我回家……” 说到此处,她不禁有些哽咽了。 雪染远离族群,过了几百年居无定所的生活,直到遇见琬琰,她才算是有了家。只是没过几年,琬琰便嫁人了,雪染只能一直暂居于墨珏的屋檐下。 她从未想过那里是她的家,也没想过墨珏竟然把那里称作他们的家。所以,墨珏说出“接你回家”这四个字,让雪染既欣慰又心酸。 墨珏见雪染如此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疼了,那些原本准备好了要逗她的话,被他尽数吞咽在了腹中。 墨珏浅笑了一下,目光中泛起点点柔情,轻声道:“今后,我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 “墨珏……”雪染一双晶亮的眸子柔柔的望向墨珏,哽咽的语气中满是感动。此刻,她除了念着他的名字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雪染目光含泪的模样,落在墨珏的眼中却是千娇百媚,楚楚动人,似乎与印象中那只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简直是判若两人。 如此,别有一番风味。 墨珏的目光渐渐变的幽深,仿佛徐徐燃烧起两团炽热的火焰。 第092章 风起云涌雷泽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微微俯身,将脸贴近雪染的脸颊,将薄唇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若是不想让我当着伏羲的面吻你的话,就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雪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完全不能相信,一向稳重自持的墨珏,竟然会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当即羞怯的不成样子。 雪染一把将他推开,嗔怪的说了句:“你在胡说什么?” 墨珏见她害羞的样子甚是可人,故而,挑了挑眉,故意逗弄的说了一句:“没听清吗?是要我大声些再说一次吗?” 说着,墨珏便清了清嗓子,似乎是立刻要大喝一声一般。 雪染心里一惊,连忙伸出手掌,紧紧的覆在了墨珏的唇上,眼睛死死盯着他,满目惊慌的说道:“不用,我听清了!” 墨珏并未躲闪,也未反抗,只是满眼笑意的望着雪染。 伏羲见两人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调情,心中不免一阵酸涩疼痛。 雪染的反应如此强烈,不用想也知道,方才墨珏悄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虽然伏羲有心试着放下这段感情,但是,他情根深种,又是方才做决定放雪染离开的,哪有那么快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让他一直伫立在此处眼见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还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委实艰难。 伏羲平复了一下心中汹涌的情绪,上前一步,看着墨珏,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师傅难得来昆仑一趟,且随伏羲去族里坐坐吧!” 雪染看了一眼伏羲,他的脸色未变,她却不免有些尴尬,立刻放下了捂在墨珏唇上的那只手。 她心里想着,伏羲想邀墨珏去族里坐坐,也并非是有意叫她难堪,只是伏羲是墨珏的徒弟,师傅来了,徒弟自然要恭敬的招待。而且伏羲又是华胥的首领,墨珏来此,他自然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雪染不禁有些愧疚,方才她只顾着与墨珏交谈,竟然忽略了伏羲的情绪。 墨珏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看向伏羲的目光中有些慈爱,身体却是一种类似戒备的姿态。 他淡淡的回了句:“不用了,天色渐晚,你也早些休息,我与你姨母这便去回了。” 墨珏的回答似乎太过于冷漠,让伏羲不禁皱起了眉。 孜孜教导了自己十几年的师傅,如今因为雪染,竟然对自己这般疏离的态度。 伏羲的心中一阵冰凉,却还是撑着笑意,问了一句:“如此急吗?” 墨珏似乎并不为所动,此刻,他只想尽快带雪染离开昆仑,毕竟,她与伏羲单独相处的时间够久了,墨珏一时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他面色不改,依旧坚持着本意回道:“为师改日会再来看你。” 雪染不禁有些古怪的看着墨珏,他过去对伏羲疼爱有加,为何几年不见,她竟然觉得墨珏对伏羲有些冷漠了。 难道,是她多疑了? 伏羲停顿了片刻,唇边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轻声说了句:“既然如此,伏羲也不强留了,还望师傅今后务必照顾好雪染,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伏羲的这句话,似乎是触动了墨珏的心弦一般。他不易察觉的挑了一下眉,面上有些僵硬的回道:“那是自然!” 随后,墨珏暗暗催动灵力,衣袖一挥,将雪染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交还到了伏羲的手上。 “雷泽不比昆仑这般苦寒,雪染用不上这件外衣,你好生穿着,免得冻着。”墨珏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随后,轻轻揽过雪染的肩膀。 雪染一愣,在伏羲面前,她与墨珏这般亲昵的举动,显得十分不妥,她慌张的推着墨珏坚实的臂膀,皱着眉埋怨道:“你做什么?” 墨珏并未有放开雪染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的收拢着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低头望着她讥诮一笑:“当然是让你与我共乘一云,凭你的御云飞行术,怕是明日一早,才能到达雷泽吧?万一你中途走丢了,我还得浪费时间去叫你!” 雪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不满的望着墨珏回道:“你少瞧不起人,我的灵力虽是不及你,但区区御云飞行术,是修行入门法术,我能比你差到哪里!” 伏羲死死地咬住牙关,眼中渐渐翻起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 他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墨珏方才说,雪染不需要他这件外衣的那句话,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他不受控制的涩声问了一句:“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难道师傅也容不下吗?” 墨珏将目光转向伏羲,眸子里有波光转动。 他沉默了片刻,反驳道:“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也值得你与为师气恼?” 伏羲的面上浮现起了显而易见的恼怒,他定定的望着墨珏,大声道了一句:“师傅知道我在恼什么!” 墨珏虽未动怒,脸上却也是一片果决之色,沉声道:“你既叫我一声师傅,我便让你一回,这回,我寸步不让。” 雪染一时间愣在哪里,手足无措的望着两个人,完全想不通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这会儿怎么就剑拔弩张,怒目相向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墨珏与伏羲的眼中皆迸射出来的火花,似乎带着电闪迅速相撞,随即交织在一起。 蓦地,山顶突然掀起一阵冷风,崖顶的树枝狂乱的摇摆着,远方天际传来一阵可怕的啸声,一道沉雷似乎冲出了乌云的重重包围,噼里啪啦的炸响开来。 雪染心里一惊,慌张的望向天际。 只见,西北方向粉红色的晚霞,此刻已然变成了黑沉沉的阴云,正低低的压在地面上,一道道金色的闪电自地面向天空紧密的连接着,宛若一条条巨蟒。 这雷雨看上去并不是从天而降,若非是天帝降雨,那便是有人在动用法术引雷渡雨! 仔细一看,那方向正是雷泽的位置。 周围皆是朗朗晴空,唯独雷泽中心惊雷滚滚,见如此,雪染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际,大声道:“不好,是雷泽!雷泽出事了!” 听闻雷泽出事,墨珏与伏羲随即放弃了对峙,顺着雪染的眼神望过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雷泽之上尽是人族,他们素来安宁,已许久未有战乱纷争,况且,除了高比之外,也不可能有人拥有这么强大的灵力。 伏羲暗暗思量着,小声说了句:“难道是魔族来犯?” 墨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魔族方才易主,这么快便按耐不住心中的贪婪了吗? 他转过头,神色凝重的对伏羲说了句:“你随我回去看看!” 伏羲并未多言,只是飞快的点点头回了句:“好。” 三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随即腾云驾雾,直奔雷泽而去。 雷泽,海边。 南方的半边天响晴白日,北方的半边天却是乌云如墨。 那一块块黑色的云宛如一个个凶兽可怕狰狞的脸。一阵阴风吹过,地上残余的热气夹杂着腥臊的尘土,与阴风搀合起来,逐渐升起一股寒气。 高比神情肃穆,脚踏祥云伫立在雷泽的海面上,身后站着比肩而立的琬琰与女娲。 他的对面是数不尽的墨甲魔兵,黑沉沉的压在天际。 一个身躯伟岸的男子负手而立在众魔兵之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鎏金面具,一袭黑袍迎风翻飞,时不时的拍打着身侧立着的刀背上。 高比望着面具男子手中握着的那把刀,心中骤然一顿,不禁喃喃的说了一句:“破云……雷公!” 那男子闻声邪魅一笑,缓缓的取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说道:“看来,你这些年倒是挺挂念本尊的,一眼便认出了本尊的破云。 ”随即,他打量着高比身后的琬琰与女娲,目光一顿,阴阳怪气的说道:“高比,许久未见,你这日子过得,好生惬意啊!” 待雪染看清了魔尊的真面目后,心里不由得一惊。 是雷公!雷公竟然就是新任魔尊蚩尤! 墨珏知道蚩尤此番是为报血海深仇而来,此战在所难免,必定十分凶险。他低下头,神色凝重的交代了雪染一句:“你快去将雷泽之事禀告天帝,请他速派援兵前来!” 雪染眉头一皱,讶异的问了一句:“我去?” 墨珏不假思索的便派雪染前去天界请救兵,这让雪染不免有些担心,一来担心自己的身份是否能请出后祈帮忙,二来担心自己离去后,墨珏等人会遭遇不测。 墨珏并未多加考虑,他目光一凛,立刻回了一句:“耽误不得!” 趁蚩尤还未发现他们,他们之中必有一人要去天界报信。 此刻雷泽凶险万分,随时都会开战,就凭帝神他们几个人,寡不敌众,奋力抵抗之际,伤痕累累是轻的,恐怕还会在劫难逃。 墨珏自是担忧雪染会受伤害,故而存了私心,才想着让她去搬救兵。 第093章 神魔之战终难免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见墨珏的态度如此坚决,也明白此刻情况危急,不容推脱,不敢再耽搁下去,立刻回复道:“好,好!我这就去!你们尽量拖延时间,务必要等我回来!” “雪染!”雪染刚要起身离去,墨珏突然叫住了她,雪染疑惑的回过头望着他。 墨珏却突然轻笑了一声,眉目间泛起浓烈的柔情,轻声说了句:“若是今日能够平安度过,我定要日夜看着你,你再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雪染面色一红,十分羞涩的咬了咬唇,边起身离去,边嗔怪的说了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打趣!” 海面之上,高比深沉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他大声回应蚩尤道:“女娲纯真无邪,少不更事,才一时好心将你放走。你侥幸偷生,不但不有所悔悟,改过自新,反而愈加肆无忌惮,竟然还自甘堕落坠入魔道!” 蚩尤渐渐收起了笑容,眸子里渐渐凝聚了越来越多的凶狠。 他十分气恼与不满的回道:“做神仙还是入魔道,皆随本尊的心意!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道貌凛然的嘴脸,竟然还敢对本尊指指点点!本尊看你做神仙也是做够了!” 还不等高比回答,女娲便按耐不住了,她稍稍上前一步,紧盯着蚩尤的脸,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父王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你少污蔑于他!你当年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封印你是上天旨意,是为民除害!当年,若不是你蛊惑我递水给你,今日,哪里还容得你在此猖狂?” 蚩尤的目光移向女娲,短暂的诧异之后,他的眼神中竟渐渐泛起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不明所以的轻笑了一阵后,阴阳怪气的说道:“短短几年时间,我们小女娲都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待会儿开战了你可要小心藏好,别忘了叔叔对你说过的话,毕竟是你给了叔叔报仇的机会,可别轻易死了!算算,你也到了碧玉年华,不如嫁入雪霁山,叔叔为你觅得一处好归宿,可比在这了无生趣的雷泽待着强多了!” 女娲一脸决绝,眼中满是厌恶与憎恨之情。 她皱紧了眉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愤愤的说道:“呸!你才不是我叔叔!我没有你这样作恶多端的叔叔!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嫁入魔族!” 蚩尤望着女娲,随着她的话不住地点头,目光中满是慵懒,似乎女娲愤怒的回应并未引起他的任何不满,他只把这些话当做是小女儿家的撒泼,一笑了之。 随后,墨珏与伏羲不声不响的腾云而来,悄悄的立在了高比的身后,两人幽深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蚩尤。 “呦,墨珏也来了?想必,那东海太子也快到了吧?”蚩尤唇边的笑意渐浓,口气无比乖张狂妄,一双凌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墨珏,继续说道:“哦,不对,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被那群乌合之众叫做天帝了,对吧?” 高比见蚩尤如此轻佻,便知他虽藏身魔界,却对天界的事了如指掌。不禁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指,点向蚩尤,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休要张狂,难道,你在雷泽吃过的亏都忘了吗?” 蚩尤瞬间收起笑意,暗暗咬紧了牙关,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 他甩了甩衣袖,冷哼了一声,道:“即便是往日你们几人联合起来算计了本尊,又能如何?如今本尊不是依然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天界的雷公已经死了,此刻立在你们面前的魔尊蚩尤!今日,本尊便要大开杀戒,一雪前耻!你说,本尊是先杀了你们几个,还是等后祈到了一起解决?” “成败胜负不由你定!我天界百万雄兵日夜备战,只待此刻!今日,本神与帝神联手,必会将你再次封印!”天边突然传来了后祈凛冽的声音。 只见,他一身青衣,踏云而来,身旁是一袭白衣的雪染。 后祈的身后是数不尽的天兵,他们纷纷腾云驾雾而来,身上的银甲与手中的武器寒光凛冽,在墨色的天际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蚩尤的口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他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来得正好,既然人都到齐了,本尊便将你们一同剿灭!” 高比将九霄剑交到女娲的手上,疾声嘱咐道:“你拿着,待会儿开战时,小心护好自己和你母后。” “杀!”随着蚩尤唇边溢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个字,一阵天鼓惊雷徒然响起。 在一声声混乱的呐喊中,一场盛大的厮杀拉开了序幕。 伏羲翻手唤出了伏羲琴,盘坐在云端,弹起了《朝钟暮鼓》,以琴音振奋己方兵将的心神,使他们凝注于此番战斗之中。 双方怒目相向,操戈披犀,手持利器,短兵相接,墨色与银色迅速的交织了在一起,犹如天空中的棋局,错综复杂,极为激烈。 刀光剑影比比皆是,一支支阴狠的利箭带起一阵旋风,呼啸着射向敌人的胸口与脊背。一声声哀嚎与一声声欢呼叠加在一起,任谁也分不清是谁胜了,亦分不清是谁败了。 岸边的花草树木无不笨拙的摆动着身体,似乎在努力躲避着暗藏的杀意,却纷纷被剑气所击,遍体鳞伤,就如那深陷战斗中的魔兵与天兵一般。 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海面上漂浮着一大片的血红,缓缓沉入海底消失不见,随后又汇聚了更多的血红之色,无处遁形。 蚩尤突然发笑,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森然。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盛着一个电流霹雳的圆球。蓦地,他将手掌举过头顶,海水突然随着飓风猛烈的翻腾着,海面上不断的掀起惊涛骇浪。 蚩尤竟将渡雷术与疾雨术并用! 太阳落下去了,天空中并无明月与繁星,只有如墨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压在天空中。 一场倾盆大雨和惊天霹雳在天空上隐隐盘旋着,震耳的雷声一声接一声的炸开,一道道闪电劈过,将墨色的天晃照的如同白昼。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雷霆万钧好似要将天幕劈成碎片。 暴雨倾泻而出,猛烈又无情的敲击着海面、土地、神魔的躯体,奏出了一曲惊动人心的乐章,与伏羲急促的琴声汇聚成了一首振奋激昂的交响乐。 蚩尤似是并不满足于此,他的脸上挂着狠决的笑意,手掌如鹰爪般置于胸口,一团金色的烈焰在他的掌心之中滚滚跳动着。 随着他伸直手臂向身前打出,那团烈火分散成一簇簇火焰,在众天兵的身上剧烈的燃烧起来。 一时间惨叫四起,空气中泛起诡异的白烟,世间万物都低下头,屏着呼吸,慌乱的藏身。 高比心中一惊,蚩尤在出逃的这短短几年中,竟然就练成了金焰真火! 他立刻对伏羲喊道:“伏羲,奏《善潮甘霖》!” 伏羲见此,不敢怠慢,他的手掌按住琴弦止住了琴音,随即舒展手指,换了曲子。 所谓善潮甘霖,乃是一滴甘露,一脉生机,救人于火,润物无声,正好用来对付火系法术。 只是伏羲的琴艺不必高比,还需高比施展灵力为其助阵。 汹涌的海水翻起了惊天的海浪,升到空中,散成了无数颗晶莹的水滴,随即,又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朝着身上燃着金焰真火的士兵身上飞去。 不出片刻,水滴便将那些火焰熄灭了。 成千上万的天兵因此受到了鼓舞,他们成群结队的哄动着,随着狂风发出凄惨的叫声,使出浑身解数,奋勇杀敌。 魔族士兵也不堪落后,个个咬牙切齿,怒目圆睁,身陷沙场。 他们之中,有人身负暗红色的伤痕,有人流下滚烫的鲜血,还有人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消失不见…… 高比等人一时间被魔族的将领绊住了手脚,并未注意到蚩尤的伺机而动。 此时,蚩尤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的心中唯有复仇二字。 只要先杀了墨珏,了了他当年的降雨之恶,然后,再杀了高比,除去人族唯一的依靠,最后,杀了后祈,他便可顺理成章的坐上神魔两族、天地之主的位置。 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让蚩尤极为畅快如意,他的眼中泛起了一片森寒,心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戮。 他将双手掌心相向,一上一下的叠加在胸口,暗暗催动灵力,凝聚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随着他的双手不断交替,更换着位置,掌心中火球的颜色愈加深红,跳动的火焰跃跃欲试。 下一刻,蚩尤将双臂展开与肩平齐,一记红莲业火直直的向墨珏的脊背上飞去。 “墨珏!”雪染大喝了一声,目光中满是惊惧,她来不及多想,便挡在了墨珏的身前。 那颗火球在雪染的胸口炸开,红光四射,燃烧的火焰瞬间没入了她娇小的身体,开出一朵妖异的罂粟花。 墨珏蓦地转过头,怔怔的望着雪染,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第094章 神形俱灭还恩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嘶力竭的大喝了一声:“雪染!” 雪染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溅落在地, 她眼中的光彩缓缓的消失了,只是微微蹙眉,闷闷的轻哼了一声,身体便慢慢的滑落下去,轻柔的仿佛是一片沾染了鲜血的白色羽毛。 墨珏的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立刻踏云去追。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将雪染轻薄的身体轻柔的拥入了怀中,似乎是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让她再添一抹伤痛。 随即,墨珏衣袖一挥,布下了一道结界,将两人牢牢地罩在其中。 伏羲见此,手指蓦地一僵,流畅的琴声瞬间断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片惊愕,很快被无限的悲痛所代替,那抹飘落的白色身影仿佛是一片轻盈的白纱,盖在了他的心头。 伏羲慌了神,可他站起身还来不及迈出一步,就被迎面而来的魔兵狠劈一刀,顿时,肩头就被开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伏羲猩红了眼睛,死死的咬着牙,却抑制不住眼角滚落出大颗的泪滴。 他大喝了一声,抬手便斩杀了那个方才攻击他的魔兵。 伏羲想奔到雪染的身边去,可是,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距离中,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个持刀相向的魔兵,他无法直达,只能拼尽全力,奋勇杀敌。 琬琰的唇角抖动着,一瞬间僵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脸色十分难看的死死地咬紧牙关。 墨珏的眉眼中满是慌乱,他垂眸望着雪染,大声的质问道:“你做什么!我还要你来救吗?” 雪染的唇瓣抖了抖,还没等说出一句话,便吐了口鲜血。 而后,她艰难的扯出了一丝笑意,声音颤抖地回道:“还不等我……等我细细思量,腿……腿便不听我使唤的……跑过来了。” 墨珏诧异的看着雪染身上缓缓的浮现出的淡淡白色光芒,轻薄如尘,缥缈如烟。 雪染的灵力正在渐渐四散而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墨珏冷峻的面容上,陡然升起了一阵难以掩饰的惊慌,紧抱着寻的手臂愈加用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几万年来,墨珏从未如此惊惧过。 哪怕,是面对魔族时的孤军奋战,哪怕,是接受了雷公的十八道九霄雷霆。纵然身体再痛,他的心中也是十分淡然。 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惊慌与恐惧,口中鼻间似乎隐隐流动着苦涩的酸味。 他紧紧地盯着雪染,大声道:“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我今日与你说过,我要接你回家的,我们还没有到家呢!” 雪染费力的抬起眉眼,痴痴地望着墨珏俊美的脸庞,有气无力的回应着:“是啊,你要……你要带我回家,我也……也好想跟你回家……可是……” 墨珏腾出一只手,覆在雪染的胸口,徐徐的为她输送着灵力,期望着能够延续她的生命。他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皱着眉命令道:“那你就给我撑着,别咽气!” 雪染颤抖的伸出手,握住墨珏为她输送灵力的那只手,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轻声道:“别再浪费……灵力在我身上,没用的……我……我的元神已经要散了。” 墨珏并未理会她的阻拦,手中的动作依旧,甚至更为卖力的将自己精纯的灵力传送到雪染的体内。 他红着眼眶,怒气横生道:“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叫你死,你不准死!” 雪染一眨不眨的望着墨珏,似乎生怕下一刻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的心中一片酸涩,她盼了许久,她才等到墨珏来见她,却不想再次相见,竟是绝别。 她的面上一片坦然,眸子里泛着淡淡的暖意,颤抖的说道:“我的命是你的……所以现在……现在便……还给你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墨珏望向雪染的目光中,慌乱里生出一丝悔恨,急声道:“如何两不相欠?你欠我的仅是一条命吗?既然要还,那便一并还了,否则,你别想逃!你已经逃走一回了,这次我不允许你走,你听到没有!” 雪染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墨珏,惊慌失措又喋喋不休,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奋力抬起的抬起手,指尖点在墨珏的眉间,轻轻拨弄着他紧皱的眉头,颤声道:“别皱眉,你笑……笑起来好看,我见过的……墨珏上神,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墨珏深情的望着雪染,艰难的扯出笑意,慌张的回道:“好,我笑,我笑了,你就要活着!” 雪染的手掌,轻轻覆在墨珏冰冷的脸颊上,唇边泛起了苦涩的笑意,眼中流转着晶莹的光泽。 她轻声道:“我不怕死,可是你……你知道吗?现在……我却有些舍不得离开……离开你……” 墨珏一愣,这小狐狸竟然在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迅速回过神来,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悲痛。 他想去抚摸雪染覆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却又不敢停下为她传输灵力的动作,只能郑重的回道:“既然心有不舍,便撑着,我定会救活你!” 雪染的眼角划落一串泪滴,哽咽着说道:“我兑现诺言了……为了你也……也全力以赴……墨珏,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墨珏满目惊慌,颤抖着回道:“明日,明日你再告诉我!” 雪染浅浅一笑,轻言道:“我……爱你……” 覆在墨珏脸上的那只手突然急速的滑落,雪染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墨珏心里一惊,手指僵住,满目失神。 他轻轻晃动了几下雪染的身体,试探性的小声叫道:“雪染?” 雪染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很快便若隐若现起来。 墨珏的身体陡然僵住,霎时间,仿佛有千万柄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心口,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 他的眼角隐隐有光泽流动,一串晶莹剔透的泪滴滚落下来,穿透祥云,落入海底,瞬间消失不见了。 墨珏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明显的湿意让他短暂的发怔。 眼泪?他也是会有眼泪的吗? 痛! 锥心的痛! 五脏六腑都在痛! 纵然是九霄雷霆之刑,也不及此刻这般疼痛!这感觉,就是人族常说的离别之痛吗? “雪染!”天地之间,回荡着墨珏悲戚的哀嚎声。 那些曾经与雪染相处时的画面,此刻在墨珏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而后逐渐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她怎么会化归天地呢?她明明还在他的心尖上活蹦乱跳的啊! 初次相见时,雪染还是一只修炼未成的狐狸,一连七日在昆仑祭坛中苦练祈雨术,最后,雨没求来,还险些灵力耗尽,还是墨珏多管闲事,下界助了她一臂之力。 想不到,昏迷的雪染在他的怀中方才清醒,便傻笑着惊叹了一句:“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她痴愣的模样尤为可爱,至今为止,墨珏还历历在目。被他戳穿后,雪染还有羞怯气恼的狡辩着:“我刚刚入梦了,不是在说你。” 而后,雪染为了能在祭祀大礼上成功祈雨,与他结了缔约。 他本是不想的,可是这小狐狸分明没有修炼狐媚之术,却切切实实的蛊惑了他的心智,最后,他竟糊里糊涂的帮了她。 那个一脸天真,念念有词的说着:“雪染欠上神一条命,上神想取,无论何时,取走便是。”的小狐狸,无意间就挑拨了他的心。 她的一句:“我愿意将灵力全数还给上神,以身祭天!”让见惯了贪生怕死之人的他不禁动容,暗暗感叹这小狐狸竟然这般无惧生死。 他本以为雪染只是装装样子,可是,在后来的接触中却发现,她就是那样一个悲悯苍生,怜惜人族的人。 她就是可以为了心中情义,不惜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够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这样了无牵挂,无私无畏的一个人,在生死关头,竟然说舍不得他。 雷公降罪昆仑之后,墨珏流落雷泽,与跌落山崖的雪染再次相遇时,她眼中星星点点的泪光毫无保留的落在了他的心底。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孩子气,都显得尤为可爱。 “上神不知,自昆仑山上一别后,雪染几度祈愿能再见到您,犹恐此番与上神相逢是在梦中。”她俏皮又激动的抱着他,诉说着自己的想念。 她恼怒的望着他,气鼓鼓的回着:“雪染就是一林中小妖,自然比不得上神身边那些出尘绝世的娇美仙子!” 为了让他尽快痊愈,雪染使出了浑身解数,撒娇和撒泼都试了个遍。 那句:“上神不肯喝这药,难免是要痛苦多日。上神痛,雪染也跟着痛。”和“墨珏上神你就尝尝,这汤药和你往日喝过的不一样。你往日的汤药我没舔过。”一度让他想起来就会微笑。 第095章 节节败退满绝望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决定离开雷泽,与伏羲一同前往昆仑的时候,一向喜欢拌嘴却从不真动气的他们,破天荒的大吵了一架。 雪染满目疼痛的质问他:“那你呢?你大了我上万岁,又懂什么是情爱吗?” 那时候,墨珏气雪染不懂他,不在乎他,但是,现在想起来,墨珏却是肝肠寸断。 雪染说的没错,他枉活了上万年,竟然从未懂得什么是情爱。 雪染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泛起的疼痛目光颇为沉重,当时墨珏看见了,只是,那时候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情郁结,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所言所行,会给雪染带来怎样的伤害。 所以,现在他遭到报应了! 雪染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便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墨珏终于体会到了雪染口中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也真切的体会到了悔恨的感觉。那种奋力抗争,却依旧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是被碾碎了的疼。 如果再给墨珏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抗拒表达对雪染的爱意。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雪染是妖,不是人,灵力散尽便会灰飞烟灭,再也不会转世重生了。 雪染完全没给墨珏使用同生咒的机会,墨珏又如何能够等到雪染的来生呢? 墨珏满目失神的望着雪染渐渐化为乌有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即将消失殆尽。 片刻之后,雪染的胸口缓缓升起了一枚闪着淡淡白光的圆球。 透过那个圆球近乎透明的外表,墨珏隐隐约约的看到里面似乎有一颗鲜红的圆珠。 一阵淡淡的血腥气袭来,墨珏恍然惊觉,这哪里是什么圆珠,分明是一颗血滴。 这血滴透出的气息墨珏太熟悉了,是雪染的,也是他自己的。 墨珏突然想起,昆仑山上,他曾赠与雪染过一滴麒麟血。可是,那滴麒麟血分明应该溶于她的血脉之中了…… 怎么会…… 这是? 雪染的元神! 雪染竟然用自己的元神盛着那滴麒麟血! 原来,她将它当成无比珍贵之物,小心翼翼的收藏了起来…… 墨珏僵硬的伸出手,慌乱的在空中抓着。 他奋力的将雪染飞速逃散的灵力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连同她那颗破损的元神一起,用那方雪染寄给他的素帕轻柔的包裹住,谨慎的藏了在自己的元神之中。 似乎这样做,雪染便能够离他更近一些。 墨珏微微垂着双眸,就一直这样满目失神的捂着心口跪在云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比见雪染为墨珏挡下了攻击,心里说不出的诧异与心痛,蚩尤打出的那团跳动的火焰映在他的瞳孔里,一片嗜血的殷红。 突然,高比想起了什么…… 是红莲业火! 蚩尤使出的竟然是红莲业火! 他未曾料到,蚩尤不但暗暗转修了火系法术,还颇有成就,就连高阶的红莲业火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出来了。 高比皱紧了眉头,蚩尤被封印在昊天塔里数年,想必是弃了正道,随着塔中的火麒麟修炼了火系法术,然后又入了魔。 那火麒麟虽是凶兽,却灵智未开,说到底还是个不通人性的出声,根本及不上蚩尤那般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所以,多年来才一直无法从昊天塔中逃脱。 若是蚩尤与火麒麟之间达成了某种契约,那此战蚩尤胜了,岂不是会将塔内妖魔悉数放出? 那六界怕是要彻底乱了! 见蚩尤想要再次出手击碎墨珏的结界,高比眼中燃烧起了炙热的怒火,立刻飞身前去,挡在了墨珏身前。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一脸凶狠的蚩尤,大声斥责道:“你一介上神竟然堕落至此,不惜弃了正道修炼魔功,还妄想屠戮昔日同僚!本神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除了你这魔头!” 蚩尤满不在意的收回了手,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阴寒的笑意,眼中满是不屑与蔑视,出言讥讽道:“王者才配称作天,就你这般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也配说替天行道?” 此时,后祈也突破了重围,赶紧飞身至高比身侧。 他望着狂妄不羁的蚩尤,目光凛凛,扬起头,大声说道:“你如今已再不是众人敬仰的天神,而是万人唾弃的魔物,今日,本神与帝神必将亲手惩治了你!” 蚩尤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一般,突然仰起头,狂笑不止。 蓦地,他那双凌厉的眸子不断在后祈与高比身上流转,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十分阴森。 他轻蔑的回道:“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竟然妄想战胜本尊,真是痴人说梦!也罢,左右今日本尊要将你们所有人杀尽,你们谁先死,谁后死,又有何差别?” “废话少说!纳命来!”后祈大喝一声,率先伸出手。 他双手结印于额前,汇聚灵力与掌心,蓦地举过头顶,劈出一道金光,强盛的灵力带着疾风化作刀刃,狠狠向蚩尤身上劈过去。 降龙斩! 蚩尤并未躲避,而是双手交叉于胸口,手腕迅速向外一翻,就毫不费力的将后祈挥出的那道金光击碎了。 高比与后祈不禁衣袖掩面,去抵挡疾风中飞驰而来的碎片。 蚩尤的唇角漾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薄唇轻启,溢出一句极为轻蔑的话语:“你们就这点本事,还想杀本尊?” 后祈唤出指天剑,迅速飞身至蚩尤身前,扬手直击他的心口。 后祈的这一击似乎并未想着成败,只是企图与蚩尤近身搏斗,找到他身上的弱点。 下一刻,蚩尤的手掌也一抖,破云刀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他大手一挥,将刀面横在身前,毫不费力的就挡住了后祈的攻击。 高比周身一转,出现在蚩尤的身后。他的掌中无形的剑射出了一道夺目的长虹,直直的向蚩尤的后心刺去。 蚩尤似乎是一早便发现了他的意图,就在剑头离他的脊背仅剩下一寸距离的时候,他的周身突然闪耀出一道妖异而强烈的红光,将高比的攻击死死地挡住了。 随即,自蚩尤身上的不断跳跃着霹雳作响的红色光芒大盛,将整个天空映的格外诡异。 蚩尤身上的红光渐渐变得发黑,他的一只手上盛着殷红的火焰,燃烧的火光迅速聚集,形成了一个火球。染血的衣摆随着狂风飘动,挺拔的身躯在蒙蒙的雾气中十分扎眼。 高比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暗暗在手中聚集了大量灵力,用力的握住剑柄,悉数注入手上的剑中。 顿时,柔和的白色光芒在剑身上若隐若现。 后祈亦是全神贯注,他一手持着指天剑,直直的立在云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蓦地,蚩尤将手中的火球迅速推向高比,另一只手挥起破云刀,向后祈的身上斜劈过去。 一正一邪展开了殊死的较量,强大的灵力迅速碰撞在一起,光芒四射,惊起骇浪,整个天空瞬间一片明亮,耀人双目。 高比与后祈虽是竭力抵挡,却抵不过蚩尤的敏捷与强劲。 两人的身上纷纷受了伤,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皆是单膝跪在云上,口吐鲜血。 即便如此,他们却依旧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来重新投入战斗。 天地间回响着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和怒吼,双方交错攻击的动作十分迅猛,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蚩尤强悍的躯体,使高比与后祈二人不得不依靠自身强大的防御力,一直处于被攻击的状态,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体内偌大的灵力聚集到一处。 三人身上的衣物已稍显凌乱,却依然掩饰不住体内那股强大的气息和眼中的怒气。 疾风略过,他们的身影又迅速的交汇在了一起。 后祈凌厉的剑气疾挑而来,高大的身影大步一跨,飞快的旋动跳跃,一阵青色的旋风丝毫不让的挥出一道强大的力量,洒脱中藏着无以伦比的杀机。 蚩尤的周身聚集了大量黑色的雾气,先后飞快的钻入了他的身体。 无边的乌云中似乎有张牙舞爪的光龙浮现,一道道雷霆震耳欲聋。 蚩尤收起破云刀,双手交叉于胸口,瞬间燃起一团炙热的火焰。 随着他手掌中的火球越滚越大,蚩尤突然将双手举过头顶,用力的将火球朝着后祈与高比的方向抛了出去。 猩红色的火球迎面而来,后祈本能的想要抬手去挡,但是,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下,他的反抗最终变成了徒劳。 最后,他只能无力的跪在了云端。 红莲业火焚烧之处,后祈的肩膀至小大腿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灼烧伤痕,任凭他极力压制依旧疼痛万分。 高比的身上也是同样的伤痕累累,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精芒,想要驭剑而去,奈何身体却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一般,浑身乏力,不受控制地在云端栽倒了下去。 琬琰眼见着高比一直处于劣势,心中万分焦急,墨珏又深陷在失去雪染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似乎都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般。 第096章 灵机一动生妙计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琬琰本是人族,身上的灵力皆是高比传送给她的,她也不过是修炼了十几载而已。 以她的修为,在魔兵面前护体是没有问题,但若是参入到与蚩尤的战斗之中,怕是还会给高比他们添麻烦。 蚩尤的强大有目共睹,当年,他们一众人牺牲了七魂才将他封印。如今他修炼魔功,卷土重来,更是来势汹汹。 当务之急是要点醒墨珏,让他出手帮帮忙才好。 琬琰飞身至墨珏的那片云上,靠近他的身体,以墨珏的姿势跪下来。 她将双手撑住他坚实的肩膀,目光中泛起不忍,急声道:“墨珏,雪染已经不在了,我也很心痛!她是为了你能活着才牺牲的,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雪染……”墨珏并未看向琬琰,只是双眸失神的望着云层,口中喃喃的重复着雪染的名字,似乎是听不见琬琰的声音一般。 “墨珏!”琬琰按在墨珏肩膀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的心中十分急躁,用力的收拢了手指,不由得大喝了一声他的名字,才稍稍引起墨珏的注意。 见墨珏的头缓缓的转向了自己,琬琰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双水眸紧紧地盯着墨珏无神的眼睛。 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墨珏,你不可这般无动于衷,比起在这里悲痛欲绝,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若是蚩尤胜了,天地便会陷入一片混沌。你了解雪染的,她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墨珏似是行尸走肉一般,脸虽然面向着琬琰,对她的话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啪!”的一声脆响。 琬琰皱了皱眉,狠狠地将手掌㧽在了墨珏的俊脸上,将他的头打偏至一侧,鲜红的巴掌印瞬间浮现出来。 琬琰的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花,她抓着墨珏的手臂,哽咽着恳求道:“求求你了,帮帮高比,帮帮人族……为雪染报仇……求你了……” 雪染的名字仿佛是一支被点燃的箭矢,瞬间射入了墨珏的心中。 他的眼睫无规律的抖了抖,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彩,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 墨珏抬眼望去,此刻,高比与后祈已然败下阵来。 他的喉咙滚了滚,苦涩又愧疚的对琬琰说了一句:“墨珏本理应如此,此刻却这般无动于衷,让帝后寒心了。” 墨珏紧抿着薄唇,眼中瞬间燃起了浓烈的杀意和恨意。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蚩尤,继续对琬琰说道:“我将不惜任何代价,势必为雪染报仇!” 墨珏将双手的掌心朝向海面,汹涌的海水瞬间被打散成无数水滴,前赴后继的涌入他的掌内,而后,又渐渐汇聚成两颗水球,不断流动、旋转、扩大。 随着两颗水球滚动的速度到达了极限,墨珏先后用两掌将它们拍向了蚩尤。 蚩尤并未看到墨珏在他背后突然出了手,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他闷哼了一声,转过头,先是诧异的看着墨珏,而后,眼中燃起了炙热的怒火。 蚩尤没发一言,忍着伤痛,飞快的躲开了墨珏的另一番出击。 一道惊天的指芒冲天而上,夹带着金色的电闪,闪耀着绝世的杀伐之光,穿透空气的束缚,划破长空,照射出了强烈的光辉,引动了天际的滚滚雷霆。 蚩尤犀利憎恶的目光随着指尖一同射向了墨珏,墨珏飞快的腾云而起,闪身躲避。 那一道道闪电在墨珏周围先后落下,爆裂而开,化成无数碎片,每一道碎片都带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裂石穿空。 此时,后祈终于艰难的起身,再次加入战斗之中。 他催动灵力,用指天剑在半空中划出星河阵,凌厉的光刃闪耀着无坚不摧的锋芒,凌空飞速的旋转。 来自蚩尤手中的所有雷电都被尽数挡下,悄然化为乌有。 随即,指天剑脱手而去直上云霄,幻化成无数柄剑,飞速落下向蚩尤刺去。 但是,就在它们即将接触到蚩尤的时候,却在他周身的结界外突然停滞不前。 千钧一发之际,蚩尤一手撑着结界,一手结结实实的给了墨珏一掌红莲业火。墨珏躲避不及,大吐了一口鲜血。 蚩尤暴怒,发出一声怪吼,随即暗暗催动灵力,猛然垂下双手,指尖如鹰爪般勾起。 随着他将双手直指苍天,雷泽汹涌澎湃的海水瞬间变成了无数条蟒蛇般的水柱,飞速的汇聚在一起,奔流而上。 蚩尤一掌拍向天际,缠绕的水柱冲天而上,而后,飞速溅落在茫茫大地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水柱震碎了天幕,变成了的白色碎片,飞射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蓦地,大地向东南倾斜,雷泽之水惊浪滔天,不断地向陆地上倒灌。 天地之间瞬间哀嚎一片。 熊熊的烈火点燃了草木森林,房屋草垛,焚烧起黑色的烟雾。万物生灵在洪水的巨浪里苦苦挣扎,在碎片的砸落下声嘶力竭的喊叫。 众生万物都在悄无声息的殒命……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青褐色的大地就变成了一片冰蓝色的汪洋。 灾难来的太快,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似乎方才高比等人所有的拼尽全力与奋不顾身,都成为了笑话,残酷的现实让众人的眼中爬满了绝望。 高比捂着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口,艰难的站起身来。 他的双眸中满是失望与无措,口中喃喃的说道:“我们终究还是抵不过他……” 琬琰立刻上前,扶住了高比摇晃的身体,望着他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说道:“夫君,我相信,邪不压正,纵然我们伤痕累累,最终,也定能靠强大的意念战胜魔尊!” “琰儿,是我没用。”高比有些哽咽的回了一句。 琬琰的鼓励让他满心惭愧,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向琬琰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安。 琬琰拼命的摇了摇头,皱起眉头,回道:“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高比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目光有些失神的说道:“上次是七魂牺牲了自己,才能将他封印,这次我们……” 话说到一半,高比突然停了下来。 他像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只是,那道光稍纵即逝,他僵硬的垂下头,愣愣的望着琬琰,眼中满是犹豫与心疼。 琬琰在高比眼中似乎看见了逐渐升腾的希望之火,可是又不知是何原因,在他看向自己的一瞬间,那火苗竟然渐渐熄灭了。 琬琰在诧异之余,似乎慢慢想通了。 高比似是想到了对抗蚩尤的办法,只是,这办法关乎于她的安危,高比便犹豫了。 “夫君,你想到办法了,是不是?”琬琰紧紧地盯着高比的眼睛,似乎是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高比的喉咙滚了滚,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琬琰的手,目光中一片悲凉。 琬琰心里一顿,若是她猜得没错,高比是想效仿七魂,祭出元神,封印雷公。 她的眼角突然酸涩起来,隐隐有晶莹的东西在她的眸中滚动。 琬琰强忍着眼泪,勾起嘴角,温柔而坚定的对高比说道:“你不必犹豫,我们是人族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奋战到底!” 高比的手掌抚上琬琰苍白的脸颊,轻轻的抚摸着。 他的眼中满是歉疚与心酸,轻声道:“你跟着我,终日提心吊胆,殚精竭虑,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你若不是嫁给了我,你这辈子必是平安喜乐,如今,我竟连你的周全都护不了……” 琬琰听高比这样说,连忙伸出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打断他的话道:“你我夫妻同心,切勿说这样的话。从我在昆仑山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是你的了。与别人在一起,我或许能够平安,但与你一起,才能真正获得喜乐。战胜蚩尤不只是为了人族,更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愿与你同生共死,永不言悔!” 高比的眉头皱了皱,颤声说道:“你我身上有同生咒相连,若是我祭出元神,你便会随我而去。你是人族,本可以转世重生,若是如此,你便再无来生了。” 琬琰的眼中满是坦然与坚定,轻笑着,灿烂的就像是一枝迎风颤抖的娇艳海棠。 她沉声道:“我此生能够嫁给你,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来生若是没有你,我也毫不期待。夫君,别犹豫了,此战最终若是不幸战败,我们也是拼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那便无悔。若是能够侥幸得胜,那世间万千人族便都是在替我们活着。我们不亏!” 高比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的喉咙哽了哽,深情的望着琬琰,轻声说了句:“琰儿,我爱你。” 这句话在高比的心中回转了千万次,而今日,却是自他们相识以来,高比第一次对琬琰说出这句话。 其实,每日清晨,望着琬琰安静美好的睡颜,高比都想说这句话。 第097章 献祭元神封魔尊 - 千狐袅袅 - 猫颜 花前月下,他弹琴琬琰煮茶,他也想说这句话。 日落西山,昏暗的灯火下琬琰笑意盈盈的与孩子们玩耍时,他更想说这句话…… 还有无数个时刻,高比都想对琬琰说出这三个字。 但是,高比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我爱你”这三个字简直是人间最为俗气的一句话,高比对琬琰的感情,可不是这短短三个字就能够表达的。 而眼下危在旦夕的时刻,高比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将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的展现给琬琰。 原来最俗气的话,也变成了最简单的表达爱的方式。 琬琰从来没有想过仙风道骨的高比,会对她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虽然高比从未用花言巧语讨过琬琰的欢心,但是,琬琰从未怀疑过高比对她的情意,这就是他们的默契。 或是说,他们之间,情比金坚并且两不相疑。 琬琰的眼中泛起了莹莹泪花,唇边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柔声道:“我亦是!” 二人十指紧扣,肩并着肩,笔直的立在云端。 他们共同默念着咒语,将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手中的流光极速流窜,不断汇聚在一起。 随着流光球不断的扩大,自他们的掌心发出了耀眼的白光,黑暗的天空瞬间被晃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二人用尽全部的力量,将流光球抛向蚩尤的方向。 就在蚩尤愣神的一瞬间,两道光芒极速没入了他的胸口。 蚩尤来不及躲闪,连退了两步,吐了一大口鲜血。 他伸手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轻蔑的看了看周身隐隐浮动着的白色灵光,唇边漾起了邪魅的笑容。 “你们夫妻一同出手,也不过如此,真是让本尊好生失望啊!”蚩尤的眼中满是蔑视与嘲讽,说着,便大笑起来。 高比与琬琰并未收回手,高比的神色未变,悄悄召唤出了昊天塔,冷冷的回了一句:“那本神便不再让你失望!” 说罢,他看了看琬琰,两人一齐割破了手腕,鲜血立刻喷涌而出,随着他们与蚩尤之间连接的那道灵光,直逼蚩尤的心口。 蚩尤的眼中泛起一丝诧异的光芒,当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的闪身躲避,却被周身的灵光拉扯着,被迫的舒展开了身体。 他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惊恐的大叫道:“高比,你疯了,竟想以元神献祭昊天塔!” 高比没有答话,而是将身体外侧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琬琰身体外侧的那只手。 随着无数道被血染红的强光不断穿过蚩尤的身体,高比与琬琰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两人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任在场的所有魔物都无法靠前一步,魔兵只能转而攻击其他人。 “父王,母后!”女娲与伏羲凄厉的喊声震慑人心。 蚩尤发出凄厉的吼叫。 昊天塔在双方之间闪着金光飞速的旋转着,天空仿佛被偌大的灵力撕裂了一般,灵光到处窜动。 呼啸的风声中回荡着高比清冷的声音:“女娲,伏羲听令!如今,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你二人得人、神两族灵力,身负重任,当尽全力补苍天、安人族,重振天下!” “孩儿领命!”伏羲与女娲还深陷战斗之中,泪水早已漫过脸颊,却只能咬着牙承诺下来。 “墨珏……”高比的这一声呼唤,似乎隐含着悠悠的叹息。 “墨珏在!”墨珏立刻应答,字字铿锵有力。 “你可愿意听本神所言?”墨珏并非是高比的下属,但是危难之际,高比却再也找不出比墨珏更可靠的人选接下重任了,只能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墨珏自然是知道高比的心思,他深知当前的局势,他能担的便要担下,不能担也要担下! 墨珏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的回道:“帝神所言,墨珏绝不推辞!” 高比一脸的从容不迫,语气也十分淡定,许是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他的心中再也无惧无挂。 高比并未过多客套,而是缓缓的说道:“此番战役之后,你需协助天帝封锁魔界通向人界的通道,前往天界守护神魔之门与神魔之泉,维护天地之间的万年和平。” 墨珏咬了咬牙,大声回应道:“墨珏得令!” 这一刻,墨珏因为对高比的这份感恩与情谊,也因为对天地之间的这份情怀,甘愿重回天界,画地为牢,从而造福苍生。 “如此,本神与琰儿便可安心了!”高比的语气十分欣慰,说着他看向琬琰,给了她一个笑容,琬琰也回给了高比一个凄美的笑容。 “父王,母后,不要!”伏羲与女娲声泪俱下,那种即将丧失亲人的恐慌感和悲痛感,完完全全的占据了他们的心。 琬琰温柔的看向他们,轻轻地说道:“孩子们,听你父王的话,你们是人族未来的希望,母后永远爱你们!” 话音刚落,高比与琬琰便化为两个白色的光点,飞跃在蚩尤的周身,最后,渐渐消融在他身上的那道光束里。 天空中传来蚩尤的一声怒吼,他的身体渐渐缩小,最后缩成了梨核般大小的一个圆球,极速的飞进了昊天塔中。 随着蚩尤的消失,明亮的天空,瞬间又恢复了黯淡。 “父王,母后!”呼啸的狂风中传来伏羲与女娲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众魔都慌了,完全没想到昔日里手刃苍玠,无人能敌的魔尊竟然与帝神同归于尽了。 焱城虽然有心领导众魔兵继续战斗,可是蚩尤不再,群魔再无士气,衰败惊恐的魔兵开始嘶喊嚎叫,一片混乱。 一部分魔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士气高昂的天兵捉住,做了俘虏。 焱城见势不妙,只能咬着牙率领残兵败将飞快的逃回了魔族。 后祈衣袖一挥,将昊天塔召唤到了自己身前。他定定的看着渐渐失去光泽的昊天塔,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他与高比并肩作战,才得到了今天的天帝之位,想不到,二人再次协同出战时,高比却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这种苦涩和孤寂之感,是后祈此前从未有过的。 “天帝。”墨珏轻声的一句呼唤,将后祈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是一瞬间,后祈脸上的悲伤与无奈便换成了刚毅果决的模样。他衣袖一挥,收起了昊天塔,看向墨珏的眼神有些复杂。 曾经,他再三恳求,墨珏都未能归顺于他,如今,却是高比临终的一句话,将墨珏送到了他的身边。 后祈沉声道:“如今魔尊已除,帝神也已化归天地,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本神需速速押送魔族败将回天界处置,墨珏上神可愿与本神一同回去?” 墨珏看了看悲痛欲绝的伏羲与女娲,眸光闪了闪,转头对后祈说道:“伏羲与女娲方才痛失父母,也只剩下我这个师傅可以依靠,如今,人族百废待兴,不知可否请天帝恩准墨珏,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后祈看了墨珏良久,然后将目光移向天际,说了句:“罢了,本神也无法强迫于你。” 墨珏的眼睫垂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后祈在担心什么。 他轻声道:“天帝放心,待伏羲兄妹二人可独当一面之时,墨珏必会重回天界,履行帝神遗命。” 墨珏的话,无疑给后祈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满意的勾了勾嘴角,说了句:“一言为定!” “谢天帝!”墨珏伸手抱拳, 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后祈目光一凛,转眼看向云端的众位兵将,大声了一喝:“众天将听令!” “末将在!”诸位天界将军纷纷回应。 后祈负手而立,身上的王者之气无形之中震慑了众人。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即刻押送魔军俘虏回天界,不得有误!” 后祈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擂在了各位天将的心鼓上,任谁也不敢耽误,诸位将军立刻应声:“是!” 随后,以后祈为首的一群人,便拖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天界而去。 后祈回到了舒适的天界,毫不留情的将人界这个烂摊子,甩到了墨珏他们几个人的身上。 破了个洞的天空,从上而下吹着凄厉的狂风,听起来犹如鬼哭狼嚎一般,云端上只留下墨珏与伏羲兄妹二人,看上去有些荒凉。 女娲手中紧紧地抱着高比给她护身的九霄剑,头依靠在伏羲的肩膀上,哭成了泪人。伏羲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自己的脸上却也挂满了抑制不住的泪水。 女娲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墨珏,哽咽的说道:“师傅,今日之战,皆因女娲而起,都是女娲害了父王与母后,女娲今后再也没有父母了。” 墨珏蹲下身去,轻轻拭去女娲的眼泪,轻声道:“不怪你,蚩尤诡计多端,即使当年你没有放他出来,他也有其他的办法出来。虽然帝神与帝后为封印蚩尤而献身,但是,你还有哥哥,还有师傅,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 第098章 天地之间人族灭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女娲望着墨珏的满目坚定与柔情,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她强忍着泪水说道:“师傅说的是,女娲决不能辜负父王与母后的期望,天下苍生还等着我们去解救!” 几人望着云下的一片汪洋,皆是无言。 女娲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双手掌心相对,上下交叠的平放于胸口,手掌交换了两次位置,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小葫芦。 她按照先前蚩尤教给她的咒语,默念了一遍,只见那葫芦越来越大,灵光乍现之后,竟变成了一艘小船。 墨珏静静的看着女娲这一系列的举动,直到金葫芦的出现,让他的眸光闪了闪,随后,便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最后,还是伏羲沉不住气了,眼中满是诧异与困惑的问了句:“哥哥怎么不知道妹妹手里还有这等宝物?” 女娲垂下眼眸,眉目之间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哀伤之色。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当年我不小心将蚩尤放出来后,他便给了我这个,他说,这法宝有一日能救我性命。原来,他早就谋算好了今日。” 伏羲默默地叹了口气,幸亏蚩尤记得女娲这份恩情,大战之中,不曾想过要伤及她的性命。 可他的这份挂念,又让伏羲觉得他们自己十分可笑。 他不禁嘲讽的说了句:“想不到,毫无人性的蚩尤,倒是记了妹妹的这份恩情。” “我种下的不是恩,是孽!若不是我放出了他,父王与母后今日怎会……姨母又怎会……”女娲淡淡的说着,忍不住蹙了蹙眉,眼中满是悔恨与心痛。 提及逝去的那些亲人,女娲的喉咙就仿佛被堵住了一般。鼻咽之间满是酸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伏羲见女娲这般自责,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强忍着心痛,伸手摸了摸女娲的长发,轻声安慰道:“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切莫怪自己,我们先乘船去人界看看吧!” 两人上了船,见墨珏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伏羲便呼唤道:“二师傅,上船吧!” 但是,墨珏却愣愣的站在原地,仿佛听不到伏羲的话一般。 方才女娲口中的“姨母”二字,让他瞬间失了神,墨珏的心中仿佛被重锤击打过一般,疼痛难忍。 女娲与伏羲相视了一眼后,大声叫道:“师傅?师傅!” 墨珏僵硬的回过头,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光彩,半晌之后,才涩声回了句:“好。” 雷泽上早已是一片汪洋,仅存的土地上,也只剩下被烈火灼烧之后的灰白色痕迹。 墨珏三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漂泊了些许时日,除了遇见零星几处土地上有几只拼命撕咬猎物的野兽之外,皆是无人。 女娲的心中不禁慌了,她满眼焦急的望着正在打坐疗伤的墨珏,急声问道:“师傅,为何我们漂泊了这些时日,竟未曾见到半个人影?” 墨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机警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漆黑的眸子渐渐变得十分幽深。 他思忖了良久,缓缓的说了句:“人族力量微薄,如今,怕是已经全族覆灭了。” 女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颤抖的声音已经变成哭腔:“不会的,不会的!母后还叫我一定要保全人族,造福于民,那数以百万的人族怎么会顷刻间就全部消失了呢?” 女娲不敢想象,她的母族就这样在大地上消失了。 墨珏垂下了眼眸,没有回答她的话。 女娲转头看向伏羲,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袖,满眼期望的急声问道:“哥哥,师傅是骗我的,对不对?” “妹妹……”伏羲满目痛楚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娲似是在伏羲悲痛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最不想要的答案。她的手指松了松,双手无力的从伏羲的衣袖上垂下来,眸子里的光渐渐的暗了下去。 女娲的心中满是自责,喃喃的说道:“我如何对得起父王与母后的嘱托……” 伏羲心疼的把女娲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我们也是人族,只要有我们在,人族就不会灭亡!” 伏羲的这句话,似乎是提醒了墨珏,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伏羲与女娲。 神魔之战后,墨珏身受重伤,在雪染的弥留之际,他又强行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到了她的身体里。故而,这些时日以来,他皆是无法自行催动灵力疗伤。 墨珏如今的这种情况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纵然他有拯救万物生灵的决心,此刻也是无能为力。 人族,对墨珏来讲,或许有些陌生,但是对伏羲与女娲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 他们的身上流有一半的人族血统,还有一半的神族灵力,他们是有能力使人族重生的! “其实也不必如此悲观,或许原有的人族已经灭亡,但是,你们兄妹却有能力创造新的人族。”墨珏淡淡的开口,声音有些微弱,语气却十分坚定。 墨珏的一句话让满心绝望的兄妹俩,重新看到了希望。 女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她挣脱了伏羲的怀抱,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墨珏,颤声问道:“师傅,你有办法,对不对?” 墨珏看上去有些为难,他打量着伏羲与女娲的脸色,缓缓地说道:“此法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师傅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帮不上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 女娲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便应了声:“只要女娲有这个能力,只要能救人族,让女娲做什么都可以!这本就是女娲的责任,也是女娲对父王的承诺,求师傅快告诉女娲,到底是什么法子吧!” 女娲的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因她而起,她现在能做的,唯有完成高比的心愿,只要能够重塑人族,就算让她付出生命,她都愿意。 伏羲的眼中满是坚定,亦是斩钉截铁的回道:“师傅,您说吧,为了完成父王的遗愿,伏羲亦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在伏羲过往的岁月中,唯有两件事让他心心念念,那便是重振昆仑与守护雪染。如今,雪染已经不再了,昆仑也再无人烟,除了女娲,他的心中便再无牵无挂了。 而女娲同伏羲一样,他们有相同的使命,就是再造人族。故而,让伏羲付出什么,他也都是愿意的。 墨珏幽深的眼眸中泛起了欣慰与赞赏,他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了句:“你们看看这海里有什么?” 女娲仔细的打量着深蓝色的海水,除了隐约可见的几条游鱼之外,别无他物。 她不禁满眼疑惑的望着墨珏,问道:“有水,还有鱼,可这又与人族有什么关系呢?还请师傅指点一二!” 墨珏眸色未变,淡淡的回了句:“还有呢?” “还有?”女娲不解的看了看墨珏,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了海面。 墨珏如此做一定是别有深意,伏羲一直静静的望着海面,揣测着他心思,海面上被风吹起的波光粼粼的倒影,伏羲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墨珏在让他们看什么。 伏羲转头看向墨珏,轻声说道:“是我与妹妹,师傅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墨珏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伏羲说的没错。 这个答案不禁让女娲满心疑惑,她皱着眉头看向墨珏,问道:“师傅是何意?” 墨珏深沉的眼眸宛若一方古潭,嘴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幽幽开口道:“你们的模样就是人族的模样,海水与黄土皆无生命,却吸取了上万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你们只要将他们混合在一起,塑成人型,再为其注入灵力,便可重造人族。” 女娲一拍手,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大笑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伏羲望着墨珏,苦涩的一笑,轻声说了句:“师傅就是师傅。” 女娲并未注意到伏羲眼中的哀伤,她的心中满是喜悦与焦急,转眼望着伏羲说道:“哥哥,等船靠岸了,让师傅先好好养伤,我们就立刻动手吧!” 伏羲宠溺的揉了揉女娲的长发,轻声回了句:“好。” 待他们三人上了岸,女娲与伏羲将墨珏安顿好后,便夜以继日的交替造人。 墨珏打量着海边的山洞,眸光渐渐有些涣散了。这像极了他与雪染在昆仑山上的第二次相遇的地方。 墨珏手腕轻轻一番,那方素帕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内,渐渐地四散摊开,露出雪染包裹着墨珏那滴血的元神。 墨珏淡笑着凝望着那颗元神,仿佛是看着雪染那熟悉的脸庞一般。 他讥诮的说道:“你如今日日都在我身边,怎的都不见你兑现诺言,讨我欢喜了?” 那元神闪烁着影影绰绰的白光,似乎是在回应他一般。 墨珏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脸上泛起浓烈的哀伤与悔恨之色。 他颤声道:“我这须臾万年,皆是遇见你之后,才有了光彩。可当我终于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万万也没有想到,你我的再次相见,竟然是诀别。” 第099章 黄土海水塑人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顿了顿,眼眶有些湿了,声音十分温柔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当年没有开口留住你?如果我们这些年皆是在一处,我就不会为了虚度的那些时光而后悔。你怎么这么傻,明知道自己挨不过蚩尤的那掌红莲业火,为什么还要挡在我面前?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忍受孤独与痛苦?你向来伶牙俐齿,眼下怎的一句话也不说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能继续活蹦乱跳的,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亦是!”突然,墨珏的身后传来了伏羲冷冷的声音。 墨珏的身体蓦地僵住,半晌之后,他转过头,眼中的悲愤与惊愕已然换成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神色,只是眼角微微垂着。 他苦笑了一声,问道:“是什么?” 墨珏的语气显得尤为漫不经心,似乎是并不怎么关心伏羲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是,他心里本就清楚伏羲这句话的含义。 伏羲咬了咬牙,眼中泛起一丝悲伤又懊恼的神色,沉声道:“如果雪染能够继续活着,我亦愿意付出一切!”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有些慌张的收起了雪染的元神。 他站起身来,边向山洞外走去,边对伏羲说道:“你先休息吧,为师出去看看女娲。” 伏羲并未罢休,而是嘲讽的一笑,随后,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师傅是害怕见到我吗?” 听闻此言,墨珏站定了脚步,胸中突然十分憋闷。 他并未回头,只是平淡的反问道:“我怕什么?” 墨珏这句话说的轻松,可是,胸口渐渐剧烈的起伏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伏羲款步走到墨珏的身前,拦住他的去路,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在船上的时候,师傅皆是闭目养神,伏羲且当师傅重伤在身,需要静养。可是,来到岸上这几日,师傅也总是陪着女娲,不肯多看伏羲一眼。如今,伏羲不过是与师傅说了两句话,师傅便不爱听了吗?师傅在躲什么?或是说,师傅在怕什么?” 墨珏将目光移向伏羲,面上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口气却略显不耐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我也不曾拦你!” 伏羲挑了挑眉,眼中渐渐燃起了怒火,反问道:“伏羲说的话,师傅敢听吗?” 墨珏定定的望着他,沉声回了句:“有何不敢?” 伏羲自嘲一笑,点了点头,质问道:“好!那伏羲便敢问师傅,师傅为何言而无信?明明承诺了徒儿会照顾好雪染,却让雪染因你送了命?”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渗出丝丝鲜血来。他却死死的咬着牙,没有回答伏羲的话。 见墨珏并未答话,伏羲勾了勾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不依不饶的问道:“徒儿还想请问师傅,既然过去皆不曾好好珍惜过,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墨珏震怒,大喝一声:“放肆!你竟敢同为师这样讲话?” 伏羲突然伸出的双手抓紧了墨珏的衣领。 他眼中的怒火已愈燃愈烈,脸上满是不甘与悲痛,颤抖着问道:“我最爱的人,因你而死,你却还要我对你恭恭敬敬,和颜悦色,凭什么?” 瞬间,墨珏的心像是被无数支箭矢刺中了一般,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就黯淡的眸子,此刻更是再无半点光彩。 半晌,他的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笑容,看似得意,却十分苦涩的问道:“我知道你喜欢雪染,可是雪染不爱你,她是心甘情愿为我而死,你能奈我何?” 墨珏的一句话,完全摧毁了伏羲仅存的理智。 他紧紧的咬着牙,坚硬的拳头毫不留情的挥向了墨珏的脸颊,同时大喝一声道:“混蛋!” 毫无防备的墨珏被伏羲打的向一旁栽过去,但是,他似乎并未感到丝毫震惊。 也许,墨珏早就料想到伏羲会出手,又或者说,他是在逼伏羲出手。 墨珏伸出手轻轻的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望着伏羲,轻蔑的说了一句:“只是打我一拳,你心里便舒服了?” “墨珏,你还是人吗?雪染为你付出了一条命啊!在你心里竟然一文不值!”伏羲的双目通红,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墨珏心中一痛,脑海中的回忆渐渐蔓延开来。 与雷公第一次大战后,归途上,因为雪染对高比一家的过度关心,墨珏吃了醋,雪染气的直跳脚,也在他的身后这样大喊道:“墨珏,你还是人吗?” 墨珏想起当时他与雪染的打趣,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涩声道:“我生来便不是人,我是神。” 伏羲听闻墨珏这样讲,瞬间火冒三丈,他再次抓紧了墨珏的衣领,重重的给了他一拳。 墨珏并未看伏羲,也未还手,只是眸光失神的默默承受着他的拳击。 见墨珏并无反应,伏羲怒火更盛,嘶喊着扑向他,将暴雨般的拳头砸向他的脸颊与身体。 山洞内的异常响动,引起了女娲的注意,她有些困惑的走了进来,见到伏羲对墨珏大打出手,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去制止。 女娲完全不明白,一向处事不惊的两个人,为何突然这样激动。 她拉开伏羲,挡在墨珏的身前,大声道:“哥哥住手!你怎么能和师傅动手呢?” 伏羲的眼眶微红,大声道:“他根本就没有心,怎配为人师?” 女娲有些震惊的望着伏羲,道:“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墨珏满脸是血,却大笑了好一会儿。 之后他定定的望着伏羲,平静的对女娲说道:“你别拦他,你让他打死我!他不是恨我吗?来啊,动手啊!” 这段时日,墨珏确实不敢面对伏羲,一方面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没有照顾好雪染,一方面雪染因他丧命,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伏羲。 墨珏怕与伏羲说话,也怕伏羲今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这样矛盾的心情,持续了好久。 直到方才伏羲主动他来找他说话,墨珏才清楚的感受到了伏羲心中的疼痛。 伏羲出手打向他的那一拳,竟然莫名的让墨珏心里畅快了不少,似乎他已经等着伏羲动手已经很久了。 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似乎巧妙地掩盖了心中的痛,一旦伏羲停下手,墨珏心里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接踵而来,所以,墨珏宁愿挨伏羲的打。 伏羲死死的咬着牙,强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地平复了下去。 而后,他缓缓地收起了拳头,苦笑了两声,满眼悲痛的说道:“我是恨你,恨你在雪染活着的时候,不曾好好珍惜过她,也恨你不能在危难之际护她周全,可我更恨你像眼下这般思念成疾,半死不活的模样。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雪染偏偏就爱上了你这口是心非的混蛋,也正如你说的那般,她是心甘情愿为你殒命的。师傅,你知道我爱她,所以,若是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让她留在你的身边,不会让她忍受那些年的孤独,又满心遗憾的离开。” 说完,伏羲便转过身,脚步踉跄的向山洞外走去。 伏羲气墨珏,也在气自己。 他后悔自己没能让雪染最后的日子过得快乐,也恨自己生生拆散了墨珏与雪染多年。 原来,雪染不在了,伏羲的心中的悔恨不比墨珏少。 “伏羲,对不起……”伏羲身后突然传来墨珏嘶哑的声音。 伏羲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的喉咙滚了滚,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安静的离开了。 女娲拿出素帕,轻轻的擦拭着墨珏脸上的血迹,颤声问道:“师傅,你没事吧?哥哥他……” 墨珏拉下她的手臂,淡淡的回了句:“无碍,你去陪陪他吧。” 墨珏的言语虽是轻柔,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女娲轻轻收回了手,退了出去。 也许此刻,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给墨珏一些独处的空间了。 墨珏缓缓地坐下来,目光中满是懊悔与悲戚。 片刻之后,他听见海边传来一阵悠悠的琴声,那声音听上去不太熟练,却极为坚韧。 墨珏听了一会才明白,此时不是伏羲在弹琴,而是女娲在用高比的霄天琴弹奏着《无量净土》。 她在祈求大地给予守护,助他们消灾避厄,同时,也在给予他和伏羲劝解与安慰。 自从他们三人上岸以来,墨珏便不曾踏出过这山洞一步,如今算算也有一百多日了。直到这日的傍晚,墨珏才终于从山洞中走出了出来。 夕阳渐渐收敛了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像是一只燃烧着火焰般的大红灯笼,悬在海与天的边缘,孤独的挂在破碎的天际,温暖的光伴随着阵阵海风徐徐的远离了人间。 雪白的云朵被残阳的光映的火红,丝丝血迹般散落在天际。大海失去了纯蓝的颜色,宛如饱饮了玫瑰酒一般,醉醺醺地涨溢出了粉红色的光彩。 第100章 姻缘轮回神纹石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远方的树木花草皆披上了霞辉,天地之间一片氤氲。岸边妖娆的罂粟花,也换上了火红的衣裳,殷红的像在血液里浸泡过一般。 突然,那轮红日微微颤动了两下,最后像一条美人鱼一般,惊弓的弹跳,悄然无声的落入了海平线。 暗下去的天幕上隐约可见几处繁星闪烁,墨珏仰着头静静的望着,一阵疾风略过,突然让他感觉从头凉到了脚底。 “师傅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女娲略显疲惫的声音。 她在墨珏的背后望着他许久,见他一直一动不动的站着,便轻轻的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墨珏垂下头看了看女娲,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问了句:“塑造人身还顺利吗?” “师傅莫要担心,一切都好,不出百日,人族又可恢复往日的繁荣昌盛了。”女娲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指着伫立在岸边神纹石说:“师傅,您看!” 墨珏放眼望去,只见,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长相奇幻,硕大无比的石头。 那巨石周身缠绕着两条神纹,看上去是受了日月精华,灵性渐通,周身都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疑惑的问了句:“这是?” 女娲笑了笑,目光中隐隐泛着了些许得意,回道:“上岸以来,我与哥哥从未偷懒,每造一人,便取一粒沙做计,终而成这一方硕石。” 谁知,女娲的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劈过,竟然将那头重脚轻的巨石劈成了三段,墨珏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将女娲护在怀里。 “妹妹,师傅!”听闻雷声,伏羲慌张的跑了过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与担忧。 墨珏见女娲并未受伤,便轻轻松开了她,看着伏羲淡淡的说了句:“无事。” “这……这天意何解?”伏羲满目诧异的望着那巨石,喃喃的说道。 墨珏与女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女娲满面笑容的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石头,对他们二人说道:“自我与哥哥成功重塑人族之后,便独缺姻缘轮回神位,如今天降旨意,这三段石不正是代表着前世、今生与来世吗?若是我在其身上添一笔姻缘线,那世间有情人之间的缘分,便可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了。” 伏羲茅塞顿开,心中一片惊喜,忍不住开口赞叹道:“妹妹想的真周到。” 墨珏静静地看着那三段石,心中五味陈杂。 神仙总是嘲笑凡人的力量微薄,寿命短暂,最初赋予他们来世今生,也不过是想要看着他们一次次经受轮回的苦难。 如今女娲一心向善,不但为他们重塑人身,还为他们牵了三世姻缘。 凡人的命数虽然是被神仙掌控着,却可以改动。而神仙的命数虽然掌控在自己手中,却无法预知未来。 如若可能,墨珏也想预知一下自己未来的命数,哪怕只有一次,他就能够在神魔大战那日救下雪染了。 女娲急施魄灵符,将此石封住,随后双手结印,赐它三生决的灵力。 一切完成之后,她欣喜的说道:“我们叫它三生石可好?” 三世轮回,三生姻缘,安如磐石。 墨珏苦笑着点点头,幽深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淡淡的回道:“寓意甚好,只是它虽享日月精华,却也受寒风惊雷的侵蚀,身上不免有些邪性。况且,若是将它放在人间,人族之中免不了有心思不纯之人会来偷偷修改自己的姻缘。那时,人族之中怕是会发生难以预想的争端。” 墨珏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人族中难免会生出一些心怀叵测之人,一旦他们发现了三生石的神力,便不知会引起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伏羲想了想,如若三生石不放在人界,便只有放在天界才能安生些。 可是,人族又如何在轮回时到天界去书去写自己的姻缘呢? 他眉头皱了皱,疑惑的问道:“那该将它立在何处,才更为妥当?” 女娲也是冥思苦想,突然,她的眼中泛起一抹浓烈的光彩,轻笑着说道:“鬼界的忘川河边如何?” “忘川?”伏羲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待着女娲讲出自己的原因。 女娲点了点头,随后,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过去,我曾听母后讲过,人族去世后会变成鬼魂,在鬼界踏上奈何桥,渡过忘川河后,便可转世轮回。若是将三生石立在忘川,想在来世与今生的爱人再续前缘的人,就可以在进入鬼界的时候,在三生石上亲手刻上双方的名字。每人只有一次书写的机会,且只能写两个人的名字,只有两人写的名字相同,转世之后才可再续前缘。如此一来,人族在今生便不可随意改动自己的姻缘命数,轮回时重新选择下一世的姻缘也要看双方的意愿。” 将三生石放在忘川河边确实极为妥当,鬼界戒备森严,规矩繁多,人族的魂魄进入鬼界后,皆是在鬼差的押送下徐徐前行,全程不能自行活动。 人族的能力自是比不过鬼差,故而,定不会在三生石上作乱。 墨珏定定的望着三生石,随后眸光闪了闪,淡淡的说道:“如此甚好,为师与鬼王阎罗还算熟识,这三生石便由为师去放吧!” 如今,她也算是为人族谋了些福祉吧! 女娲的心里终于能够松了口气,轻笑了一声,乖巧的回道:“那就有劳师傅了!” 墨珏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后,周身一转,便带着三生石前往鬼界了。 伏羲望着墨珏消失的背影,眸子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心中满是酸涩。 墨珏与鬼王的确熟识,不过,他们并非是朋友,反而在雷公执掌天界的时候还结过怨。如今,墨珏痛快的揽下了这件事,想必,他不单单是为了帮女娲,还存了些别的心思吧! 鬼界。 远远的望过去,成千上万支曼珠沙华红的似火,艳的如霞,盛放在黄泉路上一片殷红,宛若鲜血铺成的地毯一般,在黑沉沉的鬼界中成为了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墨珏隐去了自身的修为与灵气,跟随着由无数魂魄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徐徐的前行着。 过了黄泉路,便能看见充盈着血黄色浑水的一条河,河面腥风扑面,河内布满巨蛇毒虫,河底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想要转世的魂魄,须得渡过忘川河,登上奈何桥,饮下孟婆亲手熬制的断魂汤,忘记前世的记忆,才能再次投胎,重新做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总有一些魂魄对前世的种种十分牵挂。他们之中有的想要铭记前世的恩怨,有的想去报未了的仇恨,还有的不愿忘记心中的爱人。 他们有千万种理由不愿饮下孟婆汤,可所有的牵绊归根结底无非只有一个字:情。 故而,很多魂魄不愿意走奈何桥,在欲望的驱使下,不得不挺而走险,涉水渡河。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忘川河的河水拥有腐蚀灵魂的剧毒,这些想要破坏规矩的魂魄一旦下了水,便再也没有上岸的可能。 他们将永远的变成忘川河里的水鬼,终生在鬼界渡过。 无法转世的痛苦与冰冷彻骨的河水,渐渐地消磨了这些水鬼的心智。故而,只要有魂魄不慎落水,他们便会蜂拥而上,疯狂的将其拉入河底,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同类。 过去,墨珏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作法,因为在他看来,明明忘记前世的恩怨情仇,就可以换来新生,为何还要以身犯险,苦苦留住前世的记忆呢? 最终,任由那些记忆在时光的摧残下,渐渐将自己变成了厉鬼,这样真的值得吗? 可是现在,墨珏似乎有些懂了。 因为,如今的他,也有了珍贵的记忆和珍视的人,他亦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守住这段回忆。 不知不觉之中,墨珏已经走到了奈何桥头。 “墨珏上神?”一声极为轻盈的呼唤,打断了墨珏悲伤的思绪。 墨珏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火红色绣葫芦纹样圆领袍的少妇站在他面前。 那女子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葫芦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只点翠金钗,额间点着赤莲花钿,略施脂粉的脸上,看上去有些苍白。 此时,她的眼中满是诧异与困惑,将手中的汤碗交给身边的鬼差后,靠近了墨珏一些,又涩涩的问了一句:“是墨珏上神吗?” 墨珏看了看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眼中泛起了柔和的光,淡淡的回道:“幽冥地君真是好眼力,你我已是许久未见,此番本神特意隐去身上的灵力,竟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幽冥地君的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彩,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她的一双水眸紧紧地盯着墨珏,颤声道:“真的是上神!想不到,孟婆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墨珏上神!上神,我们已有五千年没有见过了吧?” 第101章 断臂之仇五千年 - 千狐袅袅 - 猫颜 五千年,已经有这么久了吗? 昔日,墨珏在天界为雷公降雨开晴,征战四方,日复一日,别无新意。时光匆匆,过去了一天还是一年,对他来讲似乎没有区别。 直到他遇见了雪染之后,才觉得这世间有些了趣味。 而在失去雪染之后,墨珏也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人族口中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平复了一下心绪,讥诮道:“忘川的差事如此无聊吗?竟然让你清清楚楚的算着时间过日子。” 孟婆连连摇头,唇边的笑意却是有增无减。 她的眼中泛起温柔的光芒,急声道:“孟婆能做这份差事已是十分满足,当年,若不是上神可怜孟婆失去丈夫后孤苦无依,将我安置在这里,助我成仙,这世间早就没有孟婆了。只是,五千年前,上神与大殿下……” 孟婆见墨珏蹙了蹙眉,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提起了那段令人不快的往事,连忙止了声。 她停顿了片刻,满眼真诚的说道:“孟婆一直都期盼着能与墨珏上神再次相见,如今见上神安好,孟婆也就安心了。” 孟婆是墨珏带到鬼界的,可自从他与小鬼王有了过节之后,便再未踏入过鬼界一步。 如今细细想来,他这种做法似乎对孟婆有些不负责任了。 墨珏丝毫没有掩饰的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阎罗可曾因为本神难为过你?” 孟婆笑了笑,眼中的柔情更浓,随即回道:“上神放心,王上虽有些弄性尚气,却也是公私分明,从未为难于我。” 墨珏松了口气,目光中的担忧之色渐渐退了下去,沉声道:“那便好,当年是本神疏忽你的立场了。” 孟婆是懂得感恩的人,是墨珏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她对墨珏只有感激之情,怎会心生怨恨呢? 她惊恐的摇了摇头,连声辩解道:“上神不必挂怀,您对孟婆的恩情,孟婆永生难忘,我唯有当好手中的差事,才算不负上神的心意。” 墨珏对孟婆的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此念念不忘。 墨珏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了句:“你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你所得到的一切,皆是因为你自己的付出。” 对于墨珏突然的出现,孟婆在惊喜之余,心中还多了一丝疑惑,便出言问道:“不知上神今日突然造访鬼界,有何要事?” “本神此番前来,是想请阎罗帮个忙。”墨珏也并未遮掩,如实回道。 鬼王对墨珏的怨恨鬼界之中人人皆知,墨珏此番有事相求,怕是鬼王会趁人之危。 “可是,王上对上神……”孟婆有些犹豫,刚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墨珏不自觉的挑了一下眉,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他恨本神,对吧?” “上神应该早些和王上解释清楚的,那时候王上并不知道……”孟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人打断了。 “方才夜游说你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果真在此!既然你心里清楚本王对你如何,还敢踏足鬼界,当真是不要命了?”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不顾孟婆的话,接着墨珏问题说了下去,阴森的声音让人生了一股寒意。 孟婆一惊,抬头看清来人后,连忙屈身参拜道:“参见王上。” 孟婆心里清楚,平日里鬼王厌恶繁杂,不喜血腥,故而,从不来这熙熙攘攘的奈何桥。眼下他突然过来,想必定是听到了墨珏来鬼界的消息后,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了。 阎罗瞥了一眼孟婆,随后,将炙热的目光移到了墨珏的身上,眼中随即泛起滚烫的怒火。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珏,对孟婆沉声说道:“墨珏隐去灵力擅闯鬼界,寻常鬼差无法发现他的身份,但你身为幽冥地君,公务在身,发现外人闯入不速速通报,竟还在此与他闲聊家常!孟婆,你该当何罪?” 阎罗这话听上去是在责怪孟婆,实则却是说给墨珏听的。 孟婆是墨珏送来鬼界的,如今因为他被责骂,阎罗就是故意要折墨珏的面子。 孟婆恭敬的跪下身去,并未反驳,只是低下头回道:“孟婆知罪,不敢辩驳,但凭王上发落。” 墨珏的脸上并无惧色,也无恼怒。 他只是直直的望着阎罗,平静的说了一句:“阎罗,你恨的是我,我既然在此,你冲我来就好了,又何必做戏?” 鬼王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大声道:“本王乃鬼界之主,你不过是一个隐世神仙,本王与你并不相熟,你竟敢直呼本王名讳!不要以为本王不敢动你,本王告诉你,无论你身后的人是谁,本王若是想杀你,便会不惜任何代价!” 墨珏的眸色愈加幽深,口气却依旧十分淡然:“鬼王说的没错,你想要动我,只需大动干戈一次,之后养精蓄锐便好。可是,这么做值得吗?神魔之战后天崩地裂,人族覆灭,我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千万鬼魂摩肩接踵,纷至沓来。可是,人界已经再无一个人了,这些魂魄要如何投胎转世为人?鬼界又要如何安置这些魂魄?” 墨珏所言不假,鬼界不比天界和人界,吸收不到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修为自然慢些,阎罗手下的几员大将,修为皆比不上天界的兵将。 况且,鬼王知道墨珏现在身后的人是后祈,如果想要动他,后祈必会以此为由讨伐鬼界,到时便会统一鬼界。 为了墨珏而与天界开战,确实得不偿失。 阎罗的额角上已经爆出一根青筋,眼中已是显而易见的怒气。他愤恨的说了一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看我鬼界笑话的?” “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说着,墨珏衣袖一挥,三生石立刻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轻轻抚摸着那块石头,说道:“帝神的一双儿女已在人间重塑人族,虽是数量有限,但是不出十几年,鬼界的魂魄便可以有秩序的重新投胎,再入轮回。此石名为三生石,可以将它立在忘川河畔,让过往的魂魄书写自己的姻缘。如此一来,鬼王不但会省下不少人力物力,处理政务也能快捷许多。” 阎罗的身上隐隐泛起了黑色的雾气,墨珏说的虽然没错,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在阎罗的眼中,皆是对鬼界的嘲讽与轻视。 这让阎罗愤怒到达了极点,他恨不得此刻将墨珏生吞活剥了。 阎罗冷笑了一声,回道:“你以为此事对我鬼界有利,本王便会答应你?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因为你,我儿才断了一条手臂,也是因为你,我鬼族才不得已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所以,无论你今日来是为了向本王求什么,本王都不答应!” 墨珏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沉声道:“当年我为雷公效力,雷公暴行,排除异己,我顶多也只能算是助纣为虐罢了。鬼族移居于此才没有受到神魔之战的波及,倒也是因祸得福。况且,令郎的手臂不是已经借仙藕重塑了吗?” 阎罗怒不可遏,一双赤红眼睛瞪着墨珏,大喝一声道:“重塑了又有何用,自是不会像从前那般灵活了!烛儿本是天资超凡,一身才华,断臂之后却终日消沉,杯酒解怨。天地间有哪个帝王会立身子残缺的长子为下一任储君?你可知这些年来,烛儿被人在暗中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是怎样的心情?” 墨珏的脸色未变,他定定的望着阎罗,淡淡的回了句:“如若我可以让令郎手臂再生,与从前那般别无一二,鬼王可会答应我的请求?” “呵,怎么可能?”阎罗瞪了墨珏一眼,嘲讽一笑,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震惊的望着墨珏,说道:“你……你是说麒麟血?” 墨珏的脸色未变,只是垂下眸,平静的回了一个字:“是。” 阎罗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那本王若是想要一坛麒麟血呢?” 孟婆心里一惊,诧异的望着阎罗,惊慌的恳求道:“王上,一碗麒麟血便能让大殿下的手臂恢复如初了,您若是要墨珏上神一坛血,墨珏上神就没命了!” 墨珏抬起眼眸看向阎罗,眼中并无半点波澜,只是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好,我给你!” “墨珏上神,不要!”孟婆心疼的看着墨珏,边小声阻拦他边连连摇头。 她完全想不通,墨珏为何会答应鬼王的要求,他分明知道自己献出一坛血的后果,怎还能答应的如此痛快呢? 墨珏的回答让阎罗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他蹙了蹙眉,再次确定道:“你,想好了?” 墨珏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看向阎罗的眼神中没有怨恨,也没有纠结,有的只是一片宁静。 他淡然的回道:“鬼王可要派人接好了,如今,天地之间唯有墨珏一只麒麟了,墨珏也只有这么多血,若是撒了,便再也没有了。” 第102章 孟婆相赠回生草 - 千狐袅袅 - 猫颜 阎罗停顿了片刻,心中的诧异与不忍一扫而过,复仇的快感与对墨珏不自量力的嘲讽,渐渐涌现了上来。 他满足的望着墨珏,沉下声音,吩咐道:“夜游,还不派人去取坛子来!” “是!”夜游随即应声,挑了两个机灵的鬼差去办事了。 孟婆见那两个鬼差已经奉命去办事了,心中变得十分慌乱。 她跪爬到阎罗的脚下,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恳求道:“王上,求您收回成命吧!当年,墨珏上神也是不忍伤害大殿下的,他是有苦衷的……” 见孟婆还要继续说下去,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出声制止了她:“你不必为本神求情,这是本神自己的决定,无关你的事。” 孟婆无力的垂下了双手,墨珏做的决定,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改变呢? 阎罗瞥了一眼脚下的孟婆,上前几步,靠近墨珏,有些疑惑的问道:“就为了要塞给我鬼界一块破石头,你当真不要命了?” 其实,阎罗更想问的是,墨珏已经躲了他五千年,今日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前来送死。可是,阎罗心里也清楚,墨珏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墨珏的目光移向了身旁的三生石。 他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轻声说了句:“它于我而言,十分重要。” 这块石头若是真如墨珏所言的那般,也不过是对人界与鬼界十分利好,墨珏是神族的人,三生石对他来讲又能有什么重要的呢? 阎罗根本就不相信无拘无束的墨珏变成了个心怀天下,别无他物的人。 两个鬼差给鬼王抬来了一把椅子,又将坛子抬到了墨珏的身前。 墨珏没有半点犹豫的挥手割破了手腕,断了线的血色玉珠沿着手腕的伤口极速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入坛中。 墨珏似乎并不满意血液的流速,随着他不断加深的伤口,血色玉珠变成一道血流顺着手心悉数没入坛中,他的脸色也愈加苍白起来。 阎罗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墨珏,眼中的冷漠与畅快,渐渐变得迷蒙起来。 回忆像是被拉开了闸门,往事的种种再次浮现在眼前…… 想当年,阎罗也是雷公手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后来他不过是与雷公意见相左,雷公便随意找了个由头,收拾了他的一众党羽。 两人就此反目,展开了战斗。 那时,墨珏奉雷公之命斩杀阎罗与他的的儿子炳烛,虽然最后墨珏留了炳烛一命,却也让炳烛失去了一条手臂,灵脉受损。 此后,阎罗也迫不得已带领鬼族迁移到了鬼界地府之中。 从那时起,阎罗便恨上了墨珏。 因为在他心里,雷公暴虐成性,眼中唯有杀戮,可是,墨珏历来深明大义,竟然选择站在雷公那边,将他们父子害到了这个地步。 阎罗一直想听墨珏给他一句解释,一句道歉。但是从那之后,墨珏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早埋下的恨意种子,便生根发芽,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阎罗发誓,若是墨珏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必定会为炳烛讨回公道。 想到这里,阎罗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眸子里隐隐酝酿着两团怒火,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失望与哀痛。 他阴沉着脸,说道:“你可知,若是五千年前你愿意来认个错,或许今日。本王便不会如此为难于你!” 墨珏没有回答阎罗的话,此时,他已经流失了身体内的大部分鲜血,脸色白的骇人。 终于,他再无体力支撑住身体,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可他却依旧颤抖着伸着手,让血液流入坛中。 阎罗咬了咬牙,衣袖一挥,愈合了墨珏的伤口,他的身体也随之向后倒去了,孟婆连忙上前扶住了墨珏。 墨珏勾了勾嘴角,讥诮的说道:“鬼王不是想要一坛血吗?这些还不够。” 阎罗蓦地起身,疾步走到墨珏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怒意的问道:“本王在问你,为何不认错?” 孟婆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将埋藏在心中数千年的秘密说出来。 她尽量平复着气息,不等墨珏回答,便望着阎罗快速接过话道:“王上,您别再为难墨珏上神了。当年,不是墨珏上神不肯认错,而是他不能认错。暴神雷公自视甚高,墨珏上神若是来认错,雷公还会留大殿下的性命吗?王上以为,当年就凭着孟婆的面子,真能请得动天界的太肆真君吗?太肆真君对炼制丹药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您可知,墨珏上神与他交换了什么,才能请得到他来鬼界为大殿下医治吗?” 墨珏无力说话,也知道此事再也瞒不过去了,便垂下眼眸,调节着气息,缓慢的恢复着灵力。 阎罗的目光渐渐从墨珏身上移到孟婆身上。 思前想后,孟婆的话似乎有八九成是真的。阎罗的眉头越皱越紧,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沉浸于对墨珏的怨恨之中,并未多想其中的道理。 阎罗的声音有些发涩的说道:“你是他带来的人,纵然是想尽了情义为他求情,本王自是不会为难与你,只是,你不该编故事来糊弄本王!” 孟婆一脸坚决,当即立誓道:“王上,孟婆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话,天诛地灭!” 阎罗瞬间有些慌了。 他虽是心中相信了孟婆的话,嘴上却依旧不愿意承认,皱着眉问道:“那你为何从未提起过这事?” 墨珏的所作所为让孟婆心疼不已,她的眼中泛起了莹莹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墨珏上神不许我讲,他说,您若是不恨他,雷公便会对鬼族生疑。雷公若是生疑,必不会容我族在鬼界安生。” 阎罗的心跳乱了拍子,他瞪着眼睛,怒斥墨珏道:“如果是真的,那雷公早已覆灭,你为何还是迟迟不肯辩解?” 墨珏的目光十分平静,淡然的笑了笑。 轻声回道:“你会信吗?已经过去五千年了,你若是不信,难道恨意之上不会生怒?你若是信了,纾解恨意之后可会痛快?” “你……”阎罗瞬间无言以对。 墨珏说的没错,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阎罗对墨珏的恨意,早就变成了一种执念。 既然他心底认定了墨珏不明是非,故意伤害鬼族,墨珏越是解释,他的执念便越深,心中的怒火便更盛。 但阎罗还是通晓情理的,他与墨珏相处了万年,也清楚墨珏的为人,等阎罗真正地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墨珏这么多年,心中难免生愧。 怨恨与愧疚,无论哪种滋味,都十分折磨人。 墨珏竟然一早便想到了这些,故而,一直以来都不作解释。若不是他今日为了鬼界与人界的权益,也不会来鬼界受阎罗这般折辱。 墨珏见阎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突然笑了笑,平静的说道:“鬼王就当从未听说过此事吧!” 阎罗咬了咬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墨珏。 他急躁的说了一句:“想立这破石头你便立,反正对鬼界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这忘川河畔的血腥之气太过浓烈,闻的本王头疼,回宫!” 说着,阎罗便转过身,大步的向前走去。 抬来坛子的鬼差被阎罗突如其来的指令弄蒙了,怔怔的问了句:“王上,这血还不足一坛……” 阎罗停下脚步,愤恨的看了一眼那鬼差,咬牙说道:“你是在教本王做事吗?” “卑职知错!”鬼差心里一惊,连声认错。 夜游见阎罗盛怒,连忙接过话来道:“王上息怒,是属下管教不严,属下这就去安排。”说着,他飞快的给那个鬼差递了个眼色,叫他们抬着坛子赶紧走。 阎罗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却留了一句:“墨珏,今日你我算是熟了,以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过了。” 而后,阎罗便带着身后的人一起消失在了忘川河畔。 阎罗的心结最终还是解开了,假以时日,炳烛的手臂也将会完全康复,千年来,墨珏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彻底粉碎了。 “墨珏上神,你还好吗?”孟婆担忧的话语,拉回了墨珏的思绪。 他在孟婆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无碍。” 孟婆瞥了一眼墨珏身后的三生石,蹙了蹙眉,嗔怪的说道:“墨珏上神何苦为了这等小事,付出如此代价,人界和鬼界值得你如此吗?” 墨珏转过身,出神的望着三生石,缓缓的开口道:“本神是为了自己。” 孟婆并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疑惑的说了句:“孟婆不懂。” 墨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的神情,唇边溢出一丝苦笑,轻声回了句:“你无须懂。” 孟婆瞧着墨珏的样子颇为心伤,她手腕一翻,唤出一株神草,递到墨珏的手上说道:“上神,孟婆不知你为何忧虑,上神不愿意讲,孟婆便不问,还望这几株忘忧草能够助上神忘却烦忧。” 第103章 五色灵石急补天 - 千狐袅袅 - 猫颜 孟婆汤的配料中就有忘忧草这一味药,它的功效便是让鬼魂忘记前尘往事,无忧无虑的踏上轮回之路。 墨珏静静的望着手中的忘忧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彩,急声道:“本神记得你熬的汤中还有一味神草,名为回生,你可否送本神几株?” 孟婆不禁一愣,从她认出墨珏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觉得墨珏有些不对。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墨珏和印象中那个威风凛凛的镇魔将军不太一样。 孟婆姑且当墨珏是心情不佳才会如此,直到她方才看见墨珏提起回生草时眼中绽放的光彩,才恍然间明白。 墨珏的异常是因为他身上了无生气,死气沉沉的宛若宛如快要燃尽的火堆。 孟婆不确定墨珏向她讨回生草是要做什么,但是,她明白,回生草给了墨珏新的生机。 孟婆似乎也为他感到欣喜,笑着回道:“当然可以,只是,回生草的功效是让进入鬼界的魂魄能够顺利的转世轮回,上神拿来怕是也无用。” 墨珏将忘忧草还给孟婆,说道:“本神自有用处,这忘忧草本神就不收了,它对本神来讲才是无用。” 孟婆见墨珏这样说,便翻手幻出了一把回生草,递到他手上,说道:“一株回生草便渡一个魂,若是上神以后还需要,随时跟孟婆拿便是。”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墨珏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轻声说道了一句:“多谢,你去忙吧,本神待会儿便回人界了。” 孟婆微微屈身行了个礼,回道:“是,孟婆告退。” 忘川河畔,血腥之气铺天盖地。 墨珏身前皆是排着队向前走的魂魄,那些魂魄被鬼差押送着,焦急的想要投胎轮回,无人肯驻足多看他一眼。 墨珏落寞的眼神中闪烁着哀伤的光芒,他的唇角有些颤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三生石。 而后,他快速的割破手指,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了几个血红的字。看着那几个字,墨珏的喉咙有些发涩,眼中却泛起了点点柔情。 蓦地,上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随后是“咔咔”几声裂帛的声音。 这声音虽是震耳欲聋,但是,墨珏却听出它似乎是从人界传来的。 他的心里一顿,默念不好,人界定是出事了,眼下伏羲与女娲还在那里,墨珏片刻不敢停留,周身一转,便消失在了原地。 孟婆见墨珏一个招呼也不打便走了,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缓缓走到三生石前,上面四个血红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她不禁瞬间愣住了。 那四个字是:墨珏,雪染。 千百年来孤身一人的墨珏竟对女子动了情! 不但动了情,墨珏还毫不遮掩的写下了那个女子的芳名,期待着与她再续前缘。 过世的凡人经过鬼界时,可以在三生石上书写自己的恩怨痴情,以便来生与心上人相遇,可是三生石,哪有灵力去掌控神族的命运呢? 即使墨珏对此心知肚明,也要写下他们二人的名字吗? 墨珏来时满目惆怅,他心甘情愿的忍受鬼王的侮辱,也甘愿流干身体里的鲜血,难道,皆是为了那个女子吗?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墨珏吗? 孟婆满腹狐疑,墨珏方才向她讨回升草,是想帮心上人轮回吗? 难道那个女子是凡人?若是墨珏对那女子这般执念,为何不让自己多留意一下她,好生照顾呢?或者,直接用自己的灵力帮她续命? 莫非,她不是凡人? 若不是凡人,殒身便是灰飞烟灭,既然永无相见之日,墨珏又何苦做这样的事呢? 孟婆苦笑了一下,手指僵硬的在上面留了四个字:孟公,孟婆。 世间唯有情字难破,情不知所起,却是一动即殇,孟婆又何尝不是呢? 人界。 天空中原本被雷公炸出的破洞中,不断有陨石和天火飞落下来,周围的天幕已经碎的如同渔网一般。 大火在地面上燃起熊熊的火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人族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他们东躲西藏,却无处安身,始终无法逃脱陨石的袭击与烈火的焚身。 墨珏回到雷泽岸边,见此情景,心中一片沉痛。 伏羲与女娲看见墨珏,立刻从远处奔来。 女娲满目焦急的大喊了一声:“师傅!” 墨珏蹙了蹙眉,立刻问道:“发生了何事?” 伏羲的眼中一片不安,看着墨珏,连忙说出方才发生的事:“方才,天降巨石,撑破了天洞,天幕四碎开来,我与妹妹也是措手不及。” 女娲拉住墨珏的衣袖,茫然无措的问道:“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墨珏仰头望了望空洞的天际,停顿了片刻,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天洞补上,免得人族再受苦难!” 女娲连连点头应承下道:“对,对,女娲这就去找材料!” 眼下四处混乱,墨珏怎能放心的让女娲一个女儿家,在四处飞落陨石天火的大地上四处奔走? 他伸手拍了拍女娲的肩膀,安慰道:“你小心藏着,当心被陨石砸到。找材料的事就交给为师与哥哥去吧!待我们拿回材料,你注入灵力,补天即可。” 女娲蹙了蹙眉,眼中泛着担忧之色,却还是乖巧的答应下来:“好,师傅与哥哥千万要小心!” 墨珏与伏羲片刻都不敢耽搁,随即,腾云驾雾而去。 此时,天地之间已是一片混乱。 到处是四散逃离的人群与凌乱的碎石,墨珏与伏羲找寻了良久。终于,远远的看见天台山中似乎隐隐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墨珏飞身而下,伏羲紧随其后。 原来,昔日巍峨高耸的天台山,此时已已经天雷辟出了一道口子。炸裂之处,虚掩着大片的五色碎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墨珏施法拾起地上的一颗五色碎石,放在掌心之中,反复的打量了一番。 见墨珏一直沉思不语,伏羲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皱了皱眉,问道:“师傅,这石头可是有玄机?” 墨珏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惊喜的光芒,他将手中的石头递给伏羲,示意他仔细看看。 而后,缓缓地说道:“天台山被人族称为神山,此山汲取日月精华,吸天地灵气,山体内竟聚集了大量的灵力。这五色碎石材质上乘,延展俱佳,坚韧有余,不失为补天的好材料!” 伏羲听闻此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石头,眼中随即浮现出了惊喜的光芒,急声道:“那师傅还在犹豫什么?我这就带回去给妹妹!” 墨珏微微蹙眉,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失望和无奈。 他轻声道:“这五色碎石形状各异,若是直接用来补天,天幕上依旧会留下细微的缝隙,久而久之,难免会再次发生今日的祸事。” 伏羲瞬间慌了神,不安的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墨珏想了想,又施法拿到一颗五色碎石。 他将两块石头并列放在掌心中,另一只手悬在半空,口中默念咒语,霎时,掌中的五色碎石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片刻之后,火焰渐渐熄灭,掌中的两颗五色碎石竟消融成了五色的流体,随着温度的渐渐冷却,最后,竟然变成了可以任意塑造形态的五色灵石。 伏羲眼中的失望与担忧随着墨珏的动作,渐渐转变为了惊喜。 他的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大声欢呼着:“如此,的确是个好法子!” 墨珏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欣慰之色,他勾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嗯。” 蓦地,无数天兵腾云驾雾,铺天而来,银色的铠甲在破碎的天际连成了一道弧线。 随着他们的身影逐渐靠近,伏羲认出了为首的正是后祈的御殿大将军元鸿,便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元鸿?” 待众兵将降落在墨珏与伏羲身边时,元鸿赶紧上前一步朝着两人作了个揖,恭敬的说了句:“末将拜见少帝,拜见墨珏上神!” 墨珏回礼道:“大将军是统领天帝的御殿亲军,乃天界的一品大将军,墨珏还未到天界任职,大将军自称末将,墨珏怕是受不起。” 元鸿却笑了笑,不以为意的回道:“上神迟早要回到天界复职,到时候,上神的官位自然在元鸿之上,元鸿自称末将也不为过。” 墨珏先前已经与后祈约定好了,待伏羲与女娲能够独当一面时,他便回到天界为后祈效力。眼下元鸿突然来寻他,难道,是后祈迫不及待了吗? 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沉声问道:“大将军突然造访人界,可是天界出事了?” 元鸿垂下手,墨珏冷漠的态度让他不自觉地尬笑了一声,出言解释道:“天帝已知晓天洞破裂,唯恐人界遭受劫难,故而,特派小神前来,助少帝与墨珏上神一臂之力。” 元鸿突然率领三千兵马前来寻墨珏,想必,这天洞的破裂对天界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否则,就凭后祈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怎么会派人前来帮忙呢? 第104章 偌大天洞无法补 - 千狐袅袅 - 猫颜 毕竟,人族覆灭之时,他也没有过问半句。 后祈说得好听,是祝他们一臂之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的天界! 可即便是墨珏心中明白后祈的意图,也没必要去点破他,毕竟,眼下确实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理应以大局为重。 墨珏不易察觉的挑了一下眉,目光变得十分幽深,他勾了勾嘴角,说道:“如今,仅凭本神与伏羲二人之力确实是分身乏术,那就有劳大将军了。” 元鸿见墨珏如此,便明白了墨珏已经看透他来此处的目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却依旧客气的回道:“墨珏上神这是说的哪里话?天地和平是天帝多年的心愿,小神奉命办事必当竭尽全力。只是,不知墨珏上神眼下可有对策了?” 墨珏看了一眼伏羲,示意他将手中的五色碎石递给元鸿。待元鸿接过石头后,又将自己手中炼制好的灵石流体一并给了他。 见元鸿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墨珏解释道:“本神与伏羲方才寻得了一些五色碎石,发现将它熔炼之后,是用来补天的上等材料。只是不知道这石头还有多少,还请大将军派些人手多去寻些来。” 元鸿没想到,面对如此棘手的事情,墨珏竟能这么快便想到了解决方法。他的眼中不禁迸发出一丝惊喜的光芒,唇边也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看着墨珏回道:“好,小神这就派人去找!” 待元鸿率天兵去其他地方寻找五色碎石后,墨珏一挥衣袖,将地上的五色碎石全部都收集起来,交给了伏羲。 他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你将这些五色碎石先送回去,告诉女娲,切莫逞强,务必要量力而行,待我们找到足够多的石头,立刻去帮她。” 说完,墨珏再不敢耽搁,转身便要离去。 “师傅!”见墨珏作势要走,伏羲立刻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墨珏回过头,疑惑的问了一句:“还有事?” 伏羲的喉咙滚了滚,片刻之后,才吐出三个字:“师傅小心。” 墨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微笑,轻声回了句:“你也是。” 伏羲的一句关心完全冲散了多日以来,两人之间的误会与尴尬。危难来临之际,他们之间再无隔阂,皆是互相担忧着对方的安危。 说到底,墨珏与伏羲是相亲相爱的师徒,师徒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若是雪染在,也一定不希望他们二人,以如此别扭的方式相处吧! 伏羲想,等这次天地之间的劫难过去之后,他一定要和墨珏好好道个歉,然后,好好照顾妹妹,他们一家人,要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伏羲将五色碎石带回了海边,交给女娲,而后,教会了她将五色碎石炼制成流体的方法,放心不下的嘱咐了一番后,他才继续去寻找其他的五色石。 之后,女娲便安心的炼制起了五色灵石。 不断有天兵来海边找到女娲,将手中的五色碎石交给她,女娲也不断的炼制,然后,飞身上天,去修补破碎的天幕。 女娲就这样不知疲倦,周而复始的重复着这些动作。 也许是她太专注于补天,根本没注意到,天兵送来的五色碎石已经越来越少了。直到她看见,手中仅剩下一颗炼制好的五色灵石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惊。 师傅与哥哥理应不是这种怠慢的人,为何突然之间大家的动作都慢了起来? 此时,怕是出什么事了! 女娲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天兵,便飞身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满目焦急的问道:“为何你们送来五色碎石这样慢?难道你们不知道,若是不能及时补好天幕,天洞随时可能重新炸开吗?” “这……这……”那个天兵一脸惊惧的模样,结结巴巴的左顾右盼,似乎对女娲的问题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女娲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用了用力,她皱起眉,嗔怪的说道:“别吞吞吐吐的了,有什么事你就言明,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个天兵定了定神,连忙转移话题道:“帝姬息怒,您在此稍等片刻,卑职这就去找!” 见他作势要走,女娲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立刻抓紧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不安的问道:“等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如实说来!” “这……这……”天兵剧烈的喘息着,完全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女娲,他的面上皆是为难与惊慌。 女娲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确实是有事瞒着她。 为了能够尽快知道原因,她只能出言威胁道:“你也知道我是帝神之女,眼下,人界虽是人烟稀薄,却是由本帝姬掌管。换句话说,本帝姬与你们天帝如今是平起平坐!本帝姬问你话,你若是再这般遮遮掩掩,不好好作答,本帝姬便请御殿大将军来,治了你的不敬之罪!” 果然,天兵惊惧的不成样子,立刻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帝姬息怒!大将军已带领我们寻遍五岳荒山了,只是,眼下五色碎石怕是已经被我们采光了!” “你说什么?”女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强烈的恐惧,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此刻,天上只剩下一个大洞没有补好了,那洞中还在不断的掉落陨石与天火。 若是没有充足的材料补上,随时可能有巨大的陨石将天幕撑破,然后继续崩裂,那么,世间万物便要永远的生活在这如同炼狱的大地上,那他们所有人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见天兵一脸愧疚不安的样子,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女娲急声道:“没有五色碎石,就去找其他的材料!补天大事片刻耽误不得!” 天兵叹了一口气,急切的回道:“大将军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墨珏上神说,他已经找寻了几百种材料,唯有五色石才有这种功效,其他的东西怕是不顶用。” 女娲瞬间慌了神,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一时间不知所措。 天兵见她松了手,立刻想要逃离,以免被元鸿发现是他将此事告诉了女娲。 “墨珏上神叫我们先瞒着您,帝姬,您可别说此事是卑职告诉您的啊!否则,卑职就性命不保了!帝姬若是无事,卑职就先告退了!”他连忙说了一句,转身便逃走了。 女娲定了定神,心里想着,他一人空口无凭,到底是出了何事,她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女娲便立即飞身去寻墨珏与伏羲。 无名山脚下。 伏羲寻遍了四处,却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五色石。 他不禁有些慌了,焦急的问道:“师傅,若是我们寻不到五色石,该如何?” 该如何?墨珏也不知道该如何。 他所有的希望都在寻得新的五色石上,若是没有五色石,他们怕是要前功尽弃了。可是,墨珏也不能因此削弱了天兵的士气,只能让大家拼尽全力的去找。 墨珏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的回道:“你有这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赶紧去找找!” 伏羲的眼中满是慌乱,他紧紧的盯着墨珏的眼睛,十分担忧他的固执,忍不住提醒道:“这么多人都去了皆是找不到,定是没有了,师傅,我们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墨珏停顿了片刻,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他轻声道:“若是有别的办法,为师还会催你去找吗?” “师傅,若是没有五色石,这天便补不好了吗?”女娲从祥云上飞身而下,急声的问了一句,然后,大步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伏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与慌乱,连忙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墨珏蹙了蹙眉,怕是方才他与伏羲说的话,已经被女娲听去了。她向来机灵,心中自是有了答案。 天洞随时可能坍塌,女娲与他们在此处商讨十分危险。 墨珏连忙催促道:“你且回去等着,这天一定能补好!” “师傅……”女娲想留下来,是同他们一起寻找也好,还是与他们共同商议对策也好,她不想回去坐以待毙。 墨珏却并未听女娲多言,也根本不想与她争辩。 他直接干脆利索的打断了女娲,严厉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如今世间的种种灾难,与女娲当年不小心放走雷公有直接的关系,她怎能心安理得的待在安全之地,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奔波忙碌,受苦受难呢! 五色石已经没有了,她要与众人一起拯救天下人族,就算她的力量十分微薄,她也想倾尽全力,让人界回归安宁。 女娲惊慌的眼神渐渐变得十分坚决,坚定地回道:“师傅,我曾承诺过父王,女娲愿为人族倾尽所有!” 女娲当年虽是无心之过,却引起了难以承担的险恶后果。她尚年幼,却愿意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这让墨珏既心酸又心疼。 女娲愿意倾尽所有,墨珏又怎能默不作声的看着呢? 帝神曾有恩于他,如今帝神已经化归天地,墨珏留在世间的意义,就是守护他留在世上的这一双儿女。 第105章 唯一灵石送伏羲 - 千狐袅袅 - 猫颜 若是能够修补好天幕,墨珏亦是愿付出一切。 墨珏抬起头,冷冷的望着天上的那个空洞,眼中的绝望渐渐重新绽放出了光彩。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代替五色灵石补天的。 只是,他此时还不能说出来…… 若是真的再也寻不到五色石,迫不得已用了这个法子,恐怕,他此生也无法再说出来了。 墨珏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勾了勾嘴角,轻轻拍了下女娲瘦弱的肩膀,柔下声音道:“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你且等等师傅,师傅定会护你们周全。即使没有五色石,师傅也能将这天补上!” 说完,墨珏便腾云驾雾而去。 方才女娲在墨珏眼中见到的那种决绝,不似往日。她思忖了片刻,突然心里一惊,墨珏怕是已经想到了法子,只是没有告诉她。 至于墨珏为什么不肯告诉她,那定是她知道了便会出言反对。 到底是什么法子,是她会反对的呢? 女娲困惑的抬起头,望了望天际,补天,补天…… 蓦地,她瞪大了双眼,惊惧的不成样子,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墨珏的法子到底是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 伏羲见女娲如此,连忙安慰道:“妹妹,别怕,你要相信师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娲突然扑在伏羲的怀里,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身,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闷声说了句:“哥哥,你与师傅万事都要小心!” 伏羲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哥哥,此生能做你的妹妹,女娲万分荣幸,若有来生,女娲还想与哥哥做兄妹!”女娲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上去无比酸涩。 伏羲用双手撑开女娲的肩膀,不断打量着她的脸色,心里想着,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妹妹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这段时日见多了生离死别,也许真的有些吓到了。 他不禁嗔怪的说了句:“为何突然之间说这些傻话?” 女娲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女娲只是想让哥哥知道。” 伏羲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回道:“哥哥有女娲做妹妹也很幸福。这里不安全,你快回去,纵然是这天真的塌了,也有哥哥与师傅顶着呢!” 女娲定定的望着伏羲,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仿佛是想把他整个人都装在眼里一般。 她定了定神,手腕一翻,幻化出仅剩下的那颗五色灵石,递到伏羲手上说道:“哥哥,这是最后一颗五色灵石,你且好好收着。” 伏羲拿着石头,疑惑的问道:“为何要将它给哥哥?” 女娲勾起唇角,笑容看上去有些惨淡,她淡淡的回道:“它有修补、重塑万物的本事,哥哥留着做个纪念吧!若是还能找到新的五色石,女娲再炼制便好,若是师傅想到了其他法子,这个便也用不上了。” 女娲言之有理,一颗小小的五色灵石,确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伏羲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小心的收了起来。 伏羲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女娲的长发,宠溺的说道:“好,那哥哥便收下了,你好好待着,别想太多!” 女娲的眸光闪了闪,随即,变得坚定起来。 她温柔的笑了笑,再次嘱咐道:“哥哥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师傅,女娲先回去了。” 女娲的神情不禁让伏羲有些担心,他蹙了蹙眉,安慰道:“你别多心,会好起来的。” 女娲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哥哥说的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女娲便转过身,腾云驾雾而去。 伏羲默默地望着女娲那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是眼下如此危急的时刻容不得他多想,伏羲只是稍稍停顿了一刻,便去寻找新的五色石去了。 女娲静静地伫立在海边,一双水眸定定的望着破碎的天际。 狂风吹乱了她如墨的长发,粉红的衣摆随风而起,掀起了一阵阵波浪。她整个人宛若一朵娇弱的蔷薇,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几近凋零,格外凄凉。 女娲直身跪下来,直视着着苍天,大声道:“父王,母后,都怪女娲当年私自放出了雷公,才会酿成今日之祸。如今,天崩地裂,人族岌岌可危,你们为了人界,毫不犹豫的英勇献身,女娲自然不能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女娲知道,若是找不到五色石,师傅便会以身补天。师傅贵为上神,活了万年,智慧和灵力皆在女娲之上,人族的未来,还要仰仗着师傅。为了人族,女娲自当奉献出一切,女娲甘愿代替师傅以身补天。” 话到此处,女娲顿了顿,有些哽咽的说道:“父王与母后是不是也想念女娲了?女娲这就来陪你们!” 女娲的鼻管与喉咙皆是苦涩的酸味,她的眼角控制不住的溢出了炙热的泪花,唇边却挂着释怀的笑意。 虽然时即将赴死,但是,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女娲眼中的不舍与辛酸,渐渐被坚定所取代。 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缓缓站起了身,深沉的望了望波涛汹涌的海面,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脚踏祥云,向破碎的天洞飞去。 女娲在身下撑出了一道结界,金色的光芒瞬间炸裂,拦住了天火与陨石向人间坠落的道路,也隔绝了他人突然近身的意外。 女娲边默念着咒语,边双手结印。蓦地,她的周身灵光乍现,身体被一道灵光推着,缓缓的向天洞靠近。 随着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一股强盛的灵力骤然爆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墨珏与伏羲的心都不禁为之一颤。 以这种方式来消耗自身的灵力去完成一件事,无疑是孤注一掷的冒险。虽然这种做法可以起到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对神族来说,也是毁灭性的灾难。 神族深知耗尽灵力的下场,又怎会轻易做出这种举动? 除非,他不要命了! 墨珏的心里越来越慌,莫非是有人也想到了他的法子?天地之间,还有哪位神仙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去保全人族呢? 这熟悉的气息……莫非……是女娲! 墨珏猛地抬头,在一片金光之后,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女娲那抹娇小的粉红色身影。 伏羲讶异的望着天空,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慌张的问道:“师……师傅,那是女娲吗?” 墨珏一脸凝重,蹙了蹙眉,沉声道:“快随为师回去!” 而后,他立刻飞身前往天洞。伏羲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紧随在墨珏的身后。 他们二人快到女娲身前时,却被女娲一早布下的那道结界死死地挡住了。 墨珏焦急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怒气,他伸手施法想要解除结界,却发现根本毫无作用。他恼怒的大喝了一声:“女娲,你给为师解了这结界!” 伏羲也连连摇头,上前一步催动灵力,希望同墨珏一起解开那道结界。 他惊慌失措的喊道:“妹妹,别做傻事,哥哥同你讲过,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女娲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转过头,浅浅一笑,眉眼中满是从容与淡定。 她平静的回道:“师傅,哥哥,你们不要再浪费力气解除这道结界了,女娲生命消失的那一刻,它就能自动解开了。” 墨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这道结界是以女娲元神而设,她元神消散的那一刻,结界方可解除。 墨珏知晓此法的凶险,故而,从未传授于女娲。从前,高比与琬琰更是会用自己的性命护着女娲,自是不可能教她这种法术。 只怕是,女娲自己都不知道,她施的这道法术意味着什么。 墨珏满心焦急,急声道:“是谁教你的这等法术?如此凶险,只会坑害你的性命,你快停手!” 女娲却笑了笑,轻言道:“从前父王与师傅一直护着我,自是不肯教我这等法术。可是,我身为帝姬,理应晓得自己身上的责任,我该为人族竭尽全力,倾尽一生。如此,师傅不肯教的,我只能偷偷去学了,以防不时之需。您看,现在不是就用上了吗?” 墨珏咬了咬牙,愤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娲的笑意不减,脸上丝毫不见半点畏惧与胆怯。 她俏皮的说道:“女娲当然知道,女娲在做师傅要做的事。既然师傅已经想到了法子,为什么不告诉女娲呢?女娲说过,愿意为人族倾尽所有。师傅就像过去那样,再由女娲任性一回吧!” 墨珏明显有些慌了,帝神与帝后已经魂归天际,他们心中放不下也只有人族与这一双儿女了。若是女娲为了人族丢了性命,他有何颜面去面对他们夫妻啊! 墨珏定定的望着女娲,急声道:“此事不可任性!我是你师傅,要做,也是为师来做!你如此一意孤行,要为师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第106章 以身补天平乱世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女娲的目光渐渐移向天幕,她勾着嘴角,淡淡的回道:“师傅不必忧心,若是父王与母后在,也定会支持女娲的决定。天幕破碎本就是女娲的过失,保护人族也是我应尽的责任。” 伏羲尝试多次,始终无法解除女娲的咒语,只好放弃了。 他伸出手,用力敲击着那道无形的结界,大喊道:“女娲,哥哥还在呢!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听话,快出来,哥哥有别的办法!” 此时,女娲的身体已经变得若隐若现起来,随着她身上浮动着的金色光芒逐渐消失,破碎的天幕竟一点一点的重聚起来。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空灵:“补了这天洞,世间便会恢复往日的宁静与祥和,师傅与哥哥定要平安喜乐的活下去,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做你们想做的事。别为女娲难过,日后,女娲就不能伴在你们身侧了,哥哥且将九霄剑与霄天琴收好,你们若是想念我了,就抬头看看,女娲永远在天上。” 女娲催动灵力唤出两件宝物,随后,手腕一翻,九霄剑与霄天琴便出现在了伏羲手上。 还不等伏羲再说什么,女娲的身体便汇成了一道金光,注入到了天洞之中,渐渐向四方流淌而去,将破碎的天洞完全填满了。 瞬间,隔绝双方的那道结界也消失了。 “妹妹!”伏羲的眼中满是绝望,他脸色一白,大喝了一声,随后失去重心,跪倒了下去。 墨珏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喉咙上下滚了滚,感觉唇齿间干涩的很。 他哑声轻轻唤了一句:“女娲……” 陨石与天火已经不再,狂风也渐渐消退。晴朗的天边浮现出一道五色的彩虹,久违的安宁与美丽风景显得有些不真实。 残余的人族纷纷跪倒在地,叩谢着女娲的舍己为人。 元鸿缓缓的走了过来,打量着二人的脸色,轻声道:“帝姬已逝,还请少帝与上神节哀。” 伏羲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缓缓地闭上了流泪的双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墨珏也没有看元鸿,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 如此压抑的气氛,元鸿也未觉得尴尬,他此番前来,除了率领三千兵马前来助阵之外,还得办了天帝交代的事情。 只是,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需全了墨珏的颜面才是。 元鸿想了想,作了个揖,沉声道:“元鸿需立即回天界去复命,还望上神珍重身体,早日回归天界,守护神魔之门,天帝一直在等着上神呢!” 这句话,让墨珏眸子里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他面色一凛,并未回答。 后祈始终是利字当头,眼下女娲香消玉殒,帝神一家独留伏羲一人,元鸿竟还催促他早些去天界效力。 元鸿知道墨珏听见他说的话了,既然墨珏不想回答,他也不会逼墨珏。 毕竟临行之前,天帝曾吩咐过,将话带到了即可,只要墨珏不反对,至于如何回复,都不重要。 元鸿恭敬的向墨珏行了个礼,便率领众兵将回了天界。 相对于极力压抑着啜泣声而双肩抖动的伏羲来说,此时的墨珏沉静的可怕。他苍白的脸上似是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雾气,浓烈的哀伤气氛不言而喻。 那个终日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女孩不见了,那个活泼俏皮、敬他爱他的小徒弟消失了,女娲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终,墨珏也没能护得她周全。 昔日其乐融融的帝神一家,如今,只剩下伏羲一人了。 墨珏望着伏羲,幽深的黑眸里隐隐闪动着柔光。 过去,他一直对伏羲过于苛刻。一来,伏羲肩负着华胥的重任,墨珏对这个大徒弟寄予了厚望;二来,伏羲对雪染生了情,也让墨珏心存芥蒂。 如今,墨珏对伏羲严苛的这些理由都不复存在了。他对伏羲只有愧疚,亏欠。今后,他定要多多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才是。 即便如此,等到伏羲能够为人族独自撑起一片天的时候,墨珏也要与他分离,去天界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珏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哑着嗓子,对伏羲说了句:“回去吧。” 伏羲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并未看向墨珏,而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边的那道彩虹,仿佛在看着女娲一般。 他努力平复着气息,淡淡的回道:“伏羲还有话要对妹妹说,师傅先回去吧。” 墨珏见伏羲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是放心不下,却又不忍心拒绝他。 墨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退一步,成全他。 墨珏皱了皱眉,沉声回道:“天黑之前,你定要回来。” 伏羲的眸色未变,淡淡的回了一个字:“好。” 墨珏走后,伏羲的唇边渐渐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柔声说道:“傻妹妹,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师傅那般万事藏于心间了?小时候,你什么事都央求着哥哥帮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竟然都学会护着别人了。你一向怕黑,如今暮色已近,你却只能与寒风相对,星月为伴,可会胆怯?你怎么舍得丢下哥哥一个人呢?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了……” 蓦地,伏羲的耳边浮现出女娲对他与墨珏说的话:“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做你们想做的事……” 伏羲想去的地方,就是深爱的家人身边啊!他想做的事,就是能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他不求大富大贵,权势滔天,只要与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也甘之如饴。 而如今,想要实现这般小小的愿望,都是难上加难了。 父王与母后同生共死,献出元神,封印蚩尤;妹妹耗尽灵力,牺牲自己,以身补天;雪染中了一记红莲业火,被打的只剩下一颗残破的元神,若不是墨珏为她渡去了大量的灵力护住她的元神,如今就连这点念想,怕是都没有了…… 伏羲的心里一痛,悲伤的眼眸中渐渐泛起异样的光彩,他从衣袖中翻出女娲送给他的那颗五色灵石。 雪染,还有元神在…… 女娲的话在伏羲的耳边回响起来:“它有修补、重塑万物的本事,你留着做个纪念……” 或许,雪染有救了! 只要将灵力悉数注入五色灵石,就可以为雪染重塑真身,而后,她慢慢修炼,日积月累,总会恢复灵力的。 所谓一命换一命,想要救雪染的命,怕是要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去换。伏羲若是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尽数传给雪染,自己也会在顷刻间毙命。 这事,他绝对不能让墨珏知道。 因为,伏羲心里清楚,若是墨珏知晓此法,定会用自己的命去换。 火红的夕阳渐渐从天边坠落下去,仅剩下一丝残败的光亮,映在深蓝的海面上,给波光粼粼的海面涂上了一层奇幻的光彩,宛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琉璃碎片,不断的闪烁着,跳跃着,更换着变化无穷的图案。 海边仅剩下墨珏一人落寞的背影,他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等待着伏羲的归来。 墨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回生草,浅浅一笑。随后暗暗催动灵力,将雪染的元神小心的从自己的元神中剥离出来。 墨珏左手持着那颗闪着淡淡白光的圆球,右手施法将回生草化成了一滩药水,包裹在雪染的元神之外。 那药水缓缓地完全渗透了进去。雪染的元神绽放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而后,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墨珏方才绽放了异彩的眸子也随着那道光的消失,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是他异想天开了,雪染又不是人,回生草对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墨珏凄惨一笑,回生草无用,他便换一种法子。反正他寿命绵长,有的是时间去想法子。 “师傅。”背后突然传来伏羲清冷喑哑的声音。 墨珏愣了愣,将眼中的悲伤渐渐隐去,随即收好雪染的元神,转过头轻声道:“回来了?回来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伏羲迎上墨珏的目光,很快便读懂了他的心思,不禁心中一痛。 纵使他强留雪染在自己身边数年,墨珏心中吃味,却并未真正的怨恨过他,此时对他还是十分关切的。 他的师傅就是这样,表面冷若冰霜,实则内心一片炙热,总是担心别人多过于自己,却不露声色,习惯默默地去保护着身边的人。 伏羲定了定神,眼中满是期许的目光,恳请道:“师傅,我想看看雪染。” 墨珏一瞬间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伏羲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墨珏将雪染的元神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日日带在身上,藏在心间,怎会舍得交于他人? 伏羲的这个要求,若是放在平日里,墨珏许是会推脱一番,或者斩钉截铁的拒绝。可是今日,墨珏实在是不忍心让他碰壁。 墨珏心中明白,伏羲明知雪染对他的重要性,所以,从未开口为难于他。 第107章 元神不灭知缘由 - 千狐袅袅 - 猫颜 想必是今日,女娲突然选择背着他为天下苍生献出生命,他悲痛不已之下,才觉得万分孤独了吧! 眼下,除了他这个不怎么合格的师傅之外,伏羲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 伏羲对他一直恭敬有加,却有些疏离,很少与他倾诉心里话,反而与雪染极为亲近,两人常常毫不避讳的吐露心声。 墨珏猜想,眼下,雪染雪染虽是不能言语,却有元神尚在,故而,伏羲才想要在雪染那里寻求一丝慰藉吧! 墨珏当然是不想交出雪染的元神,他倒不是怕伏羲对雪染不利,只是不想让雪染再离开自己一时一刻了。 但是,面对着伏羲殷殷期盼的眼神,墨珏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墨珏极力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慌乱与不安,尽量平和的问了一句:“你要如何看?” 听闻此言,伏羲不禁自嘲的一笑,雪染现在仅仅是一颗元神了,墨珏竟然还在为她吃醋。 伏羲的脸上无怒无悲,眼中闪烁着诚挚的光,淡淡开口道:“我知道,师傅一直将雪染的元神小心的收在自己身上。我自幼随着雪染长大,习惯了有什么事都与她说一说,在昆仑那五年我每每遇到烦心事,也是她陪在我身边劝慰的。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已经许是久未见过她了,想想还是有些不习惯。我只是想与她说说话,师傅可否给我们一首曲子的时间?” 伏羲的示弱让墨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强求,不胁迫,只是在字里行间淡淡诉说着自己的孤独与悲伤,反倒让墨珏更不好出言拒绝他。 如今,墨珏与伏羲二人算是相依为命了。 伏羲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墨珏,墨珏自是不忍伤他的心。况且,墨珏也料定了,伏羲绝不会做出伤害雪染的事,不过就是一首曲子的时间而已,墨珏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拒绝。 墨珏迟疑了片刻,最终,没有说什么,还是将雪染的元神小心的从自己的元神中剥离了出来。 一颗闪着淡淡白光的圆球,缓缓地升入半空中,渐渐移动到了伏羲的手中。 在伏羲准备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墨珏还是不放心的叫住了他,小声嘱咐了一句:“你且小心照看着,她现在脆弱的很。” “知道了。”伏羲望着墨珏窘迫的脸,淡淡一笑,瞧上去颇为苦涩。他顿了顿,随后,轻声叫了一句:“师傅。” “嗯?”墨珏望着伏羲,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伏羲的喉咙滚了滚,眸子里隐隐有星辰闪动。 他缓缓道:“这些年来,师傅对伏羲悉心教导,疼爱有加,伏羲却偶尔任性,惹得师傅伤心、动怒,如今想来,十分愧疚。今后,伏羲再不会惹师傅生气了,师傅定要保重自己,安度此生。” 墨珏一愣,伏羲说的这些话太过悲观,这并符合他的性子。 但是,随即墨珏又想通了,许是他将雪染的元神交给了伏羲,伏羲心中便有些感动了吧,勾起了他们之间过往的师徒情谊,才会有感而发。 故而,墨珏只是淡淡一笑,释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伏羲望了墨珏良久,随后,欣慰一笑,款步向山洞中走去。 墨珏望着伏羲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 心里默念,也不知这小狐狸到底是修炼了什么狐媚的法术,迷的他晕头转向也就罢了,连伏羲这个孩子竟然都中了她的招。 纵使雪染现在不能言语,也没有形体,但是,只要一想到她要与伏羲独处,墨珏的心里还是有一阵阵酸味飘来。 墨珏转过身,一个人坐在海边,静静地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眉目之间渐渐泛起了一丝哀伤的气息。 墨珏在心里暗骂着自己,他堂堂一代镇魔将军,号令千军,阅人无数,为了这狐狸沦落至此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心胸都变得如此狭隘起来。 雪染,可真是害人不浅! 山洞内。 伏羲将雪染的元神悬在半空中,缓缓的垂下手,目光怜爱的望着她。 那透明的薄膜下包裹着的一点红,十分扎眼。周围若有若无的淡淡白光隐隐泛着五色的光泽,落入伏羲的眼底,让他有些微微失神。 他一直想不通,当日,雪染受了蚩尤的一记红莲业火,就算是墨珏拼尽全力相救,也难以改变她魂飞魄散的下场,为何她形体毁灭,却有一颗元神能够保留下来呢? 而现在,伏羲似乎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那是因为,玄天绫! 那围绕在雪染元神外淡淡的五色光彩正是玄天绫。 在雪染的身体遭受红莲业火的那一刹那,护主的玄天绫便奋不顾身的舒展自己的身躯,将雪染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尽管如此,它也没能抵过蚩尤致命的一击,最后,与雪染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在雪染的形体消失与天地的那一瞬间,玄天绫便寄生在了她的元神之中。 伏羲曾经听雪染与他讲过,雪染与墨珏第二次相遇时,墨珏用自己的灵力锻造了一件灵器送给雪染护体,这件灵器便是玄天绫。 原来,最初和最后保住雪染的人,都是墨珏。 墨珏从未背叛过自己许下过的誓言,他的确拼尽全力守护了雪染。 若不是雪染心甘情愿的为墨珏付出性命,伏羲又缠住了墨珏的脚步,此时他们二人,应该已经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潇洒人间了吧! 伏羲的眼角泛起了一阵涟漪,早知雪染心悦墨珏,他就不该如此为难于她。 伏羲只要一想到,雪染最后的日子皆在被他困在昆仑,焦灼不安的度过,伏羲的心就疼痛不已。 他温柔的望着雪染的元神,轻声开口道:“雪染,我知道,你心里满满的都是师傅,从未给过我一丝一毫的男女情意。我曾经,羡慕过他,也嫉妒过他,如今,却只觉得十分对不起他。若不是我当初强行将你们二人分开,你在最后的日子里一定是无比欢喜的。我这一生,只钟情于你一人,从未有悔,可是,我最终却没能让你得到幸福,我后悔莫及。还好,上天垂怜,我还有机会弥补,还好,我还能再为你做些事,哪怕,只是最后一件事。” 伏羲的满目哀伤渐渐化为了欣慰。 他的薄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那颗女娲送给他的五色灵石。 他将五色灵石悬在雪染的元神前,而后,盘腿坐下来,手腕一翻,唤出了伏羲琴。 闪着淡淡金光的伏羲琴平稳的悬在半空中,伏羲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琴身,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他的大师傅能够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他也心满意足了,他也终于能和家人们团聚了。 伏羲一挥衣袖,在洞口设了一道结界,免得待会儿让睿智的墨珏看出端倪,突兀的闯进来,扰了他的心思。 伏羲深吸了一口气,清心凝神,十指抚上琴面,十分流畅的琴弦上波动,开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次演奏。 琴声徒然在山洞中响起,券券而来,婉转却又疏离,坚定却又幽怨。 伏羲修长的十指缓缓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叮叮咚咚,清清泠泠,又如夏夜海面上的一阵凉风,十分清新却又让人心头一紧。 伏羲高超的琴艺深不可测,流淌出的汩汩韵味也令人捉摸不透。 是《曲终》! 在昆仑山时,伏羲曾无数次想将雪染送回雷泽,却终是狠不下心。 故而,他在私底下偷偷弹奏了无数次的《曲终》,却没有勇气在雪染面前弹奏一次,然后对她说:“你陪我的已经够了,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吧!” 今日,他终于鼓起勇气为雪染弹了一次,而这首曲子却不是在送别她,而是在送别自己。 伏羲的眼中一片平静,唇边的笑意却渐浓。 十道金光自他的十指间缓缓流出,穿过悬在半空中的那颗五色灵石,直奔雪染的元神而去。 伏羲体内的灵力,也伴随着久久不绝的琴音,通过五色灵石的运转,缓缓的注入到了雪染的元神之中。 伴随着清婉动人的乐音,那些温柔的往事渐渐也涌上了心头。 雪染的笑,雪染的泪,雪染对他的照顾与呵护……那些恍如昨日的温馨,此刻缓缓占据了伏羲的心。 “只是突然之间觉得,你长大了。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既欣慰又有点心酸。” “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觉得是件痛苦的事。” …… 伏羲从不叫雪染姨母,而是唤她姐姐,雪染也不在意,与高比等人打趣道,相差几百岁就被叫成姨母确实显老。可她对他的关切,却还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从始至终,雪染都将他当作孩子一般疼爱。 过去,伏羲不满足于此,暗暗做了诸多努力,希望能够改变自己与雪染之间的关系。可若是雪染能过活过来,就算一辈子将他当做孩子又何妨? 第108章 曲终告别焕新生 - 千狐袅袅 - 猫颜 伏羲望着雪染的元神,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乐音里了,轻轻地颤动着,旋转着,就好似往日里,她围绕在伏羲身边翩翩起舞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琴弦已然割破了伏羲的手指,殷红的血液滴落在琴面上,引得琴身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而后,又消失不见了。 伏羲依旧没有停手,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明媚的笑意,继续专心的弹奏着。 随着伏羲的脸色愈加苍白,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起来,五色灵石也在渐渐在消融,相反的,雪染竟然渐渐展现出了形体的轮廓。 “伏羲,不要!快停下!”山洞内突然传来了一个十分空灵的女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稍不注意就会被吞没在琴声里。可它却重重的擂在了伏羲的心鼓上,引得一阵不小的波澜。 伏羲的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不小心在琴弦上划出了一道颤音。他停住手,猛然瞪大了双眼。 动人的琴声戛然而止,但是,自伏羲身体里向雪染传送的灵力,却没有停止。 坐在海边的墨珏一直静静的聆听着伏羲弹奏的曲子,琴音的戛然而止,让他的心中不免一顿,仿佛整颗心脏瞬间被人捏紧了一般难受。 山洞内安静得出奇,这让墨珏的心头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女娲的离去让伏羲悲痛不已,但是,他回来的时候,眼睛里却闪烁着一道异样的光彩。 此刻墨珏细细想来,那似乎是被强烈压抑住的希望之光。 到底是什么事让伏羲燃起了希望,却又不想与他分享呢? 墨珏不安的反复思量着,今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伏羲独处的那段时间他没有参与,然后伏羲回来,向他讨要寻雪染元神的时候,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 伏羲想对雪染诉说心事,想给雪染弹琴,理应弹奏雪染最爱的那首《霓裳水云》,为何他却选了一首十分不吉利的《曲终》呢? 伏羲想以曲抒情,可既是难得与雪染独处,他为何不像往日那般讨她欢心,反而要向她抱怨自身的境遇呢? 墨珏心烦意乱,口中毫无意识的小声重复着:“曲终……曲终……” 蓦地,他站起身,转过头诧异的望着洞口,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曲终……曲终人散! 现在看来,伏羲方才对他说的那番话并非是有感而发,而是在与他告别。 墨珏虽然不知道伏羲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伏羲要做的事情定然十分凶险,墨珏必须要去阻止他! 墨珏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向山洞走去,待他到达洞口时,却被伏羲一早布下的结界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去路。 墨珏看不见洞中的情况,只能焦躁的大喝一声:“伏羲,你出来!” 等了片刻,洞中却无半点回响,墨珏再也站不住了。 他双手结印,试图解开伏羲的结界,奈何他一连施了几次法,皆是无半点效果,他不由得惊慌起来。 这道结界,和女娲设置的别无二致,是用伏羲自身的性命而设,他人根本无法解开。直到伏羲生命了结的那一刻,结界方能不攻自破。 墨珏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先是七魂,再是雪染,后来帝神走了,帝后走了,甚至连女娲也走了,如今,他只有伏羲了…… 若是伏羲也离他而去,那偌大天地之间,就真的只剩下墨珏孤身一人了。 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墨珏却还是一遍一遍的施展法术,以望能够解开伏羲的结界,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洞内。 伏羲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的诧异在见到眼前的这个人时,全部换成了惊喜与激动。 想不到,伏羲自创的法术五色重灵,真的为雪染重塑了真身。 他的鼻咽之间一片酸涩,喉咙上下滚了滚,僵硬的站起身,颤声道:“雪染,你终于回来了!” 雪染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僵硬,她垂着双手,呆呆的立在原地,就像是被施了一道定身咒似的,无法随意行动。 她的眼中满是凄楚的柔情,咽喉里一片苦涩,眼角却十分干涩,明明心痛万分,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伏羲以五色灵石重塑了雪染的真身,眼下,她是一只狐狸,也是一颗石头。 将来,雪染怕是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了。 即便是如此,伏羲依旧十分欢喜。 只要雪染活着就好,能笑就好,想来,日后墨珏也绝不会让她再流眼泪。 这些时日,雪染没有真身,灵力散尽,不能行走,也不能言语。但是,对于身边发生的所有事,她还是隐隐约约有一些感觉的。 她知道,伏羲痛失了所有的亲人,如今,还要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去换她的命,这是雪染万万也不能答应的。 无奈初现真身的雪染根本就无法自如的行动,她只能慌张的摇着头,急声阻止道:“伏羲,不要这么做!你快将灵力收回去!” 伏羲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令他昼思夜想的美丽脸庞,心中激动不已。 他缓步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染苍白的脸颊,柔声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好在老天垂怜,让我还能再见你一面。” 见到伏羲,雪染心中自是欢喜无比,但是,在欢喜之余,一种巨大的恐慌感随即袭来,她生怕伏羲为了救她而不顾忌自己的性命。 伏羲出生之时本就因为雪染的过失险些丧命,若是此时他再因为她有个好歹,她该要如何面对故去的琬琰啊! 雪染连声相劝道:“只要元神不灭,我便可以永远陪着你。伏羲,听话,别做傻事,快将你的灵力收回去!” 伏羲浅浅一笑,将手指轻轻搭在雪染的唇上,柔声说了句:“嘘,别说话,你说的越多,我的灵力消耗的越快,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伏羲望向雪染的眼神中满是深情,他的手掌轻划过她的脸庞,指尖的血迹在雪染的脸上晕染开来。 他涩声道:“雪染,我好想你……” 自伏羲体内传来的汩汩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了雪染的身体。雪染的身形愈加清晰的同时,伏羲的身体却愈发透明起来。 伏羲的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雪染的脸颊。 他恋恋不舍的望着雪染,声音变得十分微弱:“本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讲,可是,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只想静静地望着你,你这张脸,我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我从未对你讲过,此生我有三件幸事,那便是遇见你,心悦你,钟情你。就像你心甘情愿为师傅付出一切那样,我亦愿意为你倾尽所有。你应当为我欢喜,不该为我难过。雪染,你这条命也有我的一半,下一次再遇到危险,你定要万分珍惜才是。你与大师傅一定要幸福……” 伏羲垂手拉起雪染的手,轻轻割破了雪染的手指,将她手指间流下的一滴血,滴落在伏羲琴的琴弦上。 霎时间,伏羲琴闪烁出了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从此以后,雪染便是伏羲琴的主人了。 伏羲微微俯下身,在雪染的额头上烙下了炙热的一吻。 只见,他的周身金光大盛,晃得雪染睁不开眼睛,只是一刹那,那道金光便极速涌入了雪染的眉间。 雪染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形态。 她的眉间清晰可见一颗细小的朱砂痣,那是五色灵石在伏羲灵力的催化下,转化而成的印记,此时已经与雪染的血脉连接在了一起。 等雪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伏羲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山洞内空荡荡的,安静的有些可怕,只有伏羲琴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随着灵光渐暗,雪染的身体突然之间有了知觉。 她悲痛的跪下身去,长喝了一声:“伏羲!” 明明心中千刀万剐,眼角却干涩的无半点光泽。她不再是那只爱哭鼻子的小狐狸了,而是成为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的无泪灵狐。 这就是雪染重生的代价,她伤害了琬琰儿子的性命,永远的背上了一条人命,也永远的失去了眼泪。 此时,雪染的脑海中浮现着伏羲的影子。 那时候,他还是个半人高的孩童,活泼调皮,终日喜欢腻在她的身边,非说雪染尚在妙龄,故而从不喊她姨母,而是整日喊她姐姐,唤她的名字。 虽然伏羲和她没大没小的,对身边的长辈却谦和有礼,十分懂事。 天地大战后,他见到受伤的高比与墨珏,首先想到的是帮他们揉一揉痛处;发现大家以一个善意的谎言安慰自己七魂没死,他便生生的将眼泪忍了回去;他勇敢的接下了伏羲琴,为高比打开心结…… 人族成长飞速,眨眼之间,小小的伏羲就已经长成了风采动人的少年。 褪去了儿时的稚气,他谦逊有礼,风度翩翩,对雪染温柔且体贴。同时,也肩负起了振兴华胥的使命,立志为人族谋福祉。 第109章 终究等回心上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为了不让高比失望,伏羲努力传承了他的琴艺;为了不让雪染失望,他任由她醉酒起舞却悉心照料;为了不让华胥失望,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担起身上的责任,维护人神两族的万年和谐…… 伏羲感谢过雪染无数次,感谢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感谢她愿意陪着他回到昆仑;感谢她同他一起造福华胥。 雪染不是不知道,伏羲的这一句句感谢里面还包含着什么。 只是,她无法坦荡的直面伏羲那份炙热的感情,所以,在昆仑山的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回避着伏羲殷殷期盼的眼神。 雪染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伏羲藏在心间的那个人。 因为伏羲,她与墨珏有了第一次争执,她也不得已留在昆仑,与墨珏分隔两地五年。 但是,在这五年里,伏羲对她却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深情难以自制,依旧未对她做出半点逾矩之事,只是暗暗期盼着那个他想要的答案,小心翼翼的对她好。 伏羲曾经用雪染对琬琰立下的誓言半胁迫、半撒娇的请她随自己回归华胥,也因为吃墨珏的醋,制造了她与墨珏之间的误会。 可是最后,伏羲还是放手了。 他更在乎她的感受,见不得她积郁难消,强颜欢笑,忍痛祝福她与墨珏幸福。 伏羲自私吗? 是有些自私,他吃准了雪染会信守诺言,便强留她在自己身边五年。 可是,他又自私到哪里去了呢? 神族寿命绵长,他也不过是占有了雪染弹指一瞬的时光罢了,最终,却将自己的一条命都赔给了她。 因为爱她,所以想时时与她待在一处;也是因为爱她,才忍痛将她送回了墨珏的身边;更是因为爱她,才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回忆渐渐消融,雪染的心头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疼痛。 她剧烈的喘息着,一时间无法从失去伏羲的悲伤中脱离出来。 洞口的结界瞬间消失,墨珏一刻也不敢停留,大步赶了进来。 当他看见跪在地上的那抹娇小的白色身影时,漆黑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瞬间愣住了。 这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个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墨珏的双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它们一前一后毫无意识的交替向雪染的方向靠近着。 雪染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注意到身前的来人。 直到一双金纹黑靴突兀的出现在迷蒙的视线里,她才缓缓地抬起头,一下子便撞见了墨珏惊喜又深情的黑眸。 雪染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既有诧异又有惊喜,既有愧疚又有委。,墨珏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幽暗的洞穴中,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两人皆是不言不语,就这样对望了许久。 最终,还是墨珏率先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雪染,是你吗?” 墨珏的声音瞬间将雪染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蓦地站起身,一下子扑进了墨珏的怀里,她紧紧环住他的腰身,颤抖着喊了一声:“墨珏!” 墨珏愣了一下,随后,一手㧽住雪染的后背,一手抚上她如墨的长发,轻轻揉着,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没错,这气息就是雪染,他的雪染回来了。 许是太久未见,思念过甚,言语未尽的东西,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作出了反应。墨珏的双手臂不自觉的用力,直勒的雪染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雪染也不见墨珏放开自己,便开始有些挣扎的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墨珏慌张的收了收手臂,立刻出言制止了她:“别动!” 被墨珏重新紧紧圈在怀中的雪染放弃了抵抗,只是闷闷的回了一句:“墨珏,我想看看你。” 前些日子,雪染没有形体,也看不见周围的事物,只能朦朦胧胧的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她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唯一知道的是,墨珏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她身边,不曾离去。 尽管是这样,她依旧十分想念墨珏。 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醋意,想念他的坏笑,甚至还有些想念,他往日里对自己的百般捉弄。 如今,雪染能真真切切的听见墨珏迷人的声音,感受到他冰冷的体温。他那张看似无比冷漠却异常俊美的脸,就在眼前,雪染只想好好的看上一看。 “一千两百七十八日……”雪染的颈窝处传来墨珏颤抖又有些哽咽的声音。 雪染看不见墨珏的表情,但是,墨珏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心思,这短短几字里面蕴藏着他掩饰不住的惊慌与担忧,那种委屈又惊惧的声音让雪染感到有些陌生。 “嗯?”雪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墨珏在计算着什么,愣愣的回了一个字,希望他能解释一番。 “我已经整整一千两百七十八日,没有见到你了。”墨珏提着一口气,呼吸都不怎么平稳了,似乎是怕自己一旦放松下来,雪染就会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 墨珏的话语触动了雪染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从未想过,曾经冷静自持,威风凛凛的镇魔将军,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自己这种修炼未成的小狐狸心惊胆寒,柔情似水。 雪染的眼中满是柔情的光,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讥诮的回道:“我重生了,为何不见你有笑意,难道见到我,你不欢喜吗?” 墨珏的眼中已是惊涛骇浪,他并未向从前那般遮掩自己的情绪,而是伸手拉开雪染,直视着她的眼睛,直白的回道:“欢喜,甚是欢喜。数万年来,与你相遇,是我唯一的欢喜……” 话还没说完,他便瞧见雪染脸上的一道血痕,皱着眉说道:“你的脸伤了。” 雪染一愣,眼中的惊喜之色渐渐褪去。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脸颊,颤声回了句:“是伏羲的血。” 墨珏顿了顿,瞥见地上的九霄剑和霄天琴,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伏羲他一定不想见着你如此伤心……” 许是墨珏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雪染有些心慌意乱,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头重脚轻,飘飘欲仙之感。 墨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肩头一沉。只见雪染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整个身体向他这边倾倒过来。 墨珏楞了一下,连忙伸出双手抱住雪染。 望着她紧闭的双眼,他试探性的呼唤了一句:“雪染?” 见怀中的人并无半点反应,墨珏慌了,轻轻摇晃了几下她的肩膀,急声叫道:“雪染!雪染!” 雪染依旧无半点反应,伏羲琴突然化作了一道金光钻进了雪染的衣袖中。 墨珏脸色一白,手指颤抖着探了探雪染的鼻息,感受到她依旧规律的呼吸后,他的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墨珏毫不犹豫的打横抱起雪染,向洞内的床榻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她平放在床上,伸出手覆在她的身体上方,从头到脚的缓缓移动着。 随着一道金光在墨珏的掌心发出,他也渐渐探知到雪染的身体情况。 雪染失去形体已久,突兀的接受了注入女娲灵力的五色灵石重塑真身,又被伏羲强行灌入毕生修为,元神一时间难以适应。 好在,她的身体并没有排斥女娲的灵力,也努力的在与其相融。 只是,雪染自身仅剩的那点微薄灵力,与伏羲为她输送的盈多灵力,有些冲撞。 雪染元气大伤,还未来得及调节好体内的真气,便瞬间经历了大悲大喜两件事,巨大的心绪起伏,让她的气息大乱。 好在,五色灵石由女娲炼制,灵力也是伏羲相送。 他们兄妹同属龙族,历来与墨珏一同修习水系法术,雪染在遇见墨珏之后,也一直潜心修炼水系法术,故而,这几道灵力在她体内并不会发生剧烈的冲突与排斥。 只是,雪染方才重生,身体过于虚弱,无法自行运气,才被这几股灵力冲撞的晕厥了。想必,细心调养一番,假以时日雪染便可完全恢复,甚至,灵力也会比从前还高上许多。 墨珏修长的手指抚上雪染苍白的小脸,他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原本已舒展开的眉头,又不自觉的聚在了一起。 曾经,雪染最大的心愿就是与他们这些神族一样,拥有强盛的灵力,对抗邪祟,守护苍生。 如今,雪染的修为终能突破,这本是可以令她无比欣喜的事。 但是,一旦雪染想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是伏羲与女娲兄妹二人用生命换来的,那种愧疚之感一定会让她十分痛苦吧! 有时候,墨珏真希望这小狐狸能像大多数的妖那样,不要如此善良,如若她能够自私一些,这一路走来,也不至于吃这么多的苦。 与其说,墨珏在责怪雪染,倒不如说,墨珏是因为心疼她而责怪自己。 这狐狸这样单纯,他怎能忍心让她独自面对这世上的苦难与磨练? 从今以后,墨珏再绝对不会让雪染一个人,他要日日看着她,护她周全。 第110章 灵力渐融添修为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伸出手,覆在雪染的额前,默默的帮她调节着体内凌乱的气息。半晌之后,见雪染煞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墨珏才停了手。 他望着雪染安静的睡容,面上是丝毫不减的担忧之色。 单单靠着他的灵力帮雪染调节气息,实在难以让她虚弱的身体迅速恢复,墨珏得采些招灵草来,为她熬制汤药才行。 墨珏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宠溺的刮了一下雪染小巧的鼻尖,轻声道:“这回,我可要让你也苦一苦了!” 墨珏起身刚要离开的时候,就瞥见角落中的九霄剑与霄天琴。 他愣了愣,怕是雪染醒来看见这两件东西,又要伤心一番了。 墨珏叹了口气,衣袖一挥,将它们收了起来,随后周身一转,一道金光闪过,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如墨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雾,就像是被冲洗过了一般。 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山梁上,如同一盏白色的灯笼,把奇石密布的山谷照的通亮,给波光粼粼的海面添上了异样的光彩。 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树木花草斑驳的光影皆投射在小路上,在这一片静谧祥和中,夜的香气渐渐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道柔软的网,将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昆虫在草丛中蹦跶的正欢,宿鸟在枝头时不时发出两声啼鸣,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人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无数生命在阑珊的夜色下欢腾着。 无名山脚下,墨珏仰头望着悬崖上为数不多的招灵草,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水火之劫不但覆灭了人族,还销毁了人界大量的奇珍异草。 而招灵草偏偏又只在悬崖峭壁之上才得以生存,墨珏寻遍五岳找到的也不多。他真的不知道,这些招灵草到底能够帮到雪染多少。 待墨珏的汤药熬好了,依旧不见雪染醒来。 他等了又等,手中汤药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去,墨珏又用灵力将其焐热。如此反复,他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这样做是否会损伤了药效。 直到时辰已近寅时,墨珏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蹙了蹙眉,端起药碗,坐在了床榻边,拿起勺子舀起药来,送到自己唇边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往雪染的嘴里喂。 墨珏用这样的方法喂了雪染几次,很快他便发现,雪染尚在昏迷之中,对于喝药之类的事情,根本就是毫无意识。 如此做法不仅耗费时间,且大部分的药汁都顺着雪染的唇角流了出来。即使强行灌到了她的口中,她也不知道咽下去,只能等汤药一点点浸进去。 墨珏一面给她喂药,一面还要帮她清理流下来的药汁,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墨珏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碗,褐色的汤药发出刺鼻的苦味,他的眉头不禁皱在了一起,喉咙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狠了狠心,抬手将药碗放到了自己的唇边,仰起头饮下了一大口,苦涩的味觉让墨珏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他小心的将汤药含在口中,而后,俯下身将薄唇紧贴在雪染的朱唇上。 双唇摩擦之间,墨珏轻轻的打开了雪染柔软的唇瓣,撬启她紧闭的牙关,缓缓将口中的药汁渡到她的口中。 如此反复了几次,碗中的汤药终于见了底,墨珏搁下药碗,口中苦涩的味道久久不散,让他难耐的抿了抿唇。 这世间,唯有雪染知道,看似无所畏惧的墨珏,实际上最怕汤药的苦,哪怕只是闻上一闻,他都会愁眉苦脸。 曾经雪染借由墨珏受伤之事,没少用汤药捉弄他,墨珏现在想想还有些憋气。想不到,如今为了雪染能够早日康复,墨珏竟然先尝起了汤药来了。 这狐狸,真是他的劫! 好在雪染的面色愈加红润起来,才让墨珏的心中有了些许宽慰。 墨珏翻手一变,幻出一颗饴糖,本想递入口中缓解苦涩,可就在手指接触到唇边的那一刹那,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光。 他看了看沉睡着的雪染,手腕一翻,又将饴糖变了回去。 墨珏堂堂一介上神,怎能总是偷偷的贪食这些孩童喜欢的玩意儿?今日,他虽是吃了苦,可也尝到了更多的甜。 这糖,不吃也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雪染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从失去琬琰等一众好友的悲痛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如今,她不仅能够活动自如,在体内的几股灵力完全相融后,修习起法术来也愈加迅速了。 盛夏的黄昏是最惬意的时刻,白日里的浮躁与酷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凉爽的微风,徐徐吹来,沁人心脾。 五彩缤纷的晚霞宛若打翻了的颜料,倾洒在天际,烘托着殷红的夕阳。 落日像是饮酒后的微醺,闪着金光,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摇摇晃晃的落入了海中,将蔚蓝的海水染成了耀眼的金红。 云雾悄悄地褪去,在海天交界处不安的涌动着,微风吹碎了海面上的光影,彩霞流泻,波光粼粼,海浪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了沙滩上的印记。 数不清的只海鸟震动着双翅,在海面上飞舞盘旋。 远处的点点渔船在翻腾不止的浪花上轻轻摇曳,在残阳的光芒中,在亲人的期待下,满载而归。 墨珏与雪染二人一袭黑衣,一袭白衣,并肩坐在岸边。落日的余晖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晕,两人宛若一副色彩浓郁的美丽画卷。 雪染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渐渐浮现起点点哀伤之色。 她的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的说道:“每次望着这海面,我总会想起,那时候,帝神在弹琴,七魂上神在饮茶,你陪我练剑,琬琰照顾着还没长大的伏羲与女娲,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一般。” 墨珏的心里一顿,他侧过头,悄悄打量着雪染的脸色,柔声问道:“你又在想他们了?” “嗯,很想他们。”雪染轻轻的点了点头,眉目之间的忧伤渐浓,缓缓回道:“那个世界一定很幸福,因为从来没有人去了又回来。” “帝神一家人团聚了,应该是幸福的。”墨珏安慰着雪染,眸子里却闪动着光泽。 雪染凄苦一笑,道:“前段时日我一直想不明白,帝神一家才识过人,风华绝代,上天为什么要带走他们,却让我这种没用的人活了下来?” 墨珏心里一痛,伸出手抓住雪染的手臂,坚定的回道:“你不是没用的人!” 雪染垂眸望了望他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愣了片刻。 随后,她淡淡一笑,抬起头望着墨珏,讥诮的说道:“是啊,我是你的侍婢,对你来说,确实还有些用处。” 墨珏的黑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松开了手,躲开雪染的视线,自嘲的笑了一下,望着海面回道:“枉我还担心你走不出来,如今看你这幅样子,看来,是彻底放下了。” 雪染长长的舒了口气,轻声道:“当年琬琰将我带回华胥,给了我新的生活,如今,她的一双儿女又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她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欠他们一家的,再也没有机会还了。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连同他们的那份一起活出点样子来,才算没有辜负他们对我的付出与期望。” 墨珏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眼角却皆是掩饰不住的柔情,沉声道:“经历了一番生死,你这狐狸似是长大了不少。” 雪染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的回道:“我好歹也几百岁了,长大这个词并不妥当,应是老了。” 见墨珏不说话,雪染翻手唤出了伏羲琴,青葱的十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琴弦波动,叮咚几声十分清脆悦耳。 雪染似乎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笑意盈盈的问墨珏:“我一直想问你,你常年征战四方,理应偏爱入阵曲之类的音律,为何会喜欢《璇玑》这种委婉幽怨的曲子呢?” 听闻此言,墨珏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不自觉得握紧了拳头,眸光愈加漆黑,良久。 墨珏似是平复了波涛汹涌的心绪,喑哑的回了一句:“因为璇玑,是我母亲的名字。” 雪染十分诧异的望着墨珏,还未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你有母亲?” 墨珏蹙了蹙眉,侧过头,有些不满的挑眉道:“我不能有吗?” 雪染十分窘迫,连忙摆动着双手,慌张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闻你是汲天地日月精华所化,没想过你也有家人。” 雪染并非是有意刺激墨珏,只是此刻想来,那些她曾经听到的传说,似乎也没有什么真实性。 只是,她从未听墨珏提起过自己曾经的事,在雷泽时,也没见他与谁有过密的来往,又怎么会知晓他有家人呢? 墨珏渐渐平静下来,眸光却不住的闪动着,淡淡的回道:“她是我的养母。” 雪染的心里不断的责怪着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墨珏没有亲人本就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方才她竟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第111章 璇玑往事皆倾诉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为了缓解气氛,雪染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她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女神吧?” 墨珏的眸光渐渐变得有些飘忽,眉目之间泛起掩饰不住的柔情。 他轻轻勾着嘴角,回道:“她曾经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我自有意识以来,便是墨染全身,却拥有强盛的灵力,故而,龙族曾一度认定我是个不祥之人。族中长老断言,我在成年之后必会入魔,与龙族站在对立面。为了让我这个灾星能够尽快死去,他们用尽了法子。我母亲的真身是一条白龙,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南海之主,却不顾异样的眼光,将我留在了身边,为了护我周全,终生未嫁。母亲待我极好,事无巨细的为我悉心安排,在她身边,我再未受过半点委屈。” 墨珏虽是回忆着他与璇玑之间美好的过往,但是,雪染听在耳中,心里却狠狠地疼着。 世人只看到墨珏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却不知道他自小受过的那些苦。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并无亲人悉心照料,反而因为一个可笑的预言,被族人们驱逐、伤害。 雪染不敢想象,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感,和奋力忍受着伤痛又无处诉说的苦闷感,到底给墨珏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那时候,璇玑的出现,是他暗无天日的光景中唯一的一道光了吧! 璇玑对墨珏来讲不只是养母,更是恩人。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因为璇玑,墨珏才能够活到今日。 雪染突然十分感谢这个素未谋面的善良女子,因为,她将自己的温柔与关爱,毫无保留的给了非亲非故的墨珏,才让她有机会能够遇见他。 雪染不禁想要见见这位传奇的女子。 她轻声道:“那璇玑上神现在还在南海吗?有机会,你可以带我去拜会一下她吗?” 墨珏面色一凛,眼中的光完全黯淡了下去,半晌,沉声回了一句:“她死了,几万年前就死了。” “她……”雪染心里一疼,本想问问璇玑是怎么死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悉数吞了下去。 她生怕自己这样问,会让墨珏感到难过。 墨珏自是明白雪染的心思,他定了定神,缓缓的说道:“当时,魔族的首领还是苍玠的父亲溟渊,他们为了争夺海界,大肆屠杀龙族,我的母亲为了救我,死在了溟渊的剑下。雷公见龙族受辱,怒不可遏,号令千军从天界而来,一举击退了魔族。或许是,他见我失了亲人可怜我,又或许是,他觉得我可以为他所用,便将我带回了天界。” 雪染的心中十分酸涩,亲眼见到最爱自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心碎啊! 况且,璇玑是墨珏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唯一能够守护着他的人。 失了璇玑,墨珏便又变回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雷公虽是暴神,却救了墨珏的命,墨珏没理由拒绝雷公的收留。 况且,当时的龙族对墨珏来说也是十分危险,就算他不跟着雷公回去,南海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吧! 雪染似乎感受到了墨珏当时的那种无奈与心酸,无论是向前一步,还是退后一步,对他来讲,都是无尽的深渊。 她的眸光闪动,轻声说了句:“所以,你才不得已留在了雷公身边?” 墨珏苦笑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的回道:“说是不得已,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我留下不过是报恩与利益的驱使罢了。纵然我深知雷公暴虐成性,可是他于我不止有救命之恩,还给了我机会手刃仇人。所以,除非他弃了我,否则,我没有资格离他而去。” 数万年的孤独,成就了墨珏的沉默寡言。 那些沉痛的往事,被墨珏强行压抑在心底,不见天日。他不得已穿起铠甲,带上面具,才能保护自己。 雪染与族群走散时的那种孤独,已然让她感到十分痛苦,而墨珏的这种孤独,又该有多苦呢? 她的喉咙有些酸涩,轻声问了句:“我从未听你讲起过这些,这些往事压在你心底,一定很苦吧?” 墨珏抬起眉眼,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的回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墨珏的面上虽是风淡云轻,但是,雪染知道他心底里的伤,是终生都难以治愈的。此刻,雪染只想安慰他,只想让他重展笑颜。 她想了想,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轻声道:“我为你弹一曲《璇玑》如何?” 墨珏满目诧异的望向雪染,眼角不自觉的抖动了两下,唇边溢出不可置信的一个字:“你?” 雪染似乎早就预想到墨珏会有这般反应,他眼中掠过的惊诧之光,不禁让雪染的心中泛起了小小的得意。 她挑了挑眉,自得的回道:“在昆仑山上的那些年甚是无聊,我闲来无事,便与伏羲学了些皮毛。” 雪染说得轻巧,实则不然。 雪染在昆仑山上的那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墨珏。伏羲见她忧思过甚,不忙的时候便亲自教她弹琴,希望能够分散一些她的心思。 雪染想着,若是再见到墨珏,能亲手为他弹奏一曲,墨珏必定会欢喜吧! 所以,完全不通音律的雪染,着实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学会了墨珏最爱的那首曲子。 只是,当她同墨珏一起回雷泽的那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雪染以为,此生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墨珏弹琴了,却没想到,今日她便适逢了这样的机会。 墨珏心中明了,雪染并不喜音律,又怎会巴巴的求着伏羲教她弹琴呢? 想必,定是伏羲为了能与她多创造一些回忆,才故意为之的吧! 墨珏只要一想到她们二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学琴、练琴,心中便是一阵醋意。他不在雪染身边的那几年,倒是错过了她与伏羲许多风花雪月的故事! 墨珏的眸色愈加漆黑,渐渐蒙上一层吃味的怒气,沉声道:“伏羲教的?” 雪染似乎并未注意到墨珏的异常,而是深陷在回忆里,轻笑的回道:“虽说伏羲的琴艺仅次于帝神,但是将我教会,他着实废了好些功夫。” 墨珏蹙了蹙眉,极力压抑着心中不断翻腾的酸味,闷声问了一句:“他教了你很久?” 听他这么问,雪染确实有些惭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天资愚钝:“我几百年来从未碰过琴,哪能一日就学会的。” 果然,他们二人朝夕相处,伏羲借用音律又增添了二人情感上的亲近,日后,雪染只要一弹琴,就会想到伏羲,这让墨珏的心中有些不悦。 墨珏面色一凛,收回落在雪染身上的视线。他大力的一甩衣袖,霍然起身,愤愤的说了一句:“不听了!” 雪染一愣,完全想不通墨珏方才还好好地,为何突然之间就这般气恼了。 她不解的问了一句:“我可是专门为了你才学的,你当真不听?” “不听!”墨珏快速的出了一口气,不悦的回了一句,而后竟然真的转过身,大步的离去了。 “方才还好好的,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雪染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望着墨珏的背影,有些懊恼的问道。 “你自己想!”墨珏的脚步停了停,一字一顿的大声回道,而后,自顾自的继续向前走着。 天空中突然传来“噼啪”的响动,听起来就在他们二人头顶的不远处。 雪染抬起头,不知何时,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厚重的黑云,正在缓缓向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 雪染不自觉的歪着头,望着那团乌云,疑惑的说了句:“是要下雨了吗?为何只有一片低垂的阴云?” 听闻此言,墨珏心中一顿。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待他看清了那团黑云的模样时,呼吸不自觉地凌乱起来。 这云,他再熟悉不过! 墨珏掐指一算,瞳孔开始控制不住的剧烈收缩起来。 不好,是雪染的天劫到了! 自雪染与墨珏相识后,就放弃了妖道,改修了仙道,希望能够早日跻身仙位,缩短与墨珏之间的距离。 而雪染是借助伏羲的修为与蕴藏女娲灵力五色灵石才得以重生,伏羲与女娲皆是修的仙道,无形之中让雪染的修为增进了不少。 所以,本来要几百年之后才会到来的天劫,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墨珏心里一惊,都怪他,他竟然没有提前算好这一层。 墨珏朝着雪染大声喊了一句:“快回山洞去!” 雪染僵硬的回过头,看着墨珏难堪的脸色有些发懵,她完全不明白,只是要降雨了而已,墨珏为何突然这般焦急,便愣愣的回了一句:“嗯?” 墨珏见雪染依旧纹丝不动的坐着,心里又惊又急,两步并作一步的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就将雪染从地上提了起来,顾不得说一个字,便拉着她向山洞狂奔起来。 雪染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墨珏紧紧地拉着,踉跄的向前走了几大步。眼看就要到山洞口的时候,她终于奋力的挣脱了墨珏的钳制。 第112章 一心替她渡天劫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揉了揉手腕,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一场雨,淋湿了又何妨,我们曾经不还在雨中起舞,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那团黑云便移动到了他们的头顶。 阵阵闪电的碰撞声带着极大的威慑力,从劫云中隐隐传来,眼看着越聚越多的电蛇随时司机而落,墨珏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恐慌感。 雷劫蓄积的时间越久,蕴藏的能量也就越大,威力自然是越大,就凭雪染方才恢复的形体的身子,定然是完全受不住九道雷击的。 此时,雪染真切的感受到了墨珏眼中的压抑感,不禁有些窒息。 一道耀眼的巨光闪过,雪染的脸被晃得煞白。 霎时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天降暴雨,倾泻如注。 “轰隆!”电蛇急泻而下,惊天霹雳震耳欲聋,直直的向雪染的头顶劈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墨珏飞身而去,紧紧的将雪染抱在怀里,一个转身,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道天雷。 随即,空气中弥漫起了一阵浓烈的血腥之气。 雪染清楚的感受到,墨珏被那道天雷击的身体一顿,就连藏在他怀中的她都体会到了明显的钝痛感,墨珏的背后不知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雪染想去查看一下墨珏的伤势,却被墨珏紧紧的抱在怀中,丝毫动弹不得。 她不禁有些急了,大声道:“墨珏,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劫云中的电光继续酝酿着,墨珏警惕的打量着雷电火光,并未回答雪染的话,而是伸手大力的一推,将她推入了山洞中。 雪染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跌坐在了洞内的地上。墨珏一挥衣袖,一道金光闪过,洞口立刻被布下了一道结界。 雷声在低低的云层中轰响着,震得他们的耳朵嗡嗡作响。一道闪光犹如一条火蛇冲破了黑暗,在空中划开一道裂缝。 接着,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 墨珏还来不及施法结印护住自身,蟒蛇般的雷电便在他墨色的衣摆上挂起一根根叶脉状的金线,而后,闪烁的火焰渐渐暗淡下去,留下了一道殷红色的伤口。 雪染惊慌的看着墨珏的背影,此时,他背上是两道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滴也是触目惊心。 雪染慌忙站起身,想要跑出去护在墨珏的身前,却被他施的那道结界一下子挡了回来。 她飞快的站起身,也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用力的拍着那道结界形成的门,大声喊着:“墨珏,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 墨珏伟岸的身躯牢牢地挡在洞口,他并未看向雪染,而是尽力的调节着体内的气息,坚定的沉声道:“老实待着,别想着出来!” 一道沉雷宛若山崩一般在劫云间隆隆滚动,在两人的谈话间,瞬间穿过了稀薄的空气,直直的向墨珏的头顶劈过去。 墨珏的双手迅速交叉于胸口,暗暗催动灵力,希望能够挡住这猛烈的一击。 奈何雷劫的威力过于强大迅猛,在墨珏护体灵力的抵抗下,虽是消散了大部分力量,却也重重的斜劈在了他的右肩,将他打的单膝跪地。 雪染知道,就凭她的本事,根本就解除不了墨珏设下的结界。 但是,神魔之战那日,墨珏将体内大部分灵力都给了她,才护主她元神不灭,他的修为定是不比从前。 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墨珏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却无能为力,委实难熬。 雪染大声的恳求着:“墨珏,快进来,你为何要扛着?” 然而,墨珏似乎对雪染的话充耳未闻,再也没有回给她一个字。 自劫云中传来“滋滋”的响声不绝于耳,似乎要将天地间躁动的气流撕碎一般。 雪染清楚地听到,墨珏身上的金钟罩在抵挡天雷时,发出了阵阵的轰鸣。 她知道,墨珏已经不得以动用了全身的灵力。即便是如此,在巨大的电蛇接触到他薄如蝉翼的灵光时,那些灵力皆是溃散的不成样子。 在天劫面前,一切都显得螳臂当车。 雪染愕然,她早该知道,这世上,无论是谁,都无法直面抵挡天劫! 世间万物皆可通过修炼提高自身的灵力,上天会降下无数的劫难,帮助修炼者突破瓶颈,提高灵力。 在无数的劫难中,唯有天劫最为致命难渡。 当修炼者的灵力到达一定的极限后,上天就会降下天劫,或雷暴,或天火,只有成功渡过天劫,才能突破桎梏,继续修炼,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天劫却是极其恐怖的劫难,渡劫者皆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就算是有人能够寻得灵力高强的上神帮助,或是使用厉害的神器,也只有少数幸运的人能够安然渡过。 若是不幸没有渡过,轻则修为受损,重则有损根基,甚至还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雪染突然感到有些疑惑,墨珏生来便是神族,她与他相遇之时,他早就已经飞升上神,理应早早便渡过了天劫,为何今日还会遭此劫难呢? 难道…… 蓦地,雪染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惊慌的望着墨珏落寞的背影。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口中毫无意识的说着:“天劫……若不是墨珏的天劫……那便是……我的天劫?怎么会,就凭我的修为……” 雪染像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止了声。 她定定的望着颤抖的双手,近日来,她的灵力愈加强盛,修炼法术也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雪染本以为,这是她勤加修炼的结果,但是此刻细细想来,怕是伏羲与女娲寄存在她体内的灵力,已经与她自身的灵力已经完全相融了,才让她的修炼产生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本来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的天劫,早早地便来了。 雪染一只小小狐妖,飞升上仙要经历九道天雷。神魔大战之后,墨珏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能替她承受这天劫呢? 此刻,雪染的心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脸色煞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用力的拍着那道无形的门,大声喊道:“墨珏,你别困着我,这是我的天劫,你不该替我受!” 一道电光闪过,只是歇了半晌,又是一声闷雷滚动而来,猛然间一个霹雳,宛若炸裂的烟火,在墨珏的身边响起来。 电蛇巨大的威力,穿过墨珏的内脏,推着他的身体,压着他的膝盖硬生生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圆坑。 墨珏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墨珏!求你了,让我出去吧……你不该替我受的……”雪染颤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可是,眼角却干涩的无半点泪光。 此时,墨珏的身上已是鲜血淋漓,墨色的衣摆虽然掩住了红色的血液,却掩饰不住裂开的伤口。 他轻轻拭去唇边的血迹,依旧一声不吭的站了起来。 雪染无力的跪在地上,那一声声闷雷仿佛化成了一道道箭影,极速插入了她的心脉之中,她的整颗心,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墨珏身上的痛。 这种痛苦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墨珏头顶上那让人难受的劫云终于慢慢的散去了,随即,雪染的周身闪过了一阵耀眼的金光。 她竟然脱离妖身,跻身仙位了! 随着墨珏毫无意识的的晕厥,洞口的那道结界也解开了。 在闭眼前,墨珏模模糊糊的看见雪染满眼惊慌的大步向他跑过来,口中似乎在大喊着他的名字。 但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墨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他在璇玑的怀里读书写字,在清凉的海水中练习法术咒语。 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璇玑的脸却又渐渐变成的雪染的模样。 雪染满目柔情,却十分担忧的对他说道:“明明身受重伤,睡着了还能笑出来,也不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 墨珏心里一顿,璇玑早就不在了,他是在梦中吗? 身体各处皆是传来一阵疼痛,他是受伤了吗? 雪染!雪染现在如何了? 墨珏控制不住的蹙了蹙眉,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转动了一阵。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画面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入眼可见,倚靠在床榻边皱着眉聚精会神研读医书的雪染,她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略显憔悴。 许是过于专注,雪染并未注意到墨珏已经醒了,而是微微侧头,小声嘀咕着:“我分明就是这样做的,为何他还不见醒来?” 墨珏见过她这般刻苦钻研的模样,不禁一笑,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是哪样做的?” 雪染叹了口气,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她的视线并未离开医书,而是挠了挠头,回道:“就是按照医书上写的这样啊!” 见她如此可爱的举动,墨珏不禁轻笑出声,讥诮的问了一句:“你能看得懂医书吗?” “我识字的!琬琰小时候我与她一同学的……”雪染被这话刺激到,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红晕。 第113章 一身雪皮换医书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不满的搁下医书,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方要开口争辩两句,却惊讶的发现墨珏正笑盈盈的望着她。 雪染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原本毫无神采的眸子里立刻爬上了惊喜的神色,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醒了!” 墨珏看上去精神大好,一挑眉回道:“我睡了很久吗?” 雪染快速的将整个身子凑到了墨珏的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认真的问道:“可不是!已经有十几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题大做,我闭关修炼几日便能恢复元气了。”墨珏的语气虽是有些嗔怪,眉眼中却隐约流露着小小的得意之色。 雪染不禁皱起了眉,幽怨的说道:“你方才醒了,就一副张狂的模样,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 墨珏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缓缓直起上身,靠近雪染的脸,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有多担心?” 雪染不禁嘟起了小嘴,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我给你敷了草药,你却无半点反应,我日日为你弹奏《璇玑》,也不见你醒来。最后,我只能苦读医书,希望能找到唤醒你的法子。谁知,你醒了就开始捉弄我!” 原来,墨珏反复梦见璇玑,是因为日日听着雪染为他弹奏的曲子。 墨珏动了动身体坐起来,明显感觉身上的痛感减轻了不少,看来,这小狐狸当真是为了医治他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见墨珏醒来,雪染虽是松了一口气,可=但看着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便有些恼怒,伸手掐了把墨珏腰上的皮肉。 “嘶……”腰上突然传来的疼痛感,让墨珏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他转头见到雪染一副委屈的模样,那点恼怒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柔下语气,伸手掐了掐雪染雪白的小脸,无奈的说道:“渡劫之事我也经历过几次,不都是完好无损的活下来了吗?我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谁知,就生生把你逼成半个大夫了!” 如今,雪染的身边只剩下墨珏了,她能够依靠的也唯有墨珏,反之,能照顾墨珏的也只有她而已。 她的灵力远不及墨珏,故而,无法为他治愈伤痕,也只能效仿高比采集奇珍异草,医治墨珏的伤。 可是,雪染并不通医术,生怕自己贸然行动,弄巧成拙,将救命的药制成致命的毒药。她只得飞身前往青丘,找到妖族圣医,恳求她教自己治疗天劫的伤。 好在,妖族一直被九尾狐族统领,那妖族的圣医名为璃浣,也是一只修为颇高的九尾灰狐。 只是,她见雪染已然成仙,不禁调侃她为何不去仙界求人,反而来了妖界。雪染只得低三下四的讨好,称自己是误打误撞修了仙途,方才渡劫不久,心中还是将自己当成妖的。 其实,妖族与神、仙二族一向势同水火,雪染不敢说自己救得是神族的人,也不敢让璃浣前往人界为墨珏医治,只能避重就轻的说她是想要救自己的恩人。 妖族的圣医能够被一只小狐仙苦苦哀求,可谓是赚足了面子,璃浣对雪染的敌意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她见雪染的额间点着一颗朱砂痣颇为古怪,仔细瞧了瞧,竟然发现其中似乎蕴藏着巨大的灵力,便想要跟她讨来做药引。 可是,这五色灵石已经与雪染的血脉相连,不是她想给就能给的。 就算雪染能给,眼下墨珏还一个人在山洞中昏迷着,等着她去照顾,她断不能就此豁出命去。 为了求取那本治疗天劫伤的医书,雪染跟璃浣说尽了好话。 最后,甚至不惜用自己一身雪白的皮毛去换,穿了璃浣那一身枯槁的老毛,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还好,墨珏醒了,身体已无大碍,失了那身皮毛也不算亏。 想想墨珏也是为了她才受此重伤,雪染的心中自是心疼大过于恼怒,她皱着眉嘱咐道:“下次再遇见这种事,你不可再挡在我面前了!我自己的事应当由我自己去解决,不能总叫你护着。”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雪染小巧的下巴,讥诮的回道:“你现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惧天劫,不惧生死,也敢命令我了?” 雪染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掩盖住了她眼中的愧疚之色,轻声道:“哪里是什么都不怕,我就怕你死呢,你不该替我受的……” 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脸庞,红若樱桃的唇瓣,墨珏的眸色愈加漆黑,沉声说了一句:“我愿意!” 而后,他突然伸出手指,勾起雪染的下巴,将她牢牢地圈在怀中,低下头准确无误的摄取了她柔软的唇瓣。 唇上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雪染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仔细一瞧,原来是墨珏的唇牢牢地贴在了她的唇上。 她有些惊慌,但很快就陶醉在了这个迷人的吻中了。 良久,墨珏才放开她。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雪染羞怯的躲避着他炙热的眼神,慌张的低下头去,脸上已然泛起一片潮红。 墨珏眯了眯眼睛,随即眉目间浮现出一丝惊慌与阴郁,只是那神情稍纵即逝,他挑了挑眉,轻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怎还是这般脸红?” 听闻此言,雪染原本发红的脸庞,色泽变得更加艳丽。 她抬起头嗔怪的说了一句:“你胡说什么呢?” 墨珏的笑意渐深,重新靠近她的小脸,问道:“我说错了吗?” 雪染皱了皱眉,眼中满是恼怒,她霍然起身,偏过头不去看墨珏,闷声回了句:“不想理你,我去采些梨子来清清火!” 墨珏的身体向后靠去,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给我也带一些,我心里也燃着火呢!” 雪染斜眼看了看他,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是我没日没夜的伺候你,又被你戏弄,你燃的是什么火?” “你说呢?”墨珏的这句话说得极为诱人,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雪染,不移半分。 雪染瞬间明白了墨珏的意思,墨珏竟然讲出这般羞耻得话,不禁让她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墨珏吗? 难不成是天劫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让他性情大变了? 墨珏眼下这般模样,分明和人族那些挑逗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一个模样! 雪染反复打量着墨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中确定他又是在捉弄自己,不禁更为气恼了,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你……早知道就让你睡死算了!” 雪染离开后,墨珏的眸光缓缓沉了下去,脸上渐渐浮现起一片阴郁。 方才他醒来时,便觉得这狐狸有些不对。可是,他顺着絮儿那的气息探了探她身上的灵力,并未有什么差错。 在雪染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墨珏又探了探她的元神,依旧是毫无损伤。 最后,他只得悄悄的看了一眼雪染的真身,这一看,他的心中便是一片慌乱。 雪染那一身引以为傲的雪白皮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副毫无光泽的灰白老皮。 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珏迫切的想要知道,可是方才雪染却只字未提,想必,这事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墨珏须得自己小心留意着才是。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灵力,无论雪染的皮毛被谁讨了去,墨珏都得要回来才行! 一连几日,墨珏皆是在山洞中闭关修炼,雪染知道他急于恢复灵力,生怕他因为自己的介入而走火入魔,也不敢去打扰他。 雪染就一个人坐在海边,一日复一日的研读医书。这医书迟早是要还回去的,若是她不勤于修习,便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蓦地,她转了转眼睛,随即笑了起来。 圣医既然肯借书给她,就不怕她学了本领,也不怕她教会别人。她天资尚浅,不如就誊抄下来,留下来以后慢慢琢磨。 墨珏走出山洞时,一眼望去,便见到一抹娇小的白色身影,跪坐在海边,低着头在忙着什么。 午后琥珀色的阳光打在雪染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十分温柔。 微风下,海浪微微涌动,岸上的枫树叶子沙沙作响。 一转眼,他竟然已经闭关了这么久。 墨珏看着那小狐狸埋头苦干的样子,似乎十分专心,亏他还担心她会无聊,现在看来,她似乎早就被什么新鲜事吸引住了,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墨珏一步一步悄悄地向雪染靠近,微风拂起他墨色的衣摆,落在了她的眼底。 雪染抬起头,看到墨珏那张熟悉的俊脸时,脸上立刻浮现起喜悦的笑容。她起身,惊讶的问道:“你出关了?” 墨珏点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纸笔,问了句:“嗯,你在做什么?” 雪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如实答道:“我在抄医书。” 墨珏哑然失笑,调侃道:“今后打算做医女了?” 雪染的确有这个想法,她活了几百年,学的皆是一些保命的法子,从未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如今天地太平,她闲来无事才想着为自己的今后打算,想要学些技艺傍身。 第114章 定决心精研医术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这次墨珏受伤,雪染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医术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枯燥乏味,反而极为神奇有趣,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旦有空闲时间,雪染便想要多看一眼医书,多学一点医术,这让她感到心里既充实又满足。若是有可能,她真的想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医女,行走天下,救死扶伤。 但是,就凭她现在懂得这些皮毛,谈这些便是大话了。 雪染无谓的耸耸肩,轻巧的回道:“你总是受伤,我的灵力又不高,所以,就想着学一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今后遇见没钱治病的可怜人,或者不小心受伤的仙、妖,我也可以帮上些忙。” 墨珏的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原来这狐狸是为了自己,才开始学习医术的,便不再逗弄她了,而是正经的问道:“你抄下来是为了更好地记忆吗?” 雪染重新坐下来继续誊抄,她想了想,也不怕墨珏笑话,便回道:“也算是吧,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医书是我借来的,迟早是要还回去的。眼下我抄写一遍,若是将来忘记了,便可以随时查阅。” 墨珏的眸色渐浓,人族方才重生,哪里还有修仙之人? 医治劫伤的医书八成也失传了! 雪染一直生活在人界,外族的人怕是不会这么慷慨,将自己的医书借给一直来历不明的狐狸。 可雪染若不是向人族借阅的,那还能有谁呢? 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沉声问道:“你跟谁借的?” 雪染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剩余为数不多的文字上,并未细心琢磨墨珏话中的含义,便如实回道:“圣医,妖族的圣医。” 墨珏紧紧地盯着雪染,心里暗忖着,她如今这一身老皮是否与这医书有关?心中既有疑问,墨珏便想着趁雪染毫无戒备之时,找到答案。 他假装不经意的提道:“你一直生活在人界,想必,妖族圣医与你也不算相熟吧?她就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看家宝贝借给你了?” 雪染的笔尖明显的顿了一下,而后,她加快速度继续抄写。 她不敢看墨珏的眼睛,只是佯装得意的回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不等墨珏说话,雪染便吹了吹未干的笔墨,整理好书籍,小心地收起来,站起身对墨珏说道:“我抄完了,你的灵力方才恢复,再多休息一下,我先去还书。” 因为过于担心自己的举动留下破绽,引得墨珏胡思乱想,雪染只能选择飞快的逃离他的视线。 墨珏侧过头望着雪染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拢,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气息。 这狐狸,果然有事瞒着他! 雪染去往青丘的路上,总是觉得自己像一只猎物一般,被什么人盯上了。 她想着,许是自己成仙不久,身上的气息引来了妖族中居心叵测之人的觊觎,又或是妖族中的某人与仙人结过梁子,见到仙人便想要伺机报复。 无论是什么原因,雪染都有些惊慌。 敌在暗,她在明,她需加倍小心,况且,她的天劫还是墨珏帮她渡的,她的本事许是还无法对抗灵力强盛的妖。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为了保住她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雪染不禁加快了步伐。 藏在暗处的人见此,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容。 这狐狸现在可是长进了不少,竟然能发现灵力高于她的人在跟着她了。 妖界,青丘。 雪染轻敲了敲门,半晌房内无人应答,她只好开口说道:“圣医,我来还医书了!” 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茶杯碎裂的声音,雪染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便破门直入。 屋内一片狼藉,浓烈的酒气熏得雪染脑仁直疼。 只见,翡翠酒杯碎了一地,瓜果梨桃滚落的到处都是。 白色的纱幔四散飘零,桌边伏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此时脸上的妆已经花了,正满面泪痕的大笑着,看上去如鬼魅般惊悚诡异。 雪染心里一顿,这人不就是圣医璃浣吗? 前些时日,雪染来时她还好好地,如今怎是这般疯癫?素闻狐族圣医璃浣孤傲冷淡,不喜与人相处,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她独自醉酒,如此失态? 雪染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帮璃浣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碎发,见她雪白的衣裙上有一小片血污,忍不住皱了皱眉。 细细打量才发现,血迹是被酒杯的碎瓷片割破了手指所致。 雪染拉过璃浣的手,边催动灵力帮她愈合了伤口,边轻声问了句:“圣医,发生了何事?雪染可帮的上忙?” 璃浣僵硬的转动着脖子望向雪染,迷蒙的眼睛里却只有一片轻蔑。 她衣袖一挥,甩开了雪染的手,冷笑了两声,回道:“原来是你这小狐狸!怎么,后悔了,想将你的皮毛讨回去?” 璃浣突如其来的力道,将雪染打的跌坐在地上。 她跪坐下来,慌张地解释道:“没有,我来找圣医是来还医书的,您喜欢我那身皮,您就穿着,等您穿腻了,再还我也不迟。” 从小到大,雪染那身一尘不染的皮毛总是被夸赞。但她多年来一直居住在人界,也没有什么妖同她比较,她穿的久了,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稀罕的了。 那日,雪染为了救墨珏,毫不犹豫的把这一身皮给了璃浣。 她想着,许是狐族聚集于此地,争奇斗艳,人人比美。璃浣原本那身皮毛枯槁黯淡,让她颇为自卑,穿上自己的皮,她的心情许是会好一些。 雪染既是与她换了,便也没想着要回去,她只求日后来跟璃浣求医书时,璃浣能看在她这一身皮子的份上,行个方便。 雪染无心的后半句话,璃浣听起来却十分刺耳。 她的眼中瞬间燃起了一团怒火,面目狰狞的回道:“你在得意什么?不过是仗着自己比我年轻了几千岁,颇有几分姿色,就随意勾引男人!我告诉你,你也有我这样人老珠黄的一天!” 雪染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到底让璃浣联想到了什么。但是,她清楚地看见璃浣的眼中燃起了愈燃愈烈的怒火,不免有些心惊。 她连忙解释道:“雪染并无此意!” 许是喝了太多酒,雪染的脸在璃浣的眼中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渐渐旋转扭曲,竟然与她记忆中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女人,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璃浣伸出手,紧紧地抓起雪染的衣领,将脸凑近她,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这贱人,就是这样用这样一幅伪善的嘴脸,勾引的柏裕吗?” 听到柏裕的名字,雪染明显的一愣,璃浣口中的这个人可是妖王! 谁能想到,冷冷清清的狐族圣医,竟然与妖王柏裕还有过一番纠葛。 可是,当雪染看见璃浣眼中那股浓烈的恨意时候,便渐渐想通了。 璃浣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产生如此浓烈的恨意,她的那些恨,应该是源于勾引妖王的那个女人。 雪染伸出手拉扯着璃浣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出言解释道:“圣医,你看看我,我是雪染,你认错人了!” 璃浣并未动手,而是抓得更紧了。 她迷蒙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贴近雪染的脸仔细看了看,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她的人吗?你是故意将皮毛给我,看我笑话的?” 雪染有些被璃浣的气势骇住了,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谁……谁的人?” 不成想,璃浣却一把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大声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织愿那个贱人!” 雪染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织愿,这可是妖后的名字! 妖族盛传,帝后二人伉俪情深,璃浣竟然和他们夫妻之间有这样的渊源,若不是今日听她亲口说出来,雪染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越来越窒息的感觉将雪染的思绪拉了回来,此时的她已是满脸通红,呼吸困难。 强烈的求生欲催促着她艰难的解释道:“我不是,圣医忘了……我是从人界来的……我已经不是妖身了……为何要为妖族的人效力……” “不是?不是……她不用想法子看我的笑话,她看的笑话已经够多了……”璃浣喃喃的说了一句,便松开了钳制在雪染脖颈间的那只手。 她的眼眸变得有些迷离,隐隐流露出哀伤与自嘲的情绪。 喉咙间突然涌入了新鲜的空气,让雪染剧烈的咳嗽起来,面对着失魂落魄的璃浣,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半晌,雪染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圣医与妖后有过节?” “妖后?”璃浣眉目间的悲伤,渐渐化为嫉妒与恨意。 她冷哼了一声,握紧了拳头,大声回道:“她凭什么做妖后?凭什么!明明是我与柏裕自小相识,两情相悦,她竟然凭着自己年轻几分,仗着自己的身家背景,就后来者居上,真是恬不知耻!小人得志!” 第115章 伤情圣医忆往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听闻此言,雪染不由得一惊。 她虽是之前一直生活在人族,但却知道自己是只狐妖,时不时地也会听听,那些来人界的狐妖说一说妖族的事。 雪染对妖王和妖后的印象就是,两人郎才女貌,一见钟情,门当户对,喜结良缘,共育二子,共治狐族,千年和谐,万年相守。 而雪染对璃浣的印象便是自她接触到草药的那天,便视医为命,多年来清心寡欲,苦心钻研。性子虽是有些孤僻,但一个人却逍遥自在,乐享安年。 如今,雪染虽然亲耳听到璃浣说起了这些往事,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轻声问道:“您的意思是,妖后抢了您的心上人?” 璃浣毫无神采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光亮,缓缓道:“是啊,我的心上人……我的柏裕……” 她的唇边渐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缓缓回忆起了往事:“柏裕是先妖王的嫡长子,我父亲是先妖王的一品御医。我与柏裕青梅竹马,孩提时便在一起修习法术,终日形影不离,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蓦地,璃浣换上了一副妒恨的嘴脸,抓起桌上的一只酒杯,用力向地面砸去,大声道:“为了能让他登上王位,我做了多少事?可是他却娶了九尾白狐族的织愿。我知道,他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我也甘愿做个侧妃,但是他却对我说,他这一生只会娶一位妻子,那我呢?我呢!都是因为织愿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妖族历来被九尾狐族统领,历代妖王皆是血统纯正的九尾白狐,唯独柏裕,他的生母是一只九尾火狐,所以她与妖王共育的二子之中,便是一只九尾白狐和一只九尾火狐。 很不幸,柏裕便是那只九尾火狐。 所以关于立储,朝中许多大臣都选择站在了二殿下池渊那边,就连先妖王也更偏向于自己的小儿子。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妖界的王位已经是池渊的囊中之物之时,池渊却突然率领自己的亲信离开了青丘。 关于池渊究竟为什么离开,柏裕下过令绝对不允许外传,故而,雪染也无法知道其中的原因。 二殿下离开,让柏裕成为了先妖王唯一的子嗣,他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王位。 狐族之人深情,向来崇尚一夫一妻制,即便是历代妖王,也甘愿遵循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不难想象,柏裕既然娶了织愿,就绝对不会再娶璃浣。无论是出于忠贞,还是处于维护自己的口碑,就算是璃浣甘愿作他的王妃,柏裕也不会同意的。 雪染见璃浣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用双手拼命的拉扯自己的头发,生怕她一时激动,又伤到了自己。 她连忙抓住璃浣的手,安慰道:“圣医博学多才,悬壶济世,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妖王移情别恋是他负了你,是他的错。您不该用他的错来惩罚自己,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您与妖王既然缘分已尽,从今往后理应为了自己而活才是。” 璃浣听闻此言不但没有纾解心中的恨意,反而更加痛苦不堪。 蓦地,她眸光一闪,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一挥衣袖,书架上的书籍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跳动的火光将她的脸映照成了妖异的红色。 璃浣疯狂的大笑着:“他一定是不喜欢我这一身药香,我以后不作圣医了,这些书,这些药,我不要了!我通通都不要了!他爱织愿的年轻貌美,稀罕她那一身洁白如雪的皮子,现在我也有了,我有了!他为何说我疯了?我没疯,我只是爱他,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过去如此,现今依旧……” 见璃浣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悉数烧毁,雪染连忙施法将火灭了下去。 她展开双臂,挡在书架前,阻止道:“圣医,这些东西不能毁,它们可是你多年来全部的心血啊!” 璃浣收拢了笑意,满不在意的回道:“你稀罕?那你拿去!我留着这些治病救人的东西有什么用?我连自己的心痛都医不了!” 雪染一愣,这些书本就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宝物,她虽是想要好好珍藏,却也不能乘人之危,便出言道:“圣医今日心情不佳,我怎么能趁人之危,夺人所好?” “所好?我好的只有一人,不是这些无用的东西!你若是不拿走,就别拦着我!”璃浣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想要再次纵火焚烧那些医书。 “圣医别烧!我要,我要!”见璃浣如此,雪染连忙回道,一挥衣袖将架子上的医书全部收了起来。 雪染心里想着,璃浣饮了太多酒,此时已近乎是癫狂的状态。 若是她走了,璃浣难免再次焚烧医书,不如她就先替璃浣先好生保管着。若是将来有一日,璃浣后悔了,她就将这些书全都还给她。 璃浣见医书全都不见了,便失神的缓缓垂下了手。 她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喃喃的说道:“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做什么圣医,我只要柏裕,我的柏裕……” 雪染跑过去,皱着眉按住璃浣的手,阻止道:“圣医,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别管我!喝死才好,死了,就感觉不到痛苦了。”璃浣甩开雪染的手,锋利的指甲划过雪染的脸颊,瞬间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又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雪染虽是没有体会过,璃浣那种被心爱的人抛弃的感觉。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另娶她人,心中就十分疼痛。 璃浣对妖王的那份爱意与爱而不得的恨意,生生的将她折磨的有些疯魔了。平日里的孤傲冷漠皆是她小心翼翼的伪装,唯有醉酒之后的放纵,才能让她纵享片刻的恣意。 璃浣的这些年,一定很不好过吧。 雪染就这样默默的陪在璃浣身边,直到她喝醉了,哭累了,伏在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雪染才将她扶到床榻上,收拾了满屋的狼藉,出神的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悄悄退了出去。 雪染离去后,门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疾风一般,穿门而入。 “我堂堂一介上神,竟也有偷偷摸摸潜入妖界的一天。”墨珏自嘲的说了一句,而后一挥衣袖,现出了身形。 他望着床榻上沉睡的那个女人,不禁皱起了眉。 墨珏轻轻走到了璃浣的身前,伸出手覆在她的头顶,雪染那身雪白的皮毛立刻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起来。 墨珏的眉头皱的更紧,暗暗催动灵力,为璃浣解去了酒气。 璃浣从开始的毫无反应,到后来渐渐的皱起眉,眼珠不住的滚动,最后,缓缓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当她看见身边的人时,心里不由的一惊。 她连忙坐起身,以一副防御的姿态大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墨珏的唇边噙着一丝冷漠的笑意,漫不经心的回道:“从门进来的。” 璃浣此时已经完全醒酒了,她认出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天界曾经的镇魔将军墨珏,不免震惊的问道:“你……你是神族的墨珏?” 墨珏的面色未变,薄唇轻启,只是溢出一个字:“是!” 璃浣蹙了蹙眉,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提高音量,反问道:“既是神族的人,又来青丘作甚?找死吗?” 墨珏微微挑眉,百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就凭你,还杀不了本神。” 璃浣站起身,缓缓的向一旁挪动着脚步,渐渐与墨珏拉开了距离。 璃浣虽然不知道墨珏此番前来是何意,但是,她一想到神族与妖族的万年争端,便不禁冷哼了一声,不卑不亢的回道:“那你应该去打听打听,本圣医救人时拼尽全力,杀人时也毫不留情。” 墨珏不耐的看了璃浣一眼,慵懒的回道:“本神今日来,只是为了向你讨回一样东西,没想与你挣个你死我活,你若非要如此,本神也只能奉陪。” 璃浣狐疑的望着墨珏,心里不禁暗忖,神族的人来向她一介狐妖讨东西,还真是个新鲜事! 天界什么都不缺,况且,她这里除了丹药也别无他物,莫非墨珏是想跟她讨丹药,去救神族的人? 可是,还有什么丹药是天界的太肆真君炼不出的,墨珏竟然舍近求远的跑到她这里来讨? 璃浣面色一凛,眼中满是不悦,冷声道:“墨珏上神怕是要失望了,我的药,一颗也不会给神族的人!” 墨珏冷笑了一声,妖族的圣医倒是有些胆识,脾气也如传闻那般倔强固执。 他微微扬起下巴,沉声道:“你的丹药本神不稀罕,本神只是要讨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璃浣皱起眉,近几千年来,她从未见墨珏来过妖界,如今,墨珏竟然说她这里有他的东西,分明是故意挑起事端。 第116章 讨回皮毛寻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看来墨珏此番前行,果真是不怀好意! 璃浣的眼中隐隐燃烧着一团怒火,反问道:“青丘有你什么东西?” 墨珏一扬下巴,讥诮的回了句:“就在圣医身上!” 璃浣握紧了拳头,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烈,大声道:“我近万年来,从未出过妖界,能拿你什么东西?墨珏上神是来找茬的吗?” 墨珏的眸光愈加幽深,宛若一波风平浪静的古潭。 他的脚步缓缓向璃浣靠近,紧盯着她沉声道:“圣医拿了本神的一身皮子。” 璃浣手指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墨珏,问道:“你说什么?” 璃浣随着墨珏的脚步渐渐后退,直到被他逼近墙角里,墨珏邪魅一笑,轻声回道:“本神说,你拿了属于本神的皮子。” 璃浣仰起头,愤怒的望着墨珏,回道:“胡说!我这身皮毛分明是从一个刚成仙的小狐狸身上取的,你怎说是你的!” 墨珏不以为意的看着她,淡淡的回道:“她的命都是本神的,身上的东西自然也全归本神所有。” 璃浣的眸光闪了闪,暗暗琢磨着墨珏这句话的含义。 此前,那小狐狸说向她讨医书是为了救自己的恩人,如今,墨珏又说那狐狸的命是他的。 难道,墨珏就是雪染要救的人? 雪染的欺骗让璃浣十分恼火。 那小狐狸方才渡劫成仙,就要救一个神族的人,难道忘了妖族与神族的恩怨了吗? 璃浣的眼中渐渐生出不满,问道:“她来找我要医书,就是为了给你治伤?” 墨珏一顿,缓缓直起腰身,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觉得,本神需要别人替我疗伤吗?” 墨珏的能力璃浣是清楚的,只是,他的回答完全是避重就轻。墨珏既然来讨那小狐狸的皮子,那小狐狸向她求医书也八成是为了他,这里头肯定有璃浣不知道的猫腻。 “她竟然骗我!”璃浣咬了咬牙,愤恨的回了句。 不管雪染是否用她的医书救了墨珏,她与神族的人有瓜葛是没错了! 当日,璃浣若是知道雪染与神族交好,绝不可能将医书借给她。被欺骗的感觉吞噬着璃浣的心,让她得心中升起强烈的怒气。 她死死地盯着墨珏,冷冷一笑,回道:“这身皮子我不能给你,她若是想要,让她自己来来我这儿取!” 墨珏的眸色愈加深邃,他满脸冷漠的说了一句:“看来,圣医不但年老色衰,记性也差得很。本神方才已经说了,这是本神的东西,自然要由本神讨回来。圣医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老色衰”这四个字,深深地刺激到了璃浣。 她紧紧地捏着的拳头,已经咯咯作响,愤怒的威胁道:“墨珏上神当真以为自己只身来青丘,能够全身而退吗?”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挑着眉回道:“那圣医可要掂量一下了,与本神开战,妖族会损失多少兵将?还有,你觉得妖王当真会为了你,与天帝为敌吗?” 当墨珏提及璃浣在柏裕面前的失宠,璃浣的眼中除了恨意之外,还飞快的闪过了一道浓烈的杀意。 她咬了咬牙,以右手为掌,在墨珏的胸口飞快的划过。而后,迅速向一旁避开身,与墨珏拉开了距离。 攻击来的猝不及防,墨珏也尚未对璃浣小心戒备,就这样被她愤怒的一掌,割破了衣襟,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立刻渗出丝丝鲜血来。 璃浣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她的手指在脸颊旁缓缓收拢,勾着嘴角得意的望着墨珏,轻蔑的说道:“方才墨珏上神说了许多大话,此时,不还是被我这等小妖,轻轻松松的收拾了一番吗?说起来,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墨珏垂眼,瞥了一下胸前的伤口,不易察觉的蹙了一下眉,再次望向璃浣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气。 墨珏并无心恋战,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回雪染的皮毛,既然璃浣不肯交出他想要的东西,他理应速战速决为好。 毕竟此刻,墨珏在妖界,若是惊动了众妖,必会引起一阵轰动。 若是双方开战,他想要护住雪染并全身而退应当不难。只是,若是因为他的私事,加深了妖族与神族之间的怨恨,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瞬间躁动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息自墨珏体内瞬间爆发而出。随着如墨的寒光渐渐充盈在他的周身,璃浣的周身竟渐渐地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黑雾。 那正是墨珏施在璃浣身上的结界。 一切来得太突然,再加上璃浣与墨珏的修为本就相差悬甚远,双方的战斗力也极为悬殊。璃浣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墨珏牢牢地困在了结界里,丝毫动弹不得。 霎时间,墨珏的掌心汇聚了大量的灵力,十几道金光回旋在他的掌心中,四处乱窜,璃浣也被这股强盛的灵力逼得渐渐现出了真身。 璃浣深知自己不是墨珏的对手,墨珏这一掌过来,必定是西风碎裂,万物消散。她苦笑着闭上了眼睛,罢了,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爱而不得,终是痛苦。 眼见着墨珏就要将掌中似千军万马的灵光打入璃浣的身体,他的黑眸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心里跟着一动。 璃浣的身上还穿着雪染的皮毛。 墨珏蹙了蹙眉,生生的将掌心中涌动的灵力压了回去,随后手腕一翻,将雪染的皮毛从璃浣的身上取了回来。 璃浣只觉得浑身一冷,并未感受到预想中那种被撕碎的痛楚,只是体表传来了一阵微末的疼痛。 她没死?墨珏没有杀她! 璃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颤声道:“怎么,你不敢杀我?” 墨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染的皮毛,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轻蔑的一笑,沉声回道:“本神不伤你,是怕损了这皮子,你当真以为,本神连你这种微不足道小妖都收拾不了吗?还是以为本神会惧你们妖族啊?” 见墨珏方才阴冷的眼神渐渐泛起柔情,璃浣似乎看懂了些什么。 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墨珏上神这般爱惜一只狐狸的皮毛,还真是新鲜事!” “你应该知道,本神的东西,不喜欢被他人碰。若是本神的那只狐狸再来找圣医,圣医最好谨言慎行,如若你伤了她一根汗毛,本神定会将你挫骨扬灰!”墨珏笑的有些森然,让人陡生一股凉意。 说着,他衣袖一挥,将雪染的皮毛小心的收了起来。 见墨珏转身要离开,璃浣瞬间慌。 她快步上前抓住墨珏的衣摆,恳求道:“墨珏上神,求你,将这皮留给我吧!我答应你,我什么事都答应你!左右那小狐狸也不怎么宝贝这身皮毛,我比她更需要这皮子,没有它,柏裕便更不肯再看我一眼了!” 墨珏一顿,心里不禁有些叹惋璃浣那卑微的爱意,面上却依旧如常,轻声道:“情意在心,不在皮,你的皮子本神会还给你,你好自为之。” 墨珏离开时,清晰地听到璃浣的房内传来了凄厉的喊声,那悲戚的哭声听上去肝肠寸断,满满都是绝望。 雪染从璃浣的房中离开后,并未直接回人界去,她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璃浣是大夫,所谓医者仁心,她虽是对妖后满怀恨意,恶语相向,却也只是躲在房间里自我疗愈,没有出门伤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况且,雪染是看了她的医书才治愈了墨珏的劫伤,璃浣半梦半醒之际,还将自己全部的医书都给了她。无论她是真心与否,雪染都是要领她这个情的。 雪染总觉得自己亏欠了璃浣些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璃浣与柏裕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方才她见璃浣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受害者,让人十分心疼。 这事既然是让雪染知道了,她便想着能够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帮她。 左思右想之后,雪染便决定去妖王那里为璃浣讨一个说法。 只是,雪染几乎从不踏足妖界,更是鲜少来青丘,故而,她只知道妖王居住在紫云宫,却不知道去往紫云宫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雪染隐去了身上的仙气,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在迷宫一样狭长的小路上不断穿梭着。 结果,她只顾着仰头仔细打量着各个宫门上的牌子,却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一行人中最后一位端着的箱子侍婢。 那个侍婢吓得惊叫了一声,慌忙稳住手中的东西。 雪染也是一惊,好在最后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那个侍婢倾斜的身体,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 雪染满脸歉疚的望着那个侍婢,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没事吧?” 那个侍婢狠狠地剜了雪染一眼,肩膀一抖,甩开了她的手。 她的眼中隐隐燃着怒火,出言呵斥道:“你走路当心一些,我手里拿着的,可是太子殿下为陛下准备的贺礼,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第117章 识的女子不寻常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尴尬的收回了手,连连低头认错道:“实在抱歉,方才是我冒失了,险些给姐姐添了麻烦。” 那个侍婢不满的皱起了眉,词严厉色的回道:“谁是你姐姐!我怎的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宫的侍婢?今日,我定要让你的主子好好责罚你,给你涨涨记性!” 雪染一惊,虽然凭眼前这个侍婢的修为,应当看不出她的真身。可是,她若是真揪住这件事不放,自己难免会有泄露身份的风险。 雪染想了想,只得先软下语气,开口求饶:“这……姐姐饶了我吧,我……我……” 那个侍婢看上去已经是十分不耐烦,恶狠狠地回道:“不敢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等我查出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男子,被她们二人的吵闹声惊扰到,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当他发现又是自己的侍婢云珠在教训别人时,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当他将目光移向另一侧的白衣女子身上时,禁不住脊背一僵。 这白衣女子是狐狸没错,只是,她身上的灵力与气息却不是他们狐族的。 他能感受到,这只小白狐用法术掩住了自己身上的仙气。这女子似乎是仙族的人没错,可是,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有些不同。 他反复打量着雪染,想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当他瞥见雪染眉间的那颗朱砂痣的时候,眸光不自觉地闪了闪。 那是似乎是传闻中的五色灵石,只是不知为何,好像已经与她的灵脉相融在了一起。 她是从青丘修炼成仙的吗?可是,为何他此前从未见过她? 这狐狸既然弃了妖道,改修仙道,便被众妖不耻,与青丘狐妖成了异族,为何还要冒险踏足妖界呢? 男子的心中满是疑惑,脚步不自觉地向她们走了过去,身后的人也不敢言语,只能默默地跟着他折了回去。 “云珠,你又在欺负人了?”清冷却十分温柔的男声突然出现。 雪染循声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身着雪色缎子衣袍的青年男子。只见,他的袍内露出镂空木槿花的银色滚边,腰上系着一条卷云纹玉带,手持一把象牙水墨画折扇。 那一身雪白的袍服,一尘不染,似乎就连太阳也不好意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三千墨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尽数收拢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其余的倾泻而下,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他的肌肤宛若昆仑山上雪莲一般晶莹剔透,晶亮的眸子宛若天山之巅的神泉水般清澈,细细打量,里面是一片星河灿烂的璀璨。 他的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柔和的像春天里的日光,身上隐约传来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雪染活了几百年,还从未见过比他更优雅如画的男子,光亮至美的气息自他柔和的面庞渐渐感染了她。 想不到,妖族竟有如此出尘绝世的男子,他身上这种自然而然的仙气,怕是寻常仙人都无法比拟吧! “云珠没有,是她险些撞翻了太子殿下献给陛下的贺礼,云珠才出言教训几句的!”云珠委屈又恼怒的声音将雪染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珠,不要顶嘴。”男子身旁的女子小声提醒了一句,瞧着她的衣着,应该是这个男子的贴身侍婢。 云珠满脸委屈,试图再为自己辩驳几句:“云黛姐姐,真的不怪云珠……” 云黛微微蹙眉,不等她说完,便轻声呵斥了一句:“还说!” 只是,她的语气中没什么愤怒,听上去反倒有几分无奈与宠溺。 雪染小心的打量着几个人的脸色,看来,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在场所有人的主子了。 雪染微微垂眸,满脸歉意,连忙接过话来,说道:“不怪姐姐,都是雪染的错!” 男子并未恼怒,移向她的目光依旧是柔柔的。他浅笑着问道:“姑娘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雪染悄悄的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那群人,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轻声回道:“紫云宫。” 男子心里一顿,紫云宫是妖王的宫邸,她一个仙族的人,隐去身份悄悄潜入青丘,难道是要对妖王不利? 可是,他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不对。这女子若是真有心谋害妖王,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男子还在沉思时,那位名唤云珠的侍婢便瞪着雪染,愤怒的大喝道:“放肆!你竟如此没有规矩!怎能这样回话……” “你们先退下!”还不等云珠说完,男子突然出言制止了她。 “是。”云黛带着男子身后的人纷纷退了下去。 见云珠还在瞪着雪染,男子不禁微微蹙眉,问道:“你还不走?” “太……”云珠还想说些什么,似乎还指望着这个男子能替自己讨回公道,不想这么快就被赶走。 但是,她方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男子快速的打断了。 “退下!”男子的语气不重,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云珠愤愤的白了一眼雪染,虽然心中不满,但最终还是被云黛拉走了。 待众人离去之后,男子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着。他的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平静的说道:“姑娘不是妖族的人。” 雪染听得出他这语气十分肯定,并没有丝毫一问。 故而先是一愣,随后,打量了他一下,眸子里漾着些许失望的神色,不解的问道:“公子灵力高深,想必,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为何却没有当众拆穿我?” “姑娘隐瞒身份,必有姑娘的道理,就算在下当众拆穿了你,姑娘也未必会对在下讲实话。你我二人若是因此闹起来,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那便不好收场了。”男子的声音十分柔和,平淡的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而后,他轻笑道:“在下怕麻烦。” 雪染十分尴尬,却反唇相讥道:“公子既然怕麻烦,为何还要拦下我?”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收拢折扇,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雪染的眸子,轻声回了一句:“因为好奇。” 雪染被他看得有些慌张,心跳不禁快了几分,她微微蹙眉道:“公子是好奇我为何想要去紫云宫?” 男子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炙热的目光并未离开雪染的脸。 雪染咬了咬唇,问道:“那公子在好奇什么?” 男子轻轻俯身靠近雪染的脸,笑意浅浅的轻声问道:“在下好奇,姑娘是谁?” 雪染的瞳孔迅速放大,而后逐渐聚焦,她向后退了一步,鼓起勇气威胁道:“看公子的衣着,想必也是身份显赫之人,单单是想知道我是谁,就避开了众人,只身与我交谈,公子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男子却丝毫没有畏惧,只是缓缓直起身,挑眉道:“虽然姑娘是仙身,在下是狐妖,可若论斗法,在下却未必会输给姑娘。” 眼前这个男子说的没错,他虽是一身清冷的气质,也一直都温柔的在与雪染讲话,但雪染却看的出他的修为在自己之上。眼下雪染又只身在妖界王族境内,故而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她定了定神,问道:“我若是给不了公子想要的答案,公子便不会放我走了,是吗?” 男子轻笑道:“狐族又不是姑娘的家,姑娘若是想走,在下也不会拦着。只是,姑娘若是不说实话,便永远也进不了紫云宫了。” 雪染随即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义,眼中泛起一片惊喜之色,愉悦的问道:“公子能带我进紫云宫?” 知道他能带她去紫云宫,眼前这只小狐狸似乎便对他再没有了戒备,喜形于色的一张脸显得十分纯真可爱。 这让男子不禁有些感叹雪染的天真,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捉弄她的念头。 男子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挑眉道:“当然能,只不过,姑娘得先将你去紫云宫的目的告知于我。” 喜悦渐渐被无助代替,雪染皱起了眉,不满的嘟着嘴回道:“公子怎是这般反复套我的话?我只是有事禀告妖王,不会对妖王不利。况且,以为我的修为,又能对妖王做什么呢?” 男子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就凭姑娘这单纯的心性,又怎能伤的了王上分毫?” 这句话中饱含着喜爱与宠溺,可是,雪染却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虽然她不擅计谋,可好歹也是辛勤修炼了几百年,他的那句“单纯”分明是在说她愚钝。 雪染面上一红,眼中的光渐渐的黯淡下去,咬了咬唇,委屈的回道:“公子是在笑话我?” 男子一愣,见她如此受伤的神情,心理不免有些发酸,随即恭敬的回道:“若是在下方才的话惹恼了姑娘,那在下道歉。为了表示歉意,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也许在下帮得上忙。” 突如其来的贵人让雪染心头一喜,她自然不会再与他过多争辩,立刻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心中有惑,想请妖王指点一二,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第118章 重伤母子玄冰刃 - 千狐袅袅 - 猫颜 男子轻轻地摇了摇扇子,问道:“姑娘有何困惑,一定要王上来解?” “是圣医的心结,只能王上来解。”雪染也只能说这么多,因为她怕自己说多了,会给璃浣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异样的光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迟疑的问道:“姑娘口中的圣医是……” “就是妖族的圣医璃浣啊!”提起妖族圣医,身在人界的她都会首先想到璃浣,雪染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何会露出这幅表情,却还是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男子唇边柔和的笑意突然僵住,他面色一凛,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说你要帮她解心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男子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急切,雪染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不悦,她与璃浣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如实回了他:“圣医曾救过我朋友的命,便是有恩于我。今日,我见她伤心大醉,说了些往事,似乎心有不平,以至于险些毁了那些珍贵的草药和医书,故而,我才想要求见妖王,为她讨回公道。” 男子紧盯着雪染,沉默了半晌,蹙着眉沉声问道:“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 雪染一愣,后果?她从未想过这样做会产生如何严重的后果。 在她看来,璃浣与妖王之间虽是有矛盾,但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雪染也只是想让妖王关心一下璃浣,让她不要消极下去。 但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反应,似乎是她即将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着实让雪染感到十分困惑。 面对着他赤裸裸的目光,雪染不自在的垂下眉眼,小声的回了句:“我只是想让圣医好过一些,没有多想。况且,我也只是想请妖王出言安慰一个友人而已,这对妖王来讲也并不难。” 见她如此反应,男子松了口气,这小狐仙确实是没什么心机,只是路见不平,想要拔刀相助罢了。 可惜的是,她被璃浣利用了,却全然不自知。 男子淡淡的叹了口气,柔下语气说道:“她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我劝姑娘早早回了仙界,切莫因她惹怒妖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见他这样打发自己,雪染不禁皱着眉抬起头,迎上男子的目光,反问道:“圣医压在心底里的秘密,受过的那些苦,公子又不了解,我不奢求公子也有同理心,但至少也要有些怜悯之心吧!” 男子看向雪染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古怪,眼眸中似乎隐隐酝酿着愤怒的痛楚。 他苦笑了一声,问道:“你只见她借酒浇愁,可她施加在别人身上的那些痛苦与伤害,你又知道多少?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一个受害者对施暴者抱有怜悯心,是否与你自己口中的同理心相悖了?” “我……”雪染语塞,听他的语气,分明就是曾经与璃浣有些过节。 雪染与璃浣不过是两面之缘,谈不上对她有多了解,只是凭借着她圣医的身份,又唤醒了墨珏,雪染便对她生了好感与感恩之心,故而也想帮帮她,回报她的恩情。 关于璃浣,雪染确实知之甚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男子沉默了片刻,心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的脚步渐渐向雪染靠近,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的茫然的小脸边,语重心长的劝道:“姑娘也许只是想行侠仗义,并未有所图谋,只是姑娘既是一无所知,就别想着为他人讨回公道,小心自己被他人利用了。” 雪染转念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相信璃浣会伤害别人,便出言问道:“自古以来,医者仁心,圣医救人无数,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 男子的面上一僵,见她如此执着,不禁缓缓直起身,沉声道:“你可知璃浣出生于御医世家,她的家族世代效忠于王族,劳苦功高,为何她却被妖王秘密禁足在御医阁,不得召见?你只知她精通医术,却不知她更擅长用毒吧?你见过她救人的模样,可有见过她杀人的样子?” 雪染愣愣的望着他,心中不禁有些惊骇。 男子却苦笑着伸出手,用力拉扯着自己的衣襟。 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雪染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到看见男子裸露在外的一片光洁如雪的肌肤时,她皱着眉惊慌的闭上了眼睛,慌张的说道:“公子请自重!” “看到了吗?这道疤就是我十岁那年,她留给我的。同样是这把玄冰刃,不仅刺向了我母亲的腹中,还抹了我弟弟的脖子,她根本就没想让我们活着!还好母亲及时用灵力护住了我和弟弟,才保全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可是弟弟却灵脉受损,每每修炼之时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才能有所突破。我母亲更是寒气入体,元灵受损,再也无法孕育,也因此散了修为。”男子的唇边挂着一丝苦涩的笑意,眉目间皆是凄楚的疼痛,苍凉的声音让雪染心里一冷。 雪染脸色微白,玄冰刃取自极寒之地的万年霜雪与千年寒冰锻造而成,是一把极其锋利的短剑,也是刺客近身搏斗时最犀利的武器。 想不到,璃浣竟手持这般凶猛的利器去伤害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 雪染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胸口那道凸起的圆形的刀疤,这疤痕显然已是陈年旧伤,却不难推测当时刀刃刺入的位置,正是他的心口。 就这疤痕的大小来看,那时的刀刃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肺,不难想象当时插刀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伤痕是不会说谎的,能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此毒手的人,绝非什么善良之辈。 无论是谁,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让人无法原谅。 玄冰刃寒气逼人,冻人灵力,伤人元神。雪染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每当他看到这道伤疤,心里又会是怎样的痛。 难怪一直温文尔雅的清秀公子,在听到璃浣的名字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一家三口曾险些在一夕之间失了性命,如此深仇大恨,无论放在谁身上,也都难以冷静自持了吧? 从璃浣对他母亲和弟弟的伤害,也不难看出,她并不想留下活口。 不管璃浣与他母亲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祸不及孩童啊,两个孩子还不知世事,为何会受如此牵连?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璃浣疯狂到这种地步? 雪染讶异又心疼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中有恨,但是更多的却是痛与悲。她不禁开始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对他说出的那些话。 一想到男子方才还尽量平复着情绪,考虑她的安危,劝她不要因璃浣而得罪妖王,雪染便满心愧疚。他这样善良温柔的人,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呢? 雪染颤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圣医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不知事情原委,我方才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男子叹了口气,僵硬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快速的整理好衣装后,轻声道:“抱歉,方才是我失态了,吓到你了。” 雪染不安的垂下眉眼,涩声道:“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让公子想起伤心事了。” 男子的眼中渐渐生出悲伤的寒意,一袭雪衣孤独的立在风中,显得落寞且凄凉,他戚戚的目光,看的雪染不禁有些心疼。 他有些失神的望着雪染,唇边溢出一丝苦笑,缓缓地回道:“璃浣一定与姑娘说,她与王上是总角之交,本是相互爱慕,却因为妖后娘娘的介入才不得已分开的吧?” 雪染咬了咬唇,僵硬的点了点头。 男子继续说道:“那些都是她臆想出来的,王上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妖后娘娘,他只是将璃浣当成姐姐,且明确的向她表示过,自己从未对她动过任何心思。可事,璃浣却因为嫉妒与不甘,不但胡乱编排故事四处散播流言,诋毁妖后娘娘,还三番两次的伤害妖后娘娘与她的孩子。妖后娘娘心地善良,并未与她计较,王上考虑到御医家族数万年来为王族的付出,又顾念着旧情,一次次的宽恕了她。却不成想,他们一次次的容忍并没有感化璃浣,反而换来了她疯狂的杀戮。璃浣对王上的伤害又岂止是这一件呢?怕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吧!王上肯留她一命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赐了,她不但不知反省,还想要讨回公道,何为公道?让她不择手段的满足了自己的私欲,便是公道吗?” 男子口中说起的这些往事,让雪染感到十分震惊。 雪染从未听说过璃浣曾经伤害妖后的事,也许,是这件事情过去了太久,早已经被众人淡忘了,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妖王便对内外封锁了消息,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敢传出去。 雪染不禁有些疑惑,为何眼前这个男子叙述起这件事来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第119章 不比同类是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不禁问道:“公子与雪染在此妄议王族,难道就不怕雪染传出去,给公子招来杀身之祸吗?” 男子愣了愣,方才情绪所致,他竟然在不经意之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狐仙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现在想来,确实不太妥当,他回道:“我一见姑娘便觉得十分亲切,以为能和姑娘交个朋友,便推心置腹的聊了许多,没想到,这些都是在下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让雪染有些愧疚了,她坚定的回道:“公子放心,公子既是愿意交雪染这个朋友,雪染定然会守护公子的秘密。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对旁人提起此事。” 男子勾了勾嘴角,回了句:“谢谢你。” 雪染摇了摇头,回道:“这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公子不必客气。只是,公子方才说的是妖王的家事,公子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男子的的脊背一阵僵直,他的眸光闪了闪,半晌,哑声说道:“因为,这也是我的家事。” 他的……家事?雪染不禁愣在了原地。 他说璃浣曾经伤害过他的母亲与弟弟,方才又说也伤害过妖后与小殿下,难道说……他的母亲就是妖后,他的弟弟是二殿下舟柯? 那他,便是妖族太子廷玺了! 雪染心里一惊,讶异的望着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廷玺?” 廷玺轻轻点了点头。妖族上下皆知廷玺的身份,廷玺也是真心想交雪染这个朋友,就没有对她隐瞒。 雪染只听过一些狐族的小妖谈论过廷玺,从未见过他本人,故而,并不认得。 只是,她早该想到的,眼前这个男子一身华贵,定是出身显赫,且能一眼便看出她隐藏了自己的仙气,必然身怀高深的修为。 在妖族之中,有如此修为的妖也不过寥寥几人。雪染施法探了探他的真身,他哪里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他分明是一只九尾白狐! 传闻之中,妖族的太子殿下眉目俊朗,风姿迢迢,温柔宽宏且文韬武略皆为上乘。 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便有清逸绝尘的气质,雪染早该将这一切联系起来的,却不明所以的站在这里与他多次争辩,不仅妄想他能够带自己去见妖王,还唐突的提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雪染原本也是狐族的人,心中对妖族王室一直心怀敬仰之情,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有多愚蠢,对王族来说有多不敬。 她连忙屈身致歉道:“雪染不知您是太子殿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廷玺伸出手扶住雪染的手臂,即时制止了她行礼的动作。 他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柔和的光,淡淡一笑,回道:“快起来!” 雪染站直身体,恭敬的回道:“是。” 廷玺满目真诚的说道:“你不是妖族的人,不必对我行此大礼,你方才说过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以后唤我廷玺便好,叫太子殿下显得太生分。” 雪染一愣,随即回道:“雪染不敢!” 廷玺笑起来,讥诮道:“你敢隐藏身份只身前往紫云宫,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若是不改口,便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了!” 雪染想了想,廷玺不仅屈尊降贵,还如此盛情,况且,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能有个狐族的朋友,还是妖族的太子,她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雪染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回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今后你唤我廷玺,我唤你小雪,你下次若是再叫错,我可是要生气的!”廷玺心情转好,俯下身,轻点了一下雪染额间的朱砂痣。 随后,他突然将手覆在了雪染的脸颊上。 雪染一惊,连忙向一旁躲闪,慌张的制止他:“太子殿下,你……” “别动。”廷玺轻声说道,声音十分柔和:“你脸上这道伤太显眼了。” 雪染这才意识到,方才璃浣的指甲不小心划伤了她的脸,她一路走来急急忙忙寻找着紫云宫,早就忘了。 此时廷玺怕是看的有些碍眼了,才出手帮她愈合了伤口。 不比墨珏冰凉的体温,来自廷玺手中温热的触感让雪染感觉十分安心。她没有再动,而是轻声说了句:“多谢太子殿下。” 廷玺微微一蹙眉,嗔怪的说道:“又叫错了。” 雪染吐了吐舌,回道:“谢谢你,廷玺。” 廷玺淡淡一笑,嘱咐道:“你别去见父王了,璃浣早就将父王对她的情谊消耗尽了,你去求情,父王必定会迁怒于你。” “雪染,过来!”不等雪染回答,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语气听上去有些阴沉。 雪染循声望去,许是方才与廷玺交谈的太过专注,她竟连墨珏是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的后都不知道。 这里是妖界,雪染虽不知墨珏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可是她知道,墨珏在这里并不安全。 雪染不禁皱了皱眉,嗔怪的问道:“墨珏?你怎么来了?” 见雪染这幅表情面对自己,墨珏的面色由白转青。他并未回答,转眼瞥见了廷玺轻抚在雪染脸颊上的那只手,眼中隐隐燃起一团火焰。 墨珏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快步走到廷玺身边,打开他的手,沉声道:“本神的小狐狸不懂事,实在不该来此叨扰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别与她计较,本神这就带她走。” 说着,墨珏便拽起雪染纤细的手腕,转身便要将她拉走。 廷玺知道墨珏的性格,素来有些孤傲清高,只是,他像今日这般小气护内的样子,廷玺倒是头一次见。 廷玺也不恼,轻轻收回了手,淡淡一笑,回道:“不打扰,今日能与小雪相识,是廷玺的荣幸。” 墨珏脚步一顿,看样子,方才,雪染不但毫无戒备的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廷玺,廷玺也对雪染有几分兴趣,眼下才这般如此亲昵的称呼她。 趁着墨珏停留,廷玺打开折扇轻轻地扇动着,浅笑着说道:“小雪,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在妖界转转。不管怎么说,我与你一样,也是狐狸,定有许多话可以聊。” 雪染并未想到,妖族的太子会亲自邀请她来狐族作客,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礼貌的回道:“好,等空闲的时候,我便来寻你,我们……” 还不等雪染说完,墨珏便抢过她的话,拒绝了廷玺:“太子殿下客气了,雪染一直在人界游走,不喜妖界的生活。如今她已是仙身,今后怕是不会再来此地了,告辞!” 说完,墨珏便拉起雪染腾云驾雾而去。 廷玺那句“我与你一样,也是狐狸”深深地刺激到了墨珏。 他们二人是同族,即使素未谋面,也能很快就亲近起来,这让墨珏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墨珏不敢想象自己心爱的小狐狸,时常与别的公狐狸在一起说说笑笑,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他更难想象,那时的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墨珏也不知自己一向宽宏大度,今日为何会这般小家子气,他方才的举动定是让廷玺看足了笑话,可他偏偏就控制不住。 任何人对雪染的觊觎,都会让墨珏感到心里钝痛。 望着雪染与墨珏离去的背影,廷玺的唇边溢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墨珏似乎对雪染过于在意了,她的这种在意甚至对雪染变成了一种束缚。但是,廷玺转念一想,雪染天性纯然,有墨珏护在她身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廷玺今后想要再见到雪染,怕是会有些难了吧,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许失落。 那个时候,廷玺不曾想到,今日雪染的出现,会在他枯竭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在漫长的岁月中,这颗种子不但渐渐生了根,甚至还在千年后的某一天,还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他也并未想到,这棵树最终会凋零成一具枯木,再不逢春。 墨珏一路拉着雪染赶回雷泽,途中一直铁青着一张脸,并未与她说一句话。 到海边时,雪染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拉下墨珏的手,蹙着眉说道:“墨珏,廷玺并无恶意,你方才对他讲的话未免过于刻薄了。” 方才与廷玺接触后,雪染对他的性格也算是有了些了解,即使他在提到自己一家被璃浣重伤的时候有些失控,语气依旧是柔和的,并未有任何过激的言语。 他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吧,墨珏方才对他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冷漠了。 雪染口中“廷玺”这个称呼让墨珏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睛,他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芒,沉声道:“廷玺?你不称他为殿下,反而直呼其名,你与他很熟吗?” “不熟,今日第一次见。”雪染也不知墨珏哪里来的怒气,只是如实答了他的话。 听雪染如此回答,墨珏的眼里渐渐燃起了炙热的火苗,身体逐渐向她靠近,反问道:“你既然与他不相熟,又怎知他是怎样的为人?为何对他毫无防备?” 第120章 无心辩驳生误会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抬眼望着墨珏的脸,皱起眉争辩道:“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你没来之前,他还替我解了围。” 墨珏蹙了蹙眉,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恼火,继续问道:“他接近你,兴许是有别的目的,他若不是看出了你的不同,又怎会与你交谈甚多?” 墨珏的多虑让雪染有些吃惊,她无奈的一笑,反问道:“我不过就是一只方才成仙的小狐狸,廷玺堂堂妖族太子能对我有何图谋?” 见雪染一直满不在意的回嘴,墨珏不禁提高了音量道:“你该知道,你与狐族的人不一样!你可知,继女娲补天之后,有多少人想得到你身上那颗五色灵石?你又可知,你失去了五色灵石会如何?” 雪染一愣,原来,墨珏生气是怕别人对她不怀好意,趁机加害于她,只是,他的表达方式过于激进了些。 这也不能怪墨珏,他本身就是这种性格。 女娲补天之后,世人方知五色灵石的力量。只是,天地间的五色石已经被采空了,世间仅存的一颗五色灵石,也随着伏羲的殒身一同烟消云散了,无人知晓它的下落。 雪染的确与普通的狐狸不一样,她身上有女娲倾注灵力锻造的五色灵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灵力大增。 换句话说,她是一只身怀宝物的狐狸。故而,如若旁人知晓她身怀珍宝,难保不会心生觊觎。 只是,雪染却觉得墨珏的这份担心,未免有些多余了。她身上的东西,许是会有不少妖魔觊觎,但是廷玺未必。 先不说廷玺的修为颇高,品性一直被狐妖族众人称颂,单凭他太子的身份,在妖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会稀罕她身上的五色灵石呢? 就算他真的对雪染的身份生疑,方才,他完全可以支开侍婢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她下手,何必要与她交谈那么多呢?最后,不但没有在她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将自己那段沉痛的往事都告诉了她。 许是墨珏素来不爱与人交往,并不在意结交友人的重要性。 但是,雪染不同,她在人族数生活了百年,深受人族之间相互依靠的感染,所以她不懂,明明可以多一位身份尊贵的好友,为什么偏偏要与他交恶呢? 雪染柔下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妖族的人对廷玺皆是赞赏有加,他是不屑为了提升灵力加害我的。” 墨珏的眸色沉下来,雪染不过是与廷玺见了一面,便开始口口声声为他说话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自己。 难道,真如廷玺说的那般,他们是同类,所以要比他与雪染之间,更为亲近吗? 墨珏眼中的火焰愈燃愈盛,他紧紧的盯着雪染的脸,问道:“你就如此信任他?就因为他是公狐狸吗?” 雪染心中一顿,似乎明白了墨珏为何如此愤怒。 她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墨珏瞪着雪染,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寒冰,就像是在寂静的在黑夜中紧盯着猎物的野兽,激烈的交锋一触即发。 雪染的眼角十分干涩,半晌,她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哑声说道:“墨珏,你是因为担心我而责怪我,还是因为对我不满?是不是还要我再死一次,来证明对你的真心?” 雪染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宛若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入墨珏的心里,引得他一阵痛苦的抽搐。 曾经雪染在墨珏面前渐渐消逝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极速闪现。 墨珏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慌心痛的表情,蓦地,他一把将雪染拉入自己的怀中。 他将头埋在雪染的脖颈间,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闷声说了句:“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你想与谁交朋友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都交给我,我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雪染一愣,墨珏在认错,不可一世的墨珏,在跟她一只小狐狸认错! 方才,墨珏毫不掩饰的惊恐眼神,让雪染的心为之一颤。 他在害怕,害怕会失去她。 雪染不禁开始有些自责,方才自己口不择言,提起那些往事,惹他伤心了。 秋风萧瑟,天气微凉,从墨珏身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雪染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却渐渐回暖了起来。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的伸出手,环住了墨珏的腰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等山间被日光蒸发出的水汽消散,夕阳就坠入了海底。 林间的清风带着浓重的凉意,一遍一遍的驱赶着白色的雾气,从山上自山下移动着。 山峰的阴影很快便覆盖在村落上,随后渐渐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了一体,直到明月升空,它们又被染成了银灰色。 一片灰白色的云彩,缓缓的遮住了月光,平原上好似笼起了一片轻烟,袅袅娜娜,冲洗着柔和的秋夜。 许是白日里,雪染折腾的太多,又或是墨珏在她身边,让她感到十分的安心,夜里,她睡得格外沉。 墨珏坐在雪染的床榻边,手掌在她身体上方轻轻一划,便用雪染那一身光洁如雪的皮毛,将璃浣的那一身老皮换了下来。 随后,他轻轻抚摸着雪染白嫩的小脸,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还是这样好看。” 雪染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直到温暖的阳光照射进了洞穴,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顿时感觉身上十分轻快舒适。 雪染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似乎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了,她便慌忙查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她发现,自己的皮毛好好地穿在身上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昨日,她并未向璃浣讨回皮毛,璃浣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来到人界,将皮毛还给她。 难道是……墨珏! 难怪墨珏昨日会出现在妖界,雪染还以为他是特地来寻她回去的,现在看来,原来墨珏是替她讨皮毛去了。 雪染四处打量着,发现墨珏并未在洞内,便起身出去寻他,一出门便看见他一人立在海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染快步走过去,站在墨珏身后问道:“我的皮毛为什么在我身上?” 墨珏转过头,微微挑眉一笑,不慌不忙的回道:“你的皮毛不在你身上,难道应该在别人身上吗?” “你昨日去妖界,是为了……”雪染本想确定一下墨珏是不是为了替她要回皮毛,才去的妖界,可转念一想,璃浣应该不会轻易地交给墨珏,以墨珏的脾气来讲,估摸着会采取强制措施。 璃浣好歹也是帮助过雪染的,雪染实在不想让墨珏伤害到她,便惊慌的问道:“璃浣怎会心甘情愿的将我的皮毛给你?你是否伤了她?” 墨珏未恼也未慌,他将目光移向海面,平静的回道:“许是她想通了,穿不穿你这身皮,都改变不了什么,我问了一嘴,她便给了。” 雪染蹙起眉,像墨珏这种能动手解决问题,绝对不多说话的人,会不动干戈的就将东西拿回来吗? 她不敢相信的再次确定道:“真的吗?” 墨珏并未接雪染的话,而是皱着眉看向她,嗔怪的说道:“你的东西,再不可轻易给他人了,知道吗?” 雪染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垂下头,低低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墨珏上神!”天边突然传来一阵铁甲碰撞的声音,放眼望去,十几个银甲天兵踏云而来,为首的人恭敬的唤了一声墨珏。 待那人靠近,墨珏的眸光闪了闪,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御殿大将军。” 元鸿侧头看见雪染,不禁一愣,随之轻笑着恭贺道:“雪染姑娘安好,看上去你已经跻身仙位了,恭喜恭喜!” 雪染屈身,微微行了个礼,害羞的回道:“见过御殿大将军,说来惭愧,雪染也只是侥幸成仙而已。” 元鸿知道妖族转渡仙劫有多难,却并不知道是墨珏替雪染挡了天劫,故而,他只当雪染是在跟自己客套,便轻笑一声,回道:“雪染仙子谦虚了。” 元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是为何前来,墨珏心中也猜到了个七八分,便借故支开雪染道:“雪染,去煮些茶来吧。” “好,我这就去准备。”雪染也并未多想,元鸿来到这里,他们能拿出来招待的也只有茶水了,故而,她点了点头就下去准备了。 雪染离开后,元鸿便转头问道:“墨珏上神的伤可痊愈了?” “已无大碍,大将军有事不妨直言。”墨珏也不想与他过多寒暄,直截了当的就问了元鸿来找他的目的。 墨珏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元鸿也并未觉得尴尬,依旧恭敬地回道:“小神是奉陛下之命,请墨珏上神回天界的。” 如墨珏想的那般,神魔一战后,后祈回到天界便重振朝纲,修正法度,并且卓有成效。 第121章 召回天界守神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如今,帝神一家皆已身归混沌,人族无人统领,所有政务暂由墨珏打理。墨珏并未自封为王,管理地界名不正言不顺,后祈的心思便拓展到地界来了。 元鸿此番便是催促他去天界任职的,以便尽快完成后祈一统天地的心愿。 墨珏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的轻声道:“本神并未忘记当日誓言,只是前些日子,雪染的身子不好,便耽搁了。” 见墨珏面色不好,元鸿连忙解释道:“陛下并无逼迫上神之意,只是,如今帝神的一双儿女皆已殒身,魔界与其他各族唯一的通道神魔之门在天界,陛下并无可以信赖之人看守。陛下为此十分烦忧,小神恳请墨珏上神助陛下一臂之力。” 后祈哪里是并无可信之人能看守神魔之门?不说东海百万旧部皆任他差遣,单说他膝下那几位殿下也是极好的人选。 只是,神魔之门地处神魔两族要塞,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天界的兵将能力有限,后祈也不舍的让自己儿子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位置又不能一直空悬着,故而,后祈才急着逼迫灵力高深又一身正气的墨珏尽快回天界述职。 墨珏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他转头望向海面,沉声道:“天帝是想一统天地吗?” 后祈却有此意,但是元鸿却不敢这般说,只能避重就轻的回道:“如今,比起找到新任帝神,陛下更值得人族依靠,不是吗?” 墨珏不禁冷笑了一声,沉声道:“想不到,帝神为人界奉献了一生,皆是在为天帝做嫁衣。” 后祈的行径果然一点也没有偏离墨珏的预期,他从东海太子摇身一变成为天帝,地位超越了昔日叱咤风云的雷公。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满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今日筹谋。 高比殒身后,后祈将人界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墨珏,放任高比一双儿女拼尽全力拯救天下苍生,自己却隔岸观火,只是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眼下,帝神一家皆不在了,后祈一直压着众神,迟迟不肯推选新任帝神,想必,是早有心思要将人界的掌管权收入囊中了。 此时,人界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机,后祈的势力也愈加强盛,他终于按耐不住想要成为天地共主了。 如果墨珏想的没错,后祈的下一步便是召他回去对抗魔族。魔界的归顺,他也势在必得。 元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轻笑道:“墨珏上神怕是误会陛下了,陛下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 面对元鸿苍白无力的狡辩,墨珏微微挑眉,脸上皆是不耐的神色,反问道:“我怎会不知他?” 墨珏也无心与他过多争辩,因为,天界,他非去不可。 一方面,他一早便承诺了帝神,理应兑现诺言;另一方面,后祈迟早会认为他的存在是对自己的一种威胁,他若是不去,后祈也不会让他过得安稳。 “呃……”元鸿没想到墨珏竟然这般无所畏惧,当着他的面就敢诋毁后祈,不禁一时语塞。 还好墨珏并未再继续为难元鸿,他将眺望海面的视线收回来,目光移向元鸿,坚定的说了句:“本神要带个人去天界。” 元鸿也没有纠结墨珏方才的不当言语,而是想了想,问道:“是雪染仙子吗?” 墨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墨珏想要带个人去天界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雪染今非昔比,不但已经跻身仙位,身上还有伏羲的灵力加持,自是有资格去天界的。 墨珏镇守神魔之门,部将之中难免会混入一些心怀鬼胎之人,他身边若是能有个体己的人,也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公务上,这对天界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雪染久居人族,鲜少与妖族来往,人族覆灭后,她便再无故人。她在天界也毫无根基,先不说她并非兴风作浪之人,就算她真的想扰乱天宫,也没有这个能力。 只要墨珏能够尽快回归天界,为天帝效力,他的这点请求,天帝定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世人皆看出,无论雪染是墨珏的侍婢,亦或是救命恩人,这小狐狸已然成了他的软肋,雪染在天界,有些忌惮墨珏能力的后祈便也轻松的拿住了他。 元鸿点了点头,很快便应承下来:“墨珏上神自是有权携带仙婢回天界的,您有贴心之人照顾,陛下也能够放心些。” 曾经,墨珏戏谑雪染是他的侍婢,也让她以自己侍婢的身份,见过了诸神。 如今雪染已重生,墨珏也能够直面自己的心思了。今后,他再不想让雪染以这样委屈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墨珏要让雪染与他比肩而立,一同受万人敬仰。 墨珏知道,此时便是一个机会,他定要坚持为雪染争取。 他没有一丝犹豫,接过元鸿的话说道:“本神要她守着神魔之泉。” 元鸿笑容一僵,墨珏这个要求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些,神魔之泉位于神魔之门临侧,是与魔界相通的要塞。 如此重要的河流,天帝怎会让一个只有几百年修为,方才成仙的小狐狸去看守呢?况且,守护神泉最低也要是个二品武官,雪染哪里有这个威望,初登天界就压众仙一头呢? 元鸿的脸上有些尴尬,委婉的拒绝道:“雪染仙子眼下初登仙位,修为与资历尚浅,若是冒然担此重任,怕是会惹得众神非议。” 墨珏的神色未变,十分平静的回道:“本神自会让她担得起这份重任。” 见墨珏如此坚持,元鸿不禁有些犯了难,守护神泉的仙官必是众神商议推选之后,天帝决定最为合适的人选。 眼下墨珏的这个要求,元鸿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天帝。 “这……”办不成天帝交代的差事,让元鸿极为懊恼,可是,他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故而,他蹙着眉吞吞吐吐,显得十分为难。 墨珏知道,他的这个请求,元鸿是做不了主的,便继续说道:“请大将军替本神给天帝带句话,本神只有这一个要求,若是天帝允了,墨珏即刻前往天界。若是天帝不允,我需让雪染有了守护神泉的资格后,再回天界。” 墨珏的话无疑是对后祈的威胁,这让元鸿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方才开口想要缓和一下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清泉般的女声。 “茶来了!”只见,雪染端着茶盘从不远处款步走过来。 元鸿蹙了蹙眉,此时他还哪里有心思陪墨珏喝茶?魔界现在群龙无首,还有胆子屡次三番攻打天界,若是他日成了气候,天界还不是岌岌可危? 墨珏的回归,迫在眉睫,元鸿需尽快禀明天帝,请求他早作定夺才是。 在雪染靠近他们之前,元鸿便双手抱拳于胸口,行了个礼说道:“墨珏上神的要求,元鸿定会如实禀明天帝,元鸿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 “慢走!”墨珏微微勾了勾嘴角,薄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待雪染靠近,元鸿已经带领众兵将腾云驾雾而去。 元鸿突然造访,必有要事交代墨珏,但是,他却又来不及喝一杯茶,便匆匆的离去了,这让雪染的心中隐隐泛起了不安。 她疑惑的问道:“大将军怎么走了?” 墨珏衣袖一挥收起了茶水,款步向雪染靠近,挑眉问道:“你还舍不得了?要不要去天界日日看着他啊?” 雪染垂下手,皱起眉,嗔怪的回道:“你看你,又来了!” 墨珏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眸子愈加漆黑,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沉声道:“我是说真的,你愿意与我一同去天界吗?” 雪染一愣,墨珏与她一同在人界数年,日子过得不说是平安喜乐,也算是有滋有味。如今,墨珏突然想回天界了,难道,是厌倦了这样平凡的日子? 雪染短暂的失望之后,转念又一想,墨珏本就是神族的人,长期留在人族确实无趣。她极力平复着心中的不安,轻声问了句:“为何突然要回天界了?” 墨珏的眸光暗了下去,沉声回道:“帝神临终之前,命我去天界镇守神魔之门。” 大战之时,雪染率先殒身,一时间神识难聚,并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何事。 后来,她怕提起往事惹得墨珏难过,便没有再问,也只是听其他小妖说了些当日的事情而已。而小妖们也不过是口口相传,关于那日具体发生过什么,他们又怎能真正完整的叙述下来呢? 如今听墨珏说起他当日对帝神的承诺,雪染不禁心有戚戚。她不知道墨珏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瞒着自己到现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怎的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墨珏的眼中泛起了温暖的光,柔下语气道:“因为我想同你待在一处,你从小就生活在人族,自由自在,知足常乐。天界规矩繁多,我若是强行将你带去,你怕是会多有烦忧。可是,如今天帝派人找上门来,我许是躲不过去了。” 第122章 宁负天下不负卿 - 千狐袅袅 - 猫颜 那日,墨珏以为雪染就此殒身,他的心中便再无牵挂,帝神为拯救天下苍生而献身,墨珏临危受命,哪有不应的道理? 如今雪染死而复生,墨珏只想陪在雪染的身边,不想让她再吃一点苦,对于重回天界之事,他便心生犹豫了。 雪染望着墨珏深情的眼眸,心渐渐被融化了。 墨珏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他斩钉截铁,固执己见,从不会过多考虑别人的感受与处境,如今的他虽是犹犹豫豫,却多了几分细腻的柔情。 以前,雪染总觉得墨珏有些不近人情,后来才明白,墨珏总是喜欢将一切藏于心间,哪怕是被他人误解、埋怨、憎恨,也不愿意为自己辩解一句。 如今,墨珏似乎是愿意对她敞开心扉了,他替她考虑的,竟然比替自己考虑的还要多。 雪染知道,墨珏心系苍生,重诺轻生,他迟早是要回到天界的。 以雪染现在的身份来说,也无法待在妖族了,她在人族也再无熟识之人,虽然去天界也是孤单寂寞,但是那里有墨珏。 有墨珏的地方,她便心有归属。 所以,只要墨珏愿意将她留在身边,她随墨珏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望着墨珏愈加慌乱的眼神,雪染突然轻笑道:“你也没问我,怎知我不想去?” 墨珏的瞳孔控制不住的剧烈收缩起来,惊喜的问道:“你愿意?” 雪染的眉目间染上一丝柔情,俏皮的回道:“我一只走兽,可以登上天界,与众神比肩而立,是何等的威风啊,哪有不愿的道理?” 墨珏的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一把将雪染拉入自己的怀里,手指轻轻摩擦着她的长发,颤声回道:“好,我们一起。” 后祈对墨珏的回归似乎已经是十分急切,不出几日,便派元鸿带人将墨珏与雪染迎回了天界。 天界,钟天门。 在厚重的云层之上,隐约可以看见两扇紧闭的朱门,朱门两侧站着两位手握长矛的镇天兵。 雪染随着墨珏的步伐缓缓向前走着,突然觉得天界似乎透着一股寒气,甚至比冬日的昆仑还要冷些,这让她不禁感到十分惊奇,这也许就是人族常说的高处不胜寒吧! 雪染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天界的掌权者大多是龙族,龙族血凉,故而并不觉得此处寒冷,可是雪染本就是狐狸成仙,又常年在人界生活,一时间难以习惯这种温度。 墨珏早就注意到了雪染的异常,在元鸿与守门的镇天兵交涉之时,便默不作声的褪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了她身上。 雪染一愣,随即慌张的看向四周,果然有几位天兵诧异的望着她。 她面上一红,想要将衣服还给墨珏,轻声说了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冷,不碍事的。” “穿着!”墨珏只是吐出极为简短的回了两个字,随即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拉下衣服的动作。 雪染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尴尬的回了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这不合规矩。” “你在天界并无官阶位份,无需合谁的规矩。”墨珏收回了手,淡然的回了一句,便向前继续走了。 雪染只得快速整理好衣物,赶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了钟天门。 天宫之内,云雾缭绕,一片虚幻之景。 他们向前走了十几步,朦胧的白雾渐渐退了,只见,数十根百丈巨柱巍然耸立在云间。天柱上刻着金龙的图案,盘旋升腾,腾云驾雾,栩栩如生,蠢蠢欲动,仿佛随时会冲出来仰天长啸一般。 数十员镇天兵将个个执戟悬鞭,有序的伫立于根根撑天柱前,一片银色的铠甲寒光凛冽,看上去庄严肃穆,威严又不失华贵。 云阶尽处金光乍现,一座斗拱交错,黄瓦盖顶的金銮殿若隐若现,这便是传说中的凌霄宫了。 再走近几步,只见宫殿流光溢彩,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缭绕的云雾中,隐约还有龙凤的光影盘旋而过。 无论是谁,面对着这等恢宏威严的气势,都有一种双膝跪地,朝拜一般的冲动。 忽然,云层深处传来了一记宣召,墨珏与雪染领了旨意,就缓缓向凌霄宫内走去了。 走进大殿,雪染忍不住偷偷的向四处打量着,云白光洁的大殿上倒映着露水般清澈的珠光,空灵虚幻,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明亮而空旷,此处并无其他神仙。 仰望殿顶,一条巨大的雕龙张牙舞爪的盘旋着,龙头正对着下面的金銮宝座,龙口里垂下一颗银白色的珍珠,周围环绕着六颗小珠。 墙壁上皆是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龙的周围还衬着流云清水。有双龙戏珠,单龙飞舞,多姿多彩,绚丽夺目。 雪染的眼中不禁泛起一丝惊喜的光芒,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登上天界。 天界的一切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新奇。 雪染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朱漆方台,上面放着一把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一架雕龙围屏,方台两旁立着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金龙,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此时,后祈正笑意浅浅的坐在九龙天椅上,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头上戴着一顶九龙珠冠,垂坠的珠串半遮着他的眼睛,身着白底金龙纹交领龙袍,领口袖口皆是金丝云绣的滚边,看上去庄重而高贵,威严且神秘。 在后祈成为天帝之后,雪染便再未见过他,此时后祈的衣着神态,皆与她在东海龙宫相见时大不相同了。 雪染不禁有些感慨,岁月的变迁,真的会彻头彻尾的改变一个人。 墨珏望见后祈,便站定身姿,颔首行了个礼,沉声道:“墨珏参见陛下!” 墨珏的声音立刻将雪染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跪下身去,恭敬的说道:“雪染参见陛下!” “你们二人与本座乃是旧友,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身!”后祈手腕向上一抬,示意他们起身,随后大笑了两声,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连忙吩咐下属道:“来人,为墨珏上神与雪染仙子赐座!” “谢陛下!”两人说罢,便坐在了仙侍们搬来的椅子上。 后祈勾了勾嘴角,眸子里闪过些许得意之色,挑眉道:“墨珏上神如今终于愿意回归天界了,你可是让本座好一番苦等啊!” 墨珏知道,即便是后祈如此和颜悦色的与他开着玩笑,也是在暗暗责怪着他来的太迟了。 墨珏的眼中并无一丝波澜,平静的回道:“墨珏既然承诺了帝神与陛下,就必会兑现诺言,只是,墨珏在人界一直脱不开身,故而来的迟有些了,还请陛下见谅。” 后祈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墨珏腰间坠着的圆形玉佩,微微一愣,随后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轻声说道:“这块玉佩,墨珏上神还带着。” 墨珏垂眸,轻轻抚摸了一下玉佩,说道:“陛下赠送之物,墨珏理应好好收着。” 后祈点点头,缓缓地说道:“看见这块玉佩,本座便想起当年你我一众人等,手刃雷公,奋勇杀敌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只是时过境迁,那些故人皆不在了,唯有我们侥幸偷生,活了下来。” 这些沉痛的往事,不禁让墨珏与雪染双双皱起了眉头。他们与雷公的两次大战,不但身受重伤,损失了不少灵力,还失去了诸多好友。 而这两次的争斗,却一步步的奠定了后祈今日的位置,让他稳稳地坐在了天界之主的宝座上。 相较于墨珏与雪染而言,后祈得到的要比失去的要多的多吧! 墨珏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灰,他面无表情的回道:“陛下如此顾念旧情,想必,帝神一家定然十分欣慰。” “你看本座,好不容易再见你,却又提起那些让人伤心的往事了!不说这些了,聊聊我们。”见墨珏二人脸色微变,后祈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般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将目光移向雪染,继续说道:“听元鸿说,雪染姑娘历经艰难,终成正果,现已成仙了,本座也跟着欣喜,理应跟仙子道一声喜!” 许是后祈身处凌霄宝殿不怒自威,又或是他这身衣着太过于庄重,雪染总觉得曾经那个平易近人、爱开玩笑的东海太子,如今竟隐隐给人一种压迫感。 突然间被后祈点到名字,雪染的心里不由得一惊。 她连忙撑起笑意,坐直身体,回道:“多谢陛下关怀,雪染幸得墨珏上神相助,才得以侥幸成仙。” 后祈对她的回话倒是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大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成仙便好,如此一来,雪染仙子便能够长留天界,无人敢置喙了。” 见后祈只是与他们寒暄,却闭口不必墨珏所求之事,他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直接说道:“还请陛下赐雪染一个仙位,好让她能够名正言顺的看守神魔之泉。” 第123章 分封赏赐不如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的笑容一僵,随后转头看向雪染,岔开话题道:“雪染仙子初登天界,还没有好好地转一转吧?” 雪染不知后祈为何突然这样问她,便如实的答了出来:“雪染跟随墨珏上神来到天界已是无上荣幸,不敢乱走,怕坏了规矩。” “天界美景,人间难见,雪染仙子理应看上一看,如此说来,还是本座照顾不周了!”后祈点了点头,一副叹息的样子,随后召唤了元鸿,吩咐道:“元鸿,你带着雪染仙子四处看看,熟识一下天宫的路,万万不可怠慢!” 元鸿双手抱拳于胸口,微微颔首道:“属下遵命!” 此时,后祈的这一举动,分明就是想要支开雪染,雪染与墨珏的心里都清楚。只是,雪染在这里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墨珏而已,突然要与他分开,她的心里难免有些慌张。 “我……”雪染并不想离开墨珏,但是,天帝的话她也无法拒绝,一时间只能局促不安的看向墨珏,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墨珏看向后祈,只见他给了墨珏一个安心的表情。 墨珏顿了顿,心想,雪染对后祈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况且,后祈分明知道雪染对自己的重要性,量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后祈此番支开雪染,想必是有要事想与自己密谈。 他看向雪染,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去吧。” 既是获得了墨珏应允,雪染便放心了许多,她对着后祈行了个礼,说道:“谢陛下,那雪染就先退下了。” 待雪染与元鸿离开大殿后,墨珏站起身,望着后祈的眼中泛起一丝寒意,沉声道:“陛下是否不想赐予雪染仙位?” 墨珏的质疑与咄咄逼人的气势虽是让后祈的心中有些不耐,可他依旧是淡笑着,缓缓起身,走下宝座,来到墨珏的面前,回道:“墨珏上神这是说的哪里话,分封的诏书,本座早就写好了,本座方才是瞧着雪染姑娘在这里不自在,便先让她出去走走,想与你细细商议呢!” 说着,后祈手腕一翻,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道用金色玉帛书写的御诏。 墨珏垂眸见到那道诏书,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软下口气说道:“是墨珏太过于心急了。” 后祈将手中的御诏递到墨珏的面前,勾起嘴角回道:“本座还怕你不急呢!” 后祈等墨珏回归天界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墨珏对雪染的官位越是心急,后祈便越是安心。因为,墨珏急于替雪染谋官职,恰恰证明了他要留在天界的决心。 墨珏接过御诏,一打开就看见了后祈苍劲有力的字体,他默默地仔细阅读着。 “上神墨珏,浴血沙场维护天界千年和平。忠肝义胆,所向披靡,神族共鉴。本座褒有德,赏至材,现今恢复其统帅之位,特封为一品镇魔大将军,重掌天界百万大军,守神魔之门,讨伐凶逆,扬吾天威。赐黄金千两,复居栖垣宫,望卿勉励,不负本座所托!” 直到墨珏将这御诏看完,也没见到雪染的名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墨珏本就不是贪恋权位与富贵的人,后祈如何对他分封赏赐,他都不在乎。 但是,墨珏在乎雪染的官阶,因为,雪染今后在天界的日子好不好过,完全取决于她在天界的地位。墨珏定要尽力为雪染谋取更高的官职与赏赐,让天界众人不敢轻视于她才是。 后祈见墨珏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赏赐不满意,便解释道:“本座怕你在其他宫中住不惯,故而就没有赏赐新的宫邸给你。栖垣宫是天界屈手可指的华宫,也是你原本的住处,最为适合你。所以,本座来到天界那一日,就已命人好好打扫布置了。你若是有其他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座定会尽量满足。” 曾经墨珏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雷公,所居住的栖垣宫当然仅次于凌霄宫。 只是,后祈继任天帝之后,翻新重建了些许宫邸,却没有翻修栖垣宫,眼下栖垣宫的富丽已经不算是首屈一指了。 墨珏迟迟未归,让后祈的心中生出了许多不满。故而,他也是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墨珏的气焰,让他懂得审时度势,认清自己的身份。 好在,天界之中,再没有比栖垣宫更大气的旧宫了,这样的赏赐也算全了墨珏的面子与里子。 墨珏当然看得出后祈的那些心思,却并未想与他过多计较,他只是淡淡的回了句:“陛下费心了。” 后祈见墨珏的脸色依旧不好,便问道:“墨珏上神对于分封之事,可有不满意之处?” 墨珏将诏书还给后祈,直言道:“陛下对墨珏的封赏,墨珏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陛下给雪染封了什么仙位?” 后祈对墨珏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他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睛,想不到,墨珏对他的决定无怨言,一心只想着那只小狐狸。 后祈手腕一翻,掌中的诏书灵光乍现,短暂的消失之后,又重新显出了原本的形态。 后祈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墨珏,轻声道:“她的在这里。” 墨珏打开御诏,眼睛不断地来回移动,飞速的阅读着诏书上的文字。 “今有妖界狐族之女雪染,温恭勤勉,一心向道,终成善果。敕封汐沅仙子,命执守神魔之泉,封三品参将,掌阅仙阁玉符,另赐飞鸾仙府,望尔今后精汐纯仙法,恪尽职守,早得正果。” 墨珏的目光在“仙子”与“三品”四个字上不停的流转。 这四个字虽是宣示了雪染在天界的身份。但是说白了,仙子不过是仙族之中地位最低的散仙而已,天界众位上仙都要压她一头,就别提还有诸位上神了。 而三品官阶也算是武将之中最低的官阶了,若是墨珏不在雪染身边,随意一个东海旧将都能摆布她。 墨珏带来的人看守神魔之泉,天界的人自是会十分信任,不敢妄自议论。 只是,天帝只给了雪染一个散仙之位,又没有许她一兵一卒,分明是不看重她,这难免会让旁人揣测雪染的能力。 雪染既是负责看守神魔之泉,却只拥有小小的权利,身份也在众仙之下。墨珏不免担心,他出门征战之时,会有人借此刁难、欺凌雪染。 故而,墨珏十分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陛下既然应允雪染守卫神魔之泉,雪染便是身居要职。天帝不封她为仙君,却只封个散仙而已,众仙官难免会对雪染有所轻视。况且,仅仅是三品参将,墨珏若是前往魔族征战,雪染又如何指挥得动天界兵将守护神泉,抵御外敌呢?还请陛下开恩,升了雪染的仙位与官阶。” 雪染本就是狐妖成仙,先不说她本身的灵力不够精深,背后也没有族群支撑,就单说这样难堪的出身,在天界一众龙族的面前,就显得十分卑微。 神魔之泉与神魔之门比邻,可以说是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后祈本就没想让雪染这样的人来守护。 他之所以答应墨珏,一方面是卖墨珏个面子,让天界众人知晓他是个广纳贤才,礼贤下士的君主;另一方面,他急需墨珏的帮助,对抗魔族的兵将。若是拒绝墨珏的请求,墨珏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回归天界。 雪染既然已经来了,后祈若是将她封为仙君,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一众心腹会说自己偏袒墨珏。可是,雪染必须要有个身份来担此重任,所以,后祈便让她做个散仙,这样,他与墨珏也不至于多为难。 可是,后祈没想到,墨珏竟然为了雪染直言不讳的让他更改诏书。后祈虽是有些责怪墨珏的得寸进尺,却又不能立刻与他撕破脸。 后祈停顿了片刻,缓缓的说道:“单单只是封个散仙,对雪染仙子对来说许是有些委屈了。但是,墨珏上神有所不知,本座此番安排,也是费了些心思的,墨珏上神可愿听本座说说?” 墨珏的脸色未变,只是眸色沉了沉,沉声说道:“墨珏愿闻其详。” 后祈噙着笑意,眸子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墨珏上神与雪染仙子尚在人界的时候,本座便早早问过了谛缘,她说,雪染修炼的年限尚浅,且是妖道改修仙道,仙根还不稳。若是冒然升为上仙,恐会有损仙元根基,招来劫难,甚至会损伤天界福运,那便只有她下凡转世历劫才能化解。可若是等雪染日后仙根稳固了再升上仙,不但能规避风险,也更能让众人信服,不是吗?这飞鸾仙府距离阅仙阁最近,雪染在闲暇之余便可多多参阅仙法典籍,这对她也多有裨益。你放心,雪染是你带来的天界的,又是本座的友人,日后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谛缘,墨珏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不禁一紧。 上神谛缘,乃是天界的鉴星神君,有推演天机能力。雷公在位时相当宠信她。过去,每当雷公决定任免天界的神位仙职时,提前都会先与谛缘先商议一番。 第124章 冤家路窄进谗言 - 千狐袅袅 - 猫颜 而谛缘的胞妹上神谛遇,则是天界的鉴辰神君,有掌控人间轮回的能力。她不但执掌人族的生老病死,还能够安排神仙在凡间历劫的经历。 在谛遇身归混沌之后,雷公将她的权职尽数交给了谛缘,后祈成为天帝之后,也十分认可谛缘的能力。故而,谛缘便将这份权力一直延续到了至今。 墨珏知道,后祈询问谛缘的想法,谛缘定是不会给出好的建议。因为,谛缘和他是结过梁子的。 谛缘一直以为,谛遇的死和墨珏有直接的关系。 谛遇曾经当着天界众位仙子的面,直白的向墨珏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可是,那时的墨珏并不通情事,为人也孤傲冷漠,不仅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谛遇,还十分冷漠的叫她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这些话惹他心烦。 至此之后,谛遇便郁郁寡欢,日日醉酒,意识恍惚之间坠入魔界,以至于最后香消玉殒了。 谛缘只知谛遇为情所困,流落魔界,不惜自戕,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听了何人的挑唆,才落此下场。故而,她自那时起便恨上了墨珏。 自谛遇殒身之后,谛缘在天界遇见墨珏,便再未向他打过招呼,并且还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明里暗里的给墨珏使了不少绊子。 所以这次,当她知晓墨珏在努力为雪染争取仙位的时候,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名为雪染的女子定是对墨珏十分重要。 故而,她才怂恿后祈给雪染仙位中最低的位份,还选了离栖垣宫最远的一处仙府安排给雪染居住。 墨珏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妹妹,以至于她们姐妹天人永隔,可是,他不但好好地活着,还恋上了其他的女子,这让谛缘如何能够忍得了? 既然墨珏关爱雪染,那谛缘就偏不让她好过,她要让墨珏也尝尝为心爱之人担忧心痛的苦。 谛缘好歹也是修炼了万年的神仙,自然是不屑出手害人。 只是,天界之大,难免有墨珏照看不到的地方。她倒要看看,雪染若是受了其他神仙的欺负与刁难,墨珏却不能及时赶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别的事情兴许还有的商量,但是雪染的事,墨珏寸步不让。 墨珏的眸色渐深,坚定的回道:“陛下贵为天帝,事事考虑的细致周全,可是,墨珏的心中唯有两件事,一件是守护好神魔之门,一件便是照顾好雪染。雪染是墨珏带来天界的,她对这里十分陌生,只有与墨珏住在一处,我才能安心,还请天帝应允雪染移居栖垣宫。” 后祈微微蹙了蹙眉,关于安排住所一事,他并不知道谛缘的心思,他也只是好心让雪染住的离阅仙阁近一些罢了。却没想到,墨珏竟然完全不领情,这让后祈感到有些懊恼。 索性那只小狐狸住在哪里,后祈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就算他应了墨珏,也不会损失什么,说不定,墨珏还会对他多一些感激。 后祈一挥衣袖,收起了墨珏手中的诏书,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座若是强行让雪染住进飞鸾仙府,你们二人也无法顺心,就随了你们的愿吧!” 墨珏微微颔首,恭敬的回了一句:“多谢陛下,墨珏还有一事相求。” 后祈微微挑眉,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何事?” “还请陛下封雪染为汐沅仙君,且一并升了她的官阶!”墨珏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有些不容辩驳的意味。 “你……”后祈脸色一变,雪染凭借墨珏的能力才得以侥幸成仙,后祈给她一个散仙之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墨珏竟然还想让他将雪染封为仙君! “休要得寸进尺”这几个字险些说出口,后祈便及时止了声。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本座方才不是与你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吗?你就不怕雪染福薄,招致天谴?” 墨珏完全不相信谛缘是出于对天界与雪染的考虑,才给出以上诸多建议的。 什么有损仙元根基,损害天界福运,在墨珏看来,谛缘如此说不过是针对自己而已。况且,后祈心思缜密,善笼人心,他这次本就不想给他们二人更高的地位和过多的权利,才会下此诏书。 虽然天界早已大换血,可是,原本雷公手下的人还有五成,这些人对墨珏十分恭敬礼让,以墨珏自己的能力,他也并不担心自己日后会遇上什么麻烦。 但是雪染不一样,没了墨珏的庇佑,她在天界便举步维艰。后祈不给墨珏的,墨珏不会讨,但是,后祈不给雪染的,墨珏定要为她竭力争取。 墨珏的眸色未变,依旧十分坚定的说道:“天界有陛下坐镇,断不会福运受损,而墨珏也会日夜督促雪染潜心修炼,早日稳固仙元,规避大劫。若是真有天谴,墨珏也会一人承担!” 后祈的眸色黯了下去,沉声问道:“你当真想好了?” “还望陛下成全!”墨珏虽是说着请求的话,可是这话落在后祈的耳中,却有几分胁迫的意味。 后祈负手而立,眉目之间染上了一丝不悦,半晌都没有回答墨珏的话。 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后祈终于沉声说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本座便成全你。只是你应该知道,仙位越高,官位越大,责任也就越重,你们须得担的下因这身份而产生的后果才是!” 后祈今日所言,是给墨珏的一个忠告,也是一个警告。 若是墨珏听从了他的安排,今后他们行事,后祈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墨珏执意为雪染争个仙君之位,今,后他们二人若是不小心触犯了天规,后祈必绝不会网开一面,会从重处罚。 墨珏并未犹豫,而是不易察觉的苦笑了一下,回道:“墨珏明白,多谢陛下!” 与墨珏交谈,后祈颇费脑筋,况且,今日他又是连连挫败,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说完要事,他便决定打发墨珏离开了:“三日之后举办分封大典,墨珏上神与雪染仙子早些作准备吧,本座也乏了,无事你便先回去歇息吧!” “墨珏告退!”墨珏也并未过多纠缠,爽快的退出了凌霄宫。 他缓步走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瞬间,心中感慨万千起来。 上一次他来天界,还是为了告知后祈雷公逃出昊天塔的事,那时候,后祈与他还算是同盟,算是推心置腹的伙伴。 而他这一次来,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了,天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与后祈之间也开始有了算计。 后祈再次修整了天法天规,重新任命了文官武职,他不但命人修葺了诸多东海风格的新宫,就连在旧宫的翻新上也变了格调。 越来越多的御海军代替了天界原本的兵将,甚至仙侍与仙婢,也换了不少。 如今这天界,已经变成了后祈的天界。 在稳固了神族的心之后,后祈又将自己的蓝图拓展到了人族。墨珏心中明白,他此番回归,表面上是帮助后祈对抗作乱的魔族,实际上则是为了降服魔族归顺天界。 一路上忧思过甚,墨珏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栖垣宫。 栖垣宫的四周古树并立,绿树成荫,朱红色的墙面古色古香,使人油然而生一众庄重之感。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环绕,青翠的浮萍飘逸而明净。 站在巨大的朱红色宫殿门外,金黄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芒。宫殿的四角高高翘起,飞檐上的两条金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庭院中渐渐传来隐隐的琴声,一曲《霓裳水云》,或虚或实,变化无常,宛若幽涧滴泉般清冽空灵,又似淙淙潺潺的激荡水流叮咚作响。 婉转悠扬的曲声穿越了高墙树林,透过了庭院水池,轻轻敲击着墨珏的心弦。 墨珏推开宫门,一眼便看见坐在庭院中抚琴的雪染,她的指尖轻轻起落,任凭优美的琴音四溢流淌。 雪染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响动,当她抬眼见到墨珏时,便满眼笑意的停下了动作。 寂静的空气中,只余袅袅尾音,宛若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点点浪花。 雪染站起身,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墨珏,你回来了!” 方才听见自己的庭院中传来了悠悠琴声,墨珏颇感震惊。他素来喜静,宫中仙婢从不会发出这般声响。 《霓裳水云》是雪染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外人不得而知。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雪染和元鸿此时正在院中弹琴。当墨珏推开大门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刚好印证了他的猜想,果然是雪染在弹奏伏羲琴。 虽然墨珏进门之时,雪染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是回想起方才的音律,墨珏还是不免感到有些震惊,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见雪染弹琴,想不到,她的琴艺竟然已经如此炉火纯青了。 墨珏想到今后他们二人要同住一处,他舞剑,她弹琴,也不失为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125章 栖垣宫中入新主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突然心情大好,不禁勾起嘴角轻笑道:“看来,你确实和伏羲学了些本事。” 当日在雷泽,雪染与墨珏说起自己和伏羲学了琴的时候,墨珏不但没有替她欢喜,反而恼了起来,以至于后来雪染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 雪染曾为墨珏弹奏过《璇玑》,只可惜,那时候墨珏受了劫伤,昏迷不醒,听得也不是十分真切。 今日,雪染初登天界,内心紧张又新奇,兴奋又不安,与元鸿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也颇为尴尬。直到进入墨珏的栖垣宫,雪染不禁被这里的美景迷住了,一时兴起,便问元鸿愿不愿意听她弹奏一曲。 无论是为了避免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还是出于好奇和礼貌,元鸿都不会拒绝她,雪染便坐下来自顾自的弹起来。 一曲未完,墨珏便回来了,雪染的心也总算能够彻底放下来了。 雪染一挥衣袖,收起了伏羲琴,挑了挑眉,讥诮道:“此刻,你是不是有些后悔未能早日聆听我的琴音了?” 墨珏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白眼,佯嗔道:“夸你两句便得意忘形了,御殿大将军还在这里呢,你也不知羞!” 雪染看了元鸿一眼,笑了笑,看向墨珏的眼中泛起些许得意,回道:“方才,大将军可是毫不吝惜对我的夸赞呢!” 墨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款步向她走来,瞥了一眼元鸿,回道:“人家那是与你客套客套,你倒还当真了!” 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让元鸿不禁轻笑起来,他接过话来道:“元鸿虽是不通音律,却被雪染仙子的琴音深深的感染了,上一次有幸听到这般琴声,还是帝神在世之时。” 墨珏的目光移向元鸿,眼中闪动着光泽,打趣道:“大将军倒是抬举她,她这点雕虫小技,如何能与帝神相提并论?” 雪染微微蹙眉,口中啧啧有声的回道:“你还不许大将军与我客气客气了,你这人,非要拆穿我才甘心!” 随后,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元鸿已经完成了后祈交代的任务,此时也该回去复命了。他拱手与二人道别:“既然墨珏上神回来了,两位便好生休息,元鸿就先告辞了。” 墨珏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挽留,客气的回了句:“大将军慢走。” 元鸿方才出门,从栖垣宫墙根的角落里便传来嘁嘁切切的私语声。不出片刻,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的仙侍仙婢,齐刷刷的跪倒在了墨珏的脚下。 为首的仙婢目中含泪,望着墨珏,颤声说道:“将军!将军,您终于回来了!韶音已经等您太久了!” 其他几人皆是在韶音的身后小声抽泣着,口中也是不住的表达着对墨珏的殷切期盼和忠心耿耿。 雪染不禁在侧面悄悄地打量着为首那个名为韶音的仙婢,这个女子的衣着似乎与其他仙婢不太一样。显然,她在栖垣宫的地位是高人一等的。 只见,她一件淡黄色的素衣裹身,裙幅褶褶如月光流动轻泻于地,外披一件白色的纱衣,纤细的腰上挂着一只香囊,肤若凝脂的手腕上带着一只青玉镯子,耳旁垂着翡翠耳环。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两缕青丝垂在胸前,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淡雅之处又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雅致的玉颜上薄施清淡的梅花妆,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如花瓣般娇嫩,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杨开,诉说着对墨珏的思念。 墨珏望着她们,并没有说话,只是十分欣慰的浅笑了一下。 而韶音抬起头时,雪染便见到她那柳叶眉下,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华彩流溢,这让雪染不由得一惊。 这眼神,她太熟悉了,这是琬琰望向高比的那种眼神! 雪染的心仿佛瞬间被人抓紧了一般,揪的难受。这个叫韶音的仙婢,该不会是墨珏在天界的侍妾吧? 雪染虽与墨珏相处多年,但是她从未来过天界,并不知墨珏在天界的生活是何种模样,更是从未与他探讨过府中是否已有家眷。 龙族一向三妻四妾,毕竟,后祈还是东海太子的时候,雪染就见识过,他还未娶龙姬为正妻,就已经侍妾、儿女一大堆了。 所以,就算墨珏并未娶妻,有几个侍妾也是正常的。可是,尽管雪染努力的安慰着自己,心中却像刀剜一般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疼。 见墨珏俯身拉起跪在地上的韶音,雪染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脚步抑制不住的向后退。,她不敢面对,此刻,她只想快速的逃离。 就在雪染默默转过身去,想要将自己藏起来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墨珏的呼唤。 “雪染。”墨珏的余光看到了雪染的动作,他不知雪染为何不打招呼,就要转身离开,便飞快的开口叫住了她。 雪染脊背一僵,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雪染,过来!”墨珏吐出的这四个字,像是有魔咒一般,让雪染的双脚不听使唤的走向了他的身边。 雪染僵硬的勾起嘴角,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风起云涌。 蓦地,她只觉得腰间一紧,垂眸望去才发现,墨珏的大手紧紧地㧽在了她纤细的腰身上。 墨珏在众人面前的这一举动,显得有些不合规矩,让雪染感到既害羞又迷茫,她不安的看向墨珏,墨珏却只回给她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雪染慌张的望向眼前站着的一群人,他们眼中皆是震惊与诧异。 尤其是韶音,她的眸光不住闪动,眼中是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不解,有委屈,有恼怒,有心痛,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头。 墨珏看向众人,铿锵有力的说道:“这位是雪染仙子,从今以后,她便是栖垣宫除本神之外的另一位主子。” 听闻此言,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不过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他立刻屈身行礼,齐声说道:“拜见雪染仙子。” 雪染不明所以的望着墨珏,不解的问道:“栖垣宫的另一位主子?” 墨珏看了看雪染,对于住在栖垣宫这件事,她仿佛也不怎么抵触,便出言道:“你放心,栖垣宫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香消玉减。” 雪染的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她在墨珏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不是,这栖垣宫是你的,我怎么能当主子?” 墨珏柔下语气,勾唇说道:“我曾向你许诺,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我已向陛下请示过了,今后,你便住在栖垣宫。你不做栖垣宫的主子,难道,还想做我的贴身侍婢不成?” 听到“侍婢”二字,雪染的手指不禁一僵。 曾经墨珏将她带在身边,对外宣称自己是他的侍婢,那些甜蜜的往事还历历在目。 如今,当雪染亲眼看见,墨珏在天界也有一位如此明艳动人的侍婢时,她的心中便极为不是滋味。 曾经,雪染以为她对墨珏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现在看来,她也许只是韶音的替代品。墨珏将她留在身边,兴许真的只是缺一个人伺候罢了。 墨珏的一句玩笑话,让雪染的心中止不住发酸,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助的回道:“我……” “逗你的!”见雪染如此窘态,墨珏浅浅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众人面前,柔声说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墨珏的所言所行,让韶音感到十分诧异。 她与墨珏相处了几千年,墨珏皆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她还从未见过墨珏将这般柔情的笑意给过谁。 见墨珏站在了她的面前,韶音连忙收起眸子里惊诧的目光,淡然的望着他们。 墨珏伸手指着韶音,面带笑意的说道:“这是韶音,栖垣宫的管事,你别看她一副柔弱的模样,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是我不在,你有任何事尽管去找她,她定能为你安排妥当。” 以墨珏的性子来讲,想听上他的一句夸奖,着实太难,这点雪染是深有体会的。 她每每与墨珏在一起时,墨珏对她都要挖苦嘲讽一番,还从未像对韶音这般勉励过她。墨珏对韶音毫不吝惜的夸赞,不禁让雪染有些羡慕。 韶音俯身行礼,浅浅一笑说道:“韶音见过雪染仙子。” 离近了,雪染才看得清,韶音的一张小脸清丽透彻,眉目之间泛着青涩的柔情和丝丝妩媚,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宛若丝绸般光滑,自她身上隐约传来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韶音的袅袅之姿,令人心醉,只是在栖垣宫做一个管事,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面对着韶音,雪染不禁有些自惭形秽,禁不住开口夸赞道:“韶音仙子不但能力出众,还生的如此俊俏,难怪墨珏对你赞不绝口。” 雪染的口气并无半点讥讽与不满,听上去是满满的真诚与艳羡。这让韶音有些没想到,在明争暗斗,野心勃勃的天界,竟然还有心性如此单纯之人。 第126章 无意救下奉茶女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只是,雪染不称墨珏为上神,而是直呼他的名讳,不禁让韶音有些嫉妒,他们二人竟然如此亲昵了吗? 韶音蹙了蹙眉,急色道:“雪染仙子这样说可是折煞奴婢了!您唤我韶音便好,尽心为将军办事是奴婢应该做的。日后,韶音也会遵从将军的吩咐,好生照顾雪染仙子。” “她们是最先入宫的四个仙婢,醉兰、醉荷、醉竹,还有醉玉。”墨珏拉着雪染继续往前走,他指了指韶音身后的四个仙婢,继续说道:“今后你们四个,就负责照顾雪染的饮食起居吧!” “是,将军!”四个人屈身领命后,转头对雪染行了个礼道:“奴婢见过主子。” 雪染仔细瞧了瞧,院中的一众仙侍皆是身着灰色衣衫,仙婢们则是一身绿色,唯独墨珏方才向她引荐的这几个仙婢,身上穿的是俏皮的粉色。看来,他们四人在栖垣宫的地位应该仅次于韶音,想来应该是墨珏的贴身侍婢了。 韶音皱了皱眉,醉兰等人最先入府,深得墨珏信任,长久以来皆是负责照顾墨珏的饮食起居。可是,雪染一来,墨珏就将自己房中的贴身仙婢倾数给了她,可见墨珏对雪染十分上心。 韶音转过身,望着墨珏轻声道:“将军,雪染仙子搬过来,府中的人手怕是不够,是否要安排新人入府?” 墨珏与雪染在人界停留了许久,就算没有仙婢服侍,两人的生活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只是,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回到了天界,一切便要遵照天界的规矩来,若是一个仙婢都不留,难免会被人诟病。 但是,若是想要新增几个仙婢,就是在天界众神的眼皮子底下挑选新人,各宫难免会想办法将自己的眼线安插进来。 这对雪染来说,是有风险的。 墨珏知道韶音是在担心自己无人照顾,只是,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韶音也会慢慢想明,就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言回道:“不必了,新人对宫中事宜不够熟识,办差时难免会生纰漏,安排灵韵和灵汐伺候本神便可。” “是。”韶音乖巧的应承下来,在她看来,墨珏的安排便是最好的安排,她自是不会与他过多争辩的。 墨珏将几位宫中的老人分别向雪染介绍了一番后,便站直了身体,望向众人说道:“今日无事,你们都散了吧!” “是。”众人俯身行礼,轻声应答之后,便四散而去。 墨珏低头看着雪染,挑眉问道:“是先去看我的扶云殿,还是先去看你的浮曲阁?” 雪染却眼神呆滞,一脸茫然,好似并未听到墨珏的问话一般。 墨珏蹙了蹙眉,贴近她的脸庞,提高音量唤道:“雪染?” 雪染还沉浸在对韶音身份的猜测中,突然被墨珏这样一唤,吓了一跳。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回了一句:“啊?” 墨珏似乎发现了雪染的异常,他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眼睛,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雪染本想说,她是因为韶音的出现而心生慌乱,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便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回道:“无事。” “你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有事!”墨珏伸出手指,勾起雪染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薄唇吐出一个字:“说!” “韶音她,是不是……”雪染似乎被墨珏的气势震慑住了,心中还是十分犹豫,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什么?”墨珏皱起眉,心中多了几分急切,提醒着雪染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雪染吸了一口气,鼓起了一些勇气,涩声道:“韶音她……是你的侍妾吗?” 墨珏的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随即,渐渐变得恼怒起来。 他缓缓松开了抬着雪染下巴的那只手,半晌没有说话,一双瑞凤眼十分凌厉的紧紧地盯着她。 之后,墨珏无奈又自嘲的一笑,大声喝道:“韶音!” 韶音听见墨珏如此急声的召唤她,忙不迭的跑了过来。站住身形便喘着粗气问道:“将军,韶音在!将军有何吩咐?” 墨珏并未看向韶音,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紧紧地盯着雪染,沉声问道:“本神与你是什么关系?” “将军……”墨珏突如其来的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韶音有些发懵。 这算是什么问题,墨珏想要她回答什么?韶音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墨珏仅有的那一点耐性已经被消耗尽了,一双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看的她不禁有些心里发毛。 墨珏咬了咬牙,提示了韶音一句:“本神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会出现在栖垣宫!说,大声说!” “是!”韶音微微屈身道:“韶音是将军的心腹知己。” 墨珏蓦地侧过头,狠狠地盯着韶音,问道:“本神有这样说过?” 韶音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回道:“将军没有这样说过,是韶音以为自己对将军来说……” “本神最后问你一次,你如实作答!”墨珏已经完全丧失了耐性,他打断韶音的话,咬着牙说道:“本神与你,是什么关系?” 韶音的心里有些发酸,却还是如实答道:“韶音与将军是主仆关系,韶音入栖垣宫是来报恩的。” 雪染一愣,不禁问道:“墨珏救过你?” 韶音点了点头,缓缓说起了她与墨珏相遇的那段往事:“是,五千年前,韶音还是凌霄宫中的奉茶仙婢。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白玉茶杯,险些被雷公处死。还好将军为奴婢求情,奴婢才得以侥幸偷生。之后,韶音被赶出凌霄宫后,将军便将韶音安排在了栖垣宫,不但给了韶音一份差事做,还一路提拔韶音为管事。韶音与将军是主仆关系,将军于韶音是救命恩人。” 原来,墨珏与韶音之间,并无瓜葛,一切都是雪染的臆想罢了。 因为对墨珏胡乱猜疑的羞愧,雪染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两坨红云,望向墨珏的眼神中染上些许自责。 墨珏微微勾起唇角,挑眉望着雪染,继续问韶音:“本神下界的这段日子,夫人在宫中可好?” 韶音一愣,随即疑惑的回道:“将军夫人?将军并未娶妻,何来夫人?” 墨珏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那府中的侍妾们可还好?” 韶音更加糊涂了,不解的回道:“将军何时有过侍妾?韶音确实不知。” 雪染的脊背一僵,韶音不是墨珏的侍妾,且墨珏并无侍妾,也未曾娶妻。原来,数万年来,墨珏皆是孤身一人,在栖垣宫中生活的。 雪染对墨珏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她一想到方才自己对墨珏的质问,不禁有些心惊。墨珏现在肯定是在强压着怒气吧,等韶音离开,他就会对自己发作了吧? 雪染不安的吞了一口口水,目光再也不敢与墨珏的眼神相聚。 墨珏见她如此,终于看了一眼韶音,心满意足的回道:“无事了,你下去吧!” 这一刻,韶音似乎明白了,方才墨珏让自己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要安雪染的心罢了。 这只狐狸对墨珏来说,似乎格外重要。 “是。”韶音微微屈身行了礼,离开了。 韶音小步向前走着,眼神却愈加涣散迷离,她的心里愈加酸胀起来。 墨珏似乎变了许多,昔日的他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今日,他却愿意耐着性子向那只平凡的小狐狸解释自己的私事。 雪染的确是看错了墨珏与韶音的关系,但她没有看错的是,韶音掩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那份她对墨珏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自墨珏从雷公手上将韶音救下来的那一刻起,韶音的一颗心就被墨珏填满了,这份浓烈的思慕之情足足持续了五千多年。 可是,墨珏是高高在上的镇魔将军,韶音只是天界一个喜鹊成仙的小仙婢,实在不敢奢望墨珏能够许给她一个名份。 墨珏能让她留在栖垣宫,能让她日日看着他,韶音便心满意足了。 为了能够长久的留在墨珏身边,韶音发誓要成为栖垣宫中最出色的仙婢,成为墨珏最贴心的下属。 即便是墨珏不会娶她,她也要墨珏需要她,甚至离不开她。 为此,韶音不知做了多少努力,才一路爬上了今日的位置。 墨珏心思淡薄,数万年来,他对娶妻纳妾之事并不在意,墨珏身旁无任何女子,只他回到栖垣宫,便是韶音一个人的了,这种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愉悦。 韶音渐渐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任何女子能配得上她的墨珏将军。 今日,当韶音见到墨珏推开宫门,望向雪染那一刻的眼神时,她便懵了。 那个眼神,韶音在墨珏的眼中从未见到过,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韶音身为女子,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让韶音想不通的是,这个雪染,论修为,似乎与她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成了仙;论才智,也不过是天真纯然,毫无城府,容易被人蒙骗的模样;论美貌,算的上清丽动人,却也不是倾国倾城。 第127章 略施粉黛出尘仙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连高高在上、美艳动人的荼蘼将军都不肯多看一眼,为何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狐仙如此上心呢? 韶音的眼中燃起了妒忌的火焰,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反复的问着,凭什么雪染初登天界,天帝就要封赏于她,而她辛苦修炼升仙之后却只能做一个仙婢,如今,还要伺候雪染这样的人。 让韶音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个样样都平凡,事事还不及她的女子,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墨珏将军的青睐和宠爱。 韶音满腹心事的向前走着,并未注意到身后两人的举动。 墨珏渐渐向雪染靠近,捏住她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上去,揶揄道:“听到了吗?今日,你比我先回的栖垣宫,我可没有时间与韶音对口供!就算她是畏惧我才说的那番话,可你日后都住在栖垣宫,无论同任何人一打听便知,我是否与哪个女子有过纠缠。” “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你在天界的生活并不了解,我怕之前种种,都是我的自以为是。”雪染被墨珏钳制着,无法避开他的眼神,故而,只能毫无底气的解释着。 墨珏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松开了雪染的下巴,沉声道:“看来,栖垣宫的每一间房,每一个人,你都要仔细的看上一看了。” 闻言,雪染瞪大了眼睛,墨珏定是把她当成那种小肚鸡肠,爱胡思乱想的人了,她慌忙反驳道:“不必如此!” 墨珏的唇边噙着笑意,眼中泛起温柔的光,轻声回道:“定要如此!因为,你安心了,我才能安心。” 墨珏的一句话说的雪染满脸通红,她的心里渐渐生出暖意。 这冷清的天界,兴许也不是那么难熬,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未来与墨珏在栖垣宫共处的日子了。 三日后。 晨曦徐徐的来开了帷幕,金色的温暖光芒透过窗子照射在雪染白色的床幔上。醉兰轻轻推开雪染的房门,领着其他几个仙婢,带着清新的空气,款步而来。 她伸手拉开雪染一侧的床幔,绑在床头,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唤了一句:“主子,该醒了,眼下已是卯时了。” 雪染的身体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迷迷糊糊的回了句:“我想再睡会儿,昨夜墨珏拉着我下棋,梦里我又下了一夜的棋,今日着实困乏的很。” 醉兰未恼也未慌,只是浅浅的一笑,一边缓缓地将另一侧的床幔系在床尾,一边柔声说道:“主子不记得了?今日辰时,陛下要在凌霄殿为您与将军举办分封大典,您若是再不起来,可要耽误时辰了!” 雪染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滚了滚,随即,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她的脸上虽是还带着困倦,神智却瞬间清醒起来。 雪染转头看向醉兰,惊慌的问道:“糟了,我确实忘了这事,眼下可还来得及?” “主子莫慌,来得及。”醉兰安慰道,随后侧头交代身后的三位仙婢道:“你们快快为主子梳洗打扮,一个时辰内,务必将主子送出门。” 雪染这才发现醉兰的身后还站着三个仙婢,一个端着盛满热水的脸盆,一个托着一件粉色的纱裙,还有一个带来了许多胭脂水粉。 雪染一愣,突然多了这些人来伺候她的饮食起居,她难免会有些不自在,便推辞道:“我自己可以的,不必劳烦姐姐们动手。” 一句话惹得醉荷等人面面相觑。 服侍主子是她们的本分,遵从主子的吩咐也是她们应该做的,雪染的话可是叫她们犯了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醉兰的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不慌不忙的说道:“您是栖垣宫的主子,奴婢们是栖垣宫的仙婢,奴婢在府中理应用心服侍主子,若您不用醉兰等人伺候,便是厌恶奴婢们,醉兰会去禀明将军为您安排新的仙婢,奴婢们去领罚便是。” 雪染连忙抓住醉兰的衣袖,慌张的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向来都是自己打理一切,突然要别人来帮忙,有些不习惯。” 醉兰轻轻拍了拍雪然的手,安慰道:“过几日主子便习惯了,醉荷等人办事最为稳妥,您就放心的让她们服侍您吧!” 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雪染终于走出了门。 一推开门,她便看见墨珏背着手立在门口。雪染吓了一跳,抬起眼眸望着他问道:“你是何时来的?” 迎着晨光缓缓而出的雪染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墨珏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道光彩,瞬间僵在了原地。 只见,雪染身着一件逶迤拖地的粉色流仙散花裙,裙幅褶褶宛若月光流动轻泻于地,袖口绣着连珠团花锦纹,腰间用一根白色软纱轻轻挽住,将柔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显现了出来。 娇小的身上披着一件金丝白色纱衣,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纤细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淡雅之处平添了有几分妩媚。 三千青丝大部分翩垂在细腰间,头顶斜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原本清丽的脸蛋薄施粉黛,眉如翠羽,齿若含贝,清灵透彻宛若冰雪,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如花瓣般娇嫩可爱。 此时的雪染褪怯了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妖娆,勾魂慑魄。 雪染见墨珏半晌未言语,便走到他的身前,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了一句:“墨珏?” 自雪染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墨珏瞬间清醒过来。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雪染身侧几个偷笑的仙婢,迅速调整好神态,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第一次见你穿这种颜色的纱裙。” 自墨珏与雪染相识以来,雪染皆是身着一身白色衣裙,从未穿过其他色彩。墨珏的话不仅让她有些怀疑,她这样穿是不是不好看? 雪染展开双臂,自顾自的打量了一番,有些尴尬的问道:“醉竹说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穿这件好一些,我穿这身是不是不好看啊?” 墨珏勾了勾嘴角,唇边泛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问道:“你我大喜的日子?” 雪染一愣,方才想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红着一张脸,连忙解释道:“不是,是你和我大喜的日子!” 墨珏的笑意更深,又问道:“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雪染的脸颊愈加粉红,皱着眉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今日是……算了,无论我说什么,都定是要被你笑话一番!” 墨珏笑了笑,没有继续揶揄她。 他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素锦手帕,轻轻打开。只见,帕子里包着的是一个闪着淡淡光芒的鎏金水波纹白玉镯。 墨珏拉过雪染的手,将那个白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打量了一番后,轻声说了句:“尺寸刚好。” 雪染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光芒,她翻转着手腕反复抚摸着,轻笑着说道:“好漂亮的镯子!是送给我的吗?” 墨珏负手而立,薄唇轻吐出两个字:“嗯,送你的封仙礼。” 收到礼物的雪染十分欢喜,可是短暂的兴奋之后,她的眸光又黯淡了下去,愧疚的说了一句:“可是,我没有为你准备贺礼。” 对墨珏来讲,雪染能够陪他回到天界,已经是给他最好的礼物了。这世上无论是仙法秘诀还是灵丹妙药,是加官进爵还是腰缠万贯,都不及雪染在他身边,让墨珏觉得欢喜。 雪染便是上天送给墨珏的礼物,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再需要了,也什么都不想要。 想到此处,墨珏的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挑眉道:“你已经送了。” 雪染一愣,疑惑的问道:“什么时候?” 墨珏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身大步的向前走去,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雪染连忙追上他的步伐,不依不饶的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雪染一路的问话直到凌霄殿外才安静下来,望着眼前绵延到天尽头的云阶,她突然有些胆怯,似乎是惧怕殿上的众仙会对她的出身议论纷纷。 墨珏见雪染不再说话,便将她的心思猜出了七八分,柔声安慰道:“你不必忧心,万事有我在。” 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便让雪染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去。似乎只要有墨珏在,雪染就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云阶上传来了一声长喝:“陛下有旨,宣墨珏上神、雪染仙子上殿。” 雪染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偷偷的向四周打量着,今日的凌霄宫与她上次来时,似乎大有不同了。 凌霄殿外七彩神虹横贯,九色祥云浮动,仙鹤齐飞,环绕凌霄宫。凌霄殿上,各路仙家齐聚殿内,场面十分肃穆。 墨珏与雪染并肩站在凌霄大殿的中央,偌大的凌霄宫还是千百年前的样子,室内陈设未变,台上宝座未变,墨珏也重新站回了昔日朝会时常站立的位置,继续为天界之主效力。 第128章 比肩而立守神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只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宝座上的人不再是雷公了,台下的众位仙家也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两人站定,墨珏微微屈身,雪染行跪拜之礼,两人异口同声道:“参见陛下!” “平身。”后祈深沉的语声响起,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威严。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凌霄宝殿上,看不清神色的仙侍高声喊道:“上神墨珏、仙子雪染听旨!” 两人默默地直身而跪,等待着宣旨。 殿上回荡着仙侍肃穆的声音:“上神墨珏,浴血沙场维护天界千年和平。忠肝义胆,所向披靡,神族共鉴。本座褒有德,赏至材,现今恢复其统帅之位,特封为一品镇魔大将军,重掌天界百万大军,守神魔之门,讨伐凶逆,扬吾天威。赐黄金千两,复居栖垣宫,望卿勉励,不负本座所托!” 三位仙侍拾级而下,一位端着一件放着军符的大将军战袍,一位捧着一身放着上神印鉴的神官服饰,一位搬来了一箱金灿灿的黄金。 他们纷纷立在墨珏的身后,墨珏叩首后,领旨。 殿上的众仙家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天帝不但复了墨珏的位,还升了他得职,给了他天界独一的兵权。墨珏不但坐拥百万兵马,就连后祈的几个儿子皆要听命于他。 要知道,数万年来,天界的兵权皆是分散到几位将军的手中,就是担心若是一人独揽大权起兵造反,会引起朝局动荡。 后祈今日封墨珏为镇魔大将军,可见他对墨珏有多信任。 但是,众位仙家看不透的是,自后祈掌管天界之后,便将大部分兵马悉数交给了自己的心腹,甚至连他的几个幼子,也分到了兵权。 墨珏随时可以调动这些兵马,可是,他们真正听从的却是后祈的指令。 后祈此举其实是让昔日手握重权,地位仅次于天界之主的墨珏将军,几乎成了一具空壳。即便是墨珏想到了这一层,却依旧是一张淡漠的脸,似乎对这些赏赐根本就不在意。 而后,宣旨仙侍继续道:“今有妖界狐族之女雪染,温恭勤勉,一心向道,终成善果。特晋一品上仙,敕封汐沅仙君,命执守神魔之泉,封二品参将,居栖垣宫,赐阅仙阁玉符,望尔今后精纯仙法,恪尽职守,不负本座所托!” 墨珏微微勾起嘴角,最后,后祈还是改动了旨意,将雪染封为仙君。 两位仙侍拾级而下,一位端着一件放着仙君印鉴的仙官服侍,一位捧着两枚玉符的托盘。立在雪染的身后,雪染叩首后,领旨。 众仙望向雪染的眼神中有明显的不解与鄙夷。 一个方才成仙的小狐狸,初登天界,就算是从侍仙婢作起也不为过,想不到天帝竟然将她封为上仙,还赐予仙君封号,一下子越过了好几个台阶,将一众仙子都压了在身下,真不知她是何德何能。 不但如此,天帝还将守护神魔之泉的重任交给了她,那两枚玉符的其中一枚便是开启神泉结界的,而另一枚则是开启阅仙阁的。阅仙阁中皆是仙法宝典,有了玉符便能够随时查阅、修习,天帝对她的赏赐似乎过于盛大了。 栖垣宫可不是谁都能居住的,天帝定是与墨珏商量过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如此看来,这小狐狸便是墨珏的人了。 天帝在墨珏的军中放满了自己人,却又抬举了他保荐的人,这般制衡,可见城府极深。 后祈款步走下云阶,行至两人的面前,撒了撒玉瓶中的净水,雪染微微感受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身上轻快了许多,似乎四肢都极为畅快,吸收灵力更加迅速了。 后祈手腕一翻,指天剑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剑递给了墨珏,笑着说道:“本座今日就将指天剑借于镇魔大将军,望它能助大将军击退犯上作乱的魔兵,护天界安宁。” 后祈一向十分珍视神器宝物,也一度不惜代价的去搜集,如今,他愿意将指天剑拿出来给墨珏用,是墨珏完全没有想到的。 不过,后祈此举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魔族蠢蠢欲动,天界大多数将领都来自东海,他们少有与魔族对战的经验,与原本天界的兵将合作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默契。 后祈将指天剑交给墨珏,便是想让他做前线,尽全力护着他的心腹与孩子。 况且,方才后祈用了一个“借”字,而不是“赐”,也就是说,有朝一日,后祈一统天下之时,墨珏还是要将这剑还给他的。 墨珏的眸光渐渐黯了下去,不易察觉的苦笑了一下,随后,痛快的接过剑,拜谢道:“多谢陛下,墨珏定不辱使命。” 后祈接过身后仙侍递过来的仙冠,转头望向雪染,戴在了她的头上,然后指着两枚玉符说道:“本座今日将这两枚玉符赐予你,这其中一枚用作开启神魔之泉的结界,另一枚则用作开启阅仙阁的大门。神魔之泉处于神、魔边界要塞,你需谨慎看守,开启之前务必要上报于本座。你初成仙,仙根不稳,闲暇之余,可到阅仙阁多多阅读仙法典籍,潜心修习,精修仙法,以助镇魔大将军对抗魔族。” 雪染这时才明白后祈将阅仙阁玉符交给她的用心,她连忙谢恩道:“多谢陛下赏赐,雪染谨记陛下教诲!” 分封仪式罢了,朝会也散了。 天界之中有很多墨珏的旧人,其中也有不少见风使舵之人。许多仙官神将皆是上前向墨珏道贺,却无人理会站在一旁的雪染。 雪染避让开拥挤的人群,悄悄的立在众人的身后,也并不觉得有何尴尬。 她本就是侥幸成仙,也没什么好庆贺的,况且,朝堂之上并没有她熟识的人,方才看众人看向她的眼光也有些鄙夷,此时若是真有人过来道贺,怕也是对她的冷嘲热讽吧! 雪染默默地注视着墨珏,此刻他的身上仿佛闪着淡淡的金光,美好的如画中人一般。 原来,墨珏在天界是这样威仪非凡。 墨珏并无心听那些仙官的曲意奉承,他的一双黑眸飞快的在人群中找到了那抹娇小的粉色身影。 他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沉声道:“汐沅仙君曾为了救本将身受重伤,如今伤势未愈,不宜久立,本将就先告辞了,待栖垣宫整理妥当,再与众仙友一叙。” 墨珏既是下了逐客令,仙官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纷纷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墨珏也没有停留,飞快的穿过人群,拉起雪染的手便回宫了,留下众仙官在大殿上议论纷纷。 他们真不知道骁勇善战的镇魔大将军,为何会被一个灵力低微的小狐仙救了性命,更不明白,冷漠傲岸的墨珏为何突然学会了这种客套邀约的话。 雪染被墨珏拉着手一直向前走,不禁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轻笑出声。 她为他受伤都是哪百年的事情了,为了能够与她尽快离开凌霄宫,墨珏竟然还借此推脱。 翌日。 雪染仙冠加冕,一身精致的水纹图案仙袍神圣十足,与一身战袍的墨珏在神魔之门旁比肩而立。 神魔之泉虽以泉水命名,形态却如雷泽的海水一般一望无际,深不可测。从远处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汪洋与天际融为一体,有些分不清是天还是水。 若说它是海水,它又像泉水一样清澈透明,波澜不惊,宛若一块无暇的水晶,安然的躺在云端之上。 可若说它是泉水,细细打量,又能看见水面上隐隐浮动的柔和的白色光芒,随着水流一沉一浮,一上一下,似乎有一条永不停息的脉搏和一腔奔流不息的热血,蕴藏着一股温柔却强大的力量,让人的心情不自禁的浸没于其中,颠簸于其中。 雪染的目光停留在平静的水面上,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的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可以与赫赫有名的镇魔将军并肩立在云端,俯视天下。” 墨珏微微侧过头,眸子里闪着温柔的光,看着雪染如画的眉眼,问道:“感觉如何?” 雪染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眼中的光隐隐闪动,有些伤感的回道:“感觉大地上的万物众生十分渺小,感觉这天界有些微寒。” 雪染从未身处过墨珏的位置上,故而,一直无法体会他的心情,时常鄙夷他的孤芳自赏与不近人情。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墨珏的感受。 墨珏经历过一个不幸的童年,之后,他长久的待在天界,潜心修炼之余皆是忍受着漫长的孤独,难免会形成孤傲冷淡的性子。 而他却还能维持着一颗炙热的心,这有多难得。 雪染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望着墨珏,继续问道:“当年,你在云端上望着祭坛中的我,也是这种感觉吗?” 墨珏的目光缓缓地移向水面,淡淡的回道:“当年觉得天界之中清冷异常,人间万物皆如尘土。” 第129章 不知仙药渡厄花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说到这里便止了声,雪染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后面的话,便问道:“如今呢?” 墨珏浅浅一笑,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只听见他沉声回道:“你来到我身边之后,便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 颠覆? 雪染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满意墨珏的答案。 她侧过身面对着墨珏,问道:“你这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 “听不出来吗?”墨珏将整个身子转向雪染,背起手,俯身凑近她的脸,望着她的水眸柔声说道:“因为你的出现,卑微的人间也让我觉得妙趣横生,孤寂的天界也变得热闹起来了。” 墨珏这话是在说,她给他带来了乐趣与温暖?他的意思是,她是特别的吗? 今日的墨珏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让雪染的脸上不禁飞上了两团红晕。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与墨珏拉开了一段距离,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回道:“你突然这样讲话,我好不习惯。” 墨珏依旧深情的望着雪染,他缓缓直起身子,勾着嘴角说道:“你不习惯,是因为我之前说的少了,以后多说一些,你便习惯了。” 雪染一愣,完全没想到墨珏会这样回答,随即咽了一口唾沫,垂下眼眸,慌张的回道:“你若是一直这么古怪,那我以后都不敢在你身旁待着了!” 半晌,空气中传来墨珏有些沉闷的声音:“你上一世为救我而死,这一世,你必要牢牢的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准去,等我将这条命还给你才行!” 雪染抬起眼眸,皱着眉回道:“之前,我欠了你一条命,你叫我留在你身旁报恩,如今是你欠了我一条命,怎的还让我留在你身边?堂堂镇魔大将军就是这样讲道理的?” 墨珏挑了挑眉,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淡然的回道:“在你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个将军,也无需和你讲道理,我和你是讲情分的!” 这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雪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墨珏争辩,只得懊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然后留下了一句:“不和你讲了,我去煮茶。” 两人坐在石桌旁,静静的喝着茶,雪染的眼中隐隐浮现着无限的期待,望着墨珏调皮的说道:“好喝吗?” 墨珏端起茶杯,嗅了嗅扑面而来的茶香,又递到嘴边,浅浅的品了一口。 而后,他微微蹙起眉,轻声说了句:“这茶似乎与往日的有所不同。” 在人界时,墨珏最爱喝龙泓茶,雪染最拿手的便是煮这茶。 此时,墨珏在口中不断回味着茶香,这味道确实是龙泓茶没错,可是,却隐约透着清甜的花香,墨珏总是感觉极为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 雪染满足的轻笑了一声,拾起一块茶点递给墨珏,满眼期盼的望着他说道:“你再尝尝这个!” 墨珏的面容僵了僵,她此时的这份热情,不禁勾起了墨珏一些痛苦的回忆。 从前雪染不精厨艺,却乐此不疲,她做了几次“美食”,不说险些将墨珏毒死,也让他反胃了好一阵。 墨珏蹙了蹙眉,提着气问道:“你要我帮你试吃新学的茶点?” 见墨珏满眼的拒绝,雪染失望的嘟起嘴,娇嗔的说了句:“你尝尝嘛,闻起来味道还不赖。” 墨珏不怕雪染发狠撒泼,却受不了她这副委屈撒娇的模样。 墨珏内心挣扎了几番,最终,还是僵硬的伸出手将茶点接了过来,在雪染期待的目光中下,送到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雪染见墨珏如此缓慢的动作,不禁催促着问道。 墨珏口中被软嫩的茶点填满,十分意外的,这块茶点不干不腻,清香可口,舌尖划过的丝丝清凉,沁人心脾。 吞下一口,唇齿间便回荡着甘醇的美味,让墨珏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随着茶点的残渣悉数划入喉咙,墨珏的舌尖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酥麻感,然后,口腔中微微溢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墨珏蓦地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盘中的茶点。而后,抬眼望着雪染,急促的问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墨珏的眼中并未像往日那般,流露出丝毫的嫌弃与忍耐,而是满满的一个“惊”字。 雪染便把他的惊慌当成了惊喜,以为他是震惊于自己的厨艺进步,喜悦于茶点的味道清新,才会露出如此表情。 雪染的眼中泛着些许得意,轻笑着回道:“我刚入栖垣宫时,见你后园中遍地是奇花异草,甚是好看。可唯独有十六株绿树,只见枝叶,不见花朵。我当时觉得甚是可惜,想不到,昨日这些树的枝头竟然开满了白花,如雪初降,甚是清丽,阵阵芬芳,十分醉人。我便采了一些,剪碎了入茶,剩下的做了糕点。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味?” 听完她的话,墨珏的脸色瞬间煞白,皱着眉急色道:“你可是尝过了?” 雪染见墨珏变了脸,不由得有些心虚,完全没了方才得意忘形的气势,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这花香气可人,还未曾尝试,是味道不好吗?” 墨珏明显的松了口气,而后,有些无奈的问道:“醉兰她们没告诉你它是什么花吗?”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她们总跟在我身边,我采花时身旁无人,也就没问……”雪染在人界时也经常用花入茶,也不见墨珏这般紧张,她不禁有些心虚,小声的问了一句:“这花……很珍贵吗?” “你觉得长在栖垣宫中的,能是普通的花吗?渡厄花百年才开花一次,而花期却只有短短七日,你说珍不珍贵?”墨珏微微蹙眉,缓和了语气回复着她。 只是,明明应是责怪的话,墨珏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嗔怒与埋怨。 雪染从未想过那几棵树竟然这般难开花,想必,这样的奇花异草药用价值也一定少不了,竟然就被自己这样的糟蹋了,难怪墨珏要急。 雪染向后坐了坐,微微低下头,解释道:“我真的没想到这花是这样金贵,我也没敢多用,只是用了几十朵而已,后园中还有很多呢……” 墨珏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几块糕点和一壶茶就用了几十朵渡厄花,幸亏雪染没有瞒着,早早就告知了他。否则,他要是全部吃下去了,还不要了他的命! 墨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天界的花草不比人界好辨别,有些能制成灵丹妙药,有些可是剧毒无比。你下次若是再想采花,记得先问问你房中那几个仙婢,否则,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救不了你!” 雪染想着,许是她今日浪费了墨珏辛苦培育的花,墨珏心疼了,才故意这样说的。 她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是吓唬我呢吧?难道,尝了几朵小白花就能灰飞烟灭了不成?” 说着,雪染便端起茶杯,要尝上一口。 墨珏突然出手打翻了她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茶杯碎成了一片,茶水也撒了一地。 墨珏连忙拉起雪染的衣袖,焦急的问了一句:“烫着没有?” 雪染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回了一个字:“没。” 墨珏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他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缓缓收回了握在雪染手腕上的那只手。 他握紧了拳头,暗暗地调节着气息与体内躁动的灵力。 而后,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我须得去向陛下告假,闭关七日。你老实在这里待着,别乱跑,待会儿醉兰会来陪你。若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去找涂钦帮忙,涂钦帮不上的你就去找元鸿,切莫一个人忍着,知道吗?” 见墨珏站起身来,作势要走,雪染一愣,立刻随他起身,不解的问道:“你向来不急于修行的,眼下为何突然要闭关了?” 墨珏的脸色愈加煞白,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并未回答雪染的话,只是皱起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问道:“我方才说的,你记住没有?” 雪染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记住了。” 听到了雪染肯定的回应,墨珏立刻踏云而去。他如此迫不及待的举动,让雪染不禁叹了口气,她完全想不明白墨珏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直到一个时辰后,醉兰与醉荷二人来到神魔之泉时,雪染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雪染说起墨珏喜怒无常的性子时,醉兰和醉荷还轻笑着说着墨珏的好话,可当她说起自己将渡厄花入茶后,两人便双双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又惊慌失措的望着雪染。 雪染还以为她们与墨珏一样,都在心疼那金贵的花朵,但是,听完她们解释后,雪染才知道她们心疼的是墨珏。 原来,渡厄花是雷公养在栖垣宫的奇花,它是可以使修炼之人迅速提升灵力的良药。 第130章 睚眦出战无胜算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只不过,它的药效过于凶猛,服用一朵,便要足足忍受七日的噬骨之痛。那疼痛先是从舌尖发麻开始,然后,是心尖被针刺一般的疼痛,再到血液里来回流动的痛。 服用渡厄花的人在挨受疼痛的七日内,若是潜心修炼法术,便能够迅速增长灵力,若是中途停下,便会损耗修为。 无论怎样看,服用渡厄花增加灵力,都有些得不偿失。 故而后来,雷公便将这花作为给仙人晋封的一种赏赐与磨练,但凡有仙位、官阶上升者,必要体会一下这种痛。 一来,是让仙人牢记自己的修行来之不易,今后更为勤勉;二来,是让仙人感受天神威严,懂得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的道理,今后谨言慎行。 后祈在成为天帝之后,认为用这种花作为赏赐过于残忍,便摒弃了这条天规。 天界之中人人都知道,渡厄花百年才开一次花,花期极短却格外美丽,在栖垣宫中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况且,天帝早已言明,众仙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若是有人想利用渡厄花助长修为,他也不会阻止。故而,便没有下令铲除这种花,而是任由它继续被栖垣宫的花奴们养着。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栖垣宫中会出现一个不知此花的小狐仙,正逢渡厄花的花期,竟然想将几十朵花明目张胆的喂给了栖垣宫的正主。 听过醉兰的解释后,雪染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服用一朵,便要苦苦忍受七日的噬骨之痛,那方才墨珏饮用的那些,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疼痛呢? 墨珏直至方才离去,都没有对她抱怨或是斥责一句,而是独自默默地承受下来的同时,还在担心着她的安危。 雪染垂下眼眸,心中满是愧疚,无形之中,她竟然又将墨珏推入了危险之地。 那日,墨珏回宫之后,立刻交代了醉兰与醉竹在他闭关的这七日里,专心陪伴雪染,同时,也交代了韶音,不论雪染遇见任何难事,她必须速来禀报。 当时,韶音见墨珏对雪染的过度关心,便有些心酸,在知道了墨珏是吃了雪染递给他的渡厄花时,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怨气。 让人威风丧胆的镇魔大将军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可是,墨珏不但没有责罚雪染,甚至连半点恼怒都没有,竟然还在担心自己在闭关之时,雪染会遇到危险。 若是这几日,雪染真的遇到了危险,韶音也绝对不会让墨珏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帮她解围的。 甚至,她的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期盼,在这期间,雪染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好,那今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的将军惹麻烦了。 日子犹如神魔之泉的清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缓缓流淌,醉兰与醉荷每日陪着雪染在泉水边,或是弹琴,或是看书,或是修行,也是十分惬意。 直到墨珏闭关的第五日,魔军突然毫无征兆的嘶喊着自神魔之门闯入,杀了雪染一个措手不及。 雪染一眼就辨认出,为首的那个魔将是焱城。 焱城一直对蚩尤忠心耿耿,对他的能力也是满心的崇拜。在蚩尤被封印的日子里,他说服了魔族绝大部分的人,蚩尤未灭,就依旧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主。魔族还要靠蚩尤崛起,他们将不惜任何代价,将蚩尤从昊天塔中救出来。 焱城暂代魔尊之职,养精蓄锐,为的就是今日。 凭雪染主仆三人和看守神魔之门为数不多的侍卫,又怎能阻挡来势汹汹的众多魔兵? 临危之际,雪染只能吩咐醉荷只身去禀告天帝神魔之门发生的事情,自己与醉兰和把守的侍卫们一起作最后的抗争。 后祈在凌霄宫中正在批阅奏章,突觉昊天塔发出异动,便施法打开了墙壁上隐藏的暗门。然后,他一眼便看到了昊天塔周身散发着妖异的金红色,微微地颤动着。 他心里一顿,昊天塔这种反应,分明是感知到了周围大量的魔气,可是,天界之中唯有纯净的灵气,哪来的如此浓烈的魔气? 就在后祈心念不好的那一刻,醉荷也赶到了殿上。 后祈听闻她的话后,目光沉了下去。 如今墨珏正在闭关,不宜应战,他唯有派出自己的皇子出战才行。 可是,他虽是将兵权分给了自己的八个皇子,在众皇子中,也只有三位殿下小成气候,其余的还十分年幼。 而这三位殿下又皆是从未亲临过战场,他到底派谁去才合适呢? 大殿下囚牛的生母真身是东海的一只海牛,囚牛许是受其遗传,从小便喜音律,不喜争斗。 二殿下睚眦的生母是南海郡主,万年来,南海一直被白龙一族统领,白龙一族骁勇善战,刚毅果决,睚眦的生母也是与魔族大战时殒身的,许是后祈疏于对睚眦的教导,睚眦似乎并没有养成其母族那样刚毅睿智的性子,只是嗜杀喜斗,有勇无谋。 三殿下嘲风的生母真身是荒原的一只猞猁,嘲风许是受她感染,平日里喜阅风景,不喜与人交流。 如此看来,囚牛与嘲讽二人都不适合出战,眼下也唯有二殿下睚眦,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可若是派睚眦出战,凭他的性子,必会因为急于立军功而不顾性命,后祈颇为不忍。但如今,魔族已经攻破了神魔之门,一炷香的功夫便能杀入凌霄宫,后祈不能再犹豫了。 他只得连忙下令,派镇南将军睚眦应战。 睚眦领命后,火速带兵前往神魔之门。可是,他的助战,却并未打消魔族嚣张的气焰。 睚眦虽是有凌云壮志,却剽疾轻悍,毫无领兵经验,手下的天兵犹如一盘散沙,面对着训练有素、上下一心的魔族兵将,很快便败下阵来。 刀光剑影之中,醉兰一直小心的护在雪染身旁,可是,她却眼见着己方军队渐渐处于了劣势之中,心中无限焦急。 她转头对雪染说道:“主子,您先回栖垣宫去吧,刀剑无眼,您若是受伤了,可叫醉兰如何向将军交代?” 雪染一边机警的躲避着魔兵的攻击,一边坚定地回着醉兰的话:“我不回去,我是跟随墨珏来到天界的。陛下命我看守神魔之泉,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坚守到最后一刻,绝不能丢墨珏的脸!” 见雪染执意如此,醉兰也无可奈何。 她奉命保护雪染,若是再战下去,她就算是殒命,也护不了雪染周全,醉兰皱了皱眉,说道:“主子,如此下去,此战必是败了!醉兰需回宫将此事禀告将军。” 雪染将玄天绫迎风一抖,瞬间变幻出一条条至风至柔的白绫,劈波斩浪般重重的拍打着云层,每一下都是灵光四溅。向空一展,似鹅毛飞雪速速飞落,面前的魔兵皆被束缚缠身。 她转过头,坚定地对醉兰说道:“不能告诉墨珏!他还在闭关,要如何应战?” 因为雪染的过失,墨珏不得不忍受七日之痛,墨珏若是此时前来助战,不但会痛苦缠身,还会灵力大失。 墨珏为她、为天界已经做的够多了,雪染绝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醉兰长剑一挥,直直的刺入了魔兵的心脉。 她皱着眉大声道:“可是,除了将军,无人能战胜魔族!” 醉兰一直都待在天界,十分清楚后祈几乎将手中的兵权,悉数分给了他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儿子和东海旧部。 雷公在世时的那些将军,多数都落了个闲职,有一些也不愿再为后祈效力,便寻了个借口,在天界养老了。 为今之计,只有墨珏迎战,天界才有把握一举击退魔兵。 “不许去!我就不信,陛下除了墨珏,还谁也指望不上了!”雪染又气又急,转过身望着醉兰,再次坚持道,却没注意焱城在她身后射来了一支魔箭。 “主子,小心!”醉荷注意到了那道寒光,大喊一声。 她来不及多想,便纵身一跃,挡在了雪染的背后。 那支魔箭刺穿了醉荷的后心,渐渐消融在了她的身体里。一团黑气笼罩在她的周身,醉荷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 她难耐的咳了一声,吐了口鲜血,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醉荷!”雪染转过身,与醉兰二人不可置信的望着醉荷,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面对着再次射过来的魔箭,醉兰来不及悲伤,只能嘶喊着重新陷入战斗。 雪染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伸手抱住醉荷的身体,跌坐下来,随后,立刻在二人周身设了一道结界。 雪染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醉荷的脸庞,慌张的安慰着她:“醉荷!醉荷你坚持住!我有灵力,我钻研过医书,我能救你!” 此时,醉荷感觉全身都疼痛无比,却依旧强扯着笑意,喘着粗气对雪染说道:“像醉荷这种……这种灵力低微的小仙婢,中了焱城的魔箭哪还……还哪有命活?主子就别……别骗醉荷了,也别骗自己了……” 雪染慌了,她伸出手掌覆在醉荷的心口处,不断地为她传输着灵力。 第131章 醉荷救主丢性命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颤抖着说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中箭的,我的灵力都给你!你撑着,先别睡,给我时间想想法子!” 醉荷轻轻拉下雪染的手腕,苦笑道:“主子,别为……别再为醉荷……浪费灵力了,没用的!” “醉荷,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雪染的心中十分难过,眼角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除了墨珏之外,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了。 自从雪染来到栖垣宫,就是醉兰他们四姐妹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雪染虽是与她们相处的日子不长,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醉荷的温柔与善良。 她不像醉兰那般冷静睿智,不如醉竹那般能歌善舞,也不似醉玉那般活泼俏皮,可是,她身上依旧散发着独特的迷人气息。 她最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嘴角眉梢时常挂着笑意,无论遇见什么样困难或者难过的事情,她都不会向旁人抱怨一句。 醉荷就像是冬天里的小太阳一样,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暖。 而这样美好的一个人,竟然为了救雪染的命,牺牲了自己,这让雪染的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醉荷的嘴角依旧向上弯着,她缓缓的说道:“醉荷活了千年也没……没修出什么门道,在天界之中饱受欺凌,只有将军……将军待我极好,能为将军的心爱之人而死,醉荷这辈子值了!主子,别为……别为醉荷难过,您一定要好好待将军,将军真的很好……” 雪染一瞬间的慌神,原来,醉荷是为了墨珏才如此奋不顾身。 可是,无论醉荷是爱屋及乌,还是为了报墨珏的恩,都无法改变雪染心中的愧疚。说到底,她还是因为救了自己,才落得了今日这个下场。 随着醉荷按在雪染的那只手突然无力的滑落在云端,她的眼帘也缓缓的阖上了。 “醉荷?”雪染一愣,试探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见醉荷毫无反应,她便立刻慌了。 雪染抓住醉荷的肩膀,大声的叫着她的名字,醉荷却在她的面前渐渐化作了云烟,被风吹散了。 雪染满目通红,嘶喊着冲向敌军之中。 她用力的挥舞着玄天绫,顾不得雪白的衣摆一次次被鲜血染红,也顾不得身上越来越多的疼痛。 她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醉荷报仇。所以,她只能一往无前,不断地绞杀着一个又一个魔兵。 醉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咬着牙没说一个字。 她知道雪染外表柔弱,内心却十分固执,雪染想为醉荷报仇,谁也阻止不了这个决定。 雪染此时已杀红了眼,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醉兰根本没办法向墨珏交代。 醉兰想了又想,最后悄悄退出战场,疾步奔向了栖垣宫。 可是,当醉兰到达扶云殿的时候,却被韶音拦住了去路。 醉兰站住脚步,神色凝重的望着韶音,急声道:“姐姐莫要拦我,我有要事需即刻禀明将军。” 韶音的眸光闪了闪,醉兰奉墨珏之命在神魔之泉陪伴雪染,眼下如此行色匆匆的归来,还一心想要面见将军,定然是雪染遇上了难事。 出于私心,韶音自是不会让她打扰墨珏的闭关。 她横身挡在醉兰的面前,沉声道:“你也知道将军在闭关,还有两日便能出关了,有何要事不能等上两天?” 醉兰顿了一下,她十分清楚韶音对墨珏的担心,可是若是雪染出了什么事,她也是担当不起的,便连忙作了解释:“我既然来找将军,自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神魔之门已被魔族攻破,若是再等上两天,恐会酿成大祸!” 韶音听闻此事,颇感震惊,但是,她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她依旧死死地挡在醉兰的面前,不满的反问道:“天界有几十位将军,陛下都没派咱们将军出战,你着哪门子急?” 醉兰没时间去想韶音为何会对她百般阻拦,她一心只想将战场上发生的事情报告给墨珏,请他出谋划策。唯恐自己晚些回去,雪染便遇难了。 醉兰咬了咬牙,迎上韶音的目光,急切地说道:“天界是可以等其他将军出战,可是主子等不了了。醉荷为救雪主子而殒身,此时主子已杀红了眼,若是将军不去,主子怕是会有危险!” 韶音一惊,瞳孔瞬间放大,喃喃的说了句:“醉荷她……” 醉兰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此刻,她只想尽快见到墨珏,故而,不等韶音说完,便斩钉截铁的回了一个字:“是!” 韶音的眸光闪了闪,而后迅速的平静下来。 醉兰口中的“主子”这两个字惹得她厌烦,她的主子只有墨珏一人,她可从未将雪染当成过自己的主子。 韶音的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怒气,她沉声道:“那你就去劝劝汐沅仙君,退回来便是,何必劳烦将军走这一趟!你可知扰了将军的闭关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韶音是府中的管事,身份高于醉兰一等,可醉兰却是第一位来到府中的仙婢,资历要比韶音高一些。 此时,她们两人发生争执,不但会引得其他仙婢议论纷纷,也会让墨珏脸上无光。 但是,醉兰丝毫不肯让步,依旧十分坚持的说道:“主子一心为醉荷报仇,哪是我能劝得回来的?醉兰知道此时不该打扰将军闭关,但是,将军闭关前吩咐过我,无论主子遇见何种难事,定要立刻汇报,不得耽误,醉兰也只是奉命行事。” 韶音的眼中明显燃起了怒火,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我作为栖垣宫的仙婢,理应事事先为将军考虑。纵然将军有过这样的吩咐,我们也不能由着将军的性子,做出伤害自身的事。汐沅仙君若是肯听劝,便是命不该绝,将军也不必出关,伤了身子。若是她不肯听劝,便是注定命有此劫,将军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韶音这话说得未免过于冷血,虽说雪染来府中的时日不长,但好歹也是她们的主子,况且,任谁都看得出雪染是墨珏心尖上的人,韶音竟然完全不顾她的生死。 醉兰皱紧了眉头,出言提醒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你我二人皆为将军的仙婢,无论如何,都应当遵从将军的安排。” 韶音面色一凛,仰着头将目光移向别处,趾高气昂的回了句:“将军命我守在这里,我便有权守护将军的安危,你若无其他的事,便退下吧!” 醉兰咬了咬唇,心一横,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声喊着:“将军!将军!醉兰求见!” 韶音一惊,连忙拦在醉兰身前,生怕她的声音会引起墨珏的注意。 她轻喝道:“你在府中多年,怎还能如此没有规矩!喊什么!快退下!” 醉兰却仿佛没有听见韶音的话一般,依旧大声的喊着:“将军,主子受伤了,您若是不去,她恐怕就没命了!” 韶音自是不能让她这样大吵大嚷下去,连忙吩咐两侧的仙侍:“你们两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醉兰拉下去!” 就在醉兰被两个仙侍向后拉去的时候,墨珏的房门突然从内打开了。 墨珏疾步从房内走出来,面色有些苍白。他瞪着醉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将军,醉兰她……”韶音还想遮掩,可是她方才说出几个字,就被墨珏飞快的打断了。 “本神在问她!”墨珏转头大喝了一声,明显有些怒了。 韶音没想到墨珏会这般怒气,一下止住了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醉兰快速的甩开两个仙侍的钳制,赶紧说出了事情的缘由:“将军,魔军来犯,陛下派二殿下迎战,却一直处于下风。醉荷为救主子已然殒身,主子身受重伤,却坚持与魔军对抗,醉兰怕主子会有危险,故来禀报,请将军拿个主意。醉兰罪该万死扰了将军闭关,还请将军重罚!” “走!”墨珏没有半点犹豫,说着,便向前大步走去。 韶音突然跪下来,紧紧地拉住墨珏的衣摆,急切的恳求道:“将军,您不能去,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本神回来再跟你算账!”墨珏咬着牙吐出一句话,而后一挥衣袖,大力的甩开她的双手,腾云驾雾而去。 醉兰瞥了韶音一眼,飞快的站起身,紧随墨珏而去。 韶音短暂的呆愣之后,立刻恢复了神志。 她的脸上一片阴郁,眼中燃起了一片愤怒的火焰,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心中默念着雪染的名字。 她咬着牙,自言自语道:“若是将军出了事,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神魔之门。 一片肃杀的气氛。 血红色的腥气在喧嚣的战场上四溢弥漫,浓烈的味道不禁让人感到有些窒息,此消彼长的哀鸣和凛凛的剑影,在微风中不断绽放。 云雾之间传出阵阵嘶鸣,睚眦不断召唤着雷电攻击对方,耀眼的白光划破长空,将黑压压的魔兵照的通亮。 第132章 强行出关退魔兵 - 千狐袅袅 - 猫颜 倒下去的人,眼里映出凯旋的希望,却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残兵们,只有绝望的呼喊声不断响起。 双方的余兵已损伤过半,蜂拥的银色天兵与黑色魔兵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哀号遍地流淌。 两边对峙的头领看上去十分疲惫,却尤为决绝。 战场中心,睚眦与焱城杀成了一道闪烁的光影。 电光火石之间,睚眦的右肩被焱城晦涩而凌厉的剑刺中,他举起酒壶,将清冽的琼浆咽入喉中,随后,衣袖一挥,摔在云端,仰天长啸。 雪染当机立断,挥出玄天绫,将焱城手中的剑一挑,划破他狂烈而狠厉的剑招,绕过他的手腕,疾速的环上他的脖颈。 却不成想,她费尽全力,睚眦却没有配合她向焱城刺出一剑,反而被他凌空劈下,直取雪染那双因愤恨而微红的双眸。 千钧一发之际,雪染的手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去,随即,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一道寒光侧面而来,清脆的武器击打声音充盈双耳,只见,墨珏手持指天剑挑开了焱城对雪染的攻击。 焱城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墨珏?”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墨珏亲率三千精兵前来支援了。 虽然魔界早就听到了墨珏回归天界消息,可是在分封大典之后,却始终不见墨珏来守卫神魔之门,同时,还有线人传来消息说他去闭关了。 焱城思来想去,心里觉得天界许是怕了魔族,是在借由墨珏回归虚张声势,想要养精蓄锐罢了。 这正是一个攻打天界,营救蚩尤的好机会,焱城岂能放过? 他们此番出战,又只见睚眦领兵前来,魔军更是鼓舞了士气,瞬间助涨了凯旋而归的嚣张气焰。 可是,剑拔弩张之时,墨珏却突然来了,这让焱城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惶恐。难道,这一切只是后祈的圈套?为的就是将他们魔军一网打尽? 雪染一转头便看见了墨珏那张苍白的脸,他分明还在极力忍受着误食渡厄花带来的痛苦,却毫无顾忌的跑到这里来。 她止不住的心疼,皱起眉,嗔怪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墨珏终于见到了满心担忧的人,此时,雪染雪白的衣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墨珏不由得咬了咬牙,说道:“我分明告诫过你,凡事不要硬拼,能躲则躲,你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雪染的眼中一片悲痛,哽咽道:“他们杀了醉荷……”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小心的将雪染护在自己的身后,沉声道:“护好自己,醉荷的仇,我来报!” 众天兵见到墨珏带着援兵来了,本是一双绝望的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开始前赴后继的咆哮着奔向恶敌。 烟尘四起间,墨珏的凛冽的眸光愈加漆黑。 他的周身充盈了如墨的寒光,伸出长臂将指天剑一挥,十几道金色的剑光交织而出,好似千军万马驰风而来。 焱城奋力的躲避着墨珏的攻击,却依旧被几道剑影伤了元气。 他握紧了拳头,愤恨的大喝道:“墨珏,今日的账,本将记下了!你也给本将记住,迟早有一日,魔族会迎回魔尊,杀你天界一个片甲不留!” 因为强行运气,又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此时,墨珏的脸色已经毫无血色,与身上的一袭墨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十分骇人。 可是,他却依旧眉目不变,十分冷静,薄唇轻启无情的吐出四个字:“本神随时恭候!” 墨珏的能力焱城是知道的,此时,魔族的士兵已经损伤过半,若是继续火拼下去,就算不会全军覆灭,想必也是损失惨重。 四周的哀嚎声越加惨烈,焱城只得愤恨的咬了咬牙,随之,大喝了一声:“撤!” 魔族仅存的残兵听到命令后迅速汇聚了到一起,一同飞身回了魔界。 睚眦首次出战便大获全胜,打了胜仗的成就感让他喜不自胜。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大步走向了墨珏,简单的对他的前来助战表示了感谢,便与他和雪染告了别,迫不及待的飞去凌霄宫,向后祈邀功去了。 在众人离去的那一刻,墨珏强撑着意志交代了醉兰一句:“别声张!”随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昏厥在了雪染的怀里。 雪染慌张的抱着墨珏,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墨珏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旁的醉兰见此,立刻跪在雪染身侧,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皱着眉小声道:“主子,莫喊,将军不想被旁人知晓此事!” 雪染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原来,墨珏方才对醉兰说的“别声张”是这个意思。 墨珏并没有对后祈说明他闭关修养的真实原因,只是说他久居人间,懒于修炼。如今回归天界,随时都要准备出战,便想借助天界的灵气先闭关几日,加速修炼,提升灵力。 墨珏不想让后祈知道雪染惹了祸,更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这么做完全是在保护雪染。 镇魔大将军无故被人下药导致身体不适,魔族趁虚而入,险些让整个天界都置于危难之中。这事若是传了出去,雪染免不了被天界众仙指指点点。天帝为堵住悠悠之口,难保不会对她做出惩罚。 即使墨珏为了雪染受了许多苦,他也不想雪染受到一点伤害。 醉兰最是聪慧,当然明白墨珏的意思。 她奉墨珏为主,便尊重他的所有决定。所以,墨珏极力掩饰的事情,她也会想尽办法阻止任何人将此事闹大。 雪染没有给予醉兰反应,醉兰也不敢将手移开,只得小声的又问了一句:“主子,你可明白将军的苦心?” 雪染的眼中一片忧伤,看着她僵硬的点了点头,醉兰才松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醉兰,墨珏会不会有事?”雪染一把抓住醉兰的手,满心担忧的问。 醉兰轻拍了两下雪染的手,安慰道:“主子放心,渡厄花虽是会让人饱受煎熬,却不会致命。将军强行出关,导致体内气息大乱,方才又损耗了些许灵力,才会一时间体力不支。只要日后好好修养,定无大碍。” 雪染听到醉兰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 她将手轻轻抚上了墨珏苍白的脸,坚定的回道:“我定会想办法,早日医好他。” 醉兰望了望四周,小声提醒道:“主子,我们带将军回宫吧!” 雪染点了点头,施法将墨珏带回了栖垣宫。 韶音一直在栖垣宫门外焦急的等待着墨珏的回归。 她见雪染与醉兰二人齐力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墨珏,匆忙的赶回来,便立刻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横身在门口,拦住雪染的去路,一脸怨愤的瞪着她,问道:“仙君为何要将我家将军害成这样?” 雪染抬眼望着韶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她的话。 醉兰皱了皱眉,随即接过话来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将军出战对抗魔军,受些伤是在所难免的,这与主子有何关系?” 韶音将目光移向醉兰,轻蔑的回了句:“将军到底是受伤所致,还是被奸人所害,你我的心里都清楚!” 面对韶音的指桑骂槐,醉兰并不慌忙,而是镇定的勾着嘴角回道:“姐姐说的对,魔族的人乃是奸人,将军既是受伤所致,也是奸人所害。” “你休在这里巧言善变,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韶音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雪染,冷笑着说盗:“要不,我们听听汐沅仙君有何高见!” “我……我……”雪染一惊,突然被点到名字,她不禁有些心虚,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雪染一脸为难,醉兰连忙接过话,对等着看戏的韶音问道:“如今将军重伤昏迷不醒,急需治疗,姐姐却在此处拦着主子与我的去路,不许我们进门,敢问姐姐,到底欲意何为?” 果然,醉兰的激将法对此时满心愤怒的韶音颇为奏效。 韶音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你是说我包藏祸心了?我对将军忠心耿耿,谁人不知?如今,将军为救汐沅仙君身受重伤,还不许我问清缘由了?” 醉兰并不慌张,坚定的回道:“醉兰知道,姐姐是关心则乱。只不过眼下,还请姐姐让路,若是耽误了将军疗伤,醉兰与姐姐可都担当不起!” 说着,醉兰上前一步,附在韶音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将军昏迷之前特地交代醉兰切莫声张。姐姐最是知道将军的脾气,你若是将此事闹大,将军罚你是小,如若将你赶出栖垣宫,姐姐今后还有何颜面在天界立足?” “你!”韶音瞪着醉兰,咬着牙,只吐出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她虽是气极,心里却十分明白,醉兰说的话不无道理。 醉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直了直身子,望着韶音,从容的回了一句:“劳烦姐姐让路!” 第133章 认错管事别有心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与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身子侧开了。 醉兰也不再多说,立刻与雪染一起将墨珏送回了房。 韶音望着二人的背影,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在栖垣宫当差的这些年,韶音是有些忌惮醉兰的。 宫中的一众仙婢之中,醉兰入府最早,能力最强,进退有度且极为聪慧,对墨珏也是忠心耿耿。 栖垣宫常年不立管事,醉兰却默默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故而,韶音一直都将她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是,醉兰从未与任何人争抢过,也不曾对谁红过脸。 她安分守己,淡泊名利,在韶音一路平步青云后,醉兰也从未想过要取代她的位置,更不曾挑战过她的底线。 可是,在墨珏将醉兰送给雪染后,醉兰将自己的忠心分给了墨珏与雪染二人,眼下她竟然能为了雪染,直面同韶音争辩起来。 韶音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在这栖垣宫了,醉兰便会成为管事的第一人选。 所以,韶音一直以来极为谨慎,不敢犯错。因为她不想让墨珏厌恶她,或者更加信任府中的其他人。 想来,墨珏的受伤,醉兰的反抗,她这些时日的心酸,皆因雪染而起,她又怎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呢? 为了让墨珏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雪染连夜看了许多医书,还亲手熬了药,一点点给墨珏喂下去。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墨珏的床边,直至天亮时,才忍不住打了个盹。 墨珏醒来后,发现伏在他床边一脸疲惫睡相的小狐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想伸出手抚摸一下雪染精致的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她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墨珏的这一动,不但没有摸到雪染的脸,反而将她吵醒了。 雪染因手指的牵动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而后,缓缓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当她看见墨珏一脸笑意的望着她时,瞬间来了精神。 她惊喜的抓住墨珏的肩膀,轻笑道:“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墨珏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反问道:“怎么没回房去睡?” 雪染皱了皱眉,急切的回道:“我在问你话呢!” 墨珏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也问你话呢!” 雪染出了口气,无奈的回道:“你昏迷了许久,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方才醒来,竟还有心情问我为什么不回房去睡!” 雪染的关心让墨珏心情大好,他直起身,浅浅一笑道:“无须担心,待会儿叫醉兰去陛下那里禀明我被魔族所伤,许我修养几日,之后,我便可同你一起去当值了。” “我不是担心陛下会责罚我,我是担心你的身体!”雪染无奈的解释着,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却看见墨珏笑出了声,便问道:“你笑什么?” 墨珏只是笑着,却没有回话,雪染便又问了一句:“你笑什么呢?” 这时,韶音正巧端着水盆推门进来,见到墨珏便惊喜的喊道:“将军,你醒了!” 墨珏见了她,却突然收起了笑意,沉声道:“叫醉兰进来。” 墨珏冷漠的态度让端着水盆的韶音愣在门口,她慌张的解释道:“将军还在生韶音的气吗?将军,韶音不是有意的,我是担心将军,才会……” 墨珏不等韶音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她的话:“栖垣宫中你职权最大,你不肯听醉兰的也并无过错,只是如今,你连本神的话也不想听了吗?是不是本神的栖垣宫已经容不下你了?” “请将军责罚奴婢吧,只要别赶走奴婢!”韶音听闻此言,立刻跪下身去,将水盆放在地上,给墨珏认错。 半晌,墨珏也毫无反应。 韶音心乱如麻,她看向雪染,皱了皱眉。墨珏最听雪染的话,且雪染一向心软,眼下也只有请她帮忙了。 韶音伸手拉着雪染的衣摆,委屈的说道:“汐沅仙君,昨日,韶音绝非是有意阻拦将军出关的。韶音只是关心将军,所谓关心则乱,才会与醉兰争辩了几句。今后,韶音定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请仙君替韶音求求情吧!” 雪染初入栖垣宫那日,墨珏还当着她的面夸奖过韶音,今日,却因为自己对她大发雷霆,雪染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转头看向墨珏,开口道:“墨珏,你与我说过,韶音最是忠心,这次,她定不是有心的,你就别怪她了。” 墨珏无奈的白了一眼雪染,开口道:“罢了,今日雪染替你求情,本神就饶你一次!日后你若再犯,本神决不轻饶。” “多谢将军!多谢仙君!”韶音终于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墨珏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本神说过,雪染是栖垣宫的主子,你为何还唤她仙君?” 韶音听出了墨珏语气中的不满,心里一惊,连忙回道:“韶音只是一时情急,日后定会谨记。” “嗯,你出去吧。”墨珏并不想与韶音多少,直接将她打发出去了。 “是。”韶音咬了咬唇,起身退了出去。 韶音走后,雪染不禁问道:“韶音不过是担心你,与醉兰辩驳了几句,你还真生她的气了?” 墨珏瞪着雪染道:“还好是醉兰,昨日,若是换了别人来报你与魔军交战的事,怕是都会被她挡回去!你可曾想过,若是如此,你会置于何种险境?今日,你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质问我为何气她?” 雪染面色一僵,试探的问道:“你这般生她的气,都是因为我?” 墨珏一挑眉,反问道:“我不该生气吗?” 见墨珏如此严肃,雪染突然笑了起来,回道:“所以,到了最后,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反倒是你躺在这里了。我看你不但不应该生她的气,反而要赏她呢!难得她愿意冒着得罪你的风险,也忠心护主。” 墨珏白了她一眼,回道:“我是栖垣宫的主子,她理应听我吩咐,我还需要她护着不成?” 雪染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是是是,我们骁勇善战的镇魔大将军,哪里还需要别人护着?有谁这么不自量力,还想护着我们墨大将军啊?” “你讽刺我?”看雪染的神色,分明就是在揶揄他,墨珏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你以为我受了伤,就收拾不了你了?” 说着,墨珏将双手伸到雪染的腋下,抓她的痒。 雪染挣脱不开墨珏的钳制,被抓的咯咯笑起来,大声喊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照顾你一夜,你就这样欺负我!” 门外。 “姐姐在做什么?”韶音身后突然传来了醉兰的声音。 原来,韶音自出门后,就一直贴着门边,偷听着墨珏与雪染的谈话。因为过于专注,以至于她竟然没有发现,醉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韶音转过头,脸上划过一丝尴尬,随即正色道:“没什么,正巧将军叫你进去呢,你快去吧!” 醉兰望着韶音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段时日,韶音似乎变得有些古怪,醉兰一时间也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醉兰按照墨珏的吩咐去向后祈复了命,后祈果然毫不犹豫的准了墨珏的假。不但叮嘱他安心休养,还派了几个仙侍送过来好些珍贵的草药和补品。 墨珏休养的这段日子,雪染依旧每日守护着神魔之泉,十分无聊。故而,她在闲暇之余不但看了许多医书,还去阅仙阁修习了几本仙法宝典。 神魔之泉。 临流映照,清澈如晶的泉水中映出一个娇俏的少女,她那一袭轻纱般的雪衣笼罩在一层轻烟薄雾中,姿容如玉,明艳绝伦,如出水芙蓉般似梦似幻。 白衣少女跪坐在地,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抚过闪着淡淡金光的琴弦,轻柔绮丽的琴音缓缓溢出,宛若杨柳梢头拂过的微风,清逸无拘。 雪染手中弹奏着《无量净土》,思绪却随着清风渐渐飘远,眼前缓缓浮现出了她与伏羲在昆仑山上的那段日子。 跟随伏羲回归人族的日子说起来十分充实,却也很是难熬。 雪染心中对墨珏那份难以割舍的思念,时常让她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但是,只要她听见院中伏羲弹奏的轻柔琴音,便能很快入眠。 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走出房门,称赞伏羲道:“如今,你的琴艺与帝神可算是不差分毫了,同样能够洗涤心中所有的尘埃,让人清心凝神,放下焦躁,就如同一剂良药能医治伤口一般。” 听了雪染的话,伏羲的手指瞬间僵住,眸光也跟着暗了暗。他知道,墨珏便是雪染的伤口,而这道伤口是伏羲亲手划上去的。 伏羲眼眸中流转着的悲伤,在抬起头的那一刻转瞬即逝。 他轻笑道:“不是我的琴艺进步了,而是这首曲子本来就有凝神疗伤的功效。你别忘了,父王曾经就是用一把琴平定乱世,驱魔辟邪,也是用一把琴为人族治愈疾病,抚平创伤的。” 第134章 禁忌身世大皇子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不禁点头感叹道:“提起神器法宝,世人总是先想到剑,却忘了,琴不但能够斩神杀魔,还能救死扶伤。” 伏羲的眸光愈加温柔,笑意浅浅的回道:“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也定能习得这御琴之术。” 伏羲干净的笑靥渐渐模糊,回忆中的场景也变得凌乱,神魔之泉的清水映着雪染微白的脸色,显得格外冷清。 伏羲还没来得及教会雪染御琴之术,雷泽便出了事,以至于后来二人天人永隔,再无交集。 如今,雪染跻身仙位,与墨珏并肩守护神魔之门。魔族野心勃勃,今后,他们二人必是少不了与之开战,纵使墨珏的灵力高深,也免不了会受伤流血。 雪染有医书傍身,又手握伏羲琴,她不图能够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只求能在墨珏受伤时,有法子减轻他的疼痛。 可是,尽管雪染占着天时地利的条件,御琴之术太过玄妙又无人指点,她却始终无法参透琴愈术。 心中一乱,手指便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琴弦的波动瞬间乱了音律,雪染垂眸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收回了素手。 “可是小神扰了上仙的心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雪染一愣,不禁站起身,回头查看来者是谁。 只见,一个一袭浅青色华锦衣裳,体态纤细的男子,直身立在微风中。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儒雅之气,眉眼温润如画,眸里是一派清明,好似一幅水墨画。 雪染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却感觉他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就如昔日的帝神一般。 雪染回眸的那一刻,男子不禁愣了一下。 方才雪染一袭白衣坐在蒙蒙的烟雾中,仿佛一朵圣洁的雪莲。他远远地望着那个皎洁的背影,不禁心笙摇曳。 此刻,他着实见识了雪染的玉颜俏丽,冰肌莹彻,难免被她惊艳。 面对着神韵脱俗的雪染,男子一想到方才的偷窥,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一瞬的慌乱后,他连忙拱手致歉:“抱歉,小神唐突了。” 一样,又不一样。 雪染的心里暗暗琢磨着,眼前这个男子有如帝神一般的风度与谦和,却少了一份豁达与潇洒。或者说,他骨子里似乎有些自卑。他一介堂堂上神,见了雪染一个小仙出言便如此卑微,真不像是天界之人的作风。 男子的语气与神色,并不像在调戏雪染,反而像是真的十分担忧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到了她。 雪染感受到了他那份善意,便轻笑道:“是雪染琴艺不精,让上神见笑了。” 清柔的声音澄澈空灵,如击玉罄,十分悦耳,让男子瞬间放下了紧张与不安。 雪染?原来她就是引得众神议论纷纷,看守神魔之泉的汐沅仙君。 男子缓缓的垂下双手,尽管雪染并无责怪他的意思,他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小神并非是有意窥视汐沅仙君。只是今日闲来无事,漫步神泉,偶然间听见仙君的琴声,曼妙灵动,扣人心弦,唯有尾音颤动,似是被小神打扰所致,故而,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上神不必忧心,方才是雪染自己分神了,无关上神的事。上神如此郑重的解释,反倒让雪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雪染似乎是想要快速打破这个尴尬的话题,转而问道:“我见上神有些面熟,不知您是哪宫的神官,我们此前可是见过?” 男子这才发觉,自己急于解释,还未向雪染进行自我介绍,便回道:“小神囚牛,居于轩宁宫,此前还未曾有幸与仙君会面。” “囚牛……”雪染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而后恍然大悟,难怪她会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有些面熟,他可不就是同后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雪染不禁小声的嘀咕着:“难道是大殿下囚牛?” 男子轻笑了一声,随即答了她的话:“正是小神。” 雪染一愣,囚牛贵为天界的皇长子,在雪染面前却一直自称“小神”,未免也太过于谦卑了。 雪染初来乍到,最怕的就是得罪人,况且,眼前这个人还是天帝的大儿子! 她立刻微微俯身行礼道:“雪染参见殿下……” “汐沅仙君不必多礼!”囚牛伸出手,连忙扶住雪染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眼神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自嘲道:“小神这身份又高贵到哪里去了呢,天界之中也没有几个愿意向小神行礼的。” 雪染缓缓直起身,囚牛简单的两句话却饱含深深地无奈与心酸,让她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囚牛在东海时便默默无闻,可是每当有人提起他,总会赞上一句琴艺超绝,一表人才。 可本应是高贵、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囚牛却从未享受过一天这样的待遇,无论昔日在东海,还是如今在天界。 这其中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却是个所有人都不敢点破的秘密。 囚牛的母亲生在龙宫,却并非龙族,她的真身是一只海牛。 古往今来,海牛一族皆是被龙族视为卑贱的水族,故而,他们也只配作王族的下等仆役。 没人知道囚牛生母的名字,只是听她曾经同住的侍婢姐妹们,唤她绾绾。 海牛一族大部分憨傻愚钝,却勤勤恳恳,忠心不二。听其他人唤囚牛的母亲为绾绾,便能想象,她在一众海牛之中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 绾绾不仅体态纤盈,品性纯良,还聪明好学,温柔体贴,更重要的是,她弹得一手好琴。 孩提时的后祈在机缘巧合之下,亲自挑选了绾绾作自己的贴身仙婢。 本来龙王是不大愿意的,总觉得后祈房中有一个低等水族侍奉,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后来他见绾绾做事麻利,忠心护主,就不再说什么了。 谁知,后祈在成人礼的前一晚与一众好友喝的大醉,竟与绾绾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好在,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一时间便被他悄悄地瞒了过去。 可谁又成想,仅仅是那不堪回首的一夜,绾绾便有了身孕。 肚子大了也就瞒不住了,龙王得知了此消息后大为震怒,怒声斥责绾绾恬不知耻、狐媚惑主。 可最后考虑到绾绾肚子里还怀有后祈的血脉,龙王便下令,在她诞下龙子之后,立即赐死。 后祈自知犯下了大错,让旁人看足了笑话,也不敢争辩,更没有替绾绾求情。 就这样,囚牛出生的那一日,便是他生母的忌日。 他的生母没有名分,也没有立塚,绾绾这个名字更是变成了东海王族的一个禁忌,任谁也不敢提起。 所以,囚牛虽然有皇长子的身份,却从未享受过皇长子的待遇。 囚牛出生那会儿,后祈也方才成年,再加上后祈一见到他,便想起那段受人耻笑的往事,渐渐地便与他疏离了。 囚牛自小便没享受过母爱与父爱,故而,东海的人皆知他是个不受宠的殿下,以至于连宫中的仙婢都对他有所怠慢。 长此以往,囚牛便养成了谦卑,隐忍的性格,终日抱着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一把琴,将自己封闭在了音律里。 想到这些,雪染不禁感叹,之前她总觉得自己无父无母,有些可怜。此时见到囚牛,她便想明白了,即便是他有家人,又哪里幸福过呢? 雪染的目光泛起了柔情,出言安慰道:“天界向来重视规矩礼数,大殿下的性子太过温和了,他们才不怕您。若是下次大殿下重重责罚他们,他们便再也不敢了。” 囚牛却淡淡一笑,目光中满是诚意的回道:“小神也不在乎这些,只求能够以琴会友,过恬淡安闲的日子。” 雪染突然间明白,也许囚牛的卑微,也是一种豁达吧。凡事不争不抢,也不纠结于心,方得安宁。 话到此处,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伤感了。 囚牛并未想要博取雪染的同情,故而,他话锋一转道:“方才是汐沅仙君的琴声将小神引来的,听得出仙君极擅音律,天界之中,能听到这样的琴音,着实难得。” 雪染被他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道:“殿下谬赞了,雪染早有耳闻,大殿下琴艺超绝,雪染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 “汐沅仙君不必自谦,小神知晓仙君手中这把琴的来历,无真本事的人,怎么能奏响伏羲琴呢?”囚牛边说边瞥向雪染身后的琴,挑了挑眉。 雪染也挑了一下眉,打趣道:“殿下若是这样说,雪染怕是要骄傲了。” “那汐沅仙君愿意交小神这个朋友吗?”囚牛的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星辰,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交朋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却又无限期待。 雪染全然被囚牛的真诚打动了,轻笑道:“荣幸之至。” 两人坐在石桌旁,聊着天。 囚牛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方才仙君说是分了心神,才会一时手滑乱了琴音,不知囚牛可否帮得上忙?” 第135章 直奔神泉翻醋坛 - 千狐袅袅 - 猫颜 “其实……”雪染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是因为羞愧。” 囚牛微微蹙眉道:“仙君何出此言?” “昔日雪染曾听帝神抚琴,清心凝神,治愈万物。少帝临终之前将伏羲琴托付于我,可是时至今日,雪染都未能参透其中的道理,实在是无颜面对,羞愧难当。”说到此处,雪染不禁叹了一口气。 囚牛方才还有些疑惑,为何好端端的雪染会弹起《无量净土》,原来,她是想研究琴愈术,效仿昔日帝神救死扶伤。 囚牛眸光流转,轻声道:“不知仙君可信的过小神?” 雪染歪着头不解的问道:“殿下何意?” 囚牛目光如炬,直言道:“关于琴愈术,小神也略知一二,可倾囊相授,仙君天资聪慧,他日定能开拓创新,登峰造极。” 雪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收我为徒?” 听闻此言,囚牛突然笑出声来:“囚牛哪有做人师父的本事,只是十分欣赏仙君的琴艺,想与仙君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雪染何德何能啊……”雪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了一句。 囚牛却转言道:“天界之中难遇知己,遇见汐沅仙君是囚牛的幸事,若是能与仙君一同钻研琴艺,共同增进琴术,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雪染转了转眼睛,不禁暗忖,囚牛在琴技上造诣颇深,有了他的帮助,便不愁研究不出她想要的曲子,便笑嘻嘻的回道:“殿下唤我雪染便好。” 囚牛点点头,回道:“那私底下雪染也要唤我囚牛。” “好。”雪染直截了当的回了一个字,与囚牛默契的相视而笑。 栖垣宫。 方才从扶云殿退出来的醉兰,见到手里端着东西匆匆而过的醉玉,连忙叫住她,说道:“醉玉,你再取件披风带给主子吧!主子在人界待惯了,怕是会冷。” 醉兰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点也不比韶音差,雪染在栖垣宫住了几日,她便对雪染的脾性和喜好都了如指掌了。 墨珏闭关时,韶音犯了他的大忌,故而,在墨珏修养的这段时间,一直都由醉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 醉兰贴身照顾墨珏,便难以顾全雪染,就只能多提醒醉竹和醉玉细心一些,毕竟这位汐沅仙君可是将军的心头肉。 听闻醉兰的声音,醉玉随即止步,而后,坏笑着向她走了过来,得意的说道:“主子说了不要披风,特地嘱咐我回来取壶桃花醉就好了,毕竟酒能润喉,也能暖身。” 虽然醉玉如此说,醉兰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那你也要小心服侍,切莫要让主子贪杯伤身。” “姐姐放心,醉玉知道。”醉玉一脸机灵的笑,而后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小步凑近醉兰的身边,一脸好奇的轻声问了句:“姐姐,你说,那些仙婢们说的能不能成真?” 醉兰近日忙于照料墨珏,并未出宫,完全不知道醉玉口中的那些仙婢说了什么新鲜事,故而,一脸疑问的反问道:“哪些仙婢?说了什么?” 醉玉的眼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芒,将这几日听来的八卦全都说了出来:“这些时日,主子皆与大殿下在泉边奏乐,两人谈笑风生,好不自在。今日,他们又要一同饮酒,轩宁宫的仙婢都说,主子许是会嫁过去,当大王妃呢!” “慎言!”醉兰听闻此言,立即制止醉玉继续说下去。 听醉兰的语气如此厉声,又见她蹙眉怒视着自己,醉玉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回道:“姐姐为何生这么大的气,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宫中的仙婢传的。醉玉已经训斥过他们了,只是将军若是听说了这件事……” 醉玉口中不停的解释着,目光却随着“吱悠”一声的木门响声移到了醉兰的身后。 扶云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了,墨珏一袭黑衣,面色煞白的站在门前,一双鹰目透着点点寒光正紧紧的盯着她们。 醉玉的心里咯噔一下,默念不好,不知她方才的话被将军听去了多少,仙婢之间私下议论上神可是大罪。 瞧着墨珏的脸色,恐怕下一秒就要兴师问罪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醉玉低下头不敢看墨珏的眼睛,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将军……醉玉还有急差未办,先退下了!” “站住!”醉玉还来不及完全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墨珏不容抗拒的命令。 醉玉就这样侧着身子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醉兰见此,连忙上前扶住墨珏的手臂,替醉玉解围道:“将军,外面风大,醉兰先扶您进屋去。醉玉确实有事要办,有什么事,您吩咐醉兰去办也是一样的。” 墨珏的身体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想要进房的意思。 他的目光移向醉玉手中端着的桃花醉,微微蹙了蹙眉,冷声道:“急差?急着去给准王妃送酒吗?” 墨珏的语气并不严厉,却隐隐的透漏着焦躁不安的意味。 醉玉一时间也思量不出该如何回复,才不会惹墨珏生怒,只是支支吾吾的说着一个字:“我……” “将军……”醉兰见墨珏的脸色愈加苍白,忍不住上前继续劝诫他回房休息,可是她仅仅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墨珏出言打断了。 “你别说话!”墨珏皱着眉,微微侧头叮嘱了醉兰一句,声音不大,却略显急色,而后,他盯着醉玉说道:“你将方才与醉兰说的话,再同本神讲一遍!” 醉玉咬了咬唇,她知道墨珏执拗的性格,墨珏不允许她糊弄过去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的。 醉玉垂着眉眼,跪下身去,一脸悔恨的说道:“将军,醉玉知错了。” “你莫跪,本神叫你再说一遍你方才说的话!”墨珏的口气有些不耐烦,醉玉好像有些明白了,墨珏似乎并不是想要处罚她,而是只是想知道她方才说的那些八卦。 虽然墨珏一向无心八卦杂谈,但是他十分看重雪染,对她是与旁人不同的。许是雪染一路同他从人界到天界,墨珏便格外注重她的安慰名声吧! 方才在醉兰面前,醉玉在玩闹之间已经说错了话,此刻,她定要为雪染与囚牛解释一番了,否则,事情闹大了,她也不知道要该如何收场。 醉玉缓缓的站起身,回道:“将军,都是仙婢们在嚼舌根,主子与大殿下只是一同探讨琴艺罢了,并未作出任何逾矩之事。” 醉玉的话并没有让墨珏舒展开眉头,反而,他眸子的颜色更深了。 墨珏沉声道:“所以,他们两个终日在一起弹琴,是真的?” 醉玉完全没想到墨珏的侧重点竟然在这里,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件事的确是真的,可是她若如实说了,墨珏便不气了吗?恐怕会更加生气吧!但是,墨珏是她的主子,她又不能对墨珏说谎。 见醉玉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墨珏瞬间猜出了答案。 他鼻子里轻轻一哼,小声地说了一句:“终日与大皇子饮酒奏乐,她这是雅兴好,还是在筹谋轩宁宫仙婢所议论之事呢!” 墨珏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愤怒,可听这口气,醉兰明白他心中是不满的,便连忙打圆场道:“将军您知道的,主子向来畏寒,这酒是拿来暖身的。” “还偏偏是桃花醉!”墨珏瞥了一眼醉玉手中的酒瓶,又迅速将目光移向别处,似乎是在回醉兰的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醉兰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墨珏,突然明白了墨珏并未责怪醉玉多嘴,而是在意这壶酒。虽然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墨珏的反应确实像是吃醋了,吃了雪染与囚牛共饮桃花醉的醋。 想到这里,醉兰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堂堂镇魔大将军竟然怕一只小狐仙与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交好。 醉兰边给醉玉使眼色,边说道:“这酒是上次击退魔军时陛下赐的,想必,是醉玉自作主张,拿来给主子尝鲜的。” 醉玉立刻明白了醉兰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是,主子没点名要这酒,是醉玉想着桃花醉是陛下新赐的好东西,才想拿去给主子尝尝,主子还不知道醉玉拿的是什么酒呢!” 醉兰见墨珏的脸色有所缓和,继续说道:“主子奉命守泉,大殿下莅临,她哪有驱赶的道理?况且,大殿下并非是轻薄之人,将军放心,主子不会吃亏的。” “是啊,这整个天界都是囚牛他们家的,囚牛想去哪儿,谁能拦得住?”墨珏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阴郁,随后转言道:“纵使她拦不住,也没见她知会本神一声!这酒本神去送,本神与她共同看守神魔之门,哪有让囚牛只和一个人交朋友的道理!” 说着,墨珏便大步走到醉玉的面前。 “将军……”醉玉双手紧紧的抓着托盘,心里七上八下的,心里颇感懊恼,暗骂着自己,雪染交给她的差事,竟然让她办成这样。 第136章 惊闻欲添新王妃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伸出手,挑着眉沉声道:“把酒给我!” 醉玉没有办法,只能将托盘交出。 醉玉望着墨珏大步离开的背影,连忙跑到醉兰身边,心惊胆战的问道:“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醉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醉玉的额头,无奈的回道:“你呀,在栖垣宫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还不知道咱们将军的耳朵尖,竟然在他门口说起来没完。若是将军与大殿下起了冲突,陛下首先就得惩治了你这个多嘴的!” 醉玉被醉兰点的向后退了一步,一脸颓败,说不出来一个字。 醉兰无奈的摇摇头,望着墨珏的背影,不禁暗暗琢磨,似乎将军遇见雪染的事,便失去了数万年来固有的冷静。 也不知,这对墨珏来说,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神魔之泉。 雪染的唇边漾着淡淡的笑容,她闭着眼睛,认真聆听囚牛弹奏的一曲《霓裳水云》,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袅袅消散,才恋恋不舍的睁开了双眸。 她的眼中满是崇敬与赞叹,扬着嘴角说道:“一早便听许多人讲过,天界大殿下的琴艺超群,想不到竟是如此出神入化。昔日帝神在时,总是感叹七魂上神是他唯一的知己,却不会弹琴,若是帝神能够早些与你相识,定然十分欢喜。” “哪里,我也只是苦心钻研,全凭自己的理解与喜好弹奏罢了。”已经许久没有人当着囚牛的面夸奖他了,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囚牛轻轻抚摸着琴弦,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继续道:“在东海时,我房门都鲜少出,自然没有机会结识帝神。如今,我在天界倒是能走动走动,却再也无缘拜谒帝神了。” 雪染微微一皱眉,囚牛应该也和帝神一样,十分遗憾自己没有知己吧! 再怎么说,帝神身侧常伴着七魂,多少还比囚牛幸运些。 可是想到这里,雪染又不解的问道:“帝神一直居住在人界,鲜少与神仙来往,自然是难遇知己。可是你不一样,天界出将入相,藏龙卧虎,你还怕找不到知音吗?” 囚牛缓缓的垂下眉眼,沉重的眼帘却遮不住眸子里浓郁的哀伤。 他苦笑道:“你也知道,当年父帝铲除暴神,一战成名,故而,他重武将,信谋士,最看不上的就是乐师舞姬。虽然他鲜少见我,可是每次见到我,都要斥责我爱琢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在父帝面前,可以有野心,可以步步为谋,甚至不择手段,但是绝不能平庸,那些仙官神将还哪敢喜爱歌舞奏乐呢?” 原来如此,纵使囚牛的琴艺登峰造极又如何?这天界是后祈的天界,后祈厌恶的东西,谁又敢轻易去触碰呢? 一直以来,囚牛都在后祈的阴影下谨小慎微的生活着,钻研琴术已经是他违逆后祈最大的一件事情,他哪里还能大张旗鼓的去结交知己呢! 雪染心中有很多道理想与囚牛说明,她想告诉他,术业专攻,不分贵贱;还想告诉他,迟早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成为他的知己。可是此刻,当雪染看见囚牛满目的愁云后,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只想安慰他。 因为雪染知道,那些道理囚牛都懂得,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雪染望着着囚牛,眼神中满是坚定的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修琴术能御敌,能医伤,一点也不比那些只会趋炎附势的仙官神将差。陛下看不到你的优点,是陛下的损失。” 囚牛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想要捂住雪染的嘴巴,却发现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连忙慌张的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最后,他皱着眉,制止雪染道:“雪染,此言不可讲!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你定要招致大祸了!” 雪染先是一愣,而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回道:“看你紧张的,这里又没有别人,难道,你还会去和陛下去告我的状不成?” 囚牛还在因自己方才不恰当的行为举止感到尴尬,不过,他还是坚定的回了雪染一句:“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 “我知道你不会。”雪染的笑意不减,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星星:“囚牛,你相信我,他日,你必会因绝佳的琴术而名噪天下。” 囚牛终于放下了戒备的神态,微微勾起嘴角,淡笑着摇了摇头。 雪染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挑眉道:“你不信我?” 囚牛的脸上依旧是谦和的笑容,淡淡的回了句:“我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我自己。” 雪染无奈的看着他,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过自谦,不肯放开自己。” “大殿下放不开自己,是不是因为差了一壶桃花醉啊?”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男声,这声音中似乎隐隐蕴藏着几分挑衅与不满。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墨珏提着一壶桃花醉,正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款步走来。 囚牛连忙起身,待墨珏走近后,恭敬的行礼道了一声:“囚牛见过镇魔大将军。” 墨珏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并未与他多说一句。 “你不在房里好好养伤,跑到这儿来做什么?”雪染微微皱眉,似乎对墨珏这样的做法有些埋怨。 “来给你和大殿下送酒啊!”说着,他反手将酒瓶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墨珏神情如常的望着雪染,古潭般的黑眸中似乎有股暗流静静的涌动。 以墨珏的性格,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他突然前来,让雪染有些不自觉的紧张之感。 雪染向墨珏的身后望了望,问了句:“醉玉呢?怎么是你来送酒?” “听闻你交了新朋友,我也想来凑个热闹。”墨珏说着,便绕到雪染的身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坐在石凳上。而后,衣袖一挥,石桌上赫然出现了三只酒杯。 墨珏并未看向囚牛,而是自顾自的坐下来,然后伸手指了一下对面的石凳,平淡的说了句:“大殿下,请坐。” 囚牛与雪染面面相觑,有些尴尬,许是墨珏身上的清冷让他觉得有些敌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珏拿起酒壶,斟酒时瞥了囚牛一眼,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不自觉的勾了一下嘴角,挑眉道:“别客气,坐啊!” 墨珏一副主人的强势姿态,让囚牛更为局促不安,直到雪染朝着他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的坐了下来。 本来祥和闲适的气氛,似乎随着墨珏的出现冷冻到了冰点,就连雪染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轻声探寻着墨珏此行的目的:“你来做什么?” 墨珏止住了斟酒的动作,轻轻放下酒壶,盯着雪染的眼睛,挑眉道:“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墨珏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也很平和,刚好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清,却没有给雪染正面的回应。 “打扰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雪染一时间也看不清他的情绪,说墨珏是在生气吧,可他对待囚牛也算是彬彬有礼;说墨珏是真心招待囚牛吧,可他对囚牛的言语却又冷淡的很。 囚牛打量着墨珏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故而主动接过话来,为雪染解围道:“没有,没有打扰,大将军前些日子受了伤,雪染如此问,定是担心大将军的身体。” 听闻此言,墨珏先是一垂眸,很快便将目光移向了囚牛。 他的眼神颇为冷漠,勾起嘴角回道:“大殿下与雪染相识寥寥数日,便通晓了她的心思,也不知是她简单好骗,还是大殿下深知女人心呢?” 面对着墨珏突然间阴阳怪气的质问,囚牛一愣,在石桌下垂着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安,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批评和指责。 “墨珏,你怎么说话的?”雪染伸出手拽了一下墨珏的衣袖,皱着眉提醒了一句。 “你紧张什么,我同大殿下开玩笑呢!”墨珏并未看雪染,只是轻松的回了她一句,见囚牛如此神色,他的笑意更浓,端起酒杯,盯着囚牛说道:“本将敬大殿下一杯,本将不在神魔之门当值的这段日子,还要感谢大殿下照顾雪染。” “大将军客气了。”囚牛慌慌张张的拿起酒杯,可是,他还未来得及与墨珏碰杯,墨珏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囚牛也只好随他喝下了杯中酒。 而后,墨珏再次将两杯酒斟满,说道:“本将再敬大殿下一杯,欢迎大殿下来我神魔之门视察。” “大将军误会了,囚牛不是来视察……”囚牛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墨珏便再次将杯中的酒饮尽了,囚牛见此,也只能连同桃花醉将未说完的话语一并吞下。 墨珏第三次为自己倒酒的时候,雪染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皱眉道:“你们喝这么快,会醉的。” “这杯一定要敬!”墨珏看了一眼雪染,手中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倒酒举杯的动作也一气呵成,他大声道:“这杯,要恭喜轩宁宫新添王妃!” 第137章 精修初成琴愈术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这句话让雪染一愣,一方面,她震惊于墨珏的做法,墨珏向来不关心他人俗事,现在却向囚牛道喜。一方面,她又为囚牛感到欣喜,他若是有了家室,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独了吧。 然而,事情并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般。 说完这句话,墨珏没有饮下杯中酒,而是就这么伸着手盯着囚牛,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反应。 囚牛先是一愣,随后垂眼想了想,最后,抬眼瑟瑟的望着墨珏,回道:“大将军是不是弄错了,父帝还不曾为囚牛赐婚。” 墨珏微微一挑眉道:“不是陛下的旨意,是殿下宫中的仙婢透露的。” 墨珏故作玩笑的语气,让囚牛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抓着酒杯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收紧,急声问道:“我宫中的人说的?我并未说过想要娶妻啊……她们可说我要娶谁了?” 墨珏放下酒杯,垂下眼眸,右手食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动着桌面。 他勾起嘴角笑出声来:“大殿下想讨我栖垣宫的人,是喜事,与本将直说便好,何必瞒着呢?” 雪染震惊的看了看墨珏,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从未听说,反倒是让墨珏这个不问世事的神仙说了出来。 墨珏这样的举动,让囚牛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步一步的推倒了悬崖边上,他想回身,却无能为力,只能拼命的解释道:“囚牛当真没有隐瞒大将军,的确是并无此事,囚牛素来深居简出,并未与大将军宫中的人有过多交往,又怎么会……” 墨珏似乎早就知道囚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接过话道:“大殿下怎么会没有与本将宫中之人交往呢,眼前这不就有一个!” 说着,墨珏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雪染。 “你是说,我?”雪染伸出手指向自己,眼中满是困惑。 囚牛心中一顿,直到这时候,他终于明白,墨珏今日来是向他兴师问罪的。 他连忙解释道:“大将军一定是误会了,囚牛与雪染只是探讨琴术,并为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原本雪染还兴致勃勃的等着听八卦,却不成想,这八卦的源头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眉头一皱,瞪着墨珏小声提醒道:“大殿下没有那个意思,你别乱说!” 墨珏叩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他斜视着雪染,回道:“你俩果然是知己,仅是相识几日,便能够心意相通了。看来,不仅是大殿下知晓你的心思,你也明白大殿下的心意!” “我们只是朋友!”雪染愤愤的回了一句,她这一解释便被动了。本来就是墨珏多嘴,现在反倒是她理亏了一般。 见雪染为自己开脱,而墨珏并无让步之意,囚牛只得亲自解释道:“小神与雪染乃是君子之交,并无他意,却未料到竟有仙婢多嘴,故意捏造谣言,损害雪染清誉。大将军放心,囚牛回宫之后便立刻彻查此事,定会将那个散布谣言的人找出来,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墨珏挑了一下眉,轻轻甩了下衣袖,一脸淡然的回道:“果真如此,那倒是可惜了!看来,雪染并未得殿下青睐,无缘攀附王族了。” 墨珏这人向来说话不好听,好在他对囚牛也不算是剑拔弩张,话语间还有缓和的余地,雪染也只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墨珏的自谦在囚牛看来就是在阴阳怪气的在责怪他,他的心中更是惶恐,急言道:“囚牛与雪染确实诚心交友,并无男女之情,囚牛相信雪染亦是。大将军切勿开此玩笑,让雪染处于尴尬为难之地。” 墨珏笑了一声,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大殿下倒是还真的往心里去了,三番两次的与本将解释,倒是显得本将咄咄逼人了。既然是误会,澄清便是了,只是……” 话到此处,他突然放慢了语速,侧头看着神魔之泉边匆匆过的一行仙婢,说道:“想来有些仙婢活做的不多,话倒是不少,这谣言传的过真、过快,连本将都信了,不知待会儿,她们又会传出些什么呢!” 囚牛立刻明白了墨珏的意思,墨珏是在警示他,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顶点,囚牛继续留在这里,哪怕只是一刻,墨珏也十分厌烦。 “大将军慢用,囚牛这就回宫处理这件事,先告辞了。”囚牛慌张起身,面对着二人行了个礼,又对雪染说道:“雪染,我就先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也不迟啊!”雪染知道囚牛是迫于墨珏的威势,才会着急离开,便随他起身,开口挽留,希望能给囚牛一个台阶下。 墨珏缓缓起身,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大殿下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让墨珏十分佩服,大殿下慢走!” 囚牛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一句,便离开了。 望着囚牛单薄的背影,雪染瞪着墨珏说道:“有你这么赶人的吗?” 墨珏微微挑眉,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递到唇边说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赶人了,是他自己要走的。” 雪染伸手按下他的酒杯,皱着眉回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大伤未愈便巴巴的跑过来送酒,还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就是为了让囚牛难堪吗?你之前与他有过节?” “没有。”墨珏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雪染的脸色更为难看,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何如此?你没看见他方才有多坐立不安吗?” 墨珏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又侧头望着雪染,道:“你倒是挺会察他的言,观他的色,怎么不见你看我的眼色。” 雪染收回手,直接坐在了石桌上。 她面对着墨珏,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囚牛向来不受天族的待见,他当年在东海是怎么长大的你也知道。你说一句话,就够他难受一阵子的了,你方才还说了那么多。” 墨珏的眸光渐渐暗下来,食指不停的在杯口打转,反问道:“所以呢?” 雪染转了转眼睛,勾起嘴角附身靠近墨珏的脸,盯着他的双眸说了句:“所以,你下次再怎么吃醋,也不能对他这么说话了。” 墨珏万万没想到,雪染竟然回了他这样的话。 墨珏本来因为囚牛生出的那些醋意与恼怒,一瞬间竟荡无存了。 他放下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起身,双眸紧紧盯着雪染,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整个身体向她压迫而来,问道:“你这狐狸,懂不懂得什么叫矜持啊?” 墨珏呼出的清凉气息轻轻打在雪染的脸上,让雪染脸上一红。 她伸出食指点在墨珏的胸口,而后,微微用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挑眉道:“你若是没有吃醋,跑过来做什么?” “这里本就是我的管辖之地,你让他来,却不让我来?”墨珏一脸得意,仿佛在等着雪染落入自己的圈套中一般。 可是雪染偏偏就不如他的意,她的眼中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回道:“对啊,他来的时候,我不想你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赫然落在墨珏的胸口,沉重的让他感觉有些闷痛。 墨珏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缓缓起身,背身过去,不再看雪染了。 “生气了?”雪染偷偷一笑,从石桌上跳下来,一蹦一跳的出现在墨珏的面前。 墨珏不语,只是将双手盘于胸前,身体转向了另一侧。 墨珏不看雪染,雪染也不在意,她继续奔奔跳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又问了一次:“真生气了?” 在墨珏准备再次挪动一个方向,逃避雪染的视线时,雪染却突然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手臂,笑道:“好啦,我逗你的,囚牛是来帮我给你准备惊喜的。可是现在你来了,这惊喜我便送不成了。” “胡扯。”墨珏虽然嘴上并不认同,脸上神色凝重的脸却有所缓和,目光也缓缓转移到了雪染的脸上,双手自然的垂了下来,似乎在揣摩着她的话中有几分真。 雪染收回双手,围绕着石桌慢慢的转起圈来,口中也没停:“我才没有胡扯,你知道我这段时日一直在研究医术与琴术。你是听过帝神与伏羲弹琴的,他们弹得曲子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而我却未能参透半分。前些时日,我偶然结识了囚牛,想不到,他在琴术上有颇深的造诣,还毫不吝惜的将《弥音普度》教给了我。有了他的帮助,我兴许能研究出更高阶的琴愈术。你身为镇魔大将军,久经沙场,难免受伤,如果我能在此方面有更深的造诣,也能在你受伤时,为你减轻些痛苦。” 话说完了,雪染也再次转到了墨珏的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墨珏听完她的话,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丝暖意。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雪染的额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说了一句:“还算你有点良心!” 第138章 共打江山不同享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伸出手揉了揉额头,嘟着嘴说道:“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墨珏突然拉起雪染的手,吐出一个字:“走。” 雪染一愣,边拽住墨珏的手臂,止住他的脚步,边问道:“去哪儿?” 墨珏倒是一脸坦然,挑着眉回道:“检查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雪染无奈的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天帝允了你的假,可我还在当值呢!” 墨珏松开她的手,却没有放弃的意思:“那就在这里。” “这里?”雪染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不可置信的问道。 “嗯。”墨珏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 雪染无奈,在此处弹琴倒是不为过,只是,她没想到墨珏竟然如此心急。 罢了,反正瞧着墨珏的气色也不错,方才风也吹了,酒也喝了,催他回宫也不差眼下的这一时半刻了。 两人重新回到石桌旁,雪染唤出伏羲琴,青葱的十指轻轻着抚弄琴弦,霎时间,清脆悠扬的琴音便在她的指尖缓缓流淌。 墨珏缓缓闭上眼睛,暗暗催动体内的灵力,不急不缓的调节着气息,周身开始隐约闪烁出淡淡的金光。 一曲毕,雪染小心的问了句:“如何?” 墨珏缓缓睁开眼睛,轻笑道:“甚好。” 这小狐狸还真有点本事,短短几日便参透了琴愈术的道理。 墨珏自误食渡厄花后,又强行催动灵力御敌,不可避免的伤了元气。纵然他体魄强健又配合灵药,向天帝告假修养了数日,调节气息时却依旧感觉体内有几处气穴闭塞虚亏。 方才在听雪染奏乐时,墨珏竟能流畅的调动体内的气息了,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一些。 夸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就被雪染抢了先。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墨珏问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向囚牛道歉?” 墨珏顿了顿,随意的回了句:“等他处理好了那些谣言,我会派人请他到栖垣宫喝酒。” “这就完了?”墨珏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似乎并不能让雪染感到满意。不过她想也知道,墨珏这种人哪会向别人轻易道歉呢! “你去打听打听,我可请谁来过栖垣宫作客。囚牛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我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墨珏这句话说的极其平淡,言语中却稍稍透露着对雪染的不知足的些许不满。 雪染点点头,挑眉道:“就算他不得宠,也是天界名正言顺的大殿下,镇魔大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墨珏当然知道雪染这是在故意挖苦他呢!他也不恼,只是实事求是的回了句:“他父帝都要给我三分薄面,他又岂敢与我过不去?” 雪染的口中不禁发出啧啧的响声:“听听你说这话,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哪有半点作神仙的样子?我看这数万年来,也只有雷公才能压制你的嚣张,果然只有魔能镇魔啊!” 雪染是见过墨珏向雷公跪拜的,不过,那也是因为当时墨珏急着救她与华胥族人。除此之外,她确实从未见过墨珏向其他人行过大礼,反倒是许多仙神毕恭毕敬的向墨珏行大礼。 墨珏也不介意,只是打趣道:“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入了魔,也定要将你招来身边,你也别想安心做神仙了!” 雪染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满不在意的回道:“以你的性子,就算真有一日入了魔,也定是一副事不关己,生人勿近的姿态,那魔界就会如一潭死水般,再不会兴风作浪了。若是那样,同你入魔又能如何?” 雪染十分了解墨珏,如若没有报恩一说,他绝不会为任何人所用。 墨珏向来随性,定不会被权利低位所累。所以,无论是做妖魔还是做神仙,他只求个问心无愧,怡然自得。 墨珏微微一挑眉道:“你这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 “听不出来吗?”雪染边笑边凑近他,故意揶揄道:“我说你当神仙,没有神仙的样子,做魔头自然也没有魔头样子。” 墨珏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道:“那你告诉我,做魔头应该是什么样子?” 雪染微微仰起头,边回忆,边说道:“就像溟渊,苍玠,蚩尤那样啊!暴戾恣睢,倒行逆施,无恶不作。或者崇焕,焱城那样,助纣为虐,唯恐天下不乱。” 墨珏眼中的笑意渐浓,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雪染,道:“看来,你还挺了解魔族啊,怎么,参的这么深,难道是曾经想过入魔?” 雪染不服气的怼了回去:“就算我要入魔,也一定是你引的!” 墨珏眯起眼睛,勾着嘴角回道:“我入魔,你便入魔,看不出,我对你还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雪染瞪大了眼睛,皱着眉,一副嫌弃的样子回道:“你哪里听出我是这个意思了?” 墨珏一脸得意道:“这不都写在你心里呢么!” “堂堂镇魔大将军真是无所不能啊,连我心里的话你都看得到!”雪染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回了句。 墨珏贴近她的脸,嘴角带着一丝坏笑,回道:“怎么看不到,我不也在你心里呢么!” 一句话引得雪染满脸通红,她大声叫了一句:“你真的是墨珏吗?现在就入魔了吧你!”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转眼间,已过千年。 墨珏与雪染就这样在天界终日守护着神魔之门,维护着天界的安宁与人族的安生。 后祈将睚眦派到了墨珏身边,并将他提升为二品督军,美其名曰是让睚眦保护墨珏,在大战时助他一臂之力,而实际上,墨珏在征战时却要保睚眦的周全。 其实,后祈将睚眦放在墨珏身边还有另一层的意思。 墨珏是闻名天下的常胜将军,头脑简单,只知道争强斗狠的睚眦在他麾下作战,必然能迅速建立军功,扩大名声。且睚眦身为督军之职,有统兵监查之责,掌全军军务,虽是官阶低于墨珏一级,实权却与他不相上下。 军功和名誉是墨珏的,但终归也是睚眦的,是天界的,更是后祈的。 后祈到底是藏了私心,他不愿将军权一直放在墨珏的手中,更不愿分给他人,他只能一步一步削弱墨珏的权势。 因为,后祈只想牢牢地掌控着他的天下。 儿子就算是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后代。后祈在身归混沌之后,这天下终归也要交到他们兄弟几个手上,他决不能让王族以外的人,以功高盖主为由抢走他身下的宝座。 墨珏自然是知晓这些的,可是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抱怨什么,这并不是因为他在忍气吞声,只是因为他不在乎。 墨珏在乎的,唯有天下的稳定与雪染的平安。至于权利与威望,那些他一向不看重。 雪染也是明白这些的,所以,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为墨珏愤愤不平。 可是,后来她见墨珏依旧是那个让众魔闻风丧胆的天界神将,依旧是那个令众神万分敬仰的镇魔大将军,他的情绪也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便放心下来。就这样伴在他的身侧,给他出谋划策,为他弹琴疗伤。 有一次,墨珏在向天帝说明战况的时候,提及到些许妖魔狡猾的很,他们在受伤后并未恋战,而是迅速回到老巢修生养息,不久便又卷土重来。而魔界易守难攻,骤然前往也只不过是白白损兵折将罢了。 魔族的人前赴后继的涌上天界十分消耗天族的兵力,众神便提出建议,请天帝赐予墨珏昊天塔,以助他收服这些妖魔,让他们再无作乱的机会。 天帝考虑再三之后,竟以墨珏要为多事烦忧为由,将昊天塔暂交于睚眦保管,并命令睚眦在墨珏出战时,必呈上昊天塔,由墨珏亲手镇压那些妖魔。 此番做法确实有些多此一举,可又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众神心里明白,天帝如此做,不是单纯的想要维护睚眦。后祈也不是不信任墨珏,而是在提防他。 后祈想让墨珏帮他打江山,却并未想过要与他一同享江山。 雪染不禁感叹,也许在后祈看来,昊天塔镇压过无数妖魔,是件不可多得的神器。 但是在她看来,昊天塔中住着的是七魂的灵,高比的魂,琬琰的魄。他们为了天下苍生,无私的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却从未想过做天下的主人。 而如今,藏着他们鲜血的昊天塔却被后祈紧紧的握在手里,只为了巩固他的权利,守住他的天地。这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悲哀。 墨珏知道雪染有心结,便劝慰她道:“既知如此,又何必多言,这天早就变了。只要后祈心中有定数,不伤及无辜,我就愿意替他守护这天下。” 与其说,雪染替墨珏感到不值,不如说,她是在心疼墨珏。 墨珏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迫成为了暴神雷公的手下,再到如今,成为了只图私利的天帝臣子。 墨珏从来都是隐忍,坚定,并且拼尽全力。墨珏自有意识以来,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也不曾真的逍遥自在过。 第139章 昊天塔突然异动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心中有天下,可这天下却从未善待过他。 平静的日子仿佛是晴朗天空下的海水,波光粼粼的金色浪花妖娆动人,再往底下,却是蠢蠢欲动的汹涌浪潮。 墨珏以为,未来的日子都会这样过去,直到有一日,昊天塔有了异动。 天色已黑,墨珏的房中燃着烛火。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书,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吵闹声,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参见二殿下。”碰巧出现在门口的韶音,与方才进门的睚眦撞了个正着,故而,不得不向他屈身行礼。 本来满脸慌张低头疾行的睚眦,在抬眼见韶音的一瞬间,突然愣住了。黑眸下隐隐泛起了汹涌的情绪。 他缓了缓神,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凶狠的脸上瞬间露出痴迷的笑容。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与喜悦,不自觉的赞叹道:“栖垣宫的仙婢竟然是这么美的,镇魔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睚眦自打到天界以来,还从未踏入过栖垣宫,而韶音虽然在天界已久,却也极少出宫与其他人打交道。故而,两人今日还是头一回见。 虽然韶音此前从未见过睚眦,可关于这位二殿下她却早有耳闻。 听说,睚眦平日里皆是一副浮而不实,好大喜功的作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如今,恐怕还要再添上贪恋美色这一笔了吧! 若不是今日与睚眦打了个照面,韶音是绝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的。她脸上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平淡疏离的神情。 韶音垂下眉眼,不愿多看睚眦一眼,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二殿下谬赞了,伺候将军才是韶音的福气。” 睚眦反复打量着韶音,随后粗糙的大手覆上了韶音素白的小手,轻轻拍打着。 他咧着嘴角,不住的感叹道:“韶音,好听,真好听!秀外慧中,秀色可餐,你待在小小的将军府可真是屈才了。不如随本殿下回麟趾宫,本殿下定会好好善待你,不让你再做现在这些粗活。” 听闻睚眦有纳她为妾的意思,韶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即推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更加冷漠了:“多谢二殿下抬爱,韶音只是栖垣宫的一个小小仙婢,哪里配入二殿下的麟趾宫。” 睚眦也不介意,将双手背到身后,缓缓挪动着步子,身体继续向韶音靠近。 然后低下头,打量着她的脸说道:“本殿下说你配,你就配,朝中百官送来的那些侍妾,皆比不上韶音仙子一根脚趾头。” 韶音的心里升起一股厌恶,她抬起头,直视着睚眦的眼睛回道:“二殿下不可如此称呼韶音,有失身份。” 其实让她厌恶的不是“仙子”二字,而是“侍妾”二字。就算是嫁给睚眦作王妃,韶音也不愿意,更何况是做个末品侍妾呢? 韶音的抗拒并未让睚眦退缩,他直起身,勾着嘴角说道:“你是在抱怨自己身份低微吗?本殿下可以……” “韶音没这个意思!”不等睚眦的话说完,韶音便打断了他。 韶音知道睚眦自负偏执,定是把她看作了他平日里见惯了的那种攀附权贵的女子。 睚眦接下来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可以给她位分,给她荣华,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些韶音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她更想在栖垣宫中伴墨珏左右,若是能够再贪心一点,她希望给她这些的人是墨珏。 睚眦确实会错了意,他笑道:“那你就是害羞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韶音真是懒得回他的话,只是烦躁的摇了摇头。 睚眦却再次上前一步拉住了韶音的手,想要继续软磨硬泡:“本殿下对韶音仙子一见钟情,不知……” “二殿下!”先是“吱悠”一声门响,随后,睚眦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墨珏的声音。 就在睚眦转头回望之际,韶音飞速的挣脱了他的钳制,快步走到了墨珏的身后。 睚眦看着慌张且恼怒的韶音,缓缓的收回了手,说道:“大将军来的正好,本殿下正有事求你呢!” 韶音立刻明白了睚眦想要做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扯住了墨珏的衣袖,小声的恳求着:“不要,将军不要!” 墨珏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韶音,联想方才所见,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轻轻甩开了韶音的手,对睚眦说道:“二殿下平日里从不踏足我栖垣宫,眼下天色已晚,二殿下又亲自前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吧?” 经墨珏一提醒,睚眦突然一拍脑门,“哎呀”一声,叹了口气道:“本殿下只顾着与韶音仙子说话,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 墨珏沉声对韶音说道:“没听见二殿下有事要与本神商议吗?还不快去备些茶点!” “是!”韶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忐忑的心终于得到些许安慰,连忙应了声就离开了。 “哎!别跑啊!本殿下方才的话还没说完……”等睚眦反应过来时,也只能对着韶音的背影大喊大叫了。 “二殿下,正事要紧,其余的事不如改日在议,请!”墨珏伸手指向屋内,完全不给睚眦继续纠缠的机会。 睚眦突然兴致全无,边走边回了墨珏一句:“大将军可真是不解风情!” 墨珏并未答话,随着睚眦一同进了屋内。 韶音是栖垣宫的管事,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除非墨珏愿意,否则,哪是他睚眦说要便能要去的。 扶云殿。 墨珏望着桌上的昊天塔,瞳孔不禁为之颤动。 他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轻声道:“怎么会这样?” 睚眦有些坐立不安,在地上来回的踱步,一脸无奈的回道:“本殿下也不清楚啊!方才,绮梦阁的门突然颤动不止,咯咯作响。宫里的人不敢靠近,连忙来向本殿下禀报。本殿下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巨响,大将军猜怎么着?” 墨珏望着睚眦,却没有接他的话。 睚眦停顿了一下,然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继续说道:“想来大将军也是猜不到,本殿下告诉你!昊天塔是本殿下得到的第一件神器,平时都是将它摆在台上供着它的,谁知道本殿下进门时,它竟然就立在门口,烈焰之下通体红光,妖异的很!” “烈焰?”墨珏继续打量着散发着血色红光的昊天塔,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睚眦停住脚步,信誓旦旦的说道:“本殿下进去的时候,他确实是燃烧着的,随本殿下进去的好些仙侍都看见了,只不过,片刻之后它就自己灭了。” “有人动过它吗?”墨珏抬眼问了句。 睚眦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不耐,梗着脖子道:“你也知道本殿下的脾气,谁敢动它,不就是死路一条?” “这红光持续多久了?”墨珏的心中渐渐升起不安,如今发生的一切肯定不是没有缘故的。 睚眦回忆了一下,有些没底气的回道:“自从本殿下发现异动之后它就一直这样,之前这红光是愈加强盛还是突然乍现,本殿下也没注意啊!” 最近天界风平浪静,已经许久未与魔族开战,昊天塔如此异常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这事还是要让后祈先知道,他再接手比较好。 墨珏直起身子问了句:“二殿下禀报陛下了吗?” 睚眦挠挠头,似乎有些为难的回道:“去了,可是父帝此时并不在凌霄宫,这事也耽误不得。本殿下想着,兴许也只有大将军能有办法,所以就直接来找你了。” 墨珏皱了下眉,疑惑的问道:“眼下已经快到亥时了,陛下不在宫中?” 睚眦既焦急又无奈道:“御殿大将军说父帝去西海了,等父帝回来,本殿下会禀告他的,大将军你就先想想办法吧!” 想到后祈将昊天塔交给他,眼下出了事,后祈却不在,睚眦便忍不住抱怨道:“都怪父帝,本来本殿下就不想保管这破塔,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些仙官又要参我一本……” 西海?后祈竟然又去了西海,他还真是不忘旧情啊! 睚眦还继续说着什么,墨珏却没有心思听了。他的思绪完全被后祈去西海这件事牵走了。 如果墨珏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偶然知道后祈去了西海,还是雷公出逃时。 那时,西海宫主赤鲮已然与后祈决裂,还放话说,今后与天界势不两立。 当年后祈与赤鲮的一段情已经搅的天翻地覆,如今天下已定,后祈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能不惜厚着颜面再次偷偷潜入西海。 不管后祈是觊觎西海的神器也好,还是惦念赤鲮的美色也好,他都不该再踏入烛龙殿一步的。因为,无论他是东海的太子也好,天界的天帝也罢,这一举动,都无疑是会给更多人带来麻烦。就算此刻不会有麻烦,也必然会种下隐患。 睚眦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墨珏瞪着他,说了句:“二殿下,慎言!” 第140章 主仆之情无他意 - 千狐袅袅 - 猫颜 睚眦一屁股坐在了墨珏对面,一脸急躁的说了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将军,你就帮本殿下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会不会出事吧!” 墨珏没有说话,目光重新移向了昊天塔,他将灵力汇聚于掌心,随即伸手推向了塔身。 只见,昊天塔缓缓升至半空中,开始慢慢旋转了起来,随着妖异的红光逐强逐弱的闪烁,墨珏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你看出来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墨珏半天不说话,睚眦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墨珏沉下双眸,收回了手掌,昊天塔也缓缓落在了桌面上。 墨珏的目光并未离开塔身,只回了睚眦一句:“恐是有妖魔未被昊天塔的灵力消化,在与昊天塔的禁制作抗争,且颇有成效。” 睚眦满目震惊的回道:“不会吧,这昊天塔不是能降妖除魔吗?还有什么魔物是它消化不了的?” 随即,他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道:“那只有……火麒麟!” 盘古大神虽是收服了火麒麟,可火麒麟却从未被昊天塔炼化,只是困在其中出不来罢了。火麒麟的法术全属火系,且至阳至烈,除它之外,睚眦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墨珏的神色愈加紧张起来,沉声道:“火麒麟灵智未开,且藏于塔内数万年,从未出现如此异动,估摸着是别的东西。” “竟有其他魔物在对抗昊天塔的压制?我们收服了那么多魔物,都是些无名小卒,并不见哪个有这种本事啊?” 墨珏摇了摇头,回了句:“不是。” 听墨珏这样讲,睚眦更是脑袋发懵,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是什么东西作怪,急声道:“不是他们,也不是火麒麟,那到底是什么妖魔修炼出了这等本事?” “恐怕是蚩尤。”墨珏的语气十分肯定,这并不是他的猜测,而是已经确认了的事情。 睚眦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的结巴起来:“蚩尤?他……他他他还没死?他这是要出来了吗?” 睚眦虽是未曾与蚩尤交过手,可是,蚩尤的威名他是听说过的。 以一敌万的暴神绝对不是吹嘘出来的。他被困在塔内数年,竟然还能修炼至此,若是让他逃出来,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墨珏的心情也愈发沉重,却依旧镇静的回道:“本将先施法压制,待陛下回来之时,我们再共同商议决策吧!” 听闻此言,睚眦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那大将军快动手吧,快!” 良久,昊天塔的红光渐渐消失了,墨珏才缓缓的收回了手,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聚集了一片细小的汗珠,气息也稍显紊乱。 蚩尤的力量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许多。这些年是他们忽略他了,蚩尤即便是被封印在塔中,寸步难行,可他的心却依旧不死。 墨珏也不知蚩尤在塔内修炼了什么样的魔功,灵力竟然能够蔓延到塔外。若是他们发现的再晚一些,不知会酿成什么样的祸事。 即便是此刻墨珏已经用灵力压制住了蚩尤的力量,却也不敢保证,今后还会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睚眦在一旁观看许久,早已忍不住打了瞌睡,等他迷蒙的睁开双眼时,昊天塔的红光已然褪去了。 墨珏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睚眦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他上前一步看了看昊天塔,问道:“这是好了吗?” 墨珏调节着体内的气息,回道:“本将已暂时压制住了它的魔气,二殿下可以放心的将它带回去了,不过,还要派人密切注意它的情况。” 睚眦本要伸手收回昊天塔,听闻此言,他手指一顿,不禁反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它还没好?” “塔内情况如何,尚未可知,早做防范还是没错的。”墨珏如实答道。 睚眦收回了手,回道:“要不,干脆放在你这里算了。” 墨珏顿了顿,站起身,将昊天塔放在睚眦手中,回道:“若是殿下不愿收着昊天塔,便向陛下陈述缘由,让陛下定夺吧!” 睚眦看了看塔,无奈的回道:“好吧,眼下怕是已过丑时,本殿下困乏的很,就先回去了。” 墨珏直起身回道:“殿下慢走。” 睚眦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不知大将军可否能够割爱,将韶音仙子送给本殿下?” 睚眦竟然还不忘此事,墨珏也不恼怒,只是有些厌烦了,便回道:“殿下有所不知,韶音与本将宫中的其他仙婢不一样。当年,她是自愿从雷公那里来我栖垣宫的,若是如今她自愿去殿下的麟趾宫,墨珏绝不拦着,可若是她不愿意,墨珏也不会强迫。” 听墨珏的话,还是有些舍不得韶音的,睚眦心里犯嘀咕,雷公都留不住韶音,她反倒是要跟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墨珏? 墨珏的话并没有击退睚眦讨要韶音的信心,反而激发了他更浓烈的兴趣。 不过,被人拒绝了,无论是用多委婉的话,睚眦也是不高兴的。他皱了皱眉回道:“这么说,你是舍不得送我了?” “墨珏说了,全凭韶音自己的心意。殿下若是一时兴起,天界之中比韶音娇美、乖顺的仙婢多的是,殿下不必只盯着她。殿下若是真心实意,那就请殿下自己让她看见你的真心,心甘情愿的随殿下去吧!”墨珏并不客气,完全不怕得罪睚眦。 “大将军既然如此说了,那本殿下也不废话了。本殿下就跟你打赌,韶音早晚都会进我麟趾宫!”睚眦也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他心中真的是如此想的。 墨珏才不屑与他打赌,在墨珏眼中,睚眦的这些举动无非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罢了。 韶音一直注视着睚眦离开,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方才,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墨珏便将她送给了这个草包二皇子。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墨珏竟会如此说。 原来在墨珏的眼中,她与栖垣宫的其他女子确实是不同的,这让韶音感到说不出的欣喜。 “听到你想听的了,就回去歇息吧。听主子的墙角可是大罪,下次再犯,本神决不轻饶。”韶音正入神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墨珏清冷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随即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墨珏发现了,便迅速调整好仪态,款步走到墨珏面前,跪下身去:“将军,韶音不是有意的,韶音实在是太害怕将军会将我送出去。可是,韶音没想到,将军如此顾念情谊,竟然不惜得罪二殿下也要留下韶音。韶音就知道,这些年的真心没有错付。为了将军,韶音做什么都愿意,可是,要韶音离开栖垣宫,韶音宁愿死。” 说起这些,韶音的言语间满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墨珏却未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韶音,漆黑的眸子宛若一波平静的古潭,缓缓开口道:“为了本神,你做什么都愿意?离开栖垣宫,你宁愿死?” “是,韶音所言句句真心!”韶音的语气坚定而激昂,一双水眸直直的望着墨珏,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诚意。 不料,墨珏只是淡漠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回道:“那若是有一日,本神让你离开栖垣宫,你是会照做呢,还是会选择去死?” 墨珏冷淡的态度不掺杂任何情绪,平静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这让韶音的心中渐渐发凉。 在听清墨珏的问题之后,韶音更加矛盾,她从没想过有一日,墨珏会赶她离开栖垣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支支吾吾的回应着:“将军……我……韶音……” 墨珏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想要得到韶音的答案。 不等韶音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墨珏就出言直接打断了她:“本神愿意留下你,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因为你是栖垣宫的人,本神自然会妥善安置你。你为栖垣宫着想,本神必会善待你,可若是有一日,你做了让本神不能饶恕的事,本神也不会留你。你也不必以死相逼,你知道本神的性子,这些对我来说,不管用。” 墨珏还是韶音熟悉的那个凉薄将军,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撇清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完完全全的断了她的绮念。 纵然韶音在墨珏身边陪伴了他数千年,可是对墨珏来说,韶音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普通到与墨珏养在院中的花草一样,悉心培育还是无情摧毁,全凭他的心意。 一时间,委屈与不甘尽数涌上了心头。 韶音只觉得心痛难忍,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 她颤抖着说道:“将军何必说的如此绝情,将军知道韶音是不会背叛你的,在韶音心里……” “本神乏了。”墨珏只是短短的三个字,便制止了韶音的倾诉。 韶音皱了皱眉,停顿了片刻,强忍着心酸的情绪,直起身回道:“将军早些休息,韶音告退。” 第141章 水纹云肩千岁礼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起身向门外走去,似乎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这就是她认识的将军啊,总是无意之间救人于水火,却又喜欢故意轻贱别人的心意。 西海,烛龙殿。 云白光洁的大殿中,映射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殿上挂着一条条红色的沙曼,殿内中央安放着一把贵气的蛟朱椅。 蛟朱椅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身娇媚的朱砂红衣裙搭上一件火云肩,玲珑有致的身段看上去妩媚娇柔,尽显雍容华贵。 她那一头锦缎般的乌黑秀发,仅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发髻下散开一排挂坠琉璃珠,雅致的玉颜上略施胭脂,却是万种风情。 这女子正是西海宫主,赤鲮。 此时,她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中满是柔情,反复打量着手中缝制了一半的云肩,偏头问身旁的侍婢道:“心漪,你看这水云纹的样式是不是不够大气?” 那唤作心漪的侍婢,身穿一件淡粉色的纱衣,微微倾身凑到跟前,雅致清丽的脸蛋上浮现出了丝丝笑意。 她轻笑着回道:“主上,你前几日不是还觉得龙纹图案不如水云纹路清秀,才弃了龙纹重绣水云纹的吗?今日,怎么又觉得水云纹不够气派了?主上实在是有些过分精益求精了。这些时日,你一心扑在这云肩上,可要当心会熬坏了眼睛!” 赤鲮轻轻的抚摸着云肩上针线的走向,眉目间尽是温柔,轻声道:“给阿离得东西,本神自然要多花些功夫,只是,不知道他会更喜欢什么样式的。” 心漪歪着头问道:“主上问问少主不就得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赤鲮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放下云肩回道:“本神若是问了阿离,岂不就没有惊喜了。” 心漪直起身子,轻笑道:“少主聪慧懂事,心中自是知晓主上对他的疼爱,依奴婢看,就算主上绣只琵琶虾,少主也定会喜欢的。” 赤鲮嗔怪的望着心漪,无奈的笑道:“阿离若是知道你让本神给他绣只琵琶虾,定要闹你了。” 心漪知道赤鲮才不会如此做,故而,不为所惧的一挑眉,回道:“那主上也得听奴婢的才成啊!” 赤鲮也不生气,瞥了一眼手中之物,对她说道:“下个月初,阿离就满一千岁了,你知道本神这云肩是送给他作千岁礼的,哪能那般糊弄!” “是,心漪知道,只要是少主的事,事无巨细,主上皆是亲自安排妥帖,哪里糊弄过一次?”心漪点着头回道,这话不是在拍赤鲮的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赤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之情,眼神也渐渐失了焦距。 她轻言道:“阿离从小便由本神一人带大,本神知道,很多人对他明里暗里都有嘲讽,阿离受了委屈也从不肯跟本神讲。因为我曾经的过失,让他承受这些,本神着实心痛。如今,本神能做的也只有将我觉得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仅此而已。” 心漪知道,赤鲮又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连忙蹲下身握住赤鲮的手,安慰道:“主上,那不是你的错,主上别再这样说了。其实,主上不必这么早就将崆峒印传给少主的,主上若是传给了少主,可是会……” “会老,会死。”赤鲮望着心漪,淡淡的回应着:“这些本神都知道。” 崆峒印是西海龙族世代传承并守护的神器。 因西海常年封闭,不许外界沟通,外界对崆峒印的认知少之又少,多数人也只是知道拥有崆峒印便能够青春永驻,不老不死,却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又被藏在哪里。 崆峒印的确拥有让人不老不死的神奇力量,甚至还可以使小范围内的整个族群延年益寿。可是,它并非像昊天塔、指天剑那些神器一般拥有固定的形体。 与其说它是神器,不如说它更像是一种封印。 历代西海宫主都将崆峒印封印在自己的心脉之中,唯有待子嗣成年,拥有保护西海的能力之后,才会将崆峒印从自己的心脉中剥离出来,传给下一代宫主。 而老宫主的寿命本就是向崆峒印借来的,在失去它之后,身体就会变得十分虚弱,既而迅速老去。 故而,崆峒印的传承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承接者必须是龙族,二是,传授者必须心甘情愿催动自身灵力,将崆峒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出来。 承接者必须是龙族是因为龙族的血脉相近,长期浸染龙族血液的崆峒印才不会排斥下一任宿主。 传授者必须自愿是因为在数万年的血脉相承中,崆峒印与宿主共同产生了一种防御机制,他人无法强行将其从宿主的体内剥离。 也就是说,拥有崆峒印的人,本身就成为了一件神器。 自西海形成,坐上宫主之位的人,包括赤鲮也仅有三位而已。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除非找到唯一契合的灵魂,培养出满意的少主,否则,他们也只是一成不变的守着西海,统领西海水族而已。 他们活得久了,也就看破了生死,待子嗣成才之际,才会毫不犹豫的献出崆峒印。 而赤鲮是不同的,她走出过西海,遇见了后祈,与他有了一段孽缘,还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今天下局势已变,赤鲮虽然只是活了数万年,却也甘愿将崆峒印交由子嗣,护他平安。 心漪明白赤鲮的心思,因为明白,所以心疼。 她忍不住劝道:“少主还年幼,心漪会守在少主身边保护他的,主上犯不上动用崆峒印的力量。” “托崆峒印的福,本神已经活了上万年。我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不老不死的永远守护着西海,可是,没想到我竟然动了春心,不但动了春心,还有了阿离。”说到这里,赤鲮原本坦然的一张脸,浮现出了一丝自嘲的神情,而后迅速消失了。 她的眉目间再次染上柔情,继续说道:“有了阿离,本神的整颗心便都在他身上了,我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哪怕是可能遇到的伤害。这可能就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吧。眼下的生活明明很幸福,我却总是想着防微杜渐,未雨绸缪。” 赤鲮如此想未免太过于杯弓蛇影,心漪不禁反问道:“少主已经平安的长大了,主上还在担心什么呢?” 赤鲮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涩声道:“我与后祈的一段孽缘终究没有真正的了结,如今天族日益强大,早就已经不是西海能够对抗的了。若是有一日,他贼心不死,踏足西海,崆峒印在阿离身上,他便强夺不到,本神也只不过是皮囊一副,他终究不能得偿所愿。只要我的阿离能够一生平安喜乐,便好。” 心漪皱了皱眉,赤鲮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此时她也只能给赤鲮安慰罢了:“话虽如此,可是主上也不必这么急的。” 赤鲮淡淡的笑了笑,心里明白这个问题再探讨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拍了拍心漪的手背说道:“好了,不唠叨这些了,都这个时辰了,阿离还如此贪玩,你去将他带回来吧!” 心漪起身,轻声答了句:“是。”而后便转身离开了烛龙殿。 赤鲮重新拾起了云肩,想要继续完成绣了一半的水云图。片刻之后,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心漪推开门,一个人走了进来。 赤鲮听见她的脚步声,并没有抬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图,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他还不肯回来吗?” 面前的人并没有回答,随着一道强盛的灵力一闪而过,赤鲮明显的感觉到身前这个人布下了一道结界,将整个烛龙殿完完全全的罩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赤鲮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去:“心漪,你……”。 赤鲮本是不解的想要问她一句,可当她看清面前的人时却突然愣住了,她这副神情不该是心漪应有的样子。 “鲮儿,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眼前的人薄唇轻启,发出一个令赤鲮心惊的男子声音。他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双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期待。 这声音宛若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在了赤鲮的心上。 她的心跳霎时间错漏了半拍,整个身体瞬间没了力气,一股冰寒从脚底迅速攀升至发顶,冷彻骨髓。 赤鲮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云肩“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后祈……”赤鲮颤抖着双唇,不自觉的吐出了那个让她愤怒,惊恐又屈辱的名字。 只见“心漪”的笑容不减,周身闪烁着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芒,一片模糊之后,后祈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为了偷偷潜入烛龙殿,后祈也只能屈尊扮成赤鲮最熟悉的人。 “看来,本座真是太久没来了,你竟然都不能一眼认出本座来了。”后祈的一双鹰眼直直的望着赤鲮,边说边向赤鲮的方向缓缓的挪动着步子。 第142章 潜入西海不速客 - 千狐袅袅 - 猫颜 “别过来!”赤鲮大喝一声,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她只觉得心脏一瞬间被揪紧,似乎已经不能呼吸了。 后祈竟然听话的就此停下了脚步,他顿了顿,问道:“你我二人已是千年未见了,你竟还是如此惧怕本座?” 赤鲮尽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想要维持冷静,拼命装作一副漠然的态度回道:“天帝心思玲珑,却分不出恐惧与厌恶吗?本神曾与你说过,你若是再踏入我西海半步,本神将不惜与天界为敌,与你兵戎相向。” 短暂的震惊与恐惧很快被日积月累的恨意与愤怒所取代,赤鲮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恼怒与蔑视的神情。 “你不必如此戒备,本座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外人不知。”后祈依旧紧紧的盯着赤鲮,语气十分轻松。 赤鲮眉头一皱,声音冷了三分:“所以,你是来送死的吗?” “想不到,过去了这么久,你的脾气却还是一点也没变,依旧这么火辣。”后祈渐渐收起嬉笑的态度,他的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的盯着赤鲮问道:“你想过没有,本座若是单枪匹马的死在这儿,外界的人会怎么说你?天界又会对西海做什么?” 说着,后祈便继续向赤鲮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你不必威胁本神,我西海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赤鲮面上是一眼可见的平静,可是,胸口起伏的弧度和紊乱的呼吸,却早已出卖了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别那么剑拔弩张的,本座只是过来看看你,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本座吗?本座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当年本座初登帝位,你不愿随本座回凌霄宫,本座也不强求。现如今本座已是大权在握,难道,你还不肯顺应时势吗?”后祈眯起眼睛,神色中添了一抹侵略的意味。 他抬起脚迈上一个台阶,继续向赤鲮靠近着。 赤鲮手腕一翻,手中赫然出现一把白色长剑,剑柄镶嵌着上等的白玉,剑身散发着凛凛的寒光。 那是由西海的万年玄冰与白石制成的宝剑,名为吟霜。一旦被它刺中,必会冰冷刺骨,痛彻心扉。 赤鲮抬起手臂,用吟霜剑指着后祈的胸口,威胁道:“别再过来了!你再向前走一步,本神就要动手了!” 后祈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 他似乎料定了赤鲮只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动手,脚步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向前挪动着,直逼她的身前。 赤鲮忍无可忍,终是鼓起勇气,持着吟霜剑狠心向前一步,朝着后祈刺了过去。 这一剑直直的刺入了后祈的胸口,顿时,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金丝白袍,混合着细小的白色冰碴滚落在地上。 后祈只觉得心口传来阵阵冰冷刺骨的寒意,疼痛感渐渐四散开来。 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胸口不断滴落的血液,忍不住皱了皱眉。再次抬眼望着赤鲮时,后祈的眼神中已经明显浮现出了一丝怒气。 后祈眼中的怒火已经燃尽了吟霜带给他的寒冷,他停住脚步,咬着牙说道:“你当真下得去手,本座还真是低估你了。” 赤鲮的手有些抖,却依旧紧紧的握着剑柄不肯松开。 她对上后祈炙热的视线,沉声道:“本神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是何时对本座动了杀心的?千年之前?还是方才?”说着,后祈竟然不顾身体的疼痛,挺直脊背,迎着剑身,继续向赤鲮走了过去。 赤鲮明显被后祈的举动震惊到了,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定神,站稳脚跟。 她的眸子里滚动着炙热的恨意,大喝道:“不止是千年之前,也不只是方才,本神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后祈停下脚步,眸子里瞬间燃起了两团怒火。他默默在掌中汇聚了大量灵力,抬手就给了她赤鲮一掌。 赤鲮始料未及,蓦地被他的掌风振开足有一丈远,跪趴在地上忍不住吐了口鲜血,手中的吟霜剑也掉落在了台阶下。 看来,赤鲮方才的一番话确实是激怒了后祈,他的这一掌并未留情。 “你若是当真不留情,方才就应该一剑刺入本座的心脏,为何还要偏开一寸呢?”片刻之后,后祈眯着眼睛沉声说道,身体缓缓地继续向赤鲮靠近,脸上的表情有些森然。 赤鲮抬起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后祈,愤然回道:“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不差分毫!” 赤鲮咬了咬牙,暗自痛恨方才的心慈手软,此刻,她恨不得将立刻手刃了后祈。 后祈彻底被赤鲮激怒了,他猛然蹲下身,伸出手掐住了赤鲮的脖子,又恼又怒的瞪着她说道:“本座已经向你道过谦了,还一次一次的给你机会,难道,就只换来了你的恨,你的杀意?” 赤鲮的眼中瞬间划过了一道慌张的情绪。 她被后祈钳制住,无法催动灵力,烛龙殿又被他设置了结界,外人听不到殿内的声音,更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故而,此刻的赤鲮孤立无援,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 赤鲮心一横,罢了,今日,是她疏忽大意在先,犹豫不决在后,既然技不如人,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后祈亲手了结这段孽缘也好,日后,她再也不用为情所困,为恨所累,晃晃度日了。 赤鲮再次看向后祈的时候,已然是一副无惧生死的模样, 她狠狠地瞪着后祈回道:“你认错了,本神就该原谅你吗?后祈,你以为你是谁,在本神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赤鲮,本座想和你好好的,你别逼本座!”后祈大喝一声,手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气,全然不顾方才被赤鲮刺中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鲜血。 此刻,他只想赤鲮能收回自己说的话。 赤鲮被后祈掐的喘不过气来,却依旧不肯说一句软话,最后,她的嘴角竟然噙着一丝笑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准备好死在后祈的手里了。 就在赤鲮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殿上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放开我阿娘!” 只见,一个身约五尺的男童从门外跑了进来,他捡起了地上的吟霜剑,紧紧地握在手里,直直的指着后祈的脊背。 后祈不可置信的侧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孩。 不可能啊,他亲手设置的结界,怕是整个西海也无人能解,怎么可能被一个孩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破了呢? 一个惊人的念头蓦地划过他的心际,宛若一颗惊雷,瞬间炸开了。 除非,这个孩子与他的气息极为相近,那道结界将他认成了自己。 他,唤赤鲮阿娘! “阿离……”被扼制喉咙的赤鲮艰难的说出了两个字,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管自己,赶快离开这里。 后祈心绪不宁,却没有松手,只是力道轻几分。 他望着男孩,皱着眉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阿离并没有被吓到,他依旧紧紧的握着吟霜剑,皱着眉头望着后祈,镇定且坚定的回道:“我说,你放开我阿娘,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阿娘……这个孩子叫赤鲮阿娘,这是赤鲮的孩子!连说的话都和赤鲮一模一样,还能有假? 后祈今日似乎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有关赤鲮,更有关于他。在他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后祈顿了顿,松开了赤鲮,起身向阿离走过去。 突然获得新鲜空气的赤鲮剧烈的咳嗽了几下,而后大声喊道:“阿离快走,快走!” 当她站起身,想要护住阿离得时候,后祈却早一步来到了阿离得身边,并且飞快的夺下了他手中的剑,反手便抵在他纤细的脖子上,对赤鲮说道:“你再动一下,本座就杀了他。” “别!你别动他!”赤鲮一慌,身体僵在了原地,双手却微微的颤抖着。 阿离未曾料想到后祈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短暂的愣住之后,他又恼又愧的望着赤鲮,喃喃的念着:“阿娘……” 后祈先是低头望了望阿离,之后对赤鲮说道:“你不用慌张,得到了本座想要的答案,本座自然会放了他。” 为了阿离得安全,赤鲮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又急又怒的望着后祈,大声道:“后祈,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本神来,为何要为难一个无辜的孩子?” 后祈打量着阿离许久,一颗心犹如暴风雨前的海水,汹涌骇人。 而后,他望着赤鲮,询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赤鲮当然知道后祈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不过是要确定阿离的身份。 可是,赤鲮不想再与后祈有任何牵绊,她更怕后祈会带走阿离,断了她唯一的念想,所以,她不愿意告诉后祈,阿离就是他的孩子。 可是,赤鲮若是说阿离是别人的孩子,后祈恐会痛下杀手。 一时间赤鲮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得避重就轻的回道:“跟你没关系,你放了他,刺伤你的是我,你杀了我!” 第143章 斩断离思留血脉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威胁赤鲮道:“你若是不想看到他受伤,就别说话!”而后,低下头对阿离说道:“本座接下来问你的话,你要好好答,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阿娘了,知道吗?” 阿离只是静静的望着后祈,没有回复,也没有动。 后祈沉下气,问道:“你叫什么?” 阿离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会给他和赤鲮造成什么影响,便回道:“斩离。” 斩离…… 斩断,离思…… 赤鲮当真给这孩子取了个好名字。 简单的两个字,却含着满满的果决与恨意。或许,是赤鲮方才伤的他不轻,又或许,是后祈听到了不想听的话,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后祈提了一口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父亲是谁?” “阿离没有父亲。”阿离的眼中没有悲伤,更没有卑怯,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回答让后祈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阿离只是想让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不要伤害他的母亲,所以,便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他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下月初一便满千岁了。” 阿离的话像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后祈震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脸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更加苍白了。 “一千岁……”后祈的口中忍不住不停的念叨着,思绪已经飞跃了漫长的时间,回到了他来烛龙殿,赤鲮中了神欢散的那一日。 待后祈回过神来,眼神中满是懊悔与埋怨。 他望着赤鲮涩声道:“你还说他与本座没关系?” 赤鲮知道自己无法狡辩,瞬间无力的坐在地上,双目失神的回道:“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后祈皱了皱眉,厉声道:“你觉得这些不能说明什么?那你告诉本座,放眼四海,你一条红蛟龙是和谁生出青龙的!” 所有辩驳的话语到了嘴边,终究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赤鲮从未像今天这般无助过。 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道:“后祈,你放过我们吧。” 后祈从未见过赤鲮如此软弱无力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持剑的手缓缓落下来。 他的只手轻轻按住阿离的肩膀,回复赤鲮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可以不去本座的凌霄宫,但是,斩离是本座儿子,是天界的九殿下,理应与本座同住。” 后祈想着,若是没有当年的事,今日,他也不会见识到赤鲮这鲜为人知的一面。 也许,赤鲮有了孩子,性子也柔软了许多。如今因为这孩子,赤鲮随他回天界这件事,便又多了一些筹码。 不料,赤鲮的神色却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她站起身,咬着牙回了一句:“你休想!” 后祈想要带斩离回天界的想法大大的刺激到了赤鲮。 对赤鲮来说,后祈曾经给她的屈辱,不是因为斩离得出现而忘却了,而只是暂时的妥协了。 此时。后祈以斩离的去留逼她做妾,赤鲮绝不妥协。 赤鲮终究还是有些傲骨的,斩离这件事她瞒了后祈近千年,其中的苦辣辛酸可想而知。赤鲮毕竟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无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后祈对她还是应该宽容些的。 后祈叹了一口气,竟突然觉得,胸前的伤口传来了一阵阵难以抵挡的疼痛。 他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斩离是出生在西海,可是,这改变不了他是天界王族的事实。本座岂能容许自己的子嗣无名无分的流落在外?认祖归宗是大事,本座给你几日时间准备,下月初一,本座会带人亲自来迎斩离回天界。” 说着,后祈轻轻的松开了斩离,似乎是想要给赤鲮一些时间冷静。他扔下吟霜剑,竟然没有多说一句,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赤鲮明白,后祈言语间虽有缓和,可是带走斩离这件事却未留余地,这无疑是触及了赤鲮的底线。 她狠下心,在后祈的身后猝不及防的抬手给了他一掌。 可是,这一掌却没有如料想那般落在后祈身上。 后祈早有察觉,他飞快的转身,伸手便直直的迎上了赤鲮的那一掌,力道之大,瞬间振飞了赤鲮的身体,让她又吐了一口鲜血。 “你以为本座会对你永远没有防备吗?本座不会再给你第二次刺杀机会!”后祈皱起眉,瞪着她回了一句。 后祈恼于怒赤鲮的固执,却到底还是不忍心杀她。 后祈贵为天帝,受人族供奉已久,又是居安思危的性子,日日都勤于修炼,灵力早不似在东海时那般与赤鲮旗鼓相当。 而赤鲮久未经战事,在生产后又元气大伤,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后祈的对手了。 后祈方才几番出手都未曾动用全力,也算是留了情。只是,他已然给赤鲮留了情面,她还要再次出手,这让后祈颇为恼火。 不知是赤鲮惹怒了他,还是因为牵扯到了伤口,后祈的呼吸竟有些急促。他停顿了一会儿,终究垂下眉眼,没再说什么,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阿娘……阿娘你没事吧?”斩离飞奔过去,扶住赤鲮的手臂,担心的问道。 赤鲮缓缓坐正,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尽量平和着气息回道:“阿娘没事,阿离别怕。” “阿娘你怎么哭了?”斩离愣愣的伸出手,轻轻触摸赤鲮脸上的泪珠,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赤鲮落泪,心中难免有些惊慌。 经斩离一提醒,赤鲮才发觉自己脸上有凉凉的湿意,她连忙伸手抱住了斩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 可是,那双失神的眼眸掩藏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她颤声回道:“没事,阿娘没事,会没事的……” 赤鲮的这句话似乎是在安慰斩离,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后祈离开后,他施法布在烛龙殿的结界也不攻自破,心漪慌张的推开门跑了进来。 “主上!”她跪在赤鲮身边,惊讶的看着赤鲮嘴角的鲜血,心疼的喊道:“主上,你受伤了!方才天界的那位来了?” 天界的那位? 斩离心里一顿,方才他还不敢肯定,挟持他打伤阿娘的那个人的身份,此时经心漪一提醒,斩离忽然想起,阿娘与心漪偶尔背着他偷偷提起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他吗? “来不及了……”赤鲮回过神,眼神中满是慌乱。 心漪一愣,不解的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赤鲮突然转过头看着她,急声道:“再有五日就是初一了,他定会带兵前来攻入西海,眼下,眼下就得将崆峒印传给阿离,心漪,快,快去准备!” 心漪方才去寻斩离回来时,斩离一路都跑在她前面,可是,等他进入烛龙殿之后,她竟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这道门。 起先她还觉得是斩离在与她恶作剧,可是,等了片刻之后,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她想要请人帮忙时,却又意外的能推开门进来了。只是,眼前的场景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心漪想了想,便知道方才是谁来过了。 她知道赤鲮必是受了后祈的刺激,才如此急迫的想用崆峒印保护斩离的安全,只是眼下赤鲮如此心急得将崆峒印传给斩离,恐是不妥。 心漪连忙劝慰道:“主上,从心脉中将崆峒印剥离出来需专心凝神数时,且要耗费巨大灵力,你现在的身体怕是……” 不等心漪说完,赤鲮便急声打断她道:“本神撑得住,快去!” 心漪依旧十分担心赤鲮的身体,忍不住继续劝道:“可若是稍有差池,主上便会损伤神体,伤及根本啊!心漪知道不能左右主上的决定,可是,心漪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上赴险呢?” “本神是在吩咐你办事,不是在与你商量,本神既说了无事便是无事,快去!”赤鲮的语气有些凌厉,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世上唯一能让赤鲮慌乱的便是后祈父子了,而让她奋不顾身护其周全的也唯有斩离一人。此时,赤鲮一刻也等不了了,生怕晚了一刻,就会让斩离陷入危境。 “是!”心漪没想到赤鲮竟然如此坚决,只好皱着眉应承了下来,然后飞快的转身离去了。 “阿娘要做什么?”斩离赤鲮她的怀中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满是不解。 赤鲮伸手飞快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迹,强撑着笑颜,温柔的说道:“阿离乖,你马上就要满千岁了,今后就是大人了,阿娘要将守护西海的神器传给你。” 斩离皱了皱眉,信誓旦旦的回道:“崆峒印既是西海的神器,在阿娘的身上也是一样的,阿娘不必将它传给阿离。阿离日后定会勤于修炼,就算不借助崆峒印的力量,也会拼尽全力守护阿娘与西海!” 赤鲮欣慰的笑了笑,她知道斩离最是懂事,心怀西海,又十分孝顺。他虽然还不完全知道崆峒印到底拥有多么的强大力量,却从未好奇甚至想要拥有过。 第144章 传承神器崆峒印 - 千狐袅袅 - 猫颜 赤鲮也只好编出一个善意的谎言,来骗骗他了。 赤鲮轻轻抚摸着斩离的头说道:“阿娘知道,阿离今后定会是极为出色的,也定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成就一番作为。只是,阿娘守护了崆峒印与西海万年,委实有些累了,阿离可愿替阿娘分担?替阿娘守着崆峒印和西海?” 这番话果然对斩离颇起成效,他立刻点头答应道:“阿离明白了,那今后阿娘只管着安富尊荣,崆峒印与西海就由阿离来守护。阿离也会好好照顾阿娘的,绝不让阿娘再劳心伤神。” 最后,赤鲮终于如愿的将崆峒印从心脉之中剥离出来,安稳的放在了斩离得身体里。可是,她也因为身上的伤和耗费了巨大的灵力,在达成目的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栖垣宫,扶云殿。 韶音离开墨珏的房间时,已过了子时。墨珏在房内转了转,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便决定去神魔之门去寻值夜的雪染。 谁知,他一推门,便撞见一个金丝白袍的男子栽倒在自己的身上。墨珏眉头一皱,撑起他的肩膀,当他看清这个人的面目之后,不由的一惊。 竟然是后祈。 只见,他此刻皱紧眉头,脸色十分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自他身上还传来了阵阵寒意。再往下看,他的胸口是一大片的殷红,闻起来是浓烈的血腥气。 “陛下?”墨珏轻声唤了一声。 后祈半眯着眼睛,强撑着身体站直,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了一句:“本座能否在你这里避一避?” 天帝遇刺并非小事,先不说外族若是知晓此消,息会不会趁虚而入,单说被朝局中的有心之人加以编排,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就麻烦了。 墨珏自然知晓这件事情的利害,故而没有多说什么,立刻伸手架住了后祈虚弱的身体,疾步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待后祈平躺在床榻上后,墨珏坐在一旁,伸手想要为他疗伤。 后祈却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出言道:“不必浪费灵力,本座只是流了太多血,以至于有些眩晕,想着你院中尽是仙草,这才来麻烦你了。” 墨珏缓缓的收回了手,再次仔细看了看后祈的伤口,不自觉的皱了下眉。 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剑伤。 能够熟练运用水系法术,且能御冰伤人的人,墨珏首先想到的便是荼靡。但是,荼靡被他封印在雷泽的寒潭中已千年有余,是不可能有机会伤害后祈的。 况且,如今也没有多少人能伤的了后祈了。 若出手之人是天界的人,后祈不至于躲到他这里来。若出手之人是魔界的人,元鸿早就率领御殿亲军前去支援了,天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后祈身受重伤却没有声张,且背着旁人先来他这里疗伤,就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后祈在保护刺伤他的这个人。 想必,能让后祈甘愿吃个哑巴亏的的人,也就只有西海的宫主赤鲮了,那么伤他的必然是赤鲮的吟霜剑了。 说起来,他们二人之间也是有过一段温情往事的,想不到赤鲮真能对后祈动手,而且这一剑还刺的这样深。 想必,即便是墨珏愿意为后祈输送灵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复原他的身体。 墨珏起身推开门,唤道:“醉兰。” 仅仅是一声,醉兰便匆匆赶过来,她从虚掩着的门缝中看见墨珏床上躺着人,便没有进去,只是立在门口,恭敬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墨珏走到门口,小声吩咐道:“取根血参熬成汤,然后,把雪染叫回来。” “是,醉兰这就去办。”醉兰并没有多问,领命后就直接办差事去了。 墨珏关好门,重新走到后祈身边时,后祈皱了皱眉说道:“此事还是不要让他人知晓为好。” 墨珏神色未变,镇定的回道:“陛下放心,墨珏宫中的人有分寸。陛下伤的不轻,单靠一碗参汤怕是不顶事。雪染精通医理,定有办法让陛下早些康复。” 墨珏说的不无道理,毕竟这件事情拖的越久,越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墨珏是个谨慎的人,想必,他吩咐的人自然也不会出现差错。 后祈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回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醉兰亲自去熬了汤,嘱咐醉竹将雪染从神魔之泉悄悄带回来,不要和旁人提起。待她们二人进门时,正巧撞见了端着参汤向墨珏卧房走的醉兰。 雪染看了看她手中的参汤,不自觉的担心起来,皱着眉问道:“墨珏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醉兰先是谨慎的看了一下四周,而后将身体贴近雪染,在她耳边小声回了句:“主子,陛下在将军房里。” 雪染一愣,不解地问道:“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了?” 醉兰又小声的提醒道:“将军似乎不想让旁人知道,主子待会儿切莫声张。” 雪染点了点头,转身对醉竹说道:“醉竹,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醉竹离开后,雪染接过醉兰手中的参汤,对她说道:“我顺便送进去吧。” 醉兰也没有反驳,小心的将参汤递给雪染后便离开了。 雪染走到扶云殿的门口,轻轻扣门道:“墨珏,是我。” “进来。”屋内传来墨珏的声音,听这声音中气十足,不似有异常,雪染便放了些心,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她便看见后祈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发青,一双眼睛望着她有些失神,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雪染将参汤放在了桌上,先是转头看了看墨珏,而后又将目光移回后祈的身上,屈身行礼道:“雪染参见陛下。” “汐沅仙君不必多礼,本座深夜造访,多有打扰,还要劳烦仙君为本座诊治一番。”后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说完这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雪染一直看着后祈发愣,墨珏出言提醒道:“陛下伤了,你快为陛下瞧瞧吧!” 雪染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坐在后祈的身侧,将手指打在后祈的手腕上,开始为他诊脉。 片刻之后,雪染收回了手,小心的回复道:“陛下,雪染还需检查一下您的伤口。” “请便。”后祈方才答应,墨珏便抬手拦住了雪染想要解开后祈衣衫的手,轻轻说了句:“我来。” 说着,他便不做任何停留的拉开了后祈的领口。 雪染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红。虽然她饱读医书,可是除了墨珏之外,她还从未医治过其他的男子,况且还是要让后祈赤裸上身。 方才,她只顾着琢磨后祈的伤势,根本顾不上男女有别,墨珏这一举动,不禁让她有些难为情了。 后祈的胸口处被利剑刺出了一个血洞,血淋淋的伤口周围还凝结着细碎的冰碴,隐隐约约的还冒着一股寒气,看上去有些骇人。 雪染还清晰的看到后祈的身上有一条狰狞的烧伤,看上去是一处陈年旧伤,从肩膀一直蔓延置小腹,甚至更长,只是其余的雪染便看不到了。 雪染一愣,不禁暗忖,有什么伤痕是后祈都施法抹不去的?后祈竟能任由它在自己的身体上停留这么久? 雪染收回手,看向后祈问道:“陛下身上还有旧伤,可需要雪染调制一些雪颜膏?” 后祈无奈一笑,回道:“不必了,红莲业火留下的疤痕是去不掉的。” 原来,这道疤痕是神魔之战时蚩尤留下的,虽然看着骇人,好在有衣衫遮挡,也不会被人察觉。就算留在身上,也是战胜暴神的荣耀,后祈看着也没有那么厌烦吧。雪染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 墨珏见雪染竟是关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便出言提醒道:“陛下这伤,你可有法子医治?” 雪染回过神,坐直身体回道:“陛下伤及心脉,寒气深入骨髓,又失血过多,没有及时医治,再加上动了肝火,忧思伤肺,以至于伤了元气。不过,好在陛下灵力深厚,没有伤及根本,只需悉心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后祈仔细的听着,不住的点头。 这个雪染确实还有点本事,所说的话竟然毫无偏差,不但看出他中了冰刃的寒气,失血过多,就连他动了肝火与忧思都一清二楚。 后祈也清楚,自己好生调养些时日便可康复,可是,他没有时间调理了。这事若是让龙姬与天界众神发现,免不了是非,他须在这一两日就恢复如常才行。 后祈顿了顿,回道:“你可有办法让本座明日朝会时便一切如常,任外人看不出本座有恙在身。” “这……陛下何必如此急?”雪染并非有意打探,只是,她现在医治的是天帝,故而,不敢有任何差池。 “没有法子吗?”后祈以为雪染在拒绝,眸光渐暗。 雪染想了想,回道:“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治病与修行一样,需要日益精进,操之过急必然过于凶猛。陛下龙体安康乃是天界大事,除非是迫不得已不,否则,雪染也不敢让陛下涉险。” 第145章 多情天帝风流史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他笑了笑,回道:“你尽管医便好,出了什么事都算本座的,没人敢为难你。” 雪染看了看墨珏,只见墨珏微微点了一下头,她便放下心来,起身端起桌上的参汤说道:“陛下先将这参汤喝了吧,待恢复些气血后,再饮汤药。待会儿雪染再为陛下配些麻沸散,它能暂时麻痹经脉,提升精力,陛下在疼痛难忍时服用一些,便可暂时失去痛觉,且行动如常。” 后祈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轻言道:“有劳了。” 墨珏突然站起来,伸手接过了雪染手中的碗,坐在离后祈更近的地方,说了句:“我来吧。” 雪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后祈倒是挑眉瞥了一眼雪染,又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墨珏。 墨珏知道后祈看出了端倪,便佯装镇定的持着汤匙在碗中搅动,垂眼回了句:“她手笨。” 雪染没有反驳,脸上却有些发烫,墨珏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让后祈看笑话吗? 墨珏的一句解释反倒让后祈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哪里是雪染手笨,只是墨珏不愿意让雪染侍候他罢了,竟然还做的如此明显。 后祈也不恼,他笑了笑,抢过墨珏手中的碗说道:“还是本座自己来吧!” 墨珏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清咳了一声,回道:“陛下今夜就在栖垣宫住下吧,对外就说与墨珏彻夜畅饮便好,陛下先休息,墨珏与雪染去熬药。” 后祈点了点头,墨珏便拉着雪染从房中退了出来。 出了门,雪染便小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么做,我与陛下都很尴尬。” 墨珏却不以为然的一挑眉:“除了我以外,你不许伺候其他男人。” 雪染一脸无奈的回道:“他可是天帝,室内三人,属我官位最低,我若是不服侍,岂不是让陛下觉得栖垣宫的人没有规矩?” “谁也不行!”墨珏凑近雪染的脸,一字一顿的说出四个字,语气坚定,却格外轻柔。 雪染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墨珏的唇边浮现出点点笑意,他直起身,有些得意的回道:“你说过,要我别总和你讲道理。” “这你倒是听话!”雪染不满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墨珏话锋一转,大步向前走去:“困了,该休息了。” 雪染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着,不解的问道:“你困了,往我房间走什么?” 墨珏继续向前走着,似乎是有意想要逗她:“我的房间有人占着呢,而且还是天界之主,我抢不过!” 雪染翻了个白眼,立刻明白了墨珏的意思。 也许是他的生活太无趣了,竟学得了那些登徒子的作风。 雪染随即便怼了回去:“栖垣宫这么大,还腾不出一间房给你休息了?” “你的房间舒服。”墨珏的嘴角勾起一道令人浮现连篇的弧度。 “好,那我的房间让给你了。”雪染竟出其不意的回了这样一句话。 墨珏不禁有些疑惑的停住脚步,满脸狐疑的望着雪染,半信半疑的问道:“答应的这么爽快?” “嗯。”雪染点点头,轻笑了一下,随即身体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转了过去,开始挪动着步子。 墨珏一愣,雪染这是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了,然后再去别处住? 她怎是这样不禁逗,墨珏皱了皱眉问道:“你去哪儿?” 雪染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答了一句:“给陛下熬药,然后去配麻沸散。” 如此勤奋的雪染不禁让墨珏的脸垮了下来:“多久完事?” 雪染停住脚步,认真的算了算时间,回头答道:“天亮吧。” “交给醉兰吧。”墨珏也不是非要无雪染共处一室,只是不想她为了别人奔波忙碌。 雪染却未见得领会墨珏的一片苦心,她叹了口气,边转了身继续走,边学着墨珏的样子回道:“他可是天帝,除了差错谁负责?我得亲自去才放心。” 不大一会儿,雪染便感觉身旁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她转头就看见墨珏也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走着。 雪染望着墨珏,又无奈又好笑的问了一句:“你跟着我做什么?” 墨珏没看她,只是回了两个字:“一起。” 墨珏吃瘪的样子,不禁让雪染觉得十分有趣,她故意揶揄墨珏道:“你不困了?” “一个人睡觉没意思。”墨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真是笑话,你哪日不是一个人睡的?再者说,睡觉要什么意思?”雪染笑着,却见墨珏加快了步伐,她还来不及想他在气什么,脚步便跟着快了起来,边追边喊道:“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墨珏!” 索性千年来雪染苦心钻研医术,对后祈的医治也是信心满满。 翌日,后祈的气血便恢复了大半,再加上麻沸散的止痛功效,天界众神竟没有一个看出他受了伤。 经过那一夜,雪染与墨珏也得知了斩离得存在,雪染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当年后祈还是东海太子的时候,为了得到赤鲮,害的龙姬自毁元神。最后,还是求得帝神的灵药相救,才让龙姬脱离了险境,可是,后祈却也因此与赤鲮结了怨。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人都相安无事,却不成想,后祈这次潜入西海竟然发现,自己与赤鲮还有一个孩子。 父母的恩怨,受伤害最深的便是这个无辜的孩子。雪染一直十分心疼赤鲮的境遇,故而,也格外怜悯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看来,后祈对这个孩子志在必得,那么赤鲮的结局也不难想象。 若赤鲮因此与后祈回了天界,不但西海成了后祈的囊中之物,赤鲮未来的日子也如笼中之雀一般难熬。可若是赤鲮不愿妥协,想必,后祈也会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的目的,到时候,赤鲮恐怕会遇见更多的麻烦。 后祈自西海回来后,便与龙姬提起了斩离的事。 龙姬当即便气的咬牙切齿,愤怒之下摔碎了房中许多瓷瓶玉器,还大骂赤鲮恬不知耻,不信诺言,痴心妄想。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骂什么,是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后祈都十分坚持要接赤鲮母子回归天界,丝毫不肯退让。 如今北海的势力已经完全在后祈的控制下,两人若是都坚持己见,势必会闹得很难看。 后祈初登天界之时,还事事与龙姬商量,多数遵从她的意见。可在天界太平,朝局稳固之后,他却变得愈发强势固执。 后祈虽是也顾全大局,但是,很多事情都喜欢独断专行。 他不但将四皇子的生母封为了夫人,还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接回了天界,封为了婕妤。 虽说四皇子的生母真身只是一条小海蛇,可好歹也是东海水族,凭着自己的努力勤勤恳恳的修炼成了仙,昔日作为后祈的侍妾,侍候了他千年,如今升了位份也不为过。 可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乃是林间走兽,至今都还是妖身,后祈竟也不怕遭人非议,硬是把她们召回了天界。 后祈给了几位殿下的生母名分,龙姬可以理解为他是顾念旧情,可他却又招了几个新人入宫,这般花心多情让龙姬根本无法为他找借口。 龙姬不是没有闹过,可后祈却说他不曾违背誓言,四大天妃之位一直空悬,龙姬依旧是他唯一的妻子,也算是全了她与北海的面子。 纵使龙姬伤心、愤怒又如何?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龙族的男子哪有不花心的,像帝神那样的男子万里挑一,难得一遇,当初夫君是她自己选的,现在也由不得她后悔了。 龙姬伸手抚摸着腰间系着的同心佩,那是当年她与后祈成婚时,帝神赠与他们二人的新婚贺礼。当时,被帝后不小心摔出了裂纹,帝神与七魂等人还辩解说此为大吉,象征着她与后祈日后必是能风雨同舟,携手一生,七魂还特意为这对同心佩镀了金。 如今看来,皆是讽刺。 那日便预示着后祈无法对她忠贞不渝,与她恩爱到老。玉佩生了裂纹便是难以复原,就如同她与后祈之间的感情一样,就算镀了金边又如何? 裂纹还在,只是别人看不见,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罢了。 龙姬冷静下来后便提出,后祈可以接赤鲮母子回宫,但赤鲮只能为妾,且居住在离凌霄宫最远的嫦寒宫,永不可有册封礼。 而斩离必须过继到的她宫里,永不可册封为太子,且官职只能是武将且不可掌重权。 后祈明白龙姬的意思,她要赤鲮做有实无名的帝妃,要她们母子相见却不能相依,还要斩离从此永远屈居人下。 龙姬这一切的要求,无非是源于她对赤鲮母子的厌恶,想要借此打压她们的气势,同时,又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地位。 其实满打满算,后祈也只见过斩离一面而已,而这一面,斩离还用吟霜剑指着他。 第146章 千岁生辰西海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对斩离还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眼下他要斩离回天界,无非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血脉,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能够以此威胁赤鲮回到自己的身边。 再往深了说,赤鲮若是归顺他,整个西海便归顺他,西海的宝物自然也归他所有。 毕竟当权利够大时,长生不老便成为后祈更想追求的东西。神仙虽然活得久,但终有羽化之时,后祈自然也得慢慢绸缪才是。 龙姬提出的几个要求都没有伤害到后祈的根本利益,后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 后祈本是有意让墨珏陪他迎斩离回宫的,因为他清楚赤鲮固执的性子,所以,他不得不为与西海的兵戎相见早作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墨珏竟以这是天帝的家事为由拒绝了。 见墨珏不愿趟这趟浑水,后祈虽是伤了面子,也没法多说什么,最后还是听了墨珏的提议,带了睚眦一同前往。 毕竟父兄一齐迎接幼弟回家,比带着镇魔大将军前去镇压更能让人信服。那么,西海就算是出兵,也终究变成了师出无名。 后祈一步一步都精算如此,却没有料到,赤鲮竟然铁了心要与斩离留在西海,甚至不惜与他决一死战。 赤鲮一连几日赶工,终于在初一前绣好了送给斩离的云肩,她亲手为斩离穿上的那一刻,突然有侍卫来报,后祈带着不少人马闯入了西海。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赤鲮连忙吩咐心漪将斩离小心的藏起来,而后召集一众侍从准备去面对后祈。 心漪方才带着斩离逃出烛龙殿,后祈紧接着便带人闯入了进来。 西海的兵将哪里是天军的对手,睚眦的人很快便将整个宫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也将殿内的侍从全部控制了起来。 心漪藏好了斩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赤鲮,她交代了心涟好好保护斩离后,一个人赶回烛龙殿去寻赤鲮。 赤鲮一袭火红的衣裙独自立在烛龙殿中央,她的身影消瘦而坚毅,一双水眸里强行压抑着翻滚的情绪,一脸决绝的望着立在人群前的后祈。 “斩离呢?”后祈率先开口,脸上倒是一片坦然与平静。 “不关你的事!”赤鲮冷冷的望着他,沉声回了一句。 后祈衣袖一挥背起手来,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殿上的一切的问道:“今日是斩离的生辰,本座特地亲自来送贺礼,西海宫主连小寿星的面都不让本座见,是不是有些礼数不周了?” “天帝未经邀请,便擅自带兵兴师动众的闯入我西海,可曾讲过礼数?”赤鲮冷冷一哼,眼中已明显燃起了怒火。 后祈却不以为意的反问道:“本座乃是堂堂天帝,带些兵将、侍从出门,保护本座的安危,有何不妥?” “天帝既然对西海有所防备,那我西海也不欢迎天帝,天帝请回吧!”赤鲮高傲的侧过头,下了逐客令。 “不管你欢不欢迎本座,斩离都是本座的儿子,本座有权来见他。原先本座不知,便少了许多与斩离相处的机会,如今本座既然知晓了此事,自然不会缺席他如此重要的时刻。”话到此处,后祈竟突然觉得有些伤感,眉目间的威严渐渐被柔情取代。 赤鲮却依旧是横眉冷对,再次下了逐客令:“阿离与你并无父子情份,你也不必在本神面前惺惺作态。既然天帝说自己是来送贺礼的,那将礼物交给本神便好,本神自会转交于他。” 后祈也不恼,不急不缓的回道:“这恐怕不行,本座既然将斩离的生父与兄长亲自送到了西海,斩离也理应亲自随本座回天界,恢复九皇子的身份才行。” “后祈,你别欺人太甚!”赤鲮勃然大怒,伸出手指着后祈。 随后,她一甩衣袖,大喝道:“你别忘了,你此刻脚下的地方是西海,不是你的凌霄宫!想要带走阿离,简直是痴人说梦!” 赤鲮连一声陛下都不愿意叫,口口声声唤后祈的名讳。后祈在众兵将面前被赤鲮这样威胁、顶撞,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皱着眉问道:“前几日本座说愿意给你时间考虑,如今,你就是这样答复本座的?” 赤鲮冷笑了两声,嘲讽道:“否则,本神要如何回答你?说本神会带着阿离同你回天界?还是说本神愿意将西海献给你?本神早就与你说过,我与你势不两立!” “既然如此,本座也不必再多说,今日,本座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斩离,你若是想他了,随时可以来天界,本座不会为难于你。”后祈冷下脸,对身后的睚眦说道: “还愣着干嘛?西海宫主懒得派人去传九殿下,你就不会带人去找你弟弟吗?” “是,父帝,儿臣这就去!”睚眦领命之后,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烛龙殿,在宫中大肆的搜捕起来。 “你敢!”想到斩离会被后祈带走,赤鲮再也沉不住气了,她手腕一番,唤出吟霜,持剑便向后祈的身体刺去。 “保护主上!”殿内的侍卫见此,也拼力挣脱身上的钳制,与天兵打斗了起来。 “护驾!”元鸿大喝一声,发出指令后立刻随众人陷入战斗之中。 赤鲮与后祈之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就算赤鲮出其不意,也给了后祈足够的时间反应。后祈敏捷的躲过了赤鲮的攻击,皱起眉不满的问道:“你又与本座动手?” “想让本神收手,除非,你带着你手下的那群狗滚出西海!”赤鲮并未心软,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出招,且刀刀致命。 “你是打不过本座的。”后祈一脸高傲,无论赤鲮的剑法有多凶险,后祈并未持剑也能轻松的闪过去。 赤鲮满目决绝,咬牙回道:“本神说过了,若是再给本神一次机会,本神绝不手软!” 话音未落,后祈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赤鲮的身后,他的动作太快,赤鲮还未看清,就被他圈在了怀里。 后祈附在赤鲮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若是如此固执,吃亏的只能是你,还有斩离。” 赤鲮一心只想将吟霜刺入后祈的身体,她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大声道:“本神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伤害阿离的!” 后祈突然抓住赤鲮的手腕,皱眉回道:“本座不会伤害他!” 身体被钳制住的瞬间,背后的天兵突然扬起了手中的长刀,朝着赤鲮的背心狠狠地劈了过去。 “主上,小心!”心漪大喊了一声,扑身而去,牢牢地挡在了赤鲮的身后。 等赤鲮转过身,只看见心漪雪白的脖颈上开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殷红的血液瞬间喷射而出,溅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个腥红的圆点,湿黏微凉。 “心漪!”赤鲮瞪大了双目,大喝一声,手中的吟霜剑掉落在地,发出“哐啷”一声,她用力挣脱了后祈的手掌,上前一步,跪下身去接住心漪摇晃倒地的身体。 后祈心里一惊,西海之中除了赤鲮,他最熟悉的人就是心漪和心涟这两个仙婢了。 当年他追求赤鲮时,这两个仙婢没少出力。 尤其是这个叫心漪的仙婢,给他的印象更是深刻。心漪玲珑心思,善解人意,当年还给后祈和赤鲮创造了不少的机会。 心漪自小陪着赤鲮,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她们名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后祈今日来西海只想带赤鲮母子二人回家,并未想要伤害她们的一兵一卒,却不成想,手下的人竟失手将赤鲮最心爱的仙婢杀了。 赤鲮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今日,赤鲮怕是很难同他一起回去了。 后祈双目通红,眼里泛起了杀意。 他愤恨的看着那个天兵,大喝道:“谁让你动手的!” 那个天兵明显懵了,拿着长刀的手止不住颤抖,他看见赤鲮刀刀狠戾,只想护驾,只想立功,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待他回过神来后,慌张的解释着:“陛下,西海宫主……西海宫主想要伤你,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陛下。” “除了本座,谁也不许动西海宫主!”后祈握紧了拳头,大喝一声。 眼下,错已经犯了,后祈想要弥补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杜绝接下来继续发生这种事情罢了。 赤鲮一只手抱着心漪,一只手紧紧捂住她脖颈上的伤口,想要阻止血液继续流出。 她的脸色煞白,慌乱的不成样子,颤声安慰着:“心漪,你会没事的,别怕,别怕……” 此时心漪的进气已经明显比出气少了,她艰难的开口回复道:“主上,心漪……心漪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主上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把崆峒印拿回来吧,少主……少主比主上安全……” 心漪连不成句子的话,全部落在了后祈的耳中。 他飞快的将这些话拼凑起来,在脑子里不停的排列组合,蓦地,他的瞳孔突然剧烈的收缩起来。 崆峒印,竟然在斩离的手上! 赤鲮紧紧的抱着心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147章 不知真相到天界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拼命的摇着头说道:“心漪,先不说这些,你坚持住,你不能离开本神!你说过会一直在本神身边的!是本神的错!都是本神的错!” “主上没有错,心漪……心漪不怪主上,主上不必事事……事事为了西海,为自己……主上要多为自己……”心漪的唇边努力撑起一丝笑意,她奋力的抬起手,想要抚摸赤鲮的脸颊,可却在半空中随着未说完话语一同落下了。 “心漪!”殿上响起了赤鲮肝肠寸断的一声哭喊。 对于心漪的殒身,她悲痛欲绝,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眼泪穿过心漪的渐渐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 心漪已然化为了灰烬,赤鲮手上一空,失神的双眸渐渐燃起炙热的怒火。 她喘着粗气将目光移向了后祈,咬牙切齿的叫着他的名字:“后祈!” “她不是本座杀的。”后祈有些心虚的辩解着。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赤鲮大喊一声,恨不得将后祈生吞活剥了。 “父帝,找到了!”门口突然传来睚眦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随声而去,只见,睚眦怀里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孩,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阿离……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赤鲮见斩离这副景象顿时慌了,她向前几步想要抢回斩离,却被元鸿突然出手控制住,并一同封住了她的灵脉。 睚眦身后的两个小卒手中还扣着一个粉衣仙婢,她满脸愧疚的望着赤鲮,带着哭腔说道:“主上,是心涟办事不利。” 后祈看了看睚眦手中斩离,皱眉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睚眦有些无奈的回道:“他看见宫门口的那些侍卫惨死,就一直闹腾的不行,儿臣也只能将他打晕了。” 睚眦挟持了斩离,这一路上斩离不但大吵大闹,还对睚眦又踢又打,这让睚眦颇为恼火。可他偏偏却又不能出手伤他,若不是父帝发话了要将这弟弟活着带回去,他还真想打死他。 “你放开他!”赤鲮拼命的挣脱着元鸿的钳制,却无济于事,只能愤恨的望着后祈。 后祈皱眉道:“斩离随本座回天界有什么不好?做天界的九殿下有什么不好?你何必如此固执?” 赤鲮的眼里还泛着点点泪花,却咬着牙回道:“你不配做阿离的父亲!” 后祈缓缓向赤鲮走近,贴近她的脸说道:“可是,本座就是他的生父,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阿离没有父亲!”赤鲮狠狠地瞪着后祈,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后祈已经死了千万次。 “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后祈话音刚落,赤鲮便突然挣脱了元鸿的钳制,伸手想要攻击后祈。 后祈反应灵敏,抬手便给了她一掌。 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赤鲮的心肺上,她支撑不住口吐鲜血,翻滚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主上!眼下我们主上无法运转灵力,不会伤及陛下,还陛下手下留情!”心涟十分害怕后祈盛怒之下打死赤鲮,连忙喊了一句。 心涟的一句话提醒了后祈,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忘了,元鸿方才已经封住了赤鲮的灵脉,赤鲮现在根本就无法催动灵力,打他一掌又能如何?只是不疼不痒罢了。 可是,此时已经晚了。 后祈不想杀人,也杀了,不想伤赤鲮,也伤了。 赤鲮即便是没有灵力,也不惜与后祈殊死一搏,看来,心漪的死果真是给了她太大的刺激。 后祈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对赤鲮说道:“就算你三番两次想要加害本座,本座也不会杀你,毕竟你为本座养育了一个孩子。你且在西海仔细养伤,斩离本座就先带走了,等你好了,再来凌霄宫看他吧。” 后祈转身准备离开时,看见睚眦手下那两个小卒手中的人,说了句:“放了她吧。” 重获自由的心涟却毫无畏惧的拉住后祈,恳求道:“少主是主上的命,求陛下不要带走少主!” “你的主上都拦不住本座,你觉得,你能拦得住吗?”说完,后祈一挥衣袖,甩开了她,从睚眦的手中接过斩离,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了一句话:“本座留着你的命,是要你好好照顾你们主上,不要再忤逆本座,本座连心漪的命都取了,也不差你的。” “阿离!”望着后祈渐渐远去的背影,赤鲮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便晕了过去。 “主上,主上!”心涟也顾不上斩离,立刻飞奔过去查看赤鲮的伤势。 后祈从西海风尘仆仆的回来时,路过了神魔之门。 雪染与墨珏隔的老远便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青色衣衫的小男孩,披着一件精致的云肩,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待后祈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男孩的眉眼竟与后祈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身形过于单薄,轻盈的身体仿佛是一片玉帛,随时可能被一阵清风吹走。 后祈本来没想停留,只是斩离突然醒了,小小的手臂不断捶打他的胸膛,奋力的挣脱着他的怀抱,口中大喊着:“你这个坏人,你放开我,我阿娘呢?你把我阿娘怎么了?你还我阿娘!” “老实点!”后祈皱眉呵斥了一句,随即手腕用力,死死的抓住斩离。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斩离一痛,却依旧没有住手。 后祈有些不耐,大喝一声:“这里就是你家!” 斩离的眼中有些许厌恶,大喊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在西海,我要回家!我要去找阿娘!” 说着,斩离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后祈的手背。 后祈一个吃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斩离从他手中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也顾不得身上疼,拔腿就跑。 后祈的手背上清晰可见一个鲜血淋漓的齿痕,众兵将都在身后看着,后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的眼中略过了一道寒光,挥手对他试了一道定身咒,然后让睚眦和元鸿带着侍从们先回宫了,独自抱着斩离朝着雪染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想着,雪染是女子,兴许能有法子让斩离安静下来。 “参见陛下。”见后祈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雪染与墨珏便行了个礼。 “免礼。”后祈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与不耐。 墨珏瞥了一眼斩离,不疼不痒的问了句:“这是九殿下?” 后祈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点了点头,看着雪染问道:“你们方才也见到了,就他这脾气,交给龙姬,没两日还不被她打死了,你可有什么办法让老实他些?” “啊?”雪染一愣,无奈的应承下来:“雪染……试试吧。陛下可否先解了九殿下身上的定身咒?” 后祈犹豫了一下,将斩离放在地上,挥手解了他身上的咒。 雪染微微屈身,望着斩离,柔声说道:“九殿下别怕,和姐姐待一会儿好不好?” 这次斩离没有跑,却皱着眉回道:“我不是什么九殿下,我是西海的斩离!” 雪染一愣,随后笑了笑:“好,我不叫你九殿下,我叫你……阿离?” 见斩离对这个称呼没有抗拒,雪染继续道:“姐姐保证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生气,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兴许是雪染的一声“阿离”十分亲切,又或许是她的话充满了诱惑,斩离竟然微微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跟你说,你能解决吗?”斩离瞥了一眼后祈,望向雪染的眼神中渐渐生出期待。 雪染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后祈,回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但是,你不说出来,就永远没人能帮你解决了,不是吗?” 许是雪染的面相亲近可人,又许是斩离太迫切的想要知道赤鲮发生了什么,他竟然犹豫了片刻,就真的随着雪染一起走了。 墨珏与后祈坐下来,边饮茶边聊天,后祈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比女子还让人头痛!” 墨珏左手持着瓷杯,右手轻轻扣动着杯盖,轻笑了一声回道:“陛下已经有八位皇子了,这话说的倒像是初为人父一般。 后祈皱了皱眉,抬手给墨珏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抱怨道:“有哪个皇子敢在本座的怀里这样闹腾,斩离的性子真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墨珏轻笑了一声,放下茶杯说道:“看样子,九殿下还真是下了死口。九殿下似乎不大愿意离开西海宫主,他到底还是个孩子,陛下怎么不召西海宫主一同来天界?” “你说这话就是在挖苦本座了。”后祈知道墨珏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赤鲮为何没有前来,他如此说便是在指责自己呢! 墨珏的神色未变,他望了望斩离与雪染,继续说道:“墨珏只是有些心疼九殿下,这些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家乡,也从未离开过西海宫主,如今,骤然被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第148章 摇身一变九皇子 - 千狐袅袅 - 猫颜 “本座是斩离的父帝,难道本座就不心疼吗?只是,鲮儿不愿意同本座回来,还……”后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避重就轻的说了句:“还受了点伤,需要静养些时日。” “陛下打算如何安置九殿下?”许是与雪染呆在一起久了,墨珏竟然开始学会关心别人了。 后祈没有看墨珏,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茶,轻声回了句:“本座答应了天后,要让她来抚养斩离。” 墨珏垂下眉眼,感叹道:“天后娘娘是九殿下的嫡母,自然有抚养九殿下的权利。只是,以天后娘娘的性子,九殿下今后怕是要吃些苦了。” 后祈看了看斩离回道:“本座看他与雪染倒是投缘,今后遇上什么事,本座不便说的,还要劳烦你们多照看他些。” “若是九殿下愿意,倒是可以常来栖垣宫,就是不知道天后娘娘会不会答应。”墨珏并没有拒绝,栖垣宫常年冷清,雪染又喜欢热闹,斩离若是能常来,想必她也会欢喜。 后祈顿了顿,回道:“天后向本座讨斩离,无非是想握住一个对抗赤鲮的筹码。如今赤鲮不肯随我回来,天后也没必要终日将斩离拿捏在手里。今后的日子到底能过的如何,就看斩离自己能不能争得到了。” 后祈愿意为自己争回这个孩子,却不愿意为这个孩子争个幸福生活。 天帝果然凉薄。 神魔之泉,岸边。 斩离皱着眉,拉扯着雪染的衣袖央求道:“姐姐,你送阿离回家吧,阿离来之前西海大乱,也不知道阿娘现在怎么样了。” 雪染伸手整理了几下斩离有些凌乱的衣衫,安慰道:“阿离别急,此时西海已经没事了,姐姐向你保证,你母后也绝不会有事的。” 斩离满腹狐疑的看着她,问道:“姐姐方才没在西海,怎么会知道西海无事了?” 雪染一愣,尴尬的将手收回来。 今日,她的确不曾去过西海,西海是如何情形她也确实不知。 只是,今日西海之乱全因后祈而起,后祈既然回来了,那么西海自然是无事了。况且,她见后祈方才的脸色,在结合他对赤鲮的感情,想必他就算是强取豪夺,也不至于真的将赤鲮怎么样。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雪染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斩离。 雪染想了想,说道:“阿离,你是你父帝带回来的,你母后和西海若是真出了事,他岂能不管?” 没想到她的话,顿时让斩离得脸色难看起来。 斩离有些激动的反驳道:“阿离没有父帝,他不是阿离的父帝!上一回,我亲眼看见他伤了我阿娘,他是坏人,阿离不要待在他身边。” 雪染不知道赤鲮与后祈的事情斩离到底知道多少,故而也不好说太多,只是问了句:“你母后可说过陛下是坏人?” 斩离一愣,随即失落的摇了摇头。 雪染温柔的望着他,安慰道:“这其中肯定有误会,阿离得听听陛下的解释。” 谁知,斩离突然皱起眉,可怜巴巴的回道:“我不想听,我只想回家。” 雪染叹了口气,蹲下身去问道:“阿离可知道回家的路?” “不知道。”斩离满眼的失望,得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雪染拉着他的小手,继续说道:“阿离,你们龙族虽然长的慢些,可是,一千岁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父帝既然将你安全的带了回来,就说明他没想过要伤害你,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欺负你的。阿离想见母后,得好好与他商量才行。” “他若真是我的父帝,为什么要打伤我阿娘?还有,阿娘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他?”斩离得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阿离,长辈之间的事情,很难用三言两语就能向你解释清楚,我只知道,这天底下,大抵没有任何一个父亲愿意伤害自己的妻儿。”说着,雪染摸了摸斩离的头,渐渐垂下眉眼。 她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却在琬琰身边长大,亲眼看着人族的父亲,是如何爱护自己的妻儿。 亲情与血缘是割舍不断的,后祈就算再不喜欢囚牛,也承认了他的身份,还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并将他养大了。 对于斩离,想必,后祈心里更是有一份愧疚在,故而,应该不会伤害他。 “他之前从未出现过,可自从他出现以后,阿娘每天都心事重重的。今日是阿离的生辰,阿娘并没有邀请外人,却有好多阿离不认识的人来了西海。阿离听阿娘的话好好藏起来,却被所谓的哥哥打晕了,再醒来,我便在天界了,姐姐说我该如何相信他?” 原来,今日是斩离的生辰,后祈却两手空空而去,并未给他准备任何贺礼,还将西海搅得天翻地覆。 想必,后祈还来不及和斩离说上一声生辰快乐,就将他带回来了吧! 这孩子,着实让人心疼。 “阿离,生辰快乐。”雪染忍不住说了一句。 斩离似乎并不介意雪染的转移话题,他先是一愣,而后甜甜的笑了起来回道:“谢谢姐姐,从阿离出生起,还是第一次听到西海以外的人祝阿离生辰快乐。” 那时候斩离还不知道,今日,雪染是天界第一个祝他生辰快乐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雪染咬了咬唇,说道:“陛下定是有许多话对你讲,有什么问题,你听他亲自与你解释,好不好?” 斩离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雪染再次将斩离带回到后祈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 后祈忍不住赞叹道:“雪染果然比本座厉害,只是与斩离聊了片刻,他便不闹了。” 雪染苦笑了一下回道:“陛下,不是雪染有本事,是九殿下明事理。九殿下今日突遭变才会有些慌乱。九殿下不知陛下为何带他来天界,还请陛下亲自说明,让九殿下安心。” 后祈向斩离招了招手,道了一声:“过来。” “陛下,九殿下还是个孩子。”墨珏出言提醒,示意他不要将他与赤鲮的那些恩怨讲的太清楚,这些话他现在或许还不能接受。 后祈垂下眉眼,正色道:“你不用担心,本座答应过鲮儿,不会伤害他。” 雪染轻轻拍了拍斩离得肩膀,示意他放心过去,斩离便朝着后祈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祈将斩离拉到自己身前,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 斩离清瘦而挺拔,一袭青衣仿佛春日的柳叶,清雅而飘逸,姿容俊俏却清冷,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有种说不出的雅致,却让人觉得有目空一切之感。 后祈深深觉得,这孩子在九位皇子中最不像他,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少了城府,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单纯且善良。 看见他,后祈便隐隐的觉得看见了当年的赤鲮,不由得有些心悸。 后祈的手攀上斩离瘦弱的手臂,停顿了良久,才开口道:“斩离,本座是你的父帝,这一点你母后也是承认的。今日是你的千岁礼,父帝与你母后早早便商议好,要将你接回天界住一段日子,谁知,魔族却突然攻打西海,父帝赶到时,你母后受了些伤,她怕你担心,便让父帝先将你带回来,等她好了便过来看你,与我们同住。” 眼下,后祈只想让斩离安心的待在天界。故而,他在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不将事实告诉斩离。 也许,这个谎言能够让斩离暂时放心一些,也对他少些芥蒂。日后,他也会努力将这个谎言变成事实,至于今后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 斩离似乎被后祈突然亲近的态度有所感染,比起自己的安危,他似乎更担心赤鲮一些,随即问道:“阿娘受伤了?她伤的可重?” 后祈的那一掌也没有打的很重,赤鲮就算被封住了灵脉,身体尚健,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无碍。 后祈的喉咙滚了滚,轻声说道:“近日可能有些行动不便,大概休养些时日就能痊愈吧!” 斩离眼波流转,疑惑的问道:“你真的是阿离的父帝吗?阿娘为何从未提起过你?” 后祈沉下气,耐着心思解释道:“你阿娘对父帝有些误会,所以才一直不让父帝见你。上次父帝是气极了才与你阿娘发生了争执。你阿娘剑术了得,却没有一剑刺中父帝的要害,父帝灵力高于你阿娘却也未曾重伤她,因为我们二人之间情意尚在,到底是舍不得。父帝与你阿娘的误会终究会解开的,与你之间的血缘是割舍不断的。斩离,父帝是关心你的,过去一直没有机会,等你阿娘来了,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好吗?” 其实斩离问这句话,不是质疑后祈,而是想要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从记事起,他就时常听见心漪偷偷的和阿娘说起往事。 其中总是提起天界的那位,阿娘每每听见这几个字,眼神中总是流露出恨、怨与怒的情绪,可还有一种难以掩饰的不甘与悲伤。 第149章 被送嫡母屋檐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年幼的斩离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爱恨痴缠,此时听后祈说他们二人之间有误会,也许,阿娘的这些情绪都来源于这个误会吧。 赤鲮的真身是红蛟龙,而斩离得真身却是青龙,也是西海之中唯一的一条青龙。 故而,斩离自小便知道他的父亲不在西海。 只是,他每次提起生父时,赤鲮的脸上总是无比哀伤,久而久之他就不敢提了。斩离心里想着,就算没有父亲又如何?他还不是平安健康的长大了?他有阿娘就够了。 直到那日后祈闯入西海,斩离才将这一切联系了起来。 那日一切平息之后,斩离问赤鲮他是自己的父帝吗?赤鲮久久也没有回话,最后,竟然抱着斩离啜泣起来。 那时候,斩离便明白了,他们说的天界的那位就是天帝,而天帝就是他的生父。 尽管赤鲮不愿意承认,却又无法对斩离说谎。 此时斩离的心中并没有父子相认的喜悦。对他来说,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尽管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千年,但若是以离开赤鲮为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阿离能回去看看阿娘吗?”斩离的声音有些发涩,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期待与希望。 后祈的眸色沉下来,回道:“她既然怕你看见她的伤,自然是不愿意见你,你会听阿娘的话,不让她担心的,对吧?” 斩离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赤鲮无事便好,他昏迷中被带到天界,一个人也无法回到西海,那就在这里等着吧,斩离知道,赤鲮是绝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这孩子的心中只有赤鲮,这份对挚爱之人的深情与对旁人的凉薄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后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收回手,郑重的说道:“阿离,你还没有喊本座一声父帝。” 后祈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即使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生父,一时间,斩离似乎也无法开口唤他一声父亲。 斩离垂下眼眸,死死咬着牙,似乎非常为难。 他的沉默让原本温馨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雪染连忙开口,想要缓和气氛:“九殿下许是还不习惯,陛下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谁知,后祈并不买账,他挺直了脊背,沉声道:“那本座就在这里等他叫。” 面对着后祈咄咄逼人的气势,斩离得心中添了一份莫名的压力,他的双手不禁拽紧了衣角,紧紧的抿着唇,依旧沉默着。 墨珏知道后祈此举一方面是守住自己的威严,一方面也是对斩离的保护。 斩离身份敏感,若是不守规矩,不知礼数,不懂以退为进,不会圆滑处事,难免落人口实,给别人机会为难他。 墨珏缓缓开口道:“西海宫主平日里定是教导过九殿下要知礼守矩的,眼下九殿下这般举止,西海宫主怕是要伤心了。” 墨珏的一句话提醒了斩离,他抬起头看了看墨珏,又看了看后祈,终于开口叫了一声“父帝……” 尽管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总算是完成了后祈的指示。 后祈一笑,站起身来,对斩离说道:“走吧,父帝平日公务繁忙,这几日便由你嫡母照顾你。” 后祈阔步走在前面,斩离低着头紧跟在后面,似乎有些失落。 雪染望着他们的背影,不免叹气道:“可怜了这孩子,父亲是天界之主,母亲是西海之王,可偏偏他却因此失去了所有。”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墨珏打量着雪染的脸色,回了一句。 雪染这般多愁善感,在天界来说,绝不是好事。但是,墨珏还是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她的那份天真与良善。 雪染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伏羲小时候一般。” 原来,雪染又想起了人界那段与世无争的安然岁月,也想起了伏羲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那份愧疚之心折磨了雪染千百年,墨珏早就不吃醋了,反倒是十分心疼她。 斩离这孩子不似伏羲那般开朗、爱笑,可是身上却有股气质与伏羲有些相似。也许雪染对他好一些,心中对伏羲的那份亏欠就少了一些吧! “你若是喜欢他,便时常带他来栖垣宫吧。”背后突然传来墨珏温柔的声音。 雪染悻悻的垂下眉眼,回道:“陛下许了天后娘娘将阿离养在颐华宫,我与娘娘素无交往,怎么好去要人?” 墨珏走到雪染身边,小声说了句:“是陛下允的。” 后祈将斩离养在赤鲮的仇人那里,却还好心的让雪染常去探望,这不禁让雪染觉得心凉。 她苦笑了一声,道:“陛下若是真心疼阿离,就该让阿离住在栖垣宫,免得别人欺负他。” 墨珏见雪染如此感情伤怀,不禁想要逗她开心,出言道:“九殿下到底是陛下的孩子,养在你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算什么?你要是真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我可以帮忙。” “你不要脸!”雪染像是听到了极为难听的污言秽语一般,她飞快的转头,满脸通红的瞪着墨珏,大喊了一句。 墨珏勾起嘴角,打趣道:“言行粗俗,应该十分难嫁,连唯一肯帮你的人都骂。” “墨珏!”雪染大喝一声,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墨珏突然腿上一痛,他想到了雪染会出手,却没想到她会出脚,他眉头一皱,佯装生气道:“你若将我打伤了,可就没人帮你了。” “谁要你帮!”雪染气得不行,对着墨珏大喊。 颐华宫,绛云殿。 “你说的是真的?”龙姬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好奇的望着玉馨,似乎十分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玉馨面带喜色的回道:“这事可是玄鹄亲口说的,早先还是娘娘亲手培养他,将他安插在二殿下宫中的。这次他随二殿下一同去了西海,西海宫主被陛下打的吐了血,也是他亲眼所见,想来不会有假。” 龙姬冷冷一哼,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得意。 她开口嘲讽道:“这贱人素来心高气傲,是断不可能给后祈做妾的,不知她又作了什么妖,竟让后祈都忍不住动手了,倒是省的本宫花力气惩治她了。” 玉馨连连奉承道:“娘娘说的是,西海宫主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送来了儿子又能如何,这偌大的后宫,还不是我们娘娘说了算。” 龙姬浅浅泯了一口茶,微微皱眉道:“她不来天界,竟舍得放那小野种走?” 玉馨上前瞧着龙姬的脸色,谨慎的回道:“听说是陛下强行抢过来的,路过神魔之门时,九殿下突然闹腾起来,陛下还屏退众人,让汐沅仙君哄了好一会儿。” 龙姬眯了眯眼睛,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愤怒,抬手就将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他倒是对那野种够上心的!” 玉馨吓了一跳,随即恢复了神色,安慰道:“娘娘莫气,陛下与九殿下也就见过这么两次,陛下也只是觉得他新鲜而已。到底是无名分的女人生的,今后还要养在娘娘的宫里,怎么调教九殿下,还不是由娘娘您说了算?” 龙姬瞥了一眼玉馨,突然笑出声来:“说的也是,本宫也就是气这么一日,今后有的是时间拿这野种寻开心。当年那贱人险些害的本宫元神溃散,本宫还没有好好的回报她。这回,她不肯来天界,她儿子倒是来了,那就让这小野种来替她还债吧!” 玉馨一边向角落里的玉檀使眼色,一边笑着回道:“那奴婢就祝愿娘娘新得的皇子顺从安良,称心如意。” 龙姬看着玉檀麻利的收拾着茶杯碎片,满意的回道:“那是自然,纵然是他不乖顺,本宫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乖顺。” 后祈将斩离带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陛下尝尝这茶,是今年的新茶。”龙姬为后祈斟了一杯茶,完全不去看立在殿上的斩离,满目期待的问道:“如何?” 后祈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轻言道:“还可以。” “陛下的手怎么了?”龙姬的视线停留在后祈的手背上,目光一滞,下意识的伸手去牵后祈的手。 就在她快要触碰到后祈的时候,后祈却突然躲开了,他放下茶杯,挥了一下衣袖,挡住手上的伤口,微微蹙眉道:“没什么。” 龙姬看后祈的身上,很快便猜出了这道伤痕是谁的杰作,她回头瞪着斩离,还未开口斥责,后祈的声音便在身后传来:“斩离,还不快拜见你母后。” 龙姬咬了咬牙,高傲的坐了下来,扬着下巴,紧紧盯着斩离。 斩离直直的立在那里,望了望一脸嫌恶的龙姬,对后祈回道:“阿离有母后,虽然阿离更喜欢唤她阿娘,可是改称他人为母后岂不是不孝?” 仅是短短的一句话,便彻底激怒了龙姬。 她怒视着斩离,训斥道:“你是不是在西海那种地方呆惯了,竟然如此尊卑不分,不知规矩!” 第150章 嘲讽生母无位份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虽然不知姬为何这样生气,但是,斩离却从龙姬的眼睛里,明显的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憎恶与轻蔑。 “阿离哪里说错了?”斩离得声音隐隐透着委屈。 龙姬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娘是如何教育你的?本宫乃是天后,你生母无名无份,这些年来将你养在身边已经是僭越了。你不称嫡母为母后才是大逆不道,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斩离并没有被龙姬的气势威慑到,反而慢条斯理的回道:“千年来,阿离与阿娘相依为命,从未见过嫡母,也从未听人提起过我有嫡母。阿离初登天界,对天界的有许多规矩自然不知,娘娘慢慢教导阿离便是,何必如此动怒?” 斩离当然知道嫡母是什么,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个嫡母。 他想过自己的阿娘也许不是父帝唯一的挚爱,却不曾想过,阿娘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竟然是这样低微,故而,不免有些心寒。 斩离在这里不仅是行为受限,就连说什么话都有人管着。这天界确实不比西海自在,难怪上次阿娘不想让他过来。 龙姬的眼中满是不屑,扯了扯嘴角回道:“能言善辩,不知廉耻!真是什么人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好了,斩离毕竟还小,此前也从未出过西海,确实不知天界规矩。天后既然想要抚养他,日后,多费些心思慢慢教导便是,何必与他一个孩子置气。”似乎是怕龙姬讲出更难听的话来,一直沉默的后祈终于插了句话。 龙姬对后祈的做法有些不满,嘀咕了一句:“他这脾气倒是像极了陛下的旧情人,怕是难教啊!” 后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若是天后觉得自己不能胜任,本座就将斩离安排在别处。” “陛下这是在说笑吗?臣妾乃是后宫之主,九殿下的生母无位份,臣妾这个嫡母不照看着,不是让天界众仙笑话吗?”龙姬说着,便伸手掐了掐斩离得脸,继续道:“陛下放心养在臣妾这儿便是,臣妾定会好好照顾九殿下的,下儿和犴儿多了一个兄弟,也会很欢喜的。” 斩离吃痛,却没有吭声,依旧不卑不亢的望着龙姬,龙姬便得意的收回了手。 斩离是后祈的儿子,可是他也是一个身份特殊的皇子。 整个天界的人都紧紧的盯着,后祈不能过多照拂,也不能过多关注,否则,很可能会引来闲言碎语,甚至影响天界的安定。 斩离会在天界中好好地活下来,至于过的快不快乐,能不能成才,今后就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后祈能为他做的就是保证他衣食无忧,赤鲮来天界之后,争取让他与赤鲮住在一处而已。 后祈皱了皱眉,提醒道:“本座答应天后的,自然都会做到,只希望天后也能顾全大局,别与斩离提起那些毫无意义的事。” 龙姬冷笑了两声,道:“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臣妾自有分寸。” “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说完,后祈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玉馨有些急切的走过来,拦住他的去路,劝道:“陛下再坐坐吧,奴婢已经差人去请六殿下和七殿下回来了,您好些日子没来看小殿下们了,小殿下们时常吵着想您呢!” “本座还有政务未处理,下次再来看他们吧!”后祈听后,并未多做停留,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恭送陛下!”龙姬在他身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后祈前脚刚离开,玉馨便凑到龙姬跟前,皱着眉小声说了句:“娘娘,陛下难得来一次,您怎么也不不多留留陛下啊!” “是啊,难得来一次,手里牵着的却是别人的孩子,本宫竟还是拖了他的福。”说着,龙姬的目光移向身侧的斩离,眸光中隐隐翻滚着妒恨。 玉馨知道自己惹得龙姬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龙姬仰起头,面容冷峻,眉眼中却满是失望,声音有些发颤道:“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装着权位,装着宏图大业,却装不下我们母子,本宫强留下他的人又有何用?终是不能留住他的心。” “母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呼唤。 只见,一个身着竹月色衣衫的男孩,同一个较他稍矮一些身着丁香色衣衫的男孩一同进了门。 那身着竹月色衣衫的男孩正是霸下,他的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书卷气,唇边漾着温柔的笑意,显得格外清雅温柔。 那丁香色衣衫的男孩则是狴犴,此时,他眼底流转着冷似寒冰的精芒,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容。 狴犴边进门,边四处张望着喊道:“听说父帝来了,我和六哥立刻就赶回来了,母后,父帝呢?” 龙姬看到兄弟二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沉声道:“已经走了。” “父帝为何走的这样急?”狴犴的满眼欣喜渐渐变成了失望。 龙姬瞥了一眼斩离,有些不悦的回道:“你们父帝不是特地来看你们的,而是来给你们来送弟弟的。” “弟弟?”狴犴的目光随着龙姬望过去,疑惑的问了一句:“这是哪宫娘娘的弟弟?都已经长得这样大了,此前我怎么从未见过?” 见斩离一双黑眸怔怔的望着狴犴,却紧闭着双唇不答话,霸下上前一步解围道:“七弟,你切莫吓到他了。” 狴犴不停的打量着斩离,只见他身量比自己稍稍矮了一些,眉眼之间似乎能看见父帝的影子,只是身子过于单薄,瘦弱的肩膀似乎难以撑起肩上的披风。与他们兄弟几人相比,实在是过分弱不禁风的了些。 狴犴走到斩离的面前,盯着他说道:“本殿下叫狴犴,你叫什么?” “斩离。”斩离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斩离?这名字听着倒是有些霸气,只是感觉不大吉利。”狴犴突然上前一步扯住斩离得云肩,笑道:“你穿的这披肩可真稀奇,是哪个宫的仙婢有这么好的手艺?你今后是要住在颐华宫吗?难道你母妃不在了?” 狴犴的性子就是这样直白且张狂,他一连串的问题句句戳心,让斩离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拉下狴犴抓着自己云肩的手,回道:“是父帝安排的,斩离也只是暂住在这里,等我阿娘来了就搬走,应该不会叨扰娘娘和哥哥们太久。” 狴犴一直以自己是嫡出的皇子身份而十分骄傲,除了同胞哥哥霸下,他向来不太把其他几个兄弟放在眼里。 他认为,他的母后是宠冠六宫的天后娘娘,而其他几位兄弟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妾室所出,自然不能与他相比。 所以,当狴犴听出斩离话中的含义时,便露出了鄙夷的神态,母妃且在天界的兄长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无名分也无母妃在身旁的弟弟呢! 狴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震惊又有些轻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母妃不在天界?等等,你娘?你都这么大了,你的生母还没有封位份吗?” 斩离紧紧地咬着唇,眼中闪烁着委屈与愤怒,面对着狴犴极其不礼貌的质问,他不知如何反驳。 “七弟!”霸下看出了斩离的窘迫与悲伤,小声叫了一句,对着狴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狴犴瞥了一眼霸下,转身回到龙姬的身边,嘟着嘴巴问道:“母后,父帝为何安排这个弟弟住在咱们宫里?那日后,犴儿与六哥的东西是不是都要分给他一份?他娘什么时候来接他啊?” 龙姬的表情有些得意,语气却十分轻蔑的回道:“也不知道他娘有没有这个福分住在天界。只是不管他娘来与不来,只怕他今后都要与你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了。不过,你们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至于他嘛,只是个寄人篱下的野种,不必在意的。” 斩离得眸子里蒙上一层怒气,他咬了咬牙,反驳道:“我阿娘过段时日一定会来看我的,到时候,我就会和阿娘住在一起,绝不再打扰娘娘。” 斩离的一句话便触怒了龙姬,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的反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同本宫这样讲话?既是入了本宫的颐华宫,还容得了你自己做决定了?” 斩离似乎并未被龙姬震慑住,他抿了抿唇,正色道:“父帝亲口承认斩离乃是天界九皇子,而天后娘娘却称斩离为野种,不知父帝听了会有何感想?斩离虽然不知娘娘为何如此厌恶我,但斩离知道,我早日离开这里,娘娘便早日痛快些,难道,娘娘希望斩离一直在颐华宫住着惹您烦心吗?” 龙姬一步一步逼近斩离,眯起眼睛大声喝道:“说你一句,你便有十句顶着!你既知道自己身为九皇子,不尊称本宫一声母后,却口口声声喊本宫娘娘?你如此顽劣任性,不尊长辈,不让你受点教训,你就不长记性!今夜,你就跪在这里,想想今后应当同本宫怎样讲话!” 第151章 一碗羹汤引争端 - 千狐袅袅 - 猫颜 “是兄长与娘娘侮辱我阿娘在先,斩离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何错之有?”斩离这句话说的轻盈却十分有底气。 “本宫说你有错,你便是有错!如今,你既然住在颐华宫,就要受本宫的管教,否则,你便再也见不到你娘了。”龙姬冷笑了两声,似乎料定了斩离会受此威胁。 她俯下身,贴近斩离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信不信,本宫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娘永远都见不到你?”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斩离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的目光有些闪烁,接着,连着咽了两三口唾沫,却依旧感觉喉咙里好像干的发紧。 来到天界,斩离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虽然他看似不卑不亢,无所畏惧,可是龙姬知道,赤鲮却是他唯一的软肋。 斩离害怕,他的阿娘会因为他得罪了天界的人,而受到伤害。 见斩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狴犴上前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喝道:“你竟敢惹母后生气,还不跪下认错!快跪下,野种!” 斩离被狴犴推了一个趔趄,他的整张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疙瘩,像刷了一层浆糊般的紧绷着。双手也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之后,斩离面对着龙姬直起了脊背,却缓缓的跪了下去。 龙姬得意的勾起嘴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问道:“你可知错了?” 斩离垂着眉眼,面目表情的沉声回道:“斩离知错。” 龙姬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回道:“本宫看你还并未知错,你若真的知错了,就该知道应如何回母后的话,对吧?” 斩离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顿了顿咬着牙回道:“儿臣知错,请母后责罚。” 龙姬问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蔑的回道:“既然知错,那你便在这里跪着静思己过吧!” 说完,她便越过斩离,走到狴犴身前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犴儿,你要记得,在旁人面前可不能像方才那样叫他,有辱斯文,知道吗?” 狴犴一副乖巧的模样,点点头回道:“犴儿记住了。” 霸下望着斩离的背影,心有不忍,上前劝解道:“母后,许是七弟方才与九弟开了玩笑,九弟一时不习惯,才冲撞了母后。九弟毕竟还小,母妃又不在身旁,母后看在父帝亲自送九弟来颐华宫的份上,就饶了他这回吧!” 龙姬满不在意的回道:“你不必替他求情,你父帝将他交给母后,就是想让母后好好调教他的,母后岂能辜负了你父帝的这一番苦心?我们下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懂事了,他就是常年待在那种村野之地,才没学好规矩,日后理应多历练历练才是。” 不等霸下再说话,她便转移了话题:“母后给你们熬了雪耳莲子汤,你们随母后一同去尝尝吧!” “母后真好!谢谢母后!”狴犴兴高采烈的伸手抱住了龙姬的腰。 “母后,让九弟也尝尝吧。”霸下还是忍不住想为斩离争上一争。 龙姬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不屑的回道:“他方才不是说不愿意在颐华宫待着,那他自然也不愿意喝颐华宫的汤了,就让他在这儿跪着吧!” 狴犴摇着龙姬的手臂撒娇道:“母后,快走吧,母后做的汤最好喝了,犴儿日日喝母后亲手做的汤都喝不够,只是想想就馋的等不及了!” “你就会哄母后!”龙姬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狴犴的鼻子,而后,便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霸下凑到斩离身边,小声说道:“九弟,母后是因为你叫她娘娘才生气的。其实母后很善良,平日里对我们兄弟几个也十分慈爱,今日,你初来乍到,母后许是想给你个下马威。你不必担心,六哥会再替你求情的,母后很快就不会你的生气了。” 斩离望了望霸下,心中微暖,沉下气回道:“哥哥不必替斩离求情,哥哥若是如此做,只会讨娘娘的嫌。哥哥要是真心为斩离好,就什么也别说。等娘娘罚够了,觉得腻了,自然会放过我。” “下儿,你还不走?”龙姬回过头催促霸下,见到两人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些许不悦。 “来了,母后!”霸下应和着,又匆忙对斩离小声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着六哥,待会儿六哥给你拿莲子汤来。” 望着霸下奔去的背影,斩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在颐华宫能遇到霸下这种温和良善的人,着实不易,这算是斩离初来乍到唯一的幸运了吧! 品过雪耳莲子汤后,霸下与狴犴并排往回走着。 狴犴望着霸下手中提着的食盒,撇了撇嘴说道:“六哥真是小气!” 霸下淡笑道:“七弟何出此言啊?” 狴犴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继续说道:“方才我喝了两碗,六哥只喝了一碗。我以为是六哥舍不得多喝,想将剩下的留给我,想不到,六哥竟是喝不下了,想要拿回一碗回房去喝!” 狴犴的年岁虽然与霸下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狴犴平日里喜欢撒娇,嘴又甜,极为擅长讨龙姬的欢心,他任性肆意惯了,宫中的人皆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宠着。尤其是龙姬,对狴犴几乎是百依百顺,宠溺的不行。 而霸下却从未与他争过高低,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习惯了让着他,连龙姬都忍不住说,霸下这与世无争,事事忍让的性子不像后祈也不像自己,也不知是随了谁。 而这一次,霸下却意外的没有将雪耳莲子汤让给狴犴。 霸下思虑了片刻,回道:“平日里六哥常常让着七弟,这回七弟让六哥一次可好?” 听霸下如此说,狴犴满意的回道:“那倒也是,这次就让六哥一回吧!” 一碗汤而已,狴犴若还想喝,龙姬必定会再为他做,他也不过是与霸下打趣罢了。 “我就知道七弟最是大方了!”霸下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因为你是我六哥啊,换了别人可绝对不行!”狴犴笑了笑,随后伸手指了指宫门说道:“我到了。” 霸下点了点头,回道:“那七弟早点休息,六哥也回去了。” 狴犴前脚刚踏进门,便突然间想起来,白日里,霸下曾许诺将自己的怒长弓送给自己,他何不现在就与霸下一同回去取呢? 等狴犴转过身,却看到霸下并没有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而是转头去了相反的方向。 狴犴不禁有些困惑,本想叫住他,方才张口,却突然有种恶作剧的心思涌了上来。他坏笑着,悄悄跟在了霸下的身后。 可是,当狴犴看清霸下进了哪扇门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绛云殿。 霸下进门时,斩离正背对着他,霸下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九弟。” 斩离寻着方向望过去,眼中不免多了一分欣喜,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他沉声道:“哥哥不该过来的。” “你膝盖疼不疼?”霸下单膝跪地放下食盒,伸手想要摸摸斩离的膝盖。 斩离却下意识的向一旁挪动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霸下似乎没有想到斩离对自己竟然这样戒备,伸出去的那只手就这样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不进不退。 斩离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不太礼貌,便回了句:“不疼。” “六哥答应过你的,要来给你送汤。”霸下收回手,打开食盒,拿出盛着雪耳莲子汤的琉璃碗,递到斩离的面前。 斩离看了看霸下手中的汤,没有伸手接,眼睛里却似乎有星星闪动。 他也好想喝喝上一碗赤鲮亲手做的莲子汤,可是,他却被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也不知道,他的阿娘现在伤势如何了。 斩离顿了顿,淡淡的回了句:“这是哥哥的母后亲手做的,还是哥哥留着喝吧。” 霸下把手收了回来,淡笑道:“你还在生气呢?” “六哥!”不等斩离回答,狴犴就大步跨进屋内,脸上是一眼而见的怒气。 他瞪了一眼斩离说道:“我就说六哥今日怎么不让着我,原来是心里是在惦记着这个野种呢!” 霸下似乎是没想到狴犴会尾随他前来,短暂的惊讶后,随即恢复了常态。 他将碗紧紧的握在手里,回道:“七弟既然将这汤让给了我,那么,我将它转送给九弟又有什么不妥?” 狴犴两步并作一步,快速跑到霸下身边皱着眉回道:“我方才说了,这汤让给六哥行,给别人可不行!况且,六哥方才没见这个野种对母后是什么态度吗?你竟还想着给他送汤!” 霸下明显感觉到斩离得脸色白了几分,他蹙了蹙眉回道:“九弟的母妃不在身边,他初入颐华宫就受了罚,也怪可怜的,你我都是九弟的兄长,理应多照顾他一些。” 狴犴不屑的白了斩离一眼,回道:“他生母还不知是哪里来的村野悍妇,勾引了父帝,父帝才没有给她位份,也配称为母妃?六哥与我是嫡子,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的弟弟!” 第152章 失手重伤两兄长 - 千狐袅袅 - 猫颜 见斩离一言不发的瞪着狴犴,霸下也只能打圆场道:“七弟,不可如此无礼。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人都是一个父帝的亲兄弟。” 狴犴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侧这道炙热的目光,他怒火中烧,大喊道:“你瞪本殿下?你还敢瞪?你再瞪试试!” “好了,七弟!”霸下出言提醒狴犴不要再说下去了,转而重新将碗递到斩离面前说道:“九弟,你别在意七弟的话,喝口汤润润喉吧。” 斩离的目光移向霸下持着汤匙的那只手,他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哥哥拿回去吧。”斩离得声音清冷而低沉,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几分怜意。 “你晚上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多少喝一点吧!”霸下握着汤匙搅动了几下莲子汤,盛了一勺,递道斩离唇边淡笑道:“你不想端着,那六哥喂你可好?” 来到天界之后,斩离看得出龙姬对他是憎恨,狴犴对他是厌恶,后祈对他的则是控制,就连雪染对他的好也是出于怜悯。 他唯独看不出霸下为什么对他好,可是终究,斩离还是被他的热情与温柔融化了。 他不自觉的张开了口,准备接受霸下的好意。 突然,“啪!”的一声,琉璃碗被狴犴伸手打翻在地,瞬间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溅的四处都是,汤水也洒了一地,还打湿了斩离得云肩。 斩离的眼中满是慌乱和心疼,这是阿娘亲手绣给他的千岁礼,他还未穿上一整日,竟然就将它弄脏了。 斩离来不及顾其他的,他猛地站起身,伸手快速拍落云肩上的汤水。 霸下看到此番景象不禁皱起眉头,他站起身责怪道:“七弟,你这是做什么?” 狴犴却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他冷笑了一声,对着斩离说道:“你还真好意思张口!你也配喝这碗汤?那是母后做给她心爱的儿子的,你一个野种也配碰!” 见斩离不为所动,狴犴的怒气更甚,他伸手扯着斩离的衣领,大声喝道:“本殿下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你这破衣服哪里金贵了?有什么好摆弄的!既然你这么爱惜它,本殿下就偏要给你撕了!” 说着,狴犴便立刻伸手去拉扯斩离的云肩,斩离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听到了清晰的裂帛声,那云肩的一侧立刻裂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 “你!”斩离惊愕的看了一眼身上的云肩,脸色由煞白瞬间变得铁青,他的额头上涨起了一根青筋,连着太阳窝的几条青筋尽在那里抽动。 斩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处发疯的跳动,双手不自觉的使劲握着拳。 他的眼睛变暗了,然后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抬手挣脱了狴犴的钳制,挥手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拳。 毫无防备的狴犴被斩离打的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唇角渗出了丝丝鲜血。 唇角的疼痛让狴犴很快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怒视着斩离。怒气从脚底下直冲到脑门,他的心头冒着熊熊烈火,按捺不住,一个跨步上前与斩离扭打在了一起。 狴犴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势不可挡。斩离也是怒发冲冠,不甘示弱。 仅仅是片刻,两人的身上便都挂了彩。 霸下愁眉紧锁,连忙上去拉架,推搡之间,斩离竟失手将霸下狠狠地推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霸下趴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闷哼,霸下的右侧脸颊被地上的琉璃碎片划出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碎成殷红的花朵。 霸下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再放到眼前时,已经是一片血红。 狴犴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好啊,你胆敢伤了六哥!” 斩离并未想到他会不小心将霸下推出去,更未想到霸下竟然伤在了脸上,毁了容貌。 他望着霸下,喉咙滚了滚,哑着嗓子回道:“我不是故意的……” 狴犴趁其不备,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斩离压倒在地,膝盖顶着他的腰,左手擒着他的手臂,右手掐着他的脖子。 斩离就这样侧头望着霸下,满脸歉意,似乎并没想挣脱狴犴的钳制。 狴犴俯下身大喊道:“众仙皆称七哥是兄长中生的最俊俏的,你竟然毁了他的脸!本殿下理应替六哥与母后狠狠教训你!你看清楚,这里是颐华宫,是本殿下的家!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娘为何来不了天界,定是她出身卑微却不知廉耻,不择手段的勾引父帝,才会生下你这个野种……” “不准你侮辱我娘!”狴犴的话强烈的刺激了斩离,他喘着粗气,双目怒争。 狴犴冷冷一哼,似乎并未想要就此罢休。 他继续说道:“侮辱?本殿下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母后一向将天界一众皇子视如己出,却唯独对你冷眼相待,难道不是因为你身份卑贱?本殿下说的那些怕也只是冰山一角,你那不要脸的娘肯定还做了很多更过分的事呢……” “七弟,别说了!”霸下缓过神来,跌跌撞撞的站起来,飞快的打断狴犴的话。 斩离挣扎了两下,却没有逃出狴犴的禁锢,他大喊道:“你胡说!我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若是再出言侮辱她,我便对你不客气!” “嘴里嚣张,还不是被本殿下牢牢控制在手里,你能奈我何?你口口声声说本殿下侮辱你娘,那你自己说,你娘为何没被父帝娶进门?你娘和你说过吗?你不敢说吧?本殿下替你说,因为她这种贱人不配!”说着,狴犴疯狂的大笑起来。 “啊!”怒火攻心,斩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翻身成功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狴犴。 他一只手抓住狴犴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拧扯,只听“咔嚓”一声,狴犴左肩的关节瞬间脱臼了。 斩离踉跄的向后撤了两步,失神的望着狴犴,这时,绛云殿上才响了狴犴的惨叫声。 “你……我杀了你!”狴犴咬着牙,重重的喘着粗气,而后猛地向斩离扑过去,却被霸下从身后拦腰抱住。 “七弟,你受伤了,不要乱动,疗伤要紧!”霸下一边安慰着狴犴,一边皱着眉嗔怪的望着斩离。 斩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手渐渐无力的垂了下来,放弃了攻击的姿态。他望着他们的眼神中有怨怼,有委屈,有歉意,还有深深的无助。 “殿下!”玉檀和玉澜听见绛云殿的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当她们见到眼前的场景时,委实吓的不轻,连声呼喊:“六殿下、七殿下这是怎么了?” 见到来人,霸下缓缓松开了狴犴,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 两个仙婢慌忙上前去查看他们二人的伤势,却无人顾及斩离得情况。 玉檀赶紧吩咐慌张的玉澜:“六殿下的脸流血了,七殿下伤了胳膊,妹妹快去通知娘娘,九殿下将两位殿下打伤了。” 玉澜点了下头就跑了出去,霸下望着她的背影,开了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就算此刻他拦住了玉澜又能如何?他与狴犴的伤势瞒的了今日,又如何瞒的了明日呢?况且,就算是他不说,狴犴又怎能甘心受了这个委屈? 斩离初来乍到却不肯忍让狴犴,今后他住在颐华宫。难免要吃些苦头,若是通过此事能让他长长记性也好。希望斩离日后能小心行事,平安的在颐华宫度日。 霸下忍不住又伸手触碰了一下面颊上的伤口,这伤怕是有很长一阵子不能消除了吧?虽然他知道斩离不是有意的,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连父帝都称赞过的他唯一强于其他几位兄弟的优势,今后也不复存在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玉馨便扶着龙姬匆匆的赶了过来。待她一进门,狴犴便向她扑了过去,拉长声线,委屈的喊着:“母后!” “怎么被伤成这样?”龙姬心疼的望着狴犴唇角的青紫与血迹,伸出右手,想要轻抚他的脸,却又怕弄疼他,最后只好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可是他这一搭,便触碰到了狴犴受伤的胳膊,狴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姬连忙收回手,紧张的问道:“犴儿,你的手怎么了?” 狴犴伸手捂着胳膊,一脸愤恨的说道:“都是这野种!他不但卸了犴儿的胳膊,还划伤了六哥的脸!” 龙姬抬头望去,只见霸下的半张脸鲜血淋漓,尤为骇人,不禁怔住了,慌张道:“下儿!你的脸……” 霸下的眼眸中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低下头尽力的掩饰着脸上的失望,轻声道:“母后,下儿无事,这伤看着骇人,其实不怎么疼的,七弟素来怕疼,母后快叫医官来为七弟瞧瞧吧。” 龙姬回过神,将目光重新移回道狴犴的身上,安慰道:“犴儿,忍着点!” 第153章 三百戒尺不解恨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说着,她拉起狴犴的胳膊,一咬牙,将他脱臼的手臂推回了原位。 狴犴忍不住疼痛,惨叫了一声:“啊!” 龙姬对身旁的仙婢吩咐道:“没看见两位殿下受伤了吗?还不快去请岐黄仙官来!” “是,娘娘!”玉澜看了一眼玉馨,立刻答应着向门外跑去。 狴犴伸手拉住龙姬的裙摆,哼哼唧唧的说道:“母后,犴儿的手疼,母后要为犴儿报仇,定要狠狠惩罚这野种!” 龙姬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抬起眼眸,愤恨的望着斩离,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斩离!” 斩离蹙了蹙眉,沉声道:“是兄长先的动手!” 龙姬铁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阴沉的说道:“就算是犴儿先动的手,也是皇兄教育皇弟,理所应当!看来,本宫罚你跪真是罚轻了,你竟敢下重手打伤本宫两个孩儿,今日,本宫若是不百倍还你,日后,你岂不是要在天界横行!” “我不是有意伤七哥的。”斩离的声音听起来涩涩的,语气也轻了几分。 不是因为斩离迫于龙姬的威势,而是因为他对霸下存有一份愧疚之心。 “你还有脸说!”龙姬并不想听斩离解释,她一甩衣袖,大喝了一声:“来人,给本宫按住了!仗刑三百,本宫亲自监刑!” 听闻此言,霸下心里一惊,三百戒尺,恐怕会要了斩离这条小命,他没想到龙姬竟然会罚斩离这样重,立刻开口请求道:“母后开恩,九弟身子单薄,怕是挨不住这三百戒尺!” 龙姬不可置信的望着霸下,反问道:“他将你和犴儿伤成这样,你竟然还要替他求情?” 霸下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母后明查,确实是七弟有错在先,九弟自卫在后,而且,下儿的脸也不是九弟划伤的。” “六哥,你是不是被这野种打糊涂了?是他先打的我,我这脸还青着呢!”狴犴说着,便快步走过来,指着嘴角的淤青,眼神中满是不解与不甘:“六哥的脸不是他划的,难道是我划的?难道是六哥自己划的?六哥可莫要可怜他,这野种狼子野心,眼下六哥为他求情,说不准,他日后就会反咬七哥一口!” “母后知道你善良,可是他如此嚣张狠毒,并不值得你对他好!”龙姬并未改变主意,沉下气敷衍了霸下两句后,便对身后的仙婢喊道:“还不去准备,等什么呢?难道还要本宫亲自执行吗?” 玉檀领了命,赶紧去院中叫来当值的仙侍,准备行刑。 两个仙侍上前,却压制不住奋力挣扎的斩离,最后龙姬只能用缚神索绑住他。 斩离被两个仙侍从左右两侧按住肩膀,迫不得已跪在了地上,他不再挣扎,只是不满的大声反抗道:“娘娘可以不信我,可是,方才哥哥已经与娘娘解释过了,分明不是斩离先挑起的事端,娘娘为何还是执意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 “你是拐着弯儿的说本宫不分黑白,不辨是非?”龙姬先是眯了眯眼睛,随即瞪大了双眸,大喝道:“本宫告诉你,无论今日你与犴儿因何事发生争执,你打伤了他便是大罪!本宫说这件事就是你一个人的错,便是你一人之过,无论谁替你辩解都无用!” 斩离一脸木然,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听上去有些森然,双肩都止不住抖动起来。 龙姬皱起眉,冷声道:“你笑什么?” 斩离渐渐止住笑声,一脸轻蔑的回道:“我以为娘娘贵为天后,理应端庄温婉,母仪天下,却没想到,娘娘竟然如此妒忌我阿娘,真是可笑。” 龙姬的眼中明显的燃起了怒火,冷笑道:“你说什么?本宫妒忌她?本宫看你才是真的可笑!她赤鲮有什么让本宫妒忌的?她不过是个未婚先孕、苦守西海的老女人,本宫乃是北海龙王嫡亲的大公主,还是天界宠冠六宫的天后娘娘,本宫能妒忌她什么?” 斩离勾着嘴角,一双凌厉的眸子却直直的盯着龙姬,不急不缓的回道:“斩离与娘娘此前并无交集,可是娘娘一见到斩离便十分厌恶,不但称我为野种,还不断想法子要惩治我。娘娘一提起我阿娘就是一副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模样,难道,不是因为娘娘妒忌我阿娘吗?因为妒忌我阿娘,所以才看我不顺眼,才想责罚我泄愤。娘娘在嫉妒,父帝爱我阿娘!” 听闻此言,龙姬怒气更甚,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斩离却笑意渐浓,继续说道:“我阿娘是西海之主,娘娘只是北海嫡公主,我阿娘的辈分在娘娘之上,娘娘却说我阿娘出身卑贱,不配入天界。先不论娘娘对我阿娘的大不敬,单说娘娘自认清高,嫌我阿娘平凡,可是呢?父帝偏偏就爱我平平凡凡的阿娘,偏偏就不爱高高在上的娘娘。我娘什么都没做,父帝就是爱她,不但三番两次的亲自登门请她回天界,甚至我阿娘刺伤了父帝,父帝也并未吭声。而娘娘做了许多,父帝可愿意在颐华宫多停留一刻了?” 斩离的几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龙姬的心口。 她没想到,斩离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机灵,不但一语便道破了她那些肮脏不堪的心思,也说出了她最怕听见的话:后祈不爱她,他爱赤鲮。 龙姬并不想再多听他说一句话,连忙吩咐仙侍道:“胡说八道!本宫叫你胡说,给本宫打,狠狠地打!看他还有没有力气与本宫顶嘴!” 两名侍从也毫不含糊,抡起半人长的戒尺便重重的打在了斩离的后背上。 斩离抿着唇,脸色煞白,却挺直脊背,没有躲闪,咬着牙强忍着不吭一声。 斩离明白,龙姬是正宫娘娘,权倾后宫,无人抗衡。他不过是一个不被众仙承认的小小皇子,再挣扎反抗又有什么用呢?他能做的,也只是守住最后一丝尊严,装作不痛罢了。 仅仅是十几下,斩离的后背便渗出了丝丝鲜血,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霸下到底是不忍心,思虑了片刻,再次开口恳求道:“母后!您打九弟多少下都不要紧,只是,他若挨不过这顿打,母后要如何向父帝交代?若是九弟在颐华宫出了事,怕是父帝今后,再不敢让母后做主了!” 霸下的这几句话突然提醒了盛怒的龙姬。 他的两个孩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斩离也吃了亏,若是让后祈知道她重罚斩离,恐是会不悦。 况且,斩离这身子看上去也确实不禁打,她若真是因此打死了斩离,不但后祈那里不好交代,就连天界的文武百官也会说她心狠手辣,毫无度量。 龙姬定了定心思,大喝一声:“住手!” 斩离的额头上已经聚集了一层细小的汗珠,仙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才松了口气,然后喘着粗气又挺直了脊背。 见如此,狴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撒娇道:“母后,您别听六哥的,六哥是被他打傻了!母后,您不为犴儿报仇了吗?犴儿长这么大母后都没舍得打犴儿一下,这野种却将我打成这样,母后要替犴儿做主啊!” “下儿说得不无道理,打死他会伤了母后与你父帝的和气。况且,打死他,也太便宜他了!”龙姬的眼眸愈加漆黑,唇边漾着冷冷的笑意,语气听上去有些森寒。 “母后……”狴犴摇了摇龙姬的衣摆,示意她不要放过斩离。 龙姬邪魅的笑了笑,回道:“犴儿放心,母后定是不会让你白挨了这顿打!” 随后,她暗暗汇聚灵力于掌心,对着斩离一抬手,斩离便被身上的缚神索提着站了起来。 龙姬目光狠决的说了一句:“本宫会让犴儿亲手拔了他的逆鳞!” 龙姬的一句话让斩离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出生以来,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霸下心里一惊,众所周知,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龙姬虽是饶了斩离的性命,却要他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母后,您最疼犴儿了!”在狴犴的欢呼声中,龙姬走到斩离得面前,将掌心覆在斩离得喉咙处,灵力催动之下,斩离的逆鳞便缓缓的显现了出来。 龙族的喉咙下方皆有一块一尺长的月牙状白色鳞片,血液就是从心脏涌到这块鳞片这里再分散到全身的。 这是龙族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龙族的这块鳞片本来是顺着长的,只有在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逆过来,故而称为逆鳞。龙族一旦被触及逆鳞,疼痛便像火山爆发般飞快的蔓延至全身,难以忍受。 好在成仙的龙族可以化为人形,这块逆鳞便不容易被人掌握。 只是此时斩离已怒火中烧,灵力又远不及龙姬,龙姬轻而易举的便可将他的逆鳞显现出来,为所欲为。 被拔龙鳞虽不致死,却也能要了斩离的半条命。 第154章 拔逆鳞惹龙吟怒 - 千狐袅袅 - 猫颜 霸下的心忍不住颤抖,他不敢相信母后竟然会如此为难一个孩子。 他上前一步用身躯挡住斩离,说道:“母后,我们皆是龙族,深知拔逆鳞之痛,您若真是这样做了,父帝又怎会不知道?” 龙姬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别总拿你父帝压本宫!他伤了你俩,本宫理应重罚,就是你父帝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少替他说话!你不心疼自己,也总该心疼心疼你弟弟,犴儿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霸下开了开口,却不知如何反驳,他的眸光渐渐失去了神采,一切话语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说到底,他的母后还是心疼狴犴多一些。 龙姬也没有给霸下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对仙侍喝道:“给本宫按住了他!” 两个仙侍随即固定住斩离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将喉咙下的逆鳞完全露出来。 斩离死死地瞪着龙姬,沉声道:“待我阿娘来了,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本宫会怕那贱人吗?”龙姬轻蔑一笑,随即示意狴犴可以动手了。 狴犴靠近斩离,得意的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招惹本殿下!” 而后,他紧盯住那片青色的鳞片,眼神变得贪婪而阴寒,伸出手掌猛地握住,死命一拉! “七弟不要!”霸下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这块鳞片竟然被狴犴毫不留情的拔了下来。 瞬间,不甘的龙吼之声震彻天宫,气凌霄汉,地动山摇,整个天界为之一震,几道井口粗细的水柱自神魔之泉冲天而起。 神魔之泉。 巨大的声势让雪染为之一震,脚下有些不稳,显些倒下,还好墨珏在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 “魔族来犯?”雪染站稳脚步后,望着水面,满目震惊的问道:“不对,不是!这是什么?” 墨珏的眸光暗了暗,片刻之后,轻声道:“龙吟之怒。” “没错,是颐华宫的方向。”雪染望着龙姬寝宫的方向问道:“阿离出事了?” 墨珏顿了顿,回道:“天后不会伤他性命的。” “你知道这是阿离的声音,你知道娘娘会对他做什么……”雪染转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敢想象此时的斩离受了怎样的苦。 “你管不了。”墨珏知道雪染担心斩离,可是,无论龙姬对斩离做了什么,雪染都不该插手。 “陛下说过让我多多照看他,我得去看看!”雪染有些不满墨珏的凉薄,甩开他的手便要走。 “你不能去!”墨珏在雪染的身后叫住她,解释道:“这是天帝的家务事,栖垣宫不该趟这趟浑水。” 雪染转过身,不满的回道:“阿离只是个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他来承担的。眼下他不知受了怎样的苦,正需要有人去帮帮他,可你却怕受牵连?墨珏,你一向明辨是非,无所畏惧,什么时候也有你怕的事了?” 墨珏耐着心思劝慰道:“你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可知不得召见,擅自闯入天后寝殿是什么罪?” 此时天色已晚,雪染这番前去确实不合规矩。 雪染的眉目间染上一丝悲伤与无奈,垂下眼眸,皱着眉说道:“我今日还同他讲,陛下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他的,可是,此刻他却痛的发出了龙吟之怒。我觉得我好像是一个帮凶,今日我若是不去,等下次再见到阿离时,我真不知道该要以何面目去面对他。” 雪染的话不禁让墨珏感到一丝酸楚。 雪染心地善良,多愁善感。仅仅是个一面之缘的孩子受了难,她也于心不忍,心有难安。 对斩离这个孩子,墨珏可以视而不见,可是,看到雪染为他伤心难过,他心里却十分不好受。 短暂的沉默之后,墨珏突然开口:“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真的?你不怕惹得娘娘不高兴?”雪染蓦地抬起头,惊喜的望着墨珏。 “我不怕,我只是怕你……”墨珏本想说他只是怕雪染会陷入麻烦,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也没必要对她言明,便话锋一转道:“算了,反正我会与你同去,你今晚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这么做,虽是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只要雪染能够不留遗憾,也算是值得。 颐华宫。 斩离的额头上聚集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嘴唇干瘪而苍白,丝毫没有血色,与他白皙纤颈上流淌着冰凉的鲜血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正怒视着龙姬。 狴犴将那片青色的鳞片随手一扔,一脸嫌恶的从怀中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着手上沾染的鲜血。 龙姬纤手一挥,收回了缚神索。 身上的束缚突然被解除,斩离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重重的跌落在地,在身体触及地面的那一瞬间,他缓缓阖上了双眼,晕了过去。 龙姬一脸冷漠的吩咐道:“将这野种丢入清竹苑,免得脏了本宫的绛云殿。” “是,娘娘。”两个仙侍应声后,立刻架起斩离的双臂,将他拖了出去。 “娘娘,岐黄上仙到了!”这时,玉澜带着岐黄仙官走了进来,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岐黄瞥了一眼斩离,皱了皱眉。方才在来的路上,玉澜已经向岐黄说明,是六殿下与七殿下受了伤,才特地请他前来医治的。 结合他进门时看到的这番景象,不用想也知道,伤人的便是这位新入宫的九殿下了。看龙姬如此震怒恐是不会给九殿下医伤,岐黄也不好多嘴,只是向龙姬问了安。 斩离的伤若是不得到医治,怕是一个月也别想起来,霸下忍不住请求龙姬道:“母后,九弟伤的最为严重,不如让岐黄上仙先为九弟瞧瞧吧!” 龙姬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死不了,自己养着便是,你若是再为他求情,母后便要生气了。” 霸下只好噤了声,他再说下去恐怕也只会适得其反。待明日他去求求父帝吧,兴许能让斩离少吃些苦。 烛龙殿。 “阿离,阿离……阿离!”赤鲮被这地动山河的气势震动,从梦中惊醒,大声的呼唤着斩离的名字。 她想要坐起身来,却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一下子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 “主上!”从门外端着汤药进来的心涟正巧撞见这一幕,心里一惊,连忙放下药碗,跑过去扶起赤鲮。 心涟一脸担忧的说道:“主上,你想要做什么,喊心涟一声就好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地,需要卧床静养,心涟扶你躺回去。” 赤鲮的面色尤为苍白,她一只手捂住胸口,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心涟的肩膀,急切的问道:“咳咳……方才天界那边传来的龙吟……咳咳龙吟之怒,你可听到了?” 赤鲮的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微微颤抖着,她的一双眼睛里泛着泪花,那样子,不禁让人心头一颤。 心涟咬了咬唇,看上去有些为难,随后出言嘱咐道:“主上,你本就伤了心肺,最为忌讳忧思。心涟知道你担心少主,但是,天帝乃是少主生父,不会亏待他的。待你的伤痊愈了,心涟就陪你去天界接少主回来,可好?” 方才赤鲮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是过分担忧斩离才出现了幻觉。此时,见心涟不愿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赤鲮的心中便更为急切的想要确认自己的担忧是否成真。 她连声问道:“本神问你,方才你可听见了?” 心涟皱了皱眉,小声回了句:“听见了……” “咳咳……是阿离,阿离出事了!本神得去找他!”说着,赤鲮便努力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心涟一把拉过赤鲮,安慰道:“主上,虽然此刻少主在天界,但是,方才的声音也不一定是少主。许是你太过思念少主,才会觉得是他。” 赤鲮摇着头,满目悲恸的回道:“我是阿离的娘,咳咳……是不是他,本神难道听不出吗?我的阿离不知吃了什么样的苦,本神得去,片刻耽误都不得!” 心涟知道,天界对赤鲮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且不说龙姬等人对她的厌恶,也不说后祈对她的觊觎,就单凭赤鲮现在的身体,如何能安然的将少主带回来呢? 心涟慌乱之下说道:“主上!就算真的是少主,主上现在的身体又如何能上的了天界?就算主上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心涟与整个西海都愿意陪主上与天帝殊死一搏,可是主上能保证自己与少主全身而退吗?若是主上被天帝囚禁在凌霄宫,可想过西海今后会如何?” 心涟的一语直刺赤鲮的心底,赤鲮蓦地安静了下来,随即,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 是啊,若真是阿离,他已经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就算她去了,阿离就完好无损了吗?后祈就肯将阿离安然无恙的还给她了吗?她现在这副残躯又如何斗得过天界众人呢? 第155章 封印松动渐苏醒 - 千狐袅袅 - 猫颜 赤鲮刚失去崆峒印不久,体内本就气息紊乱未能及时调理,而后祈的那一掌又重伤了她的心肺,再加上此时的忧思过甚,急火攻心,她不禁呕了一口血。 心涟心里一惊,后悔不已,她连忙伸手轻轻抚着赤鲮的背认错道歉:“主上!是心涟说错话了,你别动气,别气,主上先喝药,等主上养好伤……” 可心涟的话还没说完,赤鲮便晕了过去。 心涟连忙抱住她倒下的身体,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句:“主上!”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赤鲮似乎又看见了斩离的影子。 夜幕下的雷泽深沉而静谧,天空中传来震响,海水也跟着波涛汹涌,奔腾咆哮起来。 海浪从天边滚滚而来,重重的拍打在海岸上,浪花似破碎的琉璃乱溅开来,一浪高过一浪,疯狂的对礁石发起猛攻。宛若一名铁骑将军,率领着千军万马,俯冲而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声。 寒潭中蓦地飞起一道几十丈高的水柱,潭底一块玄冰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很快便被淹没在滔天的浪声中。 玄冰中隐约可见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她紧闭着双眼,宛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她不知自己在梦中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突然听见了一声怒吼,然后,周围出现了轻微的晃动,再之后,漆黑一片的世界中突然闪动起了点点的荧光。 她的眼睛睁不开,耳朵也听得不真切,似乎周遭所有的光亮与响动都恍如前世般遥远,她只能凭着感觉感知着周围的深寂辽远。 这声音是水波在流动吗?那荧光是小鱼群在身前经过吗?这感觉真实却迷茫,清晰又缥缈。 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各色各样的声音,他们共同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荼靡…… 荼靡,好像是她的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是何时被困住的?仿佛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荼蘼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想要逃走,但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她想要开口说话,唇瓣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不能言语。 原来,这具身体早已被封在这玄冰之中,长留寒潭底部,久久不见天日。 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墨珏会不会来救她? 墨珏?她想起来了,就是墨珏把她封印在潭底的。 绝望深入肺腑,所有的希望也一并陨灭在这暗无天日的潭底。有一种浅浅的疼痛如影随形,荼靡无法动身也无法催动灵力,只能任由着那疼痛在寂静中千回百转摧心蚀骨。 她想出去,她想见墨珏,她想问一问,他为何这样狠心,一直不肯将她放出去? 可是,她该怎样出去?她又出的去吗? 她能做的,只有等。 等一个人发现她,将她放出去。或者等到山河破碎,助她突破封印。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都是微乎其微。 悲哀,真是莫大的悲哀。 翌日清晨,颐华宫。 “娘娘,镇魔大将军、汐沅仙君求见。”玉澜走到龙姬面前,恭敬的说了一句。 龙姬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唇角,微微蹙眉道:“他们来做什么?” 身旁的玉馨附在龙姬耳侧小声说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奴婢便去回了他们,说娘娘今日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不必,他墨珏二人自来到天界之后,还从未踏入我颐华宫,本宫倒要看看,他们今日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龙姬思虑片刻,回了一句:“去,宣他们进来。” “是,娘娘。”玉澜领了命,便转身出门了。 “参见娘娘。”墨珏与雪染二人款步走入殿内,向龙姬行了礼。 “二位免礼。”龙姬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来者是客,赐座!玉馨,去将陛下前几日赐的上等好茶拿来招呼客人。” “谢娘娘!”墨珏与雪染应声后坐了下来。 龙姬再次拿起茶杯,右手持着杯盖在杯口处轻轻滑动,漫不经心的说道:“二位可是稀客啊,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雪染轻轻拍了拍桌上的食盒,回道:“回娘娘的话,昨日,陛下与九殿下路过神魔之泉,见雪染与将军正在当差,便闲聊了几句。当时九殿下一直哭闹,雪染为了哄九殿下,便许诺今日为殿下做百花糕吃。听闻九殿下现在由娘娘照看,雪染便多做了些,心里想着,若是六殿下和七殿下不嫌弃,兴许赏脸一同尝尝。” 龙姬的目光缓缓移向雪染手中的食盒,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就知道,今日他们二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拜访,原来,他们是为了斩离。 想不到,这小野种来天界仅仅是短短一日,便能让不理俗事的镇魔大将军和汐沅仙君如此惦记着。 真不愧是赤鲮的种,竟将她身上那狐媚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雪染不提还好,提起斩离,龙姬心中便又燃起了的怒火。 龙姬勾起嘴角,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冷声道:“看来是本宫失职了,照看皇子是本宫的分内之事,倒是劳烦仙君费了这些心思。” 雪染听得出龙姬表面上客气,实则是在暗指她多管闲事。 雪染不能与龙姬硬碰硬,只能迂回道:“娘娘膝下皇子众多,颇为劳心,殿下们皆是茁壮成长,文武双全,娘娘何来失职一说?九殿下初登天界,雪染也是有幸才得一见,谈不上花费心思。雪染身无长处,也就只能做些糕点,讨殿下们开心罢了。” 龙姬放下茶杯,将手放在桌面上,挺直了脊背,用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回道:“仙君恐怕要失望了,下儿和犴儿怕是无福享用仙君赠送的美食了。这些东西若是放到平日里,他们两兄弟或许还有些嘴馋,只是今日,他们确实不能多用甜食。” “敢问娘娘,这是何故?”拒绝总要有个原因,今日雪染既然都来了,就不能被龙姬三言两语的劝回去。 龙姬咬了咬牙,眸光沉了下去,忍着怒气道:“过去斩离在西海那种偏野之地待的太久了,性子着实有些顽劣。昨日,他无缘无故打伤了本宫的下儿与犴儿,本宫为了管教他,就打了他几板子。此时他们三人皆在寝宫养伤呢,真是让两位见笑了!” 昨日阿离的喊声就是因为被打了吗?那他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雪染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询问他的情况:“阿离他……” 只是,雪染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墨珏打断了。 见雪染直呼九殿下名讳,墨珏便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他唯恐雪染的关心会引起龙姬的不悦,连忙接过话来:“不知眼下两位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见墨珏关心她的儿子,龙姬的脸色缓和了些,只不过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愤怒。 她舒了口气,回道:“说起这件事本宫就心痛,下儿好端端俊俏的一张脸被斩离狠心毁了一半,犴儿也被他卸了一条胳膊,落得个浑身青紫。一想到那西海宫主竟然如此教育自己的儿子,本宫就悲愤不已。当年就是她勾引陛下戳本宫的心窝子,今日,她竟又教自己的儿子重伤本宫的两个孩儿。这事若换作别人,本宫定是要杖毙,可斩离到底是陛下的血脉,本宫也就只能教训一下,以示惩戒。希望他日后能长长记性,再勿惹事生非。” 墨珏瞥了一眼雪染,示意她先不要说话,随后安慰龙姬道:“九殿下毕竟年幼,况且,兄弟之间也难免会有摩擦矛盾。想必,几位殿下也是在争执之间失手将对方打伤的。娘娘切勿动气,墨珏回去之后立刻派人给娘娘送些千金丹和雪颜膏来,助殿下们早日痊愈。” 天界之中谁人不知栖垣宫中种遍了奇花异草,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能被制作成灵丹妙药。只是墨珏为人清冷,很少主动与人打交道,就算是有人盛情邀约,墨珏多数也是直接拒绝。故而,多数人也没有这个面子能讨得到他的灵药。 如今,墨珏主动示好已经是十分难得,况且对龙姬来说,她也十分需要墨珏的灵药,便没有拒绝,轻笑道:“那本宫就替两位殿下谢过大将军了。” 见龙姬的情绪有所缓和,却只提及自己两个孩子的伤,墨珏便步入正题道:“娘娘客气了。想必,娘娘因为九殿下突然到来颇为烦忧,墨珏倒是有个法子为娘娘分忧,不知娘娘可愿一听?” “哦?”龙姬一挑眉,心中倒是十分好奇墨珏接下来先要说的话,便回道:“还请大将军言明。” “听娘娘方才所言,这九殿下看似温驯和顺,实则倔强刚烈,一时间恐怕很难顺服于娘娘。不如先让九殿下暂住于栖垣宫几日,一来,可以解决娘娘平日操劳过甚,无暇管教九殿下的问题;二来,也是免得九殿下再挑起事端,伤及两位殿下。”墨珏的面上一片平静,似乎并无所图,只是在给龙姬提建议而已。 第156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顿了顿,继续道:“过去的数万年中,墨珏带兵无数,对于驯服顽劣孩童这等小事还是有些把握的。待九殿下熟识天界规章法度,真心顺从娘娘时,墨珏再将他送回来也不迟。” 墨珏说完这番话,龙姬便明白,原来他方才的示好,皆是在为带走斩离做铺垫。 这斩离到底有何能耐,竟让栖垣宫的两位主子拉下脸来求她?墨珏说得好听,将斩离带回栖垣宫调教,实则,还不是想将他从颐华宫带走保护起来? 墨珏这么做定不是因为与西海宫主有交情,而是因为他听命于后祈罢了。后祈表面上将斩离送到了她身边,任她摆布,可背地里却说服墨珏密切关注斩离的情况。 后祈越是这样做,龙姬便越想把斩离控制在自己手里。赤鲮与后祈不让她好过,她无法反抗,那么,她也绝不会让他们的儿子好过。 龙姬冷下脸,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 她冷声道:“大将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让斩离住在栖垣宫怕是不妥吧。虽然斩离不在陛下身边长大,也并非本宫亲生,可他依旧是陛下亲口承认的九皇子,那本宫便是他的嫡母,斩离的生母不在天界,那本宫理应亲自管教他,怎可假手于他人?本宫膝下的两位皇子皆由本宫教养长大,多他一个也不多。况且,大将军与汐沅仙君皆未为人父母,更没有教育子女的经验,斩离去了,怕也只是徒增二位的烦恼罢了。” 墨珏对人,向来只兵不礼,眼下他对龙姬先礼后兵已然是极限了。龙姬却一口回绝,不禁让他蹙了一下眉。 墨珏站起身,盯着龙姬回道:“墨珏也只是替娘娘着想,三位殿下初次见面就引得天界震动。若是九殿下真如娘娘所言那般顽劣,若他日后再与两位殿下发生争端,闹出昨日那样的事情,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 龙姬瞪圆了眼睛,反问道:“墨珏,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让斩离住在颐华宫是陛下亲自下的御诏,本宫将他送到别处岂不是抗旨不遵了?大将军方才的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保不齐会说大将军有心思挑拨帝后失和呢!况且,本宫如何管教子女是本宫的权利,说到底,这不过也只是本宫与陛下的家务事而已,栖垣宫的手未免伸的有些太长了吧?” 墨珏的话让龙姬十分不满。 从身份来看,她是主,他是臣,墨珏竟然用这种态度跟她讲话,乃是大不敬。况且,墨珏竟然还想向颐华宫要人,简直是狂妄至极。 见此情景,雪染便坐不下去了,她生怕墨珏冲劲上来,为了完成她的心愿而得罪了天后。 她立刻起身,笑着打圆场道:“娘娘,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怎会有心挑拨是非?将军也只是想替娘娘分忧罢了,只是将军的性子向来耿直,平日里皆是如此说话,总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如何表达,这才惹得娘娘误会了,还请娘娘恕罪。” 墨珏侧头望着雪染,眼神中有些不解,似乎不太明白雪染为何突然放弃了。却见雪染盯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争取了。 墨珏明白,龙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今日她是不会将斩离交给他们的。若是他们态度强硬,带不走斩离不要紧,让墨珏受牵连就得不偿失了,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龙姬见墨珏不再说话,就当他有了退让的态度,毕竟与墨珏起冲突对天界也是不利,龙姬便顺着台阶下了,出言道:“罢了,大将军既然是好心,本宫若是再怪罪,反倒是本宫不识好歹了。” 雪染松了口气,可是心情却愈加沉重了,她顿了顿,回道:“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必定会将天界的所有殿下都视如己出,关怀备至。娘娘慈爱是众人所不能及的,方才是雪染与将军不自量力了。” 龙姬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汐沅仙君可是给本宫带了好高的一顶帽子啊!” 在天界待的久了,雪染也懂得了如何进退,如何取舍。 她笑了笑,看似不经意的回了一句:“娘娘多心了,娘娘的一言一行天界的人皆看着,众口铄金,雪染也只不过是复述罢了。” 雪染的话滴水不漏,听上去是在奉承龙姬,实则却是在警示她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免得落人口实,有损口碑。言下之意便是要龙姬好好对待斩离,切莫惹得众仙家非议。 龙姬冷笑了一声,回道:“众口铄金?本宫明白汐沅仙君的意思了。” 雪染突然开口请求道:“不知娘娘可否允许雪染与将军探望一下几位殿下?” 总是要见一见斩离,雪染的心里才能踏实。 龙姬自然知道雪染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走回到座位上坐下,漫不经心的回道:“犴儿昨夜一直嚷着手疼,天亮才睡下,此时怕是还未起,下儿伤了脸怕是也不大愿意见人。至于斩离,本宫罚他独自面壁思过一个月,还望二位不要让他破了戒。哦,对了,二位要留下来吃午饭吗?本宫吩咐厨房去准备。” 龙姬以完美的借口拒绝了雪染的请求,还一并对他们二人下了逐客令。 雪染知道她与墨珏不能再挑战龙姬的耐心了,她也担心墨珏犯起倔来会得罪龙姬,就决定先离开了。 “多谢娘娘,既然如此,那雪染与将军就先告辞了,过些时日,我们再来探望几位殿下。”雪染边说着,边向墨珏使了个眼色。 “汐沅仙君。”待他们二人作势要走的时候,龙姬突然叫住他们,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提醒道:“百花糕。” 雪染望着龙姬那嫌弃的的眼神,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将那盒百花糕带走了。 出了门,墨珏便开口问道:“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雪染的脸上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无奈。 她低下头,回道:“娘娘摆明了不愿意将阿离交出来,你我强行去要也不合理啊!况且,我们说的越多,娘娘便越是讨厌阿离,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要如何为难他。不如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墨珏暗暗打量着雪染的表情,小声说了句:“你倒是会替他着想,就不想着自己白白跑了一趟,还惹得天后不高兴了。” 雪染抬起头看着墨珏,回道:“白跑一趟倒是无所谓,就是别因此连累了你才好。” 墨珏蹙了蹙眉,反问道:“我若是怕被你连累,还会与你前来?” 雪染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阿离被关在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仙君在担心九弟吗?”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略微稚嫩的男声。 “六殿下?”二人寻声转身,雪染不禁一愣,她竟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霸下居然跟在了他们身后。 虽然雪染方才听龙姬说霸下伤了脸,可是,当她看见霸下脸上包扎着的伤口时,还是不禁一愣。 龙姬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张,霸下脸上这伤未免也太严重了些。 “霸下见过镇魔大将军,见过汐沅仙君。”见他们二人转身,霸下对墨珏点点头。 几位殿下中,除了囚牛与睚眦,雪染接触的最多的便是这位六殿下霸下了。 霸下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乖巧聪慧,温润和善的,所以,每次两人相遇时,雪染都喜欢与他聊上两句。 虽然颐华宫与栖垣宫素无往来,但是,雪染与霸下的关系却还是不错的。见他伤了脸,雪染不禁关心道:“六殿下的伤还疼吗?” 雪染的话让霸下感到十分暖心。 他轻笑道:“昨夜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方才霸下听仙君说起九弟,仙君今日是来寻九弟的吗?” 雪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实情:“陛下可怜阿离的生母不在身侧,昨日就提了一嘴,叫我关心一下阿离。昨夜,我听闻颐华宫传来的龙吟,心中委实不安,所以今日便想来看看他。只是,娘娘知晓我的意图后不大高兴,这不,还没见到阿离,我与将军就出来了。” 霸下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而后那点光亮又熄灭了。 他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父帝所托,有劳仙君费心了。九弟昨日犯了错,惹怒了母后,才会闹出那些动静,此时他已经被母后禁足了。” “六殿下知道九殿下在何处吗?”墨珏突然问了一句。 墨珏与雪染为人正直且心善,霸下对他们的印象不错,左右他们今日肯来颐华宫探望斩离也是父帝默许的,霸下不如就卖他们一个人情,墨珏与雪染若是能记着他这个情,今后,他若有了什么事,以他们的性子,想必定会相助。 况且,斩离重伤未治就被丢入清竹苑,眼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霸下也心有不安,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前去看看。 第157章 清竹苑风流往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霸下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回道:“大将军与仙君请随我来吧,有霸下在,你们出入颐华宫能方便些。但是还请二位切莫声张,母后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雪染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欣喜之色,连忙道谢:“多谢六殿下!” 霸下淡淡一笑,回道:“仙君客气了。” 路上,墨珏打量着霸下脸上的伤,问道:“六殿下不恨九殿下吗?” “大将军指的是我这张脸吗?”霸下一愣,随后缓缓抬起头,在得到墨珏的肯定之后,涩声道:“他不是故意的。” 墨珏看出了他眼中的伤感,不禁说道:“六殿下为何愿意对九殿下好?” 霸下却反问了他一句:“他不是我弟弟吗?” 霸下的言下之意是他这样做是应该的,可是对于一个初次见面,又是同父异母的弟弟,霸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漠不关心的,甚至,还可以站在龙姬那边,对他充满敌意。 这样默默无闻的霸下,不是更能讨得龙姬的欢心吗?为何他偏偏要多此一举呢? 墨珏知道,霸下并不是怎么得后祈的宠爱。 论武艺,他比不上二殿下睚眦;论文才,他比不上八殿下负屃;论风雅,他更是比不上大殿下囚牛。即便是他与狴犴是一母同胞,龙姬却也总是更在意狴犴一些。 霸下事事都做得不错,可却事事都不是最出众的。故而,在天界的众多皇子之中,他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好在,霸下的性子谦和忍让,豁达从容,沉默寡言,从不计较得失,众仙对他还是颇为赞赏的。所以,他的风评是众皇子之中最好的一个。 只是,墨珏却一直觉得,霸下并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后祈的子嗣怎么会是甘于平庸的性子?就算不争得个样样出类拔萃,起码也要有一件事是能争得第一的吧? 可是,霸下偏偏没有,反而还一直是一副荣辱不惊,安然度日的态度。 墨珏只希望是自己想错了,霸下小小年纪,应该存不了韬光养晦,扮猪吃虎的心思。 他停顿了片刻,回道:“其他几位殿下恐怕不会有六殿下这般度量。” “霸下只是觉得九弟很像过去的我,我不想让他变成我如今的样子。”霸下微微低着头,眼神有些落寞,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伤感。 墨珏微微皱眉,霸下的这句话说得他心中一动。 原来,霸下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听他的口气,他的乖顺与善解人意就算不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因为寻到了能让自己更妥善的生活方式,久而久之将伪装变成了一种习惯。 那他,是在心疼斩离吗? 还不等墨珏询问,雪染便连忙安慰道:“成为六殿下有什么不好?六殿下温文尔雅,宅心仁厚,众仙家听闻六殿下的名字都会称赞一句十分懂事,与其他几位殿下相比,毫无娇纵、高傲之气。” 霸下淡淡一笑,眼中泛起一道精芒。 他有些无奈的回道:“是啊,千百年来也只有一句懂事罢了,若是能够选择,谁不愿意做个任性的孩子啊!” “六殿下,你……”霸下淡然的语气让雪染心里微疼,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霸下打断了。 “没事,霸下也只是随便说说。”霸下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常态,转言道:“前面就到了,我去与门口的仙侍说一声,大将军和仙君就可以进去了。霸下就送到这里了,免得九弟看到我的脸,又要伤心了。” 雪染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六殿下。” 霸下摇了摇头,回道:“仙君不必如此客气,希望仙君与大将军的到来,能让九弟感到宽慰些。还请二位务必在午时之前离开,免得与母后的仙婢撞见,引来麻烦,霸下就先告辞了。” “殿下!”见霸下转身要离开,雪染突然叫住了他。 霸下停住脚步,转头疑惑的望向雪染,问道:“仙君还有何事?” 雪染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百花糕,递给霸下,说道:“我做了许多百花糕,阿离也吃不完,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带一盘回去尝尝吧!” 霸下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雪染愿意将给斩离得东西分给他一些。 他伸手接过来,轻笑道:“早就听闻仙君厨艺了得,想不到,今日霸下也有了这个口服。” 霸下并无奉承之意,雪染本是厨艺不精,可是胜在喜欢钻研。久而久之,做菜的本事确实精进了不少,尤其是糕点,比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还要美味些。 雪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道:“殿下说笑了,我也只是喜欢罢了,谈不上擅长,殿下不嫌弃就好。只是,殿下切莫多食甜食,免得影响伤口恢复。” 霸下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眼中满是惊喜的回道:“仙君过谦了,很好吃。不知等霸下的伤好了,还能否和仙君再多讨一些?” “当然,殿下若是喜欢,随时可以来栖垣宫,雪染一定做给你吃。”雪染爽快的答应了,今日她欠了霸下一个人情,日后多做一些糕点给他也无妨。 清竹苑。 雪染推开积了许多灰尘的朱红色的大门,一阵泥土的芳香和沁人心脾的竹叶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一阵毫无节奏的鸣响,却像是一曲美妙的乐音,轻轻扣动着心弦。 放眼望去,一座精致的宫殿立在庭院中央,青色的瓦片上面刻着精美的纹样。从门口看过去,那座宫殿在树荫的遮挡下忽隐忽现,在清晨阳光的照映下呈现出一幅美丽的图景。 雪染是知道这个清竹苑的,也知道清竹苑对龙姬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在七百年前,后祈宠幸过一个在颐华宫侍奉龙姬的仙婢,名为竹韵。 竹韵乃是翠竹成仙,她在山林中日积月累的采集天地精华,汲取日月灵气,不比宫中那些飞禽走兽成仙的侍从那般心思缜密,故而,也从来不参与宫中仙婢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 竹韵兰心蕙质,温婉贤淑,通情达理,一张白皙的小脸清雅而文静,唇边常常浮现着两个浅浅的梨窝。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自然将后祈迷的魂不守舍。 本来,后祈计划着封竹韵为宸妃,赐她关雎宫,奈何此事却遭到了龙姬及众仙官的极力反对。 众仙官一致认为,后祈纳一介仙婢为妃有辱天族威严,而龙姬则觉得后祈封竹韵为妃,便是违背了当日他在东海对自己立过的誓言。 为了稳固朝局,后祈只能选择暂时退一步,让竹韵继续住在颐华宫,等她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再移居主宫位。 不过,后祈也没有委屈竹韵,特意为她修建了新的寝宫,并贴心的取她名字中的一个字,命名为清竹苑,还命人在院中种了一片翠竹讨她欢心。 后祈夜夜留宿清竹苑让龙姬满心嫉恨,竹韵表面上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却委实让她成为了宫中的笑柄。 但是,让后祈十分意外的是,龙姬竟从未向他抱怨过什么。竹韵每日来向龙姬请安时,龙姬还会准备一些茶点、补品让她享用。 过了一段时日,竹韵还未能怀上龙胎,后祈不禁有些心急,便请来岐黄仙官为她诊脉。 谁成想,竹韵被诊断为气血不足,暂时无法孕育子嗣。这让后祈颇为心疼,先后赏了竹韵许多珍贵补品。 可是后来,竹韵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后竟然患上了干血症。 女子患上了干血症,便再无可能怀有身孕了。别说是嫁给天帝,就是天界之中随便一个一个小仙侍,也未必会要她。 宫中的人皆是在私底下笑传,竹韵凭着一张清纯的脸魅惑了天帝,以至于纵欲过度,再无可能怀有龙子了,真是作茧自缚。 后祈却安慰竹韵说,即便是竹韵不做宸妃,他也绝不会负她,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是最后,竹韵却在清竹苑中,以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凄美的一生。 对于竹韵的死,天界之中众说纷纭。 最后,众人默认了一个最让人信服的缘由,那便是竹韵一直以来都想坐上天后的宝座,她在得知自己此生无缘天后之位后,一时想不开便去了。 可是后祈知道,竹韵并不是这样激进冲动的人。况且,仅仅是一条白绫就能了结一个仙人的性命吗? 后祈听说,竹韵殒身的那日去见了龙姬,之后便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清竹苑,屏退了众人后,把自己关在房里,直到她的贴身仙婢进去给她送补汤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而这个贴身仙婢在发现自己的主子殒身之后,也避着旁人自我了断了。 为此,后祈不惜与龙姬对峙,而龙姬却一口咬定,竹韵来她寝宫时便情绪低落,她还安慰了许久,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龙姬还反问后祈,那个贴身仙婢许是与竹韵主仆情深,才随她一同去了,难道,这也要怪她吗? 第158章 惊觉心脉不寻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在后祈不断的怀疑下,龙姬当即立誓,只要后祈找到证据,她就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哪怕是后祈废了她的天后之位,哪怕是将她贬入凡间,都可以。 尽管此事疑点重重,尽管后祈在暗中调查了多日,清竹苑就像是被罩住了一层迷雾一般,任谁也找不出缘由。后祈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也许是怕睹物思人,从此,后祈便再未踏入过清竹苑一步。 穿过竹林,雪染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凌乱的思绪也被瞬间拉回。 庭院中杂草丛生,四周一片寂静萧条的景象。 一片青黄色的枫藤在阳光下拖着浅浅的影子,已沿着墙角攀爬至积满灰尘的窗口。墙面上清晰可见几条灰黑色的裂纹,破败凌乱的房屋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与荣光。 雪染微微皱起眉,看了一眼墨珏。 墨珏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道:“进去吧。” 雪染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 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屋内被风吹起的灰尘混合着木头腐烂的气味,让雪染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墨珏迅速屏吸,一只手撑起宽大的衣袖挡在雪染的面前,另一只手在自己面前快速扇动了几下。 “你没事吧?”待雪染止住了咳嗽,墨珏关切的问了一句。 雪染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只是灰太大了。” 她开始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窗外的枫藤几乎完全遮挡住了阳光的投射,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只能透过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屋内的光线格外黯淡,再加上深秋的肃杀,有些寒沁入骨,房间里的湿冷让雪染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体。 侧过身,一把古琴立在角落中,旁边一面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首饰盒中传来淡淡的檀木香。 再往旁边是一张木床,精致的雕花上铺满了灰尘,棉被下是一个蜷缩着的单薄身影,只是露出苍白的额头与眉眼。 仅是如此,雪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棉被下的人是斩离。 屋里屋外竟然没有一个仙婢在身旁伺候,斩离好歹也是天帝最小的皇子,颐华宫的人竟然如此怠慢。 雪染心里一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连忙上前,轻抚着斩离的黑发,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可是,斩离却微微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呼吸格外急促,似乎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梦境之中。 雪染伸手为他拉下被子,想让斩离的呼吸能够顺畅一些,却看见了他雪白的脖颈上那一片骇人的血红。 雪染的心不禁有些颤抖,玉手悬在半空中,想要抚摸斩离,却又怕弄疼他的伤口。 经过了一夜的时间,斩离伤口还没有结痂,此时正随着他浅浅的呼吸向外渗着丝丝鲜血,鲜红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身上的被褥。 “这……他这是……”雪染声音颤抖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如此伤害一个孩子,实在是太过残忍了,雪染虽然并非龙族,却知道剥皮应该是怎样的疼痛。 墨珏的眸光愈加漆黑,沉声道:“他被人拔了逆鳞。” 天界之中,最为疼痛的惩罚便是雷刑。但是,对于龙族来说,被拔逆鳞比经受雷刑还要疼痛百倍千倍。 墨珏不知道斩离是如何挨过来的,只是此时,他的心里对斩离除了心疼之外,还生出了几丝赞赏。 雪染收回手,怜惜的望着斩离,问墨珏:“他会死吗?” 墨珏轻声道:“不会,只是疼晕了。” “阿娘……阿娘……”斩离口中毫无意识的念着,声音干涩而喑哑。 斩离轻轻的几声呼唤,却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了雪染的心口,沉闷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咬了咬唇,说道:“六殿下只是伤了脸,想必七殿下也并无大碍,天后娘娘竟然重罚斩离至此。再怎么说,她也是斩离的嫡母啊,怎能如此狠心?” “阿娘……好疼……”斩离依旧轻声念着,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如果现在能给斩离用些麻沸散,或许能够减轻一些他的疼痛,只可惜,雪染并没有随身带着。 雪染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得回去给他配些药。”便作势要走。 只是,她还未踏出一步,墨珏便提醒道:“我们若是走了,想要再进清竹苑的门,怕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墨珏说的没错,他们再次上门势必会引起龙姬的注意,若是龙姬加以阻拦,他们便再没有机会见到斩离了。 雪染停住脚步,想了想,翻手一挥,伏羲琴赫然出现在眼前。 可是,她还未奏响琴音,墨珏便抓住了她的手腕,说道:“你当天后是低阶仙子吗?连你在她宫中弹琴施法都发现不了?” 雪染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墨珏说的没错,宫中仙婢许是发现不了她即将要做的事,可是龙姬不会不知道。 只是,她不能用麻沸散,也不能用御琴术,想要减轻斩离得痛苦便是不可能了。眼下,雪染能做的也只有催动灵力,让斩离的伤口尽快愈合了。 如此想着,雪染便衣袖一挥,收起了伏羲琴,身体靠近斩离,抬起手掌,想要为他传输灵力。 墨珏突然抓住雪染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道了一句:“我来。” 墨珏与斩离同修水系法术,且墨珏灵力精纯,不骄不躁,除了输送灵力给斩离之外,还能帮助他调节体内凌乱的气息,自然是比雪染出手强上许多。 雪染想了想,便没有继续坚持,而是默默的收回了手。 墨珏坐到斩离的身侧,一只手掌覆在他的喉咙处,暗暗催动着灵力,一道金光缓缓地注入了斩离的身体。 蓦地,墨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斩离。 墨珏沉着气,又探了探斩离体内的灵力,心中不禁一惊。 斩离的心脉之中竟饱含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那股力量正有条不紊吸收着墨珏的灵力,帮着墨珏调节着斩离体内的气息。 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不像是修炼的法术,也不像是咒,倒像是一件法器。 是何法器,竟然能够入体藏入心脉之中,不被人察觉? 以斩离的修为和灵力是做不到这一切的,那便只能是赤鲮将这件法器封印在斩离的身体里,想要在危难时刻护得他的平安了。 赤鲮的法器……西海…… 墨珏眸光一亮,心中陡然划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是西海的神器,崆峒印! 任谁也不会想到,让众神垂涎的崆峒印竟然没有实体,而是一种融入心脉的力量。 想必,这崆峒印是才放入了斩离的体内不久,所以,在他身受重伤之时,并未想到运用崆峒印的力量去抵挡,才会伤的这样重。 不过,幸好斩离没有运用崆峒印的力量,龙姬才没有发现此事,从而也避免了天界众人对这件神器的虎视眈眈。 只是,斩离既然拥有崆峒印,便拥有了巨大的能量,他迟早会面对无尽的争端。 墨珏收回手时,斩离的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雪染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阿离,阿离……” 斩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随即渐渐恢复了意识,轻声叫了一句:“姐姐……” 见斩离醒了,雪染终于松了口气。 她轻轻抚摸着斩离的头发,心疼的说道:“阿离,你受苦了。” 斩离看了看墨珏,又看了看雪染,努力撑起一个微笑,回道:“多谢姐姐与大将军来探望阿离。” 雪染皱起眉小声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这样对我……”斩离努力的回忆着,随后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拼命的坐起来,伸手抓着云肩,激动的喊着:“云肩!我的云肩!” “阿离你慢点,会扯到伤口的!”雪染慌张的抓住斩离的手臂,当她看见斩离身上那件破碎的云肩时,不由得一惊,语塞道:“这……” 斩离停下挣扎,心疼的抚摸着手中的云肩,眼中噙着泪水,说道:“狴犴扯坏了我的云肩,这是阿娘亲手为我缝制的千岁礼,她若是看到,定会伤心的。我不在乎他们怎样对我,但是,他们不该毁了我阿娘的心意。” 阿离从小就待在赤鲮身边,如今突然离开赤鲮,又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环境,被人这样欺负,雪染十分心疼,连声安慰道:“阿离,你别难过,姐姐帮你补,好不好?” “还能补好吗?”阿离虽然不敢相信,可是,眼中却依旧不由自主的闪烁着期待。 雪染笑了笑,回道:“虽然姐姐的手艺比不上你阿娘,但是,不仔细看,大约是瞧不出的。” 阿离想了想,伸手轻轻取下了云肩,交给了雪染。雪染变出针线,仔细的将撕裂处缝合在一起。 “九殿下感觉好些了吗?”墨珏看着斩离问了一句,声音中蕴藏着温柔。 斩离点了点头,乖巧的回道:“好多了,虽然身上还有些疼,但总算是有些力气了。” “方才本将为九殿下调理了气血,这几日,九殿下可以试着让体内的灵力通过心脉运转,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方法西海宫主应该教过九殿下的。” 第159章 麒麟最爱食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别有深意的看着斩离。斩离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雪染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不解的出声问了句:“常言道,气走丹田,金丹也在腹中运转,你为何让阿离在心脉中调息?” “他不一样。”墨珏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见墨珏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雪染挑了挑眉问道:“阿离有何不同?” 墨珏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嘱咐斩离道:“九殿下切记,这法子切莫让他人知晓。” 斩离勾了勾嘴角,回道:“阿离知道了,多谢大将军。” 雪染轻哼了一声,佯装不满的回道:“你们二人只不过是见了两面,就有我不知道的小秘密了。” 阿离咬了咬唇,表情有些犹豫,他似乎是怕雪染不高兴,就想着向她解释一番:“阿离没想瞒着姐姐,只是此事重大,阿娘不许阿离外传,若姐姐真想知道,阿离便……” 墨珏突然出言,打断了斩离的话:“她既说了是我们的秘密,那我们就不告诉她!” 雪染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翻了个白眼,回道:“哼,你们就藏着吧,我还不想知道呢!” 片刻之后,雪染剪断了线头,将云肩交给转离,说道:“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斩离轻轻抚摸着云肩,只见,那撕裂处多了一条水云纹,虽然做工稍显粗糙,好在看上去倒也不算突兀。 斩离总算是松了口气,真诚的回了句:“谢谢姐姐。” “阿离,你想不想随我们回栖垣宫?”虽然顾虑良多,但是最终,雪染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她看了看墨珏,墨珏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斩离。 斩离的眼中泛起一片欣喜之色,只不过,那神采稍纵即逝,很快就变成了无奈与决绝,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想。” 这个回答完全在雪染意料之外,她不禁想要问清原因:“为什么?阿离不喜欢我们吗?” “阿离喜欢,天界之中,阿离最喜欢姐姐了。只是,父帝让阿离在这里等阿娘,天后娘娘也不会轻易放阿离走的。”斩离的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却颇为苦涩。 他的语气中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有的只是小小的心酸与无奈。 雪染伸手摸了摸斩离的头,怜爱的回道:“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姐姐可以替你去求陛下。” 斩离看得懂雪染的善良,正因为雪染是真心对他好,他就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她。 斩离想了想,回道:“不必了,姐姐放心,今后阿离定会谨言慎行,不再惹麻烦,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姐姐担心。姐姐与大将军日后也不必再来了,等阿离能出颐华宫了,有机会必定会去栖垣宫拜访。” 雪染皱着眉叹了口气,回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你只考虑自己即可,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似乎是不想再纠结于此,斩离突然转移了话题道:“想必,姐姐与大将军也是偷偷进来的吧?” “是六殿下带我们过来的。”雪染也没有隐瞒,她也想让斩离知道霸下对他没有恶意。 斩离心里一顿,他昨日不小心伤了霸下之后就被关在这里了,也不知道霸下现在怎么样了。 估计霸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好心的一碗汤,换来的竟然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吧! 斩离得眼中渐渐生起愧疚与不安,犹豫着询问道:“哥哥……哥哥他还好吗?” 雪染回想着方才霸下的所言所行,得出结论:“六殿下看上去很担心你,他知道我们来颐华宫寻你,还特地悄悄带我们过来。” 雪染的一句话,惹得斩离更加愧疚。 他垂下头,轻声说了句:“我不是有意的。” “等你养好身体亲自去和六殿下道个歉吧,六殿下不会怪你的。他不来见你,就是怕你看见他脸上的伤难过。”雪染一边安慰着斩离,一边将桌上的食盒取过来,继续说道:“别想这些了,来,尝尝姐姐做的百花糕吧!” “姐姐,时候不早了,你与大将军也赶快回去吧。”斩离看似是对雪染二人下了逐客令,实则他是怕他们在此处耽搁久了,被龙姬发现,受到牵连。 雪染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斩离的意思。 她也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反手变幻出一物,说道:“你拿着这锦鸳,有什么事别自己撑着,传信给姐姐,姐姐定会帮你。” 斩离看了看那锦鸳,伸手将雪染的手推了回去,回道:“姐姐不必担心,娘娘就算做的再过分,也不会真的杀了阿离。阿离留着这锦鸳,也只会给栖垣宫带来麻烦。” 这孩子似乎有些过于懂事了,雪染的手僵持在半空中,皱着眉回道:“你不用操心我们。” 斩离将手收了回来,垂下眼眸,喉咙滚了滚,涩声说道:“姐姐快回去吧。” 墨珏对雪染点了点头,雪染只能无奈的将锦鸳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好好养伤。” “姐姐!”待他们二人准备出门时,斩离突然叫了一声,引得雪染回了头。 斩离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雪染回了他一个微笑,摇了摇头,便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雪染还是不免担心,轻言道:“天后娘娘这般对待阿离,显然已经失了分寸,阿离身子单薄,我真怕下次她会失手。陛下也真是的,将阿离带回来却又不能保他无虞。” “放心吧,斩离死不了。”墨珏知道斩离身怀崆峒印,必然出不了大事。只是,他在龙姬身边难免要受些苦,不过,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寰的余地。 雪染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墨珏的眸色愈加漆黑,沉声说了一句:“如今看来,陛下将九殿下带回来,并不只是想要简单的父子相认而已。” 想必,后祈早就知道崆峒印的存在,这件神器对他来讲也十分重要。 墨珏的几句话,听得雪染云里雾里的,她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墨珏长舒了一口气,回道:“但愿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雪染越来越觉得不对,打量着墨珏的脸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墨珏却开口问了她另一件事:“你方才将百花糕全给了斩离?” 雪染无奈的看着他,回道:“是呀,你方才不是看见了吗?” 雪染一大早就起来做糕点,最后却一块也没有给墨珏留。墨珏不禁挑眉问了一句:“那我的呢?” 撒娇的墨珏不禁让雪染笑出声来:“你还和小孩子抢东西吃啊?” 雪染本身也没有多大年纪,却总是喜欢把别人当成孩子,那些年岁小她一些的神仙可没少因此讨她的欢心。 墨珏有些不悦的回道:“龙族只是身形比其他族类长的缓些,斩离也满千岁了,不算是孩子了,你千岁的时候已经是眼下的模样了。” 雪染凑近墨珏的脸,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问道:“那你是在和一个晚辈吃醋吗?明明不怎么爱吃糕点,还偏要向我讨。” 墨珏不以为意的回道:“那你做些我爱吃的!” 墨珏爱吃的东西不多,雪染也不知道他现在想吃这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你想吃什么?” 墨珏将脸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句:“狐狸。” 墨珏魅惑的声音加上口中轻吐出的凉气,让雪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当她听清墨珏说出的那两个字之后,不免双颊绯红,嗔怪的推开他,道:“你可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墨珏直起身,一脸得逞的笑。 他挑了挑眉,回道:“我乃龙族麒麟,喜欢吃些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哪里羞耻了?还是,你想歪了?” 雪染憋了半天,最后,一甩衣袖回道:“我不跟你说了!” 后祈在斩离禁足期间,去了一趟颐华宫,可他也仅仅是为斩离安排了两个贴身仙婢近身侍候,连斩离的房门都有没进。只是派人传了话,叫斩离好好养伤,莫生是非。 雪染不知道斩离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只是知道,后祈这短短的八个字看似是对斩离的关心与提醒,可却切切实实的伤到了斩离的心。 斩离依旧住在那个破败不堪的清竹苑,没有专门的庭扫仙婢,更别提翻修庭院、寝殿了。 即便是禁足已经解除了,斩离也不怎么踏出那个院子。安静的仿佛颐华宫中从来就没来过他这个人一样。 后来,还是后祈下令,让斩离与其他五位年岁相仿的殿下一同承师问道,他才不得不与外界有了交集。 雪染知道,斩离是聪明人。 经过此事,他定会尽量远离龙姬与狴犴,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 可是,她却没想到,龙姬虽然有所收敛,不敢做的太表面,斩离却挡不住其他几位殿下的刻意刁难。 平日里,狴犴总是领头想尽办法欺辱斩离,霸下在的时候还会帮斩离解围。 第160章 受尽欺凌难自处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是,一旦霸下不在,斩离便会被狴犴变本加厉的欺凌,而他也只能默默忍着。鼻青脸肿的回到清竹苑已经是家常便饭。 别人问起来,龙姬也只会说,都是男孩子,年纪也小,喜欢玩闹,可说到底,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打打闹闹不伤感情的。 雪染也遇见过几次,可是斩离却告诉她不要管。雪染听他这样说很难过,她不是自己难过,而是替斩离难过。 后祈生性凉薄,对他来说,首要之事是平衡天界众仙的势力,斩离过的开不开心并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雪染没想到,赤鲮竟然也能如此狠心,就这样将斩离扔在天界,不闻不问。 雪染知道赤鲮恨后祈,不愿意见他,可是,斩离是她的亲生儿子,即便是赤鲮无力将他带回西海,她也不能来看看他吗? 爹不疼,娘不爱,在偌大的天宫之中,斩离处处受人欺凌。 斩离没有一个朋友,也不愿意和他人倾诉,渐渐地,他变得万事藏于心中,愈加沉默寡言起来。 没有人敢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后祈与龙姬亲手毁了原本那个单纯美好的九殿下。 深冬时节,神魔之泉一改往日的活泼,似乎恬静地睡着了。 雪染披着一件银色的大氅,一个人若有所思的伫立在云端,望着白雪皑皑的人间。 曾经,她还不能熟练运转体内的灵力时,最怕冬天。 或许,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根本无法躲避。又或许,是她第一次渡劫失败是在冬天,那种冰寒的感觉被刻录在了骨子里,所以,往后的日子她才更怕冬严冬。 雪染从未对人提起过,她即将要化成人形的那次失败的渡劫。 那时候,雪染在昆仑山的林中修炼。隆冬腊月漫天白雪,她灵力不济冷的瑟瑟发抖。没有人教雪染如何御寒,也没有妖告诉她如何推演自己的天劫,一切只能靠自己的本能。 天降惊雷,雪染想尽了法子四处躲避,却还是弄得一身伤痕累累。 就在她躲到了一颗千年古树下,再也无力站起来的时候,面前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然后,一位青衫飘扬的神仙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雪染望着眼前的修为精深的英俊男子,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将狐狸爪搭在他的鞋面上,仰着头,颤声恳求道:“上神,救救我,求你了……” 话还没说完,雪染就失去了意识,之后的事情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琬琰的床上。 在琬琰的精心照料下,雪染日渐康复。 华胥一族也没有介意她狐妖的身份,好心收留了她,让她有了安身之所,能够安心修炼成人形。 雪染本想用自己的一生报答琬琰,报答华胥一族,可是后来,昆仑山却因为她的过错忍受了漫长的寒冬。 如今,始作俑者雷公与荼靡已经不在了,可是琬琰也不在了,整个华胥也不在了。 雪染还活着,却失去了所有人,看似幸运,却是最大的不幸。所有的回忆,所有的不舍与痛苦,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了。 “仙君,仙君!”一声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雪染的思绪。 她转过头,看见斩离的仙婢珍珠匆匆忙忙的从泉尾跑过来。 待珍珠跑到雪染身边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湿着眼眶断断续续的恳求道:“汐沅仙君,求求您……求您救救我们殿下吧!” 雪染伸手将珍珠拉起来,安慰道:“珍珠,你起来慢慢说,阿离怎么了?” 珍珠勉强顺了两口气,迫不及待的说道:“近日六殿下受了风寒,今日没去书院。几位殿下抢了九殿下的云肩,将他引来了神魔之泉。殿下平日里最宝贝这东西,七殿下竟然将它丢进了泉里,此时泉水冰寒刺骨,几位殿下却不让九殿下上岸。九殿下身子孱弱,琥珀担心再这样下去,九殿下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雪染心里一惊,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等不及珍珠再说什么,就疾步飞去了泉尾。 岸边站着几个锦衣少年,有说有笑的望着水中的青衣少年。 狴犴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藤条,一脸厌恶的瞪着水中的斩离,骂道:“你个小野种,仗着六哥平日护着你,竟敢对本殿下不理不睬,本殿下今日就与几位皇兄一同好好教训教训你!” 四殿下蒲牢谨慎的看了一下四周,小声提醒道:“七弟,差不多得了,这水挺冷的,看他那羸弱的模样,怕是快撑不住了。” 蒲牢倒不是有多心疼斩离,只是他毕竟年长一些,考虑的更多。 几个始作俑者中年纪最小的是狴犴,最得宠的也是狴犴,所以,他胆子最大又爱领导他们兄弟几个。 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受罚最轻的一定也是他,他们几个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担心会连累了自己的母妃。 狴犴用手中的藤条不停的戳着斩离的身体,冷笑了一声,回道:“他才没那么容易死呢!这野种方才那么嚣张,还敢威胁本殿下,就该让他多冷静冷静!” 八殿下负屃一脸兴致勃勃附和道:“是啊四哥,他方才为了抢那破东西,可是踢了我两脚呢!这么快就放过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斩离撑在水中,因为寒冷,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嘴唇也变成了青灰色,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狴犴,眸子里燃烧着炙热的恨意。 狴犴拿着藤条用力的戳了一下斩离的肩膀,喝道:“瞪什么?再瞪,你今日就别上来了,看看是你耗的久,还是本殿下耗的久!” “几位殿下在做什么?”几个人身后突然传来雪染的声音,听上去蕴藏着几分怒气。 蒲牢转过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转了转眼睛,回道:“汐沅仙君?我们没做什么,是小九自己跳下去的!” 五皇子狻猊连忙附和道:“是啊,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们想拉他上来,他还不大愿意呢!” 说着,几个人憋着笑互相打量了一眼。 雪染知道他们在胡诌,她皱了皱眉望向水面,定睛一看,斩离在水中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单薄的身影像是一片即将枯萎的绿叶,飘摇欲坠。 雪染想都没想,就立刻飞身过去,伸手提起斩离的手臂,将他从水中拉了出来。 “汐沅仙君这是做什么?”狴犴望着抱住斩离回到岸上的雪染,心生一丝不满。 雪染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气,抬起头直直的盯着狴犴,凛声道:“几位殿下说九殿下失足落水,无法施救,小仙奉陛下之命看守神魔之泉,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溺水。况且,保护殿下平安也是小仙的职责所在,小仙理应相救。” “你是不是……”狴犴气不打一出来,雪染破坏了他的好事,竟然还一副高傲的姿态,他真想骂她多管闲事。 可是,狴犴的话还没有说完,狻猊就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七弟,汐沅仙君和镇魔大将军都是父帝眼前的红人,是我们理亏在先,最好不要与她发生争执,若是闹到父帝那里,就不好看了。” 蒲牢连忙接过话说道:“仙君说的没错,蒲牢与几位皇弟多谢仙君救了小九,这午膳时间也到了,我们几个也该回各自宫中去陪母妃用膳了,还劳烦仙君照顾一下小九吧!” 雪染勾起嘴角,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沉声道:“应该的,几位殿下慢走。” 蒲牢看着死盯着斩离一动不动的狴犴,小声说了句:“走吧七弟,我们先回去再说,你想要教训他也不差这一日。” “走吧,七哥。”负屃拽了拽狴犴的衣角,示意他尽快离开。 狴犴的脸色很不好,他咬了咬牙,对斩离说道:“今日你要多谢汐沅仙君护着你,他日,可要百倍小心,免得再发生这种意外!” 斩离只是盯着狴犴,并没有答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狴犴被其他几位殿下强行拉走,才结束了这场对峙。 待几位皇子离开之后,雪染才松开紧抱着斩离的手,关切的问道:“阿离,你没事吧?” 她难以想象,斩离在天界的这小半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斩离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他轻声道:“没事,只是有些冷罢了。” 这段日子以来,狴犴他们变着花样得捉弄斩离。 只要斩离表现出愤怒、不满的样子,或是有任何反抗挣扎的举动,他们便觉得十分有趣,折腾的就更起劲。 所以,渐渐的,斩离便学会了不声不响的承受一切,他们觉得无趣,便会放过他了。 斩离隐忍的模样让雪染极为心疼,她脱下大氅,披在斩离身上,催动灵力,烘干了他身上冰冷的泉水。 看着斩离逐渐有些好转的脸色,雪染小心的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第161章 西海宫主已身故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半晌,突然涩声道了一句:“姐姐,阿娘是不是不要阿离了?” 雪染实在不忍心面对他的满目忧伤,她伸手揽过斩离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西海宫主不是受伤了吗?想来,她一时半刻无法将自己的身体调理好,为了不让你见到自己虚弱的模样,她定是要痊愈了才回来。等你阿娘身体痊愈,一定会来的。阿离这么懂事,你阿娘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斩离明白,雪染说的话皆是在安慰他。 就算是赤鲮受了重伤,卧床不起,总可以叫心涟传个口信过来,可是,他来天界已经许久了,却从未收到过西海传来的半点消息。 在天界待的时间越长,斩离越是清楚,赤鲮恐怕不愿来天界,而西海,他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唇边突然传来一阵苦涩的味道,斩离伸手触摸到了一片凉凉的湿意,他才知道,自己隐忍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没骨气的哭了。 半晌,斩离哑着嗓子小声说了句:“阿离好想阿娘啊……” 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的插入了雪染的心口,疼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刺激着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雪染伸手拭去斩离脸上的泪水,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姐姐带你回西海吧!” 雪染知道,此举若是让后祈知道,必会震怒,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后祈让斩离母子生生分离,何其残忍,他让斩离备受欺凌却不闻不问,若要说错,也是后祈先错的,雪染现在只不过是想要纠正这个错误。 受罚便受罚,雪染不在乎了,任由斩离如此,她才心中难安。 “姐姐……”斩离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眸子里渐渐渗出惊喜之色,可是,立刻又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颤声道:“我不能回去,父帝不让我离开天界,若是如此,会连累姐姐,也会连累西海。” 雪染将手搭在斩离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离,你完全可以像其他几位殿下一样,只顾着自己便好,不必想那么多。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 “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斩离拼命的摇着头,是说给雪染听,也像是在劝自己。 雪染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不是阿离想回西海的,是姐姐想去西海,阿离只是为姐姐带个路而已,这点小忙阿离也不愿帮姐姐吗?” 斩离顿了顿,心里有些犹豫了。 斩离知道,雪染如此说,只是怕他心生愧疚罢了。 可是,斩离还是心怀一点侥幸,也许,他只离开天界片刻不会教人发现的,他只是看看阿娘,阿娘安好,他便立刻回来。这样既解了他的思念之苦,也不会连累雪染和西海。 斩离终于展开了笑颜,轻声道:“好,阿离只回去看一眼,然后就立刻随姐姐回来!” 雪染没再多说什么,她伸手帮斩离整理好衣冠,拉起他的手,腾云驾雾直奔西海。 烛龙殿。 “阿娘,阿娘!我回来了!”斩离清苦的小脸上终于展开了久违的笑靥。他疾步赶往烛龙殿,已是迫不及待与赤鲮见上一面。 斩离的心中仿佛揣着一只闹腾的小鹿,既欣喜又急切的推开了烛龙殿的大门。 今日的烛龙殿似乎格外冷清,殿上红色的纱幔尽数取下,几盏油灯跳动着微弱的火焰。 背对着大门的心涟闻声转过身来,当她看见来人是斩离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而后,迅速变成了欣喜之色。 “少主!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天帝是不是也来了?”心涟跑过去抓住斩离的手臂,担忧的望了望门外,注意到缓缓走进来的雪染,问道:“这位是?” 斩离拍了拍心涟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笑着回道:“父帝没来,这位是看守神魔之泉的汐沅仙君,就是姐姐带我回来的。” “心涟见过仙君。”心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手,连忙向雪染行了个礼。 雪染笑了笑,回道:“仙子不必多礼。” “心涟,阿娘呢?”斩离一刻也等不了与赤鲮的重逢了。 心涟明显的目光一滞,随后眼中噙满了泪花,结结巴巴的说着:“少主……主上……主上她……少主为何回来的这样迟啊……” 雪染听见心涟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大殿,重新审视了一下殿内凄冷肃穆的布置,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斩离也明显发现了心涟的不对,突然心生一股凉意,他皱眉说道:“你……你哭什么?阿娘她……我阿娘怎么了?你快带我去见她!” 心涟不再说话,而是啜泣着让开了身子,她身后的水玉冰棺这才完整的展露在斩离与雪染的眼前。 斩离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心中却突然生了胆怯。 他不敢过去,只是皱起眉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副水玉冰棺在阿娘的殿上?心漪呢?她怎么能允许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放在这里?还不快叫人抬出去!” 心涟呼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了句:“少主,心漪姐姐在天帝来的那日,就已经归天了!” “心漪……她……她……”斩离满目惊恐,随后心口剧痛。 陪伴他长大的心漪就这样走了吗?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斩离上前一步抓住心涟的手臂,慌张的问道:“那阿娘呢?心漪不在了,阿娘定是伤心至极,她在哪儿?” “主上……主上就在水玉冰棺里……”心涟闭上眼睛,泪水漫湿了脸颊,最终,道出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雪染震惊的望向冰棺,心中一顿。 那个孤傲清冷,美艳绝伦的赤鲮宫主已经不在了吗? 若是真如此,那斩离今后的人生该如何渡过啊? 斩离一把推开心涟,眉眼中泛起悲愤与愠怒气,大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骗人,定是我太久没回来,阿娘想给我一个惊喜,才与你一起逗我的,对不对?我不会相信的,阿娘怎么会死呢?她定是藏起来了,一点儿都不好玩,阿娘你出来吧,别躲了!阿娘!” 心涟泣不成声:“少主,心涟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心涟多想这是主上在骗我的,可是,心涟是亲眼看着主上走的……” “不可能,不可能!”斩离摇着头向冰棺跑过去,只是,此刻他脚下发软,只是向前跑了两步,便摔倒在地。 “阿离,小心!”雪染想要扶起他,却被斩离一把推开,他慌张的站起来继续向前跑,口中不住的喊着:“阿娘,阿娘!” 斩离趴在冰棺上,只见赤鲮一身火红的衣裙,静静的躺在里面,衬的脸色十分苍白。她身侧的吟霜剑发出阵阵哀伤的鸣音。 斩离露出了苦涩的微笑,颤声道:“阿娘好好的躺在这里呢,她没有灰飞烟灭,肯定没事的!她在逗我呢,我就知道,你们是一起骗我的……” 话说到最后,斩离止不住哽咽起来。 心涟心疼的望着他,回道:“少主分明知道何为水玉冰棺,它可以暂时确仙体不灭。主上预感到自己天人五绝,即将化归天地,可是,主上还没有见到少主最后一面,满心遗憾。主上说,她不能让少主也体会这样的遗憾,便用尽余下的修为,将自己的仙体封存在这水玉冰棺之中,等少主见她……最后一面。” “我不信,我不信!阿娘肯定是故意躺在这儿,等着我上当的!”说着,斩离突然催动灵力,“啪”的一声震开了棺盖。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赤鲮的脸,说道:“阿娘只是有些冷,阿离帮她暖暖身子就好了。” “阿离……”雪染半跪在斩离身边,心疼的望着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阿娘,你快睁开眼睛吧,你骗不到阿离的……”斩离的神态木然,呼吸却愈加急促起来。 他双目失神的望着雪染,挤出一丝笑容道:“阿娘平日里就喜欢这样逗阿离,让姐姐见笑了。” 心涟也走过去,安慰道:“少主,你别这样,主上若是看见,定然十分难过。” 斩离所有小心掩饰的悲伤与强撑的笑意,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 是啊,赤鲮若是见他如此,定会万分难过。 可是,赤鲮见不到了。 赤鲮去了,斩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阿娘了。 “为什么?阿娘!你怎能如此狠心?为什么要丢下阿离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斩离大喊了一声,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主上怕引起西海动荡,各族趁机作乱,便对外封锁了自己重伤的消息。她本想着痊愈之后,去接少主回家的,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心涟说不下去了,掩面哭了起来。 雪染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斩离。 半晌,斩离皱起眉头,嗔怨的盯着心涟,问道:“父帝明明说过阿娘伤的不重,为何阿娘会变成这样?那日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阿娘是与魔军对战时受伤的吗?焱城,是不是焱城做的?” 第162章 得知真相满心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心涟一愣,不解的回道:“魔军?从未有魔族的人来过西海啊!” “你说什么?”斩离蓦地瞪大了眼睛,就连雪染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日,后祈带着斩离回天界的时候,曾亲口告斩离,是魔族闯入西海打伤的赤鲮。 难道说,后祈说谎了? 根本没有什么魔族来犯,只有他带着天兵前来。 是后祈对赤鲮下此毒手的? 雪染心口一痛,后祈心悦赤鲮这件事人尽皆知,他竟然会对赤鲮下此毒手吗?那斩离今后该如何是好? “父帝骗我?”斩离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过千万种可能,似乎突然想通了那日的事情。 他喘着粗气问道:“到底是谁把阿娘害成这样?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心涟止住哭声,她不敢看斩离那双充满仇恨与愤怒的眼睛,支支吾吾的回应着:“主上是因为……是因为……遭人暗算,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斩离胸口起伏的厉害,大声道:“我问你是谁!” 心涟的头垂得更低,她咬了咬唇回道:“心涟不知……” 斩离紧盯着心涟,咬了咬牙,威胁道:“你是不知,还是不肯说?欺君罔上可是要神形俱灭的大罪,你以为我不舍得处置你吗?” 斩离的语气十分阴寒,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温柔明朗。 心涟跪下身去,眼中并无惧色。 她不急不缓的回道:“少主,心涟知你聪慧,心涟这点心思是绝对瞒不过你的。只是,就算是少主真的处决了奴婢,奴婢也不能说。主上临终之前特地交代奴婢,若是少主问起,她是为何身故,心涟只能告诉少主她是遭人暗算,技不如人,才会落此下场。” 斩离瞪圆了眼睛,眼角已经爬上了血丝。 他激动的大喝道:“阿娘是何等修为,我难道不清楚吗?她怎会轻易被人暗算?你们当我还是三岁孩童吗?你们随意编造一个谎言我就会相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 心涟皱起眉,悲伤的望着斩离,回道:“少主,主上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为了替她复仇,走上歧途。主上的这一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少主能够平安喜乐的渡过余生。心涟不能毁了她的期望!” 斩离冷笑了两声,颤声道:“你们想要我平安喜乐的度过下半生,可是我失了阿娘,如何平安?如何喜乐?” 心涟心痛的望着斩离,劝慰道:“少主,主上已经去了,西海今后全都指望您了,您定要振作起来,决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啊!” 斩离突然拾起水玉棺内的吟霜剑,威胁道:“你若是不说,我便立刻去陪阿娘!” 他挥手置与颈侧,锋利的剑刃紧贴着他纤颈上白皙的皮肤。因为力度过大,吟霜剑顿时就在他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少主,不要!”心涟心里一惊,大声喊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在半空中颤抖着双手。 雪染也吓了一跳,连忙劝道:“阿离,你冷静点,吟霜剑锋利,当心伤了自己!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吓姐姐。” 斩离的眼中只有愤怒和懊悔,他看了一眼雪染,问道:“上次见阿娘时,她还好好的,如今,她却不明不白的躺在这里,我要如何冷静?” 心涟没想到,斩离会用自己的命威胁她,故而又急又愧,大声喊道:“少主,您快放下剑!您若是伤了自己,心涟要如何向主上交代啊!”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说不说?”斩离目光决绝,他说着,手上便又加了些力气,脖颈上那条血痕顿时留下了鲜血。 “我说!我说!少主别再动了!”心涟终于妥协,她不能让主上唯一的孩子受一点伤害。 “说!”斩离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 心涟无力的垂下手,心中万分疼痛,缓缓说道:“那日,天帝失手打伤了主上的心肺。本来这点小伤,主上是可以自己调理的。可是,主上将崆峒印传给了少主,体内的气息大乱,还未曾好好调养。少主被强行带离西海,主上更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转,无力运转灵力,只能靠汤药慢慢调理。谁知,几个月前主上听见了少主的龙吟之怒,一连咳了一个多月的血,医官瞧过之后,说主上的心肺经脉已损,元气大伤,怕是无力回天了。之后没几日,主上便终日是气若游丝,毫无意识的状态。可是突然有一日,主上竟然能够自己起身了。她将心涟唤到烛龙殿,亲手幻化出了水玉冰棺,交代了心涟许多事,之后主上便……主上便……” 说到这里,心涟完全说不下去了。 她的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千言万语全都被压成了哽咽。 斩离双目通红,原来,是父帝与他一起害死了阿娘。 先是后祈不小心伤了赤鲮,再是斩离接受了赤鲮的崆峒印使她气息大乱,之后在赤鲮失去崆峒印心脉脆弱之时,后祈又失手打伤她。 赤鲮没有了崆峒印,身体难以及时复原,又因为担忧斩离才急火攻心,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斩离与后祈两人在不经意之间,就这样你一次我一次的将赤鲮逼入了绝境。 斩离该恨谁呢?恨父帝两次失手?还是恨自己让赤鲮过分忧心? 他都恨,且恨极了! 可是,赤鲮谁都不恨,她知道自己即将化归天地的那一刻,还在为他们父子考虑。 她不想他们互相埋怨,不想他们心生愧疚。她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的埋藏在心底,连同她的身体一同灰飞烟灭。 斩离明白赤鲮的心思,因为明白,所以更为痛心。 他颤抖着问道:“阿娘她,都说什么了?” 心涟轻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主上说,她这一生几乎都在西海渡过,日子过得虽是有些枯燥乏味,却也算是平安顺遂。谁知,唯一出过的一次西海,便落得了个遍体鳞伤的下场。好在,上天将少主送到了主上身边,主上才觉得了无生趣的日子又有了盼头。主上说,她这半辈子都在怨恨中度过,临了了,才知道一切过往恩怨,终究化成云烟。她不怨了,也不恨了,所有的经历皆是命数,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命以至此,主上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少主能够平安喜乐,安度余年,不要愧疚,不要嗔怨,顺从自己的内心度过余生吧。主上再三嘱咐心涟,不要将她的死因告诉少主。主上说少主向来懂事,她不希望少主因为怨怼苦恨,误了半生,更不希望少主因为内疚惭愧,夜不能安。如果是那样,主上便是死也不能明目。” 斩离仿佛看见了,虚弱不堪的赤鲮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满眼释然与爱意的望着他,缓缓地诉说着那些话。 “阿娘……”斩离的手无力的垂下,“哐啷”一声,吟霜剑自他手中掉落在地。 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斩离闭着眼睛,扑到水玉冰棺上伸出手,紧紧的拉住赤鲮的手。 “阿娘?阿娘!”感受到手中那只冰凉的手渐渐变得轻盈,斩离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睛。只见,赤鲮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衣摆也逐渐化成无数颗水滴。 斩离慌了,大喊道:“阿娘,你别走!你别走……不要扔下阿离……阿娘!” 斩离拼命的抓着空气中赤鲮逐渐消融的身体,手中却终究只剩下一把空。 仅仅是片刻,赤鲮的身体便烟消云散了。 斩离的眼泪穿过她的身体,碎在冰棺里。望着空荡荡的水玉冰棺,斩离脸色惨白的缓缓收回了手,迷茫失神的双眼中仅剩下一片哀痛。 他懊悔,他愧疚!他悲伤,他愤慨! 为何那日他不闻不问的便听了赤鲮的话,独自藏了起来?为何在赤鲮重伤之时,他却认贼作父,被困天界没有想法子逃回来?为何他会来的这样迟,以至于来不及听赤鲮说最后一句话? 斩离恨后祈,也恨自己。 可偏偏,赤鲮的临终遗言却劝他不要恨。 斩离的心中一阵刀剜,一阵滚烫。五脏六腑随即也跟着疼痛起来,疼的他全身痉挛。他的眸子里燃烧着不甘的怒火,眼下却是一片潮湿,透着冰凉。 斩离浑身冰冷,绝望的情绪狂潮一般涌上心头,悲愤如海潮一般猛烈的冲击着他的心胸。 “啊!”他握紧拳头,仰天长啸,长久压抑在心底的疼痛与委屈,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雪染与心涟先后捂住耳朵,晴天霹雳,山石碎裂也不及这声龙鸣震耳欲聋。 两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宛若一面铜锣在脑袋里不住的轰鸣,整个烛龙殿都随着这声音晃动,有些摇摇欲坠。 龙啸一声震四海!龙吟之怒撼天地! 糟了! 想必,这声音也逃不过后祈的耳朵,此时,他一定发现斩离逃回西海了! “阿离!阿离!”雪染伸出双手,抱住斩离,想要缓解他的悲伤。 第163章 父子反目欲断绝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缓缓合上了嘴,无力的垂下双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神中没有一丝光彩。 雪染垂下手,将身体挪到斩离的对面去,急声道:“阿离,恐怕陛下此时已经知晓你在这里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斩离满目悲凉的望着雪染,回道:“姐姐,阿娘走了,阿离身为西海少主,怎能弃西海于不顾?姐姐一人悄悄回去吧,一切后果由阿离一人承担。” 雪染的手搭在斩离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虽有过错,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父帝,他定会为你妥善安排前程。此番我们私自出逃天界,众神必会借此为难于你,你若执意留下,西海恐受牵连。” 斩离突然向后撤了一步,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大声道:“就是因为他为我妥善安排了前程,才害的我阿娘黯然伤神,身归混沌。他已经有好几个皇子了,而阿娘只有我一个,为什么他非要我不可?此前,我老老实实待在天界任人欺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阿娘团聚。如今阿娘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他凭什么为难西海?若是他横行霸道,想要只手遮天,我起兵对战便是!” 雪染皱起眉摇了摇头回道:“阿离,姐姐知道你难过,一时间也没办法原谅陛下。但是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如今陛下覆手天下,有独断专行的能力和手段。而你人微言轻,孤军薄旅,想要反抗,还不是时候。你需得学会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阿娘不让我报仇,难道,我连躲着都不行了吗?”斩离的口气中满是无奈与心酸。 斩离想要避君三舍倒是没有错,可是,他想躲着的那个人是天帝,他又怎能轻易如愿呢! 雪染不知该如何替后祈辩解,只能劝慰道:“陛下毕竟是你的父帝,他的本意绝不是想要加害你们母子。” 斩离眼眶通红,他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咬着回道:“无论他本意如何,我阿娘为他殒身是事实!普天之下,哪有他这样做别人父亲的?让我与阿娘骨肉分离,饱尝思念之苦,任由兄长们欺我辱我,却从未替我说过一句话。就连颐华宫的仙婢都对我不理不睬,尽是白眼,他哪里配作我的父帝?” “就因为你受了些委屈,就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还哄骗汐沅仙君带你逃出天界?”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声音之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 雪染看清来人之后,心里一惊,连忙屈身跪了下去,为斩离辩解道:“陛下!是雪染的错,不是九殿下想要来的,都是雪染的主意!” 只见,后祈带着两名贴身仙侍,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斩离直直的盯着后祈的眼睛,毫无惧色。 他上前一步挡住雪染,说道:“不怪姐姐,就是斩离蛊惑姐姐带我回西海的,因为,西海才是我的家!” “你是有错,但也不必替他开脱。”后祈看了一眼雪染,而后瞪着斩离回道:“有本座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你速速与本座回去,本座可以当做今日的事情不曾发生!” 斩离苦笑了两声,眼中只剩一片凄凉。 他冷声道:“过去,心漪曾说父帝凉薄,斩离还不信,今日看来,果真如此。阿娘此前因父帝殒身,父王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怜我阿娘临终之前还在为父帝考虑,不肯将你害她之事告知于我。阿娘真是多心了,父帝怎么会心生愧疚呢?父帝大抵不会在乎这世上任何人的生死吧!” 后祈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心跳漏了一拍。 不可置信的望着斩离,问道:“你……你说什么?鲮儿如何了?” 斩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后祈,反问道:“父帝方才不是寻着龙吟声过来的吗?除了拔逆鳞,还有何等事,能让斩离疼痛至此,父帝难道猜不出吗?” 后祈避开斩离滚烫的视线,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本座的那一掌并不重,她只要卧床悉心调养数日,便能痊愈的。” 斩离却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后祈,直直的盯着他,说道:“父帝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却独独算错了阿娘。算错了她会为了我的安危,而付出一切。” 后祈看着斩离满脸的泪痕,心情骤然低落至谷底,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许是赤鲮临终之前派人去天界通知了斩离,斩离才不顾一切的回到了西海。只是,他们二人既是见过了面,许多话便会说开了,后祈便再没有办法对斩离编造谎言了。 可是,纵然斩离怨他,恨他,有些事情,后祈也不想斩离误会他。 后祈的喉咙滚了滚,开口道:“本座从未想过要害你阿娘,此前本座还多次派人来探望过她,可是,她皆是闭门不见。本座以为她心里还在埋怨本座,便想着,只要你在本座的身边,她迟早会来的,故而没有勉强。本座确实不知你阿娘重伤至此,她为何不肯与本座讲?她分明知道本座是有能力救她的!” 斩离看得出后祈的面上稍稍显露出的悔恨懊恼,但是,他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赤鲮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他若是知晓此事,还会成为赤鲮的救命恩人。 多讽刺啊,后祈口口声声说爱赤鲮,却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以至于将她逼入绝境,却还毫无悔过之意。 可怜赤鲮这一生都活在他的阴影下,不得善终。 “阿娘为什么不肯见父帝,又为什么不求父帝施救,父帝应该比斩离更清楚吧!”斩离的声音非常冷,犹如他此刻的心,不带有一丝温度。 在两个属下面前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质问,后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大声道:“是她误会本座了,是她不愿意放下执念!本座对你阿娘还不够上心吗?本座想接她回天界,想册封她为天妃,可是她不愿意!这世上有哪个女人像她这般不识抬举,却能得到本座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如今你啊娘不在了,本座对她的情义依旧不变,本座会追封她为天妃,立仙塚,受众神祭拜,享身后哀荣。” 斩离轻蔑一笑,不屑的回道:“父帝明知道这些都不是我阿娘想要的,却依旧要如此做。到底是阿娘不愿放下执念,还是父帝不愿放下执念?” “阿离,别说了!”雪染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了一句, 此时斩离心中悲恸,言语激进,难免会激怒后祈。可是,惹怒后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雪染绝不能看着斩离陷入那种境地。 后祈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想说什么?” 斩离突然跪下身去,抱拳于胸口,大声道:“请父帝与斩离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以后,西海与天界各自为界,斩离与父帝天涯陌路,互不相干。” 后祈的眼中立刻闪烁出不可抑制的怒火。 他铁青着一张脸喝,道:“放肆!看来,是本座对你太和颜悦色了些,才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同本座这样讲话!你闹出此番动静,六界早已知晓,你若是自此留在西海,便是与天界为敌,让六界看西海与天界的笑话!有子不孝,你让本座以何颜面面对天界众仙?” 与后祈相比,斩离的神情显得冷静的多了。 他冷着一张脸,不去看后祈,只是淡淡的回道:“父帝本就没有斩离这个皇子,天界众仙也从未将斩离当作九殿下。父帝到底是怕失了斩离,还是怕失了面子?又或者是,失了神器?” 后祈气急败坏的伸出手指着斩离,喊道:“注意你的言辞!本座是你的父帝,也是天帝,这天下本就有许多东西理应属于本座,由不得你肆意妄为!你现在是在埋怨本座没有早早与你相认吗?那还不是因为你阿娘瞒着!她若是不曾欺瞒于本座,今日,便可以与本座共享天伦之乐,怎会落如此下场?我们父子又怎会嫌隙至此?” 斩离并没有被后祈的反咬一口激怒,而是冷笑了一声,回道:“父帝的意思是我阿娘落此下场是咎由自取吗?不但如此,还是她亲手毁了你我之间的父子之情?” 后祈眯了眯眼睛,回道:“难道全都是本座的过错吗?她就没错吗?” 斩离顿了顿,冷声道:“斩离没有怨父帝,父帝也不该怪阿娘。阿娘的遗愿是斩离能够放下一切,不要怨恨,安然度日。诚如父帝所说,我们就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斩离的话让后祈极为愤怒,可是他知道,愤怒会让他在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身为天帝,后祈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有太多情绪阻碍他作出决策。 他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让理智重新占据自己的头脑。 冷静下来后,后祈重新思考着他如今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了心中所想,他又该要如何去做。 第164章 进退两难不自保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作为一个父亲,后祈只想儿孙绕膝,阖家幸福。可当他贵为天界之主时,便想与天齐寿,让六界臣服。 斩离,他要!崆峒印,他要!西海,他也要! 片刻的沉默之后,后祈再次开口时已经是一副心平气和的姿态。 他淡然的回道:“你说你阿娘因本座殒身,故而想与本座断绝关系,荣登西海宫主之位。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若是真如此做,本座身为天帝又该如何做?” 后祈的一句反问透漏着威胁的意味,斩离淡淡的回了一句:“父帝不是一直都是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吗?” 后祈没有被斩离触怒,而是慢条斯理的与他讲起其中的利害关系:“六界之中,神、仙、人族皆已归顺本座,鬼、妖二界与天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才能得到本座的庇护。唯有魔界敢与我天界划清界限,他们心中不服,也颇有能力,才敢与天界为敌,不惧征战。你觉得西海与魔界相比,如何?可比的过他们骁勇、狡诈?” 望着后祈投过来的清冷目光,斩离的心中一凉。 西海的兵力的确无法与魔族相比,若是说天界出兵是与魔界对战,那对待西海便不是作战,而是镇压了。 见斩离紧锁眉头,却一言不发,后祈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继续说道:“你想效仿魔族之主自立为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若是你执意如此,便是与天界抗衡,众仙官必定联名上书请本座出兵收服西海。就算本座再不愿意,但是为了稳固朝局,安定人心,本座最后也只能应允。如今的西海同魔族相比且如蝼蚁一般,你觉得,你们有可能打的过天界吗?到时候,西海的九千万生灵便会因你今日的决定尽数灰飞烟灭。如此,可是你想要的?” 斩离听着后祈的话,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蓦地抬起头,皱着眉盯着后祈,沉声道:“父帝拿西海九千万无辜生灵威胁斩离,可想过与阿娘之间的情意?” “本座正是因为顾及她,才这么多年都没动西海!”后祈突然变得词严令色起来:“你觉得是本座害死了你阿娘?其实你心里清楚,你阿娘是因为你才死的!她若不是将崆峒印传给了你,怎会气息大乱到连一点小伤也不能自愈?斩离,是你害死了本座心爱的女人,你凭什么恨本座?” 后祈字字诛心,一瞬间拨乱了斩离的心弦。 斩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他无力的坐在地上,双目失神的喃喃自语:“阿娘,阿娘……” 后祈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说道:“你是同本座回去,还是陪西海九千万生灵在这里共葬一处?” “我……我……”斩离不知所措,心痛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陛下!”门外突然传来墨珏的声音,他快步赶了进来,打断了后祈父子二人的谈话。 后祈侧目望了墨珏一眼,勾了勾嘴角,说道:“你倒是来的快,还怕本座为难汐沅仙君不成?” 墨珏瞥了一眼跪着的雪染与斩离,不易察觉的皱一下眉,回道:“墨珏听见西海的动静,又寻不见雪染,唯恐她又惹了祸事,便来此处看看。雪染是墨珏的人,她若是犯了过错,便是墨珏御下不严,墨珏愿替她受罚。” 后祈瞥了一眼雪染,又看了看斩离,回道:“汐沅仙君全因斩离犯错,若是斩离能够迷途知返,本座也不会重罚。可若是斩离执迷不悟,那汐沅仙君便同斩离一起留在西海吧!” 后祈言下之意是将雪染与斩离捆绑在了一起。 若是斩离不能如他所愿,雪染也必受牵连。 墨珏毫不拖沓,开门见山道:“陛下希望见到什么样的结果,还请明示。” 墨珏怎么会猜不到后祈的心思,正因为他猜到了,才让后祈当着斩离的面亲口说出来。 后祈眼角微微抽搐,沉声回道:“天黑之前,你带着他们二人来凌霄宫领罚,本座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否则,本座便说一不二!” 说完这句话,后祈一甩衣袖,大步的离开了,将这个烂摊子全权交给了墨珏。 “起来。”墨珏走过去将雪染扶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雪染看了看斩离,小声回道:“西海宫主仙逝了,方才阿离说要与陛下断绝关系,长留西海,陛下震怒,以西海千万生灵要挟阿离跟他回天界。” 墨珏皱了皱眉,小声说道:“九殿下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一起胡闹。我不是叮嘱过你,万事要先与我商量吗?” 雪染知道墨珏是在怪她没有事先告知他,就私自做主将斩离带回了西海,眼下引起了后祈的注意与愤怒,便不好收场了。 雪染无力辩解,只是垂头丧气的回道:“我知道错了,眼下阿离才是最难过的,你就少说两句吧!” “都怪阿离,是阿离害了阿娘,如今又连累了姐姐。”斩离的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口中无意识的念着。 雪染走过去,单膝跪在斩离身旁,安慰道:“阿离,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 斩离痛心疾首,他攥紧了拳头,喘着粗气回道:“是我,就是我,父帝说得没错,阿娘是因为把崆峒印传给我,才会殒身的。” 雪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别怪自己,你阿娘若是知道你这样想,定会难过的。” 墨珏走过去,垂眼望着斩离说道:“西海宫主将崆峒印传给九殿下,是为了保九殿下无虞,也是为了让九殿下守护西海的周全。但是,九殿下为了逃避陛下,拿西海千万生灵的性命冒险,可是西海宫主愿意看到的?” 墨珏的话在此时听来有些不近人情,雪染站起身,皱着眉小声提醒了一句:“墨珏,你别说了,阿离已经够为难了。” 墨珏却并未让步,继续说道:“他是西海少主,也是天界的九皇子,这些是他理应面对的。他躲不掉,你我也帮不了他。” “可是西海宫主临终时说了,她只希望阿离能够平安喜乐,安度余年。”这是赤鲮的心愿,也是雪染的愿望,雪染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斩离。 可是,墨珏偏偏就想要斩离自己成长起来,勇敢的去面对这一切。 他放缓了语气,继续道:“那是平凡人才能过的生活。斩离生来就不是平凡人,他身上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和使命。如果他担不起来,生活就永远无法顺遂无忧。” “可是……”雪染还在纠结墨珏到底该不该这样直白的对斩离说话。 墨珏却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可是什么?我还没说你!斩离再不受天界重视,也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你呢?你不过是一个侍奉王族的小小二品仙官,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免不了要身先士卒,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担心别人,还是先想想自己该如何进退吧!” 墨珏说的句句在理,雪染也无力反驳。 她只能委屈巴巴的问上一句:“我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会护着我吗?” 墨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道:“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你带着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与我商量?” “大将军,你别怪姐姐了,斩离跟你回去。”不知何时,斩离在他们争执之间,已经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墨珏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问道:“想通了?” 斩离点了点头,回道:“大将军说的没错,斩离的身份包含着斩离的命数,斩离无法躲避。今日斩离必须回去认错,为了姐姐,也为了西海的千万生灵。” “阿离……”斩离如此通透让雪染十分心疼,雪染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斩离努力的勾了勾嘴角,给了雪染一个微笑,柔声回道:“姐姐不必忧心,这是阿离自己的决定,阿离真的想好了。” 墨珏沉声道:“九殿下可知道回天界之后将会面对什么?九殿下真的准备好了吗?确定能受得了那些委屈?” 斩离的目光坚毅而决绝,他自嘲一笑:“受的了要受着,受不了也要受着。虽然父帝说的许多话我都不认同,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以我如今的能力和西海现在的势力,根本无法与他抗衡。所以,我得好好忍着,我不能辜负那些爱我的人对我的期盼,我暂且忍着,便能保他们无虞,只是,我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忍着。” 斩离简单的几句话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雪染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斩离已经做好了锋芒尽收,韬光养晦的决定。 只有忍他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他人所不能成。所有人都深谙的道理,却又几个人能真正的做到呢?斩离还只是个孩子啊,却不得不面对这些。 “斩离,本将会求陛下许你住在栖垣宫的。”墨珏突然说了一句,打断了雪染的悲伤。 “真的?”雪染的眼中泛起一丝欣喜,见墨珏点了点头,雪染便心生一道欢喜。 第165章 思过祈福三百年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的脸上却不见欢喜,他轻笑道:“大将军的心意斩离领了,只是斩离乃不祥之人,恐会给大将军带来灾祸。斩离在天后娘娘的眼皮底下,他们才能安心。” “此事你不必多想,本将定会尽力而为。”墨珏的语气十分坚定。 斩离笑了笑,也不再争辩,轻声道:“多谢大将军,我们回去吧。” 斩离小心的收起吟霜,三人腾云驾雾而去,一路上却皆是低头不语,目视着人间的繁华与沧桑。 只是,他们都不曾注意到雷泽上那抹深蓝色的熟悉身影。 先前,斩离的那一声龙吟已然将雷泽寒潭中的玄冰震出了裂纹,今日,他的一声怒啸竟将那块玄冰完全震碎了。 一道冰冷刺骨的水流入其中,荼靡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久违的新鲜流水,清冽甘甜又沁人心脾。 荼靡得意的勾起嘴角,暗暗催动体内的灵力,浑身一抖,便将那块玄冰震的四分五裂。她欢快的泅水,不停的舒展筋骨,而后奋力直上,浮出水面。 在落日余晖下,宛若一朵沾染露水的蓝色妖姬。 她荼靡,终于重见天日了。 荼蘼跃出水面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墨珏,她怨墨珏封印了她,可是她不恨墨珏。 当年他们二人敌对时,墨珏终究是不忍心杀了她,只是将她封印在寒潭中。如今,她回来了,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墨珏,现在过的如何了。 这一次,荼蘼重获新生,决定要为自己活一回。 她不会再与雷公为伍,也不在乎众人说她是个叛徒,她只愿常伴在墨珏身侧,同他携手并肩作战。 雷泽…… 如果墨珏还活着,他应该还与帝神生活在雷泽,荼蘼只希望墨珏身边不再有那只碍眼的狐狸。 凌霄宫。 三人缓缓走进殿上,只见后祈正襟危坐在九龙天椅上,大殿下囚牛背身伫立在大殿中央。 雪染与墨珏见此,心中便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后祈向来不待见囚牛,此时却将他召来,想必,与斩离的事定然有些关系。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大殿下。” 囚牛也向他们回了礼。 “参见父帝。”斩离拱手而拜,声音有些嘶哑:“见过大皇兄。” “回来了?”后祈冷淡的声音中透着几丝怡悦,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 “斩离来向父帝请罪。”说着,他便直身跪下,雪染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后祈高傲的望着他,他偏要斩离自己说出来。 斩离的脸色有些发白,却面无表情,只是眸子里流转着暗波,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顿了顿,回道:“吾罪甚多,其一,不该威胁汐沅仙君带领斩离私逃天界;其二,不该悲愤之下释放龙吟之怒,有损天界威仪;其三,不该说出与父帝断绝父子关系之谬言;其四,不该不顾西海千万生灵的性命妄想继任宫主之位,其五,不该……不该不反省自身之过却只将阿娘的亡故怪在父帝身上。” “你自己能够想明白这些,父帝也甚是欣慰。”后祈点了点头,看上去,这样的结果让他十分满意。 “斩离知法犯法,还请父帝重重责罚,只愿父帝不再迁怒汐沅仙君。”如今斩离势单力薄,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汐沅仙君私自携带九皇子出逃西海,乃是犯上欺君之罪。但本座念及你规劝有功,尚未酿成大错,可从轻发落。汐沅听旨!”后祈似乎就在等着斩离说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下了旨:“汐沅仙君懈怠职责,以权谋私,藐视天威,德行有亏,今降为三品副参,罚抄写清心经百遍,望尔今后诚心悔过,切勿再犯!” “汐沅领旨,谢陛下隆恩!”雪染跪拜后直起身,心中舒了口气。 后祈没有将全部的过错推到雪染身上,只是削弱了她的官位,这样的处罚算是轻了。雪染也只是名誉颇为受损,实质上也没得到什么惩罚。 只是这样,雪染又有些不安,天帝罚她罚的这样轻,就说明他会将多数罪孽放在斩离的身上,也不知后祈到底要如何处置斩离。 后祈望向斩离,说道:“至于斩离……” 后祈只是说出几个字,斩离便接过话道:“斩离愿接受一切处罚,请父帝放过西海千万生灵,允诺斩离永不对西海宣战。” 后祈蹙了蹙眉,不悦的反问道:“你这是来领罚的,还是来与本座交换条件的?” “斩离心无旁骛,唯有此愿,还请父帝成全!”只有后祈向斩离保证不再为难西海,斩离才不算白回来了,所以,这个承诺他势必要讨。 后祈的眸子里暗潮滚动,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他沉声道:“西海曾由你母妃统领,你母妃已去,西海今后便是本座的管辖地了,本座绝不会伤及无辜生灵,且还会护他们周全。此番你犯下大错,理应重罚,但本座念及你方才痛丧生母,就罚你在清竹苑面壁思过三年,亲手折九千万只花灯为你母妃祈福。此外,削去你掌管西海之责,待禁足解封后归镇魔大将军统领,日后你便入镇魔军守护天界吧!” 后祈并未想要重罚斩离,他只是想借由此事夺了斩离对西海的掌控权,让斩离全心全意为天界效力。 后祈步步算计至此,丝毫没有估计斩离的心情。有父如此,是何等的悲哀,可如今的斩离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斩离沉默了片刻,冷声问道:“父帝可是已经替西海选好了新任宫主?” 见斩离没有反对的意思,后祈的唇边不禁漾起一丝笑意,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如今西海归顺天界,你却是待罪之身不能胜任宫主之位。父帝平日里朝政繁多也无暇顾及西海,不如让你大皇兄先代为管理。囚牛温煦和善,勤勉坚韧,也不失为继任宫主的最佳人选。” 囚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日后祈突然召他前来竟是要委以重任。 平日里,他虽是不受后祈重视,处处谨小慎微,可却也无人算计他,能凭借自己喜好度日,也算得上是逍遥自在。故而,就算是让囚牛做天界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仙官,他也是不怎么愿意的,更何况是从皇弟母家夺取政权呢? 囚牛突然格外心疼自己这个九皇弟。 眼下,斩离若是失去了西海,便是失去了一切。 囚牛自幼丧母,日子是如何挨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说几位皇子中有人与斩离同病相怜,怕是也只有囚牛有资格说这种话了吧! 囚牛连忙拱手推辞道:“囚牛平日里只顾着玩弄音律,不成气候,且从未担任过管理之职,毫无经验,怎能胜任西海宫主之职,还请父帝三思!” 囚牛谦恭的样子似乎让后祈有些不满,他皱起眉回道:“往日父帝没有重用你,你也不曾抱怨,如今父帝愿意给你机会,你倒是抱怨起来了。正因为你经验不足,才要多加历练。你二弟、三弟屡立军功,就连你那年幼的四弟如今在朝政上也颇有建树,而你作为他们的皇长兄却毫无功绩,要如何为众皇弟作表率?又如何让众仙家评价你?你身为皇长子,理应多为父帝分忧,眼下这般推脱,岂不是辜负了父帝的期望,让你九弟与两位将军笑话?” 虽然囚牛听出了后祈这番话中有几分威胁之意,他若是不答应,便驳了后祈的面子,也乱了他的棋局。可他若是答应了,便有些对不起斩离了。 囚牛还是决定再为斩离争上一争,便回道:“父帝,待九弟解了禁足,便可以回西海掌权,父帝不必如此急着为西海挑选宫主的。” 囚牛平日对后祈可是言听计从,想不到今日却敢公然与他唱反调。 后祈有些不耐烦了,眼中已然升起怒火,冷声道:“这三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若是在这期间西海有人生了谋逆之心,本座要如何处置?是放任自流还是派你去镇压?” 后祈的话让几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大殿上安静的出奇。 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斩离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平静地望着后祈说道:“父帝息怒!西海苦寒,不比天界繁荣,大皇兄前去怕是有些委屈了。但是,父帝让大皇兄接任西海宫主之位,也是给大皇兄的荣宠,想必,大皇兄一时间受宠若惊才会心生退缩之意。大皇兄生性宽仁勤勉,顾全大局,斩离相信大皇兄定能胜任宫主之位。” 斩离这话是说给后祈的听得,也是说给囚牛听得。他巧妙地为囚牛解了围,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九弟……”囚牛讶异的望着斩离,他根本不敢相信,斩离竟然就这样心平气和的将西海拱手他人了。 听斩离如此说,后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指着囚牛说道:“你看你,还没有斩离这个幺弟的稳重,果真是急需历练。你并无带兵经验,想必一时间之间也很难服众,本座会叫元鸿亲自挑选三万御殿军跟着你,明日一早,你便去西海任职吧!” 第166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 千狐袅袅 - 猫颜 囚牛默默的叹了口气,后祈连派兵跟着他想好了,怎还能容得他拒绝? 后祈派御殿军跟囚牛去西海,哪里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危,还不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控他,从而将西海也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囚牛望了望斩离,眼神中明显有些慌乱。斩离却对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虽然有些苦涩,但好歹看着是释然。 斩离对囚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答应后祈的要求。 囚牛沉默了一会儿,对后祈拱手道:“儿臣领旨。” 后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移向斩离,问道:“斩离,本座对此事的判决,你可有疑议?” “斩离并无疑议,只是斩离还有一事相求。”斩离抬头望着后祈,这句话说的格外坚定。 后祈不自觉的挑了一下眉,问道:“还有何事?” “斩离痛失生母,还望父帝恩准斩离为阿娘守孝三百年,再参军入伍。”斩离的眼眸中并无波澜,只是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了。 斩离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况且,他守孝期间也难生是非,后祈便立刻应允了他:“难得你有心,本座准了,你起来吧。若是无事的话,你们便退下吧。” “陛下,墨珏还有一事禀奏。”一直不发一言的墨珏仿佛是看准了时机,突然插了一句话。 “讲。”后祈有些古怪的看着墨珏,不知他在琢磨着什么。 该为斩离争上一番的时候,墨珏也毫不含糊,他直言道:“九殿下今日这番作为,天后娘娘恐已与九殿下生了嫌隙。今后,娘娘与九殿下之间怕是免不了冲突。而这会不会使得帝后失和,天界动荡,也未可知。陛下又应允了九殿下为西海宫主守孝三百年,毕竟是丧事,在颐华宫中操办也不大合适,不如就让九殿下暂且移居到栖垣宫,墨珏与雪染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殿下安危。” 后祈方才只是想着,既然斩离对交出西海政权之事没有异议,那便满足他提出的小小要求,尽快解决了今日之事,一时间竟然忘了斩离在天界的处境,更重要的是在颐华宫中的处境。 斩离在天界这段日子倍受欺凌,如今西海又出了变故,他必定不会与龙姬一条心。 如今斩离根基尚浅且知晓进退,可两人若是久而处之,难保龙姬和狴犴两兄弟不会同室操戈,有损天界威仪。 墨珏正直冷静,由他教导斩离修习法术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而且还可以提前带他熟悉军中事宜,为今后入伍提前做准备。雪染善解人意,由她承担对斩离的照顾也再合适不过了,由此,斩离住在栖垣宫中,后祈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况且,在这天界之中,又有那个妃嫔能真心愿意斩离在自己宫中为赤鲮守孝呢?如此看来,让斩离住在墨珏那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斩离,镇魔大将军所言,你觉得如何?”难得的,后祈竟然寻问了一下斩离的意见。 墨珏的好意斩离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见后祈对此事也并没有那么抵触,便回道:“斩离不才,在母后宫中居住多日,却为母后平添了诸多烦忧,既然斩离早晚要归于大将军麾下,那么早日移居栖垣宫也未尝不可。如此,母后也能为斩离少操劳一些。” 后祈想了想,回道:“既然如此,待本座与天后商量一番后,再通知镇魔大将军吧。若无其他事,斩离留下,你们就先退下吧!” 雪染三人离开后,后祈便对身旁的仙侍说道:“去,将天后请来,就说本座有要事要与她商议。” “是。”那个仙侍应声后,随即退出了大殿。 凌霄宫外。 墨珏跟在雪染与囚牛的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脚步却故意缓了缓。 雪染打量着囚牛的脸色问道:“陛下委以重任,你怎么却愁眉不展的?” 囚牛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心中只有音律,根本无心王位,况且,那位置原本是九弟的,父帝让我取而代之,我实在是于心不安,又如何展颜?” 雪染一时之间也没琢磨明白后祈的想法。 纵观天界的众位皇子,后祈随便派哪个去,想必都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可他却偏偏派了除音律之外,全然无求无欲的囚牛来出任这个西海宫主。 许是后祈看重了囚牛的善心?亦或是看出了他的潜力? 雪染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虽然囚牛对后祈的旨意难以接受,可是对西海来讲,囚牛掌权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因为,除了斩离之外,没有哪个皇子会有囚牛这样的仁爱、慈悲的怜悯之心了。 雪染也随着他停下脚步,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过分烦忧,陛下将三万御亲军赐予了你,你在西海便是安全的。况且,阿离对此也并无异议,他只是想保全西海的千万生灵,并不是一心称王,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他。只要你日后能够保证西海的稳固繁荣,阿离对你便只有感恩,绝不会有埋怨。” 囚牛终于展开了眉头,轻笑道:“你甚是会宽慰人。” 雪染俏皮的挑了挑眉,回道:“我哪里是宽慰你,你细细品味,我方才所言是不是句句属实?” 囚牛渐渐收起笑意,眼神中闪烁着深情,沉声道:“千百年来我皆是小心翼翼的藏好,如今难得遇到知己愿意打开自己了,却不得不独自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还真是有些不舍。” 纵然天界孤寂,可囚牛毕竟是在自己家中。有亲人后祈,有知己雪染。而他此番前去,今后,便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了。 囚牛如此抬举自己,让雪染颇为动容。 她顿了顿,回道:“山水有相逢,相见必有期,望君多珍重。” “雪染,我期待着与你重逢,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囚牛努力勾起嘴角,对雪染露出一个微笑,而后,对向他们走过来的墨珏也说了一句:“大将军也要多多珍重!” 墨珏点了下头,轻声道:“墨珏祝大殿下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多谢大将军。”囚牛淡淡一笑,脸上却是无限的悲伤与寂寥。 望着囚牛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雪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奈问墨珏:“你说,陛下为何对两位殿下都如此狠心?明明是属于阿离的王权富贵,他却要强行塞给偏爱闲云野鹤的囚牛。” 墨珏望将目光移向天际,缓缓回道:“因为陛下并未替他们考虑,他只是想借由今日之事,将西海收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斩离毕竟还年轻,无法与陛下抗衡,为了西海千万无辜生灵,他也只能选择忍辱负重。而囚牛是天界众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母家势力且在朝中毫无根基的人。他性格温顺,好控制,表面上是他做了西海新任的宫主,实则西海的掌控权却被后祈牢牢地握在手里。” 墨珏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从雪染的头顶淋下,让她忍不住心生一股凉意。 她皱起眉,说道:“陛下真是太可怕了,为了巩固权位,扩大势力,他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算计至此。” “这就是天界之主的心思,无论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首先考虑的只有手中的权势和各族的制衡。在他们心中,最微不足道的便是人情。”墨珏苦笑了一声,语气中显露出了几分无奈。 世人皆道龙族多情且薄情,何况是自诩天下最尊享的六界之主呢? 雪染忍不侧过头看着墨珏,问道:“你将天帝看的这么清楚,若是你有机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如此吗?” 墨珏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回道:“我可不稀罕那张破椅子,镇魔大将军几个字已经对我强加了诸多限制,我还会白费功夫去夺权吗?” 雪染一怔,这的确是墨珏万事淡然的风格。 她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回道:“也是,若是你也看重权位,那便不是墨珏了。” 墨珏突然勾起嘴角,玩味的看着雪染,问道:“你是不是想做天后娘娘啊?” “什么?”雪染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珏将脸凑近她,轻声说道:“你方才所言,难道不是蛊惑我去争夺天帝之位吗?除非是你想作天后娘娘,否则,为何突然对我的前程这么感兴趣?” 雪染伸手推开墨珏的肩膀,尴尬的回了句:“闭嘴!你在胡说什么?我方才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墨珏却没有住口的意思,继续逗她道:“你做天后是没可能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做将军夫人。我娶你,然后,我们再生两个小世子,怎么样?省的你整日惦记着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雪染的脸颊上已飞上了两坨红云,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伸手指着墨珏恼怒的回道:“如今天界鱼龙混杂,看看你现在竟也学的这般满口污言秽语,真是疯了!” 第167章 突破封印闯天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却将身子再次靠近雪染,盯着她的眼睛,魅惑的说道:“此言差矣,我爱你,想娶你,此乃肺腑之言,怎么就变成污言秽语了?等斩离守孝期一过,我便向陛下请旨赐婚,如何?” “你……”雪染一时语塞,实在是难以想象墨珏竟然在她毫无察觉之时,学会了插科打诨那一套,还日益贫嘴滑舌起来。 雪染慌张的向后挪着步子,却险些摔倒。 好在墨珏眼疾手快,立刻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及时扶住了她。 两人突然之间脸贴着脸,四目相对,雪染的面上霎时间红的不成样子。 许是方才有惊无险,又许是此时他们二人的姿势过于暧昧,雪染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 怀中抱着温软如玉的美人,眼中瞧着她一脸娇羞的模样,墨珏渐渐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认真的,你不打算回应我吗?” 墨珏这是在跟她提亲吗?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雪染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可是,她的一颗心却宛如一团乱麻,凌乱不堪。 雪染本以为墨珏方才是逗弄她的,可是,当她看见墨珏那副郑重其事表情时便慌了。她与墨珏相伴了数千年,怎么会看不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认真。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雪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墨珏会与她谈婚论嫁。或者说,她早已习惯并且享受当下的生活,还没准备好去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墨珏见雪染久久不回一句话,便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说一句我愿意吗?” “你想得美!”雪染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墨珏跑开了。 墨珏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反问自己:“我这是……是被拒绝了吗?” 那日,后祈将此事的利弊全全讲与龙姬听了之后,龙姬仔细的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墨珏的提议,斩离便顺理成章的住在了栖垣宫。 当然,龙姬也不是毫无条件的退让,她与之交换的条件是不允许赤鲮入天籍,享追封,更不允许她在天界立仙塚。 不管龙姬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提出的这个条件总算是和斩离的想法不谋而合,故而,后祈最终也妥协了。 斩离听闻此事时,也只是不屑一笑,并未多言。 后祈一向如此,他说出的承诺都重如泰山,但时,他的兑现却轻若鸿毛。 当晚,斩离便搬入了栖垣宫。只是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后祈赐予他的那两个仙婢,琥珀和珍珠。 那时候斩离便明白,这两个仙婢不是后祈找来侍候他的,而是派来监视他的。 如今,这两个人偏要与他一同住进栖垣宫,那她们便成了后祈安插在墨珏身边的两个眼线。不但是斩离,就连墨珏与雪染今后在宫中行事,也要小心她们才是。 在斩离到来之前,墨珏便已命人打扫出了一处新的院落给他,雪染还派人细心的将斩离的寝殿布置成了西海寝宫的样子。 “阿离,你可喜欢这里?”雪染低下头,望着斩离淡淡一笑。 斩离惊喜的望着室内,点了点头回道:“喜欢,这里与阿离在西海的寝宫所差无几。” 三人坐下来,雪染看着斩离说道:“这里还未曾命名,阿离若是喜欢,便为它取个名字吧。” 斩离想了想,问道:“叫祈愿阁可好?” “祈愿……”雪染小声的念叨了一句,随即笑起来:“好,甚好,希望阿离住在此处,凡事心中所愿,皆能如意。墨珏,你觉得呢?” 墨珏的目光中泛着柔情,淡淡回了一句:“你们喜欢就好。” “那就叫祈愿,姐姐……”斩离说着,打量了一下身侧的琥珀与珍珠,随即止了声。 墨珏敏锐的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行礼道:“是,大将军。” 待他们二人出了门,墨珏望着斩离说道:“你若是不喜欢那两个仙婢,本将可以换两个忠心的给你。” 斩离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失望之色,随即,扯着嘴角无奈的回道:“将军不必麻烦了,父帝既是想要派人看着我,我老实的让他看着,他才能放心。将军若是将她们换掉,父帝也有的是办法在我身边安插新人,明着的总比暗着的要好些。将军将斩离从颐华宫中解救出来,斩离却给将军带来两个拖油瓶,心中委实觉得歉疚。” 墨珏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回道:“你不必想的那么多,区区两个小仙婢,还不配本将放在心上。” 雪染温柔的望着斩离,拍拍他的手臂,说道:“阿离,今后栖垣宫就是你的家。缺什么,少什么,你就跟姐姐说,谁欺负你了,也要跟姐姐说,姐姐都会帮着你还回去。” 斩离难得的露出一个欣慰又羞怯的微笑,回道:“多谢将军,多谢姐姐。” 见斩离这样懂事,雪染止不住的心疼。 想到自己今日不但没有帮到他,反而害他失去了西海宫主的位置,雪染不禁有些愧疚,出言道:“你别伤心,等过一段时间,姐姐再去求陛下,带你回西海。” “姐姐不必,阿离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斩离笑容不减,眼神中却渐渐生出了一道异样的光芒。 雪染不解的问道:“你不想回家了吗?” “姐姐不是说,栖垣宫就是阿离的家吗?”斩离依旧笑着,只是,沉静的眸子里却隐隐酝酿着波澜。 斩离的一句话,倒是让雪染犯了难,她解释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西海……” 见雪染吞吞吐吐的,斩离便接过话来,继续说道:“父帝想让阿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着,这样他才能安心。那阿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儿也不去。阿离迟早会回西海的,但是姐姐不必去求他,阿离也不会去求他,阿离总有长大的一日,不会总像今日这般一无是处,忍气吞声。父帝也总有困不住阿离的那日,那时候便是阿离名正言顺回西海之时。” 斩离的话让墨珏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也让雪染不禁愣住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斩离她既熟悉又陌生,他沉静阴寒的语气和有些森然的笑容,让雪染有些不知所措。 雪染颤声道:“阿离,你真的没事吗?你现在的样子,有些……有些可怕。” 斩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没想到阿离与姐姐说些心里话,倒是吓到姐姐了。姐姐莫怕,阿离以后都不再说这些话了。” 雪染突然间明白,为什么方才的斩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他的语气神态太像某个瞬间的后祈了。 她伸手抱住斩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阿离,如今你住在栖垣宫,凡事不必忍着,也不必懂事。难过了要告诉姐姐,有心事也要告诉姐姐,你不要变成陛下。” 斩离冰凉的身体上传来了雪染的温度,让他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暖意,他轻笑道:“姐姐放心,阿离不会的。” 墨珏突然伸手按住雪染的肩膀,将她与斩离拉开了,说了一句:“雪染,让斩离早些休息吧。” 斩离将雪染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拉下来,点了下头,回道:“姐姐与将军也早些休息吧。” “好,那姐姐明日再来看你。”说完,雪染便与墨珏退了出去。 斩离望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火,满目失神,不知不觉泪水早已漫湿了脸颊,他涩声道:“阿娘,对不起……” 人界。 如今的雷泽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过境迁,帝神故去,昔日的住所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荼靡在雷泽游荡了数日,问过了许多人,但是,却没有人知晓天神为何尊,更不知帝神的存在。 最后,当她问到如今人族供奉的是哪位上神时,才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现如今天界的统治者为天帝与天后。 当年天地之战,荼靡征战中途被墨珏封印在寒潭,故不知两神斗争的结果如何。 弹指之间,人族已过了千秋万代,六界万象更新,关于神仙之间的斗争人族之间流传着好多传说,但是,却没人知道那一战究竟是哪一方胜了。 荼靡并不知晓如今的人族乃是女娲重塑,故而十分疑惑,为何这场惊天动地的战役并未在人族之中流传,甚至,连天神与帝神的名字都被他们遗忘了? 至于如今的天界之主究竟是谁,荼蘼需得潜入天界一探究竟才是。 钟天门。 荼靡紧绷着一张脸,怒不可遏的对守门的镇天兵大声喝道:“狗仗人势的东西!竟敢拦着本神?你们不认得本神是谁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守门的镇天兵乃是后祈从东海带过来的侍卫,此前从未见过荼靡真容。况且,荼靡消失了数千年,她又未曾自报家门,他们二人也无法猜测的出她的身份,只能凭着她身上充沛精纯的灵力断定她贵为上神。 第168章 情势所逼无嗔怨 - 千狐袅袅 - 猫颜 既然他们二人奉命看守钟天门,理当恪尽职守,不明身份且无天帝召令之人,他们是绝对不能轻易放进去的。 “上神体谅,持令牌出入钟天门是天界的规矩。无论上神是何等人物,不得陛下召见,都不能随意出入钟天门。”看出荼蘼并非凡人,故而,虽然是拒绝她的话,那个镇天兵也尽量说的客客气气。 可是,他们恭敬的态度却并没有让荼靡镇静下来。 她反而更为愤怒的大声道:“叫你们的统领来见本神,等本神进去了,首要之事就事剥了你们的皮!” “荼靡将军?”门内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语气中满是疑惑。 荼靡望着眼前的来人,不禁勾起嘴角回应道:“涂钦,你来正好!你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吗?他们连本神的路都敢拦?” “上神,真的是你!”涂钦顿了顿,荼靡此时已不再是天界的将军,他立刻了改口。 涂钦被荼蘼当众数落,也并未觉得尴尬,反而是一脸惊喜的快步从门内走出来,赔笑道:“小神手下这两个小兵是新来的,没什么见识,还请上神息怒,切勿与他们这等人计较。” “本神记得涂钦将军手下可是人才济济,怎的偏偏挑了这两个不长眼的来守门。”荼靡说着,又不屑的瞥了一眼那两个镇天兵。 荼蘼有所不知,这两个守门的镇天兵乃是后祈的亲信,不是涂钦能够随意调动的。可是,这件事涂钦又不能对荼蘼直白的讲出来。 他打量着荼靡的脸色,眼见着她的气消了大半,便赔笑道:“镇守钟天门不但需要忍得住寂寞无趣,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涂钦这不是想给年轻人一些历练嘛!” 荼靡挑了挑眉,回道:“已是千年过去了,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护内。” “过了千年,上神也丝毫未变,依旧是风姿飒爽,美艳动人。”寒暄两句后,涂钦突然想起,如今他效力于天界,荼靡出现在钟天门,他理应立刻禀报天帝。 他话锋一转,对身边的镇天兵说道:“呦,瞧小神这记性,荼靡上神重回天界,乃是大喜事,还不快去禀奏陛下。” 荼靡来天界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寻墨珏,另一件便是亲眼看看,这天界之主如今是何人当得。 既然涂钦提到此处,她便想解了这个困惑:“如今,这天界之主……” 荼蘼方才开口,就被涂钦出言打断了:“上神若是不介意,就先随小神去喝口热茶,歇歇脚吧?” 荼靡听出涂钦想要借一步说话的意思,便笑笑回道:“好,本神倒是要尝尝,如今这天界的茶,还好不好喝!” 二人喝了几杯茶,涂钦也解了荼靡的疑惑。 荼蘼万万没想到,当年一战,帝神与墨珏拼尽全力,最后却让后祈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既然墨珏对此毫无怨言,依然愿意留在后祈身边效力,那荼靡也是无话可说。此刻,她只想尽快看见墨珏,像曾经那样陪在他的身边。 还不等荼靡向涂钦辞行,一道金光闪过,元鸿带着一行仙侍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元鸿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元鸿见过荼靡上神,陛下听闻上神回归天界,不胜欢喜,特派元鸿前来相迎,请上神前往凌霄宫一叙。” 后祈的原话是“速速带她来见本座”,足以见得后祈有多心急。元鸿也不敢怠慢,出了大殿吩咐了下去,便念起疾行咒行至此地。 涂钦起身向元鸿见了礼,而后对荼蘼说道:“元鸿将军可是陛下的御殿大将军,陛下亲派大将军前来迎接上神,足以见得陛下对上神十分看重。” 荼靡是认得元鸿的。 当年在东海,元鸿是后祈的贴身侍卫,如今后祈摇身一变成了天帝,元鸿受封御殿大将军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这主仆二人夺他人之功的行径实在让她有些不耻。 荼靡缓缓起身,笑了笑回道:“这天界,本神可比陛下待的时间长,哪个地方是本神不熟悉的?昔日东海太子如今已贵为天帝,就算是派人来传个话,本神也不敢不去啊,竟还劳烦大将军特地跑这一趟!” 荼靡的妄自尊大元鸿与涂钦早就领教过,只是,眼下的气氛因为她的几句话变得有些尴尬,涂钦也只好打圆场道:“上神幽默风趣,只是一时戏言,大将军别往心里去。” 元鸿虽有些反感,却还是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 荼靡的眼色有些得意,她斜眼打量了一下涂钦道:“御殿大将军这般谦和恭顺,难怪万年来,皆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荼蘼就学不来,方才还厚着脸皮硬闯钟天门呢!也不知陛下若是知晓此事,要如何斥责荼蘼不知规矩!” 元鸿明白,荼蘼这话明着赞他得陛下宠爱,实则是贬他阿谀奉承,会讨好人。顺带着还向他告了个状,暗指涂钦的下属拦着她不让她入天界呢! 荼蘼的确是不知规矩,可这话也只能天帝来说。 看后祈的意思是想招荼蘼为天界效力,想必,荼蘼硬闯钟天门之事,后祈也不会计较,更别提会申斥她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荼蘼也只是觉得自己昔日是何等的威风,今日在两个小天兵面前失了面子,有些气恼罢了。 既然荼蘼想找回这个面子,元鸿就给她个台阶。 “元鸿并非曲意逢迎之人,而是陛下重情义,从未亏待过元鸿。陛下更是惜才爱才之人,一直以来皆是十分欣赏荼靡上神。是这些天兵不知规矩,惹得上神心烦,涂钦将军,你可得好好调教他们,给荼蘼上神解解气!”元鸿淡淡一笑,随后给涂钦使了个眼色。 涂钦立刻会意,连连点头道:“涂钦遵命。” “瞧大将军这话,好像我多小心眼儿似的!本神自是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荼靡得意的勾起嘴角,望着涂钦,话锋一转道:“既然陛下召见本神,那这茶,我们就改日再喝。” 涂钦双手一拱道:“小神随时恭候荼蘼上神。” 荼靡向元鸿递了个眼色,说道:“大将军,我们走吧!” “请。”元鸿伸手做了个手势,又向涂钦点了点头告别,二人便离去了。 凌霄宫。 “荼靡参见陛下。”荼靡站在大殿中央,只是向后祈拱手行了个礼,并未跪拜。 “荼靡上神不必多礼,你我乃是旧友,今日荼靡上神愿意来此一叙,本座喜不自胜。”后祈眼波流转,随后笑了笑,吩咐道:“来人,赐座,看茶!” “谢陛下!”荼靡一甩衣袖,便坐了下来。 荼靡当年的能力有目共睹,天界之中,她的势力可以说是仅在雷公与墨珏之下。墨珏叛出后,雷公曾只重用荼靡一人。如今,她还有许多旧部仍在天界任职。 这样一个有能力且有权威的人,却曾以敌对的身份被墨珏封印,若是她这次是来寻仇,必会引起天界动荡,后祈需早作准备才是。 可若是后祈能够将荼蘼收于麾下,那便是给天界添了一员虎将。那么,天界对抗魔族便多了一份胜算。 虽然荼蘼与墨珏有些过节,但无论如何,后祈都愿意试上一试。 后祈开门见山,率先打探荼蘼的意图:“天地一战后,本座难寻上神踪迹,不知这些年,上神是在何处逍遥?怎的突然想到回天界看看了?” 荼靡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后祈竟如此不加掩饰的打探她的来意,看来,她的突然出现对后祈来讲,还是有些威胁的。 虽然荼蘼是前朝猛将,可现在毕竟是后祈当权,荼靡也没必要得罪他,便直说了来意:“荼靡被困于雷泽寒潭数千年,前些时日方才有了意识,走访人界几日后,发现地界已是焕然一新,荼蘼想起曾经与墨珏并肩作战的日子,便想回来看看。” 后祈静静地看着荼靡,她提起墨珏时,面色平静,言语轻柔,完全不像是一副要寻仇的姿态,难道她是想套话? 可是,荼靡一向是喜形于色,面上难以掩饰些什么,她对墨珏到底是何种心情呢? “墨珏之前曾冒犯过上神,难道上神不恨他吗?”荼靡与墨珏相互残杀,是后祈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要了解清楚荼靡的心思。 “当年也是情势所逼,我等皆不能随心所欲。荼蘼与墨珏各自为营,他能留荼蘼一命也算是顾念旧情了,荼蘼又何必纠结于此。”荼靡脸上淡淡的悲凉渐渐转化为笑意,让后祈安心了许多。 他笑了笑,回道:“想不到,上神竟然这般通透大度,墨珏听见,怕是要愧疚万分了。” 元鸿见他们话到此处,便顺水推舟道:“陛下,前几日鉴星神君曾向陛下禀奏,北群星光彩异常,皆聚合于雷泽之地。其中有一星甚明,且散有祥光,直冲紫微星而去,实乃福星。如今荼靡上神回归天界,想必,上神便是陛下的福星吧!” 第169章 情敌相见勾仇怨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靡明白元鸿的所言所行皆是授意于后祈,听元鸿的意思,后祈应该是知晓她是友非敌,便想让她长留在天界了。 荼靡泯了一口茶,勾了勾嘴角回道:“大将军抬举本神了。” 见荼靡似乎有些不为所动,后祈便推波助澜道:“元鸿并非是胡诌,谛缘确实与本座提起过此事。本座当时也是将信将疑,方才经他这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如今,墨珏依旧是天界的镇魔大将军,实乃本座爱将,上神既然怀念昔日同袍之谊,何不就此留在天界,官复原职,与墨珏重叙袍泽之情?” 荼靡放下茶杯,勾着嘴角,抬眼望着后祈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如今的天界已然万象更新,荼靡人微言轻,恐是没有资格出任将军之位。” 听荼靡的口气,她并非是不愿当这个将军,而是担心曾经在东海任职的那些士兵不能顺服她。 既然如此,后祈便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后祈笑了笑,回道:“墨珏上神一手栽培了二殿下睚眦,过段时间,他还要培养本座的九殿下,想来也是分身乏术。若是荼蘼上神担心东海旧部不服,本座可让睚眦归至上神的麾下,听上神的差遣。” 连天界的二皇子都任凭荼蘼使唤,后祈可谓是给足了她面子。 睚眦的性子倒是和荼蘼有些像,只不过,让一个皇子屈居于一个臣子的手下,不好过的人一定是这个臣子。 荼靡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边调教着睚眦,一边还要想着如何不得罪后祈。 所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拒绝了:“陛下这可是折煞荼靡了,二殿下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完全可以独树一帜,荼蘼怎配差遣二殿下呢?荼靡并无推脱为天界效力之意,只是作战讲究的是配合默契,荼靡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格外珍视过往情谊,不知陛下能否满足荼蘼的心愿?” 后祈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睛,荼蘼显然话中有话。她不想与睚眦并为一军,难道是想独树一帜? 可她若是想要回自己的旧部,那后祈想要控制她便难了。 后祈顿了顿,随即出言道:“上神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本座定会尽量满足。” 荼蘼看出后祈的紧张,暗暗发笑:“昔日墨珏乃天界右将军,荼蘼为天界左将军,我们二人虽有各自管辖之事与各自管辖之地,但是在战事上却时常共同协作。墨珏排兵布阵,荼靡出谋划策,默契十足。如今的天界,荼靡算是初来乍到,还望陛下允许荼靡归至墨珏将军麾下,从头来过。” 荼蘼想,许是过去她与墨珏各自为政,得失不在一处,利益不在一处,心固然未能在一处,墨珏才对她有些疏远。若是日后他们二人能够朝夕相对,共谋一事,想必,情谊必然是坚不可摧。 除非能力不及,荼靡素来不愿屈居于他人之下,可那个人若是墨珏,荼靡便毫无怨言。 后祈听闻此言,心中不禁冷笑。 他还真是高估了荼靡,她一片痴心未改,千年前苦苦追着墨珏还不够,重获新生后还要与他待在一处。 不过,这也倒是全了后祈的心思,如荼蘼所愿又能让自己安心,何乐而不为? 后祈的欣喜溢于言表,他笑着回道:“荼蘼上神太过自谦了。本来本座还有些担心,让上神归墨珏统帅,是不是有些委屈上神了,既然上神原本就是墨珏的军师,也有心于此,明日早朝本座便颁布诏书,全了上神的心思!” “多谢陛下,陛下厚爱,荼蘼定不辜负陛下期望。”一切落定,荼靡也不拖沓,立刻辞行道:“陛下若是无事,荼靡便先告退了。” 见荼靡的回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后祈也不再挽留,吩咐道:“元鸿,你多派些人去打扫一下夙璃宫,莫要影响了荼蘼上神休息。” “是,陛下!”元鸿应承下来,便随着荼靡退下了。 出了门,荼靡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墨珏还住在栖垣宫吗?” 元鸿想了想,回道:“大将军还住在栖垣宫没错,只是这个时辰,大将军许是在神魔之门当职。” “神魔之门?”荼靡明显愣了愣,她并未听说过天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见荼蘼满脸疑惑,元鸿便解释道:“是帝神战胜魔尊之后,留下来的神门,如今也成了魔界前往天界的唯一通道。上神若是想寻大将军,小神可派人带上神先去神魔之门看看,若是大将军不在,顺路便能去栖垣宫。大将军若是知道上神不怨他,定然十分欣慰。” 两人已经走到分岔路口,荼靡停住脚步回道:“多谢大将军的好意,本神不耽误大将军办差事了,本神想自己走走。” 元鸿也不想与荼蘼过多纠缠,便给她指了路:“好,那上神就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左转,再走一会儿便到了。” 神魔之门。 远处,泉边传来阵阵动人心弦的琴音,循着声音望去,隐约能看见一抹娇俏动人的白色身影。 荼靡向前走了走,那抹娇小的身影愈加清晰起来。 只见,一个雪衣女子跪坐在地上,头顶一只玉簪挽成一个发髻,其余瀑布般的青丝从肩膀上散落下来,散发着清灵而又迷人的气息。 她青葱的十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美妙的琴音瞬间倾斜而出,柔婉动人,好似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似林间鸟儿轻轻呢喃。 荼靡越走越近,当她看清那女子侧面的容颜时,不禁面色一僵,随后,黑色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妖异的光芒。 她的嘴角也不禁抽出起来,咬着牙愤怒的吐出两个字:“雪染!” 听闻怒喝,雪染吓了一跳,手指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她循声望去,只见荼靡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双手握着拳头,正怒目圆睁的望着她。 久别重逢的阴森声音让雪染一瞬间头皮发麻,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突然之间凝固了,一阵阵的冒着凉气,心脏在胸口乱撞,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她毫无意识的站起身,面对着荼靡,满眼的惊慌失措,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弦的弓一样,口中不自觉地念着:“荼靡……荼蘼上神。” 荼靡一步一步的靠近雪染,一双冰眸在她身上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野狐狸真是命大,不但没死,还修炼成仙了!你这眉间……” 荼蘼的目光落在雪染眉间的哪一点红痣上,不禁有些错愕。 她记得之前雪染的脸上并无这种印记,她也看得出这一点红并不是雪染施的红妆。 一时间荼蘼也没想透那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枚印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催化过,与雪染的血脉都连在了一起。 难道是有仙人化归天地之时,将自己的灵力都传给了这狐狸? 还不等荼蘼再问,雪染便颤声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雪染也只是侥幸成仙。” 雪染并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再与荼靡相遇。 荼靡曾经留给她的记忆和感受只有恐惧,即便是雪染现在已经成了天界的汐沅仙君,面对着荼靡时,她依旧十分不安,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慌张。 “本神当然知道你是侥幸!你有几斤几两,难道本神还不清楚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墨珏呢?这里不应该是墨珏的管辖……”雪染总是能轻易的激怒荼靡,荼蘼说着,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她突然停下脚步,愤怒的望着雪染,继续说道:“你还在缠着他!” 雪染想,荼靡应该是不愿意看见她的,她来神魔之门也应该是来寻墨珏的,便回道:“墨珏今日休息,上神若是想要寻他……” 雪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荼靡大声的打断了:“本神在天界的日子,比你的小命还长,本神去哪里寻他,还用的着你来提醒?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上天既安排本神先遇见你,也好!本神今日就了结了你,以解本神千年来被困于雷泽之恨!” 话音未落,荼靡便番手唤出缠心鞭。 只见,那道冰蓝色的鞭影在半空中陡然而过,迅若闪电,疾若狂风,从雪染头顶飞驰而来,长鞭还未触及到雪染的身体,便见她衣裙飞扬,周身飞沙走石。 雪染并未料到荼靡会突然出手,眼见着那道鞭影眨眼间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连忙侧头,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双手一震,发顶的玄天绫立刻光芒四射,护在她的身前,与那冰蓝色的光影撞到一起。 只听“啪”的一声,玄天绫挡住了荼靡的攻击。 雪染的防御似乎让荼蘼感到十分意外,她冷笑了一声,道:“本神还真是低估你了,想不到过了几年,你还算是有点长进。” 雪染的身子一抖,但又立刻站稳脚步,皱着眉回道:“当年并不是雪染封印的上神,上神为何要向雪染寻仇?” 荼靡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鞭子,愤恨的盯着雪染回道:“你这是在炫耀,墨珏是为了你才这般对待本神?墨珏当年就是被你这野狐狸引诱,才会与主上为敌,伤了本神,也伤了自己,如今又让本神逮到你,岂能再容你张狂!” 第170章 一心只护心上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无奈的解释道:“上神误会了,雪染从未要求墨珏做过什么。” 荼蘼被雪染的这句话伤了自尊,在她听来,雪染的意思是,墨珏所言所行皆是出于内心,保护雪染是墨珏自己的想法,封印她也是他的想法,雪染什么都没求,就轻轻松松的得到了一切。 荼蘼握紧了缠心鞭,大喝道:“墨珏一直护着你,而你却狼心狗肺的只想着推脱责任!本神知晓他当时对本神出手也是迫不得已,不用你在这里挑拨离间!看本神不撕了你的嘴!” 话音刚落,荼蘼便毫不留情的挥舞着手中的长鞭,直击雪染的命门。 雪染抓紧了手中的玄天绫,随即向头顶一拉,顿时白光如纱,玄天绫瞬间宽了数倍不止,在雪染头顶交织出一道白光屏障。 冰蓝色的鞭影“铮”的一声落在白光之上,玄天绫一阵抖动,灵光四溅,雪染只觉得肩膀一痛,雪白的外衣瞬间就湿红了一片。 阳光之下,殷红的血液中隐隐泛着五色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纵使雪染万般小心,还是伤了,即便是荼靡沉睡了千年,雪染的灵力与修为还是远远及不上她。 别说是攻击,就连抵御,雪染都显得极为吃力。 荼蘼的眸子里泛着异样的光,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雪染的身体。到底是玄天绫的问题,还是雪染本身出了异常,为何她的血会闪现五色的光泽? 还不等荼蘼再多琢磨,雪染便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大声道:“在天界中私自弑神屠仙乃是大罪,雪染奉陛下之命看守神魔之泉,上神若是要了我的性命,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雪染见荼靡的气势,大有杀她而后快之感,她今日若想活命,必须要想法子让荼蘼退一步。所以,雪染无奈之下只能搬出后祈。 果然,荼蘼被雪染的话迅速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冷哼了一声,看上去根本不为所惧,出言嘲讽道:“本神当你成了仙有了多大本事,谁知道,你却只是精进了嘴上功夫。一会儿搬出墨珏,一会儿又搬出天帝,本神告诉你,今日,谁也护不了你,本神倒要看看,后祈是要留我这个战功累累的将军,还是想留你这个只会惹麻烦的废物!” 雪染不自觉的皱起了眉,面色肃然,她咬着牙关紧紧握着玄天绫,看来,今日只有殊死一搏了。 她右手一挥,呼吸之间,玄天绫直逼荼靡的眉间。 荼靡不屑一笑,一个灵巧的闪身便躲过了雪染的攻击,随即长鞭一挥,直直的打在了她身上。 “嘭”地一声巨响,那道鞭影连同雪染身后的石桌和石凳一并抽的四分五裂。 片刻间,尘土飞扬,杀戮随着砂砾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雪染只觉得身上挨了一记猛烈的攻击,玄天绫被整条反震了回来,击在她的胸口上。她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忍不住吐了口鲜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了一些,连同飞舞的尘土混合在了一起,仿佛是硝烟袅袅的战场,肃杀悲凉。 荼靡的唇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轻轻吐出了几个残忍的字:“再见了,野狐狸!不,是再也不见了!” 随即,荼蘼的目光中泛起了一丝狠决,她扬起长鞭,便向雪染的头顶打了过去,雪染一个晃神之间,就被这道凌厉的鞭气推倒在地。 “啪”的一声,缠心鞭突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量震了回来。 荼靡的右肩也跟着一抖,双脚不稳后退一步。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看见一道墨色的身影牢牢地挡在了雪染的身前。 “墨珏?”荼靡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惊喜,有激动,也有不解和不甘。 只见,墨珏垂在身侧的右手滴滴答答的落着鲜血,手背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殷红的伤口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碴,分明是荼蘼的缠心鞭方才留下的痕迹。 墨珏只是冷冷的望了一眼荼靡,随后,默不作声的将手背到身后,转身扶起雪染,在她耳侧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雪染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努力平复着气息,轻轻摇了摇头。 墨珏见她的身上雪白的裙摆已然被染红了大半,眸子里瞬间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让雪染靠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盯着荼靡,冷声道:“荼蘼上神既然侥幸突破了冰封印,不老老实实的找个地方苟且偷生,却来伤本神的人?是在向本神挑衅吗?” 荼靡了解墨珏,自然知晓他此刻的反应已然是极度愤怒。 他们二人久别重逢,墨珏不但对她冷言冷语,还因为这狐狸冲她发火,荼蘼已然十分心痛,更让荼蘼没想到的是,墨珏竟然称雪染为他的人。 虽然荼靡极力想在与墨珏重逢时,给他留个好印象,可是面对着此情此景,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皱着眉头反问道:“你的人?你说这狐狸是你的人?” 墨珏的面上一片冰冷,扬起下巴,沉声道:“雪染住在栖垣宫,自然是本神的人。” 墨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重重的击在荼靡的心上。 如今雪染不但成了仙,还跟随墨珏来了天界。荼蘼不知道自己被封印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狐狸一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墨珏骗得团团转,哄得墨珏让她住在栖垣宫,还为她谋了一官半职。 荼蘼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规劝道:“墨珏,你不要被她迷惑了!这狐狸对你只有算计,没有真心!她跟在你身边,也无非是想从你的身上讨到好处罢了!” 墨珏垂眼看了看雪染,雪染咬着下唇,一脸委屈的望着他,苍白的面色让墨珏心中一紧。 再次抬起头望着荼靡时,墨珏的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他平静的回道:“雪染是什么人不用你来评判,即便是真如你所言,本神也认了。” 墨珏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荼靡的意料。有那么一瞬间,荼蘼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墨珏吗? 印象中的墨珏无论对谁,都绝不会说出这样柔情蜜意的一句话,更不会用那种宠溺的眼神望着任何人。 荼蘼曾经幻想过的一切,竟然真实的发生了,可是,这一切的人却不是她,只是一只一无是处的野狐狸。 “这狐狸定是给你下了蛊,才操纵你至此,你将她交给我,我定会让她原形毕露。”愤怒与不甘瞬间涌上心头,荼靡红了眼,说着便上前几步,伸出手想要将雪染拉到自己身边来。 墨珏用力推开荼蘼的手,揽着雪染的肩向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对她发出警告:“你若是再动手,本神便不会放过你!” 墨珏的举动像是在荼靡的心上撒下一张网,这张网越结越紧,将她的心紧紧的禁锢在其中,开始隐隐作痛。 荼靡缓缓的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悲戚又气恼的望着墨珏说道:“你竟然又为了她,对我出手?” 墨珏没接她的话,只是一甩衣袖负手而立,冷声道:“离开天界,从此,别再来了!” “你赶我走?”荼靡心如刀绞,可是,她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自己在雪染面前被驱赶,她继续道:“你凭什么赶我走?这天界是你的吗?我既然能在这里随意穿梭,自然是因为天帝留我,你是赶不走我的!” 原来,荼靡已经见过了后祈,以后祈的性子,必然是想要与荼蘼化敌为友,为天界再添一员大将。 如此看来,今后墨珏想在天界避开荼蘼,怕是难了。 即便如此,墨珏也会想办法护住雪染的周全,继而,他警告道:“那今后,别再来神魔之门,这里,总归是本神的管辖地,本神有权赶人。” 荼靡在墨珏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对她的回归并不欣喜,甚至还有些抗拒。 墨珏三番两次的驱赶让荼靡有些心凉,她张了张口,说道:“我曾与你同袍,一同征战沙场无数,过去点滴我都铭记于心,纵然千年之前你封印了我,我也不怪你,如今我们有幸重逢,你却对我如此绝情,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墨珏神色未变,淡淡的回道:“本神的性情向来如此。” 荼靡的目光移向雪染,愤恨的问道:“那为何你偏偏待她不同?” 墨珏揽在雪染肩膀上的那只手收了收,沉声道:“封印你的是本神,你若是想寻仇,本神随时赴约,别找雪染的麻烦。” “你知道的,我不会恨你。若不是这狐狸使用了狐媚手段,迷了你的眼,你我又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此时,荼靡心中的愤怒已渐渐被悲伤取代,她的喉咙中像被什么哽着,连吐字都变得有些艰难了。 墨珏的眼中已泛起了一丝不耐,挑眉道:“本神所言所行,皆由本神心意,你不必迁怒他人。” 荼靡自嘲的笑了一声,满目凄然的回了一句:“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 第171章 铁树开花春意来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似乎不想再与荼蘼纠缠下去了,他手上一个用力,打横抱起雪染,轻声道:“我们回家。” 墨珏方才转身,荼靡便在身后叫住了他:“墨珏,我若是愿意放过她呢?你是否愿意继续与我并肩作战?” 荼靡从不曾这样卑微的请求过谁,可是这一刻,她清楚的感觉到,若是她再坚持下去,墨珏就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愿意妥协,可是言语却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 墨珏停住脚步,缓缓说了句:“你既是为天帝效力,一切听凭天帝之意即可。本神劝你勿作无谓之事,勿作无谓之争。” 荼靡已经退了一大步,但是,墨珏却不愿意说一句好听的来安慰她。 荼靡的眼中闪烁着不甘,语气却是卑微的倾诉着:“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敢回答?我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只是想追随你。如果伤害她,便是站在你的对立面,那我选择忍了这委屈。我已经妥协至此,你就不能看看我的真心吗?” 墨珏一直沉默着没有回话,他背对着荼蘼,听她说完了话,就抱着雪染施展疾行术回宫了。 “墨珏,你……”话说一半,雪染却突然不敢问了。 雪染想问墨珏,为什么不回答荼蘼的话,难道,荼蘼说的那些话让他动摇了吗? 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与荼蘼的情分? 如今荼蘼回归天界,他们二人便是志同道合了。雪染猜测,墨珏心里应该是喜悦的吧,便不想再问出让他为难的话,而不敢听他亲口验证自己的猜想了。 见雪染不再说下去,墨珏问了句:“怎么不说了?” “哦,就想问问你,怎么突然来了。”雪染不敢看墨珏的眼睛,随意回了一句。 墨珏皱了皱眉,回道:“感觉你有危险。” 墨珏真不敢想象,方才若是他没来,雪染会怎么样。 还好雪染一直带着他送给她的那只白玉镯,墨珏在关键时刻,感知到了雪染有危险,才没有来迟。 雪染停顿了片刻,有些不自然的轻笑道:“不愧是经历了万年的相处,你与荼靡上神还真是心有灵犀。” “你说什么?”墨珏不知道雪染这是什么逻辑,方才他话中的含义已经如此明显,雪染却扯到别人身上去了。 “她刚到,你就来了,你俩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雪染继续笑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颇为尴尬。 墨珏盯着她,微微皱眉,随即挑眉笑了一下,回道:“我看你伤的太重,怕是没救了。” 雪染一愣,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会,我只是受了点内伤而已,仔细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墨珏不再看她,只是勾着嘴角回道:“若是小伤,怎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雪染不禁被墨珏气笑了,每次她想要捉弄墨珏,都反被他揶揄,也不知道墨珏这样孤傲冷漠的一个人,是怎么修炼到如今这般贫嘴的。 栖垣宫,浮曲阁。 墨珏将雪染抱到床榻上,自己坐在她身侧,伸手想要催动灵力为她愈合伤口。 雪染拉下墨珏的手,无奈的回道:“我说了没事的,只要调养几日就能好了。况且,我自己就懂医术,哪里还需要你浪费灵力来医我?” “若是趁我不在,荼蘼再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生龙活虎的你尚且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有伤在身的你呢?”说着,墨珏便重新将手掌覆在了雪染受伤的肩膀上。 雪染按住他的手,坚定的回道:“她不会的。” 方才,他们在离去时,荼蘼已经向墨珏表明了心意。雪染知道,荼蘼不会再对自己出手了,因为她在乎墨珏,害怕墨珏因此离他越来越远,所以只能被迫收敛。 墨珏不耐的出了一口气,反问道:“是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墨珏的一句话让雪染瞬间皱起了眉头,她抿了抿唇,一把将他的手打落,大声道:“你了解她,你最了解她!你与她万年之谊,互助作战上万场,你们是金童玉女,默契十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又算是哪根葱!” 说着,雪染便将头偏向了另一侧,不再看墨珏了。 墨珏先是一愣,随即收回了手,饶有兴趣的侧头打量着雪染,轻笑道:“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儿酸呢?” 雪染的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她转过头看着墨珏,伸出手指,指着门口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墨珏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回道:“看来真是酸着了!” “你快从我的房间出去!我不用你医,我自己……”雪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墨珏握住手拉到了自己的胸前。 紧接着,墨珏的另一手从下方捏住雪染两侧的脸颊,一个倾身便摄取了她的双唇。 墨珏的吻带着一份侵略的粗暴,却又极具诱惑,与雪染的唇齿交融间,冰凉的舌不停的侵入,轻舔着她的柔软,仿佛要通过喉咙进入她的体内一般。 雪染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脑子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肩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只有唇上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短暂的窒息让雪染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她伸出手推开墨珏,红着脸问道:“你在做什么?” 墨珏将捏在雪染脸颊上的手放下来,随即环上了她的腰身,然后将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他的唇边漾着狡黠的笑,柔声回道:“我方才去见你之前,食了些蜂蜜,嘴甜着呢,看你这么酸,就想让你甜一甜。” “你不要脸!”雪染知道墨珏又在逗弄自己,不禁有些气恼,立刻伸出双手去推他的肩膀。只是这一动,她便停了手,龇牙咧嘴的吸了一口凉气:“嘶……” “碰到伤口了?”墨珏一惊,连忙松开雪染,去检查她的身体:“我看看。” 雪染垂下头,推着墨珏的手,小声地回了句:“没事……” 墨珏定睛一看,果然她方才的动作又撕裂了伤口。他皱了皱眉,命令道:“别乱动。” 雪染见墨珏如此坚持,只好垂下手不再挣扎,渐渐安静了下来。 室内一片寂静,一份浅浅的暧昧不急不缓的酝酿着,雪染见墨珏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心中不免泛起柔情,同时也多了几分酸涩。 “墨珏,你喜欢荼蘼吗?”良久,雪染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墨珏并未看她,极为随意的回了三个字:“不喜欢。” 雪染悄悄地打量着墨珏的脸色,小心的问道:“为什么?” 墨珏依旧并未看她,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雪染咬了咬唇,缓缓的说道:“可是她,生得美艳,性情豪爽,机智果敢,还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她与你朝夕相处了几万年,且倾心于你,坚定不移,你为何没有动心?” 墨珏一顿,随即抬眼望着雪染,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反问道:“她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没与你玩笑,是认真问你的。”雪染紧紧的盯着墨珏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墨珏笑了一声,挑眉回道:“且不说,她是否真如你所说那般出色,就说她再好,又能如何呢?关我什么事?这世上娇媚、聪慧的女子无数,难道,我个个都要动心?” 雪染垂下眉眼,似乎对墨珏的回答不太满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墨珏瞥了一眼雪染肩上的伤,已经痊愈,便收回了手。下一刻,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抬起了雪染小巧的下巴,强迫着她看着自己。 他直直的盯着雪染的眼睛,眸子里满是深情的光,柔声道:“原本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是一个人,可是,你却让我这棵铁树开花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固执到有些偏执,认准了便什么便绝不会改。其他女子好不好,有多好,都与我无关。这辈子,我认准你了,且只有你。哪怕你变成了一颗石头,我也只对你动心。” 雪染静静的望着墨珏,眼神宛若一只小鹿一般。墨珏的眸色愈加发黑,随后,他将上身慢慢的向雪染倾斜过去。 望着墨珏那张俊美的容颜缓缓而来,愈来愈近,雪染羞涩的闭上了眼睛,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就在两人双唇即将要接触到的那一刹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姐姐,我是阿离,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斩离不太清晰的声音。 见墨珏还抱着自己不肯撒手,雪染伸手推了推他,小声说了句:“是阿离。” 墨珏叹了口气,垂下手坐直身体,不耐的说了句:“这小子可真会挑时候!” 雪染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姐姐……”斩离推门进来,本想对雪染说什么,见到墨珏,便行了个礼道:“将军也在。” 墨珏只是“嗯”了一声,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第172章 月下共饮龙涎醉 - 千狐袅袅 - 猫颜 阿离走到雪染的床边,关切的问道:“阿离听闻姐姐受伤了,放心不下才来看看,姐姐是被谁打伤了?伤在了哪里?” 雪染笑了笑,回道:“是将军的旧友,对姐姐有些误会,才失手打伤了姐姐。将军方才已经为姐姐传输了灵力,姐姐已经没事了。” 斩离皱了皱眉,心疼的回道:“那她定是趁着将军不在,伤了姐姐,等斩离解了禁足,就与将军一起保护姐姐,再也不会让姐姐受伤了。” 雪染伸手摸了摸斩离的头,轻声道:“阿离真乖。” 斩离侧头望向墨珏,嘱咐道:“斩离出去之前,将军可要好好保护姐姐,切莫让她再受伤了。” 见斩离如此说,墨珏似乎听出了他的指责,便一挑眉,有些不悦的回道:“那是自然。” 斩离想了想,对雪染说道:“阿离去给姐姐熬一碗鱼汤吧,以前无论阿离是生病还是受伤,阿娘都会给阿离喂鱼汤,阿离好的可快了。” 雪染摇了摇头,回道:“不用麻烦的,姐姐已经无事了。” 还不等斩离说话,墨珏就在一旁加了一句:“那你快去吧!” 雪染无奈的望着墨珏,反问道:“你折腾阿离干嘛?你……” 不等雪染说完,斩离便笑着接过话道:“不折腾,阿离这就去,姐姐稍等片刻就好!” 斩离出去后,雪染蹙了蹙眉,无奈的望着墨珏说道:“阿离做的鱼汤可费功夫了,你明知道我已经没事了,还让他去做。” 墨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叫他方才那般没眼色。” 翌日清晨,后祈便迫不及待的宣布了对荼蘼的任命。 朝会上,仙侍大声宣读了后祈对荼蘼的封赏:“上神荼蘼,器度端凝,姿识明敏,熟习兵法,乃英贤之材。今特封为二品云麾将军,统兵三十万,兼任镇魔大将军之护军参将,讨伐凶逆,扬吾天威。赐珠帛三十万,复居夙璃宫,即日起,入朝议政。望卿勉励,不负本座所托!” 同时,后祈保留了睚眦的镇南将军之职,命他独树一帜,与嘲风一起,统帅一百万天兵。除此之外,还封他为二品督军,担督查镇魔军之责。 后祈此举,虽是给墨珏添了一员虎将,同时,却也削弱了他的兵权和对镇魔军的掌控。 墨珏的威望与势力日益强盛,后祈愈加担心他功高盖主,危及帝位,故而,只能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制衡。 睚眦分了墨珏的兵马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还担任了镇魔军的督军之职。 镇魔军隶属墨珏麾下,墨珏的二百万天兵,睚眦虽然管不了,却有了相当重要的话语权。 雪染忍不住心疼墨珏,自他回到栖垣宫之后,已然被身上的责任与使命捆住了手脚,眼下,竭力守护如此内忧外患的天界,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可是,无论雪染怎样忧心,也改变不了当前的局势,她与墨珏能做的也只有在暗流涌动的朝局中,守住自己的初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经过了三百年。 斩离的守孝期过了,他也出落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守孝期间,斩离一边为赤鲮折花灯默默祈福,一边也跟着墨珏学了不少不本事。 夏夜总是十分醉人,漆黑的天穹中闪烁着点点星光,璀璨夺目。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的悬在天边,淡淡的白光犹如一片轻薄的纱幔,连同星辰的光影一齐飘洒在池塘的水面上。 清风徐来,格外清新,丝丝清凉缓缓推开了水面上鱼鳞似的波纹,宛若散落的碎金碎银,闪着晶莹的光亮。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星河。”雪染坐在浮曲阁的庭院中,望着眼前的光景,嘴角噙着一丝欢喜的笑意,轻轻念出一句诗歌。 她将双手背到脑后,当做枕头,仰面躺在草地上,静静地享受着夏夜的清凉与安宁。 庭院中的一切皆在月光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或大或小,或稀或密。 古树拖着长长的裙摆,在阵阵晚风中翩翩起舞,留下“沙沙”的声响,像是女儿家的窃窃私语,又像是在编织夏夜的美梦。 雪染闭上眼睛,独自浅笑道:“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汐沅仙君好雅兴啊!”头顶突然出来一个熟悉的男声,雪染蓦地心里一惊。 是她最近太过懒于修炼了吗?竟连自己的庭院中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雪染惊慌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墨珏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此刻,他背着双手正弯着腰,满脸笑意的望着她。 “墨珏?”雪染一愣,随即一个咕噜坐起身,不解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墨珏缓缓直起身,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在雪染的眼前晃了晃,回了句:“找你喝酒。” 雪染伸手抓住酒瓶嗅了嗅,惊讶的望着墨珏问道:“是龙涎醉?” 墨珏“嗯”了一声,便坐在了雪染的身侧,然后,随手将酒瓶放在了两人的中间。 雪染有些发愣,平日里墨珏并不嗜酒,而她的酒量也不好,所以,墨珏总是藏着不给她喝。 龙涎醉乃是龙族佳酿,饮过此酒的人,大多会有半日的醉生梦死之感,也不知墨珏今日是哪里来的雅兴,竟然亲自提着龙涎醉来找她喝酒。 雪染望了望那酒,又看了看墨珏,挑眉道:“这可是烈酒!” 墨珏却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你不是一直都想尝尝吗?”说着,他便拿起酒瓶,翻手幻出一只白瓷酒杯,不急不缓的将酒倒了进去。 雪染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墨珏手中的酒杯,鼻子狠狠地嗅了嗅,然后没骨气的咽了一口唾沫,回道:“是想喝,这酒醇馥幽郁,柔润细腻,甘美醇和且回味悠长,谁不想喝上一壶?只是,你不是说,我酒量不好,喝不得这酒吗?” 墨珏将斟满美酒的杯子递到雪染面前,浅笑道:“你明日不当值,今晚可以喝一些。” 雪染瞪圆了眼睛,眉目之间尽是惊喜,反问道:“真的?” “你不喝,我可自己喝了。”说着,墨珏便作势要将手收回来。 “别,别!”雪染慌张的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把抢过酒杯,俏皮的回道:“你都说了不会影响我当值,我少喝一些就是了。” 说着,雪染便持着酒杯扬起头,将手中的龙涎醉一饮而尽。 迷迷蒙蒙间,她只觉得满口生香,六神送爽,一杯酒入腹,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残酒,偷笑出声。 雪染的样子宛若一只偷食的野猫,看的墨珏不禁勾起嘴角,轻声问道:“滋味如何?” “如饮甘露,余韵无穷。”雪染闭着眼睛止不住的赞叹,然后,将空酒杯递到墨珏面前,笑着说道:“再来一杯!” 被雪染使唤,墨珏也不恼,而是耐着性子帮她倒了酒,轻声嘱咐道:“你慢点喝,还有很多。” 雪染从未饮过如此佳酿,那甘美的滋味让她瞬间上了瘾,她也不顾墨珏说了什么,仰头便将杯中的酒悉数喝了下去。 当雪染想要再讨一杯的时候,却发现墨珏一直盯着她喝酒,自己却无动于衷。 雪染不禁皱起眉头,问了句:“你不喝吗?” 墨珏望着雪染渐渐生出红晕的脸颊,揶揄道:“怎么,怕我将你灌醉?” 雪染放下酒杯,将身体向墨珏凑了凑,不以为然的回道:“这龙涎醉谁喝了都会醉,难道你还是个例外不成?我看,你八成是不敢与我喝,是怕自己醉酒之后,被宫中的仙婢们笑话!” 墨珏望着雪染闪着星光的眼睛,挑眉道:“要比一比吗?” 雪染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随即坐直身体,给了墨珏一个白眼,回道:“不比,我哪里喝的过你,你真当我傻啊!” 墨珏的笑意更深,轻轻点了点头回道:“你现在有长进啊,懂得进退了,不再是一味的逞强了。” “那是自然,我也不能总是那般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着,雪染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她转头看见墨珏忍不住偷笑的样子,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出了口气,继续道:“好啊,墨珏,你挖苦我!” 墨珏继续笑着,却没有反驳,而是翻手幻出另一只酒杯,拿着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在面前晃了晃,对雪染说道:“我陪你一起喝。” 雪染满意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叮”的一声撞上墨珏的酒杯,畅快的说了句:“干杯!” 墨珏并未多言,痛快的与雪染共饮了此杯。 此时,雪染的脸颊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红晕,澄澈的眸光也变得有些迷离了,她的鼻息之间散发着浅浅的酒气,看上去娇美又懵懂。 她抬起一只手擦了擦唇角的酒渍,另一只手持着酒杯递到墨珏面前,大喝了一声:“好喝,再来!” 墨珏见雪染这幅样子,知道她已经有些微醺了,便提醒道:“你已经饮了三杯了。” 第173章 互许终生勾心魄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好喝嘛,我再少喝一点,不碍事的。”说着,雪染便为墨珏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然后撞了一下墨珏的酒杯,笑道:“干杯。” 不等雪染收回酒杯,墨珏便问了一句:“为何干杯?” “嗯……”雪染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抬头看了看漫天星光的天幕,伸手指着上空回道:“为这良辰美景!” 两人饮下杯中酒后,雪染又迫不及待的去倒酒:“干杯!” 墨珏知道雪染酒量极差,她现在的举止已然有些不受控制了,便无奈的看着她问道:“这次又是为何干杯?” “为何干杯?”雪染不断的反问自己,随后突然笑了起来,望着墨珏说道:“为阿离解了禁足行不行啊?” 只是,她根本没有给墨珏回答的机会,扬起头便喝下了杯中酒,随后又火急火燎的去拿酒瓶为自己倒酒。 墨珏见雪染摇摇晃晃的撒了不少酒,便扶住她的手,提醒道:“你醉了。” “没有,我还能喝,我再少喝一点,再喝一点没关系的!”说着,她便抬起杯子,寻找着喝酒的理由:“这杯,为了……为了……” 墨珏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抬起手撞上雪染的酒杯,轻声说了一句:“为了我们。” “对,为了我们!”雪染先是为墨珏找到了喝酒的理由和欣喜,而后却有些发懵,缓缓的将酒杯置于小腹前,不解的问道:“为了我们……为了什么?” “雪染,斩离的守孝期已经过了。”墨珏轻轻放下酒杯,一双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深情,定定的望着雪染。 雪染娇笑道:“是啊,今日刚过的嘛,你真以为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墨珏收起了笑意,深沉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片深情。 他正色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雪染睁着一双迷蒙水亮的大眼睛,愣愣的望着墨珏,微微歪着头,问道:“约定?” 墨珏的眼神变得坚定却十分温柔,他轻声道:“斩离来栖垣宫那日,我便向你许诺,等他的守孝期一过,就让你做将军夫人。” “呃……”雪染一愣,随即手指一颤,手中的杯子掉落在草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墨珏放下杯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染的小脸,喉咙滚了滚,轻声道:“我这一等,可就是三百年,如今,你可想好了?” 雪染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缓缓的转动着眼珠,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墨珏,你有钱吗?” 墨珏手指一僵,随即收回手,皱着眉问道:“什么?” 雪染嘟起小嘴,伸手胡乱的在半空中指了指,回道:“人家娶妻,不都是许诺夫人金山银山,腰缠万贯吗?你呢,你许我什么啊?”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成了个财迷?她住在栖垣宫,难道还会发愁吃穿不成?而她分明也不爱玉器珠宝,为何眼下却偏偏要向他讨这些呢? 墨珏忍不住笑出声来,淡然的回了句:“我没有金山银山,也不曾腰缠万贯。” “那我岂不是白白的就便宜你了?”雪染微微蹙着眉,嘟着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一双眼睛仿佛能溢出水来。 墨珏见她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随即目光变得沉炽。 他定定的望着雪染,沉声道:“虽然别人许的那些我都没有,但是我许你一心一意。只要这世上有我墨珏一日,我这颗心,我这个人,皆是完完全全属于你一人的。此情此意,绝不相移,若违此誓,天诛……” 话到此处,雪染像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蓦地伸出手按在了墨珏的唇上,挡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话语。 雪染微微蹙眉道:“你怎可发毒誓?你知道神仙发毒誓,是会应验的!” 墨珏将大手覆在雪染的手背上,轻轻拉下她的手,坚定的回道:“我不怕,因为,我绝对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将军夫人之位我只许你一人,你若不应,我便终生不娶。” 雪染想了想,糊里糊涂的望着墨珏,问了一句:“那侍妾呢?” “什么侍妾?任何女子,除了你,都别想挨我的身!”墨珏皱紧了眉头,无奈的望着雪染,心中不禁有些打鼓,闷声道:“你还是不想嫁我?你是不喜欢我,还是……” “嫁!”不等墨珏说完,雪染突然清晰的吐出一个字。 一个字宛若一束陡然窜出来的烟火,突然在墨珏的脑中炸开,然后,从他的眸子里迸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你说什么?”墨珏激动地抓紧了雪染的手,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墨珏并非是没有听清,而是单单这个一字,他就等了许久,他还想听雪染再说一遍。 雪染没有回答,而是倾身过去,吻住了墨珏的唇。 墨珏一愣,随即感受到雪染唇齿间那股淡淡的酒气,她醉了。 墨珏轻轻拉开雪染柔弱无骨的娇躯,不停地打量着她的小脸。只见,雪染原本整齐的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在微风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墨珏的脸颊,惹得他阵阵发痒。 那双灵动娇俏的一双水眸,此刻变得十分迷离缥缈,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白皙的小脸上已然染上了玫瑰红,褪去了一尘不染的清丽,反而增添了些许让人欲罢不能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墨珏……”耳边隐约传来雪染一声浅浅的呼唤,娇媚温柔的语声瞬间击垮了墨珏的理智,他俯下身,飞快的摄取了她的双唇。 墨珏吻过雪染很多次,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戏弄与逗闹,他的吻竟然强势到有些凶悍。 墨珏霸道的将雪染拉向自己,一手环住她的纤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背,将雪染整个人都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似乎是怕她会突然逃走一般。 雪染也没有想逃,面对着墨珏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不急不缓的给着回应。 灼热的气息在两人的唇齿间流转,墨珏的心中突然莫名的有些慌乱。 他似乎有种想要触碰雪染的渴望,这让人昏了头的欲念,在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亲昵的举动让墨珏刻意的回避着心中的悸动,可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强烈! 雪染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累了,竟然缓缓地将双腿盘在了墨珏的腰间。 在意识到雪染做出这个举动的瞬间,墨珏向来冷静灵敏的神经突然像过了电一般。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猛然烧起了一团烈火,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 等墨珏再清醒过来时,他已经抱着雪染起身,飞快的施法将门打开,大步地朝着屋内走去了。 墨珏将雪染放在床榻上,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 雪染乖巧的躺着,不言不语,醉酒后的脸颊泛着迷人的玫瑰红,半睁着一双水眸,迷离的望着墨珏。 突然,她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墨珏的脖颈,将他拉的身体拉到自己的跟前,两人鼻尖相对的瞬间,雪染“咯咯”的笑了起来。 墨珏就那样紧紧地压在雪染的身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略带酒气的温热呼吸,也能清晰的嗅到她肌肤上淡淡的香气,更能真实的触摸到她的的柔软。 目光所及之处,是纤细的脖颈,白皙的锁骨…… 墨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骂了雪染一句“狐狸精”。这小狐狸明明已经成了仙,却狐媚的叫他难以自持。 随着愈加紊乱的呼吸声,墨珏蓦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雪染娇嫩的双唇。 墨珏吻得婉转深入,缠绵无尽。 不料,雪染的另一只手却突然触摸到了他颈间凸起的喉结。轻轻浅浅的一阵抚摸,是漫不经心的逗弄,也是无处躲避的撩拨。 墨珏的身体仿佛失控了,他越是命令自己停下来,越是渴求得到更多。 随着雪染有意无意的举动,墨珏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轻吟,如同幼兽的低吼,然后,贴着雪染大腿的某个部位,变得不同寻常了。 墨珏慌乱的扯着雪染的衣襟,眼见着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淡薄的雪色内衣,却突然觉得颈上一轻,紧接着,雪染的手便砸在了床榻上。 墨珏一愣,随即抬头去看她的脸。 只见雪染闭着眼睛,有条不紊的呼吸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雪染?”墨珏轻轻的唤了一声,雪染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墨珏的面色不大好,原本冰凉的体温此刻却在冒火,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片滚烫。可他堂堂镇魔大将军,难道还要趁人之危不成? 墨珏拼命的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渐渐崛起的狂躁,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起了清心诀。 待他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已是一片清明。 墨珏舒了一口气,默默地为雪染整理好衣服,又替她拉紧了被子,然后准备离身回扶云殿了。 可是,墨珏还未曾迈出一步,雪染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呢喃道:“好热……” 第174章 一觉醒来同床枕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说着,她便将整个身体朝着墨珏的方向凑过去。 眼见着雪染就要跌落下床,墨珏赶紧转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头,然后,重新坐回到床榻边。 雪染也不客气,直接拉过墨珏的手,就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以望能为自己的身体降温。 “好凉快啊……跟墨珏那个冰块一样。”雪染闭着眼睛小声嘀咕着,随即,调整了个姿势,将墨珏放倒,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满足的睡了过去。 雪染炙热的身体紧紧地挨着墨珏,让他本来已经降下去的体温又重新燃了起来。 墨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侧过头看着雪染,小声说了一句:“你这狐狸,可真是会折磨人。” 奈何此刻这小狐狸却睡的正香,完全听不到他的话。 墨珏伸出手为雪染梳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温柔的望着她道:“明日,我就去向陛下请旨赐婚,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夜,静谧且安然。 床榻上那个白衣少女紧紧的抱着身旁的墨衣男子,沉沉的睡去了,她微微扬着嘴角,似乎正做着美梦。 清晨的朝阳透过窗子,投射在雪染白皙的小脸上。 墨珏被这倒光晃得有些精神了,隐隐发觉自己的颈上有些微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雪染正与她面对面躺着,她的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墨珏将她的手拉下来,倾身过去,想要亲吻她的额头,身下的一只手却传来了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墨珏微凉的气息呼出在雪染的脖颈上,惹得她微微发痒。 雪染迷迷糊糊的轻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拍了一下墨珏的手臂,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句:“别动……” 墨珏被她这么一拍,麻木的手臂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使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就是这轻微的一声,便引起了雪染的注意。 她缓缓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墨珏,又慢慢的闭上了。而后,她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墨珏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 雪染的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滴溜溜的乱转,蓦地,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看清墨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一瞬间,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然后,一骨碌坐了起来。 门外路过的醉竹听见了房内的响动,走过去,轻轻扣了扣雪染的门,问了句:“主子,出了何事?要奴婢进来吗?” 雪染连忙捂住嘴巴,慌张的望了望墨珏,而后,对门外大声喊道:“不用,不用!我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墨珏见她这副慌乱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雪染的小脸。 房门早就被他施法关紧了,但凭栖垣宫的任何人也别想进来。但是他偏偏就是不告诉雪染,他就喜欢看她眼下这副惊慌失措又羞涩窘迫的模样。 醉竹想了想,雪染在自己房中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回道:“那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好,奴婢就在院中。”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无事!”雪染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紧张地望着门口醉竹的剪影,直到醉竹离去,她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懵懵的望了望墨珏,不停的嘀咕着:“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待我睡醒之后,一切又会同往日一般。” 说着,雪染便重新躺好,飞快的闭上了眼睛。 墨珏侧身躺在雪染身边,支着手肘,饶有兴趣的望着她,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已经醒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使得雪染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坐起身,狠狠地瞪着墨珏,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为何会在我床上?” “你当我愿意吗?昨夜,你喝的烂醉如泥,一双手死死地抱着我,堪比缚神索,说什么也不肯撒开,我能有什么办法?”墨珏的一双鹰眸直勾勾的盯着雪染,语气中满是委屈与无奈,可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却出卖了他得意的心思。 听着墨珏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捉弄,雪染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颤声喝道:“你胡说!” 墨珏见雪染语塞的模样,不禁加深了想要捉弄她的心思,他挑了挑眉,问道:“难道,昨夜的事情,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我……我……”雪染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努力的回忆着昨夜的事,可是她越是回忆,心中就越是慌张。 此刻,雪染的脑海中全是她向墨珏讨酒喝的样子,除此之外的一切,全都是模模糊糊的记忆。她分不清那些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里的。 墨珏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将脸凑近雪染,提醒道:“你跟我讨金山银山,还说要嫁给我,这些,你也忘了吗?” 雪染心里一惊,慌张的避开墨珏炙热的目光,两只手颤抖的抓紧了被子。她微微垂着头,死死地咬住了下唇,脑海里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 “斩离来栖垣宫那日,我便向你许诺,等他守孝期一过,就让你做将军夫人。” “墨珏,你有钱吗?” “人家娶妻,不都是许诺夫人金山银山,腰缠万贯吗?你呢,你许我什么啊?” “你还是不想嫁我?你是不喜欢我,还是……” “嫁!” …… 天哪!昨夜她竟然真的说过要嫁给他,而且,还是不等墨珏的话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给了回应。 瞬间,雪染的脸羞红的不成样子,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雪染这副懊恼的神情,墨珏便更是想要捉弄她。他凑近雪染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是全都记起来了!” 雪染努力的平复着气息,紧抓着被子的双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了。 她抬起眼眸望着墨珏,涩涩的回道:“我是说了,可你也不能……我们还不是夫妻,你怎么能……你怎能对我……” 雪染眼中不见半点泪光,但是墨珏知道,她此刻是满腹委屈与失望,只怕雪染若是还有眼泪,此刻已经哭出来了。 曾经雪染最是爱哭,一丁点儿小事也能引得她落泪,而现在她眼眶红着却哭不出来,一定难受极了。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墨珏突然心中一软。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雪染的脸颊,叹了口气道:好了,我逗你的,我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喝醉了,我只是照顾你睡下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雪染诧异的望着墨珏,震惊之余竟还有种莫名的惋惜,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墨珏没有让雪染失望,的确是她所想的那般正人君子。 只是,琬琰曾与她说过,爱最难藏,情难自制。 她与墨珏整夜同处一室,墨珏也并未对她做出任何逾矩之事,难道,她对他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雪染脸上不停转换的表情,让墨珏渐渐勾起了嘴角。 他在雪染的耳边魅惑的说道:“你若是失望的话,我也不介意在此刻完成昨夜与你未尽的事。” 墨珏轻轻吐出的清凉气息,一下一下的打在雪染的耳廓上,惹得她又痒又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雪染连忙向后退了退身,大喝了一声:“墨珏!” 她伸手用力推了一下墨珏的胳膊,想要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墨珏手臂抽痛,针刺感十分强烈,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雪染一愣,完全忘记了方才墨珏对她的挑逗,立刻伸手去查看,连声问道:“你受伤了?是何时受的伤?” 墨珏尴尬的推了推她的手,小声回了句:“没有。” “那你……”雪染的双手不停的揉捏着墨珏的手臂。 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墨珏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喝了一声:“别碰!” 见雪染身体一僵,他放缓语气道:“你昨夜压的。” 雪染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明白了墨珏的意思,那张原本就粉红的小脸,颜色不禁更深了些。 她垂下头,羞赧的回道:“是你自己躺的久了,才会血脉不畅,活动一下就好了。” 墨珏还没来得及回她,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瞬间将两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怎么样?将军愿意见他吗?”是灵韵的声音。 “你让他再等等吧,此刻将军不在扶云殿,我还没有寻到他。”这声音是灵汐的,听上去,这两人是在雪染的院门口处交谈着。 “将军不在房里?时辰还这么早,将军能去哪儿呢?那黑狼族特使说有要事求见将军,我看着倒也不像是玩笑。若是耽搁了正事,可如何是好啊?”灵韵的语气听上去颇急。 雪染也听出了个大概,估计是有人急着见墨珏,灵韵去墨珏房中禀告时发现墨珏不在,便四处在寻他。可任谁也想不到,墨珏此刻竟在雪染房中。 “醉竹,雪主子在房中吗?”灵汐喊了一声在院内当值的醉竹。 第175章 黑狼特使求相见 - 千狐袅袅 - 猫颜 突然被人提起名字,雪染不由得一惊,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墨珏,然后不自觉地皱起眉来,胸口“怦怦”的跳着,一双眼睛紧张的盯着门口,生怕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在呢,姐姐要见主子?”醉竹的声音清脆洪亮,听上去离雪染的房门并不远。 “将军昨晚并未交代今日的去向,眼下我有急事禀报,却四处都寻不到将军。也许,雪主子可能知道将军去哪里了,故而就想来问问。”灵汐的声音愈来愈近了,雪染估摸着她现在已经走进了院子。 “主子这会儿怕是还没起,我替你去问问吧。”听醉竹这样回答,雪染一惊。 “糟了!”雪染心中默念不好,手忙脚乱的将墨珏的身体放倒,慌慌张张的拉扯着被子,给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墨珏伸手拉下被子,露出脑袋,微微蹙眉道:“你做什么?” “别说话,老实待着别动!若是让她们发现你在我房里,就麻烦了!”雪染压着嗓子轻声威胁了一句,赶紧重新拉好被子,将墨珏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雪染整理自己的好衣装,若无其事的推开门,走了出去,而后,她迅速地将门关上,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问道:“何事吵闹?” “奴婢无心扰了雪主子安寝,还请雪主子恕罪!”灵韵与灵汐见雪染出来了,双双屈身行礼。 醉竹上前一步,回道:“灵汐本是想托奴婢跟主子问个话,没想到还是吵到了主子。” 雪染淡淡一笑,回道:“无碍,方才梦魇之后就睡不着了,你们也不算打扰,不知是有何事?” 灵汐直起身子回道:“雪主子,黑狼族特使求见将军,可是,灵汐四处也寻不着将军,故而才想来问问雪主子,是否知晓将军去了何处。” 雪染想了想,回道:“原来如此,你先叫他去扶云殿等候片刻,墨珏待会儿就回去了。” “是。”灵汐两人虽是有些疑惑,却还是领命后便离开了。 雪染望了望醉竹,边推开房门边吩咐道:“说了几句话还是有些困乏,我再回房好好睡一觉,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别进来啊!” 醉竹轻笑了一声,回道:“是,醉竹立刻吩咐下去,让院中的仙婢们手脚轻些,绝不会吵到主子。” 雪染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便转身进房了,然后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待雪染一进门,便看见墨珏坐在床边,正对着她笑。 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嗔怨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坐起来了?” 墨珏看着雪染,笑了笑,薄唇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热。” 雪染小心的望了望门口,见到并无人听墙角,便问道:“你方才可听见她们说的话了?” 墨珏淡淡的答了一句:“听见了。” 雪染催促道:“那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在这里待的久了,被旁人发现。” 墨珏也不想再继续捉弄她了,乖乖的站起了身。 雪染又连忙拉住他的手臂,说道:“等等,我院子里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你这样大摇大摆的从我房中走出去,不是明摆着着告诉所有人,你昨夜是在我房里睡的吗?你等着,我去支开他们。” 说着,雪染便转身,想要出门,却被墨珏拉住了手臂。 墨珏将她的身体强行转了过来,轻笑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狐狸。” 雪染的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她瞪着墨珏回道:“你还嘲笑我?还不都是因为你!” 墨珏轻笑了一声,伸手弹了一下雪染光洁的额头,回了句:“我走了,你就老实在房中待着吧!” 说完,墨珏便周身一转,随着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原地。 雪染见此,不禁“哎呀”一声,难怪墨珏说她笨,她怎么就忘了,墨珏想要离开这屋子有千万种法子,何须从大门走出去? 扶云殿。 一个身着墨色蟒袍,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鸟纹玉带的男子,背身立在殿上。听见墨珏进门的脚步声,他立刻回过头拱手道:“黑狼族特使赤嵘,拜见墨珏上神。” 墨珏边向房内走去,边侧眼打量了他一番,淡然的回了一句:“本神与黑狼族鲜少来往,不知特使突然登门,有何贵干?” 说着,他便自顾自的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 赤嵘垂下双手,抬眼望着墨珏,直言道:“赤嵘前来,是想求墨珏上神出兵,援助我族,击退魔军。” 赤嵘的一双黑眸中丝毫没有畏惧,有的只是一片赤诚与期待。黑狼族的人,果真个个都豪爽径直,英勇无畏。 墨珏先是一愣,随即微微蹙了蹙眉,沉声道:“魔族攻打黑狼族了?” 这魔族已经消停了许久,托他们的福,墨珏也好久未曾出战,想不到,他们竟是去攻打妖族去了。 “是,不瞒上神,焱城在我族安置了眼线,他们里应外合在墨云山布下了重重埋伏。昨夜,他突然突然偷袭王宫,王上已经遇害了,此时,唯有步涯将军还在奋勇抵抗。将军特派赤嵘前来求上神增派援兵,上神乃是镇魔大将军,黑狼族素闻您骁勇善战且战无不胜,还望上神能助黑狼族一臂之力,解我族之危难。”说着,赤嵘便双手抱拳,屈身半跪在地。 步涯将军性情直爽刚烈,他既是派人求到了墨珏的头上,想必,定是黑狼族的战事吃紧,他已经别无他法。 虽说助黑狼族渡过难关,对墨珏来说并非难事,可是,墨珏毕竟是天界的人,贸然为妖族出战于理不合,后祈又疑心颇重,此举恐怕会引来他的猜忌。 墨珏浅浅的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赤嵘,回道:“本神是镇魔大将军没错,可本神乃是天界的武将,为何要为黑狼族出战?再者说,黑狼族遇袭,理应请妖王派兵增援,特使为何偏偏求到了本神的头上?” 赤嵘垂下双手,皱紧了眉头。 他望着墨珏,疾声回道:“上神应当有所耳闻,黑狼族曾与狐族有过恩怨,在狐族登上妖族的王位之后,黑狼族便不再与之来往了。如今,黑狼族蒙难,妖族又怎会雪中送炭?如若不是万不得已,赤嵘又怎会厚着颜面来求上神帮忙?” 经赤嵘一提,墨珏才想起来,妖族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就分崩离析。 黑狼族与狐族万年前就有过节,在狐族称王之后,双方更是决裂了。 黑狼族就此迁出青丘,自立为王,世上传言,双方自此再也没有过交集了。 而黑狼族也不屑与那些阿谀奉承的妖族交好,他们从不欺凌弱小,可若是有人来犯,黑狼族也会毫不客气的打回去,他们深居简出,日子过得孤单却也算安稳。 如若不是事关黑狼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步涯也不会派人来天界求人。毕竟天界的人一向看不起妖族的人,也从未给过叛离妖族的黑狼族好脸色。 不过,赤嵘此举倒是让墨珏多少有些欣慰。 因为,黑狼族宁愿跪下求天族的人助战,也不愿同魔族沆瀣一气,说明他们心中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 尽管如此,墨珏还是想听听赤嵘的说辞。 他搁下茶杯,盯着赤嵘,问道:“再怎么说,狐族与狼族也本属同族,狐族都不愿意插手的事,特使凭什么认为本神就会出手相助?” 赤嵘胸中提着一口气,他一想到黑狼族的子民还在忍受着战乱之苦,便有些急了:“墨云山与雪霁山比邻,魔族早就有心收服黑狼族。我族王上膝下无子,此番战乱,黑狼族更是岌岌可危,唯有步涯将军率兵在苦苦支撑。若是魔族此番占领了黑狼族,在焱城的威逼之下,为保我族子民,步涯将军只能替魔族效力。若是那样,天界日后便又多了一个敌人,上神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墨珏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动着桌面,心中暗暗思量着赤嵘的话。 半晌,他突然问道:“想必六界皆知,本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天界又不止本神一个会领兵打仗的,步涯将军为何偏偏要求本神?” 赤嵘的神色越发严肃:“天族与妖族素来是面和心不和,天族瞧不起妖族,妖族也厌烦着天族。可是,墨珏上神与天族其他的人不同,王上生前虽是不怎么与神族来往,可对上神的人品与能力,却是赞不绝口。上神常胜将军的威名响彻黑狼族,说来惭愧,王上还时常用上神的功绩来激励步涯将军。故而,步涯将军心中也是十分崇敬您的。将军派赤嵘来给上神传个话,若是上神愿意出兵支援,助黑狼族击退魔兵,今后,黑狼族数十万的兵将甘愿归至墨珏上神麾下,黑狼族的百万子民也愿意拥戴墨珏上神为新王。” 赤嵘的眼中隐隐闪动着光泽,一片赤诚之余还有些许哀伤。 如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拥戴他族之人为王呢? 第176章 功高震主生忌惮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是,眼下能带他们走出困境的人唯有墨珏了,赤嵘也相信,在墨珏的带领下,黑狼族便无人能欺,也必定能早日恢复繁荣。 墨珏的手指依旧有规律的扣动着桌面,他挑了一下眉,回道:“本神虽为一介上神,却也要为天帝效力,与妖族的人纠缠不清已是罪过,私自派兵为妖族之人出战,岂不是更让陛下猜疑本神生了不臣之心?难道,在步涯将军的眼中,本神只是个一心征战,贪恋权贵的莽夫吗?” 赤嵘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他的喉咙滚了滚,垂眸涩声问了句:“上神的意思是不愿意帮忙了?” “帮。”墨珏的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单单只回了一个字,却铿锵有力。 “什么?”赤嵘抬起双眸,讶异的望着墨珏。 他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见墨珏目光炯炯,才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只是,赤嵘一时间突然想不通了,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墨珏,为何突然愿意帮忙了。 墨珏轻拍了一下桌面,蓦地站起身,背着手走到赤嵘的身前,浅笑道:“单凭本神之前欠了你们王上一个人情,此番,本神也要尽力一试。” 赤嵘没想到,墨珏愿意施以援手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这个。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墨珏,反问道:“如今王上已去,墨珏上神当真还愿意助黑狼族?” “你起来吧。”见赤嵘起了身,墨珏又嘱咐道:“既是欠了,便要还。只不过这事,本神须得先向陛下禀奏,特使就在栖垣宫稍等片刻吧!” 赤嵘绷紧的神情突然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连声应道:“好,好!多谢上神!” 墨珏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灵韵!” 灵韵连忙赶过来,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墨珏吩咐了一句:“去将九殿下请过来。” “是。”灵韵一刻也不敢耽搁,领了命便出门去了。 凌霄宫。 “黑狼族的战士以英勇无畏著称,魔族与之开战,就算没有两败俱伤,也会落得个兵将消减的下场。天族不说是坐享渔翁之利,也大可袖手旁观,你为何要这般古道热肠,非要拔刀相助不可?”后祈坐在九龙天椅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墨珏,眉眼之中明显有些许不悦。 墨珏知道,无利可图的事,后祈是不愿意浪费自己一丁点人力物力的。 他只得将其中的利害向后祈细细说明:“墨珏此举并非是费力不讨好,黑狼族的步涯将军亲口允诺,只要陛下愿意出兵支援,今后,黑狼族便甘心归顺天界,黑狼军日后也愿意为天族而战。” 果然,话音未落,后祈的眼中便划过一道精光。 他的眉梢挂上了一丝喜色,开口道:“当真?他们不会出尔反尔吧?” “狼族之人向来恩怨分明,重诺轻生,且他们有自知之明,深知依靠天族,才能保整个族群无虞的道理,理应不会反悔。”墨珏的语气淡然,心中却不禁叹惋。 狼族重誓言,所以,他们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况且,若是他们骗取天族为其征战一次,就与天族反目,无疑是得罪了比魔族更加庞大的势力,更为得不偿失。 “如此说来,天族若是不肯出手相助,那今后便是多个敌人了。”后祈捉摸着墨珏的话,问道:“此番前去,你可有胜算?” 墨珏想了想,回道:“魔族在墨云山安插了内应,与之应外合,才成功偷袭了黑狼王宫。想来,他们这次也是要以智取胜,并非是想大动干戈。估摸着,天界出三十万精兵,便能够将其击退。” 后祈望着墨珏,轻轻点了点头,回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当心切勿中了魔族的诡计,让天界损兵折将。” 后祈的这句话说的毫不客气。 他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墨珏,既然是墨珏想要多管闲事,那便要小心行事,且自行承担后果。因为,天界为黑狼族丢失的一兵一卒,后祈都会记在墨珏的头上。 “墨珏明白。”墨珏没有畏惧,也没有不满,直接开口应承了下来。 见他如此回应,后祈便催促着他们离开了:“那你也别再耽搁了,这便去吧!” 不料,墨珏却突然拱手道:“墨珏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做主。” 后祈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问道:“何事?” 墨珏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斩离,回道:“如今九殿下的禁足已解,理应随陛下之愿尽早参军,还望陛下应允九殿下此次随墨珏一同出战。” 后祈紧张的神色稍稍放松下来,他转头看先斩离,问道:“斩离,你是什么想法?” 斩离悄悄望了一眼墨珏,抿唇偷笑了一下,随即拱手道:“儿臣在栖垣宫中日夜苦学兵法,却苦于一直不得机会实操。今日正逢此机缘,当然分外珍视,还望父帝应允斩离跟随大将军出战!” 后祈似乎很是欣慰,大笑道:“好,那本座就封你为三品护军协领,鸱尾将军。此番前去,你可要同墨珏上神好生学习本领,将来多多为天界效力!” “斩离谨遵父帝教诲!”斩离低头回应,随即,又看向墨珏浅浅的笑了一下。 “墨珏,斩离尚无会作战经验,你在旁需多加提点。”后祈直视着墨珏,眼眸微微闪动。 墨珏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道:“陛下放心,墨珏定会护得九殿下周全。” 待墨珏二人离去后,后祈的面上仿佛布满了乌云,十分阴郁。他愁眉紧锁,一双眸子迸射出凌厉凄寒的光,微微眯起,却不住地转动。 元鸿见他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便琢磨着后祈方才的话,探身过去,说道:“陛下可是担心九殿下的安危?陛下放心,墨珏上神有分寸,定不会让九殿下伤到分毫。” 不成想,后祈却突然冷哼了一声,回道:“墨珏如今可是好得意啊!黑狼族受难不去求妖族帮忙,也不来禀明本座,反倒是冒着风险前来天界去求他一个将军!” 元鸿一愣,原来,后祈担心的不是战事,而是担心墨珏功高震主,生了反心。 他想了想,回道:“妖族一向自视甚高,且想独善其身,怕是黑狼族求取未果才另寻他路的。那步涯将军定是知晓陛下宽宏仁慈,大将军能够锄强扶弱,心中便崇敬、信任天族一些。可即便是他厚着颜面派人来求陛下,陛下日理万机,也不一定得空见他,他们也只得借大将军的口来阐明此事了。陛下不必动怒,想必,大将军心中了然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立刻来凌霄宫请陛下作主。” 元鸿的话并没有让后祈得到宽慰。 他咬了咬牙,瞪着眼睛,冷声回道:“可黑狼族求的不是本座,他们求的是墨珏。如今天下只知墨珏,不知本座,镇魔大将军真是好威风啊!依本座看,黑狼族想要归顺的也不是天族,而是他墨珏吧!” 后祈突然提高了音量,让元鸿心里一震。 可是,元鸿只觉得是后祈想的太多了,以他对墨珏的了解,墨珏绝不是会谋逆的人。 元鸿顿了顿,出言道:“如今,镇魔大将军战出了威名,那也是承了陛下的洪福。墨珏上神终归是陛下的臣子,就算这次黑狼一族真的归至了他的麾下,愿意听他的差遣,黑狼族心中也该明白,天界的三百万兵将由不同的将军统领,可是,他们归根结底都是陛下的兵,理应为陛下办事。” 后祈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向了九龙天椅的扶手。 他怒气横生的回道:“本座之前还以为墨珏清高孤傲,不屑与妖族的人来往,如今看来,倒是本座道低估他了。纵使本座削弱了他的兵权,也不见他心生惶恐,只怕无论是哪一派的力量,只要是他想拥有,便有办法让其臣服。” 元鸿知道,后祈此刻是真真切切的动怒了。他原本以为,后祈只是有些忌惮墨珏罢了,却没想到,后祈对墨珏已是猜忌已久了。 眼下,想要让后祈消消火气,也只有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了。 元鸿轻笑了一声,劝慰道:“陛下这是抬举墨珏上神了,这天底下,唯一能让人心生敬畏,甘心臣服的,也只有陛下一人。墨珏上神纵然再有权势,也是陛下给的,旁人畏惧他,也皆因他在为陛下效忠罢了。” 后祈毫不客气的白了元鸿一眼,挑眉道:“你不用拍本座的马屁,本座并非是怕了墨珏,只是有些疑心罢了。或许,本座给墨珏的权力还是太大了,若是有一日他生了反心,那本座苦心筹谋多年的宝座,岂不是要拱手他人了?” 元鸿打量着后祈的脸色,他凝重的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不少,元鸿便想替墨珏说几句话,希望能够打消后祈的疑虑:“墨珏上神事事都及时禀明陛下,可见他还是对陛下是忠心的,陛下也不必过分忧虑。” 第177章 出兵支援黑狼族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不成想,元鸿的这一句话,却让后祈原本逐渐好转的脸色,再次阴郁起来。 他侧目望着元鸿,问道:“那本座问你,假若今日墨珏生了不臣之心,连同黑狼族一同逼宫,你同睚眦二人联手与他交战,可有把握得胜?” “这……”后祈这一假设性问题,元鸿此前从未想过,故而,一时之间犯了难。 在思忖了片刻之后,他遮遮掩掩的回了一句:“墨珏上神应该不会如此。” 可是,后祈却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次:“本座问你,可有把握?” 元鸿仔细想了想,心里蓦地一惊,连忙跪了下去,喊了一声:“属下该死!” 后祈望着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起来。” 但是,元鸿却不敢起来。因为,对于后祈的问题,他能给出的答案竟然是“没有”。 元鸿没有把握战胜墨珏。但是,他身为后祈的御殿大将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保不住天帝的安危,天界还要他有何用? 元鸿满心懊悔与担惊。 他低着头,连连认错道:“属下该死,属下身为陛下的御殿大将军,却不懂得居安思危,以至于经陛下提醒过后才知道,自己竟然没有把握战胜外敌,实乃大罪!” “起来,本座不是在怪你。”后祈微微皱眉,语气却轻柔了不少。 他伸出一只手将元鸿拉起来,继续说道:“本座身为天界之主,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两件事,内忧与外患。如今的外患也仅仅是魔族那些残兵败将罢了,可是,能与魔族抗衡的却只有墨珏一人。墨珏虽是贤才,却并非是本座的亲信,说到底,本座还是不能够完全信任、依靠于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为了内忧,那天界易主便是一瞬间的事了。本座也不想对他有这么重的疑心,但世,墨珏大权在握,功高震主,本座又岂能真的对他安心呢?” 元鸿满心愧疚,他望着后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请陛下再给元鸿一次机会,日后,元鸿定勤奋修习兵法,练兵秣马,时刻准备冲锋陷阵,保护陛下的安危!” 见元鸿这副极为庄重的神情,后祈的心中莫名的轻松了一些。 他浅笑了一声,回道:“天界的兵将比不上东海的旧部忠心,而在东海旧部之中,本座最信任的就是你。如今,几位殿下也都渐渐的长大了,元鸿,你要替本座多多督促他们,还望他们能够早日成才,尽快取代墨珏,也算是解了本座的心头之患。” 元鸿双手抱拳,郑重的回道:“属下遵命,请陛下放心,几位殿下皆是贤能之才,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墨珏与斩离出了凌霄宫,并排向外走着。 斩离突然侧头,浅笑着问了墨珏一句:“将军,你为何愿意让斩离一同前去?斩离此前可是从未上过战场,难道将军不怕斩离去了给你添乱吗?” 墨珏瞥了他一眼,淡然的回道:“此次战役,定会旗开得胜,这是树战绩、立军功的好时机,你若是想早日强大起来,这一战就必须去。你不必过分担忧,本将定会护你周全。” 斩离听见墨珏如此回答,笑意不禁更深了,回道:“多谢将军为斩离考虑,斩离既入了军,自是不畏生死的。只是,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将军不带着姐姐吗?” 墨珏看了看斩离,心中想着,雪染也不算是白疼了他一场,有了好事,斩离第一个想着的便是她。 只是这件事,斩离算是想多了。 墨珏的唇边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沉声回了句:“有我在,她不必谋取权位,也无需涉足任何险事。” 斩离轻哼了一声,眉眼之间却依旧笑意满满,出言揶揄了一句:“将军还真是偏心呢!” 墨珏正了正神色,催促道:“我们得快些了,黑狼族坚毅果敢,与魔族开战必定视死如归。我们若是去的晚了,黑狼军覆灭,黑狼族的子民就只能被迫归顺魔族了。” 墨云山。 两族的交战异常惨烈,眼下,早已步入仲夏的翠绿土地上,远远望去,全都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黑雾。 一个个惊雷在烟尘飞扬的土地上先后炸开,火红的烈焰不住的跳窜、舞动着,使得半空中弥漫着一层浓烈的硝烟。 步涯的耳边只剩下战场中的轰鸣,硝烟伴随着鲜血的味道,强烈的刺激着他的鼻腔。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红缨枪,还来不及稍作喘息,便又是一波冲锋的开始。 许多黑狼族士兵从他的身旁一跃而起,然后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打斗和惨叫,将滚烫的鲜血泼洒在了战场上,随即,烟消云散。 尖锐凄厉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一片铺天盖地的爆裂声后,花草、树木、泥土、武器、甚至是士兵的残肢全都被那道巨大的力量抛至空中。 步涯的眼中只剩下了两种颜色,黑色的战甲与不住溅落的灰黑色瓦砾,还有红色的火焰与鲜血。 杀戮还在继续…… 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鲜血无法立刻凝固,土壤早已被一遍一遍的灌溉成了红褐色。 大地仿佛在颤抖,只是霎那之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便化为了乌有。 步涯死死地咬紧了牙关,眼中的光芒渐渐阴郁下去,正当他准备与魔军同归于尽的时候,天边突然划开了一道炫目的银色。 灰白色的的云层之中,一条条宛若银蛇游动的闪电飞速闪过。 随即,空中传来一声惊天的雷鸣。 云端之上,墨珏率领数十万精甲天兵,浩浩荡荡,飞驰而来。 “是墨珏!墨珏来了!”不知是哪个魔兵突然开口喊了一句。 然后,众人的目光便被铺天盖的银色铠甲吸引住了,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步涯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然燃起了期望的光。他望着墨珏,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终究还是等到了,墨珏终于带着援兵前来助阵了! 墨珏负手而立,一双精锐的眸子冷漠的望着焱城,沉声道:“焱城,收起手中的武器,带着你的兵滚回雪霁山去,本神姑息你修炼不易,尚可留你一命!” 焱城冷哼了一声,极为不满的大喝了一句 :“魔族与黑狼族交战,有天界什么事?你也跑来趟这趟浑水?” 墨珏神色未变,继续说道:“本神奉天帝之命,围剿兴风作乱的魔族,你今日若是不想惨死在黑狼族,就速速离去。如若你不肯,那就别怪本神对你不客气了!” 空气中布满了紧张的气氛,大战即将来临。 “多管闲事!来啊!本将会怕你吗?”焱城露出了极为狂妄的表情,他咬了咬牙,大喝了一声:“杀!” 魔族的士兵听到指令,立刻呐喊着重新陷入了战场。 树上的绿叶被一阵寒风悉数打落,一道银色的闪电撕破了灰白色的黑幕。天兵吹响了号角,整齐的向地面进发着,大地也止不住的颤抖。 黑狼军因看到援兵前来而大受鼓舞。 他们重新举起了手中的红缨枪,不顾生死的冲到战场中心,对敌人展开了疯狂的攻击。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立刻替上去,一个个的皆是不知疲倦的奋勇杀敌。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漫天血光的吞噬,没人分得清向自己挥来的是什么武器,他们只顾着反击与厮杀。 双方激烈的交锋让焱城失去了理智,他挥动着血红的双手,失控的满足着杀戮的欲望。 蓦地,一支箭射穿了他身旁士兵的额头,然后,那个魔兵便倒在了浸满鲜血的土地上。他伸出双手,似乎是拼命地想要抓住流逝的生命一般,而后,又用力攥成了拳头。 随着他的手臂渐渐垂下,手指也慢慢松弛了。最后,整个人随着这片硝烟一同消散了。 焱城将这一切全部看在了眼里。 他眼眸中的悲伤渐渐被愤怒取代,随即又变成了一片凶光。他双目赤红的望向墨珏,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焱城在围困黑狼族之前,看准了他们孤立无援,故而,并没有在四周设下防护。虽然焱城只是带了三十万兵力前来,但是,用来对付步涯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步涯竟然会去求墨珏出兵。 虽然在兵力上,他们双方也算是旗鼓相当,但是,墨珏此番无声无息的前来,魔军根本毫无防备。 且天军与黑狼军一起对魔军迅速的展开前后夹击。魔军一时间使腹背受敌,防不胜防,再加上久战未能调息,略显疲态,所以很快,本来尽占上风的魔军就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眼下,魔军已经稍显涣散,而天军确是一鼓作气,斗志昂扬。 每次双方对抗,魔族的兵将总是比天族的兵将动作慢一步,很少能伤及他们的要害。而对方却能精准出击,几乎是一招致胜。 焱城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银色的军队,徐徐向战场中心推进着,却无能为力。 第178章 妖将赠送狼牙哨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们连同身着黑金色战甲的黑狼族一起,宛若汹涌浪潮中的一群食人鱼,所到之处,瞬间被殷红的死亡覆盖。 仅仅是一错漏的功夫,数百名魔卒便消失在了这片血红色之中。 此时的墨云山顶犹如一座水闸,拉开来,放出的是皆是汹涌的赤红色潮水,没有人能中途截击这片赤潮。 “焱城将军今日是想要全军覆没吗?”突然,身后传来了墨珏冰冷的声音。 焱城飞快的转过身,愤怒的望着墨珏,半晌,才咬着牙回了一句:“墨珏,你给本将等着!” 墨珏不屑一笑,立刻回道:“等焱城将军真有出息的那日,再对本神放狠话吧!否则,焱城将军所说的一切,都只会会成为笑话罢了。” 焱城的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原本黑着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地纹路从紧紧抿着的双唇一直向下巴延伸了过去。 “撤!”他对身后的魔军大喝了一声,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剩下的人马,消失在了灰黑色的天际。 地面上,只剩下一面黑金色的战旗与一面银白色的战旗,迎风飞扬。 方才还充斥着的厮杀声与呐喊声,瞬间全部消失了,一片寂静的土地上只剩下一派狰狞,看的让人心悸。 所有的人都紧握着武器,有条不紊的重新排列好阵型。天族的兵与妖族的卒,还从未像今日这般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的阵列过。 步涯望了望身后的众将士,又望了望墨珏,眉目之中满是欣然。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了一声:“步涯多谢墨珏上神助黑狼军击退魔军!” 黑狼族的将士见此,也纷纷单膝跪地,感谢墨珏的出手相助。 “将军请起。”墨珏伸手扶了步涯一把,待他直起身,继续说道:“将军也不必谢本神,本神此番前来,无非是想要还你们王上一个人情罢了。况且,也是陛下应允本神前来支援的,黑狼族是友非敌,天族助上一臂之力又有何难?” “如今王上身归混沌,墨珏上神依然愿意助黑狼族脱困,可见墨珏上神不但英勇无畏,还重情重义,王上果真没有看错上神。”步涯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光,说着,便再次跪了下去。 他望着墨珏,信誓旦旦道:“步涯愿意协领黑狼军归顺墨珏上神,今后,黑狼军数十万兵将全凭上神差遣。黑狼族数百万子民甘愿臣服上神,拥戴上神为王!” 墨珏不禁皱了皱眉,步涯当着两族将士的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足以见得他是真心实意归顺自己的。 只是,步涯却没有想过,他这一举动,会将墨珏推到风口浪尖上。 墨珏知道,镇魔军中难免会掺杂着一些后祈的眼线。若是他们回去,向后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后祈猜忌自己不打紧,只怕整个黑狼族都要受牵连了。 “将军的好意,本神心领了,只是恕本神不能接受。”墨珏负手而立,态度十分决然,他反问道:“本神身为天界将领,如何统领狼族士兵?况且,本神奉陛下为主,又怎能做黑狼族的王?至高之权并不是本神所愿,本神如今的日子过得安稳闲适,如此便好。” 步涯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墨珏会拒绝他的请求。 黑狼族的士兵在六界之中也是享有威名的,否则,狐族王室也不会允许他们自立门户,且这么多年都未曾出兵收服他们。 拥有了黑狼族的力量,墨珏便是如虎添翼,势力完全可以与天帝抗衡,也不至于处处受后祈约束控制。 步涯实在是不明白,连焱城都觊觎的黑狼族,怎么到了墨珏那里,却犹如烫手山芋一般了? 难道,这普天之下,还真有人不爱权势的? 王族覆灭,眼下整个黑狼族都由步涯做主。黑狼族信承诺,重誓言。步涯既然下了决心,只要墨珏出手相助,便会归顺拥戴他,便不会食言。 步涯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上神身居天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处处受人掣肘,终日为保住天帝及其子孙的王位而劳心费神,殚精竭虑。若是上神愿意做黑狼族的王,虽是日后要身处妖界,可却再也无需受人指使,完全可以随心所欲,这又有何不好?步涯拥戴上神为王乃是真心实意,还望上神多加考虑!” “我意已决,步涯将军就切莫再为难于本神了。”墨珏完全不为所动,待步涯说完,便再次拒绝了。 他拉起步涯,话锋一转道:“将军请起,本神与将军同为臣子,将军无需跪本神。本神虽是无缘黑狼族王位,却十分愿意结交将军这个朋友。还望将军日后也能与天族交好,天、狼两族互利互惠,共抵外敌。” 步涯缓缓站起了身,心中泛起了一片波澜。 如果说,墨珏第一次的拒绝是想表示客气,那么这一次,他便是确确实实的不想做这个王了。 见如此,步涯也不再相劝了,故此,他心中对墨珏的敬重又增了几分。 “那是自然,上神救黑狼族于水火之中,上神不愿之事,步涯理应不该为难上神。步涯只希望上神能够收下这狼牙哨,上神他日若是需要步涯出战,吹响狼牙哨即可,黑狼军数十万兵将严阵以待,随时听从上神的调遣!”说着,步涯从怀中取出狼牙哨,递到了墨珏的手上。 墨珏望着那狼牙哨,眸光不住的闪动着。 他知晓这哨子的来历,狼牙哨可以说是黑狼王调兵遣将的虎符。只不过,它与虎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黑狼王用于急召和秘召黑狼族所有兵将的军令。 曾经,墨珏与黑狼王私下见面时,两人之间生了些误会,黑狼王当时还拿出狼牙哨威胁过墨珏。想不到,如今他的将军却将狼牙哨赠予了自己。 步涯交出狼牙哨,可谓是对墨珏毫无保留了。 黑狼族感恩墨珏,那墨珏就承了他们这个情,左右天军强盛,估摸着也没有黑狼军的用武之地。 墨珏接过了狼牙哨,轻笑道:“好吧,那本神就收下了。眼下,将军还需清理战场,为王室重塑朝纲,本神还需回去向陛下复命,就不多作打扰了。” 在简单的告别之后,墨珏便率领数十万兵将转身回了天界。然而,他却没有先去凌霄宫复命,而是直奔栖垣宫而去。 果然,墨珏落地便瞧见雪染一个人在栖垣宫门口,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双眼睛不住的向外张望着。 见到墨珏与斩离回来,她眼中的担忧瞬间变为了欣慰。 当雪染看见墨珏银色的战甲上,染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时,心中不禁一惊,连忙加快步子走到他身前,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墨珏望着雪染,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柔声回了一句:“没有。” 雪染还是不信,自己查看了一番,才松了口气道:“还好。” 而后,她又转头看向斩离,担忧的问道:“阿离呢?阿离可有受伤?” “姐姐不必担心,将军一直小心的护着阿离呢,阿离一点儿事都没有!”斩离乖巧的回了一句,而后瞥了一眼墨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道:“姐姐,将军从黑狼族回来,可是还来不及向父帝复命,就马不停蹄的回了栖垣宫呢!” 雪染古怪的看向墨珏,不解的问道:“你凯旋归来,不去凌霄宫领赏,急着回来做什么?” 墨珏挑了挑眉,望着雪染的眸色愈加漆黑,回道:“怕宫里有嘴快的,将我与斩离出征之事告诉你,惹得你担心,就回来先让你看看。” 雪染无奈的白了墨珏一眼,心中暗骂他自作多情,出言反驳道:“你是常胜将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要说担心,我担心的也是阿离!” 斩离知道,雪染说这话是在与墨珏打趣,便接话道:“还是姐姐了解将军,方才大战时魔军见到将军来了,皆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黑狼族的步涯将军还求我们将军入黑狼族为王呢!” 雪染转了转眼睛,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墨珏,问道:“哦?你家当真这么威风?” 斩离偷笑了一声,添了一句:“那还有假!” 墨珏知道这两人是在合起伙来揶揄他,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从怀中取出狼牙哨,递到雪染的手上,说道:“这个给你。” 雪染拿着狼牙哨,反复打量了一番,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墨珏浅浅一笑,回道:“狼牙哨。”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雪染歪着头,看了看手中的哨子,又望了望墨珏,一双水眸中满是困惑。 墨珏伸手刮了一下雪染的鼻尖,回道:“你遇到危险时吹响哨子,步涯便会带兵前来相助。” 雪染摆弄着手中那枚精致的哨子,浅浅一笑,问了一句:“这算是战利品吗?” 墨珏想了想,回道:“也不算是,应当算是黑狼族与天族交好的证明吧!” 第179章 私下偷偷绣腰封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岂能交于我保管?”雪染细细琢磨了一番,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将狼牙哨还给墨珏,拒绝道:“我不要,你快收起来!” “你收着!”墨珏伸手将东西推了回去,扬着头回道:“放眼六界,还无人能为难于我,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若是有朝一日,它真能护得你一时平安,也算是没有白白糟蹋了步涯的心意。” 雪染犹豫了片刻,最终收回了手,将狼牙哨放入袖口中,应了一句:“好吧,那我就先替你收着,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讨。” 随即,她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在你眼里,我这条小命是有多不堪一击啊,整日寻觅着这些保命的东西给我。” “这些东西也只能护住你一时,若是……”墨珏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望着雪染,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便转头说道:“斩离,你先向凌霄宫走着,本将随后就到。” 斩离立刻明白了墨珏的意思,扯着嘴角回了一句:“将军嫌斩离碍事,斩离站得远一些,背过身去就是了。” 说着,斩离也不拖沓,立刻就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着。 只是,斩离方才还是玩闹说笑的一张脸,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突然变得十分阴郁,就连眼中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了。 斩离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知为何,他的心口有些隐隐发堵,甚至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雪染,苦笑了一下,只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见墨珏赶走了斩离,雪染便有些不自在。 待斩离走得远些了,她才小心的开口问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还需要背着阿离讲的?” 墨珏的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意,他的脚下缓缓挪动着步子,一点一点的向雪染靠近着,嘴上却毫不避讳的大声道:“你害怕什么?斩离就在旁边,还怕我会吃了你不成?” 雪染连忙伸出手去捂墨珏的嘴,瞪着眼睛嘱咐道:“你小点儿声,光天化日的说这种话,你也不怕仙婢们笑话!” 墨珏轻轻拉下雪染的手,一双眸子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说道:“雪染,今日我与斩离凯旋而归,陛下定然大喜,想必封赏也是少不了了。不如,我就借此机会向陛下请旨赐婚,你意下如何?” 雪染先是一愣,而后,眼神有些慌乱。 她低下头,问了一句:“陛下也会赏阿离吗?” “自然会。”回了她的话,墨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皱起眉继续道:“我在说我们的事,你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 不知为何,雪染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她从墨珏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十指不自觉的搅动在一起,支支吾吾的回道:“不是,阿离方才参军,毫无根基,想必,军中的人对他不是十分信服。所谓万事开头难,他跟在你身边,你理应多花时间尽快帮他在军中站稳脚跟。若是此时你的心思全在婚礼上,想必阿离在军中的日子便有些难过了。” 墨珏望着雪染抽回去的那只手,原本的兴致勃勃顿时荡然无存。雪染的回答完全浇灭了墨珏的期望,让他的眼中泛起了些许不悦。 墨珏盯着雪染,微微蹙眉道:“你到底是在为斩离考虑,还是后悔答应嫁给我了?” “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意吗?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你我二人也不急于这一时的,不是吗?”雪染猛地抬起头,似乎有些急了,她定定的望着墨珏,特别希望让他能看见自己眼中的诚意。 墨珏却苦笑了两声,面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怒气,沉声道:“原来那日你只不过是醉酒之下随口一说,我却当真了。你并不急着嫁给我,那倒是只有我一个人着急了!既然你也没那么想要嫁给我,那今后我便再也不提此事了。你不想嫁便不嫁,我还能强求你不成?不说了,我还要去向陛下复命。” 话音刚落,墨珏便转身,准备离去了。 只是,他方才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便响起了雪染的声音,听上去既懊恼又急切:“不是的,是我的腰封还没绣好!” 墨珏站稳脚跟,满脸疑惑的转过头问道:“什么腰封?” 雪染咬了咬唇,羞怯的低下头,小声回应道:“当然是绣给你的腰封,在婚礼大典上用的。你这般急色,我怕陛下选的日子太近,我来不及绣完,所以才想让你缓一缓。我不是……不是不想嫁给你。” 墨珏顿了顿,失落的眼眸中渐渐绽放出了光彩,憨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想起要给我绣腰封了?” “醉兰说这是天族婚嫁的习俗,若是嫁入高于自己仙位的夫家,新娘必须要亲手绣一个腰封给新郎在大礼上用。你也知道我手艺不好,费了好些时日去学习,才终于像了点样子。”雪染的语气中满是羞怯与委屈,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跟着渐渐垂下去了。 经雪染这么一提醒,墨珏才想起来,天族的婚礼确实有这个规矩。只是,墨珏过去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而天界之中也许久未见喜事,他一时之间便忘记了。 墨珏根本就没想到,雪染竟然愿意尊重天族的这个传统,即便是雪染知道,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墨珏是绝对不会为难她的,她依旧愿意劳心耗神的去学习。 墨珏勾了勾嘴角,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朝着雪染走回来,柔声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雪染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望着墨珏,小声回道:“就阿离搬来栖垣宫没多久的时候。我绣成那副德行,你定然要笑话我,我当然要背着你了。我与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让你发现委实困难。所以,即便是我学会了,也只能断断续续的练习着,以至于到了今日才能绣出个雏形。” 墨珏快速的在雪染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斩离住进栖垣宫的那日,不就是墨珏第一次向雪染求婚的日子吗? 墨珏的眼中满是惊喜,他盯着雪染微红的脸颊,笑着问道:“所以,在我第一次说要娶你的时候,你便决定要嫁给我了?” 雪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面红耳赤的回了一句:“非要说出来做什么……” 雪染羞答答的样子就好似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十分可人。墨珏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动。蓦地,他低下头,飞快的在雪染粉红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雪染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墨珏方才对她做了什么。 她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推了他一把,一双水眸不安的四处打量着,嗔怨的低声吼了一句:“堂堂镇魔大将军,光天化日的轻薄于一个小狐仙,你不怕遭人议论啊!” 墨珏却笑得十分得意,他深情的望着雪染回,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谁敢议论,我就让他灰飞烟灭!那我们就说好了,等你绣好腰封,我们就成亲!” 墨珏也不是非要这个腰封不可。只是,雪染既然有心送他,又努力了颇多时日,他可不能辜负了雪染这番苦心,总得耐着性子再等她一段日子才是。 墨珏对雪染情根深种已久,他们二人,来日方长,诚如雪染所言,不急于这一时的。 雪染似乎是怕墨珏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赶紧朝着远处的斩离喊了一句:“阿离,快带你的将军去见陛下吧,让陛下等的不耐烦了可就麻烦了!” 与魔族的战事告捷,天界又成功收服了黑狼族,后祈对此十分满意,当即便赏赐了墨珏诸多珠宝玉帛,同时,还将斩离晋升为二品镇魔督军,赐予了他新的宫邸。 只不过斩离只接受了官位,却拒绝了后祈赏赐的宫殿。 因为,在他看来,偌大的天界之中,也唯有栖垣宫中有些人情味,故而,他并不想离开。况且,他就算是搬去了更豪华、更富丽的宫殿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后祈监视着罢了。 后祈的态度倒是温和,许是斩离首战立功,后祈也不想再计较些什么,便如他的愿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雪染收到了廷玺的来信。 廷玺在信上说,他知晓黑狼族遇难后,立刻就上奏妖王请命出兵支援,但是,族内妖官却联名上书,以黑狼族早已脱离妖族管制为由不予出兵。 妖王再三权衡之后,还是没有应允廷玺的请求,好在,最后天界愿意施以援手,才没有让黑狼族沦为魔族的爪牙。 廷玺一面对墨珏等人表达了感谢,一面希望雪染不要误解他是铁石心肠之人。 墨珏却说,廷玺好事一件没做,好话却说尽了,这世上最为圆滑之人还得属妖族太子。 雪染听了也只是一笑,每次廷玺来信,墨珏总是要拈酸吃醋一番。他挤兑廷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索性廷玺并不在此处,否则,她还不得尴尬的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80章 前往青丘献医术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与信件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玉雕人像。 廷玺说,他今日闲来无事,爱上了雕刻,只是手艺不佳,一连雕了几个人偶,都未能雕出雪染的神韵,便选了其中一个还看得过去眼儿的送给雪染,还望她能够收下,不要嫌弃。 雪染小心的打量着那方玉雕,廷玺是过分谦虚了,那玉石绝佳,雕工精巧,任谁见了都会赞不绝口。 只是偏偏墨珏怎么看都不满意,小声道:“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这点雕虫小技,也能逗得你欢心。” 雪染微微挑眉,忍着笑意回嘴道:“雕虫小技?那墨大将军也施展一下这般雕虫小技,让我长长见识可好?” 墨珏轻哼了一声,翻手在半空中凝聚出了一团清水。 他剑指一点,那团清水便迅速凝结成了一块冰,几道金光闪过之后化成了一个人像,稳稳地落在了墨珏的掌心上。 墨珏将手中的东西呈到雪染的面前,有些得意的回道:“如何?是否比你手中那玩意活灵活现百倍?” “的确,你的水系法术练就的炉火纯青,无人能及。”雪染的一句赞扬让墨珏的心中畅快不少,可是,雪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面色又黑了几分。 雪染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玉雕放在桌面上。 她望着墨珏,揶揄道:“可廷玺送我的这块玉像是他亲手雕的,不说他花的这番心思,单说他费的这些功夫,你手中的冰雕可比得上?” 墨珏的确没有廷玺的那门手艺,就算他有,也无法立刻雕出一个玉像给雪染。 墨珏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挫败感,因为,他没法子立刻向雪染证明他事事强于廷玺,也因为,他忽然觉得,论功夫和心思,这次,他是真的完完全全的败给了那只公狐狸。 承认自己败给情敌,哪怕是一件小事,也让墨珏感到十分郁闷。 墨珏僵在半空中的手用力一捏,顷刻间,那块冰雕便化作了云烟。 雪染一瞬间的震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玩笑开大了,便收起笑意,正色道:“你生气了?” 墨珏垂下眼眸,负手而立,周身被淡淡阴郁笼罩着,疾声回了一句:“没有。” 雪染微微蹙眉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墨珏的目光缓缓移向桌面上的玉雕,闷声回道:“冰总有融化的时候,不比妖族太子送你的玉雕,能伴你身侧千年万年。” 雪染顿了顿,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墨珏的面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纵然那玉雕再精致,也不过只是个摆件罢了,真正能陪我千年万年的,不是你吗?” 雪染的一句话,瞬间平息了墨珏心中所有的愤懑,他脸色微红,轻笑了一声回道:“算你有良心!” 半晌,雪染缓缓道:“廷玺多次邀我去宸予宫,如今还送了礼,我若是再推脱,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廷玺在信上还说,雪染飞升之前不曾好好在青丘生活过,入天界为官之后更难踏足妖界了。 此前,他三番两次邀请雪染到自己的宸予宫作客,雪染皆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未能前来。这次,廷玺放言道,他就在宸予宫等着雪染,雪染可不能再推脱了,得空前来便是,否则,便是不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 其实,雪染哪里是什么临时有事,不过是廷玺每次只邀请雪染一人赴会,墨珏怎能放心让她只身前往呢? 一方面,墨珏担心雪染在妖界的安危,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廷玺引她前是去别有用心,他更怕廷玺会趁人之危。 故而,总是那么碰巧,每次在雪染临行前,墨珏都会突然拉上她去办差。公务为重,雪染才不得不推掉与廷玺的会面。 “你准备何时去?”墨珏一边问着,一边小心地盘算着,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如何将雪染留下来。 雪染想了想,回道:“就明日吧,我早去早回。” 墨珏一愣,回道:“这么急?” 雪染缓缓的走回桌边坐下,提起笔回道:“不急,这不是正好近日无事嘛!” 墨珏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回信啊!”雪染边提笔书写着文字,边答了一句。 墨珏看着她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顿感心急。 他飞快的从雪染的手中将笔抢了下来,急声道:“你急着回什么信?女儿家理应矜持些,你过两日再回复他!” 雪染无奈的望着墨珏,回道:“我还不够矜持吗?我已经推辞数次了……” 不等雪染说完,墨珏便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说,斩离今日操兵的时候受伤了。” 雪染一惊,也顾不得抢回墨珏手中的笔,急声道:“何时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讲!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雪染赶紧起身向门外走去。 墨珏暗暗叹了口气,微微蹙眉,忍不住在雪染背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这点心思,到底分给了多少个男人啊?” 雪染转头见墨珏一动不动的坐着,喊了一声:“走啊,你怎么还愣着!” 墨珏无奈的起身,心里暗骂自己,用另外一个男人去拖住廷玺的示好,这种蠢办法亏他想得出来! 而让墨珏没有想到的是,当雪染拖了几日再给廷玺传信的时候,给她回信的不是廷玺,而是廷玺的贴身侍婢云黛。 而她告诉雪染的,却是一个噩耗。 信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妖族内斗,太子殿下率兵镇压,重伤心脉,命悬一线。望汐沅仙君施手相救! 看到这封信的一瞬间,雪染还以为是廷玺怪她多日不回信,故意扯谎吓唬她的。谁知,墨珏派人去打探,廷玺果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已经两日有余。 如此,雪染便不得不赶紧去青丘一趟了。 墨珏知晓雪染重情义,廷玺现在危在旦夕,就算他将来痊愈了,眼下雪染没去,她依旧会抱憾终生,觉得对不起廷玺。 所以,当雪染说她即刻动身的时候,墨珏并未阻拦,只是嘱咐了一句:“我身份不便,且有公务缠身,你一人前去定要万事小心。” “妖界原应是我的故乡,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不必担心!”雪染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只是,我未见到廷玺伤势如何,这一去也不知几日能回,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少与旁人起冲突,知道吗?” 墨珏眸光流转,嘱咐道:“你无需为我分心,专心医治廷玺便好,你知道我的,无事能难得住我。你带上醉兰,若在青丘受了委屈,我立刻就去接你回来!” 纵使墨珏再不放心,他也不能单凭自己的意愿就将雪染锁在身边,他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不让雪染受半点委屈。 当雪染到达青丘的时候才发现,廷玺的伤势比雪染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廷玺年少时,璃浣曾用玄冰刃刺入过他的心口,而这次穿透他胸膛的箭矢不但牵动了那处旧伤,还插入了他的心脏。 好在妖王及时出手,施法封住了廷玺的气息,让他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避免流失更多的血液。 但是,那支箭是柄利器,根本无法用灵力化去,若是贸然拔出,廷玺怕是就撑不过去了。 堂堂妖族太子怎能永远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呢? 璃浣不愿医治廷玺,妖族上下但凡医术较好的大夫都来看过了,他们对廷玺的伤皆是束手无策。 正巧这时候,云黛收到了雪染的回信。 她突然想起,雪染得了璃浣全部的医书,千百年来也在不断的钻研医术,心中便重新燃起了希望。 或许,她可以请雪染帮忙救救廷玺。 虽然天族与妖族不睦,但是,眼下云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廷玺,她只能尽力一试。 让云黛没想到的是,信寄出去没多久,雪染就来了。 虽然妖王不大信任天族的人,可眼下他所求无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雪染试着为廷玺诊治一番。 雪染所得出的结论与众医官一致:若是廷玺胸口的箭不拔,今后便只能依助他人的灵力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可若是拔了,他必心脉断裂,失血过多而亡。 这样的话,妖王近两日来已经不知听过了多少遍,他的一颗心不断在充满希望和满心绝望之间摇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除了悲痛之外,只剩下疲惫。 “有劳仙君再想想办法吧……”妖王心疼的望着廷玺,就算他只能永远这样躺着,也比灰飞烟灭了好。 雪染望着柏裕那张憔悴的脸,心有不忍。 她皱着眉转头看向廷玺,只见他苍白着一张脸,静静地躺着,安然的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只是,他胸口插着的那支箭和凝固着红褐色血液的衣衫却不断地提醒着雪染,此刻廷玺气息奄奄,已经朝不保夕了。 雪染心中绞痛,廷玺是妖族太子,是妖族未来的希望。 曾几何时,她还幻想过,待到有朝一日,廷玺登上了王位,以他的性子,兴许能与天族和平共处,互利互惠。 第181章 为医太子险中试 - 千狐袅袅 - 猫颜 廷玺的后半生绝不能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 她,必须要救他! 可是,想要救廷玺,就要先除去箭矢,而拔了箭,廷玺就命不久矣。雪染反复思量着对策,却不断的深陷在这个死循环里。 围在廷玺床榻边的医官们个个面露难色,面对着他的伤势,他们也是焦头烂额。 有个年轻的仙官小声的嘀咕着:“若是拔了箭,就立刻为太子殿下敷上极速愈合伤口的良药,太子殿下估摸着就能痊愈了。” 他身旁年长一些的医官皱紧了眉,低声回道:“小点儿声!你待会儿可别在王上面前胡说八道,你都能想到的事,其他医官能想不到吗?太子殿下的伤可不是愈合了就能保住命,拔了箭他的心脉就断了,除非有修复重建筋脉肌骨的灵药,否则,太子殿下顷刻间就会毙命。说白了,这药得有起死回生的灵力,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灵药?” 那个年轻的医官摸了摸鼻子,闷声回了句:“师傅,我知道了,我不会向王上提这件事的。” 修复……重建……起死回生! 老医官的几句话让雪染如梦初醒,或许,她有办法救廷玺! 可是,只是一瞬间,雪染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渐渐熄灭了。因为她的法子过于凶险,妖王又怎么会答应呢? 她到底该不该向妖王吐露实情? 虽然雪染对自己医治廷玺的法子有十成十的把握,可到底她只是个外族的人,妖族怕是难以信任她,她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兴许还会为自己引来无尽的麻烦。 雪染倒是不怕麻烦,她只怕墨珏会因为她做的决定而招惹是非。 在经过一番思虑之后,雪染还是决定先对众人瞒下此事,待她悄悄救了廷玺的性命之后,众人便无法再非议她。 雪染站起身,走到妖王面前,道:“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妖王与众位医官先回去歇息一下,今夜,就让小仙值守在宸予宫,照顾太子殿下吧。” “主子……”醉兰一惊,生怕雪染引火上身。 只是她方才想要出言提醒,雪染就给了她一个禁言的眼色。 一个年长的医官立刻上前一步,对妖王说道:“王上,我妖族诸位医官都在,让仙君一人留守太子殿下于理不合,臣等皆愿意在此守护太子殿下。” 众人皆是附和:“是啊,王上,说到底,汐沅仙君是天族的人,单独留在太子殿下的寝宫,怕是不合适。” 妖王一句话也没说,众人的话里话外都是对雪染满满的不信任,似乎她今夜独守此处,就是为了要谋害廷玺一般。 起先雪染是有些气的,可是他们这种话说的越多,她就越觉得无奈。妖族与天族之间的鸿沟横跨数年,哪是凭她一己之力就能解除妖族对天族的偏见的? 只是,眼下救人要紧,雪染也没功夫与他们废话。 雪染面色微冷,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平静的回道:“小仙只是见妖王与各位医官都已甚是疲惫,希望能为诸位解忧罢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若是真想做什么,也该对妖王做,区区妖族太子对天界来说还构不成威胁。我虽不是妖族之人,但是,在入天界为官之前,便与太子殿下结为挚交。狐族感性,最是重情,我绝不会伤害太子殿下一分一毫,反之,我与诸位一样,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早日痊愈。” 雪染的态度客客气气,却透着一股威势。 听闻此言,那个最先对雪染提出疑虑的仙官立刻回道:“或许如仙君所言,是真心盼望太子殿下早日康复,但是太子殿下伤重,我等皆是束手无策,仙君执意单独留在殿下寝宫,又能改变什么呢?” 雪染望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她越是客气谦和,妖族的人越是以为她软弱好欺负。看来,她须得拿出气势,吓一吓他们才是。 雪染直直的盯着那个医官,像模像样的学着墨珏平日里与旁人说话的态度,沉声回道:“小仙不才,千年前偶得璃浣圣医收藏的全部医术,每日得空便拿出来钻研,飞升之后又与岐黄仙官时时切磋医术,同时不断与西海宫主共同精进琴愈术。小仙不知诸位师承何门,但医术总归是比不上妖族圣医吧?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诸位黔驴技穷并不代表真的无计可施。眼下诸位没有法子,为何不能让小仙试一试呢?” 说着,雪染恭恭敬敬的朝着妖王行礼道:“若是妖王信任小仙,小仙今夜必定想出医治殿下的法子!”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唏嘘不止。 一方面,他们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能够口出狂言到这种地步。另一方面,他们也委实惊讶于雪染在修习医术上的运气。 雪染说了许多话,妖王都不是十分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廷玺的性命是否能够保住。 柏裕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他打量着雪染的神色,问道:“你真能救廷玺?” 醉兰连忙接过话道:“王上,我家主子是救人心切,能否医好太子殿下还要看天命。” 见雪染身旁的仙婢为她圆话,便有一个医官轻蔑的嘟囔了一句:“天族的人果真都是一般狂妄,说大话有何难?只要胆子够大,脸皮够厚,便能随口胡诌!依本官看,仙君还是谦恭些,不要下这个保证了吧,免得想不出对策给天族蒙羞!” “小仙说的是不是大话,明日自会见分晓!”雪染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后,诚挚的望着柏裕,道:“还请妖王给小仙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小仙细细思量对策。” 那个年长的医官依旧不死心的劝道:“独留仙君一人在宸予宫确实不妥,下官也是为了王上与太子殿下考虑,王上,三思啊!” “本王再多思几回,廷玺就能醒过来了吗?还是你们就有对策了?”柏裕蹙了蹙眉,而后,看向他身后的一群人继续道:“你们有法子吗?” 柏裕的语气不重,无奈多过于愤怒和急躁,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威慑力,让周围的医官皆是羞愧的垂下了头,不敢再多言。 “这……”方才说话的医官眼下也是支支吾吾,又尴尬又惊惧。 若是妖族的医官有法子,柏裕又怎会默许云黛求到天族的人头上? 眼下无人能医治得了廷玺,只有雪染敢于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能救活廷玺,柏裕又如何能拒绝呢? 趁着妖王与医官们对话的档口,醉兰小声劝解道:“主子,你别逞强了,若是太子在主子的手上出了个好歹,不只是主子,就连将军和整个天界怕是都会惹上麻烦!” 雪染只是淡淡一笑,轻声回了句:“放心,我有把握。” 柏裕顿了顿,沉声道:“还请仙君尽力医治廷玺,只不过,本王要提醒仙君一句,若是妖族太子在仙君手上出了什么事,仙君也无法活着走出妖界。” 雪染微微颔首道:“妖王放心,小仙明白。” “云黛!好生照料太子与仙君,若是出了差错,唯你是问!”柏裕撂下一句话,便出了廷玺的房门。 “是,王上!”云黛望着柏裕的背影,连忙应承下来。 众人见柏裕离开了,知晓他已定了心思,皆是悻悻地跟着他从廷玺房中退了出去。 医官们离开后,云黛恭敬的对雪染说道:“仙君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奴婢,奴婢立刻差人去办。” 雪染停顿了片刻,直言道:“偌大的妖界,我只信你与醉兰,我吩咐的事,你们得亲自去办。” “仙君大可放心,云黛手底下的人都深得太子殿下的信赖,他们办差很是稳妥。”云黛的态度十分恭敬,雪染却觉得她与自己有些疏离。 雪染反复的打量着云黛的脸色,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灰,哑声道:“云黛,你不信我?” 云黛立刻颔首道:“事关殿下安危,云黛不敢离开半步,还请仙君见谅!” 此话一出,雪染心中一顿 云黛是真的信不过她,她连辩解几句都不肯,就那样直白的表露了自己的心思。 雪染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还记得你我初见那日吗?” 云黛目光一滞,而后抬起头直视着雪染的眼睛,回道:“仙君有话,不妨直言。” 雪染缓缓回忆起了过往:“你我初见的那日,我受璃浣蒙骗,只身一人义愤填膺的想要去找妖王理论,是廷玺及时拦住了我。他不但没有斥责我的莽撞与不敬,反而还帮我规避了妖王的治罪。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救过一命的,我怎么会谋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况且,那些医官不了解我,你也不晓得我的性子吗?我与廷玺千年挚友,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丧命?” 云黛看着蹙着眉眸光闪动的雪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醉兰忍不住替雪染说话道:“你方才也瞧见了,我三番两次想要阻止我家主子对妖王立誓,就是怕会引祸上身,可是,主子一心只想救太子,并未顾忌自己的安危,眼下你还这般猜疑主子,多伤我们主子的心啊!” 第182章 五色灵血入心脉 - 千狐袅袅 - 猫颜 云黛看了看醉兰,又看了看雪染,缓缓垂下了头,涩声回了句:“云黛只是不想太子殿下再有任何闪失了。” 她的太子殿下那么好,云黛真的不忍心他再受到半点伤害了。可是,如若廷玺醒着,定然会十分信任雪染为他医治吧! 她是不是也该信任雪染呢? 雪染拉起云黛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廷玺,唯恐他会有不测。廷玺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妖族的。他将来一定会是个贤明的君主,妖族需要他,他不能死,我也绝不会让他死的,云黛,你能相信我一次吗?” 雪染眼中的真诚与坚定让云黛十分动容,最终,她沉默的点了点头。 见如此,雪染终于暂且松了口气,道:“那现在你能帮我去做一件事吗?” “仙君请吩咐。”这次,听着云黛的口气,似乎是与她亲近了不少。 雪染也不客气,立刻将自己需要的东西说了出来:“你帮我去取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再准备一些干净的白布。我出门的时候匆忙,身上没带草药,方便的话,你再跟医官多讨一些招灵草和麻沸散来。” 云黛对雪染需要的这些东西毫不怀疑,立刻便应承了下来道:“好,仙君稍等片刻,云黛去去就回!” 待云黛取回这些东西的时候,雪染却微微蹙眉道:“为何麻沸散只有这么多?我不是叫你多取一些来吗?” 云黛面露难色的回道:“仙君有所不知,自从当年圣医用玄冰刃伤了殿下之后,殿下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再用药物镇痛了。若是殿下醒了,知道自己在不知情时被人用了麻沸散,定要生怒的。医官说,这些麻沸散在殿下昏迷的时候使用足够了,他怕受牵连,所以也只肯给我这么些。” 雪染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何廷玺那次受伤之后,就不再用镇痛的药了?” 云黛的眼眶里含着泪花,哽咽道:“殿下说,他要记住每一次疼痛的感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成长、强大起来。” 雪染十分心疼的望向廷玺,看来,当年璃浣对廷玺的伤害真的是太大了。 雪染想多要一些麻沸散,本就不是单单给廷玺一个人用的,可是,她既然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也不好再开口让云黛再去讨了。 为了不让云黛生疑,雪染只能准备硬着头皮动手了。 雪染边将云黛送来的东西摆放好,边说道:“云黛,你在门口守着,天亮之前,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来。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廷玺能够活下来,知道吗?” 云黛犹豫了一下,恳求道:“仙君,让云黛留下来帮你吧!” 雪染手指一顿,抬起头,望着她回道:“你留下来只能让我分心,你若是真想廷玺能够早些醒来,就别再耽误时间了。” 云黛沉默了片刻,最后涩声回了一句:“云黛知道了。” 雪染见云黛答应了,立刻对身旁的醉兰说了一句:“醉兰,你也出去吧。” 醉兰看了一眼云黛,又转头对雪染说道:“醉兰还有几句话想和主子说。” 云黛见雪染没有回话,便知道醉兰的话,是不想当着她的面讲的。为了让雪染尽快医治廷玺,云黛不再停留,立刻识趣的离开了。 云黛走后,醉兰忧心忡忡的问了雪染一句:“敢问主子要如何救妖族太子?” 雪染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她望着醉兰,淡淡的笑道:“你怎的好奇起这个了?不是我不同你讲,只是医术上的事,说了你也不一定会懂。” 醉兰直直的盯着雪染,正色道:“主子不想同我讲的是医术,还是救妖族太子的法子?” 醉兰赤裸裸的眼神不禁让雪染心里有些发毛。 她垂下眉眼,躲避着醉兰炙热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若是主子单单只用医术救治妖族太子,为何要支开旁人?”醉兰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坚定,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对于醉兰的反复纠缠,雪染既心虚又急躁。 她站起身,背对着醉兰,微微冷声道:“我方才说了,我想要清净,这样才不妨碍我医治廷玺。” 雪染对醉兰的问话一直以避重就轻的态度回答,正渐渐落实了醉兰的心中的疑问。 “只怕是,主子想要的不是清净,而是无人妨碍你宽衣解带,施血救人吧?”醉兰的声音有些懊恼,还有些发抖。 “你……”雪染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她看着醉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醉兰蹙了蹙眉,眼中翻滚着异样的情绪,哑声道:“看主子眼下的反应,醉兰是猜对了,是吗?” 雪染早该想到的,聪慧如醉兰,怎么会想不到她救廷玺的法子?雪染既是露了马脚,做再多辩驳醉兰也是不会信的。 索性醉兰是自己人,雪染信得过,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廷玺是我的朋友,他待我极好,你是知道的,况且,我懂得医术,又有救他的能力,我必须要救他!” 这一刻,醉兰完全顾不得主仆礼节了,她疾步上前,大声说道:“可你不能以这种方式救他!你难道不知道,此举损身,更会为你招来无尽的麻烦!” 雪染生怕醉兰的声音引起门外之人的注意,立刻接过话,低声道:“我知道,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已经别无他法了,不是吗?廷玺危在旦夕,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说出去,我就不会有麻烦。至于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弱的,只要修养几日便可无虞,你不必过分担忧。” 醉兰无论是为了雪染的身体,还是站在墨珏的角度,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雪染以身犯险。只是,眼下箭在弦上,雪染唯有说服醉兰替她保守秘密了。 醉兰岂能看着雪染不管不顾的舍己救人?她继续劝解道:“主子三思,将军若是知晓此事……” “此刻,就是墨珏在,也拦不住我!”不等醉兰说完,雪染便飞快地回了一句,而后,她瞥了一眼廷玺,轻声回了一句:“就当我是还了廷玺当年相助的情吧!” “主子!你若是一意孤行,我现在便喊人进来,让你无法对太子施救!”看来,她是劝不住雪染了,那么醉兰也只能虚张声势了。 “你威胁我?”雪染虽是疑问,却一点也不吃惊。 毕竟从她从认识醉兰的第一日起,就深知,醉兰是一个为了主子,可以不拘小节乃至不顾性命去得罪人的人。 醉兰微微垂下头,回道:“主子见谅,醉兰必须替你和将军着想。” 几乎是话音刚落,醉兰便听见雪染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她慌张的抬起头,竟看见雪染不知何时偷偷藏起了桌上的匕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插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醉兰再也顾不得在与雪染争辩,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体,担惊又心疼的大喊了一声:“主子!” 这一声便引起了门外云黛的注意,她将身体贴在在门上,问了一句:“仙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雪染努力的平复着气息,朝着门外喊了一句:“无事,你别进来,是醉兰小题大做罢了。” 见门外没了动静,雪染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现在血也流了,你喊人进来只会惹人生疑。到时候,我就向所有人说明缘由,看你还能不能把我从青丘带出去!” 醉兰既懊恼又无奈,皱着眉回了一句:“主子,哪有你这样伤害自己来威胁别人的!” 雪染捂着胸口,强忍着剧痛打趣道:“我怎么做不重要,对你管用就行!快别愣着了,既然你在,就帮我搭把手吧!” 雪染坐在廷玺的身侧,手一挥,施法解开了胸口的衣带,然后,对跪在床头手握箭矢的醉兰说道:“我叫你拔,你就拔,知道吗?” 醉兰郑重的点了点头。 雪染缓了几口气,紧盯着廷玺的伤口,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声:“拔!” 醉兰听到指令,毫不迟疑,手上一个用力,一下子将插在廷玺胸口上那支箭拔了出来。锋利的箭头带出的血肉四处纷飞,滚烫的鲜血喷溅了雪染一脸一身。 箭矢被除的那一瞬间,妖王封印在其中的灵力也随之破解,廷玺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 廷玺浑身一颤,迷迷蒙蒙之间恍惚看见,身前似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缓缓地向他靠近着。 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人的脸,可是,眼皮却愈发沉重,最终,他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再次昏厥了过去。 “主子,太子这是……”醉兰一惊,生怕廷玺撑不住了,雪染受到妖王责罚。 雪染却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无碍,他失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雪染在廷玺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对他施了一道昏睡咒。因为,她不能让廷玺见到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更不能让他知晓此事。 第183章 欲留青丘偷养伤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与此同时,她飞快的起身,撑在廷玺的身体上方,将插在心口的匕首拔了出来。雪染的心头血就这样滴滴答答的落进了廷玺的伤患处。 随着那泛着淡淡五彩光泽的血液越流越多,雪染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而廷玺的脸色却渐渐好转。他伤口处的血不但渐渐止住了,竟然还缓缓的自动修复起来。 醉兰见雪染以这样的姿势支撑了许久,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禁担心的说道:“主子,可以了,收手吧!”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雪染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捏紧了拳头又撑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的身体开始轻微的摇晃起来,才抬起身,伸手拾起床边的招灵草,飞快的在自己的伤口上涂抹了一些。然后,将剩下的悉数涂在了廷玺的伤口上。 醉兰见雪染只顾着廷玺,不顾着自己,皱着眉嘱咐道:“主子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口吧!醉兰为太子敷药就行了。” 雪染手上的动作未停,疾声回了句:“我这点伤不碍事,已经止血了,廷玺的伤要紧,我亲手来做才能放心。” 待廷玺胸口的药物完全渗透之后,雪染又拿起麻沸散准备敷在他的患处。 醉兰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提醒道:“既然太子平日里也不用麻沸散,这些药,不如主子自己用吧。” 雪染望了望廷玺安静的睡颜,淡笑了一声道:“过去他疼了那么多回,我不知道就算了,这回我既然知道了,当然不能让他疼着。” 说着,雪染拍了拍醉兰的手,醉兰僵硬的收回了手,涩声道:“可是主子的伤也会疼啊!” 雪染边小心的为廷玺敷着药,边回道:“我想法子不让旁人看不出来便是了。” 醉兰失落的垂下双手,闷声说道:“主子为了妖族太子如此损害自己的身体,可要我如何向将军交代啊!” “既然不知如何交待,那就不交代,左右廷玺之前一直想邀我来宸予宫坐坐,今日我既然来了,便多待一些时日。待我将身上的伤悄悄养好了,再回去见墨珏便是!”说着,雪染抬眼望着醉兰,警告道:“你可千万别跟墨珏多嘴!他知道了定要发火!” 醉兰蹙了蹙眉,不满的回道:“主子为了其他男人自损身体,将军如何能不气?” “你这是在替墨珏吃醋吗?”雪染转了转眼睛,故作叹息道:“哎,看来,你嘴上叫我主子,心里的主子却始终只有墨珏一人啊!” 醉兰唯恐自己的话惹雪染真的伤心了,连忙解释道:“主子知道醉兰不是那个意思!” 雪染轻笑了一声,回道:“我知道,我是故意逗你的!瞧你,还认真上了!” 醉兰松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主子不跟将军提及此事,主子也得答应我,只可任性这一回,日后,可万万不能再用此法救人了!” 这时候,廷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雪染抬起头望着醉兰,回道:“知道了,你当我不宝贝自己这条小命吗?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我哪能救的过来?只是,廷玺身份特殊,妖族与天族的未来还要靠他,我不能不救。” 醉兰帮雪染处理好她的伤口后,说了句:“主子,醉兰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雪染摇了摇头,回道:“我得守在廷玺身旁,以便及时观察他的反应,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好能及时处理。你出去吧,我自己调节一下体内的气血便好。” 雪染再次下了逐客令,醉兰不禁心急道:“主子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岂能放心?” 雪染耐着心思回道:“所以,你得在门口,与云黛一起帮我挡着那些试图闯进来的人。” 醉兰顿了顿,回道:“若是主子执意如此,那醉兰也只有从命。醉兰就守在门口,主子有事叫我一声就好。” 雪染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样唠唠叨叨,简直让我怀疑,我带出来的不是醉兰,而是醉玉!” 醉兰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从房中退出去了。 醉兰离开之后,雪染才痛苦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醉兰面前,强撑着不痛,雪染委实装得颇为艰辛。 门口的云黛在门缝中见醉兰出来了,连忙站直了身体,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胸口剧烈的起伏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方才醉兰惊叫一声后,云黛便总觉得有些不对,回想着二人在房中一直窃窃私语着,很有可能是因为意见相左而在争吵。 云黛越来越好奇,雪染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同时,她也担心廷玺的身子。所以,再三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在门缝中偷偷看一看,雪染到底要如何医治廷玺。 不看不知道,她这一看,着实一惊。 难怪雪染要支开旁人,原来,她的血竟然是修复创伤的灵药! 云黛活了几千载,神仙妖魔她也见识了不少,就算是灵力再高深的,她也从未听过谁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云黛不禁满心疑问,这个雪染到底是什么人?太子殿下又是否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呢? 廷玺尚未苏醒,无论如何,云黛都只能小心瞒下此事,免得引起事端。 许是廷玺的意志坚强,又许是雪染重伤之下灵力不济,天蒙蒙亮的时候,雪染施加在他身上的昏睡咒就不起什么作用了。 廷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微微发冷,身上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他轻轻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却看到自己的床榻边伏着一个白衣女子,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睡得正香。 瞬间,廷玺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 他在睡梦之中似乎也看见了这样一个白衣女子,缓缓地向自己靠近,之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 廷玺侧了侧头,却开始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他只好努力的撑着身体坐起身来。 许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又许是雪染不敢睡得太沉,他这一动,雪染便惊醒了。她猛地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廷玺澄澈的视线。 雪染立刻坐直了身体,反复打量着廷玺的面色,又惊喜又担心的问道:“你醒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廷玺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愣了愣,脸上渐渐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小雪?你怎么在这儿?” 雪染一怔,想要解释,却发现有些困难。 也难怪廷玺感到疑惑,昨夜雪染本想守在廷玺床边,等他醒来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因为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竟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她这一睡就到了天亮,廷玺已经先于她醒过来了,看见她睡在自己的床边,心里自然是有些讶异的。 雪染故作轻松的打趣道:“不是你让我来宸予宫作客的吗?” 见雪染故意与自己开着玩笑,廷玺不禁想要逗弄她,他的唇角噙着坏坏的笑容,放缓语气道:“可你独自一人睡在我的寝室里,还是在我昏迷的时候……” 廷玺的话还没说完,雪染就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羞怯的咬了咬唇,疾声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当然是为了医治你的伤!” 由于过分激动,雪染的脸色不仅白了几分,加速的喘息让她不禁咳嗽了起来。 廷玺一惊,连忙伸出手轻抚着雪染的后背帮她顺气。 廷玺身负重伤时,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走到了尽头,却没想到,他不但能够化险为夷,还能在醒来的那一刻,见到眼前这只朝思暮想的小狐狸。 他心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欣慰和与雪染相聚的欢喜,完全没注意到,从他见到雪染的那一刻起,雪染就一脸的疲惫,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待雪染不咳了,廷玺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心疼的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身上也有伤吗?” 雪染一惊,都怪她方才一时心急,才气息不稳引发了咳嗽,眼下剧烈咳嗽又震开了胸前的伤口。 雪染也顾不得胸口一波一波的疼痛,唯恐渗出的鲜血味道被廷玺察觉。 她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扯开笑容回道:“我哪里有伤,不过是因为熬夜照顾你颇为劳累罢了。待你的伤好了,可得要好好报答我,最起码,我在青丘玩转这些时日,燕窝就得管够!” 果然,廷玺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雪染的话吸引住了 他微微蹙眉道:“之前多次请你,你都不来,此番我受了重伤你便立刻前来,看来,日后我若是想见你,得受伤才行!” 雪染皱紧了眉,急切的回了一句:“胡说什么!你可要好好的,不可再受伤了!” 廷玺的眼神里涌现出几分欣喜,但是,看上去却稍显落寞。 他半开玩笑半恳求的说了一句:“你好不容易来青丘一趟,我却拖着这副残躯,你可否在宸予宫多住些时日,待我的伤好一些之后,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第184章 病娇王弟心思重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扬起下巴,不假思索的答道:“看你这么有心的份上,就给你个面子吧!” 廷玺似乎没想到雪染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喜的反问道:“你答应了?” 雪染挑了挑眉,故意装作伤心的模样回道:“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方才所说的都只是客套话?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见雪染连连叹气,廷玺急了,连声回道:“你没有自作多情,我愿意,我方才说的都是心里话!” 见廷玺这幅样子,雪染再也装不住了,窃笑出声道:“我逗你的,你还当真!我怎不知你的为人?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禀告妖王,他若是知道你醒了,定然十分欣喜。” 说着,雪染便站起身,可是,她还没走出一步,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然后,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廷玺被雪染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臂,手上一个用力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低下头,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雪染定了定神,身体慢慢有了些力气。 她尴尬的从廷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完全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赶紧扯谎道:“无碍,我定是太过困倦,见你醒了又过分欣喜,站都站不稳了。” 说着,她将廷玺拉回床上,道:“你身上有伤,怎能随意走动?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雪染便飞快的转身出门了,并没有给廷玺接话的机会。 廷玺狐疑的望着雪染离去的背影,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雪染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便撞上了神色焦急的云黛,她疾声问道:“仙君,我家殿下如何了?” 雪染见她泪水盈盈,一副关心自己情郎的模样,不经意的勾了勾嘴角,故意满目愁云的叹了口气,卖了个关子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云黛目光一滞,也顾不得责怪雪染,大喊着:“殿下!”就跑进了房中。 谁知,她进了门却发现廷玺好端端的坐在床榻上,虽然面色苍白,眼眸却炯炯有神。 云黛松了一口气,唇边漾出了笑意,飞快的朝着廷玺奔过去。她跪坐在廷玺的脚边,仰头望着他说道:“殿下,你醒了!你身上哪里不舒服?你饿吗?冷吗?渴不渴?” 云黛问了半天,廷玺也没有作答,只是笑意浅浅的望着她,云黛不禁有些急了,不解的问道:“殿下在笑什么?” 廷玺垂下眼眸,目光柔柔的望着云黛,轻笑道:“你平日最是稳重,眼下这副样子若是让云珠那几个丫头看见,日后可就不怕你了!” “殿下还有心思说笑!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云黛皱紧了眉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情急之下险些说出了不吉利的话。 她顿了顿,又嗔怨的说道:“殿下为何非要替二殿下出征?若是殿下好好待在宫里,岂会受这份罪?您若是真有个好歹,云黛也不活了!” 廷玺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吗?瞧你,怎么还哭了?二弟自小体弱,却又是一副要强的性子,为了证明自己,常年在外征战。他已连战数月,甚是疲累。此番战役凶险,我这个当大哥的,怎能躲在他身后,让他一人上阵?” 云黛嘟了嘟嘴,不甘心的回了一句:“殿下心里总是装着旁人,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呢!” 廷玺收起笑意,正色道:“我身为妖族太子,妖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肩上的责任,我岂能只顾着自己?” 廷玺的心里装着整个妖界,而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他唯一的弟弟,舟柯。 当年,舟柯推开廷玺率先挡了璃浣的那一刀,让廷玺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舟柯。所以,从小到大,廷玺对舟柯疼爱有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溺爱。 云黛实在是心疼廷玺,他对舟柯掏心掏肺,可是,舟柯对廷玺,却不见得有廷玺对他的百分之一。 云黛忍不住替廷玺抱怨道:“您如此心疼二殿下,却不见得二殿下这般心疼您。您重伤那日,二殿下来看过您一次,可也就只来过那么一次。这两日,他一门心思的操练兵马,连自己的寝宫都没回。我看,二殿下八成是以为殿下撑不过去了,在为取代殿下储君的位置早早做准备呢!” 廷玺突然皱起眉,厉声道:“云黛,不得妄言!舟柯是我弟弟,也是妖族的二皇子,你岂能在背后如此议论他?” 廷玺总是一副淡淡的笑颜,与谁说话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态度。云黛鲜少见他因什么事而发怒。 此刻,廷玺这副神情委实吓了她一跳。 云黛知道自己触及到了廷玺的底线,廷玺虽未有任何过激的言语和举动,但显然已经动怒了。 她连忙跪正了身子,叩首道:“殿下,是云黛失言了,奴婢只是替殿下鸣不平,并无对二殿下不敬之意,更心挑拨您与二殿下的情谊!” 廷玺沉默了片刻,似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他微微蹙眉道:“舟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思重,定是觉得我因他落得如此下场,心中过意不去,才无颜见我。你说他日夜操兵秣马,连寝宫都未回,那他可曾好好的用过膳和歇一歇?” 云黛想了想,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廷玺似乎也没想她回答什么,因为关于舟柯的心思,他已了然于胸。 廷玺放柔了语气,继续道:“他是知我命悬一线,暗自琢磨着要亲自为我报仇呢!” 云黛细细想过,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却还是满眼心疼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太子殿下总是替二殿下说话。” 廷玺微微摇了摇头,直视着云黛的眼眸回道:“舟柯是我弟弟,我定是比你了解他,今后,你切不可再这样说他了,知道吗?” 云黛郑重的点头应声道:“是,奴婢知错了,今后定不再犯。” “起来吧。”廷玺望了望云黛,转言道:“你可知是哪位医官医好的我?” 云黛迟疑了一会儿,而后,垂下眉眼支支吾吾道:“是……是……” 廷玺不解的望着她,问道:“这有什么好吞吐的?” 云黛不解,太子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汐沅仙君,难道,她没有告诉太子是自己救了他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救了太子殿下可是莫大的功劳,雪染没有急着邀功,不过是因为王族众人早就知道她昨夜独自一人陪伴太子罢了,廷玺早晚也要知道的。 在别人口中知晓此事,总比雪染自己说出来更让廷玺感动吧! 云黛停顿了片刻,最终直言道:“是汐沅仙君。” “是小雪?”廷玺一愣,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廷玺回忆起方才雪染苍白的脸色,心中总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便问道:“我此番伤的不轻,她是用什么法子医治我的?” 云黛回想起昨夜的事,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盯着廷玺,神色凝重的回道:“殿下,汐沅仙君可能不是普通的仙族。” 廷玺面色一凛,沉声问了句:“为什么这么说?” 云黛将身体向廷玺的方向凑了凑,小声跟他讲起了昨夜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得知真相的廷玺并没有云黛预想中的那般兴奋与震惊,他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渐渐涌现出了心疼与不安。 见廷玺一言不发的沉默了良久,云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劝道:“殿下,汐沅仙君身怀神力,众人恐是还不知晓此事。若是她能留在妖界,留在您的身边,他日,定大有用处。” 想不到,云黛的筹谋却引来了廷玺的怒气。 他竖起了眉眼,大声呵斥道:“住口!小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狐仙,修为还比不上本殿下,怎会有如此本事?昨夜,定是你看错了!” 见廷玺不信,云黛不禁有些急了,连忙回道:“请殿下相信云黛,云黛所言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叫汐沅仙君来与奴婢当面对质!” 廷玺皱着眉头,脸色看上去又白了几分,不容分说的回道:“本殿下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你还狡辩!你若是出去胡言乱语,我决不轻饶!” 廷玺几时这样训斥过云黛?云黛不禁满腹委屈。 她暗暗琢磨着廷玺的心思,似乎明白了什么,皱起眉回道:“宸予宫中,殿下最信任的就是云黛了,如今殿下并非亲眼所见,却口口声声说云黛错了,莫非殿下一早便知晓此事了?殿下不让奴婢说出去,是为了保护汐沅仙君吗?殿下既然喜欢仙君,为何不将她娶进宸予宫?如此一来,殿下不仅能保护她,还能让她能为妖族所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闻此言,廷玺的怒气有增无减,他的呼吸因激动而格外急促,出言呵斥道:“你还说!” 第185章 身怀异血得验证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还不等他说出下一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殿下!”云黛一惊,她虽然不明白廷玺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却唯恐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故而,便一边帮着他顺气,一边道歉:“殿下,云黛错了,云黛不说了。您别动怒,殿下重伤初愈,身体要紧!” 廷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激动地情绪也稍稍缓和了。 他望着云黛,沉声说道:“云黛,我信任你,是因为你忠心。” 云黛暗自琢磨着,廷玺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难道是误解了她的好意? 云黛也顾不得解释,立刻郑重的回道:“奴婢自是对殿下忠心的,云黛在此立誓,永远对殿下忠心,否则,必遭天谴!” 廷玺却自顾自的说起了另一件事:“且不说小雪保住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单说她明知自己身怀异血,还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这份恩情,就足以让我偿还一生了。我是喜欢她,也想娶她,但是,我对她的喜欢干干净净,决不能掺杂半点杂质。我又怎会为了得到她,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小雪若是心悦于我,我必定欢喜,可是,她心里若是有旁人,我也绝不会强迫于她。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活着,按照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 原来,廷玺动怒是因为这个。 即便云黛是为了廷玺好,廷玺也决不允许雪染受到一点伤害,更不允许任何人利用她,设计她。 云黛突然特别羡慕雪染,那些她在廷玺身上觊觎已久的温情,雪染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得到了全部。 但是,她却更心疼廷玺,身为妖族太子,廷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可是,他却在一个小小狐仙面前这般卑微。 云黛的心里发酸,眼眶也跟着酸了,哽咽道:“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廷玺定了定神,沉声道:“此事你权当不知情,若是让我知道,有什么关于小雪的风言风语从宸予宫传了出去,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虽然廷玺的威胁轻轻柔柔全无分量,但是,云黛听在耳中,心上却十分沉重了。 她的喉咙滚了滚,几次想再劝一劝廷玺,最终,还是艰难的说出了几个字:“奴婢知道了。” 或许是雪染的血真有奇效,或许是廷玺的体魄还算强健,又或许是雪染的到来让他心情大好,不出七日,廷玺便能行动如常了。 在他卧床静养的这七日里,雪染鲜少露面,每次过来探望他时看着也是面色不佳,坐个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房了。 廷玺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叮嘱雪染吃好睡好,好生休养,可千万别瘦了。否则传出去了,天帝定要给妖族又加一条苛待上仙之过。 廷玺能下床的那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雪染的房里亲自给她送燕窝,然后趁她不备,对她下了昏睡咒。 在雪染险些倒下的一瞬间,廷玺及时扶住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然后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 廷玺进门之前,雪染特地吩咐醉兰取一些新茶来招待廷玺,但是廷玺并不知晓。故而,醉兰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他坐在雪染身侧,伸手拉扯雪染胸前衣带的这一幕。 醉兰一惊,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疾步走了进来,朝着廷玺满眼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廷玺见到醉兰,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谨慎的看了看门外,微微蹙眉,小声回了句:“关门!” 醉兰自知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否则,雪染的名声就毁了,墨珏更是会被众人嘲讽议论。 她只能沉住气,转身飞快地关上了门,而后,快步走到廷玺身边,怒视着他,问道:“太子邀请我家主子前来妖界游玩果然是别有所图!我家主子方才舍命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恩将仇报,重伤初愈就来毁我家主子清白,可是觉得我家主子和将军好欺负?” 廷玺缓缓将目光移向雪染,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傻子怎能舍命救我呢……” 廷玺的声音轻柔而晦涩,但是,醉兰却听得极为真切。 她心里一顿,方才她过于着急,险些就将雪染的秘密说破了。 她赶紧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家主子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医好太子殿下,便是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好在太子殿下争气醒了过来,否则,此时我家主子还不知要受多大的委屈!可她如何能想到,自己费尽心血救下的竟是你这种人!我本以为就算太子殿下对我家主子有思慕之心,也会行乎于君子之礼,可是,太子殿下诓骗我家主子留在青丘游玩,却是生了不轨之心!” 廷玺见醉兰怒目圆睁的为雪染声讨,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让她联想甚多,赶紧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并无此心。” “我方才都真眼瞧见了,太子殿下还要狡辩吗?我这就带主子回天界去,再不会来你们妖界受这等欺辱!”醉兰气极,一把推开廷玺,伸手就去拉雪染的手臂,想要将她扶起来。 雪染若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走了,不但会惹人猜疑,更是坐实了廷玺想要玷污雪染清白的事。 情急之下,廷玺大声道:“小雪现在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她先前失血过多,还没有好好调养,如何与你上的去九重天?” 醉兰一愣,缓缓松开了雪染的手臂。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廷玺,问道:“你……你知道什么?” “我方才为她涂了药,剩下的你好好收着,记得早晚为她抹上。小雪若是问起,你就说是从我房中偷得,反正父王赐了我那么多药草,我也觉察不到。”说着,廷玺拿起床榻边的药瓶,递到了醉兰手上。 醉兰哑口无言,方才她太急躁,竟然没注意到床榻边的这只药瓶,才与廷玺生了个天大的误会。 只不过,听廷玺的意思,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雪染的秘密,只不过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且好好帮她瞒着罢了。 虽然醉兰早就知道廷玺是友非敌,但是,他与雪染身份有别,如今,他又知晓雪染这么大一个秘密,难保他不会以此将雪染拿捏在自己手里。 待廷玺准备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醉兰叫住了他,道:“太子殿下,我家主子落得眼下这般境地,完全是为了救您的命,所以,您会为我家主子保守秘密吧?” 廷玺停住脚步,眼前浮现出雪染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心中疼痛不已。 他转过头,正色道:“你放心,小雪还是以前的小雪,我也是原来的我。你既然知晓此事,就说明小雪将你当作体己之人,就算是再良善之人,也难免有心生恶念的时候,利欲熏心之时若是对小雪动了邪念,后果将不堪设想。个中道理,你比我懂,下次,你定要劝她再不可这般冒险了。” 虽然廷玺所言句句都是在为雪染考虑,可难保他日,廷玺就会成为自己口中那种作恶一时的良善之人。 醉兰定定的望着他,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这其中,也包括殿下吗?” 醉兰的话说的隐晦,但是廷玺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忠心于雪染,自是无法全心信任廷玺。 故而,廷玺当着她的面立誓道:“我廷玺在此立誓,如若是有朝一日,我因此对小雪生了邪念,我必死于小雪手中。就算她肯放过我,我也会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不得安宁。” 醉兰望着廷玺诚挚的眼眸,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廷玺目光柔柔的望了望雪染,轻言道:“她醒了,记得提醒她吃燕窝。” 雪染在寝殿修养了半月有余,廷玺才舍得将她带出门去。 而作为妖族太子,廷玺能亲自陪着雪染的时间少之又少,故而,他十分珍惜,早早便作了计划,除了带着雪染在王宫参观了一番,还领她去了几处别有洞天之地。 雪染这几日玩的也颇为欢喜,时常还与廷玺二人小酌两杯,听他讲讲妖族的往事和狐族的趣事。 经过多日的朝夕相处雪染才发现,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廷玺。 过去,她一直以为廷玺生来便是王族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那段因璃浣的报复而不太愉快的童年经历之外,廷玺的一生都是顺遂喜乐的。 他待人和善温柔,时常面带笑容,因为只要他想要的,只需说一声,自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为他去拼命,他不必努力,也不必动怒。 可是,与廷玺交谈多了雪染才发现,廷玺虽身为妖族储君,却心怀大义,心里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妖族的子民,事事都想着顾全大局,他的心愿总是与妖族分不开。 雪染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觉得他孤寂。 廷玺的温柔是因为他懂得别人的疾苦,他的和善是因为他能体会别人的不易。而他笑容满面看似亲和,却是对人满满的疏离感。 第186章 落桃吹雪未诉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而廷玺却将他所有的情绪全都藏了起来,只留给外人一个淡淡的笑容。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吧,廷玺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发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而旁人却总是难以猜出他的心思。而他又是那种喜欢迁就别人的性子,所以,就算是委屈了自己,他也绝不会抱怨一句。 他总是喜欢迂回式的对旁人好,让旁人很难发现他的好意,他又习惯性的婉拒他人的好意,让人觉得他一个人也是无所不能的。 可能这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吧,妖王与妖后共育二子,小殿下舟柯得万千宠爱,他可以任性妄为,万事全凭自己喜好。大殿下廷玺却因自小被冠上储君之名,而处处受掣肘。 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们兄弟二人,舟柯自小便是那个会哭、会闹、会惹人疼、会讨糖吃的孩子。 而廷玺作为兄长,一直被妖族以储君标榜,他不得不懂事,不得不出色,所以,他从不哭闹,有容有度,一直为众人所称赞。 妖族总是给外界营造一种风平浪静的感觉,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可实际上早已是暗流涌动,分崩离析。 廷玺知晓自己迟早要继任王位,所以,他早早的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他不能示弱,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走,竭尽全力使自己快速强大起来,努力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当然,廷玺也不会滔滔不绝的只讲述自己的往事,他总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引出雪染的喜好和心愿,然后,暗暗着手为她不断准备着各式各样的小惊喜。 宸予宫。 雪染与廷玺二人坐在庭院中不急不缓的饮着桃花醉,醉兰与云黛站在二人身侧侍候着。 廷玺柔柔望着雪染,笑意浅浅的问道:“你喜欢桃花?” 雪染微微挑眉,搁下手中的酒杯,似乎什么事都逃不过廷玺的眼睛,她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廷玺瞥了一眼雪染手中的酒杯,缓缓道:“我宫中不乏陈年佳酿,可你却偏偏只对这桃花醉情有独钟,每次与你喝这酒,你都会多饮上两杯。” 雪染转了转眼睛,再次浅浅的饮了一口酒,回道:“说实在的,这桃花醉我也喝过不少,可却都抵不上你青丘的好喝,难道,你们王族有什么秘制的配方不成?” 廷玺笑了两声,笑声爽朗,不急不缓的回道:“哪里有什么秘制的配方?不过是我妖界地处位置绝佳,桃树汲天地灵气、沐日月精华,桃花在惜花期前一日采摘,以朝阳初升的第一滴晨露酿造,再将灵力注入桃木坛后尘封百年,开坛之时自然香气扑鼻,滋味回甘。人界的桃花醉差一点灵力,天界的桃花醉差一点大地灵气,味道自然就比妖界的欠一些火候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酿酒里还有这么多学问,真是有趣!”雪染连连点头,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只是眼下已入深冬,见不到桃花盛开的美景,否则,我定要去桃林采撷桃花,亲自酿上一坛不可!” 廷玺浅浅一笑,道:“这有何难?走,我带你去!” 桃林。 二人面朝着桃林,雪染不禁失笑。 她无奈的看了一眼廷玺,回道:“枉我还真的信了你会有桃花盛开,原来,你想带我见的就是这十里枯木啊!” 廷玺低下头,轻轻回了一句:“花开是需要时间的。” 雪染微微蹙眉道:“难道,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等吗?” 廷玺的眸子里满是柔情,他浅浅勾着嘴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你如此畏寒,我哪里舍得?” 不等雪染回话,他便一挥衣袖,掀起了一阵清风。 数万棵枯木摇曳着身姿迎风摆动,颤抖的褐色枝头渐渐露出粉红色的点缀。 雪染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树枝,只见,那光秃秃的枝丫上竟然藏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蕾。待她细细打量的时候竟发现,每一片花瓣都拼命地伸展着腰身四散开来。 第一朵花瓣层层散开,之后,所有枝头上的花蕾一个接着一个的绽放开来,小心翼翼且飞快的舒展着身体,美丽且热情的绽放出自己的丽颜。 艳丽的花朵随着略带湿润的清风悠扬舞动,夕阳西斜,花颜映着夕辉,披上了一层轻薄的金纱,看上去热情似火,却柔情脉脉。 “哇……开花了!”雪染忍不住连声惊叹,脚步飞快的游走在桃林之中,一双水眸在桃花间流连忘返:“好美啊!我已经千年未曾见过如此美景了!” 火红的夕阳与雪白的裙摆衬的雪染的肌肤更加娇嫩红润,她长长的黑发在清风中起舞,美得不可方物。 也不知是方才的桃花醉喝的太多,还是雪染的笑容太醉人,廷玺看着唇边漾着浅浅笑意的雪染,竟然忍不住心生摇曳。 他伸手采下一朵桃花,轻轻地插在了雪染的发顶,深情款款的望着她精致的脸庞,轻声说了一句:“是啊,好美……” 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树上的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雪染伸出手接住,笑的比蜜还甜。 廷玺眸光闪动,顿时回过了神,随即一挥衣袖,数万棵桃树上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大片的桃花。 瞬间,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那一片片粉红色的花瓣娇嫩欲滴,雪染忍不住伸手去接更多的花瓣,完全没有注意到廷玺眼中异样的柔情。 突然,一片雪白的花朵落在了雪染的掌心上,凉凉的,湿湿的,慢慢的融化成了透明的水滴。 是雪花!下雪了! 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悠悠,轻轻盈盈,忽聚忽散,宛若美丽的玉色蝴蝶,翩翩起舞,又似吹落的蒲公英,漫天纷飞。 落桃吹雪,最是琳琅满目,让人沉醉。 雪染不禁看的有些痴了,扬着头笔直的立在雪中,再说不出一个字。廷玺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雪染的身上,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未曾离开过。 那一瞬间,他竟恍惚觉得,世间万千美景,皆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好看半分。若是能日日见她绽放笑颜,廷玺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情到浓时,那些被廷玺小心藏在腹中多时的话呼之欲出。 他不想再瞒着雪染,他不想再用调侃的语气诉说自己对她的情意,不想再用最隐晦的方式讨得她的欢心。 他想告诉她,他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并非玩笑,他不想再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了,他想陪她一起领略更多的风景。 廷玺那颗平静的心,久违的躁动了起来。 “小雪,我有礼物想要送给你。”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廷玺方才开口,翻手便幻出了一只火玉镯。 “为何要送我礼物?”雪染垂下眉眼,愣愣的望着廷玺,实在是想不出他突然送她礼物的理由。 廷玺的眸子里翻滚着澎湃的情绪,滚烫的目光在雪染的脸颊流转,浅笑着答道:“因为,这世间,我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将这枚玉镯送给她了。” 廷玺手上持着的这只玉镯,并非是普通的珍宝。 它是廷玺的祖母用自己的三条火尾锻造而成,故而,它不但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是一枚护体的灵器。 同时,它更是象征着王族尊贵女子的身份。 因为,柏裕曾经将它作为定情之物,在与织愿大婚当日亲手为她戴上,宣布织愿是自己的太子妃。 织愿在成为妖族的王后之后,便将这只火玉镯送给了廷玺,并告诉廷玺,若是有一日他寻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就将这只火玉镯送个那个女子,以示心意。 雪染不知这只火玉镯的来历,自然也不知晓它有多贵重。 所以,当廷玺想要亲手为她带上这只镯子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抗拒。 雪染心里想着,朋友之间互赠一些礼物也实属正常,许是廷玺想着女子大多爱首饰,便送她了。下次,她再寻得一些珍宝作回礼就是了。 只是,廷玺方才抬起雪染纤白的手腕,远处便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威严中透露着几分愠怒:“太子送的这份厚礼,雪染怕是承受不起,还请太子收回吧!” 二人随即转头,廷玺为雪染带上的那朵桃花从雪染的发顶滑落下来,砸在了地上,被震起的雪花掩埋。 下一刻,墨珏便出现在了二人中间,无意间将那朵桃花踩在了脚下。 他一只手拉住雪染的手腕,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手飞快的将廷玺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推了回去。 一拉一扯之间,廷玺披在雪染身上的那件大氅也滑落在地。墨珏顺势解开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雪染的身上。 然后,他再次望向了廷玺,眼神中满是冰冷的寒光,脸色看着也有些阴郁。 不等廷玺开口,墨珏便抬起雪染的手腕,继续说道:“况且,她已经有一枚了。” 第187章 婚事在即藏心思 - 千狐袅袅 - 猫颜 廷玺看着雪染手腕上挂着的白玉镯,手指不禁一僵,面色也微微泛白。 他还没来积极向雪染诉说情意,墨珏便看破了他的心思,并且及时制止了。 墨珏的出现让廷玺渐渐冷静下来,此时,他心中的遗憾多余恼怒,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话,眼下便在也说不出来了。 雪染以为墨珏在吃错,见二人之间的气氛颇为尴尬,便打圆场道:“只是一件礼物而已,他日,我再回送廷玺一件就好了。” “太子的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你回不起!”墨珏回了雪染的话,但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廷玺。 见墨珏如此回答,廷玺便知道,他是知晓这枚火玉镯背后的含义的。只是,他对雪染强烈的占有欲和对自己的防备姿态未免太过。 廷玺不禁反问道:“墨珏上神又不是小雪,怎知她回不起?” 廷玺的话无疑是在挑战墨珏的底线,他轻蔑一笑,脸上泛起一丝得意,沉声道:“我与雪染不日大婚,我俩夫妻一体,你说,我怎不知道她回不回得起?” 廷玺目光一震,方才愈合的伤口仿佛也被墨珏的这句话震开了,疼的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僵硬的偏过头望向雪染,整个人就像一只快要溺死的鸟,无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微微颤抖的问道:“你……你要嫁给墨珏?” 雪染脸上一红,还没来得及回答,墨珏便接过话道:“若不是雪染笨手笨脚,送我的腰封几百年还没绣完,太子殿下早就收到我二人的喜帖了!” 墨珏的再次发声无疑是又给了廷玺一记重击。 他的心口像是被巨石不断碾压的疼痛,脸上却要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甚至还要有些欢喜的神态。 廷玺努力平稳着气息,强撑着笑意,再次问雪染道:“你们真的要成婚了?” 似乎是想要得到雪染肯定的回答,他才能相信。 这次,墨珏没再插话,而是满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与廷玺一同静静地等着雪染的回答。 雪染羞怯的不成样子,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她轻轻点了点头,回道:“嗯,还没定日子,所以就没急着告诉你,你会替我欢喜吧?” 廷玺僵住了,眼中强烈的期待渐渐退去,明亮的星光也渐渐熄灭了。 下一刻,他生生将手中紧握着的火玉镯变了回去,笑出声来道:“当然!这是好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我好为你准备新婚贺礼,也不至于方才拿只破镯子糊弄你!你与墨珏上神共历生死,千年同心,他定能好好护你,陪你乐享繁华。你找到自己的归宿了,真好。小雪,你一定要幸福。” 连廷玺自己都没有想到,装作若无其事的对雪染说出这些话,心竟然是这般疼痛。 墨珏一动不动的盯着廷玺,神情似乎颇感意外。 雪染本就羞怯,心思又有些迟钝,一时间竟丝毫没有看出廷玺的异常,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对自己诚心的祝福。 “会的,我们一定会很幸福!”雪染连连点头,看了一眼墨珏,又看向廷玺,笑道:“你也别只顾着族内政事,也快些去寻自己的命定之人吧!” 廷玺狠狠地咬了咬牙,展开笑容道了一个字:“好。” 似乎是怕两人交谈过久,雪染会看出端倪,墨珏突然开口道:“这几日多谢太子对雪染的照顾,雪染畏寒,我就先带她回去了,太子殿下留步吧!” 经墨珏一提醒,雪染也觉得此时确实该离开了,便顺着他的话与廷玺告别道:“我在青丘叨扰了多日,也该回去了。你伤在心口,记得切勿忧思动怒,大喜大悲,否则,身子没那么快痊愈的。” “你也……”廷玺本想让她也注意这些,可他突然想起雪染不想被别人知晓此事,便话锋一转道:“你也珍重身体。有时间再来青丘,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好友在等你。” 墨珏垂下头,对雪染柔声说了一句:“走吧。” 待雪染点了点头后,墨珏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两人御云而去。 廷玺望着墨珏与雪染成双入对的背影,心中突然充斥着满满当当的不知也是什么,压得他剧痛更甚,连呼吸都难耐,唇齿间也跟着泛起了一阵苦涩。 下一刻,口中的鲜血喷溅而出。 紧接着,漫天的落英忽然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皑皑的白雪纷纷飞舞,落日的余晖打在廷玺消瘦的脸颊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倍感落寞。 原来,这就是爱而不得的感觉,远比当年璃浣插入他胸口的那柄玄冰刃还要冰冷数倍,令他疼痛万分。 他方才竟然还奢望雪染能够给他一丝机会,却不成想,转眼间,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夫人了。 仙妖殊途,或许,她嫁给墨珏,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如若雪染能够幸福,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又何妨呢? 廷玺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缓缓攥紧了拳头。 只是一瞬间,那片雪白的花朵便融化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再摊开手掌时,一滴清水滚落在地,他的手掌湿湿的,却干净异常。 这雪,他到底是抓不住的。 就算强行握在手里,又能如何?最终,也是不剩分毫。不如就让它在这天地间尽情飞舞,它想落在哪儿便落。它舒心,廷玺看着也欢心。 光阴持久,伴随着云端神仙之间单调的闲谈与来往,所有的新鲜念想,皆耐不住岁月长河的洗礼,渐渐消磨了对明日的向往与生气。 万物有秩序的轮回,轮回意味着新的循环,循环意味着新的开始。 转眼又到了一年深秋,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宫门拐角处,方才回天界复命的荼蘼与匆匆行色的韶音,撞了个正着。 韶音连忙屈身行礼道:“韶音见过云麾将军。” “这不是韶音吗?过去你倒是时常缠着本神,可自打本神重新回到天界之后,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你呢!”荼蘼的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凌厉的眸子不断地上下打量着韶音,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过去雷公还在位时,荼蘼时常出现在墨珏的左右,韶音可没少借机讨好她。 这次她回来,墨珏因为雪染与她疏离了不少,韶音竟也一次没有在她跟前露过面。 过去,荼蘼只把韶音的奉承当作对自己的崇拜,如今仔细想想,韶音对她做的那些事或许是别有所图的。 韶音的神色显露出难以掩饰的慌张。 她垂下眼眸,意图遮住眼中的情绪,恭敬的回道:“栖梧宫内杂事繁多,韶音身为管事,须得事事尽心。故而,平日里鲜少出门,没有机会拜谒上神,还请上神恕罪。” 荼蘼看了看她,随即抬眼将目光移向了天际,不急不缓的回了一句:“说起来,本神奉陛下之命去人界办差,也有段日子没见到墨珏了,墨珏可好?” 见荼蘼转移了话题,韶音松了口气,浅笑着回道:“劳烦上神惦念,将军一切都好。” 荼蘼先是笑了一声,而后立刻收拢了喜色,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愤懑的问道:“那狐狸呢?” “嗯?”韶音一愣,墨珏不曾饲养过宠物,故而,她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荼蘼口中的“狐狸”指的是哪只狐狸。 “就是浮曲阁里的那只狐狸!”荼蘼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耐。 韶音恍然大悟,原来,荼蘼问的是雪染。 “雪主……”韶音方才想要回答荼蘼的话,便止了声。 别说客客气气的称呼雪染的仙号了,荼蘼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口口声声的称她为狐狸,足以见得荼蘼有多厌恶雪染。 韶音若是在荼蘼面前称雪染为主子,想必,她定是要发怒。故而,韶音立刻改了口道:“汐沅仙君也好。” 果然,荼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毫不遮掩的怒气,她冷哼了一声,沉声反问道:“她也好,她当然好!本神处处忍让她,她岂能不好?” 荼蘼虽然在墨珏手下办差,却与他生了隔阂,连栖垣宫与夙璃宫的侍从也鲜少往来了,韶音并不想与荼蘼纠缠,唯恐生了是非,便想要找借口溜了。 她不敢抬头看荼蘼,只是低着头说道:“上神,韶音还有差事要办……” 可是,荼蘼却没有想要放过她。 她慢慢的踱着步子,围着韶音转动起来,阴沉着一张脸,缓缓的说道:“本神方才与你说了两句话,你就急着想走了?本神落入凡尘之前可是对你不错,怎么,栖垣宫中来了别的女人,你就觉得本神嫁给墨珏无望了,不愿花心思巴结本神了?” 荼蘼来来回回的脚步,无形之中给韶音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况且,韶音的心思被荼蘼猜去了大半,她不免心里一惊,连忙致歉道:“韶音不敢,上神高贵,韶音只不过是一介仙婢,韶音崇敬上神一如当年。若是方才韶音有言行不当之处,还请上神恕罪!” 荼蘼对韶音的回答不怎么满意,但是,对她的态度倒是满意的很。 第188章 二人合谋欲害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停下脚步,望着韶音手中的食盒,好奇的问了一嘴:“你手中提着的是什么?” “是红浆果。”韶音也不敢隐瞒,直接答了出来。 荼蘼一顿,伸手打开了盖子,果然,里面放满了火灿灿的红浆果。 她缓缓的取出了一颗,拿在手上摩挲着,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红浆树只在白露时结果,且每棵树上只结一颗果子,你采这一提的红浆果,耗费了不少时辰吧?” 韶音听出了荼蘼话中有话,便避重就轻的回道:“韶音天不亮就醒了,辗转反侧之际,突然想起今日是白露,便去百果园中,多摘了些红浆果做些储备。” “你方才还说宫中事务繁杂,鲜少踏出栖垣宫,怎的今日又得空闲去摘果子了。”荼蘼说着,唇角便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一双锐利的眸子似乎已经看穿了的韶音心思。 韶音始终低着头,荼蘼的话让她不禁微微蹙眉,她小心的回道:“今日上午韶音并无差事,摘些果子,不耽误的。” 荼蘼的眼中生出了一丝锐利的光,她紧紧的盯着韶音,阴寒的回了句:“本神若是没记错的话,墨珏最爱食这果子吧?你对墨珏,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韶音一惊,忍不住抬眸望了一眼荼蘼,随即,与荼蘼凌厉的眼神相对,又慌张的低下头去,谦恭的说道:“将军是韶音的主子,韶音自是要用心侍候。” “只怕是……”荼蘼故意拉长了音调,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意,出言道:“你的用心,不只于此吧?” “上神何意?韶音不解!”韶音的头垂得更低,荼蘼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无比慌乱,她只能装作对墨珏一片忠心的奴仆模样。 “你当真不解?”荼蘼挑了挑眉,突然冷哼了一声,大声道:“那本神就为你解一解!” “上神……”韶音抬起眼眸,慌张的望着荼蘼,一时间不知所措。 “过去,你总是迎合奉承本神,并非是仰慕于我,而是觉得,本神有朝一日会嫁入栖垣宫,成为你的主子。由此,本神可能会念着与你过往的情意,提携、善待于你。而一直以来,你皆是精心侍奉墨珏,也并非是敬他为主,而是因为你喜欢他,你想让他看见你的好,从而将你收入宫中。”荼蘼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她的语气中满是坚定与不屑,却渐渐从猜中韶音心思的得意,变成了对她的鄙夷与不满。 荼蘼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韶音的耳中,一个字仿佛就是一记重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荼蘼说的都对,那些不为人知的,韶音对墨珏与荼蘼的小心思,全都被她说中了。 可是,韶音能怎么办呢? 她若是承认了,无论是她对墨珏的情意,还是对荼蘼的算计,以荼蘼的性子,她都必然大怒,对她施以惩戒。就算是闹到了墨珏那里,墨珏也不见得会为她说一句话。 那结果可想而知,荼蘼依旧是上神,依旧能安安心心的做她的将军。而韶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仙婢,受了罚不说,单是让宫中的人看她的笑话,她也没有颜面再留在天界了。 所以,韶音只能装傻推脱,左右荼蘼也没有抓住她的把柄,就算荼蘼再肯定,没有证据,她不承认就罢了。 以墨珏对万事都不关心的性子,定不会将韶音对自己的爱意,弄得人尽皆知。 故而,荼蘼的话音刚落,韶音便放下食盒,屈身跪了下去,大喊了一声:“荼靡上神冤枉奴婢了!” 荼蘼似乎料定了韶音会如此回答。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韶音,不慌不忙的回道:“是本神冤枉你了,还是你口是心非啊?韶音,本神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竟然愚蠢之极!” “上神何出此言?”韶音睁着一双水眸,泪光盈盈的望着荼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荼蘼根本不会可怜她,在她看穿了韶音的心思之后,心里便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除掉韶音。 但是,韶音毕竟与以往那些爱慕墨珏的女子不同,她是栖垣宫的管事,与墨珏朝夕相处,若是她突然出了事,保不齐墨珏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左右墨珏也不会看上韶音,费劲心思杀了她,还不如想个法子让她为自己所用,同时,还能利用她来对付雪染。 荼蘼紧紧地盯着韶音,一直沉默着。 直到看的韶音有些慌了,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那狐狸的心机颇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知使了多少下作的手段,才魅惑了墨珏。本神只不过是晚些时候回了天界,墨珏也只不过是将那狐狸收留在了栖垣宫而已,你便急不可耐的另投他主了?你觉得那狐狸能给你什么?又能许你什么?从古至今,狐族皆是一夫一妻,白首到老。若是日后,那狐狸嫁给了墨珏,且知晓了你的心思,你说,她还会将你留在墨珏身边吗?将你赶出栖垣宫还算是好的,若是她对你积怨已久,还有可能轻易放过你吗?就算你有些资历,就算墨珏再重用你,可说到底,你也只不过只是一个仙婢罢了,即便是那狐狸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墨珏可能会为了你去责怪她分毫?” “求上神不要告诉汐沅仙君!”韶音一急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这一句话便是侧面承认了自己对墨珏的爱慕之情。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之后,韶音瞳孔不禁一震,然后,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来。此时,她即便是后悔,也为时晚矣。 荼蘼对韶音的猜疑,得到了本尊的亲口证实。她虽是有些得意,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 荼蘼没想到,墨珏宫中的一个仙婢竟然也敢怀揣着这么多花花肠子,而她,居然直到今日才发觉。 墨珏对情事一向有些迟钝,估摸着他还没有发现韶音的这些心思,即便是他发现了也不要紧,因为,他绝不会把这当作一回事的。而雪染性情温和,满是善心,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对韶音怎么样。 荼蘼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想吓唬韶音一番罢了。她知道韶音听得进去,也会感到慌张不安,因为她爱慕墨珏,行事必定要小心翼翼。 如若韶音能够为荼蘼所用,荼蘼也不必去多那一嘴,将这点儿破事弄得人尽皆知。 只不过眼下,荼蘼还须得再韶音的心火上加一点火候,才能让韶音心甘情愿的与自己站在一个战线上。 荼蘼冷哼了一声,回道:“本神不说,那狐狸就看不出来了吗?既然本神瞧得出来,那狐狸又怎会不知?她没与你说破,只不过是因为如今的栖垣宫,还由不得她做主罢了。他日,若是那狐狸掌了权,栖垣宫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荼蘼熟读兵法,擅长煽动人心,她最是知道威逼之后的利诱才能达到更好地效果。 她话锋一转道:“本神与墨珏乃是同袍之泽,万年情谊,这份感情是任谁也比不上的。本神早就知晓你喜欢墨珏,不也没拿你怎么样吗?因为本神不像那狐狸一般贪婪,图谋墨珏的独宠。本神想要只是镇魔大将军的夫人之位,做墨珏的贤妻。若是你愿意助本神嫁入栖垣宫,本神不但可以帮你得到墨珏的宠爱,还会许你做他的的侍妾,至于之后,你能不能争的到夫人之位,就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本神绝不会打压你。” “上神此言当真?”明知道此话一出,韶音行事就会变得被动了,同时显得自己十分不自量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满眼期待的望着荼蘼。 荼蘼勾了勾嘴角,俯身盯着韶音的双眸,问道:“动心了?” 韶音一时语塞,怔怔的望着荼蘼,眼中渐渐生出了胆怯。 眼下,荼蘼除去雪染怕是还是有些困难,而拿她一个仙婢出出气却是丝毫不费力的。韶音不禁有些害怕,方才荼蘼所说的一切,该不会只是在套她的话吧? 正当韶音想要退缩的时候,荼蘼突然直起身子,趾高气昂的回道:“本神一言九鼎,你若是帮本神成了事,本神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本神的耐性不好,所以,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到底是向着那狐狸与本神作对,还是要本神帮你谋一个名分?” 韶音垂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就在荼蘼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的回道:“韶音该如何行事,还请上神赐教!” “开窍还不算太晚!”荼蘼满意的笑了两声,随即,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向韶音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说道:“你过来。” 神魔之泉。 墨珏奉后祈之命去鬼界办差,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栖垣宫了。今日,泉边依旧只有雪染一人在当值。 她一袭白衣,静静的伫立在云端,目光柔柔的望着云下热闹非凡的人间。 第189章 一时不慎落圈套 - 千狐袅袅 - 猫颜 泛着涟漪的河水轻快的向下流淌着,金灿灿的山林中,铺满了被秋霜染黄的野草,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着身姿,婆娑起舞。 停留在山巅的骄阳,犹如一尊威武的战神,不急不缓的抖落了染血的战袍,溅在花草上,丛林中,落入石头下,小溪里。 过去,雪染最喜欢秋季。 因为,秋季是一年之中人族最喜悦的收获的季节。 无论秋收有多忙碌,也掩盖不住人们心头的欢喜。只是眼下,时节已入深秋,在紧张的收割之后,一切便会慢慢褪色,一望无垠的土地苍黄一片,看上去有些萧条。 冬天,大概要来了吧,又要冷起来了呢! 雪染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暗念自己怎的突然就这般感怀伤情了?许是在天界的日子过分逍遥安逸了吧,才让她有太多时间去琢磨这些无用的事。 雪染翻手唤出伏羲琴,缓缓地坐了下来。 前几日,囚牛传信给她,两人对于《朝钟暮鼓》的创新讨论了许久,只是,最终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既然今日无事,她就再好好地研究一番吧! 雪染轻轻地伸出手,青葱的十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扣人心弦的美妙琴音陡然间倾泻而出,好似几声浅笑,又像是几口叹息。 突然,曲风一转,变得铿锵有力,刚毅坚韧,宛若海浪拍岸,又如萧萧落木。 许是雪染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连荼蘼渐渐靠近的脚步都没有发现。 “你还真有雅兴啊!”荼蘼居高临下的望着雪染,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傲慢与厌恶。 雪染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指一颤,慷慨激昂的曲声完全变了音,随后,琴声戛然而止。 雪染听得出,这是荼蘼的声音,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侧头望向荼蘼的眼神稍显不安,而后,迅速恢复了如常。 她轻轻起身,行礼道:“见过云麾将军。” 自从上次雪染偷偷带着斩离回西海,闹出了那番动静之后,后祈便降了她的官位,至今也没有复原。荼蘼乃是二品将军,官位高于雪染一级,雪染虽是不想在她面前低头,见到她时却也不得不行礼。 见荼蘼只是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雪染的心里有些打鼓,不禁暗忖着荼蘼的心思。 最后,她得出结论,荼蘼来神魔之泉,无非只有两件事:一是与墨珏谈情,二是找自己的麻烦。 而此刻荼蘼的神色淡然,望着她的表情也不像是来找茬的,难道她是来找墨珏的?眼下墨珏不在天界,也不知道荼蘼是否知晓此事。 半晌,雪染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墨珏这几日去鬼界办差了,上神若是想要寻他,不如过些时日再来吧!” “本神知道他不在。”雪染的一句话,却让荼蘼微微皱起了眉,她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耐,回道:“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墨珏的去向吗?” 雪染的心沉了下去,荼蘼不是来找墨珏的,那就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雪染望着荼蘼,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口气有些无奈的问道:“那上神来神魔之泉,是路过,还是特地来寻雪染的呢?” 荼蘼冷笑了两声,盯着雪染,不屑的回道:“你倒是不拐弯抹角,就是有些自作聪明!” 雪染的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她并不想与荼蘼打交道,要想法子尽快打发她离开才是。因为,她不能与荼蘼发生争执,那样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 雪染平静的望着荼蘼,开口询问道:“那敢问上神前来,所为何事?” 荼蘼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雪染一番,而后,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不慌不忙的说道:“本神前几日丢了个镯子,虽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宝贝,可却是陛下为了庆祝本神回归天界时特地赏赐的,也是本神平日里最喜爱的首饰,故而,本神须得将它找回来才是。若是这镯子被某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拿去了,本神理应对她施以重罚。” “将军是想让雪染帮忙找镯子?”雪染微微蹙了蹙眉,心中生出丝丝担忧,只怕,荼蘼想要的不只是折腾她这么简单吧。 “不是。”荼蘼挑着眉,眼中泛起得意的神色,满脸看好戏的望着雪染,咬牙喝道:“本神是让你将镯子交出来!” 此刻,雪染终于明白了荼蘼的意图,她的确是来找茬的,只不过是借由那个镯子来说事而已。 雪染根本就没拿荼蘼的东西,所以并不畏惧,她定定的望着荼蘼,反问道:“上神的意思是,雪染拿了你的镯子?” 荼蘼可能是真的丢了镯子,然后,便将这件事安在了雪染的身上,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陛下御赐的镯子,荼蘼只是虚张声势,能让雪染难受,她就舒坦。 面对着雪染质问的语气,荼蘼也不恼。 她将身体缓缓靠近雪染,慢慢勾起嘴角,居心叵测的望着她,沉声回道:“你到底拿没拿本身的东西,你心里清楚,本神心里也清楚。” 荼蘼如此说,雪染便知道,荼蘼心里是清楚的,她根本就没有拿她的镯子。 雪染可以不与她计较,也可以等墨珏回来之后,让墨珏替自己做主。只是,眼下雪染不想退这一步,她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被荼蘼冤枉成偷盗之人。 雪染以为这件事情,她是可以自证清白的,便不卑不亢的回道:“上神可不能这样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我平日里除了待在栖垣宫,就是在神魔之泉当值,这两点一线的生活,哪里有机会去拿上神的东西呢?” 不成想,荼蘼却得意的笑了一声,大言不惭的回道:“这就对上了,本神的镯子就是在这神魔之泉丢的。在这里当值的仙侍哪里有胆子私吞这么珍贵的东西,而墨珏也绝不可能拿这种女子的东西,那就只能是你的拿了。” 见荼蘼是铁了心想要冤枉自己到底了,雪染不禁有些急了。 她张开双臂,对荼蘼说道:“雪染从未拾得过上神的镯子,更不会做任何偷鸡摸狗之事,上神若是不信,大可搜雪染的身。” 荼蘼上下打量了雪染一番,却并未动手,只是漫不经心的回道:“你既然不怕本神搜身,说明东西并不在你的身上,说不准,你早将它藏在自己房里了。” 雪染蹙了蹙眉,无奈的笑了一声,荼蘼这是要与她死磕到底了。 她想了想,回道:“如果上神愿意,大可与我一同回浮曲阁看看,我是否私藏了你的东西!” “好啊,本神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自证清白!”荼蘼的脸上露出的得逞的笑意。 她像是等雪染说这句话很久了,雪染方才说出口,荼蘼便一口答应了。 两人回去的一路上,荼蘼都十分安静,步伐也略疾,似乎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去了栖垣宫一般。 墨珏一直不许荼蘼去栖垣宫,也许她憋闷了太久,故而,才想借此机会去栖垣宫瞧一瞧的吧!料荼蘼也不会在栖垣宫对她耍什么花样,雪染也只能如此想。 栖垣宫,浮曲阁。 雪染推开自己的房门,对荼蘼说道:“这就是我的寝殿,上神且仔细看着,我这就命人来搜。” “慢着!”荼蘼见雪染要传仙婢来,立刻制止了她,满腹狐疑的问道:“今日本神没有带仙侍在身旁,若是让你浮曲阁的人去搜,就算真的搜出来了,她们岂不也会替你遮掩,欺瞒本神?” 只要是雪染提出的,荼蘼定会下意识的拒绝,雪染对此虽是十分无奈,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只能退一步,回道:“上神若是不放心我的贴身仙婢,大可在栖垣宫所有的仙侍、仙婢中任意选人来搜。上神与雪染一同站在这里看着,没人能够徇私舞弊。” “也好!”意外的,荼蘼这次并没有再为难雪染,而是爽快的答应了。 她转了转眼睛,回道:“本神记得栖垣宫的管事差事办的一向都不错,不如就叫那只喜鹊来搜吧!” 雪染微微诧异,开口道:“将军说的是韶音?” 雪染没想到,韶音竟然能得荼蘼的信任。但是,她转念一想,荼蘼曾经与墨珏一同在雷公手下办事,想必,她之前出入栖垣宫也是家常便饭,又怎会不知晓韶音办事稳妥,深得墨珏器重? 荼蘼微微挑眉,有些挑衅的回道:“怎么?她不行?” 连墨珏都赞许过韶音的能力,雪染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雪染也没拿荼蘼的镯子,任谁来搜她又有何惧? 雪染望着荼蘼,一脸从容,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回道:“行,我清清白白,无论是谁来搜,我都不怕。” 荼蘼高傲的点了点头,回道:“那就叫她过来吧!” 雪染转头喊了一声院子里的醉玉,吩咐道:“醉玉,去把韶音叫来。” 醉玉领了命,便去寻韶音了。 不大一会儿,韶音便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第190章 欲求天帝判是非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不知为何,雪染瞧着韶音的模样似乎有些忐忑,她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几眼荼蘼,对雪染的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雪染觉得,也许是之前荼蘼经常出入栖垣宫,与韶音交好,韶音见她便有些亲切,只是雪染在这里,韶音也不好多说什么,故而才略显尴尬的吧。而且,在雪染住进了栖垣宫之后,墨珏还曾因为她训斥了韶音几次,韶音见到她也有些胆怯,露出这种反应也实属正常。 然而,事实却并未如雪染所想的那般。 韶音奉命搜查雪染的寝殿,方才出手,便从她的枕头底下,找出了荼蘼的那只翡翠镯。那一刻,雪染瞬间便明白了,方才韶音所有的异常,到底是因为什么。 韶音一早便与荼蘼串通好,用这只翡翠镯来诬陷自己。 韶音趁着雪染不在房中的时候,偷偷将这枚翡翠镯放在她的枕头底下,然后,她只需静静等着荼蘼与自己回宫,再作为人证,找出物证,雪染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荼蘼一把将雪染拉到自己身后,反手将门关了个严实,举起翡翠镯,咄咄逼人的问道:“看吧,东西就藏在你的枕头底下,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荼蘼的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却无半点恼怒,雪染便更加肯定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荼蘼事先安排好的。 雪染不急也不恼,她没有做过的事,是绝不会认的。 她镇定的回道:“不是我拿的,应是有人偷偷放在我房里的。” 荼蘼垂下手,得意的看了一眼韶音,又望着雪染问道:“就知道你会如此狡辩,你说有人栽赃你,那你说是谁栽赃你?又为何栽赃你?你的证据呢?” 雪染有些不解的看向韶音,心里实在是想不通,韶音为何会这么做。而韶音此时却一脸不安的神色,紧紧地抿着唇,躲开了她的目光。 雪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微微蹙了蹙眉,将目光从韶音的身上收了回来,望着荼蘼沉声道:“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自证清白!” 荼蘼嘲讽一笑,挑着眉提高了语调,反问道:“我看,你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清白?东西都在你的房里被翻出来了,你还敢说自己清白?” “我说了,不是我拿的!”雪染定定的望着荼蘼,眼神之中满是决然。 荼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怒气,嘴角不禁抽动了几下,大声喝道:“藏东西的本事不行,脾气倒还挺大!人赃并获,你还狡辩,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黑的,还能让你说成白的了?” 雪染依旧是一脸的镇定与漠然,她的唇边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开口道:“是非黑白,不是凭我说,而是要看事实。你一口咬定是我偷了你镯子,却不原因听我的辩解,更不肯给我时间找出证据,难道,你是怕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吗?” 话音一落,两人的目光便紧紧地对上了,谁也不肯让一步。 荼蘼知道雪染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下她们二人身处栖垣宫,荼蘼行事多有不便,她须得想法子,让雪染主动跟她走,然后才能稳妥的实施下一步计划。 半晌,荼蘼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多说无益,眼下栖垣宫没有主事的,你这就随本神去见陛下,且看陛下如何处置你罢!” 墨珏若在,绝对不会让雪染吃一点亏。但是,此刻墨珏身处鬼界,不能及时赶来,无法帮她平息祸事。况且,雪染也总不能事事都指望着他为自己解决。 与荼蘼去见陛下也好,雪染相信,后祈会公平对待她们的,只要后祈愿意给她一点时间,她就有信心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雪染淡然一笑,回道:“好,我就随你去见陛下!” 见雪染答应了,荼蘼的眸子里划过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欣喜,随即,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开口对身后的韶音说道:“韶音,你也跟着,你可是人证!” “是。”韶音小声的应了一句,跟在荼蘼身后,完全不敢看雪染的眼睛。 雪染与荼蘼并肩走出浮曲阁,韶音一直垂着头,小心的在她们身后跟着,三人皆是不言不语的默默走着。 院中的醉玉不禁疑惑的望着她们的背影。 墨珏临行之前,特地吩咐了栖垣宫的人好生照顾雪染,切莫让外人欺负了她。醉玉在浮曲阁当值,自然要多关注雪染一些。 眼下这三人似乎有些不似寻常,可是,醉玉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古怪。 也许是荼蘼许久不来栖垣宫了吧,又或者,是她竟然能够安静的与雪染同进同出栖垣宫的门,所以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醉玉仔细想了想,方才是雪染主动让荼蘼进的门,两人在房中也是安安静静,并未有冲突之声。 而此刻,雪染也是自愿跟着荼蘼走出的栖垣宫,韶音也一直在左右跟着,荼蘼若是做了什么,又岂会当着她的面? 如此看来,雪染应该没有被荼蘼欺负吧? 雪染与荼蘼一直并肩走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紧张。 雪染突然觉得今日的荼靡似乎有些古怪,这一路上,她的脚步都极快,且完全不与自己搭话,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虽然翡翠镯一事荼蘼站了上风,但是,按照她的性格来讲,这一路上总该要嘲讽、挖苦她两句,荼蘼这样沉默着简直是一反常态。 雪染猜想,许是荼蘼根本不怕自己在中途跑了,又许是,荼蘼十分急切的想要带走她,所以才如此的吧! 直到雪染注意到荼蘼领的路时,才恍然大悟。 不知为何,雪染的心中突然有些发慌,她侧过头,打量着荼蘼的神色,问道:“不是要去见陛下吗?上神这是要往哪里走?” 荼蘼侧目看了看雪染,微微皱起眉,翻了个白眼道:“去凌霄宫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 雪染突然停下脚步,十分肯定的回道:“可是这条路,根本无法直达凌霄宫,你如此急切的带我走,又岂会走这些弯弯绕绕?” 这一路,荼蘼皆是带着雪染走一些鲜少有人出没的羊肠小道。而此刻眼前的这条路,更是不会通往凌霄宫。 雪染既然看出了端倪,就不能继续再跟着荼蘼走了,纵然雪染愿意积极配合荼蘼解决盗取翡翠镯一事,却也不能任由她随意摆布、戏弄。 荼蘼也停下了脚步,她转头望向雪染,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傲慢的盯着雪染,冷声道:“你不是说,终日只在栖垣宫与神魔之泉之间来回?这天界的路,你倒是也熟悉的很嘛!” “你想带我去哪里?”雪染不愿与荼蘼争辩,更不想与她纠缠,所以,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荼蘼轻蔑的笑了两声,也丝毫没有遮掩,直接回道:“夙璃宫。” 原来,荼蘼急的是想背着人,赶快将她带到自己的宫中去。 雪染蹙了蹙眉,问道:“我为何要去夙璃宫?” 荼蘼的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她定定的望着雪染,慵懒的回道:“本神思来想去,实在是不应该带你去凌霄宫问责。本神丢了个镯子颇为心疼,可是,这对陛下来说,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陛下日理万机,本神委实不应该拿这点儿小事去叨扰陛下。” 说着,她将脸凑近雪染,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眼中满是厌恶的神情,沉声道:“况且,你这张小脸生的楚楚可怜,这张小嘴又能言善辩,胸中皆是城府,腹中满是算计,本神若是真的与你去陛下面前理论,定然要吃亏。既然,本神知道是你偷了东西,也有证据,那就将你带回宫稍作惩治便好,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让墨珏面上过不去呢?” 雪染心中一顿,她答应与荼蘼去凌霄宫见陛下,是因为她自知是清白的,所以不怕面对后祈的裁决。但是,荼蘼却想要将她骗到夙璃宫去,显然是别有用心的。 若是荼蘼将她带回去,滥用私刑,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就无法反抗。 不行,她绝对不能去。 雪染戒备的向后退了一步,与荼蘼拉开了一段距离,开口拒绝道:“我不去,我是遭人诬陷的,我为何要接受你的处罚?” “可是,你没有证据啊。”荼蘼挑了挑眉,指了指手上的翡翠镯,又朝着韶音扬了扬下巴,一副得意的姿态回道:“倒是本神,不但找到了物证,还有人证,不管任谁来说,本神罚你,也是理所应当!” 雪染侧身望了望韶音,缓缓开口道:“韶音,你是帮着云麾将军的吗?” 雪染实在不愿意相信,韶音真的联合荼蘼一起诬陷她。她更是想不通,韶音到底是为了什么选择背叛栖垣宫,背叛墨珏。 雪染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此时她肯迷途知返,雪染绝不与她计较此事。 可是,韶音却慌张的望着她,颤声回道:“我……我不是故意找出来的。” 第191章 尘封真相被揭秘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的这句话,语气不够坚定,却表明了自己坚定的立场。雪染心里一沉,看来,她是要帮荼蘼到底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雪染蹙起眉,眼神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悲哀。 荼蘼见韶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生怕她反悔,连忙接过话道:“你找不到证据,就要为难一个小小仙婢了吗?怎么?你觉得韶音是你栖垣宫的人,被你恐吓了两句,就会昧着良心改口供吗?” 雪染无奈的笑了一声,转头望着荼蘼,质问道:“如何才是昧着良心,你心里最清楚!我心中坦荡,便不怕此事闹到陛下那里去,倒是云麾将军急着滥用私刑,难道不是心怀不轨吗?” 雪染一语道出了事实,也正因如此,才激怒了荼蘼。 荼蘼咬了咬牙,瞪圆了眼睛,回道:“看来,今日本神对你还是太过仁慈了,才让你这般牙尖嘴利的以下犯上。夙璃宫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日,本神罚定你了!” 荼蘼一向是这般飞扬跋扈,雪染见惯了,也就不惧了,她镇定的回道:“腿长在我身上,你还能强迫我往哪走不成?” 荼蘼却张狂的笑了起来,目光阴狠的回道:“腿长在你身上,你也得有本事用才行!” 雪染突觉不对,转身想要逃,可是,她脚下方才踏出一步,便觉得身上一紧,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地控制住了。 她讶异的望着荼蘼,完全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荼蘼竟然不管不顾的唤出缚神索来捆着她。 韶音也被荼蘼的举动吓了一跳,荼蘼之前并没有说过会对雪染用强啊!这若是被人看到了,她该如何向墨珏解释? 雪染一边用力的挣脱着身上的钳制,一边不可思议的望着荼蘼,喊道:“荼蘼,这里是天界,我是栖垣宫的人,你岂能为所欲为?你赶快放开我!否则……” 荼蘼阴沉着一张脸,缓缓走到雪染的面前,不等雪染说完,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脆响,雪染的头偏向了一侧,左侧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荼蘼愤怒的望着她,冷声说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连名带姓的称呼本神?就凭你,也敢威胁本神?纵然这里是天界,也有陛下照看不到地方,即便你是栖垣宫的人,墨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你。本神今日就对你为所欲为了,你能奈我何?” 雪染看出了荼蘼眼中的坚决,她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荼蘼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了。眼下,只有将此事闹大,事情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雪染定了定神,立刻大声呼救起来,以望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云麾将军滥用私刑了,救命啊!救……” 见雪染竟然不顾脸面的大喊大叫,荼蘼立刻对她施了一道噤声术。 “唔……唔唔……”雪染想要呼救,却根本张不开嘴,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未尽的话语,瞬间化为了闷声的呜咽。 “上神,您如此行径,怕是不妥吧?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是上神欺负了雪主……”韶音忽觉不对,说到一半又怕惹怒荼蘼,随即改口道:“汐沅仙君。” “本神看谁敢说!”荼蘼先是冷哼着反驳了一句,而后皱了皱眉,突然深觉韶音此言有理,赶紧催促道:“还不快走!” “是。”韶音也只能低头顺从,随着她的脚步,加快了步伐。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迎面走过来两个小仙婢,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那两个小仙婢一个身着粉衣,一个身着绿衣,看上去有些面熟,似乎是在鉴星神君宫中当值的行云与流云。 绿衣仙婢流云见到此景此景眼中满是慌乱,赶紧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小声提醒道:“姐姐,是云麾将军!” 那个身着粉衣的仙婢仙婢没说什么,而是领着她加快了脚步,在荼蘼面前屈身行礼道:“拜见云麾将军!” 荼蘼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在这羊肠小径上,双方面对面走着,谁也避不开。她不耐的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流云望了望她身后被捆着的人,立刻认出是雪染,竟然没眼力见的小声说了一句:“拜见……汐沅仙君。” 她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可却切切实实的落在了在场几人的耳中。除了她与雪染之外,其他几个人心里都是一惊。 雪染见她认出了自己,眼神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丝期待。 她连忙晃动着身体,向这个仙婢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唔……唔唔……” 两个仙婢见了,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惊的神情,然后,有些尴尬的看向了荼蘼。 荼蘼狠狠地剜了一眼雪染,瞪着两个仙婢威胁道:“修行不易,你们两个,可别因为多事,枉送了性命!知道吗?” 两个仙婢委实被荼蘼的话吓得不轻,皆是颤颤巍巍的低头应和道:“奴婢知道!” 荼蘼快速的一摆头,皱着眉低声喝了一句:“快走!” 两个仙婢见荼蘼并未想要为难她们,瞬间如释重负,也不敢再去看雪染,向荼蘼行了礼,就加快脚步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荼蘼看了看她们的背影,眼神中蓦地绽放出一道精光,她瞥了一眼韶音,愤恨的说道:“都是你的乌鸦嘴!” 韶音也不敢辩解,只是垂着头,努力掩藏着脸上的惊慌。荼蘼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一个转身,直接施法将二人带回了夙璃宫。 行云与流云走远了,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流云不解的问道:“姐姐,云麾将军为什么捆着汐沅仙君啊?” 行云满不在乎的回道:“谁知道呢,许是汐沅仙君做了什么,惹得云麾将军不高兴了,又许是云麾将军眼红汐沅仙君呗!” “他们二人可都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汐沅仙君又是栖垣宫的人,即便是她真的犯了什么错,云麾将军这么大庭广众的绑着她,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流云微微蹙起眉,眸子里有不解,更多的确是担忧。 行云有些无奈的回道:“云麾将军就是那种性子,她做的过分的事还少吗?汐沅仙君的官位比云麾将军低了一阶,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无论云麾将军对她做什么,汐沅仙君也只能受着了!” 流云想了想,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小心的问道:“天界皆知,镇魔大将军宠着汐沅仙君,怎么会让她如此受辱?看方才汐沅仙君的样子,好像是跟我们求救呢!姐姐,这事,我们要不要禀告镇魔大将军啊?” 行云惊愕的望着她,呵斥道:“你疯了?你方才没听见云麾将军叫我们别多事吗?云麾将军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们若是惹了她,今后还能有你我的好果子吃吗?别说今后,就明日,你我的小命就没了!” 流云顿了顿,眼中的无奈渐渐被惶恐所替代。 她点了点头,回道:“姐姐说的是,我们也只不过是一介仙婢罢了,就算是有心,也力不足啊!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天界,惹了谁,也不能惹到荼蘼上神,她简直太可怕了!就是不知道,她想要如何对付汐沅仙君。” 见流云没有坚持,行云松了口气,道:“不用说惹,单凭是她看你不顺眼,就有你受得了。这天界之中,她欺辱过多少人?尤其是那些爱慕镇魔大将军的女子,一旦被她知道了,就不会有好下场。眼下,镇魔大将军不在天界,我看,这汐沅仙君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话到此处,行云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的挑眉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彩虹仙子为镇魔大将军在栖垣宫中缔造了一道不灭的虹光,那是何等多彩绚丽?云麾将军知道了之后,不但施法将其毁了,还害的彩虹仙子失去了双目,从此不辨色彩。” 想到这里,行云还心有余悸,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 流云担惊的望着她,连连点头道:“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御膳房有两个仙婢,送了镇魔大将军两盒自己做的云中糕。云麾将军虽然没有取她们二人的性命,却将她们送进了凶兽洞,任由她们被那几头凶兽生生咬断了手臂。荼靡上神的狠毒真是难以形容,简直是骇人听闻。” “荼靡上神的可怕之处可不只有心肠狠毒,她还十分精于算计。其实……”说着,行云突然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凑近流云的耳边,低声说道:“其实,鉴辰神君就是她害死的!” 果然,流云先是一愣,随即震惊的回道:“鉴辰神君不是自戕的吗?好多人都知道,她是在魔族殒身的啊!” 行云得意的一勾嘴角,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是荼蘼上神怂恿鉴辰神君去的魔族!” 流云禁不住瞪大了双眼,大声问道:“什么?” 第192章 鬼界丢失生死簿 - 千狐袅袅 - 猫颜 行云一惊,立刻伸出手捂住她的嘴,低声嘱咐道:“你点儿小声!” 流云不安的看了看四周,胆怯的点了点头。 行云放下手,继续说道:“说起这事来,我还有些后怕,幸亏荼蘼上神不知道我知晓此事,否则,我的小命可能早就没了!还哪有机会晋升二等仙婢?” 流云好奇的盯着她,恳求道:“姐姐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说出去!” 行云叹了口气,回忆的闸门瞬间被拉开了。 她徐徐的说道:“想当年,我还只是个末等仙婢,那日在值夜时,恰巧撞见荼蘼上神偷偷来见鉴辰神君。我在给鉴辰神君送酒时,正好听见荼蘼上神对鉴辰神君说,她心疼鉴辰神君这般糟蹋自己,想要帮帮她。荼蘼上神还说,魔尊手里有一种神奇的蛊情丹,一旦服用之后便会死心塌地的爱上给他施药的人,且她已经与魔尊达成了交易,如若鉴辰神君想要,直接去取即可。” “所以,鉴辰神君就为了那蛊情丹去了魔界?”流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她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这世上若是真有什么蛊情丹,荼蘼上神还不早想办法给镇魔大将军吃下去了,哪里还轮得着她?” 行云无奈的看着她,回道:“说的就是啊,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绝不会信。可是,鉴辰神君对墨珏上神的眷恋实在是太深了。而且那时,她已然醉酒,不太清醒,再加上荼靡上神在进门之后,又在她房中燃了香,估摸着又让她的心智愈加朦胧。后来我细想,那香恐是迷魂香,荼靡上神精于蛊术,许是鉴辰神君一时没有戒备,便着了她的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鉴辰神君真的孤身一人去了魔界,一个风采动人的神女主动送上门来,溟渊又岂会放过?也许鉴辰神君在身陷囹圄的那一刻,方才知晓自己信错了人。可惜她兰心蕙质,痴心一片,最后,竟然落得了一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流云不禁叹惋道:“想不到,鉴辰神君殒身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过去,我还一直为鉴辰神君感到不值得,如今想想,突然有些可怜她。” “鉴辰神君再不济,也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还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她敢作敢为,不畏生死,这一生也算是无憾了。”行云突然伸手,戳了一下流云的肋下,娇笑着继续道:“你呢,终生都是天界之中的一个小仙婢,不能轻易爱上别人,更不能与他人私定终生,今后还不知道要被主子许给谁,你还有心思去可怜别人!” 流云顿了顿,无奈的叹了口气,纵然她心中有无奈,有不甘,但最终却也只能认命。 她道了一句:“姐姐说的没错,无论主子将我许给谁,我也只能认命,经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羡慕鉴辰神君了。” 行云见她一脸挫败的模样,不禁出言安慰道:“行了,过好眼下才是真的,别想去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了。” 流云点了点头,重新绽放了笑颜,回道:“不想了,想了也只是平添烦忧罢了。不如与姐姐聊些天界的秘闻有趣!” 行云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皱着眉嘱咐道:“你这张嘴,可得小心说话,妄议主子可是大罪!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可切莫当着旁人的面说这些。你是我的亲妹妹,如今在宫中也算是扎稳了脚跟。鉴辰神君的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别说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流云连连应承道:“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往外说啊!我们快走吧,光顾着与姐姐闲聊,再晚些可要误了差事了!” 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了,墙角处的阴影里渐渐露出一个天青色的身影,看上去,是一个体态纤长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双目含泪,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她的脸上,有懊悔,有痛心,还有说不出的愧疚。 她薄唇轻启,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是姐姐不好,都怪姐姐不够关心你,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怨错了人。” 这个女子,便是谛缘。 谛缘曾经质问过墨珏:“你不喜欢谛遇,不理她就好了,为什么要唆使她去魔界?害得她被魔族糟蹋,白白丢了性命,沦为天界笑柄?她只不过是爱慕你,又有何错?你竟然把不得她死于非命!” 墨珏对此并无半点反驳,只是沉默了良久,不咸不淡的回了“抱歉”二字而已。除此之外,他没有一句解释,更没有提到他与谛遇之间的任何事。 故此,谛缘便当做墨珏间接地承认了,就是他怂恿谛遇去的魔界。 谛缘对墨珏的恨意,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故而,在过去的时间里,她明里暗里的做了许多伤害墨珏的事。 而如今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她强加给墨珏的罪行罢了。 墨珏不解释,是因为,他打心底里真的认为谛遇的死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他是真心为此感到抱歉的。 谛缘对墨珏使得所有绊子,他也都欣然接受,是因为,墨珏想要赎罪。墨珏也希望失去了妹妹的谛缘,能够凭借着对他的恨意,好好的活下去。 当谛缘想通了这些的时候,泪水早已漫湿了脸颊。 墨珏,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无情。谛遇虽是因墨珏殒命,墨珏却默默的忏悔了上千年,这何尝他不是给谛遇的柔情。 这一瞬间,谛缘似乎突然之间想通了。 谛遇的死,她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怪只怪谛缘不够体贴,没有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妹妹,才让不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过去,谛缘一直埋怨谛遇所爱并非良人,可是,谛遇却义无反顾的爱着,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可能就如同方才行云所说的那样吧,谛遇想要轰轰烈烈的爱,甘愿为了心中所念奋不顾身,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想必,谛遇依旧会这样选择吧! 六界之中,谛遇心中的牵挂唯有谛缘与墨珏二人,谛遇若是知道这些年来,最爱自己的人一直想方设法的伤害着自己最爱的人,该有多伤心啊! 谛缘释然了,她不恨了,不但不恨了,她还有些感谢墨珏。 谛缘感谢他虽然不爱谛遇,却真诚坦然的与谛遇直言,从不曾欺骗过她的感情。在谛遇仙去的这些年,也从未与自己计较,一直体谅着她失去妹妹的痛心。 谛缘擦干眼泪,心情渐渐平复。 想起方才行云与流云说的话,她浅浅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本来想着作壁上观,让你因汐沅仙君心生痛苦,解我恨意。可是,眼下对你生了愧疚,对于你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吧!” 说罢,谛缘一个转身,灵光乍现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鬼界。 大殿之上,阎罗与墨珏并肩坐着,不停地翻阅着手中的生死簿。 墨珏微微蹙眉,眼中稍微露出些许不耐,沉声道:“还有多少才能看完?” 阎罗有些心虚,却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回道:“大概也就还有百十来本吧!” 墨珏手指一顿,有些瞠目,他侧头看向阎罗问道:“这么多?” 阎罗搁下手中的生死簿,转头看向墨珏,无奈的回道:“之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谁会想着要整理名录啊!生死簿又是鬼界机密,我也不能假手于人,光靠我们两个来核对,当然会有些慢了。” 前些日子,一个鬼差趁着夜游不当值,悄悄潜入了阎罗的书房,偷了一本生死簿出来。还好夜游当日无聊,就在王宫附近巡视,这才及时发现了不对,一路追杀他到了忘川。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鬼差前世的爱人被父母许给了他人,那女子刚烈,反抗无果之后竟然直接投了河。两人在鬼界相遇,立刻认出了彼此,他们便私下相约来生定要再作夫妻。 可是,男子已经当了鬼差,又岂能轻易投胎? 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再次相守,他便设法将写有他和女子名字的生字簿偷了出来,抹去了两人的生死,然后与她躲去在人界厮守终生。 偷盗生死簿、改写生死皆是犯上作乱的大罪,况且,这个鬼差还想私自出逃鬼界,简直是在挑战鬼王的底线。 这个鬼差毕竟是夜游手下的人,出了这种事,夜游御下不严,也是难辞其咎。夜游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他却不思悔改,不断地恳求夜游放他一马。 夜游见他不为所动,最后只能下令捉拿。 那个鬼差知道此番被捉,便再无可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了,绝望之际竟失手将那本生死簿扔下了忘川。 夜游本来想要去接,可是为时已晚,待他飞到河面上时,生死簿已经被忘川的河水融的片页不留。 本来,一本生死簿毁了,阎罗重新再写一本就可以了。但要命的是,阎罗根本不知道丢的这本生死簿上,都写了谁的名字。 第193章 不止一人被算计 - 千狐袅袅 - 猫颜 帝神殒身之后,人界虽是归于后祈管辖,却一直无人打理,也没人能与他对照这份名录。故而,阎罗只能将此事报于后祈,让他派个人来协同他完成此事。 之后,后祈便将墨珏派过来帮他了。 墨珏想到这里,也委实无奈,不禁开口催促道:“那我们再快一些吧!” 阎罗有气无力的垂下了双手,侧过头,疲惫的看着墨珏,说道:“我说,咱俩都不眠不休的看了整整七日了!你都好久没来鬼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却一心只想着公务。要不,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带你在鬼界转转,看看我寻来的那些新鲜玩意!” 墨珏并未看阎罗,手上依旧有节奏的翻阅着名录,淡然的回道:“不转,你赶紧看,我还急着回栖垣宫呢!” 阎罗叹了一口气,手肘支在书案上,手掌撑着头,愤愤的回道:“你急,我也急啊!这还不得怨你们的好天帝,他若是能早早派个人来打理人界,你我何至于此啊?” 墨珏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瞥了阎罗一眼,回道:“你这脸皮是愈发的厚了,是你自己手下的人闹出的事,陛下施以援手也算是发善心了,你还能理直气壮的去埋怨别人。” 此事确实是阎罗理亏,他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转了转眼睛,便话锋一转道:“话说,帝神殒身之后,人界便一直无主,天帝想要独揽大权,也要量力而行才是!你回去劝劝他吧,让他派个神官常驻人界多好,免得再生出眼下这些麻烦事。” 墨珏微微蹙了蹙眉,解释道:“陛下虽是瞧不上人界,可人界毕竟地域辽阔,不容小觑。故而,他无论是派谁来掌权,都难免会心生忌惮,不如,就在有事的时候派个人来解决,最为妥当。” 阎罗不住的点头,对他的墨珏十分认同,只是,他还有些困惑,不禁问道:“天帝为何偏偏抓了你一个镇魔大将军来核对名单?难道,天界只有你一人可用吗?” 对此,墨珏也颇为无奈,却耐着心思解释道:“天界的神官之中,在人界待的久的,也就数我的权利最大,又与你这脾气古怪的鬼王交好。我不来,谁来?” 阎罗自嘲的笑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骄傲的回了一句:“说的也是,若是换做别人,我也不一定愿意让他踏入我鬼界的门。” 墨珏无奈的摇了摇头,暂且搁下手中的名录,侧头看向阎罗,禁不住嘱咐道:“下次,你可千万记得要备份,若是再出了这种事,可别叫我来帮你!我志在驱魔,可不在数鬼!” 阎罗不耐的扶额,眼神颇为羞愧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次了,什么时候,也学得跟个女子一般唠唠叨叨了。” 墨珏微微挑眉,无奈的回了一句:“你还嫌我唠叨,索性那个小鬼还没逃出鬼界,就被夜游发现了。若是他将那本生死簿从这里带了出去,人界必定大乱。那时候,可就不是我陪你核对名录这么简单了!” 阎罗伸手一拍桌子,翻了个白眼,道:“你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插翅难飞,卑鄙的将那本生死簿扔下了忘川河,你我现在又岂会遭这份罪?” 墨珏重新拾起了名录,悄悄打量着阎罗略显疲态的脸色,轻声说了句:“你若是真累了,叫炳烛过来盯着也行,反正他是下一任鬼王,早点接手这些政务也绝非坏事。” 阎罗瞪大了眼睛望着墨珏,赶紧捡起了生死簿,坚定的回道:“那怎么成?那小子哪有我细心,他若是帮了倒忙,还不是得由我来收拾这烂摊子?况且,你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帮忙了,我哪能去偷闲?” 墨珏轻笑了两声,小声回了句:“还算有点良心!” “报!”突然,门口传来响亮的一声。 紧接着,一个鬼卒快步走到了殿上,他单膝跪地,觐见鬼王。 阎罗立刻坐正了身子,恢复了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姿态,傲视着殿下之人,沉声道:“何事?” 那鬼卒低头拱手道:“禀告王上,天界的鉴星神君求见墨珏上神。” 阎罗不解的看向墨珏,眯了眯眼睛问道:“谛缘不是你的死对头吗?她是有多恨你,几日不见,竟然追到鬼界来了?” 墨珏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泛起了不安。 谛缘虽是来了阎罗的地界,可是,她却是来寻墨珏的,让不让她进来,理要应看墨珏的意思。 阎罗见他不做声,便问道:“那你见吗?若是你不想见,我便叫人去打发了她。” 墨珏微微挑眉,道:“她都追到鬼界来了,我哪有不见之理?” “你呀,真是什么事都不躲!”阎罗撇了撇嘴,看向那个鬼卒,正色道:“传!” 夙璃宫。 荼蘼直接将雪染与韶音带回了自己的房里,然后,命自己的贴身仙婢岫烟关紧了门窗,这才解了施在雪染身上的噤言术。 只不过,荼蘼依旧用缚神索捆着她,似乎是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喉咙中压抑的感觉突然间消失了,雪染立刻出声道:“荼蘼,关于那翡翠镯,你我的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想好了,若是将此事闹大了,可没办法收场。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了我,现在还来得及!” 荼蘼冷笑了一声,阴冷的望着雪染,挑眉道:“你威胁我啊?” 雪染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荼蘼。 她没有一丝畏惧,沉声道:“我没有威胁你,我说的是事实。你当真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觉得,墨珏可能看着我平白无故的被冤枉吗?又可能容忍我被旁人伤害,无动于衷吗?” “你少拿墨珏压我!”荼蘼大喝一声,显然已经被雪染的话激怒了,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雪染,咬牙切齿的回道:“你不就是想和本神炫耀,墨珏有多宠爱你吗?可是,眼下墨珏不在天界,这事他管不了!就算过几日他回来了,想替你出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是被冤枉的。想让他救你?白日做梦!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雪染被束手束脚,为今之计也只能向荼蘼不断施压,以求她心生顾虑,从而放了自己。 她定了定神,快速的梳理了思路,冷静的回道:“我只是就是论事罢了,你的证据是站不稳脚的。栖垣宫人多眼杂,只要随便一问,就知道有谁趁我不在时出入过浮曲阁,又有谁在这几日中与你见过面。即便你今日杀了我,墨珏也有的是办法为我证明清白,他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雪染有意无意的看向了荼蘼身后的韶音,加重了语气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许了那个帮手什么,能让她甘愿为你冒险。可是我知道,你那个帮手绝对不会因为帮你,而不顾自己的性命。最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雪染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却说的韶音心里一阵发毛。 雪染说的没错,若是雪染今日在夙璃宫受辱,墨珏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她沉冤昭雪,并将与荼蘼串通的那个人,从栖垣宫中揪出来。 也许,墨珏会为了雪染杀了她,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韶音的心中便更多了几分胆怯,涩涩的开口道:“云麾将军,要不,就算了吧,汐沅仙君的话也不无道理。” 荼蘼见韶音有些退缩了,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满。 她瞪着眼睛望向韶音,大喝了一句:“偷盗的人是她,施刑的人是本神,你怕什么?难道,是怕她诬陷你与本神合谋不成?” “你这狐狸的嘴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能让韶音替你求情。今儿个,本神算是真真的见识了你蛊惑人心的本事!本神就不应该与你说这些废话,既然已经人赃并获,本神先惩治了你再说!”说着,荼蘼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韶音,慵懒的说道:“就算是罚错了,也是本神被有心之人算计了!” 韶音心里一凉,震惊的望着荼蘼,颤声问道:“上神这是何意?” 荼蘼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高傲的回了句:“你会知道的!” 糟了,韶音突然觉醒,她被荼蘼算计了。 原来,荼蘼之前向她承诺的那些,都是骗她的。她不过是想借由自己的手惩治雪染,然后,再将全部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罢了。 韶音与荼蘼合谋诬陷雪染之事若是成了,荼蘼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惩办雪染。 若是被查出来,荼蘼也完全可以说,镯子是韶音偷得,然后栽赃到雪染身上,引得她们二人发生冲突,荼蘼也是受害者。 荼蘼这么无非是因为爱慕墨珏,才想尽办法,让围绕在墨珏身旁的女子先去斗个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韶音早该清楚的,以荼蘼的性子,怎么会容忍一个仙婢对墨珏生出觊觎之心? 第194章 千钧一发救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以为,她帮了荼蘼,就算做不了墨珏的侍妾,最起码也能让雪染嫁不进栖垣宫。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做的这一切,竟然都是在为荼蘼做嫁衣。 韶音震惊于荼蘼的阴谋算计,更痛恨自己愚不可及,不辨是非。她竟然听信了荼蘼的谎话,生生将自己逼向了绝路。 在韶音错愕的瞬间,荼蘼的双手已经如同鹰爪般置于腰际两侧,她口中默念着咒语,在掌心中汇聚了大量的灵力。 是渡雷! 荼蘼竟然要对雪染施以雷刑! 雪染心中一凉,这回,她怕是在劫难逃了。 随着荼蘼手中的电光劈啪作响,她的双手突然举过头顶,引出一道碎裂的光芒。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飓风蓦地掀开了荼蘼房中紧闭的门。 紧接着,一道墨色的身影骤然出现,牢牢地挡在了雪染的身前。他当机立断,大手一挥,正巧对上了荼蘼投来的雷光。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荼蘼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荼靡愤怒的抬起头,当她看清眼前来人的时候,与雪染一同不可置信的轻声唤了一句:“墨珏?” 韶音见到墨珏,心中一顿。 糟了,墨珏怎么会来?他既然来了,便定会为雪染昭雪,那她与荼蘼合谋一事,岂不是要败露了? 若是墨珏知道,她有心要害雪染……想到这里,韶音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没有站稳。 墨珏没有说话,立刻侧过身去看雪染。当他望见雪染整个人被缚神索紧紧地捆着时,脑袋里“嗡”的一声,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一股强烈的怒火瞬间从他的两肋之中升腾起来,犹如一团火球,在胸膛中乱滚。而后,那团烈火直奔发顶,他的脸上也腾地红了起来,进而渐渐发青。 墨珏大力的一挥衣袖,缚神索瞬间松散,掉落在地上,乱作一团。 墨珏拉过雪染,仔细的打量着她,皱着眉担忧的问道:“她伤你哪了?” “我没事,她还没动手,你就来了。”雪染摇了摇头,看着墨珏略显疲惫的脸上皆是怒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墨珏在鬼界的这些日子,应该十分忙碌吧,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休息过了。雪染忍不住自责,她在天界这般安稳,却没有照顾好自己,还惹得墨珏分心。 墨珏望着她手腕上被缚神索捆出的红痕,伸手帮她揉了揉。 雪染的目光落在墨珏的手背上,突然看见一道鲜红的伤口,那是方才被荼蘼的雷电击打所致。 雪染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墨珏无意的瞥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许是他方才出手太急,一时间竟然被荼蘼手中的电光,划了一道伤痕。 “无碍。”墨珏淡然的回了一句,然后迅速将手放在了背后,小心的将雪染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直身望着荼蘼,眸子里掀起了不可遏止的怒火。 墨珏瞪起了眼睛,眉毛也一根根的竖了起来,他的额头上涨起了一根青筋,隐隐在太阳窝哪里抽动。 如墨的墨子渐渐变暗了,然后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 “我警告过你,别动雪染!”墨珏的眸子里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此刻,他恨不得将荼蘼生吞活剥了。 还好谛缘去鬼界给墨珏通风报信,他才能及时赶到。否则,墨珏真不知道,今日雪染会被荼蘼欺负生成什么样。 当谛缘跟墨珏说,荼蘼将雪染带走了的时候,墨珏根本来不想她这话的真假,也不曾考虑谛缘所言是不是有阴谋算计。他的心中只担忧着雪染的安危,等不及谛缘再说其他话,墨珏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天界,直奔夙璃宫而来。 荼蘼望着墨珏,心中有些愤愤,委屈的回了一句:“你可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就劈头盖脸的先来埋怨我?” 墨珏目光如炬,瞪着荼蘼反问道:“是你将人捆来夙璃宫的,难道,还是雪染欺负了你不成?” “就是她先招惹我的!”说着,荼蘼从手腕上取下翡翠镯,举到面前,问道:“你还认得这镯子吗?这是陛下赐予我回归天界的礼物。我一连几日都寻不着它,今日,竟然在她的枕头底下发现了!窃取上神之物乃是大罪,我难道还不能惩治她了吗?” 雪染微微蹙眉,轻轻拉了拉墨珏的衣角,小声的说了句:“我没有偷。” 墨珏垂下头,目光中泛起点点柔情,轻声回了句:“我知道。” 尽管墨珏的声音低沉且轻柔,荼蘼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缓缓的垂下了手,眼中燃起了炙热的妒火,满脸不悦的插话道:“你就这么信任她?连证据都不屑看上一眼吗?” 墨珏重新将炙热的目光移向了荼蘼,话锋一转道:“是谁准你进的栖垣宫?” 此前,墨珏确实警告过荼蘼,无论她因何事寻他,派个仙侍来栖垣宫传话即可,大可不必亲自登门。尤其,是墨珏不在的时候。 荼蘼知道,墨珏也不一定有多厌恶她,只是,他怕自己去找雪染的麻烦而已,他也怕雪染见到了她,心中不悦罢了。 想到这里,荼蘼对雪染的嫉妒与厌恶便又多了几分。 她狠狠地将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瞥了一眼雪染,对墨珏说道:“是她佯装清白,让我去浮曲阁搜,又不是我非要去的!” 墨珏蹙了蹙眉,方才荼蘼信誓旦旦的说,她在雪染的房中找到了赃物。但是,凭雪染的性子,是断不可能去拿荼蘼的东西的。 这其中,不是有误会,就大有可能是荼蘼作的局。 荼蘼知道雪染一定急着自证清白,所以,不用她提出去栖垣宫搜查,只需稍作提醒,雪染就会自己往火坑里跳。 而此刻,墨珏要做的就是,让荼蘼在情急之下,自己露出马脚,为雪染洗刷冤屈。 墨珏顿了顿,沉声问道:“所以,你一到雪染的房间,就找到了这镯子?” 荼蘼知道墨珏的话有所指,她冷笑了一声回道:“墨珏,我知道,你是怕我偷偷将镯子塞到她枕头底下,然后贼喊捉贼。可是,你怕是要失望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过此次搜查,是你栖垣宫的管事亲手将东西找出来的。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你就是想替这狐狸狡辩,也没有用!” “是你?”墨珏缓缓将目光移向了荼蘼身后的韶音,他的眼神中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失望与冷漠。 方才,他只顾着担忧雪染被荼蘼所伤,根本无暇去想,韶音为什么会出现在夙璃宫。此刻,联想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墨珏的心中便渐渐生出了答案。 韶音心中一惊,连忙屈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道:“是奴婢找到的,可是将军,是雪主子命奴婢去搜的!” 说着,韶音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雪染,似乎生怕她会出言反驳自己的话。 墨珏并未发怒,只是沉静的望着韶音,冷声问道:“你是如何将那翡翠镯找出来的?” 韶音不知道墨珏的心中在谋算着什么,她只知道,以她对墨珏的了解,他此刻的表情预示着一场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旦他发现是谁对雪染不利,一场巨大的风暴便会吞噬所有。 雪染在场,韶音也无法欺瞒,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韶音也只是随意的翻了一下雪主子的床铺,就找见了。” 墨珏眯了眯眼睛,紧紧的盯着韶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一进门,就直奔雪染的床榻去了?” “是……”韶音方才出口,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墨珏莫不是想要套她的话?韶音若是一味的替自己辩解,想必更会惹墨珏生厌,眼下也只能以退为进。 她连忙致歉道:“将军息怒,韶音不是故意……故意找出来的。” 韶音的这句话,本是想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可是,却恰恰暴露了她的心思。 墨珏冷哼了一声,望着韶音冷漠的眼神中,渐渐生出了愤怒。 他沉声道:“照常理说,女子的珠宝不是应该放在首饰盒中吗?你为何偏偏会选择去翻雪染的床铺?而且,还是一下子就找了个正着?” 墨珏虽然是一连三问,但是,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雪染被诬陷一事,韶音绝对脱不了干系。 韶音是栖垣宫的人,眼下她出现在此处,却并未阻止荼蘼对雪染的伤害,也没有替她当着,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是站在荼蘼那一头的。 墨珏不管韶音是否真的是人证,他只看重韶音有没有做出伤害雪染的事。若是她真的做了,墨珏便绝对不会原谅她。 荼蘼知道墨珏的问题代表着什么,她见韶音慌了神,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连忙接过话道:“墨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韶音拿了我的镯子,偷放在她房中,嫁祸她的?我知道你想袒护这狐狸,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诬陷他人吧?” 第195章 半生修为白玉镯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蘼三言两语,便给自己树立了一个耿直清白形象,却把韶音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暗戳戳的指明,韶音才是诬陷雪染的罪魁祸首,并且还连同自己一起算计了。 韶音见荼蘼想要弃车保帅,心中一片慌乱,连忙出言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只是,还不等她的话说完,墨珏便望着荼蘼冷淡的回道:“雪染为什么要偷你的东西?她想要什么,难道不会向本神讨吗?” 墨珏说的没错,只要是雪染想要,墨珏便会想尽办法,将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她。她实在是没必要去偷。 可是,荼蘼若是此时不声不响的就放过了雪染,倒显得是自己心虚了。 她只能继续辩驳道:“兴许,她就是有这种古怪的癖好呢?纵使她手里有了大把的珍珠翡翠,却依然惦记着别人的好东西。说到底,她之前不过只是一只林间小妖,碌碌无为且人穷志短,大有可能养成爱慕虚荣,贪恋华贵的性子。兴许,她见识了本神的宝贝,便生了觊觎之心,垂涎已久而不得,便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只能来偷了。” 墨珏不屑的望了一眼荼蘼手中轻轻抚摸着的那枚翡翠镯,挑眉道:“你手上的那只破镯子,也配叫宝贝?” 荼蘼气极,她垂下双手,不满的回道:“你见多了宝贝,自然不觉得我这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可是她不一样,说不准,她就是喜欢我这镯子呢!” “你说我没证据,证明雪染是清白的,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说着,墨珏突然伸手握住雪染的小臂,将她的手举了起来。 雪染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挂着的那只白玉镯,就这样在紧张的空气中,暴露无遗。 墨珏定定的望着荼蘼,眼中多了一丝冷傲,沉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据!” 荼蘼望了望雪染手上的白玉镯,目光中有些不屑,满不在意的回道:“她手上戴着的,的确是上好的白玉镯,好货不怕多,这也不能证明她不会惦记我的翡翠镯。” 墨珏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抬起另一只手,在雪染的手腕上轻轻一划,随着一道灵光闪过,那只白玉镯闪动出了耀眼的金光。 墨珏冷漠的望着荼蘼,淡淡的问了一句:“这回呢?” “这……这是……”在目睹了墨珏这一举动之后,荼蘼眼中的不屑,瞬间转化为了强烈的震惊与不解,一时间,竟然双唇打颤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能让荼蘼如此惊愕的宝贝,定然不是俗物,雪染心中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也是满目讶异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白玉镯。 这镯子是她初登天界时,墨珏送给她的封仙礼。 她听从墨珏的嘱咐,一直随身带着,从未摘下来过,说起来有些年头了。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枚镯子上,竟然蕴藏着这般巨大的灵力。 墨珏似乎早就料定,荼蘼会有眼下这般反应。 他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雪染手上戴着的,可是融了本神半生修为的白玉镯。你觉得,她还可能会惦记你那破镯子吗?” 墨珏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在雪染的心中炸开。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剧烈止不住的收缩,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 全身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脑子失去了指挥行动的能力,雪染整个人像一根木头,半痴半呆的立在原地。 墨珏竟然从未对她提起过此事,他竟然一直小心的呵护着自己的安危,甚至不惜将自己半数修为拿出来放在她身上。 荼蘼终于回过了神,她难以置信的望着墨珏,就如同是在盯着一个怪物一般,嗔怨的喊道:“你疯了?竟然将自己的半生修为都放在她身上,你就不怕自己遇到不测吗?” 墨珏轻轻的松开了雪染的手臂,紧盯着荼蘼,眼中满是决然,冷声回道:“你知道就好,你动了雪染,就会让我发疯。你应该庆幸,今日我及时来了,你才没有酿成大祸。否则,你接下来要对雪染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加倍跟你讨回来!” 见墨珏一副大有要与荼蘼算账的架势,雪染连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劝道:“墨珏,算了,我也没有什么事。” 荼蘼知道,墨珏说的这些话,绝对不是在威胁她,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她也知道,墨珏睿智冷静,想必,早就猜出了这件事的因果。无论此事她占不占理,墨珏是绝不可能任由她继续欺负雪染了。 荼蘼实在没有理由再去纠缠下去了,故而,软下口气回道:“我本来也没想对她怎么样,不过是见韶音在她房中找到了我的东西,才怒火攻心,想对她小以惩戒罢了。” “墨珏……”见墨珏想要出言反驳,雪染拉紧了他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计较了。 毕竟这事闹大了,便会让天界的人看笑话,最终,也只会沦为众仙家茶余饭后的闲谈,保不齐,他们三人还会被无聊之人编排嘲讽。 而雪染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背过身去时,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墨珏见雪染一再坚持,止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他抬眸望着荼蘼,警告道:“今日是雪染愿意放你一马,我才不同你计较,你最好承她的情。日后,还请云麾将军好生看管自己的东西,切莫再因此生了是非。雪染,我带走了,往后云麾将军也切莫再请她过来,否则,我就按你劫持了我的人处理!” 墨珏也不顾荼蘼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说完这些话,便衣袖一挥,拉着雪染出门了。 两人走后,站在门口的岫烟瑟缩着走进来,也不敢吭声,只是浑身颤抖着打量着荼蘼的神色,反复思量着安慰荼蘼的话。 荼蘼见到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道:“你瞎了吗?墨珏进门,都不知道进来通报一声吗?” 岫烟连忙跪下身去,战战兢兢的辩解道:“将军息怒,墨珏上神疾若闪电,岫烟还来不及反应,他便闯进来了。岫烟灵力低微,实在是拦不住墨珏上神呐!” 荼蘼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狐狸真是命大,一到危难时刻,就有墨珏护着她!不过,此番也不算是白折腾,倒是歪打正着的除掉了另一个贱人。” 二人走出夙璃宫的大门后,墨珏瞥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韶音,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冷声问道:“你跟着作甚?” 韶音一怔,慌张的解释道:“将军,韶音是栖垣宫的人,当然是要跟着将军回宫了。” “今后,你不是了!”墨珏凌厉的目光扫过韶音的张皇失措的脸,随即移向天际,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他冷声道:“本神不管你到底是与荼蘼合谋,还是自作主张,既然你那么喜欢帮衬她,今后,你就留在夙璃宫当差吧!” 韶音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随着眼帘的轻颤,先后沾染在了浓密眼睫上。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心中无比恐惧,颤声问道:“将军,你不要韶音了吗?” 墨珏咬了咬牙,他不是不忍心韶音离开,而是十分痛恨她今日的行为。 “你陷害雪染,让她身处危境,本神能留你一命,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今后,你若是不知好歹,胆敢再算计雪染半分,本神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墨珏的声音中满是冷漠,丝毫没有感情。 “韶音错了,请将军给韶音一个赎罪的机会,不要赶韶音走!”韶音的心中又惊又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韶音生怕墨珏真的将她丢给荼蘼,慌乱之下,她只能跪下拉住雪染的裙摆,恳求道:“雪主子,您替韶音求求情吧!韶音真的不是故意的。您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无论您想如何惩罚韶音都行,韶音绝无怨言!只是求您,别让我离开栖垣宫。离开栖垣宫,韶音宁愿去死!” 见韶音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是口口声声的以死相逼,雪染便动了恻隐之心。 左右她此番,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墨珏既然都可以不同荼靡计较,为何还要难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呢? 雪染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墨珏,开口道:“墨珏,要不我们就将韶音带回去,再罚她吧!你不是说,韶音在栖垣宫的一众仙婢中,最为出色吗?你就真的舍得,将她白白送给荼蘼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最出色的,而是最不忠的那个了。”墨珏望着雪染,态度十分坚决。 他心中既无奈又心疼,这只傻狐狸,别人都将她卖了,她还在替别人数钱呢! 雪染替韶音求情,墨珏对韶音的厌恶与痛恨,便又加了几分。 他垂头瞪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韶音,缓缓的说道:“你别以为仗着雪染心软,哭求几句,本神就会带你回去。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本神说过同样的话,本神那时是如何回复你的吗?” 第196章 奈何寄人篱下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阴冷的声音,不禁让韶音回想起了,她偷听墨珏与睚眦谈话的那夜。她对墨珏吐露过心声,而墨珏却也如眼下这般冷漠的回应了她。 她说:“为了将军,韶音做什么都愿意,可是,要韶音离开栖垣宫,韶音宁愿死。” 他说:“本神愿意留下你,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因为你是栖垣宫的人,本神自然会妥善安置你。你为栖垣宫着想,本神必会善待你,可若是有一日,你做了让本神不能饶恕的事,本神也不会留你。你也不必以死相逼,你知道本神的性子,这些对我来说,不管用。” 不等韶音回话,墨珏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神现在的回答,依旧如此。” 韶音怎么也没想到,墨珏一语成鉴,这一日真的来了。 她垂下双手,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渐渐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望着墨珏,像是在回应墨珏,又像是自言自语,哽咽的说着:“是啊,将军一向都不关心他人的生死,对任何人都是这般狠心,我又能特别到哪里去呢?” 韶音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想留在栖垣宫,一生侍候将军罢了,将军就连我如此微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吗?” 墨珏淡漠的望着韶音,眸子里毫无波澜,直言道:“不能,因为你触及到本神的底线了。” 尽管韶音了解墨珏,他说的话必然会做到。可是,她依旧不甘心,她还是想赌一赌,墨珏与她千年相处,他们之间是有情谊在的,墨珏多少会心疼她一些。 韶音抬眼望着墨珏,楚楚可怜的问道:“就算韶音没有寻短见,可以苟且于世。但是,依照荼蘼上神的性子,将军可能猜到,您将韶音留在这里,韶音将会如何?” “已经与本神无关了。”墨珏只是冷漠的回了一句,便伸手揽过雪染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我们走吧。” 雪染与墨珏转身之后,背后突然传来了韶音绝望的嘶喊声,随后,便化成了绵延不绝的恸哭。 雪染想要回头去看看韶音,墨珏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使得她根本无法转身。 墨珏拉着她大步的离开,没有给韶音一点怜悯。 雪染不禁被墨珏的决然震动,她微微蹙眉道:“再怎么说,这些年韶音在栖垣宫做的也是不错的,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她对你一片深情,你这样对她,是不是有些过于狠心了?” 墨珏轻笑了一声,望着雪染挑眉道:“不然我要怎么对她?将她娶进门?还是在扶云殿为她雕塑金身供起来?” 雪染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这人!” 墨珏将搭在雪染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移到了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她方才害了你,你现在还替她说话!” 雪染垂下眉眼,若有所思的回道:“可能是喜欢了你之后,就觉得每一份爱慕的心情都不容易吧!韶音喜欢了你那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如今,还被你亲手赶出了栖垣宫,她定是难过极了。” 墨珏敲了敲雪染的脑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回道:“你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考虑其他人,爱慕我的女子那么多,我岂能让她们一个个的都如意了?她们若是都如意了,你还能如意吗?” 雪染拉下墨珏作祟的大手,扁着嘴回道:“墨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负,实在是惹人生厌。” 墨珏却将脸凑近了雪染,魅惑的回了一句:“你就是厌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今后还要与你日日相对呢!” 墨珏的一句话惹得雪染的面上一片绯红,她缩了缩脖子,尴尬的转移话题道:“你鬼界的差事办完了?” 墨珏轻笑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还没。” 雪染不解的望着他,问道:“那你怎么回来了?” 墨珏饶有兴趣的瞥了她一眼,反问道:“我急着回来,是了为谁啊?” 雪染一时语塞,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让他有机会揶揄自己呢! 墨珏今日为了她耽误了正经事,索性翡翠镯一事占用他的时间并不多,否则,雪染实在难以心安。 她小声的劝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赶快回去吧!若是误了差事,陛下定要生怒的。” 墨珏却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回道:“左右我也耽误了好些时辰,这一来一回,天也就黑了,也办不上什么差事了,不如,先与你一起用过晚膳再说。” 雪染微微蹙眉,历来墨珏当差时,一向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今日,他怎么就学会偷懒了呢? 而雪染不知道,墨珏外出办差时之所以马不停蹄的办公,完全是因为想要早些回到栖垣宫。又或者说,早些回到雪染身边。 今日,他偷偷回来了,一时间就不想离开了,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深陷温柔乡,不能自拔吗? 雪染嘟了嘟嘴,忍不住叮嘱道:“你这可是消极怠工啊,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墨珏却突然用三根手指轻轻捏住了雪染的小嘴,凑近她的脸,浅笑道:“你再嚷嚷,全天下就都知道了!” 夙璃宫。 荼蘼浅浅的抿了一口茶,轻蔑的瞥了一眼身前的韶音,不紧不慢的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韶音的眼睛微红,一看就是方才哭过。 但是,她的眼神中却满是决然,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些清冷的疏离,却被她强行换上了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韶音直直的跪下身去,微微垂着头,低眉顺眼的回道:“日后,韶音愿听从将军差遣,一心助将军嫁入栖垣宫,还请将军将韶音留在身侧!” 荼蘼冷笑了一声,搁下茶杯,饶有兴致的望着韶音,阴阳怪气的问道:“本神没听错吧?你说你想留在我夙璃宫?” 韶音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而后立刻舒展开来,沉声道:“是,韶音想留在夙璃宫,常伴将军左右。” 荼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反问道:“你想常伴的不应该是墨珏将军吗?哪里是本神这个将军!” 韶音的喉咙滚了滚,缓缓抬起头,满眼坚定的望着荼蘼回道:“韶音是真心想留在将军宫中的。今后,韶音便不再是栖垣宫的人了,万事都会以云麾将军的利益至上。 ” 韶音的保证并没有让荼蘼感到畅快,甚至她的眼中还染上了一丝愤怒。 荼蘼冷哼了一声,挑着眉说道:“你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啊!可是本神怎么觉得,你是别有用心呢?是你的墨珏将军不要你了,你无处可去,所以才想让本神收留你?还是你觉得,投靠本神,便还有机会当上墨珏的侍妾啊?” 韶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道:“将军说的都对。” 荼蘼不禁觉得韶音十分可笑,半怒半不屑的大喝了一声:“你倒是真敢承认!” 韶音紧紧地盯着荼蘼,不慌不忙的回道:“既然将军都清楚,韶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韶音一直希望,栖垣宫的女主人是将军。只不过将军下落不明了千年,汐沅仙君近水楼台,妄想捷足先登罢了。汐沅仙君谋的是镇魔大将军的独宠与将军夫人的权位,而韶音不求别的,韶音只求能够侍候墨珏上神罢了。所以,韶音对将军并无威胁,韶音也愿意帮助将军除掉汐沅仙君,将军为何不能收留韶音呢?” 韶音虽是在求荼蘼收留,可是,她骨子里的那种傲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荼蘼的眼中满是蔑视与鄙夷,她微微蹙起眉,唇边却勾起一道上扬的弧度,冷声道:“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凭你,也能帮的了我?你若是真有本事,就不会出今日的纰漏。我夙璃宫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容的!” 眼下,韶音已经失去了所有,心中便不再有畏惧。 她对上荼蘼凌厉的目光,辩解道:“本来此事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只是,墨珏上神突然来了,才坏了事。将军不是也没有料到,墨珏上神会赶回天界吗?有了今日这个教训,韶音今后定会更加谨慎。将军,韶音保证,日后我对您一定大有用处。” 荼蘼看着韶音就生厌,单凭韶音对墨珏的那份倾慕,荼蘼便可以折磨的她生不如死了,故而,荼蘼是万万不想将她留在身边的。 可是,韶音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荼蘼。兴许,将韶音攥在自己的手里,还有别的用处。 荼蘼思忖了片刻,勾了勾嘴角,回了句:“行,本神就先留着你,看你到底能为本神出多少力气!” 韶音的眼中没有半点得偿所愿的喜色,反倒像是压了一层厚厚的灰烬,她俯身跪拜道:“谢将军!” 荼蘼侧目对身旁侍候的仙婢吩咐道:“云烟,你带韶音去汀兰苑住着,不必给她分配差事。至于俸禄嘛,栖垣宫之前给她多少,夙璃宫也出的分毫不差。” 第197章 欲与二殿下同谋 - 千狐袅袅 - 猫颜 云烟对荼蘼的安排十分不解。 韶音之前在栖垣宫已经出任了管事一职,眼下她来夙璃宫当差,荼蘼给的俸禄自然不能太寒酸。 只是,荼蘼让韶音白白拿着俸禄,却不做任何事,未免也有些太照顾她了。况且,荼蘼还给她安排了一处,完全不是她这个身份能住的地方,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云烟不禁开口道:“将军,汀兰苑是主子才能住的地方,韶音住进去怕是不妥吧?” 荼蘼却一横眉,不耐的回道:“本神吩咐的事,你照做就是!” “是,奴婢这就去。”云烟也不敢多言,赶紧走到韶音身边说道:“你跟我走吧。” 待她们二人离去之后,岫烟俯身小声的提醒荼蘼道:“将军,您如此厚待韶音,恐会惹得墨珏上神疑心吧?” 今日,墨珏本就有些怀疑韶音与荼蘼合谋诬陷雪染,眼下韶音又投奔了荼蘼,荼蘼还给了韶音如此优待,这不就侧面证实了她们二人确实是同盟吗? 她不知荼蘼是疏心于此,还是有意为之,总之,身为荼蘼的贴身仙婢,岫烟还是要适时的提醒一下,荼蘼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的后果。 荼蘼的唇边却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她的食指不停的在桌面上画着圈,漫不经心的回道:“翡翠镯一事本神虽是将自己摘得干净了,可事实到底如何,墨珏心里明白着呢,只是没有与本神撕破脸罢了!而他怀疑本神多过于韶音,眼下,本神对韶音越好,越能证明今日之事韶音参与了,本神就是要让墨珏猜忌韶音,由此,再不会将她讨回去,彻底断了贱人的念想。” 岫烟始终觉得这个韶音是个祸害,经不住提醒道:“将军真的相信韶音说的那些话吗?她爱慕墨珏上神,今日能为了将军出卖汐沅仙君,他日,保不齐会为了自己,也出卖将军。将军当真要让她留在夙璃宫吗?” 韶音冷哼了一声,眼神中露出一丝轻蔑,挑眉道:“本神怎么会将她长留在自己的宫中碍眼?眼下留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有些用处罢了!若是想让她快些离开,你还得去帮本神办件事。” “将军请吩咐。”岫烟勾了勾嘴角,原来,荼蘼心中早有预谋,她方才算是白白担心了。 荼蘼的脸上恢复了正经的神色,略带严肃的说道:“你叫人将韶音背弃栖垣宫,投奔夙璃宫这件事散布出去,尤其是在二殿下宫中伺候的那几个仙婢,尽快让她们知道。能有多快,就有多快,知道吗?” 岫烟点了点头,回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 翌日。 众仙官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纷纷赶至凌霄宝殿,去参加朝会。 荼蘼一个人漫步在路上,偶尔有几个神仙从她身旁经过,或点头示意,或行礼问好。荼蘼随意的打量着身前走过那些的人,突然,眼前一亮。 是睚眦,他正巧也是一个人,赶着去参加朝会。 荼蘼转了转眼睛,随即,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倒要看看,这回岫烟的办事能力,是不是还如同往日一般敏捷。 荼蘼理了理衣装,脚下突然加快了步伐,不大一会儿,便狠狠地撞上了睚眦的肩膀。 荼蘼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即站直了身子,与睚眦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假意不知撞上的是何人,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望着睚眦,轻声嘀咕了一句:“二殿下?” 而后,荼蘼迅速赔礼道:“请二殿下见谅,荼蘼今日起了有些晚了,唯恐赶不上朝会,故而方才走得有些匆忙,才冲撞了二殿下。” 睚眦被荼蘼撞的踉跄了一步,不过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他迷惑的垂下眼,想要看看,这个作祟的人到底是谁。 当他见到是曾经助他独树一帜,大施拳脚的荼蘼时,不禁立刻展开了笑颜。 他握紧了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道:“云麾将军不必在意,本殿下身体结实得很,只是被将军小小撞了一下,还能散架了不成!” 荼蘼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看似羞怯的转了转眼睛,回了句:“二殿下真是风趣,您这么说,荼蘼更是觉得汗颜了。” 每日朝会,荼蘼不说到的最早,也一定是在早到的那几个里头。今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她才行色匆匆的赶来,倒是颇为稀奇。 睚眦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云麾将军一向早起,不知今日为何来的这样迟?” 荼蘼见他大有与自己聊上几句的意思,心里便开始偷笑。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徐徐引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题:“昨日,夙璃宫添了新的仙婢,荼蘼就想着,先让她熟悉熟悉环境,故而,只给她安排了清晨唤醒我的差事。谁成想,她竟然按照在旧宫叫醒主子的时间来叫我。夙璃宫离陛下的凌霄宫也不算近,若是误了朝事那可成何体统?这不是,我早膳还没用,就赶忙出来了。” 睚眦微微蹙眉,出言道:“她竟然让云麾将军饿着肚子来上朝?这仙婢原来是哪个宫当差的,侍候主子竟然这般不用心,云麾将军可得要狠狠的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睚眦可算是问道正点上了。 荼蘼轻笑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回道:“若是旁人如此行径,荼蘼怎么也得让她记得这个教训。可这不是栖垣宫过来的人嘛,我哪舍得罚啊?我不但减轻了她的差务,还给她安排在汀兰苑住着呢!” 睚眦一愣,栖垣宫不就是墨珏的人吗? 难道,他昨晚听见的传闻是真的? 睚眦不禁有些急色的问道:“栖垣宫?云麾将军口中的人莫不是墨珏宫中的管事韶音?” 睚眦的反应让荼蘼十分满意。 她微微了挑眉,问道:“二殿下也知道韶音?” 睚眦的神色颇为震惊,随即,又变成了一副气恼的模样。 他皱着眉回道:“昨夜听宫中的仙婢议论此事,本殿下还不信,今日听将军亲口说出来,倒还真是确有此事!本殿下之前跟墨珏讨人,墨珏还硬着口气不肯给,没想到,他这一转手就将韶音送给了将军!” 荼蘼装作不知晓睚眦心悦韶音的模样,不急不缓的说道:“虽说韶音在栖垣宫时做的的确不错,可是,就算她颇有些能力,也比不上二殿下宫中的管事机敏圆滑啊!二殿下为何偏偏想要讨她去麟趾宫呢?” 提起韶音,睚眦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得意的回道:“本殿下想要韶音,可不是让她来麟趾宫当差的,是本殿下看上她了,想要娶她。” “娶她”这两个字让荼蘼颇感震惊。 她先前以为,睚眦喜欢韶音,不过是想将她收为己有,充个通房侍婢罢了。却没想到,睚眦竟然动了给她名分的念头。 荼蘼压抑着心中的惊愕,开口问道:“二殿下是想要纳她为妾?” “是娶她为妃。”睚眦傻笑了两声,难得的,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羞涩之情。 也不知韶音是走了什么运,居然能被睚眦看上,睚眦竟然还想娶她为妃! 韶音一个小小仙婢能有这样的福气,不但不知珍惜,还怂恿墨珏不惜得罪睚眦,也要强留她在栖垣宫。 荼蘼想到这里,心中便生出一股怨气。 她本想将韶音打发给睚眦,卖睚眦一个人情的同时,也能让韶音不好过。却不成想,眼下她这一问,竟有让韶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 尽管如此,荼蘼也不想让韶音留在夙璃宫。 她一想到韶音整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惦记着墨珏,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有把韶音许给睚眦,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虽说韶音就此能拥有荣华富贵的生活,可她心里却终究是不好过的。 荼蘼强撑起笑意,惊讶又欢喜的回了一句:“也不知韶音是哪里修来的福气,竟然求得了二殿下的青眼!” “将军也这么觉得吧!可韶音还不大愿意呢!若是她愿意,上回墨珏也就拦不住了。”睚眦渐深的笑意生出了更多的羞涩,他摇了摇头,意犹未尽的说道:“不怕将军笑话,自打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本殿下就整日抓心挠肝的,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把她收进麟趾宫。” 荼蘼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紧接着,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她挑眉道:“二殿下若是真对韶音有情,荼蘼兴许能帮得上忙。” “当真?”睚眦的眼中绽放出了异彩,紧紧地盯着荼靡,十分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荼蘼的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有些得意的回道:“如今韶音已经不是栖垣宫的人了,她既认了荼蘼为主,荼蘼便有许配她的权利。” 睚眦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随即却渐渐生出了些怯意。 他知道韶音死心眼,怕是不会轻易屈从,便有些担忧的问道:“不好不好,她若是执意不肯嫁,一时想不开了,本殿下今后岂不是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了?” 第198章 谛缘出言占先机 - 千狐袅袅 - 猫颜 见睚眦的模样,似乎是对韶音动了真情。可睚眦越是真心,日后韶音便越是难以逃脱他的掌控。 墨珏将韶音赶出栖垣宫时,韶音以死相逼却没有真的自裁,那一刻荼蘼便知晓,韶音不是那种会轻易赴死的人。而韶音愿意跪着求自己收留她,便足以看出,她能屈能伸,可以忍辱负重,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如今,荼蘼想要强行将韶音嫁给睚眦,难道,她就有勇气赴死了不成? 荼蘼笑了笑,眼神变得极为深邃,轻言道:“二殿下放心,韶音是绝对不会寻短见的。她嘴上说着不愿意,八成也是因为羞怯。墨珏身为男子,自然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这才耽误了韶音。荼蘼回去就好好劝劝她,这事,准能成!” 睚眦听到荼蘼如此说,心里突然像是长满了野草似的,痒得难耐。 他的眼中满是惊喜,颤声问道:“云麾将军真能保证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虽然,荼蘼可以强行将韶音许配给睚眦,但若是韶音心里不愿意,就算嘴上答应了,也难免会想法子破坏这桩婚事。若是她真的生出了什么是非,荼蘼也得不偿失。 荼蘼顿了顿,眼中露出阴冷的光,沉声道:“二殿下若是不放心,还可以再求一道保障。” 睚眦不解的望着荼蘼,问道:“是何保障?” 荼蘼脸上的笑意渐深,她微微挑眉,提醒道:“若是陛下赐婚,荼蘼总没有法子拒绝吧?韶音又怎能抗旨不遵?” 荼蘼这句话倒还提醒了睚眦。 只要他寻得时机,恳求父帝下旨赐婚,那么,纵然是韶音心中有些不情愿,她也不敢抗旨不遵。 他相信,只要韶音肯嫁入麟趾宫,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 睚眦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拱手道:“若是韶音真能嫁入麟趾宫,睚眦必有重谢!” 见睚眦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荼靡满意的笑了。 只要陛下参与进来,这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无论韶音闹出了什么动静,也牵扯不到她身上了。 荼蘼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将韶音嫁出去,不但打消了她对墨珏的妄想,同时,也卖给了睚眦一个人情,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若是陛下降旨,那也是夙璃宫的喜事,二殿下不必道谢。荼蘼就在这里先恭喜二殿下了!”说着,荼蘼打趣道:“二殿下只要记得荼蘼的好就行了,荼蘼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 “自然,自然!”说着,两人皆是大笑了起来。 荼蘼望了望四周渐渐减少的人,收拢笑意,嗔怪的说道:“二殿下您瞧我,只顾着与您聊喜事,都快要忘记朝会的时辰了。” 睚眦一拍脑门,蹙了蹙眉道:“本殿下也光顾着欢喜了,我们得走快些了。” 荼蘼伸手道:“请。” 二人这就赶去凌霄宝殿,脚上的步子都加快了些。 荼蘼的目光,突然被眼前一个纤长的女子身影吸引去了。 每日上朝的神仙都是那几位,荼蘼早就眼熟了。只是,眼前这个身影,却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她似乎没在朝会上见过这个人,熟悉的是,她这身朝服看上去应该是位老神官了。 直到那个女子将叠放在小腹上的双手垂下来,荼蘼看见了她手腕上坠着的星月手串,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人正是谛缘。 谛缘身为鉴星神官,极少参与朝会。除非她从天象中推演出对天界大凶大吉之事,才会入朝议政。 荼蘼疑惑的望着谛缘的背影,她不知道谛缘今日前来,到底所谓何事,她的心中却突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凌霄宝殿之上,各位神仙先后向后祈禀奏要事,时不时地引得一阵阵议论。 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之后,后祈缓缓说道:“众位仙家可还有事要议?若是无事,今日便散了吧。” “陛下,谛缘有事禀奏!”寂静的大殿上,突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 后祈望了望谛缘,浅浅笑了笑,回道:“鉴星神君难得入朝,想必是有要事禀明,是本座疏忽了,神君所谓何事,但说无妨。” 谛缘望着后祈,缓缓地将提前与墨珏商量好的话,倾数说了出来:“回陛下的话,昨夜谛缘夜观星象,见紫微斗数星耀中有一吉星熠熠生辉,就仔细看了看它所指的地方,竟然是栖垣宫的方向。谛缘掐指一算,果然栖垣宫中近日有人流年出现了冲、合日支的现象,而这颗红鸾星也正是入了配偶宫。也就是说,有位兰心蕙质的女子,将会嫁给一位身份显赫的男子。” 谛缘提及栖垣宫,荼蘼的心中骤然一惊。 她微微侧目,小心的打量着墨珏和雪染的脸色,只见,墨珏的唇边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欣喜且得意。而雪染虽微微垂着头,却不难看出她的面上一片绯红,已然是十分羞怯的模样。 显然,他们二人明白,谛缘所说的栖垣宫即将到来的姻缘,指的就是他们二人。 而墨珏此刻的神情,却更像是早就知道谛缘会说出这番话一般。 荼蘼的心中一阵酸涩,难道说,墨珏早就想跟陛下请旨赐婚?所以才一早授意谛缘先为自己开路?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谛缘不是因为谛遇的事,一直恨着墨珏吗?眼下怎么又出手帮他呢? 此刻,荼蘼根本没空去想谛缘与墨珏到底有没有和好。谛缘与后祈的一问一答,已经会引起了殿上不小的骚动,若是此时诸位仙家皆是出言撮合,说不准,后祈就会立刻成全这桩喜事。 不行,栖垣宫的女主人即便不是她,也不能是其他女人,尤其是这只讨人厌的狐狸。荼蘼须得尽快想出对策,阻止后祈临时起意下旨给墨珏赐婚才行。 谛缘的话如同一块巨石,蓦地砸向了斩离的心口。他突然觉得胸口十分憋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斩离心里清楚,栖垣宫中唯有一个女子的姻缘,才配鉴星神君拿到凌霄宝殿上来说,那便是雪染。而谛缘口中栖垣宫中的身份显赫之人,也唯有他与墨珏二人而已。 斩离在栖垣宫中长大,深居简出,之后便一直在军中历练,除了雪染之外,他从未与哪个女子深交。 从他见雪染因荼蘼而重伤时,或者是更早的时候,他就想要一生守护雪染的平安了。 可是,雪染的心中却早就有了人,那个人,不是他。 就算雪染心中的人是斩离,斩离也爱慕雪染,可皇子的婚事涉及太多,即便是谛缘身为鉴星神君也从不插手。 所以,谛缘所指的身份显赫之人绝不是他,而是墨珏。 而墨珏的红鸾星,在斩离还没到天界的时候,就为雪染而动了。 斩离微微偏过头,偷偷望着一脸羞怯的雪染,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明明是件大喜的事,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像是插了一根刺似得,随着每一次心跳都疼痛万分。 谛缘的话音一落,便引起了殿上的一片哗然,各路神仙皆是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着自己的猜测。 有人满脸好奇的低声问道:“栖垣宫不是镇魔大将军的居所吗?鉴星神君的意思,莫不是墨珏上神要娶妻了?” 有人小声偷笑着:“鉴星神君所指的那位女子,除了汐沅仙君,还能有谁?” “天界之中,谁人不知,汐沅仙君与镇魔大将军两情相悦,他们二人也该修成正果了。”有人故意抬高了几分音量,然后,饶有兴致的侧目打量着墨珏与雪染的反应。 “眼下只看陛下,愿不愿意成就这份好姻缘了!”有人面露喜色,看上去是真心祝福他们的。 他们的议论声,一字不落的落在了雪染的耳朵里。她的脸颊不禁又红了几分,也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微微蹙眉侧过头,有些嗔怨的望着墨珏,小声道:“是不是你让谛缘上神这么说的?” 墨珏却是面不改色的立在那里,眉眼中泛着些许得意的神色。 他微微侧目挑眉道:“谛缘是鉴星神君,是她说你红鸾的星动了。我还能掌管了星象不成?” 虽然雪染知道,墨珏这段日子会向陛下请旨赐婚,可她却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在朝会上被提起,各路仙家都在看热闹,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为情。 雪染咬了咬唇,低声回道:“可昨日,她分明在栖垣宫门口等你,你俩单独聊了半天,也不许我听。除了商量这事,你们还能说什么?” 墨珏微微垂下头,打量着雪染那张羞怯的脸,不禁轻笑出声来,故意逗她道:“我是与她说了许多,可偏偏就是不告诉你。反正你要送我的腰封已经绣好了,今日我就向陛下请旨,看你还往哪里逃!” 昨日,墨珏与雪染从夙璃宫回来,意外的见到了伫立在栖垣宫门口的谛缘。 谛缘看向墨珏的眼色不同往日,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讲。墨珏就支开了雪染,将谛缘带回了自己的扶云殿。 第199章 推衍天机有劫难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还不等墨珏感谢她及时去鬼界给他报信,谛缘便率先开口,给他道了歉。那一瞬间,墨珏便明白了,今日,谛缘为何会突然一反常态的选择帮他。 这其中,没有阴谋,也没有算计,只是因为谛缘知道了当年谛遇仙逝的真相。 她知道雪染对墨珏的重要性,所以她帮雪染,是因为对墨珏的愧疚,更是想为自己多年来对墨珏的为难赎罪。 墨珏与谛缘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过去谛缘对他做的那些,墨珏也不曾真的在意过,所以,墨珏当即便原谅了她。 谛缘虽然多次给墨珏使了绊子,却从未真正的伤害过他,想必,她心底也是十分良善的,以至于无法为了心中的仇恨,去中伤他人。 谛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能与墨珏一笑泯恩仇。她向墨珏许诺,如果日后墨珏有需要她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她一定尽力为之。 墨珏也不客气,当即便开口请谛缘帮个忙。 他告诉谛缘,他想向陛下请旨,娶雪染为妻。希望在明日的朝会上,谛缘能先替他跟陛下说几句吉利话,让陛下以为此事是墨珏的心愿,更是天意所指,从而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谛缘笑了笑,她没想到一向随心所欲的墨珏,也有尽力筹谋万全之策的时候。 谛缘也不含糊,立刻推演着星象,缓缓给墨珏做出了解读。 墨珏问的正是时候,眼下墨珏与雪染二人的红鸾星确实动了,而且也冲了夫妻宫。 蓦地,谛缘却突然眉头一紧,有些不安的望向墨珏。 她发现,两人虽然红鸾星动,可是,雪染的天喜星却并未出现变化。也就是说,眼下,他们二人还不是成亲的时候,只怕此事还不能如墨珏所愿。 墨珏已经等了雪染太久,现在谛缘却告诉他还不是时机,他万万不能接受。 故而,他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告诉谛缘:“我意已决,还请鉴星神君不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见墨珏的态度如此坚决,谛缘也只能提醒一句,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无论结果如何,还请墨珏不要违背天意,以免引来天降灾祸。 “墨珏,谛缘方才说的,你可听清了?”后祈的声音瞬间将墨珏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墨珏听清了,这些年栖垣宫确实太过冷清,是该办一场喜事,好好热闹热闹了。墨珏斗胆,还请陛下做主赐婚。” 后祈的眉眼中挂上了一丝喜色,开口揶揄道:“哦?难道说,我们不近女色的镇魔大将军,想要娶妻了?” “父帝此言差矣,镇魔大将军并非是不近女色吧,他的身边不是常伴一人吗?”狴犴突然插了一句嘴,而后,不怀好意的看了看雪染,问道:“是不是啊,汐沅仙君?” 众人炙热的目光宛若一团团烈火,迅速汇聚到了雪染一人的身上。雪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烧起来了,燥得很。 她微微蹙眉,尴尬的回道:“七殿下莫要拿小仙寻开心了。” 斩离见雪染一脸窘迫,显然狴犴的话让她惴惴不安了,便盯着狴犴说了句:“汐沅仙君面薄,还请七皇兄莫要与她开玩笑。” 狴犴狠狠地剜了斩离一眼,趾高气昂的回了句:“本殿下在与汐沅仙君说话,你插什么嘴?” 霸下见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唯恐引出事端,在众仙面前伤了后祈的颜面,连忙小声提醒道:“七弟,别闹了。” 说着,他对斩离点了点头,示意他也不要再纠缠下去。 狴犴倒是给霸下面子,上下打量了斩离几眼,便不再理他了。斩离垂下眼眸,也不再说话了。 “众仙家都在呢,你们两个在大殿之上吵闹,成何体统?多也学学你们的六皇兄,你们年岁相仿,怎么霸下就能沉静端庄,你们却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后祈微微叹了口气,教训儿子的话说的却格外宠溺。 狴犴似乎对后祈的斥责颇为不服,虽然嘴上没有反驳什么,脚下却不耐烦的来回挪动了几小步,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什么。 后祈分明瞧见了,却没有指责他的不敬,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斩离只是冷漠的望着狴犴,只有得宠的孩子,才敢在自己犯错的时候抱怨。 狴犴敢,而他不行。 恍惚之间,斩离似乎瞥见了霸下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待他再定睛一看时,霸下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态。 他不禁有些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狴犴一打岔,后祈便将话题引到了他们兄弟几个的身上。众仙家们开始纷纷赞颂几位殿下的才能,称颂陛下的贤德,殿上重新喧闹起来。 墨珏不禁有些急了。虽然,平日里他皆是云淡风轻的态度,一旦遇到雪染的事,他却总是急躁的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墨珏突然大声的说道:“陛下,墨珏可以回答您刚才的问题了吗?” 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后祈一愣,这墨珏一点奉承都不肯给他,连转移话题都是这般生硬。他坐直了身体,回道:“当然,本座就等着你的回答呢!” 多年的心愿即将实现,墨珏的唇边止不住泛起了笑意,他微微侧头,向雪染挑了挑眉,而后沉声回道:“陛下,墨珏……” “陛下!”墨珏方才开口,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女声,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 雪染被这一声喊得,心头有些发紧。 她即便是不看也知道,此时出声的人是谁。 她早该想到,荼蘼怎么会轻易让她嫁给墨珏呢?眼下,荼蘼突然插话,雪染的一颗心便被她搅的七上八下的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荼蘼吸引过去了。 只见,荼蘼扬着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急切与担忧,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不禁透露出她心中的慌张。 墨珏回头望着荼蘼,眼中的异彩渐渐变得漆黑。 他知道,荼蘼猜中了他的心思,但是,他却没想到荼蘼真的有胆子在此时出言捣乱。 墨珏紧紧地盯着荼蘼,眼中泛起了一丝怒气,冷声道:“云麾将军有何事,待会儿再议也不迟,左右不过是本神回陛下一句话的功夫。” 这是今日墨珏给荼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他希望荼蘼能够就此收敛,不要破坏他想要完成的事。 荼蘼的眼中透露出点点心酸,却倔强的昂着头,撑起笑意回道:“墨珏上神,荼蘼所言之事,才是陛下想要的答案,所以,荼蘼才急着向陛下禀明。” 两人的眼神针锋相对,后祈却突然开口道:“云麾将军此言何意?” 后祈不是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荼蘼突然开口的目的,后祈也才出了个七八分。只不过好奇心作祟,他突然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会唱一出怎样的戏。 见后祈选择听自己所言,荼蘼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得意的朝着墨珏挑了挑眉,而后,望向后祈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栖垣宫确实是有一桩喜事想请陛下做主,只不过,此事还需二殿下亲自向陛下禀明。” 荼蘼阻止了墨珏请旨,必会引起他的不满,得罪墨珏的事可不能光她一个人干,接下来的,便让睚眦去做吧! 只是时间紧迫,她并未提前与睚眦商议好,也不知此时睚眦能不能上道。 睚眦猛地回头望向荼蘼,眼中满是困惑和不安,慌张的用唇语说道:“现在?” 荼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回应。 后祈微微蹙起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睚眦的事。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方才给荼蘼开口的机会,是对还是错。可是,荼靡话已至此,他也不能不闻不问。 后祈将目光移向睚眦,沉声问道:“睚眦,你有话要说?” 墨珏见后祈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睚眦的身上,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满,脸上更是涌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气。 他的心里渐渐燃起了火,直想开口问后祈,能不能先听他说话。 只是,他方才要张口,雪染就突然小声说了句:“别和殿下抢话,本来是喜事,若是惹怒了陛下,大家都不好看。” “是……”突然被点到名字,睚眦一惊,连忙回头,支支吾吾间缓缓定了心神,才坚定的说道:“是!睚眦心悦栖垣宫中一女子已久,此事云麾将军也是知道的。兴许是方才,鉴星神君说,栖垣宫有一位兰心蕙质的女子将要嫁给身份显赫之人,云麾将军便想到睚眦了。既是天意如此,孩儿斗胆,还请父帝赐婚!” 睚眦的话,不禁上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墨珏话说到一半,已明显有了想让后祈为他与雪染赐婚的意思。此时,荼蘼和睚眦却横插一脚,莫不是,睚眦想要与墨珏争汐沅仙君不成? 显然,后祈也想到了这一点。 睚眦毕竟是天界的二皇子,他若真是看上了雪染,后祈又怎能把她赐给自己的臣子,让睚眦被天界众人笑话? 第200章 天赐姻缘不可挡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墨珏乃是天界重臣,众人皆知他对雪染情深义重,若是后祈真的将雪染赐给了睚眦,墨珏怕是要与他翻脸了,那天界势必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这可让后祈犯了难,他望向睚眦的目光生了几分恼怒,出言道:“栖垣宫中怎会有你心仪的女子?” 后祈虽是在问话,可言语之中却暗示着睚眦不要因为一个女人生事。 不等睚眦回答,狴犴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问了句:“二哥莫不是看上汐沅仙君了吧?” 睚眦侧目白了狴犴一眼,正身向后祈回道:“回父帝的话,睚眦是想求娶栖垣宫前任管事作侧妃,还请父帝为睚眦做主!” 听到韶音的名字,斩离便松了口气,还好,睚眦并不想破坏雪染与墨珏的姻缘。 墨珏微微蹙了蹙眉,此前,睚眦确实向他讨过韶音,只不过,韶音并无跟随睚眦之意,墨珏念在韶音对栖垣宫劳苦功高的份上就没有放人。 之后,睚眦便再未对墨珏提及过此事,墨珏还以为睚眦不过是一时新鲜,早就将韶音抛之脑后了。如今看来,他竟然从未对韶音死心,估摸着睚眦是知道了韶音去了夙璃宫,便与荼蘼商量好了让韶音嫁入麟趾宫。 可是,韶音不过是一介仙婢,睚眦当着众位仙官的面,让后祈赐婚,又为她求的是侧妃之位,未免有些太抬举韶音了。 墨珏似乎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什么,他的脸色渐渐阴郁下来。 睚眦这么做,许是真的对韶音一往情深,而荼蘼选择在此时将这件事提出来,无非是想要借王族的婚事阻止墨珏请旨赐婚罢了。 若是皇子的婚事被提上日程,身为臣子的墨珏又怎能与他争抢良辰吉日?后祈若是真的为睚眦赐婚,那他与雪染的婚事便要另择吉时了。 谛缘默默的叹了口气,她早就算到了墨珏心中所愿会有诸多阻碍,十有八九不能成事。眼下睚眦突然插上一脚,墨珏的婚事定是要推迟了。 后祈听到睚眦说出的人并不是雪染,微微紧张的心情蓦地放松下来,他有些疑惑的问了句:“前任管事?” 后祈知道栖垣宫的管事是韶音,可他还不知道韶音去了夙璃宫。所以,睚眦口中的栖垣宫前管事,就让后祈联想到了他坐上这把九龙天椅之前,墨珏宫中的其他管事。 只是,这个人若是还在,年岁定是年长睚眦不少,睚眦又是何时与她相识的呢? 荼蘼适时的接过话来道:“回禀陛下,二殿下说的正是韶音。此前,韶音在栖垣宫担任管事一职,只是,眼下她已经转入夙璃宫当差了。墨珏上神早就知道二殿下有意于韶音,许是还将韶音当做是自己宫中的人呢,才想替二殿下向陛下请旨赐婚,故而方才,荼蘼才斗胆插嘴,替墨珏上神向陛下回了话。” 墨珏侧过头,瞪着荼蘼,眼中已经染上了怒气。 照理说,荼靡坏了他好的事,他定要在后祈面前将此事说得明明白白。可是,雪染却在一旁不停的提醒他切莫生事,墨珏联想到谛缘昨日说过的话,便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去了。 “原来如此!”后祈连连点头,似乎并未觉察到墨珏有什么异样。 也许是他想多了,墨珏回归天界的这几千年来都未曾想要求娶雪染,怎会突然动了成婚的心思呢? 既然墨珏无心娶妻,那谛缘所说的红鸾星动,正主便是韶音了。 后祈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九龙天椅的扶手,他快速的回忆着,曾经几次与韶音接触的经历,韶音的身姿容貌与言行性情,渐渐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能否认,韶音的确是个顾盼生姿的美人。而她能受到墨珏的器重,将栖垣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说明了她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子。 而自由奔放、冲动莽撞的睚眦竟然因为韶音想要成家了,也不难看出她是怎样的一个妙人。 后祈的眼神中泛起一丝轻蔑,却掩藏不住浓浓的兴致。 他微微挑眉道:“看来这个韶音,还真是颇为出挑,竟然能让本座的两位爱将与一位皇子,争相为她请旨。” 从后祈的话语之间,睚眦听出了赞赏,便觉得这事有戏。 他连忙出言为韶音说话:“回父帝的话,韶音仙子虽为一介管事,身份有些卑微。可是她聪颖机敏,能谋善断,言谈举止皆是不凡。儿臣宫中尚无王妃主事,宫中事务也让儿臣颇为烦忧。儿臣相信,韶音若是嫁入麟趾宫,必会成为儿臣的贤内助,儿臣便可以一门心思扑在军中事务上,为父帝分忧。还请父帝开恩,给儿臣个机会与心仪之人相守,也给韶音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睚眦早已过了适婚年龄,却总是以先建功立业为由,对后祈安排的婚事推三阻四。眼下,他终于想为王族开枝散叶,后祈自是欢喜,哪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即便是谛缘也算出是天意如此,但韶音身为一介仙婢,身份过于低位,她嫁入麟趾宫为侧妃,也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后祈还是有些犹豫,沉声问道:“可说到底,这个韶音不过是一个仙婢,入麟趾宫可以,但是许她妃位,是不是有些过于抬举她了?” 见后祈并没有痛快地答应下来,睚眦再次争取道:“父帝,孩儿是真心喜欢韶音的,况且,鉴星神君方才也说,近日栖垣宫有红鸾星动。儿臣以为,这并非是儿臣的一厢情愿,也并非是韶音高攀,而是天降姻缘,还望父帝能够成全。” 后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起眉,暗暗思量着此事的利弊。 荼蘼见此,便想要为睚眦再添上一把火,接过话来道:“陛下,从前韶音身为管事,乃是一等仙婢,职能高于宫中所有仙婢,是有资格晋封女官的,身份也不算是卑贱。而自她来到夙璃宫之后,荼蘼也安排她住在了汀兰院,不曾让她做过杂务,还将她认作了自己的义妹,只是还没来得及帮她脱去奴籍而已。韶音如今也算是有了二品将军家眷的身份,虽说她嫁给二殿下依旧是高攀,可也不是上不了台面之人。陛下,若不是韶音的确出色,又怎会得到二殿下的青睐?荼蘼也断不会为了她向陛下开这个口。荼蘼恳请陛下为臣的义妹做主!” 荼蘼的话,无疑是打消了后祈的忧虑,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微微一挑眉道:“云麾将军将韶音认作了义妹?” 荼蘼勾着嘴角回道:“是!” 左右韶音已经入了她的夙璃宫,二人是否真的义结金兰了,外人也无从得到证实。荼蘼说有便是有,她只需回宫通知一声韶音即可。 她愿意作韶音名义上的姐姐,还是韶音占便宜了呢!就算是韶音否认,也只会落得个不识好歹的评论。 后祈松了口气,微微点头道:“若是这样,她作睚眦的侧妃,倒也算是配得上。” “父帝,您这是答应了?”睚眦直直的望着后祈,眼中泛起了惊喜的光芒。 “瞧你那喜不自胜的样子,也不怕让众仙家看了笑话!”后祈微微蹙着眉,脸上却是宠溺的神色,直言道:“既然是你自己看中的人,父帝也不多加置评了。还望你们二人日后能够举案齐眉,互敬互爱,尽早为王族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睚眦大喜,立刻拱手道:“儿臣代韶音谢过父帝,儿臣定不负父帝期望。” 后祈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道:“本座看下月初九,就是个好日子,让你宫中的人尽快去准备吧,本座拟好御诏,会差人给韶音送过去,你就等着她嫁入麟趾宫吧!” “谢父帝!”睚眦咧着嘴,兴奋地忘乎所以。 他显然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是这样顺利。 后祈转头,对着荼蘼说道:“云麾将军,关于睚眦与韶音的婚事,还需你多费心。” “这也是夙璃宫的喜事,自然是荼蘼的分内之事,多谢陛下成全!”荼蘼笑了笑,继而望向墨珏,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挑衅的说道:“对了,还要多谢墨珏上神,方才上神想替韶音说话,也不枉义妹与上神主仆一场。” 墨珏咬着牙侧过头,直直的对上了荼蘼的目光,眼角不自觉的抽搐着。 雪染看见了荼蘼得逞的笑意,便知道此时墨珏的心中定是十分气恼。 她生怕墨珏在大殿上就与荼蘼起了冲突,连忙小声劝解道:“墨珏,切莫冲动,谨言慎行,你我并不急于这一时的。” 墨珏定了定神,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荼蘼,冷声道:“云麾将军不必客气,既是天赐的姻缘,那便是谁也无法阻拦的。本神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陛下自会明裁。本神说的可对?” 话音一落,荼蘼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听得出,墨珏明着是在说睚眦的婚事,其实暗指的是他与雪染的姻缘。 第201章 其他男子皆提防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是在告诉她,他知道荼蘼这次是有意想要破坏他的好事,他忍得了这一次,绝不会再忍下一次。墨珏想做的事,荼蘼挡不住。 荼蘼只是一瞬间的发怔,随后迅速恢复了如常的神态。 墨珏这么说,便证明他今日放弃向后祈请旨了,即便是以后墨珏依旧会请后祈赐婚,可眼下雪染却不能嫁给他了。 走一步看一步,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荼蘼总能想出对策破坏他们二人成婚的。 荼蘼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墨珏,明褒暗贬的回道:“墨珏上神果然通透大气,是荼蘼所不能及。” 墨珏背着身,后祈看不见他的神色,自然也看不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只当二人是寻常斗嘴,爽朗的笑道:“你们二人可是老搭档了,在本座面前却假意客套起来了!” 墨珏转过身,却垂着头,没有回话。 而后,后祈将目光移到大殿上的众人身上,正色沉声道:“天界难得举办喜事,望诸位也能同睚眦沾沾喜气,百事顺遂,万事亨通。今日朝会已经延误了些时辰,就到这里吧,退朝!” 待后祈起身准备离去时,众人立刻垂头拱手道:“臣等恭送陛下!” “墨珏上神!”朝会散时,谛缘突然在墨珏身后叫了一声他。 谛缘的虽然声音不大,墨珏却真切的听到了。他望了望谛缘,然后,走了过去。 雪染见谛缘似乎有话想要单独与墨珏说,便没有跟着,正巧斩离向她走了过来,她就一边与斩离聊天,一边等一等墨珏。 谛缘见墨珏的脸色有些发青,明显是被荼蘼方才的言语气到了,不禁偷笑了一声,安慰道:“墨珏上神也不必丧气,小神推算了你与汐沅仙君的命数,你们之间的确是有姻缘在的,只不过还需经历诸多磨难,眼下还未到时候罢了。上神今日顺应了天意,心中恐是颇为懊恼,可是与此同时,上神却也规避了一处大劫,也算是吉事。上神不必担心,待到时机成熟时,上神方能与心爱之人相守。” 不管谛缘的话是真是假,墨珏听了倒是舒心了不少。 天机推演本就无法做到完全精准,世事一直随着人心而变动,墨珏相信天命,但是,他更相信事在人为。 他与雪染两情相悦,也有天意预示他们会修成正果,雪染,他娶定了! 墨珏为了雪染经受雷刑,雪染为了墨珏被红莲业火焚身,他们一同经历了过天地之战、神魔之战,可以说是一同经历过生死浩劫的。无论等待着他们的还有多少磨难,墨珏始终坚信,他们定能携手度过。 墨珏微微勾了勾嘴角,欣慰的回道:“承蒙神君吉言,墨珏定会耐住性子,等到这一日的。” 谛缘见墨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终于放心下来,行礼道:“那小神就先告辞了。” 墨珏对谛缘点了下头,目送她离开后,重新回到了雪染的身边。 他立在雪染身后,看着她与斩离二人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看他,脸上不禁又罩上了一层阴云。 斩离注意到了墨珏的神色,便停止了与雪染闲聊。雪染这才注意到,墨珏不知何时黑着一张脸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雪染以为,墨珏还在恼方才荼蘼搅局的事,便打趣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脸色?毕竟二殿下要办喜事了,娶的还是从栖垣宫中出去的人,你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不是等着让人非议吗?说不准,有人会说你对韶音有情,舍不得呢!到时候惹得二殿下猜疑,可有你受的!” 虽然雪染是在揶揄墨珏,可是好歹,她将注意力从斩离的身上移向了自己,墨珏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他微微挑眉,反驳道:“他今日联合荼蘼给我使绊子,我难道还要看他的脸色了!” 墨珏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没吃到饴糖的孩子,引得雪染止不住发笑。 她柔声道:“谁让他们抢了先机,那就让他们去折腾好了,你气什么?反正你又没娶别人,我也没嫁别人,我们又没有损失。” “我跟自己生气,怎么就慢了一嘴,如今还要等。”墨珏的声音越说越小,许是他意识到,在斩离面前这样抱怨,有些失了分寸,以至于,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微不闻了。 斩离却轻笑了一声,插嘴道:“不是将军嘴慢了,是云麾将军心急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即将与别人相守,这种滋味着实难熬,云麾将军又怎能不急?” 本来是取笑墨珏的话,斩离说的却有些心酸。 方才,荼蘼与他应该是同一种心境吧,荼蘼的情绪他多少能够体会,而他的心思却无人知晓。 荼蘼果敢自私,她能急,也能想法设法、不择手段的阻止墨珏与雪染在一起,而斩离却谁也不能伤害,甚至,连一句爱慕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因为,墨珏于他是有恩的,而雪染心中也不曾有过他,斩离根本就没有资格与墨珏争。 雪染“噗嗤”一笑,不以为意的回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分析起荼蘼上神的心思了。” “阿离早已到了婚配之年了,只有姐姐一直觉得我还小。”斩离望向雪染的目光变得十分深沉,他心中的情绪颇为复杂。 斩离害怕雪染不知道他的心思,却又更怕她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似乎觉得说这句话有些不妥,斩离一个闪神望向了墨珏,努力撑起一丝笑意,说道:“将军与姐姐蹉跎了些许年,怎么突然就急于眼下这一时了?将军就放宽心吧,常言道,好事多磨,将军与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人能将你们分开的。” 与其说,斩离这些话是说给墨珏听得,不如说他这些话更像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墨珏静静的望着斩离,一双古潭般的眸子里隐隐泛起波澜。 是他的错觉吗? 方才斩离望向雪染的眼神中,竟然满是柔情。 那股柔情中透露着些许暧昧的意味,并不像是弟弟看着姐姐的眼神,倒更像是一个男人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模样。 墨珏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而后迅速的舒展开来。 他定定的望着斩离,唇边勾着一丝笑意,有些高傲的回道:“你说得对,没人能将雪染从我身边抢走,我大可不必如此急躁。无论要等多久,雪染想要成婚时,选择的人一定是我。” 斩离心中一顿,墨珏的话看似傲慢自负,却隐隐透露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难道说,墨珏看出了他的心思? 可是,他一直都小心的藏着啊!斩离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回话,生怕自己慌乱之下,说多错多。 雪染却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皱着眉接过话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墨珏将落在斩离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微微俯下身,贴近雪染的脸,一字一顿的回道:“你给的!” 雪染无奈的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斩离,又嗔怨的望着墨珏回道:“我真是不放心阿离跟着你,你这样子,是要把他教坏的!” 墨珏侧目打量着斩离的脸色,看似漫不经心的回道:“你现在就这么疼他,我若是把他教成我的样子,你岂不是更要偏爱他几分?我可不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 听闻此言,斩离的神情有些受伤。墨珏机敏睿智,他生怕墨珏看出端倪,飞快的垂下了头,逃避着他炙热的目光。 雪染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墨珏的胸膛,咬着牙回道:“和一个孩子吃醋,墨珏,你可真有出息啊!” 墨珏飞快的抓住雪染青葱的食指,握在胸口,一双瑞凤眼魅惑的望着她,挑眉道:“在你眼里是孩子,在我眼里,你身边超过五百岁的雄性动物,都对你不怀好意,我得提防!” 雪染羞怯的将手指从墨珏的手中抽出来,急言道:“阿离别听,他早膳时定是食了毒蘑菇,才一直胡言乱语的!” 荼蘼独自一人静静的立在凌霄宝殿门口的角落里,待谛缘走出宫门时,突然出言叫住了她:“鉴星神君,留步!” 谛缘逆着光,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宫墙角落的阴影中站着的人是荼蘼。 在看清她面目的那一瞬间,汹涌的恨意便渐渐涌上了心头。 谛缘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缓缓的走到荼蘼面前,冷着眉眼回道:“云麾将军有何指教?” “不敢,只是荼蘼有一事不明,还请神君赐教。”荼蘼的话说得客气,眼角眉梢上却挂满了冷漠与愠怒。 谛缘也毫不客气,冷笑了一声,回道:“云麾将军耳聪目明,心思玲珑,怎会有事不明,来问小神?” 荼蘼见谛缘一副生人勿扰的姿态,勾着的嘴角渐渐垂下来。她的眼中渐渐泛起阴冷的光,沉声道:“神君应该清楚,荼蘼想问的是什么吧?” 谛缘站得笔直,扬着下巴望着天际,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云麾将军腹中的盘算,本神哪里能知晓?” 第202章 往事重提知真相 - 千狐袅袅 - 猫颜 “既然鉴星神君要装糊涂,那本神也只能言明了。”荼蘼眯了眯眼睛,心中的怒气又添了几分,冷声问了句:“敢问神君方才在殿上所言,可是墨珏授意的?” 方才谛缘的话明显是在帮衬墨珏,荼蘼须得弄清楚,谛缘为什么会站在墨珏那头,她更得知道,谛缘今后会不会站在雪染的那头,对付自己。 谛缘缓缓将目光移向荼蘼,心中冷笑着她的沉不住气。她没去找荼蘼算账,荼蘼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也确实符合荼蘼的性子,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想必,方才谛缘提到栖垣宫时,荼蘼就想问她这句话了吧! 谛缘淡定的望着荼蘼,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嘲讽,她微微挑眉,冷声反问道:“云麾将军如此问,是在怀疑本神的推演能力,还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荼蘼蹙了蹙眉,她与谛缘平日里鲜少往来。照理说,她应该没有得罪过谛缘,可是不知为何,荼蘼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谛缘看向她的眼神中有股强烈的敌意。 常言道,先礼后兵,就算不能成为朋友,总归还是不要树敌为好。 荼蘼努力的按捺住心里的火气,问了句:“本神只不过是想让神君帮忙解惑罢了,关陛下何事?” “云麾将军的猜疑当然关乎陛下了!陛下信任本神,才命本神担任鉴星神官一职,云麾将军却质疑本神与镇魔大将军勾结,意图谋取私利。云麾将军冤枉本神就罢了,却还扯上了镇魔大将军。”说着,谛缘眯了眯眼睛,眸子里露出了危险的气息,提高了语调说了句:“不知云麾将军方才所言,算不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呢?” 荼蘼并不想与谛缘交恶,所以方才尽是挑了些中听的话说。可是,谛缘却丝毫不买账,竟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出言讥讽她。 心中的怒火被点燃,荼蘼瞬间瞪圆了眼睛,大声道:“谛缘,本神好言好语的问你话,你可别不识抬举!你既然说到以下犯上,本神就告诉你什么是以下犯上!你虽得陛下宠信,可官位却在本神之下,本神问你话,你不但毫无规矩的作答,还出言顶撞,这才叫以下犯上!” 谛缘的脸上不见半点畏惧之色,她的唇边噙着一丝冷漠的笑意,淡然的回道:“那云麾将军就到陛下面前去告我的状吧!让陛下来评评理,你我之间,到底孰是孰非!” 荼蘼没想到,往日里客客气气的谛缘,突然就这般强硬狂妄了,也不知她是吃错了什么药。 荼蘼眯着眼睛,狠声道:“你不必拿陛下来压本神,陛下圣明,自是不会被你的伪善所蒙蔽!” “提起蒙蔽,云麾将军实乃轻车熟路,驾驭的得心应手。只怕是云麾将军坏事做多了,不敢同本神去面见陛下吧?”谛缘渐渐收拢笑意,换上一副冷漠决然的态度,凛声道:“本神可没有云麾将军善筹谋,若是一怒之下,当着陛下的面抖出一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就算是陛下不治云麾将军的罪,怕是云麾将军日后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吧?” 谛缘的话明显是有所指向,荼蘼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些陈年往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但谛缘既然突然之间选择与墨珏结盟,想必,定是听说了什么对荼蘼不利的话。 荼蘼心里犯了嘀咕,嘴上便藏不住了。 她直言道:“本神向来与你江水不犯河水,你为何突然对本神浑身敌意?是墨珏与你说了什么?” 谛缘直直的望着荼蘼,眼神中满是轻蔑与厌恶,不急不缓的说道:“墨珏上神光明磊落,怎会在他人背后使坏?倒是云麾将军,在人背后做过不少无耻之事吧?” 荼蘼见谛缘一直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步入正题,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喝道:“你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有什么话大可言明!” 谛缘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就在荼蘼以为,谛缘不会再回话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那本神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云麾将军了!不知云麾将军瞧着本神恨了墨珏这么多年,心中有何感想啊?云麾将军不是爱慕墨珏上神吗?怎么狠得下心让他为你生生蒙了这个不白之冤呢!” 谛缘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荼蘼的心跳漏了半拍,可她的嘴上却依旧倔强的喝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云麾将军若是听不明白,那本神就说的再直白些!”谛缘望向荼蘼的眼神中,除了厌恶之外,全是憎恶。 她咬了咬牙,强行忍着怒气回道:“你蛊惑谛遇前往魔界,去取那莫须有的蛊情丹,不但害得她白白丢了性命,还沦为了天界的笑柄。而你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眼睁睁的看着我将全部的罪过推在墨珏身上,对他心怀恨意,百般刁难。荼蘼,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荼蘼心里一惊,谛缘竟然知晓了一切! 蛊情丹一事,唯有荼蘼与谛遇知晓。荼蘼是亲眼看着谛遇入魔界的,所以,能在谛遇殒身之前与她搭上话的也只有溟渊而已。 荼蘼与谛遇都不可能将此事传出去,而溟渊早已殒身,就算是他活着的时候说出去的,可他身在魔界,也不可能与天界的人来往,谛缘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她这也能推算的出来? 荼蘼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若是谛缘真能推算的出谛遇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早就该来找她寻仇了,或者直接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想办法阻止就好了,又怎会任由谛遇枉死? 看谛缘对她态度的突然转变,她很有可能是近日才知晓了其中的缘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当年有人听了她的墙角。 无论这个人是谁,荼蘼都得将他找出来,以绝后患才行。 “是谁与你说的这些?”荼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心想知道,泄露这个秘密的人到底是谁。 见荼蘼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向她忏悔,只是一心想要掩盖事实,谛缘的心口便燃起了一团烈火。 她激动的喊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的因果皆有轮回,你恶事做尽,与昔日暴神不相上下,迟早有一日,你会陷入自己种下的恶果中,得到应有的报偿!” 荼蘼的脸上堆满了嘲讽,不以为然的回道:“真是笑话,是本神将谛遇绑去魔界的吗?她是心甘情愿自己去的,腿长在她的身上,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这个做姐姐的都管不了,还怨得了旁人?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命薄!而你,在她为情伤神的时候没有好好的看管她,以至于酿成了这般惨祸,现在,还有颜面去怪罪别人?” 谛缘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她强忍着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涩声道:“谛遇的事,我的确有过失之处,可你到底有没有害人的心,你自己最清楚!” 荼蘼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冷傲的望着谛缘,满不在意的回道:“各自凭各自的本事活着,在何处立足,是生是死,皆是自己的修行,如何怪得了旁人?你说的好像自己有多高尚似的,你就没有过害人的心思吗?你恨着墨珏的时候,不是也明里暗里的对他使了诸多绊子吗?” 谛缘皱紧了眉,过去,她鲜少与荼蘼接触,她一直以为天界之中那些说荼蘼心狠手辣的人,是在反向赞扬她的骁勇善战。 如今看来,荼蘼不只是对敌人残忍,对同僚也是十分狠毒。 谛缘不禁开口质问道:“我怨墨珏的时候,从不曾害过他,如今我帮他,也未曾昧着良心。而你呢?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多少人?想必,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荼蘼,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能够睡得安稳?就不怕他们阴魂不散,来寻你复仇吗?” 在荼蘼看来,谛缘此刻的话倒是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 荼蘼这一生确实杀过无数人,也害过无数人。只是,这些人不是神就是魔,丢了性命便是灰飞烟灭,哪里还留得下一魂一魄? 纵然他们这些人真的阴魂不散的想要缠着她,她也不怕。他们生时是荼蘼的手下败将,死了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荼蘼极其傲慢的回了句:“本神做过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评!你不就是觉得,是本神害谛遇殒命的吗?可你有证据吗?” 说着,她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将身体凑近了谛缘,沉声道:“本神劝你,还是不要多嘴,若是你将此事告诉墨珏,影响了本神与他的情谊,便是动摇了天界根本。到时候,我们二人无法齐心御敌,你便成了整个天族的罪人。” 谛缘静静的望着荼蘼的满目狠辣,如同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了起来。 谛缘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眼角竟然都溢出了泪水。 第203章 天帝赐婚不可违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无休无止的笑声震的荼蘼的心都不禁有些慌了,荼蘼皱紧了眉,瞪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谛缘渐渐收拢了笑意,眼神中只剩下轻蔑与不屑。 她挑着眉回道:“我笑你啊!你不但不知悔改,竟还妄想掩盖事实。你威胁我,不就是因为心里生了胆怯吗?你怕我四处宣扬,伤了你的体面。更怕我将真相告诉墨珏,让他更加厌恶你。你说我将此事全盘托出,会影响你与墨珏的情谊,你是不是忘了,无论是雷公在位时,还是如今陛下当政,你与墨珏之间有过情谊吗?” 谛缘淡淡的一句质问,无疑是狠狠地践踏了荼蘼的自尊。 高傲如她,怎能允许他人将墨珏不在意自己的事实,直接说出来? “你……”荼蘼气极,狠狠地瞪着谛缘,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然突然语塞起来。 谛缘却十分冷静,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你也不必紧张,谛遇的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始至终也只有我一人在意罢了,我不会向陛下去讨说法,也不会向你寻仇。如今,我也想通了,谛遇已去,她断不想我一直抓住此事不放,伤人伤己。身为谛遇的姐姐,应该让她早日安息。过去,我冤枉了墨珏几千年,总该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忏悔。所以,日后,无论墨珏想要求什么,我都会帮他。若是不小心伤及了云麾将军的利益,我也只能说,因果循环如此,云麾将军就自求多福吧!” 荼蘼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愤恨的回了句:“我告诉你,你一个小小的鉴星神君,本神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日后你便会知晓,到底是谁该自求多福!” 谛缘丝毫不受荼蘼的威胁,反而冷笑着讽刺道:“云麾将军可真是伶牙俐齿,丝毫不让。还望云麾将军今后的修行能多放在精进灵力上,别放在唇齿和手段上,这样是不讨男人喜欢的,尤其是墨珏那种耳通目达的男人。” 望着荼蘼由白转青的脸色,谛缘心情大好,不等她回话,便辞行道:“我可不像云麾将军这么闲,二殿下宫中即将要办喜事,我势必要忙的脚不沾地。眼下也没空与云麾将军闲聊,云麾将军还是回宫与自己的仙婢们聊聊吧,毕竟,也没什么人愿意与云麾将军搭话。” 说完,谛缘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只留荼蘼一人站在原地愤恨的咬牙切齿。 凌霄宫中的仙侍办事效率是极快的,荼蘼刚回到夙璃宫不久,就收到了后祈的御诏。 韶音手足无措的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传旨仙侍为何要宣她听旨。当她望见荼蘼嘴角噙着的那抹得意的笑,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夙璃宫中万籁俱静,唯有宣读御诏的仙侍洪亮的声音回响着:“兹闻栖垣宫管事仙子韶音贤良淑德,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本座躬闻之甚悦。今二皇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韶音待字闺中,且为云麾将军之义妹,与二皇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本座特将汝许配二皇子为侧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星辰鉴共同操办,即下月初九完婚。”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完全在韶音的意料之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浑身上下皆是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一阵惊悸,全身的毛发像是着了魔似得直立起来,心脏开始剧烈的痉挛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数个不解的问题瞬间在她的心底先后涌现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将她赐婚给睚眦? 墨珏不是说过,不会让睚眦带她去麟趾宫的吗?眼下,墨珏已经将她丢入夙璃宫了,难道还不能解恨吗? 是睚眦向后祈求的吗? 看荼蘼的样子,她分明是知道此事的,那墨珏呢?墨珏知道吗? 她怎么能嫁给那个草包二皇子呢?可是,她该怎么做?谁能告诉她,怎么做才能不与睚眦成婚?怎么做才能不违抗圣旨? 韶音半痴半呆的跪在原地,一双水眸毫无光彩,茫然失措的像个泥塑木雕一般。她只觉得全身麻木,既说不出话,也没有一丝力量。 仙侍见韶音一副呆愣的模样,还以为她因陛下的旨意而过于惊喜,便持着御诏走到韶音的面前,微微躬身,笑着说道:“韶音仙子,接旨吧!” 韶音望着他手中的那道御诏,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跪坐着接连向后退了两三步,脸上的苍白渐渐转青,眼中止不住泛起了泪光。 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韶音的胸口难耐的剧烈起伏着。 她的脑中犹如一团乱麻,喉咙紧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张皇失措的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一颗心像是被栓了块石头似的,沉重不堪。 韶音这个样子不太像是大喜过望,倒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仙侍有些尴尬的将手收回来,不禁有些疑惑的问了句:“韶音仙子,你没事吧?” 荼蘼冷笑着瞥了韶音一眼,而后,走到仙侍面前,说道:“你将御诏给本神吧,韶音这副没见识的模样,让你见笑了!” 岫烟立刻上前,接过了仙侍手中的御诏。 仙侍尴尬的笑了两声,回道:“云麾将军说笑了,韶音仙子即将要成为麟趾宫的娘娘了,见识自是不会浅。” 荼蘼斜眼看了看韶音,高傲的回道:“你也不必抬举她,她只不过是仙婢出身,却突然攀上了高枝,眼下都惊喜的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仙侍不禁暗暗磨,荼蘼不是说她欣赏韶音,才将她认作义妹的吗?但是,看荼蘼说话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与韶音在开玩笑,反倒是十分厌恶她一般。 仙侍也不敢多言,毕竟在这宫中,好奇心最容易、也能最快的杀死一个人。 荼蘼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岫烟,说了句:“岫烟,看赏。” 岫烟得令,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玉器拿给了仙侍。仙侍得到打赏,笑得眯起了眼睛,躬身回了句:“多谢将军!” 荼蘼浅浅的勾了勾嘴角,满不在意的回道:“不必客气,你辛苦跑来夙璃宫一趟,又是是来传喜事的,本神理应打赏。” 仙侍虽然很讨厌荼蘼趾高气昂的模样,但荼蘼毕竟是主子,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丝毫的不敬,只能借机请辞道:“将军政务繁忙,奴才就不多做打扰了。” 荼蘼定定的望着他,眼中有些威胁的意味,沉声道:“还望你回去之后,不要将韶音这般羞怯无能的反应报于陛下,免得惹陛下嫌弃,让二殿下的婚事生了岔子。” 仙侍拿了荼蘼的好处,不用她多说,他也会看好自己的嘴。 他立刻行礼道:“将军不必忧心,韶音仙子只是叩谢了圣恩而已,奴才不会生事。” 待那个仙侍离开之后,岫烟上前一步,站在荼蘼身旁,小声说了一句:“将军,他倒是个明白人。” 荼蘼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的回了句:“陛下身边的人,哪有不机灵的?” 岫烟瞥了韶音一眼,不解的问道:“只是岫烟不明白,将军为何要替韶音操心这么多。” 荼蘼冷笑了两声,转头轻蔑的望着韶音,回道:“本神既然要将她送到麟趾宫,自然得帮她帮到底,免得中间生了差池。” 荼蘼的一句话顿时让韶音如五雷轰顶,她蓦地抬起头,惊愕又愤怒的望着荼蘼,大喝道:“是你!是你叫陛下为我和睚眦赐婚的?” 岫烟瞪着韶音,呵斥了一句:“毫无规矩,你竟敢如此同将军说话!” “无碍,她也嚣张不了几日了。”荼蘼的唇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心情大好。 她得意的望着韶音,轻声对身旁的岫烟说了句:“岫烟,你先出去。本神要与我这义妹……不!是未来的二王妃,好好聊一聊。” “是。”岫烟飞快的瞥了一眼韶音,便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荼蘼与韶音二人,气氛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韶音摇晃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荼蘼走过来。她的眼眶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眸子里却闪动着愤怒的光。 韶音的眼里有不甘,有愤怒,更多的却是不解。 她望着荼蘼,皱紧了眉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了会效忠于你的,也愿意当你的马前卒,你若是厌恶我,大可不必收留我,为什么偏偏要将我送给睚眦!” 韶音言语中的不敬,并未让荼蘼产生丝毫愤怒,荼蘼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韶音,不急不缓的回道:“多少人想要爬上皇子的床,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却偏偏让你捡了这个大便宜。二殿下能看上你,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本神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还在这里叫嚣,真是不识好歹!” 第204章 毒辣心肠不容沙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蘼的言语间满是嘲讽,韶音立刻明白,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荼蘼此前明明答应过她,只要她帮忙对付雪染,就不会阻拦墨珏纳她为妾。眼下荼蘼却一声不响的,暗暗琢磨着把自己嫁给睚眦。 韶音想,许是荼蘼还不了解她的决心,所以没有完全信任她。 故而,她定定的望着荼蘼,诚恳的说道:“我说过,我会帮你,你也答应过我,会带着我嫁入栖垣宫。我们之间明明有过约定,如今你怎能出尔反尔,背地里将我许给睚眦呢?” 韶音的质问,只是让荼蘼眼中的轻蔑又添了几分而已,她的脸上并无半点波澜。 荼蘼淡定的回道:“你不会以为,本神真的会相信你的鬼话吧?你说的好听,要效忠于本神,当本神真的不知道你投靠本神,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吗?既然你妄想从一介仙婢摇身一变成为主子,那睚眦不是更好的选择吗?作二殿下的侧王妃,可比当大将军的侍妾威风的多吧!” 荼蘼的冷嘲热讽,击垮了韶音最后的希望。 她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愤怒的大声喝道:“你分明知道,我根本就无意于睚眦!也从来不是为了想要高人一等!” 荼蘼缓缓地将脸凑近韶音,眯了眯眼睛,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凶光。 她沉声道:“本神当然知道你无意于睚眦,也知道你中意的人是墨珏。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凭你,也配同本神争?” 韶音飞快的摇着头,诚挚的回道:“我不会同你争的,我只是想留在墨珏上神身旁侍候而已。至于,是以何种身份留在他身边,管事也好,侍妾也罢,哪怕只是个末等仙婢都好,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没有必要将我看成敌人!” 荼蘼直起了身,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挑眉道:“你虽是下贱,不顾脸面,不求名分,可本神的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单凭你对墨珏生了觊觎之心,本神就应该诛了你!如今,本神愿意留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可别再妄想其他,让本神失了留着你的善心!” 虽然荼蘼早就对韶音起了杀心,但是看在墨珏的面子上,她还是一次一次的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若是她动手杀了韶音,墨珏虽然不会为了韶音杀了她复仇,但他对她的厌恶便多了几分。而将韶音嫁给睚眦,便是对韶音最好的折磨。 荼蘼得留着韶音,看着她痛苦的活着,荼蘼才更舒心。 韶音自知,她在荼蘼这里是讨不到说法的,一味强烈的抗争,也只会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渊罢了。 韶音慌了神,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无可奈何的跪下身来,涩声恳求道:“求将军放了韶音吧,我不能与睚眦成婚,韶音哪怕是终生不嫁都可以,我绝不能嫁给他!” 荼蘼不屑的白了韶音一眼,高傲的扬着下巴,冷声道:“别以为本神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不愿意嫁给二殿下,不就是因为你的心里还念着墨珏吗?即便是眼下你无法留在墨珏身边,也要守身如玉的等着他。” 说着,荼蘼将目光移向韶音,挑衅的望着她,继续说道:“本神为何要如你的意?” 韶音咬了咬唇,慌乱的回道:“将军若是担心韶音勾引墨珏上神,可以永远将韶音留在夙璃宫,韶音绝不会碍着将军的事。只求将军替韶音求情,推掉这门婚事!” 有那么一瞬间,韶音甚至觉得,只要不让她嫁给睚眦,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荼蘼的唇边泛起了一丝不屑的笑意,她歪着头镇定的望着韶音,漫不经心的回道:“你留在夙璃宫,是碍不着本神的事,可你碍着本神的眼啊!唯有将你嫁出去,才能彻底断了你对墨珏的妄想,本神为何要替你求情?” 荼蘼的话瞬间将韶音打入了冰窖,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半晌,眼中渐渐凝聚了一道凌厉的光芒。 她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荼蘼,凛声道:“云麾将军当真要这么做吗?” 荼蘼饶有兴致的望着韶音,几乎是肯定的说道:“听你这口气,是想威胁本神?” 韶音扬着嘴角,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肃杀的恨意。 她狠狠的望着荼蘼,回道:“不知云麾将军想过没有,若是韶音真的成了麟趾宫的侧王妃,便是王族的人了,地位自然也就高了将军一等。难道,将军就不怕韶音权势在手的那日,对将军施以报复吗?” 不成想,荼蘼却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突然之间狂笑起来。 在空旷的房间里,那笑声显得尤为森然,瞬间揪紧了韶音的心,让她忍不住浑身上下生了一股寒意。 半晌,荼蘼才渐渐止住了笑声,唇边却依旧漾着明显的笑意。 她盯着韶音,十分得意的回道:“你是不是在墨珏的宫中呆的太久了,不太了解如今天宫之中的规矩?陛下为了防止臣子与妃嫔勾结,宫中二品以下的妃嫔不的私自踏出宫门半步。今后,别说是你我二人,就连墨珏,你都再也见不到了!” 韶音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她惊愕的望着荼蘼,唇角抽搐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后祈当权之后,先后两次整改了天规。新的天规不但对天界的仙阶官位重新设定了,还对后宫的妃嫔制定了诸多限制。 韶音虽然是天界的老人了,可是雷公在世时,并未娶妻,她在栖垣宫的时候,心思全都在墨珏身上,也未曾在意妃嫔的规矩,故而,才一时间忘记了这条约束。 墨珏虽是把韶音丢入了夙璃宫,可总归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她一旦嫁入了麟趾宫,便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难怪荼蘼会想用这个法子赶走她,因为她无法容忍自己仰慕墨珏,所以恨不得让睚眦将她终生囚禁,让她过的生不如死。 荼蘼见韶音那副失魂落魄的挫败模样,十分满意的笑了笑,不咸不淡的回道:“你的婚事在即,本神就全当你是乐不思蜀,才会几番出言顶撞,暂且饶了你得罪过。你就汀兰苑静静的等着嫁入麟趾宫的那一日吧!” 韶音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过了一般,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片麻木,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荼蘼早就离开房间多时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定要想法子求陛下,让他收回成命! 韶音的脑海中只剩下墨珏的影子。 对,去求墨珏! 墨珏曾经为了她婉拒过睚眦,或许,眼下他还能念及过往与自己的情谊,帮帮忙。 栖垣宫。 雪染低眉顺目的专注于沏茶,青瓷杯中汤色青黄,她抬起纤纤素手端起一杯,递到唇边,浅浅的抿了一口,眸子里露出些许满意。 在雪染身旁坐着的墨珏蓦地伸出了手,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杯子,微微眯起眼睛,放在鼻尖一嗅,唇边漾起了一丝微笑。 而后,他轻轻转动杯口,将雪染饮过的那一侧对着自己,小口的品尝起来。 雪染嘟起了小嘴,微微蹙眉道:“茶壶中有的是,你为何偏偏要抢我的?” 墨珏的神色未变,只是淡然的轻声回了句:“你的好喝。” 雪染无可奈何的回了一句:“分明都是一样的,难不成你是爱喝我的口水啊?” 话音刚落,墨珏唇边的笑意便渐深,雪染才突然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 她的脸上飞快的爬上了两道红霞,轻咳了两声,赶紧转移话题道:“天界中什么好茶没有,你为何偏偏就喜欢喝人界的龙泓茶?” 天界的神仙大多偏好饮茶,故而,百茶园中也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茶树,方便各宫的仙婢去采摘、烹制。 只是,这龙泓茶原本并不是天界的产物,大多数的神仙也看不上这等俗物。墨珏便特地从人界带回了一些,种在栖垣宫中,悉心的照顾着。 故此,墨珏闲暇之余才能与雪染饮用一些。 只是,雪然不明白,墨珏的口味为何如此独特?众人皆看不上的俗物,他却偏偏视若珍宝,一直小心的藏着。 墨珏的目光缓缓在澄澈的茶汤上滚动,随后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回道:“它的味道和别的茶不一样。” 雪染心想,每一种茶的味道都是独特的,也许,并不是龙泓茶有多好,只是墨珏的味蕾更偏爱它,又词穷的说不出理由罢了。 而雪染不知道的是,墨珏之所以喜欢龙泓茶,是因为这茶是雪染第一次烹给他喝的茶,且他与雪染在人间时,皆一直在饮用此茶。 所以,龙泓茶对墨珏来说,是特别的,因为,它承载着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回忆与情感。 还不等雪染回答,灵韵便匆匆赶过来,神色之间有些慌乱,有些为难的说道:“将军,韶音求见。” 墨珏的面色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本神不是吩咐过吗?她若是来了,不必禀报,直接赶出去便是。” 第205章 无奈之下求旧主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单单只是用了极为轻柔的语气,就说出了最为狠决的话。这样的态度和言语在无形之间,也给了灵韵许多压力。 灵韵咬了咬唇,有些急色的回道:“灵韵已经跟韶音讲过了,将军是不会见她的。可是,韶音说她有极为重要的事,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将军一面。起先,灵韵也不想来叨扰将军,但是她一直跪在宫门外,劝也劝不动,赶也赶不走,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灵韵也是不得已才来禀报将军。” 韶音毕竟曾是栖垣宫的管事,灵韵在她手底下办差,与她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方才,她亲眼瞧着韶音那副委屈决绝的样子,委实有些不忍心。 此刻,灵韵正难耐的等着墨珏的决断,墨珏却百不在意的细细品着茶,似乎灵韵所言之事,与他无关一般。 雪染见灵韵的脸色不大好,又悄悄的打量了一番墨珏的神色,适时出言道:“要不,你就见她一面吧,兴许,她来找你真的是有要紧事呢!” 墨珏端着茶杯的手指一顿,抬眼望着雪染,柔回道:“栖垣宫容不得有二心之人,她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你不必可怜她。” 墨珏对待宫中的侍从也算是极好的,否则,栖垣宫中的人怎么会个个对他忠贞不二? 韶音这次的确是犯了错,虽然她背叛的人不是墨珏,但是,墨珏却对她施以了最严厉惩罚。 被逐出栖垣宫,韶音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颜面上,都被狠狠的伤到了。虽然并无人敢置喙墨珏的决策,可是雪染知道,墨珏的这番作为颇让栖垣宫中的侍从们寒心。 雪染想了想,浅笑道:“无论韶音今日因为什么跑来找你,是对你思念成疾也好,还是有求于你也罢。她既然不顾荼蘼生怒,也怕众人非议,巴巴的跑来跪在你的门口,就说明,在她心里,是一直拿你当主子的。你向来宽厚下人,怎么就对她这般严苛了?” “你忘记她是如何对你的了?你这没骨气的,人家一跪,你就心软了!”墨珏微微蹙起眉,言语之间有些嗔怨,更多的却是心疼。 雪染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全是因为同情她。想必,韶音今日是下了决心,你若是不肯见她,她就一直跪在栖垣宫门外。宫门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难免会有几个多嘴的,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传出去。韶音马上就要成为二殿下的侧王妃了,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关于你们的流言蜚语传出去,栖垣宫免不了麻烦,你又让韶音今后要如何见人呐!” 雪染的话虽然说得轻轻柔柔的,可分明是对墨珏使用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策略。 她没有逼着墨珏见韶音,却不急不缓的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的明明白白,让墨珏无法拒绝。 墨珏当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无奈的蹙眉道:“你到底是为了栖垣宫考虑,还是想为她求情?” “我是担心你。”雪染微微蹙起眉,深情地望着墨珏的眼眸回道:“眼下,你与陛下的关系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是貌合心离。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伤了王族的颜面,实在是不值得。上次你与韶音分别的过于匆忙,许多话都没有讲清楚,不如,今日你就见韶音一面,把话说清楚,也听听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墨珏宠溺一笑,微微挑眉道:“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说服我?” 雪染直起背,耸了耸肩,有些得意的回道:“法子我是没有了,但是总归还要再说上两句。” 墨珏微微摇了摇头,轻笑着伸手刮了一下雪染的鼻尖,出言道:“真是怕了你了,就听你的,只不过,这是最后一面,今后,你可不许再为她说话了。” 雪染一个激灵,然后大笑了起来,像模像样的回了句:“遵命!” 墨珏侧目吩咐了一句:“灵韵,叫她去扶云殿等着吧!” “是,将军。”墨珏终于给出了指示,灵韵这才松了口气,应承下来之后,便赶紧去办事了。 墨珏并未急着动身,而是与雪染不慌不忙的饮了两杯茶,之后才心满意足的起身说道:“走吧。” 不料,雪染却端着茶杯,完全没有要跟随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回道:“韶音要见的是你,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这茶还没喝完,可不能浪费了。” 墨珏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雪染会选择回避他与韶音的会面。 这小狐狸可真是心大,情敌都找上门来了,她不但不急,还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也不知是她觉得三人相见尴尬,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墨珏倒不是怀疑雪染对他的感情,只是突然之间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他好奇的问了一嘴:“你当真不去?” “不去。”雪染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并未看墨珏,言语虽然淡然,却充满了坚定的意味。 墨珏见雪染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不禁出言道:“你就不怕,我见不得韶音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心软将她留下来?” 雪染见墨珏一副别扭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放下茶杯,抬眼望着他,饶有兴致的回道:“她原本就是你的人,她的去留,还不是你说了算?我倒要看看,你留下她是想让她从栖垣宫中嫁出去,还是想与二殿下争一争!” 墨珏知道雪染是在揶揄他,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留她?” 雪染脸上的笑意渐深,有些得意的回道:“我是料定了你不会心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小心眼又记仇,怎么会看了一眼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就心软了?” 雪染说的没错,墨珏对旁人冷漠疏离,总是给人一副百不在意的心狠印象。而她口中小心眼又记仇墨珏,却是独独在雪染身上才能见到的。 墨珏不满的微微蹙眉道:“你说我铁石心肠?遥想在人界那须臾年,我都焐不热你,一时没看住,你就和伏羲走了。到底谁的心才是石头做的?” 雪染像是听惯了这些话一般,十分无奈的望着墨珏回道:“你看看,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你堂堂一介镇魔大将军,竟然心胸狭窄到这种地步,也是让我好生佩服啊!” 雪染的话让墨珏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俯身凑近雪染的脸,沉声说了句:“你且给我等着,我速速摆平了她,就回来收拾你!” 雪染伸出食指,点在墨珏的胸口,微微用力推开了他的身子,轻笑道:“你要好好珍惜这段与韶音独处的时光,毕竟,如今敢明目张胆的爱慕你这块石头的人已经不多了。你们慢慢聊,不急!” “等我回来,看你还是不是这般嚣张!”墨珏直起身子,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扶云殿。 韶音一脸复杂的情绪,背身立在殿上。 她的一颗心忐忑不安,既因为墨珏愿意见她而惊喜,同时,又因为不知墨珏是否愿意帮她而担忧。 突然,韶音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步子听上去很轻,却敏捷而稳健,极为有规律。 这是韶音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了。 她惊喜的回过头,望着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笑着说道:“韶音就知道,将军不会对韶音那么狠心,您总归还是愿意见韶音的。” 墨珏一脸平静,甚至还有些威严。 他并未看向韶音,脚下也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向殿上的木椅走去,而后,一甩衣摆坐了下来,沉声道:“说你的事。” 韶音还沉浸在见到墨珏的欣喜中,并未在意他的默然。 她随着墨珏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行礼道:“求将军替韶音做主!” 墨珏冷漠的望着韶音,淡淡的回了句:“你求错人了。你如今的主子,是夙璃宫的云麾将军,本神作不了你的主。” 韶音抬眼望着墨珏那张漠然的脸,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想着,也许她对墨珏诉诉苦,墨珏便有可能会心软呢? 韶音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墨珏,软下语气道:“云麾将军是不会替韶音做主的。她只是在利用韶音,从未真的为韶音打算过。她将韶音嫁入麟趾宫,也不过是看韶音碍眼,想要找个地方将韶音囚禁起来罢了。还求将军救救韶音吧!” 可是,墨珏却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他的神色虽然未变,食指却在桌面上轻轻地扣动着,透露了他心中的些许不耐烦。 墨珏出言点了一句韶音:“你的婚事,是二殿下与云麾将军一同求的,更是陛下亲自下旨赐的。能嫁入麟趾宫,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还有何不甘心?” 韶音不禁有些急了,她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挨的墨珏更近些,仰着头颤声回道:“将军知道的,韶音根本无意于二殿下,更不恋权贵。嫁给二殿下对韶音来说,不是幸事,而是折磨!” 第206章 因爱生恨言诅咒 - 千狐袅袅 - 猫颜 见墨珏不为所动,韶音继续道:“将军之前为了韶音拒绝过二殿下一次,韶音求您,念在过往韶音对栖垣宫大小事务都尽心尽力的份上,念在韶音多年来对您真心相待的份上,您就替韶音向陛下求求情吧,韶音绝不能嫁给二殿下!” 墨珏漆黑的眸子隐隐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冷冷的望着韶音,沉声道:“既然你提起过往,那本神接下来要说的两件事,你可要听好了。” 韶音被墨珏阴寒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惊,瞬间感觉呼吸凝滞,心中隐隐觉得十分不安,连回话都变得不大流利了:“韶音……洗耳恭听。” 墨珏冷漠的脸好似冬夜里的霜雪,如墨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感。 他睥睨凛然的望着韶音,冰冷的回道:“你跑来栖垣宫找本神,是因为你知道,本神最是护内,容不得自己的人受一点委屈。即便是陛下下旨,本神也会无所畏惧的尽力一搏。可是,在你谋害汐沅仙君的那一日,本神就对你说过,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栖垣宫的人了。你既不是本神宫中的人,本神便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你过得好与不好,是不是顺遂如意,自然也与本神无关了,本神不会为了你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所以,今后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都不必再向本神开口,栖垣宫你也不必再来了。” 韶音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心里摔得粉碎。而后,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将那些碎片悉数插了进去。 韶音没想到,墨珏愿意见她,竟然是为了驱逐她,以绝后患。 韶音拼命仰着头,却止不住眼角源源不断滚落的泪水。 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哽咽的恳求着墨珏:“将军今日愿意见韶音一面,就说明,将军还是念及与韶音过往的情分。韶音是真的知道错了,求将军再给韶音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韶音定不会辜负将军的信任!” 墨珏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的不耐烦的表情,凛声道:“我对你,永远不会再有信任了。不是所有的悔过都能换来谅解。在本神这里,你对汐沅仙君不利,便是与本神为敌,本神绝不姑息!本神与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早就在这件事上消耗殆尽了。而这,就是本神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本神今日愿意见你一面,不是因为心软,更不是因为念着你曾为栖垣宫立下汗马功劳的好,而是因为,方才汐沅仙君替你求情,本神才愿意见你最后一面。” 韶音讶异的望着墨珏,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惊恐,颤抖着问道:“最后……最后一面?” “今日之后,本神绝不会再见你。就算你在栖垣宫的门口跪破了膝盖,跪上个千年万年,本神也会视而不见。你婚事在即,身份有变,本神奉劝你切莫再做这般无用之事,望你好自为之。”墨珏语气阴冷,神色却渐渐轻松起来,似乎是完成了一件磨人的差事一般。 一瞬间,韶音心中的酸楚和悲伤宛若满杯的冰水,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散落一地。 心口的感觉是痛吗? 不,不是!“痛”这个字,已经无法形容韶音此刻心里的感受了! 韶音嘴角噙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皱着眉悲戚的说道:“墨珏,你难道没有心吗?自从你将我从雷公手上救下来的那一刻起,我便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看不到吗?这些年来,我为你做的还少吗?我不求做你的将军夫人,只图有个身份能名正言顺的在你身旁侍候,你不成全我这点小小心意就罢了,竟然还弃我如敝履,让我被天界众人耻笑!” 此刻,韶音根本遏制不住心里的悲愤与不甘,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与分寸。她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然哭着喊了出来。 墨珏面对韶音的指控并未羞愧,也未生怒,只是淡然的回道:“本神有心,只是心眼儿太小,早已让一人填满了。本神奉劝二王妃,还是将心思放在二殿下身上吧,可别再错付了!” 悲凉的情绪从韶音的心底里飞速的扩散开来。宛若一滴墨水滴落在了透明的清水中,只是一错漏的功夫,整杯水都被染成了黑色。 韶音咬了咬牙,望着墨珏的眼神中不再有含情脉脉,而是慢慢的愤慨与怨怼。 她更为激动的大喊道:“自从你将那狐狸从人界带回来,整个人都变了!那狐狸到底有什么好?她哪里有我同你相处的时日长?又如何及得上我对你的心意?她资质平庸,愚钝笨拙,处处都要求你的庇佑才能苟活,给你惹了数不清的麻烦和祸事。你为何对她柔情似水,却对我这般狠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面对韶音怒不可遏的大声指责,墨珏的眸子里只是隐隐泛起了一丝愠怒。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急不缓的回道:“她不必倾国倾城,也不必八面莹澈,她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稳稳地立在了本神的心尖上。而你,就算是风采动人,百样玲珑,本神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甘心也是无用!” 韶音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片刺骨的冰寒,那股寒意透彻心肺,冷的她肝肠寸断。 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对墨珏的情缘皆灭,心中万念俱灰。 墨珏根本没有给韶音回话的机会,对着门外喊道:“灵韵,送客!” 方才灵韵一直立在门口,房中传来韶音越来越激烈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她几次想冲进去替韶音说一句说话,或者劝一劝她,但是她知晓墨珏的性子,墨珏认定的事,她与韶音再说多少,也是改变不了接过的。 灵韵在门口难耐的踱着步子,终于听见了墨珏的吩咐,便立刻推开门,快步的走到了韶音身边。 灵韵半蹲在韶音身边,望着她怒目切齿却满面泪光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伸手边拉她起来,边小声劝道:“韶音姐姐,走吧。” 韶音却大力的甩开了灵韵的手,快速站起身来,瞪着墨珏喊道:“墨珏,我恨你!总有一日,你也会尝尽我的苦楚。我诅咒你,也会为心爱之人付出所有,最后却被遗弃,我诅咒你,与那狐狸此生相仪却不能相守!” 墨珏微微蹙眉,不耐的沉声叫了一句:“灵韵!” “是,将军!”灵韵应声后,赶紧走到韶音身边,疾言道:“韶音姐姐,快走吧,将军若是喊人进来将你赶出去,就不好看了。” 韶音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眼中却止不住的滚落泪滴。 往日里,她对墨珏的情意有多重,此刻对他的恨就有多浓烈。 她愤恨的望着墨珏,撂下狠话:“既然栖垣宫不待见我,我也不会再留恋!墨珏,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 说完,韶音便甩开衣袖,大步的朝着门外走去。 韶音回到夙璃宫的时候,荼蘼正在院中的池塘边悠闲的喂鱼。 见着她一副魂不守舍,一路跌跌撞撞的模样,荼蘼没有半点好奇,反而勾起了嘴角,望着水面,兴致勃勃的问道:“去哪儿了?” 此时韶音心中悲恸,完全不想与荼蘼搭。她不曾停住脚步,只是随口回了一句:“随便走走。” 荼蘼将手中的鱼食悉数洒向了池塘中,朝着韶音的方向走了过去,牢牢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嘲讽的笑道:“随便一走,就走到栖垣宫去了?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还是你的腿不听使唤啊?” 韶音见荼蘼没有想要放自己走的意思,索性停住脚步,站直身体,抬起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皱起眉回道:“只要我在夙璃宫一日,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荼蘼将双手抱于胸前,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得意的说道:“本神既然能放你出去,就不怕你耍什么花样。因为,本神知道,无论你如何求墨珏,墨珏都不会帮你,更不会让你回到他身边。只不过,你竟然能在栖垣宫中待了这么久,本神倒还真是有些没想到。” 韶音的眼中一片阴郁,她停顿了片刻,随即,眼中迸射出了点点寒光,有些阴冷的回道:“你此刻得意,是因为我被墨珏扫地出门,所以你笑我自作多情、不自量力。可是,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惨一些呢?” 见韶音一反常态的直言顶撞,荼蘼瞪起了眼睛,不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不成想,韶音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眸子里涌现出了一丝轻蔑,淡然的回道:“自今日起,我便能够彻彻底底的放下墨珏了。然后静静地等着,迎接从仙婢摇身一变成为王妃的新生活。我解脱了!而你呢?你在墨珏身上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沉溺在爱他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你要为爱而不得痛苦,要为拈酸嫉妒发狂。你笑我此生不能称心如意,我却觉得你更可怜呢!” 第207章 饮交杯酒不交心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的嘲讽,让荼蘼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股怒气。 她翻手幻出缠心鞭,垂手敲在地上,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教训本神!本神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真真是欠一顿修理!” “你最好想好了再动手!”韶音的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显露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她勾着嘴角沉声道:“我虽然算不得是什么人物,但我现在毕竟是二殿下的准王妃,大婚在即,你若是将我打伤了,要如何向二殿下与陛下交代?我劝你最好忍着,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苦心送我锦绣前程的心思?” 荼蘼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鞭子,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半晌,她咬牙切齿的回道:“别以为有二殿下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成婚之后,有你受的!” 韶音的眼中一片冷漠,阴着脸挑眉道:“今后我与二殿下要如何相处,乃是闺房之乐,云麾将军如此好奇,怕是僭越了吧?” 荼蘼的脸色愈发难看,却说不出一个字。 望着荼蘼愤怒的脸色,韶音淡然的回道:“若是无事,韶音就先告辞了,毕竟婚事在即,我还需要多做准备。” 说完,她便绕开荼蘼,径直向汀兰苑的方向走去。 荼蘼怒火中烧,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在韶音背后凛声说了句:“本神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自那日起,韶音就将自己关在了汀兰苑,无论是谁登门道喜,她皆是不见。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更没人知道她这段时日都在房中做些什么。 直到大婚那日,韶音才在两个仙婢的搀扶下,走出了自己的庭院,也走出了夙璃宫的朱门。只是,自此之后,她的脸上再不见了往日亲和、甜美的笑容。 天界王族的婚礼极为繁琐,韶音与睚眦清晨就起来了,直到暮色沉沉时婚宴才结束。 睚眦梦寐已久的愿望终于达成,他自是十分欣喜,不知不觉中多饮了数杯。待他到新房时,脚步已然有些凌乱,身子也有些轻微的摇晃了。 他打赏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仙婢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 喜房被装饰的艳丽绚目,韶音身着一件金丝雪袍,头盖一方绣金银纱,安静地坐在喜榻上,身体纤细的仿佛只有皮包骨一般。 睚眦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脚下急急忙忙的向韶音走过去,抬手便揭开了她的头纱。瞬间,那张令睚眦朝思暮想的脸庞,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韶音,你最终还是嫁给本殿下了!”睚眦的语气十分欢喜,听上去有些颤抖,除此之外,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睚眦大笑着,但是,韶音却垂着眉眼,没有看他。 她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淡漠的神情,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既不痛苦,也不悲伤。 韶音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又仿佛不甘的在与睚眦做着最后的抵抗。 睚眦似乎并没有看出韶音眼中的情绪,他伸出手将她拉到桌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斟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韶音,道:“来,我们喝交杯酒!” 韶音不为所动,睚眦也不恼,他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抓住韶音的纤纤素手,强迫她与自己一同饮下了杯中的酒,手上的力道却十分轻柔。 韶音没有主动配合,也没有反抗,就那样顺着睚眦的力道,将杯中的酒悉数吞进了腹中。 怀中的美人柔弱无骨,软香如玉。 睚眦细细的打量着韶音的脸,突然,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而后,变得无比漆黑。 紧接着,他环绕在韶音腰间的那只手突然僵硬了一下,蓦地,他猝不及防的将韶音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向喜榻走去。 之前睚眦对韶音做的的种种,韶音皆是不言不语,一副十分顺从的模样。眼下她却犹如惊弓之鸟般,惊愕的大叫了起来:“你做什么?” 睚眦将韶音平放在了床榻上,而后附身过来,将她牢牢地压制在身下,伸出食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动着,哑声道:“洞房花烛夜,你说本殿下要做什么?” 韶音当然清楚,此刻睚眦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她浑身僵硬起来,急声道:“等等,殿下,你先放开我!” 睚眦却勾起了嘴角,回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本殿下与爱妃哪能浪费了这良辰美景?” 说着,他便伸手扯开了韶音的喜袍,俯首在她的脖颈,锁骨,肩膀处亲吻起来。 韶音大惊,伸出双手,用力的推开了睚眦的肩膀。 面对着睚眦疑惑不解的目光,韶音喘着粗气说道:“殿下今日累了,不如……”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睚眦便坏笑着接过话,自顾自的说道:“本殿下体力充沛,况且,今夜又有佳人在怀,怎会觉得累呢!难道,爱妃是在激本殿下,想让本殿下待会儿再多卖些力气?爱妃放心,本殿下绝不会让你失望!” 睚眦紧紧地贴着韶音的身体,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俯身就吻上了那娇嫩的唇瓣。 韶音皱着眉侧过头,急色的喊道:“殿下!殿下住手!” 而睚眦却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另一只手强行将她的头掰了过来,重新覆在了那张红唇上。 韶音想要抵抗,却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她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道实在是相差的太多了,光是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睚眦伸出一只手遏制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沿着她背部曼妙的线条,缓缓摸索着下滑。 怀中的美人受惊过度,拼命反抗,可是面对着韶音时不时地拳打脚踢,睚眦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尽数忽略了。 那些尘封已久的痛苦回忆,渐渐涌现了上来,韶音的眼中的不安与错愕,缓缓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唇齿交融之间,韶音惊愕的发觉,睚眦冰凉的舌猝不及防的侵入了她的口中,然后毫无章法的轻舔着。 韶音的大脑一瞬间的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牙齿已经狠狠地咬住了睚眦的下唇。 “呃……嘶!”睚眦一痛,撤回了身子。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只见,手指上一片血红。 韶音的反击犹如一盆凉水,从睚眦的头上直接洒下。他眼中的欲望渐渐褪去了,讶异与失望慢慢涌现出来。 韶音在他愣神的当口,迅速的逃离了睚眦的钳制。 她慌乱的爬起来,整个人抱膝缩在墙角,剧烈的喘息着。一双眼睛惊魂未定的望着睚眦,就像一只刚刚从狐狸窝里逃脱出来的小兔子。 睚眦垂下手,缓缓地坐直身体,眼中的悲戚一闪而过,很快被怒气取代,沉声道:“你是真不愿意?” 韶音的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着,她努力调整着气息,眼中闪烁着期望的光,恳求道:“殿下,韶音还没准备好!求殿下再给韶音一些时间吧!” 睚眦没接韶音的话,反倒是问了一句:“新婚之夜,你为了躲避与本殿下圆房,居然出手伤我?” 韶音本来也没想伤他,只是方才那种情况,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韶音微微蹙眉,有些委屈的回道:“韶音不是有意的,是殿下方才太过激动,完全听不进去韶音的话,韶音一时情急,才不小心伤了殿下。” 韶音的反应不仅代表着她对睚眦的抗拒,更体现了她对睚眦的厌恶。 无论这场婚礼韶音是否满意,如今她嫁入麟趾宫已经成了不变的事实,韶音的反抗,不仅毫无规矩,还戳伤了睚眦身为皇子、甚至身为一个男人的骄傲自尊。 “你的意思,是本殿下错了?”睚眦的眸色愈加漆黑,声音有些冷。 韶音咬了咬唇,低下头躲避着睚眦炙热的目光,小声回了句:“韶音并无此意,是韶音错了。” “你哪里错了?”睚眦的面色稍稍缓和,眼神中闪烁着期待。 韶音立刻回道:“韶音不该伤了殿下。” 睚眦皱紧了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道:“你都已经进了我的麟趾宫,难道还没有接受现实吗?你是错在伤了我吗?你是错在不识自己的身份!且不说本殿下是天界的二皇子,你忤逆犯上乃是大罪,单凭我是你的夫君,你就不该有拒绝服侍我的想法,更不该有抗拒的举动!” “韶音是真的还没有准备好……”韶音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自知理亏一般。 睚眦沉默了半晌,喜房内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两人不大规律的呼吸声。气氛越来越紧张,韶音提着一口气,心砰砰的乱跳。 就在韶音以为,自己会在这种压抑中崩溃的时候,睚眦突然沉声问了一句:“你是没有准备好与本殿下行周公之礼,还是没准备好放下墨珏?” 睚眦的后半句话,像是一记惊雷,瞬间在韶音的脑中炸开。 第208章 借由婚事引祸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的眼底涌现出一丝慌乱,在心底不断的问着自己:睚眦怎么会知晓她曾经钟情于墨珏呢? 虽然墨珏已然知晓她的情意,可以他的性子是定然不会说出去的。而就算荼蘼清楚这件事,自是也不屑与睚眦说,那睚眦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呢? 韶音讶异的抬起头,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和慌乱,她飞快的打量着睚眦无比阴郁的脸色,假装不解的问了一句:“殿下在说什么?” 睚眦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一波深沉的古潭,仔细看里面好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寒冰。他盯了韶音好一会儿,唇边突然溢出了一丝苦笑,完全不同往日的大大咧咧与不拘小节。 此时的他,眼眸宛如鹰隼一般凌厉,身体却宛若一只受伤的困兽,不顾疼痛的想要挣脱牢笼。 “你真以为本殿下闭目塞听吗?你以为本殿下看不出你对墨珏的那点儿心思?韶音,你清醒一点,墨珏早就已经不要你了,你也已经嫁给本殿下了,你现在不是墨珏的管事了,是麟趾宫的二王妃!” 睚眦紧紧的盯着韶音的脸,半晌他才说出了这么一段话,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喘息也有些急促,不难看出此刻的他心中正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睚眦的话无疑是狠狠的给了韶音一巴掌,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她心尖一颤,脑子里像是触电了一般瞬间闪现出很多画面,那些曾经她没有过多在意的许多事情,都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难道,睚眦在很早之前就看出了她对墨珏的情意?那他为什么一直不动声色,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执意将她娶进门? 他可是天界皇子啊,是天帝目前最重视的二皇子!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忍受这样的屈辱呢?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拒绝过他,他不甘心,所以才非要娶了她报复她吗? 韶音盯着睚眦那张满是阴云的脸,却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她渐渐冷静下里,告诉自己,眼下,思考这些问题也是无用。既然她与墨珏已经决裂了,今后,就要在麟趾宫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伺机报复墨珏,这才是她今后的人生。 睚眦说的那些话大抵也不过是他胡乱的猜测罢了,就算是她对墨珏真的有情,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只要韶音咬死了不承认,睚眦也没有办法去证实。 不过是一片深情错付了人,还能留下什么证据供人观赏呢? 韶音心中的惊骇渐渐褪去,她淡然的望着睚眦,看似十分平静的回了一句:“我对镇魔大将军没有情意。” 听闻此言,睚眦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阴沉的脸色闪过一丝苍白。 他不怕韶音承认爱过墨珏,因为,这已经是他反复告诫自己无数次不要在意的事实。他也想到了韶音会激动地矢口否认,因为韶音会担心自己因为此事去找墨珏的麻烦。 可是他怎么样没想到,韶音说出这句话时候的神情竟然毫无波澜。 她的表情可以骗人,可是那双眼睛却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睚眦。那漆黑的眼眸中炙热滚烫的情感,是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之后才出现的,他不会看错。 难道说,骗他,她竟如此心安理得吗? 睚眦感到十分挫败,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怒气,凛声道:“那你新婚之前跑到他的宫里去做什么?他竟然还让你在宫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你难道不是想求他将你收回去,最好还能将你收进房吗?可是,结果怎么样?你还不是哭着离开了栖垣宫?” 如今,距离韶音去栖垣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睚眦却还能将当天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出来,难道说,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她?她的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久了?韶音竟然全然不知,从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太可怕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往日那个莽撞无脑的草包二皇子吗? 韶音不可置信的望着睚眦,半是震惊半是恼怒的问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你为什么要监视我?” 睚眦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韶音,眼中又徐徐燃烧的怒火,也有幽怨的不甘。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需要监视你吗?麟趾宫上下皆知我为你痴狂,自有人前赴后继的将你的事报于我。若不是我一早将你与墨珏的那些流言压了下去,你现在都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原来,睚眦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讲。他只是一个人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她与墨珏发生的一切。 只是睚眦并不知道,那日,墨珏关起门来与她独处,不是为了与她最后的缠绵,而是为了与她一刀两断。 既然睚眦误会了她与墨珏有暧昧,不如就让他去误会好了,韶音正好可以借由此事,引得睚眦记恨墨珏,从而操控他对付墨珏。 韶音倒不是自信的以为睚眦会因爱生恨,报复墨珏。而是她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受自己的女人属于过别人,甚至在成婚之后还妄想与别的男人藕断丝连。 睚眦身为天界最尊贵的皇子,更是在乎。 若是睚眦对墨珏生了怨恨,那墨珏今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即便是睚眦因此迁怒了她,韶音也不在乎,因为她深知想要达成心中所愿,必要付出的道理。 就算是睚眦很可能会将一半的气撒在她身上,韶音也不在乎。因为她自觉已经受够了苦,睚眦又能将她如何呢?再怎么折腾她,也总不会杀了她。 她与睚眦的结合是睚眦自己求来的,又是陛下赐婚,无论是睚眦想要将她与墨珏的事抖出来,还是想默不作声的处决了她,都会引来众仙的猜疑,沦为天族的笑柄。 韶音就赌睚眦在乎自己的脸面,不会明着拿她怎么样。 她不爱睚眦,所以,就算睚眦待她不好,她也不会感到半点伤心。 想到此处,韶音渐渐放松了身体。 她的唇边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侧目望着他,眼神中写满了挑衅,看似漫不经心的回道:“殿下既然心中有怨气,为何不将此事报于陛下,让陛下处置我与墨珏?” 闻言,睚眦并未大发雷霆,而是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韶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睚眦闷声道:“因为,我想给你机会。我就当做这是你对他最后的告别,不同你计较。我一心只想快些把你娶进门,我想与你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突然,睚眦抬起头,紧紧地盯住韶音的脸,眼中燃起了一丝怒火,声音冷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可是,你是如何报答我的?你从清晨出了夙璃宫的大门开始,就一直丧着一张脸,眼下,竟然还在我的床上想着别的男人。” 正如韶音所想,睚眦很难不在乎她与墨珏之间的过往。 只是,若是她想借由睚眦的手铲除墨珏,光靠这份猜疑和嫉妒是远远不够的,她须得再添上一把火才行。 韶音此时已经是失无所失,对未来的生活毫无期盼,自然也就无所顾忌。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挑着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阴狠。 她不屑的回道:“殿下口口声声说倾慕韶音,却如此小肚鸡肠。韶音与墨珏上神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千年,自然有些情分在。陛下赐婚,韶音自是不敢不从,墨珏气我招惹了殿下,不愿见我,我也只能在成亲之前与他挥泪告别了。殿下猜疑于我,却畏手畏脚的什么也不敢对墨珏做,只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我叫嚣。如此看来,墨珏上神坦然无畏,当真是不知强过殿下多少倍!” 听着韶音羞辱的话,睚眦紧紧地咬着牙关,眼中有愤怒也有不甘。不知不觉之间,睚眦竟然红了眼眶。 他难以抑制胸口翻涌的情绪,剧烈的喘息着说道:“韶音,本殿下是真心待你的,你竟然如此不知珍惜,还承认了与墨珏的私情,当真是不知廉耻!” 韶音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轻蔑的回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又能怎么样呢?殿下难道不知道我不想嫁吗?殿下娶我,还不是为了自己舒坦?” “我为了自己舒坦?”睚眦皱着眉反问了一句,随即苦笑了一声,眸色瞬间变得无比漆黑,他短暂的沉默过后,沉声回了一句:“好,我就依你所言,为我自己舒坦!” 话音未落,睚眦便倾身过去,手掌附上了韶音的脖颈,手上一个用力将她的脖子勾了过来,连同她整个人,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道带到了他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韶音一惊,连忙伸出双手推着睚眦的肩膀,大声喊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睚眦没有回话,而是倾身封住了她未尽的话语。 睚眦的吻狂戾而粗暴,韶音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断息,连破碎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那双凌厉的双眸紧紧地注视着她,仿佛是盯着猎物的野兽。一阵莫名的恐惧感突袭而来,韶音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要挣扎,却敌不过睚眦的力气,被他一把按倒了。 “别碰我!放手!”韶音惊恐的大声喊着。 睚眦在韶音的颈侧落下了一处亲吻,韶音只感到一阵烈火灼烧般的烫人难受。 “住手……”韶音的语气从命令渐渐变为了恳求。 睚眦却充耳未闻,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扣紧了她纤细的手腕,咬住了她的锁骨。韶音忍不住惊叫出声,带着哭腔恳求道:“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睚眦突然手指一僵,抬起头,有些慌张的望着她的脸。 韶音的目光有些涣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的重复着:“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睚眦的眸光渐渐变得漆黑,心也沉了下去。 她是因为担心他会对付墨珏,才低声下气的认错吗?韶音是他的王妃,她的心里不该再有别人了。 他心一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心中怒气的出口。 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了,低下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韶音,眼中似乎徐徐酝酿着一场风暴。 韶音闭紧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身体微微战栗着。睚眦仿佛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不再讶异,不再愤怒,而是贪恋着这一刻的美好。 风平浪静之后,韶音的眼角落下一串晶莹的泪花。 第209章 大喜之日不见喜 - 千狐袅袅 - 猫颜 欲望渐渐褪去,理智从新占领了头脑。 睚眦红着一双眼睛,只觉得身上突然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伸手掐住了韶音的纤细的脖颈。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皱着眉说了一句:“你早就给了墨珏?” 睚眦的语气中满是愤怒,更多的却是绝望。 见韶音只是淡淡的望着他,却不反驳,也不抵抗,他咬了咬牙喊了一句:“说话!” 那些创巨痛深的往事,一点一滴的涌上了韶音的心头。 韶音曾是雷公的仙婢,有一日,雷公的贴身仙婢不知因为何事触怒了他,竟被他失手打死。之后,雷公便指了韶音近身伺候。 韶音本以为,自己苦苦修炼了千年,出头之日终于来了,却不成想,进入凌霄宝殿的那一日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世人皆知,雷公嗜酒,醉酒之后更是暴戾凶残。 某天夜里,雷公饮酒时让韶音跳飞天舞给自己助兴。 凌霄宫的人都知道,飞天舞乃是那个被他失手打死的仙婢的独门绝技,无人得以传授,更无人能跳出神韵。 韶音本就不擅长舞蹈,更不会跳飞天舞,为了不败雷公的兴致,她只好弹了一段箜篌代替。 可是雷公并不满意,他饮着酒时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韶音的弹奏,直到一曲终了,他才愤怒的站起身,将韶音拉到了自己的身下。 无论韶音如何恳求,雷公都不管不顾的占有了她。 雷公一口咬定,韶音是故作清高,自作聪明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才会胆大妄为的将舞蹈换成奏乐,和当初被他打死的那个仙婢一个德行,皆是妄想讨好他得到荣华之人。 雷公就那样凶狠的,残暴的夺走了韶音的第一次。 但是,在雷公酒醒之后,并没有将这当做一回事。毕竟凌霄宫中,被他欺辱过的仙婢委实不少,何曾有一个得到名分的? 索性这件事无人知晓,韶音便将这个秘密牢牢地藏于了心间。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成为睚眦误会墨珏的理由。 睚眦真的太不了解墨珏了,墨珏这个人,即便是倾国倾城的神女白白送上门,他也绝不会侧目一眼,更可况是做出半点逾矩之事呢? 韶音倒宁愿这件事是墨珏做的,可是,事实如此,就算她不能接受,又能怎样呢? 如今,雷公早已被关进了昊天塔,这件事也无从证明了,不是清白之身已被睚眦看穿,韶音也不想遮掩。 睚眦认定了此事是墨珏所为,那他对墨珏的恨意自然也就多了几分,韶音也没必要再去解释的。 一切皆有因果轮回,她早就警告过墨珏,迟早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今日之后,便是他偿该的时候了。 韶音冷漠的望着睚眦的双眸,冷笑着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按照睚眦的逻辑,韶音不否认便是承认了,这让睚眦怒火中烧。 他抬起掐在韶音脖子伤的那只手,大臂一展,从身侧飞速的射出一道金光,立刻击碎了摆放交杯酒的桌台。 瞬间,桌子上的东西洒落了一地,碎瓷片溅的到处都是。 他死死的盯着韶音,咬着牙说道:“我费尽心思想要求娶的心上人,竟然并非清白之身!你说,本殿下该如何!” 韶音侧头望了望散落一地的碎片,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已经沦落至此,还能怕你再做什么吗?” 睚眦伸手捏住韶音的脸颊,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眼中闪烁着愤怒,还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睚眦垂眸望着韶音,咬牙说道:“沦落?你说嫁给我是沦落?” 韶音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不愿再多做解释了。 见韶音不答话,睚眦更是愤怒,冷哼了一声,道:“难怪你在栖垣宫混得风生水起,却在雪染到来之后被墨珏冷眼相待;难怪荼蘼会将你带回夙璃宫藏起来,原来,你与墨珏早已苟合,他现在不过是嫌你有些碍事罢了!我竟然还因为得到了你欣喜若狂,却不成想,你却是这种卖弄风情,水性杨花的女人!” 韶音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一句话。 睚眦渐渐松开了钳制住她的那只手,沉声说道:“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屑回答本殿下的话?韶音,你装什么清高,你不过是一个残花败柳罢了,也配得到本殿下的倾心相待?” “那殿下休了我吧。”韶音淡淡的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睚眦望着韶音,眸子里似乎有晶莹的光泽闪动,他咬了咬牙,半晌才涩声回了一句:“休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韶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做?是杀了我,还是报复墨珏?” 睚眦紧紧地盯着韶音,犀利的眸光似乎已经穿透进了她的骨子里。 “你与墨珏让本殿下受了这等耻辱,本殿下怎能让你们痛快?本殿下就将你牢牢地锁在这麟趾宫,让你作人前备受宠爱的二王妃,私下对我俯首帖耳的奴隶。至于墨珏,本殿下有的是法子让他难受,你们且等着吧!”睚眦的声音有些阴寒,似乎隐隐有一种痛藏在其中。 韶音却突然大笑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还有脸笑?”睚眦有些错愕的望着韶音,语气中有些许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韶音自顾自的笑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来。 而后,她喘着粗气回道:“我过去竟然一直错看了你,想不到,你也如此精于算计。也是,陛下的子嗣,怎能是只会争强斗狠的草包呢?” 睚眦心里一痛,他今日本想与韶音交心,告诉她,他曾经历的那些往事,告诉她,他心中的宏图伟略。 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让韶音看透了他努力伪装的真实性情。 睚眦的生母虽是南海郡主,却在生下他不久,就在一场战事中亡故了。 故而,他是由南海郡主的贴身仙婢祎青带大的。 祎青的真身为海蛇,深知水族习性,将睚眦照顾的十分妥帖。也正因如此,祎青才有机会得到了后祈的宠幸,也成了后祈身边一众莺莺燕燕里唯一有名分的女子。 在祎青膝下无子的时候,对睚眦还是极好的,可自从她怀上了蒲牢之后,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嗣筹谋了。 年幼的睚眦毫无城府,不知蒙了多少冤,吃了多少亏,挨了多少罚。 睚眦在一次一次的委屈之中渐渐发现,只要他是一个装疯卖傻的莽夫,无才无德,祎青对他便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可与此同时,后祈也认为他是个不成气候的皇子了。 那又如何呢? 只要能在东海龙宫好好地活下去,就有的时间韬光养晦,也有的是机会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是,自从睚眦遇见了韶音,便生出了不再继续伪装的心思。因为他知道,韶音不喜欢粗俗鲁莽的人,她喜欢的是墨珏那种内敛睿智的男人。 除了韶音,他谁也不想要。多少次,睚眦都想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韶音的面前,可是,韶音却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直到韶音进了夙璃宫,后祈为他们二人赐婚,睚眦觉得这就是一个契机,他想娶韶音为正妃,与她相守一生,恩爱万年。他还要让韶音做未来的天后,享尽尊荣富贵。 可是,韶音的身份相较于王族而言实属卑微,睚眦只能一点点的为她筹谋。 睚眦知道眼下韶音并不喜欢他,但是,他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睚眦有信心,只要他们朝夕为伴,他定能一点一点的融化韶音。 可是,睚眦怎么也没想到,韶音竟然早就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了墨珏。 他懊恼,他悔恨,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即便是今后睚眦可以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韶音的面前,在韶音的心里,也不会再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睚眦蹙了蹙眉,垂下眼眸,努力掩饰住眼中的慌乱,沉声道:“你现在知道了,就好好担心一下自己今后的处境吧!” 听闻此言,韶音冷笑了一声。 虽然她不喜欢睚眦,但她之前至少还觉得,莽夫的爱是真挚忠诚的,她也能找到苦中唯一的一点乐。 但是现在,睚眦连莽夫都不是了。 原来,无论是他这个人的性情,还是对她的钟情,一切都是假装的。 韶音轻蔑的回了一句:“你们龙族的人,果然皆是薄情。” 韶音这话,说的是雷公,也是睚眦。可是,落在睚眦的耳中却格外尖锐,因为,他的脑中只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墨珏。 无论韶音有没有嫁给她,是不是与他有过了肌肤之亲,她心里装着的,始终只有墨珏一人。 一股怒火陡然间从睚眦的腹中升起,直冲脑门。 睚眦迅速坐起身,随手抓起韶音身旁的枕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大喊了一句:“滚出去睡睡,别脏了本殿下的喜房!” 第210章 绮梦阁中受蛊惑 - 千狐袅袅 - 猫颜 韶音的眸光闪了闪,而后,迅速整理身上好松散的衣装,直起身走下床,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枕头,直直的向门外走去。 期间,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看睚眦一眼。 睚眦望着韶音的背影,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闷痛。 其实,睚眦并没有非要韶音认错和忏悔不可,只要韶音能说一句软话,只要她可以接受他们两人成婚的事实,只要她愿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哪怕韶音不能保证日后完全倾心于他,睚眦都会义无反顾的对她好。 可是,韶音就那样不屑的,平静的,释然的背身离开了他。 得到韶音,是睚眦朝思暮想的美梦,可是如今,睚眦却觉得,他失去了什么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种失去的心痛,随着浅浅的呼吸,在血脉里来回滚动。 都说来日方长,他还有机会将韶音的心找回来吗?睚眦安慰着自己,只要她人还在麟趾宫,他总是还有机会的吧! 睚眦虽然将韶音困在了麟趾宫,却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只要韶音喜欢,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也可以做任何事。麟趾宫的侍从对她皆是恭恭敬敬,也任她随意差遣。 睚眦当真是做到了对韶音无比宠爱,可也让她成为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永远也飞不出麟趾宫的这片天了。 开始的时候,韶音对睚眦格外冷漠,她少言少语,也不苟言笑。但是时间长了,她心底的恐慌与憎恨,便渐渐聚集成了一座大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无法安于现状,她不想要这样苟且的活着。她要出去,走出麟趾宫的大门,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 所以,她求睚眦放过自己,但是睚眦十分坚定,他给与了韶音自己能给的一切,却唯独不肯给她自由。 就这样,韶音从开始的恳求,变成了后来的撕心裂肺,渐渐地,她又再次平静下来,最后,她竟然不再与睚眦提及此事了。 睚眦以为韶音想通了,愿意屈服了,便开始计划着讨她的欢心,想要让她渐渐爱上自己,谁知,韶音却等不到他实行这个计划了。 韶音在麟趾宫中都走遍了,这里没有一条她不熟悉的路,唯有绮梦阁的门她不曾踏入过。 倒不是她不想进去,而是睚眦说过,绮梦阁中放着昊天塔,昊天塔曾经异动,颇为危险,为了她的安全,还是远离为好。 韶音知道昊天塔封印过许多凶兽与魔头,只是,她一直无缘一见。 被禁足在麟趾宫的岁月显得颇为漫长,她能够消磨时光的事情似乎也都已经尝遍了,眼下,她突然对绮梦阁中的昊天塔十分好奇起来。 韶音以侧王妃的身份命令守门的两个仙侍放她进去,那两个仙侍也不敢不从,只得乖乖听话。 绮梦阁里干净整洁,高高的置物架上整齐的陈列着诸多奇珍异宝。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后祈对睚眦的赏赐,另外一部分是睚眦自己收集来的稀世之珍,还有一部分是睚眦征战时收缴回来的战利品。 韶音的目光在这些珍宝上流连,很快便被一面暗红色的木架吸引了。 这木架的雕工颇为精巧,在一众盛放宝物的架子中格外出众。而吸引韶音的,并不是它与众不同的外观,而是在它中央摆放着的那个八角塔。 韶音缓缓的走到它的跟前,不禁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昊天塔? 盘古大神委实举世无双,竟然能缔造出如此不凡的神器。只是,眼下太平盛世,昊天塔只能被放在绮梦阁珍藏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不过,韶音此生能够如此近距离的观赏这宝贝一番,也算是无憾了。 也许是过于惊叹昊天塔的神奇,韶音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遐想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已经抚上了塔身,那一刻,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韶音竟然觉得昊天塔微微热了起来。 她连忙伸出左手抚上塔身,左右翻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在她双手同时触碰到塔顶的时候,昊天塔的全身突然散发出了妖异的红光。 韶音一惊,慌张的松开了手,昊天塔“哐啷”一声,重重的落在了原地。 韶音在惊慌之下,首先想到的就是要逃离此处,可是当她背过身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喑哑缥缈的声音。 “你身上竟然有本尊的气息……”那声音听上去充斥着怨气,却还透着几分欣喜,如此颇为诡异。 韶音讶异的瞪大了双眼,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她的双脚瞬间僵在了原地,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绮梦阁被睚眦派人严防死守着,任凭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方才韶音进来时,也不见有人在。那么,此刻,到底是谁在说话? 韶音僵在原地做了良久的思想斗争,那声音却消失了,且这个人也并未对韶音做什么。最后,韶音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缓缓地转回了身。 昊天塔身上的红光看上去更盛了。 韶音的心中愈发不安,难道,这声音是从塔中传来的? 她定了定神,以一种戒备的姿态问道:“你是谁?方才说的话又是何意?” 那个人没有直接回答韶音的话,而是阴沉着声音问了一句:“你听不明白吗?” 韶音有些急了,上前一步说道:“你说清楚一点!” 对方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不急不缓的回道:“直白些说,你曾经是本尊的女人。” 此人的态度让韶音十分厌恶,他说的话更是让她感到愤怒。 韶音皱着眉喝道:“一派胡言!本宫乃是殿下的侧王妃,岂容你如此污蔑!” 那头没恼也没笑,只是顿了顿,而后,饶有兴趣的问道:“殿下?你是嫁给了后祈的儿子?” 韶音皱着眉呵斥了一句:“放肆,你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 谁知那头却不为所动,反而慵懒的回道:“本尊愿意叫他的名字,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不过,本尊倒是十分好奇,你若是真的如此敬重他,又为何明知自己失了贞洁,还嫁入了他家的门?难道,如今的天界王族皆是不要脸面了吗?” “你……”如此私密之事,就这样被旁人直言说了出来,韶音惊愕之余,还感到无比羞愧懊恼。 质问他消息来源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韶音转言道:“你到底是何方妖魔,竟然如此狂妄?” 对方不屑的笑了两声,随即,玩味的回道:“妖魔?你可记得,你曾用身体侍奉过何尊妖魔啊?若是太多了,你一时想不起来,本尊倒是可以帮你好好的回忆回忆!” “你……”韶音心里一顿,不可置信的望着昊天塔,除了睚眦之外,她曾经只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将自己给了雷公。 那么,此时与她对话的人,便是雷公本尊了! 韶音呼吸一滞,颤声说道:“你是蚩尤!你为何还没有死?怎么还能……还能与外界沟通!” “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你功劳呢!自本尊吞噬了火麒麟,便终日想着法子该如何从这里出去。直到你出现了,还不知死活的触碰了这破塔,你是本尊曾经享用过的女人,身上自然有本尊的气息。本尊便顺着这道气息迅速将灵力传输了出去,眼下,这昊天塔也奈何不了本尊了!”他不急不缓的说着,声音中满是得意与狂妄。 韶音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此事非同小可,她不能因怕受罚而隐瞒,须得尽快告知睚眦,想办法及时处理了蚩尤才行。 她定了定神,说道:“你休要张狂!本宫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本宫这就出去叫人来,将你牢牢地封印在塔中,你别想再出来作恶!” 说罢,韶音便想要出去喊人,可是,她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挪动一步,就连身体也如同一根枯木般僵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韶音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口中喃喃的说着:“为什么?我为什么动不了?” 蚩尤却只是大笑着不回一句。 “来……”韶音无法动身,只能喊人过来,可是她方才叫出一个字,喉咙就像是被突然堵住了一般,完全发不出声响了。 瞬间,她的心中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安与惊骇,紧盯着昊天塔的眼眸也开始闪动着光泽。 待韶音安静下来,蚩尤才重新开了口。 他百不在意的说道:“若是方才你不与本尊搭话,就直接出门,或许还有机会逃走,只是眼下,一切都已经晚了。你身上已经汇聚了本尊的半数灵力,等本尊将灵力悉数注入到你体内,你这副躯壳也不得不借本尊一用了!” 话音刚落,一道妖异的红光便从塔身迸射而出,瞬间注入了韶音的身体。 韶音身体吃痛,难耐的皱起了双眉。 她只觉得一股强盛的灵力倾泻而来,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十分难受,可是,她却喊不出生,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211章 借由躯壳逃出塔 - 千狐袅袅 - 猫颜 那道红光就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不断快速的注入到韶音的体内,韶音的身体也渐渐散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随着身体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韶音的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朦胧,眼前恍惚是一片红光,又仿佛出现了一团黑雾。 在韶音缓缓阖上眼帘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蚩尤阴沉着嗓音说道:“你放心,毕竟你助了本尊一臂之力,本尊便留你一命。你一个女子的皮囊本尊又有何稀罕?待本尊重修了金身,就将这副躯壳还给你!” 之后,韶音便阖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最后一道强盛的红光没入了韶音的体内,她的周身散发出了一团阴森的黑雾。 突然,她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后,蓦地睁开了眼睛,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张开双臂,侧头打量了自身一番,挑着眉,轻蔑的说了一句:“尔等鼠辈,侥幸困住了本尊一时,还真以为能困住本尊一世吗?” 蚩尤被再次收进昊天塔的时候,便立誓必要让围剿他的那一众人等得到报偿,所以,他一定要从塔中出去。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出去向他们讨回来! 蚩尤知道自己在重伤之下,很快就会被昊天塔炼化,所以,他不得不借助火麒麟的力量,使自己的身体快速复原。 蚩尤的真身乃是黑龙,生来便有操控雷雨的本事,修炼起雷系法术与水系法术得心应手,对御火系法术却有些难以掌控。 可是,火麒麟乃是纯阳之身,唯有御火的能力。二人灵力相克,蚩尤想要借助火麒麟的圣火御体,多少都会有损真元。 好在蚩尤之前在魔族时修炼过火系法术,也算是有些根基。 只要他利用体内仅存的灵力护住元神,再不断地挑衅火麒麟,让它攻击昊天塔在自己周身施加的灵力,他便可以安心的疗伤了。 蚩尤就以这样借力打力的方式活了下来,不止活着,他还自愈了伤口。 恢复灵力的蚩尤首先想到的就是物尽其用,他已经不满足于让火麒麟帮他消耗昊天塔的力量了,他要得到火麒麟体内的圣火,从而助自己突破封印。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蚩尤与火麒麟缠斗了几千年,终不能将它消灭,最终,他只能心一横,将火麒麟整个吞入了腹中。 可是,这份纯阳的圣火委实不好控制,它游走于蚩尤的筋脉之中,让他难捱的暴跳如雷。 蚩尤想方设法地用法术操控着这团烈火,渐渐地却发现,圣火在他阴寒的体质中滋生出了一种毒,让他在每个月圆之夜都近乎丧失理智,变得暴躁疯狂。 蚩尤并没有放弃,他生生将圣火的力量融入在自己体内,还凭借着体内的火毒和自身的悟性修炼出了九耀毒火。 自此,蚩尤再也不必日夜提防昊天塔对他的炼化了,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块顽石,就算过了千万年,昊天塔都拿他没有办法。 虽然不会被炼化,但是,蚩尤也无法从塔中出去。 他尝试了各种法子,都不能突破昊天塔对他的禁锢。直到韶音的出现,唤醒了蚩尤体内躁动的血液。 通过韶音身上微弱的灵力,蚩尤赫然发现她身上有自己一丝微弱的气息。 蚩尤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只要蚩尤想法子让韶音留下来,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然后,借由韶音的身体离开昊天塔,乃至天界。 事实证明,蚩尤成功了! 眼下,重要的不是去后祈面前耀武扬威,也不是去找墨珏等人报仇。蚩尤要做的是飞回魔界,静心修炼,待到时机成熟,再率领魔军攻上天界,一雪前耻! 蚩尤大摇大摆的从绮梦阁中走出来,久违的新鲜空气,让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兴奋的大笑起来。 门外的两个仙侍望见了“韶音”脸上邪魅的笑,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的靠近了些,小声问了句:“娘娘,您没事吧?” “韶音”瞥了瞥他,嘴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收起手臂,负手而立道:“是你放她进去的?” 蚩尤虽是借由韶音的身子逃了出来,可他一开口却还是自己的声音。 这一声阴沉的男声可惊到了仙侍,那个仙侍震惊的望着“韶音”,颤声说道:“娘娘的嗓子……” 蚩尤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挑了挑眉,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韶音”威严且不耐的神色骇住了那个仙侍。 那个仙侍一愣,随即,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对王妃娘娘说这样的话,结结巴巴的回道:“没,没有,卑职是想问娘娘说的是何人?” “韶音”没有说话,而是一脸轻蔑的望着他,伸出食指,指向了自己。 那个仙侍不知道韶音为什么要这样问,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娘娘要做的事情,卑职不敢拦着。” “韶音”却十分欣然的大笑道:“做得好,等你们主子回来赏你吧!” 说完,“她”便大步的离开了。 那个仙侍愣愣的望着“韶音”的背影,满腹狐疑的小声念着:“娘娘的嗓子怎么了?为何听起来像个男人?” 另一个仙侍连忙上前,小声附和了一句:“不但是声音,就连她整个人都看起来都颇为古怪,就像中了邪似的!娘娘在麟趾宫住了这么久,你何时见她笑过?更别提像方才那样的大笑了。再看她那走路姿势,颇为豪放,简直不是一个王妃该有的做派。” 之前那个仙侍已经回过神来,他关上了绮梦阁的门,小心的嘱咐道:“别说了,妄议主子可是大罪,待殿下回来看见王妃这副模样,自有定夺。” 麟趾宫门口。 守门的两个仙侍持剑挡在“韶音”的面前,阻止道:“娘娘,您不能出去。” “韶音”一脸阴郁,沉声喝道:“让开!” 她粗重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两人相互打量了一下,皆是一脸困惑的神情。 睚眦与韶音成婚的第二日,就吩咐了宫中上下的人,侧王妃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唯独不能出麟趾宫的大门。若是有人不小心放侧王妃出去了,便严惩不贷。 麟趾宫的人皆知睚眦说一不二的性子,所以,韶音走到哪里,都有人小心的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出了披露,自己受到牵连。 其中一个仙侍皱起眉望着“韶音”,语重心长的劝道:“娘娘,殿下吩咐过,您不能出麟趾宫的大门,您就别为难卑职了。” “韶音”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殿下想关着的是他的女人,本尊可不是!” 一句话,惹得两个仙侍面面相觑。 眼前这个侧王妃完全不同往日,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也变得云里雾里的,难不成,她是突然间着了魔不成? 其中一个仙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废话真多!”“韶音”不耐的说了一句,漆黑的眸子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杀戮的狠决。 她腾出右手如鹰爪般置于腰侧,瞬间将大量灵力汇聚于掌心。随着手掌向对面打出,轰鸣的雷电瞬间陨落,在两个仙侍的身上炸开碎裂的光芒。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迅速被这股力量击倒在地。 “韶音”的唇边勾着一丝冷漠的笑意,甩了甩衣袖,便大步的离开了。 其中一个仙侍望了望渐渐化为云烟的另一个仙侍,口中艰难的喊着:“快……快来人,娘娘……娘娘跑出去了!” 有个小仙婢被方才的雷光吸引过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惊愕的跑过来,屈身去扶倒在地上的那个仙侍,慌张的问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快……快去找殿下,娘娘打伤我们……跑出去……”还不等他的话说完,他的身体便渐渐消融了。 神魔之泉。 斩离漫步在神魔之泉的岸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竟然是韶音。 既然与她撞了个对面,斩离也只好行礼道:“斩离见过二皇嫂。” 蚩尤一愣,缓缓停下脚步,有些古怪的打量着他。 看斩离这个年纪,他之前应该是不曾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蚩尤竟觉得他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韶音”的神情阴冷,且不与他搭话,斩离继续问道:“皇嫂是来寻将军的吗?” 蚩尤微微蹙了蹙眉,他不知斩离是谁,也不知他口中的将军指的是何人,所以就没有答话。 斩离似乎是知道韶音不会回答一般,继续说道:“想必,皇嫂是私自跑来神魔之门的吧?今日将军不当值,斩离奉劝皇嫂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二皇兄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蚩尤心中冷冷一哼,原来,又是一个想要阻拦他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白了一眼斩离,便自顾自的越过他,向神魔之门走去。 第212章 八月十五定大婚 - 千狐袅袅 - 猫颜 “二皇嫂!”斩离似乎是看出了“韶音”的意图,连忙转身挡在了“她”的面前,警告道:“前面是神魔之门,二皇嫂不能过去!” 蚩尤终于耐不住性子,冷眼喝了一句:“废话真多!” 在斩离还惊愕于蚩尤的声音之时,蚩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他出了手。 只见,蚩尤将手掌如鹰爪般置于胸口,一团金色的烈焰便在他的掌心之中跳动起来,随着他伸直手臂向斩离打过,那团烈火瞬间分散成一簇簇火焰。 危险来临之际,斩离本能的舞动起矫健的身姿,敏捷的躲开了他的攻击,那团烈火最终落在了地面上,剧烈的燃烧起来。 成功避开了攻击的斩离站定了身姿,皱起眉望着“韶音”,说道:“你不是韶音?” 斩离虽然说得是问句,但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肯定意味。 韶音是喜鹊成仙,修习的是风系法术,如何使得出金焰真火?况且,她灵力低微,断不可能使出这等高阶的狠戾招数。 那么,眼前这个“韶音”便是由他人假扮的了。 以斩离的修为竟然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或许,是这个人借用了韶音的躯壳,又或许这个人的灵力远远在他之上。 斩离也不知道这个人来神魔之门有何目的,他只知道,这个人极度危险,自己决不能放走他。 斩离定定的望着蚩尤,以一副防御的姿态问了句:“你是谁!” 蚩尤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将手中汇聚灵力的金色烈焰,再一次向他打了出去。 这次,斩离已经早有准备,还不等那团烈焰分散,他便伸出右手,凭空画出了一个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六角星。 随着六角星的光芒大盛,它突然在空中碎裂成了千万颗坚硬的冰晶,旋转成漩涡飞速的朝着蚩尤飞了过去。 蚩尤玩味的勾起嘴角,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虽然年纪尚轻,造诣却不浅。只是,顷冰流光这等法术在他面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蚩尤抬手在周身布了一道结界,那些锋利的冰晶撞上去之后,瞬间消融成了无数水滴,溅落在地。 蚩尤没有给斩离反应的机会,他将双手掌心相向,一上一下的叠加在胸口,催动灵力凝聚出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随着他的双手不断交替更换着位置,掌心中火球的颜色从殷红变得愈加发黑。 跳动的火焰已然跃跃欲试,蚩尤双臂展开与肩平齐,将掌心中的火球直直的向斩离的身上打了过去。 斩离灵巧的侧身,可是,为时已晚。 那团烈焰还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打出了几丈远,滚趴着在地上,一连吐了几大口鲜血。 斩离不可置信的望着“韶音”,心中对“她”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测。口中喃喃的说着:“红莲业火……你是魔……” 蚩尤不急不缓的走到斩离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傲慢的笑道:“本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若是死不了,可得让墨珏好好给你讲讲本尊的伟绩!” 说完,蚩尤便不做任何停留的纵身跳下了神魔之门。 琥珀和珍珠被方才斩离与蚩尤二人打斗时的火光所吸引,快步赶了过来。 当她们看见倒在地上的斩离时,不由得一惊。 “九殿下!”她们合力搀扶起斩离,琥珀惊慌的喊道:“九殿下,您受伤了!” 斩离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急迫的嘱咐道:“快……快去禀告父帝,蚩尤……蚩尤借着二王妃的身体逃回魔界了!” 还不等琥珀答应,斩离便晕了过去。 凌霄宫。 后祈端坐在九龙天椅上,淡然的望着并肩而立的墨珏与雪染,微微勾起嘴角道:“你们二人,私下里可是好久没来本座的凌霄宫了。” 后祈心里清楚,他们二人一同前来,定是有要事与他商议。只是,后祈还猜不出墨珏到底是所为何事前来,心中自是有些担忧。 墨珏神色未变,淡声道:“陛下政务繁杂,墨珏与雪染不敢过多叨扰。” 后祈果然想的没错,墨珏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不知今日,他又想给自己出什么样的难题了。 后祈微微挑眉道:“那你们今日来见本座,是有要事与本座相商了?” 墨珏微微颔首,回道:“是墨珏有求于陛下。” 后祈轻笑了一声,看似有些无奈,出言揶揄道:“别人有求于本座,定要先溜须拍马一番。也就只有你,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直接理直气壮的让本座办事。” 墨珏并未紧张,而是淡笑道:“墨珏不敢,只是墨珏的性子素来如此,请陛下恕罪。” 后祈将身体向后靠了靠,叹了口气,道:“本座怎会不知你?倒是你,现在与本座真真是有些生分了,竟然半点玩笑都不愿意与本座讲。” 墨珏见后祈一直回避着他的话,便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墨珏与陛下之间的感情依旧,只是,墨珏所求之事十分紧要重大,由不得一点玩笑。故而,才显得有些肃穆了,还望陛下见谅。” 后祈见墨珏如此执着,也只好就着他的话问道:“哦?是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在意,快快与本座说来听听。” “如今天界太平,四海安定,墨珏终于能够暂且松一口气了。故而,想求陛下为墨珏赐一门婚事,让墨珏也体会一下修身、齐家的乐趣。”说着,墨珏淡笑着瞥了一眼雪染。 雪染抿了抿唇,羞怯的低下了头。 原来,墨珏今日是来向他请旨赐婚的。如此,后祈便松了口气。 他大笑了起来,打趣道:“我们这些人在天界相处了几千年,亲眼看着天族日新月异,万象更新。你虽然还是往日那个威慑四方的镇魔大将军,可这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想不到,曾经不近女色的墨珏,也会有想要成家的一日。” 墨珏知道后祈是在与他说笑,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回了句:“陛下见笑了。” 后祈甩开衣袖,直了直脊背,玩味的看向墨珏,说道:“本座岂会笑你,本座是替你欢喜!你赤胆忠心,为天界鞠躬尽瘁,早应享受阖家欢乐,天族诸多贵女皆是十分仰慕你,你却一个也不要,谁的面子也不肯给。你若是娶了妻,可够她们酸一阵子的了。不知你想求娶的是哪家的贵女啊?” 墨珏知道,后祈这是明知故问。他无非是想宣泄一下自己想给墨珏联姻,却屡遭到拒绝的不满罢了。 墨珏拱手,正色道:“陛下知晓墨珏的心意,墨珏有要用性命珍视的女子,且曾经立誓此生绝不会负她,还请陛下为臣作个见证。” 即便是墨珏如此严肃,后祈也没有停止要捉弄人的念头。 他将矛头指向了雪染,坏笑道:“雪染,墨珏上神动了成家的心思,你们二人在栖垣宫朝夕相处,可知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啊?” “啊?”雪染一愣,抬起眼眸怔怔的望着后祈。她完全不知道此时后祈这样问她,是存了怎样的心思。 难道,他是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吗? 墨珏见雪染窘迫的样子,垂下手,接过话来道:“陛下就别捉弄雪染了,她脸皮薄,不禁逗。” 后祈这才忍不住大笑起来,看向墨珏的眼眸中露出了喜色,说道:“雪染还没进门呢,你就这般护着!罢了,罢了!本座不逗你们了,今日,本座就全了你的心思,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说着,他正色道:“上神墨珏、上仙雪染听旨!” 空旷的大殿上,响起了后祈中气十足的诵读声:“镇魔大将军墨珏,龙族后裔,节操素励,经明行修,过婚配之年而无有妻室。汐沅仙君雪染,狐族儿女,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而待字金闺。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择八月十五完婚,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天界,勿负本座之意!” “墨珏、雪染接旨,谢陛下隆恩!”二人双双叩谢了圣恩。 八月十五乃是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后祈选了这一日让他们完婚,足以彰显他对二人的器重,同时,也表示了自己满满的祝福。 待他们二人站起身来,后祈望着墨珏浅笑道:“这回,你可如意了?” 墨珏拱手回道:“多谢陛下成全!”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快步走进来一个仙侍,匆忙的行了一个礼后,疾声道:“禀告陛下,琥珀求见!” 琥珀是后祈安插在斩离身边的眼线,无论她有多急的事,也绝不能当着墨珏与雪染的面向他禀报,否则便会暴露身份。 这个仙侍竟然这般没有眼色,也不顾墨珏二人在殿上,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后祈面色一凛,脸上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怒气,大声呵斥道:“没见到本座这里有客人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个仙侍吓得不轻,连忙跪下身去,拼命为自己辩驳道:“陛下恕罪!是琥珀说九殿下受了重伤,卑职这才急了。” 第213章 红莲业火露身份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听到斩离受伤,雪染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低下头望着他,担忧的问道:“阿离受伤了?怎么回事?” “这……”那个仙侍抬起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也没来得及听琥珀说太多,就赶紧进殿禀报了。 见琥珀来报的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后祈便立刻催促道:“你既然不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琥珀进来!” “是!”那个仙侍战战兢兢的答应着,也顾不上回雪染的话,连忙站起身大步向殿外跑出去。 片刻之后,那个仙侍便带着琥珀快步走回了殿上。 琥珀站定,立刻行礼道:“琥珀参见陛下,见过镇魔大将军,见过汐沅仙君。” 还不等琥珀开口陈述发生了何事,后祈便急声问道:“斩离怎么了?” 斩离虽是不受后祈待见,可他毕竟是后祈的亲生血脉,又是赤鲮唯一的孩子。听闻他受了重伤,后祈的心里也着实不安。 这一路上,琥珀早就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镇定的回道:“回陛下的话,方才,琥珀远远看着神魔之泉出现了火光,便立刻跑过去查看。但是,等琥珀赶到的时候,九殿下已经被打伤了,九殿下只给琥珀留了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斩离昏迷之前留的话,一定十分重要,后祈连声问道:“他说什么了?” 琥珀望了望墨珏与雪染,略显迟疑的回复道:“九殿下说,蚩尤借着二王妃的身体逃回魔界了!” 琥珀对斩离所说之事,并未亲眼所见,所以也是半信半疑。可既然斩离如此笃定的叫她传话给陛下,她也只能按照他的话如实复述。 “什么?”后祈瞪大了眼睛,琥珀的一句话让他的瞳孔止不住颤动起来。 墨珏与雪染也不免被她的话震惊到,还是墨珏率先回过神来,沉声安慰道:“陛下莫慌,九殿下此前并未见过蚩尤,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陛下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墨珏,墨珏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蚩尤真的逃了,天界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后祈连连点头,眼中的惊惧之色渐渐隐去,郑重的回道:“此言有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以防不测,昊天塔也先由你保管吧,你定要尽快给本座个答复!” 无论斩离所说之事是真是假,这其中都免不了韶音与昊天塔的事。 昊天塔放在睚眦手中始终是个隐患,不如就搁在墨珏那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尽快想法子应对。后祈也量他不会用这神器为非作歹,便放心的让墨珏先掌管着昊天塔。 墨珏应声道:“是!那墨珏与雪染就先告退了。” 后祈急急忙忙的挥了挥手,道了一句:“去吧!” 待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后祈低声问了一句:“他伤的重吗?” 后祈此言在旁人看来稍显冷漠,就连元鸿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是他不知道,后祈知晓斩离的身上有崆峒印,即便是斩离身负重伤,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故而,后祈也不必有无谓的担忧。 眼下要紧之事并不是斩离身上的伤,而是要及时为天宫布下防护,免得蚩尤卷土重来,为祸天界。 琥珀并未觉得后祈的态度有何不妥,或许,她早就习惯了后祈的冷漠,便直言道:“九殿下的伤势颇为骇人,看上去是中了一击红莲业火。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估摸着不会有性命之忧。珍珠已经去请岐黄上仙来为殿下诊治了,至于九殿下的情况到底如何,琥珀须得回到祈愿阁看上一眼,再回复陛下。” 天界之中修得红莲业火的人并不多,琥珀的话让后祈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他蹙了蹙眉,侧目叫了一声:“元鸿。” 元鸿立刻应声道:“元鸿在!” 后祈淡声吩咐了一句:“你去挑些补品,让琥珀给斩离捎回去。” 元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陛下不亲自去看看吗?” 元鸿虽然是询问,但是后祈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去探望一下斩离。 只可惜后祈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改变心意,只是淡然的回道:“他现在意识不清,本座去了,也是徒增伤心罢了。待他的伤好些了,本座再去探望。上乘的补品你尽管去拿,不必在意有多稀罕,他自小身子就孱弱,此番挨了红莲业火,也不知要养上多少时日才能痊愈。” 说着,后祈缓缓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眸子里的情绪。 元鸿看不见后祈的脸色,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他既然执意如此,元鸿也不再相劝,只是转言奉承了一句:“九殿下若是知晓陛下对他的这份心意,定然十分欣慰。” 后祈的唇边突然漾起了一丝笑容,看上去却颇为惨淡。 他微微蹙了蹙眉道:“他心里恨着本座,就算本座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的。行了,不说这些了,你差人去麟趾宫告诉睚眦,让他将昊天塔送到墨珏宫里去。还有,侧王妃一事,让他务必给本座一个解释。” “是!”元鸿拱手回了一句,就去办差了。 栖垣宫,祈愿阁。 雪染与墨珏从凌霄宫出来后,就匆匆的赶到了斩离的寝殿。 此时,岐黄上仙已经到了,正围坐在斩离的床边,禁不住叹息着。 当他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便忍不住回头去查看。只见,雪染与墨珏行色匆匆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岐黄随即站起身来,转头对墨珏二人行礼道:“见过镇魔大将军,汐沅仙君!” 墨珏望着岐黄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而雪染完全顾不得礼仪,开口便急切的询问道:“阿离,阿离他怎么样了?” 经雪染这么一问,岐黄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起身后,便将斩离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微微侧过身,将斩离的半个身体露了出来。 只见斩离赤裸着上半身,平躺在床榻上,脸色十分苍白,双唇也无半点血色。他右侧肩膀到胸口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雪染见此,心中一痛,立刻扑身过去,伸出手,紧紧地拉着斩离冰凉的手,口中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是,斩离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在雪染皱着眉,轻手轻脚的去查看斩离伤势的时候,墨珏低声问了岐黄一句:“九殿下的伤势如何?” 岐黄看了一眼斩离,恭敬的回道:“回大将军的话,下手的人似乎并未想要取九殿下的性命,这一掌他是留了情的。且九殿下根基稳固,只是被红莲业火灼伤了肩膀,并未焚至五内,无性命之忧。只是,他失血过多,暂时还无法清醒过来。” 话到此处,岐黄想了想,继续说道:“从这处伤口看来,伤九殿下的人灵力应该不弱,或者可以说,他的灵力与大将军比,许是都不相上下。” 雪染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手指一顿,眼中泛起一片震惊之色,喃喃的说道:“红莲业火?难道真的是他!” 红莲业火虽然伤及体肤,灼烧的却是元神,灵力低微的仙、魔甚至会被焚尽五内灰飞烟灭,那种疼痛与雷刑的痛不相上下。 也难为了斩离,半个身子几乎被业火灼伤,这番剧痛定然十分不好受吧! 墨珏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上仙可有法子减轻九殿下的痛苦?” 红莲业火的伤疼痛难忍,且一时之间无法用灵力愈合,即便是日后伤口痊愈了,也会留下去不掉的伤疤。岐黄能做的,也只是帮斩离恢复些气血,让他有力气抵抗剧痛罢了。 岐黄宽慰墨珏道:“小仙已经帮九殿下止了血,也喂九殿下吃了些麻沸散,可暂时缓解他的痛苦。只是,想要彻底痊愈,恐怕还要耗费诸多时日细心调养。在医术方面,汐沅仙君也造诣颇深,想必,定能帮得上九殿下。” 墨珏微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有劳上仙了!” 既然雪染回来了,岐黄在这里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他拱手道别道:“大将军客气了,这是小仙应该做的,那小仙就不妨碍九殿下养伤了,小仙告退。” “上仙慢走!”墨珏也没有挽留,侧头吩咐珍珠道:“珍珠,送送岐黄上仙。” “是!”珍珠领命后便带着岐黄离开了。 墨珏走到床榻边,坐在雪染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道:“别担心,岐黄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斩离没事的。” 雪染看着墨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崆峒印在阿离身上,阿离绝无性命之忧。我就是心疼他,这红莲业火我也受过,深知有多疼。你看阿离,虽是深陷昏迷,身子却止不住的发抖,就连手指都是这般凉,定然是疼坏了。” 墨珏垂下手,安慰道:“你也不必过分忧虑,龙族本就血凉,待他饮下补充气血的汤药之后,就会好一些的。” 雪染将斩离的手放在他的身侧,然后为他拉了拉被子,颤声道:“阿离受伤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他该有多害怕呀!” 第214章 明着送塔实讨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你还拿他当小孩子,他早就是个男人了,可比你想象中的勇敢多了。你看他,今日只身一人就敢与蚩尤搏斗,不但如此,还临危不乱,及时派琥珀去凌霄宫报了信。我看他没有被吓着,反倒是你被吓得不轻!”墨珏说着,伸出食指,无奈的点了一下雪染的额头。 墨珏的安慰并没有让雪染感到宽心,她反而将眉头蹙得更紧了,沉声道:“眼下阿离死里逃生,韶音不明去向,蚩尤又不知寓意何为,我怎能不怕?” “别怕,万事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他人伤你分毫!”墨珏的眼神温柔且深情,缓缓的说道:“蚩尤的事你别担心,他被困在塔中许久,虽然这次侥幸脱逃,却没有立刻与天界开战,就说明他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待我查明他的去向,定打散了他的元神,让他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再无作恶的可能!” 雪染垂下了眉眼,轻声回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墨珏听她语气中满是叹息,不禁挑眉反问道:“你不信我?” 雪染望着墨珏,坚定地回道:“我自是信你!只不过,蚩尤之事非同小可,你既向陛下揽下了此事,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墨珏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雪染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身体向墨珏的方向凑了凑,轻声问了句:“墨珏,你能不能去帮我采些招灵草回来?” 招灵草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当年高比用它救治过无数人,其中也包括墨珏。 只不过,它只生长在雷泽的悬崖峭壁之上,其他地方皆不可寻。所以,即便是神仙去采,也颇费工夫。 墨珏知道,眼下雪染要招灵草,是想要医治斩离,心中便不禁有些吃味。 他微微蹙眉道:“你只知道心疼他,倒是一点也不心疼我!” 雪染一眼便看穿了墨珏的心思,轻笑道:“他受伤了嘛,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要不,你在这里守着阿离,招灵草我去采。” 见雪染作势要走,墨珏一把拉住了她,无奈的回了句:“还是我去吧,你笨手笨脚的,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我还要照顾你!” 雪染唇边的笑意更浓,她望着墨珏,娇笑道:“我们墨珏将军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啊!” 墨珏起身,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在奉承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栖垣宫门口。 墨珏方才出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将军!” 墨珏停下脚步,转过身,便看到睚眦行色匆匆的朝着他走过来,他微微蹙眉,唤了一声:“二殿下?” 睚眦的面色看着不大好,眉宇间尽是数不尽的阴云。 他走到墨珏身旁,毫不迟疑的从身上取出昊天塔,递到了墨珏的面前,沉声说了句:“父帝让本殿下将昊天塔交于大将军保管。” 墨珏先是一愣,很快便缓过神来。 他伸手接过昊天塔,催动灵力小心的收了起来,而后抬眼道:“二殿下差人送过来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墨珏知道,睚眦亲自前来,无非是想要探问韶音的事。可是,他此时急着为雪染去人界取招灵草,并不想过多耽搁在此。 见墨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睚眦脸上的阴霾更甚。 他定定的望着墨珏,冷声道:“因为本殿下有些话,想亲自问问大将军。” 墨珏看见睚眦的眼色,便知道来者不善。眼下也只能与他速战速决了,便直言道:“二殿下但说无妨。” 睚眦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情绪,那是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恨意。 他咬了咬牙,阴沉着一张脸说道:“本殿下听说,韶音今日去神魔之门找大将军了,她至今未归,本殿下委实担忧,所以才亲自前来,想请大将军放人。” 墨珏心里泛起了嘀咕,睚眦与韶音朝夕相处,难道看不出她今日的异常吗?就算他当时不在宫中,也总该有仙侍禀报吧?况且,昊天塔是他亲自送来的,又怎会不清楚蚩尤的事?可是此刻,他却怒气冲冲的跑来栖垣宫要人,难道,是怀疑他布局从麟趾宫偷人不成? 眼下,斩离的伤与蚩尤的事才是最为重要的,墨珏并不想在睚眦身上浪费时间,故而,就算他心中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二殿下怕是误会了,彼时王妃娘娘妃去神魔之门的时候,本将与雪染皆在陛下的凌霄宫,不曾与她相见。况且……” 还不等墨珏说出蚩尤的事,睚眦便飞快的打断了他,几乎是十分笃定的说道:“那她一定是去你宫里等你了,或者是你们常去的地方。她既然跑出去找你,见不到你,是不会死心的,还请大将军将韶音还给本殿下!” 说着,睚眦的语气中竟然涌现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墨珏微微蹙眉,今日的睚眦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往日他大大咧咧,豪爽莽撞,绝不会像今日这般软声细语却咄咄逼人。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早就怀疑韶音与自己有染,这让墨珏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愠怒。 他望向睚眦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冰寒,冷声道:“虽然二王妃曾是栖垣宫的管事,可与墨珏也不过是主仆情谊,墨珏与二王妃之间并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二殿下如此质问墨珏,是否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说是本殿下误会你了?”睚眦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大笑了两声,而后,狠狠地瞪着墨珏,咬着牙颤声道:“墨珏,是非要本殿下将你们捉奸在床,你才肯承认吗?” 这句话无疑是惹怒了墨珏,他竖起了眉眼,大声喝了一句:“二殿下自重!” 睚眦紧紧地握着拳头,剧烈的喘息着,似乎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胸中翻腾的情绪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盈盈的光泽,却燃烧起了炙热的怒火,苍白的脸也因着这股怒火,而微微泛红了。 他狠狠地盯着墨珏,嘴角噙着一丝狠决的笑意,大声道:“本殿下是自重了,因为本殿下记得,大将军曾说过,如若本殿下想要得到韶音,便要付出真心,让她心甘情愿嫁入麟趾宫。所以,本殿下挖空了心思,以求得到她的心。你看着本殿下一反常态的小心翼翼,对韶音真心实意的付出,是不是很得意啊?你甚至可能还会笑,那个本殿下放在心尖上视若珍宝的人,早就已经被你占有了!墨珏,你敢做,为什么不敢认啊?你不想娶她,为什么还要毁了她的清白?” 相较于睚眦的面红耳赤的激动,墨珏则显得异常冷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双眸之中却隐隐酝酿着愤怒的情绪。 墨珏望向睚眦的眼神中是一片冰寒,他冷声道:“二殿下凭什么说本将与韶音有过瓜葛?” 睚眦心中的痛苦渐渐盖过了愤怒,他的眼中像是蒙了一层灰尘,绝望的反问道:“你明知自你救下韶音之后,她便倾心于你,你却这样问?难道,你毁她清白还不够,还要毁她声誉吗?除了你,还能有谁?还有谁,能让韶音心甘情愿交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心甘情愿?睚眦的话倒是提醒了墨珏。 如果说,韶音想要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交给一个男子,那一定是墨珏没错。但是墨珏万分肯定,自己从未与韶音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 那些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拉开了闸门,墨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沉静的望着睚眦,低声说了一句:“如若,她不是自愿的呢?” 睚眦沉浸在愤怒与悲伤的情绪里,并没有理解墨珏此言的涵义。他以为,墨珏这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做过此事,并在向他炫耀他是强迫韶音的。 一想到韶音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睚眦便怒不可遏。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紧了墨珏的领口,瞪着他问道:“你说什么?你是强迫她的?” 墨珏望了望睚眦搁在自己衣领上的那双手,并没有任何举动。 睚眦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冒失与粗莽,这是他在旁人面前一贯的作风,墨珏不必同他计较,更懒得反击。 他不急不缓的回道:“想必新婚之夜,二殿下与王妃因此发生了不愉快吧?二殿下也如此刻一般认定了是墨珏所为,王妃想起了自己过往受过的伤害,心痛难耐也不想解释,便默认了吧?” 墨珏的话极为隐晦,睚眦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在脑中飞快的回忆着那晚他与韶音所经历的一切。的确是如墨珏所说那般,是他先入为主了,韶音也没有作任何解释。 一瞬间,惶恐与懊悔涌上了心头。 睚眦钳制在墨珏身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推开了墨珏,目光躲闪的喝了一句:“你休想编故事蒙骗本殿下!” 墨珏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被抓皱的衣领,而后将目光缓缓移向了睚眦。 第215章 知晓误会心上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二殿下一向以不拘小节的形象示人,若不是因为今日韶音之事,本将倒是忘了,殿下实际上还是心细如发呢!二殿下关心则乱,故而才迁怒于本将,可二殿下仔细想想,韶音当真亲口承认,是本将毁了她的清白吗?” 墨珏的话击垮了睚眦最后一点信念。他的眼中有错愕,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痛心。 睚眦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颤声重复着:“她……那她为什么……为什么……” 墨珏笃定了心思,要让睚眦清楚的知道自己冤枉了他,便继续说道:“二殿下知晓本将救过韶音,可知晓本将是在哪里救得她?又是否知晓,韶音在成为栖垣宫管事之前,在何处当差?” 睚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颤抖着说道:“是……凌霄宫……她……难道是……” 墨珏释然的轻笑了一声,平静的回道:“方才本将还一直想不通,韶音不过是喜鹊成仙,慧根不深,且修为尚浅,蚩尤怎能借由她的身子逃出天界?经由殿下一提醒,此事才算是有了些眉目。” 睚眦重新对上了墨珏的目光,皱着眉,极为肯定的回道:“蚩尤如此对待韶音,韶音是绝不会帮蚩尤逃脱的!” 有些事情,睚眦的心中很是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墨珏也没必要再与他兜兜转转,直言点醒睚眦道:“二殿下宫中的人应该向二殿下禀明今日王妃的异常之处了吧?二殿下将昊天塔取来的时候,应该也感知到塔内已经没有蚩尤的力量了吧?还有九殿下身上的伤,韶音修的是风系法术,她打得出红莲业火吗?或许,是韶音与蚩尤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又或许,是她完全被蚩尤控制了也未可知。只是,今日一事,韶音怕是凶多吉少了。还二望殿下早做打算,陛下最不相信什么浓情蜜意,二殿下如此关心韶音,只会引得陛下生疑,从而受到牵连。” 睚眦眸光一凛,大声道:“你胡说,韶音不会有事的!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狗屁蚩尤,也不在意父帝会不会迁怒于我,我在意的只有韶音!” 说着,他伸出双手抓紧了墨珏的手臂,满眼恳求的望着他,继续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关着她,若不是我关着她,她也不会费心思想要跑出来见你。我不介意她的过往,她曾经受过的伤害,我都会小心的呵护起来。墨珏,你将韶音还给我吧!” “二殿下,你冷静一点!”墨珏微微蹙眉,却没有制止睚眦的举动,只是淡然的回道:“我没有将韶音藏起来,是蚩尤借由韶音的身子逃了,这是事实!是韶音没有福分,无法安心与二殿下共赴白首,他日,二殿下定能寻得良配。” 睚眦的手上不自觉的加深了力道,他满目决然的望着墨珏回道:“我只要韶音,别的,我通通都可以不要。” 墨珏的眼中划过了一道不可置信的光,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后祈的几个儿子,个个都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们有的装作无才,有的装作无德,有的装作无能。总之,他们皆是自己小心翼翼的伪装成不成气候的模样,免得在诸位皇子争夺王储的道路上,成为众矢之的。 囚牛出任西海宫主之后,睚眦便成为了天界太子的首要人选。现今,他完全可以渐渐展露自己的才华,慢慢取得后祈的信任和青睐。 在这条路上,他已经筹谋了太久,决不能出半点错,做出自毁前程的事。可是,他偏偏就因为韶音,乱了分寸,甚至不怕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墨珏的面前。 墨珏并不关心天族王选之事,只是睚眦的生母出身于南海,与墨珏的养母璇玑同是白龙一族,墨珏对睚眦还是有些亲切的。且他与睚眦同袍多年,眼看着睚眦在战场上不顾性命的厮杀,只为了保护天界,建立军功。 睚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委实不易。 眼下,睚眦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墨珏实在是无法袖手旁观,所以,便真心的提醒了一句:“二殿下慎言,陛下若是知晓二殿下如此说,定会生怒。二殿下须得冷静下来,蚩尤随时可能攻上天界,殿下身为天界二皇子,苦心孤诣多年,此时,绝不应该为一个小小王妃乱了分寸,而是应当操兵演练,随时准备抵御外敌,浴血奋战!” 睚眦似乎是明白了墨珏的好意,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墨珏手臂的手指。 他的唇边挂上了一丝惨淡的笑容,一双眼睛全无半点光彩,凄凉的望着墨珏,轻声说了一句:“大将军说得轻巧,此事若是换作汐沅仙君,大将军也会劝自己冷静吗?” 睚眦轻柔的一声反问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了墨珏的心门上。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却沉默了。 过去,墨珏一直以为睚眦只是沉溺于韶音的美色,此时,他说出这番话,墨珏才真正的意识到,睚眦对韶音是动了真情的。甚至,他对韶音的而这份情意,与自己对雪染的爱所差无几。 扪心自问,这件事若是放在雪染的身上,墨珏定会不顾一切的将她找回来,甚至不惜舍身相救。 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让睚眦冷静呢? 睚眦似乎早就料到了墨珏会有眼下的反应,他脸上的笑容更为凄凉,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轻声说道:“过去,我一直以为王权尊贵最重要且最难求。直到韶音嫁给我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这世上,唯有与心爱之人相守,才最难得。我定会将韶音寻回来,让她心甘情愿嫁我一次!” “二殿下……”墨珏虽然帮不上睚眦,却还是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是,睚眦却没有给墨珏机会,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睚眦拱手,郑重的致歉道:“大将军,往日睚眦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大将军有诸多为难,得罪之处,还望大将军见谅!” 墨珏微微蹙了蹙眉,低声回道:“我并没有在意。” 睚眦垂下了双手,猝不及防的说了句:“希望韶音回来之后,大将军也能对她好些,她受过太多的苦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墨珏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耐心的听着,可是,睚眦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他道别道:“时辰不早了,睚眦还要去父帝那里回话,就先告辞了!” 墨珏微微颔首道:“二殿下慢走!” 望着睚眦落寞的背影,墨珏心中一动。 睚眦似乎有些不同了,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柔情,似乎坚决却不锐利。 墨珏知道,睚眦定会想办法找到韶音,只是,他多半不能如愿。即便是睚眦对此也心知肚明,却宁愿突破万难也不肯放弃。 或许,当一个人心中有了另一个人之后,就理所应当的将自己的性命分给了那个人一半吧! 无论睚眦想要做什么,墨珏都不会在阻止了,因为换做是他,也会和睚眦做出相同的选择。 凌霄宫。 睚眦走到大殿上,拱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帝!” 后祈望了望他,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来了?” 睚眦提了口气,直身跪了下去,沉声道:“是,儿臣来向父帝请罪!” 后祈的面色微变,他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无论是睚眦为天界考量,还是为自己考虑,都绝不想让这样的事在麟趾宫发生。所以,后祈敢肯定睚眦绝对不是有意放走韶音和蚩尤的。 此前,后祈也只是派人给睚眦传话,叫他将韶音一事作个答复,却从没说过要降罪于他。而此刻,后祈瞧着睚眦的脸色,不像是在做戏,倒像是要替韶音顶罪。 后祈微微挑眉道:“你请的是什么罪?” 睚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都怪儿臣对王妃太过纵容,任她自由出入绮梦阁,以至于被蚩尤强行夺去了意志,成为了助他逃走的傀儡,不但害的九皇弟受了伤,还害的天界人心惶惶。” 往日睚眦一直是一副耿直莽撞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更别提跟谁道歉认错了。突然之间,后祈竟感到有些欣慰,他不禁感叹,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倒是让睚眦成长了许多。 让睚眦回话的同时,后祈也询问了安插在绮梦阁中的探子。他早就知晓了这件事的起因,实在怪不得睚眦,他顶多也只能算个御下不严的过错。 后祈的神情柔和了些,他舒了口气道:“父帝知晓你早就派人对绮梦阁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又怎会轻易让韶音进去呢?定是你手下的人懈怠,才会酿成今日之祸!你前来请罪,也算是懂事,父帝便不怪罪你了。只是,如今韶音受蚩尤蛊惑,已然逃出天界,维护天界的安稳才是首要之事,你回去即刻练兵秣马,以备战事。” 第216章 为爱不惜毁前程 - 千狐袅袅 - 猫颜 睚眦微微蹙眉,他没有理会后祈话中的重点,而是就着自己关心的问题,反驳道:“儿臣与韶音夫妻一体,最是知晓她的脾气秉性。她绝对不会受人蛊惑,作出危害天界之事。蚩尤灵力高强,定是他控制了韶音。” 后祈似乎对睚眦这样的侧重点十分不满,他的眼中泛起一丝不屑,冷声道:“眼下韶音与蚩尤一同消失了,你纠结于此,又有何用?你这会儿有时间在本座这里念叨,不如早些回去想想,该如何对天界设下布防!” “父帝!”睚眦大声喝了一句,随后,极力压抑着胸中翻涌而起的不满,冷声回道:“儿臣的王妃身陷囹圄,儿臣怎能只想着抵御外敌?” 后祈先是短暂的愣了片刻,随后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 看来,方才是自己想错了睚眦,他哪里是懂事了,分明是学会了耐着性子徐徐图之。 后祈的脸上布上了一道阴云,唇边却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你想去救她?” 睚眦对上了后祈冰冷的目光,坚定地回道:“是,儿臣要亲自迎回王妃。” 睚眦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后祈的怒气。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般不成材,根本没有分析这件事的利弊,就莽撞的对他说出,从蚩尤手里带回韶音这等谬言。 后祈怒不可遏的伸出手,重重的拍在了九龙天椅的扶手上,大声呵斥道:“糊涂!且不说韶音此行乃是九死一生,就算她能侥幸活着,在众人看来也是受尽凌辱,再也配不上王妃之位了。况且,无论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蚩尤借她之身逃走乃是事实。单凭这份罪过,便足以让本座将她赐死了,你又何苦费力去救她回来?此事作罢,你想要一个王妃还不容易?王族众多贵女那个比不上韶音?他日,父帝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便是!” 后祈虽然痛恨睚眦的迷糊,却依旧怜惜他失了王妃,狠话说到一半,又软下了口气。 不成想,后祈说的话,睚眦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睚眦的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坚定之色,他决然的回道:“韶音是儿臣的王妃,儿臣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她的周全。就算她日后当不起这个王妃了,儿臣心悦于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在蚩尤的手里备受折磨。儿臣恳请父王,允许睚眦带兵出战,围剿蚩尤,营救王妃!”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仙子,睚眦竟然不惜出言顶撞后祈,还一再坚持要领兵出战,这让后祈强行压抑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皱着眉,冷声反问道:“你知道蚩尤逃去了哪里吗?就要带兵去围剿?” 睚眦并未理会后祈讥讽他不自量力的神情,而是肯定的回道:“蚩尤跳入神魔之门,定是回了魔界,除此之外,他也别无去处,儿臣攻上魔界便是!” 后祈大力的一拍扶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向睚眦,瞪着他说道:“胡闹!雪霁山易守难攻,你带兵过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这几千年来,焱城三番两次的挑衅天界,虽说他没有得逞,可是,天族却也未能伤及他们的根基分毫。若是蚩尤真的回了魔界,在他的统领之下,你便全无半点胜算了。在天界提前布下防御乃是上上策,出兵攻打魔界则是下下策!你想英雄救美,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才是!” 睚眦的心中渐渐涌现出点点寒意,浑身突然没了力气。 他苦笑了一声,身形有些松散,眼中满是失望的低声说了句:“原来,父帝是怕儿臣为了的心爱之人损兵折将,伤了天界的根本。” 后祈居高临下的望着睚眦,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不惜拿众多天族兵将的性命作赌注!本座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没脑子?本座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你们兄弟几人中,本座对你栽培最多,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座的?” 后祈这样说,就说明他有心将睚眦立为储君,他想借此警告睚眦悬崖勒马,不要再想着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可是,睚眦却突然觉得,曾经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似乎突然之间就没那么重要了。 后祈的吐露心声,倒让睚眦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摆正了身姿,面容十分镇定,不卑不亢的回了句:“儿臣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但是一直以来,儿臣信奉身为天族兵将,理应英勇作战,不畏生死的道理。此战为何不能打?” 后祈似乎还不想放弃对睚眦的规劝,毕竟栽培一任储君,真的十分耗损心神。他还想再给睚眦一次机会。 后祈叹了口气,回道:“你若是想立军功,待蚩尤攻上天界时,本座派你去辅助墨珏作战便是,并不急于这一时。” 睚眦知道后祈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他依旧不想放弃营救韶音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尽力一试。 睚眦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冷静的望着后祈沉声道:“儿臣请兵出战,不单单是想要迎回王妃,更是要讨伐蚩尤。眼下蚩尤方才出逃,灵力衰弱,正是擒拿他的最佳时机,若是待他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就为时已晚了。” 睚眦想要救韶音脱离险境,更恨不得手刃了蚩尤,为韶音当年所受的委屈报仇雪恨。眼下,虽不是他击败蚩尤的最佳时机,可韶音却一时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必须要立刻出战! 后祈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睚眦,目光中的期待渐渐隐去,只剩下一片狠决之色。 他冷着脸,毫不留情的回道:“平日里你可以逞莽夫之勇,本座不会计较,可这件事没得商量!攻打魔界就是在浪费天界兵力,本座断不会给你一兵一卒!” 睚眦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他再无说辞说服后祈出兵。 他的喉咙滚了滚,有气无力的垂下了头。随即,握紧了拳头,将额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大声道:“求父帝应允睚眦领兵出战,围剿蚩尤!” 别无他法,睚眦只能叩首请求。 他一下一下的磕头,口中一遍一遍的请求。起先,后祈的眼中是一片惊愕,很快就变成了不耐。 他蹙了蹙眉,呵斥道:“你做什么?停下!” 睚眦并没有停止动作,依旧是急急忙忙的重重叩首,口中还是坚决的大声喊着:“求父帝应允睚眦领兵出战,围剿蚩尤!” 随着睚眦不断重复的动作,后祈的心也渐渐变得麻木了。他冷漠的回道:“你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对本座来说无用!” 睚眦的额头已经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鲜血,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身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怠慢,继续哑着嗓子喊道:“求父帝应允睚眦领兵出战,围剿蚩尤!” 后祈望着睚眦流血的额头,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咬了咬牙,愤声喝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女子,作践自己至此?本座若是早知道韶音会成为你的软肋,断不会让你娶她,她今日若是在这里,本座恨不得将她立刻赐死!” 睚眦僵硬的停下身上的动作,怔怔的抬起头看向后祈,漆黑的眸子里黯淡无光,痛心的神情溢于言表。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苦笑了一下,问道:“难道,父帝就没有想要奋不顾身去守护的人吗?” 后祈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娇艳的红衣女子,曾经让他魂牵梦萦,不能自拔,时至今日还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身影。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赤鲮在世的时候,后祈权衡之下选择了权位。如今,她已经化归天地多年,纵然他颇为懊悔,又有何用?如若再给后祈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怕是依旧会如此抉择吧! 后祈的眼中涌现出了一道柔情,不过很快就被决然所取代。 他定了神,垂头盯着睚眦,冷声回道:“有,但是本座不会像你这般愚蠢。因为本座是天帝,天界的稳固与众生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由不得本座眷恋半点儿女情长。你身为王储之选,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后祈的话摧毁了睚眦最后的希望,他漠然的望着后祈,轻声问了一句:“龙族的血是凉的,难道心也该是冷的吗?” 睚眦的话显然是大逆不道的,后祈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明显是已经动怒了。 他瞪着睚眦,愤声问道:“你知道你今日对本座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睚眦的唇边漾起了淡淡的笑容,看上去颇为凄楚。 他缓缓地跪坐了下去,眼中全无半点光彩,轻声回了句:“知道,父帝对睚眦失望了。” 睚眦知道,他今日对后祈说出的所有话,全都不合适宜。又或者说,今日他的言行举止不该是一个想要成为储君的人,该表露出的样子。 第217章 自甘堕落获幽禁 - 千狐袅袅 - 猫颜 睚眦为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失了王族威仪,不顾天界利益,公然顶撞天帝。 他如此不识大体,全然没有顾全大局。这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样子,甚至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 后祈三番两次的相劝,睚眦皆是固执己见,后祈对他失望透了。让后祈更为失望的是,睚眦明知如此,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坚持着。 后祈不解,那个争强好胜、努力讨他欢心的睚眦,为何会突然这般自甘堕落。难道,陷入温柔乡中,会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吗? 后祈蹙了蹙眉,颇为无奈的问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更为重要的东西,还执意如此?” 睚眦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他坚定地望着后祈,回道:“父帝错了,对睚眦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不再是王位了,而是韶音。” 后祈气得不行,大力的甩了一下衣袖,愤然的背过身去,大声道:“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了!滚回你的麟趾宫,给本座好好的反省,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本座!” 睚眦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望着后祈的背影,似乎还是不死心的沉声问了句:“父帝当真不肯派兵给睚眦?” 后祈蓦地转过身,怒目圆睁的大声呵斥道:“滚!” 睚眦的眼中并无惊惧,有的只是一片死灰。 他跪直身体,拱手颤声道:“儿臣告退,父帝莫要再动气了,请珍重身体。” 栖垣宫。 雪染仔细的将招灵草捣碎,然后轻轻地涂抹在了斩离的伤口处。 药水的刺激引来了一阵无法躲避的痛处,让斩离的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身体上的触感渐渐呈现在他的梦里,他的口中便喃喃的叫着:“姐姐……姐姐……” 雪染用帕子轻轻拭去斩离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拉住他的手,想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开口轻声回道:“阿离,我在这里呢!” 墨珏听见斩离一直唤着雪染的名字,心中不禁有些吃味。 他双手环抱在胸口,倚靠在门边,蹙眉说了一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心思做春梦!” 雪染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了一眼墨珏,回道:“你就别打趣了,你看阿离眉头皱的这样紧,定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也不知他是不是又梦到了西海先宫主的离世。可怜阿离自小就没了亲娘,才会格外依赖我吧!” 斩离突然抓紧了雪染的手,口中焦急的喊道:“姐姐……姐姐快跑!” 墨珏不屑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听,他叫你快跑呢!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保护你!” 雪染轻轻拍了拍斩离的手背,算是对他的安慰。随即对墨珏翻了个白眼,道:“别闹!” 也不知是斩离梦到了什么,他突然浑身颤抖的大叫道:“不,不要!” “阿离?阿离醒醒!”雪染轻轻摇晃着斩离的手,想要唤醒他。 蓦地,斩离瞪大了双眼,“扑腾”一下坐了起来,侧头茫然的望着雪染,喃喃的叫了一句:“姐姐?” 雪染温柔的望着斩离,点了点头,还来不及回他的话,就一把被斩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斩离的身体还有些颤抖,声音格外喑哑,他艰难的喘息着,惊慌的叫道:“姐姐!” “阿离,不怕,没事了。”雪染伸出手拍了拍斩离的后背,安慰着。 被斩离大力㧽在怀里,雪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了,很快,她的脸便涨得通红,同时,鼻息间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雪染心中一惊,快速的拍了拍斩离的肩膀,催促道:“阿离快松开我,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斩离却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将雪染的身体箍的更紧了,大声回道:“不,不要!” 墨珏早就对斩离的举动有所不满,此刻见他还不放手,便皱着眉冷声道:“放开,别以为你受伤了就能这般放肆!” 斩离被墨珏一喝,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缓缓松开了雪染,轻轻抓着她的肩膀,担心的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雪染无奈又心疼的望着斩离,轻声回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被蚩尤伤得这样重,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斩离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小声念叨着:“还好,还好是梦,还好受伤的是我。” “说什么胡话呢!”雪染将目光移向斩离的肩膀,皱了皱眉,催促道:“你看,伤口又流血了,快躺下!” 斩离没有反抗,就着雪染的力道,倚靠在了床头,颇为愧疚的回道:“我真是没用,不但没有拦住蚩尤,还在床上躺了三日,害姐姐与将军为我担心了。” 斩离的懂事让雪染更为心疼,她拿起身侧捣碎的招灵草,轻手涂在了斩离的伤口上,出言安慰道:“蚩尤岂是你能拦得住的?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才是要紧事。” 心绪放松下来后,斩离才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这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微微皱眉,但他却咬着牙没吭一声,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雪染的话。 雪染为斩离处理好伤口后,盯着他苍白的脸色问道:“你一直没吃东西,定是饿坏了吧?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做。” 斩离看了看门口黑着一张脸的墨珏,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努力撑起一个笑容,垂下眼眸,淡声回了句:“姐姐不必忙了,我不饿。” 雪染似乎发现了斩离的异常,转过头,正好撞见墨珏冷着一张脸,正紧紧地盯着斩离。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皱着眉不满的说道:“墨珏,你瞪着阿离做什么?” 墨珏对斩离的威胁被抓了个正着,他也没有反驳,有些尴尬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雪染这才转过头,望着斩离,柔声说道:“阿离,想吃什么,你尽管说,不必在意他。” “真的……”雪染问话的一瞬间,墨珏又将目光移回了斩离的身上,这让斩离压力倍增,他只得苦笑了一声,话锋一转道:“真的不饿。” 雪染无奈的叹了口气,飞快的转头,瞪着墨珏说道:“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阿离受伤了,你还总是吓唬他!” 墨珏没有说话,而是懊恼的清了清嗓。 雪染想了想,只怕斩离迫于墨珏的压力,是不肯跟她讲自己想要吃什么了。不如就做一道他平时最爱吃的鱼汤好了:“姐姐去给你做鱼汤好不好?” 雪染一直都记得斩离的喜好,这让他既惊喜又感动,轻笑了一声,立刻答道:“好。” 雪染方才站起身来,墨珏便闷声说了一句:“我也饿了,也要喝鱼汤!” 雪染知道墨珏这是又打翻了醋坛,便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笑着回道:“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做!你给我出来,让阿离好好休息。” 斩离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渐渐收拢了笑意。 许是他近日来被喂了太多苦药,所以,在这一瞬间,才会有种苦涩的滋味涌上了心头吧。 睚眦被后祈关在了麟趾宫半月,斩离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墨珏也查到了蚩尤的下落。 蚩尤果然借着韶音的身体,悄悄潜回了魔界。焱城恭恭敬敬的迎回了魔尊,还与魔族众人大肆庆贺起来,似乎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在墨珏与后祈商量着如何对天界布防的时候,麟趾宫却传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睚眦不知何时偷偷跑了出去,还带走了手底下所有的天兵。 这么大一件事,竟然今日才被人察觉。后祈怒不可遏,立刻派元鸿去寻他回来。 可是,还不等元鸿走出凌霄宫的大门,凌霄宫的仙侍便呈上了千钧,同时还传来消息:二殿下出兵围剿蚩尤,战败,全军覆没。 对于睚眦的战败,后祈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 也许,天军覆没,睚眦还有可能归来。可是,当他看见染血的千钧时,浑身上下突然没了力气,脚下一个不稳,重重的跌坐在了九龙天椅上。 千钧是睚眦的长矛,作战时,他从不离身。 过去,睚眦时常教导自己手底下的兵将,作战时切不可丢了武器。他还说自己会紧紧地握着千钧,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眼下千钧回来了,却不见睚眦,可想而知,睚眦到底如何了。 后祈不曾想到,睚眦竟然心若磐石,纵然他不肯派兵给他,纵然睚眦明知自己前与蚩尤一战是殊死一搏,也仍要去寻韶音。 虽说睚眦一向是逞强斗狠的性子,可是,私自出兵攻打魔界,却不是他的作风。后祈一时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睚眦为何非要这样固执。 墨珏见到千钧的时候,也颇为震惊。 他不曾想过,那日,他在栖垣宫门口与睚眦冰释前嫌,竟然是两个人的绝别。 其实,当时墨珏已经感知到了睚眦临行前的反应有些异常。只是,他以为睚眦只是痛失爱妃,一时慌乱罢了。 第218章 前往魔界迎王妃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今日看来,那时候睚眦便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哪怕只是孤身一人,他也要去救韶音。 也许,睚眦早就想到了会为了韶音搭上性命,但是,他宁愿与韶音一同赴死,也不愿一个人在这世上独活。 墨珏止不住叹息,也不知睚眦的一片深情,在临终之前有没有得到回应。 后祈的眼中一片茫然,他沉默了良久才颤声道:“本座早就劝诫过他,攻打魔界只会损兵折将,他偏偏不听,竟让本座白白赔上了一个皇子!” 后祈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但却依旧掩饰不住浓浓的悲伤。 魔尊击败了睚眦,乃是天界的耻辱,可后祈毕竟也痛失爱子,他怨恨、恼怒的同时,心里更多的还是痛苦吧! 墨珏不禁叹惋,睚眦一片痴情,最终,却没有如愿的与心爱之人厮守,心中该是何等的失望与悲哀。 当墨珏知晓了睚眦真正的性情与心意之后,便觉得他与自己有些相似,心中有些不忍他就这样殒命了。 墨珏望着后祈,低声的说了一句:“陛下,要不要墨珏出兵,为二殿下讨一个公道?” 后祈沉默了片刻,唇边突然溢出一丝自嘲的笑。 他的眉宇间尽是哀伤,沉声道:“公道?是他私自带兵挑战蚩尤,白白去送死的,难道,还要本座折损更多兵将,他才满意吗?” 墨珏顿了顿,没再说话。 眼下这个时候,后祈还在计较着自己的利益,这不禁让墨珏感到有些心凉,也为睚眦生于这样的王族而感到心痛。 元鸿见两人之间略微紧张的气氛,立刻出言安慰后祈道:“陛下息怒,二殿下也只是想替陛下分忧。” “本座看他全然是为了那个女人吧!如此稂不稂莠,也配做本座的皇子?”元鸿的这句安慰却戳中了后祈的痛处,他紧握的拳头重重的敲在了九龙天椅的扶手上,激动地大声说道:“活该,他活该有今日!本座本来可以给他更多的,如今却只能给他死后哀荣!” 悲恸懊恼的情绪一时间让后祈不能自已,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仪,失神的坐在九龙天椅上,说着悲愤的话。 元鸿微微蹙了蹙眉,为了维护后祈的脸面,他小声对墨珏说道:“大将军,二殿下突生变故,陛下心痛不已,恐已十分伤神,对天界布防之事,不如改日再议吧?” 墨珏瞥了一眼元鸿,又看向六神无主的后祈,拱手低声说了一句:“墨珏告退。” 后祈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似乎并没有听到墨珏的话一般。墨珏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一句话,安静的离开了。 回栖垣宫的路上,墨珏便忍不住琢磨,睚眦与蚩尤对战的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自打睚眦被罚了禁足,便暗暗地思量着出逃的对策。他不但要从麟趾宫逃出去,还要带兵去魔界,将韶音救回来。 后祈反对睚眦出兵,所以,他这次出逃,定然不能被后祈察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睚眦挖空了心思,想尽了应对的法子。 最后,他算了算时日,蚩尤也差不多该修出了自己的形体,如果真是那样,那韶音的身体对他来说,就毫无用处了,他必须赶在这之前将韶音救下来。且他要速战速决,决不能让后祈发现,从而有机会拦住他的去路。 睚眦带兵杀到雪霁山的时候,蚩尤听闻他只带了三万兵力,很是不屑,他连面都没有露,只是派了焱城应战。 睚眦愤怒到了极点,施展九霄雷霆击断了魔族的战旗,也打的焱城受了重伤,这才逼得蚩尤前来迎战。 可是,当睚眦见到蚩尤的那一刻,满眼的愤慨都渐渐化为了柔情。 因为,蚩尤顶着韶音的容颜现了身。 蚩尤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垂头望了望倒在地上的焱城,有些不满的微微皱眉道:“本尊几千年不见你,你的本事可是差了许多啊!” 焱城艰难的起身跪在蚩尤的脚边,懊恼的回道:“是属下失职,扰了尊上清修,属下甘愿受罚!” 蚩尤十分轻蔑的回了一句:“罢了,你先滚回去养伤吧,休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是!”焱城答了一句,缓缓站起身,捂着胸口流血不止的伤口,退下了。 蚩尤缓缓将目光移向了睚眦,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想当年,后祈在睚眦这个年纪还没有修成九霄雷霆,而睚眦却能熟练地运用了,这倒是让蚩尤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只不过,睚眦带兵闯入雪霁山,伤了蚩尤的大将,这份仇,让蚩尤不得不将对他的赞赏完完全全的收了起来。 蚩尤的眼中闪烁着冷漠,他趾高气昂的说道:“本尊还以为追来的会是墨珏呢!想不到竟然是个微不足道的二皇子,后祈这是丝毫没把本尊放在眼里啊!” 蚩尤冷漠粗犷的声音,将睚眦凌乱的心绪瞬间拉了回来。 睚眦定了定神,在心中反复的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韶音,而是作恶多端的魔头。他不能被他的面容迷惑,他须得狠下心肠,才能救韶音于水火。 睚眦望向蚩尤的眼神中,泛起了杀伐的恨意。 他狠狠地瞪着蚩尤,大声喝道:“你出逃昊天塔一事,自有人会来找你算账。本殿下今日,是来接王妃回天界的!” 今日,睚眦不想折损一兵一卒,他只想将韶音平安的带回去。 可若是蚩尤执意开战,他也不惧分毫。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便是赔上自己这条命,也要让韶音重获自由。 “王妃?”蚩尤先是一愣,低声的反问了一句,随即,立刻明白了睚眦的口中的“王妃”指的是何人。 蚩尤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望着睚眦,唇角勾起了轻蔑的笑,挑衅的说道:“原来,这女人是嫁给了你这个窝囊废啊!” 睚眦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千钧指向蚩尤,愤声喝道:“顶着一个女子的面容潜逃算什么本事?你若真有能耐,就放了韶音,大大方方的与天族宣战!” 蚩尤缓缓地垂下了手,极为嚣张的的回道:“你巴巴的跑来就是为了一个女人?虽说她与本尊有过肌肤之亲,可本尊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方才经你一提醒,本尊才有了些印象。想不到堂堂天界二皇子,竟然对本尊用来发泄的侍婢情有独钟,真是让人笑话!” 睚眦握着千钧的那只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虽然他知道蚩尤所说不假,可他还是听不得蚩尤在众人面前侮辱韶音半分。 睚眦将千钧重重的立在地上,咬着牙喝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韶音清誉!” 蚩尤唇边的笑意有增无减,他微微挑了挑眉,不急不缓的回道:“本座说的是真是假,你心中有数。本尊记得她可是弹得一手好箜篌,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勾引的了本尊呢?” 箜篌…… 是啊,睚眦曾听闻韶音最擅箜篌。可是,自他认识韶音以来,就从未听她弹奏过箜篌。 睚眦以为韶音是为情所困,无心演奏。故而,在他们成婚之前,他寻遍了各处,为韶音求得了一把绝世箜篌作为聘礼,送给了她。 可是,韶音却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睚眦不禁暗忖,是不是韶音的箜篌只想弹与墨珏一人听?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滋生出浓烈的嫉妒和酸涩。 终于有一日,他忍无可忍,强行拉着韶音,让她为自己演奏一曲。 可当韶音见到这把箜篌的时候,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浑身颤抖不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水光,脸色苍白的说不出一个字。 睚眦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心中一软,便黯然伤神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自此,再未提过让韶音演奏的事。 如今,听蚩尤的言下之意,是韶音弹奏了箜篌之后,才被他强行占有了身体。 所以说,曾经让韶音无比心爱的物件,就这样变成了她的噩梦。每当她看见箜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便会从心底一点一滴的涌现出来,让她心痛不已。 连看上一眼都惊惧不已,韶音又如何去弹奏呢? 而这一切,睚眦竟然全然不知,还一次一次的去揭她那道未曾结痂的伤口。 睚眦心痛极了,也恨透了蚩尤。 他紧紧地握着千钧,恨不得将蚩尤生吞活剥了,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此刻蚩尤已经被他杀死千万次了。 可是,为了韶音的安危,睚眦不得不耐下性子,再次警告蚩尤道:“蚩尤!我警告你,速速放了本殿下的王妃,否则,我今日就踏平了你雪霁山!” 蚩尤冷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盯着睚眦,回道:“宵小之辈也敢口出狂言,就凭你和你身后那三万虾兵蟹将,也妄想挑战本尊的百万魔兵?就算是你与本尊单独对战,又岂会有半分胜算?不过,说来倒也是稀奇,后祈的子孙竟是这般不成器,一个残花败柳也值得你千里迢迢的把命送上。还真是让本尊长见识了!” 第219章 魔尊威力不可抵 - 千狐袅袅 - 猫颜 蚩尤辱他,睚眦全不在意,但是,蚩尤三番两次的侮辱韶音,睚眦终是忍无可忍了。 “韶音是本殿下的王妃,本殿下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蚩尤,今日本殿下就要替韶音报仇,新账旧账与你一并算了!”说着,睚眦挥起千钧,直直的向蚩尤刺去。 睚眦突然对蚩尤出手,就等于对身后的兵将发号了施令。 那些残存的天兵即刻便奋不顾身的纷至沓来,瞬间,雪霁山顶仿佛因为这一双双矫健有力的脚步声,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紧接着,魔军中响起了激昂的号角声,黑色的战旗被人重新竖起,数以万计的魔族精兵不甘示弱的极速奔驰着迎面而来。 紧张的肃杀气氛,让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大战,一触即发。 睚眦奋力奔向蚩尤的时候,蚩尤的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他静静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睚眦手中的千钧指向他的眉心只剩下不到三寸的距离,蚩尤突然翻手唤出了破云刀,结结实实的挡下了睚眦的攻击。 双方武器撞击在一起的一瞬间,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惊雷。 瞬间,四面狂风呼啸而起,睚眦就这样被蚩尤轻轻松松的生生被逼退了好几步。 魔军手上的兵器明晃晃一片,直直的向睚眦的身上砍去。 睚眦紧握着千钧,长臂一挥,将一众刀枪棍棒倾数打落,先后刺穿了一副又一副墨色的躯体,喷溅的鲜血淋漓一地。 蚩尤兴致满满的立在原地,看着源源不断的魔兵飞身到睚眦身前,对他展开攻击,宛若看着一场好戏一般。 焱城夜以继日训练的精兵战斗力非凡,攻击睚眦的角度刁钻且十分有力。好几次,他都是险险避过,差一点就被伤到。 可是,敌方的人数委实太多,睚眦身上的力气已经被时间消磨的所剩无几。 刀光剑影晃得他的眼睛刀割般的疼,一个恍神,他的背后便中了一剑,紧接着,肩上也挨了浅浅一刀。 当胸口的一剑刺穿了脊背,睚眦愤然之下,伸手狠狠握住了胸口锋利的剑刃,将手中的千钧狠狠的向身前的人刺了过去。 那个魔兵还来不及反应,头颅就已经滚落在了地上。 黑压压的人影中,他望着顶着韶音的面容邪笑的蚩尤,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捏住了。 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痛,睚眦咬紧了牙关,蓄足力量,将手中的千钧狠狠地抛向了蚩尤。 在一道闪电的盛光中,蚩尤突然抬手,生生将千钧的攻势逆转回了睚眦的方向。 睚眦出手时是用的杀饶力,千钧飞的急如星火,迅猛异常,此时被蚩尤这么一挡,回势更为迅猛。 方才睚眦着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下再也没有力气躲避,恍然之间,胸口就被千钧刺穿了个血窟窿,强烈的顿挫感让他重重的半跪在了地上。 睚眦双目通红,眸子里翻滚着炙热的恨意。 他仰天一声怒吼,伸手快速的拔下了插在身体里的千钧,重重的立在了地上,而后,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蚩尤见此,冷笑了一声道:“你根本就不是本尊的对手,真是不自量力!” 睚眦没有回话,他一手握着千钧,一手如鹰爪般勾于腹前,掌心中赫然出现一个电流霹雳的圆球。 随着他将手掌举过头顶,云层之中,飞快的划过了一条条犹如银蛇游动的闪电。 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惊天的雷鸣,直直的向蚩尤的头顶劈了过去。 蚩尤蓦地伸出双手,在周身布下了一道结界,可是,在九霄雷霆落下来的一瞬间,还是击碎了他的防护,逼得他生生退了两大步。 九霄雷霆的威力不容小觑,即便是睚眦修炼的还不到火候,也足以让重伤未愈的蚩尤调动全身的灵力去抵抗了。 蚩尤显然是被睚眦激怒了,他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既然你喜欢用这招数,本尊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九霄雷霆!” 说着,他掌心向上与肩平齐,中指与无名指并拢在一起,两手一上一下的紧紧贴牢,于掌心处汇聚了大量的灵力,瞬间,勾动了天地间的雾气。 随着蚩尤手中闪现的金色雷光滋滋作响,他将双手缓缓向身体两侧打开,将金色雷光一分为二,蓦地举过头顶。 之后,他将双手快速交叉于胸前,瞬间,忽明忽暗的金光随着掌心所向融合汇聚,如金蛇般的一道道雷电直直的向睚眦身上劈了过去。 睚眦避之不及,生生的挨了三道天雷,身体被强大的力道弹了出去,撞到石柱上,又滚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睚眦只觉得浑身剧痛,全身的骨骼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宛若一根羽毛想要抬起千斤巨石一般。任凭他怎么努力,就是跪坐在地上起不来。 若不是睚眦的手中紧握着千钧作为支撑,只怕此刻他已经倒下了。 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接连不断的雷火轰鸣。 黑旗飞扬,火光吞吐,泥土与碎石,甚至是兵将的残肢皆在空中纷飞,悲惨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魔兵们大受鼓舞,完全失去了理性,他们张开锋利的牙齿,挥动血红的手,失控的满足着自己杀戮的欲望,急不可耐的将天兵的一张张脸孔尽数撕碎。 天兵本就余数不多,面对数不尽的嗜血魔兵,已经是分身乏术,再加上持久作战的疲惫,战斗力锐减。双方同时挥刀相向,天兵却总是慢对方一步,然后,就这样被切开了喉咙。 此时的雪霁山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闸,拉开后放出的是血红色的潮水,无人能够中途拦截。 天空中只属于雷火和硝烟,雪霁山上只属于悲伤与死亡。 硝烟伴随着鲜血的味道,强烈的刺激着睚眦的鼻腔。只是眨眼间,银甲天兵便尽数消失在了这片漫天的赤红色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化为了乌有。 遍地残肢的尸骨渐渐随着微风消融了,不久前还充斥着厮杀声的战场上,已经变成了一声声喜悦的欢歌。 仿佛从始至终,只有睚眦一个人来过一般。 睚眦眼睁睁的看着,魔兵们有条不紊的列阵排队在蚩尤的身后,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绝望。 雪霁山恢复了寂静,这份寂静不禁令人心悸。 对蚩尤来说,这世上最美妙的感觉,便是用自己的双手去抹杀一切的快感。 而他,已经做到了。 解决了纷乱的残兵,接下来就只剩下睚眦了。 蚩尤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意,他轻蔑的望着跪坐在地上满目疮痍的睚眦,将双手掌心相向,一上一下的叠加在胸口,暗暗催动着灵力。 只见,他的掌中凝聚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随着他的双手不断交替更换着位置,掌心中火球的颜色愈加深红,跳动的火焰跃跃欲试。 是红莲业火! 睚眦苍然一笑,看来,蚩尤已经准备了结他的性命了。 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睛,终究,他也没能将韶音救出来,那么,与她同归于尽,也算不得是憾事。 蚩尤双臂展开,就在他即将攻击睚眦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颤,口中绝望的大喊了一声:“睚眦,快闪开!” 睚眦猛然抬头,又惊又喜的望着蚩尤,口中喃喃的回了一句:“韶音……” 方才那声音是韶音的! 只见,韶音眉头紧锁,双眸含泪,奋力的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动作,示意睚眦赶快离开。 原来,韶音的意识还在,且在这危急的一瞬间,强过了蚩尤的意识。她拼命的阻止着自己的举动,不让蚩尤伤害睚眦。 “杀了我,快!”韶音颇为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睚眦艰难的站起身,疾步走到韶音的面前,抬起千钧指着韶音的心口。 可是,他停顿了,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望着韶音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睚眦终究是狠不下心,对她动手。 “别犹豫了,快杀了他!”韶音焦急的催促了一句,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花,显然,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但是最后,睚眦却满眼心疼的缓缓搁下了千钧,伸出手抚摸着韶音白皙的脸庞,口中喃喃道:“韶音……” 韶音却突然狂笑了起来,待她再次抬起眼眸时,眼中泛起一片杀伐的寒光。 “她”冷声回道:“如此优柔寡断,还妄想为这女人报仇?还是说,你面对着这张脸,便始终无法下手啊?” 说着,“她”毫不留情的伸手一击,重重拍在了睚眦的胸口上。睚眦被打的向后退了五六步,最后跪在地上,吐了几大口鲜血。 显然,蚩尤的意识已经重新占据了韶音的身体。 睚眦艰难的喘着粗气,愤恨的望着蚩尤回道:“你若是有本事,就从韶音的身体里出来,我们打过!” 蚩尤冷笑了一声,颇为得意的回道:“你面对着她的表情如此有趣,本尊还没看够,为何要出来?本尊即将恢复十成十的功力,却被你扰了,本尊若是一剑杀了你,可是便宜你了!本尊得想个有趣的法子,好好惩治你才行!” 第220章 夺回躯壳见真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睚眦深知自己再无力还击,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但是,眸色却无比深沉坚决。 他紧紧的盯着蚩尤,沉声说道:“你放了韶音,我的命给你!” 蚩尤玩味的勾起了嘴角,饶有兴致的望着睚眦,阴阳怪气的回道:“人族常说心里的疼痛,要比身体的疼痛难忍千万倍。眼下本尊尤为好奇,神族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脸颊。韶音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瞬间出现了三道清晰的血痕。 睚眦心中一急,想要借助手中的千钧站起身来,却无济于事,反而因为过于激动,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努力的平复着气息,惊慌的望着蚩尤,喝道:“你在做什么?” 蚩尤的笑意更深,以右手为刀,在左手的手腕处狠狠划了一下。瞬间,殷红的血滴便滚落出来,不断地溅落在地。 蚩尤见道睚眦的反应,颇为满意,微微挑眉问道:“你猜猜,现在疼的是本尊,还是你的王妃?” 睚眦脸色煞白,却没有回话,他艰难的朝着蚩尤的方向爬过去,想要阻止他对韶音身体的伤害。 蚩尤对他的沉默颇为不满,伸手将伤口划的大了些,再次问道:“怎么?猜不到吗?那本尊再来几次!” “住手!你住手!”睚眦大喊了一声,慌乱的不成样子,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在睚眦就快要爬到蚩尤脚边的时候,蚩尤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他衣袖一挥,愈合了手腕处的伤口。随即,出手给了睚眦一掌,将他打出了三丈远。 睚眦侧卧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口中止不住吐出鲜血。慢慢的,他的手指渐渐松弛了,望着蚩尤的眼神也逐渐失神起来。 蚩尤渐渐收拢了笑声,满眼得意的望着睚眦,摇晃着脑袋说道:“已经几千年没人给本尊解闷了,本尊留着她,倒还真是留对了,有趣,当真是有趣!” “你……你放了她!”睚眦的气息极其紊乱,已经明显的出气比进气还多,他的眼皮异常沉重,却努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用尽全身的力气,出言让蚩尤放了韶音。 蚩尤活动了几下筋骨,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极为轻蔑的回道:“她这副身子本尊也着实用腻了,杨柳细腰,柔弱无骨,完全施展不开拳脚。”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乍现,韶音突然跌坐在金光之外,距离睚眦不足三尺的距离,虚弱的侧卧在地上。 金光消散之后,蚩尤露出了清晰的邪魅面容。 他负手而立,身体笔直的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光景,轻笑了一声。 “韶音!”睚眦的心像是被一张网收紧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韶音,生怕一眨眼,韶音就会消失不见。 韶音被蚩尤强行夺走了意志数日,此刻看上去极度虚弱。方才又因流血过多,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 她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噙满了泪花,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二殿下……” 睚眦艰难的将身体蹭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上韶音的脸颊,努力撑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安慰道:“别怕,为夫不会再让人伤你分毫。” 随后,他艰难的坐起身,将韶音挡在自己的身后,紧紧的盯着蚩尤说道:“你放了韶音,将我的命拿去吧!” 韶音的意识虽然被蚩尤强行压制住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她就像是被拷紧了锁链,关在了牢笼里,脑子十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越是这样,她对蚩尤的举动便越是在意,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就越是关注。 当韶音发现睚眦率兵前来相救,却身负重伤,全军覆没的时候,心中五味陈杂。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了与睚眦在麟趾宫相处的一幕幕。 自她与睚眦结为夫妻之后,睚眦虽是对她恶语相向,却体贴入微,未曾让她受过半点苦。睚眦也不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般一无是处,反而胸怀大志,深藏不露。 韶音对睚眦的那些埋怨与憎恶,也在终日的朝夕相处之间,渐渐消失了。 韶音清楚的知道蚩尤凶狠残暴的性情,更明白他的出逃对天界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后祈的王族一脉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魔族会更为猖獗,天界会动荡不安,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她都明白的道理,睚眦又岂会不知? 尽管如此,睚眦方才望向她的眼神中,竟满是怜惜与心疼,全无半点怨怼。眼下,甚至还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自由。 韶音的心融化了。 曾经,她爱而不得,心中满是不甘,不情不愿的嫁给睚眦之后,更是心生怨恨。而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再无不甘与怨怼,有的只是一片清明。 韶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爱着,且被坚定地选择的感觉。过去,是她看轻了睚眦,更看轻了睚眦对她的痴情。 睚眦,是值得她托付终生的。 既如此,夫妻患难与共,睚眦为她折损三万天兵,又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她又岂能独自一人逍遥? 韶音绕开睚眦的保护,快速跪爬到蚩尤的脚边,抬头期盼的望着蚩尤,说道:“魔尊大人,三万天军尽数覆灭在魔族,您已经中伤了天界与陛下。好歹您是借用了韶音的身体,才回到了魔界,您就放过我们吧!” 蚩尤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动容,他垂眸望着韶音,冷笑了一声,回道:“天界二皇子攻上了我雪霁山,击倒魔族战旗,重伤本座爱将。你说,本尊若是轻易让你们二人离去,该如何向魔族众人交代呢?不过,看在你助本尊回到魔界有功的份上,本座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韶音见蚩尤不肯松口,心中极为焦急,继续出言恳求道:“二殿下是为了韶音才会冒犯魔尊的。求您也放过二殿下吧!” 睚眦最见不得韶音委屈的模样,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皱着眉说道:“韶音,你别求他!快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我来雪霁山之前,已经在南海为你安排好了一切。祖父会保你无虞,日后,你就在南海好好地生活,也没有人会再打扰你了。” “睚眦,你……”韶音回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睚眦,喉咙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涨的发不出一个字来。 南海是睚眦生母的故乡,睚眦的祖父对这个年幼丧母的外孙颇为怜爱,可谓对他是言听计从,只要是睚眦提出来的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而睚眦也十分看重这份亲情,得了空闲,便会去南海龙宫探望他,祖孙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 韶音突然明白,睚眦今日来之前,就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 睚眦知道,韶音犯此大错,若是她活着回到天界,后祈也必会对她严惩,就算是韶音能暂时藏身于人界,后祈也会不遗余力的找到她,杀了示众。 而除了天界与人界之外,六界之中,再无能让韶音平安的容身之地。 日后,睚眦不能再护韶音左右,定要为她寻得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藏身,将她交给自己最信赖的人保护,他才能放心。 所以,睚眦被后祈困在麟趾宫的时候,便与祖父传信交代了此事。待祖父答应之后,他才放心的率兵攻入了魔界。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本尊突然改变主意了!”蚩尤转了转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捉弄人的念头。 睚眦顿时紧张起来,皱着眉望着蚩尤,回道:“你说过会放了韶音,堂堂魔尊,岂能说话不算话?” 蚩尤缓缓轻启眼帘,饶有兴致的勾着嘴角回道:“你恼什么?本尊怜惜你痴情一片,便想着把这个生的权利,交给你们去选择。如此,不是更不好吗?” 韶音心中一顿,心底渐渐滋生出不安,颤声问道:“魔尊大人此言何意?” 蚩尤垂头望着韶音,饶有兴致的微微挑眉道:“你们当中,本尊可以放一个人走,而另一个人则必须死。主动权在你们手里,怎么样?感动吗?” 韶音沉默了,看来今日,她与睚眦,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了。 蚩尤也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转身走向了手下为他准备的木椅,甩开衣摆,坐了上去。 他屈身向前,将一侧手肘支在膝盖上,满不在意的回道:“本尊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是你们商议不出结果,本尊便送你们一同上路,如何?” 睚眦抬眸,坚定地望着蚩尤,冷声回道:“不必了!放韶音走,我的命给你!” 蚩尤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将身体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不急不缓的答道:“本尊既然是承诺了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慢慢商议便是,你也不必急着逞英雄,也好让本尊再看一会儿好戏不是?” 韶音心中一痛,僵硬的转过身,望着睚眦,不解的问了句:“为什么?” 第221章 随他殉情表真心 - 千狐袅袅 - 猫颜 “自你我成亲那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如今,能用我的条命换你活着,也算是值了。”说着,睚眦支撑着身体,努力想要站起来。 无奈他的身上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另一只脚还没有站稳,身体便向一旁栽到过去了。 好在韶音眼疾手快,连忙站起身,跑到睚眦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两人就这样跪坐在了地上,摔得并不重。 韶音的眼中噙满了泪光,有些哽咽的说道:“我对你并不好,甚至还骗你,利用你。你也说过,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为何眼下你又要为我豁出性命了呢?” 睚眦淡淡一笑,望向韶音的眼中满是温情。 他柔声回道:“是我对你不够好,过去,是我太在意脸面了,才让你在麟趾宫的这段日子,过的极为不快。韶音,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混账话,伤你的心。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强迫你作任何事。还望你日后能够好好生活,找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共渡余生。” 韶音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既痛又暖,既喜又悲。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复杂的情绪,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柔情。 韶音定定的望着睚眦,喉咙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鼻子里又酸又涩,口中又苦又咸,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韶音才哽咽着回了一句:“我还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吗?” “嗯?”睚眦目光一滞,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完全不明白韶音这句话的含义。 许是眼下韶音不得不直面生死,所以心中便从容了许多。 要吐的话,要悔的孽,要讲的情,要道的歉,那些她不敢讲,不愿讲,甚至不想讲的话,一瞬间,全都溢到了嘴边。 她绽放了笑颜,缓缓的说道:“自从那日我闯入绮梦阁,放出了蚩尤,我就知道,即便是我能侥幸活着,我这一生也结束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愿意为了我出战魔族。方才一战,让我瞬间想起了许多。我在栖垣宫的时候,似乎只要一生病,就会有人送来我最爱的豌豆汤;每当我睡不好的时候,也会有人送来安神香;在我出宫办差回来之后,总是能收到许多珍贵的赏赐;每次拿俸禄的时候,也会被人多塞两件鹅黄色的新衣裳。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你就知晓了我的喜好,并一直小心翼翼的对我好。可是我却错过了那么多,以为你是入栖垣宫见我的第一面,就想着讨我回去做小妾,一直误会你是个有勇无谋、见色起意的草包。” 睚眦不好意思的轻笑了一声,轻声回道:“那时候,我只能做一个莽撞好色的草包,不敢对你敞开心扉。心里想着,等我日后努力成了太子,或是你离开了栖垣宫,我便对你表明心意。可是,我还是忽略了你的感受,本想着全心全意对你好,反观最后,我却成为了让你终日愁眉不展的那个人。” 说着,睚眦的眼中隐隐有光泽流动。 他顿了顿,又颤声道:“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现在,你终于可以做回那个爱笑的韶音了。” 韶音看穿了睚眦的愧疚,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微微挑眉道:“你虽然态度恶劣,可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所以,我渐渐开始想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甚至,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睚眦,我早就做好准备与你共度余生了。” 睚眦满目错愕的望着韶音,心中的震惊大过惊喜,急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草包,我说我愿意嫁给你!”韶音笑出了声来,眼角却滴落下一颗滚烫的泪滴。 没有心酸与悲伤,有的只是欣慰与感动。 睚眦一怔,眼帘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韶音嫩滑的脸颊,轻声说了一句:“好久……好久没见到你笑了。” “时间到了,你们决定好了吗?”蚩尤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温情,同时,也再次将他们逼上了生死攸关的绝路。 睚眦有些不舍的收回了手,转头望着蚩尤,眸色愈加发黑了。 他沉声问了句:“蚩尤,你能保证说话算话吗?” “本尊一时好心,你居然还有所怀疑?”蚩尤微微蹙眉,言语中颇为不满。 “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辱魔尊威名!”睚眦愤恨的望着蚩尤,冷声回了一句。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韶音,温柔的轻笑道:“韶音,你笑起来真的很美,所以,我在第一次看见你笑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恨不得将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日后,你记得都要这样笑。” 韶音很快便察觉出了睚眦眼中的柔情与决绝,还不等她回话,便看见睚眦飞快的展开双臂,从他的身体内爆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睚眦散尽了毕生的修为,自毁了元神。 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睚眦!”当韶音反应过来的时候,悲痛的大喊了一声,她跪爬到睚眦的身边,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韶音垂头望着睚眦渐渐消融的身体,又惊又惧的大喊道:“你为何要这样做?我说了要与你共度余生的!” “对……对不起……”睚眦喘息的十分艰难,每吐出一个字,心口都疼痛万分。 韶音痛苦的望着睚眦,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睚眦的身上。她慌张的摇着头,颤声道:“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活着!活着!” 睚眦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递到韶音的腮边,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心疼的说道:“别哭……” 韶音抓紧了睚眦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急声道:“你不是喜欢看我笑吗?以后,我日日笑给你看,笑到你生厌,好不好?” 睚眦皱了皱眉,而后展开了笑颜,轻声道:“真好……真好,你……你愿意嫁给我,我此生已经……已经无憾了……去南海好好生活……” 睚眦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微不可闻的那一刻,韶音突然觉得,被她握在腮边的那只手一沉。 她下意识的抓紧,侧头看了一眼,随即,僵硬的将目光转向了睚眦。 只见,睚眦缓缓的合上了眼帘,大半个身体已经化作了云烟,随风而逝了。 “睚眦!”半晌,雪霁山上传来了一声沉痛的悲鸣。 蚩尤一直定定的望着他们,未曾言语。 直到这一刻,他才像看到一场好戏落幕了一般,伸出双手击了击掌,冷笑道:“想不到龙族竟然还出了个情种,可真是天大讽刺!” 听到这句话,韶音怒不可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剧烈的喘息着,再也无法冷静求软,伸手抓起了地上的千钧,矛头直指蚩尤,大喝了一声道:“蚩尤,我杀了你!” 可蚩尤是什么人,又岂是韶音这种小仙近的了身的? 在韶音抓住千钧的那一刹那,蚩尤便洞察了她的心思。 他静静地等着韶音跑自己身边,待她靠的近了,起身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衣袖一挥,千钧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打飞,牢牢地扎在了距离他们几十丈远的地方。 “就凭你,也想刺杀本尊?本尊劝你,趁着我还没发怒之前,赶紧滚!”蚩尤手上的力道紧了紧,见韶音脸色发紫,说不出一个字,便沉了口气,将她整个人扔了出去。 韶音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新鲜的空气突然涌入鼻腔,让她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她缓过来的时候,却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寂静的雪霁山上听上去颇为凄厉。她笑得直不起身,笑的泪水四溢。 半晌,她才止住笑声,愤恨的望着蚩尤,说道:“是啊,我杀不了你,睚眦被你生生逼死,而我却杀不了你!” 蚩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冷漠的看着韶音,回了一句:“你知道便好!” 韶音满目苍然的望着他,眼角止不住的滚落了泪滴,冷声道:“杀不了你,我如何能安心活着?我还去什么南海?睚眦,你我夫妻一体,我这就来陪你……” 说罢,韶音抬起右手,催动灵力将千钧召了回来,握着矛身,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瞬间,胸口血流如注。 千钧也算是一件灵器,遇见鲜血的一刹那,便唤醒了嗜血的本性,不用韶音用力,千钧便一点一点没入了她的心口,直直的刺穿了她的身体,将韶音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韶音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缓缓地阖上了眼帘。 韶音魂飞魄散的那一瞬间,蚩尤发出了一声冷笑,阴沉着嗓子自言自语道:“一个以命换命,一个决然殉情,今日还真是有趣!” 第222章 修士眼泪醉桃丹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说着,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继续道:“只不过,被他们这么一闹,又要害的本尊闭关数日,不过,后祈也别想安心了,本座东山再起之日,便是统一天下之时!天帝的宝座就暂且让他坐上那么一两日吧!” 身后的魔兵纷纷半跪在地,齐声喝道:“恭贺魔尊,击败天军!” 蚩尤不屑的仰起头,吩咐身边的副将道:“将那破矛给天上那条青龙送回去,让他掂量掂量,招惹本尊,是什么样的下场!” 后祈终究是不能全然不顾睚眦的名声,又或者说,他不得不在意王族的脸面。天界二皇子骤然薨逝,总得要有个登得上台面的理由。 所以,后祈对外宣称,是他怕走露风声,引得蚩尤提早防备,才秘密派睚眦出兵围剿魔族的。 只不过,天界兵将衰弱,此番出兵未能将他一举擒获,二殿下无惧生死,与魔君苦战到底,随众将士一同英勇献身了。 如此一来,睚眦便是师出有名了,不会再被人议论是违抗军令,私自出兵,更不会有人批判他自食恶果,使得天界折损众多兵将。 如此一来,此战虽败犹荣,睚眦成为了无畏的战将,也成为了天界的英雄,理应受到天族的万世敬仰。 后祈追封睚眦为太子,同时,还命人为他修立神塚,立下神牌,下旨让天界上下为睚眦守丧三百年。 王族的丧事实乃大事,墨珏与雪染本来已经定好了的婚期,也只能推迟了。 好在,后祈还算是惦记墨珏,主动提出等到睚眦的丧期一满,就亲自为他与雪染主婚。 此乃陛下旨意,荼蘼也无力抗争,她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默不作声。虽然,她暗中想了许多法子去破坏墨珏与雪染的婚事,可终究还是一场徒劳。 蚩尤逃回魔界后,便销声匿迹了。 他不但没有掀起半点风浪,甚至都不曾在六界之中露过面,就连时常带兵到天界挑衅的焱城也变得极为安分。 一时间,魔族竟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即便如此,后祈与墨珏的心中仍是不安,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珏心里清楚,蚩尤又在暗中计划着什么。而他筹谋之事,必会对六界产生极大的危害,尤其是对天界。所以,这些年来,墨珏厉兵秣马,不曾有一刻懈怠,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蚩尤的突然来袭。 三百年的光景对神仙来说,极为短暂,转眼间,便到了墨珏与雪染的大婚之日。 二人大婚的前夜,廷玺差人送来了满满一盒的醉桃丹,并写信致歉道族内政务繁多,他实在是无法脱身,特地将新婚贺礼送上,祝雪染与墨珏永结同心,恩爱白首。 雪染并未怪廷玺,甚至还有些感叹他的细心。 廷玺知晓她最爱桃花醉之后,便悄悄为她酿制了许多,还用灵力将它们凝结成了醉桃丹,方便雪染随时饮用。 那醉桃丹颗颗晶莹剔透,隐隐泛着光泽,一看就是被注入了不少灵力。雪染细数了一番,足足有三百颗,也不知廷玺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制作出这些来。 她迫不及待的与墨珏共饮几杯,却总是觉得,这醉桃丹的味道与她之前在青丘饮用的那些有些差别,似乎是微微苦涩,淡淡清咸。但在饮过之后,却有舒缓气血,提升灵力的功效。 雪染想着,兴许是廷玺在其中注入了太多灵力,才会影响到它的口感,这细微之处,若不是爱这酒的人怕是也喝不出,雪染便没怎么在意。 反倒是墨珏浅浅的抿了一口之后,就皱眉了好久。 可是,任凭雪染如何问,他都不肯说自己是怎么了,雪染权当墨珏又在吃廷玺的醋,也就不再问了。 其实,墨珏尝过一口之后,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是,雪染对于酒的见识尚浅,一时间悟不出其中的道理罢了。 廷玺送的这些醉桃丹,与他之前在青丘酿的那些桃花醉很是不同。 他用三百年的时间酿造了三百颗醉桃丹,除了每日对其注入灵力之外,用的水源也极为罕见。 因为,那是修道之人的泪水。 也就是说,廷玺送给雪染的这份礼物是他全心全意的祝福,也是他割舍挚爱锥心刺骨的见证。 廷玺分明是想告诉雪染,在得知她要与墨珏成婚的这三百年里,他每一年都在流泪,但他却只能祝福。 墨珏有些气廷玺对雪染的觊觎,同时,他也有些郁闷廷玺的默默退让,好像是他胜之不武了一般。 大婚那日,后祈派往栖垣宫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绵延数里。 天族已是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奢华的仪仗,一路的喜乐连绵不绝,将整个天界都染上了一片喜气。 雪染在醉竹与醉玉二人的搀扶下,轻手轻脚的坐进了迎亲的喜轿中。 在坐稳的那一刻,她的两只手不自觉的紧紧攥在了一起,手指有些发凉,却微微见汗。她突然想起琬琰成婚前的慌张模样,当时雪染还笑她,想不到,一转眼就轮到了自己。 原来,即将嫁给心爱之人,竟然是这般紧张。 雪染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墨珏那张英俊深情的面容,然后,心底里跟着渐渐泛起了丝丝甜意。 轿身未起,不远处便缓缓走过来几匹白色的战马。排列整齐的迎亲队伍,有序的向道路两旁让开,众人皆是恭恭敬敬的屈身行礼。 为首的男子端坐在雪白的战马上,转瞬便到了喜轿前。 微风扫过,将喜轿低垂的幕帷吹开了一角,露出了雪染滚了金丝的白色嫁衣。 战马低声嘶鸣,在轿前稳稳的停住了脚步。 只见,马上的男子一身青色锦袍,金冠束发,面如冠玉,剑眉飞扬,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飞扬,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质和一股清冷的气势,眸子里却透露着款款深情。 他手臂轻抬,发出了无声的指令,身后的一行人也勒令自己的战马停下了脚步。 原来,此人正是天界的九殿下,斩离。 经过斩离几次的恳求,后祈最终答应派他前来迎亲。 雪染听见了外面的马蹄声,便将头上的白纱掀到了脑后,染着丹蔻的芊芊玉指撑开了帷幕,正巧斩离此时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雪染见到他不禁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雪染今日身着一件百鸟滚金白色云纹喜服,纤腰如柳,长裙拽地。 额上点着的花钿璀璨生光,一头乌发尽数绾起,头上戴着一顶金丝凤冠,一支金丝红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 点点红唇将这份绝世风姿展现的淋漓尽致,叫人心醉不已,也叫斩离看的有些痴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阿离,你来了!”雪染轻轻唤了一声斩离的名字,却未能将沉浸在她容姿中的斩离唤醒。 见雪染准备起身下地,醉竹连忙上前,一边帮雪染撑着帷幕,一边小声对她说道:“主子,到凌霄大殿之前,您的双脚不能落地,否则,不合规矩!” 醉玉也是一惊,连忙上前,屈身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雪染即将落地的那只脚。 雪染闻言,顿了顿,失望的将脚收了回来。 她看着醉竹,微微蹙眉道:“阿离来了,我坐在轿中要如何与他说话?” 斩离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然后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的走到雪染面前。 紧随其后的队伍也迅速下马,整齐肃穆的分列两行。 下一刻,斩离竟然毫不避讳的半跪在了雪染的身前,轻笑道:“阿离过来与姐姐说话,不就成了!” 雪染根本没有料到,斩离为了与她说话方便,竟然完全不在意尊卑礼数,当着众人的面,就跪在了她跟前。 雪染连忙伸出手,抓住斩离的手臂,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嗔怨的催促道:“你快起来,你是堂堂天界二皇子,岂能在我面前跪着?” “姐姐……”斩离没有起身,而是按住了雪染的手,浅笑的望着她,回道:“没有姐姐,就没有今日的斩离。姐姐对斩离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情。今日姐姐出嫁,斩离就算是下跪相送也不为过。” 雪染微微蹙眉,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欣慰与温柔。 她拉着斩离的手,说道:“你怎说的如此严重,你我之间的情谊,无需用这些虚礼来衡量。我自幼无父母兄弟,第一次遇见你时,便觉得十分投缘,故而,一直以来,我皆是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姐姐对弟弟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对我,不亦是如此吗?” 雪染柔柔的几句话,却宛若一阵狂风,瞬间掀起了斩离心中汹涌的潮水,卷起的风浪重重的拍打着他的心房,肝肠寸断的疼。 他分明早就清楚雪染对他是何种感情,况且,雪染也即将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了,他还在期望什么呢? 雪染能够幸福,就是他全部的心愿,他不该再对雪染心存绮念了。 第223章 困兽灵玉送祝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即便是此中道理斩离明白的很,也难以抑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情绪。 雪染既然完全不知晓斩离的心意,斩离也绝不会多言,更不会奢望。只是,斩离对雪染一见钟情,日积月累,眷恋极深,眼下,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他隐忍着眼中的泪光,努力勾起了嘴角,对雪染绽放了一个颇为僵硬的笑颜,说了一句他生平说过最多的一句谎话:“是啊,我待姐姐,亦如亲姐姐一般。” 雪染见了斩离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权当他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瞧你笑得这样难看,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是要生离死别呢!” 斩离身体一僵,皱紧了眉,慌张的回道:“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雪染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不说,那你也要开心些,我虽是成婚了,但是,往后我们依旧是同住栖垣宫,还能日日相见的。” 斩离松了口气,侧头喊了琥珀一声,琥珀听见后立刻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呈上了一个精致的金盒。 斩离接过礼盒,缓缓递到雪染的面前,温柔的说道:“我曾经在仙界偶得一块玲珑玉,成色颇佳。姐姐今日大婚,阿离就以此物作为贺礼,恭祝姐姐与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那精巧的金盒就在眼前,盒身上精细的雕刻着飞龙云纹,栩栩如生,耀眼夺目。单看这礼盒的精致,就知道里面的贺礼定非俗物。 雪染不禁看的有些痴了,就连站在一旁的醉竹都忍不住暗暗赞叹,斩离送给雪染的贺礼不但精致绝伦,更是挖空了心思。 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九殿下送我们主子的,是什么稀罕宝贝?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见?” 斩离微微一笑,轻轻打开了金盒。 耀眼的赤光蓦地绽放,瞬间映红了栖垣宫的大门,众人的禁不住瞪大了双目,发出声声惊呼。 金盒中躺着一枚赤光潋滟的血色灵玉,在耀眼的阳光下,璀璨夺目,光泽照人。周围的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玉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雪染微怔,随即,伸手将那灵玉拿了起来,缓缓抬起,迎光而视,那红滟滟的赤光似乎要流淌到她的手上一般,玉中央竟然卧着一只娇媚的白狐,仿佛随时都会起身飞出来似的。 雪染目光一滞,这样绝世的宝贝,她从前似乎见过一次。 鼻息间突然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雪染的脑海中,飞快的闪现了无数个片段,当她回忆起,后祈腰间挂着的那枚同心佩的时候,心中蓦地一顿。 当年,高比将自己的血注入了那两块千年古玉,送给后祈与龙姬作为大婚贺礼,那两块同心佩上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却无法掩饰的血腥之气。 雪染愕然,慌张的问了句:“这是……龙血灵玉?” 斩离没有回答,雪染以为他没有听见,便抬起头想要再问一句,却撞上了他淡淡的笑容。方才到嘴边的话,便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不必再问了,斩离这副神情就已经是答案了。 这块灵玉上,染得就是斩离的血。 千百年来,雪染也只是有幸见过那么一次龙血灵玉。听七魂讲,当年帝神锻造此玉不但使用了大量鲜血,还耗费了颇多灵力。 而斩离的修为远不及当年帝神,他送的这块玉中又封印着一只灵兽,可想而知,他耗费了多少灵力。 这块灵玉上除了那只白狐外,通体血红,她根本想不到斩离用了多少血,才能浇灌出这般颜色。 雪染心中一动,她日日与斩离同住在栖垣宫,竟全然不知晓他私下在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在雪染愣神的时候,醉玉便忍不住赞叹道:“主子可真有福气,九殿下对主子出手不但阔绰,还颇费心神。龙血灵玉乃是圣物,极有灵性。尤其是困兽的灵玉,不但能认主,还能在关键时刻救主子一命,只是锻造起来却要耗费……” 醉玉话到此处,斩离蓦地一惊。 醉玉向来好打听,最喜欢听传闻与故事。斩离生怕醉玉说出他不想让雪染知道的事,便飞快的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道:“姐姐,你再仔细看看这小狐狸。” 雪染轻轻握着那块玉,片刻,突然觉得手上一颤。 等她再定睛一看,那血玉里面的狐狸,忽然动了!它先是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转眼就变成了俯首帖耳的模样。 醉玉向前凑了凑,惊喜的叫道:“主子,它真的认你为主了!真是太神奇了,奴婢此前还一直以为这是传闻呢!想不到,如今竟有幸真眼一见!” 雪染从未见过此物,自然也觉得十分新奇,只不过,没像醉玉那般惊呼罢了。 斩离眸光闪动,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问了句:“姐姐可还喜欢?” 雪染将那块血玉贴近胸口,抬起眼眸,眼角尽是柔情,轻声回道:“当然喜欢,阿离的这份贺礼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我定会好好带在身边,不辜负你的心思。” 见雪染小心的将血玉放入怀中,斩离的笑意渐深,沉声回道:“姐姐喜欢便好,希望这块玉能替我在关键时刻护得姐姐周全。” 斩离对雪染的所求不多,一是希望她能幸福,二是希望她能平安。 关于幸福,墨珏定会不遗余力守护着她;至于平安,斩离能力有限,他也只求这块血玉能在危难之际,救雪染一命。 只要雪染能够安然无恙,也不枉费他一连数万个深夜,偷偷将心头血注入其中了。 见斩离的眼中满是不舍的柔情,琥珀上前一步提醒道:“殿下,汐沅仙君的新婚贺礼已然送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若是误了吉时,那可就不好了。” 纵然斩离的心中有万分不舍,最终,他也还是要将雪染送到墨珏身边。 他仔细的看了看雪染,起身提了一口气,将头探入喜轿,轻轻为她盖好了头纱,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就在旁边,姐姐有事,随时叫我。” 雪染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斩离这才从喜轿中退出身来,利落的纵身上马,抬手挥动了一下。 迎亲的队伍见到斩离发号施令的手势,随即整理好衣装,开始前行。 一路上,开满了迤逦不断的锦绣花朵,两队镇魔军从栖垣宫一直蜿蜒到凌霄宫门外。他们的脸上一片威严肃穆,眼中却泛着喜色。 雪染一行人路过重重宫门,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凌霄宫。 日光照耀在白玉台阶上,炙热夺目。红色的花瓣铺陈开来,宛若一片赤潮。 站在宫门前的墨珏,在百仙的簇拥中,长身直立,尊贵耀眼。身上一件金丝白蟒袍,衬的他身姿挺拔,俊朗非凡,头上的鎏金发冠在人群中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一如往日的沉静淡漠,静静的等待着雪染的到来。可是,眼中翻滚着澎湃的情绪,却出卖了他慌张的情绪。 雪染一步步的走上白玉台阶,缓缓迈向墨珏,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美得不可方物。 斩离静静地望着雪染雍容的走向墨珏,与他比肩而立,然后,被墨珏温柔的牵起玉手,与他一同缓缓迈进了凌霄宫的朱门,心中又痒又疼。 他们两个,一个是天界战神,一个是碧玉美人,如今携手并肩,喜光耀天,果然是天生绝配。 待雪染走到墨珏的面前,墨珏止不住的勾起嘴角,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今日的你,格外动人,可惜却让斩离先见了。” 雪染笑了一声,嗔怪的回了句:“我即将就要成为你的人了,你还同一个孩子吃醋。” 荼蘼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墨珏的身后望着他们。 她的双手握着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知不觉中,锋利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之中,红色的血滴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小花。 日色微移,空中升起绚烂的烟火,彩色的火光在淡淡的白色烟雾中飞扬四溅。 随着仙侍一声高声唱喝:“吉时已到,恭迎镇魔大将军,汐沅仙君上殿!”韶乐之声渐止,殿上阵阵回响,气势磅礴。 墨珏与雪染即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一拜苍穹!”随着仙侍一声长喝,墨珏拉着雪染的手,双双转身,面对着宫门,一齐俯身行礼。 “二拜帝后!”听到指令,墨珏拉着雪染转身,准备向后祈与龙姬行跪拜礼。 后祈却突然笑着说道:“镇魔大将军与汐沅仙君乃是天界功臣,今日你们二人成婚,是天界盛事,更是天族的喜事,你们二人无需向本座与天后行跪拜礼。” 墨珏与雪染闻言,皆是拱手俯身道:“谢陛下恩典,谢娘娘恩典!” “夫妻对拜!”随着仙侍的一声高喝,二人缓缓向对方转过身去,相视而笑。 这一拜之后,雪染就是真正的镇魔大将军夫人了,这一拜之后,雪染就彻彻底底的成为墨珏的人了。 墨珏期盼了千年的美梦,终于能够如愿了! 就在两人微微俯身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随后,一个镇天兵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凌霄殿上,惊慌失色的大声喊着:“陛下!陛下不好了!” 第224章 魔尊杀入钟天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心中一顿,抬眼望了望雪染,她的目光早就被门外的人吸引去了,此刻,已然不顾大礼,直起身向外张望着。 墨珏皱了皱眉,冷着眉眼,怒不可遏的望向了门外。 只见,那个镇天兵身上的盔甲七零八落,肩头还负了伤,此时正汩汩的渗出鲜血。他的脸色白得骇人,仿佛见到了吞噬元灵的恶鬼一般。 大婚之日见血乃是不吉,墨珏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元鸿见后祈面色不好,立刻冲着他大喝了一声:“放肆,镇魔大将军大喜的日子,你不但毫无规矩的冲进凌霄殿,还敢如此诅咒陛下!” 那个镇天兵见元鸿剑拔弩张的气势,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他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道:“陛下恕罪,属下是有要事禀报,不得已才闯了进来,扰了大将军大婚!” 后祈的面色越发难看,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冷声道:“天界上下皆知,本座十分看重镇魔大将军的婚事。你今日报的若不是要事,本座非要了你的命,给墨镇魔大将军一个交代!” “是……是……”见后祈震怒,镇天兵吓得不轻,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墨珏大婚,后祈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发火,他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沉声道:“本座的耐心有限,你若是再这般吞吞吐吐,本座就割了你那无用的舌头!” 那个镇天兵的呼吸仿佛瞬间被人夺走了,他跪在地上的双腿颤抖不止,缓了好一阵,才大声喊了一句:“回陛下的话,是……是魔族攻入天界了!” 今日凌霄宫举行大礼,众仙官神将皆是前来凌霄殿道贺,天界的大半兵力都守在凌霄宫外,除了在各宫中巡逻的兵卒之外,只有涂钦将军带着为数不多的镇天兵守着钟天门。 而魔族不早不晚,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天界,想必他们是算准了时机,倾巢出动,准备一举攻下钟天门,杀入凌霄宫,取得天帝宝座。 后祈的眉头一紧,急声问了一句:“可是焱城来了?” 那镇天兵渐渐镇定下来,直起身,喘着粗气回道:“焱城是来了,可是他们称领兵的将军为魔尊!” 瞬间,大殿上一片哗然,众人皆是神色慌张,开始议论纷纷。 狴犴已然猜出了领兵的人是谁,他望向身旁的霸下,低声惊呼道:“魔尊?难道是蚩尤来了?” 霸下垂下眼眸,低声回了一句:“除了他,还能有谁?蚩尤趁着镇魔大将军大婚,众仙齐聚凌霄殿时偷袭,当真是卑鄙!” 龙姬皱紧了眉,瞥了一眼后祈,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看来,他沉寂已久,不是安分,而是在养精蓄锐,静待时机攻打天界!” 后祈默不作声的注视着殿上,没有答话,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有的小仙似乎已经被蚩尤的名字吓破了胆,惊慌失措的连连叹息道:“想必,魔族此番来势汹汹,天界一时间怕是难以应对啊!” 众人皆是神色担忧,面面相觑,口中慌乱的重复着:“这可如何是好?” “安静!”后祈凌厉的眸子扫过大殿,仅仅是一声高喝,就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侧头望向手握重兵的嘲风三兄弟,微微挑眉道:“眼下镇魔大将军大礼未成,你们有谁愿意带兵迎战?” 后祈没有选择让墨珏迎战,并不是体谅他新婚燕尔,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大皇子囚牛入了西海为主,二皇子睚眦在雪霁山殉情,眼下后祈的几个儿子中,也只有嘲风、蒲牢与狻猊手中的兵权最大,且有些战场经验。 若是此次,他们当中愿意有人出头,率领众兄弟一齐上阵抵御魔族,绝对是有胜算的,而他们的威名也必将在此战中流芳千古。 这是立下赫赫军功的契机,也是尊享无上荣耀的机会,更是架空墨珏的最好时机。 如若此战得胜,今后,后祈便再也不必仰仗墨珏驻守天界,更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可是,嘲风等人却完全没有看透后祈的心思。 他们只觉得若是自己请战对抗蚩尤,战胜了也会折损颇多兵力,战败了还会被问责,保不齐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故而,这样危险的差事谁也不愿意去办。 他们几个,乃至其余几位皇子皆是默不作声的垂下头去,小声的互相推脱着。 墨珏与雪染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紧紧皱眉。 他们明白后祈的用意,因为明白,所以心凉。 所有人都十分清楚此战的重要性,蚩尤亲自率兵攻入天界,必是来势汹汹,天界虽是提前作了布防,却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灵力强盛,也不知涂钦能够撑到几时。 钟天门一旦失守,天界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无与其抗争的可能。 在全族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后祈没有立刻派出精兵镇压,首先想到的却是巩固自己的权势,平衡王族与朝臣的势力,怎能不让人心寒? 方才还一片热闹喜庆的大殿上,此刻突然安静得出奇。 众人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后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斩离一直静静的在一旁,偷偷看着墨珏与雪染的一举一动。以斩离对他们二人的了解,这件事他们绝不会置身事外。 可是,雪染即将成为墨珏的将军夫人了,斩离如何忍心让他们涉险? 他微微上前一步,拱手道:“父……” 在他方才踏出一步的时候,霸下便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瞬间明白了斩离想要做什么。连忙跟着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拽住了斩离的衣摆,低声叫了一句:“九弟!” 斩离一怔,随即,侧过头望向他。只见霸下轻轻皱着眉,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头。 元鸿知道,不出片刻后祈定要发怒了。 为了避免后祈的尴尬,与王族之间的冲突,他疾步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陛下,元鸿请战!” 斩离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后,拉下了霸下的手,一脸淡然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心意已决,叫霸下不要管。 他大喊了一声:“父帝!”然后大步走到了元鸿身边,面对着后祈说道:“大将军乃是父帝的御殿将军,近身保护父帝的安危才是首要之责,不可轻易出战。还请父帝应允斩离带兵御敌!” 后祈的眼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斩离竟然愿意为天族出战,又或者说是为他出战。 斩离说的没错,元鸿要留下守卫后祈的安全,不可轻易出战。 而斩离在一众皇子中虽是最为年幼,但也跟随墨珏多年,在领兵作战方面却经验十足,能力颇为出挑,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见斩离请战,雪染便有些急了。 斩离故来都是跟随墨珏出战,所以,雪染完全不担心他的安危,可是眼下他是要独自统领千军万马,雪染的心中便有些畏怯了。 她慌张的看向墨珏,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墨珏……” 墨珏当然明白雪染的意思,心有不甘的喃声说了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就是我的人了……” 本来婚礼遭到破坏,墨珏就气极,此刻雪染又只顾着担忧斩离,一点也不心疼他,更让他心里发酸。 可当他看见雪染委屈的垂下了眉眼,心中便涌现出了满满的柔情。 墨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若是天界不稳,你也无法安然。护得天界安宁,才能保你无虞,我可不是为了帮你的斩离!” 雪染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心里明白,墨珏不过是嘴硬心软,他又怎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斩离只身赴险呢? 下一刻,墨珏便拱手沉声道:“陛下,臣愿请战!” 后祈微微一愣,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他将目光转向墨珏,缓缓说道:“镇魔大将军实乃大将之风,只是,今日你大婚,本座若是派你出战,心中委实觉得太亏欠于你。” 几位殿下见墨珏出言解围,纷纷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眼光,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斩离微微侧目看向墨珏,心中却叹了口气,他早该算到,墨珏定是要凑这个热闹的。 墨珏定定的望着后祈,平静的回道:“陛下,蚩尤亲率魔军闯入钟天门,必会引起天界动荡,墨珏与雪染也无法安心成婚。况且,墨珏身为镇魔大将军,抵御魔族,维护天界安宁乃是职责所在,还请陛下应允墨珏前往钟天门迎战!” 后祈微微蹙眉,他的几个儿子皆是无心应战,墨珏愿意亲自出兵,胜算自然会大一些。 只是,如此一来,墨珏在天族的威望便更重了一些,即便是他削弱了墨珏的兵权,也不得不对他有所忌惮。 趁后祈思考的瞬间,雪染突然插话道:“恳请陛下应允雪染一同出战!” 见雪染要跟着墨珏前去,荼蘼狠狠地剜了一眼她,上前一步到墨珏身侧道:“陛下,荼蘼愿随镇魔大将军一同出战!” 第225章 镇魔将军率兵战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蘼与雪染随墨珏出战,便不会让墨珏独享军功了,再加上斩离,后祈便不用派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出征了。 如此也好,危险的事,就留给不重要的人去做吧! 后祈连连点头,大声称赞道:“好,好!你们几个心有大义,顾全大局,都是天族的英雄!本座甚感欣慰!墨珏、荼蘼、雪染、斩离听令!” 斩离立刻回道:“儿臣在!” 墨珏三人也回应道:“末将在!” 后祈挺直了脊背,一副威严的姿态沉声道:“本座命你们四人携二百万天兵,即可前往钟天门,一切战略听从镇魔大将军号令,共同抵御魔族,击退魔尊,不得有误!” “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望!”四人齐声应下,转身便奔赴了战场。 墨珏抵达钟天门的时候,远远望去,天边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已经连成一片,蜂拥而来,势如惊涛拍岸。 血海之中,业火飞腾,无数魔军的战车有条不紊的向前进发着,钟天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已经被魔兵彻底覆盖。 黑雾翻滚之中,蚩尤稳稳的立在中央的战车上,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嚣狂姿态,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还好墨珏来的及时,否则此时,蚩尤怕是已经带兵杀入凌霄宫了。 荼蘼立在墨珏的身后,紧紧地跟着,而斩离则站在雪染的身后,护着她。 蚩尤见到一身金丝白袍喜服的墨珏前来,冷漠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朝着手下的人大喊了一声:“住手!” 魔兵听到指令,皆是飞快的奔赴至同一个方向,只是一错漏的功夫,他们便整齐地列队在蚩尤身后了。 相比魔兵的敏捷凌厉,涂钦手下的镇天兵动作就显得十分迟缓了。这也难怪,毕竟这些镇天兵负伤颇重,行动起来的确较为吃力。 墨珏的目光扫过战场上那些鲜血淋漓的残兵,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蚩尤凌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墨珏,嘴角止不住上扬,讥笑道:“看你这身衣裳,可是婚礼未成,便来迎接本尊了?” 蚩尤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墨珏气愤不已,不单单是因为他野心不死,寻机攻上了天界,更是因为他破坏了他与雪染的婚礼。 墨珏静静的望着蚩尤,脸上浮现出了一片阴云。随即,他衣袖一挥,一道金光闪过,他与雪染身上的喜服瞬间换成了一身利落的战袍。 “魔尊是否太过于自命不凡了?天界可从不欢迎魔尊!本神暂搁婚事,与夫人一同前来,乃是为了歼灭你,肃清魔军!”墨珏古潭般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悦与坚定。 “好大的口气!就凭天族这些虾兵蟹将,和你手下……”蚩尤冷笑着看向墨珏的副将,突然目光一滞,言语停顿了一下,眼中涌现出丝丝怒火。 而后,他话锋一转,轻蔑的说道:“呦,这不是荼蘼吗?本尊可真是错看了你,你不但背弃旧主,归顺了那条小青龙,如今竟还敢与墨珏一起与本尊作对!” 蚩尤曾经带给荼蘼的恐惧犹在。 只是,此刻她立在墨珏身侧,身后是天族的千军万马,身前是猖獗的魔族兵将,她决不能露了怯,更不能丢天界的脸面。 荼蘼飞快的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扬起下巴,镇定的冷声道:“过去,荼蘼守护的从来都不是魔尊,而是天界。无论此时天界何人为主,荼蘼必会鞠躬尽瘁。” 蚩尤冷哼了一声,微微挑眉道:“说得可真好听,本尊难道还不清楚你那点小心思吗?你不来找本尊,不就是想与墨珏苟合吗?只是墨珏似乎不领你的情呢!本尊记得你最是果决狠辣,怎的眼下却能容忍墨珏娶这只野狐狸了?” 蚩尤的话说的极为难听,让荼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还不等荼蘼出言回击,墨珏便抬起手挥出一道灵光,朝着蚩尤的胸口打了过去,可是,那道灵光却在距离他不到三寸的时候,被蚩尤施法化去了。 蚩尤没想到,墨珏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向他出手。他微微蹙了一下眉,突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抬眼望着墨珏,饶有兴致的说道:“怎么,本尊说荼蘼两句,你不高兴了?你何时变得这般风流多情了?有趣,真是有趣!” 墨珏的眸子突然变得无比漆黑,他望向蚩尤的眼神中翻滚着炙热的杀意,朝着他大喝了一声:“你休要侮辱我夫人!” “原来不是为了荼蘼!”蚩尤颇感意外,随即转眼看向雪染,不断地打量着她,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将墨珏迷得神魂颠倒的。 回忆被拉开了闸门,往事的种种骤然间涌上了心头。 蚩尤的眸光变得凛然了,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恨意,出言讥讽道:“千年前,你为了这狐狸背离本尊险些丧命,今日你居然还要与她成婚!过去本尊以为你只是一时想不开,却不成想,你是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本神如何,轮不到魔尊来批判!你闯入天界,屠戮天兵,扰我大婚,辱我发妻,本神定不会放过你!今日,本神就彻底了结了你的性命,让魔族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墨珏目光狠决,翻手唤出指天剑,剑锋直指蚩尤。 蚩尤的眼中涌现出了浓烈的杀戮,他勾了勾嘴角,冷声回了句:“张狂!谁胜谁败,一决便知!” 大战在即,墨珏垂头小声的在雪染耳边说了一句:“你不必参战,御琴鼓舞士气即可!” 为了让墨珏安心,雪染没有多言,只是飞快的点了点头。 墨珏高喝了一声:“杀!” 随着墨珏这声指令的下达,蚩尤一手唤出了破云刀,另一只手也扬了起来,小臂狠狠向前一挥。 瞬间,百万兵将嘶喊着涌入战场,千军万马扬蹄而来,渐渐汇聚到一处,交融在一起。惨烈的厮杀声、打斗声不绝于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厉鬼噬魂声一般。 墨珏选择与蚩尤近身搏斗,斩离与荼蘼也只能在旁助攻,专心去抵御蚩尤的两个心腹。 雪染见此,立刻飞身于神魔之泉上。 她衣袖一挥,在周身布了一道结界,而后,翻手唤出了伏羲琴。若是她在此御琴,才能够让墨珏不分心,那她不战也罢! 既然放弃了主动攻击,雪染便想着操控琴音为天军做好防御。 随即,一曲振奋心神的《朝钟暮鼓》,在她青葱玉指间倾泻而出。此曲不但鼓舞着众将士奋勇杀敌,更能使他们凝注于战斗之中。 雪染虽是未曾参与战斗,也不言不语,但是,她无疑成为了支撑天军战斗的强大力量。有她在,就能激发出天军无限的潜能,并源源不断的为他们补充体力。 蚩尤给焱城递了个眼色,焱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悄悄飞到神魔之泉上,准备击碎雪染布下的结界,然后要了她的小命。 就在焱城抬手的那一刻,斩离飞身前来,及时绊住了他的脚步。 焱城的灵力虽远不及蚩尤,可他好歹也是修炼了上万年的魔,斩离尚且不是对手。可是,为了雪染的安危,斩离不得不竭力与他一战。 二人迅速的展开了拼杀,斩离手中的吟霜剑与焱城手里的长刀,皆是闪着凛冽的寒光,两样兵器不断地碰撞在一起,发出“铮铮”的响声。 斩离的灵力虽是不及焱城,但是,他跟在墨珏身边,日日苦练剑术与法术,又经过长期的实战磨练,剑法干净利落,招招直击焱城要害,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而焱城之所以能成为蚩尤的心腹,也绝不单单是靠着奉承迎合,而是凭着真本事的。再加上蚩尤亲手调教,他的刀法变化莫测,缠绵狠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下了斩离所有的攻击。 焱城一时间被斩离缠住手脚,只能向身侧的两个魔兵使眼色,示意他们去擒住雪染。那两个魔兵随即会意,轻手轻脚的绕到了雪染身后,想要伺机破除她的护体结界。 斩离看破了焱城的心思,心中蓦地一惊。 虑意既生,他使出的剑招便略显窒碍。 斩离用剑一向是以快取胜,眼下,他已用了百余招急攻焱城均未能奏效,剑法上的锐气不免有些顿挫。再加上被那个两个准备攻击雪染的魔兵分了心神,吟霜剑的威力更是锐减。 斩离的余光瞥见那两个魔兵与雪染的距离越来越近,顿时心生慌乱。 他伸出右手,凭空快速的画了一个六角星,然后转身直奔雪染而去。那六角星悬在半空中光芒大盛之际,碎裂了成千万颗冰晶,飞速旋转成一道漩涡,朝着焱城飞了过去。 焱城面色木然,顿时手中的刀光大盛,他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臂,一道刀光没入了他的手中。随即,他持刀向半空中一扫,墨色的刀气一飞冲天。 刀锋发出“咻”的一声鸣响,千万颗尖锐的冰晶凌空崩碎,在空气中发出尖利的呼啸声,四散飞溅,击在树上,打在云端,落入泉中,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第226章 弥留之际诉衷肠 - 千狐袅袅 - 猫颜 “唰”的一声,焱城将手中的长刀甩了出去,直指斩离的后心。 斩离感受到了背后的刀气,可是危难之时,他却下意识的选择抬手向那两个靠近雪染的魔兵击出一掌,根本再无力去抵挡焱城的攻击了。 眼见着刀锋及背,斩离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九殿下小心!” 下一刻,他的身后突然掀起一道飓风,等他反应过来有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闷哼。 斩离转过身的时候,正看见秀眉微蹙的醉玉稳稳地立在他的背后,朝着他努力的撑起笑颜,殷红的鲜血却从她唇角止不住的涌出来。 斩离目光下移,瞳孔止不住剧烈的收缩起来。 醉玉的腹部插着焱城的那把刀,锐利的刀锋已经完全贯透了她纤薄的身体,刀刃边缘不停的渗出血来。 “唰”的一声,长刀抽离,迅速飞回了焱城的手中。 醉玉浑身一颤,身体无力的瘫软下来,就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间,斩离飞身而来接住了她的身体。 这时候,焱城想要趁斩离不备,杀之后快,却被荼蘼察觉,适时的将他的攻击挡了下来。这令焱城极为不满,两人迅速缠斗起来。 斩离抱着醉玉,疾声问道:“你怎么样?” 醉玉捂着腹部跪在地上,身体靠在斩离的怀里,似乎十分吃力的抬起眼眸,望了望斩离,松了口气回道:“还好殿下……殿下没事!” 醉玉柔柔弱弱的一句话,却直击斩离的心底。 他心里微微发酸,轻声问了句:“你为何要替我挡?” 醉玉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着,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然。她虚弱的喘息着,回了句:“因为,醉玉不想见殿下受伤。” 虽然醉玉只不过是一介仙婢,保护皇子乃是本分之事,只是,她身为雪染的贴身仙婢,是完全犯不上为斩离犯险的。 醉玉不会不知道,焱城这一刀,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却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奋不顾身的挡在了斩离的身前,这让斩离十分动容。 “焱城的一刀无法要我性命,可是你灵力低微,挨了他这一刀,怕是……”话到此处,斩离突然止了声,似乎是意识到,不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栖垣宫的一众仙婢之中,醉玉与斩离最为亲近,甚至超过了琥珀和珍珠。所以,醉玉现在这副模样,他说不难过是假的。 在斩离眼里,醉玉不像是他人口中的那般大大咧咧,毛躁好动,反而贴心热诚,细致入微。而且,只要是有她的地方,总是有许多趣事发生,更是会传来源源不断的笑声。 所以,连在众人面前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斩离,在面对醉玉时,脸上也会止不住的泛起笑意。 可斩离不知道的是,他看到的醉玉,是任何人都见不到的。 对于斩离的话,醉玉似乎没有多在意,反而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接着斩离未完的话说道:“怕是活不了了。” 斩离心中一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急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舍命相救?” “因为,醉玉不想见殿下受伤。”醉玉望着斩离,眸子里滚动着亮晶晶的星辰,又重复了一次她方才已经说过的话,只是语气听上去更为坚定。 伤口传来的剧痛,让醉玉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斩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道:“你不该为我挡。” 醉玉伸出手指,颤抖的指向斩离的眉间,斩离也没躲,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可是,醉玉却突然觉得这个举动有些不妥,在还没触碰到斩离身体的时候,就悻悻地收回了手。 醉玉胸口起伏的厉害,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呼吸,轻声道:“殿下又皱眉了,醉玉给殿下讲个笑话,殿下笑一笑吧……” 斩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轻言道:“你别浪费气力。” 可是,醉玉却宛若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的讲了起来:“昨夜,醉玉梦见殿下显露了真身,便忍不住上前,咬了殿下一口,殿下可知是为什么?” 斩离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回道:“因为我是蛟龙,你是狸猫,你还未曾吃过这等美味。” 醉玉一愣,痴痴地望着斩离,又像是望着天边,眼神逐渐涣散起来,口中缓缓地念叨着:“这个,我已经跟殿下讲过了吗?那我还有其他的,殿下再听听……” 斩离心中一动,似乎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 他声音有些发颤的回道:“所以,你每次见到我,都非要给我讲笑话,是想逗我开心?” 醉玉缓缓眨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垂下来,脸上泛起了浓郁的哀伤神色,叹惋道:“殿下的心太苦了,醉玉心疼。可是,醉玉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想法子带给殿下片刻欢笑罢了。” 难为醉玉一直惦记着他,竟然不留痕迹的努力讨他欢心那么多回,过去,斩离竟然从未察觉,醉玉对自己耗费了如此心神。 斩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性情如此,你又何必花这些心思。” 醉玉望了望斩离,突然毫无征兆的说了一句:“殿下,醉玉喜欢你。” 斩离微怔,抱着醉玉的双手也跟着一僵。 斩离知道醉玉大限已至,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他望着醉玉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有惋惜,甚至还有一丝丝愧疚,却唯独看不见动心。 醉玉似乎早就料到了斩离会有眼下这般反应,她没有重复,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温温柔柔,恋恋不舍的望着斩离,宛若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直到醉玉发现自己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她才有些僵硬的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果然,她的这幅躯体已经渐渐开始消融了,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也在极速扩散着。 她勾起了嘴角,抬起眼眸望着斩离,说道:“殿下,那回,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是珍珠拿错了我的木天蓼给殿下沐浴。我闻到殿下身上的香气,一时难以自控,才会抱着殿下的小腿不撒手,我真的不想弄脏殿下,殿下别再恼了……” 木天蓼是一种草药,它能够让猫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醉玉办差时总是毛手毛脚的,醉兰时常提醒她,对万事要有激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她的房中常会备一些木天蓼,精神萎靡的时候用一点点,总能在办差时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只是这种草药也只能用一点点,用多了就会产生迷魂药一样的反应,撒娇、打滚、流口水,会丑态百出。 好巧不巧,那日珍珠去醉玉的房中取醉玉给斩离准备的沐浴香料时,顺手带走了所有的木天蓼,以至于斩离沐浴之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那股只有醉玉闻得见的香气。 醉玉当即便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抱着斩离的小腿不撒手,眼泪、口水蹭了斩离一身。斩离懵了一会儿,深觉醉玉如此行径会引来旁人侧目,一句话也没说,立刻避着解决了此事。 斩离温柔的望着她,轻言道:“我没恼,我是怕你如此举动会损伤名节,才对你施了昏睡咒,悄悄将你送回房了。” “殿下不怪我恬不知耻?”醉玉的眼神愈发迷离,却努力的维持着清醒的意识。 斩离微微蹙眉道:“别胡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殿下,遇见你真好……”醉玉心满意足的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能死在殿下怀里,醉玉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若有来生,殿下就让我咬上一口吧……” 斩离不知道醉玉还有没有其他的话想说,只是她话到此处,斩离突然觉得手上一空,醉玉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连同她对斩离那份深深的眷恋,一齐消散在了灰蒙蒙的云雾之中。 墨珏与蚩尤相向立在云端,他们手中的兵刃已经交战了数百个回合,两人势均力敌,未见胜负。 醉玉身死,墨珏眼中泛起一丝怒色,周身涌起一团团墨色的的雾气。 他抬手将指天剑向蚩尤甩了出去,蚩尤却灵巧的避开了开来。 只听“啪”的一声,凌厉的剑光落在蚩尤身旁的战车上,瞬间木屑飞散,留下了一个个圆盘大小的深坑。 指天剑并未立刻回鞘,而是再次朝着蚩尤身处的位置作出了进攻。 蚩尤知道墨珏开始认真了,他也不再含糊。快速调动着体内的灵力,迎着指天剑,抬手就击出了一掌。 指天剑突然在半空中定住不动了。 墨珏催动着灵力用力将它向前推动,可是,剑锋却未曾移动分毫。 蚩尤得意的望着墨珏,手上的力道有稍许松懈。这时候,指天剑的剑刃缓缓向上弓起,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倾泻而出。 蚩尤未曾想到墨珏竟如此狡诈,故意引他上套。 第227章 心中空缺不得安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急忙收手,将破云刀挡在身前,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蚩尤脚下不稳,一连挪动了几步,才调整好身姿站稳。 指天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重新回到了墨珏的手中。 蚩尤的耳廓传来“嚓”的一声,他明显的感知到,距他身侧几丈远一颗挺拔的古松微微一震,不出片刻,翠茂的树冠就在一阵微风中悠悠倒下了。 “滴答”!蚩尤的脚边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水滴声。 他低下头,发现脚边溅落了几滴鲜血。随后,肩上传来一阵剧痛,他这才发现,紫色的战袍早已被指天剑锋利的剑刃划开,自己的手臂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倒是小看了墨珏,他们阔别的这数千年,墨珏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 “孽畜!”蚩尤沉声骂了一句。 他的眼中燃起了炙热的怒火,将手掌如鹰爪般勾于腰侧,汇聚了大量的灵力。之后,抬手举过发顶,轰鸣的雷电瞬间陨落,在神魔之泉上凿出一条碎裂的金光。 墨珏挥剑在半空中划出星河阵,凌厉的剑锋闪烁着无坚不摧的锋芒,凌空飞速旋转着,将蚩尤召唤出的雷电悉数挡了下来。 墨珏结印于额前,迅速汇聚灵力于剑身,蓦地,将指天剑举过头顶,然后,在空中劈出一道金光。 瞬间,疾风化作锋利的刀刃,狠狠向蚩尤的身上劈去。 方才墨珏使出了星河阵,这会儿又使出了降龙斩,这两个法术皆是后祈过去常用的,眼下却被墨珏完完整整的学了过来。 过去,后祈的看家本领蚩尤尚不为惧,此时墨珏的有样学样,蚩尤自然也不会在乎。 蚩尤将手掌如鹰爪般置于胸口,只见,一团金色的烈焰在他的掌心之中滚滚跳动。 随着他伸直手臂向前打去,那团烈火迅速分散成一簇簇火焰,先后将空中飞驰的那柄利刃紧紧包裹住,飞快的将它拆分成一块块碎片,剧烈的燃烧起来。 蚩尤以火克金,不出片刻,墨珏的降龙斩便被他破了。 蚩尤冷笑了几声,出言讥讽道:“降龙斩对龙族其他人来说是必杀绝技,可是,对本尊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你以为你照猫画虎,就能杀得了本尊了?简直是可笑至极!” 墨珏的脸上一片沉静,眼中却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他冷声道:“降龙斩或许杀不死你,但是,今日我势必会杀了你!” 蚩尤的眼中满是不屑,轻蔑的反问道:“高比与上古神鸟都杀不死本尊,最后,他们夫妻二人也只能用元神祭塔将本尊封印,而昊天塔终究也是无法炼化本尊,反而让本尊有机会吞噬了火麒麟,修为比从前更胜一筹。你又怎敢口出狂言,说要了结本尊?” 墨珏紧紧地盯着蚩尤,那些沉痛的往事瞬间涌上了心头。他的心中除了浓烈的悲伤,还有满满的恨意。 墨珏握紧了手中的剑,凛声道:“且不说你野心勃勃,凶残暴戾,若登上了天帝宝座,必会引起天界动荡,六界不安。单说当年帝神一家皆是为你殒命,我身为帝神夫妇的挚友,伏羲与女娲的师傅,就必须为他们报仇!” 不知为何,提及女娲,蚩尤忽然心中一痛。 或许,在蚩尤活着的漫长岁月中,从未卑微到向人族求救过,所以,才对第一个向他施以援手的人耿耿于怀。又或许,他从未接受过旁人的施救,所以,心中涌现出的异样情绪,让他反复琢磨了好多年。 不管因为什么,女娲的影子都在蚩尤的脑海中徘徊了好多年。 即便是蚩尤知道女娲怨他恨他,他也想要再见女娲一面,他想弄清楚自己心中为何会有那样的波动。 蚩尤一直被困在塔中,无法探听塔外之事。直到他侥幸占了韶音的身,潜回魔族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当年他与神族一战击碎了天壁,女娲早早就为了人族的安危以身补天了。 那一瞬间,蚩尤突然厌恶透了人族,恨不得将他们屠戮殆尽。 可是,当他悄然来到人界的时候,却发现,人族不知为女娲建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庙宇,供奉着这位舍己救人的女娲娘娘。 即便是女娲再也享受不到他们的供奉了,他们依旧虔诚备至。 杀人不眨眼的蚩尤,生平第一次心软了。 这群人,是女娲用自己的性命护下来的,他真的要一举覆灭吗?蚩尤反复问了自己几次,最后,苦笑出了声。 在杀戮这件事上,他何时犹豫过? 犹豫了,就说明,他不想杀了。 冷静过后,蚩尤突然觉得,杀了这群人,女娲就白死了。他之前欠了女娲一个人情,那在这件事情上,就给她一个面子吧! 只是,有一个问题,让蚩尤日夜苦想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女娲为何会那么冲动,那么痴傻,为了轻若尘土的人族,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可是,蚩尤越是沉思,就越是茫然。 他再也全不了自己想要见上女娲一面的心思了,那些他想在女娲身上寻求的答案,今后也再找不到了。 心中突然像是出现了一处空缺一般,有冷风不断地吹进来,让他忧,惹他躁。 渐渐地,蚩尤心中滋生出了一股怨恨,他怨女娲冲动莽撞,也恨她安雅乐死,如若她安然的活着,他心中的问题也不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面对着墨珏的愤恨与大喊,蚩尤不自觉的回避了他的视线,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定下心神,皱着眉头,气急败坏的大喊道:“是高比自己寻死,我也给过女娲灵器保命,是她自己不珍惜她那条命!你们一个个的,都非要为了小小人族与本尊作对,眼下,还来怨本尊了?” 墨珏胸中憋着一口气,立刻质问道:“人族是帝神的管辖之地,是女娲的母族,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理?是你为非作歹在先,旁人还不能反抗了?” 蚩尤的眸光闪烁,突然心乱如麻。 一直以来,在蚩尤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孰是孰非,孰对孰错。他就是王道,他就是天理。他不会有错,他说的、做的全是对的。 但是此刻,墨珏借由女娲一事质问蚩尤,却让他过去认定了的那些是非道理,都突然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蚩尤蓦地心惊,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许不是墨珏与那狐狸在一起相处久了,也学得了她那身蛊惑人心的本事? 蚩尤气极,他气自己竟然一时不慎着了墨珏的道,更气自己总是听到女娲的名字就分了心神。 在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后,蚩尤立刻恢复了狂妄的姿态,大喊道:“敢于反抗本尊,还不惜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你们可真是高尚啊!本尊劝你还是别再白费力气,毕竟,你都准备要在温柔乡里了却残生了不是?” 提起他与雪染的婚事,墨珏心中的怒火更盛,冷言道:“你放心,除去你这个魔头之后,本神必会安度此生!” 蚩尤知道自己坏了墨珏的婚事,让他十分不满,便出言讥讽道:“你若是心无挂碍,本尊倒觉得你还有些本事与本尊一决高下。可是,你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不比本尊杀伐决断。所以,就算你灵力精进了不少,也断然胜不了本尊!” 墨珏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反讽道:“魔尊此言差矣,心有牵挂才不敢轻易赴死,即使你你心无旁骛夺得了天下,又如何?众人惧你、畏你,可有一人真心待你?” 墨珏的话说的淡淡然然,语气也不急不缓,可却像一把铁棍,结结实实的戳进了蚩尤的心窝子里。 高比与他反目,四海与他为敌,人族不再供奉,墨珏与荼蘼先后背叛了他,连天界残存的旧部也心甘情愿的归至了后祈的麾下,听从他的号令。 虽然蚩尤占领了魔族,大权在握,可时,魔族众人敬他、怕他,对他臣服,却无一人真心待他。 过去,蚩尤并不在乎众人对他是否真心,他只要他们顺从就够了。可是,自后祈占领了天界之后,他才突然深深地感受到了赢得人心的重要性。 不得人心,就算是你在强大,也会有人不断前来滋扰。 也许是不动凡心的高比与墨珏先后娶了妻,蚩尤才渐渐滋生了孤身一人之感。此时墨珏得意的反问,便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侮辱。 被世人尊为天界战神,如今又有佳人在侧,也难怪墨珏得意。 蚩尤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有趣的念头,接着,他的唇边勾起了一丝诡笑。 他突然掌心相向,一上一下的叠加在胸口,掌心中渐渐凝聚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而后,他迅速更替了两次双手的位置,只见,那火球的颜色红的更甚,跳动的火焰跃跃欲试。 是红莲业火! 当墨珏看出蚩尤使出的招式时,蚩尤的一掌已经向他狠狠的拍了过来。 第228章 玉镯碎裂修为散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一股强大的气息自墨珏的体内瞬间爆发而出,如墨的寒光瞬间充盈在他的周身,周遭升起了一道黑暗的结界。 指天剑一挥,十几道金色剑光交织而出,似千军万马驰风而出,与那团炙热的火光直面相迎。 墨珏暗自松了口气,蚩尤这一记红莲业火,他算是抵挡住了。 可是,下一刻,墨珏的眼角却突然划过了一道红光,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蚩尤,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蚩尤并未介意墨珏抵挡住了他的招式,而是冷笑着将另外一掌打向了神魔之泉。 那,是雪染身处的位置。 蚩尤是故意的,他不轻不重的对墨珏击出一掌,不过是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他蓄满力量的一掌其实是想要打向雪染的。 墨珏满眼惊惧,沉痛的往事蓦地涌上了心头。 曾经,雪染就是挨了蚩尤一记红莲业火,险些魂飞魄散,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雪染!”墨珏惊惧的大喊了一声,立刻飞身过去。 可无奈墨珏与雪染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他眼见着那火球已经快要挨上了雪染的身子,却来不及为她抵挡分毫。 雪染听见墨珏的呼喊声,茫然的抬起头,瞳孔里映射出炙热的红光,晃得她有些失神,想要抬手反击,已经来不及了。 “嘭!”红莲业火撞上了一袭粉衣,一个羸弱的身子瞬间剧烈地燃烧起来。炙热的火光之中,是醉竹那张被映红的脸。 她望着雪染,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跑!” 醉竹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身体便没入了这团烈火之中。 “醉竹!”雪染手指一颤,琴音一阵凌乱之后,戛然而止。她甚至还来不及上前抱一下醉竹,醉竹就灰飞烟灭了。 见醉竹为雪染挡下了攻击,墨珏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准备向蚩尤讨回来。 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蚩尤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旁隐匿的危险。 一个魔兵将手中的长剑从墨珏的背后狠狠地刺了进去,可是,他还来不及大笑一声,就被墨珏回手一掌,打的魂飞魄散了。 就在这个魔兵纷扰墨珏心神的时候,蚩尤又一记红莲业火打向了雪染。好在雪染有所准备,挥动着玄天绫狠狠地向地面一击。 只可惜,蚩尤这次才是真正的蓄满了力量,他就是要再次杀死雪染,亲眼看着墨珏肝肠寸断,以报墨珏背叛之仇。 玄天绫抬起的那一刹那,便被那记红莲业火带来的狂风掀飞。 雪染手无寸铁,眼见着那团火球越来越近,却只能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奋力抵挡。她闭上双眼,做着最无奈的抵御。 墨珏赶到雪染身边的时候,红莲业火已经狠狠地撞上了雪染的手臂。墨珏突然觉得四肢无力,身体一阵摇晃之后半跪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 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会有灵力大失的感觉? 雪染的手腕突然强烈的震动起来,蓦地,手上金光大盛,与飞驰而来的火球摩擦出尖锐的嘶鸣。 雪染讶异的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左手。 是墨珏送给他的那只白玉镯!此刻,正努力的为她抵御着蚩尤的攻击。 但是,蚩尤的攻击太过迅猛,雪染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生生逼退了好几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抵挡不住了的时候,手边突然传来了玉碎的声音。 而后“嘭”的一声,白玉镯碎成了烟尘,与那记红莲业火一起消失在了雪染的眼前,同时,墨珏也止不住大吐了几口鲜血。 雪染突然被这道强力的顿挫击飞,身体飞速向地面坠落。还好斩离及时出手接住了她,她才没有受伤。 蚩尤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场好戏,感到十分精彩又颇为意外。 明知今日会是一番苦战,墨珏竟然还将自己的半数修为放在了那狐狸身上。蚩尤也不知道该说他自负,还是该说他痴情。 方才蚩尤还觉得墨珏似乎与自己算是旗鼓相当,眼下,墨珏却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蚩尤满足的扬起了唇角,心里琢磨着若是一击就了结了墨珏的性命,委实无趣,便起了折磨他的念头。 蚩尤在墨珏的身后暗暗催动着灵力,渐渐勾动天地间的雾气,随着手中闪现的金色雷光滋滋作响,他将金色雷光一分为二,双手蓦地举过头顶瞬间,忽明忽暗的金光迅速融合汇聚,如金蛇般的一道道雷电朝着墨珏身上,直直的劈过去。 是九霄雷霆! 墨珏方才被刺了一剑,紧接着又失去了半数修为。虽然他努力平复着气息,调节着体内凌乱的灵力,却依旧是体力不支,反应迟缓。 此刻,就算他察觉到了蚩尤的所作所为,也是无力回击。 挨上这几道天雷,墨珏怕是再无力征战,只能任人宰割了。 “墨珏!”关键时刻,荼蘼想都没想,飞快从焱城的身边脱离出来,飞身到墨珏身前,布下结界,以望挡住蚩尤的雷攻。 可无奈荼蘼与蚩尤实力悬殊,即便是她奋力一挡,也有几道天雷穿透了她设下的结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强大的力道压得荼蘼半跪在地上,身上的剧痛让她无法轻松的站起身。 斩离见此,皱了皱眉,低头问了雪染一句:“还好吗?” 等雪染点了头,他才放心的松开了雪染,疾声说了句:“护好自己!”便突破重围,直逼蚩尤的面前,以求拖住时间,让墨珏恢复些气力,也让荼蘼尽快离开危险之地。 斩离与蚩尤近身搏斗,雪染也不敢耽搁,方才要飞回泉上,便看到脚边静静躺着的东西。 她俯身拾起,原来,是方才那道巨大的力量将她揣在怀里的狼牙哨打落了。 雪染欣然一笑,她怎么就忘了这件东西呢! 也不知那黑狼族到底会不会出手相助,只是眼下天军苦战,钟天门尸横遍野,墨珏与荼蘼重伤,斩离的身影也略显疲态,她也只能试一试了。 雪染将狼牙哨递到唇边,鼓了口气,用力吹响。 可是,她一连吹了十几声,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求人不如求己,她将狼牙哨放入袖口,快速飞回神魔之泉,重新奏响了伏羲琴。 “将军!”岫烟连忙赶过去,扶住荼蘼的手臂,急言道:“将军,你伤的太重了,岫烟先送你回夙璃宫吧!” “闭嘴!”荼蘼伸手抹去唇边的鲜血,努力平复着气息,愤声道:“大战在前,我身为护军参将,怎能因为受了点小伤就逃离战场!” “可是……”岫烟十分清楚九霄雷霆的威力,虽然荼蘼执意出战,可她身为荼蘼的贴身仙婢,不得不为她的安全多做考量。 只是,岫烟规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荼蘼就厉声打断了她。 她那双凌厉的眸子狠狠的瞪着岫烟,回道:“休要多言,若是耽误了战事,本神便依军法处置了你!” “你回去!”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句阴沉的男声。 荼蘼讶异的抬起头,只见墨珏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荼蘼在岫烟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她皱眉望着墨珏,急声道:“我不能走,我得留下!” 墨珏冷静的望着她,沉声回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参战。” 荼蘼打量着墨珏的神色,墨珏这不是在担心她的伤势,而是想要赶她走。可是,荼蘼即便是受了重伤,也不想在危难之际离开墨珏。 她想要陪着墨珏,一起度过难关。 荼蘼的心中有些不畅,反问道:“你也受了伤,为何却要我一个人走?” “今日你救了我一命,我需保你一命,待会儿我会连同你的那份,一同向蚩尤讨回来!”墨珏没有半点迂回,直言道出他保荼蘼,不过是还她的人情罢了。 墨珏的话说的太过官方,让荼蘼的心中微冷。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些委屈的回道:“我救你,不是为了向你讨恩情的!” “我从来不欠旁人的。”墨珏的声音不大,态度却十分坚决。 “旁人?”荼靡一愣,自嘲的笑了一声,问道:“对你来说,我只是个旁人吗?” 墨珏不想再与荼蘼纠缠下去,转头对她身旁的岫烟吩咐道:“岫烟,赶紧送你主子回夙璃宫去!” 荼蘼突然甩开了岫烟的手,因为过于用力,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她止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但她却没有在意,而是望着墨珏急言道:“我不回去!眼下我方已然处于劣势,我若是走了,你更是举步维艰,你难道要仰仗千年修为的九殿下与那几乎毫无作战经验的狐狸吗?” “我领兵作战,从不仰仗他人。”墨珏的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却满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墨珏,你不能……”荼蘼还想说些什么,希望能够改变墨珏的心意,但是,墨珏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猝不及防的出手在荼蘼的肩膀上点了一下,荼蘼身体一僵,便晕了过去。 第229章 狼军支援转乾坤 - 千狐袅袅 - 猫颜 “将军!”岫烟惊呼了一声,连忙扶住荼蘼险些倒下的身体,满眼慌张的看向墨珏,问道:“墨珏上神,您这是……” 不等岫烟的话问完,墨珏便催促道:“快带你主子走,该醒的时候,她自然会醒。” 原来,墨珏是对荼蘼使了昏睡咒,不但不会伤荼蘼身体,反而能让她在沉睡时,迅速复原伤口。 “是!”岫烟连声应下,便带着荼蘼离开了。 斩离根本就不是蚩尤的对手。 他几次出招,都被蚩尤轻而易举的破解了,而蚩尤也并未想要即刻就取了斩离的性命,一直饶有兴致的与他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蚩尤的动作极为敏捷,斩离架开了一刀,便有另一刀飞快的向他劈来。 蚩尤对斩离砍过去的每一刀,都是及身而止,轻重缓急拿捏的恰到好处。斩离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有一尺来长,皆是渗出丝丝殷红的鲜血,却又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终于,蚩尤有些腻了。 蓦地,他将手中的破云刀毫不留情的挥向了斩离的颈侧。 眼见着那锋利的刀锋已经挨上斩离垂在脸颊的发丝,墨珏的指天剑蓦地翻过,及时抵住了蚩尤的刀刃,然后向上一挑,推开了蚩尤的破云刀。 “本尊方才放你了一马,现在你就又来赶着来送死,好,好!本尊就成全你!”蚩尤冷笑了一声,随后,双手结印,在掌心之中凝聚出一个“噼啪”作响的火球。 蚩尤手中的烈焰跃跃欲试,他只需一个抬手,便能够重创墨珏与斩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方吹响了一声号角,而后,钟天门外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 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跳动,飞跃,那一个个小小的黑点越来越大。 只是片刻,数不尽的兵将纷纷踏云而来,身上的黑金色战甲与手中的武器寒光凛冽,压在灰白色的天际,怒吼着极速前行。 雪染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叫道:“糟了,是魔界援兵!” 只是,随着那声声怒吼越来越大,那些兵将靠得越来越近,雪染又忽觉不对。 他们身上的战甲虽是黑色,却是金色镶边,这不是魔族的援军,这是黑狼族的军队! 黑狼军竟然真的来了,他们果然信守诺言! 黑金色旗甲的兵团簇拥着“狼”字旗,飞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黑狼军的将军步涯。 他们围在魔军的身后,很快便与墨珏带来的天兵一起,将蚩尤的人尽数包抄在其中。双方的人就此停了下来,紧紧的持着手中的武器,一身防御的姿态。 步涯稳稳地坐在战马上,恭恭敬敬的向墨珏拱手道了一句:“上神,步涯来迟了!” 墨珏微微颔首,平静的回了一句:“多谢步涯将军前来相助!” 蚩尤古怪的打量着两人的神色,突然大笑了起来,极为不屑的反问道:“本尊可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见得到!你们天族不是一向自诩清高,怎的现在又与妖族厮混在一起了?” 不等墨珏回话,步涯便愤怒的回道:“本将与墨珏上神乃是君子之交,魔族在墨珏上神大婚之日攻来,黑狼族又岂能袖手旁观?况且,先王惨死于魔军刀下,此等大仇,本将岂能不报?” 原来,黑狼族今日是来借机寻仇的。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也难怪他们会来趟这趟浑水。蚩尤并不在意黑狼族的势力,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蚩尤微微侧目,有些不悦的问了在他身后立着焱城一句:“你打了墨云山,却没攻下来?” 焱城心中一惊,他没能打下黑狼族,无疑是让蚩尤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故而,他连忙垂下头,疾声致歉道:“属下无能!” 蚩尤冷笑了一声,眼中泛起了一丝狠决,冷声道:“那今日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还是无能,就别觍颜留在本尊身边了。” 焱城连忙应下来:“是,属下必定竭尽所能,为尊上拿下黑狼族!” 蚩尤傲慢的勾起嘴角,不急不缓的说道:“本尊不但要黑狼族,还要这天族的百万兵将尽数归属于魔族!” 焱城一脸凝重的大声回道:“是!” 见魔军如此狂妄,斩离唯恐天兵失了士气,立刻接过话道:“你别做梦了!昔日,黑狼族的兵将不会归顺于魔族,今日,钟天门的一兵一卒更不会向你屈服,我等必尽合力将你诛杀!”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蚩尤转了转眼睛,随即轻蔑的回道:“哦,对了,你那躲在凌霄宫不敢出来的父帝,也曾经对本尊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结果呢?本尊不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多说无益,你且等着受死吧!”墨珏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极为严肃。随后,大声喝了一句:“给我杀!” 墨珏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瞬间吸引了所有天兵的注意力。 三族的军队嘶吼着、咆哮着向对方奔涌而来。他们的声音或尖利,或粗狂,却都充斥着无穷的不甘与怒火。 澎湃的杀意席卷开来,蚩尤却兴致大起。 他眉毛一挑,唇边漾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眸子里却泛着浓烈的杀意,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够抹杀这里所有的一切。 天族与黑狼族虽然从来不曾合力御敌过,但是,在墨珏与步涯的协力统领下,却也快速的产生一种默契。 双方的人会聚到一起,迅速布列阵法,在阻挡魔族的攻击之余,还不断地向他们发出强有力的进攻。 蚩尤望着连连后退的魔军,杀戮的畅快瞬间消散无踪。 他的心中不禁渐渐升起了一丝不满的怒火。看来,墨珏的人是决定与魔军一决生死了,那他也再无需手下留情了。 蚩尤眯起双眼,露出危险的笑意,他抬起手臂,摊开手掌,粗糙的掌心中突然浮起一团赤墨之气。 那团气焰如光如烟,如纱如雾,在他的掌心里滚动、跳跃,迅速凝聚再一起,汇成一朵妖异的血莲。 墨珏望着他手中的东西,心中陡然划过一丝惊骇,隐隐生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难道,这就是蚩尤在昊天塔中,吞噬火麒麟后修炼出的法术? 这招数看着如此古怪,甚至还充满了邪气,绝非一般人能够压制住的。墨珏此前也从未见过这种法术,一时间,也是不知该如何克制。 蚩尤也没有给墨珏思考如何破解的时间,随着他的五指轻轻拨动、炼化,翩然起伏,他浑身上下突然灵力暴涨,引带着狂风将周围的花草吹得七零八落。 众人皆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骤然袭来,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蚩尤紧紧地盯着墨珏,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你竟能逼的本尊使出九耀毒火来,还算你有些本事!” 墨珏知道,蚩尤的九耀毒火绝非是针对他一人,而是用来攻击他身后所有的人。 想起神魔之战时,蚩尤击碎天壁,覆灭人族,墨珏的面色不禁变得一片沉重。 他冷声说道:“你休要再伤及无辜生灵!” 墨珏的指责让蚩尤极为愤怒,心中的杀意也顿时变得更为汹涌澎湃了。 他张狂的大笑起来,随后大声喝道:“今日你身后的百万天兵,除了昔日屠我之人,便是背叛本尊之人,何人无辜?本尊留他们活了这须臾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今日,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周围掀起了凌厉的狂风,将神魔之泉本就汹涌的水面掀得水高浪涨。 蚩尤用力捏碎了那朵血莲,无数花瓣在他的指尖形成了一道血莲龙卷,气势骇人。 墨珏与斩离等人的心中齐齐一震,瞬间,一个恐怖的猜想从他们的心底里迸发出。,那便是,无人能躲得开此番浩劫。 “散!”一字落,蚩尤张开五指,数不清的花瓣迎着狂风燃起了一团团赤墨的烈火,朝着天军与黑狼军的方向席卷而来。 墨珏等人欲为众人布下一道避身结界,蚩尤却及时在他们身边落下了九霄雷霆。 “轰隆!轰隆”伴随着一道道轰鸣声,那些还未布好的结界瞬间从不同的角度被彻底击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数金色的光点四处崩散,让众人心惊不已。 下一刻,九耀毒火便纷纷落在天军与黑狼军的身上。 以这些兵卒的修为,根本就无法抵抗这些火焰,只能任由着那一缕缕毒火钻入自己的体内,再穿出体表,在身体上燃烧、绽放,分散后又相连,在四肢上拧成一道道散发着邪气的赤墨色锁链。 那些受到毒火攻击的兵卒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被牢牢地锁在其中,忍受着被焚烧的痛苦,直到元神被九耀毒火彻底焚烧干净,身体化作血红色的汁水,点滴不剩。 天色渐暗,妖异的火光却将钟天门照耀的一片通明。 沸腾的火海中,蚩尤神采奕奕立在云端。焱城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随即,蚩尤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 第230章 魔化黑狼腹背敌 - 千狐袅袅 - 猫颜 蚩尤摊开手掌,一团妖娆的黑色雾气在他的掌心中来回滚动。 他将那只手横在身前,轻轻一滑,那团雾气瞬间分散成一道道黑影,飞了出去,先后没入了一些黑狼族兵将的身体中。 那些被黑气穿透身体的人,突然仰头嘶吼了一声,待他们再次目视前方时,一双黑眸已然全无半点眼白,墨色的瞳仁里散发着阴煞的魔气,身体变得僵直而坚硬,浑身血脉喷张,开始对身边的天兵,乃至同袍展开猛烈的攻击。 他们根本不听从步涯将军的指挥,又或者说,他们好像听不见身旁任何人的呼喊一般,变成了一个只懂得屠杀的工具。 这些人出招毫无章法却力大无穷,大多是抓起身旁的人,猛地一甩,直接抛出去,或挥起长刀,左劈右砍,见到鲜血喷射便更为亢奋,仿佛是不知道疲倦一般。 墨珏皱紧了眉,眼中有愤怒和不安,还有藏不住的急切。 他转头对步涯喊道:“黑狼军为何会被魔化?今日你来,到底是要助我,还是要害我?” 步涯的心中也满是惊恐茫然,他一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攻击,一边细细思量着其中的因果。 终于,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步涯望向墨珏,急声道:“上神,我当真不知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仔细看看,这些被魔化的士兵皆是上次魔族攻入黑狼族时,被打伤过后昏迷不醒多日的。此前,我尚未觉得有何不妥,眼下看来,这是焱城一早便设下的诡计,就等两族再次交战时,杀我个措手不及。步涯不曾想过此事会连累上神,上神放心,步涯会亲自清理门户!” 墨珏扫视了一眼四周暗忖着,且不说以黑狼族的性情决不会与魔族为伍,就算他们真的与魔族联手,设计天族,也断不会这般折损自己的兵将。 怪他还一直以为,焱城只是一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却没想到,他也是满腹阴险毒辣的算计。 墨珏皱紧了眉头,沉声回道:“黑狼族前来助战,本将若是为了顾全天军而屠戮黑狼军性命,世人要如何批判天族?魔化异族不是一般魔族的人可以做到的,眼下,他们为蚩尤所操控,只有杀了蚩尤,他们才能恢复正常。还请将军专心迎战,为我二族在此战中丧命的将士报仇!” 我方兵将不是被毒火焚烧,就是被魔化的黑狼军砍杀。雪染的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嘶喊声,眼前尽是不断倒如血泊的族人。 她的心中一痛,却只能静静的弹奏一曲《无量净土》,以望能够帮他们消灾避厄,减轻痛苦。 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天族的人就要被蚩尤屠戮殆尽了! 墨珏既然无法制止蚩尤的行为,便只能想法子与其对抗了。 耳边是“噼啪”作响的烈火,鼻息间是烧焦的滚滚浓烟。墨珏将指天剑横在晦暗的天幕中,赤墨色的烈焰映出他苍然而决绝的轮廓。 他突然握住剑身,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了他的手掌,发出的阵阵啸啸的鸣音。 墨珏闭上双目,将双手合十结成一个手印。他的手指变化极快,快到他人也只能看到那几个动作的幻影而已。 指天剑突然化成无数条红色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没入了墨珏的身体。 墨珏的面色略显苍白,却紧紧的咬着牙关,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了,似乎在强力的忍受着痛苦。 面对蚩尤强有力的攻击,墨珏的面上虽然无悲无喜,却不得不动用快速提升灵力的秘术,使自己的身体与指天剑合二为一。 眨眼之间,最后一道流光已然进入了他的身体,墨珏蓦地睁开双眼,似乎有两道凌光从中射出。 空气狂烈的乱窜,耀眼的光芒自墨珏体内直冲而起。墨色的身影暴转,他徒手一挥,手臂上金光涌动,化为一道笔直的光柱,蓦地斩向蚩尤。 “唰”的一声,西风碎裂,空气震荡,汹涌的泉水感应到灵力的涌动,“轰”的一声卷起三丈高的巨浪。 “嘭!”的一声,血莲龙卷与金色的剑气撞在了一起,绽放出绚烂的烟火,映的天空骤亮。 蚩尤的手指轻轻一弹,手中的血莲龙卷便向墨珏的身上飞射而去。墨珏挥舞着金色的剑光,在骤亮中陡然冲出,朝着蚩尤的胸口直刺而去。 蚩尤并未想到墨珏还有后招,措手不及之间,墨珏离他仅剩下不到半丈距离,金色的光华已经在胸口炸开,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创口。 蚩尤的脖颈和手臂上暴起了根根青筋,全身的血液都止不住的翻腾起来。 不可遏止的怒火化成一声撼人心肺的怒吼,冲破了烟尘弥漫的空气,掀起狂风飞沙,仿佛要将天地万物撕裂一般。 众人皆是被震得眉头紧锁,肺腑剧痛。 蚩尤身边的兵卒,已经被他身上涌现出的大量灵力撕成了碎片,远一些的将士,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推出了几丈远的距离,就连墨珏都被逼得向后退了几大步。 趁着墨珏调整脚步的空档,蚩尤再次在掌心炼化出了九耀毒火,准备回击。 雪染的心里满是惊惧,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一击若是打在墨珏身上,只怕墨珏会有陨身的风险,她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动于衷。 玄天绫迎风一抖,瞬间幻化成一条条至风至柔的白绫,劈波斩浪般重重的拍打着水面,每一下都是灵光四溅。 雪染将它向空一展,顿时,它好似鹅毛飞雪般的极速向蚩尤飞去,一半将他紧紧的束缚在其中,一半在墨珏面前形成了一道绝佳的防线。 蚩尤手中的血莲还未成型,便碎裂成了无数个渐渐黯淡的光点,宛若浩瀚的洪流,顺着白绫间的空隙四散而出,在墨珏面前的防线处燃尽,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雪染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她此举却引来了蚩尤的暴怒。 小小的玄天绫又怎能锁住灵力强盛的蚩尤? 蚩尤大喝一声,垂在身侧的手腕用力一翻,立刻震开了身上的桎梏。紧接着,他抬手一掌就打向了雪染。 那道掌风一路飞驰,一路草木皆是分崩离析,宛若被无形的巨刃狂砍了一遭似的。 眼见着那股力量已经距自己越来越近,雪染心中一慌,连连倒飞了数丈远,却终究没有躲过去,最后,身体还是被这道力量狠狠地压了下去。 “扑通”一声,雪染落入了神魔之泉汹涌的浪潮之中。 “雪染!”墨珏惊骇的大叫了一声,想要前去营救,却被蚩尤的攻击绊住了脚步。 在跌入神魔之泉的那一瞬间,雪染的瞳孔里映射出一片恐怖的景象。 蚩尤双目血红,体内无穷的灵力瞬间爆发,“轰!”的一声,天界震颤,无尽的毒火轰然爆碎,飞焰四处乱溅,在兵卒身上翻滚、沸腾,燃烧起了一片暗红色的火海。 雪染知道,这片火海足已灭绝大部分兵将,但是她此时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的七窍充斥着甘冽的泉水,双眸隐约传来阵阵酸涩与刺痛,耳膜被蜂拥而至的水流堵的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全部的声音,世间万物似乎突然之间安静起来。 沉重的压迫感袭来,雪染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千言万语却都化成了一串气泡,徐徐在水中升起。 雪染奋力的挥动四肢,却无法撑开水面,身体在水中不断地下沉,下沉……她的肺腑也开始胀痛起来。 迷蒙之间,雪染似乎看见在流动的水光之中,有一枚符文闪烁,似乎可以熔炼混沌之中的一切。 所有的神经皆是不由自主的紧绷成了一根弦。 她努力的瞪大了双眼,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符文,分明是后祈曾赐予她用来开启神魔之泉结界的玉符。 或许,她有法子可以破除蚩尤的九耀毒火! 雪染的脑中飞速的运转,墨珏曾经教过她数不清的水系法术,总有一个能助她脱离困境的。只要能跃出水面,她就有八成把握,让蚩尤的九耀毒火无法发挥出该有的威力! 究竟该用何种法术?到底该念哪种咒语? 眼前缓缓地游过几条锦鲤,雪染蓦地心头一震。 她想起来了,不用法术,也不必念咒,她只要使出水族诏令,成群的鱼儿自会聚集于此,将她推到岸上。 雪染催动灵力,召唤水族,顿时,无数条鱼儿飞快的游向雪染,集结在她的身下,转眼就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 终于,它们蓄积了足够大的力量,齐力将雪染拱出了水面。 雪染一跃飞回到了云上,她也顾不得要大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双手结印于额前,将一道灵光极速注入到了玉符之中。 只见,那玉符上闪动的光芒尽数投于神魔之泉中,而后,方才平息的泉水又躁动了起来,片刻之后,几十道水柱一齐咆哮着涌向天际。 霎时间,怒风嚎叫,云层翻滚,汹涌的水面卷起巨浪,一浪高过一浪。 第231章 落入神泉开玉符 - 千狐袅袅 - 猫颜 此时,神魔之泉的每一滴甘露,皆是听从雪染的号令,甘愿为她所用。 雪染唤出伏羲琴,一边奏响《善潮甘霖》,一边不断的将灵力注入到玉符之中,但见那枚玉符闪着金色的灵光,悬在伏羲琴上缓缓转动着。 顿时,神魔之泉上翻起了惊天的巨浪,“呼”的一下升入高空中,然后,分散成了无数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渐渐的又凝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朝着身上燃着九耀毒火的将士们飞去。 不出片刻,那些人身上的毒火便渐渐熄灭了。 高比在世时,曾经说过:“一滴甘露,一脉生机,润物无声,驱邪灭火。” 过去,雪染一直以为,《善潮甘霖》不过是借用水源,熄灭火焰的一首神曲罢了,并无什么特别。她却没想过,这首曲子结合了神魔之泉的泉水,竟然能发挥出这般巨大的威力。 蚩尤见此,暴怒不堪。 他立刻催动灵力,在胸口凝聚了一个巨大的血莲,朝着众人打了过去。瞬间,被焚烧的哀嚎声四起,一声声敲在雪染的心门上。 太阳已经落入了海里,眼前的一切愈发漆黑不清,只有那一团团不断跳动的烈火闪耀,烧灼人心。 一切希望仿佛都随着暮霭沉沉陨落了一般,雪染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雪染引用的泉水已经远远不能将其熄灭了。她想要救人,就需要更多的泉水,和更大的力量。 以她现在的能力,想要利用玉符控制整个神魔之泉极为困难,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潮涌,带来水祸。 可是,眼下雪染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如若她不想法子熄灭毒火,天族的兵将怕是就要全军覆没了。 到时候,墨珏与斩离单枪匹马,又如何能胜的了蚩尤? 雪染抓起玉符,腾空而起,挥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将玉符推动到了身前,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了进去。 那枚玉符吸收了大量的灵力,蓦地金光大盛,在半空中飞快地旋转起来,引动着神魔之泉发出“哗哗”的声音。 蓦地,风起云涌,泉水巨浪滔天,倾泻而出,朝着每一丝毒火飞溅而去。 只是,泉水熄灭火焰的同时,也撑破了云层,奔腾不止的流入了人界。 糟了! 如此强势的洪流怕是要引起人界水患了! 雪染连忙将注入玉符中的灵力抽离出来,大量灵力瞬间流回身体,在血脉之中不住跳动翻腾,让她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 即便是雪染关闭了玉符,却也为时已晚。 云端开裂,神魔之泉的半数水源已经滔滔不绝的流入了人界,人界怕是要遭受大难了! 墨珏见此,心中突然一紧。他衣袖一挥,昊天塔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蚩尤见此,却大笑道:“你莫不是还想效仿高比,用自己的元神祭塔,封印本尊?醒醒吧,本尊早已今非昔比,那破塔又能奈我何?” 墨珏一顿,蚩尤所言不假,在他破除昊天塔的封印之后,墨珏仔细的检查过塔身,发现塔顶边缘处出现了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 虽然这裂痕极为细小,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被困在塔中还未来得及被炼化的妖兽也无法挣脱。但是蚩尤不一样,昊天塔炼化不了他,墨珏若是将他再次封印,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再次逃出,为祸世间。 但是眼下,雪染擅自开启神魔之泉,引起了人界水患,陛下定要怪罪,墨珏需尽快了结蚩尤,替她将功补过才行。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蚩尤吞噬火麒麟后,修为暴涨,墨珏要如何才能寻得他的罩门,将其击败呢? 等等,吞噬! 吞噬…… 当年高比一众人等都无法杀死蚩尤,墨珏又如何有这个把握呢? 那火麒麟也是无法被杀死,也无法被炼化,才被锁在昊天塔中数万年。蚩尤既能吞噬了火麒麟,墨珏为何不能吞噬了蚩尤的元神呢? 这是一步险棋,墨珏尚不知晓自己能否成功,更不知道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为了保全天族,为了维护天界安宁,墨珏不得不尽力一试。 墨珏右手一翻,指天剑闪着冷冷寒光突然出现,他迎风冲出云端,直逼蚩尤的身前。 世人皆知墨珏剑术了得,那些仰慕他的神仙皆称指天一出,九州失色;墨珏一战,必是凯旋! 而这些话也绝非虚言,此刻,指天剑翻飞缭绕的剑花不禁让人眼花缭乱,一静一动之间带着雷霆之气,看的雪染不禁有些眩晕。 墨珏同蚩尤斗法带出的雷鸣火花直达云霄,冷风扫的她双目生疼。 斩离与步涯二人被魔军缠斗,难解难分,根本无法立刻飞身前去帮忙。 雪染满目担忧,正欲冲下云头,身形却忽然一滞,她不由的低头去查看。这才发现墨珏趁她不留神的时候,不但对她施了定身术,还用缚神锁牢牢地捆住了她的双腿,她根本动弹不得。 缚神锁不但能锁主神仙的肉身,还能困住元神,纵使雪染拼命挣扎,也是无用。 她不禁有些急了,朝着墨珏大喊了一声:“墨珏,你放开我!” 墨珏眉头一紧,分明是听见了,却没有答话,反而在雪染的身边又干净利落的布下了一道结界,以防她被这些汹涌的灵力与四溢的戾气伤着。 神魔之泉飞沙走石,钟天门内浓烟滚滚。 蚩尤稳稳的立在黑蒙蒙的云雾之中,得意的长笑了几声,无数道赤墨色的气流自他的体表中缓缓流散出来,围绕着他的身躯来回滚动。 黑气越来越多,蚩尤的全身蓦地燃烧起了暗红色的火焰。 他抬起双手,汹涌的灵力凝聚而来,飞快的形成球状,而后猛地炸开,一道道流火犹如千军万马,朝着众人奔腾而去。 嘶鸣声铺天盖地,浓烈的杀气犹如阴魂不散的厉鬼一般,持续在空中蔓延狂舞着,乐此不疲的侵蚀着每一寸云端,想要彻底将众人逼入绝境。 墨珏突然逼近了那团赤墨色的光,迷烟四起之间,雪染根本就看不清他与蚩尤是如何过招的,更不晓得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她只能催动灵力,让发顶的玄天绫缠住蚩尤的手脚,以望能助墨珏一臂之力。 只听,蚩尤张狂的笑声突然一滞,随即,长咳了好一阵,大骂了墨珏一声:“你竟然使诈?” “是你自己不留神。”墨珏的声音听上去极度虚弱,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你以为吞噬了本尊的元神,还能相安无事,逍遥自在吗?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会是你这辈子,作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说着,蚩尤再次大笑起来,那笑声听上去不但颇为凄厉,更是古怪阴森。 话音刚落,玄天绫便飞回了雪染的发顶,然后,她突然听见“噗”的一声。蚩尤还在不停的狂笑,那这声音,便是自墨珏口中发出来的了。 墨珏吐了血! 难道,他是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才击败蚩尤的?听蚩尤方才的意思,即便是墨珏能活下来,也是失了半条命。 不!不要! 雪染只觉得天都塌了,她几次张了张口,想要喊墨珏,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片模糊之中,她看到围绕在墨珏与蚩尤身边的烟尘渐渐散去了,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隐隐现出两个人影来。 墨珏以剑支地,单膝跪在云端,左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环绕着几抹妖娆的黑气。他的唇边不断地溢出殷红的鲜血,双目弥漫着潋滟的红光。 而蚩尤的身体则闪烁着妖异的红光,身上的黑气渐败,烈火也渐衰,却依旧燃的滚烫。他的身形竟然有些若隐若现起来,嘴角有鲜血缓缓地流淌下来,却依旧疯狂的向上勾着。 墨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突然,他猛地抬头,赤红着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蚩尤,说道:“你竟然……竟然连自己的元神都动手脚!” 蚩尤脸色煞白的立在烟雾之中,如墨的双眸中涌现出了强大的愤恨,还有少许得意,更多的却满是悲凉。 他的声音已然有些微弱:“你可晓得,为何火麒麟无法被昊天塔炼化,本尊却能将它吞噬?这几千年,本尊在塔中百无聊赖,不过是花了一番心思,将它的元神同本尊的元神融在一起罢了。本尊虽是得到了它体内的圣火,却也中了火毒,任凭本尊用尽了法子也无法将其化解,只能在每次月圆之夜活生生的挨着痛苦。如今,你不知死活的吞噬了本尊的元神,很快便会忍不住噬血成魔,然后会拉上更多人为本尊陪葬。就算本尊消亡,墨珏,你也别想好过!整个天族也别想好过!” 墨珏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用指天剑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他的眼中满是坚毅决然,定定的望着蚩尤,回道:“你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将你被吞下去的那一半元神吐出来吗?我告诉你,绝无可能!中了火毒能如何?堕入魔道又能如何?我自是不会像你一般为非作恶!蚩尤,你输了!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第232章 吞噬元神中火毒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你迟早会后悔的!”蚩尤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说着,便放声大笑起来。 在蚩尤阴森的笑声中,墨珏收起了指天剑,全身灵力突然暴涨,而后,飞快的朝他扑身过去。 雪染眼睁睁的看着他冲进了蚩尤周身那团九耀毒火中,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不要!” 蚩尤称帝又如何?三界被燃尽又如何?雪染与墨珏二人终归是在一处的,纵然是烧成了灰,也是缠绵在一起。墨珏怎能本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扑向蚩尤呢? 蓦地,蚩尤与墨珏的周身爆出了一片血色红光,巨大的灵力涌现,掀起了一阵狂风,让众人禁不住眯起了眼。 九耀毒火将半边天灼的通红,神魔之泉一派黑气森森。 半晌,众兵将身上的火焰缓缓地熄灭了,那些了被魔化的黑狼族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雪染身上的缚神锁突然松动了,她催动灵力,将垂在体侧的手腕轻轻一翻,缚神锁便落在了地上。 那团红光闪了闪,灭了。一个墨色的身影燃着烈火,从高空中极速坠落下来。 雪染踉跄的跑过去接住了墨珏,退了几步,才抱着他跌坐在地上。 墨珏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黑色雾气。那身墨色的战袍早已经被鲜血浸透,湿哒哒的腻在身上。 他惨白着一张脸,唇角止不住的溢出鲜血,右手紧紧的握着破云刀,虚弱的靠在雪染的臂弯里,双眸之中一片赤红。 墨珏伸手轻轻摩挲着雪染娇嫩的脸庞,一贯沉寂的眼眸中翻滚着浓烈的柔情,薄唇轻启,轻声说了一句:“别怕,今日本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舍不得死!” 雪染心中悲痛,皱着眉头回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说笑!” “我们胜了,你笑一笑,别丧着个脸。日后,再无人能扰你我心神了,我们还有数不清的好日子……”墨珏的眼帘愈发沉重,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缓缓地阖上了,持在雪染腮边的那只手,也突然坠了下去。 雪染一惊,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墨珏!” 她慌张的探了探墨珏的鼻息,微微的松了口气。 好在,他只是晕了过去。 只是,墨珏骤然吞噬了蚩尤元神,体内气息大乱,血脉之中又有火毒作祟,元灵五内皆被焚至重伤,若不及时医治调息,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雪染需速速为墨珏诊治,根本顾不得其他,她抱紧了墨珏的身子,立刻施法消失在了原地,迅速赶回了栖垣宫。 蚩尤覆灭,天族大受鼓舞,一个个嘶喊着奋勇杀敌,在斩离与步涯的指挥下,天军与黑狼军在子夜来临之前,终于将残存的魔军悉数围了起来,静待陛下处置。 不知焱城是对蚩尤忠心耿耿,还是知晓此次他是在劫难逃,竟然挥剑自裁了。 自此,魔族尊王覆灭,强将尽数殒命,魔军无人统领,再无力叨扰天界乃至各族了。这一战几乎是开天辟地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 可是,尽管天族此战胜了,这场仗却打的不是那么漂亮,毕竟大量黑狼军被魔化,与天军自相残杀,双方皆是损失了不少兵将。 凌霄宫的众位仙家皆是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捷报,无人敢私下离去,也无人敢多说一句。他们从琥珀色的午后,一直面面相觑到漆黑的子夜。 不断有人来禀报战况,只是来人皆是哭丧着一张脸,愁眉不展,报出的消息也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喉咙口。 直到斩离的手下携着一阵清风,欣喜若狂的奔赴至殿内,众人见其神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面对着后祈,单膝跪地,大声道:“陛下,九殿下派卑职前来禀报,魔军已被镇魔大将军击退,魔尊蚩尤及其心腹尽数覆灭,残存的魔兵已被九殿下拿下,且听陛下处置!” 凌霄宝殿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声,众神皆是不住的赞扬镇魔大将军的骁勇善战,与后祈的英明神武。 后祈终于舒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一丝喜色,不过,那道畅快的欣喜很快便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可见的忧虑。 后祈望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个镇魔兵,沉声道:“与蚩尤一战,我天界损失多少?” 那个天兵想了想,如实答道:“回陛下的话,天族损伤兵将百万有余,至于具体数字是多少,属下还需回营清点人数之后再禀明陛下。” 众人一片唏嘘,似乎皆是在斥责魔族的不仁,也是在叹惋此战折损了天族过半数兵力,使得天界元气大伤。 后祈的瞳孔明显一震,此战天族除了元鸿手下的御殿亲军留守凌霄宫之外,其余的兵力可以说是尽数出动。 所以,这些折损的兵卒不仅是墨珏麾下的,更多的则是天族几位皇子的,这对后祈来说,着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此战一胜,墨珏更是威名赫赫,大有功高盖主的趋势,几位皇子在大战面前畏畏缩缩,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战告捷之后,后祈想到这些很是头疼。 魔族大势已去,今后天族也不需要墨珏来守护了,他的存在反倒成了一种对天帝之位的威胁。 突然,一个冷漠的想法涌上了后祈的心头,若是墨珏与蚩尤同归于尽了,他倒是少了许多忧虑。 后祈突然有些疑惑,为何此战胜了,却是斩离在处理后事?连来禀报战况的天兵都是斩离的人,墨珏与荼蘼呢? “墨珏他们几个可有受伤?”后祈倒也不是多担心墨珏的身体,只是在众神面前,他总该是一个体恤下属的明君,故而,才有此一问。 那个天兵当然知道后祈问的都是谁,连忙回道:“九殿下与汐沅仙君受了些皮肉伤,悉心调养几日应无大碍。云麾将军挨了蚩尤的九霄雷霆,伤势颇为严重,岫烟已经请岐黄仙官前去诊治了。至于镇魔大将军……镇魔大将军他……” 若是墨珏仙去,这个天兵倒是也不至于这般为难,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后祈皱紧了眉,怒声斥责道:“墨珏如何了?快说!” 那个天兵被后祈的厉声吓了一跳,他以为后祈是过分担忧墨珏才会如此,便慌张的垂下头,回道:“陛下恕罪!为彻底消灭蚩尤,镇魔大将军不得不吞噬其元神,以至于中了火毒,昏迷不醒。汐沅仙君已经将镇魔大将军带回栖垣宫了,汐沅仙君医术了得,镇魔大将军定能会安然无恙!” 后祈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片阴云。 墨珏在天族之中本就独占鳌头,眼下,他不但没有像高比那般以元神祭塔,还获得了蚩尤全部的灵力,今后便更是无人能敌了。 后祈甚至有些怀疑,吞噬了蚩尤的元神,墨珏到底是真的无可奈何,还是别有用心? 见后祈脸色不好,有心思玲珑的小仙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见风使舵的小声说道:“镇魔大将军吞噬了蚩尤的元神,岂不是身负魔血了?” 身旁的人打量着后祈的眼色,低声附和道:“墨珏上神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兵行险招?我天族之人修炼的灵力纯净圣洁,若是与魔气相融,还能称为是天族的人吗?” “陛下好不容易铲除了心腹大患,墨珏上神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有的人倒是没想参与其中,只不过是心生叹惋罢了。 有的人却十分惊恐,忍不住猜测道:“方才不是有人来报,黑狼军听从墨珏上神的号令前来支援,却被蚩尤魔化,打伤了不少天兵吗?墨珏上神醒来之后会不会也……” 这些人的话全都说到了后祈的心坎里。 他垂下眼帘,蹙着眉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 还不等他说完,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镇天兵,长喝一声:“报!” 后祈抬起眉眼望着他,不耐的问了一句:“何事?” 那人半跪在地,急声道:“禀告陛下,汐沅仙君为对抗魔族开启了神魔之泉,却未能及时关闭,现已引起人界水患,还请陛下定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墨珏的事情已然让后祈十分焦虑,他还未能思考出处理的对策,雪染又擅自开启神魔之泉,引起了人界水患。 此时,人族定是生灵涂炭,埋怨天族在与魔族的这一战中只顾着自己,却殃及了无辜,自此,对他的供奉自是会减少。 后祈对于墨珏之事的邪火还无处可发,正巧墨珏昏迷之时雪染又惹了祸事。 且不论墨珏此举是否功大于过,雪染行事确实是酿成大祸了,后祈就是想保她,天界上下乃至人界也会颇有微词。 不对雪染论罪行处,绝不是明君所为。 当然,眼下后祈怒火中烧,也根本不想保她。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九龙天椅的扶手,大声道:“胡闹!谁叫她擅自使用玉符了!” 斩离的那个手下见后祈盛怒,大有要处置了雪染的势头。 第233章 处置狼军生争议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知道雪染对斩离的重要性,便斗胆为雪染求了句情:“还请陛下息怒,汐沅仙君也是为了熄灭天军身上的九耀毒火,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后祈的怒意不减,冷哼了一声,道:“还轮不到你替她说话!本座将玉符赐予她的那日就再三叮嘱过,神魔之泉乃是天、魔二界的要塞,稍有不慎便会牵连人界。无论是何原因,她想要开启神魔之泉,必须要经过本座的同意。如今,她独断专行,给天界和人界都添了个大麻烦,本座还要姑息不成了?” 元鸿知道后祈如此生气,也是因为墨珏的事,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处理好人界水患,若是晚了,人界怕是又如神魔之战时那般了。” 后祈瞥了一眼元鸿,蹙了蹙眉,渐渐沉静下来。 元鸿所言没错,即便是要处置雪染,也要等了结了人族水患之后。眼下,有能力操控神魔之泉的也就只有水神了。 后祈唤了一声:“泽源神君!” 泽源神君上前一步,拱手道了一句:“微臣在。” 后祈一脸威严,沉声道:“本座命你速速前往栖垣宫,向汐沅仙君讨回神泉玉符,尽快解决人界水患,若有差池,本座唯你是问!” “臣领命。”泽源神君拱手道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凌霄宫。 后祈舒了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天兵说道:“你们退下吧!” “是!”两人应声行礼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狴犴突然说了一句:“父帝,黑狼军已被蚩尤魔化,日后必成大患,还望父帝派狴犴出战,将其剩余兵力尽数剿灭,以护天界安宁!” 狴犴方才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黑狼军是看着墨珏的面子出战,已经是置后祈的王权不顾,后祈应该很难不将其归于墨珏的党羽。 所以,后祈对墨珏心生忌惮的同时,也对黑狼族多了一丝厌恶。 而今,部分黑狼军被魔化,以至于伤及了天族兵将,想必,后祈更是不能忍。眼下天军已然受到重创,天界危机四伏,若是狴犴借由此事拔除了墨珏这一帮手,后祈必定是十分欢喜。 黑狼族脱离妖族已久,也不擅与各族来往,若有战事,必定无人相助。 如今,他们全族无主,唯靠步涯苦苦支撑,就算眼下天族兵将衰颓,拿下区区黑狼军也不在话下。 围攻黑狼族的风险极小,狴犴有把握凯旋而归。 况且,这不但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还能一并解除了后祈的心结,此事一过,后祈必会对他高看一眼,狴犴当然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霸下已然猜出了狴犴的心思,他朝着斩离还未走出大殿的那个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殿上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斩离,让他与步涯早作准备。 毕竟斩离跟随墨珏多年,与他情深义重。黑狼军是为了墨珏而战,若是后祈当真清剿了黑狼军,墨珏定是不会坐视不理。 斩离夹在父帝与墨珏中间,定然十分为难,搞不好还会受到牵连。 霸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斩离如此关心,可能是斩离太像过去的他了,所以,他才会对他多一些怜惜吧! 那个天兵很快就明白了霸下的意思,他冲着霸下微微点了点头,便疾步出宫了。 还不等后祈决断,霸下便上前一步,沉声道:“父帝,黑狼族虽为妖族,却从未与天界为敌过,更是不曾作恶。况且,此战黑狼军为助天族受了重创,天族若是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出兵讨伐,恐会引来各族的议论。” 狴犴十分不满霸下突然出来搅局,他侧目道:“六哥此言差矣,天族从未胁迫黑狼族出兵,他们折损了兵力岂能怪在我们头上?况且,他们参战后还让天族腹背受敌,那些因他们殒命的天兵,可会像六哥这般大度的选择原谅?就算天族当黑狼军在此战上功过相抵了,那他们被魔化一事又该如何论?自古魔族嚣张,无恶不作,黑狼军身负魔气,六哥如何保证他日后焉能不为非作歹,为祸天界?” 霸下望着狴犴一脸淡然,他不急不缓的回道:“黑狼族日后是否作恶尚且不论,只是眼下,他们确实因保卫天界受创,也算是施了天族恩惠,天族委实不该趁人之危。若是天族此时出兵围剿,不但耗损兵力,还有损父帝威名。左右黑狼族势单力薄,并不是天族的对手,若是他们日后当真惹出是非,天族再出兵剿除也不迟。” 狴犴有些古怪的盯着霸下,他虽然不知霸下为何一直反对他的提议,但是却总有一种预感:霸下是别有目的。 虽然,霸下和他是一母同胞,是与他相亲相爱、处处谦让的六哥,但是,霸下也是与狴犴争夺王储的有力人选,狴犴决不能让他不声不响的就抢了自己的风头。 狴犴皱起眉,扬声道:“六哥为何要替黑狼军求情?求情就求情,还非要扯上父帝的名声。步涯是奔着墨珏上神来的,他此行无非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还墨珏上神昔日的援助之恩,二是为报魔族弑黑狼王之仇。他又不是真心为了天界,天族为何非要承他这个情?” 狴犴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霸下的不满与疑忌,不但如此,他还恰到好处的戳了一下后祈的痛处,让他能更大几率的站在自己这边。 狴犴此言,无疑是将霸下说成了一个出言胁迫天帝,不知轻重,胳膊肘向外拐的人。不过,他说的也句句在理,如此一来,无论霸下再说什么去反驳,都变成了狡辩。 故而,霸下只是淡淡的反问了一句:“七弟是在指责六哥藏有私心吗?” 天界众人皆知,六皇子霸下是个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性子,反观狴犴却是个暴脾气,遇事莽撞冲动,还常常仗着龙姬的宠爱任性妄为。 霸下只是这么轻轻地一问,众人心中的这杆秤,便悄悄的倾向了他。 就算狴犴的话在理,也难免会显得他是为了争宠,急着立功,才会对霸下苦苦相逼。 “我也只是不明白六哥的用心罢了,六哥又何必如此多心?”狴犴自是不甘示弱,言外之意是霸下心虚了,才会如此反问。 霸下浅浅的叹了口气,看上去颇为无奈,之后缓缓道:“六哥只是为了天界考虑,同时也想提醒七弟,遇事不要考虑的太片面,要为长远做打算。” 见小儿子当着众仙的面吃了亏,偏心的龙姬自然是十分不悦。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立刻出言道:“好了,你两个是亲生兄弟,意见相左好好商议便是,何必在大殿之上反唇相讥,寸步不让?你们也不必为此争论不休,悉听陛下的旨意便是!” 霸下立刻拱手,认错道:“母后息怒,儿臣知错。” 狴犴则黑下了脸,十分不情愿的回了一句:“全听父帝安排。” 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众仙看了笑话,后祈却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口碑和形象一般,这让龙姬有些不满。 她望向后祈,眼神颇为冷淡,沉声说了句:“陛下见谅,孩子们为此争吵也只是想替陛下分忧罢了,只是不知此事陛下想要如何定夺?” 后祈根本就没有时间琢磨龙姬的情绪,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霸下兄弟二人的对话。 黑狼军已被魔化,为保天族安危,防患于未然,黑狼军不得不除。 只是,眼下黑狼军还未从天界撤离,若是立刻将他们扣押处置,颇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难免会引起各族议论纷纷。 后祈的儿子对于处理此事的看法,已经明显分成了两派,更别说天界的众仙了。 若是后祈立刻处决了黑狼军,明里,自然不敢有人出言顶撞,可是暗中,定会有人指责他唯利是图,不仁不义。 如今魔族已除,后祈最担心的便是天族之中有人不服,效仿他当年联合各方势力讨伐天神一样,推翻他的统治。 纵然后祈已经拥有了六界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深谙人言可畏的道理。他的行事依旧得小心翼翼,维护好自己的口碑,帝位方能长久。 后祈挺直了脊背,一副威严的姿态,沉声道:“虽然此前黑狼族不曾作恶,可是如今黑狼军已被魔化,迟早会成为天族的大敌。蚩尤之事,就是给天界敲响的警钟,当年,本座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可他不但不静思己过,反而卷土重来继续作恶,使得天族损失了百万兵力。一时的仁慈,并不会感化魔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罢了。” 听闻此言,狴犴面露喜色,扬声道:“父帝这是答应儿臣的请求了?” “你急什么?”后祈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狴犴突然打断他的话,然后,不紧不慢的回道:“黑狼军必除,只是,他们以支援天族为名出战,且大部分兵将尚在天界境内,天族在此时动手确实不义。待泽源神君解决了人界水患,你再带兵前去,围剿被魔化的黑狼军便是!” 第234章 触逆鳞默许处死 - 千狐袅袅 - 猫颜 “儿臣领命!”狴犴欢快的答了一句,而后转眼得意的望向霸下,止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后祈凌厉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大殿,冷声道:“可还有人有异议?” 众仙皆是拱手称颂道:“陛下英明,臣等并无异议。” 后祈望了望立在原地,一直垂头不语的霸下,问了声:“霸下,你可有不满?” 霸下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拱手道:“儿臣不敢,一切全凭父帝做主。” 雪染将墨珏带回栖垣宫后,立刻熬制了汤药为他疗伤。 墨珏受了这么重的内伤,短时间内想要复原,怕是难了,雪染也只能想办法让他尽可能少受一些痛苦罢了。 同时,雪染也想方设法的为墨珏解去体内的火毒。只不过,她几乎用尽了法子,皆是疗效甚微。 开始的时候,墨珏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无法自行运转体内的灵力,隐藏在他血脉之中的火毒虽是隐隐作祟,却掀不起波澜。 但是,随着雪染不断地帮他治愈伤口,他的气血在不断的恢复着,终于在某一天深夜,墨珏醒了过来。 可是,他却猩红着一双眼睛,暴躁如雷却不发一言,随手捡起房内的东西就是一通乱丢乱砸,大有发疯发狂的势头。 以雪染的力气根本就拦不住他,她奏响伏羲琴,以望帮墨珏清心凝神,助他恢复清醒的意识。可是,墨珏只是短暂的呆愣之后就像是丧失了听觉一般,对雪染的琴声充耳不闻了。 为了阻止墨珏闹出动静被旁人察觉,无奈之下,雪染只能对墨珏念起了昏睡咒,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雪染苦于没有法子治愈墨珏的时候,荼蘼的伤势却已经大好。 她听说墨珏也受了重伤,还不等自己的身体完全复原,就匆匆赶到了栖垣宫。 当她见到不省人事的墨珏时,顿时怒发冲冠,大声斥责雪染一无是处,只会拖累墨珏,墨珏落得今日下场,皆是雪染之过。 雪染也不与她争辩,只是一遍一遍的提醒她:“小声一些,不要吵到墨珏。” 荼蘼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反问道:“吵醒他更好!怎么,你不希望墨珏醒来不成?” 雪染心惊不已,如实答道:“他若是醒了,被陛下知道,就麻烦了。” 对于墨珏再次醒来能否恢复正常,雪染没并有把握。 青天白日,他若像上次那样丧失理智,传到了后祈的耳朵里,他难保不会狠心将墨珏囚禁起来,甚至,在墨珏酿成祸事之前先下手为强。 雪染当然希望墨珏能够醒来,只是,在她没有想出如何应对此事之前,她更希望墨珏能够平安。 荼蘼并不知道雪染小心翼翼的藏着墨珏被魔化的消息,她还以为雪染是在利用医治墨珏这件事,推迟自己去陛下面前领罪的时间,顿时勃然大怒。 眼见着荼蘼的鞭影挥向了雪染,斩离及时出现,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缠心鞭。 之后,斩离对荼蘼晓之以理,荼蘼却不为所动,最后,他不得不拿出天界九皇子的身份,将荼蘼从栖垣宫中赶了出去。 荼蘼这回可是恨惨了雪染,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她并未回到夙璃宫,而是直接去了凌霄宫。 荼蘼走后,斩离安慰着雪染,让她不要将荼蘼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要再白白忍受她的谩骂和攻击,因为,在此事上,雪染并无过错。 可是,雪染却突然向他问起了黑狼军的事。 方才荼蘼盛怒之下说起,若是雪染一直让墨珏沉睡下去,黑狼军便会被陛下尽数处决,等墨珏醒来的时候,定是愧疚万分,她就等着看雪染到底该向墨珏如何交代。 这段日子,雪染的一颗心全在墨珏身上,根本无暇去打听天界其他的事,栖垣宫中,也没人会与她说这些闲事,分她的心神。 而斩离也是故意瞒着雪染的,因为他知道,以雪染的为人,黑狼族的事,她断不会坐视不理。 黑狼军是奔着墨珏来的,他们怀抱着一颗感恩之心前来相助,最后,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墨珏若是知道了,定是不忍,必会到后祈那里去求情。 而眼下墨珏意识不清,雪染定然要待他完成此事。 墨珏为保天界身受重伤,后祈自然会给他三分薄面,他若是去了,这事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时,雪染擅自开启神魔之泉,引起了人界水患,本就是戴罪之身,尚未刑处。她去求情,不但改变不了后祈的旨意,反而还可能会引火上身。 斩离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雪染陷入险境。 斩离一直沉默不语,雪染的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既然荼蘼没有说谎,她须得尽快去替黑狼军求情才是,否则,一旦狴犴攻入墨云山,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雪染一再坚持要救黑狼军,斩离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二人在商量之下,只能选择各退一步。 斩离答应雪染去替黑狼军求情,只不过,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斩离决定独自去找见后祈,而雪染必须留在栖垣宫等他的消息。 凌霄宫。 “墨珏为护天界,危在旦夕。汐沅仙君还在替他医伤,待墨珏无碍之时,本座再对她论罪行处也不迟。”后祈的面色十分平静,语气也很客气,可隐隐的却透露着些许威严。 荼蘼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任凭她苦口婆心的规劝后祈早些处决了雪染,后祈皆是推脱。她知道,倒不是因为后祈有多心软,而是他要顾及着墨珏的三分颜面。 荼蘼咬了咬牙,沉声回了句:“她就是猜中了陛下的心思,才会让墨珏一直睡着。” 后祈满腹狐疑的望向了荼蘼,实在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便问了句:“她让墨珏睡着?” 荼蘼挺直了脊背,眼中泛起一丝恨意,回道:“荼蘼一直想着,以墨珏的修为,即便是受了重伤,也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到现在,所以,我今日便去了一趟栖垣宫,想要一探究竟。这不去不知道,一去还真是吓一跳。我方才亲眼见着,雪染竟然对墨珏施了昏睡咒,而她也亲口承认,并不想让墨珏醒来。” 后祈琢磨着荼蘼话中的含义,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讶异。 虽然荼蘼一向看不惯雪染,可是这些年来,她看在墨珏的面子上,也算是安分。 眼下墨珏无力保护雪染,荼蘼自然想要借他这个天帝的手,堂而皇之的除掉雪染。而荼蘼今日从栖垣宫出来,就急匆匆的跑到他这里来告状,定是笃定了心思要置雪染于死地。 墨珏是否被施了昏睡咒,一查便知,荼蘼倒也不至于跟他说谎,无非是言语间有些夸大其词罢了。 而雪染大罪在前,也不在乎再添上这一项了。 雪染若真是如荼蘼所说那般,不想让墨珏醒来,便只有一个原因了,那就是想要拖延自己被论罪行处的时间,在想法子为自己求的一条活路。 只是,雪染与墨珏二人一向情深意浓,雪染又如何忍心这般对待墨珏呢? 后祈的眼中浮现出几丝疑惑,缓缓地问道:“她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利用墨珏的身体来逃避责罚?” 见后祈不信,荼蘼急声道:“荼蘼所言句句属实,那狐狸一直都是精于算计的阴险小人,极会讨巧装乖,否则,以墨珏淡漠的性子,这些年来,怎会被她迷得团团转呢?她与墨珏只差最后一拜就成为夫妻了,墨珏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陛下处置。只是,此时墨珏灵力衰弱,自顾不暇,无法护她,她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拖延时间,以求自保。” 后祈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雪染这样做,不但是对墨珏的薄情寡义,更是在挑战他的尊威。 如此欺君罔上,后祈岂能再对她从轻发落? 后祈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愠怒,冷声道:“若真是如此,雪染不但明知故犯,为祸人界,眼下,还添了一条谋害上神,欺君罔上的罪名,她的胆子倒是真不小啊!” 荼蘼见后祈对雪染生了怒气,心中添了几分喜色,立刻添油加醋的说道:“自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日起,她的胆子就大的很,不但带领整个华胥族造反,还蛊惑墨珏替她受罚。她总喜欢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博人同情,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如今,她有了墨珏这个天界战神撑腰,更是张狂得很。保不齐,她心中还觉得,只要她依附墨珏,任何人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就连陛下也拿她没有办法呢!” 后祈一直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荼蘼对雪染的诋毁,似乎她口中的雪染也的确是那么回事,只不过墨珏被蒙蔽了双眼罢了。 可是,荼蘼的最后一句话,却无疑是触碰到了后祈的逆鳞。 眼下,其他各族畏惧天界,皆因墨珏的战神之名。他们大有只畏墨珏,不畏天帝的趋势。 如今,雪染有墨珏撑腰,便为所欲为,那么,日后天界人人效仿,后祈这天帝宝座还如何能坐得安稳? 第235章 父子二人有嫌隙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九龙天椅的扶手,大喝道:“放肆!她一个小小的水君,也敢挑战本座的权威?纵然墨珏为天界效了犬马之劳,这天界还能由他做主了不成?” “陛下息怒,荼蘼也只是气不过她鬼蜮伎俩,才一时失言。”见后祈迁怒了墨珏,荼蘼连忙认错,唯恐他盛怒之下,殃及的墨珏。 而后,她突然勾起了唇角,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天界当然由陛下做主,只不过……” 后祈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冷声道:“只不过什么?” 见后祈已经被吊起了胃口,荼蘼缓缓道:“只不过,雪染犯下如此大错,其罪当诛。若是陛下对她手下留情,必会让众仙以为陛下与墨珏交好,故意徇私,从而心有不服。若是陛下等墨珏清醒过来,再对雪染论罪行处,以墨珏的性子,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求情。天族与魔族一战大获全胜,墨珏是天界的功臣,若是他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不处置他,便失了威仪,处置了他,便寒了人心,到时候,陛下恐会难做。” 荼蘼不急不缓的与后祈讲述了其中许多的利害关系,后祈深谙此理,心中却不禁冷笑。 荼蘼想要借他的手除掉雪染,却还要一面保了墨珏,一面又顾全他的颜面,当真是挖空了心思。 若是论领兵作战的能力,荼蘼不及墨珏,可若论操纵人心的本是,墨珏可是比她差远了! 后祈冷笑了一声,沉声回了句:“你倒是为本座思虑甚多。” 荼蘼知道,后祈这样说,显然是已经猜中了她的意图,只不过没有点破罢了。 她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双眸,用诚挚的语气回了句:“荼蘼也只是想替陛下分忧罢了!” 后祈渐渐放松了身体,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微微挑眉道:“那依你看,本座应该如何处置雪染,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荼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眸子里却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她沉声道:“陛下不如就将此事交给荼蘼去办,荼蘼亲眼见着她以死谢罪就行了,那么,此事无人能置喙,墨珏也无法与陛下理论。” 后祈却突然沉默了,他垂着眉眼,一动不动的坐在九龙天椅上,浓密的眼睫将他眼中的情绪遮的严严实实,荼蘼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大殿上传来一声冷淡而平静的男声:“做得干净些。” 荼蘼控制不住的扬起嘴角,拱手道:“是,陛下,荼蘼这就去办。” 斩离赶到凌霄宫的时候,荼蘼早已离开多时。 后祈见他来了,颇为诧异,翻阅书本的手指不禁一僵。 起初,后祈以为斩离是为了军中事务才来,转而想想,便忽然觉得,他极有可能是为了替雪染求情才来,故而,后祈脸上和煦的笑容便瞬间冷了下来。 斩离微微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帝。” 后祈并未看向斩离,而是轻轻地翻阅着手中的书本,不经意的回了一句:“起来吧。” 斩离站直了身体,见后祈并未有想要与他搭话的意思,便率先开口道:“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恳求父帝。” 后祈依旧不看他,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你从来不求本座,你若开口相求,必是本座无法应允之事。” 后祈连斩离所求之事还不曾听过,便一口回绝。也是,他洞悉天下之事,又怎会不知斩离的心思。 斩离不急不慌,更不失望,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后祈会有这样的反映。 他停顿了片刻,故意软下口气道:“斩离还不曾开口,父帝就直言拒绝了。父帝就那么厌恶斩离吗?连斩离所言的一字一句,父帝都不想听见?” 后祈目光一滞,缓缓搁下了手中书本,抬眼便撞见了斩离的满目悲怆。 斩离这句话说的十分轻柔,却隐隐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让后祈的心不禁狠狠的疼了一下。 后祈给斩离的东西确实比其他几位皇子要少得多,又或者说,他亏欠斩离的太多了。 斩离对后祈的态度一向疏离冷漠,他心中愧便少了许多,眼下,斩离突然声音涩涩的回话,那份歉疚感便悉数涌上了后祈的心头。 后祈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柔情,他顿了顿,软下语气回道:“你何必这样说话,让本座心里不好受?” “儿臣不是抱怨,而是知道自己在父帝的心中有几两重罢了!”见这一招奏了效,斩离便又添了一句,想趁热打铁让后祈对他彻底卸下防线。 后祈到底是心疼斩离了,他叹了一口气,回道:“罢了,平日你鲜少与本座说话,今日既来了,便将所求之事与本座说来听听吧!” 斩离屈身跪在地上,沉声道:“儿臣恳请父帝放过黑狼一族,不再出兵清剿。” 后祈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诧异,问道:“你是为了黑狼军而来?” 斩离定定的望着后祈的眼眸,回道:“正是。” “本座还以为你得了墨珏的真传,对于他人之事,皆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态度,怎的你眼下突然关心起黑狼军来了?”后祈无奈的笑了一声,随后,突然眉头一紧,问道:“是雪染让你来的?” 提到雪染,后祈明显变了脸色,斩离显然是看出了,便悄无声息的将话题避开了她,直言道:“天界在与蚩尤的一战中,黑狼军鼎力相助,步涯将军一到,不但平了镇魔大将军之困,还几次救儿臣于危难。于斩离而言,黑狼军乃是同袍,故而,他们的事并非是他人之事。父帝有肃清黑狼军之意,斩离自然要为他们求情。” 斩离的话让后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瞪着眼睛,反问道:“你堂堂天界皇子,竟然称自己与妖族之人是同袍?还妄想与他们为伍,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儿臣与黑狼军同战魔族,共历生死,为何不能建立同袍之谊?黑狼军乃是天族友军,儿臣又为何不能与他们为伍?儿臣不过是战神麾下的一个小小督军,身份又能高出步涯将军到哪里去呢?”斩离的面上并无波澜,十分镇定,且字字铿锵。 后祈心中气结,质问道:“妖族一直与天族不睦,你怎能说与他们交好?” 斩离也不急,只是淡然的反问道:“黑狼族早已与妖族脱离,大有隐居避世之意,且他们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天族为何不能与其建交?” 后祈却十分轻蔑的回道:“你乃天界九皇子,是尊贵的天族,黑狼族只不过是低贱的妖族,我天族为何要与他们建交?” 斩离的眸色蓦地变得一片漆黑。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后祈,沉声问道:“敢问父帝,何为尊贵?何为低贱?” 后祈气极,大声道:“你心里清楚!” 斩离缓缓眨动着眼睫,将目光移至地面,回道:“儿臣本来是清楚的,可听父帝一言之后,又忽然之间不清楚了。” 后祈目光一沉,有些不满的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尊贵本是品性高洁,值人尊敬,低贱则是品行卑劣,为人唾弃。黑狼族知恩图报,不畏生死,实为高洁,值得尊敬,怎会是父帝口中的低贱之人呢?还是说,父帝的尊贵论是依照权势而定的?”斩离语气淡然,却是不卑不亢,字字珠玑,宛若一记记重锤,狠狠擂在后祈的心鼓上。 斩离的声声质问,都问到了后祈的心坎里。 他心慌也愤怒,大喝了一声:“放肆!你竟敢同本座这样讲话,还有没有规矩!” 斩离的眼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苦笑了一声,轻声答道:“儿臣本想与父帝畅聊几句,却又不小心将父帝惹怒了。看来,儿臣当真是不会讲话,所以才总是讨不得父帝的喜爱。” 就是这轻轻柔柔的几句话,却使得后祈再次心中一软。 在旁人看来,后祈的确对斩离不怎么好。他对斩离管束极严,却不怎么关心。其他皇子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宫邸,可后祈却将他丢入了墨珏的栖垣宫,一丢就是几千年。 斩离的几位兄长不是威风凛凛的战将,就是一身清闲的文官,后祈不但不让斩离回西海继承宫主之位,还将他推向了最危险的战场,随着墨珏一次次的奔赴生死搏杀。 可是,后祈给予斩离的历练,又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天界的几位皇子之中,若论威名与品行,谁人不是暗暗称颂九皇子?不过,他们也只能暗暗称颂罢了,毕竟,天后龙姬诞下的两个嫡亲的皇子在上,谁人又敢为失了生母的九皇子说话呢? 后祈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斩离的跟前,软下语气说道:“你今日所言所行,哪里是在同本座畅聊?分明是在指责、逼迫本座,本座一说你,你倒是不争了,直哄得本座又心软。” 在斩离看来,后祈对任何事皆是漠不关心,唯有威胁到他自己的权位,他才会上心。所以,斩离今日只能要利用后祈对他的愧疚,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第236章 感知姐姐性命忧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过去,霸下常常告诫他,你想在这天宫生存,就得狠得下心,但是嘴要软。 可是,斩离就是那副不愿屈服的性子,任凭别人打他骂他,他也不会求上一句,更别说,说上一句好听的话了。 后来,霸下见他这般执拗,忍不住轻言劝说道:“你若是一直孤家寡人一个也就算了,可你这般嘴硬心软,身旁的人也会跟着你受苦的。” 一语中的,斩离不得不开始思索,自己的所言所行,是否会给雪染带来麻烦。心中有了牵挂,言行举止就自然而然的注意了些。 斩离变得柔软了,他懂得迂回了,可是,心思也藏得更深了。 他垂下眼眸,轻言道:“父帝身为三界之主,怀有仁心,如何忍心看着生灵涂炭呢?儿臣也只是想为天族与黑狼族求个平安罢了。” 怒气渐衰,深深地无奈便涌上心头。 后祈微微蹙眉道:“黑狼族这次的支援虽是暂助了天界一臂之力,但是黑狼军被魔化后,也伤及了我天族不少将士。他们有功更有过,是恩是孽又如何能算的清?就算你救下了他们,黑狼军也只会听命于墨珏,并不会为你所用,你何必多此一举?你劝本座放过他们,便是放虎归山,他日,黑狼军必成天界的心腹大患,触你的霉头!自你二皇兄走后,本座对你给予了厚望,所以对你才更为严苛些,眼下,你这般妇人之仁,委实叫本座好生失望!” 后祈此言无非是想让斩离惦念天帝之位,从而做出眼下妥协。可是,他却没有料到,斩离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后祈当成宝贝的东西。 斩离的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且淡然的回道:“斩离从来都无心于父帝膝下的宝座,也请父帝不必再在斩离身上多花心思。无论将来父帝中意哪位皇兄,斩离定会竭力维护天界安宁。若是黑狼族日后作恶,斩离也必会亲自带兵清剿。” 斩离的话并非不是真心,可是,谁的心思又能一直不变呢? 后祈还是东海王子的时候,从未想过成为下一任龙王,可是,当他成为太子的时候,却渐渐想要取代雷公,荣登天神的宝座了。 斩离在他的一众皇子中,年龄最小,却历练最多。 他坚韧自持,冷静睿智,耐得住性子,也吞的下苦水,若不是因为赤鲮之事,与后祈产生了隔阂,后祈定是宝贝他宝贝的不得了。 所以,即便是斩离的身份不如其他几位皇兄高贵,后祈也暗暗的想着要好好培养他,若是斩离真的争气,将自己的一切全都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后祈并未生怒,而是淡定的劝说道:“你虽然从未生过贪念,倒也不必急着拒绝本座的好意。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想保黑狼军无虞。但是等他们真的作恶那日,为时晚矣。本座身为天帝,理应以天界安危优先,决不能留下他们这些祸患。” 斩离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他苍然的望着后祈,冷声道:“父帝将不尽人意的结果全都推到了帝位上,难道,父帝就不能在天规之外,徇一丝人情吗?” 后祈的眼神中泛起了几许无奈。 他也不与斩离争辩,只是叹息了一声,道:“等将来有一日你坐到了本座现今的位置上,就会知晓本座的苦心与无奈。本座不是针对黑狼军,可本座要给殒身的天族将士们一个交代,就不得不清剿了他们。本座也不想处决了汐沅仙君,可本座得堵住天界的悠悠众口,也不得不狠下心肠……” 斩离心里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等后祈的话说完,立刻慌张的问道:“父帝要杀姐姐?” 后祈蹙了蹙眉,他方才一时动容,竟然失言了。 斩离与雪染一向交好,若是被他知晓荼蘼此刻决意逼迫雪染自尽,定会奋不顾身的出手相救,那样,势必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故而,后祈只是避重就轻的答了一句:“本座还未下旨。” 还未下旨的意思就是说,后祈已经决定要处决雪染了,只是眼下雪染在医治墨珏,故而,后祈延迟了处决她的时间而已。 斩离皱紧了眉头,脸色渐白,急声道:“可是父帝还是对姐姐起了杀心!姐姐虽是不慎引起了人界水患,可她开启神魔之泉并无私心,完全是为了天界啊!天族上下能够安然无恙,全都要归功于姐姐,如此功过相抵也罪不至死啊!父帝怎能如此对待姐姐?” 后祈重新对上斩离的目光,冷声道:“她是你哪门子姐姐,让你为她声声质问本座?本座方才说了,未曾下旨赐死她。况且,她所犯之过,可不止这些!” “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姐姐,却待我如亲弟!姐姐还犯了什么错,让父帝如此动怒?她一心为了助将军战胜魔族,怎么……噗!”斩离还急着为雪染辩解,却突然感觉心口疼痛难忍,连呼吸都跟着一滞,话还没说完,便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鲜血。 “你这是……”后祈不可置信的望着斩离,眼神中满是疑惑和惊慌。 斩离的心中也十分诧异,难道,他这是急火攻心了吗? 可是,他只是听闻了雪染即将要被处决的消息而已,又不是听闻雪染灰飞烟灭了,何至于如此? 心口的剧痛夺走了斩离的呼吸,他的神志却格外的清醒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一个骇人的念头:不好,是雪染出事了! “姐姐……姐姐出事了!”斩离慌张的擦去唇角的血渍,捂着心口艰难的站起身来,他突然明白了后祈一直强调的那句“本座未曾下旨”是什么意思。 后祈没有明令处决雪染,那便是任由他人暗中对雪染不利了。 斩离悲痛而愤怒的望着后祈,道了一句:“父帝好手段!” 后祈惊讶的望着他,一时间僵在原地。 算算时辰,荼蘼应该已经解决了雪染的事,可是,后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斩离为何会与雪染产生了心灵感应。 等后祈反应过来的时候,斩离已经催动灵力,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后祈也没有差人去追,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斩离去了,也寻不到雪染了。 后祈早就看出斩离对雪染的感情,早已超过的姐弟之间的情谊。只是,斩离从未说出口,他也不想说破。后祈让斩离留在雪染身边,就权当做是对斩离失去赤鲮的补偿吧! 雪染不在了也好,这样今后,斩离就再也没有软肋了。 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必须要拥有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雪染离开了,斩离的这身铠甲才算是真正的密不透风。 斩离不顾心伤,一路奔回栖垣宫,果然,他在宫中四处都寻不见雪染的身影。 灵韵准备去墨珏房中更换安神香的时候,正巧撞上了匆忙出门的斩离。 她连忙屈身行礼,却看见斩离胸口有一大片鲜红的血渍,心中十分惊愕,连声问道:“九殿下,你受伤了?” 斩离见到来人,根本顾不得其他,赶紧问道:“姐姐呢?” 灵韵不知往日冷淡沉静的九殿下,眼下为何这般急色,她只知道,斩离询问雪染之事,一定非同小可。 她一句也不敢隐瞒,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九殿下走后,云麾将军又来了,她与雪主子关起门在房中说了会儿话。之后雪主子说她要去领罚,还让奴婢将这个交给九殿下,就随云麾将军出去了。” 说着,灵韵从袖口中掏出了狼牙哨,递到了斩离的手上。 雪染留下狼牙哨,是为了让他搬救兵吗? 不对,雪染此前要替黑狼族求情,眼下将狼牙哨留给他自是为了保护黑狼族。也就是说,雪染知晓自己此行是不安全的,若是狼牙哨落在别人手上,那么黑狼军便会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她才将狼牙哨托灵韵交到了他手上。 只是,雪染承诺了他,会在栖垣宫耐心的等他回来,为何还会如此匆忙的离开呢? 除非,荼蘼有让她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或者说,是雪染无法拒绝的命令。 难道,是陛下口谕! 如若是天帝口谕,无论真假,雪染都不得不随荼蘼走这一趟,再结合方才后祈提及处决雪染的神态言语…… 雪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姐姐要去领罚……”斩离接过狼牙哨,瞳孔止不住的收缩,喃喃自语了一句后,连忙疾声问道:“她去哪里领罚?” 灵韵想了想,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这个雪主子没说,奴婢也不知,想来,是与云麾将军一起去面见陛下了吧!” “父帝召见,可有御诏?”斩离心里想着,若是后祈私下召见了雪染,他便不顾一切的赶回凌霄宫,誓死也要向后祈将人要回来。 斩离一问,灵韵又有些打鼓,却只能宽慰斩离道:“灵韵也没见云麾将军传令,可能是雪主子自己想去见陛下的吧!九殿下不必担心,醉兰姐姐跟着雪主子呢,应该不会有事的。” 第237章 戾气汹涌绛神台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听闻此言,斩离心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愤声道:“醉兰一人跟着有什么用?姐姐根本不是去领罚的,荼蘼是要秘密的处决了她!” 斩离的想法过于偏激,灵韵无奈的看着他,权当他是关心则乱,出言劝解道:“九殿下莫不是想多了,云麾将军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斩离瞪着灵韵,一脸威严,厉声喝道:“若有陛下口谕,她还有何不敢?” 灵韵从未见过如此辞严厉色的斩离,不禁有些被他吓到了。 同时,她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始努力的回忆着雪染离开时的点点滴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战战兢兢的回道:“九殿下若是这么说,那灵汐方才……” 斩离心中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疾声问了句:“方才怎么了?” 灵韵也慌了神,胆战心惊的回道:“灵汐方才回宫时说,见着雪主子与云麾将军往绛神台那边去了,奴婢还以为雪主子她们是绕道而行,若是,若是……” 斩离心痛万分,愤声道:“你怎的现在才讲!” “奴婢……奴婢也是没想到……”还不等灵韵认错,斩离便夺门而出,直奔绛神台而去。 琥珀正巧赶来,见斩离化为一道青影迅速出了栖垣宫的门,心中便觉得十分不安,连忙问道:“殿下这般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灵韵咬了咬唇,懊恼的回道:“估摸着是去绛神台寻雪主子去了。” “不好,要出事!”琥珀心中一顿,连忙追了出去。 绛神台。 醉兰一直小心的留意着荼蘼的神色与沿途的风景,心中总是觉得有些古怪。 直到她看见不远处即将抵达绛神台时,才突然惊觉,荼蘼根本就不是带雪染去领罚的。 她一把拉住雪染的衣袖,附在她的耳边,疾声说道:“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云麾将军大约是想要害您!” 雪染并未有所警觉,权当醉兰太过于杯弓蛇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的安慰道:“怎是她要害我?是我心甘情愿跟着她去领罚的。” 见雪染不信,醉兰不安的皱起了眉,直言道:“可是,云麾将军并未带主子去凌霄宫,反而像是要领您去绛神台。” “绛神台?”雪染倒不是反问,而是颇感诧异。 她身居天界已久,对绛神台虽然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未曾来过,故而,并不识得。 方才荼蘼说她传陛下口谕,押自己去领罚,雪染便只能跟她走了。眼下,荼蘼不声不响的将她待到了绛神台,难道,也是陛下的旨意吗? 雪染仔细的打量着前方,那团劈啪作响的金灰色流云漩涡,就是传闻中可以湮灭神祇的绛神台吗? 难怪,在百丈之外,雪染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漩涡深处那股浓烈的戾气。心口处渐渐传来愈加强烈的压迫感,就连全身的灵力也在体内不安的躁动起来。 听闻,就算是万古上神坠入绛神台,恐怕也会散尽一身修为,虚弱不堪。 当年墨珏坠入绛神台的时候,也是遍体鳞伤,显露了真身,若不是帝神及时搭救,恐怕他早就已经殒身了。 那么,像她这种借力成仙的狐狸,掉进去,怕是会尸骨无存吧? 雪染心中戚戚,好歹,她与后祈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并为他守护了天界几千年,后祈当真对她如此狠心吗? 醉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她生怕荼蘼察觉出她的心思,然后困住雪染。到那时候,她们再想逃,也无能为力了。 她这条命不值钱,可是,雪染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墨珏又如何能安好? 在雪染恍神之间,醉兰又赶紧解释道:“过去将军不让主子到这边来,就是怕绛神台的戾气伤了您。若是今日云麾将军想要对您不轨,以醉兰之力怕是护不了主子周全,无论陛下想要如何处置主子,还请主子先随醉兰先回栖垣宫,一切待将军醒来再做定夺。” 若荼蘼真是奉命前来押她领罚,她逃走了,会置墨珏于何地? 雪染顿了顿,蹙起眉,低声道:“云麾将军是奉陛下之命带我前来,我岂能说走就走?本就是我有错在先,眼下若是再抗旨不遵,墨珏岂不是会因我受牵连?” 荼蘼发觉身后的两人止住脚步,在窃窃私语,便十分警惕的回过头,不满的呵斥道:“你们两个在耳语什么?还走不快些!” 醉兰见荼蘼转了身,便知晓她们并无可能当着她的面逃脱,手指一顿,缓缓松开了雪染的衣袖。 她沉下气,恭敬却坚定的问道:“我家主子并非不想跟上神走,只是,敢问上神,是要将我家主子带到哪里去?陛下可曾下旨请上神代为刑处?” 荼蘼暗中处决雪染虽是后祈授意,但是后祈却未曾亲自下旨。故而,此事是见不得光的,醉兰的反问一下子戳穿了荼蘼的心思,让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了。 荼蘼的眼中绽放出危险的光芒,盯着醉兰,喝道:“本神与汐沅仙君的事,岂容你一个仙婢置喙?” 醉兰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不卑不亢的回道:“请恕醉兰无礼,若是上神不得陛下旨意,醉兰便不能让我家主子再继续跟您走了。” 荼蘼的嘴角抽搐着,她没想到雪染不曾疑心,反倒是让这个醉兰看出了端倪。 她忽的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你一个下贱的仙婢,也敢拦着本神做事?” 醉兰并未生惧色,荼蘼不肯回答她的话,恰恰说明了她心里有鬼。醉兰方才心中隐隐的不安,现在全都有了答案。 醉兰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要带雪染离开此处才行。 “我家将军还未苏醒,栖垣宫上下的首要之事,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危,既然我家主子心甘情愿的跟陛下领罚,奴婢也不敢多言。只是关于主子的一切问责,必要等到我家将军清醒之后方可。”关键时刻,醉兰也只能搬出墨珏。 无论荼蘼对墨珏是畏惧也好,情意也罢,只要她还顾及墨珏,那便有可能放雪染一条生路。 荼蘼冷笑了一声,缓缓向她们二人走过来,冷声道:“你不用拿墨珏来压本神,别说墨珏尚未苏醒,就是他重伤痊愈,你家主子犯下了滔天大错,墨珏也护不了她,更别说你一个小小仙婢,还想在本神面前保人了!” 雪染不可置信的望着荼蘼,反问道:“所以今日,你带我来此处,并不是得陛下旨意?” 雪染恍然大悟,原来,后祈并没有派荼蘼是带她去领罚,是荼靡私自带她离开栖垣宫的。那么荼蘼的目的便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不动声色的杀了她。 荼蘼露出了得逞的笑意,挑着眉回道:“你自己犯下的罪行该如何处置,你自己不清楚吗?陛下只不过是顾及墨珏为保天界而伤,不忍伤了他的颜面,没有明着下旨罢了。你却还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那本神当然要为陛下分忧了!” 见荼蘼已经逼近了雪染,醉兰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雪染的面前,说道:“云麾将军请注意言辞!既然陛下还没有下旨问责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便无罚可领。醉兰这就带主子回宫去,静待陛下旨意。” 说着,她便转身拉住雪染的手臂,想要带她尽快离开这里。 雪染方才被醉兰拉着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荼蘼冷漠且狂妄的声音:“果然是你教出来的好狗,跟你一样,伶牙俐齿,喜欢以下犯上,肆意妄为!” 雪染蓦地停住脚步,拉下醉兰的手,转身面对着荼蘼,沉声道:“醉兰不过是与你说明道理罢了,你为何要出言侮辱?我知道,我对墨珏使用了昏睡咒,你心中有气,可你有气冲我撒便好了,为何要迁怒旁人?” 醉兰见雪染的眼中明显泛起了一丝怒气,心中一顿,连忙在她耳边低声劝慰道:“主子,不必为了醉兰与云麾将军争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速速回宫去才能稳妥。” 雪染回望着她,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暖声道:“你是我的贴身仙婢,对我精心侍奉,照拂有加,旁人辱你,我岂能坐视不管?” “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你还真是百演不腻啊!”荼蘼冷笑着鼓掌,轻蔑的说了一句,而后,她垂下双手,突然目露凶光,冷声道:“你的狗在本神面前耀武扬威,本神出言教训是一回事;你利用墨珏,妄想逃避惩处,本神找你理论是另一回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面对荼蘼的诋毁,雪染并未生怒,而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她耐心的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利用过墨珏,我对他使用昏睡咒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其中缘由,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讲明。不过,你相信我,我从未有心害他,我是想要保他!” 雪染的遮遮掩掩在荼蘼看来,都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第238章 主仆二人齐上阵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的解释反倒激起了荼蘼的怒气,荼蘼瞪着她,喊道:“你要本神信你?本神凭什么信你?你真以为就凭你这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就能糊弄得了本神?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神还不清楚吗?一直以来,你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曾顾忌过墨珏?他三番五次因你险些丧命,你现在还有脸说什么想要保全他?我看你想保全的只有你自己!” 雪染被她喊得的耳朵嗡嗡作响,荼蘼说的没错,墨珏的确因为她受伤数次,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但事,荼蘼此时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无法分辨是非对错,她只觉得因为雪染的出现,墨珏才会遇到诸多危险,这就是雪染最大的过错。 雪染皱了皱眉,尽量平复着自己凌乱的心情,缓缓道:“你我之间有诸多误会,你才会对我生出如此深的偏见,可是你仔细想想,我与墨珏即将成为夫妻,我何苦要害他?” 荼蘼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回道:“你这是在跟本神炫耀,墨珏是甘愿将一颗真心奉上,任你肆意践踏的吗?” 雪染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并无此意,为何你总是要这样看我呢?” “你浪费了颇多口舌,不过是想要拖延受死的时间罢了,本神竟然差一点又中了你的计!”荼蘼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她手腕一翻,唤出了缠心鞭。 醉兰眼见着荼蘼拿出了杀人的武器,连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雪染的身前,急言提醒道:“屠戮上仙乃是大罪,还望云麾将军悬崖勒马,及时醒悟!” “该醒悟的是你家主子!她擅自开启神魔之泉时,就该料想过会有这么一日。本神虽是对她积怨已久,但也都悉数忍下了,此番,是她自己不知死活的闯下了大祸,酿成苦果,也怨不得本神!想你也不会轻易的乖乖自裁,那本神便助你一臂之力吧!”说着,荼蘼扬起手臂,朝着雪染挥鞭相向。 醉兰慌张的摇着头,大喊了一句:“上神不可!” 冰蓝色的鞭影化作一道闪电,带着炽烈的杀意,朝着雪染与醉兰的方向袭来。 雪染满目惊慌,她知道,这道鞭子若是落在醉兰的身上,醉兰就没命了,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醉兰因她丧命。 眼见着那道鞭影挨近了,千钧一发之际,雪染用力推开了醉兰,催动灵力,将玄天绫甩了出去。 玄天绫迎风而出,瞬间分散成一条条柔软却坚韧的白绫,一路挥洒灵光,披荆斩棘的冲向荼蘼的缠心鞭,鹅毛飞雪般的落在鞭身上,将它紧紧的缠在其中。 缠心鞭被玄天绫一阻,瞬间僵在半空,浑身闪动着耀眼的灵光,却停滞不前。 雪染将双手并为剑指,快速在胸前转动,而后,将灵力快速推入玄天绫中,支撑的颇为辛苦。 荼蘼不屑的笑了一声,阴沉着嗓子说道:“区区疾影流云这等微末的法术,也想困住本神?” 她伸出右手,用掌心在胸前画了一个圈,然后,出手将这道印狠狠地朝着玄天绫打了出去。 瞬间,一道灵光拖着长尾撞向玄天绫,雪染只觉得胸口遭受了猛烈的撞击,身体随着玄天绫一起,向后飞了出去。 缠心鞭没了压制,重新飞回了荼蘼的手中,凛凛的闪着寒光。 雪染翻滚在地,抑制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垂头吐了一口鲜血。 醉兰连忙跑过去,伸手扶起她,担心的问道:“主子,你如何了?” “无碍。”雪染擦干嘴角的血迹,努力的调整着凌乱的气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希望醉兰能够心安。 荼蘼挑衅的望着雪染,说道:“好一个无碍啊!墨珏不在,你就不装柔弱,懂得逞强护住颜面了?” 雪染在醉兰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冷着脸回道:“我自知犯下大罪,陛下要处置我,我绝无怨言。可你,没有资格对我私自出手!” 荼蘼鄙夷的望着雪染,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坏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自知打不过本神,就搬出陛下来压本神,可你是否想过,若无陛下授意,本神又岂会冒着被墨珏怨恨的风险,掺和到此事中来?” 雪染心口一痛,心跳漏了半拍,涩涩的念着:“陛下,真的是陛下……” 醉兰见她手指发僵,侧头望着荼蘼反驳道:“陛下与我家主子相识数千年,一起历经神魔之战,一路走过,相珍相惜,怎会狠心置我家主子于死地?” 而后,她又担忧的望着雪染,劝慰道:“主子,你切勿听信此言,云麾将军定是想要诓骗你,乱你心神的!” 荼蘼却突然得意的大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回道:“本神所言是否属实,你细细思量便知。天帝是什么人,韬光养晦,攻于心计,杀伐决断,思虑周全,怎会与你撕破脸,惹得墨珏不快,引得天界动荡?你的命,对他来讲,本就不值一提,只是,你的命牵扯着墨珏,治你的罪才分外棘手。故而,也只能由本神来唱这个黑脸,来逼你就范了!” 雪染定了定心神,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涩声道:“若是陛下当真对我动了杀心,与我言明便好,我绝不会让墨珏替我求情,更不劳上神出手,我这就去凌霄宫领罚!” 雪染方才迈出一步,荼蘼便冷笑着说道:“你以为你去凌霄宫,陛下会见你吗?你还不明白吗?陛下让本神带你来绛神台,就是为了让你自裁,保全各自颜面的。否则,你以为平日里重兵把守的绛神台,此时为何会空无一人?” 一语直击雪染心底,让她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她一个晃神,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还好醉兰及时扶住了雪染的身体,才让她稳稳地立住。 醉兰的眼中泛起了怒气,瞪着荼蘼威胁道:“上神慎言,今日主子跟随上神出了栖垣宫,栖垣宫上下皆知,若是主子出了事,等我家将军醒来,难道,不会替主子跟上神讨回公道吗?” 没想到,醉兰的威胁对荼蘼来说不但毫无作用,反而还引起了她更猖狂的笑。 她得意的望着醉兰,回道:“墨珏又怎会知晓今日发生之事,这狐狸不过是羞愧难当,自戕罢了!而你则悲痛不已,也随她而去了。此处并无旁人,你们二人死无对证,纵然墨珏怀疑,又能耐我何?” 雪染激动地上前一步,愤声道:“你想杀我,算是有缘由,可是醉兰她犯了什么错,你也要赶尽杀绝?” 荼蘼将目光转到雪染的身上,收拢起唇边的笑意。 她的眼中涌现出炙热的杀意,冷声道:“跟着你,就是她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本神不杀了她,难道,还要留着她回去跟墨珏胡言乱语吗?” “你满心杀戮,我一忍再忍,你却丝毫没有改变。今日,我绝对不会让你伤了醉兰!”说着,雪染便双手结印,驱动着玄天绫开始攻击荼蘼。 “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口出狂言!”荼蘼挥手一击,缠心鞭朝着玄天绫直击而去,“啪”的一声,便破了雪染的招数。 下一刻,荼蘼勾起鹰爪,置于腰腹一侧,眼见着就要使出渡雷术,却忽然停了手。 眼下,她不能操控雷电,甚至冰雪,这样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日后墨珏定会寻着踪迹,追查到她身上来。 罢了,就算只是斗法,雪染与醉兰两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今日,雪染死定了! 事实也正如荼蘼所想的那般,醉兰与雪染二人联手,也敌不过她的灵力与修为。 她们二人苦苦支撑,却连完好的防御都做不到。 荼蘼向她们使出的招数,她们几乎都是险险避过,醉兰也不知已经被荼蘼伤了多少次,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荼蘼在此处与她们浪费了许多时间,时间耗得越久,此事就越有可能被人发觉。为 了防止夜长梦多,荼蘼咬了咬牙,在掌心汇聚了大量的灵力,同时默念咒语,在半空中化出一柄柄冰刃,不断向雪染发出攻击。 雪染一时之间难以招架如此密集的进攻,脚步连连后退,不知不觉中,已经移动到了绛神台上。 荼蘼看准了时机,狠狠的向她打出了蓄谋已久的那一掌。 “主子,小心!”醉兰见荼蘼的掌风起势,惊慌失措的大喊了一声。 雪染方才已经因撞上荼蘼强盛的灵力受了内伤,此时胸口隐隐作痛,行动起来本就有些迟缓。再加上,她正全神贯注的忙着抵御荼蘼发出的冰刃,根本没有注意到荼蘼何时向她打出了一掌。 等到雪染想要避开的时候,身体早已被荼蘼的缠心鞭紧紧的缠住,动弹不得。 雪染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几千年来,她何时斗得过荼蘼了? 若不是她运气好,每次都有贵人及时相助,若不是墨珏一直护在她的身边,她哪里还有命活到今日? 第239章 醉兰护主勇献身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些年的安稳时光,不过都是她偷来的。 终究,一切又回归了原点。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终究要死在荼蘼的手上。 当雪染准备好迎接落入绛神台那份深入骨髓的疼痛时,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横向撞了出去。 雪染茫然的睁开眼睛,亲眼见着醉兰朝着她奔赴而来,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狠狠撞开了她,然后,迎着荼蘼的那道凌厉的掌风腾空而起,坠入了雷电交加的金灰云漩涡之中。 “醉兰!”雪染大喝了一声,却来不及抓住她下沉的身体。 悲愤交加,雪染全身灵力极速涌动,挣开了缠心鞭的束缚。可她却也因为灵力爆体,禁不住连呕了几大口鲜血。 雪染无力的跪趴在绛神台边,撕心裂肺的叫着醉兰的名字,字字啼血。 可是,绛神台中只有澎湃的戾气涌动,哪里还能看见醉兰的影子。 醉兰连半个字都来不及交代雪染,就为了救她而灰飞烟灭了。 醉兰明明对她说过,荼靡包藏祸心,恐是会对她不利,还恳求她不要继续跟荼蘼走下去了,可是,雪染却没有听她的劝告。 就是因为雪染的固执己见,才害的醉兰白白搭上了一条命。 为什么死的人会是醉兰,而不是她? 醉兰是最早一批进入栖垣宫的仙婢,不出几年,她就成了宫中墨珏最得力的助手。 在韶音还没有成为栖垣宫的管事之前,都是醉兰在默默的打理着宫中的事务。 醉兰不声不响的将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却淡泊名利,从不邀功。 她对墨珏忠心耿耿,无贪心也无杂念;对待同僚,她不争不抢,友善又亲和;办差时不疾不徐,进退有度。 她沉静且纯净,善良又勇敢,活得通透,张弛有度,安分守己,全权听命于墨珏。 每日黎明来临,都是醉兰来唤雪染起床;每次危难之际,都是醉兰挡在雪染身前;每次雪染犯迷糊,都是醉兰在一旁细心提醒…… 仿佛醉兰留在栖垣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遵守墨珏的命令,然后,尽自己所能让雪染过的更安心、舒心。 从此以后,雪染再也听不到醉兰唤她起床了,再也看不到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温柔的威胁自己了,更是听不到她的提点,看不见她对自己的维护了。 雪染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美好的醉兰,竟然就在她眼前灰飞烟灭了。 此时,染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她却只觉得五脏六腑在疼,或许,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可她偏偏就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雪染所有的悲伤、痛苦、无助、愧疚、绝望,全都化成了一声惨烈的悲鸣,缭绕在绛神台的上空,悠悠荡荡,久久不散。 身后突然传来荼蘼不冷不热的嘲讽声:“你这野狐狸当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让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甘愿替你送死,你安然活着,可能心安?” 雪染的眸光闪了闪,胸口剧烈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 荼蘼说的没错,先是醉荷,后是醉竹,现在又是醉兰,为了保住她这一条命,已经枉送了她三位贴身仙婢的性命。 这些,难道不是她背负在身的杀孽吗? 雪染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僵硬的回过头,双手艰难的支撑自己站起身,面对着荼蘼。 她对荼蘼有恨,有怨,也有怒,但是,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骇人的赤红,似乎蕴藏着沉痛的死寂,眼角干涩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雪染的喉咙里满是血腥之气,她哑着嗓子说道:“我尚且明白你倾心墨珏却不能如愿,就向陛下进了谗言,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但是,醉兰何辜?你既然想好了要让我死,让她留在栖垣宫就好,你为何还要答应让她跟随?” 荼蘼轻蔑一笑,百不在意的回道:“是她自己急着送死,本神让她留下,她倒是肯?本神又何必浪费那些口舌?况且,她是因你而死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神?” 雪染痛心疾首,大喝了一声:“你若是想杀我,大可不必费这些周折,也不该殃及旁人!” 荼蘼的眼中泛起了怒气,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雪染,愤声道:“我是想杀你,且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杀了你!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恨不得将你抽筋拔骨,挫骨扬灰!可是,我不能下手,你若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墨珏必定对我恨之入骨。你看,你多了不起啊,我荼蘼敢杀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敢杀你!” 雪染皱紧了眉头,望着荼蘼的眼神中满是不解,问道:“你无非是见不得我与墨珏两情相悦,可是,墨珏本就不属于你,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何苦生了执念,害人害己,平添杀孽?” 荼蘼的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恨意,她咬了咬牙,回道:“杀孽?那是她们该死!我已经解决了那么多麻烦的女人,眼下只剩你一个了,若是没有你的出现,墨珏迟早会爱上我,你若是不在了,他定会将整颗心都放在我身上!” 雪染却突然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绛神台上,颇为森寒。 “你笑什么?”荼蘼古怪的看着她,心中暗忖着,这狐狸莫不是疯了? 雪染渐渐止住了笑声,满目苍凉的望着荼蘼,不急不缓的回道:“你与墨珏相识的时间比我活得都久,可是你却根本不了解他。他虽身为天界战神,弑魔无数,可最看不得的就是无辜生灵被害丧命。你满手血腥,戕害了多少无辜,墨珏永远不可能爱上你这种人!” “强弩之末只会逞口舌之快!你得意什么?你莫不是忘了,本神的缠心鞭,可是不止一次将你打得站不起来了!”腹中的怒气不断升腾,荼蘼却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出手。 她凛声继续道:“可是,本神今日偏偏就不杀你,本神要亲眼看着你自己跳下绛神台!” “我若是死了,墨珏恐会有麻烦,你若是真的在意墨珏,就不该逼我……”雪染若是死了,墨珏身中火毒的事就藏不住了,纵然墨珏自己可以用灵力压制,却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可是,雪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荼蘼硬生生的打断了:“你若是肯干净利落的自我了断,本神何须浪费这些时间?你现在不死,墨珏才是真的麻烦!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撑到墨珏醒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提到墨珏的安危,雪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荼蘼吸引去了,她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安,急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就让本神告诉你,你若是不能慷慨赴死,等墨珏清醒之后,他会经历什么!”荼蘼怒目相向,却突然转了转眼睛。 她的将右手不经意的背在身后,缓缓的靠近了雪染。一道浅浅的灵光在她掌心中闪过,却没被雪染察觉。 荼蘼围绕着雪染的周身不断地挪动着脚步。 她阴沉着嗓子说道:“墨珏乃是天界战神,威名赫赫,地位崇高,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此番,他斩杀蚩尤,战胜魔族,更是锋芒毕露,功高震主,陛下又岂能不忌惮他?所以,即便是你犯下了滔天罪行,但看在墨珏的面子上,陛下也不得不思虑再三,迟迟不敢降罪于你。你自己也知道,你犯的可是死罪,陛下若是姑息,不但会引起天界众怒,还会被人暗中耻笑他是畏惧墨珏,才不敢处死你。你活着,便使得陛下帝位不稳,朝局不安,你觉得陛下可能心安?纵然陛下放过了你,日后,你又可知他会用什么法子来牵制墨珏?可若是陛下下旨赐死你,墨珏定会为了你血洗凌霄宫。到时候,天界动荡,朝局不稳,各路妖魔趁机讨伐,必是生灵涂炭。若是幸运的话,墨珏得胜,算是为你报了仇,可若是不幸的话,墨珏就是第二个蚩尤!” 说完最后一个字,荼蘼也刚好转到了雪染的面前。 她稳稳地停住脚步,满意的欣赏着雪染脸上的不安与焦虑。 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痛心后祈的所为,雪染只觉得脚下越来越轻,头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朦胧了。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的心中隐隐发慌,似乎有一阵异香传来…… 难道,是这些戾气在作祟? 雪染早就知晓后祈对墨珏多有忌惮,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削弱墨珏的兵权。 可是,后祈怎么能如此不顾念旧情,在墨珏重伤之时想法子去牵制他? 雪染满目悲痛的望着荼蘼,问道:“难道陛下忘了吗?墨珏是为了谁而守天界,又是为了谁才身负重伤?陛下怎能在这时猜忌墨珏?” 荼蘼缓缓的靠近雪染,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眸,不断调整着声线回道:“陛下苦心孤诣多年,才成为了三界之主,怎能不小心翼翼,未雨绸缪?” 第240章 毅然坠入绛神台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话到此处,荼蘼顿了顿,她望着眼前的人一脸失神的模样,眼中陡然划过了一道得意的光彩。 她的声线似鬼魅一样缥缈、摄人心魄,萦绕在雪染四周不绝于耳:“如今,陛下对墨珏的忌惮还不全是因为你!无论陛下如何处置你,墨珏都会因为你的苟且偷生而惹上大麻烦,不单是墨珏,还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丧命。” 闻言,雪染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离,煞白一片。她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又开始渐渐放大,眼神变得涣散起来。 雪染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是去了思考的能力,心中的不安与慌张却越来越多,整个人不自觉的开始抖动起来。 她的似乎无意识念叨着:“墨珏会因为我惹上麻烦……还有更多人……会因为我而丧命……” 此刻的雪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即便是能言能语也了无生机。 荼蘼似乎十分满意她所见到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的声音更加空灵缥缈,就像是蛊惑人心的女鬼:“你虽是成了仙,换了一个镀金的身份,骨子里却依旧是个祸害的妖孽。墨珏为了你受过多少次伤,又为你担下过多少次罪责?这次,怕是墨珏最后一次护你了,日后,若是没了墨珏,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荼蘼话中的某些字眼强烈的刺激了雪染的神经,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眸,原本清明的眼眸早已是一片失神。 她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荼蘼话音一落,她几乎是惊呼出声:“不!不要!墨珏不能有事!”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震得荼蘼都浑身一抖。 不过看着雪染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荼蘼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唇边的笑意渐深,继续出言蛊惑着雪染。 “你不是爱他吗?本神看你,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若是真的爱他,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你众叛亲离,命悬一线?你若是真的爱他,就该畏罪自尽。如此,陛下就不必再为难,墨珏也不会起兵谋反,天界更不会大乱,异族也无机可乘。你看,你多了不起啊,你的一条小命不但决定了墨珏的生死,更是牵动着三界的安危呢!” 荼蘼渐渐加快了语速,声音也逐渐上扬,那些话语就好像是一条条坚韧的绳索,渐渐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雪染紧紧地束缚住,牢牢地困在其中。 雪染感到窒息,却不知道该如何挣脱,身体也做不出相应的反应去自保。 荼蘼的话就像是一道指令,让雪染无力反驳,只能乖乖顺从,她不自觉的喃喃重复着:“我死了,墨珏就安全了……” 荼蘼鹰隼般的眼眸恶狠狠的瞪着她,蓦地,她陡然靠近她的耳边,加快了语速:“对,你就不该活着,只有你死了,墨珏才有一线生机!跳下绛神台,一了百了,还这天下太平吧!” 杀人诛心,荼蘼深谙此道,百试不爽。 过去,荼蘼倒是小看了这狐狸对墨珏的感情,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她没费什么功夫,这狐狸就如此快的就着了她的道。 雪染的身体有些僵硬,四肢有些不协调的缓缓的转过了身。 她面对着绛神台,就好像找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一般,一边向前慢慢挪动着脚步,一边不断地念叨着:“跳下绛神台,一了百了……跳下绛神台,一了百了……” 荼蘼表情狠厉,眼中却闪烁着期待和惊喜,她阴沉着嗓子,在雪染身后不断的催促着:“死吧,去死吧,跳下绛神台,一切就都结束了……” “姐姐,别过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喊,乍一听,就听得出声音主人的慌张和痛苦。 荼蘼循声望去,只见斩离极速飞驰而来。 向来一副波澜不惊,淡漠沉静的九皇子,此刻面容苍白,脸上的震惊和恐慌丝毫没有掩藏,或者,他根本就掩藏不住了。 斩离从凌霄宫出来,也来不及整理被风吹乱的衣冠,就带着胸前大片的血渍赶来了绛神台。 斩离得知雪染被荼蘼带走后,赶紧催动灵力追寻她的仙踪。 当他感知到雪染所在的方位时,瞬间呼吸一窒,整个身体都麻木起来,连头脑都是懵的。他片刻也不敢耽误,立刻调动了全身的灵力瞬间抵达了绛神台。 不成想,当他赶到的时候,雪染竟然自己走了过去。 见斩离出来搅局,荼蘼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半分,她一边飞快的收起了手中的东西,一边悄悄施法将雪染身上的血污隐去了。 斩离突兀的声音,让雪染迷蒙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有些僵硬的偏过头,望了望他,嘴唇刚刚开合,还不等发出只言片语,荼蘼就见缝插针的塞了一句:“你这野狐狸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墨珏的平安吗?” 荼蘼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新的指令,让雪染瞬间乱了心神。 “用我的死换墨珏平安……我死了,墨珏平安……”雪染失魂落魄的念叨着。 随即,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惊恐的伸出手指着斩离,大喝了一声:“你别动!别过来!” “好,好,我不动!”斩离见她脚步凌乱,唯恐她不小心从绛神台上摔下去,立刻止住脚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僵硬。 他朝着雪染伸出一只手,指尖有些发抖,颤声道:“别再向前了,快回来!” 雪染只觉得斩离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乎与她隔得很远,听上去也十分飘渺。 一瞬间,雪染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很多往事。 她与墨珏经历了万难,马上就要结为夫妻了,他们本可以万年相守,相亲相爱,可最终却走到了阴阳两隔这一步。 其实,自后祈成为天帝的那一日起,一切就已经有了预示。 她与墨珏被迫回到天界之后,便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早已将个人的生死看得轻了。他们落得今日的下场,终归是自己的选择,可更多的却是陷入后祈布局中的无奈。 墨珏早就对她说过:“很多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也并非我们所能控制。野心一旦滋生,便难以消除,它会不断膨胀,一直膨胀到能够毫不留情的杀死世间万物。从出兵挞伐天神的那一刻开始,太子便不再是从前的太子了。这就是天界之主的心思,无论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首先考虑的只有手中的权势和各族的制衡。在他们心中,最微不足道的便是人情。” 墨珏一直小心的呵护着雪染,雪染却总以为后祈对他们是有情谊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万万不会将他们推入深渊。 现在细细想来,其实墨珏早就看穿了后祈的凉薄与狠心,无论是在昔日后祈在东海的时候,还是他荣登帝位之后。 雪染的眼神更为迷离,她并不是畏惧死亡,只是,临了临了,眼前和心中却全是墨珏的影子。 她与墨珏共同经历了良多。 墨珏曾说,对他来讲,天下苍生皆不及他心里的人重要。当时的雪染情智未开,还好生羡慕这个墨珏心底里的人。 后来,墨珏让她别嫁给别人,让她陪着他,也不知为何,分明是这样霸道的命令,雪染心底却涌现出了丝丝甜蜜。 墨珏到昆仑山接雪染回家时,雪染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谁知,蚩尤突然围攻雷泽,墨珏和她说,若是当日能够平安度过,他定要日夜看着她,她再也别想从他身边逃走了。 她以为,他们互通心意,只要战胜了蚩尤,他们就可以相守了,却没想到,蚩尤的一记红莲业火让她与墨珏阴阳两隔。 五色灵石重聚了她的灵魄后,墨珏紧紧地抱着她诉说着思念,之后的日子不再固执、霸道,甚至小心翼翼到有些卑微。 雪染终于确定了自己在墨珏心中的地位,甘愿随他回到天界,一同看守神魔之门。 墨珏有意无意的诉说着他对她的款款深情,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自己对她的绵绵爱意,心胸宽的可以任由雪染肆意妄为,心眼小的却连斩离一个孩子的醋都吃。 终于,墨珏向她提亲了。 他说要娶她做将军夫人,还要和她再生两个小世子,她若不应,他便终生不娶。 可是,他们大礼未成,本是洞房花烛夜时墨珏却染上了火毒。 大婚那日,墨珏说过,他们还有无数个好日子要一起渡过,可是,雪染却等不到那些日子了。 她放不下与墨珏的感情,却更不舍得,看见墨珏为了她与天帝大动干戈。 雪染满目失神,喉咙滚了滚,哑声道:“告诉墨珏,忘了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的生死,皆是我一人之意,怨不得旁人,他切莫要向他人寻仇。” 斩离皱紧了眉头,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惊慌,撂下狠话道:“你为何要寻死?到底是出了何事?我不会帮你传达的,有什么话,姐姐自己去和将军说!” 他的声音近乎虚弱,然后,几乎是颤抖着恳求道:“听我的,回来吧,无论出了什么事,你先随我回去,我们一同解决!” 雪染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苍凉的笑意,柔声道:“你会传达的,因为,你从来都不会忤逆姐姐的意思。” 说完,雪染便直挺挺的向绛神台下倒去。 她轻轻阖上了眼帘,身体被漩涡中的戾气疯狂的拉扯着,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用我一人之命,换得墨珏平安,那也值了。我犯的罪,我作的孽,就统统由我一人承担吧! 墨珏,你定要好好活着,若有来生,真希望能与你厮守白头…… 斩离再也顾不得其他,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第241章 漠然消散在眼前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是,那抹白色的身影轻盈的宛若一片羽毛一般,在飘落下去的一瞬间,就被绛神台中躁动不安的戾气撕碎了。 斩离扑过去的时候,眼前除了一团团雷电交加的灰云,什么都看不见。 这该死的狐狸终于死了,荼蘼忍了千年的仇也终于报了! 荼蘼的心中极为畅快,她得意的望着绛神台中的滚滚戾气,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恨不得立刻就回夙璃宫张灯结彩,纵情歌舞,痛饮三天三夜。 日后,再也无人能扰墨珏的心神了,那么,总有一日,墨珏会看到她的好,会幡然醒悟,她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也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见斩离要随着雪染扑进绛神台中去,荼蘼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她大声劝道:“九殿下您不能过去,这可是绛神台!从这里跳下去定然是神形俱灭,化作云烟。九殿下怎能为了一只畏罪自尽的狐狸,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放开,你放开我!”斩离拼命推开荼蘼的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好像根本使不上力气。 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挣脱不开荼蘼的钳制。 “殿下!”琥珀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斩离发了狂似的冲向绛神台,不禁吓了一跳。她连忙跑过去,帮着荼蘼一起抓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琥珀从未见过这样惊慌、无助的斩离。 即使当年痛丧生母,即使被皇长兄夺权西海,即使居人篱下屡屡险战,即使被拔逆鳞饱受欺凌…… 无论斩离遇到多难过、多悲痛的事情,甚至,连众人都以为他会从此一蹶不振的时候,他总是能不动声色的将胸中的恨意与怒意转化为自己前行的力量,咬着牙向前走。 但是,眼下的斩离,就宛若西海水族中一只被所有人遗弃的小兽,孤苦无依,随波飘零。他眼中的光芒尽灭,周身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阿离,生辰快乐。” “阿离,你完全可以像其他几位殿下一样,只顾着自己便好,不必想那么多。” “阿离,今后栖垣宫就是你的家。” “阿离,不怕,没事了。” 阿离……阿离…… 那一声声亲切、热情的呼唤,萦绕在站立的耳边,久久不散,可是日后,却再也无人唤他一声“阿离”了…… 明明,雪染的模样还是那般鲜活,方才斩离顺着她的仙迹找来,此刻,却再也寻不到她的半点气息了。 喉咙像是被砂石堵住了一般,胀胀的,涩涩的,斩离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还不等他发出半点声音,一大口鲜血便喷溅而出,落进了灰色的漩涡中,消失不见了。 在雷电交加的漩涡中,斩离只觉得眼前满目血红,红雾蒙蒙的,几乎要看不清了。 他的眼帘突然变得十分沉重,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了。 在晕厥之前,斩离隐约嗅到荼蘼身上传来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异香,他还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便阖上了眼帘,倒在了绛神台上。 “殿下!殿下!”琥珀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斩离的肩膀,满眼惊慌的大声呼唤着他。 荼蘼的脸上也挂着惊异的表情,她似乎是没想到斩离会这般脆弱,亲眼见着雪染跳入绛神台,竟然就吐血昏迷了。 难道说,斩离身上还有重伤未愈不成? 荼蘼悄悄将手指抚上了斩离手腕,悄悄探测他的脉搏。虽然斩离脉象虚弱,但是体内的灵力却十分充沛,气息尚稳,看上去应无大碍。 荼蘼被琥珀一声声呼唤吵得有些心烦,她不耐的喝了一声:“别喊了,他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琥珀渐渐缓过神来,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缓缓松开紧抓着斩离的手。 她浑身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说了句:“九殿下若是出了事,我必是要以死谢罪。” 荼蘼也不知道琥珀这样说,是因为忠心斩离,还是因为怕承担责任。 总之,那都不关她的事,她担心的只有斩离醒来之后,会不会和墨珏乱口嚼舌,说是自己害的雪染殒命。 荼蘼皱了皱眉,阴沉着脸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那狐狸是自己跳下去的,本神还好言相劝,可她偏是不听。九殿下也是因她才吐的血,可和我没关系!那狐狸死了,她对墨珏下的昏睡咒应该也解了,九殿下素来与那狐狸交好,到时候,你可别帮着九殿下来冤枉本神啊!” 琥珀垂下眼眸,将眼中那些不堪的情绪掩藏起来。 她一边伸手将斩离的身体扶起来,一边回道:“云麾将军放心,琥珀行事自会为九殿下考虑,也会为陛下考虑。” 琥珀的一句话虽是没有直接挑明自己是后祈的人,却也让荼蘼明白了她的立场。 荼蘼恍然大悟,琥珀既然是站在后祈那头的,自然不会事事帮衬着斩离。保不齐,后祈想要处死雪染的事,琥珀也早就知晓了,那荼蘼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笑了笑,心满意足的回道:“如此甚好,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婢,事事自是要以陛下为优先。” 琥珀听了荼蘼的话,脸色不大好,却还是恭敬的行礼道:“九殿下身体要紧,上神若是无事,琥珀这就带九殿下回宫医治了。” 荼蘼一身轻松的回了句:“请便。” 琥珀点了一下头,将斩离的右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的腰身,飞快地离开了。 栖垣宫,祈愿阁。 珍珠见到琥珀架着斩离一身狼狈的走进寝殿,心中一惊,担心的喊了一声:“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琥珀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皱着眉对珍珠小声吩咐道:“你切莫声张,速去请岐黄仙官来为殿下诊治。” 珍珠还是忍不住担心斩离,继续道:“姐姐,殿下他……”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琥珀就冷下一张脸,低声喝道:“快去!” 珍珠虽与琥珀同为斩离的仙婢,但实际上,珍珠却是后祈派给琥珀的帮手。所以,琥珀的身份是高于她一等的,珍珠不得不万事都要听命于琥珀。 “是!”珍珠有些不情愿的答了一句,然后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岐黄很快就来了,他坐在斩离的床榻边,仔细的检查着斩离的伤势。 起初,他看见斩离胸口大片的血渍,又见他苍白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受了外伤,失血过多所致。但是,待他仔细查验斩离的伤口时,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斩离身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皮肉伤。 随即,岐黄在探查斩离的灵脉与气息时,不禁被吓了一跳,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声:“怎会如此?” “我家殿下怎么了?”琥珀守在一旁,看见岐黄脸色大变,不禁小心的问了一句。 岐黄满腹狐疑的望向琥珀,问道:“九殿下此前可是流失过大量的心血?” 琥珀一怔,她每日都跟在斩离的身边,若是斩离受到伤害折损了心血,她又怎会不知?况且,那日大战,斩离虽受了些内伤,却并未伤及心脉,何来流失大量心血一说? 莫不是…… 琥珀心中一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雪染大婚那日,斩离送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贺礼:龙血灵玉。 虽然琥珀并不知道,斩离是何时准备好这份礼物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练得这块龙血灵玉的。但是,这份礼物毕竟是她亲手呈上的,雪染打开金盒的时候,琥珀就在旁边,真眼瞧了个仔细。 听闻,练就龙血灵玉,不但要使用大量龙族鲜血,还要耗费颇多灵力,锻造数日,才能成功。 而斩离送给雪染的那块灵玉通体血红,更是不知是注入了多少鲜血。 斩离莫不是为了提升灵玉的灵力,单单只用了自己的心头血去浇灌? 他不但将此事瞒着雪染,竟然连琥珀都瞒过了。 琥珀不明白,纵使斩离用自己的心头血练就了龙血灵玉送给雪染,又能如何呢? 雪染的心里终究是没有过他,甚至,她都已经准备嫁给别人了,斩离为何还要默默为她付出这么多? 琥珀真不知道应该说斩离痴情,还是该说他傻。 见琥珀面色有异,岐黄便暗暗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或许自己是戳破了斩离的什么难言之隐,便识趣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岐黄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自信的,他料定了自己不会断错,便继续说道:“九殿下流失的那些心头血应是汇聚在了一处,可能它们接触到了一股强盛的灵力或嗜血的煞气,方显躁动不安,这才与九殿下的心脉产生了感应,引得九殿下心口剧痛。且九殿下急火攻心,一时间心力交瘁,才导致呕血不止。” 琥珀的脸上一片阴郁,不知为何,心口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定了定神,问道:“殿下可是伤了根本?” 见琥珀如此担惊,岐黄轻笑了一声,安慰道:“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九殿下的心脉不同于旁人,想来,恢复起来并不难,悉心调养几日应无大碍。” 第242章 主灭破除昏睡咒 - 千狐袅袅 - 猫颜 琥珀一愣,疑惑的问了一句:“殿下的心脉有何不同?” 岐黄并不知道斩离的心脉中封印着神器崆峒印,故而,他能感觉到斩离的心脉不同旁人,但是,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他只知道,斩离的心口处汇聚了大量的灵力,心脏之外像是有一道坚固的屏障,保卫着他的元灵免受伤害。且他的心脉似乎也蕴含着自行修复的能力,像是斩离自己修炼而成的,但又和他体内的灵力有所差别,更像是被人注入的。 就在岐黄思忖着该如何答复琥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句急声呼叫:“九殿下,九殿下!” 珍珠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她转头望向琥珀,肯定的说道:“姐姐,是灵汐。” 琥珀皱了皱眉,随即向珍珠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开门。 珍珠打开了房门,却将自己的身体挡在门前,并没有让灵汐进来的意思。 她开口问了句:“姐姐有何事?” 灵汐的面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急声问了一句:“我方才听闻九殿下回来了,不知九殿下可有带回雪主子?” “汐沅仙君不在此处,姐姐去别处寻吧!”珍珠匆匆忙忙的回了一句,就准备把门关上了。 灵汐却突然拉住了门,不大高兴的回了一句:“你急着关门作甚?我可是来报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不知何时,琥珀已经站在了珍珠的身后,听闻灵汐的话后,她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珍珠见琥珀出来了,便松开了掩门的手,灵汐也不再推门,而是欢喜的笑道:“将军醒了!” 琥珀一怔,面露难色道:“大将军昏睡了多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灵汐的整颗心都沉浸在墨珏苏醒的喜悦里,并未细想琥珀为何会露出这般神色,只是打趣道:“将军醒了,姐姐不但不欢喜,还满面愁容,乃是大不敬,我待会儿可得叫九殿下好好罚姐姐!” 说着,她便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赶快告诉斩离。 “哎,你别进……”珍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灵汐就已经进入了斩离的寝殿。 “九殿下……”灵汐见斩离紧闭着双眼,一身鲜血的躺在床榻上,而岐黄仙官又坐在一旁,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担忧的问道:“九殿下受伤了?是何人如此胆大,竟然伤了九殿下!” 琥珀赶紧走了进来,绕到灵汐的身前,对着岐黄说道:“劳烦上仙前来为我家殿下诊治,既然我家殿下已无大碍,琥珀就不留上仙了。” 岐黄见琥珀匆忙的下了逐客令,自是明白她有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讲,便识趣的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琥珀又连忙朝着身后的珍珠说了一句:“珍珠,送送上仙。” 待他们二人走后,灵汐皱起了眉,凑到斩离的身边,望着斩离的睡眼焦急的说道:“将军刚醒,九殿下又伤了,雪主子现在也不知所踪,我该如何向将军交代啊!” 琥珀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大将军醒了多久了?” 灵汐将落在斩离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如实答道:“也没多久,大约是你们进门之前吧!将军醒来不见雪主子很是担忧,本来是想亲自去寻的,只是,他突然觉得焚心似火,全身滚烫,只能先运气疗伤。我听闻九殿下回来了,就想来问问有没有雪主子的消息。” 墨珏一连昏迷了数日都不见清醒,雪染方才落入绛神台,他便醒了。看来,果真如荼蘼说的那般,雪染的确对墨珏使用了昏睡咒。 同时,琥珀还捕捉到了灵汐话中的另一个重要的讯息。 她狐疑的问了一句:“大将军乃是龙族,天生血凉,怎会突然全身滚烫?” 灵汐也不知晓其中的原因,便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将军不是被蚩尤那魔头伤着了嘛,定是重伤未愈,气息不稳所至,想来,以将军的修为定无大碍。也不知雪主子眼下去了哪里,她若是能为将军弹上一曲清心音,将军定能好上许多。” 听闻雪染的名字,琥珀心头一震,她望了望斩离苍白的脸色,涩声回了一句:“汐沅仙君不会回来了。” 灵汐古怪的盯着琥珀,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讲,便疾声问了一句:“姐姐在说什么呢?雪主子为什么不回来?” “汐沅仙君……她跳下绛神台了。”琥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 灵汐呼吸一窒,连身上也跟着一抖。 她努力勾起嘴角反问道:“姐姐,你……是在与我说笑吗?” 琥珀缓缓抬起眼眸,对上灵汐的目光,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同你玩笑?” 灵汐慌了神,胸口想被重锤击打过一般,胀痛沉闷。 她颤声道:“可是,怎么会呢?将军伤势未愈,雪主子为何要跳入绛神台?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定是在胡说八道,诅咒我们家雪主子,让我知道是谁在胡言乱语,我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不是听来的,汐沅仙君跳下绛神台的时候,我就在那里。”琥珀的声音轻柔且平静,却隐隐透露着悲伤。 “什么?”灵汐浑身无力的靠在了床头,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而后,她抓紧了琥珀的手臂,愤声道:“是有人谋害雪主子的对不对?姐姐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没人害她,也没人推她。九殿下想要阻拦,可是,汐沅仙君却不为所动,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栽了下去,九殿下也是因为想要救汐沅仙君才受的伤。”琥珀偏过头望向斩离,满眼的心疼。 “今日,醉兰姐姐事跟着雪主子一同出宫的,醉兰姐姐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雪主子自戕呢?”灵汐皱紧了眉,还是不敢相信。 “醉兰?她还没有回来吗?”琥珀一愣,然后回忆道:“我并未见到醉兰,如果她在汐沅仙君身边,定不会让她身处险境,只怕她……” 话到此处,琥珀突然止了声。 琥珀突然想到,她赶过去的时候,确实没见到醉兰,当时只有荼蘼她们三人在场,琥珀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如若陛下真的暗中派遣荼蘼去处决雪染,醉兰目睹了一切,就算没有忠心护主,想来也会被荼蘼灭口。 琥珀估摸着,在雪染跳下绛神台之前,醉兰就已经死在了荼蘼的手里。 “姐姐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不会的!”灵汐很快明白了她琥珀的意思,缓缓的松开了手。 她悲痛的摇着头,慌乱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我该要如何回复将军啊?将军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他……他……” 琥珀顿了顿,安慰道:“你不必害怕,眼下大将军在闭关疗伤,一时间也不会问起汐沅仙君的事。等到我家殿下醒来,我便同殿下一起去解释。” 灵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抽噎着说道:“我不是怕,我是心疼将军。他等了千年,盼了千年,好不容易能与雪主子相守此生了。可是,雪主子还来不及唤将军一声夫君,就这样去了,将军该要如何渡过余生啊!” 琥珀眸光闪烁,手指一僵,涩声说了一句:“殿下又该如何渡过余生呢?” 陛下竟然这般狠心,他明知道斩离倾心于雪染,还为雪染与墨珏赐婚也就罢了,眼下,竟然还派荼蘼暗中逼迫雪染自尽。 雪染当着斩离的面自绝身亡,斩离心中的痛又能比墨珏少了几分呢? 灵汐并未听清琥珀的低语,她擦掉腮边的眼泪,问了句:“姐姐说什么?” 琥珀回过神,迅速调整好了表情,轻言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若是大将军问起来的时候九殿下还没醒来,你再来寻我,我去跟大将军说明当时的情况便是!” 待灵汐走后,琥珀反复思量着今日发生的事,同时也回味着灵汐说的话,隐隐觉得墨珏似乎在对众人隐瞒着什么。 自墨珏吞噬了蚩尤的元神之后,后祈就命琥珀密切关注着他的一切动静。 毕竟蚩尤噬血成魔,又吞噬了凶兽火麒麟,一身魔性,难以消除。如今,墨珏身负魔血,后祈生怕出了差错,必是要加倍小心,防患于未然。 而自那日大战之后,扶云殿就被雪染看守的密不透风,除了斩离与墨珏的几个贴身仙婢可以出入之外,旁人一律不许探视。 雪染只是对外放出消息说,墨珏伤势过重,一直未曾清醒过,她在尽力医治,外人不得打扰。 纵然是琥珀,也一步不能靠前,所以,她根本就无法打探出墨珏的任何消息。 后祈为此焦躁不安,几次暗中下令让她想办法,尽快一探虚实。 琥珀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灵韵等人,她们皆是回应墨珏并无异常,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静养。而雪染则每日都为墨珏弹奏清心音,说能助他尽快康复。 第243章 噩梦清醒元神散 - 千狐袅袅 - 猫颜 若不是方才灵汐兴奋之余,有些说漏了嘴,琥珀怕是要将她们之前的话信以为真了。 此刻想来,墨珏重伤一事怕有蹊跷。 琥珀突然想起,清心音的确有清心凝神,缓助疗伤的功效。但是,它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那就是平复气息,安抚躁动,防止修炼之人走火入魔。 墨珏若真的是重伤,雪染理应使用琴愈术为他疗伤,可她却每日必弹清心音,委实有些古怪。 莫不是,墨珏他真的入了魔,雪染也束手无策,为防止走露风声,才对他施了昏睡咒,对外宣称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墨珏变成这副样子,就不会对后祈乃至天界产生威胁,后祈也就不能贸然对他动手,雪染委实是为了墨珏耗费了一番苦心啊! 可是,荼蘼却没有猜出其中的道理。 她还以为这是一个惩治雪染的好机会,便迫不及待的向后祈进了谗言,生生将雪染逼死了。 不好,雪染一死,昏睡咒已然失效! 眼下墨珏已经醒了,若是他恢复了灵力,堕入魔道,那么天界之中,还有谁人能与之抗衡呢? 她得速速将这个消息汇报给陛下才行! 琥珀交代珍珠好生照看斩离,方才要转身离去时,突然听见床榻上传来了斩离急促的喘息声。 琥珀脚步一顿,禁不住回头去望。 只见斩离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颤抖着双唇不住的念着:“姐姐……姐姐不要!求你……求你回来……” “殿下这是,做噩梦了?”珍珠疑惑的看了一眼琥珀,见她愁眉紧锁,便继续说道:“殿下可是好多年都不曾做过噩梦了。他小时候每次噩梦惊醒,一坐就是一宿,不肯睡,也不肯说话,更不想让旁人知道,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可怜。” “殿下乃是天界九皇子,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下人来可怜主子了?”琥珀似是不喜欢珍珠提起这些事,拉下脸反问了一句,最终还是没有踏出房门,而是转身走回了斩离的身边。 琥珀坐在床榻上,轻轻拍了拍斩离的手臂,唤道:“殿下!殿下醒醒!” “姐姐……姐姐……”斩离像是听不见琥珀的呼唤一般,口中依旧不住的呼唤着雪染。 眼看着崭新的床单就要被他抓破了,斩离突然浑身一抖,倏地坐了起来,满目惊恐的大喝一声:“不要!” “殿下你醒了,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珍珠见斩离清醒过来,满心欢喜,疾声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斩离的回应。 琥珀掏出手帕,细心地为斩离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殿下,你方才做噩梦了。” “噩梦……只是噩梦……”虽然琥珀的话让斩离放下心来,可是,他的心跳依旧狂乱不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心脏像是随时能够飞出来一般。 斩离定了定神,拉下琥珀的手,急声问道:“姐姐呢?姐姐在哪里?” 琥珀手指一僵,定定的望着斩离,却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是不敢说出实情,她只是不想见到斩离眼中的悲伤与绝望。 见琥珀露出了这般神色,斩离顿时慌了。 他方才确实做了噩梦,只不过,那个噩梦也是刚刚发生的事实。 雪染,已经灰飞烟灭了。 想到此处,斩离悲痛万分,心口传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疼痛,引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琥珀连忙伸出手帮他顺气,急声道:“殿下,你方才急火攻心,呕血不止,眼下可不能再忧心动怒了,身体要紧!” 珍珠也十分担忧的望着斩离,附和道:“是啊,殿下,你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总不能大将军刚醒,你又伤势加重……” 斩离止住了咳嗽,侧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珍珠,问道:“将军醒了?” 珍珠刚要说话,琥珀就满眼怒气的瞪着她,珍珠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止了声。 斩离早就知道她们二人的关系,所以,即便是他没有看见琥珀瞪她,也知道珍珠突然不说话,是因为畏惧琥珀的威势。 斩离皱紧了眉,对着琥珀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琥珀看了看斩离,又看了看珍珠,无奈的垂下了眼帘。而后,斩离重新看向珍珠,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珍珠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二人的脸色,低声回道:“殿下昏迷时,灵汐传来消息说大将军已经醒了,只是身体有恙,还在自行疗伤。” 斩离听完后,眼神里有欣喜,有担忧,还有一丝恐惧。 墨珏能够醒来,却没有闹出动静,说明雪染对他的医治产生了效果,那么就是说,他应该没有入魔。 只是,灵汐说墨珏醒来就自行疗伤,说明他魔性未除,还需要治疗。 眼下,雪染已经不在了,先不说墨珏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痛苦,就说无人能暗中帮墨珏压制他的火毒,就会出大事。 也不知道墨珏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不行,他得亲自去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琥珀很快便从斩离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意图,还不等斩离发话,她就说道:“殿下,先躺下吧,您失血过多,需要休息。” “无碍,流了几滴血我还死不了,我得去见见将军。”斩离满不在意的站起身,却还是虚弱的喘着粗气,脚步也有些虚浮,身体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 琥珀见此,立刻拉住他的手臂,劝道:“殿下,待您的身体好一些,再去见大将军也不迟!” 斩离将琥珀的手拉下去,沉声道:“你们莫要跟着我!” 见斩离头也不回的离去,琥珀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句:“殿下,您有伤在身,琥珀不放心!” 斩离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声回了一句:“你们就留在祈愿阁,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踏出栖垣宫的大门,这是命令,懂了吗?” 自琥珀侍候斩离以来,斩离从未与她这般辞严厉色的说过话,更别提什么命令不命令了。故而,琥珀一时间有些慌神,不知该说什么好:“殿下……” 斩离转过身,冷眼望着她们二人,阴沉着嗓音说道:“除非,你们现在说,你们对我怀有异心,不会听从我的安排,那日后,你们也不必留着在我身边了。” 斩离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担心琥珀与珍珠出去乱说。一来是怕毁了雪染的名声,二来是担心会给墨珏惹麻烦。 斩离根本就没有替自己想一想,他用这样的话威胁琥珀,分明透露出,他早就知晓琥珀与珍珠虽是侍奉于他,却听命旁人的事了。 斩离早就知晓琥珀与珍珠是后祈的人,却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却为了雪染与墨珏二人打草惊蛇。后祈若是知道了,必会对他过往的行径产生诸多猜疑。 如此,值得吗? 琥珀想问,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只是有些心疼的望着斩离,老实的答了一句:“殿下何必说出如此绝情的话,琥珀与珍珠顺从殿下的心意便是了!” 扶云殿。 灵韵与灵汐面色凝重的守在墨珏的门外,不断警惕的扫视着过往的来人。直到斩离登门的时候,二人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灵汐笑着说道:“九殿下,您来看将军了,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斩离点了一下头,轻声回道:“嗯,将军如何了?” 灵汐的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担忧,她轻轻蹙着眉回道:“将军还在疗伤,灵汐与姐姐也不敢打扰……” 灵汐的话还没有说完,房中就传来墨珏有些虚弱的声音:“斩离,进来吧。” 斩离推门走了进去,就看见墨珏盘着双腿坐在床榻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捂着胸口,显然是刚刚运功疗伤过的样子。 斩离看他醒着,且是清醒的,自然是十分欢喜。 可他打眼一看,便看出墨珏气息凌乱,脸色煞白,双颊还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仿佛强行忍受着剧痛一般。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墨珏根本就没有痊愈。又或者说,他不但没有办法清除体内的火毒,反而还被它牵制着神志与灵力。 故而,斩离的欣喜转瞬即逝,担忧的问了一句:“将军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墨珏似乎是沉睡了太久,神情还有些恍惚。 他尽力平复着气息道:“我浑浑噩噩的这些时日,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方才,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口疼痛难忍,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剜走了一块似的,生生的将我唤醒了。也许,是在我半梦半醒之间,体内的灵力被火毒引得躁动不安,才会如此吧。” 斩离听闻此言,心脏就像是被人突然用力攥紧了,然后狠狠的捏了一把,疼的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去,他时常听别人说,相爱之人心有灵犀。 之前,他一直把这句话当做是世人对美好爱情的描绘罢了。如今真眼见墨珏这般,他才相信了这句话。 第244章 相爱之人有灵犀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方才苏醒,灵力不济,心神不宁,斩离实在是不忍心对他说出雪染已经身故的事实。 他缓了缓神,上前一步,轻言道:“将军,你适才清醒,理应多休息,实在不该耗费过多灵力去疗伤,让我来吧。” 就在斩离伸出手想要为墨珏疗伤的时候,墨珏却平淡的回了一句:“不必,凭你的修为,还压制不住我体内的火毒。” 墨珏虽是昏迷了多日,却不难想象,以雪染的性子,会为了解他的火毒作出多少努力。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解开,就说明这火毒是极为难除的。 而在墨珏清醒之后,也发觉这毒就像是渗入了肺腑中,藏匿在他的血脉里一般,根本无法剔除。连墨珏都做不到的事情,斩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是白白虚耗灵力罢了。 斩离却没有收手,答了一句:“我多少还是能出些力气的。” 墨珏也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轻轻地按下了他的手,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瞧你这脸色,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斩离一怔,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垂下眼眸,避开了墨珏的视线,回道:“不碍事。” 斩离都已经来看他了,按道理来说,雪染早就应该出现了,可是,墨珏却一直未曾见到她的身影。 墨珏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雪染呢?照理说,她不该离开我身边这么久,我已经清醒了多时,却一直不见她,她去哪了?” 斩离浑身一僵,心中突然疼痛万分,不自觉的皱起了眉,眸光闪动,却一句话已说不出来。 墨珏心头一震,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微微蹙起眉,有些不满的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斩离张了张口,试图将雪染殒身的噩耗告诉墨珏,但是他努力了几次,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也许,是因为话语哽咽在喉,也许,是因为墨珏询问的太急,斩离除了心惊之外,一种无以言表的悲伤似乎从心底溢了出来。 墨珏见着他这副颓丧的神情,眼角也微微湿润了,心中除了焦急之外,还涌现出了丝丝担忧与恐惧。 他沉声喝了一句:“说话!” 斩离被墨珏喝的浑身一震,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沉痛,他慌张的垂下眼眸,强行抑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墨珏从未有过这般焦虑的心情,他笃定,斩离不回话,定是因为雪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忍不住猜测道:“是她为了医治我做了什么傻事,还是有人趁我昏迷的时候找她的麻烦了?你说!” 斩离入住栖垣宫千年,与墨珏在军中为伍也有很多年,无论是当着众位将士的面,还是他们二人私下里,斩离从未见墨珏这么聒噪过。他更未曾见过,墨珏会有如眼下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 关于雪染的去向,墨珏猜错了,只是,雪染确实是做了傻事,她一生中最傻的一件事。 斩离再也忍不住了,冰凉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是,泪滴溅落在地的一瞬间,墨珏还是清晰的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你哭什么?她怎么了?她……”墨珏满心惊恐,方才问了两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斩离一惊,赶紧上前去,将手指搭在了墨珏的脉搏上,片刻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劝慰道:“将军,你心神紊乱,不可急躁,放眼天界,可无人能为你弹奏清心音凝神了!” 墨珏平复了气息,望着斩离的目光有些发凉,沉声道:“雪染会弹。” 斩离手指一僵,缓缓松开了墨珏的手腕,垂下眼眸,轻声回了一句:“将军,姐姐已经不在了。” 墨珏的表情极为惊恐,随即,有些古怪的望着斩离。 他不屑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俩玩的这是什么把戏?莫不是雪染为了庆祝我清醒,故意想出这个捉弄人的法子,想看我出丑?” 斩离胡乱的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喉咙滚了滚,轻声说道:“我也希望姐姐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人。可是将军知道,斩离从不妄言,姐姐她,的确已经不在了。” 墨珏狠狠的瞪着斩离,愤声道:“你胡说什么!雪染待你如亲弟,你却轻言诅咒她,你安的什么心?莫不是,你觉得本神这副残躯无法再助你完成大业,就站在了天帝那一头,故意来激本神!是你将雪染藏起来的?你放她出来,你与后祈有什么都冲我来!” 斩离知道墨珏的口不择言心则乱,而并非心中所想,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将军,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是向着谁的,又何苦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受。我知道,将军恼羞成怒是因为害怕,可是将军再害怕,斩离说的也是事实。姐姐走了,我心中的难过不比将军少,还请将军振作,切莫要自欺欺人了。” 墨珏的身体禁不住的发颤,他的脸色惨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帘抖了抖,眼珠来回转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墨珏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蓦地被收回了心脏处,因为火毒而发烫的体表瞬间一片冰凉,冷的他瑟瑟发抖。 然后,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中挤压了出来。 “噗!”墨珏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疼痛,倾身吐了一大口鲜血。 “将军!”斩离一惊,抬手便为墨珏输送了灵力,帮他稳住心神。半晌,他见墨珏面色好转,才轻声问道:“将军,你怎么样了?” 墨珏努力的平复着凌乱的气息,哑声道:“我只不过是睡了几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斩离蹙了蹙眉,极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悲伤,涩声道:“我赶到绛神台的时候,姐姐只是匆匆交代了两句话,便一头扎了进去,云麾将军说姐姐因为之前擅自开启神魔之泉,才想要畏罪自尽……” 不等斩离说完,墨珏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凌厉,急声道:“荼蘼也在那里?” 斩离点了点头,道:“是。” 墨珏的眸子里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凛声道:“定是她害的雪染!她早就不安分,我却以为她惧着我不敢动雪染。这回,她救了我的命,便趁我不在时想法子加害雪染,我这就去夙璃宫了结了她,替雪染报仇!” 说着,墨珏便红着眼睛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可是,他虚弱的身体却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还没走出两步,他就倒在了地上。 剧烈的行动让墨珏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斩离走过来,伸手帮他顺气,连声嘱咐道:“将军,事实如何你还不完全知晓,你要冷静,切勿冲动酿成大祸!” “雪染消失的不明不白,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冷静!”墨珏大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吵闹声。 灵韵的声音冷冷响起:“上神今日三次登门,可有要事?” “本神自然是来探望墨珏。”荼蘼的声音悠悠传来。 灵韵温吞的态度让灵汐有些心急,她禁不住开口赶人道:“我家将军需要静养,还请上神莫要打扰!” “你一个小小仙婢,也敢拦着本神?”荼蘼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不难听出,里面蕴藏着几分怒气。 墨珏注意力早就被她们的声音吸引过去了,他的眼中满是恨意,咬了咬牙,愤声道:“她倒是敢来!来的正好,省的我去寻她了!” 说着,墨珏在斩离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床上,朝着门外喊了一句:“灵韵,让她进来!” “是,将军!”灵韵恭敬的答了一声,随后有些冷漠的对荼蘼说了一句:“上神请吧。” “哼!”荼蘼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便迫不及待的进了门。 她心花怒放的回到夙璃宫后,便开始思量着如何面对墨珏的质问。 毕竟斩离突然出现,撞见了她与雪染独处,墨珏若是知晓了此事,肯定会怀疑她,她须得提前想好可信的说辞才是。 纵使荼蘼满腹算计,但是见到墨珏的那一瞬间,心中却只剩下真心的欢喜与欣慰。 墨珏缓缓站起了身,看向荼蘼的目光十分冰冷。 荼蘼丝毫不在意,依旧勾起嘴角,激动地快步向他走去,急声道:“墨珏,你终于醒了!” 荼蘼还未曾走到墨珏面前,就有一道寒光突然闪过,紧接着,胸口就传来了一阵刺痛。 她微微蹙眉,低下头才看见,一把剑插在了自己的胸口,那剑身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正是墨珏的指天剑。 荼蘼抬起眼眸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果然,剑的那头,墨珏一脸愤恨的紧紧握着剑柄,若不是斩离及时出手握住了剑身,此刻,指天剑已经将她的身体刺穿了。 荼蘼没有后退,而是伸出手握住了剑刃,暗暗用灵力抵抗它的前进。 她满眼悲伤的望着墨珏,问道:“墨珏,你做什么?” 第245章 不惜弑神添罪孽 - 千狐袅袅 - 猫颜 “放手!”墨珏的目光没有离开荼蘼,只是暂时停下前进的动作,冷声命令斩离一句。 斩离任由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下来,却没有松手。 他盯着墨珏,惊慌的说了一句:“将军,屠戮上神可是大罪,将军切莫冲动,让他人落下口实!” 墨珏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她杀了雪染,我还在乎什么罪不罪的!” “原来你是……”身上虽疼,但荼蘼心中的疼痛更甚,已经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关于墨珏的质问,荼蘼料想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墨珏连问都没问,就想置自己于死地。 可是,她不能死,她还要与墨珏待在一处万万年。 荼蘼定了定神,看着斩离回道:“九殿下,当时你也在场,你我是一同亲眼看着汐沅仙君自己跳下绛神台的,你可不能污蔑我啊!” 提到雪染的名字,斩离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望着墨珏,恳求道:“云麾将军的确没对姐姐出手,当时琥珀也是瞧见了的,将军放下剑吧!” 墨珏当然知道斩离是什么意思,琥珀是后祈的人,若是他私自斩杀了荼蘼,琥珀必会到后祈面前陈述缘由。 荼蘼死了,雪染也不能复活,墨珏还会落下一个屠戮上神的罪名。保不齐,还会有人说他是被魔化了,他疯了。那么,墨珏便要为这件事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绝不是雪染想要看见的,斩离也断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墨珏紧紧的握着指天,并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铁青着一张脸,望着荼蘼冷声道:“不是你,还有谁?” 荼蘼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她缓缓的垂下了手,放弃了抵抗,任由那柄剑插在自己的胸口。 “墨珏,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你醒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那狐狸又为什么会选择自尽?杀了我,你或许解气,但是,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这些了。”荼蘼的话清清冷冷,却藏不住失望与悲伤,更多的却是一种威胁。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墨珏的脸色越发难看,但手上停滞不前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无论荼蘼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骗他,墨珏都想要听上一听,因为,那是有关雪染的事。 墨珏吐出的话语虽是狠决,但荼蘼还是看出了他的动摇,所以,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道:“我既然敢来找你,还不能说明我不是凶手吗?你若是不想知道,一剑杀了我便是!” 斩离见此,望着墨珏急声道:“云麾将军说的没错,将军,放下剑吧!若是云麾将军说完,你还认为她有罪,我们将她带到父帝面前评理就是!” “雪染的事,不需要旁人做主!”墨珏冷冷的看了斩离一眼,“唰”的一声,收回了指天,瞪着荼蘼,大声喝了一句:“你说!” 墨珏的心里只有那只狐狸,即便是荼蘼为了他身负重伤,墨珏也会因为那只狐狸毫不留情的伤害她。 墨珏收回剑的那一瞬间,荼蘼心中的欢喜也全部被收走了。 惨烈的悲伤生生撕裂了荼蘼的心肺,她不禁伸手捂住鲜血横流伤口。 血液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溢出,她却没有任何感觉。而从心底传来的那阵刻苦铭心的疼痛,却极为难忍,甚至让荼蘼感到有些无法呼吸。 她强忍着心痛,将提前想好的说词缓缓道出:“我今日来看过你,见她对你使了昏睡咒,便与她争吵了两句,后来九殿下来了,我便走了。回宫之后,我实在心有不安,我担心你的身体因此受损,便又回来让她为你解去昏睡咒。谁知这次,我才说了一句,她便一口答应了,不过,她要我陪她去陛下面前禀明你的伤势之后,才能如我的愿。故而,我只能同她一起出门了。” 墨珏冷着一张脸,沉静的面上隐隐酝酿着愤怒,凛声回道:“可你们没去凌霄宫!” 他的声音极为阴寒,仿佛已经将空气结出冰来。 荼蘼当然知道墨珏在怀疑自己,继续辩解道:“是啊,半路上,她说有几句话要单独与我讲,便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我哪能想到,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在劫难逃,这才故意引诱我到绛神台,想在畏罪自尽时,拉上我做垫背的!谁能想到,平日里看着守分安常的小狐狸,心思却是这般狠辣。我不过是与她有过几次冲突,她竟然不惜舍了自己的性命来诬陷我!这事任旁人知道了,也定会认为是我做的,若不是后来九殿下正巧来了,我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墨珏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沉声回道:“这就是你的解释?” 荼蘼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悲愤,皱着眉回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事实,九殿下可以为我证明,我的确没有对她动手。我不但没对她动手,反而还好言相劝,九殿下来之前,我还拉了她一把。但是,她不但奋力挣脱,还对我出手,争斗之间,醉兰也不小心被她推下了绛神台。许是醉兰死了,她更是恨我,待我一不留神时,竟中了她的定身咒,我也是无可奈何。” “一派胡言!”墨珏大喝了一声,眸子里燃起了炙热的怒火,疾声反问道:“以雪染的修为对你下咒,你解不开吗?雪染与我大礼未成,为何要寻死?她心地善良,从不害人,又何谈用自己的性命来诬陷你?” 荼蘼出了一口气,反问道:“纵然我解得开,也需要时间呐!墨珏,你想一想,我有那么傻吗?若是我想弄死她,有千万种法子,又怎会笨到让栖垣宫上下都知晓,是我单独带她离开的?况且,这些年来,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处处忍让,何曾害过她?” “你不必在我面前巧言善辩,今日,我便亲手了结了你,替雪染报仇!”说着,墨珏咬紧牙关,提起了指天剑。 眼见着锋利的剑刃已经挥至荼蘼的颈侧,荼蘼一惊,突然大喊了一句:“她是为了你才死的!” 墨珏一怔,瞬间僵在了原地,持剑的右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 荼蘼看向斩离,问道:“九殿下,您没告诉墨珏,那狐狸交代的遗言吗?” 墨珏匆忙的收回了剑,望向斩离,急切的问道:“雪染有话让你带给我?” 斩离顿了顿,蹙着眉点了点头。 墨珏的脸色煞白,迟疑了片刻,涩声道:“她说了什么?” “姐姐说,将军一定要好好活着,忘了她,她的生死,皆是她一人之意,怨不得旁人,将军切莫要向他人寻仇。”斩离的声音有些发抖,却还是毫无保留的将雪染的话复述出来了。 斩离知道,这番话对墨珏来说有多残忍,但是,这是雪染的遗愿,他不得不悉数说出来。 墨珏的眸子里再无点光彩,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想被人抽走了,虚弱的似乎已经支撑不起自己的站立了。 半晌,墨珏哑声问了一句:“她果真这样说?” 见斩离沉默不语,荼蘼接过话来道:“那还有假?墨珏,你难道真的想不出,那狐狸到底为什么要自尽吗?” 见墨珏不解的望着她,荼蘼继续说道:“她擅自开启神魔之泉,引起人界水患,这是多大的罪过?陛下若不处死她,如何平民愤?但是她心里明白,你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罚。可你为她求情又有何用?陛下就算是顾及你的面子和你们之间的过往情意,为保天界太平,也难以对她从轻发落。后面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她说,她祸害人族,难辞其咎,为了你的平安,也为了天下苍生免受其苦,必须以死谢罪。现在想想,兴许,她对你下昏睡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去赴死了,只有这样,你才没办法去阻止她的计划。” “哐啷!”墨珏手指一松,指天剑重重的砸在地上,他站在原地,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时间仿佛静是止不动了一般,那一刻,墨珏周遭的一切都停止运转了,巨大的疼痛从心脏极速蔓延到了全身,疼得他连呼吸都窒住了。 纵然墨珏痛彻心扉,却始终也想不明白,雪染为何会选择自裁。 雪染是那样坚韧勇敢,那样善良勤奋,一直努力的为他们创造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这样的她,为何会为自己选择这样一个结局? 可是,当荼蘼说完这番话后,墨珏却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败雪染,也没有什么人能让她轻易倒下。唯有墨珏,雪染心甘情愿为他割舍一切,也甘愿为他飞灰烟灭。 墨珏本以为,他战胜了蚩尤,雪染终于能随他过上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了。可谁知道,不过是慌神之间,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的过失,便轻而易举的颠覆了所有。 墨珏脑海中浮现出蚩尤临终之时那句尖利的叫喊:“你迟早会后悔的!” 第246章 辞官之日生变故 - 千狐袅袅 - 猫颜 当时,墨珏嗤之以鼻,可如今却真真的应了他那句话,墨珏悔的肝肠寸断。 他赢了蚩尤,却输了雪染。 雪染让他忘了她,可是,他要如何能够忘了她? 他们二人千年相伴,突破万难,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相守一生了!这时候,雪染却悄无声息的选择离开他,他如何能够放得下? 悲伤太过,反而变成了一种麻木。 墨珏只觉得眼眶酸涩,口中发苦,却一点也哭不出来。原来,雪染每次伤心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如此煎熬,如此痛苦。 胸腔里气血翻涌,喉咙里传来一阵腥甜,墨珏一个不留神,“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面前瞬间扬起一片血雾,染红了前襟一片,他也虚弱无力的半跪在了地上。 “墨珏!你没事吧?”荼蘼虽是怨恨墨珏对她残忍,但是当墨珏受伤的时候,她依旧会条件反射的扑到他的身边去。 墨珏的唇边缓缓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他甩开了荼蘼的胳膊,只是冷声回了一个字:“滚!” “你……”荼蘼不可置信的看着墨珏,又急又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墨珏见荼蘼僵在原地,冷眼望着她,大声喝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滚!” 斩离见墨珏满腹怒气,唯恐他牵引出体内的火毒,连忙接过话道:“云麾将军身上还有伤,况且,今日折腾了一番也该疲乏了,就先回宫歇息吧,将军这里有我。” 荼蘼的脸色一阵煞白,她缓缓站起身,不甘的看了墨珏一眼,最后,竟然真的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斩离连忙伸出手为墨珏传送灵力,想要助他稳住他的心神。 墨珏无力的将后背靠在床沿边,坐在冰冷的地上,失神的喃喃的说着:“为什么,她要趁我睡着的时候做这样的事……” 听闻此言,斩离心中一痛,缓缓应道:“姐姐瞒着将军,就是不想将军为难,若是将军醒着,又怎么会不去阻止她呢?” 墨珏的眸子里隐隐有光泽流动,他半眯着眼,轻声说道:“是啊,我为何偏偏要睡着?我在她制造的梦境里来回游荡,突然觉得心好疼,疼得我无法呼吸。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否则,我将会遗失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偏偏,我还是醒的太迟了。” 墨珏的语气中有数不清的懊悔与悲痛,斩离听得心疼,不禁开口劝道:“将军节哀,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忧思大悲。” 不成想,墨珏却突然惨淡一笑,凉声回道:“我如何节哀?你知道雪染对我来说是什么吗?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灵,我的魄。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清晰的记得她的模样,详细的雕刻着我们的回忆。她若是不在这世上了,我便失去了我,这种感觉,你懂吗?” 斩离不语,静静的望着墨珏,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酸还是苦。 “她叫我忘了她,她还真是蠢笨,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对我来说,日复一日的爱她,就如同呼吸那样简单,我难道要停止呼吸吗?”墨珏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嘴角轻轻向上扬着,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墨珏的反应太过平静,因为平静而异常,让斩离感到有些可怕。他望着墨珏毫无血色的脸,眼睛里溢满了对宿命的无奈。 见墨珏的唇边一直挂着一抹苍凉的笑意,斩离心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惊慌,他生怕墨珏一个想不开,就随着雪染一同去了。 他涩声道:“姐姐若是见到将军这副模样,定是无比伤心,将军,你要振作!” 墨珏却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望着斩离,回道:“你以为我会怯懦的自我了结?不,我不会死。我没亲眼见着雪染灰飞烟灭,她就没有死。她那么伶俐,那么幸运,眼下只不过是迫于形势,寻得一安稳之处藏身罢了。我要活着,我会一直等着她,待风平浪静之时,她定会回到我的身边,与我如胶似漆,琴瑟和鸣。我还要与她相守一生,共赴鸿蒙。” 墨珏的语气十分坚定,似乎是笃定了自己能够等回雪染一般。 斩离的喉咙仿佛哽住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静静地望着墨珏,墨珏温柔的笑着,幸福的笑着,如墨的黑眸里却是一片荒芜,这样怪异的神情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雪染之外,墨珏极少对他人露出笑容,虽然他此刻的笑容十分好看,却无比压抑,压得斩离心口剧痛,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斩离的心中宛若有一座高山坍塌,分崩离析的坚硬碎片飞散的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扎进他的心里,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墨珏伸手慌张的擦拭着唇边半凝固的血迹,轻笑出声,喃喃自语道:“她若见我现在这副模样,定然又要担忧,可不能吓着她,否则,她一生气,又要藏起来……” 声音渐弱,墨珏头一歪,向侧面倒去,斩离轻轻接住他的身体,叹了口气。 雪染引祸人界故而畏罪自尽,镇魔大将军的喜事突然变成了丧事,天界众人无不叹惋。自此,雪染的名字便成为了一个禁忌,无人敢提,也不屑去提。 后祈念及墨珏重伤才愈,便准了他在栖垣宫安心修养,可以不上朝议事,也不必去神魔之门当差。 其实,谁都明白,魔族已除,放眼六界,再无人敢与后祈相争,更无人能与天界抗衡。墨珏这个镇魔大将军,今后也是徒有其名,再无用武之地了。 墨珏心里也明白,天界不再需要他了,而如今的六界也十分安稳,他再也不必为天下苍生耗费心神了。 如今,他想做的,只有寻回雪染。 他突然想回昆仑山去,等着雪染。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若是雪染回来了,也许会去那里看看的。 墨珏身上除了火毒未除之外,其余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故而,他选了个云淡风轻的好日子,准备去向后祈请辞。 谁知,他方才走出宫门,便撞见了匆匆赶回来斩离。 墨珏心中顿时隐隐升起有不好的感觉,连忙开口叫住他,问道:“你这般行色匆匆,是碰上了何事?” 斩离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后,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量平静的回道:“将军去忙自己的事吧,斩离无事。” 说完,斩离便想要离去了。 可是墨珏却一把抓紧了他的手臂,打量着他的衣装,沉声问道:“若是无事,你为何早早就召唤了战袍?” 斩离匆匆的叹了口气,拉下墨珏的手,回道:“将军好不容易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切勿再为了旁事徒生烦忧。” 斩离果然有事瞒他。 墨珏可不是得过且过的人,直言道:“你知晓我的脾气,你若是不说,我便会不放你走。若是误了你的事,可别怪我。” 斩离顿了顿,他显然没有多少时间与墨珏在此处纠缠,权衡之下,只好说出实情:“父帝派七皇兄去围剿黑狼军,此刻双方恐怕已经开战了,将军若是再不放开我,就来不及了!” “陛下已是许久未曾提及此事,为何现在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墨珏心中一顿,心中的苦涩多过愤怒。 斩离的眸光中泛起了几丝无奈,叹息着回道:“只怕之前父帝对此事三缄其口,是为了防止有人走露风声,让黑狼军有机会脱逃。也许,父帝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他们一命。” “黑狼族有恩于天界,陛下岂能说杀就杀,眼下还要狠心歼灭全军?”墨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后祈竟然真的这样绝情。 斩离垂下了眼眸,低声道:“父帝心意已决,所以,斩离也只能去拦着七皇兄了。” 墨珏皱紧了眉,厉声道:“胡闹,陛下是你的父帝,你违抗父命已是大逆不道,领兵出战抵抗天军更是自相残杀。你让六界看笑话也就罢了,你要让陛下如何处置你?你有今日的成就委实不易,怎能为了黑狼军放手一搏,自毁前途?” 斩离抬起头望着墨珏,眼神中有诧异也有不解。 他知晓墨珏冷静的性子,可他眼中的墨珏外冷内热,绝不会这般无情,墨珏怎会全然不顾黑狼族的安危呢? 斩离不禁急言道:“黑狼军与我们是有情义在的,如今他们受困,我岂能坐视不理?” 墨珏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他的唇边勾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淡声道:“说到底,黑狼军与天军的情义,皆因我与步涯之约,黑狼族与天族的仇怨,也全是因我而结。你身份特殊,不可冒进,此事,你不要管,我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墨珏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旁人事不关己的小事,淡淡的几句话听上去十分轻快,可落在斩离的耳中,心里却突然变得十分沉重。 墨珏并非凉薄,他不让斩离插手此事,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更是为了他在天界王族中的处境考虑。 第247章 及时现身墨云山 - 千狐袅袅 - 猫颜 黑狼军身陷囹圄,墨珏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谁都明白,此时无论是谁,一旦为黑狼军出头,会是多大的罪过。斩离更加知道,站在天帝的对立面,对现在的墨珏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斩离脸色煞白,他不能让墨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故而开口劝道:“如今将军的地位岌岌可危,手上也不过只有三十万大军,若是将军贸然插手此事……” “你还肯听我的话吗?”墨珏波澜不惊的眼神里透着满满的坚决。 斩离的喉咙滚了滚,最终,将全部的话语悉数吞了下去。 他知道,只要是墨珏认定了的事情,任凭旁人再说什么也是不顶用的。纵然他有千言劝阻,万语告诫,也不过是无谓的抗争罢了。 斩离定定的望着墨珏,艰难的吐出了四个字:“将军小心。” 墨云山。 狴犴亲率三十万天军将黑狼族围了个水泄不通。 即便是强势骁勇如黑狼军,在众多天兵面前,也显得有些寡不敌众,双方交战了些许时辰,黑狼军已经明显伤亡惨重。 此时,不但是身披战甲的黑狼兵身负重伤还在奋勇厮杀,一些年轻的黑狼族人也自发的参与其中,与天军对抗。 天边血红色的晚霞已经渐渐消退,黑狼族处于劣势,却与天军死死地对峙着,从未生出过一丝撤退的念头,也并未出言臣服。 狴犴出兵之前,万万没有想到,黑狼军竟然是这样的硬骨头,他费了些许功夫也没能将其歼灭,反而损失了自己不少兵卒。 虽然在出征之前,后祈有交代过他不得伤害黑狼族人,可眼下黑狼族上下团结一心抵御天族,哪里还分得清谁是兵将,谁是臣民。 狴犴骑坐在站马上,冷冷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时的心软,只会给黑狼族可乘之机,若是此番他不能完成使命,不但会给天界带来祸患,还会成为众神的笑柄。 他是天界七皇子,应以大局为重,不应拘泥于小节。若是天界能够平安,就算他覆灭了整个黑狼族又能如何? 正当狴犴准备摧毁黑狼族的时候,灰色的云层之中,一条犹如银蛇游动的闪电飞快的划破了天际。随即,两军交战的中心掀起了一道墨色的旋风,烟尘漫漫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墨色的身影。 双方的人皆被这道景象所吸引,渐渐停下了打斗。 狴犴拂袖遮面,扫了扫眼前的烟尘,定睛一看来人,不禁皱紧了眉头,不悦的说道:“镇魔大将军是奉父帝之命,前来支援的吗?” 墨珏直直的立在原地,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威仪的姿态定定的望着狴犴。 他没有道明来意,也没有解释,只是沉声吐出两个字:“不是。” “想来也不是,本殿下出战,定是凯旋而归,父帝又怎会派大将军前来助阵呢?”狴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挑了挑眉继续说道:“那大将军只身前来,是来看热闹的了?” “不是。”墨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干净利落,眸子里却隐隐酝酿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其实狴犴根本就不关心墨珏为何而来,他只是有些不悦墨珏挡了他的路,耽误了战事罢了,故而才出言冷嘲热讽了一番。 他没有继续问墨珏到底想要做什么,而是直接抬起手臂指向他方,下了逐客令:“既然大将军与此战无关,还请退到安全之地。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大将军,本殿下也不好向父帝交代。” 墨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牢牢地挡在数万黑狼军的身前。 他停顿了片刻,平静的回道:“我来,就是为了终结此战。” 话音一落,狴犴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的神情,只是,那道惊愕转瞬即逝,随即就变成了愤怒与不屑。 他大力的甩动了一下衣袖,收回了手臂,冷哼了一声,盯着墨珏眯了眯眼睛,不满的说道:“镇魔大将军好大的威风!父帝亲自下令派本殿下出战,大将军无诏前来已是抗旨不遵,眼下,还当着本殿下的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等大话。就算大将军曾经是战无不胜神将,可今日,凭大将军一人之力就想夺他人之功肃清黑狼军,是不是有些过于狂妄了?” 就算是后祈,也要给墨珏三分薄面的,断不会对他出这么重的话来。 可是狴犴贵为皇子,又深受天后宠爱,早就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他一向自命不凡,从不把他人放在眼中。 所以,在众将士面前,狴犴自然而然的摆出一副王家的威仪,他这几句话不但对墨珏没有丝毫尊敬,甚至还有些斥责的意味在里头。 但是,墨珏并未生怒,只是静静地听着狴犴说完这番话后,淡然而坚定地回了一句:“七七殿下误会了,本将从未想过要凭一己之力歼灭黑狼军,我是要倾一己之力护黑狼军周全。” “你……”狴犴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一时间竟回不出一个字。 墨珏的话不但让众天兵讶异,就连黑狼军也错愕不止。 步涯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鼻间有些酸涩,望着墨珏颤声道:“墨珏上神,你……” 墨珏只是看向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狴犴回过神来,瞪着墨珏问道:“你是想与天族为敌?” 墨珏的眼波流转,淡淡的回了一句:“若是七殿下肯退兵言和,墨珏便不算与天界为敌。” 墨珏虽是一副淡淡然然的态度,可在狴犴看来,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墨珏不但公然背叛了天帝,还对他出言威胁,背信弃义,且猖狂至极。 “你大胆!”狴犴大喝了一声,怒不可遏的看着墨珏,训斥道:“清剿黑狼军乃是父帝的旨意,你身为天族之人竟敢抗旨不遵帮衬敌军,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墨珏知道,后祈决定清剿黑狼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狴犴不停的向他进谗言。 狴犴急着建立军功,树立威望,想要尽快办成这件大事,在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获得后祈的信任与青睐。 这些墨珏都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方才他亲眼所见,狴犴显然对整个黑狼族都起了杀意,恨不得将全族覆灭,来建立自己的威名。 墨珏如何能够忍心见他屠戮生灵,又怎能对有情有义的黑狼族见死不救? 他禁不住抬高音量,微微蹙眉道:“黑狼族有恩于天族,殿下不该任由陛下这般处置黑狼军。况且,七殿下面前的不只是黑狼军,还有手无寸铁的黑狼族人,殿下怎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墨珏的话让狴犴十分不满,他盯着墨珏,愤声道:“轮得着你来教本殿下做事?墨珏,你不要以为你对天界有功,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你别忘了,你是天界的人,纵然你再有本事,终究也是父帝的臣子,也得乖乖的听命行事!今日你说的这些话大有谋逆之心,其罪当诛!本殿下劝你,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早早迷途知返,免得寒了天族众神的心。到时候,不但帮不上黑狼族,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步涯知晓墨珏的处境尴尬且危险,不禁开口劝道:“墨珏上神,你大可不必为了我们违抗天帝,你不欠黑狼族的,之前步涯为上神出战是心甘情愿的。” 墨珏侧过头,沉下目光回道:“放心,我会用这条命保住黑狼族。” 墨珏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狴犴回道:“本将此番作为恐是会惹得陛下不悦,但是陛下此举,却会寒了天下人的心。今日,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去。七殿下若是就此停手,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本将愿与七殿下一同回天界,亲自去和陛下解释。可若是七殿下执意围剿黑狼族,那可得做好战胜本将的准备。” 说着,墨珏右手一转,灵光乍现,指天剑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既然动之以情没用,墨珏只能晓之以理,如若还是不见成效,他便只能出言威胁,叫狴犴自己权衡利弊。 墨珏这一举动,着实激怒了狴犴。 狴犴的眉眼中尽是怒气,大声反问了一句:“你以为本殿下不敢与你对战吗?” 墨珏的眼角划过了一丝嘲讽,微微勾着唇角回道:“当今世上,还没有七殿下不敢做的事,只是七殿下要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七殿下希望看见的吗?” 话音一落,双方便开始了长久的僵持。 狴犴虽是冲动激进,却也不是胸无城府的草包。他只要思量片刻就能想明白,如何做才更能趋利避害。 狴犴虽是气极,却不能真的与墨珏开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墨珏所言的后果指的是什么。 狴犴此番兴师动众的前来黑狼族,若是不能将黑狼军一举歼灭,反而与墨珏展开决斗,不但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还会让六界看足了天界笑话。 第248章 不惜谋逆救狼族 - 千狐袅袅 - 猫颜 那时候,后祈必会迁怒于他,那他之前为这次出战作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狴犴咬了咬牙,愤声道:“别以为本殿下是怕了你,本殿下只是体恤跟着我的这些精兵,不想他们枉送性命罢了!本殿下就跟你去见父帝,看你能有什么话说!” 黑狼族有了生机,步涯反倒更担心墨珏的安危。 见墨珏准备随狴犴回天界去,黑狼族众人也止不住呼唤他的名字,似乎是希望他能够留在此地,不要回去。 步涯上前一步说道:“墨珏上神,我黑狼族愿意随上神同去天界,找天帝理论。” 墨珏一愣,停住脚步,抬眼便看见了步涯一脸坚决的神色。 随即,他向四周望了望,黑狼族众人皆是赤诚的望着他,并无人出言反驳,似乎是十分肯定步涯的话。 黑狼族有这份知恩图报的心,墨珏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只是,他今日的目的就是保下黑狼族,断不能再让他们因为自己再次陷入险境。 “你们进不去钟天门,在此处等我的消息便好,步涯将军放心,本神绝不会扔下你们不管。”墨珏拒绝的同时,也给黑狼族吃了一颗定心丸。 步涯却神色凝重的回了一句:“上神为黑狼族请命,天帝怕是会有为难,上神置自己性命于不顾,步涯又怎能让上神独自赴险?况且,我黑狼族早有追随上神之意,此番是真心想要与上神共进退。” 墨珏皱紧了眉,步涯的确有大将之风,只是他不该为了道义,赌上全族人的性命。 他沉声道:“你可知晓,你们此时去天界可能会面对什么?你怎能让整个黑狼族为我涉险?” 步涯的副将突然插了一句:“上神,步涯将军的意思,便是我们的意思!” 后面的兵卒也纷纷附和道:“上神不让我等跟着去,我等于心何安?还请上神答应吧!” 甚至连黑狼族人也跟着回应道:“是啊,上神,我黑狼族儿女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们既是铁了心跟随上神,便绝不会让上神只身赴险!” 墨珏颇为动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复。 狴犴见墨珏等人停滞不前,心中颇为烦躁,回过头大声喊了一句:“还走不走?” “上神,别犹豫了,步涯随您去面见天帝,黑狼军大可在钟天门外等您。”在看见墨珏微微点了点头后,步涯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凌霄宫。 后祈一脸阴郁的坐在九龙天椅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缓步走进来的墨珏。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待三人站定,还来不及行见面礼,后祈便望向狴犴,指着步涯冷声问道:“你给本座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后祈冷峻的脸色,狴犴张狂的气焰渐弱,他恭敬的答道:“回禀父帝,方才镇魔大将军突然降临黑狼族,并扬言要以性命相保。此等大事,儿臣不敢擅自处理,故而,特来请父帝定夺。” 狴犴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暗戳戳的将矛头指向了墨珏。 后祈墨绿发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怒意。 他将目光移向墨珏,凛声道:“以性命相保?墨珏,你这话是何意?” 墨珏从进门来就是一副冷静的态度,他见后祈脸色不佳依旧神色未变,缓缓道:“陛下,臣听闻七殿下奉陛下旨意清剿黑狼军,臣对此颇有疑虑,故而,特来求陛下为臣解惑。” 后祈见墨珏这份不咸不淡的态度,脸色又难看了三分,有些不耐的问道:“你疑的是什么?虑的又是什么?莫不是,你怀疑狴犴假传圣旨?还是你忧虑本座的帝位啊?” 墨珏定定的望着后祈,直言问道:“墨珏只是不明,陛下为何要覆灭黑狼族?” 后祈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狴犴,心中便明白了,定是狴犴急功近利,想要对整个黑狼族出手的时候,被墨珏撞了个正着。 后祈也不遮掩,直接将天界众仙搬了出来,理直气壮的回道:“黑狼军害的我天军伤亡惨重,众仙怨声载道,本座不过是顺应民意,对他们施以惩戒罢了。如此说来,本座倒是也有疑虑,不知镇魔大将军三番两次的阻拦黑狼军受罚,是欲意何为啊?” 后祈的前半句是在推卸责任,而后半句则是对墨珏的猜忌了。 即便是墨珏知晓后祈的心思,却还是满脸无所畏惧的答道:“与蚩尤一战,黑狼军及时支援,功不可没。他们屠戮天族兵将也是被魔族陷害,实非本意。如今魔族已除,天族也算是大仇得报,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无辜的黑狼族一马。” 后祈冷眼望着墨珏,仿佛是听见了一个惊天的玩笑一般,高声反问道:“无辜?魔族借他们之手重创我天族,黑狼族岂能无辜?” 墨珏停顿了片刻,轻言道:“没有人要雪染的命,可是,雪染却为了让我与陛下能够好过,选择自我了断。敢问陛下,墨珏与陛下是否也是杀人凶手?” “汐沅仙君的事另当别论,怎可与此事混为一谈?”墨珏此言十分不合礼数,可后祈对雪染一事也有些心虚,就没想没同他计较,只是快速岔开了话题道:“本座乃是天界之主,黑狼军是功是过,皆应由本座批判定夺,墨珏,你僭越了!” 墨珏的眼中划过了一道哀伤,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望着后祈的眼睛,不急不缓的说道:“这天下之事,半数都由陛下作主,陛下更应该思虑周全。墨珏只是想提醒陛下,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陛下切勿贪一时之利,寒了更多人的心。” “你是在说本座德不配位吗?”后祈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九龙天椅的扶手,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墨珏没有解释,更没有争辩,而是突然问了一句:“陛下为何非要置黑狼族于死地?真的只是为了我军枉死的将士吗?” 墨珏的话说的极为隐晦,后祈却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 墨珏是在责怪,在嘲笑,在鄙夷。他看不起后祈的所作所为,曾经不赞同,现在更是反对。 以前后祈不敢肯定,可是当下,他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墨珏与他生了异心。 后祈重重的拍了一下九龙天椅的扶手,怒目圆睁的大声道:“墨珏,你放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同本座讲话该当何罪?” 见墨珏触怒了后祈,狴犴暗自发笑,连忙添油加醋道:“忤逆犯上,其罪当诛,大将军,您还不快向父帝道歉?” 墨珏并没有看狴犴,依旧是紧紧地盯着后祈,目光如炬,淡声道:“陛下听得惯谗言,却听不得忠言,难道,错的永远都是旁人,陛下就永远都是对的吗?” 狴犴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大将军是真的不要命了吗?难道说,大将军以为自己功高震主,就可以在父帝面前畅所欲言了?” “你闭嘴!”狴犴的一句话直戳后祈的心窝子,他厉声呵斥了一句,身体前倾,盯着墨珏问道:“墨珏,今日本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是不是确定要站在黑狼族那头?” 墨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还天界与黑狼族安宁!” 后祈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沉声问道:“本座若是偏不呢?” 墨珏缓缓地垂下眉眼,轻声道:“墨珏便会兑现诺言,誓死守护黑狼族平安。” “墨珏!”后祈大喝了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额角突起的青筋彰显着他的怒气。 墨珏缓缓地抬起眼眸,眼中并无半点波澜,悠悠的回道:“陛下为何如此愤怒?眼下蚩尤已除,我身负魔血,陛下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置我,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原来,墨珏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是,后祈并不想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他没有反驳,只是故作失望的问了一句:“你竟是如此想本座的?” “帝神殒身时,我临危受命,必须回天界守护神魔之门。我自问这些年来赤胆忠心,从未做过有损天界,有损帝位之事。我为此殚精竭虑,屡次赴险,甚至……甚至还失了雪染。可你,自始至终,真的信过我吗?”墨珏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一颗石头,涨得发疼,说出这些话来,颇为艰难。 后祈的瞳孔震动了几下,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就这样,两人之间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墨珏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颇为苍凉。 他缓缓道:“本以为你还会好言好语的骗骗我,可到底还是我想多了。如今天界已经不需要我了,你连骗都懒得骗了,何谈忍耐于我呢?后祈,你我相识万年,我辅佐你万年,今日,你我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墨珏收起了笑意,眼中的惋惜渐渐退去,坚定渐渐涌现出来。 第249章 绝人以玦恩义断 - 千狐袅袅 - 猫颜 后祈闭上了双眼,等他再次睁眼时,却不再看向墨珏了。 他冷着脸说道:“本以为今日不过是灭了微不足道的黑狼军,眼下看来,本座不但要覆灭黑狼一族,还要搭上天族的一个镇魔大将军了。” 方才沉默的片刻,后祈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既然墨珏决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便不会再顾念过往情意了。 他看向狴犴,继续说道:“狴犴,钟天门外的黑狼族余孽就交给你了,无论兵否,一个不留!” 这个结果,狴犴十分满意,他得意的勾起嘴角,拱手道:“儿臣领旨!” 只是,狴犴方才转身,凌霄宫的大门却突然重重的关了起来。 狴犴皱了皱眉,打量着殿内,然后愤怒的看向了墨珏。 他知道,用法术关门的人是墨珏无疑,在凌霄宫外布置了结界的也是墨珏。正当狴犴想出言与墨珏理论的时候,墨珏的周身却突然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黑雾。 只见,墨珏微微垂着头,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他腾空而起,一团团黑气先后没入了他的身体。 狴犴讶异的看着墨珏,却猜不出墨珏要做什么,可狴犴却看得出,墨珏的灵力似乎在飞速的提升。 片刻之后,墨珏沉声问了后祈一句:“你方才真正的坐稳了天帝宝座,当真要与我大动干戈?” “你这是……”后祈的眼神中满是错愕,围绕在墨珏周身的不是灵气,而是天地间游荡的魔气。 墨珏一介上神,竟然为了战胜他,而吸收孤野的魔气来提高灵力,莫不是…… 后祈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望向墨珏,急声道:“你是要堕入魔道?” 墨珏的唇边溢出一丝邪魅的笑意,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之中一片赤红。 他缓缓的降落回原地,沉声道:“你时刻提防我入魔,我也一直努力压抑着自己体内的魔气。想不到吧,最后,竟还是你将我逼入了魔道。” 墨珏本就无人能敌,眼下他又召唤了天地间残存的魔气,后祈更是没把握能够战胜他。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皱着眉问道:“一朝踏入,万劫不复。你确定要堕入魔道?”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而后答道:“若是早知如此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我就不该苦苦抗争。我已经为我的犹豫付出了代价,这一次,我断不会再让你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分毫。” 后祈知道墨珏指的是什么,不禁有些气恼的回道:“雪染不是本座处死的!” “可你在其中定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吧?”虽然是一句问话,墨珏却说得十分肯定。 后祈气急败坏的答道:“是她自己想不开!” “到现在为止,你对她也全然无半点歉意。”墨珏的眼中泛起了些许愤怒,而后渐渐转化成了哀伤。 他似是在对后祈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是啊,你怎么会感到歉意呢?说到底,雪染不过是你在巩固帝位时,一个可以随意抛出的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你连自己心爱的人和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更何况是旁人呢?” “你死了夫人,关父帝什么事?凌霄大殿岂容得你一个自甘堕落的魔物放肆?”狴犴突然插了一句,然后将出手中的剑狠狠的刺向了墨珏。 墨珏抬手便给了狴犴一掌,不偏不倚打的落了他的剑,同时也将他击出了三丈远。 狴犴跪在地上,止不住吐了一口鲜血,看样子,这一掌墨珏并未留情,狴犴着实伤的不轻。 墨珏静静地看着狴犴,没有言语。后祈似乎是怕他再对狴犴出手,趁其不备,蓦地起身抬手给了墨珏一击。 墨珏反应的很及时,在那凌厉的掌风挨近他身体的时候,他便灵巧的侧身躲开了,那道掌风擦过墨珏的身侧,在凌霄殿的龙柱上留下了一个深深地圆坑。 “你们果真是亲生父子,皆是喜欢偷袭别人。”墨珏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然后朝着后祈的方向缓缓地走了过去,目光深沉的说道:“凌霄宫已被我布下了结界,论单打独斗,你们父子二人可是我的对手?” 后祈眼见着墨珏不断地向自己靠近,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龙天椅前的白玉台阶,心中莫名的慌张起来。 后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高声道:“本座劝你三思而行!天界赫赫有名的镇魔大将军入了魔,是何等的讽刺?你若是现在悔悟,本座可以帮你重回正道!” 墨珏的眼中蒙上一层愠怒,脚下继续向后祈靠近着,漫不经心的回道:“正道?你眼中的正道是什么?是为平衡势力,算计同僚,还是为巩固权位,残杀无辜?若是天界的正道如此,我宁愿下界为魔!” 后祈的双手微微发抖,大声道:“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若是逼宫夺位,明日,便会成为六界之中最大的笑话,你以为天界众神可会真心服你?” 墨珏轻蔑一笑,冷声道:“你放心,我对你身下那张破椅子全无半点兴趣。” 墨珏走到后祈的跟前,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后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直看的后祈有些发毛。 自墨珏身上发出的自然而然的威严气势,在无形之中给了后祈一股强大的震慑力。 后祈蹙紧了眉头,沉不住气的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你怕什么?你怕我杀了你?”墨珏微微挑了挑眉,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问道:“你是现在感到害怕的,还是从我吞噬蚩尤那一刻起?或是说更早,在我第一次叫你陛下的时候?” 这个问题,后祈没有仔细想过。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越来越忌惮墨珏的。 他没想过要杀了墨珏,可是,他怕有一日,墨珏生了统一六界的心思,便会背叛他,会铲除他。 但是,当墨珏亲口说出后祈这个想法时,后祈才突然间明白,这一切根本就从未发生过,一切不过都是他的猜测和担忧罢了。 后祈全然不知自己正是因为这份猜忌,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许多伤害墨珏的事。而墨珏的心里全都清楚,却一直忍让,从未与他计较。 那么,墨珏压抑多年的委屈与不甘,要在此刻爆发了吗? 后祈越来越心虚,半晌才颤声回道:“我曾拿你当挚友。” “也只是帝神在世时罢了。”墨珏依旧嘲弄的勾着嘴角, 后祈的这句话,墨珏相信。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消耗殆尽了。 也许曾经后祈真的十分信任他,依赖他,将他当做难觅的挚友。只是,后祈没有一直将他当做挚友罢了。 一句话直戳后祈的心底,他无力争辩,有些愧疚的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在墨珏腰际的玉佩上,轻声道:“昔日,你我并肩作战,你还救过我一命,我感恩于心,并不想与你挥刀相向。” 墨珏随着后祈的目光下移,愣了一下,眼中的血红渐渐退去,他手腕一翻,抬于胸前,那块玉佩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墨珏望着那块玉佩,淡声说道:“你送我这块玉佩时曾说过,无论日后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 看来,今日墨珏便是要用这块玉佩,来向他讨赏了。 后祈顿了顿,叹息道:“我是说过。” 墨珏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后祈的身上,沉声道:“你我开战必会伤及无辜,希望你今日能兑现诺言,用这块玉佩换黑狼族平安。” 墨珏的回答似乎在后祈的意料之外,他不解的望着墨珏问道:“你一直将它戴在身上,却不为自己求,而为别人求?” “我带着它,是想提醒自己,你并不是真的凉薄,只不过是帝位有限罢了。可你今日还是对我起了杀心。你我的情谊既已不在,这东西我留着也是无用。”说着,墨珏缓缓垂下了右手,那块玉佩便静静的悬在了半空中。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墨珏紧紧地握着指天剑,挥手在玉佩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墨珏的这一剑在玉佩上生生砍出了一个缺口,仿佛也将后祈的心刺了一个窟窿。 墨珏他这是要,绝人以玦。 后祈惊的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悬在半空的玉玦,眸光不住地闪烁着。 墨珏冷着一张脸定定的望着后祈,沉声道:“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天涯陌路。我墨珏自愿入魔,从此不再踏入天界一步,若是日后天帝扰我族人,我亦不会手下留情。还望天帝念及苍生,勿起战事!” 后祈垂下手,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问道:“为了区区黑狼族,你不惜与我反目,甚至连神都不做了,你是不是疯了?” 墨珏突然笑起来,看上去却十分畅快,挑了挑眉回道:“作神如何?入魔又如何?作恶还是行善,全凭我自己的心意。数万年前我在南海之时,族中长老便预言我终有一日会入魔,我不信天命,更不信旁人。为了证明这是谬言,我不知做了多少努力。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顺应天命也没什么不好。” 第250章 皇子追随入魔界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话到此处,他的目光冷了冷,沉声道:“后祈,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牺牲的一切,终有一日都会得到报偿,还望那时,你不悔如今的每一个决定。” 墨珏的态度淡然而坚决,言语之间还不忘给后祈敲响了警钟。 后祈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满目决然的望着墨珏回道:“你信了天命,才会落得今日下场,而我,绝不信命!” “都与我无关了。”墨珏淡淡的说了一句,将指天剑推到了后祈的面前,继续说道:“这剑是你借我的,还给你。日后,望你念及初心,切勿行了岔路。” 后祈接过剑,没有说话,往日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这把剑是他亲手交给墨珏的,几千年来,墨珏用这把剑斩妖除魔,保卫天界。如今,他们终于迎来了太平盛世,后祈却怎么也没想到,墨珏竟然用这种方式将指天剑还给了他。 墨珏转头向门外走去,挥手解了结界,留言道:“我为保全两族才不与你动手,若是今日黑狼族有一人在天界伤了分毫,我必回头血洗凌霄宫。” 待墨珏与步涯离去之后,后祈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狴犴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后祈的面前,急声道:“父帝,墨珏他欺人太甚!您真的要放他去吗?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拿下整个黑狼族,灭了墨珏也还来得及!” 相较于狴犴的激动,后祈就显得冷静得多,甚至有些冷漠。 他缓缓将目光移向狴犴,苍然的回了一句:“本座派你出战,你可胜得过他?” “我……”狴犴一时语塞,他气不过,可他也胜不过,所以,他无法回答。 后祈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求一个答案,不等狴犴再说什么,他便十分肯定的自言自语道:“胜不过,天界之中无人能胜得过墨珏。过去蚩尤无人能敌,他连蚩尤的元神都吞的下,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做不到的呢?” 这口分明肥肉已经到嘴边了,竟然被墨珏轻易的夺走了。 狴犴皱了皱眉,心中很不是滋味,愤声道:“可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是他日,墨珏为非作歹,父帝又该如何抉择?” “以墨珏的性子,应当不会作恶。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他这个心腹大患,应该算是值得吧!”后祈缓缓地垂下眼眸,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连同整个天界都空荡荡的。 “可是……”狴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后祈打断了。 他无力的坐在九龙天椅上,望着手中的指天剑,轻声说了一句:“天后见了你这般模样,定是要心疼万分。你回宫养伤去吧,本座也乏了。” “是,儿臣告退。”狴犴知道后祈已然定了心思,也就不再反驳,皱了皱眉便离开了凌霄宫。 空旷的大殿上,格外的安静,后祈落寞的坐在九龙天椅上,久久无言。 他轻轻的抚摸着指天剑的剑身,手指略微有些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指天剑突然发出啸啸的鸣音,而后,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后祈满目讶异的望着它,突然手上一空,指天剑挣脱了他的钳制,飞到半空中,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金光大盛之后,指天剑突然消失了。 后祈眼中的惊讶渐渐化为哀伤,最后,变得十分空洞。 这不是墨珏在召唤它,而是剑灵自主选择随墨珏的脚步而去了。后祈没有去追,就那样愣愣的待在原地。 指天剑虽是后祈所得,却随着墨珏出入沙场不知多少回,而墨珏也记不清自己多少次用身上的血去祭剑了,甚至在蚩尤大战中还不惜与指天剑合二为一。 指天剑早就把墨珏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所以,即便是墨珏将指天剑还给了后祈,指天剑也是不愿意离开他的。 当墨珏前脚踏出天界的那一刻,指天剑就感知到了他想要远去的意思,故而,它不敢停留,只想立刻回到墨珏身边。 后祈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之后,心突然疼痛万分。 他望着指天剑消失的地方,颤声道:“你也认他为主了吗?看来,他不但会收买人心,就连神器也都甘心为他臣服。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有心称霸六界,我又如何挡得住呢?” 除了赤鲮走的那一日之外,后祈从未像此刻这般懊悔过。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后祈忌惮墨珏的力量,也看轻了他的忠诚,还抹杀了他的功劳。 他怕墨珏按兵不动是在静待时机,故而,他将将墨珏当成了假想敌,对他有所防备的同时,还不断的打压他,这才让墨珏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若是他一直对墨珏真心以待,他与墨珏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吧! 纵然他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后祈不敢再留墨珏,也留不住墨珏了。 后祈所愿的太平盛世终于来了,然而,他的内心却只剩下了无比的孤独。他忽然之间失去了斗志,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征服了。 后祈就那样静静的坐在九龙天椅上,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仙侍的高呼,霸下与琥珀一同走到了殿上。 而他们带来的消息,对后祈来说,无疑是另一个沉重的打击。 斩离决定追随墨珏而去,此时,已经离开天界了。 霸下在路上遇见了魂不守舍的琥珀,心中便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经过一番打听之后他才知道,斩离选择只身一人奔赴魔界,投靠墨珏。 霸下心头一震,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且不说斩离的父兄亲皆在天界,他选择与魔族为伍就是不恭不孝,大逆不道。单凭他是天界九皇子这一点,他去魔界便是自甘堕落,也是叛逃,为众神不耻,更让王族蒙羞。 况且,斩离就这样不声不响私自逃离,身边也不带一兵一卒,是极其危险的。 后祈若是知晓此事定是怒发冲冠,他本就与斩离有些疏离,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罚斩离。 平日里,他们兄弟几人皆是不待见斩离,无论后祈派谁去擒回斩离,双方必有一战。 而斩离本就是戴罪之身,若是他一不小心再伤及他人,便是罪上加罪,霸下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斩离酿成苦果。 故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霸下必须亲自将他劝回来。 得到了后祈的应允之后,霸下便带着一队精兵,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琥珀失魂落魄的走出凌霄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戚,眼泪夺眶而出,滴滴滚落在地。 她蹲下身去,双臂抱紧了膝盖,死死的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由滚烫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琥珀本来不想来凌霄宫报信的,她发觉了斩离的意图后,便直接与他对峙。斩离也没有隐瞒,向琥珀直言了自己的决定。 琥珀想跟着斩离一起走,可是,斩离不要她。 起初,琥珀以为斩离是明白神魔殊途同的道理,念及她修炼不易,不忍带她入魔。可是斩离的一番话,却将她彻底推入了地狱。 斩离望着琥珀,眼中满是淡漠,虽是有些伤神,却看不见一丝不舍。 他平静的说道:“你与珍珠是父帝的人,我既要离开天界,你们的使命也算完成了,不必再继续监视我。这些年来,你们二人为父帝立下了不少功劳,我去魔界之后,父帝自会为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 斩离的话宛若晴天霹雳,琥珀只觉得耳边阵阵轰鸣,那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却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她的心头像是插着一根鱼刺,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剧痛不止。 原来,斩离一早就知道,原来,斩离什么都清楚。 原来,他从未与她交心,更不曾将自己的真心在她面前展露。 可怜琥珀这些年来,因为爱上了斩离而备受煎熬,她总是一面暗暗自责着自己的不忠,一面对斩离的欺瞒满心愧疚。 琥珀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日后祈终止了她的任务,她便将这一切对斩离全盘托出。斩离若是愿意原谅她,她便死心塌地的跟在斩离身边,从此以后一心替他着想。 可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琥珀根本就等不到那一日。 琥珀突然十分羡慕醉玉。 醉玉可以自在的围绕在斩离身边,明目张胆的与他说笑,无所顾忌的讨他欢心,心安理得的关心他,照顾他,将自己对斩离的爱表露无遗。 而斩离也不会猜测她别有用心,与醉玉相处的极为轻松。 虽然斩离并不喜欢醉玉,可在面对醉玉时,斩离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琥珀从未见过的。亲和,温柔,畅快,绝不会像面对自己时那样冷着一张脸,眼神里永远是漠然。 虽然,醉玉为了斩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直至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斩离都将她牢牢地抱在自己怀里,安静的听着醉玉讲笑话。 那时候,她就有些羡慕醉玉,可更多的还是感到不值。 第251章 尘封往事另有图 - 千狐袅袅 - 猫颜 纵然醉玉再爱斩离又能如何呢?灰飞烟灭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再也没有机会赢得斩离的心了。 可是现在,她却特别想与醉玉换一换。 起码那样,斩离便会永远念着她的好,每每想起她的时候,便会心中一动,觉得有些许亏欠,或许还有一丝丝想念。 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想到她,心底就会生出一丝厌恶。又或许,在斩离离开天界之后,根本就再也不会想起她了…… 琥珀既然无法随斩离去魔界,那么,她也只有孤注一掷,尽力将他留在天界了。所以,她将此事报给了后祈。 斩离在赶去雪霁山的中途,就被霸下拦住了去路。 面对带着一骑精兵迎面而来的霸下,斩离停住了脚步。 霸下抬手示意身后的天兵原地待命,独自翻身下马,走到了斩离的面前。 两人就那样面对面的站着,对视了许久。 最后,还是斩离率先开口,淡笑着说了句:“想不到,父帝派来捉拿我的人,竟然是六哥。” 霸下眸光闪动,不自觉的微微垂眸,逃避着斩离炙热的视线,低声回了一句:“是我自己请旨来的。” 斩离一愣,眼眸中渐渐泛起了失望的光。 随即,他自嘲一笑,微微挑眉道:“哦?那我倒是高估自己在六哥心中的份量了。我还以为,就算是六哥知道我要走,也不会阻拦,起码,会当做不知道。” 霸下心头一紧,有些无措的看着斩离。 他疾步走上前去,与斩离靠的更近些,皱着眉说道:“正因为在我心里,你与其他兄弟不一样,我才要亲自前来,劝你回去!” 斩离的眼中渐渐凝结出一片冰寒,他微微偏着头,挑眉冷声道:“我为何要回去?” “你生来便是神,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岂能自甘堕落,与妖魔为伍?且你身为天界九皇子,理应为王族考虑,怎能因一时任性,让六界看了父帝的笑话?”霸下的心中焦躁不安,说到最后,语气中竟然满是恳求的意味:“九弟,在尚未铸成大错之前,回来吧!” 斩离似是不解,又似是反对的望着霸下,反问道:“我如何自甘堕落了?又要铸成什么大错?” 见斩离这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霸下又气又急。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道:“你一向冷静机敏,怎会不知其中的利害?我知道墨珏对你来说很重要,可你怎能因为他曾有恩于你,就自毁前途,不辨是非的随他而去?” “这些年来,父帝是怎样对待将军的,六哥不会不清楚吧?将军又是如何维护天界的,六哥也不会看不到吧?”话到此处,斩离眼中的寒冰渐渐生出火焰。 他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霸下问道:“眼下,将军不过是入了魔,可有做过一件恶事?反观父帝,屠杀黑狼一族毫不留情,可还有一点仁善之心?” 斩离语出惊人,对后祈不恭不敬,霸下一惊,赶紧侧头打量着在场众人的反应,随即将身体向斩离凑的更近,低声道:“你不可这样说父帝!好在今日在身边的都是我的人,若是换作旁人,你又添了大罪!” “许得他做,还不许旁人说了?”斩离一笑,言语之间满是嘲讽。 霸下皱紧了眉,叹息道:“纵然过去墨珏上神为天界鞠躬尽瘁,可如今他已然入魔,率领同样身负魔血的黑狼族移居雪霁山,是为众神所不耻。你若是真的随他修了邪魔外道,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斩离定定的望着霸下,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敢问六哥心中如何定夺孰是孰非?孰黑孰白?” 霸下一愣,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墨珏与斩离是对是错,霸下难道不清楚吗? 他清楚得很,可是,霸下不能认同斩离的言论。因为,如若他认同,就等于站在了后祈的对立面,他便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斩离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不等霸下回道,他便低声道:“六哥耳聪目明,只是做了太久的皇子,太过谨慎。有些事,即便是心里想通了,口上也不敢说,手上也不敢做。渐渐被心中的希冀左右,变成了众人所期待的样子。我记得六哥曾说过,不希望我变成你的样子。我现在,只想做自己,难道六哥不替我欢喜吗?” 斩离不急不缓的说着,但是,他轻轻柔柔的每一个字却化成了一根根铁钉,牢牢地插在了霸下的心上。 霸下曾真心希望斩离可以不用畏手畏脚,不被束缚,不用迎合他人,只是完完全全的做自己,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可是,当斩离真的有这个机会的时候,霸下却挚友满心的惊惧。 斩离见霸下久久不语,还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话了,他定了定神,拉开脚步,向前走去。 只是,他方才踏出了一步,便被人拉住了手肘。 耳边传来霸下暗哑的嗓音:“别走……天界是你的家啊……” 斩离停下步子,偏过头望着霸下,苦笑了一声,回道:“家?什么是家?最爱我的阿娘已经去了,我早就没有家了。自我来到天界之后,高高在上的天帝可有给过我一丝父亲的温暖?若不是后来姐姐与将军执意收留我,我也许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霸下的喉咙滚了滚,直直的望着斩离,手上不自觉的加了些力气。 他握紧了斩离的手臂,涩声道:“你还有六哥啊……” 斩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有些空洞,淡淡的回了句:“六哥莫不是忘了,当年害我险些丧命的,就是六哥的母后和胞弟。” 霸下的脸色煞白,手指一僵,缓缓地松开了斩离的手臂。 他微微垂下头,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九弟……对不起……” 斩离缓了缓心神,淡声道:“六哥又不欠我的,又何必替旁人道歉。” “我本来可以保护你的……”霸下不敢看斩离的眼睛,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他从来也没真正的保全过斩离一次,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斩离望着霸下的脸,那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让他心中一动,眼中也泛起一丝波澜,开口道:“六哥保护过我,六哥脸上这道伤痕不就是证明吗?” 霸下不安的抬起头,望着斩离纯净的眼睛,心中一痛。 斩离这么说不是在刺激他,而是在安慰他。 斩离就是这样,经历过世俗的不公与沧桑,对旁人与万事依旧怀有善意和温柔,干净的就像是一块白玉。 毕竟这些年来,他隐忍了太多,从未真正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过一件事。如今,汐沅仙君不在了,墨珏也走了,也许天界对斩离来说,只剩下痛苦了吧! 霸下十分心疼他,若是斩离执意不肯留在天界,那就随了他的意吧,只要他能平安就好。 眼下,霸下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斩离平安,只有斩离寻得一安全之地,他才能够放心。 霸下想了想,那双黯然伤神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异彩,急声道:“你不想留在天界,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回到西海也好,那里是你的故土,何必非要放弃神途,改入魔道呢?” 斩离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轻言道:“我若是回到西海,西海必受牵连,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将西海九千万生灵推向风口浪尖?况且,这些年来,大皇兄将西海治理的井井有条,我领兵打仗惯了,怕是还不如他做的好。” “可是……”霸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斩离飞速的打断了。 他十分坚定的说道:“六哥不必劝了,我意已决,要么,六哥放我走,要么,将我打到走不了,把我擒回去罢!” “我苦口婆心的劝你这么多,你却还是一点也不肯听我的。自你到天界之后,我对你不好吗?为何你不信我,也从不肯依靠于我?”霸下眼中的光渐渐熄灭,自嘲的笑道:“或许,我不如你的战绩丰硕,也不如二皇兄有本事,更不如七弟受宠。可是,我是能保你的,我一直都在努力。” 斩离望着霸下有些挫败的模样,眼中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光。 他的唇边勾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我相信,六哥会成功的,我一直都相信。” 霸下不明所以的望着斩离,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慌张,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斩离柔柔的望着霸下,轻轻启齿道:“我知道,其实六哥的文韬武略皆在众兄长之上,一直以来,你都在尽力掩饰着自己出色的能力。你不是真的如众人看到的那般温吞怯懦,你只不过是不想让旁人过早的将目光放在你身上,发现你在对储君之位也有所图罢了。年少时,你对我好,不过是想借由我之手让狴犴犯下更多的错,失去父帝的宠爱。同时,也在众神面前树立一个宽仁和善的形象。” 第252章 旧将追随不见喜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话到此处,斩离顿了顿,神色不变的继续说道:“六哥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只是,我不敢全心依靠六哥,因为我怕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六哥图谋王位路上的绊脚石,被六哥亲手除了。” 霸下脸色煞白,眼中写满了震惊,他甚至感到惊惧和惶恐,惴惴不安的问道:“你是什么开始想这些的?” “阿娘殒身那日,六哥受了风寒,没有去书院,我因此被狴犴欺负的很惨。后来,我想做些药膳助你痊愈,所以,特地去看了你的药方,还让姐姐为你请脉,才知道你身子康健的很。”斩离悠悠的说着,神情并无太大的波澜,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般。 但是,霸下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了,当时的斩离该有多么的痛心和失望。 就在那一日,斩离失去了这世上最爱他的生母,也失去了整个西海的掌控权。可他却依旧那忍着心中万分的痛苦,去关心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只可惜,他发现那个人早早设了一个局,不但任由他被众人欺凌,还想要踩着他上位。 斩离却没有向霸下抱怨过一句,更不曾报复过他一次。 霸下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与愧疚,片刻的失神之后,他惨白着一张脸,颤声说道:“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你就已经怀疑我了。对你示好的人竟然是这般虚伪,你一定失望透了吧?你一定恨透了吧……” 望着霸下因羞愧而渐渐低垂的头,斩离淡然一笑,回道:“我从未恨过你,毕竟,你是天界中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亲人。” 霸下的眼中满是失望,低声道:“我若是说,我之前对你的那些好,也是发自内心的,你也不会信了吧?” 斩离顿了顿,突然开口道:“六哥还记不记得,那晚你送我莲子汤时,我叫你什么?” 久远的回忆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哥哥,是哥哥。 那日,斩离初入颐华宫就触怒了龙姬,因此被罚跪在绛云殿。 霸下端着龙姬亲手熬的莲子汤去看斩离,斩离涩涩的望着他,眼中有欢喜,更有担忧,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不该过来的。” 那份真诚与善良,顿时让霸下心软了,也是他第一次动摇,该不该利用这个可怜的幺弟,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霸下静静的望着斩离,眼波流转,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斩离浅浅的勾着唇角,柔声道:“这些年来,在几位皇兄之中,我只叫你过哥。”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霸下一个猛烈的冲击。 少年时,斩离一直唤霸下哥哥,后来他们大了些,斩离便开始像狴犴那般开始唤他六哥,可他却一直以“皇兄”二字来称呼其他兄长。 “皇兄”二字,尊敬却疏离,而“哥哥”却代表着亲昵而依恋。 霸下早就该明白“哥哥”二字与“皇兄”二字有何不同,可他此前却从未留意过。 此时,斩离重提此事,无非就是想告诉霸下,斩离是信他的。即便是霸下对他的好中掩藏了诸多阴谋,斩离也没有后悔自己信任过他。 原来,斩离曾经是那样信任他,甚至十分依恋他,但是他呢?不但没有珍惜,还亲手摧毁了这份依赖。 霸下总觉得在兄弟之情上,自己比斩离付出的要多的多,却从没想过,斩离在看穿了他的欺骗之后,是如何不计较的对自己付出真心的。 瞬间,霸下的鼻尖发酸,连眼眶也变得无比酸涩。他突然有些舍不得斩离,他特别想要斩离留在自己身边,再往后的时光里给他补偿。 霸下慌张且懊恼的皱着眉,软着口气恳求着:“阿离,六哥错了,六哥不该利用你。你跟六哥回去吧,六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斩离微微弯着眉眼,似乎早就释怀了。 他顿了顿,回道:“六哥有朝一日定会锋芒毕露,一鸣惊人。天帝之位,非六哥莫属。斩离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更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六哥今日是否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放斩离离开天界是生路,那将他留下来就是死路吗? 霸下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缓缓地熄灭了。 信任是一点点瓦解的,它在摇摇欲坠之时,只需要一件事,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沉默,就能瞬间被摧毁。 斩离对霸下温柔相待,并不代表他依旧信任霸下,即便是斩离知道霸下不会再对自己做什么了,却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或许,霸下在斩离的心中仍有一席之地,只是,这个地位就算是不再减少,也永远不会再增加了。 此刻,霸下才清楚地知道,他与斩离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霸下眸光闪烁,苍然的问了一句:“你不悔?” 斩离薄唇轻启,坚定地望着霸下,轻快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悔。” 霸下几次张口,最终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珍重。” “我与六哥就此别过,祝愿六哥日后平安顺遂,得偿所愿。”斩离欣慰的笑了笑,朝着霸下身后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霸下僵硬的转过身,静静的望着斩离单薄的背影,就像那日在宫门口,他曾偷偷地望着斩离等不到他一起去书院时的那个落寞背影。 只不过,这一次,落寞的那个人换成他了。 霸下的喉咙间溢出一丝酸苦,他突然特别后悔,那日,后祈答应墨珏允许斩离去栖垣宫居住的时候,他没有留斩离一句。 若是那时他将斩离留下,好好的护着他,今日,他也不会不管不顾的跟着墨珏走上歧路了吧? 如今尘埃落定,再说什么都迟了。 “六殿下,陛下有令,务必将九殿下带回去。您就这样放他走了,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啊?”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话,霸下才回过神来。 霸下偏过头,不知何时,他的副将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霸下停顿了好半天,眸光突然变得十分冰冷。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阴沉着嗓子回了一句:“你们不必交代。” 副将一愣,连他身后的一众天兵也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霸下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见,霸下突然睁开了双眼,将暗暗汇聚在掌心的灵力,朝着众人打了出去。 瞬间,一众人等灰飞烟灭。 他片刻的失神,而后,抬起双手结印于额前,随即举过头顶,在空中劈出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带着疾风化作一柄锋利的刀刃,在空中极速回旋数圈,最后,朝着霸下的腹部狠狠的袭来。 刀刃穿过身体的时候,霸下忍不住单膝跪地,吐了一口鲜血。 他淡淡的笑道:“如此,便能与父帝交差了吧!” 后祈绝对想不到,霸下会因为想要放斩离一马,而对自己使出降龙斩吧? 魔族衰颓,无枝可依。残存的族人几乎都是普通的子民,并无一兵一卒。他们修为不高,又群龙无首太久,连周边的小妖都难以对付,只能任人欺凌。 与其说墨珏鸠占鹊巢,谋权篡位,不如说,他是来拯救魔族的。 对于墨珏的到来,魔族众人并没有过多的排斥,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庆幸,还好来的人是墨珏。他威名赫赫且心有大义,定能还魔族昌荣。 墨珏初来乍到就为他们解决了诸多麻烦,让魔族难熬的日子终于重新有了盼头。所以,魔族甘心对墨珏伏首称臣,自愿拥戴他为新任魔尊。 而这次黑狼族选择追随墨珏的时候,墨珏也没有再反对。 因为他知道,后祈定然会紧盯着他们的动向,墨珏无法保证,黑狼族在离开他之后,后祈会不会暗中出兵围剿。 墨珏赌过一次后祈的宽仁,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黑狼族的安全。就算自此以后,黑狼族再也无法回到故土,只要他们能够平安的活着,墨珏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斩离进入伏魔洞的时候,墨珏的担忧多过于惊喜。 如今,墨珏不再是天界那个前呼后拥的镇魔大将军了,而是被天族视为耻辱的魔头。斩离贵为天界九皇子,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和令人艳羡的锦绣前程,实在不该与他这种人厮混在一处。 但是,斩离却对墨珏说,曾经他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墨珏与雪染陪在他的身边,他才能重新鼓起勇气,苟延残喘的活到至今。如今,墨珏身边再无亲信,他理应放下一切,伴在墨珏身侧。 墨珏十分动容,但是为了斩离着想,他还是不肯答应。 直到斩离问了一句:“如若是姐姐还在,尊上还会赶他走吗?如若是姐姐还在,她定然不会赶走斩离。” 雪染曾是墨珏的软肋,即便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墨珏还是会下意识的考虑雪染的想法。 如果雪染还在,定是恨不得亲自护着斩离,怎能忍心让斩离一人在天界受苦。 第253章 痛彻心扉百灵藤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没再说话,斩离知道,他是默许了自己留在雪霁山的决定。 魔君的地位不如皇子的身份崇高尊贵,斩离却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自在过。这寒风凛凛,冰天雪地的雪霁山也不及天宫繁华,斩离却觉得这里可比天界有人情味的多。 不出几日,墨珏便将魔族的内务整顿的差不多了,在族人的建议下,步涯率领众人为墨珏大办了一场即位大典。 就在大礼方成的时候,荼蘼突然出现了。 她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意,身着一袭墨色的战袍,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一人朝着墨珏的方向走了过去。 天族之人突然造访,在场的众人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备的姿态。不过很快,他们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满脸的戒备也渐渐转为了讶异。 因为,他们发现,荼蘼入了魔道。 荼蘼不急不缓的走到墨珏面前,站稳脚步,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墨珏,笑着说道:“恭喜尊上,初登魔尊之位。” 一句话引得原本安静的殿上,突然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在场的人不禁小声的议论着荼蘼的意图。 墨珏的眼中划过一道惊愕,只不过,他的震惊转瞬即逝,随即,便恢复了如往日那般一张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他平静的回道:“魔族并未邀请云麾将军前来观礼,不知云麾将军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荼蘼的笑意不减,微微扬着下巴回道:“我当然是来恭贺魔尊即位的,因未备厚礼,故而特地将自己献上。” 荼蘼这一发言,不禁让众人之间的议论声更大了,也让墨珏明显变了脸色。 步涯见双方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立刻接过话道:“荼靡上神是尊上的昔日旧友,尊上今日大喜,上神前来道贺也无可厚非。只是,魔族与天族不睦,上神贸然前来,又语出惊人,不知是何用意?” 荼蘼看向步涯,高傲的回道:“步涯将军不必担心,我此次前来绝非挑衅,而是真心追随尊上,归于魔族的,这便是我方才所言的贺礼。” “上神想要加入魔族?”步涯一愣,不禁打量着荼蘼的脸色,暗暗揣摩着她此言中的真实性。 荼蘼不假思索的答了一句:“正是。” 步涯很快回过神来,权衡着这件事的利弊,渐渐展开笑颜道:“上神与尊上曾有同袍之泽,若真是如此,那尊上日后便如虎添翼了。” 不等荼蘼接话,墨珏便在高台之上冷冷的抛出一句:“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墨珏的直言拒绝不但荼蘼不能理解,就连步涯也愣在了原地。 “你让我回去?”荼蘼不解的望向墨珏,蹙着眉急言道:“我放着大好的神途不修,不惜舍弃一切,屈尊入魔,与天帝为敌,只为能够常伴你身侧,助你一臂之力。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墨珏的面上并无波澜,看上去并不惊喜,也不感动,依旧是淡然的回了一句:“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回去之后,后祈自会帮你重回正道。” 荼蘼笑容一僵,心中止不住发酸。 过去,那只野狐狸一直缠在墨珏的身边,荼蘼没什么机会与墨珏单独相处。如今那野狐狸灰飞烟灭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墨珏身边了,她心中不只有多欢喜。 可是,墨珏却依旧对她冷言冷语,不肯给她一个笑脸。 荼蘼不服,更是不甘,墨珏越是如此,荼蘼就越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她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我才不在乎什么正道邪道,我只想与你同修一道!我不明白,我来魔界,你为何不欢喜?难道,你真的希望我长留天界,帮衬天帝,与魔族为敌吗?” 步涯不知墨珏为何拒绝的如此干脆,他只知道,荼蘼留在魔界绝非坏事,故而,立刻出言附和道:“是啊,尊上,云麾将军的威名享誉六界,如今她甘愿追随尊上入魔,正是给各族的明眼人一个警示,任人也不能小瞧欺辱了我们魔族。同时,也该让天帝好生反省一番,他为何会落得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 步涯的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一字不落的落在了斩离的耳朵里,他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墨珏注意到他的异常,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沉声回道:“日后,我魔族不会受人欺凌,也不必逞强斗狠,更无需纠结各族的势力地位,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他这句话是在警示步涯,更是在安慰斩离。 步涯这才觉得自己方才所言有欠考虑,尴尬的看了一眼斩离,连声应和道:“尊上教训的是,步涯定当谨记!” 荼蘼不甘示弱的说道:“你身边尽是些舞枪弄棒的男子,哪能照顾好你?纵然你无心用我征战,可总还要个心细的女子在身侧不是?” 墨珏淡漠的望着荼蘼,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回了一句:“这里并无你用武之地。” 墨珏三番两次的直言拒绝,让荼蘼的心越来越沉重。 她早就晓得,墨珏是那种软硬不吃的性子,威胁与求情对他来说,都不管用,所以,她只能重新思量对策。 荼蘼顿了顿,突然说了一句:“墨珏,你可还记得,蚩尤之战时你欠我一命?” 墨珏心中一顿,冷冷的开口道:“你想讨回去?” 荼蘼的眼中泛起了得意的光彩,她笃定的望着墨珏,沉声说道:“你记得便好,你从不欠他人的,这件事你欠我一次,我不要你的命,现在,你将这个情还给我便是。” 墨珏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般沉闷。 步涯小声的说了一句:“不如尊上就将云麾将军留下来吧,若是云麾将军日后真的做了什么触怒尊上的事,尊上再赶走她也不迟。云麾将军留在魔界,总归是有利无害的。” 的确,正如步涯所言,荼蘼归于魔界,对整个魔族来说都是件好事。但是,对墨珏来说,却是件进退两难的事。 因为,墨珏知晓荼蘼对他怀揣了怎样的心思。 而他,心里只有雪染,绝不会染指旁的女子,也不想别人在他身上存有半点希望与期待。纵然雪染已然殒身,墨珏也从未放弃这个念头。 所以,当荼蘼提出要伴在他身侧的时候,墨珏想都没想,就下意识的回绝了。即便是荼蘼不再对他有奢求,墨珏也总是觉得将她留在身边有些对不起雪染。 墨珏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片刻之后,斩离突然沉声说了一句:“尊上,步涯将军此言有理。” 墨珏不可置信的望向斩离,眸光闪烁着不解,反问了一句:“你也希望她留下?” 斩离望着墨珏,轻言道:“父帝野心尚在,若是身边失了一元虎将,必要养精蓄锐多年,那六界也能安顺多年。” 墨珏这才看懂了斩离的无奈。 后祈对于六界的野心昭然若揭,若不是这次墨珏因黑狼族一事和他决裂,想必,他下一步就是要收服魔族,针对妖族与鬼族。 墨珏完好无损的离开天界投入魔界,斩离紧随其后,对他伏首称臣,这不但给了天族一个重创,更给了后祈不小的打击。若是此时荼蘼也选择入魔,那么今后魔族的势力可以说是无人能够抗衡了。 如此,就算是后祈还有心一统六界,也不得不耐心的养精蓄锐,培养势力。那么,六界各族也能够寻得暂时的安稳了。 墨珏的眸子突然变得漆黑,他垂着眼眸,冷声说道:“你若是想留在魔界,就要遵守魔界的规矩,本尊不会因你救过本尊一命,就对你与众不同。你若是犯了大错,本尊也绝对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荼蘼的唇边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悦声道:“都听你的!” 当夜的恭贺佳宴,魔族之中无论男女老幼,皆是盛装出席。 魔界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众人皆是满心欢喜,言笑晏晏。而墨珏却一反常态的温和,无论是谁前来敬酒,他皆是默不作声的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中,墨珏独自一人便饮下了两大坛百灵藤。 那百灵藤中含有一味蛇毒,小酌能够疏通筋脉,补气补阳,强筋健骨,是魔族最爱饮用的佳酿。只是,饮用过多则增添肝火肺热,若是忧思赌气时饮用,气血滞留于肝肺,则会感到不可避免的疼痛。 墨珏再这么喝下去,非是要伤身不可。 他体内的火毒本就未除,若是不慎引动了魔气,可就麻烦了! 斩离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想要为墨珏挡一挡酒,却都被他一把推开了。 眼见着,平日里千杯不醉的墨珏,此刻已经两颊渐渐微红,连双眼也有些迷离了。斩离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嘱咐步涯招待好大家,凑上前去,架起墨珏的手臂,强行将他带回了伏魔洞。 回去的一路上,墨珏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就那样顺从的倚靠在斩离身上。 他急促的喘息着,脚步也有些凌乱,身上似乎不剩下多少力气了,可一只手却还是紧紧的提着一只酒坛,任凭斩离再怎么用力也抢不下来。 第254章 不得心先煮熟饭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在一旁小心的打量着墨珏的脸色,他似乎已经略显醉态了。 斩离也猜不出此时墨珏的意识是否是清醒的,他只是觉得,墨珏的双眸之中似乎蒙着一层淡淡雾气,那双漆黑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朦胧,满满的充斥着疲惫与哀伤。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墨珏轻声说了一句:“尊上,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墨珏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在伏魔殿的门口停住了脚步,哑着嗓子说了句:“走,去坐一坐蚩尤坐过的那把椅子!” 斩离权当墨珏此言是酒后任性,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他不得不劝道:“伏魔椅尊上以后日日都可以坐,今日你太累了,该休息了。” “你不去,我自己去!”墨珏突然用力甩开了斩离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朝着伏魔殿走过去。 斩离一惊,生怕墨珏摔着,连忙上前搀扶,无奈的急言道:“好,好,尊上别急,我扶尊上去便是了!” 墨珏安静的坐在伏魔椅上,唇边溢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轻言道:“这把椅子也并无什么不同,为何人人都惧怕坐在它上面的人?” 斩离思虑了片刻,无奈的回道:“自古魔族坏事做尽,恶名昭著,却又无人能奈何,故而,修炼魔道之人皆是被各族唾弃。与其说他们厌恶魔族,痛恨魔族,不如说,他们是畏惧魔族,那魔尊便是众人的惧中之惧了。” “曾经我对魔族不屑一顾,想不到,如今,我竟然成了这天地间最大的魔头!”墨珏苦笑了一声。 随即,他拿起酒坛,大口的饮着烈酒,哑声道:“斩离,你知道吗?曾经,我从来都不信什么天命不可违,可是现在,我信了。” 在斩离眼中,墨珏一直都是冷静的,沉默的,高傲的,甚至是威严的。 他从未见过墨珏眼下这般模样,他的眼中尽是苦涩的哀伤,整个人对外界全然没有半点防备,就像是一头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狮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斩离十分心疼的望着墨珏,安慰道:“入了魔族也并非坏事,至少我们脱离了困境,也救了黑狼族于危难。孰是熟非,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断不会像对待其他魔尊那般对待尊上的。” 墨珏大口吞咽着坛中的烈酒,似乎并未听见斩离在说些什么。 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自生来便是墨染全身,灵力超群,南海龙族长老曾断言,我有朝一日必会入魔,与龙族为敌。之前雪染还与我打趣,说我没有半点做神仙的样子,如今,我竟然真的应了他们的话,入了魔道。” 回忆的画卷被人突然拉开,曾经与雪染的相处的一幕幕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那次,墨珏因为吃了囚牛的醋,与雪染小小的争吵了一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提起墨珏不像神族,反倒是更像魔族的事。 “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入了魔,也定要将你招来身边,你也别想安心做神仙了!” “以你的性子,就算真有一日入了魔,也定是一副事不关己,生人勿近的姿态,那魔界就会如一潭死水般,再不会兴风作浪了。若是那样,同你入魔又能如何?” …… 墨珏心中默念着,如今,我入魔了,而曾经说过要陪着我一起入魔的你,现在又在何处呢? 想到这里,墨珏突然心痛难忍,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斩离连忙上前,俯身轻抚墨珏的后背,急声道:“尊上,不要再想这些了,你方才饮了许多百灵藤,忧思伤肺,肝郁气结,如此下去,你的肝肺定然剧痛难忍。” 墨珏一顿,渐渐平息了粗重的喘息,涩声道:“肝肺疼痛有什么不好,这样,心就没那么疼了。” “尊上……”斩离目光一震,心里也跟着苦涩起来,苦的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斩离知道墨珏因为什么而心痛,又或者说,他知道墨珏是因为谁而心痛。 可是,斩离又何尝不因为这个人而肝肠寸断呢? “我一生征战无数,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墨珏满目苍然。 他伸出手指,指着心口,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可是你知道吗?雪染不在我身旁的每一日,我这里都疼痛难忍,疼的我恨不得自毁元神,了却残生。可偏偏雪染却放下话来,不让我死,你说,她怎么能对我这般狠心?” 说着,墨珏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啪”的一声脆响,酒坛四分五裂,陶片碎裂一地,为数不多的酒水汩汩的流了一地。 望着满地的狼藉,墨珏痛苦的脸开始扭曲,然后,渐渐地转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放声的大笑着,凄楚而森然,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上久久的回荡着,听着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墨珏边大声地笑着,边颤声说着:“我活该,是我活该!我怎能如此贪心?想要保全天下,又想保全她……” 字字句句,直戳人心,惹得斩离不禁落泪。 若是雪染还在,见墨珏这般,该有多心疼啊……可若是雪染还在,墨珏又怎会如此…… 斩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在一旁,任由墨珏发泄着心中悲痛的情绪。 直到墨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猛地吐了一口鲜血,斩离才满目惊慌的凑上前去,惊呼了一声:“尊上!” 墨珏虚弱的靠在伏魔椅的一侧,茫然失神,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我好想她啊……我一定要找到雪染……问问她,如何忍心这般待我……” 就在墨珏胡思乱想,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感觉脖颈上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酥麻感。紧接着,一阵浓烈的倦意席卷而来,他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最后,墨珏头一歪,竟然靠在斩离身上,昏睡过去了。 斩离垂头心疼的看着墨珏,落下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实在不忍墨珏如此痛苦,故而,他也只能对墨珏施了一道昏睡咒。 若是在平日里,斩离的这点小伎俩根本就逃不过墨珏的眼睛。可是,墨珏此时忧思过甚,对斩离又完全没有防备,一个疏忽,便轻易的中了他的咒。 斩离的咒下的并不深,只是足以让墨珏沉睡一会儿罢了。不过,今夜墨珏实在是饮了太多酒,眼下也已经到了子时,他这一觉怕是要睡到天亮了。 斩离将墨珏扶回寝殿,然后施法在桌面上燃了一支微弱的烛火,昏暗的室内立刻发出了一丝光亮。 他小心翼翼的将墨珏平放在床榻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帮他整理了一下床铺后,才悄悄地从他的房中退了出去。 斩离希望,这一夜墨珏能够好过一点,他还希望,墨珏一觉醒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魔族众人还齐聚在伏魔洞外把酒言欢,只有一些孩童和老人熬不住夜色,早早离场,回家休息去了。 此刻,墨珏的房门外寂寥冷落,空无一人,偶尔在黑暗的角落里浮现出三三两两归巢的身影,乍一看上去好似鬼魅幽灵一般。 身旁黑暗重重,没有布下一丝灯火,有的只是远处喧闹的佳宴上映照的微光,还有就是草地上落有积雪的白光。枯黄的落叶了无生气的撒落在上面,十分落寞。 那一瞬间,斩离不禁有些错觉,似乎热闹与繁华从来都不属于墨珏,他始终都是孤独的。 蓦地,天空中突然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斩离一怔,随后暗暗叹了一口气。 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 寒风萧瑟,几棵枯树在西风中摇曳着憔悴的身姿,清冷的月光将树枝晃动的影子拉得老长,看上去格外诡异。 屋内,寂寥淹没了一个男人所有的温度,飘荡着一层沉重的悲沧。 墙角处突然闪过一个灵巧的黑影,随着“吱悠”一声的门响,很快,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此人正是荼蘼,她佯装醉酒,与步涯等人客气的告别了两句便匆匆离席,然后,她偷偷随着墨珏与斩离的脚步,一路跟到了墨珏的寝殿。 见斩离独自一人离去,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荼蘼的心底涌了上来。 墨珏既然给了她可乘之机,她又岂能辜负?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封闭的空间内隐约涌动着一种甘冽清凉的味道,在荼蘼方才进入室内的那一刻,就被这股气息强烈的包裹住了。 这股气息扑面而来,袅袅升腾,来回飘动,反复袭击着荼蘼的意志,让她无力抗拒。 这股气息她在熟悉不过了,她知道,墨珏就躺在那里,正睡得深沉。 一向警戒的墨珏眼下竟然对来人毫无防备,想必,已经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荼蘼借着桌台上一丝微弱的烛火,缓缓地走到床榻边,果然见到墨珏正合着眼帘平躺在榻上。 他的腰上盖着一条薄被,墨发有些凌乱,领口的衣襟也有些松散,看上去与往日的他大不相同,安静且魅惑。 第255章 榻上女子非爱妻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蘼禁不住俯下身,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墨珏那张近在咫尺的惑人脸颊。 床榻上,冰凉的躯体骤然被人触碰,即便是墨珏此时昏昏沉沉,毫无意识,也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表明自己的不适。 墨珏这一蹙眉吓得荼蘼一阵心惊,她连忙收回了手,生怕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就会吵醒他,惹得他大发雷霆。 荼蘼望着眼前这张令她魂牵梦萦,心神颠倒的面容,狭长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了星光。 这张脸她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管是因为这张脸的俊美,也因为这张脸的主人对她来说,与天下其他的人都不一样。 荼蘼凝神迟疑了半晌,突然,唇边漾开了一抹邪魅的笑意。而后,她衣袖一挥,在空荡荡的桌台上燃起了一支迷魂香。 袅袅的烟香很快就四散开来,一缕缕,一阵阵如梦似幻,稀薄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魅惑的气味。 荼蘼轻身坐在床榻边,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墨珏,看到他的神情在燃香之后慢慢松懈下来,她的眼底蓦地划过了一道狡黠。 “墨珏……墨珏……”她向前探了探身,凑近墨珏的俊脸,开口轻轻呼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墨珏似乎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又似乎沉浸在了无边无垠的梦境之中,对身边发生的事全无半点反应。 见此,荼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她终于放心的松了口气,满意的直起身,轻轻拉开了墨珏腰上的被子,然后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爬到了他的床榻上。 荼蘼的身体向墨珏一点一点的挨过去,她静静的打量着他的睡颜,心中一片悸动,脸上得意的笑容渐浓。 常年握枪的手骨骼分明,纤长有力,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她都不曾抖过。可是这一刻,面对着她心爱的男人,荼蘼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她欣喜若狂,也心慌意乱。 她轻柔的拨弄着墨珏的衣襟,因为太过紧张,她先后试了好多次,才将他胸前的衣襟完全解开。一手撑在身侧,一手轻轻摸索着那健硕胸膛上的优美线条,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两团红晕。 胸口传来的酥麻感引得墨珏一阵轻颤,蓦地,墨珏突然抓紧了身上作祟的那只手。 手腕突然被一种微凉的感觉禁锢住,荼蘼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愣在原地,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但是心脏却疯狂的跳动着,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荼蘼此生都未曾如此刻这般紧张过,她就像是一个被人抓住的盗贼,既期待又恐慌的等待着宣判。 半晌,身下的人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呢喃:“雪染……别闹……” 墨珏的声音虽然极轻,荼蘼却还是真切的听见了。 此刻,房中燃着蜡烛,隐隐地散发着微黄的暖光,但是,映照在荼蘼的眸子里,却发出刺骨的阴寒。 她的身躯微微一颤,僵硬的一动也动不了,宛若一尊孤独的冰雕,因为墨珏的一字一句而一点点的碎裂。 墨珏神色慌张,双眼却紧闭着,显然是酒后入梦的呓语,并不清楚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珏在叫那只狐狸! 那令人厌恶的狐狸都死了,墨珏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就连梦中也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他们二人还未行大婚之礼,就已经如此亲密,这让荼蘼嫉妒的发狂。 瞬间,荼蘼脸上的欣喜与娇羞荡然无存,血色也从她的脸上一点点被抽离了。她紧紧地咬着牙关,望着墨珏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她想反驳,她想告诉墨珏,她不是那只可恶的狐狸,她是与他同袍万年,爱他刻骨而不能自拔的荼蘼! 但是,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 荼蘼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她若是毁了墨珏的美梦,墨珏必然会惊醒,那她今夜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功亏一篑了。 她咬了咬牙,不但没有纠正墨珏的话,还仿照着雪染的语气,轻轻答了一句:“是我。”甚至,还忍辱悄悄施法为自己换上了一袭白衣。 “别走……”墨珏低声回了一句,语气中满是焦急与不舍。 “不走,我留下来陪你,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荼蘼柔柔的答了一句,而后垂下头,在墨珏锁骨间的凹陷处轻轻亲吻,沿着胸口的凹痕留下一路斑驳的痕迹。 墨珏呼吸一窒,然后浅浅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胸膛的起伏乱了节奏。 一切都在墨珏的想象之外,极为煽动人心。半梦半醒之间,墨珏只觉得心慌意乱,口干舌燥。那张从来不肯显示过多情绪的脸,此刻看上去却有些不知所措。 夜色下,墨珏的喉咙滚了滚,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似乎全部的精力都在用来忍耐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墨珏对待荼蘼的态度一直都是抗拒的,疏离的,荼蘼还从未见过墨珏如此无措,任人摆布的模样。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墨珏的小腹,手上的温热和指尖薄薄的茧引得墨珏一阵灼热,全身的血液似乎直冲脑门。 瞬间的天旋地转之后,墨珏猛地一惊,这触感如此真实,完全不似在梦中! 不对,雪染脸皮极薄,断不会如此不知羞耻的主动勾引他。 恍惚之间,墨珏闻到了一阵异香,那股香味飘飘洒洒萦绕在他的鼻间,仿佛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墨珏逼迫自己强行睁开双眼,在朦胧之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趴在自己的身上做着撩拨的举动。 单单只是看了一眼,墨珏便十分肯定:这个女人,不是雪染! 蓦地,他一个翻身将荼蘼压在了身下,紧紧地扣了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问了一句:“谁?” 沉浸在欢愉里的荼蘼,并未听出墨珏声音中的懊恼与愤恨。 方才,她折腾了半天,此刻两人的姿势突然翻转,她又惊又喜,身体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荼蘼羞怯无助的望着墨珏,颤声叫了一句:“墨珏……” 听到这个声音,墨珏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他用力甩了甩头,在看清身下之人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立刻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身体短暂的僵硬之后,墨珏冰冷的眸子里陡然间燃起了一道炙热的怒火。 他死死的咬着牙,望着荼蘼的眼神中带着刀子,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墨珏咬了咬牙,阴沉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荼蘼根本就没想到,迷魂香对墨珏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心中一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墨珏就此清醒过来。 趁着墨珏的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荼蘼的另一只手悄悄在自己的腰际拽下了一只香囊。无奈另一只手腕被墨珏紧紧的扣住,她只能单手匆忙的拉扯着束口的带子。 墨珏立刻觉察到了她异常的举动,他瞥见荼蘼手中的东西,抬手便打飞了那只香囊。 香囊飞离之时,有些细微的白色粉末从中溢出,飞散在空气中,沾染在了墨珏手背的皮肤上。 墨珏脸色一沉,蓦地,他用力摔下了荼蘼的手,飞快的直起身,从床上走下来。 荼蘼也惊慌的坐起身,背靠在床头,身体蜷缩在一起。 胸前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墨珏黑着一张脸,迅速整理好衣装,而后,紧紧地握着拳头,狠狠地盯着荼蘼。 他冷声道:“本尊留你在魔界,不过是看在步涯他们几人的面子上,你竟然敢使用这些下作的手段,不知羞耻的爬到本尊的床上来,当真觉得你救了本尊一命,本尊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荼蘼还没从窃喜中脱离出来,就对上了墨珏愤恨的目光。 她不知所措的靠在床头,眼里已经是雾气昭昭,她的脸上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不甘心和恼怒。 就在那一瞬间,荼蘼的脑中闪过了上千句辩驳的话,也飞转了上万种脱罪的方式,可是她都忍住了。 因为,荼蘼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在墨珏听来都是苍白的借口,都是走投无路、无能为力的争辩罢了。 荼蘼只要是为自己辩解,她就输了。 墨珏在一怒之下即便是不会杀了她,也会将她赶出雪霁山。 荼蘼迟疑了片刻,软声回了句:“你喝醉了,我便想着过来照顾你,是你叫我别走的。” 墨珏一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立刻明白荼蘼打的是什么主意,怒声道:“你应该知道,本尊这话是对谁讲的!” 荼蘼知道墨珏的言外之意是:你也配? 可是,她偏偏就是不服气,咬了咬下唇,闷声回道:“这房间里面只有你和我,我为什么不能当成你是对我讲的?” 飞扬跋扈的荼蘼难得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墨珏却并未有丝毫动容。 他转过身去,背身对着荼蘼,冷声回道:“留你在雪霁山已经是还了你的情,过去也好,今后也罢,本尊对你绝无一丝男女之情,你最好谨记于心,切莫再自作多情!” 第256章 我的身体你的碑 - 千狐袅袅 - 猫颜 话到此处,墨珏的目光变得极为冰冷,继续道:“本尊放话在这儿,今日这种事,你若是再有一次,就立刻滚出雪霁山去,再也别让本尊瞧见你。否则,本尊就立刻剐了你!” 墨珏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荼蘼又急又气,她起身走到墨珏的对面,仰头望着他,眸子里闪动着悲戚的光。 她皱着眉说道:“多少人愿意倾尽所有,博我一笑,为何你却总是对我避之不及?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甚至为了你不明不白的一句‘别走’,就不惜将自己整个人都交给你,你却嘲讽我不知羞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惹得你这般厌恶?” 墨珏并未看荼蘼,他扬着下巴,脸上多少有些不屑,依旧是冷言冷语道:“也许,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对本尊来说,你本就是一个错的人。本尊心里只有雪染,你切勿生了妄想!” 雪染的名字无疑激起了荼蘼所有的怨恨,她悲愤的大喊道:“可是她已经死了!你就不能看看留在你身边的人吗?” 墨珏突然垂下头,紧紧的盯着荼蘼,眼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他咬了咬牙,大喝道:“她没死!她只是暂时离开了,总有一日,雪染会回到我身边,我定会等到那一日!无论雪染在哪儿,都跑不出我的心,我的心里装不下别人,有她一人足矣。你听明白了吗?” 墨珏突然激动的大喊盖过了荼蘼的声音,荼蘼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墨珏都说了些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悲伤的望着墨珏,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你疯了……你疯了……” 墨珏没有接荼蘼的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中满是坚决。 失望多过了愤怒,荼蘼上下打量着墨珏继续说道:“墨珏,你看看,你还是你吗?那野狐狸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将你变成这样!” “你若是再如此说她,休怪本尊不客气!”墨珏的一张脸冷的可怕,仿佛两人之间的空气也瞬间结了冰,在昏暗的室内看上去,显得格外的阴森。 “墨珏!”荼蘼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中有无奈,有失望,也有悲伤。 她想唤醒墨珏的固执,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墨珏脸上的愤怒与激动渐渐退去,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疏离。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冷若冰霜的话:“你在魔界一日,便要遵守一日魔界的规矩,你该称呼本尊为尊上。” 荼蘼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她踉跄着向后撤了两步,不禁苦笑出声。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自始至终,墨珏都不肯多看她一眼,甚至还无比厌恶她的柔情蜜意,她的投怀送抱。 在荼蘼晃神之间,墨珏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全身的血液好像突然沸腾起来,呼吸也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每一寸皮肤都麻的发痒,尤其右手的手背。 难道是火毒发作了? 不对,这感觉…… 墨珏心念不好,想必,是方才打翻荼蘼那只香囊的时候,不小心触碰了里面的东西,此刻,那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墨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荼蘼怎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毒呢? 莫不是…… 眼下他这反应,看来是神欢散无疑了! 墨珏紧紧的握着拳头,奋力压抑着体内的躁动,他绝不能让荼蘼看出异常,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 墨珏再次转身,背对着荼蘼,负手而立,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着潮红的脸。 他沉声呵斥道:“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本尊的心思,还不快从本尊的房中滚出去?难道,还要本尊叫人赶你出去吗?” 荼蘼羞愤难当,她垂着头,没说一句话,终是从墨珏的房中跑出去了。 待荼蘼的身影消失在了漫漫的夜色中,墨珏终于绷不住了。 他身体一软,扶着床杆作为支撑才站稳脚步。他的呼吸略显急促,速速盘腿坐下,闭上双目,清心凝神,暗暗调整着体内的气息,以望能缓解神欢散的功效。 只是,神欢散无解,任凭墨珏努力了多时,也根本无法遏制住体内躁动的气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墨珏体内的燥热有增无减,他的额头上已然憩满了细密的汗珠。 慌张之余,墨珏突然想起,雪霁山上有一处冷泉名为夜幽池,是历任魔尊疗养伤痛,提升修为的圣地,就在伏魔洞的后面。 蚩尤在称霸魔族之后,还将此地与伏魔殿打通并封禁,完全供他一人独享。 墨珏暗忖,或许,这夜幽池能够助他脱离苦海。 蓦地,他睁开了双眼,踉跄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去。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如墨的身影疾如闪电,朝着伏魔殿的方向飞驰而去。 墨珏推开了伏魔殿后隐匿的大门,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气袭来,猛烈的冲击着他的感官和身体里的燥热,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夜幽池异常平静,池边凝结着大片白霜,水面上不断地冒着冷气。 墨珏除去上衣,毫不迟疑的跳了进去。 瞬间,全身的肌肤和筋骨寒的生疼,那份冰冷仿佛能够深入骨髓一般,纵然墨珏是冷水生的墨麒麟,也觉得这是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冷,他竟然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墨珏体内方才还沸腾不已的血液渐渐地平息下去,潮红的皮肤也缓缓的恢复了白皙。 慢慢的,墨珏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呼吸畅快了些,狂舞的心跳也开始恢复了正常。 墨珏闭上眼睛,试着调息体内的气血,发觉经脉畅通,气血平和,他便开始催动灵力,想要逼出体内的神欢散。 这夜幽池竟连医官都无解的神欢散都能逼退,当真让墨珏感到不小的惊奇。 谁能想到,这世间绝佳的疗养胜地竟然在魔界? 想必,蚩尤定是发现了夜幽池的神奇,才据为己有的。难怪,当年他被困于昊天塔多年,逃回魔界后伤势也能恢复的极快。 想到这里,墨珏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吞噬蚩尤的那日便身中火毒不省人事,就算途中曾经醒来片刻,也是发狂到毫无意识的出手伤人。纵然雪染医术高明,也是想尽了法子,耗费数日,才让他暂且安静下来。 蚩尤本身就是个暴躁的性子,火毒作祟定是更为恶劣,可是,他藏身魔界的这些年,又是如何忍住没有大开杀戒的呢? 墨珏的眼中掠过一道精光,或许,这夜幽池能压制他体内的火毒也说不定! 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笑意,若是真如此,他便不必再担心自己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伤害到无辜的人了。 良久,墨珏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无任何不适感,他估摸着体内的神欢散已经被夜幽池的水消耗殆尽了,便大手一挥,一道灵光闪过,散落在池边的上衣便立刻飞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在这一起一落之间,似乎从一侧墨色的衣袖中掉落下来一块白色的方巾。 墨珏从夜幽池中走出来,飞快的整理好衣装。当他低头看见地上的东西时,目光不由得一滞,心口处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 他弯腰拾起那件东西,突然浑身无力的坐在石头上,口中喃喃的叫道:“雪染……” 墨珏手中的那件东西正是当年雪染陪伏羲回昆仑山后,与他传信时送给他的丝帕。 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 墨珏此时又何尝不是横也思来竖也思呢? 当年墨珏与雪染赌气分离后,他心中对雪染满是思念,除此之外还有打翻醋坛的酸味。而如今,他四处寻不得雪染,这种思念的感觉,却是黄连也比不上的人间至苦。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墨珏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为何我四处也寻不得你的仙踪?雪染,你到底在哪里……” 半晌,墨珏的眸子里映出了一道火焰。 他早已收起了素帕,此时,干燥的掌心中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烈火。 那是红莲业火! 墨珏将掌心靠近心口的皮肤,缓缓地移动着,红莲业火映的他满面红光,将他额头上的汗珠照射的格外清晰。 墨珏死死的咬着牙关,强忍着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看见胸口烧灼之后留下的字迹完好无缺,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这道红莲业火留下的痕迹颇深,且一辈子也去除不掉了。 对墨珏来说,那是世上最残忍也最温柔的两个字:雪染。 墨珏伸手轻轻抚摸着胸口那两枚红褐色的字迹,自言自语道:“我不信你死了,我不会替你立仙塚,我一定会找到你!纵然你真的灰飞烟灭了,那我的身体就是你的墓碑,我的余生依旧与你在一起。” 夜,苍凉迷人,墨珏的眼眸,漆黑滚烫。 四下无人时,他可以是一只失去了伴侣的可怜的动物。而在面对魔族众人时,他只能做一个无懈可击的魔尊。 墨珏不能显露出一点点脆弱和崩溃的情绪,更不能让他人知晓,雪染是他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第257章 窥探天机寻踪迹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为了他,为了天下苍生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墨珏绝对不能让雪染失望,他会尽全力守护好这天下的太平。 几日后,有魔兵匆匆来报,说天界来了一位神君想要求见墨珏。 墨珏继续忙着手中的事,并未抬眼,只是随口问了句:“谁?” 那个魔兵恭敬的答道:“小人此前并未见过这位神君,她也不肯自报家门,那位女神君只是说是尊上的老朋友。” “女子?”墨珏一怔,缓缓搁下了手中的政务,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心里不禁暗暗琢磨,难道,是后祈派了来使与他讲和的? 可墨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以后祈的性子断然不会主动求和,更不会派个女神君过来。 那这位神君便是私自跑到魔界来寻他的了?那也难怪她不愿意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墨珏实在是想不出,天界之中还有谁能称得上是他的老朋友。他更是想不出,如今天界与魔界这样的局面,还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雪霁山见他。 揣测再多也是无用,见一见她,不就知晓答案了? 墨珏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四个字:“让她进来。” 墨珏以为,他接任魔尊之后,第一个来魔界作客的人会是阎罗,却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谛缘。 当谛缘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时候,墨珏先是一瞬间的惊讶,转而便淡笑了一声,轻言道:“原来是你。” 谛缘定定的站在大殿中央,微微勾着嘴角,望着墨珏,道:“怎么,魔尊大人没想到我会来吗?” 墨珏轻笑了一声,直言道:“的确是没想到。” 谛缘微微挑眉,似是生气,又似是打趣,道:“所以,在魔尊大人心里,谛缘算不得是一个老朋友了?” “你这是在挖苦我!”墨珏站起身,缓缓地走下台阶,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性子淡薄,从不会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所以,才没想到你会来。你一口一个魔尊大人,可当真把我当成是老朋友了?” 话音刚落,墨珏已经走到了谛缘的面前。 两人见面虽是一番唇枪舌战,却不见半点硝烟,双方嘴上不甘示弱的回击着,眼睛里却满是欣慰与欢喜。 话到此处,两人相视而笑。 墨珏缓缓道:“你今日来,可有要事?” 谛缘渐渐收拢起笑意,正色道:“本是有些话想与你慢慢讲的,可却没想到你早早就入了魔。今后,你我怕是再没有促膝长谈的机会了,所以今日,我便过来看看你。” 墨珏一怔,反问道:“你早就算出我会入魔?” 谛缘顿了顿,而后僵硬的点了点头道:“其中出了些变故,所以,你入魔的时间比我看到的要早的多。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你现在的样子比我看到的样子要好很多。” 这一刻,墨珏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往千万个画面,他感叹良多,最后,却只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一切皆有因果。” 谛缘的神情似乎放松了很多,她微微摇了摇头道:“亏我还担心你会生了心魔,眼下见你这般通达,看来,是我想多了。” 墨珏坚定地望着谛缘,回了一句: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变成第二个蚩尤。”而后,飞快的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有话与我讲,不知是何事?” 谛缘的眸光闪了闪,缓缓向前走去,背身对着墨珏说道:“千言无语无非就是一句话,过去我亏欠于你,眼下却无处偿还,心中委实不安。日后,你我就是异族了,天帝虽是不仁,可我生是天族的人,这一世便是陛下的臣,我永远不会背叛天族。但是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好天界,匡扶大义,兼济天下。只是可惜,我与你做了千年的敌人,方才言和,就又变成敌人了,我欠你的人情怕是难还了。” 原来,谛缘今日是来告诉墨珏,他既选择入魔,便是与天帝为敌,谛缘便再无可能与他继续作挚友了。 谛缘性子执拗,她决定了事情几乎难以改变。但是,她言语之间满满的都是对墨珏的亏欠,想必,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颇为煎熬。 既如此,墨珏也不会去强行改变什么,便回了句:“你不欠我的,大可了无挂碍的与我割袍断义。” 谛缘转过身,定定的望着墨珏,微微蹙眉道:“时局所迫,形势所逼,天意如此,我纵然无奈,我也只能顺应天意,你能明白吧?” “你不必为难,我都明白。”墨珏静静地望着谛缘,脸上并无波澜,语气却十分坚定。 谛缘缓缓地靠近墨珏,胸腔起伏的厉害,微微颤抖道:“墨珏,我听说,你放言自此永不踏入天界,而今日你若是不在魔界,恐怕我这辈子也不会来雪霁山。今日是我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日后你我二人怕是再不得相见了。我许你一件事,你尽管开口,权当是我还了你的人情。” 谛缘的眼中满是真诚,墨珏突然感到稍许欣慰,和一些遗憾。 他轻声回了句:“我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帮的,你就当帮过我了吧!” “也是,你贵为让六界都闻风丧胆的魔界之主,有什么事是你解决不了的呢?”谛缘暗自叹息着,有些失望的回了一句。 墨珏无奈道:“我是真的无事求你,和我身上的虚名没有关系。” 谛缘愁眉紧锁,似乎是生怕自己会在亏欠墨珏的心情中渡过余生一般。 她上前一步,急声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不泄露天机,我都可以告诉你。” 谛缘的提醒让墨珏浑身一颤,谛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许,那些墨珏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情,在她那里都能得到答案。 墨珏微微蹙着眉,眼中翻滚着炙热的情绪。多日来,他心中唯有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眼下已经藏不住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雪染她到底……”墨珏停顿了,他想问雪染到底有没有死,可是最终他也无法说出那个字,便转言道:“她到底在哪里?我到何处才能寻得她的仙踪?” 谛缘一愣,她没想到墨珏如此痴情,直至今日,还没有放弃去寻找一个早已在众人口中灰飞烟灭了的人。 谛缘暗暗推演着天象,叹息了一声道:“世间已再无汐沅仙君,所以,你到哪里也寻不到她的仙踪了。” 墨珏心头一震,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不自觉的念叨着:“怎么会……” 谛缘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哀伤的目光中蓦地泛起一丝讶异与惊喜。 她不可置信的又动了动手指,而后轻笑了一声,抬头望着墨珏道:“但是,你们二人有三世纠葛,最终一切都将回归原点。” “三世纠葛?”墨珏渐渐回过神来,重复着谛缘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了新的希望,疾声问道:“这是何意?” 谛缘似乎十分为难,她几次张了张口,最终叹息了一声,道:“泄露天机不但会招致天谴,还会坏你命数,故而,我不可多说。其中缘由,还需得你自己去参悟。墨珏,你仔细想想,会明白的。” 谛缘走后,墨珏双眸失神的椅靠在伏魔殿的石阶上,心中是一团乱麻。 他静静地思索着谛缘那些话中的含义,却一直不得解。 他与雪染并非凡人,根本不在轮回之道,又哪里来的三世纠葛? 莫不是他们在飞升之前有过轮回,有过纠葛?若是如此,那这一世便是他们最后一世的纠葛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说的就是眼下这般吗? 难道,谛缘如此说是为了让他心存疑问,才不失去活着的希望吗? 可是,方才谛缘的眼中明明是有喜色的,她并不像是在假装。难道,雪染没有灰飞烟灭,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就算雪染曾经为人,可她如今早已修炼成了仙身,又如何轮回呢? 等等!轮回? 若是谛缘口中的三世指的不仅仅是轮回,而是重生呢? 想到此处,墨珏蓦地瞪大了双眼,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脏跳得疯狂。 神魔之战时,雪染受到红莲业火的重创虚弱的仅剩下一颗元神,后来伏羲使用五色重灵的法术,将毕生的修为传给雪染她才得以重生。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了两世纠葛,那便是还有一世了! 墨珏放声的大笑起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久久不散。 他笑的流出了眼泪,笑得浑身颤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笑的浑身没了力气,他才剧烈的喘息着停下来。 墨珏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在心中默念着:雪染,你我之间是天命注定的,我一定会找到你! 池渊与妙泫逃出了涂山,便不知晓舟柯与千袅对战的结果如何了。 他们寻得安全之地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却始终没有等到千袅来寻他们。族中之人谁也没有说出来,可是,谁都知道,他们的王姬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58章 借腹重生降妖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妙泫坐在泉边轻轻地抚摸着七魂琴,眸子里泛起点点星光,涩声道:“袅儿说过,她会寻着七魂琴找到我们的,然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日后,都换我们去保护她。可是,已经这么久了,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还不回来啊……” 池渊的目光落在七魂琴上绑住的那根白色缎带,双眸一颤,心中也止不住泛起苦涩。 那日,他们离开涂山后不久,一道灵光在暮色中闪过,然后,这条缎带便紧紧地缠绕在了七魂琴的琴弦上。 妙泫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便立刻失声痛哭出来。 他们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千袅的玄天绫。 此刻,玄天绫上全无半点灵力与气息,和一条普通的缎带并无任何差别,它仅是凭着千袅最后的丝意念,牢牢的锁在了七魂琴上。 自妙泫第一次见千袅,她的玄天绫就从不离身。 妙泫瞧得出千袅的玄天绫与旁人的有所不同,却从没见过千袅使用它。这也难怪,毕竟千袅忘记了过去,就连玄天绫这等灵器的名字,还是妙泫告诉她的。 眼下,玄天绫回来了,却不见千袅,池渊与妙泫瞬间便明白千袅发生了什么。 族中其他的人见此,也禁不住为这位骁勇护城的王姬暗暗落泪。可是,谁也没有点破千袅已故的事实,因为,千袅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永不磨灭。 那日之后,妙泫更是加倍爱惜这把七魂琴,终日不知疲倦的擦拭着它,唯恐它染上一丝灰尘。 妙泫定要等着千袅回来寻这把琴的时候,将它干干净净的交给她。 可是,失去了千袅的七魂琴早已变成了一把哑琴,别说用它来抵御外敌了,就是连一件听的过耳的乐器,它都算不上。 池渊心疼的望着妙泫,安慰道:“袅儿这孩子极为懂事,她肯定知道你如此思念她,定会想尽办法回到我们身边的。也许,她现在只是迷了路,迟早会回来的。” 妙泫望了一眼池渊,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泪滴在她眼角滚落。 “你也不必这样安慰我,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她到底如何了。”妙泫蹙着眉,懊悔的说道:“这些年,我时常梦见袅儿,她总是笑着对我说:‘母后,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了。’可是我每次醒来,都没有看见她。我真的特别后悔那日把她一个人仍在了涂山。涂山之祸,并非是袅儿之过,我们当时怎能狠心让她一人独担呢?” 池渊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伸出手轻轻的拭去妙泫眼角的泪花,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回道:“你看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天气炎热,你这样会生了肺火的。” 似乎是孕期更容易多愁善感,妙泫没有回话,她拼命地忍着不哭,眼泪却还是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半晌,妙泫突然蹙着眉闷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煞白。 池渊一惊,疾声问了句:“怎么了?” 妙泫剧烈的喘着粗气,额头上渐渐聚集了一片汗珠。她扶着肚子咬着牙回了一句:“疼……” “疼?为何突然会这样……”池渊慌张的望了望妙泫隆起的腹部,突然之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妙泫紧紧地抓着池渊的衣袖,强忍着腹部的疼痛,颤声喊道:“快!快回去!我怕是要生了……” 瞬间,池渊的脑袋一片空白。 妙泫的身孕不似旁人,她这一孕便足足怀了上百年。 没人知道是何缘故,妙泫担心池渊出谷寻医会惹来麻烦,不但不许他出去,也不许他派人出去。所以,池渊只能小心的观察着她的反应,以防有任何不测。 眼下,妙泫突然临盆,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蓦地,玄天绫灵光乍现,紧接着便化作了一道白光,飞快的没入了妙泫的腹中。 妙泫除了腹部疼痛难忍之外,身体并无任何不适,池渊也顾不上研究玄天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抱起妙泫,匆匆赶回房中,立刻吩咐妙泫的侍婢速速去找稳婆。 不出半个时辰,妙泫便顺利产子了。 两位稳婆连同一众侍婢皆说,头胎一般都比较折磨人,狐后产子却如此顺利,小殿下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定是心疼王后的身体,不忍心折腾她呢! 而妙泫产下的这位王姬确实也与众不同,虽然她的长相与狐族普通的孩童无异,但是眉间却天生一颗细小的朱砂痣,右手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条垂挂着珍珠的白色缎带。 出生见白本是不吉,尤其是胎儿手腕上的白缎带还一尘不染,并未沾上半点污血,实在是太过异常。 可当池渊与妙泫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却双双喜极而泣。 池渊与妙泫清清楚楚的看见这孩子眉间的朱砂痣像谁,当然也认得她手上缠着的那条缎带是什么。 虽然他们不知千袅为何有转世轮回的能力,可他们知道,千袅回来找他们了。 这一次,她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他们的孩子。 “袅儿,是袅儿!”妙泫抽噎着,眼睛里却绽放出异彩。 池渊连连点头,欣慰的回道:“是!是她!袅儿当真没有骗我们,她回来找我们了。这次,终于换成我们护着她了。” 妙泫的耳边响起千袅临别前与他们说过的话:“父王不必多言了,袅儿都明白。还请父王带上七魂琴,护得母后与小殿下平安。儿臣若是有命活着,自会寻着七魂琴找到你们,然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日后,都换父王与母后保护我,可好?” 千袅没有食言,她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陪着他们而已。 听到池渊与妙泫脱口而出千袅的名字,在场的众人既心酸又无奈。 他们以为狐王夫妇是思念先王姬过甚,才会如此。可是,当她们细细打量小王姬的面容时,无不惊奇。 只见,她眉间的朱砂痣竟与千袅的一模一样,而她手腕上系着的东西也与千袅曾经戴过的发饰别无一二。 是千袅真的转世了也好,还是玄天绫甘愿守护这个孩子也罢。只要狐王夫妇能够走出失去先王姬的阴霾,不再终日满心愧疚的活着,小王姬是谁又能如何呢?众人皆是不会去质疑辩驳。 所以,当狐王夫妇为出生的小殿下取名为千袅的时候,族中众人并不讶异,他们全当成这是狐王夫妇对已故王姬一种纪念与感激。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千袅竟然在若干年后的某一日,无意之中奏响了七魂琴。 七魂琴极具灵性,断不会将自己的主人认错,众人对千袅的身份更是将信将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千袅的面容也与已故王姬愈加相似起来。 自此,千袅转世不再是狐王夫妇的臆想,而成了铁定的事实。 雪染没有辜负墨珏的坚持,那日,她在舟柯的剑下化作了一缕青烟。可是,沾染了她鲜血的玄天绫却刻录着她最后的誓言,承载着雪染残存的意念与灵力寻到了伏羲琴,并寄存在琴弦上修生养息。 伏羲琴的灵气日夜滋养着玄天绫,妙泫与池渊终日不断的思念与召唤,让雪染的灵魄慢慢聚集到了一处,在五色灵石的催动下,雪染的元神飞快的自我修复着。 可无奈的是,单是凭借这股力量,雪染还无法重新修炼出形体,就连意识也仅存不足原来的三成。 早些年妙泫中了落金乌的毒伤了身子,虽然在雪染的调理下她有幸怀了身孕,但是,在移居赤虹谷的这段时间,却没有照料好自己的身子,以至于这个胎儿天生六识不全。 自妙泫与雪染分开之后,终日将伏羲琴带在自己身边,日久天长,雪染的意识竟与妙泫腹中的胎儿产生了感应。 所以,在妙泫即将临盆的那一刻,雪染才有机会进入她的腹中,借由这个孩子的身体,转世回到了他们身边。 与其说,这百年来小王姬不肯出世,不如说,这具躯体在等着雪染修复元神,重聚灵魄,再次降世。 为了千袅能安稳快乐的度过这一生,狐王悄悄下令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告知于她。族中之人对千袅心存感激,皆是牢牢遵守着这条不成为的条约。 池渊与妙泫不但给了千袅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还对她宠爱有加。只要是千袅提出的,他们二人皆是尽力满足。 但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袅并不骄纵,反而善良谦和,脸上常常挂着甜甜的笑容,待人友善温柔,也与其他同龄的少女一样,偶尔也会小调皮一下。 自妙泫将七魂琴交给千袅之后,千袅便爱上了乐音。千袅不但在奏乐这件事上能无师自通,就连在御琴方面她也极具天赋。 用她的话说,七魂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神力,总是能指引着她如何奏出动人的乐章,如何配合体内的灵力修炼出御琴术。 然而,池渊与妙泫对这一切却并不意外。 第259章 偷溜出谷惹祸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七魂琴本就是千袅的神器,自然与她心意相通。过去的几千甚至上万年,千袅不知用它弹奏过多少名曲。想必,不但是千袅的指尖有记忆,就连七魂琴也将每一个音符的相连都刻在了琴弦上。 池渊与妙泫悄悄商议,无论千袅之前的人生如何,这一世,她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会尽全力让她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 想要让千袅不谙世事的活着,就要埋没她与众不同的能力,可是想要隐藏住这个秘密,并不容易。 天性使然,千袅渐渐爱上了医术,常常钻研到忘我的地步。在不断地尝试中,她偶然间发现,自己的血竟然有着强大的修复能力。 尽管池渊与妙泫再三告诫千袅,不要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的不凡,但是千袅却以为,上天既然给了她异于常人的能力,她必要担起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千袅知道,她的父王与母后并不求她能够拯救天下苍生,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可是,尚处豆蔻年华的千袅心中却总是有一个伟大的英雄梦。 她想要凭借自己的天分,让族内的人无病无忧,她更想出谷去帮助更多的人。 第一个愿望她尚且能够实现,但是,第二个愿望对她来说,却显得遥不可及。因为,自她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谷中,从未出去过。 经历过涂山之变,谷内的人自是不想出去,池渊在赤虹谷外施了一道强大的结界,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千袅在赤虹谷内生活了几百年,没有一处是她不熟悉的。日子久了,她深感无聊,开始对谷外的人和事十分好奇起来。 她最喜欢会听族中的老人讲述多年前的谷外之事。 听闻,谷外不但有一片无边无垠的天地,还有各色各样的妖,每天会发生各式各样有趣的事。与妖界相邻还有人、魔二界,除此之外还有仙、神、鬼界,他们和妖族的人是不一样的,和赤虹谷中的狐族更是不同。 千袅对谷外充满了向往,出谷的心思也就越来越强烈了。 不说六界,单说妖界那么大,她都没有好好的走上一走,一直留在赤虹谷中,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没有见识过,就草草的度过了这一生,岂不遗憾? 可是,当千袅像池渊与妙泫提出,自己想要出谷游玩一趟的时候,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父母,却直言拒绝了她。 千袅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年纪尚轻,父王与母后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游玩,便再三保证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走得太远,也愿意带着几个侍婢一同出门,绝不乱跑。 可无论千袅百般恳求与撒娇,池渊与妙泫皆是以一句“谷外危险,你不可去”直言拒绝了她。 千袅在谷中这数百年过得极为安稳,哪里懂得什么是危险? 况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千袅正是无所畏惧且一身冲劲倔强的时候,出谷之事,她期盼了已久,又岂会轻易妥协? 一连几日的索求无果虽然让千袅备受打击,却完全没有磨灭她的意志。池渊与妙泫始终不肯松口,古灵精怪的她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过去,千袅修为尚浅,自是解不了池渊施的法术。可眼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她的修为不说是突飞猛进,也算的上是精纯敦厚,想要将那道结界破个口子,还是可以尽力一试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千袅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谷口,趁四下无人之时,反复催动灵力试图将池渊布在谷口的那道结界撕出个口子。 只要那道结界露出一道细微的裂痕,千袅便可以隐去形体从中钻出去,然后,再快速将它修补好。如此,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离开赤虹谷了。 事实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容易,却也没有多难。 终于,在朝阳初绽头角的时候,千袅所有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趁着众人还沉浸在梦中尚未苏醒,千袅窃笑着一个人偷偷溜出了谷。 对千袅来说,谷外的世界十分新奇。 无论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还是大街小巷不断传来的叫卖声,亦或是精心布置的杂货铺子,都让她感到既新鲜又有趣。 如此繁华的妖界让她眼花缭乱,千袅实在是不明白父王与母后为何不许她出谷,她更是不明白,族中的人为何皆是心甘情愿的守着这条规矩。 千袅蹦着跳着游走在妖界的街头小巷,脸上挂满了惊奇与欣喜。 她冲到戏台前兴奋的听着小曲,挤在人群中看别人猜谜题,用随身带的首饰换了许多美食,甚至还跑到茶楼里喝了一壶桃花醉。 过去,千袅时常听族中的老人说赤虹谷就如世外桃源一般,是人人向往之地。而妖界的奢侈繁华却让千袅第一次明白了,为何有的妖会贪恋纸醉金迷。 千袅出生以来一直过得恣意安稳,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逍遥自在。 而那时候,她也不曾想到,这一日,会成为她在妖界之中最后快乐的日子。 沉迷玩乐的千袅并没有注意到,黑暗的角落里,已经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多时。那个人的脸上带着一只黑色底纹的红狐面具,身后还跟着七八个精壮的带刀侍卫。 此人正是妖族二殿下,舟柯。 舟柯除了领兵作战为人称颂之外,还一直被人暗暗叫做贪于享乐的无用王子。因为,除了征战,他便是纵情犬马,无乐不欢。 而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便是在闲暇之余,悄悄到妖界各个地方转一转。 碍于身份不变,面目又太过显眼,舟柯每次出门皆是带着一个狐狸面具,以防被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今日,舟柯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他在街角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时,心头蓦地一震。 舟柯禁不住仔细打量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女子,半晌,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当日他围攻涂山时,亲手了结了的王姬吗? 舟柯满目震惊的望着千袅,心中闪过了千万个疑问。 当日,他是亲手了结的千袅,也是亲眼看着千袅灰飞烟灭的,为何眼下她却突然出现在了妖族境内? 莫不是,她根本就没有死?还是说,有人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将她复活了?或者,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可是,普天之下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甚至连穿衣打扮的风格都一模一样? 舟柯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要悄悄跟着她,一探究竟。 直到夕阳西下,千袅才感到身上有些疲累,为了防止父王与母后发现,她只能恋恋不舍的赶回赤虹谷去。 凭千袅的修为,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着敛去气息的舟柯等人。 她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一蹦三跳的走到了谷口,然后,施法在结界上开了一道口子,化为一道白光,“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舟柯立刻上前,仔细瞧了瞧那道结界,不屑一笑,这结界能拦得住他身后的一众侍卫,哪里能拦得住他。 舟柯沉声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你们在这儿等着!”便施法将那道结界撑开一角,隐匿了身形,走了进去。 为了防止有修为高于他的人发现他的气息,舟柯极为谨慎的只在赤虹谷边缘走了走,却还是发现了不少涂山狐族幸存的人。 那一刻,舟柯便全明白了。 涂山余孽可比他想象中的多太多了,或者说,舟柯当年围攻涂山,只是剿灭了为数不多的叛党而已。 归根结底,他全然让狐王与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王姬给耍了。 池渊与千袅二人唱的好一出弃车保帅,金蝉脱壳啊! 当时舟柯还十分不解,就算狐王当时急着逃难,将唯一的王姬推上前线,涂山上也不该仅仅只有那一点人马啊! 原来,池渊早就想好了,派千袅率领一批死士拖住他,自己带领族中的人尽数脱逃了。 奈何后来墨珏出来搅局,让舟柯身负重伤,在床榻上休养了好几年,一时间也无力再去追查涂山那些侥幸偷生之人的下落了。 而等舟柯的身体完全康复之时,无泪灵狐一族便像是从妖界蒸发了一般,任凭他如何去寻,也再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之后的几百年里,世间再无半点关于无泪灵狐的消息,他们就像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了无痕迹。 舟柯虽是将这件事放下了,却始终没有放下心结。 原来,当年涂山一族悄悄迁居到了这荒无人烟的世外桃源,并施法封住了入口,纵然外界的人经过此处,无人带领,也无法进去,自然也就无人知晓赤虹谷的存在,更不知晓无泪灵狐一族还安然的活着。 舟柯恨得牙根发痒,他一时不慎竟然让这些人苟延残喘至今。他受过的伤,皆因这群涂山余孽,若不将其清剿,如何平他心中之愤? 当然,舟柯也并不全然是有勇无谋。 眼下,他独自一人,涂山余孽却不计其数。即便是算上他带来的那几个侍卫,他们也全然不是池渊等人的对手。 第260章 保全妻女御外敌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需速速回到青丘,整顿兵马,再杀入赤虹谷,以报当年之仇! 舟柯率领赤羽军杀入赤虹谷的那一日,是千袅的生辰。 举族上下一片欢歌笑语,王宫之中更是一派喜气。 千袅难得的身着一身华贵的银丝盛装,头上插着一对镂空银簪,缀着点点白玉,脑后带着玄天绫,流苏洒在青丝上。 玉骨冰肌,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口含朱丹,她整个人娇艳欲滴,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千袅今日不奏乐,反而准备舞一曲。 随着动人的旋律悠悠响起,她缓缓舞动起曼妙的身姿。云袖轻摆,腰肢倩倩,衣裙飘飘,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青丝浮动,飘荡出无尽的遐思。 就犹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更似一朵迎风起舞的桃花,绽放着让人沉醉的美艳。 最是那曲末的回眸一笑,千袅娇憨的小脸上却有万般风情绕眉梢,无不让人感叹,那个爱笑、爱闹,爱撒娇的小王姬已然出落成了一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可事,众人还来不及报以掌声的时候,宫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骇人的厮杀声,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无不震惊。 就在池渊准备派人去探查之时,宫门却突然被一道强大的灵力震开了。 舟柯亲率一队赤羽军破门而入,他高傲的脸上挂满轻蔑与得意。 上一次舟柯攻入涂山时候,气焰嚣张,在宫门外耀武扬威了好一阵子,才让池渊等人有机会脱逃。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早早排兵布阵,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池渊的面前,为的就是能够尽快了结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舟柯不屑的瞥了一眼殿上神色紧张的众人,又望了一眼还在发怔的千袅,盯着池渊冷声说了一句:“狐王,这一次,你无处可逃了吧?” 妙泫飞快的吩咐身旁的侍女将千袅带到自己的身边,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在了身后。 妙泫紧张的看了一眼池渊,只见,池渊目光决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妙泫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今日,他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千袅望着池渊脖颈上的那道疤痕,不由得一阵心悸。这个人她分明此前从未见过,为何心头会涌上一股惧意? 千袅还来不及细细琢磨,池渊便凛声道:“几百年前,你屠我族人,本王不愿生灵涂炭,故而,才生生忍下,未报此仇。今日,你竟还穷追不舍杀入赤虹谷,伤及我族众多无辜性命。难道,你们心中就只有权位、算计,全无半点怜悯之心吗?” 池渊居高临下的望着舟柯,眼神中翻滚着愤怒,失望与悲凉。 舟柯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出言讽刺道:“为何要怜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单凭当年你对我父王的加害,我就该灭了你全族!你堂堂狐王,竟然利用一个小丫头侥幸逃脱,当真是不顾脸面啊!” 对于舟柯的嘲讽,池渊满不在意,可是,对于他的污蔑,池渊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池渊从来没想过加害要柏裕,反倒是曾经被柏裕中伤过。若是说池渊想复仇,当年根本就不会离开青丘,更不会时隔万年才想起要去害他。 在池渊看来,舟柯的这些话不过是他想要平复涂山一族的说辞罢了。又或者说,妖王已经忍受不了他这群人继续在外逍遥快活下去了。 想必,柏裕深知他不会归顺,为保池渊未来不会危及到自己乃至子孙的权威,便对他们这些人动了杀心。 但是,师出有名才能让人信服,所以,涂山便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池渊可以理解柏裕对自己的忌惮,从而想要除掉他。可是,他不能理解,柏裕怎能因为自己的利益与贪婪,去残杀众多无辜生灵。 池渊眸子里的怒火燃的更旺,他的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沉声道:“我族自搬离青丘之后,便隐居涂山,不问世事,何曾加害过妖王?你们以此为说辞戕害同族,就能保全颜面了吗?” 舟柯并不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不羁,翻手幻出了龙雀剑,剑身上闪动着凛凛寒光,动人心魄。 他仰着头,露出脖颈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身上泛起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舟柯望向池渊的目光渐渐变得凶狠,冷声道:“狐王再怎么狡辩也是无用,本殿下今日既然来了,便会杀你个片甲不留,让无泪灵狐的谣言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还妖界安稳!” “妖界就是因为有你这样野心勃勃,横行霸道的人,才会动荡不安!既然妖王不仁,本王今日便不会再手下留情。”说着,池渊目光一凛,抬起右手唤出昆岳扇,朝着妙泫喊了一声:“带袅儿离开!” 妙泫痛心的望着池渊,眼中早已是泪水盈盈,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王上……” 千袅立刻摇着头,无比坚定的回道:“父王,袅儿不走!大敌当前,哪有父王独自应战的道理?您与母后先走,袅儿要留下来保卫我族子民!” 千袅的这句话,瞬间勾起了池渊与妙泫百年前那段沉痛的回忆。 池渊目光戚戚的望着千袅,她已经为他们死过一次了,他断不能让过往的悲剧重演。现实容不得他依依不舍,也容不得他们互诉衷肠。 下一刻,舟柯不带有半点温度的声音,便在他们的耳边冷冷响起。 “今日,你们这些涂山余孽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舟柯不屑的笑了一声,而后,对身后的赤羽军大喝了一声:“给我杀!” 瞬间,大殿上哀嚎四起,刀枪棍棒铮铮的碰撞声与杯盘碗筷的碎裂声起此彼伏。刹那间,舟柯便持着龙雀剑冲到了池渊的身前。 池渊没时间在与妙泫和千袅争辩,急声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你们要好好活着!” “嗖”的一声,昆岳扇从池渊的手中窜出去,飞行之处带出一道旋风,直奔舟柯的脖颈而去。 舟柯的反应十分敏捷,伸手一挡,便将昆岳扇打了个回旋。 在此当口,池渊飞快的施了一道法术,想要尽可能得将妙泫和千袅传送到距离赤虹谷更远一些的安全之地去。 千袅的眼中满是惊恐,大喊着:“不要,父王!父王……”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冲过去,可是,妙泫却在身旁含着泪紧紧的拉住了她,千袅的身体根本就移动不了分毫。 池渊深情的望着妙泫,唇边溢出了一丝苦涩却欣慰的笑意。妙泫也回望着池渊,眼中泪水盈盈却无比坚定。 两人相视无言,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蓦地,池渊狠了狠心,用力捏紧了拳头。妙泫与千袅的周身立刻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然后,飞快的汇聚成了一个光点,她们二人便随着这道光的熄灭消失不见了。 池渊一心顾着妙泫与千袅的安全,便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抵挡舟柯对他的攻击。 妙泫与千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瞬间,舟柯也避开了昆岳扇的纠缠,将手中的那把龙雀剑毫不费力的刺穿了池渊的胸膛。 舟柯正得意,池渊却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剑刃,就在舟柯不解池渊这一举动的时候,池渊另一只手用力一挥,昆岳扇飞快的向舟柯袭来。 舟柯避之不及,手臂上狠狠的挨了一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池渊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舟柯,他“唰”的一下收回龙雀剑,朝着身旁的副将大喊了一声:“给我追!若是今日赤虹谷逃出去一个人,本殿下便将你们所有人军法处置!” 池渊知道,舟柯今日必是大开杀戒,妙泫与千袅虽是暂时逃脱,却依旧是危险重重。 左右不过是殊死一搏,池渊的心中早已无半点恐惧。池渊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轻易倒下。虽然,他与族中的人寡不敌众,他也定要尽可能的拖住舟柯与赤羽军,为妙泫与千袅争取逃跑的时间。 即便是池渊的远在修为在舟柯之上,可他一面要拖住舟柯以及他身后的赤羽军,一面还要加强结界封住城门,以防有妖兵从趁乱出去,去寻妙泫与千袅的行踪,身上的灵力被分散成了两股力量,心神也无法安定下来,做出的攻击与防备便稍显无力。况且,舟柯人多势众,池渊的人一直处于劣势中,几乎无半点扭转局势的可能。 池渊与舟柯打斗了许久,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舟柯虽是也有负伤,但相较于池渊而言,只是微乎甚微。 池渊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唇边满是鲜血。他亲眼看着涂山一族的人尽数殒命,心中满是愤怒与悲戚。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不甘的望着舟柯。 舟柯微微挑眉,脸上泛起得逞的笑意,高傲的说道:“别这么看着本殿下,本殿下会以为,你想让我帮你死得痛快些!” “天道轮回……”池渊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直直的望着舟柯,努力的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继续说道:“舟柯,你会得到报应的!” 第261章 不愿独逃引敌军 - 千狐袅袅 - 猫颜 舟柯却十分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半晌,他收拢了笑意,冷声道:“本殿下的报应狐王是见不着了,但是狐王的报应,本殿下很快就能亲眼见证了!” 舟柯收起了龙雀剑,将双手二指合并在额前交叉,翻转而开。 而后,他的双手间燃起了炙热的琉璃焰火. 随着他出手向前点去,冲天的火光将大殿映射的一片通明,一道道火红的剑光如焰火燎原般盘旋飞舞。 只是一错漏的功夫,池渊的周身就被熊熊烈火紧紧包围住了,而他却再也无力反击了。 舟柯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那种凄厉惨叫、咒骂,甚至求饶。池渊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双眸如一波古潭,静静地流淌着异样的光泽。 他像是在看着舟柯,又像是穿过他的身体望着别人。 池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又变,让人难以捉摸。 最终,他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了。 舟柯不知道池渊临死之前在想些什么,当然,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池渊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装着的究竟是谁。 他只知道,眼下他大获全胜,等他寻到侥幸逃走的妙泫母女,定要将她们碎尸万段,以报当年他损兵折将,身负重伤之仇。 山林中。 千袅也不知道池渊把她与妙泫送到了何地,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赤虹谷,与池渊并肩作战,击退来犯的妖兵,保卫族人。 无奈千袅一直无法挣脱妙泫的手,她索性反向拉住了妙泫,干脆不走了,蹙着眉说道:“我要回去帮父王,母后,您别拦着我!” 妙泫用力拽了拽千袅,千袅却用尽浑身的力气立在原地。 妙泫只好停下脚步,疾声催促道:“舟柯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赤羽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袅儿,别再耽搁时间了,听你父王的话,快走!” 虽然没有人与千袅讲过,舟柯与她父王之间有过怎样的恩怨。但是,当千袅看见舟柯那张满是蔑视与恨意的面孔时,心里还是蓦地一震。 她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张脸她此前分明没有见过,却对舟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些怨恨。 千袅的神情更为凝重了,在逃往的这一路上,她一直苦思着舟柯为何能够突破结界,直逼王宫,却没有得出结果。 直到方才,她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 赤虹谷百年来未曾有人闯入,是因为此前从未有族人出过谷。而今日舟柯带人闯进来,正是因为前几日她偷偷溜出去被人察觉了。 千袅的心里满是愧疚,她挣脱了妙泫的钳制,一脸决然的说道:“我不走!我身为无泪灵狐一族的王姬,大敌当前,怎能弃城而逃?况且,赤虹谷百年安宁,妖军这次能攻进来,定是因为我上次偷溜出去,被他们发现了。族人受难皆是因我之过,我怎能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安危?” 妙泫满目担忧,不堪回首的往事加上眼下与池渊无奈的断舍让她的心中剧痛。 她望着千袅,急声道:“你回去能顶什么事?你父王送我们出来,就是不想看着你枉送性命。你若是回去了,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他的苦心!不必再多言了,母后绝不会放你回去,你快跟我走!” 千袅虽是说不动妙泫,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定,甚至口不择言道:“母后可以狠心丢下父王,可是我不能。就算是死,我也要与族人死在一起!不管母后答不答应,我就是要回去!” 只是,千袅还来不及转身,耳边就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她的左侧脸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 过了好一会儿,千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睛里有震惊,不解,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自千袅出生以来,妙泫就一直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性子,从未对她如此辞严令色过,更是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可是,眼下千袅想要维护正义,保护族人与亲人的时候,妙泫却毫不手软的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千袅僵硬的转过头,望向妙泫,涩涩开口叫了一声:“母后……” 妙泫的眼角滚落下一颗热泪,心中狠狠地疼着,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颤声道:“我族身陷囹圄,唯有母后与你侥幸脱逃。母后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不但因为你父王与母后曾发过誓,这辈子要护你周全。还因为,你是我族的希望,你得活着!” 那一瞬间,千袅才明白,妙泫的心底是怎样的纠结与无奈。 带着她出逃,对妙泫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的选择呢?但是,妙泫别无他法,在池渊与千袅之间,她只能选择保护千袅。 因为,千袅是她的孩子,也因为,当年千袅已经为他们失了一条命。 就在千袅决定与妙泫离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叫声:“将军,找到狐后和王姬了!” 紧接着,一队赤羽军飞快的朝着妙泫和千袅的方向跑过来,将她们二人团团包围在其中。 舟柯的副将闳貅手持着一只银丝白玉发钗,一边缓缓地朝她们走过来,一边冷笑道:“本将早就说过,你们这些涂山余孽,一个也别想逃出二殿下的手掌心!” 千袅见着闳貅手中的那只发钗,目光一滞。 方才妙泫忙着拉她逃跑,她一直不情不愿的挣扎着。想必,中途在拉扯之间,这只发钗不慎掉落,才让这支赤羽军发现了她们的行踪。 千袅悔之不及,却也为时晚矣。 妙泫一把将千袅拉倒自己的身后,望着闳貅,大声回道:“我族对妖王一忍再忍,为何妖王却要赶尽杀绝?” “那是因为……”闳貅眯了眯眼睛,而后,突然将手中的长刀砍向妙泫,大喝了一声:“你们该死!” 妙泫立刻推开了千袅,同时一个闪身,避开了闳貅的攻击,大喊了一声:“袅儿快走!” 闳貅的眼中满是杀意,朝着身边的妖兵大声喝道:“眼睛都给本将亮着些,要是让小王姬跑了,你们都得死!” “是,将军!”周围的妖兵一齐应声,然后围着千袅展开了攻击。 舟柯破了池渊的结界时,便叫闳貅带着一队精兵去追千袅与妙泫,然后,自己紧紧缠住池渊的脚步。 闳貅一直跟着舟柯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修为与灵力颇高,即便是万年修为的妙泫与他打斗起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更别提从未与他人真刀真枪作战过的千袅了。 千袅自知技不如人,便没有靠前去给妙泫添乱。但是,她也绝不会把妙泫一个人丢在这里,独自逃亡。 千袅翻手便唤出了七魂琴,想要以御琴之术来抵御妖兵的攻击。 这队赤羽军乃是舟柯手下最得力的一队精兵,在他们持续且猛烈的攻击下,妙泫先后受了几处小伤,虽是无性命之忧,但却也让她的行动变得稍微迟缓了些。 但是=是,在双方作战时,比对方的反应迟缓是致命的,尤其是当妙泫因千袅而时不时分心的时候。 闳貅明显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的眼中闪现了一道精光,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朝着千袅使出了琉焰斩。 千袅看到了那团烈火朝自己袭来,可是,她的身后还有十几名妖兵同样对着她挥来了刀剑。 千袅一旦停下弹奏,去抵挡闳貅挥出的那记琉焰斩,那些妖兵手中的武器便会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眼见着那团烈火就要就要挨到她的身上,千袅甚至能感受到那份躁动的热度。 进退两难之际,千袅的身前突然掀起了一阵旋风,将她挡在了阴影里,紧接着,几颗滚烫的血滴喷溅到了她的脸上,灼的她心中一紧。 妙泫惨白的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千袅浑身都僵住了,一动不动的怔在原地。 她的目光渐渐下移,只见,妙泫雪白的衣裙已经被染得血红,腹部汩汩的流着鲜血。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袅儿……快跑……” “母后!”山林间响起了千袅撕心裂得喊声,凄凉而悲痛。 千袅上前一步扶住妙泫缓缓下沉的身体,无助的跪在地上,心仿佛疼的在颤抖着。 妙泫蹙着眉,艰难的喘息着,却用尽力气推千袅,急切的说道:“快走……别……别管我!” 即便是千袅心里清楚妙泫命不久矣,她也不愿就此逃跑。纵然痛彻心扉,红了眼眶,她的眼角却干涩的流不出半滴泪来。 千袅的手指冰凉,她紧紧抱着妙泫的身体,慌张的摇头道:“不!母后,我不走,我要与你在一起!你……你一定会没事的,我懂医术,我可以医好你!” 闳貅见此,嘲讽一笑,望着她们的眼神中不带有一丝感情,冷冷的说道:“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本将可以完成你的心愿,让你们死在一起!” 话音一落,闳貅便再次使出了琉焰斩。 第262章 指天降临魔尊现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未曾看向闳貅,只是目光悲戚的望着妙泫。 妙泫似乎看出了什么,蹙着眉摇头道:“不要,袅儿……不要!” 千袅的唇边却漾起了一丝笑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妙泫抱得更紧了。 她的父王誓死守护着赤虹谷;她的族人与赤羽军顽强奋战,还不知生死;她的母后躺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 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啊? 赤虹谷之祸全因她而起,她有何颜面独活?如此随母后一同去了也好,如此,烟消云散之时,她有双亲与族人为伴,也不会孤独。 千袅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记琉焰斩将自己燃烧殆尽。 就在那团烈火快要冲向千袅跟前的时候,她的发顶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下一刻,不计其数的白绫迎风而出,在千袅的面前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拼命地抵御着那道攻击。 千袅讶异的抬起头,心头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千袅从记事起就一直带着这条白色缎带。 起初,她以为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别人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她才没什么印象。后来,妙泫告诉她,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应该是一种名为玄天绫的法器。 千袅当时并不理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为何意,只是觉得甚是好笑,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件发饰罢了,哪里像是一件法器?妙泫如此猜测,委实有些夸张。 但是也不知为何,千袅就是喜欢它喜欢的紧,每日会都将它带在身上。 直至今日,她才知道,玄天绫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它不但是件法器,还是一件护主的灵器。 尽管千袅不知玄天绫的本事,却对它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很早之前,玄天绫就这样保护过她,一次又一次。 可无奈,千袅的灵力过于衰弱,也想不起该如何操纵玄天绫御敌,更是给不了它有力的后续支撑。 在琉焰斩强大的力量面前,玄天绫的庇护显得颇为力不从心。 只是短短一瞬,玄天绫的力量便与那团烈火一同抵消了,汹涌四散的灵力还是朝着千袅袭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千袅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妙泫,免得她再受伤害,自己却被那道力量震的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千袅的唇边挂着一丝鲜血,狂风拂起了她的青丝,也吹落了她头上精美的发饰,即便她此刻身着一身雪白的盛装,看起来也颇为狼狈。 玄天绫虽然挡不住敌人的攻击,却让千袅的心中重燃起了斗志。 连玄天绫都能在关键时刻毫不畏惧的选择飞出来,救她一命,她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等死呢? 闳貅盯着重新飞回千袅发顶的玄天绫,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他饶有兴致的说道:“想不到,你身上还有这等绝佳的灵器,放在你手里,还真是暴殄天物!” 千袅死死的盯着闳貅,伸手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愤声道:“你别妄想了,玄天绫是我的东西,你拿不走!” 闳貅突然大声的笑起来,轻蔑的回道:“它护不住你,你也护不住它,你还敢说它是你的东西?真是笑话!不如,让本将替你好好收着吧!” 千袅目光一滞,突然,抬手飞快的给了闳貅一掌。 闳貅还在自我得意着,对于千袅的攻击完全没有防备。 等他想要闪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侧肩头已经生生被千袅掌上的灵力狠狠地划出了一道口子。顿时,便有鲜血渗出来。 闳貅愤怒的望着千袅,随后,却嘲讽的笑了一声。 因为,他知道千袅内心是一万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但是奈何她灵力不济,纵然拼尽了全力,也不过只是让自己受了一点小伤而已。 “涂山王姬,不过尔尔!”闳貅从唇缝之中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冷哼了一声,目露凶光继续道:“你这就与狐后一同去吧!” 然后,千袅便看着他将手中聚集的强大灵力朝着自己狠狠地抛了过来。 千袅的双目被那道火焰耀的生疼,心里暗暗说了一句:这一次,怕是十个玄天绫也替她挡不住了吧…… 就当千袅闭上双目,准备迎接那份噬骨的疼痛时,身前却突然掀起了一阵墨色的旋风,将那道烈焰的火热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道金色的灵光如闪电般掠出,与闳貅的灵力猛然相撞,竟直接将那道红光瞬间打的溃散了。 只见,一个墨衣男子手持着一柄灵光四射的长剑,赫然出现。他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并没有任何言语,就挡住了闳貅的攻击。 墨衣男子背着身,稳稳的立在千袅的面前。 千袅看不见男子的面容,更不知他的身份。只是,自他身上传来的那股睥睨天下的冷傲尊贵气质,却深深震撼着千袅的心。 千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单单只是看到这个背影,心中便陡然升起了一阵悸动,又疼又痒,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感觉是讶异?是惊恐?还是庆幸? 好像都不是,这一瞬间,千袅竟然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激动。 当千袅还沉浸在自己未知的心绪中不知所措的时候,闳貅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墨衣男子手中的剑上,久久不转。 “指天……”闳貅轻轻呢喃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认出了男子手中的武器,那是指天剑! 指天剑是弑神杀魔的神器,剑身极薄,却削铁如泥,看似轻灵,却极具分量。 世人皆知,天帝后祈曾经将此剑借给镇魔大将军墨珏,用来镇守天门。而墨珏入魔之后,此剑认主,不肯回归天界,一直留在墨珏手里。 如今,眼前这个男子竟然用指天剑毫不费力的破了他的招,闳貅就是不看他的脸,也知道他是谁。 “魔尊?”闳貅一愣,眼中划过一道震惊,随后变成了愠怒。他完全没想到,墨珏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贸然插手了他的好事。 百年前,涂山一战,因墨珏猝不及防的插手,致使魔族与妖族结了仇,妖族无不憎恶、痛恨墨珏,赤羽军更甚。 但是,墨珏的能力众所周知,当年,他以一己之力就轻松诛杀了十几万赤羽军,妖族之人即便是痛恨他,也本能的畏惧于他。 围在千袅身旁的妖兵闻风丧胆,他们皆是战战兢兢的望着墨珏,又转头看向彼此,个个腿脚发软,忍不住连连后退。 闳貅马上就可以杀了狐后母女回去复命领赏了,墨珏却突然横插一杠,让他十分头疼。 闳貅定了定神,蹙着眉问道:“魔尊此前承诺过,不会再插手妖族之事,可方才魔尊却出手挡了本将惩治妖族叛党,又该作何解释?” 墨珏翻手收起了指天剑,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有的只是一片冰冷。 他沉声回了句:“你在雪霁山下问本尊要解释?” 众人听闻此言,心中皆是一惊。 方才,他们这些人皆是急着追狐后母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魔族地界。 妖、魔两族向来不和,故而,两族之间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双方都不得踏入对方的地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和麻烦。若是有谁不听劝诫,擅自出入对方的地界,那便后果自负。 这倒也不是谁怵着谁,只是大家都明白,为了那一小部分不守规矩的人引起一场战乱,十分不值得。 恍然知晓自己身处何地的闳貅头上渗出了一丝冷汗。但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得罪墨珏是死,不能完成舟柯交代的任务,他连同他手下的这一队赤羽军,也必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他也只能壮着胆子,希望墨珏能够给妖族一个面子了。 闳貅直言道:“本将也是奉命围剿妖族叛党,并非是有意闯入魔界,还请魔尊见谅。” 方才,墨珏在伏魔殿上,突然感知到玄天绫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灵力。他一瞬间的晃神之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循着那一丝气息,飞身来到了此处。 墨珏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几百年,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满是与雪染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却没想到,他这一来,雪染还没见到,却又见到了一场妖族内斗的好戏。 墨珏目光冰寒,微微挑眉道:“我魔族中人进入妖界时,妖王可曾见谅了?” “当年是魔尊对我军下手在先,立誓不入妖界在后,此后,王上也不过是对那些不守规矩的小魔施以惩戒罢了,并未想要再起争端。魔尊今日又何苦要为难我等?”闳貅的心里有些打鼓,却还是壮着胆子与墨珏论着是非。 墨珏阴沉着一张脸,回道:“这次,可是你们赤羽军先来招惹本尊的。” 闳貅此刻只想尽快杀了千袅与妙泫,然后回到妖界邀功。 他急声道:“还请魔尊行个方便,让本将尽快了结了这两个余孽,之后,我们绝不再叨扰魔尊!” “你要在本尊的地方杀你们的人?那岂不是脏了……”墨珏不屑一笑,边说边缓缓转过身。 第263章 临终托孤于魔尊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想要看看,闳貅口中的涂山余孽究竟是何模样,他们竟然能大着胆子跑到他魔族的地界来。 可是,当墨珏见到身后的女子时,却像是被天雷劈过了头顶一般愣在了原地,就连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了。 墨珏望着千袅额间的朱砂痣,心中百感交集,那张常年冰冷的脸上似乎开始有了温度。 眼前这个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雪染,不单是因为千袅与雪染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更是因为,她头上的玄天绫和体内的麒麟血,皆与墨珏体内的灵力产生了反应。 他的雪染终于回来了! 墨珏就知道,他定能等到她的! 千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怀中的妙泫,直到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暗纹黑靴,她才缓缓抬起头向上望去。 只见,来人如黑夜一般敛着月光,俊逸的脸庞如琢如磨,眼眸漆黑如墨,神色间皆是冰霜寒雪,冷漠孤傲。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孑然独立间却散发出一股傲视天地的气势。 这个被闳貅称为魔尊的男子在转身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平静的脸上却掀起了一道巨大的波澜,冰冷的眼眸隐隐闪动着光泽,薄唇也微微的颤抖了。 千袅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闷的发涨,眼角像是被吹进了砂砾一般生疼。 终于,墨珏薄唇轻启,哑声念了一句:“雪染……” 这个名字千袅不曾听过,却觉得极为熟悉,仿佛曾有不同的人在她耳边提起过一般,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而这轻轻一声的呼唤,却让闳貅不耐的皱起了眉头。 他不禁反问道:“难道,魔尊认得这涂山余孽?” 墨珏只是直直的望着千袅,并未答复他。 过了好一会儿,千袅才反应过来,墨珏是在叫自己。 虽然千袅知道,自己若是冒充那个所谓的雪染,墨珏可能会出手相助,但是,她却不想以欺骗的方式去博取他人的同情与庇护。 千袅定了定神,如实答道:“魔尊大人认错人了,小女并非是魔尊大人的故人。” 墨珏蹙紧了眉,脸上的惊喜渐渐退去,懊恼与悲凉渐渐涌现上来,半晌,才涩声问了一句:“我断不会将你认错,你是不记得我了,还是不肯认我?” 千袅怀中的妙泫虽然身受重伤,但是神志尚清醒。她听见墨珏这样问,心里猛地一顿,僵硬的扭转脖子,去打量墨珏的神情。 妙泫曾经还在青丘的时候,是见过墨珏的。 那时的墨珏因为骁勇善战,常胜而归已是威名赫赫。他虽是性子孤傲清冷,却是意气风发。 而眼前的墨珏,冷峻的面容上压抑着阴沉的狠戾,眼角眉梢也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沧桑与悲凉,简直与之前妙泫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是,墨珏此时的眼眸却异常明亮,看向千袅的眼神既温柔又深情。 妙泫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她当然明白,当一个男子拥有这样眼神的时候,看向的人与他该有怎样的关系。 后祈登临帝位之后,墨珏曾是天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魔大将军。传闻,他偏执的钟情于掌管神魔之泉的汐沅仙君,与后祈反目后,才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在涂山时,千袅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也想去天界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若不是舟柯突然攻入涂山,使得千袅战死,或许,她早就已经回了天界,也想起了过往的一切。 虽说坠入绛神台便是万劫不复,但是,千袅在涂山一战中,足以证明了她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这一刻,妙泫莫名的震惊,隐隐觉得千袅莫不就是天界的汐沅仙君? 还不等妙泫说出自己的猜想,墨珏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不满又略带嘲讽的声音:“魔尊是又想效仿当年在涂山那一出了吧!难不成,我妖族白狐个个都是魔尊的夫人?” 墨珏攥紧了拳头,身上突然翻滚起团团妖娆的黑雾。 他缓缓的转过身,冰冷的望着闳貅,眼中满是汹涌的恨意,咬着牙说了一句:“你们胆敢伤她……” “你……你要做什么?”闳貅见墨珏的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杀意,心中猛地一惊,急声道:“墨珏,你切勿再旧事重演,破坏了妖、魔两族百年和谐!” 墨珏死死的盯着闳貅,身上的魔气渐盛,口中吐出了一句极为冰寒的话语:“妖、魔两族何曾和谐过?你们二殿下杀过本尊的夫人一次,如今,你又害得她险些未能与本尊团聚。你说,本尊应该对你做什么?” 闳貅惊愕的瞪大了双眼,显然是已经揣摩出了墨珏此话的含义。 他立刻朝着身旁的妖兵大声喊道:“撤!快撤!” 可是,还不等闳貅脚下挪出一步,墨珏便抬起了手掌,瞬间,汹涌的魔气便如潮水般向众人涌来,毫不留情的淹没了四周所有的赤羽军。 许多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化为了尘土,被风吹散了。 虽然千袅不知道墨珏为何会覆灭这队赤羽军,但是墨珏的出手,却让穷追不舍的赤羽军对千袅与妙泫来说不再是威胁,她们终于暂时安全了,妙泫也终于能够放下防备了。 她心中一松,口中突然涌现出了大量的鲜血。 眼下,妙泫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千袅慌张的擦掉妙泫唇边的血迹,轻轻抚摸着她惨白的脸颊,颤声道:“母后,没事了,赤羽军都不在了,我们得救了!您且再忍一忍,我一定能救你的!” 妙泫伸出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拉下千袅的手,回道:“别再……别再浪费灵力了,母后的元神……已经……快要散了。” 千袅拼命地摇着头,蹙着眉急声道:“不,不要!母后说过,会一直陪着袅儿的!母后不能丢下袅儿!您若是不在了,要袅儿今后如何生活啊?” “袅儿,你本不是妖族,你有你的人生,到底……到底还是母后自私了,以为你是我们的女儿,就偏要……偏要将你留在我们身边……”妙泫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她的唇边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缓缓道:“眼下,你终于能……终于能寻回那些属于你的一切了,今后,你定要……要好好生活!” 千袅心中一顿,以为妙泫的神志已经开始有些不清醒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她满目痛楚的望着妙泫,发誓道:“母后在说什么?袅儿不懂!袅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族的王姬,当然要陪在父王与母后身边,袅儿定会拼尽全力为我族报仇的!” 千袅的这句话却让妙泫的眼中划过了一道悲凉与痛楚,她突然沉默了。 妙泫深知,千袅是个天真烂漫,娇憨善良的小女孩,可是,她也是英勇执着,勤奋努力的王姬。 千袅既有心为族人报仇,就不会食言,无论今后的日子有多苦多难,她都会尽力一试,哪怕,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并不是妙泫希望的。 她想要的,只是千袅能够平安喜乐的活着。这也是她将千袅留在身边,却不愿告诉她一点一滴有关过去涂山上那些事情的原因。 妙泫心里明白,只要妖族知晓千袅还活在世上,只要千袅还记得今日发生的一切,她今后的日子就永远无法太平。 幸好,她们遇见了墨珏,幸好,在她弥留之际,还有可托付之人。 妙泫相信,墨珏定能守护好千袅的下半生。为了千袅的余生能够安然度日,妙泫甚至可以做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母亲。 那一瞬间,妙泫作了一个沉痛的决定。 她没有回答千袅的话,而是看向了墨珏,轻声呼唤道:“魔尊大人……” 墨珏一顿,垂眸望着妙泫问道:“狐后有何遗言?” “我知道魔尊……曾经是谁,魔尊也知道袅儿……袅儿曾经是谁。魔尊不必忧心,总有一日,袅儿会想起……想起之前所有的事情。还求魔尊……封住袅儿在赤虹谷的这段记忆,让她……让她好好活着,不要复仇!” 千袅心中一痛,慌张的看着妙泫,急声道:“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母后,我不要,我不要忘记您和父王!我不要忘记赤虹谷的一切!” 妙泫的话虽是说的隐晦,但是墨珏还是瞬间就懂了。 墨珏心中虽是有些怨恨妙泫将雪染偷偷藏在自己身边几百年,可是,妙泫最后毕竟用自己的性命护得了雪染的平安,还将雪染重新带到了他的面前。 眼下,妙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出言所求之事又是墨珏心中所愿,墨珏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墨珏没有任何犹豫,当下便答应了妙泫的请求:“本尊答应你。” 妙泫浅浅一笑,心中释然了,轻言道:“如此,我便能够安心了……” 妙泫的目光有些失神,她像是望着千袅,又像是望着天边。 千袅蓦地发现妙泫的裙摆竟然渐渐化作了尘烟,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第264章 重逢不识眼前人 - 千狐袅袅 - 猫颜 “母后……母后!”千袅慌张的大叫着,双手紧紧抱着妙泫的身体,可是,妙泫却没再给予她半点反应。 妙泫含笑合上了眼帘,头一歪,靠在了千袅的臂弯里,身体也变的越来越轻。很快,千袅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手上便什么也不剩了。 “母后!”空旷的山林间响起了一声悲痛的哀鸣。 千袅跪趴在地面上,十指紧紧的扣动着大地,指甲中嵌满了尘土,她剧烈的喘息着,却难以平复心中的疼痛。 墨珏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上千袅的秀发,安慰道:“雪染,别哭了,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经历这些痛苦了。” 千袅一顿,她完全没有想到,传闻中不苟言笑,狠戾嚣狂的大魔头,竟然会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偏过头,向身旁挪了挪,避开了墨珏那只手,哑着嗓子回了句:“我没哭……” 墨珏悬在半空中的手指轻颤,缓缓收了回来,轻声叹了口气,心疼的回道:“你分明是在哭,只是流不出眼泪罢了。” 墨珏怎会知道她流不出眼泪? 千袅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墨珏,心中不免有些震惊。可仅仅是一瞬间的震惊,千袅便迅速回过神来。 下一刻,她微微蹙眉道:“多谢魔尊大人出手相助,只是,魔尊大人真的认错人了,千袅只是一介小妖,从未与魔尊大人见过面,我不是魔尊大人以为的那个人。” 千袅对墨珏的抗拒已经让他心中疼痛,她一再否认自己与他相识,更让墨珏不知所措。 墨珏的目光微颤,蹙着眉问道:“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千袅的心中满是无奈,丧母之痛未曾褪去,墨珏的纠缠便让她有些困扰。 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纠正道:“不是不记得,是不认得。父王与母后为我取得名字是千袅,并非是魔尊大人口中的雪染。我自幼便在赤虹谷中长大,如何与魔尊相识?” 虽然,千袅隐隐觉得墨珏口中的雪染在哪里听过,但是,她十分坚定,这不是她的名字。 千载依依忘子魂,袅世悠悠何足问。 父王与母后没有对她报于厚望,也不求她闯出一番天地,流芳百世。只希望她这一生能够平安顺遂的活着,所以,才为她取了“千袅”这个名字。 这一刻,墨珏才真正明白,妙泫临终之前对他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雪染虽然还活着,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曾经与旁人的爱恨痴缠,也不记得墨珏了,更不记得与他一起经历过的种种。 墨珏苦笑了一声,满目悲凉的道了一句:“你忘了不该忘得,却要记得不该记得。” 千袅无法理解墨珏的痛苦,她只知道,墨珏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娇憨的脸上升起一股浅浅的怒气,缓缓站起身,沉下目光,反问道:“敢问魔尊,何为不该记得?父母之恩,族人之情,我怎能不记得?妖族二殿下今日对赤虹谷做出的一切,我如何能忘记?” 墨珏望着千袅,柔声道:“你的后半生不能为了复仇而活着,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更不是狐后想要看到的。” 千袅目光微颤,似乎是没想到,孤傲冷绝的魔尊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她顿了顿,微微垂下头,躲避着墨珏的目光,回道:“魔尊与我非亲非故,不必如此厚待于我。方才魔尊承诺母后之事,就权当是为了了去母后遗愿吧,千袅不甚感激。灭族之仇,弑父之恨,我断不能忘。日后殊途,还望魔尊大人多多珍重!” 墨珏听闻此言,心中一紧,疾声道:“你要走?” 千袅望着他,无奈的道了一句:“此处是魔界,我乃妖身,如何久留?” 墨珏微微蹙眉,沉声道:“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千袅目光微颤,顿了顿,涩声道:“就算得到魔尊大人的庇佑,魔界也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魔尊大人的恩情,千袅铭记于心,他日,若得机会,千袅必当百般报偿。” 墨珏微微蹙眉,不解的问道:“赤虹谷已经没有你的亲人了,你还回去作甚?” 千袅心中一痛,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颤声道:“即便是那里不剩一草一木,也是我的家,我该好好的守着。” 墨珏深情地望着千袅,哑声道:“赤虹谷不再安全了,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千袅的心中划过一道讶异,很快,她便明白墨珏的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那个名为雪染的女子听的。 方才,墨珏与闳貅的交涉中坦言自己有了夫人,如此,他竟然还能对她说出这般的轻薄的话来,直教千袅感到羞耻。 千袅也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涩,往日里的好脾气躲得无影无踪,不耐烦的蹙眉喝了一声:“我不是雪染!” 墨珏目光一滞,喉咙有些发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 墨珏的妥协和退让并没有让千袅感到半分欣喜。墨珏将她看成了雪染的替身,这让她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任他捉弄的玩物。 千袅的唇边溢出一丝嘲讽的笑,看上去颇为苦涩。 她望着墨珏,回道:“过去,我曾听闻魔尊大人不可一世,却没想到竟是这般霸道横行!我一只小小的狐妖能给魔尊什么,魔尊竟然为了禁锢我,说出如此卑微的话来?” 墨珏并未介意千袅的顶撞,依旧目光柔柔的望着她,轻言道:“你什么都不必给我,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好。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将一切都想起来的。” 即便是千袅对墨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总是被他当成是另一个人,也不禁让千袅的心底涌现出了一丝酸涩和愤怒。 千袅的族人生死不明,母后方才殒身,墨珏却一直对她纠缠不休,终于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千袅的目光渐渐冷却,声音抬高了三分,委屈又无奈的说道:“我身上背着国仇家恨,真的没空陪魔尊游戏!” 墨珏直直的盯着千袅的眼眸,满目坚定的回道:“我没有同你玩笑。” 千袅又急又气,咬了咬唇,回道:“魔尊若是喜欢狐狸,只需要招招手,就要大把的狐妖向魔尊奔来,魔尊又何必要纠缠于我呢?” 墨珏缓缓靠近千袅,微微垂下头。 他的眸光闪动,柔声道:“她们都不是你,我只想要你。” 千袅听见墨珏轻佻的话语,眉间浮现出一丝阴郁。 眼前这个魔头拦住她的脚步,装模作样的调戏着她,千袅不但感到阵阵心痛,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当千袅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然爬上了愤怒。 她冷声问了句:“因为魔尊救了我,我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吗?” 墨珏伸出手抚上了千袅的脸颊,道:“你早就是我的夫人了。” 千袅面色一僵,突然伸手打掉了墨珏在她脸庞作祟的那只手,脚下向后撤了一步,愤声道:“魔尊怕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吧!” 墨珏自嘲一笑,低声道:“我这癔症害了千年,直到今日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算是好了。” 千袅古怪的打量着墨珏,突然之间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此刻深情款款、痴心柔情的样子,简直与方才诛杀赤羽军时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千袅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魔族的人性子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还是他们的骨子里本就留着疯狂的魔血,无人能懂? 妙泫曾经告诫过千袅,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就越是危险,如此,千袅更是坚信墨珏对她是不怀好意的。 她定了定神,想要离开魔界的念头更为坚定了。 墨珏有的是时间与她纠缠,也有的是精力调侃她、捉弄她,把她耍的团团转。可是,千袅却没有心思陪墨珏玩笑,也没有时间陪他疯闹。 千袅虽是对墨珏充满了好奇,但事,墨珏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她断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她得回到赤虹谷去,哪怕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她独自一人也要守着自己的家园。她还要潜心修炼,争取早日为无泪灵狐一族报仇雪恨。 道理都已经与墨珏讲清了,千袅也没有理由再与他纠缠下去。 她望了望墨珏,没再说一句话,直接绕过他向前走去。可是,就在她方才踏出一步的售后,靠近墨珏的那一侧手腕就骤然一痛。 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千袅当然知道是谁拉住了她。 但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脚步,默默叹了口气,道了句:“还请魔尊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话音一落,千袅却觉得墨珏手上忽然用力,她的手腕几乎快要被他捏断了。 千袅吃不住疼,不再挣扎了,却依旧没有回头。 第265章 浮图印重幻真身 - 千狐袅袅 - 猫颜 “别走,你想要什么,日后,我都会给你!”墨珏涩涩的开口,语气中满是恳求的意味。 千袅侧过头,目光凄楚的看着墨珏,眼神中压抑着痛苦,回道:“我想要看着赤羽军覆灭,想要亲手杀了妖王,魔尊能给吗?” 墨珏目光一震,终是无语。 千袅也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想要我的族人都好好的活着,想要和父王、母后一起好好的生活,魔尊能给吗?” 墨珏的手指微颤,轻声道:“你何苦执着于此?” “魔尊都给不了,不是吗?可是至少有一样,是魔尊可以给我的。”千袅的神情悲伤,却极为凝重。 “你想要什么?”墨珏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想回家!”千袅大喊了一声,墨珏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两人相视无言,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愈加紧张。 片刻之后,千袅闭上了眼睛,开始拼命的甩动着手腕,想要挣脱墨珏的控制。奈何,墨珏的力气极大,她根本无法撼动。 突然,墨珏手上一个用力,千袅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瞬间跌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墨珏的动作有一丝凶悍,他一手紧箍着千袅的纤腰,一手死死地按住她的后脑,霸道的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中,似乎是生怕她有机会逃走一般。 千袅莫名的心慌意乱,她本能的抗拒着,撤退着。 可是,墨珏的身躯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他抱的她那样紧,又那样咄咄逼人,勒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根本逃不走,也无处可躲。 千袅方才想开张口让墨珏放开自己,墨珏就突然低下头,将自己冰凉的唇紧紧的贴在了她娇嫩的红唇上。 千袅从来没有被男人如这般紧紧的拥抱过,更未曾体验过被人亲吻的感觉。 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的脑中却是空白一片,已经到唇边的话语,也尽数淹没在了这个霸道的吻中。 或许,是墨珏强行的拥抱让千袅寸步难行,又或许,是唇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冷的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千袅宛若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墨珏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将冰凉的舌渡到了她的口中,贪婪的吮吸着她娇嫩的唇瓣。 香津交融,柔舌缠绕,千袅被墨珏吻得浑身发麻,唇上齿间皆是那波荡开的凉意。 直到她明显的听见墨珏急促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不规律,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做着什么。 千袅横下心,狠狠的咬了一下墨珏的下唇。 墨珏吃痛,身体不自觉的向后撤了撤。 就在这时,千袅伸双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一下墨珏坚实的胸膛,同时,脚下向后撤了一大步,与墨珏拉开了一段距离。 墨珏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讶异,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指尖上竟留下了一抹血红。 这小狐狸当真没有良心,不但狠心丢下他一个人好些年,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对他不是动手,就是动口。 此时,千袅的呼吸略显凌乱,两颊早已是绯红一片,就连耳根也染上了诱人的桃红色,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嗔怨的瞪着墨珏,看样子是恼的说不出话了。 墨珏见她这幅样子,不禁轻笑出声,勾着唇角问道:“如此,你可想起了什么?” 千袅咬了咬唇,愤声道:“我早就该想起来!” 墨珏一愣,眼眸中闪烁着期待,颤声问道:“真的,你记起来了?” “是,我记起来了!”千袅蹙着眉,涨红了一张脸,满心的懊恼逼的她牙尖嘴利起来:“族中的老人曾与我说过,魔族中净是些喜好寻欢作乐的登徒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去,我还不信,眼下我算是看明白了,魔尊一直借由故人一说,无非是想要轻薄于我罢了!魔尊还真是身体力行且不遗余力的证明,有关魔族的那些传闻绝非谣言啊!” “登徒子……”墨珏轻声念了一句,思绪突然被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柔柔的望着千袅,唇边溢出一丝苦笑,颇为失落的回道:“连骂我的话都和你我初见的时候都一模一样,你还说自己不是雪染。罢了,你若是不这般娇憨、固执、伶牙俐齿,我们又岂会相识呢?” 千袅蹙着眉,无奈的轻呵了一声,道:“魔尊还真是随口就能编出故事来!” “所有的故事都是因你而起的,日后,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墨珏望着千袅,眼中翻滚着炙热的深情,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 千袅蹙着眉,有些不耐的回道:“魔尊的那些故事,我一个字也不想听,魔尊不必讲了,我们之间也没有日后!” “那我们就从今日开始新的故事吧……”墨珏直直的望着千袅,边说着,边向千袅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墨珏的话说的不明所以,让千袅的心中泛起了浓烈的不安。 迫于墨珏的气势,她的脚下不自觉的开始向后退着,慌张的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墨珏也毫不遮掩,直言道:“完成狐后的遗愿。” 墨珏的霸道让千袅极为恼火,虽说他在妙泫临终前有所承诺,可是妙泫已去,他总该询问一下自己的意见吧?怎能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就执意要抹去她的记忆呢? 千袅蹙着眉,大声道:“这是我的记忆,你无权干涉!” 墨珏神色一顿,随即恢复了常态。 他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千袅的手腕,将她的身体旋了一个圈,重新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墨珏的胸口紧紧贴着千袅的后背,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回了一句:“这段记忆你本就无需经历,我帮你抹去,你就不会再为此痛苦了。” “不,我不要忘记过去,无论好坏,那些都是我的记忆,你放开我!”千袅在墨珏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可无奈墨珏的力气太大,她根本就移动不了分毫。 墨珏抬起头看着千袅涨红的脸庞,蹙了蹙眉道:“别动,我不想弄疼你。” 千袅却对墨珏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想挣脱他的钳制。 墨珏暗暗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在千袅面前自上而下的一挥。随着一道灵光闪过,千袅就失去了意识,而后身体一软,无力的靠在了墨珏的胸口。 墨珏垂眼望着千袅美好的侧颜,心中百感交集。 即便是墨珏等待已久的重逢变成了初遇,他依旧有胜过人间无数之感。 只是,墨珏也不禁叹气,这狐狸,真真是会折磨人,让他饱受了多年的相思之苦不说,还将他忘了个干干净净。不但一碰就炸毛,还口口声声要离开他,回去替那些本不相干的人复仇。 墨珏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危险之地呢? “你若是还活着,必定震惊六界,那这天地间野心勃勃之人定会对你虎视眈眈。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做不做雪染又如何?我只要你平安,我只想护你周全。终有一日,你会想起我的,就算你将我忘了个干净,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我永远也不要再和你分开了。”墨珏轻轻抚摸着千袅的脸庞,似乎是在说给她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下一刻,他将手掌覆盖在千袅的额前,催动着体内强大的灵力,用一道浮图印封住了她的元神。 随着墨珏手中的灵光渐弱,千袅眉心的朱砂痣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形也渐渐缩小,最后蜷缩在墨珏的怀中,俨然变成了一头小白狼。 毕竟雪染不仅身份特殊,就连身上的血也异于他人,若是被旁人觉察出分毫,难保不会招来麻烦。 故而,墨珏不但封住了千袅在赤虹谷的这段记忆,也掩藏了她身上的灵气,更是不惜消耗大量灵力,为她重新幻化了真身,任修为低于他之人都无法看出千袅的真身是一只白狐,更无从知晓她是世上唯一的一只无泪灵狐。 如今这世上,修为和灵力与墨珏不相上下的人怕是也所剩无几了,墨珏为千袅重新编造的身份,怕是也无人能够识破。 虽说日后千袅所现真身并非实体,修炼法术和灵力运用也会有所阻碍。但是,墨珏会一直守在千袅身边,保护她,照顾她,千袅的修为是高还是低又能如何呢? 墨珏虽是为千袅换了身份,可好多人都认得她身上的这把伏羲琴。伏羲琴留在她身上终究是个隐患,墨珏也只有施法从千袅的身上唤出伏羲琴,小心的藏了起来,才能安心。 如此,便再无有心之人能够加害于她了吧? 就算有,墨珏也会日夜守护着千袅,将那些歹人挫骨扬灰,断不会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千袅的秀发,微微扬起了唇角。 就连墨珏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近千年来,露出的最安心的一个笑容。 第266章 白狼灵兽看不穿 - 千狐袅袅 - 猫颜 突然,雪染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了墨珏耳边。 “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入了魔,也定要将你招来身边,你也别想安心做神仙了!” “以你的性子,就算真有一日入了魔,也定是一副事不关己,生人勿近的姿态,那魔界就会如一潭死水般,再不会兴风作浪了。若是那样,同你入魔又能如何?” 想不到,她竟一语成鉴。 到最后,墨珏真的入了魔道,而今,他还拉着雪染一同留在了魔界。 数万年的修途中,墨珏从未感到过孤独,可是,自从雪染出现以后,他才觉得,他在雷公手下做事的那些年异常孤独。 雪染与他共同经历了种种,最后迫于无奈陪他从人界回了天界。那时候,墨珏以为他们之间会是永恒,奈何造化弄人,雪染还是一声不响的离去了。 如今兜兜转转,雪染又从妖界来到了魔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墨珏绝对不会再让她逃走了。 墨珏抱着千袅回来的时候,正巧在伏魔洞撞外撞见了荼蘼。 墨珏向来独来独往,不愿与人相处,更不会靠近任何牲畜。眼下,他竟然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只沉睡的小白狼,这不禁让荼蘼感到十分讶异。 还不等墨珏走近她的时候,荼蘼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尊上手上的是什么?” 墨珏的脚步并未停留,甚至都没有看荼蘼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你看不出吗?” 荼蘼早已习惯了墨珏这种冷淡的态度,她也不恼,只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说道:“我当然看得出是这一头白狼,我只是不明白,尊上为何会抱着它?” 墨珏的眼神落在千袅的身上,目光中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柔情,回道:“日后,她就是本尊的灵兽了!” 墨珏的回答让荼蘼更是茫然,她不禁追问道:“尊上既是想要灵兽,此前怎么也没见知乎一声?” 墨珏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荼蘼,眼眸中涌现出一阵寒意,冷声道:“难道本尊事事都要向你禀报吗?” 虽然墨珏从不肯给荼蘼好脸色,但他往常的一张脸,皆是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荼蘼想不明白,他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容易就恼了? 荼蘼疾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尊上身份高贵,我可以为尊上去寻得一些灵性高、悟性强的灵兽。例如朱雀,白虎这等灵兽,再不济也能为尊上寻来一只九尾狐,这只白狼如何能够衬得上尊上呢?” “她与本尊投缘,本尊就要她了!”墨珏的语气清冷,却十分坚定。 “难道说,这头白狼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得了尊上的青眼?”荼蘼将落在墨珏身上的目光移到千袅的身上,忍不住细细的打量着她。 忽然,荼蘼发现了她的异常,震惊道:“它身上的灵力……为何会如此?尊上是对她下了封印?尊上为何……” 还不等荼蘼的话说完,墨珏的眸子里已经划过了一道不耐,飞快的回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荼蘼一怔,不解的望了一眼墨珏,又开始打量千袅。 可是,奈何她看穿了眼,凭借她的修为,也只看得出千袅的身上是被下了封印,却连这封印是一道还是多道她都看不出,更看不出墨珏下的究竟是什么封印。 荼蘼只知道,墨珏似乎封住了这头白狼的真身,又似乎是封住了其他什么东西。 荼蘼很想知道,这道封印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可是,还等不及她多问,墨珏就已经缓缓地向她走了过来,在她的身侧停住脚步,沉声警告道:“你切莫向旁人多言,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见墨珏作势要离开,荼蘼立刻收回落在千袅身上的目光,拉住墨珏的手臂,问道:“难道,尊上都不给我个解释吗?” 墨珏望了一眼荼蘼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肩膀一震,挣脱了荼蘼的钳制,冰冷的望着她,反问道:“你要本尊解释什么?” 荼蘼微微挑眉,直言道:“尊上既然要我守口如瓶,总该告诉这白狼到底是何身份,尊上又何会对她下封印吧?” 墨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触摸着千袅的耳朵,平淡的回道:“只不过是一头受人欺凌的狼崽,她不记得过往,本尊才好调教。” 对于此言,荼蘼并不相信,便又问了一句:“当真是如此吗?” “你身为我族魔君,心思不该放在本尊身上,而是应当放在魔族政务上。”墨珏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末了,他紧紧的盯着荼蘼,添了一句:“记住,这是你在魔界存在的唯一意义。” 墨珏的一句话瞬间将荼蘼打入了寒潭,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冷的浑身瑟瑟发抖。 墨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荼蘼,他对她的厌恶。 众人皆说,荼蘼自从来到魔界后,性子反倒有所收敛,完全不似之前作上神那般狂妄了。可是旁人并不知道,她如此谨小慎微,不过是怕墨珏将她赶出魔界,迫于无奈而为之罢了。 墨珏想要赶她走,她就偏不走。 这么多年来,荼蘼亲手了结了围绕在墨珏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人。眼下,就连墨珏唯一动过心的雪染也不在了,他的身旁唯有她,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荼蘼坚信,迟早有一日,墨珏定会爱上她。 墨珏将千袅带回了自己的寝殿,让她睡在自己的床榻上。 此刻,千袅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少女模样。墨珏静静地望着千袅安静的睡颜,这张稚嫩的脸让他的唇边不自觉的漾起了一抹笑意。 墨珏等了雪染几百年,却没想到,再次相见时,竟然遇见了雪染重新回到妙龄的时候。 也是直到今日,墨珏才真正明白当年谛缘与他说的,他与雪染最终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是什么意思。 墨珏守着这只小狐狸尽万年,好不容易才等她长大了,能够将她娶进门了。不成想,他稍微一个不留神,竟然让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 如此,他又要陪着她长大了,真真是难熬。 门外突然传来墨珏的贴身侍婢凝霜的声音:“尊上,步涯将军求见。” “知道了。”墨珏轻声回了句,勾着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千袅的鼻尖,不舍的望了望她,低声道:“你且好好睡着,我去去就回。” 墨珏走到门口,吩咐身旁的凝霜与凝雪道:“她若是醒了,立刻告知本尊。” 等二人应了声,墨珏才放心的离去。 凝霜与凝雪当然知道墨珏口中的“她”指得是千袅。 今日,墨珏回来时,双手打横抱着一位白衣女子。他简单交代了千袅的身份后,千叮咛万嘱咐任何人都不得怠慢她。 魔界的人都知晓,魔尊向来不喜欢与旁人触碰,为人冷淡到有一些孤僻,更别说亲手抱着谁走那么长的一段路了。 凝霜从未见过墨珏对何人如此温柔过,更未见过他不厌其烦的反复向她们叮嘱过什么事情。 魔尊对待这个名为千袅的女子委实特别,让她们一众人等皆是十分羡慕。 墨珏在魔界的这些年,整个人如同一块玄铁,又像是一座冰川,无坚不摧且异常冰冷,完全不太像个人。 凝霜时常会偷偷的想,眼前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真的与传闻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镇魔大将军是同一个人吗? 在众人眼里,墨珏这个人似乎没有一丝感情,身上也不带有一点温度,无论遇到何事,他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也掀不起一点波澜。他的眉目间总有散不开的阴云,完全不见半点笑容,哪怕只是微微的勾勾嘴角,都没有。 或许,汐沅仙君的离去早已让墨珏肝肠寸断,又或许,天帝的忌惮让他厌倦了世人的尔虞我诈。所以,无论是面对着道貌岸然的神,亦或是面对着恣意豪爽的魔,墨珏皆是感到不自在,不痛快,所以,便渐渐心生麻木,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也许,墨珏只有与像千袅这样心思单纯的灵兽相处起来,才能完全放下戒备,感到片刻轻松吧! 那些被他强行封存起来的柔情,也在从心底慢慢的渗出来,让他整个人稍显出片刻的柔软,不再那般坚硬刚强。 墨珏离开不久之后,斩离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寻他。 不同于墨珏给人留下的冰冷印象,斩离这个人就像是一汪清泉,清清凉凉,沁人心脾。 他虽是看着有些清苦之相,眼角眉梢却总是挂着淡淡的柔情,让人感到舒服的同时,又止不住想要心疼他。 凝霜见到他来了,立刻绽放了笑脸,赶紧行礼道:“魔君大人来见尊上吗?” “是,本君熬了些鱼汤,想与尊上一同尝尝。”斩离停住脚步,浅浅应了一声,等着凝霜进门去通报。 凝霜却皱了皱眉,无奈的回道:“真不巧,尊上此刻在伏魔殿会见步涯将军呢!要不,魔君大人去伏魔殿看看?” 第267章 一碗鱼汤缓气氛 - 千狐袅袅 - 猫颜 “本君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在这里等吧!”斩离也不失望,说着,便径直走了进去,凝霜与凝雪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利落的为他开了门。 这是墨珏唯独给予斩离一人的特权。 任何时候,斩离都可以随意出入墨珏的寝殿,他可以不讲缘由,旁人不可多问,也不得阻拦。 斩离与墨珏极有默契,好多事情,墨珏什么都没说,但他都懂。 他深知墨珏的性子与心事,更知道他尽力掩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所以,他小心翼翼维护着墨珏骄傲的自尊和脆弱的心灵,陪着他一起面对魔界的风风雨雨。 若是说,在天寒地冻的雪霁山上,有一个人能让墨珏感到一丝温暖,那便是斩离了。 虽然墨珏从未对斩离说过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在雪霁山的一众人等,唯有斩离一人能随意出入墨珏的寝殿,这便是墨珏没对斩离说不出的那些信任与感谢了。 斩离不紧不慢的进入房内,搁下食盒,毫不客气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床帐之中传来一句轻微的女声:“我是谁……我是谁……” 斩离心里一惊,手指也跟着一僵。 他搁下茶杯,站起身,回过头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心中却满是疑问。 方才那声音分明是一名女子的,可是,墨珏的寝殿中怎会有女子? 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完全隐去了自己的气息,以至于他方才进门时都没有发现房内竟然有人。 斩离在床幔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她平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 难道,她方才并非是与自己说话,而是梦中呓语? 斩离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一步,想要一探究竟。 他衣袖一挥,施法掀开了床幔,纱帘飘飘之下,缓缓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腾地一下坐起身,尖叫了一声,瞪着一失神的水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当斩离看清她面容的时候,心头猛地一震,不由的惊愕的念了一句:“姐姐!” 千袅茫然的侧过头,不解的望着斩离,似是方才被噩梦惊醒,还没有缓过神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任斩离怎么也想不到,躺在墨珏床上的人竟然是雪染。 下一刻,他眼中的惊愕完全化成了惊喜,上前一步,坐在千袅的身边,双手紧抓着她的手臂,激动的喊道:“姐姐,你回来了!尊上终于将你找回来了!” 千袅一愣,随即抬起手,拼命地挣脱着斩离的控制,惊恐的瞪着眼睛,大声道:“别碰我!你是谁?这是哪里?” 斩离一顿,握在千袅手臂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急声问道:“姐姐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阿离啊!” 什么姐姐,什么阿离,千袅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胡乱认亲,不禁有些急了。 她大声道:“你看着大我千岁不止,还叫我姐姐,你莫不是疯子?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姐姐,你怎么了?你……”斩离的话还没说完,千袅便垂下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斩离吃痛,松开了手。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背,上面不但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齿痕,还渐渐渗出了鲜血,斩离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并不是雪染,因为,雪染怎会舍得弄伤他呢? 与此同时,千袅曲着双腿,身体不断地向后撤去,一双水汪汪的战战兢兢的望着斩离,唯恐自己方才的举动激怒了他,他会对自己出手。 “大人,发生了何事?”凝霜与凝雪听见房内的响动,担心的赶了进来。 凝霜见到千袅苏醒了,眼前一亮,赶紧吩咐身旁的凝雪道:“快去禀告尊上,尊上的灵兽醒了。” 斩离目光一滞,茫然无措的轻声念叨了一句:“灵兽?” 凝霜看向斩离,本想回复他的话,却见到斩离的手背上血红一片,心中一惊,急声道:“大人,您受伤了!” “无妨。”斩离垂下了手,让衣袖将那道伤口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看着千袅,问道:“尊上何时收了灵兽,我竟不知?” 凝霜估摸着,曾经所向披靡的斩离也不会将这点小伤当回事,便不再纠缠,直接回了他的话:“尊上今日才将她带回来,这头白狼名为千袅,灵性颇高。” 白狼…… 斩离心中一顿,紧紧的盯着千袅,然后,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真身,果然是一头白狼。 斩离眼中的悸动渐渐抚平,眼角挂上了一道失望,轻声回了句:“本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凝霜望了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千袅,又看了看斩离,欲言又止道:“大人,奴婢瞧着尊上颇为宝贝这只灵兽,您……” 斩离看向凝霜,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凝霜一愣,显然是怕斩离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尊上说,她被几只小妖吓破了胆子,估摸着这会儿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奴婢是怕您替尊上纵着她,让她再伤着您。” 斩离淡淡一笑,看着有些发苦。 他轻声回了句:“本君的修为在她之上,她伤不到我的。” “大人灵力高深,是奴婢多虑了,奴婢告退。”凝霜松了口气,说完便退出了门外。 斩离望着在墙角缩成一团的千袅,默默叹了口气。 雪染若是见到他,必定是无比欣喜,怎会是眼下这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虽然她的眉目极似雪染,脸庞却稍显稚嫩,估摸着身上也就是几百年的修为。 眼前这个女子终究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狼,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姐姐。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墨珏一刻也不肯放弃的寻找雪染,才让斩离也心生期望了,方才,见到千袅的那一瞬间,斩离竟然真的以为雪染还活着。 雪染已经死了,斩离是亲眼看着她跳下绛神台的,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墨珏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将雪染的名字挂在嘴上,但是斩离知道,雪染一直在墨珏的心里,从未曾离去。 而眼前这头白狼,不过是雪染的替代品罢了。 墨珏从来没有在雪染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斩离又何走曾出来了呢? 许是千袅的模样与雪染太过相似,才让斩离觉得格外亲昵。 望着她担惊受怕的样子,斩离的目光泛起柔情,安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千袅紧闭着双唇,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涩涩的回望着斩离。 斩离见她衣衫单薄,瑟缩着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便又问了一句:“过来吧,墙角不冷吗?” 千袅实在太过紧张,以至于都有没发现自己的颤抖不单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寒冷。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从百花齐放的赤虹谷顷刻间进入了冰天雪地的雪霁山,才会如此不适应,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提醒着她,她完全经受不住这股寒气。 “阿嚏!”毫无征兆的,千袅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快速的抽搭了两下鼻子,咽了一口唾沫,身体却依旧紧紧的靠着墙面没有动,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斩离。 斩离无奈的叹了口气,施法将床尾的被子罩在了她的身上,轻声道:“你饿不饿?正巧我带了些鱼汤来,想必,尊上也不会介意你先吃一些。” 提起鱼汤,千袅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鲜美的鱼肉和温热的汤水,若是此时能喝上一口,定是能缓解她的饥寒。 可是,眼前这个人方才疯狂的抓着她,她又不小心伤了他,他岂会如此好心给她汤喝? 千袅却不敢发声,肚子却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响声,让她一脸尴尬的垂下了头。 斩离分明是听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也不再等千袅回答了,起身说了句:“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给你。”斩离自作主张的为千袅盛了一碗汤,递到她的面前,催促道:“拿着啊。” 千袅嗅了嗅从那只白瓷碗中飘过来了香味,禁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那碗中的鱼汤甚是鲜美,她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就在千袅的手指快要触碰到碗边的时候,却又突然将手缩了回去。 斩离一愣,随即笑道:“怎么?担心我给你下毒啊?” 千袅没有说话,望了望斩离,又望了望他手中的鱼汤,眼中充满了担忧、急切,还有满满的无奈。 斩离将汤碗递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又重新送到了千袅的面前,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千袅的手指微颤,僵硬的接过了鱼汤,放在鼻尖小心的嗅了嗅,而后递到嘴边,尝了一小口,眼中突然绽放出了光亮。 紧接着,她便狼吞虎咽的将碗中的鱼汤喝了个干净。 “你慢点喝,别呛到了!”斩离微微蹙眉,话音刚落,千袅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斩离连忙起身,想要过去为她顺气,千袅却浑身一颤,震惊的望着他,口中还止不住的咳嗽着。 第268章 入雪霁山染风寒 - 千狐袅袅 - 猫颜 瞬间,斩离僵在了原地,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我不动,你别怕。” 待千袅止住了咳嗽,片刻之后,竟然缓缓的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 斩离接过汤碗,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样子,问了句:“还要吗?” 千袅望着他,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有些羞怯的点了点头。 斩离淡淡一笑,看来,这小白狼是不怕他了。 待千袅喝着斩离为她盛的第二碗鱼汤的时候,斩离不禁有些落寞的自言自语道:“方才还一直朝着我大喊大叫,眼下却一个字也不肯与我说了。我只不过是将你认错了,有些激动罢了,却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千袅手中的的鱼汤很快便见了底,她抬起头,擦了擦嘴角,轻声道了一句:“很好看。” 斩离一愣,似乎是不大相信方才的话是从千袅口中说出来的。 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惊讶,望着千袅问道:“你说什么?” 千袅回望着着他,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满眼真诚的回了一句:“你很好看。” 千袅的脸颊微红,眉目之间满是少女的娇憨,神态之中却多少透着一丝妩媚。无意中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足以撩拨人心。 斩离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止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对着一个小女孩竟然也会心生荡漾。莫不是,这头小白狼曾经习得了狐族那套蛊惑人心的本事,才让他不经意间着了道? 斩离垂下眼眸,躲避着千袅炙热的眼神。 可千袅却就此对他卸下了防备,开口问道:“你是谁?” 斩离一顿,经过方才那一番误会,他还没来记得作自我介绍,也难怪千袅会一直畏惧着他。 “斩离。”斩离也不多言,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答案。 “斩离……”千袅轻声重复着,暗暗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吉利,却没有说出口,而是问了一个她更为关心的问题:“这是哪里?” “这里是魔界,你躺着这张床是尊上的卧榻。”斩离看了一眼千袅身下的床榻,继续说道:“大抵是尊上救了你,想将你收作他的灵兽,便将你带了回来。” 听到斩离提到了另一个人,千袅不禁好奇的问道:“尊上是谁?” “魔界的主人。”斩离的语气依旧十分轻柔,似乎是怕说出他们的身份,让千袅再次受到惊吓。 千袅的目光有些失神,随即,蹙着眉头问道:“那,我是谁?” “你……”斩离目光一滞,似乎是有些讶异,他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我……”恐惧感突然袭来,千袅的呼吸骤然加快,不安的轻声反问着:“我是谁?” “你是千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只见,墨珏大步走了进来,神色略显慌张。 千袅愣愣的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同于斩离身上清冷且温柔的气质,眼前这个人,一言一行之间带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想必,是斩离口中的魔尊无疑了。 虽然他一身孤傲,可是,眼中却像是掩藏着汹涌的深情,这让千袅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凉薄之人,也不知为何,千袅并未对他心生惧意。 斩离见到墨珏回来了,便站起身,微微行了个礼。 墨珏站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一直停留在千袅的身上,根本没有看向斩离。 墨珏的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情绪,他尽力平复着气息,将提前为千袅编好的身世说了出来:“你自幼在妖、魔二界的交界处长大,因无父无母,常受妖族欺凌。今日,你被狐妖伤了灵识,才会昏迷不醒,暂失记忆。本尊救了你,便将你带了回来。” 千袅痴痴地望着墨珏,毫无意识地念叨着:“是你救了我……” 墨珏的目光顺势而下,微微蹙眉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千袅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捧着的东西,乖巧的答道:“碗。” 墨珏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明知故问道:“之前呢?” “嗯?”千袅一愣,随即明白了墨珏问的是什么,她看了一眼斩离,直言道:“哦,是斩离哥哥给的鱼汤。” “斩离哥哥?”墨珏轻声念了一句。 千袅说出这四个字,墨珏的心中便升起一道莫名的怒火。 他只不过是离开了短短的一刻,斩离不但喂了千袅鱼汤,两人之间还哥哥妹妹的称呼起来了。 见墨珏不大高兴,斩离便出言想要打破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鱼汤本是要送给尊上的,可我进来时千袅正巧醒了,千袅既是尊上的灵兽,我总不能让她饿着,就给她盛了一碗。” “是两碗。”千袅嗤笑了,纠正道:“太好喝了,我就多喝了一碗。” 千袅添的这一句,可为墨珏的心中又添上了一把火。 墨珏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望向斩离道:“本尊只不过是稍稍离开了片刻,你就与本尊的灵兽如此熟络了,看来,她也颇得你心呢!” 斩离知道墨珏因何发怒,也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 他轻轻瞥了一眼千袅,望着墨珏,保证道:“尊上放心,千袅既是尊上的灵兽,斩离就算是再喜欢,也不会夺人所爱的。” 斩离虽是对墨珏一片忠心,两人相惺相惜,也和平相处了尽万年,可斩离毕竟曾经对雪染生出过觊觎之心,墨珏多少有些介怀。 虽然,眼下斩离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雪染,却还是直言喜欢,这让墨珏莫名恼火。 醋坛瞬间被打翻,心里酸味弥漫。 “你既要不走她,就不必在她身上耗费心思,本尊的灵兽,本尊自会喂饱她。”墨珏直直的望着斩离,他的话是规劝,也是警告。 墨珏的醋劲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斩离知道他的性子,但凡是墨珏的东西,别人不要说碰,就是瞧上一眼,都会惹恼他。 许是这头白狼与雪染实在太过相似,所以,墨珏才会突然对他生了防备之心吧!对此,斩离十分无奈,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 “尊上是气我将斩离哥哥带给尊上的汤喝了吗?”千袅突然开口,只不过,她的关注点似乎与两人有些不同。 墨珏一愣,微微蹙眉望着千袅,道:“你叫我什么?” “尊上啊……”千袅浑身一僵,心念不好,这魔头喜怒无常就罢了,难道,唤他尊上也错了吗? 千袅疾声解释道:“尊上是魔界之主,人人不都是如此称呼尊上的吗?虽然尊上要将我收作灵兽,可我还没认呢,自然不能叫你主上。我不唤你尊上,还能唤你什么呢?” 墨珏真是要被这狐狸气死了! 她亲昵的叫斩离哥哥,却冷冰冰的称呼他为尊上,与谁亲近,与谁疏远,一听便知。墨珏不奢求千袅能唤自己一声夫君,但最起码也该叫一声他的名字吧? 墨珏有些懊恼,却努力维持着冷峻的神色,口中却忍不住嗔怨的问了一句:“你初见斩离就唤他哥哥,为何没有如此唤我?” 墨珏的话不似命令,也不似对千袅的揶揄,倒像是在撒娇一般。 此话一出,不但千袅一愣,就连斩离也十分讶异。 千袅微微挑着眉,似乎有些为难的回道:“你的年岁,我唤你哥哥……不大合适吧?” 千袅的反应让斩离禁不住嗤笑出声,不过,当他看见墨珏又黑了三分的脸时,立刻又调整好神态,生生将笑意忍了回去。 墨珏气极,他听得出,千袅是在嫌他老呢! 当着斩离的面,千袅竟然让他这般难堪,墨珏不禁咬了咬牙,沉声道:“我若不是看你失忆了,我……” “阿嚏!”千袅突然打了个喷嚏,生生打断了墨珏的话。 随后,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揉了揉额角,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看上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墨珏一顿,到底还是关心千袅多过于气愤,立刻出言问道:“你怎么了?” “头疼。”千袅低低的回了一句,语气里似乎充斥着委屈。 墨珏走过去坐在千袅的身边,想要为她查看一番。可就在他拉住千袅的手,将她提过来的时候,手上却忽然一沉。 “你身上好冷……”千袅触碰到墨珏身体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动静。 然后,墨珏的胸前便挨上了一个滚烫的身躯。 见千袅闭着眼睛,毫不知羞的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墨珏心头一紧,轻声换了一句:“袅儿?” 可是,怀中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墨珏只觉得胸口滚烫,再看千袅的脸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突然一惊,这狐狸莫不是发烧了? 斩离也看出了千袅的异常,微微蹙眉道:“雪霁山常年冰封,她穿的这样单薄,怕是冻着了。” 族中的人皆知雪霁山冰天雪地,银装素裹,怎会不想着法子御寒? 千袅从四季如春的赤虹谷来,又在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墨珏带回了魔界,墨珏竟然一时疏忽,让她染上了风寒。 第269章 突患心疾难治愈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心中自是又悔又急,可是当着斩离的面,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若是让斩离看出了端倪,他自然不会说出去,但是墨珏却又重新多了一个情敌。 墨珏紧紧的握着千袅的肩膀,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急切,云淡风轻的回了句:“你不必操心,她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过两日就好了。” “那就不打扰尊上照顾千袅了,斩离这就回去了。”斩离也没有纠缠,而是选择给墨珏空间。 只是,在他转身向前走出了两步之后,又转身叫了一声墨珏:“尊上……” 墨珏蹙眉,不耐的问了句:“还有何事?” 斩离轻笑了一声,提醒道:“记得趁热喝鱼汤。” 墨珏眸光微闪,脸上飞快的变幻着情绪,而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沉声回了句:“知道了。” 斩离走后,墨珏轻手轻脚的将千袅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望着昏迷的千袅,墨珏止不住叹息。 这小狐狸一向畏寒,在天界时,每每入冬,她就常常提着一壶桃花醉驱寒。墨珏一触碰她,她就冷得一身鸡皮疙瘩。 雪霁山的温度相较于九重天更是冰冷了数倍不止,估摸着,她是扛不住的。 墨珏将手掌覆在自己的胸口,飞快地调动着体内的气息,他的手中滚动着汹涌的灵力,渐渐地,汇聚出一团耀眼的金光。 那团金光愈来愈大,墨珏闷哼一声,身体里像是被抽走了一道力气,顿感虚弱。 那团金光也不再躁动,渐渐平静,平息,平和,却温润而刚强。 之后,墨珏掌心向上放在千袅的胸口前,随着他手掌的撤出,那团金光也缓缓地没入了千袅的身体。 千袅“嘤咛”一声之后,便陷入了沉睡。可是,她的身体却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好半天才渐渐暗下去。 墨珏的脸色微白,唇角却微微上扬着,如此,这小狐狸便没有那么冷了吧? 墨珏虽是不能让千袅即刻痊愈,但是,他们一同在天界那几千年,墨珏可是终日受她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了些医术。 想要治愈千袅的风寒,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墨珏信不过旁人,所以,亲手为千袅熬了药。 他这一忙就是几个时辰,等他端着汤药回来的时候,千袅也醒了过来,只是她身体抱恙,看上去依旧没什么精神。 墨珏扶起千袅,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汤药,然后舀起一勺,递到她的唇边,示意她喝下去。 一股难闻的苦味瞬间涌入鼻腔,千袅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身体也向后缩着,哑着嗓子委屈巴巴的说了一句:“能不喝吗?” 墨珏微微挑眉,道:“不喝,你如何能好起来?” 千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连一张小脸都变得皱巴巴的,哼哼唧唧的回了一句:“可是,好苦……” 墨珏将勺子重新放入碗中,翻手幻出了一碟蜜饯,微微勾起嘴角道:“喝了,给你吃这个。” 千袅望了望墨珏左手的蜜饯,又看了看他右手的药碗,心中满是无奈。 她默念着,左右就是几副汤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鼓作气喝下去,兴许,还不等尝出是什么味道,就已经入腹中了。 身体好起来比什么都强,她总不能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任人宰割吧? 千袅心一横,接过墨珏手中的药碗,一扬头,想要大口喝下去。可她方才喝了一口,就浑身一颤,搁下了碗,吐着舌头,急促的喘息起来。 汤药是墨珏方才煎好的,这小狐狸如此急躁,竟然想要一口气全喝下去。墨珏不禁嗤笑,看来她不是被苦着了,而是被烫到了。 墨珏见不得她一脸委屈的模样,下一刻,便将身子探过去,双唇凑近她的娇舌,轻轻吹着气,为她散去余热。 墨珏的突然靠近让千袅瞬间僵在了原地,双手紧紧抓着汤碗,不知所措的坐着,就连舌头也忘了要收回来。 随着一阵清凉的气息袭来,千袅开始贪婪的享受着这份安抚,渐渐放松了身体。舌尖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心底却莫名的涌现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是一种千袅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千袅只觉得呼吸变得愈加急促,脸颊也变得滚烫,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正“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好像要飞出来一般。 墨珏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微微直身问道:“你怎么了?” 千袅丧着一张脸,茫然的望着墨珏,指着心口回道:“我病得好像愈发严重了,这里跳个不停。” 墨珏饶有兴致的望着千袅,轻笑了一声,道:“你这里不跳,你就活不成了。” 千袅拼命地摇着头,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回道:“不是的,它和平常跳得不一样。方才尊上靠近的时候,它就越跳越快,跳的我浑身都不自在。尊上可知道这是什么病?” 墨珏的眼中划过一道讶异,随即便明白千袅到底是怎么了。 他强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欣喜和感动,眼中却掩不住浓烈的柔情。 墨珏既庆幸又欣慰,千袅虽然失了记忆,但是对自己的心意却没变,她这颗心还是会如从前一般为他跳动。 只是,眼下千袅的年纪尚轻,还不能明白,这种感觉是对一个人心动的反应,故而,才会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她害了什么病。 千袅傻里傻气的模样落在墨珏眼中却格外娇憨可爱,若不是因为她现在这幅躯体过于稚嫩,墨珏真想抱起她狠狠地吻上一口。 墨珏奋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悸动,故意打趣道:“知道,我也害过这病。这是心病,发作无常,且一次甚过一次,可难治了!” 千袅听闻此言,不禁暗忖,原来,不可一世的魔尊也不是无懈可击的,竟然与她这等非妖非魔的灵兽害过一样的病。 千袅不禁问了一句:“那尊上现在好了吗?” 墨珏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微微挑眉道:“我可是无所不能的魔尊,当然有法子治这病。” 千袅的眼中划过一道欣喜,疾声道:“如此说来,尊上在医术方面颇有建树了?那尊上可能治愈我?” 原来,这小狐狸并非是真的关心他,她不过是担心,自己身上这莫须有的病无法痊愈罢了。 墨珏也不恼,只是,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捉弄她的念头。 “你这病要长年累月的不断医治,颇费功夫,不过……”墨珏望了望千袅,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千袅的好奇心全然被他勾起了,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陷阱,不用墨珏引诱,她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跳了进去。 墨珏望着千袅,收起故作玩笑的姿态,深情的回道:“只要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假以时日,你这病,我准能治好!” 左右千袅现在什么也都不记得了,若是真如墨珏所说,她无父无母,受人欺凌,那还不如待在伏魔洞作墨珏的灵兽安稳。起码,墨珏对她也算是宠爱有加,她在这里,不但衣食无忧,还能将身上的怪病治好,何乐而不为? “当真?”千袅反问了一句,心里期盼着能得到墨珏肯定的回答。 “你若是愿意做我的灵兽,我不但能治好你的病,还可以把我的毕生绝学全部传授于你。”见千袅并没有拒绝,墨珏便继续开出更诱人的条件,想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墨珏如此说,倒让千袅感到有些疑惑了。 墨珏是威名赫赫的魔尊,她只不过一只灵力低微的灵兽,千袅从未想过自己会攀上这等高枝。 墨珏与她非亲非故,为何会待她这么好?难道,真的有天将馅饼的好事? 千袅半信半疑的问道:“天下灵兽比比皆是,我不过是一只任人欺凌的白狼,尊上为何想要我?不是拿我寻开心的吧?” 墨珏只想与千袅回到他们在雷泽那段安然的日子,她为他烹茶,他教她法术,平平安安,欣欣然然的度过后半生。 可是,墨珏却无法与现在的千袅解释这些。 “上等灵兽我见多了,有何稀奇?不如你对我的脾气!”墨珏随口一答,为了让千袅能够信任他,他不惜动用大量灵力,将她曾经在天界收藏那些医书施法幻了出来。 墨珏侧目瞥了一眼身后的医书,望着千袅说道:“我现在就可以证明没在戏耍你。你若是怀疑我的能力,便自己来。这里有上千本医书,你可以随时翻阅研究,你若是有灵性,自己就能悟出医治此病的法子。” “这么多医书,真的都给我……”千袅又惊又喜,翻腾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却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中药碗。 随着一声青瓷碎裂的声音,千袅发出一了声尖利的叫喊。 只见,那只汤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千袅的右脚上瞬间染了满满的褐色药汁,还在滚滚的冒着热气。 顿时,脚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第270章 灵兽契约已缔结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皱紧了眉,疾声说了一句:“坐下。” 千袅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中渐渐升起一丝惧意。她心中不禁暗暗琢磨,打翻了墨珏辛苦熬的药,他该不是恼了吧? 墨珏见千袅依旧站着不动,立刻上前一步拉她坐下。而后,迅速半跪在地,一手抬起千袅的脚踝,一手飞快的除去了她的长袜。 此时,千袅白嫩的小脚上已是通红一片,水盈盈的皮肤仿佛一触即破。 墨珏见此,十分心疼,握在千袅脚踝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跟着用了些力气,疼的千袅闷哼一声,有些胆怯的低声说了句:“疼……” 墨珏微微蹙眉,眼中满是无奈,嗔怨的回了一句:“看你以后还是不是这样毛躁!” 墨珏嘴上虽是说着教训的话,手上的力气却松了松。 他将右手轻轻覆在千袅的脚背上,在掌心中默默凝结着寒气,想要尽力为千袅缓解一些痛苦。 “凉……”突如其来的冰冷让千袅忍不住想要抽回右脚,可无奈脚腕却被墨珏紧紧的抓着,她根本就撤不出来。 “忍一会儿。”墨珏低着头,专注于千袅脚上的烫伤,生怕处理的晚了就会让她留下疤痕。 千袅看不清墨珏的神情,单凭墨珏冷淡的回应,便猜测他心情不佳,故而,涩涩的说道:“尊上别气,我不是故意打翻药碗的,待会儿我自己去熬药就成了,就权当我已经喝过尊上的药了,好吗?” 墨珏一怔,心中不禁苦笑,这小狐狸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难道,她的脚会比他熬一碗药还重要吗? 不过,现在的千袅倒是乖巧得很,颇有写他们在昆仑山初次相见时的样子,可比他们重逢时张牙舞爪的模样要好上太多了。 “你病气为除,又伤了脚,老实躺在床上安心养着便是,如此,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墨珏望了望千袅,一句话说的十分宠溺。 见墨珏并未与她计较,千袅也松了口气,立刻答应道:“我知道了。” 半晌,千袅悠悠的说了一句:“好像没那么疼了。” 墨珏停下手中的动作,吩咐凝霜取来雪颜膏,又亲自为千袅涂抹在了伤口处。 千袅不禁有些艳羡的问道:“魔尊方才用的是什么法术?竟然这般有效?” “你想学?”墨珏缓缓起身,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当然!”千袅“扑腾”一下站起来,脚上却突然一疼,口中“诶呀”一声,身体摇晃着险些栽倒。 墨珏连忙伸手扶住她,轻声叮嘱道:“当心些!” 千袅却兴致高涨,站稳脚跟后,继续说道:“谁不想多些本事啊,只是,凭我的慧根,也不知道能不能悟出来。” 墨珏眼见着千袅眼中的兴奋渐渐变成了失落,出言道:“这等微末的法术有何难?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 “尊上愿意教我?”千袅的眼中重新绽放出了光亮,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欣喜。 墨珏微微挑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道了一句:“你若是肯做我的灵兽,这点法术算什么?我还有更多的本事可以教你。” 千袅转了转眼睛,露出一副笑脸,讨好的回道:“我不就是尊上的灵兽嘛,尊上快教我吧!” 墨珏轻笑一声,缓缓道:“不急,你且好好修养,来日方长,你我有的是时间。” 墨珏亲手为新收服的灵兽熬药,不但让荼蘼恨得咬牙切齿,也让伏魔洞的一众侍婢颇为羡慕。 要知道,魔界之中,无论是谁,可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 侍婢们在私底下皆是议论纷纷,也不知这头不起眼的小白狼是哪里修来的福气,竟有几分神似汐沅仙君。 她凭着这张脸,不但被墨珏收为灵兽,还被他如此精心的照料着,轻轻松松的就实现了别的女子梦寐以求的心愿。 有几个侍婢甚至放言,若是墨珏也能亲自为自己熬一回药,就是病死也值了。 这些话侍婢们自然不会当着千袅的面说,千袅也并不知晓,她对墨珏来说是那个唯一的特别存在。 在她看来,墨珏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外人单单看见了他表面的冰冷,才不敢试图接近他,故而,没有发现他的温柔罢了。 对于旁人向她投来的艳羡的几乎要杀死人的目光,千袅并不得意,也不畏惧。她的心里只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躲避开墨珏每日的喂药。 因为,实在是太苦了。 然而,无论千袅想出多少法子,如何折腾,墨珏总是能够轻易地识破她那些小心思。那些苦药,她一碗也没能逃过去。直到她的身体痊愈了,墨珏才没有再逼着千袅喝药了。 魔界一片风平浪静,却没有人知道,因为墨珏唤回了这些医书,后祈的心中可是久久不能平复。 当年墨珏与后祈反目,一个人率领黑狼族移居到了魔界雪霁山,他没有带走天界的一兵一卒,一砖一瓦,甚至,连常年照顾他饮食寝居的灵韵和灵汐都被他留在了栖垣宫。 雪染不在了,墨珏也走了,就连斩离也悄悄追随他去了魔界。偌大的栖垣宫一连失去了三位主子,突然变得十分寂静。 后祈念及栖垣宫的那些侍从修行不易,便没有让他们替主受罚,而是将他们重新分配到了天界各宫,从低等仙侍重新做起。 当然,后祈也不会就此尘封了墨珏的宫邸,而是派霸下与狴犴一同查抄了栖垣宫。 栖垣宫的一切人、物都被详细的记录下来,呈给了后祈。 以狴犴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白忙,栖垣宫中那些珍贵的宝物,可被他跟后祈讨来了不少。而霸下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先后向后祈提了几次,终于要来了栖垣宫的管理权。 虽然之后的日子里栖垣宫也一直荒置着,霸下没有安排任何人住进去,可他却派人将宫中打扫得干干净净,院中的那些神树仙草也被他派的人精心呵护着,从未遭到任何破坏。 雪染曾经费尽心思收藏的那些医书,对后祈等人来说是无用的,但是,对岐黄来说却是大有用处。所以,他便向后祈讨要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府中慢慢研究。 可是有一日,这些医书却在岐黄的眼皮子底下尽数消失了。 岐黄实在是想不出,天界之中,除了他将这些医书当做宝贝之外,还会有谁觊觎这些东西,他立刻就将此事禀明了天帝。 后祈听闻此事后,沉默了许久。 他的神色愈发落寞,最后,哑着嗓子回了句:“那些医书原本也不是天界的东西,那是她的东西,他想拿回去,就让他拿吧!” 岐黄愣了半天,他刚开始以为后祈口中的“她”指的是雪染,可是雪染已经殒身了,再无可能拿走这些医书。后来岐黄一琢磨,才明白后祈说的人是墨珏。 想必,墨珏突然拿回了这些东西,是因为太过思念雪染了。 雪染跳下绛神台的时候带走了伏羲琴,也带走了玄天绫,唯独留下了这些医书。墨珏迁入魔界的这些年无法睹景思人,也唯有悄悄拿回这些医书,睹物思人了。 这些医书对后祈来说本就无足轻重,既然他猜到了是墨珏拿的,就更不会为了这些医书跟墨珏开口讨要。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他要了,墨珏也不会给,若是因此引得两族交战,就更加不值得了。 这一刻,后祈的心中对墨珏有埋怨,有无奈,可却还有一点点心疼和思念。 虽然岐黄也替墨珏感到悲哀,可是,他依旧十分心疼那些医书,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将它们拱手让人。 然而,以岐黄的身份,根本就无法向墨珏讨回这些医书,墨珏与后祈之间的关系又甚是微妙,他也不好多言。况且,后祈贵为天帝,他下的命令又有谁能违背呢? 岐黄也只好生生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魔界,雪霁山。 伏魔洞中,顶数千袅的灵力最弱,可是,身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的灵兽,她怎能被抓住这个把柄,任人笑话? 所以,无论墨珏教给千袅什么,她都十分刻苦的去学,同时,千袅也慢慢读起了墨珏送给她的那些医书。 说来也奇怪,千袅修起法术来颇为困难,但是,钻研起医术却得心应手。连斩离都忍不住夸她极具天赋,仿佛从前就做过医女一般。 千袅也不知这是何故,她总是对有关医术的法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对那些治病救人的药材也能过目不忘。 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或许,她的父母曾经在医术方面颇有建树,她虽是不得亲传,却继承了他们的天赋,所以今日,才有机会崭露头角。 千袅研习了医术好多年,却没有发现能够治疗自己心疾的药,甚至,根本就没有一本医书上记载过与她身上相似的病症。 她苦着一张脸问墨珏:“为何这些医书上都没有记载我患的这种心疾?” 第271章 狭路相逢难逃脱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的唇边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装做一本正经的答道:“医治这病的法子古书上不曾记载,需得你自己去参悟,我此前也是琢磨了好些年,才知晓如何根治。这心疾并不会危及你的性命,你耐着性子慢慢研究便是。” 千袅禁不住叹气,连魔尊都捉摸了好些年才悟出的道理,她一介小小灵兽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才能找出医治的法子。 索性她这心疾也不是常常发作,似乎只有墨珏靠近时,她的心脏才会传来异样的感觉,那就慢慢参悟吧,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千袅一日一日的成长着,在墨珏的亲自指导下,她的法术也日渐进步着。 她终日一袭白衣,在伏魔洞一群死气沉沉的黑色衣衫中穿梭着,格外亮眼。 虽然,千袅只是一只修为尚浅的灵兽,但是,墨珏却给了她任何人都享受不到的特权,她的日子过得安然,也算肆意。 有墨珏撑腰,魔族中便无人敢欺辱、小瞧了千袅,但是,唯独有一个人却总是看她不顺眼,还时不时的会想法子偷偷敲打敲打她, 这个人就是荼蘼。 荼蘼对千袅那张神似雪染的脸厌恶透了,墨珏对千袅的宠溺和纵容,更是让她嫉妒到发狂。 但是,碍于墨珏对千袅的维护,荼蘼明面上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唯有暗中不断地找千袅的麻烦,才能解解气。 千袅年纪尚轻,好多时候她根本就参不透荼蘼的意图,除了真正打在她身上,会觉得有些疼之外,其他的事情她根本就不在乎。就算是吃了亏,千袅也不觉得有什么,笑一笑就过去了,这反倒是让荼蘼更是恨得牙根直痒。 一日,千袅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金丝礼盒,兴致勃勃的跑到伏魔殿去找墨珏。谁知道她不但没有看见墨珏,反而遇见了在殿上等着墨珏回来的荼蘼。 自打千袅第一次见荼蘼开始,荼蘼就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墨珏在的时候,荼蘼多数不会搭理她,可每当她们私下见面的时候,荼蘼不是出言讥讽几句,就是各种找她的麻烦。 时间长了,千袅也学的聪明了些,每当她见到荼蘼,就趁着她不注意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了,就想出各种借口逃跑。 千袅看见背身站着的荼蘼,脚步一滞,而后,连忙转身准备开溜。 只是,她方才走出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荼蘼冰冷的声音:“站住!” 千袅的脚步未停,甚至还快了几分。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一心只想赶快从伏魔殿上逃离。 可是,她的反应却激怒了荼蘼。 “本君让你站住!”荼蘼大喝了一声,随后,“啪”的一声震天响,缠心鞭狠狠地抽打在地面上,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上久久回荡。 千袅脚步一顿,抱着礼盒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双腿再也不敢挪动半分,唯恐自己违抗了荼蘼的命令,下一鞭子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荼蘼见千袅依旧背身对着自己,不满的呵斥了一句:“转过身来!” 千袅咬了咬唇,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僵硬的转过了身,屈身行了个礼,瑟瑟的回了一句:“千袅见过魔君大人。” 荼蘼紧紧地盯着千袅,沉声说了句:“过来!” 千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紧紧的握着礼盒,她紧张又不安的望着荼蘼,不敢靠前,也不敢说话。 荼蘼失去了耐心,一挥手,缠心鞭就将千袅牢牢地锁了起来,下一刻,就将千袅带到了她面前。 荼蘼收回缠心鞭,不顾千袅惊魂未定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她手上的东西,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千袅缓了缓神,站稳身形,答道:“腰封。” “是要送给尊上的?”荼蘼微微挑眉,眼中满是蔑视。 千袅并未遮掩,如实回道:“是我在尊上房间找到的。” 荼蘼的眼中划过一道疑惑,微微蹙眉道:“你拿到这里来做什么?” 千袅不敢直视荼蘼猎鹰般的眼眸,垂下目光回道:“尊上常年一袭墨衣,可他私藏的这条腰封却是白色的。我估摸着,他可能不会用,便想着讨来……” 荼蘼没有耐心听千袅细细解释,干脆施法直接将那个盒子打开了。 “你好大的胆子!”当荼蘼荼蘼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不禁怒目大喝了一声,而后,死死的盯着千袅问道:“你可知这腰封是谁送给尊上的?又可知尊上是何时佩戴的?” “我……我不知……我并未见尊上戴过它,我以为,他不会戴……”千袅被荼蘼尖利的喊声吓了一跳。 她不晓得荼蘼为何突然发怒,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你当然不知!尊上用它的时候,还没你呢!”荼蘼剜了一眼千袅,目光落在盒子里的那条腰封上,心中泛起一丝恨意,继续说道:“这条腰封是雪染那狐狸亲手绣给尊上的,尊上只有大婚那日才佩戴,之后一直都小心的收着。如今,你不但偷偷将它翻了出来,还想占为己有,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千袅目光微颤,握着礼盒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 她不知道荼蘼口中的“雪染”是谁,在魔界的这些年,她也从未听他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 但是不知为何,当她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头猛地一震,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曾经有人在她耳边提起过这个名字,又仿佛是她的幻听。 这个名字虽让千袅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可最终,她的注意力还是完全落在了墨珏的身上。 荼蘼方才说,墨珏在大婚那日曾佩戴过这条腰封。 大婚那日……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惊雷,从晦暗的天际突然劈向空旷的山谷,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动,震的千袅的心口生疼。之后,那声音久久不散的回荡着,让她耳朵嗡嗡作响。 短暂的呆愣过后,千袅涩声问了一句:“尊上……尊上他成婚了?” 荼蘼蹙着眉,古怪的打量着她,问道:“你不知道?他没对你说过吗?” “没……”千袅突然觉得口中有些发苦,胸口也憋闷得很,就连说话也变得有些艰难。 千袅心里想着,莫不是她的心疾又严重了? 荼蘼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她不屑的笑了一声,挑眉道:“也是,尊上为何要与你说这些,你不过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灵兽,是尊上闲来无事饲养的宠物罢了!他何必与你交心,又何必对你倾诉那些前尘往事呢?” 千袅的眼眶渐渐红了,她的神情稍显落寞,可是眼中尚存一丝期盼,涩声道:“尊上既然成婚了,那为何我在魔界数年,从未见过魔后娘娘?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雪染是尊上的逆鳞,谁人敢提?虽然那狐狸已经死了多年,可尊上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依旧给她留着魔后之位。否则你以为,这么多年来,尊上为何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荼蘼缓缓的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千袅的反应。 她是故意以雪染来打压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千袅的眼中满是震惊,她方才知晓墨珏的心中有人了,却没想到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一瞬间,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受,只是觉得心口异常难受,口中毫无意识的念叨着:“死了……” “怎么?雪染死了,你觉得你就有机会成为魔后了?”荼蘼的眼中满是蔑视,嘲讽道:“别痴心妄想了!不要以为尊上宠着你是对你生了男女之情,他对你好,无非是因为你这张脸生的太像雪染,他只不过是将你当成是那狐狸的替身罢了!你一个下贱的灵兽,也配作尊上的魔后?” 替身…… 墨珏是将她当成了他心上人的替身了吗? 难道,当年墨珏救下她,是因为她长得与雪染极为相似吗?那墨珏将她收作灵兽,也是因为想让她代替雪染陪在他的身边了? 难怪,斩离初见她的时候会将她认作旁人,难怪,倾慕于墨珏的荼蘼会对她心生敌意,难怪,孤傲冷绝的魔尊只对她一人柔情似水…… 千袅曾经的困惑和疑问,在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过去,她真是太过高估自己在墨珏心中的地位了。 她憨傻的以为,墨珏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他灵兽,她是这魔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殊不知,原来,他看向她那些深情的眼神,对她的千百般宠溺,皆是想给另一个人的。 原来,这天底下从来没有莫名的好事。 诚如荼蘼所言,她只不过是幸运的顶着一张与雪染相似的脸,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罢了。 那些曾经让千袅洋洋自得的事,突然之间变成了黄粱一梦。 千袅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在墨珏心中的分量,可是,当她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心中并没有窃喜,反而感到有些失望。 千袅安慰自己,或许是墨珏对她太过纵容,才让她变得愈加贪心起来,所以,当她听见荼蘼说她是别人的替身时,才会心生郁结,感到不甘吧! 第272章 满心苦涩生芥蒂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是千袅,不是雪染,她不会模仿任何人去赢得墨珏的宠爱。 她与墨珏本就是主仆关系,作为魔尊的灵兽,她本就不该奢求太多,日后,她定会摆正心态,无论墨珏将她当做谁,无论墨珏对她的那些好到底是想要给谁的,她都不会计较。 因为,墨珏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上。 千袅既然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断不会生了不该有的妄想。 她望着荼蘼,真诚的回道:“尊上也是我的主上,我从未想过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从未想过……”荼蘼冷哼了一声,眸子里掠过一丝恨意,转言道:“暂且不论你那些龌龊的小心思,单说你今日对本该是先魔后的那人不敬,让本君撞见了,本君是不是该替尊上好好教训教训你呢?” 千袅自知理亏,当即立誓道:“我是真的不晓得,这条腰封对尊上来说如此重要,如若我早知道,绝不会动它!大人息怒,我这就将它放回去,日后,绝对不会再碰它一下!” “你犯了错,不乖乖领罚,还想叫本君替你遮掩?”荼蘼瞪着千袅,将手中的缠心鞭狠狠地抽在地面上。 千袅目光一震,蹙眉道:“我不是害怕受罚,我是怕大人若是将此事闹大了,尊上又会想起往日旧事,思念先魔后,那他心中定然是万分难过,我只是不想见到尊上忧心罢了。” “你在教本君做事?”荼蘼瞪圆了眼,不再给千袅说话的机会,她手起鞭落,狠狠地向千袅身上抽了过去。 千袅一惊,生怕荼蘼的攻击会损坏墨珏的腰封,她本能的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护住手中的礼盒,根本没有想着逃跑或者抵御。 “啪”的一声,千袅的肩膀上赫然出现一条一尺长的血痕,瞬间,鲜血染红了白衣,看上去颇为骇人。 千袅吃痛的皱起了眉,被这股力量震的脚下连连后退。她抬起头望着荼蘼,眼中升起一丝惧意。 论单打独斗,千袅断然不是荼蘼的对手,可眼下若是想从荼蘼手中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到底该怎么办? 在千袅思量对策之时,荼蘼又狠狠地挥出了下一鞭。 就在千袅准备好接受新的疼痛时,却眼见着缠心鞭在半空中突然扭转了方向,一股强大的灵力推动着它反向而去,连带着荼蘼都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退了两大步。 下一刻,千袅一侧的手臂被人从后面紧紧拉住,身体瞬间被圈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她侧头望见一只墨色的衣袖在半空抬着,袖口的手掌朝着荼蘼的方向挥出去。 千袅的喉咙滚了滚,哑声说了句:“尊上……” 墨珏垂眸望着千袅肩膀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抽痛,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急声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千袅轻声回了一句,一只手紧抱着礼盒,另一只手推开了墨珏。 墨珏也没有强迫她,就势松开了手,上前一步挡在千袅面前,抬头望着荼蘼,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烈火。 荼蘼见墨珏面色不好,还不等他发问,便抢占先机解释道:“尊上,我并非是平白无故对她出手。这小白狼偷拿了你的腰封,我只是想替尊上对她小以惩戒罢了。” “袅儿是本尊的灵兽,就算是要罚,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墨珏的面上布满了阴云,眸子里的怒火越燃越烈,声音却透着一股寒意。 “我也只是想让她长长记性而已,并未想要重伤于她。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算了,可她动的是雪染亲手绣给你的腰封啊!”荼蘼实在是捉摸不透墨珏,难道,这小白狼比墨珏心心念念的雪染还重要吗? 然而,荼蘼并不知晓千袅实则就是雪染,墨珏此刻断不会生她的气,他气得只有荼蘼私自出手伤了千袅。 墨珏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回道:“袅儿动了本尊的东西,是本尊的事,与你何干?你趁本尊不在,鞭打本尊的灵兽,可有把本尊放在眼里?” 见墨珏是真的动怒了,荼蘼的心中升起一丝惧意。 她蹙了蹙眉,回道:“我……我也是替你着想,只打了她一鞭子而已。” “袅儿可不能白白受了你这一鞭,魔君是想本尊动手,还是自己动手?”话音未落,墨珏的身上便浮现出团团墨色的魔气。 千袅虽是不大喜欢荼靡,可她还是不愿意见到墨珏与她自相残杀。 即便是她不怎么理会朝务,也知晓荼蘼位高权重,且身份特殊,即使荼蘼真的做错了什么,墨珏也不该直接动手,让旁人看了笑话。 “尊上!”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千袅突然叫了一声,疾声道:“魔君大人并无恶意,她只是想提醒我不该动先魔后送给尊上的礼物,还请尊上不要动怒!” “先魔后……”墨珏看着千袅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人指的是谁。 这些年来,墨珏担心雪染的身份会给她惹来麻烦,所以,从没想过要强迫千袅接受自己是雪染的事实。而为了不让她心生忧虑,墨珏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雪染。 墨珏只想让她慢慢忆起自己是谁,就算她永远也想不起来,就像现在这样安稳的陪在他身旁也好。 眼下,千袅突然将这条腰封原本的主人称作先魔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方才荼蘼与她说了什么。 墨珏转头怒视着荼蘼,面色极度难看,冷声问了一句:“你与她说的?” “我不是这样说的!”荼蘼委屈的回了一句,转而望着千袅道:“你这小白狼,是故意的吗?” 千袅慌张的摇着头,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心为荼蘼开脱了一句,竟然激起了墨珏更大的怒气。 见千袅忍气吞声的模样,墨珏死盯着荼蘼,缓缓握紧了拳头,问了一句:“当着本尊的面,你还敢威胁她?” 荼蘼气结,反驳道:“我没有!” “尊上,本就是我有错在先,魔君大人教训我也是应当的。大人为魔族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尊上不该为了这件事与大人生了嫌隙,让众魔官看了笑话。”千袅将手中的礼盒双手呈上,垂头继续道:“千袅不知这条腰封如此珍贵,才惹出了是非,现在千袅将它归还尊上,还请尊上重罚!” 千袅的性子率真自然,乐观天真,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地还会有一点小调皮。 她与墨珏相处时从不矫揉做作,还总是凭着自己与墨珏亲近,仗着墨珏的宠爱,在他的底线边缘来回试探,已经不知多少次的以下犯上了。 对此,墨珏并不在意,反而很喜欢与千袅这样自在的相处方式。 可是此刻,千袅却是一副低眉顺眼、任人宰割的模样,这样的她,突然让墨珏感到好陌生。仿佛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千袅,而是伏魔洞中随便一个墨珏叫不出名字的侍婢。 千袅的反应让墨珏很是心疼,他不知道千袅到底是被荼蘼吓成这样,还是因为拿了她以为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才会愧疚至此。 墨珏并没有接千袅手上的东西,而是柔声回了一句:“我早就说过,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墨珏的柔情让千袅心生一股暖意,可是下一刻,荼蘼的话却回荡在她的心间。 不要以为尊上宠着你是对你生了男女之情,他对你好,无非是因为你这张脸生的太像雪染,他只不过是将你当成是那狐狸的替身罢了!” 墨珏对她的宠溺与纵容不过是想要弥补那个名为雪染的女子罢了,千袅不能因为贪图一时之欢,忘了自己是谁。 她握着礼盒的手指紧了紧,重新垂下眼眸,说道:“尊上抬爱是千袅之幸,可千袅应该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该恃宠而骄。如此重要之物,千袅断不能拿,还请尊上收回!” 千袅的反应极为异常,墨珏也说不出是哪里怪,只是觉得她对自己似乎突然生了戒备,对他的态度也倍加疏离。 “你为何突然对我如此……”墨珏想问清原因,可是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千袅肩头的伤口溢出血来。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的施法将千袅手中的礼盒收了起来。 千袅只感觉手上一轻,身体便腾空而起,然后,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墨珏打横抱着千袅,边向门外走去,边急声道:“我先带你回去疗伤!” 荼蘼盯着他们二人完全不顾旁人的举动,不禁皱紧了眉。 墨珏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想要打她,眼下,却抱着千袅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去,着实让她嫉妒到发狂。 荼蘼口中喃喃的叫着:“尊上……” 墨珏脚步一顿,并未转身,只是冷声回了句:“袅儿替你求情,这一鞭子你就先欠着,若是他日你再寻讯滋事,本尊必当百倍奉还!” 荼蘼望着墨珏的背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虽然,墨珏口口声声说这小白狼只不过是他的灵兽而已,可他却完全没有将她当做是一只灵兽对待。 第273章 中秋之夜失心智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不但亲自教千袅法术,还时时刻刻的将她护在身边,给了她许多旁人都得不到的特权。 墨珏对千袅的关心显然已经超出了主仆之情,甚至比当年他对雪染的在乎更甚。 荼蘼气极,她好不容易才让雪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墨珏的身边却又出现了一个像极了她的小白狼。 荼蘼笔直的立在殿上,片刻之后,唇边却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雪染对荼靡来说已经不再是威胁,但是对千袅来说,却像是一个随时可能炸裂的烟火。 今日,荼蘼已经点燃了引信,日后,她只需要不断地吹风,让这段火焰慢慢的燃着,一点一点的靠近千袅心里的最深处,然后,再让这个烟火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爆炸,她就能借着雪染这道力,轻而易举的摧毁这头惹人生厌的小白狼了。 荼蘼忍耐了几千年才将雪染除去,今日墨珏对千袅的宠爱,无非是想弥补他对雪染的亏欠罢了。 荼蘼与千袅来日方长,她就不信这头白狼还能比那狐狸有本事! 千袅本来就伤的不重,在墨珏的精心照料下,更是恢复的极快,所以,她只是修养了几日,便痊愈了。 千袅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日子也挨近了中秋。 六界之中,唯有人族最重视中秋。 每年的这一日,人族每家每户都会围坐在一起,赏月,燃灯,饮桂花酿,无论哪里都是一片欢歌笑语。 团圆的喜悦感染着各族的人,渐渐地,其他各界各族也开始纷纷效仿人族,过起了中秋节。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魔族。 素来喜欢热闹的千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与族人相聚的好机会。每年到这一日,她皆是与魔族的众人一起把酒言欢,载歌载舞。 但是,在这个人人都团圆的日子里,墨珏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遥想当年,千袅在雪霁山上过的第一个中秋格外欢喜。如此快乐的时刻,她特别想与墨珏一起分享,可是,她却四处也寻不见墨珏,就连平日里喜欢陪着她玩耍的斩离也不见了。 那日,荼蘼将千袅独自一人骗到了荒山,等墨珏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了。 千袅闭着眼睛躺在一头猛虎的身下,浑身上下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痕,一条腿也被那头畜生咬断了。 索性那头猛虎在扑倒千袅的时候就被她杀了,千袅只是与它搏斗多时,失血过多,累得昏了过去。 当墨珏满是担忧的问千袅,为什么要一个人乱跑的时候,千袅还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也不敢说出是荼蘼唆使她去那里找他的。 她只是可怜兮兮的回了一句:“我四处寻不见你,还以为你在这儿。” 墨珏听闻此言后沉默了良久,最后他避开了千袅的眼眸,回了一句:“以后的中秋节你不必寻我,与族人一起庆祝就好。” 千袅不解的望着墨珏,问道:“尊上不与我们一起吗?” “我从来不过中秋。”墨珏给了千袅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之后便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后来,斩离告诉千袅,每年的中秋月圆之夜,墨珏都会在伏魔殿闭关。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斩离都是亲自守在他的门外,所以,他们二人从来都不会与族人一起过中秋。 当千袅问斩离,为什么墨珏偏偏要选择在众人皆是团圆的那一日独自去闭关的时候,斩离静静地望着她,半晌都没有回话。 千袅眼见着斩离的眼中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悲伤,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哑声回了句:“因为这一日,他不想身边有旁人。” 千袅不明白斩离为何叹息,也不明白墨珏灵力高深,斩离为何还会担心他会发生不测,非要亲自守着不可,更不明白墨珏那日为何只想独自一人待着。 可是,当千袅继续追问的时候,斩离却不再回话了。 之后的中秋节,墨珏依旧没有出现过,只是自那年之后,斩离却不再守在墨珏的门外了,而是跟着千袅与族人们一起过起了中秋节。 千袅问他:“斩离哥哥不去守着尊上了吗?” 斩离浅浅的笑了一下,回道:“我担心尊上,可是,尊上更担心你呢!” 墨珏就像他所言那般,从不过中秋,千袅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墨珏陪伴的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千袅被族人劝着饮了太多桂花酿,荼蘼趁着斩离被步涯拉去闲谈之际,私下找了千袅。 她声称自己的脾气太差,想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道歉,也感谢千袅在腰封之事时的解围,还说,今后想与她好好相处。 千袅便对荼蘼放下了防备,坦然的与她握手言和了。 荼蘼灌了千袅不少酒,然后,开始蛊惑她去探寻墨珏闭关的秘密。 荼蘼本就擅长操纵人心,千袅又在迷魂香的作用下头脑愈加昏沉,竟然真的开始好奇墨珏为何偏偏要选择这一日闭关了。 荼蘼给千袅指了路后,便将夜幽池的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荼蘼也不知是何故,在千袅来到雪霁山之后,墨珏的灵力似乎就受到了一些影响。 平日里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据她偷偷观察,月圆之夜,墨珏火毒发作的程度远比之前要猛烈得多。他似乎更难控制体内的魔血,意识也更加朦胧。 荼蘼不禁猜测,或许,墨珏在千袅身上下的那道封印消耗了他巨大的灵力,故而,在火毒发作时,墨珏才会更加难熬,也更加嗜血。 方才,荼蘼在靠近千袅的时候,将自己平日里惯用的香染在了她身上。 此刻皎月正圆,荼蘼想赌一回,墨珏会在发狂之下杀了千袅。若是墨珏能亲自动手,可是省去了她好多的事。 墨珏虽是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汹涌的气血,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让他警戒的发现了,有人擅自闯入了夜幽池。 当他在微冷的空气中嗅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时,赤红的双目蓦地一沉,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的愤怒。 墨珏大手一挥,一把抓住向他飞过来的衣裳,另一只手拍打水面,直身而起,在半空中飞快的旋身转好医伤,对着来人抬手就是一掌。 可是,墨珏却没有看见那个令他生厌的女子,他的瞳孔里映射出一道白影,和一张满是错愕与惊慌的脸。 怎么会?不是荼蘼! 进来的人竟然是千袅! 墨珏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涌动着黑色的魔气,那张阴沉的脸渐渐浮现出惊慌,赤红的眼眸微微颤抖着。 “袅儿……”墨珏痛苦的叫了一声。 千袅见过墨珏孤傲冷绝的样子,见过他柔情似水的样子,见过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如眼下这般可怕的模样。 千袅愣住了,心中满是震惊与惶恐。 她瑟瑟的望着墨珏,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千袅倒抽了一口气,身上突然没了力气。 她蹙了蹙眉,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墨珏飞身过去,接住千袅倒下的身体,颤抖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口中喃喃的重复着:“怎么会……怎么会……” 千袅望着墨珏的眼神满是畏惧,可无奈,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根本就无法从墨珏怀中逃走。 千袅张了张口,哑着嗓子恳求道:“放过……放过我吧……”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口中又溢出了大量的鲜血。千袅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墨珏的心脏传来一阵剧痛,他禁不住皱眉闷哼了一声。 体内翻涌的气血逐渐上行,直冲发顶。 墨珏唯恐自己失去意识,再次伤到千袅,连忙伸出手封住了自己的灵脉,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艰难的从怀中掏出狼牙哨,吹了一声。 狼牙哨虽是调动黑狼军的虎符,可自黑狼族随墨珏搬迁至雪霁山之后,墨珏尽力减少征战,从未使用过。 听到哨声率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步涯,而是斩离。 斩离与步涯聊了片刻,千袅就不见了。他正因四处寻不着她而焦急,此刻又听见了狼牙哨的声音,自知是出了大事,立刻就赶去了夜幽池。 墨珏修为精深,灵力强盛,月圆之夜又有魔气加持,他虽然只是干净利落的给了千袅一掌,千袅还是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才苏醒过来。 墨珏早已恢复了神智,可是,他对那晚的事却记不大清了。 墨珏隐约记得自己在夜幽池时,似乎有人悄悄闯入,他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股怒气,非出手不可。 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一掌险些要了千袅的命。 当千袅再次见到墨珏的时候,整个人抖得像一只惊弓之雀一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且恐惧的望着他。 虽然千袅身上的伤颇重,让她根本无法起身,可她却不顾身体的疼痛,拼了命的蜷缩着,想要将自己塞进墙角里。 墨珏既心疼又懊悔,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千袅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千袅,她才能不这么畏惧自己。 第274章 失夫人后无中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就那样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久,这一刻,让他感受到了生平为数不多的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墨珏僵硬的走到千袅的床榻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还不等千袅施力挣脱的时候,墨珏便向下一滑,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千袅的手中便握住了一柄长剑。 千袅愣住了,这是墨珏惯用的指天剑,墨珏突然将这把剑放在她的手中是何意? 千袅疑惑的望向墨珏,却不敢问。 墨珏望着千袅,眼眶似乎有些微红。 他哑着嗓子说道:“日后,你若是因我受了什么罪,或是,你觉得我要伤害你,大可拿着指天刺向我。我在指天上下了咒,若是它刺向我,我便无法催动灵力,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无力还击。” 千袅依旧是静静的望着墨珏,没有言语,可是,她眼睛里的戒备与不安却渐渐消融了。 墨珏此举不但证明了他绝非有意伤害千袅,更是不惜将自己的命交到千袅的手上,以求她能安心。 自古都是灵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主人手上,听从主人的号令差遣,认打认罚,绝无二话。何曾有哪个主人会让一只灵兽拿捏着自己的命呢?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魔尊。 千袅就是再怕他,再怨他,再恨他,这一刻,也释然了。 后来,斩离也替墨珏给了千袅解释。 他告诉千袅,墨珏曾在蚩尤之战中了火毒,每年的那一日就是他火毒发作得日子,他只能独自一人默默忍着。 墨珏去夜幽池闭关,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神志不清会伤及无辜。 斩离只说了这么多,有关于雪染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关于蚩尤之战的事,他也只是寥寥几字概括了。 千袅知道自己错怪墨珏了,墨珏并非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而是中毒所致。那一刻,千袅并不关心曾经的那些是非,她在意的只有墨珏的身体。 然而,当千袅不小心翻出了雪染曾经送给墨珏的腰封时,墨珏选择在中秋这一日闭关,在她眼中就变成了另一个原因。 墨珏对雪染的事情闭口不提,千袅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问了荼蘼。 说来也奇怪,腰封之事过去后,荼蘼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很多,不但在中秋那晚主动与她亲近,还大有与她交心的趋势。 千袅想,或许,荼蘼确实觉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又或许,荼蘼只是顾念着墨珏的面子,看在自己对她并无威胁的份上,就此放过了她,以后也懒得找她的麻烦了。 无论如何,荼蘼不再对她一身敌意了,这就是好事。 荼蘼告诉千袅,中秋那日不但是震惊六界的蚩尤之战的日子,还是墨珏与雪染成婚的日子。 墨珏那日就是因为用自己的命护着雪染,才会中了火毒。只可惜,还不等墨珏苏醒,雪染便为了帮他避嫌,自己跳下了绛神台。 他们之间,也说不好到底是谁欠了谁一命。 墨珏虽然活下来了,心却死了,若不是雪染有遗言要他好好活着,恐怕墨珏早就随她一同去了。 千袅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胸口憋闷异常,甚至感觉涨的发疼。 原来,墨珏在中秋这一日闭关,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压制不住体内的火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一日是专属他与雪染的日子,他不想被旁人打扰。 雪染不在了,墨珏就一个人待着,独自缅怀那些他们二人曾一同经历过的一切。 千袅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是感慨墨珏与雪染的鹣鲽情深,还是心疼墨珏痛失夫人,亦或是,为了自己不明不白的成了别人的替身而委屈。 千袅从未体验这样复杂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听说墨珏成婚了之后,再与他单独相处时,就不如以前自在了。 千袅没将这些心事告诉墨珏,既然墨珏不想她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吧! 只是,千袅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就算她长得再像雪染又如何,她始终不是雪染。 她是墨珏的灵兽,墨珏是她的主人。 他们之间是有契约的,他们之间会是长长久久的陪伴。墨珏总有一日会从失去夫人的痛苦中走出来,那时候,她依旧会陪在墨珏的身边。 眼下,千袅一心只想为墨珏解去体内的火毒。 她倒不是担心墨珏会再次出手伤他,只是,墨珏对亡妻的思念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千袅实在不忍心他再因火毒缠身而肝肠寸断。 虽然,千袅的那些医书还是墨珏给她的,墨珏都治愈不了自己,她兴许也没有办法。可是,千袅既然知道了此事,就做不到不闻不问,让墨珏独自一人生生挨着这痛苦。 一日,千袅经过荼蘼的寝殿,听见两个侍婢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她一眼便认出那两个人是荼蘼的近身侍婢,射月和夺云。 待她靠的近些了才听清楚,他们议论的事竟然与墨珏有关。 “主子方才怎么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夺云嘟着一张小嘴,看上去有些委屈,一张小脸煞白,险些是有些吓到了。 射月轻笑了一声,道:“主子气的不是你,她是在气自己,只是偏偏你倒霉,刚好撞见了而已。” 夺云一愣,不解的问道:“主子为何这般气恼?” 射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道:“你清晨就出门办差了,想必还不知晓,尊上派了主子出征,主子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夺云的神情更加疑惑了,反问道:“这不是常事吗?主子为何动怒?” “主子终于打听到了玲珑草长在何处,可偏偏这时候尊上却派主子出征,月圆之夜马上就要到了,主子却来不及去取玲珑草,她能不心烦吗?”说着,射月不禁叹了口气。 夺云转了转眼睛,好奇的问道:“你说,那玲珑草真能解去尊上的火毒吗?我瞧着尊上并不在意,倒是主子很是上心。” “传闻那玲珑草能解百毒,可是谁也没有真眼见过,没法验证真假。尊上试过了千万种法子都无法根除体内的火毒,早就烦了,自然是不信玲珑草有如此功用。可是,我们主子一心盼着尊上好,无论玲珑草对尊上有用与否,她都想取回来试一试。”射月说的津津有味,到最后却变成了医生叹息,看上去是替荼蘼感到不值。 “魔君大人出征了吗?”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夺云与射月皆是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当两人看清了来人后,立刻行礼,道了一声:“奴婢见过灵君大人!” 射月起身回了一句:“我家主子已经出征了。” “你们可知,那玲珑草在何处?”千袅也不与她们寒暄,直接步入了正题。 荼蘼向来傲慢威严,伏魔洞的侍婢们人人都惧着她,千袅见她们二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议论荼蘼,就知道荼蘼肯定不在房里。故而,才上前来想要打听玲珑草的事。 “这……”射月一愣,看了一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夺云,无奈的回道:“此事关系重大,奴婢们也不敢乱说。” 千袅打量着她们的神色,估摸着,她们是担心自己抢在荼蘼之前取回玲珑草,在墨珏面前邀功,惹得荼蘼大怒。 千袅的确是想去取玲珑草,因为中秋马上就要到了,墨珏体内的火毒势必会发作,可是,知晓玲珑草在何处的荼蘼又无暇去取,她实在不忍心墨珏多受一次苦。 哪怕玲珑草的效果微乎其微,她也想取来给墨珏试一试。 千袅望着夺云与射月,恳求道:“你们放心,我并不是想要抢功,我只是想替魔君大人将玲珑草取回来罢了。若是玲珑草对尊上真有效,我会和尊上说是魔君大人献出的。你们若是知道玲珑草在何处,就告诉我吧!” “奴婢们也只是听到了些传闻,不能确定是否属实。听说那玲珑草生长之地极为凶险,我家主子修为精深,想要取来怕是都颇为困难,而灵君大人……”射月顿了顿,似乎不该直言千袅灵力不济。 她转言道:“灵君大人若是出了好歹,我家主子必受连累,灵君大人还是别去了。” 千袅若是在寻找玲珑草的路上出了事,墨珏很快就会追查到荼蘼的身上,那射月和夺云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底,她们还是惜命,不想惹上麻烦。 “我虽然修为尚浅,比不上魔君大人,可是,我毕竟师承尊上,也差不到哪里去。路途凶险,我小心些就是了。你们信我,不论我能否平安取回玲珑草,都绝不会牵连旁人,我可以发誓!”千袅心中急切,恨不得立刻将玲珑草取回来,所以,此刻就算是让她发毒誓,她也愿意。 见惯了荼蘼的飞扬跋扈,千袅如此放低自己的姿态,倒是让夺云感到颇为不适。 她连声劝解道:“灵君大人言重了,奴婢们也是担心大人的安危,才不愿大人涉险。梼杌凶猛狠傲,能斗不退,又灵智未开,若是伤了大人……” 第275章 乩尾山取玲珑草 - 千狐袅袅 - 猫颜 “夺云!”射月惊慌的喝了一声,制止了夺云接下来的话,转而对千袅说道:“大人,您还是等我们主子回来之后,再与她商议此事吧!” “梼杌……”千袅在夺云的话中迅速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她眼前一亮,兴奋的说道:“玲珑草在乩浘山!我怎么就没想到,是梼杌在看守它,所以,这么多年来才无人能碰!” 见千袅猜中了,夺云又是惊恐又是委屈,喃声道:“大人,奴婢可没说啊……” 千袅轻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喜意。 她伸手拍了拍夺云的肩膀,道:“不是你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听说的。” 说完,千袅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荼蘼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内而外的打开了,荼蘼身着战甲,眼中满是冷漠的笑意,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射月与夺云双双恭敬的垂首,射月不苟言笑的说道:“主子,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不能亲眼见着她神形俱灭,还真是有些可惜!”荼蘼的唇边勾着一抹得意地笑,眼中却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射月连声奉承道:“左右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时辰不早了,主子该出发了,待主子凯旋归来之时,定是双喜临门!” 荼蘼瞥了她们一眼,挑眉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的眼睛都亮着些,若是有人借机靠近墨珏,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二人连忙应声道:“奴婢知道。” 荼蘼这才满意的出了门。 斩离提着刚熬好的鱼汤去见墨珏的时候,墨珏正独自坐在院子里品茶,见到他来了,微微挑眉道:“真是稀奇,你今日熬了鱼汤,袅儿竟然没有缠着你。” 斩离坐在墨珏的对面,给他盛了一碗汤,反问了一句:“尊上不是让她去采药了吗?” 墨珏手指一顿,微微蹙眉道:“我何时让她去的?” “尊上没让她去?那为何连翘方才说,千袅回来之后便兴致勃勃的说要为你上山采药去?”斩离一愣,想起刚才遇见千袅的贴身侍婢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便有些不解。 墨珏的心中突然感到隐隐的不安,沉声问了句:“我今日还没见到她,她出门之前去哪了?” 斩离边给自己盛了碗汤,边回道:“好像是去给步涯将军还兵书去了吧!” 千袅去给步涯还书,回来却突然说要上山采药,墨珏怎么都觉得这事不对。 蓦地,他心中划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今日,荼蘼临行前与他大吵了一架,大抵是因为墨珏不肯接受她的好意,让她委实寒心。 荼蘼走到门口的时候,射月似乎与她提起了玲珑草。 虽然,荼蘼立刻警惕的告诫她别提此事,但是,以墨珏的修为还是隐约听见了一些。 步涯的府邸紧挨着荼蘼的寝殿,千袅去寻步涯,势必会经过荼蘼的住处。 莫不是,千袅是在荼蘼的寝殿附近听说了什么,才会兴致勃勃的说替他去采药? 上山……采药……玲珑草…… 墨珏敏锐的感觉到此事非比寻常,还不等他联想着这一切得出一个答案,就突然觉得胸口一痛,而后便侧身吐了口鲜血。 “尊上!”斩离吓了一跳,全然不知这是何故。 墨珏目光一沉,霍然起身,沉声道了一句:“糟了!” 墨珏起身太快,衣袖触碰到瓷碗,瞬间打翻了鱼汤,衣摆上湿了一片。可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烫一般,来不及交代一句,便催动灵力离开了原地。 斩离见他如此焦急,暗自琢磨着定是千袅出了事,连忙寻着墨珏的踪迹,追了上去。 时近中秋,墨珏体内的气血已经开始涌动。斩离生怕他再像上回在涂山时那样发狂,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尊上要去哪儿?”斩离追着墨珏,焦急的问了一句。 墨珏咬了咬牙,回道:“乩浘山。” 斩离满是不解,直言道:“尊上是不是弄错了,乩浘山差不多就是一座荒山,千袅怎么会去那里采药呢?况且,你的身体……” 墨珏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飞快地打断他的话道:“那里确实荒凉,可是,有一种药无比珍贵,唯有乩浘山才有。” 斩离目光一滞,他突然明白墨珏担心的是什么。 墨珏说的那种药是玲珑草。 关于它的神奇,六界之人口口相传,却没有医书记载。 只有天界少数有资历的神仙才知道,乩浘山上有为数不多的玲珑草,但是,它们却被一头凶兽寸步不离的日夜把守着,无人敢取。 神仙修道多数是为了登上九重天安居。 但是,想要登上九重天获得一官半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要向善、立功之外,自身的修为也要精深。 所以,神仙们有时候也会互渡修为,互助提升。 可毕竟每个神仙的仙泽不同,一时接受他人过多的灵力,便会冲撞自身的仙泽,扰乱修为,稍有不慎还会堕入魔道。 玲珑草正是净化仙泽的灵药。 当年盘古大神因为担心有的神仙修行不正,强行抢夺他人灵力,便将六界的玲珑草全都移植到了乩浘山,还将收服在昊天塔中的梼杌放在了这里,让这头凶兽看着,任那些小神仙想取玲珑草,也不敢靠近半步。 梼杌相较于火麒麟更为凶猛。 当年,盘古大神战胜火麒麟时虽是受了些伤,却也还是凭借一己之力就将它封印了。 可是,他收服梼杌的时候,却是联合了五位上神,才将他锁进昊天塔中,这足以见得梼杌的凶狠与危险。 那梼杌灵智未开,不听教化,凶狠残暴,能斗不退,被盘古大神驯服后,也只肯认他一个主人。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谁靠近它,不是被他吞入腹中,就是被他打的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千袅若真的是为了净化墨珏体内的魔血,才打起了玲珑草的主意,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墨珏即便是身体不适,也要强忍着亲自过来看一看。 乩浘山不比雪霁山银装素裹,万年冰寒,可是这里也绝非是什么修炼的圣地。 乩浘山上处处荒凉,鲜少植被,狂风卷起的飞沙走石常常掀起风暴,飞禽走兽不愿在此处栖息,却常有饥肠辘辘的野兽出没。 千袅手持着指天剑,小心翼翼的在荒林中穿梭着,急切的寻找着玲珑草的踪迹。 她走了多时,满目皆是萧条,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环境,玲珑草真的能生长吗? 就在千袅满心疑惑之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穿过了荒林,走到了一大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显然与她方才见到的一切景物都不一样。 青翠的草丛间长满了金光闪闪的灵草,千袅明显的感知到了此处充沛的灵气,同时,也觉察出稀薄的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血腥之气。 千袅想上前去看看那些金色的灵草究竟是什么,只是,她的脚方才落在这片草地上,不远处的洞穴的里面就传来一声愤怒而粗重的低吼。 千袅一愣,握紧了手中的指天剑,一身防备的姿态,警惕的望着那个黑暗的洞穴。 洞穴中发出了“咚咚”的响声,随着一声震天的怒吼,一只人面虎足,猪牙长尾,其丑无比的怪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它瞪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愤怒的扫视着前方的草地,半晌,见到没有异常,便在原地蹲坐了下来。 千袅见此,连忙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整个人小心的藏在了树后,细心的观察着它的反应。 想必,这头凶兽就是梼杌无疑。 方才,千袅的举动定是引起了它的注意,而在她重新藏于荒林中后,梼杌便又安静了下来。 显然,只要她不踏入那片草地,梼杌便不会贸然攻击她。 偌大的一座乩尾山,难道,梼杌只在乎它面前的这片领地? 不对,它在乎的是玲珑草! 千袅恍然大悟,那片草地上生长的金色灵草定是玲珑草! 梼杌的使命就是看守玲珑草,所以,千袅的脚方才踏入那片草地,梼杌便立刻察觉了。 千袅只想速速取回玲珑草,并不想与梼杌那头凶兽做无谓的搏斗。 可是,想要不惊动梼杌就拿到玲珑草,绝非易事。 想要拿到玲珑草,就必须踏入眼前的那片草地,那片空地并不大,且极为平坦,一旦过去根本就无处藏身。 千袅苦思良久,都没有想出对策。 无奈之下,她也只有选择耍一些小聪明,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玲珑草,然后立刻逃走。 她翻手变出了一只七彩的金纹蝶,朝着梼杌的方向放了出去。 即便是警戒凶猛的梼杌,也有偷闲作乐的时候。 梼杌见到那只罕见的蝴蝶朝着自己飞过来,目光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它站起身,随着七彩的金纹蝶来回转动着身体,玩耍的好不欢快。 千袅目不转睛的望着梼杌的动作,待它背过身时,她从荒林中飞快的冲了出来,直取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株玲珑草。 第276章 偷送白狼金钟罩 - 千狐袅袅 - 猫颜 梼杌突然觉察出了异常,它目光一凛,愤怒地转过身,寻找着擅自闯入领地的那个人。 七彩的金纹蝶飞到他的面前,拼命地用身体遮挡它的视线。 梼杌的鼻腔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下一刻,大爪一挥,就将那只七彩的金纹蝶狠狠的踩在了脚下,抬头朝着千袅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千袅眉头一紧,暗念不好,她到底还是无法躲避梼杌的注意。 千袅飞快的将手中的玲珑草放入怀中,拔腿就跑。 梼杌见她要逃,前爪重重的踏了两下地面,整个山顶都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千袅还来不及御风而行,就被一道强盛的力量狠狠地拍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她的周身闪过一道金光,耳边传来“嗡”的一声铮鸣。 千袅虽是并未重伤,却觉得后背像是被钝器击打过一般,疼痛不已。待她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时,梼杌已经跑到了她面前。 虽然千袅身上的本事都是墨珏教的,她也勤勤恳恳的修炼了几百年,可是,在雪霁山这数年,千袅的日子过得极其安稳,也就是偶尔与墨珏、斩离等人玩闹一下,还从未真正地与人近身肉搏过,她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梼杌。 眼下,梼杌已然对她发出了攻击,千袅现在就是想要逃,也逃不掉了。 她断不能就此等死,只能与梼杌正面交锋,伺机遁逃。 千袅将一道道灵气逼入指天剑,在胸前挥出一道金光,直奔梼杌而去。 梼杌看着做出反击的千袅,立刻狂喝了一声,硬是正面抗住了这道恢弘的剑气。 梼杌的周身像是包裹着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那些灵光打在上面很快便散落殆尽了。 千袅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梼杌的体表竟然是如此坚不可摧。 下一刻,梼杌的虎爪便朝着她狠狠的拍来,千袅顺势借力推开脚步,轻踏平地而起,想要借力打力,回击梼杌。 可是,这一举动却使得千袅的衣襟松散,玲珑草也从怀中滑了出来。 她一惊,连忙伸手去接,就在这时,梼杌的另一掌却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袅儿!”墨珏御风而下,见此情景,慌张的大喊了一声。 千袅避之不及,她不但没有接住玲珑草,也没来得及看墨珏一眼,就被这股力量击出了几丈远,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脑袋嗡嗡作响,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噗”!墨珏半跪在地面上,吐了一大口鲜血,痛苦的皱起眉。 “尊上这是……”斩离惊恐的望着墨珏,立刻俯身去扶他起来。 墨珏却一把推开了他,蹙眉疾声道:“我无事,去看看袅儿如何了!” 话音刚落,墨珏便艰难的站起身,扑向了欲置千袅于死地的梼杌。 墨珏与梼杌立刻就展开了厮杀,斩离咬了咬牙,转身飞到了千袅的身边。 斩离扶起千袅,见她身上并无大伤,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气息也还算平稳,便松了口气。 想必,千袅只是被梼杌强盛的灵力震慑,晕了过去。 可是,下一刻,斩离的心中又顿生疑惑。 那梼杌在混沌初开之时便存在于世了,又是四大凶兽之首,千袅只不过是一只修为不足千年的灵兽,她被梼杌的虎爪狠狠地拍了这么一下子,就算不死,也是没了半条命,怎会只是眼下这般轻伤而已? 就在斩离愣神的时候,梼杌的一掌狠狠地拍向了墨珏。 斩离本以为以墨珏的修为,定是能与梼杌抗衡,可他却眼见着墨珏向后退了五六步,最后,凭着手中的九霄剑才能稳稳的跪在地上,却吐血不止。 斩离看了看千袅,又望了望墨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见梼杌又对墨珏展开了攻击,斩离小心的放下千袅,飞身而去,持着吟霜剑挡在了墨珏的身前。 他单手凭空画出一个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六角星,那六角星光芒大盛之后碎裂成千万颗冰晶,飞速旋转成漩涡状朝着梼杌的那对招子飞去。 梼杌双目钝痛,一时间睁不开眼。 他合着眼帘,双脚愤怒的踩踏着地面,喉咙里发出阵阵怒吼。 斩离知道,以他的修为,是斗不过梼杌的,他唯有趁机将梼杌锁上一阵子,带着墨珏与千袅尽快逃走才是良策。 斩离望着重伤的墨珏,担忧的问道:“尊上,单凭我的力量,无法对梼杌施展冰封术,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吗?” “嗯。”墨珏看出了斩离的意图,并未多言。 他点了一下头,给了斩离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用九霄剑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二人趁着梼杌迷乱之际,同时念起了咒语。 霎时间,梼杌的周身升起了淡蓝色的结界,而后,一寸一寸的结成了寒冰,将它牢牢地困在了其中。 淡蓝色的光如同烟雾般从冰球的缝隙中,弥散四溢,不出片刻,便化成了紧密相连的坚硬的寒冰。 奈何,墨珏重伤,灵力不济,斩离的修为也不足以支撑对梼杌施展的冰封术。故而,结果并未如斩离预想的那般奏效。 只见,那冰球剧烈的颤动着,表面发出了“咔咔”的碎裂声,梼杌在其中僵硬的活动着筋骨,眼看着就要突破禁制了。 “走!快走!”墨珏看出了不妥,立刻对身旁的斩离发出了警告。 斩离知晓他们今日是无法战胜梼杌的,也不敢耽搁,立刻架起墨珏的手臂,带上千袅御风而去。 同时,梼杌也突破了封印,冲着天际发出一声怒吼,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走了。这可是梼杌有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有人从他的嘴皮子底下逃走,他焉能不气? 千袅只是受了些轻伤,斩离倒是不担心,直接将她交给了连翘照顾。 反倒是墨珏,回来的路上,他便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过两日就是中秋了,墨珏受了如此重的伤,也不知等到火毒发作时,他还能不能挨的过去。 斩离将墨珏带到了夜幽池,想要默默的为他疗伤,却发现他身上的伤,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就算墨珏现在看上去平安无事,可是等到月圆之夜,他体内的气血翻涌,必会失血过多,定无无回天之力。 无奈之下,斩离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崆峒印。 眼下,也只有将崆峒印放在墨珏身上,才能确保他万无一失。 斩离摸了摸心口,这崆峒印虽是阿娘留给他的宝物,可是,没有墨珏,就没有现在的他,他怎能为了守着神器,眼睁睁的看着墨珏命悬一线? 况且,墨珏在,魔族才不再猖獗乱世,六界才不敢轻易暴乱,他在,各族才能安稳。 墨珏,值得救,应该救,他也必需要救。 好在,墨珏与斩离同属龙族,不会排斥崆峒印的力量。或许是天意如此,让他有机会保墨珏一命,算是报了墨珏的恩。 就在斩离将崆峒印从心脉中剥离出来,准备放在墨珏身上时,墨珏却突然醒了。 墨珏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由得睁开眼睛,想要一探究竟。 当他看见面前的斩离正在做什么的时候,委实吓了一跳。 “住手!”墨珏一把抓住斩离的手臂,扯着暗哑的嗓子,低声喝了一句。 斩离安慰道:“我只是想为尊上疗伤。” 墨珏尽力调整着粗重的喘息声,握在斩离手臂上的手指又紧了紧,急声道:“不需要,你拿回去!” 斩离微微蹙眉,回道:“尊上伤的颇重,斩离也是别无他法,尊上的身体要紧,还请尊上不要乱动。” “我说了,不需要!”墨珏怒喝一声,抬手打开了斩离为自己传送灵力的那只手。 斩离蹙了蹙眉,目光一沉,定声回了句:“由不得的尊上了。” “斩离,你敢!”墨珏瞪着他喝了一句,斩离却飞快的对墨珏施了一道定身咒。 墨珏就算是觉察到了斩离想要做什么,此刻他重伤在身,也是无力抵御了。 斩离淡淡一笑,边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边轻言道:“待尊上好起来,再来治我以下犯上得罪吧!” 半晌,斩离终于将自己身上的崆峒印完整的传送到了墨珏的心脉中。 他缓缓收回了手,也替墨珏解了定身咒。 墨珏咬着牙,好半天才垂眸回了一句:“你去照顾袅儿,我要独自闭关疗伤。” “有尊上的金钟罩护着,千袅能出什么事?”斩离望着墨珏,语气微冷,听不出是无奈还是埋怨。 墨珏惊愕的望着他,随后,再次垂下眼眸,却没有回话。 斩离见他如此,权当他是默认了,急声道:“尊上是何时将金钟罩放在她身上的?” “何时放的有何差别?你既已猜出,就不必多问了。”墨珏的口气十分淡然,仿佛是在回答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斩离的眸光微颤,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既惊讶于墨珏的恣意冒险,又十分心疼他的付出。 第277章 慷慨相赠养荣丹 - 千狐袅袅 - 猫颜 难怪,斩离初次见到千袅时,千袅还如此畏寒,后来,她却身着单薄的衣衫也不觉得冷;难怪,自打千袅来到伏魔洞之后,每每月圆之夜,墨珏火毒复发时就更加难熬;难怪,墨珏会感知到千袅身处险境;难怪,梼杌攻击千袅的时候,千袅的伤势并不重,反倒是墨珏呕血不止…… 原来,墨珏一早便将自己的金钟罩放在了千袅的身上,不但悄悄在帮她御寒,还时时刻刻护得她的周全。 见墨珏一脸从容,平静的如往日一般,斩离既心疼又气恼。 他追问道:“尊上知不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千袅古灵精怪,莽撞任性,从前,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她不觉得有多疼,也就不会多在意,下一次,更是换着花样去闯祸,却不知那些全都是你替她挡的。此番,她想为你取玲珑草,却是在拿着你的命在冒险,她这般不管不顾,到底是对你好,还是在害你?尊上怎能由着她这般肆意妄为?” “她不知此事。”墨珏淡淡的回了四个字,驳回了斩离对千袅的埋怨。 “她不知此事……”斩离轻声重复了一句,眸光闪动,眼中溢出悲凉,涩声道:“尊上,千袅不过是一只长得极像姐姐的灵兽,可她毕竟不是姐姐,你何必为了护着她,不惜伤了自己。” 墨珏抬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声回了一句:“这是我的事。” “尊上,千袅不是姐姐!”斩离握紧了拳头,大声重复了一句,他的喉咙微哽,声音也轻轻颤抖着。 在旁人看来,千袅与雪染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墨珏希望的。眼下斩离如此误会,他却无法解释清楚,这种滋味颇为难熬。 墨珏望着斩离,喉咙滚了滚,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斩离的心中有些酸涩,颤声问了一句:“尊上如此疼爱千袅,是因为喜欢上她了吗?” 斩离既渴望听到墨珏的回复,又害怕他的回答与自己期待的不同。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墨珏的眼睛,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墨珏顿了顿,定声回道:“是,我喜欢她。” 他喜欢她,从他们在人界相识的时候,他就喜欢她,喜欢了尽万年。 斩离苦笑了一声,眼角隐隐有光泽流动,半是叹息半是嘲讽的回道:“我还以为尊上对姐姐情根深种,想不到,尊上早就已经忘了姐姐。也是,姐姐已经去了千余年,连一点灰都没剩下,尊上身旁换了佳人也是应该的,姐姐就算知晓,也定然不会责怪。” 墨珏垂下眼眸,涩声道:“别再袅儿面前提起这些,我会尽快好起来,将崆峒印还给你的。” 听闻此言,斩离沉默了片刻,什么都没说,静静退了出去。 千袅身上的伤不出几日便好了,她去探望墨珏的时候,墨珏的脸色还是难看的很,她便嚷嚷着。定会为墨珏将玲珑草取来。 斩离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不禁开口斥责道:“你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吗?尊上若不是舍命救你,你现在还哪里有命活着?” 见平日里一贯温和的斩离都发了怒,千袅自知是犯了大错,也不敢多言了,垂头丧气的道着歉。 墨珏见她委屈兮兮的模样,不禁安慰道:“玲珑草对神仙才有用,我既已入了魔道,它对我便没有什么功用了。” 千袅半信半疑的望着墨珏,问道:“真的吗?” 墨珏一笑,反问道:“为何要骗你,难不成,我还舍不得解去这火毒了?” 千袅此番一折腾,不但没有拿到玲珑草,反倒让自己受了伤,还让墨珏平白挨了一番苦痛。 日后,她说什么也不敢这样冒险了,只能老老实实去研究根除火毒的医术。 后来,千袅终日变换着药方熬制汤药,期望能找到解去火毒的办法,就算是不能,让墨珏能见少一些苦痛也是好的。 可是,墨珏总是有法子避开那些苦药,纵然千袅使出了浑身解数,是胁迫,是利诱,是诓骗,墨珏就是不肯喝。 墨珏虽是不喝汤药,但是,千袅变出的那些饴糖他倒是吃了不少。 偶尔千袅恼了,还会变出几颗青梅给他。墨珏倒是不气,反而笑得意味深长,将那些酸涩的青梅吃了个干净。 后来千袅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最害怕的东西竟然是汤药。 既然研制汤药这条路行不通,那千袅也只能换条路走。 魔界中人豪爽勇猛,偏好饮酒,墨珏随着他们,偶尔也会喝上一些。 魔族不乏美酒佳酿,只是,他们最喜好的还是百灵藤。 因为,此酒性烈回甘,醇美独到,小酌不但能疏通筋脉,补气补阳,还能强筋健骨,有助修为。 只是,百灵藤多少会增添肝火肺热,墨珏的体质与旁人不同,饮用此酒则气血滞留于肝肺,不利于他在火毒发作时压制体内的气血。 千袅便想着自己酿一些甘冽清凉的酒,帮助墨珏缓解火毒给他带来的痛苦。 她听闻,当年帝神在世时,曾研究酿制过一种清凉的烈酒,名为玉雪醉。 此酒以苦荞为主料,融于万年冰雪,用糜黍等杂粮发酵,注入灵力,再封藏于陶土罐中。味苦性寒,清洌无比,有镇痛凝血、清心去火之效。 千袅钻研了数年,终于将帝神加在玉雪醉中的那些材料全都试了出来,便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开始酿酒了。 只要墨珏能减缓一丝疼痛,她的努力就没有白费,千袅直等这次月圆之夜,见证效果。 今年的中秋,千袅没有与族人一起庆祝,她也让斩离不要跟着她,她只想在房中安静的研制丹药。 荼蘼知道,千袅近日来都在用灵力催化那些封存的玉雪醉,以求月圆之夜能够开启一坛,拿给墨珏饮用,减轻火毒给他带来的痛苦。 故而,在今日暮霭沉沉之时,荼蘼便去见了千袅。 一进门,荼蘼便嚷嚷着千袅近日太过劳累了,这惨白的气色看上去还不如一介老妇。 千袅听见她的调侃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悻悻地回了句:“我平日里也不怎么注重养颜的,况且,月圆之夜在即,我一门心思都在玉雪醉上,哪里还顾得上我这张脸?大人若是瞧着碍眼,明日,我炖些参汤来喝就是了,看上去定是会好上一些。” 荼蘼打量着千袅的神色,问了句:“你要出门?” 千袅点了点头,答道:“是,玉雪醉已经酿好了,我正准备给尊上送过去呢!” 荼蘼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玉雪醉,又瞥了一眼窗外。 眼下夕阳方才落山,圆月还未升起,千袅这个时辰过去,怕是会破坏她的的计划。荼蘼得想法子再拖她个一时半刻才行。 荼蘼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很快便调整好了神态,佯装生气的反问道:“你这是在对本君下逐客令吗?” 千袅暗暗叹了口气,她现在离去,确实是驳了荼蘼的面子,可是,墨珏在过个一时半刻恐怕就要毒发了,她耽误不得,只能赔礼道:“大人多担待,我怕送的晚了,尊上又要多难受些时辰。” 荼蘼打量着千袅的脸色,转言道:“你忙的都没顾上照镜子吧?看你这虚弱不堪的样子,也不知你和尊上到底是谁中了毒!尊上晚喝一会儿酒倒是不打紧,可他若是瞧见了你这脸色,怕是又要多难受几分。毕竟你也知道,他看见你的时候会想起谁。” 千袅听闻此言,目光一颤,心头像是被狼爪狠狠的抓了一下子,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的呼吸都跟着一紧。 她垂下眉眼,让浓密的眼睫遮住眸子里的情绪,淡声道:“那我遮住脸便是了。大人先坐着,待尊上饮下此酒,我便回来。” 千袅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给墨珏送酒心切,还是荼蘼说的话让她感到局促,此刻,她只是想要尽快逃离,不想再听荼蘼说出一字一句。 见千袅撂下话便要走,荼蘼疾声喊道:“亏我还给你带了份大礼,你却一心急着赶我走,真是浪费了我这上好的灵药啊!” “灵药?”千袅一愣,看着荼蘼翻手幻出了一只小巧的木盒。 木盒中装着两颗丹药,千袅见此不禁问道:“这是?” 荼蘼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得意一笑,回道:“这颗红的是养荣丹,你吃了,当即便可恢复气血,姿容潋滟,墨珏也不至于又想起那狐狸憔悴的可怜模样,心中郁结。” 千袅痴痴地望着盒子里的丹药,目光中满是惊异。 她曾在医书上看到过,这养荣丹是天界的太肆真君是用老参、当归、黄芪等补气血的良药,佐以神鹿的鹿角血用神农鼎熬制而成的,极为珍贵,历来,也只为王族各宫的主位娘娘准备。旁人不要说享用了,就是见上一见也颇为困难。 千袅本是不怎么在意自己这张脸的,荼蘼的东西她也不想收。 只是,这养荣丹她却无法拒绝,毕竟,她还未能研制出这种丹药,有养荣丹做参照,岂不是幸事一件? 第278章 可否期待做魔后 - 千狐袅袅 - 猫颜 “多谢大人!”千袅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也不客气,当即便决定收下这份大礼,转而看着另一颗金色的丹药问道:“那这颗金色的是?” 荼蘼的唇边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沉声道:“金栀丹。” 千袅眼前一亮,回道:“金栀丹!这可是太肆真君手上一颗难求的金栀丹?” 荼蘼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挑眉道:“没错!” 金栀丹是清心去肝火的良药,更是预防、治愈修炼之人走火入魔的奇药。 天帝为了防止本族有人在修为上急功近利,不慎堕入魔道,特地命太肆真君和岐黄仙官共同研制出了此丹药。 金栀丹对天界来说,倒是不难得。 因为除去栀子、百合、金银花这等常见的草药外,其余几十种草药不是生长在天界的仙草,就是培育在海底的灵珠,太肆真君用他的炼丹炉多炼制些时日,便可炼成了。 只是,自墨珏叛出天界后,魔界与天界的关系一直极为紧张,魔族的人是不可能拿到这些仙草自己炼制的,天族的人也断不会让属于自己的东西流入魔族人之手。 千袅的面上满是喜色,不禁暗暗感慨荼蘼当真是有本事。 千袅不管荼蘼是如何得来的这些仙丹,她只知道,这金栀丹可帮上了她的大忙。 千袅望着荼蘼,笑着说道:“玉雪醉加上金栀丹定能减缓尊上的火毒之痛!大人,我们一同将它们呈给尊上吧!尊上必然欢喜!” 意外的,荼蘼并没有答应千袅,而是垂下眼眸,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千袅,道:“你将金栀丹放入酒中递给尊上便是,切莫提我,否则,他多半不会喝。” 千袅望着手中的东西,微微蹙眉,如此,她算不算是抢人之功呢? 她看向荼蘼,道:“尊上若是知晓大人的好意,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尊上若是肯要我的东西,我早就送出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借你之手,喂到他口中?”荼蘼依旧垂着眼眸,语气不咸不淡,千袅却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悲凉。 正如荼蘼曾经无缘无故的对自己满是敌意一般,墨珏也从未给过荼蘼一个好脸色。 对于此事,千袅曾经直言问过墨珏,但是,墨珏却说他与荼蘼只是君臣,他没必要给荼蘼好脸色。 千袅总是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心结的,但是墨珏不想说,千袅也就不问了。 她相信,是误会总有解开的一日,是恩怨总有了结的一日。 墨珏和荼蘼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千袅不该插手太多。 这些年来,荼蘼用心操持魔族政务是真的,对墨珏的关心和服从也是真的,千袅都看在眼里,墨珏也看在眼里。 也许有一日,墨珏会明白荼蘼的好意,然后,也会与她像自己与荼蘼那样和解吧! 千袅一直沉默着,荼蘼却收回了心思。 她望了望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算了算时辰,对着千袅催促道:“行了,你快去吧,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本君也要去忙其他的事了。” 见荼蘼朝着门外走去,千袅立刻回过神来,满眼诚挚的回了句:“魔君大人,谢谢你!” 她感谢荼蘼关心自己的身体,也感谢她愿意献出金栀丹,更感谢她一直以来对墨珏的照顾和忍让。 “你谢的太早了,待尊上用过之后,再来感谢我吧!”荼蘼转过头,瞥了一眼千袅手中的木盒,继续道:“记得,别放错了。” 临行前,千袅仿佛看见荼蘼的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等她想要仔细瞧瞧的时候,荼蘼却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千袅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时间不早了,千袅也不敢耽搁,她将金栀丹放入玉雪醉中后,就提着酒壶去见墨珏了。 伏魔殿。 千袅一连为墨珏斟了几杯酒,墨珏皆是默默地喝了下去。 见墨珏一直毫无反应,千袅忍问道:“尊上感觉如何?” 墨珏薄唇轻启,云淡风轻的吐出一个字:“苦。” 千袅不住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继续问道:“苦荞入酒自然是有些苦的,我是问尊上感觉身上如何?” 墨珏不易察觉的勾了一下唇角,缓缓搁下酒杯,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哪里能那么快见效!” 千袅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遮住眸子里落寞的情绪,轻声道:“是我太心急了。” 墨珏的手指有节奏的扣动着伏魔椅的扶手,微微挑眉道:“为何心急?” “尊上每次火毒发作都是那般痛苦,我如何能不急?”千袅蹙了蹙眉,想起墨珏痛苦的模样,心就莫名的被揪紧了。 墨珏脸上的笑意渐浓,问了句:“你担心我?” 千袅抬起头,望着墨珏,满眼真诚的回道:“我是尊上的灵兽,尊上的安危高于一切,我自然是担忧的。” “除此之外呢?”墨珏饶有兴致的盯着千袅,眼中隐隐泛起期待的神色。 千袅一愣,不自觉的反问道:“什么?” “抛开你我二人之间的主仆关系,你依然担心我吗?”墨珏一眨不眨的盯着千袅的脸,一脸的魅惑。 “我担心尊上,正是因为尊上是我的主人。”千袅垂下头,声音有些发涩的补了一句:“我与尊上就是主仆关系,如何抛的开?” 墨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了一句:“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成为魔后吗?” 千袅浑身一僵,垂头的更低了,慌张的回了一句:“千袅不敢高攀!” 墨珏扣动扶手的那根手指蓦地停住,他望着千袅,捉弄她的心情荡然无从,心中突然有些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墨珏才轻声问了一句:“袅儿,你这段日子是怎么了?为何你与以往不同了?” 千袅的双手紧握在小腹前,她咬了咬牙,抬起头对上墨珏炙热的目光,坚定的回道:“我还是我,我一直都是我。” 墨珏有些不明所以,全然没想到,自己方才的那句话会惹来她眼下这种反应。 他望着千袅,重新换了种问法:“我当然知道你是你,只是,你对我的态度为何与从前不同了?” 千袅的目光渐渐冷下去,脸上涌现出莫名的哀伤。 她轻言道:“从前是袅儿不懂事,以为尊上宠爱的是我,纵容的是我,才会愈发没轻没重,恣意任性。我既是知道了尊上的心思,自然要反省,收敛,不可再像从前一般乱来了。” 墨珏不自觉地蹙眉,反问道:“我什么心思?” 见墨珏一直装傻,千袅纠结了片刻,终于决定出言点破这件事。 “尊上,先魔后已逝,你不能永远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袅儿愿意陪在你身边,可是袅儿代替不了她,袅儿……”她顿了顿,最后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也不想做她的替身。” 墨珏一时语塞,这小狐狸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也不知在私底下,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看着千袅楚楚可怜的模样,墨珏的心里也跟着发酸。 想必,千袅因为这件事,已经独自难受了好一阵,可是她却一直忍着一个字都没有问他。 墨珏满眼的心疼,柔声问道:“你心里装着这件事很久了吧?怎么都不同我讲?” “我不想惹尊上伤心。”千袅失落的垂下头,不敢去看墨珏的眼睛。 “你在吃雪染的醋?”耳边传来墨珏温柔的声音。 千袅听不出他的口气是得意还是埋怨,亦或是在压抑着心底的愤怒。 “啊?”千袅突然莫名的慌张,急急忙忙的解释着:“不,不是……” 就在她语无伦次,急于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墨珏突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上我了吗?” 千袅惊愕的抬起头,蓦然撞上眼泛笑意的墨珏。 他这是……他是在捉弄自己吗? 千袅咬了咬唇,现在的自己,在墨珏眼中定然是一个笑话吧? “我……我没有……”千袅拼命的摇头否认,仿佛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维护住自己那卑微的自尊。 墨珏见她的反应颇为可爱,止不住轻笑了一声,挑眉问道:“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敢承认喜欢我?” “我不是……我不是……”千袅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垂着头,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毫无意义的字,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蓦地,墨珏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千袅的手腕,一个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拉入了自己的怀里,满脸笑意的望着她问了句:“不是什么?” 千袅僵硬的坐在墨珏的大腿上,墨珏吐出的冰凉气息,浅浅的拂过她的脸颊,瞬间让她的双颊绯红一片。 她先是呼吸一滞,紧接着,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舞不止,仿佛要从胸口中蹦出来似的,就连喉咙和肺腑都跟着有节奏的颤动起来。 “尊上快放开我,我的心疾又发作了。”千袅突然回过神来,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开始挣扎起来。 墨珏并未松手,反而加深了几分力道。 他的眼角眉梢皆挂着喜色,沉声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疾,这是心动。” 第279章 不似心疾似心动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不是心疾……是心动…… 墨珏的一句话温柔而宠溺,落在千袅耳中却犹如倾盆暴雨前的电闪雷鸣,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她大脑中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脑海中瞬间一片凝滞,身体里的血液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冻结起来。 她没办法思考,也忘记了挣扎,就那样呆呆愣愣的望着墨珏,眼中有不解和迷茫,更多的却是震惊和慌乱。 怎么会呢? 墨珏那副沉敛却嚣狂的性子,别说是整个魔界了,就连是其他各界的人都避之不及,她怎么会对他心动呢? 她怎么能对他心动?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啊! 墨珏的眼底浮现起细碎的温柔,望着千袅的眼神滚烫的似乎能将她融化。 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的瞬间,墨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轻松,仿佛心中压着的千斤重担彻底被放下了。 但是,下一刻,他又觉得命运弄人,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本想等着你自己发觉,可是谁能想到,你修炼了几百年依旧还是块木头。我若是再不点破,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对我表明心迹了。” 千袅的脸色白了白,墨珏这哪里是在撩拨她的心意,分明就是在调戏她!想不到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进的墨珏,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一副登徒子的作风。 她又羞又恼,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反驳他的话,却控制不住鼻间急促的喘息,一开口反而败了下风:“墨珏,你是在戏弄我吗?”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见千袅这样唤自己了,久到他以为只能在梦中回味。 墨珏一愣,似乎是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叫我什么?”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震惊,还掺杂着不可名状的欣喜。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头像是盛放着深不见底的海水,紧紧的盯着千袅的脸,生怕错过她每一个不可微察的表情。 墨珏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音量,顿时让千袅没了底气。 眼前这个人可是不可一世的魔尊,是连掌控三界的天帝都忌惮三分的人,她一只小小灵兽,竟然不顾尊卑,直呼墨珏的名讳,他一定是恼了吧? 墨珏这一反问,千袅倒是不敢再说话了,立刻改口低声回了句:“尊上……” 面前的人眼中闪动的光亮暗了暗,他抿了抿唇,仍旧不甘心的追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是一时情急,才……”千袅垂下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口中慌张的解释着:“下次不会了!” 看出了她的窘迫,墨珏轻笑了一声,他的唇边勾着一抹欣慰的笑,用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以后,你就这么叫我!” “啊?”千袅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完全不明白墨珏为何会露出这种反应,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墨珏望着千袅娇艳的小脸,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说回之前的话题:“其实,是心疾还是心动,一试便知!” 千袅瞬间被他抛出的问题吸引了,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反问道:“如何试?” 望着满脸娇羞,瑟缩在他怀中的千袅,墨珏的双眸蓦地变得无比漆黑,下一刻,他突然勾起千袅的小巧的下巴,探过身温柔的吻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千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唇瓣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来。 千袅本能的伸出手,推搡着墨珏微微发烫的躯体,手腕却被他紧紧的抓住了,紧接着,被他一个用力拉到了自己的身侧。千袅的身体也随着这股力量,转而面向了墨珏。 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稳定,千袅只能牢牢地抱住墨珏的后背,将双腿环紧他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这才不至于滑落到地上去。 瞬间,墨珏强行的自控在千袅的这一举动下决堤了。 墨珏低头加深了这个吻,他并没有横冲直撞的惊扰千袅,而是轻柔细致的不断侵扰着她不知所措的懵懂。 千袅的身体微微一僵,发出了低低的一声轻呼,身体本能后退躲避,但这一举动却换来了墨珏更为激烈甚至有些凶悍的吻。 他一手紧紧按住千袅的纤腰,一手㧽紧了她的后背,生怕她摔下去。怀中的人渐渐卸下了防备,僵硬的身体也慢慢变得像棉花似的柔软了。 千袅这具躯壳是借狐后之腹重生,除了涂山一族被灭那次,她不曾经受过一点磨难,情智和灵智远不及跟他重回天界时的雪染。 她在雪霁山生活的这些年,墨珏一直有意的回避着两人之间的亲昵举动,也刻意的忽略着自己心中的悸动。 此刻他与心爱的人有了朝思暮想的亲近,被他压抑良久让人昏了头的欲念,突然越来越清晰强烈起来。 身体像是像是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一般,越是想要命令自己停下来,就越是渴求的更多。墨珏的呼吸愈发急促,㧽在千袅身体上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用力,疼的千袅止不住闷哼了一声。 不知哪里来的一道灼热突然涌遍全身,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脑门,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和骨骼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墨珏拼命地忍耐的心中的躁动,甚至身体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要收回施加在千袅身上的力道,却无能为力。 体内的气血翻涌,燥热难耐,瞬间,他的双目染上了一片赤红。 墨珏突然警觉,即便是他对千袅的爱如此炙热,也不该是这种反应!他方才饮过玉雪醉,照理说,就算是火毒发作,也不会比以往更甚。 不对!这酒不对! 墨珏微红的双目蓦地变得一片漆黑,眸子里也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蓦地起身,一把将千袅推开了。 墨珏心中胆寒,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下手委实不轻,千袅被这股力道推得不由自主的向后撤了几大步。 双唇分离的一瞬间,空气再次得以顺畅流通,两人都剧烈的喘息着。 千袅的脸颊上已经染上了玫瑰红,她的眼中雾气昭昭,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抬着头茫然的望着墨珏。 墨珏握紧了拳头,努力平息着紊乱的呼吸,背过身疾声说了句:“我现在要闭关,你别跟来,快回你的寝殿去!” 墨珏此刻决然清冷的态度与方才的浓情蜜意反差过大,让千袅为之一愣。 很快,她便明白,自己是被嫌弃了,墨珏这是在赶她走呢!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涩,千袅定了定神,自嘲道:“尊上果然是在戏弄我。” 墨珏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咬了咬牙,道:“你先回去,明日,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千袅的眼中满是失望与哀伤,苦笑了一声,道:“尊上无需跟我解释,我都明白。” 墨珏明白千袅这样说定是误会了什么,不禁转过身,急声道:“你明白什么了?” “尊上是突然晓得我并不是先魔后才恼的吧!”千袅的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了满满的绝望与心痛。 千袅对他的误会太深,但是,这一切解释起来颇费工夫,墨珏现在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 他又急又怕,唯恐他们一言一语之间便耽误了时间,若是自己神志不清时再伤了千袅…… “噗”!墨珏心生烦忧,一时间行岔了气,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尊上!”千袅一惊,全然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心里不仅暗忖,难道,是方才她的话气到了墨珏不成? 以后墨珏有的是时间与千袅慢慢解释,可是眼下他没空再多说了,千袅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回你的寝殿去!”墨珏大喝了一声,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千袅目光微颤,垂下眼眸,默默离去了。 原来,从一开始,墨珏就是骗她的。 墨珏一眼就看穿了她对他的心动,却没有说出来,反而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骗她与他谛约,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看啊,这就是睿智无羁的魔尊大人,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赢得了她的信任和忠心,同时,也将她这张神似雪染的脸永远的安置在了自己的身旁。 原来,从他们初次见面的那日起,一直到今日,墨珏都不曾对她生过一丝情意。 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雪染,也只有雪染。 千袅以为,即便是她知晓自己只是雪染的替身也无碍,她依旧能以灵兽的身份与墨珏朝夕相处万万年。 可偏偏方才墨珏却告诉她,她从那么早的时候起,就对他心动了。 墨珏在没问出那句“你难道就没想过成为魔后吗”之前,千袅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很想问一句,他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雪染听得。 她日后该如何与墨珏相处,又该如何自处? 千袅曾经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她一直把现在的生活,当做是上天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280章 满池旖旎情意浓 - 千狐袅袅 - 猫颜 既然是重新开始,她怎能一辈子被人当成他人的替身活着? 既然一切已被点破,千袅也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墨珏真的只能永远将她当做雪染的替身,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这一刻,千袅突然想去问问,墨珏的那句话到底是在问谁。 千袅回到了伏魔殿,墨珏却已经不在殿上了。 她推开了殿后的门,走进了夜幽池,果然看见墨珏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池中背对着她。 听闻她的脚步身,墨珏疾声喝了一句:“别再过来了!” 千袅脚步一顿,而后,却大着胆子继续向前走去。 她站在池边,目光落在了墨珏肩头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上,身体微微一僵。 荼蘼曾告诉过她,墨珏为了雪染受过暴神雷公的十八道雷刑。雷刑留下的鞭击,无论过去多少时间,都是无法消除的。 千袅虽是不知墨珏的身前是怎样一番景象,可单看他肩膀上这几道伤痕,就足以想象出他当年受了多重的伤。 过去,千袅听闻此事时,只是震惊于墨珏的痴情,那些毕竟已经是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并未在她的内心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眼下千袅真眼瞧见,才觉得十分心痛。 那些她以为早就已经过去了的往事,在墨珏身上,似乎从来都没有翻篇。 她甚至可以想象,每当墨珏看见自己的这一身伤痕时,会有多思念雪染。 千袅望着墨珏的背影,半晌,哑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有一事不明,待向尊上讨得了答案,我立刻就走。” 墨珏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千袅却看见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拼命地调整着凌乱的呼吸。 见墨珏一直默不作答,千袅便当他是允了自己的发问。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尊上的心里可有过我半分?” 墨珏依旧是没有回答,不断耸动的肩膀起伏的程度似乎愈来愈大了。 千袅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屈身跪在池边,贴近墨珏的耳背,轻声说了一句:“尊上若是执意不肯回答,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尊上需要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有理由再赖在尊上的身边了。望尊上日后多多珍重,千袅告辞。”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墨珏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尊大人,是几乎让整个六界都畏惧三分的魔头。 他只需要招招手,自有各色各样的女人前赴后继的涌上来,任他挑选。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喜欢她这样一只连出身都不知为何的卑微灵兽呢? 千袅无比后悔,心中渐渐溢出苦涩,不停的问自己,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怀有期盼?为什么要让自己落入这么难看的境地…… 就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尝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曾经别人跟她讲过,难过的时候会有心碎的感觉,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受,此刻她算是真真切切的领会了。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恨不得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把自己藏起来,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人紧紧地扣住了手腕。 下一刻,她娇小的身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拉入了夜幽池中。 “啊!”她惊呼一声,冷冽的池水瞬间没过了她的头顶,一阵惊慌感袭来,她手忙脚乱的扑腾着水花站起来,抬起头,怔怔的对上了墨珏滚烫的视线。 “滴答……滴答……”沾染在发丝和衣服上的水一颗颗滴下来,滚落进冰冷的池水中。 千袅微微张着嘴巴,呼出一团团朦胧的白雾。 池水太冷了,冻得她有些哆嗦,透过氤氲的水雾和月亮柔和昏暗的光线,她沾染池水的身体宛若一只极尽华美的画作。 清冷的月光映照出墨珏眼中的赤红,他紧紧地盯着千袅,目光凌厉而阴沉,看上去颇为诡异,让千袅不禁想到了一种盯着猎物的兽类。 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她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了起来。 千袅望着墨珏肩膀连接锁骨直到没入水中的那一道道伤痕,目光一滞,紧接着就感受到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也轻微的抖动了起来。 墨珏这是恼了吗?还是火毒发作了? 联想到墨珏上次火毒发作时根本不认识她,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千袅的脑中瞬间就闪过一个念头,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 似乎发现了千袅的意图,墨珏手上一个用力,立刻就将她的身体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另一只手顺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纤腰,低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娇唇。 墨珏的力气很大,他紧紧地㧽着千袅的身体,千袅被困在他的胸膛,纵然是想要反抗,却连手也抬不起来。 她与墨珏的身形实在是相差的太多了,光是从墨珏身上传来的那种摄人的气势,就让人不自觉的瑟瑟发抖。 与方才在殿上那个霸道却温柔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一份狠戾的粗暴,也极具煽惑性。直教千袅感到断息,连破碎的低呼声都发不出来。 墨珏身上的温度不似往日的清凉,而是带着一股灼人的滚烫,似乎恨不得将她燃成灰烬。 千袅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在离她而去,心脏强烈的跳动着,脑子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她猛地推开了身前的人,慌乱的向池边跑去,却被墨珏拉住了手腕。 他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千袅的颈侧,大手一挥出去两人之间的障碍,千袅脊背抵在冷彻骨髓的池壁上,身体却渐渐如同被灼伤了一般的火热。 她全身紧绷,猛地回神挣动了一下,开始捶打着面前这个不断亲吻她的人,“住手……你放开……放开我……” 墨珏却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猛烈攻势。 千袅惊呼了一声,而后立刻紧紧地咬住下唇,迫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奈何墨珏的触碰极其凶悍,每到之处,定是要将她逼得叫出声来。 她看到了墨珏眼中那一丝危险的光芒,蓦地瞪大了眼睛,使出全身的力量去推他,慌乱的摇头大喊道:“你走开!别……别碰我!” 千袅猛然发力,墨珏的身体被她推得向后撤了两步。 她脸上的震惊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心酸与慌乱,望着墨珏,眼含期待而心怀绝望的问了一句:“尊上,你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谁?” 墨珏望着千袅,赤红的眼眸有些失神,口中哑声念着她的名字:“袅儿……” 与想象中的不同,墨珏唤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千袅心中沉积的委屈、不甘与失望全都消融了,她错愕的望着墨珏,冰冷的心渐渐回升了一些温度。 千袅心跳得异常快,她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如今,尊上的心里有我的位置了吗?” “我的心里都是你……”墨珏的声音晦涩喑哑,有些难听,却十分动人。 他重新拥住了千袅,迫不及待的再次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千袅没再抵抗,就那样温温柔柔的趴在了墨珏的胸口,生涩的回应着他的热情。 千袅有些不知所措,墨珏的每一下触碰都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撞了一下,让她几近窒息。她只是本能的用双手紧紧的抱着墨珏健壮的身躯,脸红得跟只煮虾子一样。 两人身上不断滴落下晶莹的水珠,在结满白霜的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水迹,将寒冷的夜幽池显得柔和温暖了几分。 不知何时,墨珏已经将她抱到了岸上。 那滚烫的注视让千袅不受控制的发抖,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墨珏一贯冰凉的身体和气息,此刻都变得滚烫而鲜活起来。 他的火毒发作了吗? 她双眼无助的望着墨珏,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才应该是一个魔头真正的样子吧! 平日里的墨珏,隐忍而克制,从没对她有过任何过激的举动,更不会触碰旁的女子。可是此刻,墨珏却像是要把她逼入绝境一般。 他望着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某种食物一般,千袅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可是,她也不想露怯,壮着胆子回望了回去,瞪着眼睛将墨珏完完整整的看了个仔细。 除去那一身亘久不变的墨色衣衫,眼前的人薄薄的皮肤下是骨骼分明的肌肉线条,坚实而刚劲。 若不是上面的一道道陈年的伤痕过于明显,这幅躯体简直是无可挑剔。而那些伤痕却也完全没有影响他的美感,反而给他添了几丝邪魅勇猛的摄人气息。 千袅目光下移,忽的一滞。 陡然间她像是掉入了一个寒洞中一般,身上的温热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就连心头也渐渐结出了细碎的寒霜。 方才他们一直在夜幽池中,冷冽的泛着白霜的池水没过了墨珏的胸口,千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胸前竟然有一道被红莲业火灼烧过的痕迹。 那道痕迹极其明显,而那展现出的彰显的两个字,刺痛了千袅的双目,也灼伤了她的心。 那两个字是:雪染。 这样的形状根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不用想也知道,能在魔尊身上留下红莲业火痕迹的也只有他本人了。 雪染,这个女子,是墨珏宁愿经历他人抵不住的疼痛,也不愿意忘记的人。 千袅的浑身上下都麻木起来,她似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与触碰了,墨珏那一下一下的撞击,似乎撞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疼的全身轻颤。 那一瞬间,千袅只想逃走,可无奈墨珏按住了她的手,她根本没办法使力,怎么也坐不起来,只能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墨珏威武的身躯。 下一刻,墨珏突然俯下身来,再一次以极为霸道的姿态,狠狠吻住了她。 第281章 只想与你渡此生 - 千狐袅袅 - 猫颜 也不知是雾气所致,还是寒霜的原因,千袅的眼睛似乎有些湿了,却未见泪花。她的眼神一片空洞,鼻间喉管都酸酸涩涩的,哽咽的问了一句:“你的心里真的有我吗?” 墨珏的双唇覆在千袅的耳侧,浅浅的回了一句:“我爱你,我的余生只想与你一起……” 他的声音带着低喘,有些缥缈,却格外清晰。千袅的目光渐渐泛起了柔情,冰冷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回暖。 而下一刻,墨珏口中轻轻吐出的名字,却瞬间将她从云端打入了地狱。 “我爱你,我的余生只想与你一起……雪染……” 那句发自内心的一声轻轻的呢喃,狠狠的敲碎了千袅所有的幻想,让她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脏,顿时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她不是雪染,她不是! 墨珏想要的人不是她,终究不是她…… 千袅的胸口憋闷的难受,眼角却干涩的无半点泪光。 念出这句话的同时,墨珏似乎格外动情,他抓起千袅的手按在颈侧,让她除了他之外无所依托。 千袅躺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口中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艰难的喘息着,呻吟着,失控的随着他的身体摇晃着。 突然,墨珏紧紧抓住了千袅的手臂,引得千袅止不住惊呼了一声。 她只觉的墨珏全身的力量似乎顶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间,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白光,电击般的触感来的没有任何预兆。 千袅浑身上下连同一颗心都紧绷着,抽搐着。 他垂头吻住千袅已经变得异常红润饱满的双唇,千袅却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汗湿的头发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魅惑艳丽。 方才经过了几番挣扎,此刻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已是腰膝无力,全身滚烫,墨珏清凉的气息微微吐露在那白里透红的皮肤上,每一下,都惹得她一阵轻颤。 千袅本能的弓起腰,连呼吸都是烫的,下唇已经咬得有些发白,只得自欺欺人的阖上了眼帘,却换来了墨珏更为霸道的亲吻和激烈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墨珏抱紧了身下已经意识渐渐模糊的人,在她耳边呢喃着:“我的余生都是你的,雪染……” 折腾了良久,二人已是疲惫不堪,双双昏睡在了夜幽池边。 玉雪醉乃寒性烈酒,确实稍稍压制住了墨珏体内的火毒,可偏偏今日荼蘼送给千袅的金栀丹和养荣丹,却被荼蘼故意使了障眼法,反了过来。 荼蘼本来是想以此加重墨珏火毒发作时的癫狂,好让他在月圆之时对孤身一人的千袅痛下杀手。 可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养荣丹中的神鹿角血性热益精、行血祛瘀,与玉雪醉这等寒性烈酒同饮虽能让墨珏暂时失去神智,却没有让他变得嗜血,反而让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对千袅的款款深情了。 这一夜,天地间似乎异常安静,这一夜,是他们两人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 葱郁的雪松将明媚的阳光隔绝在外,太阳投射下了斑驳的光影,照射在蜷缩在夜幽池边的两个人身上,显得异常单薄。 墨珏紧紧的拥着怀中的人,似乎是生怕她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逃走一般。 千袅凌乱的发丝和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清冷。冉冉升起的暖阳晃得墨珏缓缓眯起了眼睛,墨珏也不知自己清凉的怀抱能不能给千袅带来温暖,只是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 他温柔的望着怀中的人,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浅浅一吻。然后默默施法,将散落在池边的衣物穿回了他们身上,手臂又紧了紧,让千袅挨的他更近一些。 也不知是为什么,尽管他的金钟罩在千袅身上,墨珏还是觉得千袅可能会冷。即便是他这幅躯体有些冰寒,他也想要给她温暖。 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此刻既惊慌又懊悔,心里还隐隐有些发堵。 他与雪染相伴千年,即便是他们二人早已经互许终生,即便是在天界众人的见证下明媒正娶,他也没有对她做过半点逾矩之事。 可是,昨夜的他,对千袅似乎有些太过分了…… 墨珏拼命的回忆着昨夜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事情完整的起因和结果,中间的过程也只能记得的个大概。 而清晨他们两人坦诚相见,不用问也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昨夜,千袅来给他送酒,他喝了一口还和千袅闲聊了半晌,只是后来他突然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唯恐火毒发作伤了千袅,就独自去夜幽池闭关了。 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儿,他燥热难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现在想想,那酒中应该是掺杂了其他什么别东西,才会让他如此难受。 对于他身上的火毒,千袅用药向来谨慎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而她也绝不是这般有心机的人。所以,不是千袅误放了什么东西,而是有其他的人想要借千袅的手来害他。 好在,墨珏没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做出上一回的事,他隐忍多时的事也如愿了。 只是,等千袅醒了之后,他该从何处开始解释啊…… 方才,墨珏见到千袅身上那些微微青紫的指痕,便知晓自己将她折腾的不轻,也不知她清醒之后要如何恼。 墨珏宁愿千袅用指天刺他几下,只要她不生气就行。 突然,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墨珏手臂一僵,立刻紧张起来,她就要醒了。 千袅缓缓睁开眼睛,渐渐清醒过来,墨珏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动。 千袅大概呆愣了有一弹指的功夫,这才发觉在自己身上紧㧽着的手臂。 她回想起昨夜墨珏对她所做的事,对她所说的话,不由得面色一僵。紧接着,伸手去推墨珏的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只是,眼下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千袅来说也困难异常。 她的整个腰部以下,仿佛是没有知觉的,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又疼又麻。 “袅儿……”墨珏望着千袅苍白的脸色,感知到了她的愤怒、悲伤还有委屈,心疼的不得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千袅根本就不去看墨珏的眼睛,也不肯说话。 她停下挣扎的动作,足足缓了半刻钟,才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墨珏也不再禁锢着千袅,他不想,也不敢。 千袅虚弱的站起身,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墨珏也随她站起来,想要与她解释一番。可是,千袅什么也没说,只是努力的站稳了身形,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墨珏心里一痛,他不假思索的上前一步,抓住了千袅的手腕,眼中满是惊慌与无助,急声道:“袅儿,我不是故意的。” 千袅目光一颤,心狠狠的一疼。 她没想到,墨珏在清醒之后,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推翻了昨夜他们二人一起经历的一切。 是啊,墨珏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认错了人,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也十分懊悔,因为,是她弄脏了他,玷污了他对雪染干净的感情。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千袅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回了一句话,然后用力挣脱了墨珏的手。 墨珏望着空荡荡的掌心,眸子里闪过不解、悲伤,还有疼痛。 昨夜,他分明在千袅的眼中看见了爱意,他真切的听见了她的心为他而跳动。 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明明更近了一步,他却觉得千袅离他更远了呢? 墨珏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不安,仿佛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不止没能抓住千袅,还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墨珏疾声道:“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千袅飞快的转过身,愤声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昨夜我与你说的,你不明白吗?我一直在等你喜欢上我,想娶你做我的夫人,我的余生只想与你一起。”望着千袅幽怨的受伤眼神,墨珏十分心疼,他不再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直截了当的表明了心迹。 因为他怕,若是自己没有简洁明了的告诉千袅,他爱她,千袅就会会错意,会伤心,会心痛,甚至会离开他。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余生都想与千袅一起,一刻也不想同她分开。 不料,千袅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大喝了一声:“你的余生是想与雪染在一起!” 千袅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雪染这个人在她心里是墨珏的过去,是墨珏心心念念的爱人,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羡慕的女子。 墨珏本想等千袅自己忆起过去,或者与她重新开始,并不想强行将过往的那些事灌输给她。可是现在,他再不解释就来不及了,他清楚地感受到千袅的心痛,也清楚的感知到千袅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他了。 “你就是雪染!”墨珏疾声回了一句,或许只有将真想告诉她,她才不会痛苦。 最终卷 云烟尽 - 千狐袅袅 - 猫颜 似火骄阳无长盛 白日终将落西山《千狐袅袅》最终卷 云烟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2章 灵兽契约强行解 - 千狐袅袅 - 猫颜 “我不是!”空旷的山林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悲鸣,千袅悲愤的望着墨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此时此刻,墨珏竟然还将她当做旁人,毫无愧疚的颠倒是非。 千袅的心里好疼,却在暗暗庆幸着,还好她天生无泪,否则,此刻决堤的泪水定然会击溃她全部的自尊。 千袅的一袭白衣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单薄,就像是被狂风吹起的一只白色风筝,飘飘荡荡,无枝可依,无处可归。 墨珏上前一步,望着千袅的眼睛,想要与她将此事说明白:“袅儿,你听我慢慢与你解释……” 只是,墨珏方才开口,胸口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嘀嗒,嘀嗒……”墨珏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一般。 他微微垂下头,看见一把剑牢牢地插在了自己胸口,剑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顺着剑刃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剑的那头,千袅一脸愤恨的握着剑柄,也不知是因为太过用力,还是因为胆怯,她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墨珏一早便在指天剑上下过咒,只要千袅拿着指天剑刺向他,他的灵脉便会被暂时封住,他根本无法施展任何法术。 墨珏抬头注视着千袅的眼睛,震惊之余,颇感哀伤。 墨珏曾经对千袅说过,只要她因为他受了什么罪,或者觉得他要伤害她,千袅都可以用指天剑刺向他。 那么现在,他的所言所行已经伤害千袅至此了吗? “你……”墨珏心中一痛,甚至盖过了伤口的痛感,他的喉咙有些发哽,单单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千袅飞快的打断了。 “墨珏,我不是雪染,即便我再像她,我也不是!你说喜欢我,不过是想骗我爱上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好做她的替身罢了,从始至终,你爱的只有她。”千袅持剑的那只手依旧微微的颤抖着。 她满目悲凉的苦笑道:“左右我留在你身边,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昨夜,你于我的恩情算是还了,日后,我们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千袅咬了咬牙,突然撤回了手。 指天剑脱离墨珏的身体的那一刻,大量鲜血喷溅而出,墨珏的身体也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千袅并未收回剑,而是就势直接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心对上了墨珏的胸前流血的伤口。 墨珏忽然之间明白千袅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心里一惊,大喊了一声:“别,这样做会损耗你的修为!” 可无奈,墨珏现在根本无法催动体内一丝一毫的灵力,身体被千袅施法控制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强行与自己解除血契。 墨珏慌张的摇着头,拼命的解释着:“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我了……” 千袅却将掌心用力向前一推,一道封禁的血印自她的手中没入了墨珏的胸口。 “噗”的一声,墨珏与千袅同时吐了一大口鲜血。 千袅体内的灵力受挫,凭着指天剑才能微微站稳身形。 “是非黑白从来都是你教给我的,你真当我是眼瞎心盲的吗?”千袅顾不得抹去唇边的鲜血,根本不想再听墨珏解释一句。 她满目决然的望着他,顿了顿,冷下眉眼继续道:“别再解释了,也别追我,让我们彼此之间都留点尊严吧,除非,魔尊大人此刻就想要了我的命!” 说着,千袅便将手中的指天剑丢在了墨珏的面前。 “袅儿……”墨珏哑声叫了一句。 千袅却定定的望着他,脚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千袅大有墨珏若是不放她走就杀了她的架势,除了知晓雪染跳下绛神台的那回,墨珏从未感到像此刻这般无力过。 他不敢上前,他生怕千袅激动之下会做出傻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然后御云而去。 墨珏满目悲凉,千袅对他的误会太深了,他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这一切呢? 他望着地面上躺着的指天剑,蹙了蹙眉,轻声道了一句:“去保护她。” 指天剑闪着金光立在半空中,发出“铮铮”的啸鸣。 “去!”墨珏大喝了一声,想要施法将指天剑送到千袅的身边,可无奈,他的灵脉被封禁,强行催动灵力不但没有任何效果,还吐了一大口鲜血。 指天剑似乎明白了墨珏的心意,飞快的在原地转了一圈,一道金光闪过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墨珏微微垂下头,看着胸前的伤口,目光微颤。 千袅这一剑刺的并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她只是想借此与他解开血契罢了,即便她怨恨他,却到底还是留了情。 墨珏没有去追千袅,并不代表他放心她一人独自离去。而是他知道,有指天剑和玄天绫的保护,无人能够伤害千袅。 即便是真的有人想要对她不利,墨珏放在千袅身上的金钟罩也能及时感知到她身处险境,墨珏也会及时赶过去。 此时,墨珏不禁开始反省,过去自己好像将千袅看的太紧了。他总是不经过千袅的同意就做一些自以为能够保护她的事。 他总觉得,千袅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殊不知,这些千袅不知晓的事日积月累成了一个天大的误会,不但让她对他满心怨恨,还怀疑了他对她的感情。 当墨珏准备回到寝殿疗伤的时候,却在伏魔殿外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荼蘼。 荼蘼设计了千袅,自然是十分想知道千袅的结局如何,可是,事实并非如她所期待的那般。 两人昨夜在夜幽池中并未闹出多大的动静,荼蘼一早就守在伏魔殿外,却只等来了墨珏一人。 然而墨珏却受了伤,身旁也不见千袅。 荼蘼不禁有些疑惑,莫非,墨珏真的在发狂之下将千袅杀了?可是,以千袅的修为还能伤了墨珏不成? 她装作不经意的经过此处,上前与墨珏打招呼:“见过尊上。” “嗯。”墨珏垂眸,浅浅应了一声。 荼蘼紧盯着墨珏胸前的伤口,蹙眉道:“尊上受伤了?” 墨珏挥手抖动了一下身上的斗篷,遮住胸前的伤口,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一时行岔了气。” 荼蘼抬起眼眸,盯着墨珏的眼睛,反问道:“可我怎么瞧着像是被利器所伤呢?” 墨珏目光一凛,沉声道:“你若是想引起魔界动荡,大可添油加醋的宣扬出去。” “我只是关心尊上,并无他意。”荼蘼微微挑眉,转言道:“对了,昨夜千袅来给尊上送酒,还说要在夜幽池侍候尊上,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在夜幽池?我也想向她讨些酒呢!” 墨珏目光一滞,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回了一句:“她不在。” 荼蘼转了转眼睛,继续套话道:“那尊上可知晓她去了何处?” 墨珏心中一痛,目光沉了沉,轻言道:“她这段日子都不在。” 荼蘼打量着墨珏的神色,问道:“那她还会回来吗?” 墨珏对上她的目光,眸子里燃着炙热的光,坚定的道了一句:“那是自然!” 荼蘼一顿,那是自然? 墨珏没杀了那白狼?她还会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那白狼刺伤了墨珏之后逃了? 她可是好大的本事啊! 荼蘼恨得牙根痒痒,她煞费苦心,甚至不惜将太肆真君送给她的宝物都拿了出来,还是没能铲除那头白狼! 荼蘼不知是哪儿出了差错,不过瞧着墨珏的神色,似乎也是不知到那头白狼去了哪里,甚至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那白狼不在就是好事,就算她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他们跟前消失也好。 只要千袅不再日日缠着墨珏,荼蘼便有机会伴在墨珏身侧了。朝朝暮暮,荼蘼就不信墨珏还能一辈子都不不正眼瞧她了! 妖界,桃林。 时过中秋,天气也愈加凉爽了。 廷玺蜷起一条腿,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任凭冷吹起了他两鬓柔韧的青丝。他用微凉的手指将封死的坛口拨开,刹那间,桃林中酒香四溢。 廷玺将酒坛递到鼻间,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他从不会败坏自己的手艺,毕竟雪染说过,他酿的桃花醉与别人的不一样。 身为妖族太子,廷玺平日里一直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从不曾恣意妄为。若是说他唯一做过的一件风流事,那便是独自来到桃林痛饮几坛酒了。 每每一入秋,廷玺在闲暇之余,都会来到桃林独自饮上几坛桃花醉,深冬时更甚,几乎是日日都来,直到入春他才不再来了。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些侍婢便将此事当做是廷玺古怪却优雅的小癖好,一直在私底下津津乐道,却没人敢来叨扰。 因为他们知道,一向温和有礼的廷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对打扰他的人发怒。 廷玺抿了几口酒,清凉的酒汁顺着干涩的喉咙滚入胃中,他的身上又凉了几分。 无论廷玺饮上多少回,依旧觉得没有那日与雪染在宸予宫时同饮的美味。或许,他当时满眼都是雪染甜甜的笑,将这酒的味道也记得模糊了。 第283章 逃出魔界入桃林 - 千狐袅袅 - 猫颜 就着黄昏下发黄泛红的云朵,廷玺一口复一口的饮着坛中的桃花醉,不多时,手中的酒便剩的不多了。 廷玺一挥衣袖,瞬间掀起了一道清风,数万棵光秃秃的枝丫迎风摆动,争先恐后的绽放出了娇美艳丽的花朵。 千袅离开后不久,指天剑便寻着她的气息飞回了她身边。 当千袅看见它的时候,不禁自嘲一笑,就连万人觊觎的指天剑也成了墨珏的玩物。他想送人便送人,丝毫不在乎,就跟她一样。 千袅顿了顿,反手将剑收了起来。 她受了心伤,灵力又挨了重创,自离开夜幽池后,再无力御云飞行,她干脆就靠着一双脚一路漫无目的,跌跌撞撞的走着。 千袅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走出雪霁山的,甚至不知自己现在是身处魔界,还是踏入妖界了。 当她感觉脚上传来一阵刺痛的时候,雪白的步履已经被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进入了一片陌生的桃花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轮美奂,琳琅满目。 可是此刻,千袅完全感受不到桃花的芬芳华美,那些星星点点的红晕,就如同她心头滴落的鲜血一般刺目。 千袅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蓦地,目光落在一个桃树上。 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端着一个酒坛,屈腿坐在树杈间。清凉的空气中蔓延着桃花醉的香气,千袅停住脚步,小心的嗅了嗅,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酒,她之前好像喝过。 夕阳西斜,金色的光芒柔和而温暖,映的桃树格外动人。 那时候,所有的花朵迎着清风舞动,雪染也在花林间翩翩起舞,赤红的夕阳映在雪染的裙摆上,三千青丝随风起舞,她美得不可方物。 一阵冷风吹过,酒意散开,恍惚间,廷玺又看那副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小雪……”廷玺喃喃出声,树下的女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阴郁的眉目间似乎染上了一丝讶异。 廷玺苦笑了一声,他知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心中更是悲凉。 空旷干枯的桃林中只有他一人,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凤黯之外,再无其他生灵,哪里能见得到旁人呢? 廷玺挥了挥衣袖,桃林里洋洋洒洒的飘落下一片片的花瓣。 树下的白衣女子忍不住抬起手接住了一朵,随后又被清风吹散了。 她不禁有些失神的望着掌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发顶也落着一朵娇艳的桃花,将她苍白的脸色映出了几分柔情。 廷玺不禁看的有些痴了,这一瞬间,他万分心疼树下的女子,世间万千美景,皆比不上她动人半分。若是他能伴在她的身侧,他定要她重绽笑颜。 “呃……”树下的女子突然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下一刻便阖上了眼帘,身体向一旁栽倒了下去。 廷玺这才知晓眼前的“小雪”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醉意立刻消了大半,他起身从树上落下,适时的接住了千袅险些倒地的身体。 在闭眼之前,千袅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反倒像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了起来。 朦朦胧胧的,她好像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自己身旁,然后,身上的凉意与疼痛随着意识一同消失了。 借着昏暗的天色,廷玺将怀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身体蓦地一僵。 也不知是方才饮了太多酒,还是最近修炼有异,廷玺的身体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烧的劈啪作响,千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激动过。 小雪,她是小雪! 廷玺几乎惊喜的叫出声来,可是下一刻,他又满眼疑惑咬紧了牙关。 她怎么会是雪染呢? 她的眉间并无雪染的朱砂痣,身上也没有半点仙族的气息,而凭借廷玺的修为,也足以看得出她的真身是一头白狼。 她只不过是与雪染长得极为相似罢了。 可即便是廷玺明知如此,依旧对她难消情意。 他望着千袅掌心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双脚上干涸的血渍,心仿佛被人狠狠地被揪了一把。 下一刻,廷玺便打横抱起了千袅,御风而去。 廷玺将千袅抱回宸予宫的时候,宸予宫中的侍从们并未觉得什么,只是见他十分精心的照料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时,众人才颇为惊异。 因为,除了天上的那位汐沅仙君,太子殿下可从未对旁的女子这般上心过。 自从汐沅仙君殒身之后,廷玺虽是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只是大家都看着,他眼中的光亮似乎熄灭了,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而当他抱着那个陌生的女子回来时,眼中的灯火似乎又被点燃了。 千袅悠悠转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心口传来一阵疼痛,她伸手去摸,才发现掌心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她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发现自己全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瞬间紧张起来。 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双脚方才落在地面上,却传来一阵刺痛。原来她的脚伤了,虽是已经被包扎过了,却没有那么快好起来。 见四下无人,千袅只能自己走出去,一探究竟。 待她走到门口,方才伸手想要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却被人从另一面拉开了。 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体态纤瘦的男子,一身雪白的袍服,一尘不染,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从他身上身上隐约传来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千袅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了。 只见他腰上系着一条卷云纹玉带,手持着一把象牙水墨画折扇。三千墨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尽数收拢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其余的倾泻而下,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却如天山之巅的神泉水一般清澈,晶亮的眸子里面是一片星河灿烂的璀璨。 千袅自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魔界的雪霁山上,一眼望去除了皑皑白雪,便是如出一辙的墨染的黑,她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出尘绝世的男子。 千袅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暗暗感叹,眼前这个眼带笑意,优雅如画的男子莫不是仙人?难道她误入了仙界? 还不等她多想,面前的人便微微蹙眉,满眼心疼的发了话:“你怎么下地了?你的脚还伤着呢!” 下一刻,千袅只觉得浑身一轻,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缓缓向床榻边移动着。 廷玺将千袅重新放回床上,帮她拉好被子,嘱咐道:“你身上的伤还要再养一阵子,有什么事,吩咐云桃去做就好,就是你屋外的侍婢。” 千袅打量着他的神色,生涩的问了一句:“可是上仙救了我?” “上仙?”廷玺一怔,反问道:“你不认得我?” 千袅仔细的看了看他,又茫然的摇了摇头。 廷玺像是想到了什么,淡声道:“也难怪,你并非是妖族之人,不认得我也实属正常。” 千袅一惊,疾声道:“这里是妖族?” “你别怕,你虽是修的魔道,但是体内的灵力十分纯净,身上也并无魔气,旁人应该不会察觉。”廷玺安慰着千袅,声音很温柔。 昨日,廷玺为千袅疗伤的时候,发现她虽是妖身,修的却是魔道,所以,当她紧张的问自己这里是否是妖族的时候,廷玺便知晓她在害怕什么。 千袅突然有些看不懂廷玺了,直言道:“妖、魔两族向来势同水火,你既知晓我是魔族之人,为何还要救我?” 廷玺救千袅,全因她长着一张与雪染相似的脸,所以,还不等廷玺细细琢磨,就已经将她带回了宸予宫。 等他冷静下来,细细分析的时候,便觉得千袅十分可怜。 或许,千袅是被修为颇高的小魔强行掳作了灵兽,所以,她才不惜顿挫自身的灵力,也要解除血契不可,之后又担心被追击报复,慌乱之下才潜入了妖界。 既然千袅昏倒在了廷玺的桃林,廷玺又哪能见死不救呢? 廷玺的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安慰道:“也谈不上是我救了你,你本来也并无大碍,只是贸然解除血契,体内灵力受挫罢了,我不过是帮你调息了一番。况且,你现在也不算是魔族的人了吧?你还要回去吗?” 廷玺的一句安慰,却狠狠的刺痛了千袅的心。 她的唇边溢出一丝凄苦的笑,颤声道:“是啊,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呢?是灵兽,还是狼妖?我自己都不知道,又该到哪里去呢?” 廷玺目光一颤,心像是被锋利的猫爪狠狠的挠了一把。 他望着千袅受伤的神情,柔声道:“你若是无处想去,就留下来吧,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千袅有些讶异的望着廷玺,反问了一句:“你不怕我是魔族派来的探子?” 不料,廷玺却苍然一笑,道:“魔族之人心高气傲,哪里使得来苦肉计?况且,以墨珏的性子,也不屑派人过来的。” 第284章 雪夜醉酒吐心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千袅心头一颤。 “太子殿下,二殿下求见。”门外传来云黛的声音。 廷玺应声:“让他在书房稍等片刻,我随后就来。” 千袅错愕,结结巴巴的问了句:“你……是妖族太子。” 无论如何千袅也想不到,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妖族太子。她禁不住上下打量着廷玺,深觉这妖族太子与魔族传闻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廷玺灿然一笑,反问道:“不像吗?” 千袅紧紧地盯着他,摇了摇头,随后又飞快的点了点头。 廷玺见她这副娇憨的模样,笑意渐浓,柔声道:“你安心住下吧,我吩咐过,旁人不会来打扰你。” 见廷玺撂下话就准备走了,千袅连声致谢道:“多谢太子殿下。” 廷玺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眼中有一道千袅看不透的情绪流转,他顿了顿继续道:“如若可以……你叫我廷玺吧。” 千袅一怔,半天才点了点头,回了句:“好。” 廷玺笑的十分欣然,满足的离开了。 廷玺走后,安静的房间里又剩下了千袅一个人,她空荡荡的心里又被那个人填满了。 自她离开夜幽池后,墨珏真的没有来寻过她。 可能她离开了,墨珏才真正的清醒过来,知晓她永远无法替代雪染。或许,在墨珏心里,她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即便千袅清楚的知道,墨珏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依旧无法像自己撂下的狠话那般,彻彻底底的放下墨珏。 既然墨珏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为什么他还要教会她什么是心动? 千袅从来不知晓心悦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疼痛的,她方才陷入了心动的喜悦,就踏入了不被选择万丈深渊。 眼下,她与墨珏之前的血契已经解除了,墨珏不再是她的主上,她不也再是墨珏的灵兽。日后,千袅不必奉墨珏为尊上,墨珏也不会再教她修炼了,她甚至也不再是魔族的人了,这种解脱未免有些孤独。 雪霁山的一切恍如昨日云烟,她这须臾几百年终究是错付了。 该还的恩,该偿的孽,该了的结,一切都结束了,她与墨珏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千袅本就是似妖似魔的灵兽,上天既然安排她来到妖界,那便是给了她一个新的开始,是时候与过去告别了。 日后,她定要好好生活,不再辜负了自己。 所以当廷玺问千袅,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千袅说:“前尘往事我忘记了太多,就连名字也是曾经的主人给我的。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我的名字,却忘了,我早就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了。遇见廷玺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过去的名字就放在过去吧!” 廷玺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他望着千袅,眸子里满是恳请与期待,微微颤声道:“好,今日起妖界就是你新的开始,我初见你时,你一身雪衣,不如,我就叫你小雪吧?” 千袅目光一滞,随后淡淡一笑,轻言道:“你叫着顺口就好。” 那一瞬间,廷玺不禁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的小雪又回来了! 廷玺的喉咙有些发哽,千袅不仅长着与雪染一模一样的脸,就连神态、喜好都与她有八九分相似。 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让他遇见了一个全新的小雪。 身为妖族太子,廷玺有忙不完的政事。 可即便是如此,他每日也依旧会抽出一些时间去探望千袅,两人也渐渐熟识了。 千袅没有辜负廷玺的期待,身体很快便好了起来。 为了不让千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廷玺叮嘱宸予宫的侍从们不要将千袅的事吐露出去,同时也告诫千袅尽量不要走出宸予宫,免得被人察觉,用她的身份来做文章,将她推入危险之地。 千袅虽是不怕这些,但是为了不让廷玺分心,她还是一直牢牢的遵守着这个约定。 某天深夜,廷玺突然敲响了千袅的房门,轻声道:“小雪,你睡了吗?” 千袅拉开房门,淡淡一笑,回道:“还没,在看妖族古史呢!” “你看!”廷玺突然闪过身,将身后的景象展现了出来。 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大片的雪花,轻轻盈盈,悠悠荡荡,摇曳着身姿,漫天纷飞。 千袅缓缓的从房中走出来,伸手接住了一片纯白的雪花。清清凉凉,湿湿柔柔的触感,慢慢的在掌心中融化成了一滴透明的水珠。 “下雪了……”千袅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眸子里滚动着异样的情绪。 雪霁山上常年白雪皑皑,从前千袅见惯了,自是不觉得有何稀奇。可自打她离开魔界之后,再未见到一片雪花。 她不禁甚感怀念,却不得而见。 如今,时近深冬,妖界终于下雪了,千袅一时间不禁看的有些痴了,心中既酸涩又动容。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可奈何,她的眼中干涩无比,并无半点泪光。 廷玺望着千袅静立在雪中的单薄身影,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银色大氅,披在了她身上,无奈的说道:“你怎的这样就出来了,不怕冷吗?” 千袅回过神来,望着廷玺淡淡一笑,道:“不怕的。” 廷玺手指一僵,雪染最是畏寒,可是千袅却一点儿也不怕冷,她们终究并非是同一个人。 见廷玺并无反应,千袅便要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给廷玺。 廷玺回过神来,按住了她的手,回了句:“穿着吧,夜深风大。” 千袅没再拒绝,她紧了紧领口问道:“你是来叫我赏雪的?” “不只是如此。”廷玺笑了笑,看了一眼庭院石桌上的白瓷瓶,继续道:“还有品酒。” 千袅走过去,拿起酒瓶嗅了嗅,惊喜的问了句:“是桃花醉?” 廷玺点了点头,道:“雪夜最适饮酒,新开封的桃花醉,特地拿过来给你尝一尝。” 两人坐定,千袅不慌不忙的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廷玺,揶揄道:“宫中的人皆说太子殿下一门心思都在妖族政务上,我却瞧着你极具风雅,甚是懂得享受生活。” 廷玺目光一沉,轻言道:“也就是与你在一起时,才略感放松。” 千袅浅浅的抿了一口酒,脸上全是满足,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是因为我不懂政事吗?” 廷玺没有回答,也没有争辩,而是瞥了一眼千袅手中的酒杯,问道:“你为何偏偏喜欢这桃花醉?” “可能是因为初见你时,桃林中满满都是浓浓的酒香,那滋味落在我心头太深了吧!”雪染再次浅浅的饮了一口酒,继续道:“自我尝过一次之后才发现,你宫中的桃花醉与我以往喝过的确实不同。我喝过的那些都抵不上你这里的好喝,也不知道你们妖族是不是有什么秘制的配方。” 廷玺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中突然响起他与雪染曾经的对话。 “我宫中不乏陈年佳酿,可你却偏偏只对这桃花醉情有独钟,每次与你喝这酒,你都会多饮上两杯。” “说实在的,这桃花醉我也喝过不少,可却都抵不上你青丘的好喝,难道,你们王族有什么秘制的配方不成?” 廷玺呼吸一滞,就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千袅与雪染实在是太过相像了,就连她们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 千袅看廷玺呆愣的模样,不禁打趣道:“怎么了?难不成,你真有配方,怕我知道?” 让廷玺感到遗憾的事情有很多,这其中就包括没能同雪染一同酿上一坛桃花醉。眼下,他似乎突然有了这个机会。 他柔柔的望着千袅,回道:“你若是想知道,待明年桃花盛开时与我一同去采,我亲自教你酿桃花醉。” “当真?”千袅微微挑眉,脸上泛起了欣喜之色。 廷玺淡淡一笑,点头道:“当真!” 千袅生怕他反悔,她攥紧了右拳放在桌面上,伸出小指道:“那我们可约定了!” 廷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指塞入了她的手中,应声道:“约定了!” 二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饮了数杯,廷玺已经有些微醺了。 千袅本就酒量不佳,又贪杯饮的比廷玺还多,眼下意识已是朦朦胧胧,不大清醒了。 “小雪,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廷玺起身,绕到千袅的身后,想要将她送回房中。 千袅却一把拉住廷玺的手臂,将他推坐在石凳上,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俯身望着他,笑着回道:“我才没醉,我清醒的很!我还没喝够呢,廷玺,你陪我喝!” 千袅柔软的发丝拂过廷玺的脸颊,扫的他心头微痒。 廷玺的眼中滚动着流光,开口劝道:“你不能再喝了,饮酒过多是会伤身的。” “伤身又如何?伤身……”千袅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颇为凄凉,她直起身哑声道:“总归就不伤心了吧?” 廷玺见千袅摇摇晃晃的样子,险些摔倒,连忙伸手扶住她,蹙眉道:“你为何心痛?” 第285章 不知火玉镯珍贵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推开了他的手臂,放下酒杯,指了指心口,答非所问的回道:“自从离开魔界后,我这里就没有一刻是不疼的。我告诉自己要放下过去,要重新开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千袅落寞的垂下了手,随后突然将双手握起拳头,抱着头狠狠的敲击着。 自廷玺与千袅相识以来,她一直都是文雅有礼,温柔谨慎的,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若有若无的防备和疏离之感。 廷玺总是觉得的千袅的眉间一直有一团散不去的乌云,即便她是笑着的,脸上也总有一道挥之不去的哀伤。 千袅这副模样格外让人心疼,廷玺便一直小心的照顾着她。 他一直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直到这一刻,廷玺才明白,千袅心中的伤,是为了那个让她割舍不下的人。 廷玺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只是不明白,美好如千袅,那个人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 “小雪,别动手,会疼的。”廷玺一惊,连忙紧紧的抓住千袅的手,以防她伤到自己。 “疼吗?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千袅苦笑了一声,无力的垂下手。 她目光戚戚的望着廷玺,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廷玺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他为什么要骗我当他的灵兽,为什么要不择手段的将我困在他身边?为什么我叫他莫来寻我,他就真的没有寻我了?为什么他心里明明装着别人,却说喜欢我?为什么啊……” “小雪……”廷玺心疼的望着她,仿佛能够感知到她的痛苦一般,想要出言安慰,一时间却又喉间发哽。 千袅依旧自顾自的念叨着:“他说,上等的灵兽他见多了,并不稀罕,却觉得我很对他的脾气。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原来,不过是因为我见识短浅,乖顺的合他心意罢了!自始至终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她微微蹙着眉,目光有些失神,眼角并无半点泪光,可是此刻的样子,却比大哭一场还让廷玺感到心疼。 廷玺拥住千袅纤细的腰身,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小雪,都过去了。他既不是你的良人,就不值得你如此难过。今后,我会好好保护你,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千袅似乎有些累了,也没有躲闪,干脆将自己身上的一半重量交到了廷玺的手上,颤声道:“是啊,明明都已经过去了,为何他忘不了,为何我忘不了……” 墨珏忘不了雪染,千袅也忘不了墨珏。这世上的所有事,有人给了亏欠,就会有人来偿还。 廷玺轻抚着千袅的后背,柔声道:“总有一日,你会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忘记那个人的好,也忘记那个人曾经对你的伤害。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已经很努力了,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不为了他心痛……”千袅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在呓语,她在廷玺的颈窝里闷声说了一句:“墨珏,放过我吧……” 虽然千袅的声音极轻,廷玺还是清楚的听见了。 他轻抚着千袅后背的那只手陡然僵住,眼神里闪过一道不可置信的光,渐渐地,却变得无比深沉。 原来,千袅的心上人竟然是墨珏。 难怪千袅会被伤的体无完肤,肝肠寸断。想也可知,墨珏定是将她当做了雪染的替身,牢牢地锁在了身边,满足着自己贪婪的占有欲。 廷玺不禁嘲讽一笑,枉他还以为墨珏是一世枭雄,对雪染情深义重,断不会再染指其他女子。却不成想,墨珏竟然为了让自己能好过一点,毁了千袅,也背叛了雪染。 廷玺回忆着自己初见千袅时她的样子,估摸着,她是违背墨珏的意愿偷跑出来的。 兴许,千袅当时只是与墨珏置气,想证明一下自己在墨珏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才会强行与他解除血契,一个人偷跑出雪霁山。却没想到,她等候了多时,墨珏也没有出现。 其实,廷玺多少能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且不说,墨珏无从得知千袅在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他身边。 就算是墨珏知晓,但涂山一战时,墨珏曾当众立誓,日后,他但凡涉足妖界,妖族之中人人皆可杀之。 他又怎会寻到妖界来,将自己逼入绝境? 墨珏对千袅如此凉薄,也不知该说他对雪染情深,还是该说他是自私。 想到这里,廷玺不禁自嘲一笑,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墨珏的不是呢? 他还不是一见到与雪染极为相似的千袅,就迫不及待的将她带回宸予宫疗伤?之后日日与千袅相处,又因为时常能够见到雪染的影子而无比欣喜? 曾经,雪染先遇到了墨珏,便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权托付给了他。廷玺纵然是不甘心,但是为了雪染的幸福,他也愿意忍痛割爱。 如今,千袅被墨珏伤的痛彻心扉,墨珏能给她的,他都能给,这一次,他不想让了。 廷玺垂头望了望怀中的千袅,心中莫名一疼。 他暗暗感叹道:“你说你,与小雪长得相似也就罢了,为何连心意都一模一样呢?或许,上天让你来到我身边,就是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比起在墨珏身边受折磨,还不如留在青丘安然度日。既然墨珏不能给你幸福,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吧!至少你知道,我爱的那个人叫小雪,永远都是小雪,而自从你来到我身边之后,你就是小雪。” 廷玺打横抱起千袅,大步朝房内走去,待将她小心的放在床榻上之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只赤红色的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轻轻握着千袅的手摩挲着,唇边漾起一丝笑意,轻言道:“兜兜转转,最终,我还是将这只火玉镯送给了你。” 翌日。 千袅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不禁暗暗责怪自己,昨夜实在是不应该饮那么多酒,在廷玺面前失了仪态。 可是,当她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时,却只记得二人之间的觥筹交错,吟诗作对,之后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千袅不禁祈祷着,希望自己昨夜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免得二人再见面时会感到尴尬。 她伸手揉着太阳穴,却突然觉得手腕上坠着个重物,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竟戴上了个镯子。 只见那玉镯红光潋滟,极为华贵,暗藏灵力,玄妙异常。 这般珍贵之物怎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千袅一惊,莫不是昨夜她喝醉了,见到廷玺有好东西,便厚着颜面向他讨来的?这可如何是好,等她见了廷玺,定要速速归还才是。 千袅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云桃!” 云桃听见她的呼唤,立刻走了进来,道:“小雪姑娘有何吩咐?” 千袅掀开被子,坐到床边,问了句:“太子殿下呢?” 云桃回道:“太子殿下今日上朝还没有回来,看眼下这个时辰,估摸着王上又将殿下留下了。” 千袅打量着窗外的时辰,似乎已近午时了,便蹙了蹙眉道:“你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桃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姑娘可有急事?” 千袅犹豫了片刻,抬起手腕,将手上挂着的火玉镯递到云桃面前,问道:“这个,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吗?” “这……”云桃瞪大了双眼,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反问了一句:“殿下将火玉镯送给了姑娘?” “真是他的……”原来,这镯子还有这样一个盛气凌人的名字,既然找到了主人,千袅便放心了。 她缓缓垂下手道:“我昨夜喝醉了,也不大记得,既是廷玺的,待他回来,我就还给他。” 云桃蹙着眉,脸上十分惊异,似乎还有些恼怒。 她紧紧地盯着千袅,回道:“姑娘可知道这火玉镯对太子殿下来说意味着什么?姑娘以为太子殿下会轻易将它送出去吗?姑娘这般推拒,不但是抗旨不遵,还会大大挫伤殿下的颜面啊!” 千袅一愣,听云桃的口气,这事怕是还颇为严重。 她淡声道:“我确实不知这镯子有这么重要,听你方才所言,它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听云桃讲述完这枚火玉镯的来历之后,千袅彻底傻眼了。但是,她却根本想不起来,昨夜,她是如何得到这只火玉镯的。 一整日,千袅都惴惴不安的坐在院中等着廷玺回来,想要将此事问清楚。 直至天色昏暗,月上梢头,廷玺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宸予宫。 千袅见到他,微微一愣,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红晕。 她慌忙起身,疾言道:“很冷吧?我去给你取一碗鸡汤来。” “小雪!”见千袅转身要走,廷玺从身后叫住了她,柔声道:“不必忙了,我不冷。” 千袅的脚步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回道:“那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糕点。” 第286章 放下前尘定婚期 - 千狐袅袅 - 猫颜 “我也不饿。”廷玺淡淡的回了句,打量着千袅身上单薄的衣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千袅身体一僵,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着廷玺拉着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搓了搓。 廷玺微微蹙眉道:“你在外面多久了?手已经这样凉了,进去陪我喝壶热茶吧!” 千袅点了点头,低声回了句:“好。” 廷玺屏退了侍从,为千袅斟了杯茶,见她一直垂头不语,便率先开口道:“你方才是在等我吗?” 何止是方才,千袅自听闻了火玉镯的来历之后,一整日都在等廷玺回来。只是,她这样说便显得自己太不矜持了,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 廷玺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却没有喝,他望着千袅,又问了句:“你有事要同我讲?” 千袅从袖口中拿出火玉镯,递到廷玺的面前。 她垂着头,不敢看廷玺的眼睛,低声道:“这个,还给你。我昨夜醉酒,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竟不知自己向你讨要了这件宝物,实在抱歉。” 廷玺垂眼望着那只火玉镯,没有伸手去拿,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是你讨的,是我送你的。” “嗯?”千袅的脑子突然乱了,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根本就想不明白,廷玺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 廷玺抬眸柔柔的望着千袅,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道:“你醉了,但是我没醉,我意识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这只火玉镯是我送给你的。” 千袅的眼中有些懊悔,还有些自责,她急言道:“之前我并不知道它是如此珍贵之物,眼下既然知道了,我断不能收。” “我既送你了,它便是你的了,我岂有拿回来的道理?”廷玺微微挑眉,千袅看不出他是在捉弄她,还是真心实意,她也不确定廷玺是否是在试探自己。 千袅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有些羞愧的问了句:“可是我昨夜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廷玺的眼中泛起了柔情,轻言道:“你说有一个人伤了你的心,你想重新开始。” 千袅一顿,她竟然将这件事都与廷玺说了,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廷玺必然是误会她有意寻得他的庇护,才会口出此言了。 千袅咬了咬唇,抬眼望着廷玺,真诚的恳请道:“我的确是想开始新的生活,可我并无攀附之意,我也配不上你。我现在这样就很好,那些酒后的醉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你现在这样的确很好。”廷玺望着千袅,眼中盛满了柔情。 “什么?”千袅一愣,廷玺的神色似乎是话中有话,她总觉得廷玺望向自己的眼神忽近忽远,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是透过她的身体在看着别的什么。 廷玺浅浅的抿了一口茶,转言道:“你都不问问,今日,我为何回来的这样迟吗?” 千袅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为何?” 廷玺的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因为今日父王与我聊了颇多。父王问我,为什么今年冬天没有去桃林喝酒?我和他说,因为宸予宫中已经有人陪我喝酒了,日后,我都不会再去了。父王又问,是被我小心藏在宸予宫中的那位姑娘吗?我说是,我已经将火玉镯送给了她,我想娶她。” 廷玺轻轻柔柔的几句话,却狠狠的戳了一下千袅的心,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也跟着一滞。 她满目震惊的望着廷玺,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慌张张的问了句:“你……你说什么?” “小雪,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太子妃,让我陪你重新开始吧!”廷玺直直的望着千袅,眸子里满是真诚与深情。 廷玺的话像是一道魔咒,萦绕在千袅的脑海中来来回回,挥之不去。 廷玺说想娶她,可是怎么会呢?他们相识的时间甚短,难道,他只是因为可怜她的处境和经历,就想要将她娶进门? 千袅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一下子全都堆到了喉咙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定了定神,回道:“廷玺,你贵为妖族太子,我却是一只修了魔道的灵兽,我根本就没资格成为你的妻子,王上与妖族长老们都不会同意的。” 廷玺淡淡一笑,道:“所以,今日我委实与父王耗费了颇多口舌,他才答应了。” “王上不反对?”千袅实在是不敢相信,妖王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廷玺轻轻回了一句:“不反对。” 当柏裕听到廷玺所求时,的确既震惊又恼怒。 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偏偏看中了一头来路不明的白狼。所以,他想都没想便直言拒绝了,还对廷玺进行了一番训斥。 可是,廷玺只是静静的听着柏裕的责骂,不发一言。 直到柏裕说累了,廷玺才淡淡开口道:“父王阻止过儿臣一次,这才成就了儿臣一件终身悔恨的憾事,这一次,儿臣不想在权衡之下抱憾终生了。儿臣想像父王与母后那样,携一人之手共赴白头,除她之外,儿臣绝不另娶。” 柏裕沉默了,曾经他因为廷玺爱上天族的汐沅仙君大发雷霆。 在他眼中,廷玺不应该是这样不争气的王子。廷玺身为储君,理应知晓各族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妖族之中的女子他可以随便去爱,为何偏偏要看上天族的人呢? 柏裕自然是不许他对天族的人心生绮念,廷玺才因此隐忍多时,到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表白真心却为时晚矣。 狐族的男子重情,认定一个人,便是一生了。汐沅仙君殒身之后,廷玺更是消沉了好一阵子。 眼下,廷玺能从失去雪染的悲痛中走出来,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柏裕怎能再次打压他的气势,将他重新变回那个失了魂魄独自在桃林饮酒的人? 所以,最后柏裕还是松口了。 他对廷玺说:“过几日你将她带来紫云宫,让父王见见吧。若是良人,父王便支持你。” “妖族长老们也无人反对吗?”千袅的一句话将廷玺的思绪拉了回来。 “若是他们不同意,我便卸下储君之位,让给舟柯。只是那样,你就不能成为未来的妖后了,也不知你会不会介意。”廷玺淡淡的说着,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千袅皱紧了眉头,不自觉地将握紧茶杯的手放在了桌面上,直言道:“廷玺,你身兼大任,怎能如此任性?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做!” “之前我不在你身边,才让你如此伤情,今后,我只想与你待在一处,就算让我放下再多,也是值得的。”廷玺望着千袅,眼波流转。 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小雪,火玉镯是我对你的誓言,日后,你可以慢慢验证我对你的真心。” “我……”千袅一愣,慌张的撤回了手,她不敢看廷玺的眼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廷玺的目光沉了沉,问了句:“你还在等他吗?” 千袅手指一僵硬,颤声回了句:“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突然地,廷玺没缘由的问了一句:“那你讨厌我吗?” 千袅望着廷玺,疑惑的摇了摇头。 廷玺又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人,值得托付吗?” 千袅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最终僵硬的点了点头。 廷玺紧张的神色微微放松,望着千袅回道:“小雪,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照顾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你会爱上我呢?我们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你若是还不愿嫁给我,我们便解除婚约。我保证,成亲之前,我绝不会逾矩半分。” 如此卑微恳求的廷玺让千袅有些心疼。 以千袅的身份和地位断断是无法与廷玺相配的,可是廷玺却完全没有在意,甚至放下了太子的身段,苦苦恳求她,千袅实在无法不动容。 左右千袅与墨珏之间已经断的干净了,墨珏若是心里有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又怎会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这一刻,千袅彻彻底底的死心了,与温文尔雅的廷玺慢慢培养感情,总要比永远做别人的替身要好。 她望着廷玺,涩涩的回了一句:“你不介意我之前……” 见千袅有些松口,廷玺立刻劝道:“是你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迎接新的开始。” 千袅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抬起眼眸,淡淡笑了笑,回道:“廷玺,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喜欢,爱护,还有包容,希望未来的我,不会让你失望。” 廷玺的眼中溢出喜色,问道:“你答应了?” 见千袅娇羞的点了点头,廷玺拿起桌上的火玉镯,重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浅笑道:“别再摘下来了,它只属于你。” 不出几日,廷玺便兴冲冲的带着千袅去见了柏裕和织愿。 柏裕见到千袅颇为惊异,她的容貌竟与亡故的汐沅仙君极为相似。 第287章 惊闻酒后吐真言 - 千狐袅袅 - 猫颜 柏裕当下便明白了,廷玺为何执意要娶她,他根本就是还没放下雪染。 几人一番寒暄之后,柏裕并没有将这门婚事确定下来,他以织愿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暂时搁置了这次谈话。 廷玺与千袅走后,织愿有些无奈的看着柏裕道:“这孩子你也见了,确实不错,只是她没有显赫的出身,不能在朝局上给廷玺一些支撑。不过,凭借廷玺的能力,即便是无需联姻,未来他也能治理好妖族的。王上方才为何没有成全他的心愿,将这门婚事定下来?” 柏裕的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小雪这孩子身上有异。” 织愿的表情十分平静,柔声道:“王上是觉得她长得有几分像殒身的汐沅仙君吧?” “你知道?”柏裕微微挑眉,织愿腿脚不好,平时鲜少出门,在柏裕的印象里织愿是没见过汐沅仙君的,所以他有些惊奇。 织愿淡淡的回了句:“之前听云黛提过几嘴。” 柏裕摇了摇头,道:“不止如此,她的身上还有异常。” 织愿满脸疑惑的问道:“有何异常?臣妾怎么没瞧出来?” “她身上被施了一道浮图印,给她下这道封印的人修为极高,故而,一般人才看不出。”柏裕回忆着方才与千袅见面时的情景,隐隐觉得她元神中闪动着金光,他细细琢磨才知道,她被下了一道封印。 织愿一愣,颇为震惊道:“浮图印?那小雪这孩子不是妖身?” “是妖身,只不过不是狼妖,而是狐妖。”柏裕将自己感知到的全部告诉了织愿。 织愿不禁更为疑惑了,轻声道:“狐妖?那岂不是与我们同族?那是谁给小雪下的封印?又为何要给她下这道封印呢?” 柏裕望着织愿,目光一沉,直言道:“普天之下有此能力的人并不多,也不知小雪从前是何身份,竟有如此遭遇。她身上有太多的未知,留在廷玺身边怕是不妥。” 织愿脸上的震惊淡去,转而恢复了平静,道了一句:“王上是想否了廷玺的婚事?” 柏裕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为难,无力的回道:“你别看廷玺平日里一副温文谦和的样子,实际上固执得很。他一直在怨恨本王,当年阻挠了他与天界那位仙君的姻缘,这回与小雪的婚事,他势在必行。本王若是强行阻止,他怕是会闹个天翻地覆了。” 织愿温柔一笑,安慰道:“廷玺可不是哭闹的性子,其实王上也不必过分忧虑,小雪接近廷玺并非一定是有目的的,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被高人封印了真身呢!她来青丘也有一段日子了,并未生事,况且,小雪的修为远不及廷玺,定是伤不到他的。是福是祸,现在尚未可知。廷玺既然认准了她,王上就让他们再多相处相处,帮他订了这门婚事,若之后发现小雪并非良人,解除了婚约便是。廷玺在这件事上理亏,也不会与王上生了嫌隙,日后,定然更是恭顺孝道,不会再固执己见了。” 柏裕望着织愿,宠溺的摇了摇头,道:“你总是这样洒脱,无论何事 ,经你一说,全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织愿一脸温柔的回道:“王上觉得这是大事,是因为王上看重廷玺,关心则乱,自然考虑的颇多。臣妾不懂江山社稷,只在乎王上与儿孙的喜乐,自然看的浅一些。” 故此,柏裕便为廷玺和千袅定下了这门婚事。 太子的婚事实乃妖族的大事,很快便传开了,众人除了为廷玺祝福之外,还不禁羡慕着千袅这头出身卑微的小白狼。 魔界,雪霁山。 深夜,斩离独自走入昏暗的伏魔殿,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借着窗外的一束微光,他一眼便见到墨珏靠在殿上的台阶上,手持着一只酒坛,仰头喝着,他的脚边散落着七八只同样的酒坛,里面已经空了。 斩离嗅了嗅蔓延开来的酒香,微微蹙眉,心中暗暗说了一句:又是百灵藤。 自打千袅从伏魔洞消失之后,每每入夜,墨珏都坐在伏魔殿上一个人饮酒,至醉方休。斩离暗暗叹气,墨珏有心事却不肯同他讲,偏要一个人喝下那么多百灵藤,伤了肝肺才舒服。 尽管墨珏什么都没说,斩离却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斩离悄悄地留意了千袅的去向,竟发现廷玺的寝宫里多了一个真身为白狼的女子。不但如此,廷玺还称呼她为小雪。 想想也知道,这个女子与雪染长得有多像。 那么像雪染的人,必定就是千袅了。 斩离不知道墨珏知不知晓这件事,因为墨珏一直都躲在伏魔洞里,哪儿也不去。但他这些日子的异常举动,和落寞的眼神却无法掩藏他的心思。 墨珏,在思念千袅。 斩离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墨珏了。雪染走后,墨珏一度沉寂,眼下千袅的离去,又让墨珏又变成了那个不安,悲伤,痛苦的魔头。 斩离也不禁感到有些惊异,他从来没想过,千袅在墨珏的心里竟然有如此分量,仿佛已经盖过了雪染的地位。 斩离本来以为墨珏宠爱千袅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雪染,千袅离去,墨珏的异常也不过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替身,有些悲哀罢了。 后来,荼蘼见墨珏一直萎靡不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与雪染有五分相似的舞姬,是一只名为千凰的白狐,想借着为墨珏献舞,能讨得他的欢心。 谁知道,墨珏见到千凰的那一瞬间,立刻愤怒的掀翻了桌子,将殿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那一刻,斩离才知道,墨珏从未把千袅当做雪染的替身,他说的那句喜欢,说的真真切切是千袅。 回忆渐收,斩离走上前去,挥手点亮了殿上所有的灯火。 殿上突然灯火通明,映照的墨珏双眸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他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挡住面前的光亮,透过指缝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 当看见眼前人是斩离后,墨珏微微放松了身体,哑着嗓子不满的说了一句:“灭了,太亮。” “尊上不怕黑,倒是怕亮。”斩离并未灭掉殿内的灯火,而是边说着,边缓缓走到了墨珏的身旁。 墨珏垂下了手,没有看向斩离,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只是不习惯。” 斩离屈身坐在墨珏的身旁,侧头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尊上好像总是很难去习惯一件事。” 墨珏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若是又想劝我别喝酒,就不必开口了。” 斩离拾起地上一只酒坛,放在耳边晃了晃,听见摇动的水声,便递到唇边喝了一口,道:“我今日来,是陪尊上喝酒的。” 斩离的回答似乎是在墨珏的意料之外,他的手指顿了顿,反问道:“为何陪我?” 斩离打量着墨珏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妖族近日传来喜事,尊上可知?” “与我何干?”墨珏百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说着,又饮下了一大口酒。 “是妖族太子要娶亲。”斩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 墨珏一顿,随即笑出声来,挑眉道:“他放下了?这是要与哪族结亲啊?” 斩离垂下眼眸,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说来也稀奇,廷玺要娶的这位太子妃并非是联姻。听说,她是一头误入青丘的白狼,名为小雪。” 墨珏手腕一抖,坛中的酒险些撒了。 墨珏的眼中泛起了浓烈的哀伤,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朝气。 最后,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她要嫁给廷玺……” 见墨珏如此反应,斩离的心中不忍,柔声劝道:“尊上,我不知你与千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才突然去了妖界。她可能都没有发觉自己喜欢你,可是我知道,千袅她关心你、依赖你,待你与待旁人皆是不同的。尊上也对我说过,你喜欢千袅,甚至因为她放下了姐姐。你们既是两情相悦,为何要错过呢?廷玺的婚期定在明年,尊上还有时间。若尊上不变去妖族,斩离可以替尊上出征,将千袅抢回来。” 墨珏的眸光闪了又闪,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哑声回了一句:“不必了,我和廷玺都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她既然已经决定嫁给廷玺,心中便是没有我了,她开心就好。” 斩离心中一紧,问道:“你真的舍得放她离去?” “舍不舍得,她都会离去,一步错,步步错,她不会再相信我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墨珏满目哀伤,拿起酒坛大口大口的饮起酒来。 “别喝了!”对于墨珏的无动于衷斩离又急又恼,他伸手拉下墨珏的手臂,沉声道:“是误会,总能解开的,若是等它变成了恩怨,尊上才是真的悔之晚矣。” 墨珏望着斩离灿若星辰的眼眸,拼命压抑着胸口澎湃的情绪,道:“斩离,袅儿就是雪染。” 斩离目光一滞,心中蓦地一疼,他望着墨珏分不清情绪的一张脸,默默地叹息道:“你醉了……” 第288章 起死回生蹊跷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看吧,你都不信,她又如何能信?”墨珏突然大笑起来,回荡在空旷的伏魔殿上略显阴森。 他笑的浑身抖动,最后平躺在地上,目光失神的望着上空,喃喃自语道:“你我之间到底是谁爱谁更多一些?又是谁欠谁更多一些?我封印你的真身本是想了却前尘,与你安然度日,却不成想,竟然给你带来了莫大的伤害。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一个啊……雪染……你若是不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墨珏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没有半点声音了。 他缓缓的阖上了眼帘,紊乱的呼吸声愈发规律起来。 墨珏睡着了,斩离却格外清醒,甚至,自他来到雪霁山之后,都不曾像眼下这般清醒过。 千袅就是雪染,墨珏的话狠狠地刺痛了斩离的心,他又惊又喜,一时间根本无法说清楚,当他听闻这件事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此事太过违背常理,斩离根本就无法相信。 可是,若非如此,为何自千袅出现后,墨珏就放弃了继续寻找雪染?为何对感情近乎有洁癖的墨珏会对千袅百般宠爱?为何他不但对千袅不设底线,还不惜将自己的护体之物倾数交给了她?为何他会对自己直言喜欢她,却不敢说忘记了雪染…… 忽然之间,一切都说的通了。 因为,千袅与雪染本就是同一个人。 斩离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也不知道千袅与墨珏之间生了怎样的变故。他只知道,千袅不能留在妖界,更不能嫁给廷玺,墨珏欠她一个解释,她也欠墨珏一个交代。 斩离静静的望着沉睡的墨珏,暗下决心,若千袅真是雪染,他必定要找回真相,帮他们回到从前。 妖界,青丘。 “二殿下,您回来了!”云珠在宸予宫的门口见到舟柯,满眼欣喜的行了个礼。 “听说王兄要娶妻,本殿下干脆来个速战速决,一心只想回来亲自给王兄道喜!”舟柯的脸上有些疲惫,整个人似乎精瘦了不少,却笑的畅快。 他扫视着周遭,问了一句:“王兄此时在何处?” 舟柯本是在外征战,听闻廷玺订婚的消息,再不恋战,直接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火速赶回了青丘,一为给廷玺道贺,二则是为了见一见这位传奇的准太子妃。 虽然,他与廷玺之间有些心结,但是,那些细小的琐事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之间浓厚的兄弟情义。 云珠见舟柯英姿飒爽的模样,颇为欢喜,扬着一张笑脸道:“太子殿下若是知晓二殿下的心意,必是无比欣喜。太子殿下现在正与长老们在书房中议事,二殿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传话。” 柏裕鲜少让舟柯参与族中的政务,舟柯也不去讨那个没趣。 他立刻制止了云珠道:“不必了,既然王兄有要事,就让他先忙着,我自己转转,等等他便是。” 云珠笑着点了点头,回道:“那二殿下请自便。” 舟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本殿下那传奇的王嫂现在在何处?本殿下可想尽早一睹芳容呢!” “小雪主子花容月貌,与太子殿下很是相配!”末了,云珠又添上了一句:“说起来,小雪主子与天界的汐沅仙君长得极为相似呢!” “本殿下又没见过天界那位迷住王兄的仙君……”舟柯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不过,她既然能与王兄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也算是她的福分,如若不然,她或许还嫁不进我们王家呢!” 云珠轻笑了一声,回道:“如今小雪主子可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二殿下待会儿切莫与小雪主子这般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新欢、旧爱哪能相提并论?”舟柯微微蹙眉,却咧着嘴角道:“你去忙吧,本殿下这就去了!” 舟柯在宸予宫中转了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别院中。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院中的修炼法术的女子吸引了。 眼前这个身段窈窕的女子身着一件白色水仙裙,背对着他操练着手中的灵器。 舟柯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秀发间穿插着几条白色的束发绸缎,为她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浑身隐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兰草香气,优雅而不失妩媚。 只见,她以手中的白绫为武器,在半空中不断来回,脚下不断旋转、跳跃,一招一式十分流畅,既柔婉又带着震敌的煞气。 舟柯微微蹙眉,他总觉得这个身影十分熟悉,似乎之前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女子的脚步随着招式不断游走,渐渐急骤如雷,随着手中的白绫极速破风,飞快的向舟柯的身上抽来,女子也终于转过了身。 舟柯毕竟是久经沙场,修为又远远在千袅之上,他的反应极为机敏,在玄天绫还未挨近他身体的时候,舟柯便伸出手将玄天绫牢牢的抓住了。 千袅一惊,顿时僵在了原地。 舟柯望向她的时候,更是满目震惊,口中不自觉的念叨了一句:“涂山王姬,怎么会……” 云桃赶紧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千袅的目光停留在舟柯脖颈那道疤痕上,心中蓦地一顿,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夹杂着点点惧意蓦然袭来。 直到云桃小声提醒千袅,不要在二殿下面前失了礼数,千袅回过神来。 她迅速收好玄天绫,微微屈身道:“小雪不知二殿下前来,一时失手冒犯了二殿下,还请二殿下见谅!” 舟柯望了望千袅头上的玄天绫,突然想起,这东西曾经见谁用过。 他的眼中生出阴寒,冷声道:“你说你叫什么?” 云桃见千袅颇为尴尬,便赶紧出言解围道:“二殿下,这位小雪姑娘就是我家殿下的准太子妃。” 舟柯紧盯着千袅,怒喝了一声:“本殿下在问她!” 云桃被舟柯这么一吼也不敢再出声了。 千袅也不知舟柯是哪里来的怒气,只是告诫自己要镇定,兴许他只是误会了什么。 她顿了顿,对上舟柯的目光,沉声道:“小女名为小雪。” “小雪……呵!”舟柯低声念了一句,随后冷笑了一声,朝着千袅缓缓走过来,眸子里闪动着阴寒的光,继续道:“这是你的名字吗?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一次一次的重生?难道,无泪灵狐的传闻是真的?” 舟柯那些尘封已久的仇怨,随着千袅的再次出现重新涌上了心头。 当年就是因为她,赤羽军才受到重创,他才会身负重伤,颜面尽失。经过那件事,舟柯不但对千袅恨之入骨,也对无泪灵狐的能力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之前舟柯血洗赤虹谷,虽然叫狐后和小王姬逃了,但是,此后多年,世间都不再有她们的任何消息了,无泪灵狐的传闻也随着他们的消失而被人淡忘了,舟柯以为她们早就死了。 可偏偏千袅的两次重生都被他撞见了。 舟柯不得不开始相信,千袅身上确实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能力,那些关于无泪灵狐的传闻也并非杜撰,而是真实存在的。 舟柯听闻廷玺要娶的女子是从魔界来的,想必,当年千袅能成功从赤虹谷逃了,也与墨珏脱不了干系。 舟柯不知千袅重生一次是真的不记得涂山的事了,还是故意在他面前装傻以求自保。但是,无论她是真忘了,还是在装傻,舟柯今日都不会轻易放她离去。 此刻的千袅在舟柯眼中成了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 舟柯不禁暗忖,若是能得到她的元灵加以修炼,他日,他或许也能获得与千袅一样的能力,那他就再也不是除了打仗之外,一无是处的无用王子了! 千袅见舟柯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逼近,叠放在小腹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却不卑不亢的反问道:“二殿下是何意?可否说的明白些?” 此时舟柯已经走到了千袅面前,瞪着眼睛反问道:“你装什么糊涂?本殿下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面对着舟柯如此盛气凌人的气势,千袅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恐慌,但是,她的自尊却要求她要撑着。 她仰起头,回道:“我是当真不知二殿下所言为何意。” 舟柯咬了咬牙,一把扣住了千袅的手腕,抬到自己的耳侧,咬牙切齿的愤声道:“我说闳貅当年为何一去便杳无音信,连同他带的那一队人马皆是有去无回。原来,你是躲去了魔界,当年墨珏偏说你是那已故的汐沅仙君,想必,他又是因为你杀了我那队赤羽精兵吧!你可真是个祸害!” 舟柯口中的汐沅仙君便是墨珏心心念念的雪染了,听到他们二人的名字时,千袅的心中蓦地一痛。 连舟柯都知道墨珏收留她是因为雪染,而她却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千袅是丢失了记忆,可墨珏说那是被野狐妖打伤头部所致,她也不知丢失的那些记忆中是否像舟柯说的那样。 第289章 二主相争陷僵局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只知道,她早已经决定与过去告别了。曾经墨珏是否因为她长得与雪染相像而收留她、照顾她,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知二殿下对我有何误会,又与魔尊有怎样的过节。可我现在是廷玺的未婚妻,便是二殿下的准王嫂,还请二殿下自重。”说着,千袅用力挣脱了舟柯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冷下脸继续道:“方才练功太久,眼下甚是疲乏,我先回寝殿休息了,请二殿下自便吧!” “误会?你以为你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就能彻底抹掉你的那些过去吗?”舟柯并未拦她,而是在她背后大喊了一句:“涂山王姬,千袅!” 千袅心头一震,她停下脚步回过身,疑惑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期待。 舟柯竟然知道她的名字!难道,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如果她的身世不像墨珏所说的那般,或许,她还有机会寻回自己曾经的亲人和朋友。 千袅打量了舟柯一番,确定自己此前并未见过这张脸之后,问道:“你……你认得我?” 舟柯冷哼了一声,紧紧地盯着千袅,道:“看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我很是震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不但敢悄声潜入青丘,还摇身一变成了王兄的心上人。我更是好奇,你一只狐狸,到底是怎么变成白狼的!” 狐狸?她的真身明明是一只白狼啊! 千袅心中发紧,不顾舟柯冷漠愤恨的眼神,急声道:“你为何说我是狐狸?” 舟柯大喝了一声:“还在装傻!那本殿下就说的明白些!你是狐妖,是涂山无泪灵狐一族的王姬,因为你,本殿下身受重伤,不知折损了多少兵将。你身为一只妖,不但为祸妖族,还苟且于魔族,当真是恬不知耻!” “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晓,或者说,我可能不记得了。”千袅努力的回忆着过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眼中有惊恐和不安,更多的却是失望。 “一句不记得了,就想抹去你从前所有的罪过吗?你既是无泪灵狐,今日,我便取了你的元灵,看看你是如何起死回生的!”舟柯眯了眯眼睛,翻手幻出了龙雀剑。 千袅见势,立刻出言道:“我是当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你冷静一点,我们慢慢说,我若是真的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我绝不会推脱。” 云桃也连忙挡在千袅的面前,劝道:“二殿下息怒,这可是准太子妃,您若是伤了她,太子殿下必会动怒!” “滚一边去!”舟柯大喝一声,衣袖一挥,云桃便被一道灵力震飞,撞到石桌边,又滚落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云桃!”千袅惊慌的喊了一声,方才要跑过去扶她,舟柯手中的龙雀剑便毫不客气的向她挥来。 千袅只能幻出指天剑,用力在身前一挡。 两件法器骤然相撞,在空中发出一声铮鸣。 指天剑的力量虽是更胜龙雀剑一筹,但是,千袅身上的修为却与舟柯相差甚远,她被舟柯施加在龙雀剑上的灵力威慑着,一连向后退了几大步。 云桃见廷玺放在心尖上的两个人大打出手,赶紧拼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向廷玺报信。 双方的实力相差得太过悬殊,千袅完全不是舟柯的对手,他们方才只是两次过招,千袅的手臂上就被划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舟柯步步紧逼,招招狠戾,直逼得千袅无处可退。千袅眼见着舟柯手中的那柄龙雀剑向自己刺来,却根本无力还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的身影突然闪过,牢牢的挡在了千袅的身前。 下一刻,她的身体便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 这个怀抱千袅太熟悉了,她不用看也知道,抱住她的人是墨珏。 千袅眼见着龙雀剑刺入了墨珏的脊背,而墨珏的脸上却没有分毫痛苦,只是他的气色略显憔悴,一双如墨的黑眸中满是对她的担忧。 千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自己命悬一线之时,墨珏骤然出现,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她前面。 那一瞬间,千袅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的喉咙哽住了,所有的埋怨,委屈,不甘似乎一瞬间都躲得了无踪迹,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墨珏……” 可是下一刻,往事又突然涌上心头,墨珏定是不舍得她这张神似雪染的脸,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所以,才会及时赶来替她挡。 千袅的眼中渐渐溢出了满满的失望,她深知,以墨珏的修为如何击退不了舟柯,何苦上演这一番苦肉计呢? 墨珏终于见到了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千袅的秀发,柔声道了一句:“别怕,我带你回家。” 舟柯收回了龙雀剑,向后退了两步。 他望着墨珏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恨意,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愤声道了一句:“墨珏?你竟敢一人独闯妖界?你是活腻了吗?” 剑刃突然被抽离出体外,墨珏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转过身望着舟柯,根本顾不得身上流血的伤口,将千袅牢牢地挡在自己的身后,眼中陡然升起两团烈火,身上也滚动起汹涌的魔气。 “墨珏,记得你说过什么!”二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道灵光闪过,廷玺忽的一下子飞到舟柯身前,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生怕墨珏在盛怒之下会伤了舟柯。 墨珏知道,廷玺是在提醒他,他曾立过誓,若是再踏入妖界,便人人得而诛之,他绝不还手。 而墨珏此刻也并未想要还手,他冷眼望着廷玺,怒声道:“本尊说过的话,本尊自不会忘,那太子可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吗?舟柯又伤了她,这次,可是在你的宸予宫!” 廷玺看了一眼躲在墨珏身后的千袅,此刻,她的一只衣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顺着雪白的袖口正滴滴答答的落着血珠。 他的心蓦地一疼,不自觉的蹙紧眉头,转眼望着舟柯,眼神中满是不解。 舟柯见廷玺脸色不好,眉目之间颇为嗔怨,赶紧解释道:“墨珏他是疯了!自他叛出天界,见着一只白狐就以为是他夫人!王兄,他身后的人可是涂山王姬,今日你可不能放他们逃了!” 舟柯反复强调墨珏是将千袅当成了雪染,才会掺和到其中来,这让千袅的心不断的被拉扯着。 此刻,她紧抿着嘴唇,似乎手臂上的伤口并不疼,胸口却疼的喘不过气来。 廷玺知道,千袅始终无法忘记与墨珏之间的那些过去,舟柯的话势必会刺痛她的心。这一瞬间,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愿舟柯提起雪染,还是不想他的话伤到千袅。 他只是不假思索的,坚定的回道:“舟柯,小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管你对她有什么误会,都不该出手伤她。” 舟柯眼见着到嘴边的鸭子要飞了,廷玺又对他如此埋怨,心中又急又气,大声道:“王兄,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她真的不是什么小雪!” 廷玺当然知道若千袅是涂山王姬意味着什么,可是,此刻他只想将千袅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现在千袅是什么身份,日后,廷玺都会让她成为自己的太子妃。 “她是谁,我很清楚!”廷玺目光决然的回了一句,而后转头向千袅伸出一只手,眼中闪烁着期盼的目光,柔声道:“小雪,过来吧,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绝不会再让舟柯伤害你半分,你相信我。” “王兄……”舟柯听闻此言又急又恼,可是他又十分清楚,自己根本就改变不了廷玺的决定。 千袅涩涩的望着廷玺,而后渐渐回过神来,放下防备的姿态,抬脚朝着廷玺的方向走了过去。 墨珏感知到,自己身后那抹白色的身影似乎想要离开他的安全范围内,在千袅想要越过他走到对面去的时候,墨珏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千袅的身体一僵,她缓缓低下头望着手边那只墨色的衣袖,心中陡然划过一阵酸涩。 廷玺的目光落在墨珏扣在千袅手腕的那只手上,眸色一凛,沉声道:“纵然今日我王弟让小雪受了委屈,也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劳魔尊费心,我定会给小雪一个交代。请魔尊放开小雪,速速离开青丘,否则,妖界众人恐不会再让魔尊轻易离开。” 廷玺先礼后兵的态度并没有威胁到墨珏,他的唇边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抬眸反问道:“小雪?这是太子为袅儿取得新名字吗?太子曾经如此称呼雪染,现在又这般称呼袅儿,可真是有意思。太子不过与袅儿相识短短数日,就急着迎娶袅儿过门,莫不是有心让袅儿代替雪染,了去昔日心中的遗憾?” 墨珏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直接道破了廷玺的心思。 他心虚的瞥了一眼千袅,急声道:“魔尊如此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就是想将小雪带会回去,替代你的雪染吗?魔尊如何觍颜说我将小雪当成替身?” 第290章 生死一搏守狐狸 - 千狐袅袅 - 猫颜 “无论你怎么想,今日,我都要将袅儿带回去,再不会让她在你这里受委屈。”墨珏的眸色愈加漆黑,声音也冷了几分。 他并不想与廷玺多做解释,只想速速将千袅带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廷玺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了一句:“魔尊如此一意孤行,可有问过小雪的意思?小雪她想跟你回去吗?” 廷玺将话语权抛给了千袅,他想赌一回,千袅说过的重新开始并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突然被点到名字,千袅的手指一僵。 她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墨珏的神色,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墨珏,你放手吧,我已经答应廷玺要嫁给他了,我是留自愿在青丘的,你回去吧!” 墨珏并没有松手,手上的力道反而又加了几分,他微微蹙了蹙眉道:“我本来也想放你自由的,可我终究是做不到,你在这里会有危险,跟我回去吧!” “你又想禁锢我……”千袅苦笑了一声,委屈与不安重新爬上了心头,这一瞬间千袅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她抬眸望着墨珏,反问道:“我在你身边是不会有危险,可我连自己是谁都无法知道!墨珏,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吧?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野狼,而是涂山王姬,是不是!” 墨珏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再向千袅隐瞒这些,直言道:“是,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抹去你的记忆是为了你好。你给我些时间,关于你过去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同你解释清楚。” 千袅的面色十分苍凉,她用力甩开了墨珏的钳制,摇着头苦笑道:“你又骗了我,你一次一次的骗我,我为什么还要信你!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爱廷玺吗?”没来由的,墨珏突然问了一句。 千袅不易察觉了皱了一下眉,她不想再与墨珏纠缠下去了,她很想斩钉截铁的答一句“是”。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是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魔尊大人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我与廷玺已经订婚了。” 墨珏直直的望着千袅,语气丝毫不变,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爱廷玺吗?” “魔尊大人问这些有何意义?”千袅蹙着眉望着墨珏,眼中有不解和困惑,无奈和委屈,更多的却是悲凉。 墨珏那张阴郁的脸色渐渐晴明起来,这一刻,他似乎又重拾了信心,他或许可以将千袅留在自己身边。 墨珏柔声道:“你不敢说你爱他,因为,你根本就不爱他。袅儿,别骗自己了,你留在青丘,只是想要逃避我。你不能嫁给他,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千袅的心中一片冰凉,墨珏挽留她的理由竟然是他知晓她爱他,她因为这样就被墨珏拿捏住了。直到现在,墨珏还只是想要控制她,他从来都不曾爱过她。 心中堆积的失落瞬间爆发,千袅大声道:“我不能嫁给廷玺,我能嫁给你吗?我嫁给你,永永远远做雪染的替身吗?墨珏,放过我吧,我们都各自重新开始吧!” “我从未将你当成过雪染的替身,是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墨珏心中戚戚,千袅还是不肯相信他。 廷玺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怒意,他翻手唤出了玄冰刃,突然插话道:“墨珏,小雪说她不愿意和你走,你听不见吗?你若是再纠缠她,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墨珏瞥了一眼廷玺的动作,目光一沉,反手在千袅的周身施了一道结界。 千袅心中一惊,伸手拍打着结界,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珏,大声喊道:“你做什么?墨珏,你放我出去!” 墨珏的身体挡在千袅面前,他望着廷玺,坚定的回道:“本尊今日势必要带走袅儿,袅儿若是不走,本尊便不走!” 此刻,墨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定要将千袅带回伏魔洞。 若是千袅不爱他了,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那么,他留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舟柯见此形势,心中不禁暗自发笑,左右墨珏与千袅眼下身处妖界,插翅难飞,他倒是要试探一下墨珏,他到底会不会信守诺言。 “王兄,你还和他费什么话?难得魔尊送上门来找死,我们还不成全他?”舟柯冷笑了一声,迅速在手中凝结出了一团金色的烈焰,朝着墨珏狠狠地抛了过去。 “舟柯,别冲动……”廷玺疾声提醒了一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舟柯只是一下轻轻的远攻,可墨珏却没作任何防备。他没有反击,也没有抵御,就是那样牢牢地站在千袅身前,静静的等待着那团烈焰朝着自己奔来。 那股力量撞在墨珏的胸口上,强烈的顿挫感让他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了赤红的鲜血。 可是,他却忍着没发一言。 千袅被困在结界里,墨珏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墨珏的神态,只能凭借着他身上的动作分析他可能受到的伤害程度。 虽然墨珏依旧直直的站在原地,与方才并无差别,千袅的心却狠狠的疼了。 舟柯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他得意的望着墨珏,对廷玺说道:“王兄,你看他,真的不还手!” 说着,他便又朝着墨珏给出了一记猛攻。墨珏依旧默默的承受着,然后,不言不语的站稳身形,牢牢地挡在千袅的面前。 廷玺满目震惊的望着墨珏,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舟柯见势,立刻对墨珏做出了下一次攻击,只是这一次,他手中凝聚的灵力增加了好几倍。 千袅眼见着舟柯掌心的火球越燃越烈,心中满是惊骇。舟柯这一攻墨珏若是不防,恐会毁掉他几千年的修为。 千袅不由自主的大喊了一句:“不要!” “你在六界之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殿下就给你个痛快!”舟柯笑的阴森,缓缓将手掌抬于胸前,准备将手中的烈火打向墨珏。 “不要,不要!”千袅惊慌失措的大喊着,她还是无法亲眼见着墨受伤,为了救墨珏,千袅下意识的喊道:“我跟你回去,墨珏,我跟你回去!” 舟柯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有些担忧的望向廷玺。 廷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脸色不大好,却没有说话。 墨珏转头看向千袅,唇边溢出一丝笑容,哑声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千袅这才看见墨珏的面容,只见他的唇边都是殷红的血渍,随着开口说出的两句话,还不断有鲜血从口中溢出。 千袅胸中钝痛,大声道:“我不反悔,你快放开我!” 墨珏衣袖一挥,解除了千袅身上的结界,而后,他身上一软,脚步踉跄的向后撤了两小步。 千袅及时赶过来扶住墨珏的手臂,才让他重新站稳身形。 这一刻,千袅再也顾不上自己对墨珏的那些嗔怨和恨意,她独独担心墨珏的身体,一双眼睛和一颗心皆是无法从墨珏的身上离开。 廷玺见千袅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墨珏,涩声问了一句:“小雪,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千袅这才注意到廷玺失落的神情,她想跟廷玺解释,想安慰他,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她只是诚实的回了句:“廷玺,对不起,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为我丢了性命。” “我们的一年之约还没到期限,我们还没一起酿桃花醉呢!”廷玺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在努力的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千袅开了开口,最后只是低声回了句:“对不起……” 廷玺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后垂下眼眸,轻声苦笑道:“你的眼里一直都是他,你始终不爱我……” 墨珏知道他这句话是对雪染说的,可是千袅并不知道,她只是无力的重复着:“对不起……” 廷玺眸光一凛,将玄冰刃抬于颈侧,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墨珏:“既如此……” 千袅见廷玺动了杀心,慌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墨珏身,急声道:“廷玺,是我要跟他走的,你要杀墨珏,就先杀了我吧!” 廷玺一顿,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缓缓垂下了手,轻声回了一句:“你们走吧。” 廷玺的话让舟柯瞪大了眼睛,他皱起眉急声道:“王兄,你不能放他们走!” 见廷玺松了口,墨珏揽过千袅的腰身,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 “王兄……”舟柯见廷玺无动于衷,便转头望着墨珏与千袅的背影,使出龙雀剑的同时大喊了一句:“你们别想走!” “舟柯!”廷玺一惊,立刻上前将舟柯挥出的灵力打散,奈何他也是只挡下了半数,墨珏转身挡在了千袅的背后,才将剩下的灵力尽数挡住了,可他也禁不住一连吐了几大口鲜血。 廷玺见此,立刻催动灵力将他们二人送到了妖界之外。 “王兄!”舟柯蹙眉望着廷玺,完全不理解他为何要这么做。 第291章 惊觉偷天一出戏 - 千狐袅袅 - 猫颜 廷玺望着舟柯,沉声道:“你为何又要伤小雪?” 舟柯似乎是第一次,从廷玺的眼中看见了他对自己的愤怒。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神志,反问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墨珏伤了你,你也伤了他,你们两两相抵算是平了旧怨。至于小雪,就算她真的是涂山王姬,涂山一族已经被你尽数覆灭,难道还不够吗?”舟柯眼中的杀戮触痛了廷玺,他的眸光闪动,脸上满是疲惫。 舟柯的眼中燃起了烈火,他气极了廷玺的妇人之仁,大声道:“我的仇报了,那些丧命的赤羽军呢?我不将他们杀个干净,如何给我那些丧命的部下一个交代?” 廷玺沉默了,眼中盛着满满的悲伤,半晌,他哑声回了句:“舟柯,放过她吧,我爱她,你杀了她,就等于杀了我。” 似乎在汐沅仙君离去之后,舟柯再未见到过廷玺如此伤情的神色。 他心中一软,颤声叫了一句:“王兄……” 廷玺抬眸恳求的望着他,轻声道:“王兄求你了。” 廷玺卑微的模样让舟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那个洒脱豁达的王兄似乎消失了,他因为一个异族女子变得畏手畏脚,眼角和眉梢只剩下无尽的哀伤和落寞。 舟柯望着廷玺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眸子,反问道:“王兄,你爱的是涂山王姬,还是已故的汐沅仙君?” 廷玺垂下眼眸,涩声道:“就算明知道她是一个幻影,我也看不得她伤一分一毫,舟柯,给我留个念想吧……” 舟柯目光一颤,咬了咬牙回道:“好,我答应王兄不杀那涂山王姬,但是墨珏,我绝不会放过他。” 舟柯的执念让廷玺满心担忧,他禁不住提醒道:“你别再挑衅墨珏了,出了妖界,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舟柯的眼中划过了一道狡黠的光,沉声道:“我自会想法子,既能保全自己又能除了他。” 舟柯细细思量方才的一切,墨珏对千袅的在乎毫不遮掩,或许,这个千袅多少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若是能够利用她重创墨珏,也不枉费他心软留了她一命。 廷玺始终没有办法消除舟柯对墨珏的恨意,他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劝些什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舟柯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满是困惑的嘀咕着:“王兄你说,那涂山王姬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一次一次的重生。过去,我还以为关于无泪灵狐那些事只是谣言呢,想不到,竟确有其事。” 廷玺不解的望着舟柯,反问了一句:“重生?” 舟柯挑眉回道:“是啊,当年在涂山我是亲手斩杀的这个千袅,也是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的,就因这事,墨珏非说她就是那已故的汐沅仙君,一怒之下才屠了我带去的所有赤羽军。可是后来,我却又在赤虹谷见着了她,本想着将她捉回来,却被墨珏偷偷救下了。眼下,她即将要成为王兄的太子妃了,却又让墨珏给带走了。怪事都赶在了一起,她一次次重生,墨珏一次次认错人,眼下为了她还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王兄,这个涂山王姬和汐沅仙君真的很像吗?你第一次见她时,也将她认错了吗?” 回忆席卷开来,廷玺仿佛又回到了与千袅在桃林相遇的那日。 他哑声回道:“是啊,真的太像了,若是小雪还活着,怕是也会啧啧称奇。” 舟柯轻哼了一声,眼中露出些许不屑,满不在意的说道:“王兄倒是坦诚,墨珏还说自己从来没将她当做汐沅仙君的替身,真是自欺欺人。墨珏这般偏执的人怎会移情到旁的女子身上?她不是汐沅仙君的替身,难道还是汐沅仙君本人不成?” “小雪……”廷玺心中蓦地一顿,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舟柯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廷玺。 墨珏直言千袅并不是雪染的替身,可他对雪染情根深种,怎会爱上别的女子?像墨珏这种对待感情近乎洁癖的人,怎会留一个替身在身边,给她百般宠爱? 这事怕有蹊跷…… 自雪染救了廷玺一命之后,廷玺便知晓了雪染身上与众不同的力量。往小了说,那是极速复原的能力,往大了说,它是起死回生的神力。 所以,廷玺当年听闻了无泪灵狐的传闻,便怀疑此事与雪染有关。 他本想去寻到这位涂山王姬一探究竟,无奈妖王突然出事,他只能留守青丘,却不想,舟柯竟私自出兵围剿了涂山,故而此后,他便放弃了寻找雪染的念头。可是,当他带兵去魔界交涉的时候,墨珏却信誓旦旦的说雪染没有死,他势必会找到她。 这些年,据魔界的探子回报,墨珏的确苦心寻了好些年,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继续这些举动了。 廷玺本以为墨珏放弃了,可是眼下看来,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墨珏到底为什么放弃寻找雪染了?他又为什么会爱上千袅?连廷玺都能一眼看出千袅并非雪染,墨珏又怎会不知? 廷玺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喃喃自语道:“或许墨珏知道呢?只是我不知道……” 舟柯不解的望着廷玺问道:“王兄在说什么?” 廷玺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他要去魔界,他要去证实一件事,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还不等廷玺对舟柯说出自己的想法,云黛突然走了过来,行过礼后道了一句:“太子殿下,二殿下,陛下急召两位殿下去紫云宫一趟。” 舟柯满是懊恼的嘀咕了一句:“父王这么快就知道了,定是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廷玺却皱紧了眉,看来,他想去魔界定要推迟些时辰了。 千袅与墨珏被廷玺送到了妖界之外后,千袅一刻也不敢耽搁,扶着墨珏便往雪霁山赶去。因为她深知,墨珏在妖界多停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墨珏默默地抬起手,抚上千袅的手臂。 千袅立刻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立刻制止了墨珏的动作,蹙眉道:“你重伤在身,就别再浪费灵力了。” 墨珏神色淡然,轻声回了句:“我身上有数万年的修为,不差这一星半点。” 千袅气极,质问道:“墨珏,你为何如此固执?” 墨珏深情的望着她,柔声回了一句:“我不想你疼。” 千袅苦笑了一声,凄凉道:“你不想我疼,却早已让我肝肠寸断了。” 她重新架起墨珏的手臂,扶着他尽快逃离此处。 墨珏侧目望着千袅,眼中满是心疼,低声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来只想与你安然一生的……” 千袅望了一眼墨珏血流不止的伤口,急声道:“别说这些了,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雪霁山了。” “我们到了,墨珏……”见到伏魔洞的时候,千袅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却突然感觉身上一沉。 下一刻,墨珏的身体便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千袅被他的力道拉倒在地,她望着双眸紧闭的墨珏,心中不由得一惊,她伸出手抚摸着墨珏冰凉的脸颊,下意识的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墨珏却毫无反应。 “斩离哥哥!斩离哥哥……”慌乱之下,千袅只能呼唤着墨珏最信任的人,希望他能来帮帮自己,帮帮墨珏。 同时,她轻拍着墨珏的面颊,急声道:“墨珏,你醒醒……你快醒醒!” 斩离听到了千袅的呼唤,疾步赶到她的身边。墨珏迎回千袅本是值得庆贺之事,可眼下的这幅情景却让他又惊又痛。 “尊上!”斩离大喊了一声,墨珏并无反应,他望向千袅问了一句:“尊上这是怎么了?” 因为惊恐,千袅剧烈的喘息着,她浑身都在颤抖,不安地望着斩离回道:“他只身去了妖界……然后……然后被舟柯打伤了。” 斩离目光一滞,墨珏竟然做出如此奋不顾身的事,这不得不让他相信,墨珏酒醉之下说出的那句话是真的。 斩离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此刻的情形容不得他多说。 他将墨珏扶到自己的身上,望了望千袅身上的伤,急声道:“我带尊上去夜幽池疗伤,你回寝殿歇息吧,就别跟着了。” 千袅的手还紧紧的抓着墨珏的手臂,颤声道:“我不放心……” 斩离见着墨珏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皱眉,若是他真有个好歹,千袅定要悔恨终生。他不禁低声问了一句:“你现在倒是关心他了,尊上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啊?” 千袅手指一僵,咬了咬唇道:“我不是故意的……” 斩离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安慰道:“尊上这里有我,你尽管放心。快去疗伤吧,你平安,尊上才能了无挂碍的闭关。” 千袅有些动容,缓缓地松开了手,有些失落的低声回了句:“我知道了。” 第292章 误会未解旧人来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踏出了一步,又忍不住交代道:“千袅,别再走了,尊上醒来若是见不着你,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傻事。你就看在你们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让他好好活着吧。” 千袅一怔,僵硬的点了点头。 直到第二日快到晌午的时候,斩离才从夜幽池出来。 他出门便见到了直直立在门口的千袅。 只见她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被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一双眼睛茫然望着斩离,身上却没有动作,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斩离望着她,曾经在天界时,与雪染之间点点滴滴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他忽然之间觉得那些恍如隔世一般,曾经的悸动似乎不再那般汹涌了。可是,墨珏却依旧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们之间的纠葛,连斩离都觉得累了,墨珏却依旧乐此不疲。 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雪染吗? 是不是无论她变换几次身份,忘记几次前世,墨珏都会一如既往的爱她?而她,也都会重新爱上墨珏? 斩离走近千袅,轻声问了一句:“你一直在这里?” “墨珏如何了?”千袅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里充满的期待和不安。 斩离安慰道:“已经清醒了,只是内伤不轻,这段日子,他怕是都要待在夜幽池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千袅这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微微缓和。 她满心懊悔的道着歉:“斩离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墨珏会突然出现,替我挡住那一剑,也不知道他会固执的不肯还手,我真的没想让他受伤的。” “尊上不会怪你,你又何必向我道歉。”斩离见千袅的气色不佳,很是心疼,转言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千袅突然坚定的回了句:“我想在这里等他出来。” 斩离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千袅的发顶揉了揉,却感知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凉意,立觉不对。 他不禁暗忖,难道,方才千袅哆哆嗦嗦的模样,不只是因为担忧墨珏的伤势,而是因为冻得? 斩离收回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很冷吗?” 方才她的一颗心都在墨珏身上,完全没顾上自己的感受。经斩离一提醒,千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身上的刺痛和麻木感是寒冷所致。 她愣了愣,回道:“也不知为何,过去是不怕冷的,今日突然觉的浑身冰寒。” 听闻此言,斩离心中一顿,而后,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千袅身上,拉她坐在台阶上,沉声问了句:“你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什么?”千袅并不知道斩离所问何事。 斩离不愠不怒的缓缓说道:“你初来雪霁山的那日分明十分畏寒,可是,自大病一场过后,无论穿的有多单薄,也不觉得冷了,你就没怀疑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斩离这样一说,千袅才突然发觉这件事的异常。 她本以为自己是适应力极强,渐渐习惯了雪霁山的冰寒,却忘了她这个习惯的过程极短,似乎仅仅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 而如今她又突然像初来雪霁山那时一般畏寒了,这到底是何原因呢? 千袅不禁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本来就是如此的,为何之前会突然感觉不到冷呢?” 斩离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好多事情你本该早就有所察觉的,可事你却迟钝的连旁人都发现了,自己还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 千袅的脸上泛起了苦涩,心酸的回道:“斩离哥哥说的是先魔后的事吗?我也不想到现在才知晓自己是她的替身啊……” “我说的是你和尊上。你看着机灵巧慧,却什么都不在意,尊上又是一副寡言淡漠的性子,即便你枉费了他诸多好意,一次次将他置于危险之地,他也不会多说一句,更不会对你埋怨半分。”斩离微微蹙眉,心中微微有些焦躁。 千袅的眼中满是不解,心中却突然紧张起来,问了句:“斩离哥哥指的是什么?” 斩离的目光沉了沉,停顿了片刻。 而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隐瞒多时的那些事:“你可知,雪霁山常年冰封,冷风刺骨,为何灵力低微的你却从不怕冷?你可知,为何你每次不小心伤了自己,都不觉得有多疼痛?你可知,你被吃人不吐骨头的梼杌伤了,为何能恢复的极快?你可知,你本该身受重伤,为何尊上却吐了血?你又可知,为何你每次遇到危险,尊上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过去,千袅从来不曾仔细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可是,此刻听斩离所言,似乎这些事情的背后都另有隐情。 千袅的疑问越聚越多,内心也更加不安起来。 最后,她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我……我不知……这到底是有何缘故?斩离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斩离望着她,满目疼痛,叹息道:“纵然到此刻你都没有想明白,墨珏身为魔界尊主,却为了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一早便将自己的金钟罩放在了你身上,保护你的安全。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庇佑与疼爱,却还反口责怪他对你的好皆是因为旁人。” 千袅的眼中闪过震惊,墨珏竟然将金钟罩放在了她身上,她竟然毫不知情,墨珏也从未提起过。甚至,在她强行与他解除血契的时候,墨珏也没有将金钟罩收回去。 下一刻,千袅的眼中又划过了一道哀伤,她悻悻地垂下眉眼,道:“可他到底是不爱我的,他待我好,难道不是想留住我的这张脸吗?” 斩离疾声反问了一句:“他待你好,难道就不能因为他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曾经反复折磨着千袅,如今千袅不想再抱有幻想了,她闷声回了一句:“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斩离却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道:“那回,尊上从梼杌手中救下你的时候,曾亲口对我说,他喜欢你。” 千袅惊愕的抬起头,望着斩离道:“墨珏……喜欢我?斩离哥哥莫不是听错了?” 斩离苍凉一笑,缓缓道:“你仔细想想,尊上若是只将你当作替身,何苦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里?他何必在指天剑上下咒,将它赠与你?尊上得知你要嫁给廷玺,宁愿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也不愿意去打扰你的幸福。月圆之夜,你在酒中入药,又强行与他解开血契,害得他的灵力受到重创,他却都自己生生忍下了。尊上曾当众立誓,若是他今后踏入妖界一步,妖族便人人得而诛之,他绝不还手。你知道妖族之中有多少人想杀他?可即便是如此,当他感知到你有危险时,还是奋不顾身去了妖界护着你。尊上为了你几番不顾性命,难道,还不足以见得他的真心吗?” 千袅喉咙干哑,眼眶微红,脸色却异常的白,她心虚的低声反问了句:“他……爱的不是雪染吗?” 斩离见千袅依旧对雪染的事十分芥蒂,便决定将墨珏隐藏的秘密告知于她,也好让她不再误会墨珏。 “其实,尊上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斩离放才说了一句话,伏魔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殿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快步走到斩离面前,行礼道:“大人,属下有急事禀报!” 斩离皱了皱眉,起身负手而立,薄唇轻启,只是沉声吐出了一个字:“讲!” 那个魔兵恭敬的回道:“天界来了两位仙子,她们说,务必要见魔君大人一面。” “天界的人……”斩离目光一颤,低低的念叨了一句,心中百转千回。 他定了定神,问道:“她们可说自己是谁了?” 魔兵回道:“说了,她们说是琥珀和珍珠求见。” 斩离的目光沉了沉,直言道:“你去回她们,说本君不见天界的人。” 虽然斩离鲜少发怒,可是他毕竟身份特殊,那个魔兵也不知天界突然来人,斩离会有何反应,他小心的打量着斩离的脸色,继续道:“大人,属下已经与她们说了,可是,那个名为琥珀的姑娘说,今日不见到大人是不会走的,若是她三日不回天界,那大人愿意见到的人便会亲自前来请大人。” 斩离沉默了片刻,垂下目光,低声道:“本君知道了,你下去吧。” 魔兵看不出他的情绪,也不好相劝,行了礼便出去了。 待他走后,千袅不禁问道:“斩离哥哥要去见天界的人吗?” 斩离转身道:“琥珀和珍珠与我是旧识,我去见一见也无妨。” 千袅担心道:“天界素来与魔界不睦,眼下尊上重伤在身,斩离哥哥要多加小心。” 斩离郑重的点了点头,回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尊上一时半刻也出不来。” 千袅的眼中满是坚定之色,道:“我想守在这儿。” 斩离微微叹了口气道:“当心自己的身体,等我回来。” 第293章 梦回赤虹封印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待千袅点了点头,斩离才放心的离去。 琥珀再次见到斩离,早已是物是人非,她的心中既喜又酸,下意识的说了句:“九殿下,你还是来了。” 斩离眸色微冷,淡声道:“本君早已不是天界的九殿下了,你们拿六哥要挟本君,不就是希望本君能出来见你们一面吗?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不必寒暄。魔族事务繁杂,还等着本君去处理。” 斩离如此冷漠,让琥珀的喉咙发涩。 见她半天也没有回复,珍珠忙接过话道:“九殿……魔君大人曾说过,不许我们再来寻您,纵然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魔界叨扰魔君大人啊!此番珍珠与琥珀姐姐是奉陛下之命,来请大人回宫一叙。” 提起后祈,斩离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冷下心肠道:“本君与天帝的父子之情就到这里了,自本君离开天界的那日起,本君与天帝就没必要再相见了。” 珍珠慌忙摇了摇头,道:“大人,是新帝要见您。” “新帝?”斩离不解的望着珍珠,心中既有困惑又有不安。 珍珠解释道:“是昔日六殿下,在即位之前想要见魔君大人一面。陛下知道大人不愿登临天界,便与大人约在西海见面。陛下吩咐,若是大人不肯去,陛下便会亲自过来请您。” “六哥现在也学得父帝那般会威胁人了。”斩离苦笑了一声,半晌之后,沉声道:“他如此迫切的想见我,又这般小心防范我俩被人暗算,想必是有要事,本君也好久不曾回西海了,回去看看也好。” 见斩离答应了,琥珀便赶紧吩咐珍珠回凌霄宫复命,自己则陪着斩离赶往西海。 千袅一直守在夜幽池的门外,墨珏身受重伤,灵力衰弱,金钟罩的力量自是减少了许多。 也不知是太过寒冷,还是一连两日未曾合眼的缘故,倦意不断地袭来,最终,千袅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靠在墙角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有个女子在呼唤她的名字:“袅儿,快过来,看看母后给你做了什么?” 千袅睁开眼睛,眼前是大片的绿林,阳光明媚,百花齐放,青山流水,莺歌环绕。 一男一女身着盛装坐在石桌旁,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美食。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熟悉了,千袅仿佛经历过无数次,却偏偏又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正当她愣神之际,女子笑了一声,目光柔柔的望着她,催促道:“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啊!” 千袅喉咙发哽,眼眶也突然酸涩起来。 心中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委屈,她想问很多,可是口中没吐出一个字,脚下就自然而然的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千袅坐在他们身边,反复打量着两人的眉眼,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席卷着她的神经,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张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还不快尝尝你母后为你做的百花糕,昨日不是吵着要吃吗?”千袅愣神之际,男子突然开口提醒了一句。 “母后?”千袅转头,目光涩涩的望着身旁的女子。 女子轻笑了一声,微微挑眉道:“你这孩子,是睡糊涂了吗?不认得母后与父王了?” “母后……父王……母后……父王……”千袅口中不断的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思绪十分凌乱。 霎时间,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片段。 有老人慈祥的望着她给她讲故事的;有孩童嬉笑着跑到她身边恭恭敬敬行礼的;有她在晴朗的日空下到山水间采摘草药的;也有她在深夜时躺在草地上赏月的;最多的,却是与面前的两个人相处的情景。 千袅想起来了,他们是她的父王与母后啊,他们曾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妙泫与池渊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千袅为何一副愣愣傻傻的神态。 妙泫伸手轻轻揉了揉千袅的发顶,柔声道:“我们都在这里呢,你这是怎么了?” 千袅回过神来,一把抱住了妙泫的腰身,贪婪的嗅着妙泫身上的芳香,哽声道:“没什么,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傻孩子。”妙泫权当千袅是在撒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快尝尝母后做的百花糕好不好吃。” 千袅恋恋不舍的松开妙泫,伸手拿了一块盘中的百花糕,小口的品尝起来,似乎是不舍的一下子就吃完了,边吃还边不断赞叹着:“好吃……真好吃……” 妙泫望着千袅,不解的问道:“既然好吃,你怎么还一副都快要哭了的表情。” 千袅望着手中的糕点,哽声道:“因为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到母后做的糕点了。” 池渊微微蹙眉,宠溺的回道:“胡说,分明你昨日才吃过,还说云中糕不如百花糕,吃了一口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吃了。这不,你母后今日才特地给你做了百花糕。” “怎么会不好吃呢?只要是母后做的,都好吃,我昨日定是神志不清了!是袅儿不懂事,袅儿不该说那样的话,惹母后伤心。”千袅抬眸望着妙泫,声音有些发颤,眼中满是悔恨。 妙泫一笑,柔声回道:“多大的事,母后没有放在心上,你怎是这般伤心?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我就是……”千袅连忙摇了摇头,深情的望着两人,道:“就是想日日与母后和父王在一起。” 妙泫温柔的抚摸着千袅的长发,回道:“母后与你父王会一直陪着你的。” 池渊突然提起:“袅儿,听说你近日谱了一首新曲,可否弹来给我们听听?” 千袅一愣,蹙眉道:“我会弹琴?” 池渊勾起唇角,挑眉道:“又在与父王打趣了,你日日抚着七魂琴,怎么还不会弹了?” “七魂琴……”千袅自言自语的低声念叨了一句,似乎是有点印象。 随后,她凭着意念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一挥衣袖,真的幻出了一把琴。 千袅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琴弦,琴音叮咚作响,十分悦耳。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七魂琴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还会弹琴。 “我会弹琴,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常常弹琴给父王母后听的!”千袅惊喜的抬起头,却不见池渊与妙泫,她慌张的喊了两声:“父王?母后?” 可是,她惊慌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天地间,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眼前的事物突然变得朦胧起来,各种颜色汇聚到一起,又飞速四散开来…… 等千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处在了一片阴暗的树林中。 怀中的人突然伸出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拉下她的手,说道:“别再……别再浪费灵力了,母后的元神……已经……快要散了。” 千袅震惊的望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妙泫,此时,她已是满身鲜血,随着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唇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千袅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她的母后要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满目痛楚的望着妙泫,自然而然的发誓道:“袅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族的王姬,当然要陪在父王与母后身边,袅儿定会拼尽全力为我族报仇的!” 话音一落,千袅自己心里一惊,她是涂山王姬…… 待她再看向怀中的妙泫时,妙泫已经灰飞烟灭了,她心中剧痛,大喊了一声:“母后!” 千袅浑身一颤,突然醒了过来,此时她剧烈的喘息着,早已是浑身冷汗。 方才,她是入梦了吗? 可是,为何梦中的感觉如此真实?就像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了一般。 到底是舟柯的话刺激了她,才让她怀着臆想梦到了这一切,还是那原本就是她的生活,眼下她那些丢失的记忆已经渐渐回来了呢? 突然,千袅似乎想到了一件事,似乎能够证明这一切是否存在真实性。 她定了定神,凭着意念催动着体内的灵力,随后衣袖一挥,一道灵光闪过,梦中的那把七魂琴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那一瞬间,千袅怔住了,她竟然真的成功召唤了梦中的那把七魂琴。 七魂琴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方才的梦不全是假的。 可如若她真的是涂山王姬,为何会变成一头白狼?又为何突然之间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珏究竟知道多少,他还隐瞒了自己多少? 千袅震惊之余满满都是不解和恐慌,她完全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荼蘼已经悄然走到了伏魔殿,只是藏好了身形,并未让她察觉。 而她,将方才千袅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荼蘼收到消息说墨珏可能受了重伤,便想来夜幽池看看。 墨珏灵力不济,不但金钟罩衰弱了不少,就连施加在千袅身上的封印也有所松动。故此,千袅才在梦中回忆起了些许之前的过往,而荼蘼看到的则是,千袅的真身从一只白狼渐渐转化为了白狐。 第294章 误认千凰为侍妾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这让荼蘼感到无比惊骇,原来,墨珏一直想要隐藏的竟然是这件事。 可是,千袅是一只长得像雪染的白狐不是更好吗?墨珏为何还要费尽心思重新幻化她的真身呢? 就在荼蘼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千袅突然惊醒,随后竟反手幻出了伏羲琴。 那一刻,荼蘼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千袅,根本无法平息胸口剧烈的颤动。 伏羲琴认主,旁人怎能随意召唤?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只狐狸能使唤得动它…… 她,竟然是雪染! 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荼蘼是亲眼看着雪染死的,她怎能死而复生?难道,墨珏一早便知晓她的身份吗?所以,才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对她百般纵容吗? 任凭荼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与这野狐狸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几百年。 而今日,是这几百年来,荼蘼第一次对千袅动了杀心。 她不管这狐狸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她既然能杀得了她第一次,就能杀的了她第二次。 就在荼蘼准备动手的时候,千袅突然喃喃自语了一句:“我竟然真的能召唤七魂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荼蘼一愣,蹙着眉望着千袅,她猛然想起,千袅并没有关于雪染的记忆,她虽然召唤了伏羲琴,却似乎并不记得这把琴了。 荼蘼暗暗握紧了拳头,生生忍下了胸中的愤怒。 她冷静的分析着,自己若是贸然出手杀了这狐狸,墨珏势必与她反目,所以,她绝不能亲自动手。 她得想法子让旧事重演,让这狐狸尽快自寻死路才行。 荼蘼转了转眼睛,唇边突然溢出一丝诡异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千袅的身边。 一声轻柔却透着几分妩媚问话,陡然间在千袅的上方响起:“姐姐就是尊上之前的那只灵兽吗?” 千袅抬起头,望着眼前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心中猛地一顿,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升起,涩声问了句:“你认得我?” 女子娇俏一笑,凑近千袅的脸庞回道:“我不认得姐姐,但是,我一见着姐姐的容颜,便知道姐姐是谁了。” 千袅缓缓的站起身,不解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姐姐不觉得我们长得有几分相似吗?我们既是相似,那姐姐定是尊上那只像极了汐沅仙君的灵兽了。”女子笑得十分甜美,可说出的话却让千袅的心冰冷了几分。 千袅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即便是她知道这样做有些不礼貌,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 千袅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有意的还是无意提起雪染的,可是,她的出现和她这张脸皆是在提醒着千袅,那些方才被斩离肯定的事情,全都开始飘摇起来。 这个女子看穿了千袅的身份,千袅却还不知晓她的身份。见她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千袅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你是?” 女子依旧笑着,瞧着十分友善。 她媚声道:“我叫千凰,是来服侍尊上的。” “你……服侍墨珏?”千袅的心跳陡然间漏了半拍。 服侍,她说她是来服侍墨珏的…… 即便千袅与墨珏主仆几百年,千袅也不敢说自己服侍过墨珏,除了那一夜…… 那个意外,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纯粹了。千袅虽是灵兽,却一直和墨珏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可是那夜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低了他一等。 千袅现在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是了,就是千凰说的服侍。 墨珏对她做的事就像是对一个侍妾做的事,而如今,他对千凰也做了那种事吗? 千袅的心口抽痛,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千凰嗔怨的回道:“姐姐竟如此自然的直呼尊上的名讳,当真是与传闻一般放肆呢!我就不敢,尊上总是喜怒无常的,我初次见尊上的时候,剑舞得不好,他还大发雷霆呢!许是我不如姐姐长得像那位仙君吧,所以,尊上对我才不如对姐姐那般纵容。” 墨珏的确是有些喜怒无常,过去千袅权当他是性情所致,可是现在看来,那些易怒无常,皆因雪染。 应该是她们的所言所行不像雪染了,墨珏才会生怒吧! 千凰的修为并不高,千袅便足以看出她的真身。千袅这一打量不要紧,不但发现她修的并非是魔道,就连真身也是雪霁山上少有的白狐。 雪染不禁微微蹙眉,问道:“你是狐妖?” 千凰飞快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泛起了一丝无奈,回道:“是啊,他们说汐沅仙君也是狐妖。我本以为,自己能凭着这点,能在尊上那儿讨到几分好,却没想到,尊上还是更在乎汐沅仙君的那张脸呢!” 千袅目光一滞,或许,墨珏说喜欢她是真的,只是,他剩下的半句话,没说有给斩离听罢了。 千袅从前竟然没有发现,雪霁山上竟然有与自己这般相似的面容。或许,墨珏已经不知先后找了多少个雪染的替身了吧! 千袅开口道:“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是姐姐走了之后我才来的。”千凰似乎并不介意自己顶替了谁,徐徐地说着:“听荼蘼大人说,她见到尊上将姐姐带回来的时候,本来觉得白狼不配做尊上的灵兽,可尊上却执意留下姐姐。尊上说姐姐不记得过往了,他才好调教。想来,尊上在姐姐身上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姐姐突然出走,尊上才一时间再不想浪费精力调教我了呢!” 千袅心头涌现出一股惊涛的酸涩,蹙着眉,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墨珏抹杀了她的记忆,只是为了将她调教成雪染的样子,任他玩弄。 说什么,她失忆了,说什么,他喜欢她,都是假的…… 千凰打量着千袅愈发难看的脸色,意犹未尽的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尊上挺可怜得,汐沅仙君不在了,尊上就费尽心思的四处寻找她的影子。姐姐是,我亦是,不知道在我们之后,还有会多少个影子有幸陪伴尊上。” 千袅微微失神,口中毫无意识的念叨着:“我们都是她的影子……” 千凰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她微微挑了挑眉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有些嫉妒汐沅仙君呢!像尊上这般无所不能的人,竟然能为了她生生忍受十八道天雷。那可是天雷啊,我瞧着尊上那身触目惊心的疤痕都心疼,尊上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墨珏受过雷刑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在外人面前从不赤裸肌肤,所以,只有极少数与他亲近的人才见过他身上的疤痕。 千凰的话不禁让千袅胸口闷痛,她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见过他身上的疤?” “姐姐说笑了,我们都是来服侍尊上的,姐姐见过了,我如何能不见?”千凰突然笑出声来,而后,红着脸娇笑道:“哎呀,我怎么和姐姐说到这里了,真是叫人难为情。我就是来瞧瞧尊上出关没有,他既是没有出关,我便先回去了,他最不喜欢闭关时被人打扰了,千凰告辞。” 不等千袅回道,千凰便转身离去了。 只是她背过身时,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笑容。 千凰走后,千袅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口绞痛,就连喘口气都变得十分艰难。她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墨珏的爱反复无常,她真的累了,她再也无力去想,无力去猜了。 要被人反复肯定的爱,绝不是真爱! 墨珏瞒了她太多事,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让他自己安心? 千袅不想问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她问多少次,墨珏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而她根本也无从验证。 人心最是难测,或许,从一开始,她与墨珏之间就是错的。 荼蘼瞧着千袅满目神伤,不禁暗笑。 现在是时候了,只要她过去推波助澜的说几句话,再趁她不备操控她的心神,难保这小狐狸不会在黯然伤神之下乖乖去死。 可是,荼蘼方才想要现身时,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而后,一个白衣男子陡然间在千袅面前显了身形。 荼蘼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妖族太子廷玺! 西海。 斩离笔直的伫立在岸边,目光静静的落在水面上,宛若一座精美的石像。 他整个人看着十分淡然,身上仿佛带着超脱世俗的洒脱,只是,那双眼眸里翻滚着的情绪,却出卖了他那颗丝毫不平静的心。 立在他身后的琥珀跟着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再也忍不住了,问了一句:“魔君大人这些年过得好吗?” 斩离并未看她,不急不缓的反问了一句:“你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斩离的一句话便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琥珀永远都只能站在他的对立面。 琥珀叹息了一声道:“魔君大人还在怨我。” 第295章 逼宫夺位六皇子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目光淡然,浅浅的回了一句:“我从未怨过你。” “魔君大人是在哄我吗?你若是不怨我,当年为何不肯带我走?”琥珀的脸色不大好,她的胸口涨得有些发疼,对于斩离当年毫不留情的推拒,她始终无法释怀。 斩离侧目望着她,脸上十分从容,淡声道:“我不怨你,是因为你我之间并无情分,既无情分,我何必非要拖着你来魔界?” 琥珀眸光闪烁,心中一片冰凉。 她苦笑了一声,道:“魔君大人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从不肯与我说一句好听的,哪怕我如今已经跟随了新帝,不再效忠陛下,魔君大人对我还是一身敌意。” 斩离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他的眼神澄澈,笑容干净。 琥珀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斩离笑了,纵然她与斩离相处了千年,斩离也极少会对她露出如此诚挚的笑容。 琥珀一时恍神,竟然突然觉得他们二人似乎还在栖垣宫,因为她曾看见,斩离看见醉玉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 斩离温柔的开口道:“琥珀,往前看吧,前面的路还有很长,云淡风轻,阳光明媚,值得向往。我们,早就走过了分岔路口了。” 斩离轻轻柔柔的几句话,却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他并不是有意拿话激琥珀,也没有对她心生敌意,更不怨她,防备她了。时过境迁,斩离早就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去了。 琥珀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斩离对她的戒备与防范也早就不存在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人心存执念罢了。 “九殿下……”琥珀喃喃出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九弟。” 二人放眼望去,只见霸下一身青色的常服,腾云驾雾而来。 待他在斩离面前站稳身形,琥珀才不舍的行了个礼,转身走得远些,给他们二人多一些空间。 霸下与斩离相视了很久皆是无言,最后,还是霸下率先开口,柔声道了一句:“你瘦了好多,在魔界的日子过得很苦吗?” 斩离淡淡一笑,反问道:“六哥也瘦了,想必,登临帝位之路也不好走吧?” 霸下的眼中闪过一丝苍然,低声问了一句:“你是在怪我抢了父帝之位吗?” 斩离却笑得十分淡然,直言道:“天界的事情早就与我无关了。” 即便斩离如此说,霸下还是禁不住解释道:“我只是收了父帝的实权,将他安置在颐华宫了,并没有伤害他。日后,父帝不必再为帝王之位殚精竭虑,也不必再为权衡朝臣势力忧心忡忡,可以好好地颐养天年了。” 霸下即将成为新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即便是所有人都说他忤逆犯上,逼宫夺位,他也不怕,更不在乎。 但他却唯独不愿斩离如此想他,在斩离这里,他永远都保持着一份良善与亲情。 斩离没有肯定他,也没有否定他,只是正色道:“我早就说过,六哥早晚会如愿的。” 霸下的眼中渐渐布满了失落,他望着斩离,叹息道:“你并不替我欣喜。” “六哥得偿所愿的确值得道贺,可是,天帝之位充满了谋幄、算计,这条路上染满了鲜血和眼泪。六哥自登上九龙天椅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是从前的六哥了,所以,我想恭喜六哥,却无法感到欢喜。”斩离的语气不像是埋怨,倒像是对霸下的担忧,和对他未来之路的叹惋。 霸下知道斩离在担心什么,他信誓旦旦的回道:“我绝对不会变成父帝的样子,你不相信我吗?” 斩离勾起嘴角,凝望着霸下的双眸,朗声回道:“相信,只是前路是喜是忧,尚未可知,还望六哥耳目清明,多多珍重。” 霸下喉咙微哽,沉默了半晌,才颤声说出了他今日最想说的那句话:“九弟,回家吧,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斩离听闻此言,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将目光移向海面,柔声道:“六哥你看,自大皇兄接管西海以来,一切都井然有序。我听说,有不少西海水族都在夸奖他,就连族中的几位长老也对他满是赞许!” 霸下蹙了蹙眉,以为斩离是在用话点他。 如果这是斩离作为回天界的条件,那霸下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他直言道:“你若是想要回西海,并不是难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西海能够如此便是阿娘希望所见,是谁为主又能如何,我讨回来作甚?”斩离笑了笑,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他的喉咙滚了滚,继续道:“西海曾经是我的家,可是现在,我连家门都不敢入了。天界也曾经是我的家,可也是我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地方。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无论之后再做多少找补,也都无法填满之前心中的空缺。我留在魔界,天族的人心才更安定,六哥的帝位才更稳固,不是吗?” 原来,斩离方才突然转移话题,不是在向他讨要西海,而是为了拒绝他的请求。 霸下皱紧了眉,急声道:“你不必管旁人,你顾着自己便好。” 斩离望着霸下,满目从容,十分坚定的回道:“我想留在魔界,不是为了旁人,只为了我自己。” 霸下还是禁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九弟,魔族千古恶名,你留在那里,他族不会善待于你,即便是墨珏会对你心存感恩和愧疚,也没人会记得你的好。” “我不需要谁记我的好,因为那里,是唯一能让我感到心安的地方。”斩离的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十分温柔,却有些凄凉。 霸下苦笑了一声,涩声道:“来见你之前,我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些期待,盼望着你能同我回去。可是见了你之后才发现,有些事,无论我再做多少努力,终究也是徒劳。罢了,我始终无法强求于你,只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六哥请说。”斩离轻声回了一句,仿佛除了此事,其他的事都有的商量。 霸下微微蹙眉,恳请道:“同我回去见见父帝吧!” 斩离一愣,垂下了眼眸,沉默了。 霸下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如此反应,继续道:“父帝如今忘了许多事,情绪也有些无常,多数时候他是安安静静的,可有些时候,他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嘴里时常念叨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我知道,他那些话都是说给西海先宫主听的。虽然都是些往事,可却是他从来都不曾提起过的。那些事,西海先宫主应该也不曾对你讲过,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所以,才想请你回去一趟。” 提起赤鲮,斩离的眸色有些凄楚。 赤鲮从来不曾对斩离说起过自己与后祈的往事,以至于直到后祈在西海出现,斩离才知道自己的生父竟然是天帝。 斩离想知道赤鲮与后祈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更想知道后祈究竟有没有爱过赤鲮。 可是,他不敢问赤鲮,他怕见到赤鲮眼中的痛苦,他也不敢问后祈,因为,他不知道后祈是否会给出真正的答案。 霸下知道,斩离没有拒绝便是默许了。 这一刻他竟暗暗松了口气,或许,等斩离知晓了那些答案之后,心里会好过一些吧。 伏魔殿。 廷玺来的时候,千袅方才收起了伏羲琴,他满目的讶异之后,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激动与欣喜。 千袅真的是雪染,他的小雪终于回来了! “小雪……”廷玺一把揽过面色苍白的千袅,将她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中。 千袅一愣,随即,伸手轻轻推着他的身体,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来魔界了?舟柯方才重伤了墨珏,你知不知道,你此刻前来有多危险?” 廷玺抓住千袅的双手,目光如炬,坚定的回道:“不管多危险,我都要带你走!” 在千袅眼中,廷玺不该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 她蹙了蹙眉,拉下廷玺的手,劝道:“廷玺……你是妖族太子,不该为了我如此冒险。” 廷玺飞快的摇着头,重新拉住千袅的手,回道:“我之前就是顾虑太多,没有为你冒险,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与墨珏双宿双栖。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小雪,跟我走吧,我保证,我会让你幸福,哪怕用我的一切去交换。我绝不会像墨珏一般,让你受到诸多伤害。” 千袅有一瞬间的恍惚,廷玺也是将她当成雪染的影子了吗? 原来,这个世上,从来都无一人真心爱她。 还不等千袅回答,夜幽池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紧接着,他们面前闪过一道熟悉的墨色身影。 墨珏稳稳的立在千袅身前,伸手打掉了廷玺扣在千袅手上的那只手,冷声说了一句:“太子前脚才送本尊和袅儿出妖界,后脚又追到雪霁山来诱拐袅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第296章 囚禁太子于水牢 - 千狐袅袅 - 猫颜 墨珏身上的伤方才好了一点,便想出去看看千袅如何了,却不成想,他方才从夜幽池出来,便听见了二人在门外的对话。 廷玺竟然要趁他不备带千袅离开,这让墨珏如何能忍。 他生怕自己与千袅的误会还没解开,千袅就受廷玺蒙骗去了妖界。所以,墨珏根本顾不得内伤未愈,便直接冲了出来。 廷玺盯着墨珏,眼中升起一丝愠怒,冷着眉眼沉声道:“若论唱戏,我哪里比得过魔尊?魔尊的这出偷天换日可是唱的极好呢!” 墨珏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异,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墨珏知道廷玺的话别有深意,他紧紧地盯着廷玺的脸,希望能在他的神色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廷玺就那样坚定且愤怒的望着他,墨珏渐渐明白,廷玺已然知晓了千袅的身份。 关于这件事,墨珏还没来得及与千袅解释,他不想千袅平添新的误会,只能开口驱逐道:“这件事,轮不到你插手。你现在退出魔界,本尊就当你没来过!” 墨珏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廷玺心中的愤懑更深,他直直的盯着墨珏,大声道:“墨珏,我说过,如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再让你了!今日,我势必要带小雪离开魔界!” 廷玺的确是说过这话,可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雪染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廷玺将这当做上天重新给他的一次机会,可是墨珏却不这么想。 他眯了眯眼睛,回道:“你可以离开,但是袅儿不行。” 廷玺目光一沉,冷声道:“我定要带走小雪。” 墨珏紧咬着牙关,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人的视线针锋相对,千袅心中一惊,在身后拉了拉墨珏的一角,低声道:“墨珏,不要。” 墨珏反手将她关在了一道结界之中,另一只手飞快的向廷玺打出一掌。 廷玺被这股灵力生生逼退了十几步,墨珏回头望了一眼千袅,便直追廷玺而去。 以千袅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墨珏布下的结界,她焦急的来回踱步,大声道:“你们别打了,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可是,却没有人肯听她的。 荼蘼静静的躲在阴暗处,不知该出去帮墨珏,还是当自己从没来过。 正当她犹豫之时,伏魔殿的动静引起了门外侍卫的注意,一队魔兵飞快的冲了进来。 “尊上!”见到有人刺杀魔尊,他们皆是拔刀相向。 “住手!都出去,没有本尊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墨珏大喝了一声,显然是动了怒气,众人也不敢违背他的旨意,应声后,连忙退出了伏魔殿。 廷玺望着墨珏,微微蹙眉道:“你放过小雪吧,她本就是狐妖,青丘比雪霁山更适合她。” 墨珏的眼中升起一丝怒气,却强忍着没有发作,而是挑眉嘲讽道:“你才应该放手吧?你知道,她从未爱过你。” 廷玺眸光闪动,质问道:“她是爱你,可是你呢?一次一次让她受伤,过去也好,现在也罢,在你身旁,她可有一刻安生了?墨珏,承认吧,你不适合她!” 墨珏握紧了拳头,冷声道:“这是我和袅儿之间的事。” 廷玺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他没再说话,而是将指尖勾起至于胸口,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金色烈焰朝着墨珏的身上抛了出去。 那团火焰在半空中分散成一簇簇烈火,围绕在墨珏身边剧烈的燃烧着。 瞬间,如墨的寒光充盈在墨珏的周身,一道黑色的结界将那些烈火尽数吞噬了。墨珏单单是使出了风刃屠神就破了廷玺的金焰真火。 两人相斗了半晌,也没有分出个高下。 廷玺来魔界只为带雪染回去,并不想与墨珏打个没完没了。 墨珏的修为远远在廷玺之上,可他此刻与廷玺对战却没有使出全力,廷玺也不知墨珏到底是重伤未愈,灵力不济所致,还是故意在戏谑、捉弄于他。 廷玺的眸光沉了沉,握紧了双手,剑指在额前交叉翻转,他的掌心中迅速燃起了两团琉璃焰火。 随着他双手向前点去,一道道赤红的剑光,如焰火燎原般盘旋飞舞,直奔墨珏而去。 廷玺既是使出了琉焰斩,便是不再对墨珏留情了。 墨珏已经撑了许多时辰,想要挡下他这一记攻击颇为困难。 可即便如此,墨珏也必须要挡下,不但要挡下,还要显得毫不费力。他不能让廷玺看出他的伤势,让他趁机带走千袅。 可就在墨珏全心都在抵挡那记琉焰斩的时候,廷玺却反手幻出了玄冰刃,毫不留情的向墨珏的胸膛刺了过去。 墨珏的眼中闪过一道惊愕,下一刻,胸口便结结实实的中了一刀,他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原来,廷玺的那记琉焰斩并不致命,可怕的是他算计到了这一步,只为趁墨珏不备之际,将玄冰刃刺入他的身体。 “墨珏!”千袅呼吸一滞,大喊了一声,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双眸之中满是错愕与疼痛。 在璃浣用玄冰刃伤害了织愿母子三人之后,就被柏裕收缴,封存了起来。后来又被廷玺讨来,被他当成了护身的法器。 廷玺不但想用这把伤害过他的利器保命,更要用它时刻提醒着自己,武器要用来守护那些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不是用来害人的。 所以,廷玺虽是朝着墨珏的心口刺了过去,却没想要他的命。 锋利的刀刃只是挨上了墨珏的心脉,却没有进一步深入。 可即便是廷玺留情了,玄冰刃的伤害也是致命的。它由极寒之地的万年霜雪与千年寒冰锻造而成,寒气逼人,冻人灵力,伤人元神。 墨珏明显感知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一点点的冻结。 不行,他不能输! 他输了这一战不要紧,可他不能输了雪染! 墨珏的身上突然汇聚了大量的魔气,那一团团入墨的魔气躁动不安的来回滚动。他的眼中一片赤红,掌心中渐渐凝结了雄浑的魔气,抬手便给了廷玺一掌。 堆积的魔气一朝喷发,气焰滚荡,震天撼地,仿佛泄洪一般,浩浩荡荡的奔涌而来,将廷玺的身体推得老远。 廷玺被这股力道推到柱子上,又滚落在地,大口吐着鲜血,任凭他怎么努力,却都站不起来了。 廷玺知道,应龙唤夜的力量极为强大,足以要了他的命。 许是墨珏被玄冰刃的力量牵制,无法自由催动灵力,又许是他不想当着千袅的面杀了他,故而,眼下墨珏对他使出的不过只有两成的功力罢了。 廷玺望着被困在结界中的千袅,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可无奈,眼帘却愈发沉重起来。 “小雪……”廷玺失神的望着千袅,哑声叫了一句,便陷入了昏迷。 “廷玺……”千袅慌张地看着他,又蹙紧眉头望着墨珏,大声道:“墨珏,你放开我!” 墨珏飞快的擦去了唇边的血迹,回头一挥衣袖,解开了千袅周身的结界。 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千袅飞快的跑到廷玺身边,慌张的跪在地上,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廷玺!廷玺……” “他死不了……”墨珏轻声回了一句,他只是在原地站着,并未靠近。 墨珏的这句话多少安慰了一些千袅,她看上去松了口气。 墨珏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提前出关又强行催动体力灵力引动魔气,眼下能稳稳的站住,已经是在苦撑了。 此时也不知斩离去了哪里,墨珏十分清楚,现在的情况对千袅来说有多危险,他务必要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妥善的将千袅保护起来。 “来人!”墨珏沉声喝了一句,待侍卫们进来之后,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廷玺,交代道:“将妖族太子关入水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入内!” 千袅震惊的望着墨珏,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道:“墨珏不要!你放廷玺回去吧,他受伤了!” 墨珏望着千袅,眸光闪了闪,最终,他狠下心别过头,冷声道:“将灵君送回房去好生看管,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得她踏出房门一步!” 千袅身旁的侍卫凑上前去,小声请求了一句:“灵君大人,走吧。” “你为何要关着我?”千袅不解的望着墨珏,墨珏却没有回话,她愤声道:“你随随便便就能找来无数个她的替身,为何还要关着我?放开,放开我!墨珏,你说话啊!” 墨珏想要解释两句,可是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却提醒着他,他没有时间再与千袅纠缠下去了。 墨珏蹙了蹙眉,朝着侍卫大声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本尊的命令吗?” 侍卫们应声之后,连忙架起廷玺和千袅往外走,千袅拼命的挣扎着,大声喊道:“你们放开我,我不回去!” 墨珏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挥,暂时封住了她的灵力。 千袅又急又气,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侍卫将自己向门外拖。 第297章 入清竹苑失心智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的口中却不停地喊着:“墨珏,你放了廷玺!你关着他,妖、魔两界会出大事的!墨珏……” 千袅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墨珏这才放松了下来,“噗”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他剧烈的喘息着,踉踉跄跄的朝着夜幽池的门走了过去。 他须得再次闭关,尽快回复气血和灵力,才能与千袅好好解释这一切。 水牢冰寒,或许可暂时止住廷玺的血,待他出关之时在为廷玺疗伤也不会迟。 待墨珏进了夜幽池之后,荼蘼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传闻妖族太子即将娶妻,想到不竟然就是这狐狸!墨珏不但强行将她带回来,还与廷玺大打出手! 从方才墨珏出来,一直到他回去,竟然都没有发现她隐去了气息藏在伏魔殿上,这并不寻常。 恐怕,墨珏是真的伤的不轻。 荼蘼的眼中渐渐涌现出愤恨,这该死的狐狸,竟然将墨珏害到这般田地,到底何时,墨珏才能够对她死心呢? 荼蘼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动手杀了这狐狸,墨珏势必恨她入骨,她不杀这狐狸,也有办法能让墨珏死心。 荼蘼渐渐勾起唇角,心中暗暗道了一句:廷玺,不就是过来帮忙的吗? 荼蘼翻手幻出一直锦鸳,当即便给舟柯传去了一封信。 天界。 在霸下的带领下,斩离走进了颐华宫的大门。 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算起来,他已经有几千年不曾踏入颐华宫的大门了。 这里有他太多痛苦的回忆,也有那一点点被时光埋藏了的温存。 让斩离颇为意外的是,后祈竟然住在了萧条的清竹苑,那是后祈曾经的一个宠妃的寝殿,更是他曾经被龙姬赶去的地方。 霸下说,是后祈自己选择住在这里的,后祈住进去的那日,还坐在斩离曾睡过的那张床上,沉默了好久。 穿过一片青翠的竹林,斩离的思绪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拉回。 庭院中杂草丛生,四周寂静的出奇。 一片黄色的枫藤布满了墙面,却遮不住墙体上那几条深浅不一的黑灰色裂纹。墙角和窗口积满了灰尘,这破败的房屋斩离印象颇深。 虽然后祈现在不是天帝了,但身份依旧尊贵,他不禁有些奇怪,这里毕竟是后祈选择居住的地方,霸下为何不对此处翻修重建一番? 霸下似乎看出了斩离的疑惑,叹息道:“我曾命人翻修过清竹苑,可是,那些人都被父帝赶出去了。他发了疯的想要维持着清竹苑原本的模样,也不知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口中一直嚷嚷着,阿离住得,本座为何住不得?” 斩离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霸下停住脚步,轻声道:“他不愿意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斩离点了点头,独自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屋内被风吹起的灰尘混合着木头腐烂的气味充斥着斩离的鼻腔,让他不禁难耐的皱起了眉,低声咳嗽了两声。 他环视着屋内的一切,窗外的枫藤遮住了大片的阳光,室内的光线格外黯淡,许是初春乍寒,屋内的空气有些冰寒入骨。 屋内只剩下一张木床,精致的雕花上挂着一些灰尘。 后祈背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只精巧的香囊,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眼中满是爱惜和欣喜。 斩离缓缓朝着他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打量着后祈消瘦的脸庞和凌乱的衣装,心中突然五味陈杂。 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满腹算计、叱咤风云的后祈,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斩离心中那些对他沉积已久的怨怼与愤恨似乎渐渐便轻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后祈说些什么。 “元鸿你来了,你瞧,这香囊好看吗?”倒是后祈先开了口,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手中的香囊,只是下意识的将手朝着斩离的方向抬了抬,激动的问道:“好不好看呀?” 斩离迟迟不肯作答,后祈又疾声问了一句:“好不好看呀?” 斩离的喉咙滚了滚,涩声道:“好看。” 后祈憔悴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得意,他一只手持着香囊,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满脸笑意的炫耀道:“当然好看了,这可是鲮儿亲手绣给我的!这一针一线都绣满了她对我的情丝,她对旁人皆是冷若冰霜,可就偏偏对我柔情似水。我真的觉得,我修炼了这么多年,修的全是遇见她的运气。” 后祈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斩离一眼,眼中心中都只有那只香囊,他自顾自的说着:“真漂亮,以后我日日都要戴着,片刻都不会离身。” 斩离见着那香囊的右下角竟然绣着一个娟秀的“鲮”,便知道后祈所言不假,这的确是阿娘送给他的,他不禁伸手轻轻去碰那只香囊。 可斩离这一伸手却吓坏了后祈,他慌忙将香囊收回来,牢牢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满眼惊恐的瞪着斩离,大声喊道:“不给!你休要来抢!我与你本就是家族联姻,无关情爱,我就喜欢赤鲮,自我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她了,可是我们却遇见的那样迟……我不想错过她,我要和她在一起,我要娶她!” 斩离僵硬的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眉头微蹙,涩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娶?” “你不愿嫁给我,你恨我,你说你不爱我了,可你怎么能不爱我呢?”后祈惊恐的脸上渐渐溢满了悲伤。 他垂着眉眼,眼中隐隐有光泽流动,垂头望着手中的香囊,哑声道:“你看,你乞巧节送我的沉鱼百花香囊,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下一刻,后祈突然发出一声嗤笑,眼神有些茫然的望着斩离道:“你以为你将它捏碎了?那是假的!我怎么舍得将它还给你呢!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些年来,我一只都悄悄将它藏在身上,没人知道的!自从你殒身之后,我每晚都拿出来看……” “殒身……你殒身……你已经不在了……”话到此处,后祈突然恸哭起来,满眼惊慌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伤成那样却不肯告诉我?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受伤的,你是想用你的死让我悔恨终生,对吗?你可以这般对我,可是,你这么做有想过阿离吗?他该怎么办,我该拿他怎么办……” 斩离看着后祈一遍一遍的问着,惊慌失措的问着,撕心裂肺的问着,却无人能够回答。 后祈边哭边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阿离……阿离他恨我,他和你一样恨我……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们,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不要这天下,我宁愿入赘西海,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鲮儿,对不起……阿离,对不起……” 最终,斩离等到了后祈的一声道歉,可是赤鲮却等不到了。 斩离的喉咙发紧,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眶。 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心中的悲恸,缓缓道:“阿娘也一直……都在等着这一日吧,可是,她直到死,都以为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后祈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茫然的望着斩离,渐渐止住哭声,颤声道:“阿离……阿离是你吗?” 斩离的眸光闪了闪,轻声道:“是我。” 后祈仔细的看了看他,有突然摇起了头,剧烈的喘息道:“不,你不是他,他不会见我的,他恨透了我……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声声对不起狠狠地叩击着斩离的心门,却无法换得他的释然。 往事种种虽然已经过去了,后祈也得到了惩罚,可是,他的阿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沉痛的往事压在后祈的心头,那些为了权威位而使出的阴谋算计,让他感到无比懊悔,在每一个日夜不断地折磨着他。霸下夺位之后,他更是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他承受不住,所以,他疯了。 可即便是他疯了,那些事也没有放过他,依旧让他胆战心惊、肝肠寸断的恍恍度日。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就算这个人强大到天下之人都不能与之对抗,最终,上天也会对他做出惩罚。 墨珏与后祈决裂那日曾说:“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牺牲的一切,终有一日都会得到报偿,还望那时,你不悔如今的每一个决定。” 当时的后祈心中报以冷笑,后悔?过往种种,他从不后悔!他只怕因为没有拼过而遗憾,他若是不狠心,只会失去的更多。 可是,当他走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却应了墨珏的那句话。他得到了报应,也满心的悔恨。 斩离望着后祈悲苦的眉眼,轻声说了一句:“一切都过去了,好好活着吧,你孤独的活着,才算是偿还了你做的孽。” 就在斩离准备离去时,后祈却在背后抱住了他的一条腿,急声道:“阿离,我的梦还没醒,你不能走!” 第298章 惊闻天后毁元神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心中一颤,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在心里做了几番斗争之后,最终决定留下来,静静地望着后祈。直到后祈挨不住倦意睡了过去,他才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霸下还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斩离,见他出来了,只是安心的笑了笑,没有多问一句。 两人并排向外走着,斩离忽然道了一句:“天后娘娘知道我来了吗?”紧接着又解释道:“你别介意,我只是想着,她若是知道我来了,应当会传我过去。” 霸下垂下了眉眼,神情有些落寞,犹豫了片刻后,淡声道:“母后的身体不大好,已经好些日子没出过寝宫了。” 斩离曾经问过自己,他恨龙姬吗? 他曾经是有些怨恨的,他恨龙姬对他严苛凌厉,恨她拔了自己的逆鳞,也恨她将他丢入了清竹苑,任他自生自灭。 自从斩离入住栖垣宫之后,就与龙姬几乎没了交集,而龙姬也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因为那一日,赤鲮也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斩离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龙姬对他的处处刁难和欺辱,无非是对赤鲮的嫉妒无处发泄。 后祈对赤鲮的情意颇重,虽然他一直小心的掩藏着这份感情,可是龙姬还是看出来了。 龙姬从未败给过任何人,可是,她却败给了与世无争的赤鲮。当她对斩离下手的那一刻,便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她嫉妒赤鲮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后祈的爱,也嫉妒她能够潇洒的割舍这段感情,这些,都是龙姬做不到的。 龙姬对斩离越是发狠,斩离越是觉得她可悲。 渐渐地,他对这个女人只剩下同情,再无怨恨了。 龙姬在斩离心中一直是飞扬跋扈的模样,时时刻刻都精神饱满,趾高气昂,可是,眼下她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回忆渐收,斩离不禁问了一句:“天后娘娘素来身体康健,怎会如此?” 霸下顿了顿,凄声道:“自我入住凌霄宫以来,父帝的神志就一直不大清醒。有一日,他突然闯入母后的寝殿,嚷嚷着母后有本事就自毁元神,他绝不会改变心意,定要娶……定要娶西海先宫主为妻。母后气的与父帝大打出手,想不到,父帝竟然真的重伤了母后的元神。母后已经修养了一段时间,岐黄仙官没明说,但我和母后的心里都清楚,她想要恢复如常,怕是难了。母后怨我夺了父帝之位,一直不肯见我,现在也只让狴犴陪在身侧,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出了。” 两人缓缓地向前走着,良久,斩离轻声问了一句:“六哥,你后悔吗?” 霸下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天边,缓缓道:“如果后悔有用,你也不会去魔界,父王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守护好天界,努力成为一代明君,造福六界。对于他们的亏欠,天道轮回,自有别的事让我偿。” 斩离笑了笑,眼中却闪烁着心疼,叹息道:“六哥向来通透,往日只对旁人心狠,眼下却连自己都不放过了。” 霸下蹙了蹙眉,转头望着斩离,转言道:“说到心狠,我可比不上你身旁的人。近日我查出了一些事情,关于父帝,也关于汐沅仙君,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斩离微微挑眉,问道:“何事?” 霸下望着他,淡然一笑,柔声道了一句:“九弟,你陪我喝一杯吧!” 凌霄宫。 斩离搁下酒杯,淡淡一笑,道:“印象中六哥不怎么饮酒的,我竟没看出六哥的酒量竟然如此好。” 霸下的唇边勾着一抹浅浅的苦笑,轻声道:“饮酒误事,有时候我也想大醉一场,可也就只能想想。” 斩离缓缓收起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六哥的定力极强,换做旁人怕是忍不住的。” 霸下无奈的摇摇头,持着酒杯,道:“也不知你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 “我当然是真心实意的赞赏六哥。”斩离望着霸下,眼眸中似乎滚动着熠熠生辉的星辰。 霸下目光一滞,随后独自饮下了杯中酒,沉声道:“你说是真心,我便相信。” 他的目光缓缓飘向远方,道:“过去,我难得听到旁人的赞赏,但是现在,我每日都能听到各色各样的人对我的百般奉承。他们也说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可我却一个字也不敢相信。我在天界生活了这些年,却无一知心人,唯一想要交心的,却还去了魔界。人人都觉得想要天帝的宝座,要拿很多东西去交换,可他们却不知道,这把椅子还会送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附属品。” 孤独,霸下说的是孤独。 斩离静静的望着霸下,他明明身上春风得意,眼角却挂着难以掩饰的凄楚与落寞。 在旁人看来,霸下为了坐上天帝之位,简直变了个人,不但逼疯了后祈,还幽禁了狴犴,更是伤透了龙姬的心。 几个兄弟也是胆战心惊,无人再敢与如此铁石心肠的他靠近。 众仙官们明着称赞霸下有胆有识,期待着他重塑朝纲,可在背地里,却忍不住骂他不恭不孝,罔顾伦常。 这些霸下都知道,但是他不想诉说,也无处诉说,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因为,偌大的天界,根本就无一人懂他,他当初既然选择踏出这一步,现在就必须承受这样的代价。 斩离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浅笑道:“日后六哥若是得空,我们便饮上一壶酒吧!” “当真?”霸下漆黑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一点光亮。 斩离微微挑眉道:“就怕六哥忙的再也想不起我了。” 霸下的眼神逐渐明亮,眉间的阴云渐渐散开了。 他笑了笑道:“虽然墨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栖垣宫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我知道,那里有你太多美好的回忆,我和栖垣宫随时都欢迎你回来,哪怕只是停留一壶酒的时间。” 回忆突然被拉开了闸门,斩离微微垂下眼眸道:“是啊,那时候我与将军和姐姐日日都在一起,生活好像都不那么苦了。” “你现在……”霸下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放下汐沅仙君了吗?” 斩离手指一僵,沉默了片刻,当他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眼中却满是笑意,定声道:“她是我姐姐,永远都是。” 斩离对雪染的情似乎释然了很多,可是霸下知道,雪染的死留给了斩离太多疑问,斩离一直都在责怪自己当年没有救下她,也一直都想不通雪染为何那般毅然赴死。 霸下蹙了蹙眉道:“其实,有一件事,我已经知道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直都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会难过,又怕你不知道便一生无法释怀。” “六哥但说无妨,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吗?”斩离浅浅一笑,笑容颇为哀伤。 霸下的神情有些凝重,回道:“事关父帝和汐沅仙君,你确定想听吗?” 斩离握着酒杯的那只手紧了紧,随后突然松开了,抬眸望着霸下问道:“父帝对姐姐做过什么?” 霸下叹息道:“准确的说,父帝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默许了对汐沅仙君的暗中处死。” 斩离心头一震,颤声道:“姐姐不是……不是自戕的吗?” 雪染是在斩离面前自己跳下绛神台的,霸下却说后祈曾默许对她暗中处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斩离的脑中闪过重重疑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惊骇。 霸下顿了顿,回道:“我听说,那日你就在场,你好好想想,难道,当时你就没觉察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斩离的眸光闪了闪,仔细的回忆起来:“那日,我赶到绛神台的时候,姐姐满目失神,匆匆与我交代了几句遗言,便毅然决然的从绛神台纵身跳了下去。我拼了命的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晚了。荼蘼将军和琥珀及时拉住我,我才没有掉下去。因为困兽灵玉在姐姐身上被绛神台的戾气冲撞着,我也吐血昏了过去。好像……并无什么异常……若是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便是姐姐当时的气色极差,仿佛流失了大量鲜血,我乍看她时,她身上似乎有些斑驳的血迹,可待我定睛一看,她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的眼神看着不大清明,朦朦胧胧的不知看向哪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像是丢了魂魄似的……” “除了这些呢?”霸下并未直言,只是再次出言提醒,似乎是想要确定些什么。 “还有什么……”斩离蹙了蹙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继续道:“我昏厥之前,似乎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异香,像是离我很近。但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所以,也没同别人讲过。” 霸下眉头一紧,随后恢复了正常,他定定的望着斩离回道:“那不是你的幻觉。” “什么?”斩离满眼惊骇的抬头望着霸下。 霸下沉声回了一句:“你是否听说过迷魂香?” 第299章 听闻被谋害证据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迷魂香……”斩离轻声念了一句,在脑海中拼命的搜索着关于它的记忆。 霸下似乎是担心斩离时间想不起来,便接过话道:“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你就算是听过,也不屑一见,恐怕更是没有闻过它的味道。但是你应当听说过它的作用。” 经过霸下一提醒,斩离突然之间想到了,恍然道:“之前听栖垣宫的侍从们说过,这种香会乱人心神,扰人心智。若是施香者精于蛊惑之术,中香者便会像一个傀儡一般任人操控。” 霸下的眸光沉了沉,正色道:“是,用迷魂香杀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六哥的意思是有人用迷魂香害了姐姐?可是,父帝即位之后一向唾弃这些邪术,不是早就明言禁令不准天族之人使用迷魂香了吗?况且,天界之中,精于此术的人并不多,姐姐待人温和良善,从未与人结怨……”斩离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着说着,突然一顿,疾声道:“结怨……是荼靡?” “汐沅仙君殒身之后,你肝肠寸断,茶饭不思,消沉了好一阵子。我隐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便一直暗中留意着,想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你一个交代。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你也离开了天界,我也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我接管了栖垣宫,与琥珀等人渐渐有了交集,她们投靠了我值周,说了很多我原先不知道的事,这其中就包括当年汐沅仙君的死,果然是另有隐情的。” 斩离无法言明此时的心情,他既着急弄清楚真相,又害怕知晓答案,可他还是下意识的问道:“六哥到底查出了什么?” 霸下也不再兜圈子,缓缓道:“据琥珀所言,那日,荼蘼向父帝进言处死汐沅仙君的时候,父帝并没有答应,可当荼蘼提议暗中处决她的时候,父帝便没有拒绝。你在绛神台昏迷之后,琥珀也闻到荼蘼身上有迷魂香的味道,她当即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她那时候是父帝的人,自然不能将此事抖出来。所以,后来你问她那日有没有闻到什么异味的时候,她便对你瞒下了。荼蘼操纵人心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汐沅仙君既是着了她的道,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即便是你及时赶到了,荼蘼也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不留痕迹的逼死她。” 斩离的眼中满是悔恨,毫无意识的念叨着:“是荼蘼害得姐姐,我当时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事后还阻止尊上为姐姐报仇,我还请尊上将留迷在魔界,我都做了些什么啊……荼蘼心中一定得意极了!荼蘼……” 突然,斩离想起墨珏闭关,自己又来了天界,此时伏魔殿岂不是只剩下千袅与荼蘼了? 荼蘼虽是表面与千袅和睦,却掩饰不住她对千袅的厌恶。若是此时她趁人不备,对千袅不利…… 斩离不敢再往下想了,突然起身道:“六哥,这酒我们改日再喝,我必须立刻回伏魔洞一趟。” 霸下看着斩离慌张的神色,不禁满心担忧,道了一句:“九弟,我与你道明此事,只想解你心中困惑,你切莫为了复仇走上歧路!” 斩离目光一颤,僵硬的勾起嘴角道:“就算是复仇,也轮不到我。我确有急事要回去一趟,六哥放心,我既承诺了六哥,他日便定会与六哥续上这杯酒。” 霸下望了望斩离,叹息道:“好吧,我也拦不住你。” 斩离心中一时急切万分,拱手道了一句:“告辞!”便转身想要离开了。 “九弟!”霸下突然在身后叫住了斩离。 斩离不解的回头望向他,霸下只是淡淡一笑道:“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斩离心中一暖,笑道:“好。” 魔界,伏魔洞。 “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见墨珏!”千袅用力的拍着门,拼命地大喊着,可是,那道门却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 问外传来一个魔卒的声音:“灵君大人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尊上想要见您的时候,自会派人来传话的。” “等他来传话,廷玺的半条命都没了!”千袅满心焦急,朝着门外继续大喊着:“你们快开门,墨珏不能这样关着廷玺,否则妖、魔两界必会出大事!” 可是,门外却忽然没了声音。 千袅隐约能看见门口有两个身影,可是却迟迟不见回音,分明是外面的人不愿再搭理她了。 她继续拍打着门,大声呼唤道:“你们听见没有?快放我出去!说话啊?你们说话啊!” “别喊了,吵死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听上去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尊上不发话,他们哪敢放了你?” 千袅转身,不可置信的望着双手抱肩,立在她身后的荼蘼,她沉思了片刻,问道:“魔君大人是如何进来的?” 荼蘼嘲讽一笑,自顾自的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道:“门上那张闭门符也就只有只能困住你这个废物,还想拦得住本君?” 千袅来不及想其他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走到荼蘼的身边,开口请求道:“魔君求求你,带我去见墨珏吧,我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荼蘼微微蹙眉,道:“墨珏?你现在都敢直呼尊上的姓名了?” 千袅垂下眉眼,道:“我已经与他解除了灵兽契约,我本就不是魔族的人,也不必奉他为主。” 荼蘼啧啧舌,这茶明显是冷了多时的,看来千袅身边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见到墨珏将千袅关了起来,也不怎么精心侍候了。 若是千袅那个贴身侍婢连翘在,恐还会精心一些,可是,斩离怕墨珏瞧见她伤心,在千袅走后不久便将她调到自己那里去了。 眼下千袅孤身一人,也没个人在身旁商量,难怪她也只能无奈的拍门大喊了。 荼蘼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去看千袅,只是十分淡然的问了一句:“你是想求尊上放了妖族太子?” “大人都知道了?”千袅虽是询问,可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荼蘼微微挑眉,目光随意的打量着千袅的寝殿,不屑的回道:“你们在伏魔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本君能不知道吗?” “大人既然知晓此事,必然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妖、魔两族本就有过节,眼下,墨珏不但将妖族太子打成重伤,还强行扣押了他,不日消息传到青丘,妖王便会带兵来讨伐。彼时必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还请大人帮帮千袅,帮帮魔族吧!”千袅急切的对荼蘼讲述着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荼蘼放在桌面上的手。 荼蘼低头看了一眼千袅的手,眉头一皱,嫌恶的甩开了。 她随即抬起眉眼,打量着千袅的神色,道:“你说的倒是挺大义凛然的,仿佛你眼里装着的只有两族安危,并无半点私心。” 千袅涩涩的望着荼蘼,不解的问道:“难道千袅说的不对吗?” 荼蘼并未回答千袅的话,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她,转言道:“本君听说,你答应嫁给妖族太子了?” 千袅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垂着头,不安的问道:“大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墨珏说你走了,本君还以为他只是厌弃了你,想要换个新的灵兽罢了,却没想到,你离开了雪霁山,竟然攀上了妖族太子的高枝。”荼蘼轻蔑的望着千袅,见她脸色愈发难看,笑意渐深。 她继续道:“你与尊上也算是各自安好了,怎么廷玺偏偏又为了你单枪匹马的找上了尊上?廷玺可真是对你痴心一片啊,但怎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他如何能是尊上的对手?最后,还不是身受重伤被困于水牢?那水牢可不是常人待得了的地方,你心中念着两族,难道就不关心一下自己未来夫君的性命吗?” “我当然不想廷玺身陷囹圄,可是,墨珏不肯见我。”千袅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中悲伤不安的情绪,却遮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荼蘼盯着她,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道:“你想救廷玺出来吗?” 千袅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急声道:“大人愿意带我去见墨珏?” “本君确实能带你出去。”荼蘼得意的扬起眉眼,眼中隐隐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千袅并未察觉,压在心口的重担似乎被人抬起了几分,她惊喜的回道:“真的?那就多谢魔君大人了!” “别急着谢我,你知道墨珏的性子,他做的决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荼蘼转头想为自己斟一杯茶,但是想到方才口中的滋味,便停住了手,继续道:“你若是跑出去求他,不但救不出你的未婚夫君,墨珏一怒之下,恐怕还会当即斩杀了他。” 千袅一时慌了神,苦于没有良策救出廷玺,她不安的低语着:“廷玺不能死……” 荼蘼见千袅正一步步的往自己挖好的陷阱里跳,心中自是得意。 第300章 献出余生保太子 - 千狐袅袅 - 猫颜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道:“想救妖族太子出来,也不一定非要墨珏开口。” “大人的意思是……”千袅不解而期待的望着荼蘼,等着她给出下文。 荼蘼轻轻一笑,继续卖着关子道:“就看你对廷玺的情分有多深,胆子有多大了。” 千袅微微蹙眉,回道:“请魔君直言。” 荼蘼突然直直的望着千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回道:“劫牢。” “劫牢?”千袅微微一愣,反问了一句,随后自嘲的叹息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我哪有这个本事……” 荼蘼扬起眉,回道:“本君来都来了,自然会帮你,你只需要将廷玺带出来,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本君已经通知了妖族二殿下在雪霁山脚下等着,你带廷玺出去最为稳妥。” 千袅的眼中终于绽放出了一丝笑意,她满脸欣喜的屈身道:“魔君大人心系两族和睦,是两族之福,千袅在此替妖族谢过大人了!” “本君关心的只有墨珏,其他的本君都不在乎。你也别急着谢我,我帮你,是有条件的。”荼蘼一眨不眨的盯着千袅,眼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千袅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沉声道:“事关廷玺的安危与两族的平安,无论魔君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千袅定是不遗余力的完成!” 荼蘼注视着千袅,缓缓站起了身,靠近她的脸,冷声道:“我要你就此留在妖界,嫁给廷玺,永远都别回来了!” 千袅错愕的回望着她,终究不知回什么好。 荼蘼勾起了嘴角,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缓缓道:“只要你答应,本君现在就帮你把廷玺救出来。你若是不答应,本君就当今日未曾来过。”临了,她还不忘催促道:“你可要快点决定,廷玺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原来,荼蘼愿意帮她是为了要赶走她…… 千袅微微失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那些都是与墨珏相处的瞬间,有欢喜的,也有遗憾的,有难忘的,也有懊悔的。 其实,荼蘼提出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毕竟是千袅先强行与墨珏解除了血契,叛出了魔界,她早就和魔界,和墨珏没有一点关系了。 虽然千袅不舍这里的一切,也想问墨珏要个解释,可是,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墨珏对她藏了太多秘密,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或许,在千袅失去记忆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可事,她走到眼前这一步,完全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廷玺是因为她才被墨珏困在魔界的,无论廷玺的身份是自己的未婚夫君,还是妖族太子,千袅都不能不救。 千袅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哑声回了一句:“我本来也不该留在这里……” 荼蘼脚步一顿,有些不耐的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荼蘼既然要赶走她,千袅就想要趁着此时,将有些话拿出来说清楚了。 “魔君一直都讨厌我,对我一身敌意,总是想将我从伏魔洞赶走,甚至有几次还对我起了杀心。魔君如此厌我,恨我,是因为我像汐沅仙君吗?”千袅望着荼蘼,眼神温柔,却泛着些许凉意,语气坦然而肯定。 荼蘼眼中的急切渐渐退去,狭长的眼眸中涌现出恨意。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千袅的面前,冷声道:“本君看见你这张脸就浑身不舒服,你终日都缠着墨珏,让墨珏无暇顾我,本君如何能不厌你,恨你?” 千袅的眸光沉了沉,继续道:“所以,魔君从未想过要与我冰释前嫌,也从未真心对我友善过。魔君与我和睦相处,不过是想暗中故技重施,对吗?” “所以,你早就看出来了,却默不作声,只是故意配合本君,想寻机到墨珏那里揭发本君吗?”荼蘼眯起了眼睛,语气变得森然,强行压抑着胸中翻滚的杀意。 千袅的眸光闪了闪,疲惫的道了一句:“魔君对我的善意是假的,可我对魔君的情谊却是真的。” 她平静的小脸上却漾着一抹苍凉,继续道:“我从没想过魔君与我和好,是为了害我,魔君也从来不曾漏出过马脚。只有那夜我去给墨珏送玉雪醉,魔君将丹药掉了包,我才知晓魔君那般恨我。那件事是魔君唯一的破绽,可是魔君也不怕,因为我就算知道了也无妨,那时候我早就被墨珏不小心杀了。我的修为较魔君相差甚远,所以,一时看不出魔君在金栀丹上动了什么手脚,可魔君精通蛊术,却半晓医术,即便是瞒过了我和墨珏,却也还是坏了事。我偏偏就没有死,还知晓了魔君的心思。” 荼蘼的眉头随着千袅的话越皱越紧,突然,她大声的笑了起来,满眼得意的回道:“就算你都知道了,能如何?就算你去墨珏面前告状,又能如何?这事已经过去了多久?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我说出这些不是为了告发魔君,也不是为了将此事宣扬出去抹黑魔君,我只是想让魔君知道,感情是容不得半点欺骗和利用的,两个人之间一旦生了疑心,就很难再消除了。我曾经是真心想要与魔君做朋友,可是,今后我再也不会了。”千袅的神色异常平静,可是,眼中的炙热却渐渐冷淡下来。 荼蘼白了千袅一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谁稀罕与你做朋友!” “墨珏也是一样的。”千袅接过话,暗暗握紧了拳头,颤声道:“魔君若是真心喜欢墨珏,今后,就不要再这般对他了。我离开之后,魔君好好照顾他吧,也请魔君善待旁人。” 荼蘼迅速捕捉到了千袅话中的重点,眼中划过了一道异彩,她盯着千袅,谨慎的问道:“你答应离开了?” 千袅沉静的望着荼蘼,点了点头,轻言道:“是,我答应!” “好!”荼蘼得意的大笑起来,心中极为畅快,为保自己在墨珏面前的清白,她不禁又嘱咐了一句:“是你自己要带廷玺走,可非是本君逼的你,将来,你可别反口啊!” 千袅淡淡的望着荼蘼,唇角漾着一抹苍凉的笑。 她沉声回道:“魔君放心,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魔君无关。” 荼蘼没有骗千袅,她果然帮千袅解决了那几个在水牢把守廷玺的魔卒。 当千袅见到廷玺的时候,他的双手被紧紧地吊在铁笼上,胸部以下都浸在冰冷的雪水里,已经不知被淹过了几次,此时已是紧闭双眼,意识全无。 千袅望了望环绕在廷玺身边的雪水,早已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想必,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出血来。 千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自责。在荼蘼的催促下,她才艰难的从铁笼中将廷玺救出来。 千袅扶着昏迷不醒的廷玺,方才要离去,就被荼蘼叫住了。 荼蘼凑近她的脸,眼中是一片冰冷的恨意,道了一句:“本君能放你走,已经是底线了。记得你说过的话,别再想回来纠缠墨珏了,否则,就别怪本君对你不客气!” 千袅惨淡一笑,轻声道:“我与他之间,到底是谁纠缠谁呢?” 荼蘼皱起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魔君大人放心,此生,我都不会再纠缠于墨珏。”千袅的脸上平静且从容,只是眼中滚动着汹涌的情绪,荼蘼看不出她是悲是喜,也不想去猜。 她只是眯起眼睛,威胁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千袅扶着昏迷的廷玺,一路跌得撞撞,躲躲藏藏,终于赶到了山脚下,与舟柯会合了。 舟柯从千袅肩上接过虚弱不堪的廷玺,皱着眉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他冷哼了一声,瞪着千袅道:“到底是本殿下大意了,让你一只小小的狐狸,搅的我妖界天翻地覆,人心不宁!上次是本殿下,这次是王兄,你到底还想害多少人?” 千袅瞥了一眼廷玺的伤势,自责的垂下头,低声回了一句:“我不是有意的……” 舟柯握紧了拳头,眼中泛起了一丝杀意,反问道:“你一句不是有意的,能换回我王兄的安康吗?能换回我数万赤羽军的性命吗?” 面对着舟柯咄咄逼人的气势,千袅的心中更是懊悔。 她不断地道着歉:“对不起,廷玺确实是因我受伤,除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奢求二殿下能原谅我,我只想尽力挽回我的过失,让二殿下和廷玺好过一些。过去的事情,我忘了很多,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有人因我而死,我也在寻找答案,希望能给二殿下个交代。” 舟柯身旁的副将小心的打量着四周,低声提醒道:“二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子殿下的伤要紧,属下先护送您回宫吧!” 舟柯蹙了蹙眉,强行将胸中的愤怒压了下去。 第301章 灵君竟神秘消失 - 千狐袅袅 - 猫颜 他瞪着千袅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跟紧了,待我安顿好王兄,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你,让你知道,你待在墨珏身边的这些年,到底有多愚蠢!” 说着,舟柯便扶着廷玺转了身,朝着声旁的人低吼了一声:“回宫!” 斩离从天界一回来,便直奔伏魔殿而去,却没有见到千袅的身影。 他当下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安,千袅既然说过要在这里等着墨珏出来,便不可能轻易离去。 眼下她不在这里,难道是进了夜幽池? 斩离方才想推开门,却又收回了手。 若是她真在里头与墨珏独处,他贸然闯入怕是不妥。斩离只好出殿询问当值的侍卫,打探一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谁知,这一问,竟然问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 任凭斩离怎么也想不到,他只不过是与霸下喝了一壶酒的功夫,伏魔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若是照那几个当值的侍卫所言,千袅此刻应该被困在自己的寝殿里。 斩离多少能明白墨珏的苦心,可是千袅未必知晓。况且,千袅本就对墨珏有误会,如今又被他这么一困,难保不会胡思乱想。 斩离一刻也不敢耽误,当即便前往了千袅的寝宫。 守门的侍卫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放斩离进去,斩离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与他们解释太多,抬手便破除了那道闭门符。 门开了,几个人都傻了眼,干净整洁的房间空无一人,千袅早已不知所踪了。 斩离完全乱了往日的分寸,他瞪着那两个侍卫,大声喝道:“千袅呢?” 两个守门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惊恐。 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回道:“这……我们一直都守在门口,灵君大人真的没出来过……” “有谁来过?”斩离疾声问了一句,既然她没出去,定然是被人带走了! 两人更是慌张,皆是满心不安的回道:“也没人来过啊……” 斩离握紧了拳头,心中愈发不安,大声道:“你们是怎么守门的?没人来过,千袅也没出去,那她是如何不见的?难道是化作云烟了不成?” 说到这里,连斩离自己的心中都“咯噔”一下。 他方才知晓了当年雪染被害的隐情,眼下千袅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她若真的再次被害……斩离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 两个侍卫连忙跪下身去,惊恐的喊着:“魔君大人可吓唬我们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尊上吩咐的事情,我们自是一直警惕着,确实未曾见过有人来。灵君大人也一直都在房中,起初,她还一直大声吵闹,叫我们放她出去。后来渐渐没了声音,我们还以为灵君大人是喊累了,也没在意……” 斩离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细细的分析着此事的因果。 门上的闭门符未曾被人破坏,房中并未传出打斗声,两个守门侍卫也不曾感到有任何异常,千袅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就被人带走,或者暗害了。 除非,潜入千袅房中的人修为极高,且与千袅相识。 斩离的眸光沉了沉,不自觉的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下一刻,便化成一道灵光,消失在了原地。 两人见斩离不曾问罪,只是急匆匆的离开了,便暂时松了口气。 一个侍卫不禁问道:“真是撞了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侍卫哭丧着一张脸,回道:“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我们死定了!” 荼蘼寝殿。 “大人,我家主子真的在休息,您晚些时候再来吧!扰了我家主子的清修,她是要生怒的!”射月紧紧地跟在斩离身边,却拦不住他的脚步。无奈之下,她只好喊来院中的侍卫:“来人!快拦住魔君!” 荼蘼身边的人对她个个恭敬胆怯,对外却如她一般猖狂。 射月对斩离的不敬若是放在平日里,斩离也不在意,可是眼下千袅不知所踪,斩离并无耐心与她们交涉。 他停住脚步,望着面前的一队人,冷下脸回道:“你家主子有何事见不得人,你为何一直拦我?” “大人息怒,射月只是不想见到您与我家主子闹得不愉快。”射月虽是出言道歉,脸上却不见半点歉意,有的只是强硬的拒绝态度。 斩离的手上渐渐汇聚了大量的灵力,沉声道:“你喊这些人来,就能拦得住我吗?” 他从不是肆意杀戮的人,可是眼下,射月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射月的脸上明显划过了一道惊讶,却强挽着自尊道:“射月也是无奈之举。” “射月,怎可与魔君大人动手?”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门口突然传来荼蘼的声音。 只见她慵懒的从房中又出来,盯着斩离,满眼嘲讽的说道:“魔君大人光临,也不提前知乎一声,看弄得这般兴师动众,多让人笑话?” 斩离收起了手中的灵力,他并不想与荼蘼浪费时间,直言道:“把千袅交出来!” 荼蘼站定身姿,不屑的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盯着斩离,反问道:“本君没听错吧?魔君大人是来向我讨要尊上的灵兽?” 荼蘼暗暗琢磨着,斩离倒是聪明。 只是,他总是这样,关键的时候不在,来的又这样迟,眼下这个时候,千袅怕是已经入了廷玺的宸予宫了! 斩离眸光愈加冰冷,他握紧了拳头,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把千袅交出来!” 荼蘼收拢了笑意,微微挑眉道:“真是奇了,魔君为何觉得她在我这里?你去打听打听便知,那小白狼与她那情夫惹怒了尊上,尊上将他们各自关起来了。” “她不在房里。”斩离的脸上并未有过多表情,可是,愈加漆黑的眼色却出卖了他胸中的怒意。 “她不在房里?”荼蘼反问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看着斩离道:“尊上又不舍得将她捆的严实,那小白狼诡计多端,使了什么法子逃出去也不稀奇。上次,她不就背着尊上跑去了妖界?魔君可有去水牢见过妖族太子?我瞧着他俩眉来眼去,好不欢喜,应是早就私相授受,暗度陈仓了!听说,这两人已经定了婚约,说不准,是相思难耐一起跑了!” “你休要诋毁千袅清誉!”斩离大喝了一声,显然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荼蘼的眼中却泛起了一丝得逞的笑意,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道:“魔君大人怎么突然对那小白狼这么上心了?虽说你平日里就对她不错,可也从未见过你这般急色。魔君大人似乎只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难不成,你也将她看成了那死去的狐狸?” 提起雪染,霸下的话便不住在斩离耳边回荡。 就是荼蘼害死的雪染,她现在还能毫无愧疚的说起她! 斩离满心懊悔,不断的责怪自己为何要把千袅一个人留在伏魔殿。 可是,木已成舟,纵然他再悔再怨,也无济于事,斩离只能尽快找到千袅,给墨珏一个交代。 斩离并未回答荼蘼的话,只是紧盯着她的脸,回道:“你应该知道尊上有多在乎千袅,你最好祈祷她平安,若当真是你害她出事,尊上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魔君大人不用威胁我,我说了她不在我这里,我也没有动她,她是逃了,还是死了,都与我无关!”荼蘼满不在意的轻笑着,轻轻探身贴近斩离的脸,饶有兴致的继续道:“魔君大人有时间在这里诬陷我,不如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或许,还能早些知道她的去处,省的尊上出关时,你们一起冤枉我!” 斩离目光一沉,冷声道:“荼蘼,不是你做的,没人能冤枉你,是你做的,你也永远逃不掉。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罢,斩离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荼蘼扯着嗓子在他身后装模作样的喊了一句:“魔君大人可要找快些,别等到妖族的小王孙出生了,才发现那小白狼在哪儿!” 满满的嘲讽过后,她轻哼了一声,低声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何年月了,还端着自己天界九殿下的架子,吓唬谁呢!” 妖界,青丘宸予宫。 “殿下……殿下……”云黛围在廷玺的床榻边,抽抽搭搭的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见舟柯将昏迷不醒的廷玺带了回来,心中焦急万分,眼泪也绷不住了,屋内其他的侍婢也禁不住哭丧着个脸,忙里忙外的帮着廷玺处理伤口。 舟柯一阵心烦,蹙起眉,低声呵斥了一句:“别哭了,王兄还没死呢!” “可是殿下的血止不住啊,殿下要有多少血够这样流啊……”云黛打量着廷玺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一下子跪在了舟柯的脚边,声泪俱下的恳求道:“二殿下,求您多叫几个医官来为我们殿下诊治吧,我们殿下怕是撑不住……” “胡说!王兄是什么人,这点伤……”舟柯瞪圆了眼睛,大声呵斥了一句。 第302章 篡改往事思绪乱 - 千狐袅袅 - 猫颜 随即,他不安的看了一眼廷玺,咬牙道:“王兄如何撑不住?这事,先不能让旁人知道,若是叫他人知晓王兄重伤,青丘怕是要乱了。” 云黛一听,更是焦急,奈何她只是一个侍婢,做不了主。 她只能跪在舟柯的脚边,一下一下的叩首,继续恳求道:“有什么能比得过太子殿下的性命重要啊,求二殿下救救我们殿下吧!” 千袅一直跪在廷玺的床榻边,紧张的查看着他的伤势,一言不发。 此刻,她突然大喊了一声:“招灵草……廷玺需要招灵草!二殿下,快派人去取招灵草!” 千袅这一声呼喊惊动了房中的众人。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连云黛也止住了身上的动作,不解的望着她。 舟柯的脸上一片阴郁,大步朝着千袅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用力将她提起来,向旁边一摔。 他瞪着千袅,愤声道:“起来!你觉得,本殿下敢让你来医王兄吗?” 千袅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坐在地上,轻拍着胸口,急声道:“我懂医术,你相信我,廷玺救过我,我不会害他!” 舟柯居高临下的望着千袅,眼中渐渐升起一股恨意,冷声道:“不会害他?你不会害他,他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啊?” 舟柯的吼声震的千袅浑身一颤,他却没有放过千袅的意思,怒目望着她继续道:“王兄为了你不惜毁了自己的声誉,也要放墨珏一马,可是你呢?恩将仇报,不但联合墨珏一起诓骗他去魔界,还想暗害于他!你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说要帮王兄医伤?” “我不知道廷玺会追来魔界,我真的不想他变成现在这样。我若是想害他,何苦偷偷将他带出来?舟柯,你让我医他吧!”千袅蹭过去抱住舟柯的一条小腿,焦急的恳求着。 “滚开!”舟柯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一个抬腿,就将千袅踢到到了一边。 千袅疼的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放弃。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望着舟柯的眼神颇为凄楚。 她颤声道:“廷玺伤的很重,你知道的,他心脉上有旧伤,若无招灵草,他的灵力必受重创。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廷玺若是不能好转,我愿意以命相抵!” 舟柯没有回话,可是,他却明显地犹豫了。 舟柯虽是十分厌恶千袅,但是眼下廷玺危在旦夕,他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为他医治。 左右千袅的人现在就在青丘,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让她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该说的千袅都说了,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舟柯才会答应她的请求。 她只能满眼期盼的望着舟柯,颤声道:“求你了……” “去找招灵草!”舟柯对身后的侍卫喊了一声,随后将身体逼近千袅,眯了眯眼,威胁道:“你若是敢耍花样,本殿下当即就要了你的命!” 千袅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为廷玺诊治。 舟柯一直紧张的盯着廷玺的反应,见千袅忙了半天却一言不发,禁不住问道:“王兄如何了?” 千袅为廷玺盖好被子,起身道:“暂无生命危险,只是,他失血过多,想要醒过来,怕是还要几日。” 舟柯望了望廷玺,缓缓垂下眉眼,阴郁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 半晌,他的眼中隐隐掀起波澜,冷声对千袅说了一句:“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出来吧,本殿下告诉你。” 舟柯屏退了旁人,背身立在院中,千袅等不及他说话,便上前一步追问道:“二殿下都知道些什么?” 那些过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无论千袅如何努力的拼凑,都始终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千袅现在根本不指望墨珏能够将真相告诉她了,若是舟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一些,或许,对她恢复记忆也能有所帮助。 舟柯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千袅,唇边似乎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不屑,似嘲讽。 还不等千袅细细琢磨,舟柯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舟柯沉声道:“本殿下比墨珏更先遇见你,他隐瞒于你的,他欺骗于你的,本殿下都知道。” “墨珏……骗我?”千袅一愣,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千袅知道墨珏有事瞒着她,却不知道舟柯口中的欺骗指的是什么。 这一瞬间,千袅突然十分矛盾,她既迫切的想要知晓一切事情的因果,却又有些害怕得知答案。 舟柯暗暗地打量着千袅的神色,试探性的问道:“你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否是在遇见墨珏之后,关于之前所有的事情就都想不起来了?” 千袅并没有觉察到舟柯的异常,她有些哀伤的垂下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舟柯继续打探道:“墨珏是如何向你解释的?” 千袅微微蹙眉,毫无防备的道了一句:“他只是说我无父无母,受尽欺凌,被狐妖伤了灵识,忘记了过去。他救了我之后,便将我带回了伏魔洞。” 舟柯的眼中划过了一道狡黠的光,他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心里暗暗嗤笑眼前这狐狸真是天真的很。 看来,想要利用她中伤墨珏,似乎也并非难事。 “他随口一编,你也信?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舟柯望着千袅,微微挑眉,再次确定道:“过去的一点一滴你都想不起来了?” 千袅抬起眼眸,满脸的沮丧,轻言道:“自你上次唤我涂山王姬之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了自己的父母,可是我却不能确定,那些是否是真实的。” 舟柯打量着她纯真无邪的脸,沉声道:“那就让本殿下告诉你,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千袅愣愣的望着舟柯,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舟柯似乎也没盼着她能回话,他紧盯着千袅,直言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灵兽,你的真身也不是白狼,而是白狐!” “白狐?”千袅的眼中充满了困惑和震惊。 舟柯不屑一笑,继续道:“墨珏当真有本事,不但封住了你的记忆,就连你的真身都重新幻化了。可是,他瞒得了你,却瞒不住本殿下,无论他如何掩盖,本殿下都知道,你就是涂山王姬!” “我是白狐之身……”千袅喃喃的念着,屏气凝神细细感知着自己的真身,似乎确实与魔族中其他狼身有些不同,可她却探知不出个结果来。 舟柯继续道:“你不但是白狐,还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无泪灵狐,或者说,你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只无泪灵狐。” 千袅心头莫名一颤,蹙着眉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舟柯倒是有些惊奇,反问了一句:“你没听过那些传闻吗?” 千袅没有答话,只是僵硬的摇了摇头。 舟柯打量着她的脸,暗自庆幸,看来,墨珏当真将千袅保护的极好。 千袅曾经的身份和生活,墨珏是一点一滴都没有让她知道,这倒是方便了他为千袅重新编造一段过去。 “也对,墨珏既是要隐瞒你的身份,自是不会轻易让你知晓这些,免得你会生疑。”舟柯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 他缓缓解说着:“无泪灵狐起源于涂山,同属狐族。传言,无泪灵狐一族的血有极速修复创伤的能力,而这一切全要归功于他们一族的王姬。最初,是王姬施血救人时才发现了自己体内蕴含的这股神奇的力量,那些被他救过的人,也多少获得了一些这样的能力。而王姬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血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只是,她是没有眼泪的,所以后来涂山狐族才因此得名。” 千袅反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王姬就是我?” 舟柯陈述的事实让千袅感到十分震惊,同时,她的内心也有些酸涩,这些事情墨珏竟然一个字都没同她讲过。 “是!”舟柯十分肯定的回了一个字,随后继续道:“这回,你知晓墨珏为何一直隐瞒你的身份,将你留在身边了吗?他将你困于伏魔洞,不全是因为天界那位已经殒身了的仙君,还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得到你,墨珏便能够所向披靡,一统六界。” 宝物…… 原来,墨珏对她的宠溺,不仅仅是因为她与雪染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脸,更是因为他要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身边,以便他随时想要,就向她来取。甚至不用他开口,她便心甘情愿的奉上了。 千袅在墨珏身旁多年,竟全然不知他是如此精于算计,自私自利之人。 他,真的爱过她吗? 千袅不敢想了,因为,即便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们的相遇也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而他们的相处则是这个阴谋必要的延续。 眼下,千袅已经逃出了雪霁山,在寻求自己身世的同时,她更关心的便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第303章 不共戴天血洗仇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沉默了良久,突然道:“那我的族人呢?他们去哪里了?” 舟柯转过身,面上有些许得意,却故作沉痛的语气缓缓道:“墨珏一直野心勃勃,妄想占有妖族地界,拓张魔界的版图。他不敢直攻青丘,便专挑拣青丘疏于管控的边界下手,他听说了无泪灵狐的传闻便攻上了涂山。我身为妖族二殿下,当然要出兵支援。谁知,在那月圆之夜,墨珏突然发狂,一举屠杀了半数涂山狐族不说,还重创了我的赤羽军。我也这一战中受了重伤,卧床修养多时才得以痊愈。剩下的无泪灵狐为避灾祸,就此逃往赤虹谷隐世。王兄为了给我个交代,亲自前去魔界谈和,这才与墨珏定下了从今往后两族互不侵犯的盟誓。” 月圆之夜? 那不就是墨珏火毒发作的时候吗? 墨珏火毒发作的样子除了斩离他们几个见过,就只有几个近身侍婢才知晓,且从未外传,所以,旁人是不得而知的,更何况是妖界的人? 所以,舟柯说的墨珏突然发狂应该就是他火毒发作了。 舟柯既然这么说,那必是他亲眼所见,也就是,说此事是真的了。 那墨珏……杀了她半数族人吗? 她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千袅疾声问了一句:“我当时也逃了吗?” 舟柯转过身,望着她的目光有些阴冷,回道:“这就是你引起本殿下注意的原因。无泪灵狐的传闻过于荒诞,起初,我们都不大相信。可是那日,本殿下是亲眼看着你被墨珏斩杀的,可你却又在赤虹谷重生了,只是,似乎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千袅心里“咯噔”一下,墨珏杀了她?她重生了? 舟柯所说的一切过于骇人听闻,千袅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心中对墨珏尚存一丝期盼,禁不住问道:“你如何能确定那是我?” 舟柯似乎没想到,千袅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还好他早作了准备。 舟柯顿了顿,望着千袅的发顶扬了扬下巴,回道:“你头上的玄天绫与旁人的不同,且它只会护着你,本殿下当然不会认错。本殿下还听说,你有一把琴,名为七魂,除非是你弹奏,否则,它就是一把哑琴,不知那把琴可还在你身上?本殿下可以帮你验证。” 千袅一顿,翻手唤出了伏羲琴,轻言道:“是它吗?” 舟柯眼睛一亮,眸子里闪过一道惊喜,直勾勾地盯着伏羲琴道:“真的在你身上!” 千袅垂下眼眸,有些落寞的回道:“我也是近日才找回来的。” 舟柯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拂过琴弦,确实发不出任何声响。他的心中不禁冷笑,这样一把神器竟然在这种一无是处的小狐狸手里,真是暴殄天物了! 千袅的手指有些发颤,舟柯说的两件事都证明了她的身份,即便她不想承认,却依旧无法回避这个事实。 她不顾舟柯抚在伏羲琴上的手,翻手收起了琴,急声道:“那我的父王和母后还在赤虹谷吗?” 舟柯目光一沉,负手立在千袅面前。 他停顿了片刻,沉声道:“他们早就死了,连同整个无泪灵狐一族都尽数覆灭了,留下来的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千袅目光一颤,心口骤然紧缩。 那种可能寻回亲人的喜悦与期盼瞬间荡然无存,心中只剩下满满的空寂与荒凉。 她颤声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千袅的反应,倒是解了舟柯不少心火,他的眼中微微渗出一丝笑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缓缓道:“他们之中有人误入了魔界,墨珏发现了,就想肃清这些他口中的余孽,便偷偷跟着他们潜入了赤虹谷。本殿下再次带兵抵御,可墨珏已经杀红了眼,没人能挡得住。旧事重演,无泪灵狐一族尽数覆灭,本殿下带去的赤羽军也所剩无几,就连跟随我多年的副将闳貅也难逃他的魔掌。” 话到此处,舟柯的眼中泛起了一股恨意,他紧盯着千袅,继续道:“你改变了涂山一族的命运,却将他们送上了死路。因为你,本殿下损失了多少,妖族又损失了多少?多少人因你丧命,你却还安然的活着?你不但想用一句‘不记得’抵消过往所有的恩怨,还将墨珏认作恩人、主人,心甘情愿的侍候在仇人身旁,你说,本殿下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如何能不恨你?” 面对舟柯咄咄逼人的声声质问,千袅的心口涨得发疼。 千袅曾经万分感激墨珏救了她,给了她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她甚至想过,若是墨珏有一日化归天地,她也愿意以身殉葬。却殊不知,这多年来,她竟是一直以身饲虎。 曾经在雪霁山上发生过的一切对千袅来说有多欢喜,现在看来就有多可笑,多悲凉。 千袅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无颜面对自己的族人,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妖、魔两族的恩怨竟然是因我结下的,我也不知道……墨珏竟然杀了这么多的人……对不起,对不起……” 千袅的鼻腔喉管都是苦的,可是,发红的眼角却干涩的不见半点泪光。 舟柯还未从过往的恨意中缓过来,冷声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那些人已经不在了,你的道歉谁能听到呢?” 千袅还是无法理清这一切,不禁问道:“可是,我是如何逃出来的呢?墨珏知道吗?我为何会在魔界出现?或者,我根本就没逃出来,我只是又重生了?” 千袅的问话让舟柯瞬间缓过神来。 他不假思索的回道:“不,你逃出去了,是狐后带着你逃走的。只是,自此之后,世间便再没了无泪灵狐的消息。我本以为墨珏追上了你们,也将你们杀了个干净,你即便是重生,也不会在与我们任何人有瓜葛了。可直到那日我在宸予宫看见你,才知道,墨珏竟然没有杀你,而是将你收作了灵兽。或许,他在第二次见到你时,才真的相信了无泪灵狐的传言,便生了贪念,将你当作一件宝物悄悄养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话到此处,舟柯的眼中划过一道精芒,继续道:“想必,墨珏改变你的真身,是为了不让旁人生疑,封住你的记忆,则是为了避免你生事,他处心积虑的骗你,更是为了方便操控你。所以,你现在知道,他到底瞒了你什么了吧?” 千袅一阵心悸,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瞬间抽空了。 她摇摇晃晃的坐在了石凳上,口中毫无意识的念叨着:“墨珏杀了我的父王,我的母后,还有我的族人……原来,他不是我的恩人,而是我的仇人……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的骗我……” 舟柯微微挑眉,脸上有不屑也有挑衅,阴阳怪气的说道:“墨珏是无所不能的魔尊,纵然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你一只小小的狐妖,又能奈他何?就连整个妖族都不敢拿墨珏怎么样,你还能单枪匹马的去杀了他报仇不成?” 舟柯见千袅失魂落魄的模样,暗中窃喜,故作无奈的继续道:“上天无眼啊,竟然让墨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嚣张于世!王兄既然看上了你,我便留你一命,不与你计较过往恩怨了。你既忘了过去便永远别再提起,老老实实的侍奉王兄,了却残生吧!” 舟柯满意的瞥了千袅一眼,便向廷玺的寝殿走去。 空荡的庭院中只剩下了千袅孤身一身,寒风萧瑟,拂过干枯的枝头和她苍白的脸颊,冻的她指尖冰凉。 舟柯那些戳心窝的话像是一句句魔咒,萦绕在千袅耳边久久不散。 良久,千袅失神的双眸才渐渐恢复了神采,只不过,她的眼神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恨意。 她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涩声低吼了一句:“墨珏……” 魔界。 雪霁山,伏魔洞。 荼蘼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暗有所指,斩离转身便来到了水牢,果然不见廷玺,他当即便琢磨出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无论荼蘼是否知道千袅就是雪染,她厌恶千袅是真的,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赶走千袅也是真的。 尽管荼蘼顾及墨珏,未必敢杀千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用其他手段逼迫,或着蛊惑千袅离开雪霁山,或者自裁。 眼下,千袅与廷玺一同消失了,他们除了妖界不可能去其他地方,荼蘼必是帮衬着他们逃走了。 斩离即便是现在想追,怕是也追不上了。 一旦廷玺与千袅回到妖界,斩离再去寻千袅就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两族的事,他定是无法轻易将千袅带回来了。 斩离去天界之前与千袅解释了颇多,可是,最关键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知于她。千袅纵然知晓了墨珏对她付出良多,对他的误会却依旧难解。 她现在既然毅然决然的带着廷玺逃回妖界,想必,定是没有消除对墨珏的积怨。 第304章 仙君殒身之真相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若是因此在妖界被人利用,那变成了对付墨珏最锋利的一把刀,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来,眼下斩离不但要将雪染当年身死的真相告知墨珏,同时,还要将千袅的离去一事一并和他说了。 故而当下,斩离便匆匆赶往了夜幽池。 斩离走进夜幽池的时候,墨珏早已封住了自身的穴道,闭着双眸背对着他,在夜幽池中疗伤。 他的周身闪耀着淡淡的金光,看上去十分柔和。 斩离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半跪在池边,将掌心贴在墨珏的后肩上,默默催动灵力,想要助他疗伤。 只是,斩离方才运转体内的灵力,墨珏就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微微侧过身,轻言道:“不用你插手,我无事。” 尽管墨珏尽力平复着气息,斩离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极度虚弱。 玄冰刃极寒,想必,廷玺这一刀给墨珏带来的剧痛,并不亚于火毒发作时的难耐。 斩离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熬不过墨珏,缓缓收回了手。 他打量着墨珏苍白的脸色,轻言道:“妖族太子在你心口插了一刀,你怎能无事?” 墨珏并未在意斩离所说的,他身上的金光微微闪动,闭上双眸,继续默默地调息着自己体内的气血,不急不缓的问了一句:“你去过水牢了?” 斩离微微叹息道:“是。” 墨珏不自觉的蹙了蹙眉,柔声道:“见过袅儿了吗?她还在闹吗?” 斩离顿了顿,并没有答墨珏的话,而是转言道:“尊上,我有件事要和你讲。” “说。”墨珏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可是斩离却沉默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墨珏感知到了他的不寻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大事?” 斩离只是轻声“嗯”了一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墨珏周身的金光闪动,突然明亮了许多,半晌,又渐渐黯淡下去,直至熄灭。 他从池水中走出来,施法风干了衣裳,望着斩离,郑重的回了一句:“说吧。” 斩离起身走到墨珏面前,面色有些凝重,缓缓道:“我方才在水牢中并未见到廷玺,千袅也不在房里,守门的侍卫一直都在那里,却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消失。” 墨珏的目光沉了沉,脸色有些不好,问道:“他俩一同不见了?” 斩离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凭千袅的修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将廷玺带走。雪霁山上有这般能力的人没有几个,我想,可能是荼蘼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涩声说了一句:“她担心廷玺竟然多过于我,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墨珏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荼蘼身上,他微微垂着目光,看上去万分落寞,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躲在冰冷的山洞里,孤独的轻舔着伤口。 她真的爱上廷玺了吗?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带着廷玺逃离雪霁山。 墨珏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又在心底不断地重复着答案。 终究,他还是失去了她吗? 还是说,当千袅第一次走出魔界的那日,他就已经彻底的失去她了。 墨珏从没想过有一日,雪染会不爱他,甚至爱上别人。 突然之间,他心如刀扎,这般疼痛远比玄冰刃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还要剧痛数倍不止。 他挽回过,可是她还是走了。 她不爱了,他做的再多也是徒劳,只会惹她生厌,使她疲惫,让她痛苦。 墨珏爱千袅,已经爱到了骨子里,他不舍得她难过半分。哪怕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墨珏心疼的了不得,他只想安抚她,哄她笑,成全她。 见墨珏一脸伤情,斩离忍不住提醒道:“尊上,估摸着妖族已经知晓了千袅对你的重要性,我们应当早作准备,他们很可能会利用千袅威胁你,对付你。” “袅儿身上有我的金钟罩,她在妖界应当暂时无性命之虞。”墨珏的唇边溢出了一丝苦笑,他满目苍凉的继续道:“他们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要我一命,若是能保袅儿平安,将我这条命给他们又何妨?” 若是千袅认为在廷玺身边能够幸福,墨珏也不再强求了,只要她好,他怎样都行,哪怕将自己这条命给她,都行。 见墨珏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斩离皱紧了眉,回道:“尊上岂能这样想?若是尊上一心赴死,魔族的万千子民又该如何?” 墨珏浅浅一笑,看上去十分淡然,沉声道了一句:“魔族有你,我安心。” 斩离心口发堵,疾言道:“千袅还误会着你呢!如今你们走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不应该同她解释清楚吗?” 墨珏的目光颤了颤,哑声道:“我已经伤了她的心,她不想爱我了,她想重新开始,既如此,我能保她平安又能遂了她的愿,何必再去解释惹她烦忧?” 斩离不明白,墨珏等候了多年,守候了多年,为何要将千袅拱手让人。 他恨不得,墨珏此刻就不管不顾的带着他和一众魔兵奔赴妖界,将千袅抢回来,也见不得他现在这幅心如死灰的模样。 斩离忍不住大声道:“你与姐姐一同经历了诸多波折,好不容易可以相守在一起了,现在你却说要放弃,姐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对她公平吗?你若是真因为她被妖族谋害,将来姐姐想起了一切,你要她如何自处?是悔恨终生,还是为你殉情?” 墨珏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震惊,他望着斩离哑然了半晌,最后轻轻回了一句:“你将袅儿当做雪染了……” “她就是姐姐!”斩离望着墨珏,肯定的回了一句。 而后,他继续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姐姐,你从未放弃过寻找她。你为她苦守了千年,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可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百般误会你。你可以不计较,可若是有一日,姐姐寻回了记忆,如何能不计较?你们都是这样,为了对方的平安,自己默默的承受这一切,若非如此,姐姐当年又怎会着了荼蘼的道,跳下绛神台呢……” 斩离话到此处,墨珏眸光一颤,立刻打断斩离的话,急声问道:“你不是说,雪染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还好雪染的事能唤醒墨珏的一丝生气,斩离也不知现在该喜,还是该忧,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 他叹了口气,道:“是,我是看见了,可是还有我没看见的!” “什么意思?”墨珏难得露出慌乱的表情,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斩离的脸,唯恐自己一个晃神,就错过了什么。 斩离的喉咙滚了滚,缓缓道:“六哥逼父帝下位后,与我说了许多陈年旧事。他查出了当年是荼蘼用迷魂香控制了姐姐,才迫使姐姐跳下了绛神台。听六哥说完,我才想起那日在绛神台时,确实闻到了一阵异香。” “我就说,雪染怎么会忍心扔下我……”墨珏的眸光有些失神,渐渐地泛上一股恨意,他的脸上一片阴郁,沉声道:“原来是荼蘼……我竟一时心软留她到现在,让她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逍遥!” 因为过于激动,墨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喘息都变得十分难耐。 斩离连忙上前,伸手轻抚墨珏的后背,帮他顺气。 “尊上有伤在身,切勿动怒!”斩离一边劝墨珏,一边帮着他调息体内的气血,继续道:“我将此事说出来,也只是想让尊上对荼蘼多加防备,荼蘼对你情深义重,对姐姐却一直包藏祸心。今日姐姐出逃,她不知掺和了多少,是否与妖族勾结也未可知,尊上得小心提防她才是。” 墨珏渐渐止住了咳嗽,凝结着一片冰寒。 他直起身,冷声道了一句:“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不等斩离回话,墨珏便转身向伏魔殿走去。 斩离猜到了墨珏想要做什么,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劝道:“尊上,你已经强行出关了一次,身体要紧,惩治荼蘼不急这一时,你想做什么大可放心交由我去办!” 墨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目,定定的望着斩离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 斩离望着墨珏滚烫的视线,顿时明白,自己是拗不过他的,便僵硬的松开了手,默默的跟着墨珏回到了伏魔殿。 “来人!”墨珏坐在伏魔椅上,望着进门的侍卫,阴沉着脸色大喝了一声:“把荼蘼给本尊叫过来!” 不出片刻,荼蘼便来到了殿上。 她打量着墨珏不大好的脸色,又望了望立在他身边一脸凝重的斩离,心里暗自咒骂着斩离的嘴快,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来墨珏面前告她的状了。 想必,墨珏也定是怀疑她放走了千袅,才会召她前来。 左右他们也没有证据,荼蘼也不怕,便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不知尊上召我前来,是有何事?” 墨珏突然发声:“当年雪染是怎么死的?” 墨珏早已屏退了伏魔殿内所有的侍从,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他冰冷的声音,听上去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第305章 难推过往作恶事 - 千狐袅袅 - 猫颜 荼蘼浑身一僵,她望着墨珏阴郁的脸色,微微慌神。 荼蘼不明白,墨珏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可是这一瞬间,荼蘼的惊骇多过于困惑。 她的脑中浮现了千万种可能,最后,荼蘼告诉自己,兴许,墨珏只是因为气她放走千袅,才回想起往事,故意才诈她的,他并不是真的知晓了什么。 荼蘼扬着头,瞥了一眼斩离,佯装愠怒的回道:“尊上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曾经天界的九殿下就在这里,难道,还无法与尊上解释清楚吗?那狐狸是坠入绛神台而亡的啊!” 墨珏的眼中燃起了两团烈火,他眯了眯眼睛,冷声说道:“本尊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好了答,雪染到底是怎么死的!” 荼蘼的心跳快了半分,却努力压抑着紧张,继续傲慢的态度道:“尊上再问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她是自己跳下的绛神台,怨不得旁人!” “雪染为何会跳下绛神台?”墨珏咬了咬牙,显然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了。 荼蘼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墨珏炙热的目光,挑眉道:“自然是她自己想不开,我又哪里知晓她的心思!” “你不知晓?”墨珏眼中迸发出的火焰,仿佛已经快要燃烧道荼蘼的身上了。 荼蘼依旧是不太敢与墨珏对视,口中却倔强的回了句:“尊上都不知晓,我又岂能知晓。” 墨珏暗暗握紧了拳头,冷声道:“你当年不是说她为保全本尊而死吗?” 荼蘼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降了三分,道:“我也只是猜测。” 墨珏目光一沉,反问道:“你是猜测到了她的心思,还是控制了她的心智?” 荼蘼震惊的抬起头,问了句:“尊上此言何意?” 墨珏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杀人诛心,荼蘼,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荼蘼被墨珏的声势骇住,浑身一颤,一瞬间慌了神。 她飞快的分析着此事的关联,瞥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斩离,蹙眉道:“尊上已经冤枉过我一次了,现在又旧事重提,可是有人进了谗言?” 斩离今日刚在她那里碰了壁,下一刻便躲在墨珏身后,看着他对自己兴师问罪,荼蘼实在无法不将此事联想到斩离身上。 定是斩离借由千袅的事,想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的身上,从而拉她下马,自己坐稳唯一的魔君之位。 墨珏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缓缓地朝着荼蘼走过来。 他紧紧地盯着荼蘼的眼睛,说道:“冤枉?你也有脸叫得出!你能用谎言骗所有人一辈子吗?你真以为自己做了恶事能不留一丝痕迹?别人也许不知晓,本尊难道不知,天界之中唯有你,才最擅用迷魂香精炼蛊术吗?你当真要本尊从天界请来几位旧识,与斩离一同指证你,你才肯认吗?” 荼蘼满心震惊,起初,她还想要辩解,可是,当她看见墨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满是决然与愤恨,她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或许,斩离回忆起了那日迷魂香的味道,墨珏才对她生了疑心。关于这一点,她可以狡辩说是斩离在慌乱之下生了幻觉,或者经过了几个年头,斩离的记忆有所偏差。 可是,墨珏提起了旁人,荼蘼便无从辩解了。 荼蘼听闻近日天族内乱,六殿下霸下似乎已经掌控了天界的局势。后祈失势,很多往事都会被就此抖落出来,墨珏口中的旧识想必就是琥珀了,甚至还有可能是后祈。 他们若是站出来一同指证她,她也是有口难辩了。 看墨珏的架势,今日,就算是她说破了嘴,墨珏也不会再相信了。 荼蘼的心头溢出一丝苦涩。 墨珏从来都是毫无理由的相信雪染,维护雪染,可他却从不曾对自己柔情半分。他总是曲解她的好意,躲避她的关怀,从不姑息她行岔的任何一步。 荼蘼沉默了良久,苦笑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所以,你今日叫我来,是为那狐狸报仇的?” 墨珏的眼中满是恨意,冷声道:“你欠雪染一条命,难道本尊不该向你讨回来吗?” 墨珏紧紧地握着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出手。 他想听到荼蘼的道歉和忏悔,不为自己,只为雪染白白丢了的那条命。 荼蘼心中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她收拢了笑意,脸上升起一阵怨怼。 她望着墨珏,悲戚的喊道:“墨珏,只有我骗你,你就没骗我吗?你说我欠她一条命?是啊,我费尽心机才了结了她,可那狐狸却没死!纵然我得意了多年,她还不是好好地被你养在身边?我竟然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亲眼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日日恩爱!我欠她什么了?是她欠我的!当年,她若是没有出现,你也不会为了她抛弃我,也不会被放逐天界坠入雷泽,现在,她若是没有回来,你也不会将她小心翼翼的护在身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到了此刻,荼靡不但没有半分悔过,反而还在埋怨雪染。 墨珏咬了咬牙,问道:“让你不痛快的是我,你为何对雪染出手?” 荼蘼凄楚的望着墨珏,整个人完全崩溃了。 她大声道:“因为我爱你!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却被那野狐狸横插一脚夺走了。她得到了你,却不好好珍惜,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践踏着你的一颗真心。你为了她屡屡涉险,三番五次的受伤,可是她呢?从前朝三暮四,终日惹是生非也就罢了,眼下还完全不顾你的伤势和感受,头也不回的就与妖族太子私奔了!你现在竟然说,要为了她向我讨命?” 墨珏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转而变成了一片冰寒。 他眼看着荼蘼撒泼发狠,没说一句话,冷静的有些可怕。 荼蘼似乎十分不满墨珏对自己百不在意的态度。 她靠近墨珏,拍着胸口道:“墨珏,历来与你同袍征战沙场的人是我,你失意时,心甘情愿与你堕入魔道的人是我,这些年来,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人也是我你为何!偏偏要念着那只狐狸的好,却对我如此狠心?” 墨珏目光一沉,冷声道:“我与你说过多次,我心里只有雪染,对你不曾有过半分情意,为何你就是不肯放下执念,非要伤她不可?” “执念?”荼蘼突然大笑了起来,眼眶却渐渐红了,狭长的眼眸中止不住滚落出点点泪花。 她望着墨珏,眼中迸发出一股恨意,大声道:“是啊,是执念,爱了你万年的执念,让我如何放得下?为了与你相守,我做了多少努力?我终日胆战心惊的探查着你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唯恐她们使出下作的手段勾去你的魂魄。我好不容易将她们一个一个都铲除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了一只野狐狸。我本想叫她知难而退,可她偏偏就是对你纠缠不休,让你对我生了诸多嫌隙,我如何能不恨她?” 荼蘼眼中溢出满满的悲伤,继续道:“所以,我只能让她从这世上消失了,可是,我却没想到这狐狸阴魂不散,换了个身份又回到了你身边,我恨不得再杀她一次!可是我没有,你上次因她殒身而受得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敢了,我不忍心。所以,这次,我只想让你看清她对你根本就是三心二意,并不是真的爱你。墨珏,放弃她吧,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会让你难过半分。” “我爱雪染,除了她,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纵然荼蘼苦苦诉说,说得声泪俱下,墨珏也没有半分动容。 门外,千袅突然止住了脚步。 墨珏的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底,瞬间凝结了她的血肉肌骨,她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耳边一遍遍的回荡着墨珏的话。 千袅纠结多时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她不必再反复求证,在这个巧合下,从墨珏口中获得了最真实的答案。 原来,自始至终,墨珏都是骗她的,他爱的人只有雪染…… 墨珏并未发现门外的异常,他冷漠的望着荼蘼,眼中泛起了一股杀意。 手中的九霄剑发出阵阵啸鸣,他冷声道:“你犯下了多少恶事,平添了多少杀戮?怕是自己都数不清了吧?之前被你侥幸瞒下,却无法掩藏永远身上的罪孽,今日,到了你该偿还了时候了!” 荼蘼望了一眼墨珏手中的九霄剑,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万念俱灰之感。 荼蘼一生骁勇果敢,无所畏惧,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 她沉静的望着墨珏的脸,目光戚戚的问了句:“你想杀我?” 墨珏的眸子里漆黑一片,他愤恨的望着荼蘼,道:“当年在雷泽,我就该杀了你!若非如此,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雪染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九霄剑发出了更为剧烈的刀鸣,震慑着荼蘼的心。 “我们携手并肩数万年,你对我下得去手吗?”尽管如此,荼蘼还是想要赌一次,墨珏对她会怀有一丝不忍,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次。 第306章 一见倾心误终生 - 千狐袅袅 - 猫颜 下一刻,墨珏手中的九霄剑便贯穿了荼蘼的身体。 她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的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墨珏竟然毫不留情,一剑刺穿了她的肺腑。 胸前滴滴答答滚落在地的血液灼伤了荼蘼的双目。 她红着眼睛,颤声道:“你当真动手……” “九霄已经警示过你了,是你自作多情,放弃抵御。”墨珏垂着眼眸,并未看荼蘼,脸色也一如之前,并未有任何改变。 荼蘼的口中溢出大量鲜血,眸子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她艰难的喘息道:“墨珏,你好狠的心……” “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皆因你咎由自取,而非我心狠。”墨珏的眼中一片漠然,“唰”的一声抽出了九霄剑,冰冷的望着荼蘼。 荼蘼呕了一大口血,失去了九霄剑的支撑,她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力气,立刻瘫软的跪趴在地面上。 她脸上的泪迹未干,泛着点点光泽,周身闪着淡淡的白光,身体里的灵力飞速的消散着。 眼前朦朦胧胧的似有一层淡淡的白雾,一个眨眼间,她仿佛回到了数万年前。 荼蘼从北海万丈寒潭中沥水而出,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少女的姿态脚踏海岸,穿越丛林,与野兽搏杀,与小仙斗法,日日夜夜好不欢快。 可是,快乐的时光是极其短暂的,还不等荼蘼仔细体会修炼成果的欢愉,就引起了天神雷公的注意。 雷公看重了她与生俱来的神力和修为上的天赋,便想要将她带回凌霄宫,收入自己的麾下。 起初,荼蘼是不肯的,不但出言顶撞,还与雷公大打出手。 可她哪里是雷公的对手?不但次次出手都讨不到什么便宜,反而还险些将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荼蘼无休无止的反抗激起了雷公更强烈的征服欲,他直接捆了荼蘼带回天界,扔在了神刑台,手握着缠心鞭打的荼蘼皮开肉绽,逼迫着她屈服。 纵使荼蘼疼的浑身发颤,也不负那一身傲骨,死死地咬着牙不肯松口。 面对着打算坚持到底的荼蘼,雷公似乎也有些打累了,玩腻了,一连几日都没来神刑台。 荼蘼被捆在天柱上,没有呼救,也没有求饶,就那样半死不活的被被迫立在神刑台上,微微垂着头,静静等待着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直到荼蘼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暗纹黑靴,她才僵硬的抬起头来。 耳边传来了一个清冷却魅惑的男声:“这世上有很多事由不得你左右,你想要的自由比性命更重要吗?” 荼蘼不禁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男子。 只见,他身着一件墨色的长袍,领口与袖口皆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腾云祥纹的宽边锦带,头发高高束起戴着一顶嵌玉的银冠。 他的眉目间满是清冷,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在无形间摄人心魄。 “你是谁?”荼蘼的声音有些哑,语气中有一些戒备,更多的却是好奇。 男子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墨珏。” 那是荼蘼第一次见到墨珏,那一瞬间,她恍然觉得山水花木,清风浮云皆比不上墨珏的眉眼,世间任何褒奖的词汇,也都不足以形容墨珏的美好。 “你是天神的人?”荼蘼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只是与他搭话,身上的伤好像就没有那么疼了。 “嗯。”墨珏只是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是来劝我与你共事一主的?”这一瞬间,荼蘼似乎有些动摇,若是日后能与墨珏成为同僚,那么,作雷公的爪牙似乎也不算是一件痛苦的事。 墨珏没有回,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一道金光闪过,禁锢荼蘼的锁链便悉数散落在地。 失去支撑的荼蘼也跟着跌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受到顿挫,疼的她闷哼了一声。荼蘼抬起头,不解的望着墨珏。 墨珏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罐,递给荼蘼,平静的说道:“你的伤不致命,涂了它能好的快些。缚神索已经给你松了,你想走便走吧。” 荼蘼接过瓷瓶,想跟他道谢。 墨珏却已经转身,不做任何停留的离开了。 那日,荼蘼坐在神刑台边犹豫了良久,终究没有离开,而是拖着一身伤痕走进了凌霄宫,认了雷公为主上。 雷公大喜,当下便将缠心鞭赏赐给了荼蘼。 多可笑,这条打的她痛不欲生的鞭子,最终却落到了她的手里,成为了保护她的灵器。但是,荼蘼心中所有的不甘、委屈、怨怼在瞥见身侧立着的墨珏时,都渐渐消散了。 自此之后,荼蘼一路勇往直前,顺风顺水,很快便与墨珏并立,成为了天界之中人人称赞、畏惧的左将军。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追上墨珏的步伐,从而更有底气的与他比肩而立。 眼前眉目清冷的心上人目光渐渐变得愤怒,回忆渐收。 荼蘼悲戚的望着墨珏,道:“从第一次见你,我便对你一见倾心,你送药治好了我的伤,却害我得了药石无医的病。你既不想与我染上瓜葛,为什么要待我好?为什么要救我?早知如此,我宁愿那时候就死了。” 墨珏冷静的望着她,沉声道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那日,是雷公命我去的。” 荼蘼一怔,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大笑起来,唇边止不住的溢出鲜血来,颤声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对我从没有过一丝温情。” 荼蘼的身上的灵力飞快的消散着,她渐渐收起了笑声,一张脸上写满了苍凉。 她有些失神的望着墨珏,艰难的喘息道:“我说过,我愿意把命交给你,到头来,却死在了你的手上。我此生唯一坚持到头的一件事便是爱你,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也是爱你。你不爱我,我这一生就算安然度过,也是了无生趣。如今死在你手上,也算是解脱。若是能再活一次,我不要再爱你了……” 荼蘼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已经有些微不可闻了。 墨珏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冰冷的望着她,眼里没了恼怒,也没有半分不舍。 千袅在门缝中眼睁睁的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荼蘼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惊骇。 想必,墨珏是恼怒她帮衬自己和廷玺逃脱,才与她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只是,千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墨珏竟然是这般铁石心肠的冷血之人。 就算墨珏不顾及荼蘼对他的情意,总该要顾忌荼蘼是与他朝夕相处,极为亲近的人吧? 墨珏怎么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杀就杀了呢? 墨珏对待荼蘼尚如此,对她又有何不忍心? 千袅剧烈的喘息着,脚下不自觉的向后退着,一个不小心踢开了脚下的石子。 石头摩擦地面的响动立刻引起了墨珏的注意,他朝着门外大喝了一声:“谁在外面?” 千袅瞬间僵在了原地,她惊恐的望着面前的大门,不敢逃走,也不敢进去。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墨珏突然施法将门打开了。 “袅儿?”当墨珏看见面对着自己脸色煞白的千袅时,心中不由的一惊,随后,竟开始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竟然回来了? 也许,是他的金钟罩在千袅身上,她的气息与自己过于相近,所以,他才没有及时发觉千袅站在了门外。 墨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他只知道千袅回来了,她心里应该还是放不下自己的。 两人四目相对,千袅再也无处躲避,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墨珏飞快的收起九霄剑,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千袅的身边,抓起她的手,担忧的问道:“你可有受伤?” 千袅的脸色很不好,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挣脱了墨珏的手,望着他冷声问了一句:“你杀了魔君?” 墨珏见到千袅太过欣喜,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想她是何时站在这里的,听到了多少,又看见了多少。 墨珏有些沮丧,不知此事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他们之间本就误会重重,如今,千袅亲眼见着他杀了荼蘼,心中对他的失望更是要增添几分了。 见墨珏犯难,斩离来到他们身边,及时解围道:“千袅,这里面有误会,你得听我们解释。” “不必解释了,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千袅匆忙回了一句,便垂下眼眸,似乎是不想将眼中的情绪显露出来。 斩离当然知道千袅眼下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连忙解释道:“与你有关……” 可是,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千袅便飞快地打断了,沉声道:“墨珏,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讲。” 墨珏温柔的望着千袅,轻声说了一句:“斩离,你先出去吧。” 斩离打量着两人的脸上,心中有些犹豫,脚步便没有挪动半分。他怕墨珏解释不清楚,也怕千袅会一时冲动,说出伤害墨珏的话。 “若是魔君大人有事与尊上商议,我晚些时候来便是。”千袅见斩离半天不动,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便准备离去了。 第307章 挥剑断情报家仇 - 千狐袅袅 - 猫颜 斩离一顿,千袅从来都是唤他斩离哥哥,眼下却突然称呼他为魔君,这般疏离的口气和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也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还不等千袅向前踏出一步,墨珏便飞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疾声回道:“没有,我们无事商议。” 说着,墨珏便飞快的朝着斩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他和千袅要单独谈谈。 斩离打量了二人一番,最终还是叹息着转身离去了。 此时,殿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暮色将近,让人突然心生一股忧郁之感。 在斩离走出伏魔殿的那一刻,千袅便甩开了墨珏的手,一连向后退了几大步。 墨珏有些僵硬的收回了手,望着千袅的眼睛,涩声道:“你是在怨我关着你?” 千袅并未回答墨珏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眸子里闪动着凄楚的光,她的脸色微白,看着十分惹人心疼。 墨珏见千袅一直不答话,便想上前去安慰她,谁知,千袅突然唤出了指天剑,手持着剑柄直直的对着他,大喊了一句:“别过来!” 墨珏看到指天剑,眼色稍显意外。 他轻蹙着眉,柔声问道:“是我杀了荼蘼,让你害怕了?” 千袅再也绷不住了,她微微摇着头,问道:“荼蘼只不过是放走了廷玺,她那么爱你,你却说杀就杀,墨珏,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墨珏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委实将她吓得不轻,他不怕千袅刺他一剑,他只怕千袅会露出像现在这般痛苦的神情。 是时候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给她听了,或许,只有这样,千袅的心才能够得到平静。 墨珏依旧温柔的望着她,缓缓的解释道:“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千袅飞快的接过了墨珏的话,质问道:“你不爱荼蘼,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她,抛弃她,残杀她,那我的将来,是不是也同她一样?” 墨珏知道,千袅定是将他与荼蘼划分成了同一种人,连忙解释道:“你与她不一样,我爱你,怎会舍得让你受伤!” 墨珏的这一句“我爱你”是何其讽刺,千袅目光凄然的望着他,问道:“你心里到底是谁?” 墨珏直视着千袅的眼眸,坚定地回了一个字:“你!” 千袅嘲讽一笑,眼里满是绝望的悲伤,颤声道:“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只是她的替身而已。” 墨珏心中抽痛,却深情的望着千袅,坚定的回了一句:“我心里只有你。” 可是,在千袅看来,墨珏的一再坚持并不是对她的告白,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她忍无可忍,脚步飞快的向前挪动,朝着墨珏的胸膛,将手中的指天剑狠狠地刺了过去。 墨珏看见了千袅的举动,眉目间有些错愕,却没有闪躲分毫。突如其来的顿挫感让他的身体向后微微一顿,脚下稳稳的却没有挪动半分。 指天剑上的咒已经生效,此刻,墨珏再也无法运转体内的灵力了。 意外的,千袅发顶的玄天绫突然飞落下来,紧紧地缠在指天剑的剑柄上,有一股力道拼命的向后拉扯着。 千袅的眼中划过一道讶异,她不明白,自己的法器为何会选择护着墨珏。 墨珏既不想躲,也不想抵。他就那样静静的立在原地,任凭千袅为所欲为。 望着千袅痛苦的模样,墨珏渐渐红了眼眶。 千袅有些错愕的望着墨珏,持剑的那只手微微的颤抖着,锋利的剑刃已然刺穿了墨珏的皮肤血肉,紧挨着他那颗跳动的心脏。 千袅施法定住了玄天绫,却僵持在原地,不再向前了。 墨珏柔柔的望着千袅,轻声安慰道:“是我的错,我该早些同你解释清楚这一切的,是我让你难过了。” 千袅咬着牙,厉声道:“你还想解释什么?你不过又是想编造故事骗我!”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指天剑,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够支撑着她的身体稳稳的立在墨珏面前。 “我没想骗你……”墨珏方才开口,就被千袅打断了。 不等墨珏的话说完,千袅便声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封印我的真身?为什么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家在赤虹谷,我是无泪灵狐一族的王姬!” “你都想起来了?”墨珏的眼中划过一道震惊。 难道说,他对千袅下的封印已经解了? “看来是真的!”千袅苦笑了一声,眼中涌现出了满满的恨意,眼角红的仿佛快要渗出血来。 她紧盯着墨珏,羞愤道:“墨珏!你弑我父母,屠我族人,欺我失忆,将我困于雪霁山任你宰割。我的确不只是雪染的替身,我还是一件供你把玩的宝物。只可惜,你还没来的即将我的血尽数饮下,你今日死了便是神形俱灭,消失于世了!” 方才千袅所说的一切不假,可是,当下她说的这些却不是事实。 墨珏的眼中升起了一道不安,立刻便明白,千袅是被人利用了。 他疾声问道:“是谁与你说的这些?我的确是瞒了你的身世,但是,我并没有……” 千袅突然将手中的剑向前探了探,大声道:“别再狡辩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解释了!说什么爱我,都是阴谋,你诱骗我爱上你,不就是以防有朝一日我知晓了真相,不舍得杀你吗?可是,你打错算盘了!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且能不忍心?” 墨珏“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他本就强行出关体内气息大乱,眼下,千袅又将指天剑刺入他的心口,他自知这次恐难活命。 关键时刻,墨珏没有解释,只是咬了咬牙,颤声肯定道:“我是真的……爱你……” 千袅的眸光有些失神,她艰难的平复着躁动的心脏,冷声道:“你爱的只有她!” 墨珏的喉咙滚了滚,眼中滚落下一颗晶莹的泪滴,轻言道:“人界,天界,魔界,千年万年,一直是你,只有你,万般皆是你……” 墨珏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千袅感到肝肠寸断。 她也想与墨珏好好爱一场,可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不共戴天,若是不能替父母族人不报仇,她枉为人子、人主。 “一切都结束了,你去见她吧!” 千袅狠了狠心,双手握紧了剑柄,下一刻,指天剑锋利的剑刃便穿过了墨珏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身体。 指天剑发出啸啸鸣音,墨珏体内冰凉的血瞬间喷溅了千袅一身。 千袅与墨珏面对面的站着,微微仰头就能清晰的看到墨珏紧抿着双唇,却不断有鲜血溢出。 墨珏的脸上丝毫没有怨恨,恼怒的神情,有的只是凄楚,不舍,还有心疼。 千袅垂眸看了一眼墨珏胸前的伤口,慌乱地垂下了双手。她大口的喘息着,定在原地,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她的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的四肢百骸都是冷的,痛的,麻的。 事已至此,墨珏已经命不久矣,他再去解释,也只会让千袅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墨珏伸出手,轻轻抹去千袅脸上的血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颤声道:“别怕,我死了,你就不会难过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话到此处,墨珏的手掌突然滑落,身体缓缓的栽倒在地上,轻轻阖上了眼帘。 玄天绫解了禁制,闪过一道白光,缓缓缠在了墨珏的手腕上。 墨珏身上的灵力与魔气从心口处飞速散开,围绕着他的周身不断涌动。 黑金色的雾气渐渐衰弱,再不足以支撑他施加在千袅身上的浮图印。 千袅身上的金钟罩也缓缓地消失了,她的周身闪现过一道白光,墨珏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终于消除了。 随后,千袅的白狐真身现了现,眉间清晰可见一颗血红色的朱砂痣。 刹那间,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席卷而来,一点一滴的将她记忆中残缺的那一块,填的满满当当。 千袅的脑海中飞快的闪现出无数个画面…… 那日,是她的生辰,赤虹谷中一片欢声笑语言,突然,有人带着大批兵马闯了进来,得意的叫嚣着:“狐王,这一次,你无处可逃了吧?” 为首那人的脖颈上有一道清晰的疤痕,不对,千袅记得,墨珏的脖子上没有旧伤,这道疤痕她如此熟悉,她之前一定见到过! 脑海中,那个人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 是舟柯! 怎么会? 千袅心中一顿,浑身上下突然失去了力气,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耳边不断回响他们的对话…… 池渊:“几百年前,你屠我族人,本王不愿生灵涂炭,故而,才生生忍下,未报此仇。今日,你竟还穷追不舍杀入赤虹谷,伤及我族众多无辜性命。难道,你们心中就只有权位、算计,全无半点怜悯之心吗?” 舟柯:“为何要怜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殿下今日既然来了,便会杀你个片甲不留,让无泪灵狐的谣言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还妖界安稳!” 第308章 世间万般独爱你 - 千狐袅袅 - 猫颜 千袅想起来了,她小时候曾听族里的老人提起过,涂山一族之所以会举族搬迁至赤虹谷,就是因为妖王对他们的迫害。 是二殿下舟柯亲率赤羽军围攻涂山,对涂山的子民进行了大规模的残杀。为保幸免于难的族人安宁,池渊才会忍痛隐居于赤虹谷。 围剿涂山失败后,舟柯只不过是随意编造了一个魔族争夺妖族地界的借口,就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了墨珏身上。 在赤虹谷中屠戮千袅族人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墨珏,一切都是舟柯做的,墨珏自始至终都没有害过涂山一人。 舟柯不但在赤虹谷大开杀戒,害的她的父王与族人灰飞烟灭,还派闳貅带着一队人马一路追杀她和她的母后。 还好在危难之际墨珏及时现了身,才成功护住了她一命。 恍惚之间,千袅的耳畔似乎回响起了那日逃亡时,几个人之间的对话…… 闳貅:“本将早就说过,你们这些涂山余孽,一个也别想逃出二殿下的手掌心!” 妙泫:“我族对妖王一忍再忍,为何妖王却要赶尽杀绝?” 闳貅:“本将也是奉命围剿妖族叛党,并非是有意闯入魔界,还请魔尊见谅。” 墨珏:“你要在本尊的地方杀你们的人?你们胆敢伤她……” …… 回忆起来的东西越多,千袅的心就越痛。 千袅满目失神的坐在地上,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悔恨,煞白的不成样子。 她想起来了,虽然墨珏突然出手,一举覆灭了对那些她穷追不舍的赤羽军。 可是,妙泫还是被闳貅打的身受重伤,难以治愈了,故而,她在弥留之际将自己托付给了施以援手的墨珏…… 原来,封印她的记忆本不是墨珏自己的意愿,而是妙泫提出来的遗愿。 临终之际,妙泫唯独放心不下千袅,唯恐她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至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去做一些傻事。 所以,妙泫才强撑着一口气,苦苦恳求墨珏封印了她在赤虹谷中生活的那段记忆。 墨珏也是因为心疼她,不愿她的后半生都在仇恨中渡过,才没有任由着她独自回到谷中去,而是重新幻化了她的真身,将她小心的护在自己身旁。 原来,自始至终,她的仇人都只有一个,那个人不是墨珏,而是舟柯! 舟柯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凶手! 她竟然愚蠢到那种地步,就那样轻易的相信了舟柯的鬼话,毫无防备的被他蒙蔽和蛊惑,转头便决然的去行刺自己真正的恩人。 原来,是她误会墨珏了…… 然而,她误会墨珏的事情又何止是这一件?那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狠狠刺痛着墨珏的心。 可即便是如此,墨珏在弥留之际对她也没有丝毫的埋怨。 甚至,在自己即将化归天地的那短暂的时间里,也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一遍一遍深情款款的诉说着他对她满腔的爱意,心疼着她的痛苦。 千袅垂眸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这样的她,如何配得上墨珏的满腹温柔和似海情深? 千袅似是无意识的慌乱重复着:“不是墨珏……不是他杀的……是舟柯骗我……他骗我杀了墨珏……我杀了墨珏……” 千袅以为,她早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舟柯覆灭无泪灵狐一族是真的,墨珏说爱她是真的,她杀了墨珏也是真的……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已经亲手将墨珏杀了…… “啊……”千袅的双眸中一片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伸出双手痛苦的抱住头,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空旷的伏魔殿上回荡着声声哀鸣,听上去凄厉阴森,瞬间便引来了斩离的注意。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心念不好,立刻破门而入。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清冷凉薄的月光投射进来,凛凛的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蓦然间席卷而来,飘飘洒洒落在了雪染微微拂动的青丝与白裙上,瞧着十分楚楚动人。 这一副婉约的美人图,却因地面上大片的鲜红显得十分诡异。 斩离撞见了这惊心动魄的惨烈一幕,目光随着那烫人的血红僵硬的落在了墨珏身上。 “尊上!尊上!”短暂的呆愣之后,斩离立刻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大叫着冲过去,跪在地上抱起墨珏的身体。 感受到怀中的人已经不显半点修为,似乎早就没了气息,他震惊又痛心的望向千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骗了我……他骗了我……”千袅还在喃喃自语着。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安静的倚靠在斩离怀中的墨珏,立刻颤抖着爬了过去。 她从斩离的怀里抢过墨珏的身体,一遍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墨珏……墨珏!你起来……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起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瞒我……” 千袅挥手将指天剑扔在了一旁,将墨珏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可是,墨珏浑身上下了无生气,只有一片冰凉的触感。 斩离方才清晰的听见了,千袅口中那句微不可闻的“他骗了我”。 他以为,千袅所指的人是墨珏,便忍不住站起身,说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你跳下绛神台之后的那些年,尊上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吗?眼下,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千袅的整颗心都在为墨珏狠狠的疼着,此时被斩离当做雪染的替身,已经不能让她感觉到任何疼痛了。 千袅并未抬头,而是满眼凄楚的望着墨珏,低声回了句:“我不是雪染……” “你就是姐姐!”斩离突然高声喊了一句。 他的眼角隐隐有光泽流动,痛声道:“你看看你自己,分明就是一只白狐,眉间的朱砂痣也与姐姐一模一样!” 斩离在千袅面前施了一道法术,让千袅在他幻化的镜子中看见自己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千袅的神色并未有太多的改变,她悻悻地垂下眼眸,回道:“我在赤虹谷时便是如此。” 斩离垂下眉眼,唇边溢出一丝苦笑,道:“那玄天绫呢?你可知,此时玄天绫为何会落在尊上的手腕上?除了你之外,它从不护着旁人,这般有灵的法器,这般认主的灵器,为何偏偏会对尊上不同?” 千袅惊愕的望着手中的玄天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是啊,她的玄天绫有灵,且极其认主,为何此刻会哀悼墨珏呢? “你不记得尊上了,可是它还记得。你曾说过,玄天绫曾是一颗东海珍珠,尊上用自己的灵力为你锻造了这件法器,它陪着你见证了你们的相遇,相知和相守。”说着,斩离轻轻一挥手。 下一刻,千袅胸腔中隐约闪现出一颗金光闪闪的圆球,他继续道:“你不承认,可你的身体却不得不承认,你看看自己的元神中藏着什么?” “这是……”千袅垂着头,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元神,却发现,金色的光芒中敛着一颗赤红的血滴。 斩离暗暗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颤声道:“这是尊上送你的麒麟血!你当真以为,他看见一只长得像你的狐狸,就会认成是你吗?除了你之外,他从不多看旁的女子一眼,是你身上的玄天绫与体内的麒麟血与他产生了感应,他才确定是你!就凭着这一点,他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了你千年,为了保护你,他只能小心翼翼的瞒下你的身份。你可以一次一次的重生,你可以忘记一切重新来过,可是尊上呢?他只有一条命,他忘不了你,他那么爱你,把心都掏给了你,可是姐姐你都做些了什么啊?” 是啊,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根本不相信墨珏对她的情意,百般误会他是满腹阴谋算计的小人,用指天剑重伤于他,背弃他独自一人跑出雪霁山,还想留在妖界答应要嫁给廷玺…… 她一次一次的伤害墨珏,墨珏都没有对她责怪半分。他明明已经被她伤的体无完肤了,却还一直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而她对墨珏一切的怨怼,全都源于一个早已不存在于世的人,雪染。 因为千袅心里对雪染一直心存芥蒂,所以,她总以为墨珏的一切的柔情蜜意,深情款款,只因为将她当做了雪染的替身。 可是,现在斩离却告诉她,她就是雪染。 千袅因雪染而生出的那些委屈,嫉妒,不甘,全都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成了伤害墨珏有效的武器。 原来,墨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说过谎,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依旧含情脉脉的诉说着对她的爱意。 千袅口中毫无意识的念叨着:“我就是雪染……他爱的人是我……他爱的人一直都是我……” 千袅突然想起,舟柯围攻赤虹谷那日,妙泫在弥留之际,躺在她的怀里对她和墨珏说出的那番话。 第309章 终究是一场云烟 - 千狐袅袅 - 猫颜 妙泫说,千袅本不是妖族,是她与池渊以为她是他们的女儿,就偏要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千袅终于可以寻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了。 之后,妙泫还对墨珏说了一大段奇怪的话。 言下之意,似乎千袅并不只是无泪灵狐一族的王姬,而是有什么别的身份,只是千袅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但是,终有一日她会记起所有的过往。 当时,千袅以为妙泫身负重伤,有些神志不清了,才会说出那么多奇怪的话来。可是,墨珏明显是听懂了,只是当着她的面,两人隐晦的没有将此事说白。 妙泫的话显然是别有深意的,千袅早该寻着这些话,找到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 只是当时的她族中遭受巨大变故,连父王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又亲眼目睹母后身亡,心中悲痛难当,还哪有心思去琢磨别的? 而她又对墨珏的防备又太深,一时间没办法信任他。 千袅的眸光止不住的闪烁,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那些与墨珏在雪霁山上相处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被汹涌的回忆包围着,无处可躲。 千袅与墨珏初次相遇时,她痛失生母,墨珏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头发,满目怜爱的望着她,温声细语的安慰她。 那样的眼神完全不是众人口中不可一世的魔尊,反而像是望着心爱的女人不觉得流露出的目光。 那时候,他便唤她雪染,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夫人。她没有认出墨珏,但是,墨珏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墨珏说日后会一直陪着她,不再让她再痛苦半分,还万分心疼她心里难过的要命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千袅早该想明白的,纵然墨珏是无人能敌的魔尊,又岂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会与她初次见面,就知道她没有眼泪呢? 为何她当时心存疑虑,却没有多问一句? 墨珏想要帮她抹去记忆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却固执的与他大吵一架,还一度将墨珏当成了满口胡言的疯子。 当时,墨珏不解又不甘的问她,心碎的问她:“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再得到她的确认后,他黯然伤神的说了句:“你忘了不该忘得,却要记得不该记得。” 墨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该有多失望啊…… 但是,她竟然没有看出半分异常,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墨珏有多为难。 墨珏是多么希望她能留在他的身边啊,甚至说出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你什么都不必给我,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好这样的话来。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竟然如此卑微的恳求着她。 可是结果呢? 她不但没有半分动容,还一再否认自己的身份,否认与墨珏相识,否定他们的过去。 尽管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墨珏却也从未强迫于她,他甚至为了保护她,愿意耐着性子与她重新开始,她却毫不留情的摧毁了这一切。 她的身上还藏着他的麒麟血,她怎能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呢? “麒麟血,保你百邪不侵,免得你又心焦气躁走火入魔……” 突然,千袅的脑海中蹦出一句话,那是墨珏的声音。 还不等她细想,紧接着,汹涌的回忆瞬间袭来,压得千袅喘不过气。 “欢喜,甚是欢喜。数万年来,与你相遇,是我唯一的欢喜……” “如何两不相欠?你欠我的仅是一条命吗?既然要还,那便一并还了,否则,你别想逃!” “其他女子好不好,有多好,都与我无关。这辈子,我认准你了,且只有你。哪怕你变成了一颗石头,我也只对你动心。” “只要这世上有我墨珏一日,我这颗心,我这个人,皆是完完全全属于你一人的。此情此意,绝不相移,若违此誓,天诛……” …… 从始至终,墨珏都将自己的深情给了她一个人。 那日在夜幽池,墨珏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曾说:“我爱你,我的余生只想与你一起……雪染。” 那时候,雪染已是万分心碎,可眼下她回想起这一刻的时候,却比当时痛了不知多少倍。 “原来,我就是那个让你肝肠寸断的雪染,原来,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雪染轻轻抚摸着墨珏的脸颊,轻轻呢喃着。她的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却红的骇人,眸子里不断滚动着汹涌的波涛。 突然,雪染眉间飘荡起一阵淡淡的红烟,那颗朱砂痣开始消散。 一滴热泪溢出眼眶,滚到她消瘦的脸颊,然后,没入墨珏胸前的伤口里,消失不见了。 斩离震惊的望着雪染,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雪染竟然流泪了! 雪染的形体是伏羲用五色灵石重新幻化出来的,因此,她才获得了重生的能力。也是因为这样,雪染变成了一块石头,从此没了眼泪。 眼下,雪染却流泪了。 那就说明,五色灵石的力量已经消耗尽了,雪染又变成了从前那只普通的白狐。 “我已不知欠了你多少条命,日后,我再也不会多欠你的了。”雪染将玄天绫的另一端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垂下头,在墨珏冰凉的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柔声道:“这次,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永远都陪着你,永远与你在一起……” 雪染一挥手,指天剑飞快的落入了她手中,下一刻,她便毫不犹豫的将锋利的剑刃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指天剑贯穿雪染身体的那一刻,滚烫的鲜血喷洒到了斩离的脸上。 斩离错愕的望着雪染,她的发丝已经被飞舞的雪花染白了,口中却不断地溢出鲜红的血。 雪染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疼痛,她无力的放下墨珏,向一旁栽倒了过去。 过了好半天,斩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跑过去,大喊了一声:“姐姐!” 斩离跪在雪染身边,想要催动灵力,护住雪染的心脉。 雪染却淡然的笑了笑,转眼望着墨珏道:“这把剑方才刺了他同样的位置,我救不了墨珏,你自然也救不了我。 斩离瞬间慌了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几句话竟然将雪染送上了死路,他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雪染竟然没有办法再复生了。 他的眼中满是悲痛,颤抖着说道:“姐姐……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逼你去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雪染淡淡的笑着,虚弱的回道:“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斩离满眼的慌乱,浑身都颤抖起来,一遍一遍的道着歉:“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雪染依旧淡淡的笑着,他望着斩离,轻声安慰道:“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斩离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他哑声道:“姐姐知不知道,五色灵石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了,这次……这次你无法再重生了。” “我知道,没有墨珏,我就算能永生永世的活着,又有何意义?”雪染的目光十分淡然,仿佛并不惧怕死亡。 她伸手抚上斩离的脸颊,柔声道:“阿离,谢谢你愿意留在墨珏身边,谢谢你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别为我伤心,我现在终于能和墨珏在一起了,没人再能打扰我们了……” 斩离悲恸的哭诉着:“姐姐如此,叫我日后有何脸面去见尊上……” 雪染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她却努力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望着斩离道:“阿离,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和墨珏守护好魔界,守护好苍生……墨珏已经等过我太多次了,这一次,我要快些去见他……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斩离还有很多话想和雪染说,可是,他却看见雪染身上的灵力飞速的消散着,雪染覆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也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哽咽着,一声一声的叫着:“姐姐……” 滚烫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墨珏与雪染的衣摆上,袖口边,发丝间。 这场大雪,也算是成就了为墨珏与千袅共赴白首的心愿。 最终,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第310章 昆仑寻觅渡厄花 - 千狐袅袅 - 猫颜 数万年后。 蔚蓝的长空宛若一张干净的丝帕,细碎而洁白的云块像是精心缝绣的花朵,追随着风势缓缓地变幻着姿态。 艳红的骄阳为晴天增加了一抹绚丽的颜色,金色的光芒泛着七彩耀人双眸。 昆仑山,玉虚峰。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蹙着眉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颇为无奈的对身旁的白衣女孩说:“我就说吧,这里除了荒地,就是人,哪里能寻得到渡厄花的踪迹?” 白衣女孩眨着一双灵动的水眸,娇俏又温柔,干净的小脸白皙娇艳,发顶系着一只白色绸缎的蝴蝶结,在明媚的阳光下隐隐泛着多彩的光,为她平添了几分雅致。 她微微挑眉,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我总是要亲自来看一看,才知道有没有啊!” “醉兰老师也说了,渡厄花只是传说中的上古神花,并不见得真的存在于世,就算是有,也早就灭绝了。”红衣女孩望着她,眼中泛起了几分心疼,继续道:“我知道,那可恶的荼蘼惹得我们家雪染心情不好,可是,你难过,我大可以陪着你去巴黎哭,去伦敦哭,去日本泡温泉,边敷着面膜边喝红酒哭。你说你,何必跟我嘴硬,把寻找渡厄花当借口,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受罪!” 雪染“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回怼她道:“瞧你说的,我还非哭不可了!我是真的想来昆仑山看看,我们琬琰大小姐嘴上说着不相信渡厄花的存在,不还是和我一起来了?” “我是来看六月映雪的,谁稀罕那莫须有的破花啊!就是今天运气不佳,没见到雪,只能见到人人人人人!”琬琰白了她一眼,十分沮丧的说:“你说,我们两个单独走走多好,你何必非要跟着旅行团呢?这导游说的故事,哪有醉兰老师讲得好!” 雪染叹了口气,回道:“还不是你这千金大小姐非要跟着我到处冒险?我得保证你的安全,人多了自然就安全些。你若是出个好歹,渝深哥还不得杀了我?” 琬琰一扬下巴,十分骄傲的说了句:“我是谁啊,还用你来保护,我哥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你不知道,这次我为了避开他给我安排的那些保镖,费了多少心思!我真是服了他了,看我看的,比看犯人还紧!” 雪染无奈的摇了摇头,回道:“你们兄妹俩一天斗智斗勇的,何必呢?渝深哥也是为了你好,不说你是华胥集团身价千万的大小姐,单说你这张闭月羞花的小脸,就不知会引来多少痴汉的侧目,他一个妹奴怎么能不担心呢?” “我哥和我爸就是喜欢拿我当小孩子,真是头疼。”琬琰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完全没了玩笑的兴致。 “有爸爸疼,有哥哥爱,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雪染伸手点了一下琬琰的额角,眼中满是柔情,却颇为孤单。 琬琰打量着她的眼色,微微有些心疼。 雪染是个孤儿,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福利院里。与她身世有关的,也唯有她头上的那条发带。 虽然雪染也不知道这条发带是不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可是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任何有标记的东西了。所以,她格外珍惜这条发带,时时都戴在身上。 “每次我一吐槽他们,你就拿这句话来噎我!”琬琰一把将雪染的肩膀搂过来,贴近她的侧脸,笑道:“我爸就是你爸,我哥也是你哥,你等着,我们这次回去以后,他们如何对我的,你一样也跑不了!” 雪染连连摇头,急声道:“不用不用,干爹现在就对我挺好的,不!是很好,特别好,不能再好了,这样就好!” “请大家安静一下,青山又要讲故事了!这个故事,关于传说中的瑶池,大家想不想听?”前方的导游青山突然停住脚步,面对着大家,喊了一声。 青山高昂的声音很快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人群中还是有些嘈杂,不过大家的眼神渐渐投在了青山的身上,有几个小孩子还闪动着好奇的眸子,催促着他快点讲。 雪染用手肘碰了一下琬琰,小声说了句:“怎么青山一讲故事你就低头玩手机?我们团费都交了,你不听听,多不划算?” “他那些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还没我讲的好,听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看看朋友圈里发生的新鲜事!”琬琰头都没抬起,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随后,她大惊出声:“天呐,我们学校竟然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雪染小声清了清嗓子,低头尴尬的提醒道:“你小点儿声,大家都在看你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琬琰抬起手,朝着周围投射来目光的人群连连道歉。 而后,她飞快的拍了拍雪染的手,压着嗓子说道:“这真怪不得我太惊讶,你快看看微信群,这绝对是我们学校的年度大瓜!” 雪染无奈的拿起手机,翻动着聊天界面,问道:“哪个群啊?” 琬琰一边看着群里的聊天内容,一边回道:“考古系众神归位八卦群!现在群里都已经炸了!” 雪染继续不急不缓的翻动着,疑惑的问了句:“我怎么没找到?” “算了,你过来看我的!”琬琰突然想起雪染平时就不怎么关注这些,她也等不及雪染自己找了,直接把手机递到两人面前,说道:“咱们那个琥珀学姐说,龙姬跑到后祈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原因竟然是后祈在追求赤鲮。谁能想到,龙姬和后祈竟然隐婚了,后祈身为有妇之夫还去骚扰赤鲮!” “后院长和龙导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前几天后院长还说自己是单身呢……”雪染满脸疑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琬琰抢了过去。 “后祈跟你说的?不会吧,难道他也想追你?”还不等雪染回答,琬琰的手机又响了几声。 她连忙催促着雪染看:“快快,又有人爆料了,后祈这段时间和助教竹韵吃了好几次晚饭,还送了纪检部部长祎青好多礼物,就连纠缠前女友绾绾的事都被扒出来了。真是绝了,后祈是怎么做到时间管理的?同时跟这么多女人谈情说爱,他吃得消吗?还好龙姬将这事闹大了,不然,就凭你这单纯的脑子,我看是难逃他的辣手摧花!” 雪染无奈的望着琬琰,苦笑道:“亏你还念过大学,你这都是什么形容词啊!”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回学校保准要处理他,以后,他也没机会再纠缠你了,真是万幸!”说着琬琰撇了撇嘴,松了口气。 手机又连响了好几声,琬琰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突然嗤笑了起来。 雪染问了一句:“你笑什么呢?” 琬琰将手机递到雪染的面前,翻动着聊天页面道:“赤老师也太刚了,直接将后院长发给她那些肉麻的话打印出来,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了。快看,这里竟然还有后祈的裸照,这波撕的真是太六了!哎,这时候我竟然没在学校,不能亲眼目睹这么热闹的事,真是可惜!” 雪染简单看了看,就收回了目光,平静的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琬琰的手机又响了一声,顶置的微信号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琬琰看了一下那人的备注,面色一变,点开默默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愈发凝重,眼里似乎隐隐含着一丝怒气,望着雪染道:“别人的事你不在意,自己的事你也不上心!我已经帮你查出来了,荼蘼之所以能抢了你进省考古研究院的名额,是因为她睡了雷公院长,现在,我证据也搜集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些也贴在学校公布栏里,让他俩也火一把?” 雪染目光一滞,停顿了一会儿,回道:“他们或许不是你想的那种权色交易,你看荼蘼见雷公院长的眼神没有,既仰慕又崇拜,或许,他俩已经在一起了。如果这件事被曝光,不但会断了他们的前途,兴许还会毁了他们的感情。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容易,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到底是我能力不足,争不过荼蘼,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怨她。” 琬琰蹙紧了眉,忍不住为雪染打抱不平道:“哪里是你争不过她,你根本就没争好吧?你要是像荼蘼那么不要脸,那么不择手段,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他俩之间的是爱情?打死我也不信!你就是心软,别人想着法子害你,你还帮别人找借口!伤了心就只会躲进这大雪山里来疗伤,荼蘼不会感激你的,兴许,她还会笑你傻,下次再换着花样百般欺负你!” 雪染浅浅的笑了一下,柔声回道:“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也很难再见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留校任教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我能成为人人称颂的人民教师,未来还会桃李满天下不是?” 第311章 神秘栖垣博物馆 - 千狐袅袅 - 猫颜 “可你喜欢做研究,喜欢走出去探索,留校任教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琬琰有些失落,随后她转了转眼睛,问道:“要不,你来我家的拍卖行的了!” 雪染望着琬琰,眸子里泛起点点坚定,沉声回了句:“你知道我的,我想靠自己努力生活。” 琬琰微微扬起眉,打趣道:“我这不是施舍,我是在求你,来吧,来我的怀抱里吧!” “我真是好大的面子啊!”雪染笑了一声,柔声道:“拍卖行真的不适合我,那些尘封多年的宝物即便是能被伯乐收藏,沾上了金钱也变了意味。” 琬琰脸色垮了下来,伸手打住她的话:“得,你就说我俗呗!我家世代经商,手上沾的满满的都是铜臭味,我是不是也不适合做你的朋友啊?” 雪染委屈巴巴的看着琬琰,双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恳求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好,你就由着我嘛,好不好?” 琬琰无奈的出了口气,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一这么看我,我就觉得是我错了,真是奇了!” 知道自己得逞了,雪染得意的勾起嘴角,抱住琬琰的手臂,飞快的转移话题道:“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好啦,我们听故事吧!” 青山还在徐徐的讲着自己讲过无数遍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昆仑山在中华民族文化史上具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古人也将昆仑山称为‘龙脉之祖’,因为,他们一直相信这里有神灵存在,是修炼的圣地,故而,这里也流传着许多凡人修仙登引的故事。众多古书中记载的‘瑶池’在这里也是真实存在的,它就是昆仑泉。昆仑泉是昆仑山中最大的不冻泉,泉水是昆仑山冰雪融化后渗入地下流动喷涌出来的,不但澄澈清冽,还甘甜醇美,被誉为‘冰山甘露’。不冻泉的泉水在喷出地层前,蕴藏潜流长达20余年,从周围的环境中溶解了锶,钙、钾、碳酸氢根等多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化学元素,是属低矿化度重碳酸氯化物、钙镁型矿泉水,对治疗心脏病、高血压、动脉硬化等疾病都有较好的疗效。” 听到此处,底下的人禁不住啧啧称奇。 琬琰却轻哼了一声,对身边的雪染说:“这世间万物本不神奇,都是让像他这一张张嘴给讲的神奇了!” 雪染生怕琬琰的话会让别人刚到尴尬,小声道:“行了,你这一路上,拆青山的台还少吗?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你就听听嘛!” 青山并没有听见琬琰的声音,他依旧兴致勃勃,慷慨激昂的说着:“在这里,青山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刚刚得到领导的通知,传闻中神秘的栖垣博物馆今天开馆了!大家之前可能对栖垣博物馆有所耳闻,据小道消息称,该馆馆长就是神秘企业家玉雪醉的创始者,栖垣博物馆属私人建造,很少对外开放,只有少数被邀请的人才能参展。总之,这些都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们不但能够感受人间仙境,还有机会可以品尝一下用瑶池之水酿造的玉雪醉,更能见识到传闻中许多神奇的上古神器!大家开不开心?” 底下的人纷纷与青山呼应着,看上去都兴致高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青山方才所说的地方看看一看。 青山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道:“好,青山这就领大家过去,温馨提醒一句,栖垣博物馆中的藏品个个价值不菲,待会儿大家观赏时一定要轻手轻脚,多多小心!” 雪染和琬琰跟着人群向前走着,琬琰却止不住的嘟囔了一句:“那个什么博物馆该不会是个购物店吧?我们报的可是纯玩团!他要是敢来这出,我立马就投诉了他!” 雪染并不认同,小声道:“我看倒是不一定,昆仑山上的确有这个博物馆,只是网上关于它的资料少之又少,去过的人也无从查证。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馆长更神秘一些,他创建了那么大的企业,竟然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就连媒体记者也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也是件奇事。” 琬琰听明白了雪染的意思,颇为震惊的回道:“你不是真的想进去吧?这明显就是一个假的博物馆啊,什么上古神器,我看八成就是一些糊弄人的玩具!观赏是假,卖货是真,到时候,肯定让我们掏腰包买他的玉雪醉!” “我们到了!”青山突然停住了脚步,对着人群喊了一声:“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喧哗,排队有序进入!” 雪染望着对面的建筑,眼前一亮,满眼赞赏的说道:“你看,这房屋的建造颇有一番风味,想必,里面的展品即便不是真的上古神器,也定是些巧夺精工的艺术品。我们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嘛!” 琬琰向前面望了望,前面这座博物馆说是一座宫殿也不为过。 四周古树并立,绿树成荫,朱红色的墙面古色古香,雕梁画栋,恢弘玄妙,使人油然而生一众庄重之感。 金黄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芒。宫殿的四角高高翘起,飞檐上的两条金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朱红色的门上,正中悬挂蓝堂金字竖匾一桢,上书“栖垣博物馆”几个字。 琬琰着实感到有些震惊,却依旧理智的回道:“现在的游客又不是傻子,不在外观上多下些功夫,能套住你们这些无知少女吗?” 为了不让雪染失望,末了,她又添了句:“算了,像你说的,来都来了,就当看个热闹吧!” 馆内金砖铺地,坐北向南设两排雕镂金漆展柜,四角立着汉白玉柱,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 窗边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让人心驰神往。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古色古香却极尽奢华,琬琰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里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这个馆长可真是不简单啊!” 两人跟随着人群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展柜内的展品目不暇接。 “妖界灵器,昆岳扇,龙雀剑,玄冰刃……魔界灵器,破云刀,缠心鞭,吟霜剑,狼牙哨,九霄剑……天界灵器,怒长弓,千钧长矛,缚神索,昊天塔……”琬琰不断地念叨着展品介绍上的文字。 班上,她不禁感叹道:“敢情这小小的博物馆还包罗了六界神器啊!别说,这些东西的名字还取得挺好听,做工也十分巧妙。看来,这个馆长不仅有钱,还是个有品位的人。” 雪染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展品,连连点头道:“这些藏品确实与众不同,你看这把琴,乍看琴身温柔似水,再看琴弦上却隐隐蕴藏雷霆之势,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它。” “霄、天、琴。”琬琰看着展品的介绍牌,一字一顿的念着它的名字,转了转眼睛道:“你别说,还真有一个人就能配得上!” 雪染轻笑了一声,转头挑了挑眉,回了一句:“你说的这个人,不是你男朋友高比吧?” 提起高比,琬琰的眉目间泛起了一丝柔情。 她靠近雪染,有些神秘的回道:“如果放在三天之前,我可能会说他,但是,最近他们公司签约了一个名叫囚牛的音乐鬼才,囚牛那一手钢琴弹得是出神入化,简直就是当代莫扎特啊!关键是,他最擅长的竟然是古琴,现在这个年代,有几个会弹古琴的,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居然生生把我弹哭了,你说他牛不牛?” 雪染的唇边漾着点点笑意,打趣道:“这么厉害,竟然能把铁石心肠的你都弹哭了!” “我和你说认真的呢,你和我开玩笑!”琬琰伸手推了一下雪染,突然转言道:“改天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吧,你之前不也是弹得一手好琴么,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要不是当时教导主任的一句‘艺术是要烧钱’的打击了你,你大学也不会选择医学。说起来,你也过分努力了,医学本就是门难读的学问,你竟然还能同修考古,真是想要累死自己啊!” 雪染笑了笑,答道:“人这一生本就是不断地探索未知和重复过去,我们稀里糊涂的来到世上,总得找到生命的意义吧?就算找不到,找到生存的意义也行啊!医学和考古都是我的心头好,做什么都是其乐无穷的,哪里会觉得累呢!” 话到此处,雪染有些失落的垂下眉眼,继续道:“你说起弹琴,我倒是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就那么轻易放弃的,就算不在音乐上谋出路,只是将它当做喜好也好啊,有机会,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位音乐鬼才,帮我重新找回当初的那份热爱呢!” 琬琰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她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意,一边发送着信息,一边回道:“难得你主动提出要约男生,我这就给你安排上!” 第312章 曾闻山神也动情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突然扣住了琬琰的手腕,急声道:“我只是想跟他探讨音乐,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瞎说别叫人家误会了!” 琬琰拉下雪染的手,轻哼了一声,扬着下巴回道:“那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我们家染染眼光可高了呢,连高富帅廷玺都看不上,哪能去倒追他呢!” 玩笑归玩笑,琬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廷玺天天都追着你,今天怎么没见他给你打电话呢?怎么,放弃了?不可能啊!他大有不到长城心不死的架势,整整四年苦等着你,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听闻此言,雪染脸颊微红,面色变得有些窘迫,回道:“你就别笑话我了,廷玺的弟弟昨天跟一群学生打架,伤的不轻,现在他正在医院照顾着呢!” “舟柯啊?”琬琰听见这话倒是不怎么震惊,只是撇撇嘴,回了句:“你说廷玺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怎么会有个这么不省心的弟弟呢?真怀疑他俩是不是一个妈生的!也是难为他了,堂堂万妖国际的大老板天天跟在舟柯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你要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了,这小叔子,可是有你头疼的!” 琬琰说到这里,雪染的脸色更是窘迫,立刻转移话题道:“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和廷玺只是朋友。舟柯还是小孩子心性,自然冲动莽撞些,你上高中的时候,惹得麻烦可不比他少!是谁当众撕了校花的裙子,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又是谁打了班主任的儿子,被追的满操场的跑?还有……” “这都是哪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拿出来笑话我!”琬琰翻了个白眼,随后坏笑着看着雪染,故意揶揄她道:“还说和廷玺只是朋友而已,我这才说了他弟弟几句,你就为了帮着人家说话把我的老底都掀出来了!那廷玺看着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要不你就……” 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嗡嗡”的震动起来,琬琰低头看见屏幕上那两个字,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她既紧张又沮丧的念叨着:“完了,完了,是我哥!他一定是发现我甩开保镖跑了,打电话来骂我的!” 见琬琰表情丰富的那张脸堪比表情包,雪染忍不住轻笑,小声催促道:“你快接吧,渝深哥要是找不着你,非得报警把你抓回去不可!” 琬琰犹豫了一下,终究无奈的按下了接听键。 “哥……”琬琰只是轻轻的叫了一句,电话那头便传来渝深急切的喊声。 “死丫头片子,你跑哪儿去了……”又是那些琬琰早就听惯了的话,雪染不用想也知道渝深都会说些什么。 她听着渝深在电话那头的叫骂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琬琰慢慢聊,自己先随便转转。 琬琰也没有拦她,朝着她点了点头,心思全在如何应付渝深上。 雪染顺着展柜缓缓向前走着,目光流连在那些精巧绝伦的展品上。 忽然,她的目光被面前一把剑身极薄的金色的古剑吸引住了。 雪染的脑中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光,心口蓦地剧痛了一下。她情不自禁的将身体靠上前去,缓缓地阅读起了展品的解读文字。 指天剑: 传闻,此剑是合上古诸神之力锻造的一把神剑,至刚至阳,削铁如泥,乃弑神杀魔的神器。此剑有灵,原为天帝所有,后自愿堕入魔尊手中。 雪染缓缓抬起眼眸,不解的望着那柄指天剑。心里暗忖着,若指天剑真是神奇,那它原本是天界的神器,为何会自甘堕入魔界,成为魔尊的帮凶呢? 还有,为什么她一靠近这把剑,心口就隐隐作痛,就像被什么利器捅了一样? 蓦地,指天剑上突然泛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剑身微微抖动,隐隐发出啸啸的鸣音。 雪染吓了一跳,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却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似的,各自继续着自己的事。 雪染一个晃神,浑身像是突然一下没了力气,脚下摇摇晃晃的连连后退,险些栽倒在地上,还好有人突然伸出手扶住了她。 身后的男子帮她立稳了身形,轻声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雪染转过身,看见扶住她的人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看上去颇有些风仙道骨的意味。 他的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意,眼眸里却夹杂着春日般的暖意。 雪染连忙致歉:“不好意思,刚才没站稳,撞到你了。” 男子看见雪染的脸明显一愣,紧接着眸子里闪过一道异彩,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是你?” “先生认识我?”雪染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她确定自己并没见过这个人。 “小姐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男子的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伸出右手,友好的说了一句:“你好,我是陆吾。” 雪染瞪圆了眼睛,好奇的望着他,问了句:“陆吾,昆仑山神?” “你……”男子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一僵,眸子里闪过了一道震惊,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雪染见他这幅表情,连忙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笑着回道:“哦,不好意思,我叫雪染,刚才谢谢陆先生。我的意思是,陆先生的名字与昆仑山神一样,实在是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我是栖垣博物馆的管理员,常年都待在此处,也算是守着昆仑山了。”陆吾眸色一沉,唇边漾着和煦的笑容。 只是不知为什么,雪染总觉得他笑的有些苦涩。 为了缓解尴尬,雪染故意开玩笑道:“所以,陆先生算是山神的传承人了?” 陆吾没有回答雪染的话,而是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雪小姐相信有山神吗?或者说,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吗?” 身为考古系的高材生,雪染被很多人这样问过,可是,陆吾的语气却十分认真,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诚恳。 雪染没有半分敷衍糊弄的意思,而是郑重的回道:“我一直觉得,神灵是一种信仰,人们供奉它,它便存在,我敬畏这世上所有未知的一切。” 陆吾的眸光闪了闪,眼中满是赞许,心底却划过一道哀伤。 是啊,神依人族的信仰而生,靠供奉而延续。 只可惜,魔族易主,六界大乱,诸神覆灭,天地灵气不足以孕育苍生,人们不再信奉的那些神灵渐渐没了踪迹,那些能够常年受到虔诚供奉的,也只有像昆仑山这样传出神话的地方所诞生的神了。 人们总是羡慕神灵的长生,可就算是上古神灵尚在,生命中剩下的也只是漫长的孤独了吧! 陆吾顿了顿,望向指天剑,问道:“那雪小姐相信这把剑是神器吗?” 雪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指天剑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她身上的不适感也早就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她的唇边泛着浅浅的笑容,柔声道:“或许,它曾经真的是,只是被时光洗尽了铅华,磨灭了激情,看着有些平庸无奇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雪染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独立的展台讨论着什么,因为展台被人层层围住,雪染也看不清那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过去看看吧,那边的展品不会让你失望的。”陆吾突然在雪染身边说了一句。 雪染回头望了一眼陆吾,只见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就先失陪了。”雪染也没有多想,浅笑了一声,便走过去了。 陆吾望着雪染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狐狸一点都没变,无论她是狐身,还是人身,都单纯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泉。 陆吾身为昆仑山神,有莫大的权力,却也有不得不遵守的法则。 物竞天择,优胜略汰,山上的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数。纵然他心怀善念,也不能插手太多。 想当初,他见到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时,本不想多管。谁知,这小狐狸竟然拼命地爬到他的脚边,努力仰着头,恳求道:“上神,救救我,求你了……” 就是那一张无辜的小脸,和一双水汪汪的眼眸,让陆吾瞬间就心软了。 在下一道惊雷降落的一瞬间,陆吾稳稳地站在了她的身前,施法布了一道结界,将所有的雷电都挡在了外面。 有了陆吾的帮助,雪染算是保住一条命,可她终究渡劫失败,没有天赐的灵力加身,一时间难以幻化成人型。 陆吾为了自己的修行不受损,只能将这小狐狸送到人族那里去,能不能获救,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还别说,这小狐狸当真是命不该绝,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被一个红衣小女孩救走了,后来还修炼成了人形,成了华胥一族的大祭司。 陆吾知道,救她的那个女孩是华胥族长家的大小姐琬琰。 有一日,他百无聊赖在林中四处闲逛,又见到了琬琰。彼时,琬琰已经到了二八芳华,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第313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最终章) - 千狐袅袅 - 猫颜 陆吾不自觉的被她的笑颜吸引,现身上前去问了一句:“你当年为什么要救那只狐狸啊?和你阿爹说它是你打的猎物多威风啊!” 谁知,那琬琰竟然笑着回道:“不是上神想让我救她的吗?” 陆吾一时语塞,他竟然没发现,当时那个小女孩目睹了雪染渡劫时的一切,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 琬琰也没期盼着他能回答,继续说道:“上神既然有心救雪染,又为何要借琬琰之手呢?琬琰能力有限,若是当时没有救活她,岂不是上神白白浪费了心血?对神族来说,修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甚至重要过一条性命?” “你是人族,寿命不过数十载,自是不懂。”琬琰的一句反问,让陆吾微微变了脸色,与其说他愠怒,不如说有些懊恼。 琬琰一脸坦荡,微微挑眉道:“我是人族,我的一生也许只是上神的弹指一挥间。可正因如此,我才知晓生命的可贵。上神贵为神族却只渡己,不渡人,纵使寿命绵长,也不过孤独一生罢了。” “你放肆!”陆吾的一句呵斥极轻,也听不出半点怒气,反而有些发虚。 琬琰却扬着下巴,反问道:“琬琰哪里放肆了,我说的不对吗?上神恼了,可是因为我揭露了上神的心思?” 陆吾无奈的蹙了蹙眉,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琬琰却笑了一声,道:“畏畏缩缩也是一生,纵情恣意也是一生,我不伤害旁人,也不碍旁人的道,胆子大些,有何不好?尝试的多了,乐趣才多!” 陆吾打量着她,浅笑道:“说的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琬琰突然踮起脚尖,靠近陆吾的脸回道:“所以啊,上神以后大可多尝试一下对旁人施以援手,定是别有一番乐趣!” 感受到面颊上浅浅的温热,陆吾忽然目光一滞,随后笑出声来,道:“你啊,真是得理不饶人。” 陆吾的脑海中来回飘荡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她明眸皓齿,沉鱼落雁,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琬琰是那么张扬,活力,明艳动人,直至今日,依旧让他的心又痒又疼。 当年,琬琰只是轻轻的一点脚,就稳稳的立在了陆吾的心上。可是,陆吾却顾及着自己的修行,强行回避着心中的那份悸动,忍着不动凡心。 陆吾本以为人族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载,等琬琰老了,去了,他便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 可是,他却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神却勇敢的踏出了那一步,还不惜将自己的一半寿命给了琬琰。 这一比较,陆吾委实自私的很,自知再没有资格对琬琰说出“爱”这个字了。 陆吾悄悄看着琬琰成婚,看着她先后诞下二子,看着她哭着送走赫炎,看着她与帝神两相恩爱,共赴鸿蒙。 琬琰有一句话说对了,自始至终,陆吾都是孤独的。 即便是昆仑山上的人族换了一代又一代,即便是众神覆灭,他犹在,也不过是独自在昆仑山守着漫长的孤寂罢了。 雪染在人群中挤了挤,从缝隙中见到了众人围着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古琴。 她打量着牌子上的解说:传闻为羲皇所有,蚩尤之战后流落民间,其琴音能使人心感到宁静祥和,拥有支配万物心灵之神祕力量。 人群中有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涂钦,我听说,伏羲琴流落民间之后就变成了一把哑琴,再没人能奏响它了。” 与他同行的男子回道:“元鸿,这些都是传言,我看它应该是年久失修,弦都不灵了,这上手一弹还不都断了?” 那个名为元鸿的男子并未在意,而是固执的讲起了他听说过的那些关于伏羲琴的神话,让听到的人皆是忍不住叹惋。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雪染见到这把琴,心中就感觉有些发涨。就好像有一股汹涌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了,可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把伏羲琴确实与众不同,其他的展品都被小心的封藏着,只有这把琴探袒露空气中,却无人敢碰。 雪染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的穿过人群,走到了展台边。 她缓缓打量着伏羲琴,不由自主的将青葱的十指放了上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耳边就缓缓流淌起了动人的乐声。 雪染的手指轻轻抚弄着琴弦,指尖漾出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清脆的音色宛如一池清泉,清清泠泠,沁人心脾,琴声叮咚,妙韵天成。 方才那位讲故事的学者,不禁满目惊奇,连连自问道:“这首曲子是失传已久的《璇玑》吗?当今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弹出《璇玑》来?” 一曲闭,余音袅袅,众人还沉浸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场的人就像是被人夺走了魂魄一般,木然的立在原地,眼眸微微失神。 雪染忽然感觉脸颊上一片湿凉,她伸手摸了摸,竟然是自己的泪水。 这一瞬间,她的胸腔里忽然涌现出不尽的委屈与愤懑,就像是不小心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她悔恨,懊恼,绝望……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了,浑身微微的颤抖着,脚下一步步的向后挪着。 突然,肩膀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原来,是有人用手掌抵住了她的肩膀,使她被迫停住脚步。 身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可记得它曾名唤七魂吗?” 雪染僵硬的转过身,望着眼前一身墨衣的男子,喧嚣的世界仿突然之间佛静止了。 她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天旋地转起来。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抽走了,雪染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身体就向后面栽倒过去了。 黑衣男子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深情。 雪染的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个画面,她似乎看得清,又似乎看不清,意识朦朦胧胧之间,她好像感受到了男子身上传来浅浅的凉意。 望着眼前这个人如墨的眼眸,和棱角分明的俊脸,雪染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微微开口喃喃自语了一句:“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男子的眼中满是如水的柔情,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雪染的脸上。 他的唇边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轻言道:“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说这种话会让你变得很危险。” 蓦地,一阵清风撞开了紧闭的窗子,大片的雪花扑面而来,腾空而起,洋洋洒洒的落在二人的发顶与肩头。 雪染头上的玄天绫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晃得她有些愣神。 她望着眼前笼罩在光晕里的人,颤声问了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子望着怀中一脸痴傻的雪染,勾起嘴角道:“你好,我是栖垣博物馆的馆长,墨珏。” 那夜风雪落满头,前世未与卿白首,今生候你艳阳里,不须风雪也白头。 番外 - 千狐袅袅 - 猫颜 因果轮回终无怨 冥冥之中有天定《千狐袅袅》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廷玺篇:易储 - 千狐袅袅 - 猫颜 妖界,青丘。 舟柯大步流星的赶至宸予宫,他方才打开廷玺寝殿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舟柯眉头一紧,脸上瞬间布满了阴云。 云黛一直在舟柯的身后小步跟着,却难以追上他飞快的步伐。 待她赶到门口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舟柯怒不可遏的吼声:“是谁给王兄拿的酒,不知道王兄重伤未愈,不宜饮酒吗?你们是都嫌自己的命长吗?” 在场的人皆是瞧见了舟柯眼中的狠戾,屋外的侍从们跪了一地,皆是颤颤巍巍的不敢抬头,也不敢做声。 最终,还是云珠壮着胆子抬起头,目中含泪的恳请道:“二殿下,太子殿下以死相逼,奴婢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听命行事,求您劝劝太子殿下吧!” 舟柯垂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酒坛,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他咬了咬牙,大喝了一声:“都滚出去!” 屋内的人皆是惊惧不已,同时,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赶紧灰溜溜的从寝殿中跑了出去。 云黛悄悄的向屋里瞧了瞧,然后默默叹了口气,关紧了房门。 舟柯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廷玺坐在地上,后背依靠在床榻边,右手持着一坛桃花醉,左手握着火玉镯,细细的摩挲着。 廷玺那张苍白的脸消瘦了不少,发丝与衣装皆是有些凌乱,如墨的眼眸中不见半点光彩,眼眶红着,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朝气。 他像是没听见房中的吵闹一般,又或许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抬起酒坛,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着。 清澈的酒水顺着廷玺的唇角流淌到脖颈上,淋湿了胸前的衣襟。 舟柯也不知道廷玺这样坐在地上是不是冷的,累的,痛的,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却像是被突然被注入了滚烫的浓汤一般,闷得生疼。 舟柯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廷玺手中的酒坛,狠狠地抛了出去,大喊了一声:“别喝了!” 耳边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廷玺的双眸不自觉微颤。 他望着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酒坛碎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哑着嗓子低声回应了一句:“死不了。” 随后,廷玺又茫然的垂眼向四下的看着,似乎在寻找未开封的酒坛。 只是,他方才锁定目标伸出手,手腕就被舟柯紧紧的扣住了。 舟柯望了一眼廷玺手中的火玉镯,暗暗咬紧了牙关。 廷玺尚在昏迷时,墨珏就施法将这只火玉镯送了回来,同时被送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八个字:雪染已去,物归原主。 舟柯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那日千袅回到雪霁山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廷玺交代的时候,廷玺就醒了,还正巧是他不在宸予宫的时候。 廷玺问起,云黛也不敢隐瞒,当下便直截了当的全盘托出了。 舟柯不知道廷玺听完这些事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知道,廷玺沉默了片刻,就赶走了近身侍候的所有人,然后,将自己锁在了寝殿中,无论谁来,皆是闭门不见。 今日,廷玺突然让侍从们把他去年酿好的桃花醉全都搬进自己房中来,侍从们也不敢怠慢,当即便照办了。 谁知,廷玺竟一坛一坛的独自喝了起来。 无论侍从们如何恳求,他都置之不理,有人上前拦阻,他就以死相逼。云黛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去请舟柯前来相劝。 回忆渐收,舟柯的喉咙滚了滚,涩声道:“你心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满,就都说出来,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你这是在折磨谁?” 廷玺的眸光闪了闪,缓缓垂下手,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哑声道:“桃花开了吗?” “什么?”舟柯心中莫名的有一丝慌张,他唯恐廷玺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 “小雪说过,今年会与我一同去摘桃花、酿桃花醉,我已经等这场桃花好久了。”廷玺的目光十分温柔,声音却微微颤抖着。 舟柯握在廷玺手腕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停顿了半晌,回道:“王兄,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一起。涂山王姬……已经不在了……” 听闻此言,廷玺突然阖上了眼帘恸哭起来。 他有些泣不成声的自语道:“小雪明明答应我的,她说会和我一起酿桃花醉,还说会嫁给我。可是,她却没能与我醉此一盅,也未能与我相濡与共……” 舟柯心中一顿,脸上闪过了愧疚与不忍。 他缓缓松开了廷玺的手,强忍着胸中翻涌的情绪,咬牙道:“我以为,就算她刺杀墨珏失败,丢了性命,也能死而复生,可谁能想到,她竟然用自己的命换了墨珏的重生。” 廷玺的腮边还挂着晶莹的泪滴,唇边却溢出一丝苦笑,轻言道:“她当年能为了保住墨珏的地位跳下绛神台,如今,自然也能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顾一切。” 当年汐沅仙君殒身,廷玺就肝肠寸断,消沉了好一阵子。如今他又失去了一个影子,依旧心痛难忍。 舟柯甚至几度怀疑,廷玺似乎真的难以分辨现实与幻想了,可他还是想要耐心的与廷玺解释一番,希望他能尽早走出阴霾。 舟柯道:“可她不是汐沅仙君,我那日见她那般痛恨墨珏的模样,以为她不会对墨珏再有半点恻隐之心了,否则,我也不会放她离去。我承诺过王兄不会杀她,是真心的,王兄,你信我!” 这件事的结果实非舟柯所愿,见廷玺眼下这般,他的心中除了悔恨、愧疚,还有满满的心痛。 “或许,千袅会被你的三言两语蒙蔽,做出伤害墨珏的事,可是小雪永远也不会。”廷玺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对舟柯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讲。 舟柯还是听出了这句话中的不对,他的心中划过了一道莫名的慌张,颤声问道:“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廷玺的脸上挂着一抹苍凉的笑意。 他望着舟柯,目光微微失神,轻言道:“墨珏怎么会让旁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又怎会为了一个替身不顾性命?从来都没有什么千袅,一直都是她,一直都是小雪。” 舟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蹙着眉反问道:“这怎么可能?王兄是不是弄错了?” 舟柯当然知道雪染对廷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更清楚千袅若是雪染又意味着什么,他的这两句问话不是真的在寻求答案,而是对那个答案的抗拒。 “墨珏不会认错,伏羲琴也不会认错,到底是我对她的爱及不上墨珏,才与她相认的那样迟。如果不是我强行将她留在宸予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爱不爱我又能如何?她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廷玺淡淡的说着,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眸子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一声轻微的响动引起了舟柯的注意,他垂下头,看到廷玺的手中握着一个碎陶片。 原来,不知何时,廷玺的手抓住了一只酒坛,手上过度的用力生生掰碎了坛口。 锋利的边角已经划破了廷玺的手掌,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而廷玺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拳头越握越紧。 舟柯的心跳漏了半拍,一瞬间的微怔之后,他连忙伸出手用力将廷玺的手指掰开,将那个碎陶片取了出来。 他握着廷玺的手,施法为他疗愈了伤口。 舟柯的眼眶微红,眸子似乎有些湿了,颤声道:“王兄,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没有想过她会落入眼下这般境地,才让你如此心伤。你有气,有怨,有恨,都冲着我来,你别这样对自己,好不好?求你了……” 廷玺望着舟柯茫然无措的样子,微微愣神。 印象中,舟柯一贯是无所畏惧,杀伐决断,从不曾这样低三下气的求过谁。而只要是舟柯想要的,廷玺都会给,若是给不了,也会想尽办法如他的愿。 眼下舟柯的要求,着实叫廷玺为难了。 他该对舟柯撒什么气呢?就连廷玺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气什么,怨什么,又在恨什么。 雪染的死应该怪谁呢? 难道,全都是舟柯的错吗? “到底是谁将小雪逼上绝路的呢?是你诓骗她去行刺墨珏,让她在知晓原委后悲愤之下自我了结?还是墨珏一直隐瞒她那些过去,却在最后一刻吐露真相,让她愧疚的以命换命?”廷玺喃喃的念叨着,似乎喘息变得愈发艰难起来。 他的眼眶愈发通红,蹙着眉,满眼都是疼痛,继续道:“都不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我不该将小雪带回妖界,也不该妄想将她锁在青丘。如果我没有将小雪带回来,她就不会重新卷入这场是非之中,都是我的错……” 舟柯想过,以廷玺的性子可能不会埋怨他,但是,他没想过,廷玺竟然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瞬间,舟柯的心头涌现出太多复杂的情绪,一件件往事飞快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狠狠的咬着牙,眼眶红了又红,大声打断了廷玺的话:“分明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我抢了你什么东西,毁了你什么东西,你只会怨自己。难过了,不让我知道,心痛了,也不肯讲出来。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哥哥那样,心里不痛快了,就与我吵一吵,甚至与我打一架,就是别闷在心里!” 廷玺木然的望着舟柯,什么也没有说。 舟柯不知他是不想回答,还是没想好要如何回他的话,他只知道,若是廷玺一直走不出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舟柯深知廷玺对雪染的情意,虽然他不是有意的,可他确实两度害的雪染丧命,此番雪染将自己的命给了墨珏,便再也无法重生了。舟柯想要弥补,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舟柯曾经对廷玺有过嫉妒,有过嗔怨,可是,当廷玺变成眼下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时,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与悔恨。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舟柯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目光决然的望着廷玺,沉声道:王兄,你若是能好过一点,杀了我都行!” 廷玺眸光一颤,静静地望着舟柯好一会儿,突然哑声道:“我若是能好过一点,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当然!”舟柯看不出廷玺眼中的情绪是喜是忧,但是他却十分庆幸,廷玺被他的话题吸引了,愿意与他搭话了。 可是,廷玺说的下一句话,却将他打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说:“那你一定要努力成为一代明君。” “王兄在说什么?你才是妖族储君!”舟柯浑身一僵,松开了廷玺的手,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的心中没有喜悦,没有得意,有的只是惊惧。 “妖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廷玺伸出手抹去了舟柯腮边的泪痕,眼神中满是温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舟柯僵在了原地,心里闪过了千万个猜测,最后,担惊问道:“王兄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寻死的。”廷玺收回了手,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淡淡的回道:“只是,在我心里,小雪就是我的夫人。我们狐族的男子,一生只携一人之手共赴白头,世间无她,我便不娶。妖族的太子,我配不上了。” 虽然廷玺与雪染之间尚未举行大礼,但是,廷玺却认定了雪染。 狐族的男子一旦娶妻,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夫人殒身便会孤独终老,甚至还会一蹶不振。哪怕是妖界王族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廷玺既然这样说了,便不会再改变自己的心意。 舟柯一直不大甘心廷玺坐在妖族太子的位子上,可是,当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却是满满的失落。 他垂下眼眸,涩声道:“又是你让给我……” 廷玺望着舟柯,满目诚然,道:“这次不是让你,是在求你替我分忧,舟柯,可以吗?” 舟柯沉默了良久,最后哑着嗓子道:“好,我答应你!” 廷玺淡淡一笑,道:“谢谢。” 虽然廷玺说不会寻死,舟柯却还是好怕他放下了一切,是为了悄悄的欣然赴死,他急声道:“王兄以后有何打算?” 廷玺望着地上的桃花醉,道:“我想搬去桃林住,那里清静些。” 舟柯的鼻子有些发酸,轻言道:“都依你。” “这个给你。”廷玺将手中的火玉镯递给舟柯,柔声道:“等你将来遇到心爱之人,就将火玉镯送给她吧!” 舟柯的眼角隐隐有光泽流动,他接过火玉镯,施法变成了一枚扳指,戴在了廷玺的手指上,沉声道:“王兄留着,这世上怕是没有能配上它的人了。” 廷玺望着手指上的扳指,没有拒绝,只是轻声回了一句:“舟柯,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明明是情意满满的期望与祝福,却在舟柯的心底掀起了一阵风雪,仿佛窗外的明媚阳光也无法驱逐他身上的冰寒。 青丘的春天,好像也不必雪霁山温暖到哪里去呢…… 斩离篇:吾乡 - 千狐袅袅 - 猫颜 魔界,雪霁山。 雪染神形俱灭之后,斩离悲恸不已,决堤的泪水涌出眼眶,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妖娆的水花。 他身体僵硬的宛若一座石雕,怔怔的坐在原地。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的泪水终于流尽了,错综复杂的泪痕让他那张苍白的脸颊绷得发紧。 墨珏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斩离失神的望着他,良久,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紧接着便皱了皱眉。 雪染的形体已经化去多时,即便是墨珏灵力高深,形体消散减缓,也断不会撑到这个时辰还能维持原样。 斩离呼吸一滞,全身像被电击过一般,心中陡然划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难道,墨珏没死? 他立刻跪爬到墨珏的身边,施法探了探他的元神和体内的灵力,眸子里蓦地划过一道异彩。 雪染的那一剑的确贯穿了墨珏的心脏,但是,她将指天剑抽出来的那一刻,被封印在墨珏心脉中的崆峒印立刻感知到了他会有生命危险,便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拼命地修复着他心脏的缺口。 无奈,墨珏曾在指天剑上下了咒,他中剑之后体内的灵力受限,无法配合崆峒印调节体内的气血,以至于他险些丧命。 就在墨珏命悬一线之时,雪染流泪了。 那滴眼泪中包含着五色灵石全部的力量,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墨珏尚未被修复好的伤口中,与崆峒印一起保住了墨珏的性命。 或许,雪染并不知晓墨珏能够借由她的眼泪起死回生,所以,为他殉情时才会那般视死如归。 可是,就算她知晓,又能如何呢? 若是他们当中只有一个生的机会,雪染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让给墨珏吧! 斩离目光戚戚,望着墨珏苍白的脸色默默感叹着:姐姐啊姐姐,你了无挂碍的走了,可让尊上的余生要如何度过啊…… 墨珏的情况并不好,与其说他活着,不如说,他是被崆峒印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活死人。 为了能够让他醒过来,斩离不知做了多少努力,甚至,召唤了魔气入体,让墨珏不排斥自己的灵力,还不惜将自己大部分修为都渡给了墨珏。 好在,墨珏也算是争气,终于在雪染殒身的第七日,睁开了双眼。 墨珏醒了,开口问的第一件事就是雪染。 斩离的目光沉了沉,开口道:“姐姐记起了过往的一切,她动用了五色灵石的力量救活了尊上,自己却再一次陷入了轮回。姐姐走之前留下话,她说,她只是暂时离开了,待到五色灵石重聚了她的灵魄,她便会重生,姐姐要尊上照顾好自己,等着她回来。” 墨珏听闻此言,久久不语,但是,一片死灰的眸子里却重新燃起了光芒,斩离也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斩离说谎了,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说谎。 斩离说了一个没人能戳破他的谎言,即使墨珏有所怀疑,也无法证实,他只能相信。 他不敢对墨珏说出真相,他想让墨珏好好活着,他想,这也许也是雪染希望的吧! 墨珏确实也没有寻死,不单是因为他相信了从不妄言的斩离,更是因为,他这条命是雪染给的,他不能辜负了雪染的心意。 自此,斩离便陪着墨珏一同守护着魔界,也陪着他在这寒风凛冽的雪霁山,一起等着雪染回来。 三百年后。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如墨的天际深邃的叫人心生畏惧,一轮圆月孤独的伫立在交叠的云层中,为雪霁山支起了银灰色的幔帐,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散落在地面上的皑皑白雪中,闪烁出星星点点的碎玉。 天空中飞舞着轻盈纯白的雪花,墨珏身着一件墨色的狐裘披风,屹立在雪霁山顶,修长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孤独的背影十分落寞,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斩离从墨珏的背后缓缓走到了他身边,轻言道:“尊上的火毒当真再不会发作了。” 墨珏缓缓垂眸,苦笑了一声道:“雪染试了千万种法子,想不到,最后解了这火毒的,竟然是廷玺的玄冰刃,真是讽刺。” 玄冰刃由极寒之地的万年霜雪与千年寒冰锻造,寒气逼人,冻人灵力,伤人元神。可偏偏就在刺入墨珏心脉的那一刻,与他体内的火毒猛烈的冲撞,两两相抵了。 廷玺本是想伤他,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还化解了他体内的火毒。 斩离轻笑了一声,打趣道:“还好姐姐不知晓这法子,否则,她定要为难,该不该用玄冰刃刺尊上一刀。” 墨珏侧目,微微挑眉道:“她已经刺过我一次了,只不过用错了法器。” 斩离的唇边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道:“尊上还记着姐姐的仇呢!” “是啊,这仇我记她一辈子,等她回来了,我可得让她好好偿还!”墨珏的眸色渐浓,脸上泛起了一丝柔情。 听闻此言,斩离心中一痛,眸光止不住的闪烁,岔开话题道:“尊上何不与族人一同去庆祝中秋,独立雪中未免太过寂寥。” “我向来如此,早就习惯了。”墨珏的目光移向远方,唇边溢出丝丝苦涩。 他轻言道:“过去,我未能陪雪染过一次中秋,一直期望着,有朝一日待我解去火毒时,能好好同她庆贺一番。谁知,如今,我再也不需要独自闭关了,她却躲起来了。” “姐姐……”斩离定了定神,垂眸道:“会回来的,尊上再耐心等等。” 墨珏并未发现斩离的异常,反问道:“你怎么不去同他们一起去热闹?” “我来给尊上送酒。”斩离右手一翻,一道灵光闪过,他的手指上挂上了两壶酒。 墨珏打量着斩离手中提着的酒,问道:“玉雪醉?” “百灵藤不适合尊上,还是玉雪醉好些。”斩离知道,若是叫墨珏选,他定要喝魔族最爱饮的百灵藤,但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斩离还是带来了玉雪醉。 墨珏也没有拒绝,翻手幻出了石桌,自顾自的坐下来,道:“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两杯吧!” “好。”斩离淡淡一笑,将玉雪醉放在桌面上,坐到了墨珏的对面。 “咳咳……”三杯酒入腹,也不知是喝的太急了,还是凛冽的寒风入肺,斩离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衣袖掩面,一声接一声的咳,眼眶里噙着些许泪花,看上去不禁惹人心怜。 “你这身体可大不如从前了,可是修行之时出了岔子?”墨珏搁下酒杯,蹙了蹙眉,伸手想要为斩离把一把脉。 “无碍!”斩离止住咳嗽,应了一声,飞快的收回了桌面上的手,疾言道:“我自己可以调理。” 墨珏方才搭上斩离的手腕,手上就一空。 他收回了手,慎色道:“你生于西海,是龙族,也是水族,切记为了提升修为去修习那些旁门左道,你理应多多修习……” 斩离浅浅一笑,接过墨珏的话道:“修习水系法术,我知道的,尊上已经告诫过我多次了。” 墨珏默默叹了口气,正色道:“你若是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不必自己扛着。” 斩离望着墨珏,眼色十分温柔,轻言道:“尊上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墨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斩离太过关心,不禁有些尴尬的坐直了身体,挑眉道:“我只是不想雪染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没照顾好你,那她定要恼了!” 斩离定定的望着墨珏,眼中闪动着异样的情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尊上心里都是姐姐,若是姐姐不在意我,尊上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顾我的生死?” “你说呢!”墨珏轻笑了一声,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斩离的唇边溢出了一丝苦笑,他缓了缓神,涩声叫了一句:“尊上……” “嗯?”墨珏轻轻哼了一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若是不在雪霁山了,你也会一直等着姐姐回来吧?”斩离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么一句。 墨珏手指一僵,抬眼便看见了斩离眼中的期盼之色,缓缓道:“你……想回家了?” “尊上认为我的家在哪儿?”斩离轻笑了一声,眉目间泛起一丝清苦之相。 墨珏的心中有些酸涩,他望着斩离,道:“你的亲人尚在,族人也尚在,天界与西海都是你的家。你思念故乡也是人之常情,放心,我不会将你绑在雪霁山上的!” 斩离却摇了摇头,柔声道:“那些地方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墨珏打量着斩离的颜色,似乎不似寻常,心中渐渐涌现出一丝不安,问了一句:“可有心事?” 斩离的脸色缓了缓,垂下眼眸,轻笑道:“世间盛景无数,我曾困于西海,后被囚于天界,眼下又在雪霁山蹉跎了多年,真想回西海看看,然后四处走走,领略世间繁华。” 墨珏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何时动身?” “尊上真舍得放我走啊?”斩离嘴上开着玩笑,眼神中却写满了认真。 墨珏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偶尔回来看看。” 墨珏并未留他,这是斩离期望的,可如今他的心里却是满满的酸涩。 他强撑着一丝笑意,问道:“明日可好?” 墨珏目光一滞,半晌才回了一句:“崆峒印还给你。” 见墨珏作势要取,斩离急声道:“不急,我回西海安全得很,等下次我与尊上见面时,尊上再给我吧!” 墨珏蹙着眉望着他,不耐的问道:“你的东西,总放在我身上做什么?” “让尊上欠着我的东西,记着我的好呗!”斩离笑了一声,抬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墨珏的眸光闪了闪,为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问道:“明日何时动身?” 斩离举起酒杯,轻言道:“会跟尊上道别的。” 墨珏以为,斩离临走之前会来与自己辞行,可他在伏魔殿中待到了午时,也不见斩离的影子,便有些坐不住了,干脆直接跑到了斩离的寝殿中。 斩离的寝殿与往日一般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一件也不少,却唯独不见屋子的主人。 桌面上搁着一封信,墨珏一打开脸色就不大好了。 信上只有五个字:尊上,我走了。 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响的不辞而别了。 虽然这就是斩离的作风,墨珏心中却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斩离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一次。偌大的雪霁山仿佛只剩下了墨珏一个人了,确实有些孤寂。 平日里,斩离在的时候墨珏不觉得有什么,眼下他走了,墨珏竟突然觉得这雪霁山似乎有些冷了。 谁让西海是斩离的故乡呢!墨珏虽是不舍,又怎能拦他? 如今这天地间,墨珏心系的也只有斩离一人了,只要他欢喜便好。 墨珏相信,斩离迟早会回来的,最晚也就是雪染回来的时候。 墨珏这一等就是七百年,斩离却全无半点消息了。 最后,他厚着颜面给西海宫主囚牛传了信,问候斩离是否安好。 囚牛却告诉他,当年,斩离只是回西海转了转,之后便去云游四海了,眼下,他也不知道斩离究竟身在何处。 墨珏不禁暗骂斩离没良心,说好的回西海,没多久就走了,说好的偶尔回来坐坐,也不曾回来。 斩离当真是人长大了,心也野了,沉迷于外界丰富多彩的生活,早就想不起他了。 其实墨珏不知道的是,斩离临行前并未向墨珏讨回崆峒印,是因为,他想让崆峒印代替自己守护着墨珏,而他说的下次相见,则是他这辈子说出的第二个谎言。 当年,斩离从西海离开之后其实是去了天界。 他确实想去云游四方,却不巧被霸下知晓了他的秘密,而留在了天界。 斩离应了当年之约,时不时地会去天界与霸下喝上一壶酒。 霸下惊奇的发现斩离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他问过原因,却都被斩离搪塞过去了。 直到这一次,斩离好好地突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他流出了眼泪,吐了口鲜血之后陷入了晕厥。 霸下叫来岐黄仙官为他诊治了一番之后,才知晓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当年墨珏危在旦夕,斩离本想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墨珏,配合崆峒印助他苏醒。 谁知,墨珏堕入魔道之后体内皆是魔气,身中火毒之后又改修了火系法术,根本无法与斩离体内的灵力融合。 想要救墨珏,必要传给他与他的体质相似的灵力。 斩离在无奈之下召唤了大量魔气,短时间内极速修炼火系法术,急功近利时不禁行岔了气。 等斩离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魔气加身,伤了根基,损了修为,又丧失了绝大部分的灵力,五脏六腑受到重创,怕是命不久矣了。 斩离并未过多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担心自己走后,墨珏还能不能坚持等着雪染回来。 斩离苦撑着自己的身体又陪了墨珏三百年。 他不想墨珏亲眼看着自己死,更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死难过,失望。所以,他在感知自己即将化归天地的时候,才不得已提出要离开雪霁山的要求。 斩离在弥留之际苦苦哀求霸下,不要告诉墨珏这一切。 霸下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斩离,流着泪点了点头。 斩离心满意足的合上了双眼,门口突然传来琥珀的声音:“陛下,鱼汤熬好了,要现在端进来吗?” 霸下望着怀中渐渐消散的斩离,泣声道:“我早该给你一个家的,我当年若是同你站在一起,你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怀中的人安静的闭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着,却再也听不见他的话了。 雪染篇:转世 - 千狐袅袅 - 猫颜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雪染睁开迷蒙的双眸,隐约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白色的光点,然后,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指引了,让她的脚步不自觉的朝着那处光亮缓缓的移动着。 不出片刻,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片光景。 漫天飞舞的白霜不见了,透心彻骨的寒风也消失了。 雪染的眼前昏昏暗暗,朦朦胧胧,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阴冷与潮湿感,让她的身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五感渐渐回归,耳边传来浅浅的水流声,似乎还夹杂着铁锁链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肩膀不断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冲撞着,雪染闭上眼睛,拼命地摇了摇头,再次睁开双眼时候,眸子里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人,到处都是人。 雪染惊讶的望向四周,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颓败之色。 他们垂着双手,眼中一片失神,跟随着前人的步伐缓缓向前移动着。还有少部分人带着手铐和脚链,被身侧侍卫打扮的人押送着前行。 这是什么地方?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雪染满腹疑问,却不知道应该问谁,她被后面的人拥挤着、冲撞着,只能被迫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雪染遥遥的望见前方的桥面上站着一个满眼不甘的男子。 男子身后的侍卫似乎想要伸手去拉他,可是,还不等雪染喊出一句“小心”,那人便一头栽进了河里。 桥下是一条充盈着血黄色浑水的河流,隐隐扇动着腥风。 在那人跳下去的一瞬间,河水中的巨蛇毒虫翻涌而出,迅速环拥而上,争先恐后的啃食着他的身体。 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传来,十几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从河底涌出来,疯狂的拉扯着他的身体。 很快,他便消失在了浑浊的河水中。 站在桥上的那个侍卫朝着桥下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愤声道:“老子辛苦押送你回来,你这厮却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愿投胎,活该要永生受苦!” 屹立在桥头那个红衣似火的女子默默叹了口气,轻言道:“他已经变成了忘川河中的水鬼,终生都要在鬼界渡过了,鬼差大人就留点口德吧。” 鬼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连忙垂首,恭敬的回了一句:“幽冥地君教训的是!” 忘川河…… 这里是鬼界! 雪染心中一顿,她是何时来的鬼界,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鼻尖传来淡淡的芳香,雪染不禁侧目向道路两旁张望着。 只见,成千上万支如火似霞的曼珠沙华盛放出一片殷红,犹如鲜血铺成的红毯一般,妖娆,艳丽,摄人心魄。 “曼珠沙华……”雪染的双眸有些失神,她小声地念着,心跳逐渐加速了起来。 她的鼻间充斥着曼珠沙华嗜血的芬芳,喉咙间却是满满的苦涩。 心头像是被雷电击打过了一般,时光飞快的倒退着…… 雪染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过往,那些她一直拼凑不完整的片段全部都出现了。它们就像是一颗颗珍珠,在这一刻被按照原有的顺序全部串联了起来。 雪染想起了在昆仑山上的那段日子,也想起了自己被五色灵石重聚灵魄后的事,还想起了坠入绛神台后流落涂山的事,更想起来了,墨珏自始至终对她的深情…… 曼珠沙华的花香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回忆起自己的前世,故而,眼下雪染也终于忆起了过往的种种。 守护了曼珠沙华数万年的花妖和叶妖疯狂的爱恋着彼此,然而,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纵然他们万分想念对方,却永远都只能错失着彼此。 就如同雪染与墨珏一般,相念相惜却相失。 雪染没有走上奈何桥,而是静静地伫立忘川河畔,微微垂首望着身下暗流涌动的河水,心痛难忍。 她也不知是何缘故,上天竟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重来了,她不想忘记墨珏,也不想忘记之前与他一起经历的所有。 世间再无墨珏,她再次重生又有何意义呢? 忘却前尘,欣然重生,是对墨珏的不公,在忘川河中永生永世的做一个水鬼,才才是她应得的报偿。 心中怀着这份恩怨永远留在鬼界,才是对她不知珍惜,不知感恩的惩罚,更是对糟蹋了墨珏的情意的一个交代! 雪染闭上了眼睛,身体缓缓向前倾倒…… 就在她即将失去重心的时候,手腕却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扣住了。 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力量重新拉回到了岸上。 方才雪染站在这里的时候,身旁分明是没人的,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的身体随着手腕处的力量摇晃了两下,才站稳身形。 “我的汤有那么难喝吗?直逼得你们一个个的宁愿投河。”耳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听上去有些微喘,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有些恼了。 雪染抬起头,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眼前的女子红衣似火,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及腰,额间点着一枚赤莲花钿,澄澈的眼眸中漾着些许波澜,美得好似一株曼珠沙华,艳丽,妖娆,却略显单薄。 她就是方才立在桥头的那个女子。 雪染没想到她的脚步竟然这样快,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自己身旁。 汤,她方才说她的汤…… 之前那个鬼差称呼她为幽冥地君,那她便是孟婆了! 这是雪染第一次来鬼界,也是第一次见孟婆,眼前这个女子与她想象中的孟婆,简直是天差地别。 方才有人跳入忘川,孟婆自然而然的扫视了一下躁动的人群,只见其中一个白衣女子尤为乍眼,她不禁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异。 这名白衣女子满目伤神,在河畔呆愣了片刻,便作势要投河了。 孟婆想都没想,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她身边,及时制止了她。 不等雪染回话,孟婆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立刻泛起了惊异的光芒,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你是妖灵?” “妖灵……”雪染站定,轻轻的念了一声,满目惆怅的回了一句:“应该是吧……” 孟婆微微蹙眉,不解的问道:“你是妖灵,怎会踏入黄泉?” 雪染垂着眼眸,如实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见雪染依旧心如死灰的模样,孟婆不禁嗔怪的问道:“你可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的黄泉路,可你怎能不知晓,跳入忘川就要永生永世留在鬼界了?你分明有机会转世,方才为何要自寻死路?” 雪染的眼中隐隐流动着光泽,涩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他了,我的转世毫无意义,我要永远记得对他的这份亏欠,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又是为情所困的人……”孟婆默默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每日都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但是,跳下去的人无不后悔。上天既指引着你来到这里,便是要你了却前尘,重新修行,你怎能就此沉沦?听我的,喝一碗汤,等你再次醒来,就不会心痛了。” 雪染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恭敬却决然的回了一句:“我意已决,幽冥地君公务繁杂,就别管我了。” 孟婆并未动怒,而是一脸慎色道:“你是妖灵,我本不该管的,你大可凭着上天给你的这份机缘借妖腹重生,或者,回到妖界修炼个百十来年重塑形体。可是,你身上有回生草的气息,我就不得不管了。” 雪染轻轻蹙眉,不解的反问了一句:“回生草?” 孟婆半信半疑的回了一句:“你不知晓?” 雪染没有回话,而是坚定的望着孟婆,摇了摇头。 孟婆很快便反应过来,肯定的回道:“不是你用的,那便是旁人对你用的了。回生草我用的极为谨慎,每一株都有登记在册,你确实用过回生草,我不会看错。” 雪染之前也听说过关于回生草的事,这种神草是孟婆入汤的主要材料,踏上奈何桥的鬼魂就是借由回生草的功效,才能转世重生。 且不说回生草是否金贵,单说这神草若是被有心之人滥用,那人界的生死便乱了套,鬼界也不得安宁。 幽冥星君负责回生草的使用,自然要谨慎些,眼下,孟婆发现她身上有回生草的气息,便想要讨回来了吧? 雪染的眸色沉了沉,道:“我将它还给地君便是了。” 孟婆无奈一笑,反问道:“一株回生草渡一个魂,它已经与你的灵魄相融了,你要如何还我?” 此刻,雪染只想尽快拜托孟婆的纠缠,好能头也不回的跳入忘川,故而直言道:“那地君希望我如何偿还,只要我能办到的,地君尽管提便是!” 孟婆方才救下雪染并不是为了向她讨要回生草,她只是好奇,妖灵为何会出现在鬼界,又为何会一心寻死。 忘川河中的血腥已经够多了,孟婆委实不愿再见到有人坠入其中。 虽然孟婆与雪染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也不忍她因心结三番两次的寻死。孟婆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雪染。”雪染轻声回了一句。 “雪染……”孟婆小声的念叨了一句,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她微微蹙起眉头,在回忆中拼命地搜寻着:“这名字为何这般熟悉……” 雪染并未察觉有何异常,轻言道:“地君常年镇守奈何桥,见过了太多人,可能是有人与雪染重名了,也不稀奇。” “雪染……”孟婆一惊,眼中泛起一道异彩,疾言道:“你可认得墨珏上神?” 雪染的喉咙滚了滚,哑声回了一句:“认得。” 墨珏的名字就像是一件薄薄的青瓷,每提起一次,都狠狠地碎在雪染的心上,扎的她生疼。 见雪染承认了,孟婆突然想通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急声道:“你就墨珏上神想要生生世世相守的那个女子?你为何要投河,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墨珏上神会多伤心?” “他再也不会为我伤心了……”雪染目光一颤,缓缓道:“他已经不在了,是我亲手送他走的。” “什么……”孟婆满目震惊,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救命恩人竟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而害他殒身的,竟然就是眼前这只看似羸弱的小狐狸。 孟婆不解又痛心,眼中泛起莹莹泪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染见到了孟婆眼中的不解,嗔怨,甚至还有一丝愤恨,苦笑了一声,道:“所以现在,你还要拦着我投河吗?” 见孟婆不语,雪染缓缓转身,朝着忘川河走过去。 就在雪染准备跳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孟婆有些哽咽的声音:“你爱他吗?” 雪染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雾气,自嘲一笑,道:“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啊……” 孟婆缓缓向她走近,颤声道:“瞧你的样子,是为了墨珏上神才会如此伤情的吧!我不知晓你为何分明爱他,却要害他,也不知晓你们之间究竟生了怎样的恩怨。我只知道,墨珏上神灵力精深,骁勇一世,绝不会轻易死在你手上!除非,他是心甘情愿的。” 雪染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紧了。 孟婆缓缓走到雪染身边,一把将她拉过来,紧握着她的双臂,痛声道:“以墨珏上神的修为杀不了你吗?他能,可是他没有!不仅没有,他还甘愿死在你手上,因为他觉得,你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人。你既是墨珏上神心尖上的人,墨珏上神定不愿看见你在鬼界永生受苦。跳入忘川,就能了结你身上这份罪孽吗?墨珏上神就能死而瞑目了吗?你跳入忘川是在求一份心安,还是在糟践墨珏上神的心意?” 雪染的喉咙中泛起一股酸涩。 她强忍着泪意,哽咽道:“除了这样,我不知该还能如何偿还他。” 孟婆望着她凄苦的眉眼,咬了咬牙,道:“你跟我来!” 孟婆拉着雪染的手走过了奈何桥,在桥头的一方巨石前停住了脚步。 雪染定定的望着眼前写满了名字的石头,不解的问道:“这是?” “你应当听过三生石吧?它就是。”孟婆在雪染身后回了一句,语气有些冰冷。 雪染回过头,不解的问道:“地君是让我来生再偿还墨珏吗?可是墨珏没有来生了……” 孟婆的目光沉了沉,回道:“我是想让你看看,三生石上第一对名字写的是谁!” 雪染转过头,目光上移,在最顶端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字体。 那四个血红色的大字书写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墨珏,雪染。 雪染当然看得出,这几个字是墨珏写的。 雪染哑然,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身后传来了孟婆悲戚的声音:“墨珏上神当年为了在鬼界立下这块三生石,被王上足足放了一坛血。我惊叹他的心怀天下,可他却告诉我,他是有私心的。直到我看见他在上面写得这对名字时,我才知道他私心为何。任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贵为上神,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一只狐妖,还愿意为你写下三生三世的誓言。想必,墨珏上神向我讨要回生草也是送给了你。他分明知晓自己恐难有来生,却依旧殷殷期盼着生生世世能与你相守,他的这份深情,你跳下忘川就能泯灭吗?墨珏上神既是希望你活着,你理应陷入转世轮回,遭受人间疾苦,生生世世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而不是坠入忘川化成厉鬼,让墨珏上神死不瞑目!” 雪染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跪坐在地上,泪水早已漫湿了脸庞。 她泣不成声的重复着:“我竟辜负了你那么多痴心,墨珏,对不起……既是你希望的,我便听你的……” 送走了雪染,孟婆的唇边溢出了一丝苦笑。 她心中默念道:“饮过孟婆汤,她便不会再为你痛苦了,这定是上神希望的吧!我终于能鼓起勇气重回世间了,在任职的最后一日,救了上神的心上人,也算是偿了上神的恩。希望她每一世都能平安喜乐,如上神的愿!” 空气中弥漫着曼珠沙华的芳香,奈何桥上接踵而至的魂魄匆匆行过,静静等待着下一世。 墨染篇:归原(一) - 千狐袅袅 - 猫颜 某国内知名大学。 令众人期待的史前考古学终于开设了选修课。 校内各个院系的学生皆是慕名而来,早已将原本能够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个空位了。 此时,学生们一双双晶亮的眼睛,皆是被讲台上一身职业装授课的女教师,吸引去了。 与其说,这些学生是被这门课程所吸引,不如说,他们为了亲眼目睹授课老师的风采而来的。 这门专业课的授课教师名为雪染,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是本校首屈一指的一个风云人物呢! 这位雪老师可不简单! 当年,她考入了本校的医学系,因为容姿过于清丽,刚入学时常常有人误会她是隔壁戏剧学院的学生。而短短的的一个学期之后,便再无人敢觊觎雪染的美貌,因为,她不但人美心善,还是一个学霸。 雪染的资质在一众学生中格外拔尖,可偏偏她又爱上了考古学,成绩也极为出色。 考古系的教授纷纷来劝她转系,甚至,还抛出了进入研究室的名额为诱利,而医学系的教授自然是不肯放她走的。 双方为此争抢了好一阵子,而当事人呢?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归然不动! 雪染不肯离开医学系,也不肯放弃考古学,竟然开了挂似的两者,还能领先众人一大截。 自此,雪染便成了本校的传奇,还在那一届的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了言。 后来,她那次发言中的一段话,被学弟学妹们广为流传:“我始终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若是真的将某件事揉碎了刻在骨子里,始终心怀期望,永不言弃,哪怕是莽撞的前行,最终,上天也一定会为你安排与它的相遇。” 而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如此出挑的雪染却没有在医学与考古学大施拳脚,反而选择留在母校成为了培育桃李的一名人民教师。 多数人纷纷表示学校有些大材小用,并为雪染的选择感到可惜的时候,学生们却开心得不得了,暗暗赞誉雪染为本校之光。 雪染名声渐渐响,便常有其他学院的学生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偷偷跑来蹭课,其中还有不少人爱上了这门课,甚至考古学。 听过雪染课的学生都知道,她真正动人的地方不只是绝世的容姿,而有她的授课方式,总是那么的别出心裁。 雪染的课程不但生动有趣,还新鲜有内涵。 她时常会亮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观点和新奇的想法,也会讲述几个鲜为人知的神秘史前故事,偶尔还会说起一些几近失传的中国古老神话故事,因而广受学生们的欢迎。 所以,只要是雪染的课,学生们早早就去教室占位置,生怕错过了。 讲台上的雪染用手指轻轻拨动着鼠标,切换着投影仪展示着的图片。 她根据刚才那个学生提出的问题,笑意浅浅的回复道:“既然大家都对女娲石这么感兴趣,那老师就给大家讲一些关于它的传闻吧!” 台下的人闻言皆是满脸期待的望着她,眼神中满是赞许和崇拜,都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 雪染娓娓道来:“古时候,人们都认为,女娲石具有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民间的术士也经常称自己用它当做法器来使用。关于女娲石有许多传说,从春秋到三国就一直未曾间断过。现今,也留存下来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神话小说,像我们都如雷贯耳的,在《西游记》中,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从一颗女娲石中孕育而出的;而在《红楼梦》中,贾宝玉出生时口中含着的通灵宝玉也正是女娲石;还有三国时期,横艾还曾用它为赵云续过命。但是,还是那句话,科学解释要秉持严谨的态度,神话故事只是民间文学的一种,由远古时代的人民集体口头创作,无论是开辟神话、自然神话、还是英雄神话都有待考证中,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发现像传说中那种神奇的女娲石。而现今,我国的确发现了与文献记载中十分相似的五彩石头,这种石头主要产自于三峡一带,从八里峡到龙凤峡均有出产,也成为了广大游客喜欢珍藏的物品……” 一阵舒缓悠长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台下的学生们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 雪染一边整理教学用具,一边说道:“好,那这堂课我们就先上到这里吧,下课!” 学生中突然出现了一片躁动,有人开口央求道:“老师,你再多讲一些吧,我们还没听够呢!” 紧接着,就有人出言来附和:“就是啊,老师,你再讲讲呗!” 雪染无奈的望着那几个说话的学生,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只是柔声回了一句:“我刚才讲的这些,考试的时候是不会考的,你们要是真对女娲石感兴趣,将来有机会就自己去考证吧,老师还等着你们回来给我讲故事呢!已经放学了,你们再不走,食堂可就要抢不到饭了!” 台下有个眉目清秀的男同学笑意浅浅的望着雪染,突然起哄道:“雪老师急着撵我们走,是不是怕和男朋友的约会迟到啊?” 台下传来一阵吵闹,学生们瞪着八卦的眼神,个个兴致勃勃的盯着雪染脸上的反应。 那个男生一脸坏笑,又开口道:“老师,你不会真的和万妖国际的廷总在一起了吧?” 雪染望着那个问话的那个男同学并未动怒,脸上也没羞涩,而是微微挑眉,回道:“云祁,你要是不急着吃饭的话,可以去我的办公室,我跟你聊聊上次的作业。大家要是都不急的话,我还可以多布置几项作业。” 不等云祁答话,底下就有学生赶紧应和道:“下课,下课!我们下堂课再听,老师再见!” 还有几个调皮的学生经过雪染身边的时候,坏笑道:“老师,晚点谈恋爱吧,你要是真有男朋友了,得多少人心碎啊!” 雪染佯怒的望着那几个捣蛋的学生,他们嘻笑了几声赶紧离开了。 待众人都渐渐散去了,云祁走到讲台边,似笑非笑的望着雪染,说道:“雪老师,我真不急,去您办公室也行,您再给我讲讲呗!” 雪染的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侧头对着门口站着的女人点了点头,而后示意云祁道:“你姐姐来接你了,她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倒是可以坐下来一起聊聊。” 云祁顿时败了兴致,无奈的回道:“那就算了吧,她来,到最后肯定会变成我的吐槽大会!” 云笙走进来,见教室中只剩下云祁与雪染,还以为云祁又惹祸了,便问道:“雪老师,云祁又调皮了吗?” “没有,乖得很!”雪染笑了笑,又轻轻瞥了一眼云祁,意味深长的添了一句:“今天特别好学!” 云笙听闻此言,松了口气,道:“也就是雪老师的课,他能安分一些。雪老师可不知道,今天池渊教授被他气得,在办公室足足跟我抱怨了半个多小时。” 脑海中浮现出池渊被云祁气的那张铁青的脸,云笙就感到一阵头疼。 “姐……”见雪染偷笑的神情,云祁拖长了尾音,示意云笙不要再说下去了。 云笙伸手点了一下云祁的额角,无奈的问了一句:“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作为池渊教授的助教,你那么给他捣乱,你姐姐我有多为难吗?” 云祁耿了耿脖子,一脸的理直气壮,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求证一个答案而已,是他自己答不上来,还成我的不是了!” 云笙微微蹙眉,嗔怪的说道:“你这孩子……” 雪染轻笑了一声,安慰云笙道:“你也别生气,云祁思维跳脱,目光灵敏,是个好苗子。他现在年纪还小,满身朝气,自然欢脱些,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沉稳了,一定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云笙轻轻白了云祁一眼,叹了口气道:“他不给我惹祸,我就千恩万谢了,雪老师再这样夸他,他可就要上天了。” 听了雪染的话,云祁心里还有些得意,但是,云笙出言后,他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蹙眉道:“姐,你来接我,就是为了在雪老师面前折我的面子啊?” “小小的人,还知道要面子啊!”云笙无奈一笑,转言道:“看我,光顾着说这小子,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我来,是为了告诉雪老师,墨先生在校门口等您呢!” 雪染一愣,她今日并未与人相约,不禁疑惑的问道:“哪位墨先生?” 云笙的眼中泛上了兴致满满的笑意,提醒了一句:“就学校门口停着的那台幽灵跑车……” 雪染依旧满眼疑惑的望着她,见云笙不继续说了,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云笙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去,转而有些惊异的问了句:“这么阔绰的人,雪老师还认识不少?” 雪染明白了云笙的意思后,不禁嗤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哪里会认识这种富豪,肯定不是找我的,是你弄错了吧?” 墨染篇:归原(二) - 千狐袅袅 - 猫颜 云笙微微蹙眉,回道:“怎么会弄错呢?他将雪老师的姓名,专业,外貌都说得清清楚楚,咱们学校哪还有与雪老师重名的?” 云祁见雪染一头雾水,不禁关切的说道:“雪老师,我看这人八成是慕名而来的,你要是担心他找你麻烦,不如我替你去见见他?” 雪染不大在意的摇了摇头,一脸坦然的回道:“不用了,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民教师,整日两点一线的生活,能碍着什么人的事?况且,这光天化日的,谁能拿我怎么样?你们快回家去吧,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云祁还是不放心,但雪染拒绝的态度十分明确,最终,云祁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放她独自离去了。 雪染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立刻就见到了那台十分显眼的幽灵跑车。 一个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男子曲着一条腿,倚靠在车前。 斜飞英挺的剑眉,深邃如墨的眼眸,削薄轻抿的唇瓣,棱角分明的轮廓,目光深邃而冷清,像是结着一层寒冰。 他对周围的人和事并不关心,只是在人群中默默地搜索着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冷傲孤清却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气势。 突然,他眼前一亮,眸子里绽放出了点点笑意,冷俊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波澜。 原来,雪染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墨馆长?”雪染站定,有些惊讶的望着墨珏轻声说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雪染的确是认识墨珏,只不过,与他并不熟。 上次雪染与琬琰的昆仑之旅十分顺利,只是,在栖垣博物馆中遇到了一段小插曲。 雪染鬼使神差的奏响了那把万众瞩目的哑琴,因此才与馆长墨珏有了一面之缘。 雪染对自己冒失的动了展品感到十分不妥,墨珏却并未责怪她,还在她险些晕倒时,及时拉了她一把。 雪染心中对墨珏有一些小小的歉意与感激,所以,当墨珏提出请她去楼上喝一杯茶的时候,雪染便没有拒绝。 而他们那一次的交谈,却颠覆了雪染许多的认知。 墨珏与雪染说起了关于她的许多前尘往事,与其说前尘,不如说是前世更为恰当。 那些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一度让雪染以为墨珏是一个编剧,这些都是他杜撰出来的故事,只不过将自己的名字设置成为了主角而已。 但是,墨珏说的信誓旦旦,脸上满是深情与悲凉,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虽然,雪染相信这世上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可是,她却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雪染听过墨珏讲述的故事之后,莫名的心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了片刻之后,礼貌的告别了墨珏。 墨珏只是苍凉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挽留,而是默默地望着雪染离开了。 之后,雪染就离开了昆仑山,旅行结束她就回学校任教了,只是,她未曾料到,墨珏竟然追着她来到了学校。 墨珏站直身体,望着雪染,目光温柔,脸色却有些无奈,道:“我之前与你说了那么多,你还叫我墨馆长?” 墨珏已经太久没有听到雪染喊过自己的名字了,心中十分怀念,此刻,雪染对他这种礼貌却疏离的态度,着实让墨珏有些心伤。 雪染见身旁经过的人不断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面色愈发有些尴尬。 关于雪染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学校的人多有猜测和议论,雪染却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应过。 雪染相信缘分,在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心动到无法自拔的命定之人之前,她是不会谈恋爱的。 可是,名花无主就免不了被不断骚扰,所以,当雪染听见别人猜测她男朋友的身份时,也没有辩驳,雪染想,或许,这样也能败了她的一些滥桃花吧! 今日,墨珏突然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找雪染,不明缘由的人见了,免不了会在背后议论她平日里都是故作清高,实际上背后早就有金主了。 最后流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雪染也无法预见,但是,从刚才路过他们身边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墨珏绝对是会败坏她的名声没错了! 雪染不禁有些懊恼的出言问道:“墨先生是与我讲过一些奇幻的故事,可是说到底,我与墨先生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并不算熟识。不知今天墨先生突然来学校,指名道姓的说要找我,是有什么事?” “叫我墨珏。”墨珏并未介意雪染不敬的态度,他只是微微蹙眉,有些落寞的轻声道了一句:“原来,我说的你都不信……” 紧接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彩,浅笑了一声,道:“若是之前的事你都记不起来了,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们已经认识了。”雪染十分客气,但却不难看出她婉拒的态度。 雪染唯恐自己与墨珏在学校门口待的久了,明天学校里就会传出关于她感情方面的谣言,便想要迅速结束二人的交谈。 雪染并不想与墨珏这种有钱人扯上半点关系。 因为,在她眼中,像墨珏这样功成名就、腰缠万贯的人,身后定是有着极其复杂的人际关系。 所以,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情场上,他都是有实力可以凭借自己喜好为所欲为,并且全身而退的人。 或许,墨珏之前在昆仑山上与她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也只不过是他泡妞的一种手段罢了,墨珏随口一说,无关紧要,可雪染却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引火上身。 雪染不求富贵权位,更不求新鲜刺激,她只要想平安淡然的生活,所以,即便是雪染对墨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她也不敢与墨珏靠的太近。 以墨珏的心思不会看不出,此刻雪染冰冷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十分自然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微微摆头,示意雪染上车,说了一句:“那走吧!” 雪染身形一顿,她望了望车门,心中莫名有些紧张,突然不明白墨珏的行为是在邀请,还是在胁迫,便直言问了句:“去哪儿?” 墨珏见她警惕的神色,轻笑了一声,讥诮道:“你现在非妖非仙,都这个时间了,不吃饭,不会饿吗?” 雪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次抬眸时,眼中满是疏离,回了句:“我与墨先生虽然是认识了,可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日后也恐难再有交集,墨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雪染的拒绝并未让墨珏感到挫败。 他的眉目间泛起一丝笑意,缓缓向她靠近,探着上半身问道:“不过是共进一餐,难道,还要我求你不成?” 身前骤然有压迫感袭来,雪染浑身一僵,脚步不禁向后退去,出言提醒道:“墨先生……” 墨珏快要挨近雪染的时候并未再向前,而是直起身子,满眼无奈的回了一句:“我说了,叫我墨珏。” 雪染定了定神,眼神中泛起了一丝不耐,继续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学老师,无名无利,也无你的可用之处。像我这样的人,你在大街上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你为何偏偏要浪费时间纠缠我呢?” 墨珏的眸子里突然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停顿了一会儿,涩声问了一句:“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先纠缠谁的?” “墨先生……”雪染刚要开口就想起来,墨珏一直反复提醒她,不要这样称呼他,便改口道:“你又在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了,我是活在现实里的普通人,不是你故事里的女主角。” 墨珏却并未停下,就这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你就从来没有梦到过我吗?我可是时常梦见你呢!在昆仑,在雷泽,在栖垣宫,在伏魔洞……你向我求雨,我教你法术;你为我烹茶,我与你饮酒……” 说着,他瞥了一眼雪染发顶微微闪光的白色发带,嗔怨的说道:“连玄天绫见到我都比你热情,你这狐狸,当真是铁石心肠,极会折磨人。” 墨珏的神态与言语让雪染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否得了什么癔症。 雪染眼神中的惊愕渐渐褪去。 她蹙了蹙眉,也不想再与墨珏计较下去,而是以退为进的问了一句:“好,假设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可你要如何证明呢?我不是个听人摆布的傻子,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的那些故事没有证据,无人佐证,你叫我如何相信?” “证明……能证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墨珏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随即突然一亮,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喜色,道:“或许,炳烛能够证明,他肯定听说过我们的事,也见过你。” 雪染下意识的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而后确定自己并不认得墨珏说的这个人,不禁疑惑的问了一句:“谁?” 墨珏煞有其事的回道:“鬼界现任的王,炳烛。” 墨染篇:归原(三) - 千狐袅袅 - 猫颜 雪染不禁无奈的苦笑了两声,问道:“你是想让我陪你去阴曹地府证明吗?” 雪染并不打算与墨珏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不与你纠结这件事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墨珏突然极为慎色的打断了雪染的话,而后缓缓道:“没人能够奏响伏羲琴,也没人能弹奏出如此动听的《璇玑》。因为,你是伏羲琴的主人,《璇玑》是你为我弹过千万次的曲子。我不会认错,就是你,只有你!” 墨珏瞥了一眼雪染头顶的白色发带,继续道:“你说你不曾见过我,可我却见过你千万次。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自出生便带着这条发带吧?你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喜欢桃花,贪恋美酒却酒量极差,你在琴术与医术上都颇有天赋,还有……” 随着墨珏的薄唇轻启,吐出的一字一句,雪染的脸色由开始的无奈渐渐变成了惊愕。 因为,有关于她的东西,喜好,天赋,墨珏都说对了。可是,她分明极为确定,自己此前与墨珏确实是从未见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墨珏的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雪染不禁好奇的问道:“还有什么?” 墨珏微微勾起嘴角,眼中泛起一丝喜色,道:“好奇了?好奇我为什么都知道?” 雪染突然警惕起来,她的这些事,怕是只有琬琰才能如此清楚的讲出来。 如果墨珏并不是处于对她的了解说出的这番话,而是别有目的的在暗中调查了她,那墨珏为了泡妞可真是花了好大一番心思啊! 雪染突然目光一滞,或许,墨珏与她的初遇也是被精心设计过的。 如此一想,雪染不禁感到脊梁骨有些发凉。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墨珏接近自己,到底会有什么目的呢?难道,只是为了求一个红颜那么简单? “你什么时候调查我的?”雪染的眼中有些愤怒,语气也愈发冰冷。 墨珏柔情的望着她,耐心的解释道:“我不需要调查你,我说了,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雪染微微蹙眉,直言问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了吗?我是墨珏,你的恩人,主人,爱人。至于企图,我不过是企图与你厮守生生世世。”墨珏的唇边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既幸福又苦涩。 见墨珏一直胡言乱语,雪染冷下脸,道:“我们之前从不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是。” 墨珏目光一滞,随即眼睛一亮,道:“亲密?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能够证明,我们之前有多亲密。” 墨珏的唇边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直教雪染捉摸不透。 “什么?”雪染终是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我们边吃边说,你想知道的答案,我都可以给你。”墨珏说着,示意雪染上车。 见她一脸为难,止步不前,墨珏只好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预定记录给她看:“我在菲斯定了位置,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问,那里人多眼杂,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雪染看见手机上的记录一愣,她没想到墨珏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只是想请她吃一顿饭。 菲斯是开在市中心最高端、最豪华的一家西餐厅。 在那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且那里的位置极难预约,总是优先于权势金钱。那里,墨珏的确不能对她做什么。 墨珏看她愣着,便说了一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我就送你回家,只是,你要快点考虑了,这天可要黑了。” 雪染看了墨珏一眼,直接上了车,沉声回了一句:“那就感谢墨先生的盛情款待了。” 墨珏心满意足的暗笑了一声,驱车直达菲斯。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极为安静,吃饭时,墨珏几乎说什么话,只是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睛一直停留在雪染身上。 雪染直了直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墨珏,玩笑道:“想不到,远古神兽墨麒麟竟然喜欢吃西餐。” 雪染这样说,无非是想看墨珏如何圆谎,而墨珏的侧重点却不在这里。 他无奈的看着雪染,回了一句:“我不是神兽,是上神。” 雪染却不以为意的反问道:“有什么差别吗?你难道不是走兽修炼成果的?” “差别可大了!你说的神兽是神界的畜生,能够成为仙神的坐骑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墨珏本是想要与雪染解释一番,可当他看到雪染眼中强忍的笑意时,立刻觉察出了什么。 他面色一凛,反问道:“不对,你分明应该知道,你是在骂我?” 雪染轻笑了一声,似乎颇为欢喜,不急不缓的回了句:“我也只是有感而发,无心冒犯。” 墨珏眯了眯眼,肯定的回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雪染笑意不减,回道:“我只是在表达对麒麟爱吃牛肉的惊叹罢了!” 墨珏微微挑眉,道:“我不爱吃牛肉,我爱吃狐狸。” 雪染一瞬间的慌神,面色有些发白,脑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段对话。 “那你是在和一个晚辈吃醋吗?明明不怎么爱吃糕点,还偏要向我讨。” “那你做些我爱吃的。” “你想吃什么?” “狐狸。” “你可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我乃龙族麒麟,喜欢吃些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哪里羞耻了?还是,你想歪了?” …… 雪染喃喃自语道:“龙族麒麟,喜食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并不羞耻……” 墨珏一愣,心跳骤然加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什么?” 雪染回过神,坐直了身子,问道:“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你能说了吗?” 门口,一个一身名牌的少女满脸嗔怨的望着身旁的少年,娇声说道:“舟公子,想要约你出来可真是太难了,为了和你吃顿饭,我可是在菲斯连着订了一个月的位置。” 舟柯一脸的无所谓,拉下少女挽在自己手臂上的素手,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你要是不高兴,我们就别了吃呗!” 少女立刻慌张起来,赶紧道:“别呀,来都来了,今天可是我生日,你说了会陪我的,我们说好了今天可是要不醉不归!” 舟柯的眼神漫无目的的扫视着,随即瞥见窗边坐着的白衣女子,轻声呢喃了一句:“嫂子?” 而后,他不禁皱起了眉,打量着雪染和坐在她对面的人,微微眯起了眼。 少女寻着舟柯的目光望过去,问了句:“你遇见熟人了?要去打个招呼吗?” 舟柯犹豫了一下,自顾自的向角落的餐位走去,留下一句:“先吃饭,看看再说!” 墨珏望着雪染,似乎在隐忍着笑意。 他挑了挑眉,反问道:“你真想让我说?” 雪染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看戏的笑意,问道:“怎么,还没编出来?” 墨珏将身子向前探了探,轻声说了一句:“那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 似乎是看破了墨珏叫她过去是不怀疑好意一般,雪染并未照他的话做,只是回了一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要避人来说?” 墨珏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十分坦然的回了句:“我是怕说出来你会尴尬,所以才想小声告诉你,你冤枉我的好心了不是?” “若是你接下来的话能证明你之前所说的一切,就尽管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不尴尬。”雪染靠在椅背上,就等着墨珏无法自圆其说。 谁知,墨珏清了清嗓子,突然道:“你胸口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梅花胎记。” 墨珏的这一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听清了。旁人皆是纷纷向雪染投来了惊异的目光,惹得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种私密的事被墨珏在大庭广众的说了出来,而且还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雪染顿时无比羞愤。 “你……”雪染尴尬的望向四周,羞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墨珏却好死不死的又添了一句:“我说的可对?” 雪染气得不行,怒视着他道:“你是跟谁调查的我?” 墨珏想了想,目光有意无意的从雪染的胸前移到她的脸上,道:“胸口的位置太显而易见了吗?那其他地方……” “你闭嘴!”雪染突然低声喝了一句,制止了墨珏未尽的话语。 “我说的你不信,你要恼,我说的都对了,你也要恼。你这狐狸脑子不见涨,脾气倒是见涨啊!”虽是嗔怪的话,墨珏的语气中却不见半点怒意,反而极为宠溺。 “想不到,你看着衣冠楚楚的,竟然是个斯文败类,流氓!”雪染羞红的脸上泛起了怒气,气急败坏的低声呵斥了一句,握紧拳头,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下一刻,墨珏突然起身,飞快的拉住了雪染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叹息道:“我耐着性子等了你数万年,你却连听我说一盏茶的功夫都耐不住。” 墨染篇:归原(四) - 千狐袅袅 - 猫颜 “你要干什么?”雪染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 她又惊又俱,急声道:“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身为人的雪染并不识得墨珏的定身咒,还以为墨珏是在不经意之间,对她下了什么迷魂药,顿时心中慌张不已。 就在雪染想要大声求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放开她!” 随之,雪染感觉身上一松,身体又恢复了行动能力,她赶紧挣脱了墨珏的怀抱。 等雪染转过身看清来人后,不禁惊讶的念了一句:“舟柯?” “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哥吗?”舟柯怒气冲冲的赶过来,朝着雪染大喊了一声,引得众人微微侧目。 见众人纷纷投来看戏的目光,雪染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蹙着眉,低声回了一句:“舟柯,别闹。” “你有脸做这事儿,还怕我闹大了?”舟柯的目光移向了墨珏的身上,咬牙切齿的喝了一句:“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动我哥的女人,是活够了吗?” 那个一身名牌少女在舟柯身后小步跟着,见此场景,脸上有些尴尬,却不敢出言阻止他。 墨珏的面上丝毫不见波澜,眼中却是暗流涌动,他望着雪染,有些吃味的问了一句:“你情人的弟弟?” “是朋友的弟弟。”雪染小声答了一句,却十分有底气。 墨珏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他望着舟柯的眼色有些嘲讽,沉声道:“听见了吗?她和你哥只是朋友,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走。” 舟柯的眼中怒气更甚,咬牙道:“还挺张狂……” 雪染打量着四周望着他们窃窃私语的人,急声道:“这里人多,有话好好说,你哥要是知道你闹事,肯会生气的。” 雪染的一句话戳了舟柯的心窝子,他瞪着雪染道:“你还有脸提我哥!怎么,你敢红杏出墙,还怕被人揭穿下不来台啊?我哥对你不好吗?你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搂搂抱抱,你有心吗?” 不等雪染回答,墨珏便冷声回了一句:“你再说一句不好听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威胁我啊?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着,舟柯随手抓起一把餐刀,扬手朝着墨珏刺了过去。 舟柯这一刀极快,却没用多少力气。 他平时打架惯了,自知也吃不到什么亏,这一刀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墨珏,替廷玺出出气,也让墨珏知道雪染身后有个难缠的主,好知难而退。 墨珏敏锐的目光早就留意到了舟柯的举动,可是,在刀光凛冽的一瞬间,他却忽然眸色一沉,收起了掌心中的灵力,伸手将雪染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挺着胸膛,任凭舟柯手中的那把刀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舟柯满目惊骇,他完全没想到,墨珏竟然毫不反抗的迎上了他的刀锋,等他意识到墨珏的做法的时候,想要收手,却已经晚了。 舟柯的这一刀虽是刺得不深,却足以割破墨珏的皮肉,顿时鲜血直流。 舟柯还愣神的时候,雪染就率先反应了过来,她冲到墨珏身前抓住他的手臂,惊慌的喊了一声:“墨珏!” 舟柯不禁暗自咒骂,墨珏看着不简单,却是个只敢口出狂言的假把式,真正动起手来什么也不敢做的怂货。 随即,几人的身旁就响起了起此彼伏的惊叫声。 杯盘桌椅发出一阵尖锐的碰撞声,在场的人都乱了起来,纷纷躲避着舟柯,飞快的四散逃离着。 “舟公子你在做什么?会闹出人命的!”少女拉住舟柯的手臂,满目惊慌的大叫了一声。 舟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惹上了大麻烦,手腕一收,拔出了墨珏胸口的刀,慌张的扔在了地上,脚下踉跄的退了两步。 “保安!”雪染扶着墨珏,根本没空理会舟柯,焦急的大声喊着:“报警!快报警!叫救护车!” 少女拉扯着舟柯的手臂,朝着他大声喊了一句:“走啊!快走啊!” 舟柯看了一眼墨珏,墨珏只是盯着他没有言语,神情却极为冷漠,不似疼痛,倒像是在强忍着肺腑中的怒气。 舟柯顿了顿,最终,还是被少女拉着逃了。 雪染伸手捂住墨珏胸前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疾言道:“墨珏,你怎么样?” “走!”墨珏只是说了一个字。 雪染一愣,惊慌的回道:“救护车还没到……” 墨珏微微蹙眉,望着雪染,正色道:“救护车到了,才是真的麻烦,你也懂医术,你医我!” “可我不是大夫!”雪染满目惊骇的望着墨珏。 他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的生死放在了她的手中。雪染虽懂医学,在学术上也颇有研究,可她却不曾实操,墨珏怎能这么信任她呢? 墨珏望着雪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没骗你,我不是常人,要是被人知晓我的身份,我恐怕是要被拿去做研究了。难道,就因为我方才抱了你,你就要治我于死地吗?” 雪染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扶着墨珏的那只手紧了紧,定声道:“走!” 雪染将墨珏扶到副驾驶上,准备发动车子时,她赶紧问了一句:“你家在哪儿?” “去你家。”墨珏十分自然的回了一句,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雪染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墨珏立刻明白雪染在纠结什么,微微挑眉道:“你要送我回家,难道要开车去昆仑吗?在这里,我没有熟人,去你家方便些,你要是不愿意,就下车吧。” 墨珏的语气十分温柔,却隐隐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墨珏是因为雪染才受的伤,雪染怎能在此时弃他于不顾?可是,就这样将他一个不算太熟识的大男人带回家,雪染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墨珏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微微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笑道:“我都这样了。” 雪染没有回话,而是飞快的做了一番心里建设,脚上狠狠的踩下了油门。 墨珏的脸色似乎有些微白,也不知是他这一身黑色西装映衬的,还是他失血过多的原因。一路上,墨珏都十分安静,没再说一句话。 他望着雪染的柔美的侧颜,轻笑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座位里,而后,缓缓地阖上了眼帘。 “喂,你别睡啊!”雪染侧目看了墨珏一眼,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唯恐他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从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见墨珏没有反应,雪染又大喊道:“墨珏!墨珏!你醒醒!” 墨珏没动,也没睁眼,只是唇边勾着一抹笑意,轻言道:“今天委实有些疲乏,我只是想休息一下,放心,我的命长着呢,死不了。” 雪染暗暗的松了口气,没再打扰墨珏,踩油门的那只脚却又暗暗加了些力气。 十分钟后,雪染终于将墨珏安全的带回了家,然后就手忙脚乱的拿来医药箱,为他处理伤口了。 墨珏褪去外衣,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健美的肌肉线条隔着衬衫显现出形状,散发着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他望着雪染慌慌张张的模样,出言安慰道:“别慌,你又不是第一次为我处理伤口了。” 雪染蹙着眉,半跪在墨珏身前,小心的为他解开衬衫的纽扣,望着衬衫上的血迹,嗔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言乱语。” 墨珏眸色渐浓,伸手一把扣住雪染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在怕什么,是怕自己会惹上麻烦,还是怕我死?” 墨珏清凉的呼吸浅浅的打在雪染的脸上,引得她一阵心烦意乱,身下传来的凉意却让她渐渐清醒过来。 雪染挣扎着起身,握紧了手中的药,她不敢看墨珏的眼睛,厉声道:“你别乱动,伤口又流血了!” 墨珏没再乱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 他深情的望着雪染,轻言道:“你知道吗?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刺伤我,除了你的心。它不在我身上时,我会疼,它疼的时候,我更疼。” 雪染目光一颤,却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姿态,伸出手缓缓揭开墨珏的衬衫。 那道骇人的刀伤瞬间夺去了她有条不紊的呼吸。而在那处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下,竟然还有一处夺目的陈年旧伤。 不难看出,那是一处烧伤,可那处烧伤竟然诡异的纹刻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雪染。 “这是……”雪染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墨珏胸口上的那处旧伤,这一瞬间,她的心中有太多疑问,可却惊讶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的名字,早就烙在我心口上了。”墨珏的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在极力忍受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雪染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她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伤在墨珏的胸口,她的心却疼了起来呢? 墨染篇:归原(五) - 千狐袅袅 - 猫颜 还不等雪染问出什么,墨珏凌厉的目光从她的发顶扫过,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心!” 而后,他飞快的站起身,将雪染拉到了自己的怀中,伟岸的身躯挡在了她身后。 下一刻,天花板上的吊灯骤然掉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墨珏的脊背上,又“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雪染一惊,紧张的望向墨珏,问道:“你怎么样?”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雪染满目惊慌的查看着墨珏的伤势,墨珏却百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没事。” 雪染见墨珏的脸上并未有痛苦,有的只是为她逃过一劫的欣喜。 她突然一怔,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 连吊灯即将掉落这种轻微的的响动,墨珏都能立刻察觉,并及时护住自己,怎么会躲不开舟柯的刀子呢? “舟柯的那一刀,你是故意受伤的?”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雪染的心跳漏了一拍,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 墨珏顿了顿,却并未辩解,只是笑意浅浅的反问道:“那你心疼吗?” 雪染也顾不得墨珏是不是在故意捉弄她了,只是恼他为了验证自己是否会心疼他,竟然不惜让自己受伤。 她蹙着眉大喝了一声:“墨珏!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别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这孟婆汤的功效未免也太强了,若不是孟婆投胎了,我定要找她好好算算这一账!”墨珏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心中有些不满,还有些委屈。 下一刻,他在雪染的眼前一挥手,道:“你自己看看,你是谁,我又是谁!” 雪染只觉得墨珏挥出的那道金光极为耀眼,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在阖上眼帘的一瞬间,数万年前的回忆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然后,与墨珏相处的一幕幕,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 命运对他们几番捉弄,让他们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爱又到相失……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幸福的机会,却每次都在可以携手到老的那一刻生生错过了。 雪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早已是泪眼朦胧。 虽然,雪染依然有些不确定,她看到的那些是否真实存在过,可肺腑之间那种错失的疼痛感却久久不散。 方才,她好像又重新经历了那些事一番。 有太多话骤然堆到了嘴边,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口中只是无意识的念着心上人的名字:“墨珏……” 墨珏深情的望着雪染,满眼期待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想起来了吗?” 下一刻,雪染便扑到了墨珏的怀中,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杀了你,我竟然又忘了你……” 墨珏轻抚着雪染的发丝,心疼的安慰道:“我也不想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我又会错失了你。雪染,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流一滴眼泪。” 窗外夜色正浓,昏暗的灯光下,墨珏抱着雪染坐在沙发上,诉说着这些年来,雪染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如何度日的。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魔界的雪霁山早就不复存在了,雪染不禁好奇的问道:“你身上的火毒是何时解的?” 墨珏轻轻揉着她的长发,缓缓道:“应该是廷玺刺我的那一刀,玄冰刃上的寒气与我体内的火毒相克了。” 雪染轻笑了一声,调皮的挑眉道:“想不到堂堂魔尊,竟然还要情敌来帮忙解毒。” 墨珏气结,却无力反驳。 雪染又好奇的问道:“难道,玉雪醉对你就没有半点效果吗?” 墨珏似是不想败了雪染的兴致,柔声回道:“还是有些效果的,它的确十分适合我的体质。否则,我也不会饮了这么多年,更不会创立玉雪醉这个品牌。” 雪染突然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一脸得意的回道:“想来也是,玉雪醉与现今的苦荞酒极为相似,能降三高,最适合你这种老年人了。” 墨珏眸色一沉,反问道:“你说我老?” 雪染笑意盈盈的望着墨珏,有些挑衅的反问了一句:“你不老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老不老!”说罢,墨珏突然翻身将雪染压在了身下。 雪染一惊,推了推墨珏的肩膀,却发现凭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墨珏分毫,她担忧的提醒了句:“你身上还有伤呢!” 墨珏的眸色渐渐变得漆黑,哑声道:“我已经不知等了几万年,别说是这点小伤,就是没了半条命,我依旧不会让你失望。” 雪染自知墨珏这句话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便不甘示弱的回道:“你这条命可是我给的,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可得惜着些!” 墨珏眸色一沉,唇边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道:“且看你待会儿你还是不是这般伶牙俐齿!” 雪染的心跳加快,却努力维持着冷静,回道:“墨珏,你能别这么老不正经吗?” 说着,墨珏倾身一吻,堵住了雪染所有未尽的话语。 墨珏双唇微颤,却轻柔的亲吻着雪染娇嫩的红唇,仿佛满腹柔情皆是借由这个缠绵的吻尽数倾出。 雪染被墨珏吻得浑身发麻,唇上齿间皆是那波荡开的凉意,原本娇红的脸庞已经染上了迷人的玫瑰色,十分勾人心魂。 感受到身上的人逐渐绷直僵硬的身体和耳边传来的愈加紊乱的呼吸声,雪染意识到墨珏在拼命地忍耐着什么。 “雪染,可以吗?”良久,墨珏微微起身,喘息声十分凌乱,那双如墨的眼眸望着雪染,哑声询问着雪染的意愿。 雪染看出了墨珏眼中的渴望,慌张与歉疚,便知道夜幽池那夜成了墨珏心中的伤痛。 她不禁一阵心疼,一个字也没说就伸手勾住了墨珏的脖颈,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雪染的邀请让墨珏本来强行控制的欲望瞬间决堤了。 夜,安静且悠长,醉人的月光为那对缠绵的身影添了许多柔情。 隔日,雪染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去上班的时候,墨珏突然出现在背后轻轻抱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雪染拍了拍墨珏的手,见他依旧不肯放开,便掰开了他的手指,回了一句:“上班啊!” 墨珏轻笑了一声,望着雪染道:“嗓子哑成这样,还能讲课吗?” 雪染收拾东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望着墨珏微微蹙眉,道:“还不都怪你!” “是我让你叫的吗?昨夜……”墨珏的唇边噙着一丝坏坏的笑,故意拉长了尾音。 雪染一阵脸红,轻声喝道:“你可快闭嘴吧!” 墨珏突然转移了话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一句:“别去上班了,我现在腰缠万贯,也有金山银山,养得起你!” “庸俗,我上班是为了赚钱吗?我那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雪染给了他一个白眼,朝着门口走去,“不与你多说了,我要迟到了!” “我还伤着呢,不能没有你。”墨珏倚靠在门边,似是在撒娇。 雪染穿好了鞋子,反问道:“这点伤对你来讲,还叫伤吗?” 墨珏佯装悲伤,道:“果然日久会生厌,想想你我在昆仑山重逢时,你被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我惊艳的,还险些晕了过去呢!眼下却对我这么冷漠。” 雪染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别这么自恋行吗?我那是低血糖!”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丰收十月。 墨珏在雪染家中养伤也有一段日子了,雪染不禁嗔怪的问道:“你的灵力不是可以加速愈合伤口吗?” 墨珏微微挑眉,装作疼痛的样子道:“上次施咒去解孟婆汤的功效耗费了太多灵力,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灵力受损了不少,受了伤也只能慢慢调理,你可得仔细照顾我才是!” “原来是这样啊……”雪染微微挑眉,继续道:“刚好,我让楼下的老中医给你熬了补充气血的汤药,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待会儿你可得多喝点儿!” 墨珏的脸色十分不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雪染连忙去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少女娇俏的声音:“雪老师,药熬好了,璃大夫说了,一定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雪染接过药,笑着回了句:“知道了,帮我谢谢璃浣阿姨。” 面对着雪染递过来的那勺汤药,墨珏难耐的皱起了眉,侧过头道:“太苦了,我不喝。” 雪染暗自发笑,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墨珏这怕喝药的毛病也改不掉。 “你不喝,我可要生气了!”见雪染嘟着嘴,墨珏狠了狠心,抢过碗,一股脑的喝了进去,而后,不出意外的蹙起眉。 雪染轻笑了一声,道:“我念一句咒语,你就不苦了。” 墨珏无奈的回道:“你现在哪里还会念咒语?” 雪染却定定的望着他,眼中泛起浓烈的深情,柔声道:“墨珏,我爱你。” 墨珏一愣,随即,感觉口中溢出了丝丝甘甜,原来能改变五感的不只有法术,还有爱情。 雪染:“你原来是战神,是魔尊,为我留在这人间,可是无趣?” 墨珏:“人间无趣,可是有你。天界,人界,魔界,我寻了你万年,今后,你再也逃不掉了。我不做神也不做魔,只做与你生生世世携手白头的人。” 三生爱恋,三世纠葛,最终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原来,谛缘是这个意思。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