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旌旗猎猎,战鼓雷雷,极目望去,万里沙场鏖战正酣。 舒胜男暗自惊叹着,这实景演出的效果着实震撼,不枉她狠心割肉,掏了整整三张毛爷爷。 忽然,一个满身血渍的小兵就地十八滚地跪到她面前,嘶哑地喊着,“舒将军,我们挺不了多久了!” 啊?还有与观众互动哪?舒胜男也不怯阵,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地一挥手,“同志们,一定要坚持住啊!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同志们?”小兵一脸懵逼地望着她,“将军的意思是……” 啊?词儿不对吗?舒胜男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周边竟一个观众也没有,敢情是为她私人订制的! 噢~~她的心情突然好激动,头回遇到VIP的顶级服务啊,她必须全力配合才行,刚要再发表一番动员演说,一支利箭却冷不丁地从她的耳边嗖地飞了过去。 冷汗还没来得及流,小兵就已经举起了长枪,情绪激动地大喊,“快,护着舒将军先撤,我们殿后。” “这……这到底……怎么……”根本不给她一点点说话的机会啊,她直接被推上了马背,缰绳与马鞭强塞进了她手里。 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照着马屁股狠狠一踢,一声长嘶,马儿疯了一般地就直冲了出去。 “啊~~~”舒胜男吓得抱紧马脖子,身为一个软妹子,她哪里踩得住马磴,身体几乎是挂在马背上,随风飘扬着。 这是梦,一定是梦!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果然春梦做得多了,冷不丁总会遇上一个重口味的。 身后有混乱的厮杀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简直令她做呕,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有人高声喊叫着,“舒胜男,你逃不掉了,将军有令,取下舒胜男首级者,奖黄金万两,兄弟们,杀啊~~”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舒胜男哇哇大哭起来,想她平生没干过什么坏事,何至于做这么可怕的梦来折磨她? 突然,她身子一沉,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她赶紧睁眼一瞧,没想到这蠢马竟跑进一片泥潭里面。 这……这……不会是沼泽地吧? 呜哇~~她不要陷进里面做活化石啊。 心急之下,她这才蓦地注意到手里还死死地抓着马鞭,想也没想,她朝着马身就是一顿胡甩乱抡,还有几鞭子抽到了她自己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直喊妈妈。 马被打急了,本来前腿已经陷进去,但后腿纵身一跃,正好又把前腿拔了出来。这下,它更是肆意跳着脚,非要把她甩下去。 舒胜男惊慌地死死抱住它的脖子,挨了几下后,终究拗不过它的蛮力,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偏巧不巧地砸在一块大石头上。 “哎哟,我的腰啊”,她疼得仿佛全身骨头都要断了,缓了好久才慢慢坐起来。 追兵阴魂不散地也进来沼泽地,舒胜男吓得立刻躲在石头后面,稍稍伸出半个脑袋,见他们也不敢冒然前行,就将马匹留在外面,自己拿着树枝一点点地探路往里走。 怎么办?怎么办? 她慌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隐隐像是踩到什么,回头一瞧,呃……竟是一段已经腐烂的动物残肢,这梦还能做得更重口味一点嘛!她捂着嘴巴,勉强不让自己吐出来。 追兵还在一点点逼近,眼瞅着就要杀到她身边了。她咬咬牙,即便自己逃不掉,也得最后恶心他们一把。索性转身抓起残肢,用力丢了出去。 万万没想到啊,一张血盆大口突然从泥潭下冒出来,一口就将残肢吞了下去。 “鳄……鳄……竟然是鳄鱼”,舒胜男看到这一幕,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显然这只鳄鱼没吃饱,黑黝黝的眼珠子提溜转了下,又瞄准了追兵们。 “跑啊~~~~”丢盔卸甲的一群人,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 最终,活着跑出沼泽地的只有一半人,另一半都陷进了泥里,最后成了鳄鱼们的猎物。 舒胜男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对于一个连杀鸡都看不得的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除了坐地大哭,她还能干什么? 哭了好久好久好久……眼睛也疼了,嗓子也哑了,一张小脸都被她抹成了花…… 此时,就听有人在泥潭外喊道,“九小姐,九小姐,是你吗?” 救小姐?这还用问吗?舒胜男又是扯着嗓子大叫,又是不停挥舞双手,“快来救我啊!” 来人下了马,见自家原本是肤白貌美的小姐竟会狼狈成如此田地,心疼得恨不得立刻飞扑过来…… “你小心啊,这里是沼泽潭,还有鳄鱼呢”,舒胜男见他要往里冲,赶紧提醒道。 来人马上刹住脚,感动无比地望着她,“谢谢小姐,平乐刚又莽撞了”,说完,一甩马鞭缠上近处的树杈,就这么一根接一根地荡到了她面前。 总算有人来救她脱离苦海了,舒胜男一时激动,迎头就抱住了他,惨兮兮地哭道,“你怎么才来呀,我差点就没命了。” “是平乐不好,平乐应该随小姐一起去的,让小姐受了这么多的罪,平乐真是该死”,虽然尊卑有别,但一想到劫后余生,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紧紧地抱着她,这辈子不愿再松开。 平静了片刻,他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沉声道,“九小姐,你果然没有猜错。这次出征当真有鬼,你命我去向振威校尉求援,他竟敢闭门不见,公然违逆……九小姐,九小姐”,这时他才发现,舒胜男在他怀里竟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心慌地横抱起她,不停地喃喃,“九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翻身荡回马背,带着她赶紧去寻医救治。 第001章 穿越 头昏脑胀冒冷汗,止不住的腿抽筋。 舒胜男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终于明白啥叫流年不利,悔不当初啊,早知会遇上这么邪门的事儿,别说一年,就是让她扎一辈子红腰带,她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 望着眼前这个自称为“晏平乐”的家伙,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她只略略听懂几句。 她,舒胜男,作为大舜上将军舒永衍的第九女,继承父亲衣钵,成为了大舜第一女战将…… 什么?女战将? 就凭她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别说是战将了,就连人家身边的小跟班都不如。 她欲哭无泪连连叹了几口气,犯个太岁,也不带这么耍人玩的啊! 晏平乐一脸焦虑地盯着她,不安地揪住大夫的衣领,把人硬扯过来,“你这土郎中没诳我吧,我家小姐怎么看起来还是呆呆的呀?” “哎哟,这位好汉啊,你家小姐的脑袋被撞伤了,头里的淤血形成了血块,暂时的失忆是正常的,等血散了,她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晏平乐半信半疑地推开他,寸步不移守在床头,“九小姐,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舒胜男微微偏头看着他,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往好处想想,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么个忠心护主的好护卫。仔细一瞧,还别说,这清秀的眉眼,俊俏的脸庞,到真有几分小鲜肉的姿色呢。 舒胜男吞了吞口水,“你说你叫晏什么来着?” 晏平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平乐,就是平安喜乐的意思。这名字还是九小姐给我起的呢。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舒胜男摇摇头,由他抚着自己坐起身,又问,“这么说,我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 晏平乐苦笑了声,“嗯,是很久了。从九小姐满月起,我就守护在你身边。” 舒胜男忍不住噗地笑了声,这个舒永衍还真有意思,别人家的父亲给女儿都是找个奶妈、丫鬟伺候着,而他竟是挑了个美男。古人不是都“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九小姐,你笑什么?”晏平乐不解地看着她。 舒胜男眯眼笑笑,“今天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此话一出,晏平乐却扑通跪到地上,“是我护主不利,险些害小姐着了赫连竹喧的道儿,等九小姐养好身体,平乐任凭您惩治。” 舒胜男扁扁嘴,“你救了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干嘛要罚你啊?” 晏平乐惊奇的仰头看着她,“平乐没有搬来救兵,害九小姐全军覆没,您不军法处置吗?” “啊?全军覆没?那得死多少人啊?”舒胜男倒吸一口气。 晏平乐酸了酸鼻子,“三万人,全部战死沙场了。” “我的天啊”,舒胜男一头栽回床上,并不是因悲愤至极,而是害怕至极。既然她是主帅,战败的责任必要归咎于她。她才一穿越过来,就要替人背这么大的一口黑锅,真是才出鳄鱼潭,又遭一记大闷罐啊。 “九小姐,九小姐,你怎么啦?”晏平乐紧张地趴在床边,想上手又不敢摸,只得抓耳挠腮。 舒胜男头疼得揉揉太阳穴,喃喃苦叹,“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遭了,遭了”,大夫慌乱地冲过来,“有一小波北吴兵往这边来了!” 晏平乐条件反射地拔出别在腰际的长鞭,单手抱起舒胜男,“九小姐,咱们得赶快走。” 北吴?舒胜男还没搞清状况,就已被他抱出了后门,扶上了马背。 舒胜男撇撇嘴,对骑马这事还心有余悸,好在这次有晏平乐与她共乘一骑,她还稍稍安心些,可双手还是控制不住地牢牢抓住马鞍。晏平乐一甩鞭子,她吓得心一抖,赶紧缩进了他怀里。 一路颠簸,胃里好似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舒胜男紧咬牙关,从不晕车晕船晕飞机的人,难不成要被匹马破了她的不败金身?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抓住晏平乐的胳膊,哇哇吐了起来。 晏平乐赶紧拉停马,小心将她扶下,搀到一片树荫处休息。 舒胜男吐得满嘴都是苦苦的胆汁,也顾不得什么小姐矜持,抓起他的袖口就胡乱地擦起嘴。 晏平乐警惕地四处张望着,此地虽不易久留,但想到小姐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于是,冷静地捡起枯叶树枝盖在她身上,道,“九小姐,你先躲一会儿,我去把追兵引开。” “啊?你要丢下我?”舒胜男立刻慌了神。 晏平乐笑了笑,有些悲切道,“除非九小姐不要我,否则平乐一辈子都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一听此话,舒胜男不只是该笑还是该哭,唯有苦着脸道,“那……那你早去早回啊,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的。” 晏平乐一愣,还是头回见她露出如此小女子的柔软姿态,不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九小姐,别怕,平乐会永远保护你的。” 舒胜男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晏平乐欣然一笑,反身上了马,目光不舍地又望了她一眼后,甩起马鞭,朝远处急速奔去。 他才离开片刻,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就从舒胜男的眼前跑过,她吓得屏住呼吸,躲在枯叶堆下,一动也不敢动。 粗略一数,竟有三四十人。 舒胜男担心不已,万一晏平乐被追上,寡不敌众……她不敢再往下想,越想就越是害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她唯一可信可依靠的人。如果他能平安逃脱,哪怕他不会回来找她,她也不会怨他的。 追兵已经远去,她慢慢从枯叶堆下爬出来,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地为晏平乐祈祷着,他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只是…… 身后忽然有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响起,霎那间,舒胜男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点点挪着步子转过身,深深咽了口唾沫。 那人即便骑在马上,依旧不失魁梧身材,浓眉大眼,面庞端正,着一身武将铠甲,很是英武非凡。 舒胜男似傻了一般呆立不动地看着他,被他凌厉的气势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舒胜男,我一直以为,以你的性情,即便战死沙场,也是绝不肯忍辱偷生,弃械而逃的。” 第002章 追杀 舒胜男苦笑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罢,横竖她是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杀吧杀吧,我也是受够了。” 一把长剑蓦地斜插到她面前,吓得她赶紧向后蹭了蹭,诧异地抬头看向他,难不成这里还时兴武士道那套,要她切腹自杀? “三年前,你就是用这把剑刺伤了我。今日,我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赢了,我就放你走。”他翻身下了马,一步步朝她走来。 “啊?”舒胜男有些糊涂,脱口问道,“我刺伤了你?在哪里啊?” 他仰头长笑,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愠怒,“舒胜男,你就这样瞧不起我赫连竹喧吗?这三年,我日夜勤练武艺,就是为了报当年一剑之仇,而你竟全然不记得了!” “我也不想呀”,舒胜男大感冤枉,她这是穿越到怎样一个惹祸精的身上了呀。她连连摆手,指着头上的伤说,“我路上撞到石头,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总不能欺负一个伤残人士吧?” 赫连竹喧冷冷一笑,“你还是那么狡诈。最后一次,拿起你的剑,否则,我不介意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舒胜男为难地盯着这把剑,就算它再锋利无比,再削铁如泥,可以她这身手,妥妥地被秒杀啊。她苦闷地叹了口气,别人欠账,她来还,她这也算是高风亮节了一回吧。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费力地抽出剑,“那个,赫连将军啊,俗话说得好,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为。不如,你让我一招,这样你也不用胜之不武了。” “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招”,赫连竹喧目光犀利地瞪视着她。 舒胜男手一软,差点没握住剑,踉跄后退几步后,故作镇定道,“怎么?你怕让我一招会打不赢吗?” “哼,大言不惭”,赫连竹喧将双手背过身后,“我不仅让你一招,还让你一双手,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好,赫连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我给你手动点赞”,舒胜男向他竖起大拇指,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赫连竹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舒家剑法素来灵巧迅捷,想当年,他就因一时大意,让舒胜男钻了空子,一剑偷袭刺中他的右胸。每当阴雨绵绵,旧患发作时,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誓言今生必要亲手杀了舒胜男一雪前耻。 舒胜男当然看得出他脸上那略显狰狞的表情中,深藏着太多的新仇旧恨,她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他身上腾腾杀气。她紧张地又咽了口唾沫,能不能活就看这一下了——“当”地一声,她拼尽力气往他铠甲的护胸处劈下。 赫连竹喧愣住了,他想了几百种她出招的可能,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选了最蠢的一招,谁不知护胸是盔甲上最坚硬的一处,即便是内力再深厚之人,也不可能刺穿啊…… 他正在微诧时,忽觉得裆下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他疼得面容扭曲,羞怒至极,咬牙切齿,“舒胜男,你……你太卑鄙了。”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舒胜男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样,自己也不禁皱起小脸,命根子被那么狠狠地踢了一脚,一定痛死了……哎哟,这个时候她可顾不得关心别人了,随手把剑一丢,原地转了一圈,随意挑了方向就拼了命地跑。 她的方向感一向极差,而且每次都能邪门地撞进死胡同里。不过,这次运气稍微好点,她直接就跑到悬崖上去了。 她慌不择路地在崖边上转着圈圈,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下她肯定会死得很惨很惨了。 舒胜男绝望地扑通跪在地上,指天长叹,“到底是哪路神仙要这么玩死我啊?” “舒胜男——” 她吓得一激灵,回头正看到赫连竹喧凶神恶煞地提着剑,一双眼睛瞪都炯大,仿佛即将喷火而出似的。 “赫……赫连……将军”,舒胜男一下子跳了起来,被他逼得一步步向后退,眼瞅着再退一步就要掉入深渊了,她自认没有那种坠崖还能学到绝世武功的好命,她这一跳下去,肯定是要呜呼哀哉的。 穿越第一天,就送了小命,她这也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呸,这种名留青史的机会,她才不要呢! 她垂死挣扎地喊道,“赫连竹喧,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我不过是刺了你一剑,你就小肚鸡肠地记这么久。活该一辈子成不了什么大气!” “舒胜男,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货色。枉你还是大舜第一女战将呢。” “贪生怕死,人之本能,有什么好丢人的”,舒胜男昂了昂脖子,又补了一句,“古人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嘛。” 赫连竹喧被她的话简直气炸了肺,更是为曾败在这样的人手下,感到奇耻大辱,“舒胜男,废话少说,领死吧”,一剑劈来,直挑她的眉心。 那一霎,剑光在她的眼前绽开一道银花,刺痛了她的眼,眼盲的片刻工夫,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九小姐,退后。” 舒胜男赶紧揉了揉眼,待看清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平乐,你终于回来了!” 晏平乐奋力挡下赫连竹喧一剑,面上虽无太多表情,可执剑的虎口处已被震裂,手腕止不住地颤抖。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啊,只可惜,你跟错了人”,赫连竹喧又连刺数招,剑风刚猛,宛如虎龙吟啸,一路劈杀而来。 晏平乐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他本擅于轻功软鞭,若要避开赫连竹喧的锋芒,择机逃脱并非难事。但要正面将其逼退悬崖,为舒胜男搏出退路,就非易事了。 那一边电光火石激战正酣,这一边,舒胜男猫着腰,沿着悬崖边,一点点地向外蹭。 怪只怪,她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眼瞅着就要偷偷溜过去了,却蓦地一股劲风直扑她的面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条长鞭水蛇般地缠住了脖子。 她被勒得无法呼吸,拼命挣扎中,恍惚看到鞭子的另一头被赫连竹喧绕在了手臂上。 “九小姐”,晏平乐救主心切,但鞭子已被赫连竹喧夺去,赤手空拳下,更是难敌他的霸道剑法,一时失神,腹背连受数剑。他强忍伤痛,拼死抱住赫连竹喧,任凭背上又连挨了重拳,一心只顾要解开鞭子,让舒胜男逃脱。 眼瞅着晏平乐就要被赫连竹喧打死了,舒胜男心急得跺脚直哭,“赫连竹喧,我跟你拼了”,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冲了过去,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真将他二人给冲开了,可让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却刹不住脚地整个人往悬崖边滑去。 “不要啊~~”,终于,在惯性的一路相送下,她干脆利落地翻下了悬崖。 第003章 扯平 山谷里回荡起女鬼般地嚎叫声,很快,男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噗通——噗通——接连掉进水里。 原来悬崖的下面是个水潭! 舒胜男难掩激动地叫起来,结果咕噜咕噜呛了两口水。她再次憋住气,奋力地向上游,可有什么总是坠着她往下沉。她低头一瞧,赫连竹喧竟然出现在她脚底下,并且惊恐失措,一副不会水的样子,胡乱扑腾着。 舒胜男赶紧解开脖子上的鞭子,手脚并用,几下就划出水面,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后,却还是没有等到赫连竹喧浮上来。 他真不会水啊? 舒胜男犹豫片刻,终究狠不下心,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里,等她找到人时,赫连竹喧已经紧闭着双眼,飘在水里没有动静了。 她迅速游到他身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了岸。 她虚脱般地瘫坐在他身旁,推了推,发觉他进气出气全无,显然溺水严重。 好在她平时急救知识没少学,当即脱下他的盔甲,又是胸部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直到他一口水呛出来,终于救活了,她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赫连竹喧大口喘着粗气,平复了许久才缓过劲儿。他滴着水的眉毛下面,一双大眼睛颇为复杂地望着她。 舒胜男与他对视了一眼,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三年前我刺你一剑,现在我救你一命。咱们也算扯平了吧。” 赫连竹喧没有说话,而是仰头望向天空,碧云如洗,飞鸟啁呼,有清凉的风自水面吹拂而来,搅动落花簌簌。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过的宁静,总是萦绕耳畔的杀伐之声也渐渐远去。他双手枕在脑后,轻轻道了声,“舒胜男,咱们两不相欠了。这次我放过你,日后战场再遇,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舒胜男白了他一眼,“真是没良心”,说完,挨着他身边,也躺了下去,四仰八叉地伸了一个大懒腰,“终于可以歇会儿喽……坏了”,她猛地又坐起来,“平乐呢?他不会也掉下来了吧?” 瞧她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赫连竹喧颇有些嫌弃,继续躺着懒懒道,“他在悬崖上呢,不过,被我那几记重拳打下去,估计也就剩半条命了。” 舒胜男叉腰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吧,又记仇、又小气,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 赫连竹喧一愣,想了想,似乎她说得也没错。他三岁习武,五岁骑马,七岁已能熟读《孙子兵法》,十二岁便跟随师父征战沙场,一晃已经十年有余了。他连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记忆都已经模糊,更别说有多少条生命断送在他手中。 他沉默片刻,又不愿在她面前承认,只好嘴硬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身为大舜第一女战将,双手沾的血也洗不干净吧。” “我……”舒胜男一时语塞,孩子气地哼了声,“懒得和你斗嘴”,身心俱疲地又躺了下去。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也没力气管,只想好好地睡一会儿。 赫连竹喧见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身旁,沉沉地睡着了,不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前一刻两人还要杀个你死我活呢,这会儿竟比肩而眠起来。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此刻,睡得如婴儿般恬静安好,他忍不住抬手捋开她额前的湿发,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仇啊怨啊的,全都荡然无存了。 渐渐地,他的眼前也模糊了,就那么与她头靠着头,安心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临近黄昏,他睁开眼睛,却没看到舒胜男,惊得立刻坐了起来。 他从没有睡得如此深沉过,连有人离开,他都未曾发觉。 她去了哪里? 赫连竹喧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他莫名地心中升起一丝失落。就这样结束了吗?再见时,他们亦会是敌人了。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中有异声响起。 他警惕地盯着那里,直到……舒胜男捧着一堆野果子,笑得满脸灿烂地走了出来,“赫连竹喧,你看我找到什么啦?” 赫连竹喧的嘴角不由也扬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哪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啊”,舒胜男笑呵呵地拿起一只梨子递给他,“走了一天背字儿,我终于转运了。那边有好大一片梨树林呢。” 赫连竹喧笑笑,“既然有那么一大片,为什么没人摘呢?” “啊?”舒胜男诧异地看着他,他用手指点了点她手上的梨,她还是糊里糊涂地,随手吭哧咬了一口,酸涩的滋味让她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形,赶紧把怀里的梨子都丢掉,“酸死了,酸死了。” 赫连竹喧朗声笑着,“以后野地里的东西不要乱吃,吃到酸果子算你好运,万一吃到有毒的,看谁来救你。” 舒胜男撅着小嘴,惨兮兮道,“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赫连竹喧看了眼水潭,“我抓鱼给你吃吧,你去捡些干柴生火。” “好啊好啊”,舒胜男鸡啄米地点头,麻利地低头开始捡柴。等捡了半捆回来,正看到赫连竹喧裸着上半身,手上提着两条肥鱼,从水潭里一点点走来。 夜色正好,月光皎白如银,映得凌波荡荡,月波相接下,赫连竹喧的健硕身材更是一览无余,让舒胜男瞧得不禁哇了一声,忍不住一二三四地数起他的腹肌。 “站着干什么,快生火啊?”赫连竹喧好笑地向她喊了一声。 “好啊好啊”,舒胜男傻笑地点头。 熟练地杀鱼破腹,剔鳞去刺,插上树枝后,赫连竹喧双手并用地烤着鱼,舒胜男则双手撑腮,笑眯眯地蹲在火堆旁,时不时地吞几下口水。 肉香四溢啊,她循着味,一点点地凑近他,一会儿看看鱼,一会儿看看他,笑赞道,“赫连将军好手艺啊,将来谁嫁给你,那绝对是个有福气的。” 赫连竹喧笑而不语。 第004章 内情 舒胜男为这顿烤鱼已经等到心痒痒了,好不容易盼到能吃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喊着,“九小姐,九小姐~~” “呀,是平乐来了”,舒胜男跳着脚站起来,寻着声音,依稀看到一个火点在晃动——是他,就是他! 她激动得立刻往那边跑去,边跑边喊,“平乐,我在这里!” 晏平乐本来伤得不轻,用树枝撑着才勉强能走路,这会儿见她往自己这边跑来,哪还顾得身上的伤,丢下树枝,也一瘸一拐地飞扑了过去,“九小姐~~” 舒胜男临近才看清他这伤痕累累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一下子就抱住他,哭道,“你这个笨平乐,伤得这么重,还要来找我。” “只要九小姐平安无事,平乐死不足惜”,晏平乐喜极而泣,紧紧地环抱着她。 二人相拥抹泪了许久,赫连竹喧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俩,自觉尴尬,咳了声道,“我说,你们俩抱够没有啊?拉拉扯扯的,哪里像是主仆的样子。” “赫连竹喧!”晏平乐赶紧将舒胜男护在身后,“有我在,你休想伤我家小姐分毫。” 赫连竹喧不屑地扬起脸,“你就剩半条命了,连站着走到我面前都费劲,还想英雄救美?” “你——”,晏平乐不服地正要追上去,却被舒胜男一把拦住,“我已经和他讲和了,有什么账,等下次再算吧”,边说,边向晏平乐暗暗挤眼睛,这个时候再激怒赫连竹喧,实在是找死啊。 晏平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暂且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与赫连竹喧多呆一刻都是危险,抓起舒胜男的手就道,“九小姐,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现在就走?”舒胜男犹豫地看向赫连竹喧,尤其是不舍那两条香喷喷的烤鱼。 晏平乐对她附耳小声道,“我来寻你的路上,又碰到白天的那群北吴兵,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来,我怕咱们就走不掉了。” “对对对”,舒胜男连连称是,饿一顿又死不了人,还是保命要紧,回身颇为豪迈地向赫连竹喧一拱手,“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会吧。”说完,搀扶着晏平乐转身就走。 “等等”,赫连竹喧叫住她,沉吟片刻后,道,“你回去后,要多加小心太子秦祐。” “好好”,舒胜男头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算是再次告别。 ………… 饥肠辘辘,又夜路崎岖,对舒胜男来说着实折磨,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发现小路上有个茶棚,简直如获至宝的高兴。 才一坐下,舒胜男就扬声喊起来,“伙计,有什么好吃的吗?” “对不住姑娘,我们这儿就一过路歇脚的茶棚,倒是有几屉刚出锅的素包子……” “拿来!全拿来!”舒胜男饿得眼前金光灿烂,只要是吃的,哪还顾得上挑三捡四。 平日里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素菜包子,这会儿,一口俩地眨眼就被她吃光了。 晏平乐望着她豪放的吃相,不由笑了笑,他熟识的九小姐自从失忆后好像变了,变得不那么高高上上、冷若冰霜。他以前只会恭敬地低着头,从不敢直视她的脸庞,而现在,他喜欢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化,看她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慌,时而怕……这些都是他以前未曾看到过的。 “伙计,再来壶茶”,舒胜男拍拍隆起的肚子,有种死而复生般的痛快。 小二笑眯眯地递来一壶茶,舒胜男礼貌地道了声谢,睇眼看向晏平乐,想起一事,“伙计,你们有没有那个……就是……” 小二机灵道,“金疮药?” “对对,就是金疮药!”舒胜男拍了拍手,满脸期盼地看着他,结果却看到他摇了摇头,“我瞧您身边这小哥儿伤得不轻,还是尽快找个大夫看看吧。” 晏平乐开口道,“九小姐,我没关系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那还有内伤啊,你被赫连竹喧打了好几拳呢”,舒胜男担忧地看着他。 晏平乐没有说话,而是掏出几块碎银子给小二,小二高兴地接过银子离开后,他才继续道,“说起赫连竹喧,九小姐是怎么让他肯放你走的?” 舒胜男颇为得意地一五一十讲给他听,晏平乐却始终阴沉着脸道,“只怕他是欲擒故则,没安好心。” “这话怎讲啊?”舒胜男没听懂。 “九小姐还记得咱们临走时,他说的话吧。” 舒胜男仔细想想,“好像是要我小心什么太子吧。” “秦祐”,晏平乐压低了声音,“咱们大舜的太子秦祐。” “哦”,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舒胜男没什么感觉,不过,晏平乐接下的话差点没让她一口茶喷出来。 “太子秦祐正是九小姐的未婚夫。” “什么!”舒胜男惊得立刻站起身,她为这个世界的“舒胜男”已经顶了不少祸,现在还要她替“她”去嫁一个陌生人为妻,这个坚决不可能! 晏平乐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巨大,赶紧拉她坐下后,又道,“太子一向对九小姐体贴入微,赫连竹喧这么说,无非是要挑拨咱们上将军府与太子的关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舒胜男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九小姐是指……” “太子未婚夫啊!” “哦哦”,晏平乐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这些事都忘记了,于是给她补起历史来,“三年前,北吴犯境,九小姐第一次随老爷出征,就一剑刺伤了赫连竹喧,大挫北吴士气。皇上闻讯后大喜,下旨封九小姐为大舜第一女战神,还赐婚太子为正妃。不过,在筹备婚礼期间,太皇太后崩逝,太子因制要守孝三年,所以婚期就延误了……” 舒胜男哭丧着脸,敢情这个赫连竹喧就是她的灾星,要她命不算,连她终生幸福也得踩一脚,下次再看到他,管他是淹死烧死,她都会视而不见。 “……不过,此次出征,却是处处透着蹊跷……” 舒胜男回过神,听到晏平乐这样说,一颗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苦叹还有什么倒霉事儿啊? “咱们一路接连遭受埋伏,北吴军似乎对咱们的行程了如指掌,九小姐那时候也怀疑过有内奸,只是战事紧急,一时无暇彻查。” “内奸?”舒胜男紧张地灌了口茶,她最怕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东西。 “还有,咱们被围困时,你派我去镇守北庭的振威校尉处求援,而他却闭门不见,还派人乱箭轰赶我走”,说到这儿,晏平乐气得磨牙霍霍,“九小姐是皇上亲封的主帅,他一个小小校尉,胆敢以下犯上,这其中肯定有鬼。” 舒胜男默默点了下头,却越听越是心烦,瞧这架势,她回去后也是凶多吉少啊!她飞快地胡思乱想着,甚至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回去羊入虎穴? 第005章 请罪 就在此时,大批的兵马浩浩荡荡驶来,舒胜男见此,如惊弓之鸟地躲到了晏平乐身后。晏平乐倒是眼尖地看到远处的旌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舜字,“九小姐,莫怕,是咱们的人。” 带兵之人正是他们刚才谈到的振威校尉石贲,他一见舒胜男,当即下马上前,“舒将军,下官救援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石大人,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啊”,晏平乐冷笑地讽刺道。 石贲面露难色,“下官也是不得已啊。两军交战正酣,而我北庭又是军事重镇,一旦倾兵而出,难保北吴不会趁虚而入,届时城中生灵涂炭,下官不仅难辞其咎,更是对不起城中百姓。” 舒胜男差点被她这一番情为民所系的陈词感动得拍手叫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偏头看向晏平乐。 晏平乐不为所动,又质问道,“那你现在怎么领兵出城了?这会儿不怕敌军趁虚而入吗?” 石贲脸上又露喜色,“探子回报,赫连竹喧昨夜突然退兵二十里,似乎是要撤兵……” 舒胜男与晏平乐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赫连竹喧竟如此守信,如此一来,她战败而非败,回去后也好交代些。这下,舒胜男立刻觉得周身轻松起来,只是环顾自己与晏平乐此时狼狈的样子,轻道,“石大人,劳烦你为平乐找个大夫看看,此次,他与赫连竹喧交手,伤得不轻呢。” “这是自然”,石贲见舒胜男没有再责怪自己的意思,立刻就笑开了花,殷勤道,“下官就是来接舒将军回北庭休息数日,待身体将养好,再派人护送二位回京。” “那就……谢谢啦”,舒胜男也不知道这个朝代要如何行礼,索性就点了几下头。 回北庭的路上,还算风平浪静,更难得石贲还为她备好了马车,终于不要再骑马,舒胜男心情不错地爬进车里,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没有包裹车胎的木制轮子,在并不算平坦的土路上,颠颠簸簸,简直要把她一身骨头都晃散架。忍了半路,她饱受头疼眼花胃痉挛的折磨,终于,她实在坐不住了,跳下马车,换到晏平乐的马背上与他共骑。 石贲与其他随行兵士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她,她统统视而不见,自己舒服才是最紧要的,管其他人怎么想呢。 这一路走得很慢,直到日落,大队人马才进人北庭的高大城门。 回到校尉府,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又盯着大夫为晏平乐治完伤后,舒胜男终于一头栽倒在睡榻上,睡得雷打不醒。 再醒来已是转天中午,舒胜男直觉得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边伸拉着胳膊,边推开房门,正看到晏平乐站在廊下,背靠着廊柱打盹。 舒胜男无奈叹了口气,教他好好休养,又不听话。本想恶作剧地去捏他的鼻子,没想晏平乐突然睁开眼,对她笑道,“九小姐,你起啦?” 舒胜男撅着嘴,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晏平乐憨憨一笑。 “哪里是刚来,他足足守了一夜呢”,府里的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过来时,忍不住戳穿了他的谎话。 舒胜男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晏平乐,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啦?” 晏平乐的声音有些低哑道,“我已经习惯每夜为九小姐值夜站岗,何况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界,我更不敢大意。” 舒胜男心疼得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要你平安,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也辜负了我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呀。” “是”,晏平乐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舒胜男满意地点点头,招呼着丫鬟将洗漱用品端进屋。等收拾一番后,午膳也准备好,舒胜男就叫着晏平乐与她一起吃。 只是,她这餐饭却没有昨晚吃得起劲,闷闷不乐地拿筷子搅着碗里的饭,似有什么心事。 “九小姐,你怎么了?”晏平乐担心问道。 舒胜男叹了口气,“我在想,就算赫连竹喧退兵,但我打了败仗也是事实,况且还死了那么多人。回去后,也一定是要领罪受罚的。” 晏平乐闻此也皱起眉头,想了想后,道,“反正九小姐还得在北庭休养一段时间,不如先写道请罪折子,让人送到太子府,再由太子转呈皇上,到时请太子在圣前为九小姐多说些好话,或许这罪责能小一些。” “太子?”舒胜男犹豫不决,一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心里就有个疙瘩。 “九小姐放心,先不论他与你的婚约,他的生母还是你的亲姑姑,有着这层关系,他一定会帮九小姐的。” “这么说,他是我表哥?”舒胜男咦了一声,这么近的关系,算不算亲近结婚啊,将来生的孩子岂不是会很容易残疾……她摇摇头,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决定道,“就这么办吧,折子你帮我写。” “啊?”晏平乐抓抓头发,“平乐就是一介武夫,勉强读过几本书,可要写折子,还差得远呢。” “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也不会写呀”,舒胜男犯愁地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忽然一叩响指,“这里是校尉府,总得有个什么幕僚、师爷之类的,找他们帮我写。” “不行”,晏平乐马上反对道,“石贲拒援的事儿还没弄清楚,他和他府里的人,统统不可信。” “这样啊”,舒胜男听他如此说,只好打消念头,另想主意了。思虑半天,又道,“那咱们去街上找找,有没有学识不错的读书人,请他们来写,可以吗?” 晏平乐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有点头道,“唯有如此了。” “就这么决定了”,舒胜男高兴地拍了拍手,“哎呀,说了这么多话,又饿了”,端起剩下的半碗饭,食欲大增地吃起来。 晏平乐好笑地眯起眼,失忆后的九小姐,还真是肚子里藏不了事。只是,这样的九小姐,回到京城,是否应付得了那里的暗潮云涌呢。他默默地扒了几口饭吃,心道,反正不管谁敢伤害九小姐,他一定不会那人活着看到转天的太阳。 第006章 代笔 北庭城,是大舜最北端,临近北吴边境的一个小城镇。人口虽只有两三万,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外要抵御强敌,内要屯兵储粮,城首封为振威校尉,居三品高官,地位仅次于将军。 漫步城内,街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有不少的关外商贩来此兜售货物。夹杂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舒胜男挤在混着汗臭味的人群中,逛了几个摊位,就心生烦意。 女人都是购物狂,她也不例外,只是这样的购物环境,实在勾不起她花钱的欲望,只想赶快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耳朵。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吵闹的街市一角,立着一个算命摊,一身青衫的算命先生倚靠在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一卷书,懒懒地翻看着。 难得有人在这种环境还看得进去书。 舒胜男好奇地走了过去,晏平乐紧跟其后。 走近才发现,这算命先生年纪极轻,约莫二十多岁,面容清癯,衣袖飘飘,一派儒雅风范。 他见有人立在摊前,不由放下书,起身礼貌地一揖首,微笑道,“小姐,可是要算命?” 舒胜男还以一笑,“我瞧先生读得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看看是什么书?” 他将书递给她,“也不是什么好书,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 舒胜男接过一瞧,尴尬地撇撇嘴,密密麻麻如蝌蚪的小字,她是一个也不认识,赶紧将书还了回去,笑笑,“先生好学识。” “这是塞北乌辽族的文字,他们这一族传承了很多有趣的神话故事,这本书就是关于此的”,算命先生耐心地跟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舒胜男对他心生几分好感,俯身坐到凳子上,道,“既然先生现在有空,就帮我算算吧。” 他也坐下,从笔架去取一支笔,蘸了墨,递给她,“请小姐写一个字。” 原来是批字啊,舒胜男觉得有趣,就工工整整写了一个“舒”字。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小姐想算什么?” “嗯~~”,舒胜男想了想,“我最近遇上一个大劫难,你就帮我算算能不能平安度过去吧。” 算命先生认真地批起字道,“舒,乃舍予二字组成。舍为去,予为得。小姐此次的劫难,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但也会因祸得福,获得一些东西。” “失去一些东西?”会得到什么,舒胜男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这失去的,可别是她的小命就好。 “舍,即为舌上之人,舌亦口,口蜜腹剑。此类人若能就此从小姐身边远去,也是好事一桩啊。” “啊?就这么简单,我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吗?”舒胜男半信半疑道。 算命先生轻笑了笑,“其他虚名的得失,对小姐来说,应该是无足轻重吧?” 舒胜男偏头看着他,虽然不太相信这些玄学之话,但总归是个好兆头,笑吟吟地道,“借先生吉言,希望我此次能逢凶化吉吧。平乐,付钱。” 晏平乐刚要掏钱袋,算命先生却截手道,“我与小姐有缘,既然有缘,来日必有机会再见,不如等卦应验后,再付这卦金吧。” 他竟对自己的算命本事如此自信? 舒胜男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此人不简单,于是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凑近过去,低声道,“先生可会写公文?” “在下周游四方,为赚取路费,也曾当过几日府衙里的师爷”,他款款道。 舒胜男又看了一眼晏平乐,暗暗互递个眼神,心下决定,就选他了。她又四下看了看,待确认无人留意这边后,就将请他写请罪折子的事详细说明。 听完后,他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惊慌的神色,只是默默想了片刻,道,“此事我也能办,但要比批字贵得对。” “你说吧,多少钱?”反正也不用她掏钱,舒胜男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八两五钱银子,加十一个铜板。”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舒胜男暗道这人也是个爱钱如命的主,向晏平乐努努嘴道,“给他。” 晏平乐也不知钱袋里还剩多少,干脆全倒了出来,细细一数,奇了,竟正好是八两五钱银子,加十一个铜板。 舒胜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半仙吧?” 他笑而不语,将钱一一收好后,提起笔来,“还请小姐把内容的大意讲一遍,我再斟字酌句,写出来交给你。” “嗯嗯”,舒胜男点点头,她心里早已拟好一个草稿,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总之就是此次战败,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怪内奸从中作梗,还险些害她丢了小命,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云云之类。 算命先生听完,挥笔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写了满满的一篇纸。写完后,待吹干墨迹,双手呈给她看。 舒胜男还没看内容,先是被他铁画银钩的一手好字给惊住了。以她一个书法外行人的眼光来瞧,他的字拿去做字帖也是绰绰有余的。 惊叹之后,再看内容,满眼四字、六字的华丽骈文风,辞藻优美,字字珠玉,文笔好得简直令舒胜男咋舌。 她眼神里满是崇拜地望着他,这样的人才,怎会沦落成一个算命先生呢? “敢问先生叫什么?”她想要以后能长久地混下去,正缺一个替她提笔挥毫的人。 “我姓景,字南歌”,他微笑道。 “景南歌”,舒胜男喃喃着他的名字,他不仅人长得温文尔雅,连名字也文雅儒风。 “舒小姐,你若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将此物送去京城吧”,景南歌突然道。 舒胜男下意识地将纸往怀里收了收,“这个……就不劳烦你了吧。” “舒小姐暂居校尉府,府内大有可为小姐代笔的人,但小姐却不用他们,可见也是对石贲心存疑虑。石贲为国舅刘侯之旧部,而刘侯是当今皇二子庆王的亲舅。此封写给太子的折子,若是交给一般信差,怕是根本就出不了北庭城吧。” 第007章 拼酒 舒胜男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晏平乐也立刻警惕起来,出手一把按住他腕上命门,“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南歌淡淡笑道,“我就是一个江湖艺人,二位无需提防我。况且,我要是有心害你们,又何必说刚才一番话。” 舒胜男拉开晏平乐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人先看眼,也不知这套管不管用,反正她是没看出什么阴谋诡计。她内心挣扎了下,伸手将纸递给他,“我相信你,那就辛苦先生了。” “九小姐”,晏平乐还要拦她,舒胜男摆手道,“这就是个求情请罪的东西,又不关乎身家性命,能送到固然好,送不到也没关系。我相信景先生算的这一卦,此次回京,我必能遇难成祥。” 景南歌有丝玩味的看着她道,“舒小姐,这信一人,如同赌一场大小,是输是赢,还得待事成后再见。” 舒胜男晃了晃脑袋,“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希望景先生能助我转运。” 景南歌悠悠笑道,“恰恰相反,我运气到是出奇的好,否则今日也不会遇到舒小姐。还有一事,请舒小姐借我件随身之物,我也好向太子府的人证明身份。” “你还想得真是周全”,她在身上摸了摸,也不知哪个才是“舒胜男”的随身之物。 晏平乐递过来一物,“这是上将军府的腰牌,京中无人不识。” “如此甚好”,景南歌欣然收下,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还是趁早赶路才好,以免夜长梦多。” 送走了景南歌,舒胜男与晏平乐往校尉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晏平乐总是惴惴不安,几次想要返身去追景南歌,都被舒胜男拦下,“只是封请罪折子,用不着这么挂心。” “九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这个景南歌神秘兮兮的,依我瞧,他才不是什么江湖人呢。就凭他的出众文采,哪个府门不愿招他为食客。” 舒胜男负手前行道,“我是看不穿他,但正因如此,我才想搞明白,他这么积极帮我的用意是什么。” 晏平乐一愣,“九小姐是想……” “我总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语双关的。他说要我日后付他卦金,那他肯定不会轻易从我身边消失。或许,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又或许,他只是怀才不遇,想寻个机会……唉,管他呢,等日后咱们回了京城,就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了。” 晏平乐安心的点点头,并非是为景南歌,而是为她,他一直担心失忆后的舒胜男心境澄明,易遭人设计,可听她刚才所言,往日里胸有城府的舒胜男似乎正一点点地回来。只是,他不知为此是该喜,该忧? 回到校尉府,石贲已备好丰盛晚宴。昨夜回来的匆匆,今晚这顿饭,才算是正经的接风洗尘。 舒胜男受宠若惊地在客位坐下,丫鬟们捧着佳肴鱼贯而入,她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往那一个个的碟子里瞄,各种大荤,精致小点,无不惹得她口水涟涟,连石贲什么时候举杯向她敬酒都没留意。 晏平乐与她邻桌而坐,暗暗伸手戳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讪讪端起酒杯,“多谢石大人盛情款待”,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没成想啊……酒劲冲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炸开了,她紧皱着眉,咬牙拼命地忍住,这种场合,她决不能丢脸。 “舒将军好酒量,再满上”,侍立一旁的丫鬟听命地提着酒壶就过来了。 舒胜男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她头疼地抓抓耳朵,哪想到古人会喝这么烈的酒。 “那个……”她还在想着怎么回绝掉呢,那边石贲没眼力地又开始敬上了。 “舒将军大人有大量,此次是末将驰援不及,害得将军……算了,什么也不说了,我自罚一杯,也请将军务必饮下”,说完,石贲干脆利落地一口喝光。 舒胜男尴尬地苦笑几声,以她一个勉强能喝鸡尾酒的人,哪能做到伏特加一口闷啊。 正苦闷着呢,晏平乐当即抢过她手中的酒杯,“石大人,我家小姐身体尚未复原,不宜多饮酒,这杯我替她喝。” 石贲也不拒他替酒,反而提议道,“既然如此,可就不能只喝一杯,必须三杯才行。” “这怎么行”,舒胜男担忧地看向晏平乐,想到他还一身伤,大夫让他一滴酒也不许沾的。 晏平乐冲她笑笑,道,“九小姐,平乐是在酒罐子里泡大的,这点酒算得上什么”,爽快地连饮三杯后,面不改色地向石贲炫耀下了空酒杯,示意还有什么,放马过来。 石贲呵呵大笑起来,“难道遇上晏兄这样好酒量的人,敢不敢与我拼上三大坛。” “啊~~不用了吧”,舒胜男咧嘴道。 晏平乐却应战而上,“乐意奉陪。” 这一夜,舒胜男再没半点食欲,满眼都是盯着晏平乐,心知他不愿让自己在石贲面前丢脸,但这么个喝法,她实在担心会喝出人命。 十斤一坛的烈酒,三坛下肚,晏平乐与石贲都头重脚轻地打起晃儿。 舒胜男赶紧搀住他,再也看不下去,声音略带怒意地喊道,“好了,今天就喝到这儿吧。你们也扶着石大人回去休息吧。”说完,扶着晏平乐就自顾自地走了。 一进房门,晏平乐就瘫倒在床,醉得不省人事。 舒胜男守在他床边,也不知该怎么照顾醉酒之人,所幸他就这么一直沉沉睡着,没有耍酒疯。 她起身搓了把帕子,坐回床边,轻轻为他擦洗着脸,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舒胜男好笑地摇摇头,一戳他额头,“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喝酒,要是再敢喝,看我这么收拾你”。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在训醉酒丈夫的妻子,忍不住就捂嘴笑了起来。 突然,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奇怪地四处看了眼,这才发现后窗上一条火舌已经烧了进来,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转眼,整扇窗子只剩下一个框子。 第008章 烧伤 舒胜男急声大叫起来,“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呐~~”,边喊,边拖着晏平乐往房门去。可用力推了几下,房门怎么也打不开,这下,她彻底慌了神。 又是锁门,又是放火,她再傻也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是顿鸿门宴啊。放倒晏平乐后,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就如案板上的鱼,仍他们宰割了。 舒胜男心急得拼命摇着晏平乐,想把他弄醒。也不知是不是酒里放了迷药,此刻,晏平乐彻底睡得不省人事,即便她用力掐着人中,也是无济于事。 眼瞅着火势更盛,屋内浓烟密布,舒胜男赶紧用湿帕子捂住自己和晏平乐的口鼻。 啪啪地火花声此起彼伏,突然,一根房梁轰然榻了下来。舒胜男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晏平乐,溅起的火星飞落到她的衣袖上,她吓得又是扑又是甩地,总算是将火扑灭掉。 火光冲天,来势汹汹地向他们逼近。 舒胜男抱着一直昏睡的晏平乐,惶恐地望着四周如炼狱的火场,想她连赫连竹喧的追杀都能逃过,难道就逃不出这场大火吗? 她嘶声大喊道,“不管是谁,去告诉石贲,我已派人去京城给太子传信儿了,要是太子知道我在这儿丢了性命,他一定会让校尉府上下鸡犬不留……咳咳咳……灭他九族……” “胡说,你怎么可能派人出城?” 舒胜男慌乱中也听不出这声音是谁,只有拼尽力气地叫着,“你当我白天去街市上是随便逛逛的吗?我的人早就出城了,你们再不灭火,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半响,外面也没有动静。 舒胜男正心道这次死定了时,忽然,一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房门,石贲首当冲了进来,“舒将军,你没事儿吧?” 这会儿,舒胜男也没精力与他算账,抱着晏平乐,道,“快,快扶平乐出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也冲了进来,纷纷忙着泼水救火。舒胜男与石贲左右搀着晏平乐,终于从火场中逃了出去。 舒胜男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新鲜空气,差一点儿就烧成灰了。 “舒将军,你的手没事吧?”石贲一脸焦急地问。 舒胜男茫然地低头一瞧,竟然都没发现手背上被烧黑了一块,这时才觉得火辣辣的疼,不禁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快,快去取烫伤药来”,石贲随手抓过一个下人,急声吩咐道。 舒胜男坐在西屋的窗下,一边看着外面还在冒着浓烟的废墟,一边由丫鬟为她抹着烫伤药,一边还在感叹那个景半仙临走时说的话。 他说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走得格外急。莫不成他已经算到了?可恶的家伙,也不提醒她一两句…… “舒将军,让你受惊了。” 舒胜男回过神,扬头看着他,道,“石大人,我还得谢你手下留情呢。”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石贲慌张地立刻跪了下来,“我这校尉府别看外表风光,其实内里年久失修,门窗老化生锈,要不就是锁不上,要不就是打不开,没想到今夜突发大火,又让舒将军赶上,好在舒将军只是受点小伤,要不然将来太子怪罪下来,属下可担当不起。” 舒胜男冷冷一笑,“是啊,幸亏石大人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小命不保了。日后回到京城,我一定如实禀告太子,让他好好赏你。” 石贲尴尬地撇撇嘴,“属下着实不敢当。不过,因属下的疏忽,而让舒将军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还请舒将军在校尉府多休养几日,属下派人贴身保护。以后绝不再让这种事发生。” “贴身保护?”舒胜男冷笑连连,说得真好听啊,明则保护,实在软禁吧。她也不挑明,只是点点头道,“那就辛苦石大人了。” ………… 舒胜男一夜难眠,等到晏平乐酒醉睡醒后,已是转天中午。 她坐在饭桌前正在喝汤,见他醒了,闲闲道,“你还真是个有口福的,石贲让厨房送来的炖鸡汤,你也来一碗吧。” “九小姐,我这是在哪儿啊?”晏平乐头昏地揉揉眉心,往窗外一瞧,正看到一片烧成灰的废墟,他噌地一下就跳下床,“这……这是怎么回事?” 舒胜男把昨夜的事,简单给他说了一下,晏平乐自责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舒胜男也不阻止他,只是轻轻道了声,“以后别喝那么多的酒了,醉酒伤身。” “九小姐,我……我真是该死”,晏平乐看着她手上包扎的白布,哽咽着声音道,“我一而再地让你陷入险地,实在不配做你的护卫。” “哎哟,你还是不是大男人啊,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舒胜男招呼着他坐下,亲手给他盛了碗汤,“石贲人不怎么样,他家厨子的水平倒是不错。这鸡汤鲜极了,你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来碗汤养养胃。” “是”,晏平乐忍着眼泪,边喝,边道,“石贲敢如此对九小姐,我一会儿就去杀了他。”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瞧你就是白眼狼,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不够,连人家的命也不肯放过”,舒胜男玩笑道。 晏平乐奇怪地看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点也没动怒吗? 舒胜男指了指外面,晏平乐走到门口一瞧,院子里起码站了二十几名持枪兵士,各个身材魁梧,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恨得咬牙道,“石贲,我绝不会放过你。” 舒胜男喝完汤,擦擦嘴道,“说来,还是得感谢那个景南歌,要不是他,昨晚咱俩就都成烤乳猪了。” 晏平乐眼中露出一丝焦虑,“他就是个弱书生,石贲肯定会派人去截杀他,我怕他很难活着到京城。咱们还是得想法尽快离开这里。” “他不是会算嘛,说不定,他真能避开追杀呢”,舒胜男幽幽长叹一声,“我现在反而最想弄明白,石贲为什么要杀我。” “肯定是庆王的意思”,晏平乐坐回到她身边,小声道,“他与太子不睦,而上将军府又是太子的左肩右臂。加之刘侯对老爷手上的兵符觊觎许久,如今见九小姐落难,他们岂有不背后捅刀之理?” “话是那么说,可是……”,舒胜男想了想,“我兵败不过就两三天的事儿,消息怎么可能那么快传回京城。难道他们笃定我此次必败吗?” “小姐是怀疑此次内奸就是他们安插进来的?”晏平乐眼睛一亮,却又叹道,“可惜没有人证物证,要不然就可以参他们一本了。” 参不参倒是其次,更让舒胜男想不明白的是,为了除掉上将军府,堂堂的大舜皇二子就不惜让自己的军队御敌战败吗?就不怕北吴获胜后,干脆一举进攻,长驱直下?不过,转念一想,赫连竹喧撤兵撤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第009章 遇险 闷热的午后,在屋檐下摆一张凉榻,沏一壶好茶,这一直是舒胜男向往的生活。穿越前,她整天忙成狗,穿越后,她又东逃西窜。现在被软禁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还别说,古人的茶叶就是比她那个年代的强,纯天然无添加,她连喝两壶都不觉得腻。 晏平乐却没她心大,双手揣在身前,倚着廊柱,一双眼睛幽幽盯着院子里的守卫。若不是舒胜男拦着,以他的脾气早就冲上去打一架了。 “平乐啊,别总绷着脸,要我说,石贲也算不错啦,这几日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咱们,瞧,还送来这么好的茶,一杯下去,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你也来一杯吧”,舒胜男递给他一杯茶。 晏平乐接过去,牛饮地一口喝光,啧啧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和咱们上将军府的茶差远了。” 舒胜男抿嘴一笑,在他的眼里,恐怕什么东西都没有上将军府的好。 她又倒了一杯,慢慢品着道,“对了,你叫我九小姐,那我上面还有八个喽?” “是的,八位小姐”,晏平乐答道。 “哇”,舒胜男吃惊地叫道,“我这个将军爹还真是女儿缘旺得很哪。” 晏平乐见她连家里的这点事儿都不记得了,索性就跟她讲了讲,“夫人在生完前面八位小姐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为了能给舒家传宗接代,就冒险怀了第九胎。” 舒胜男仰头看着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我爹说,夫人养胎期间,老爷精心照顾,生怕有一点闪失。只可惜,临盆时还是遇上难产,九小姐一生下,夫人就……” 舒胜男默默叹口气,为生个男孩,连命都不顾,她这位母亲真是又痴又傻啊,“那我爹之后就没再娶吗?” “老爷与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夫人去后,老爷就发誓终生不再娶。”说到这儿,晏平乐的声音不由也低沉了下来,“九小姐是夫人拼命生下来的,所以老爷就将九小姐当上将军府的继承人来培养。” “原来如此”,舒胜男无奈地又叹了下,说来,这位“舒胜男”也是可怜人,从小没母亲照顾,还要像男人一样上阵厮杀,人前不能露出一点女儿家的柔软,活得着实辛苦啊。 晏平乐见她神情有些落寞,立刻劝慰道,“其实,众位小姐里,老爷是最宠爱九小姐的。” “我知道”,舒胜男点点头道,“母亲也算是因我而死的,他没有怨我,还如此栽培我,他的用心良苦,我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怎么就不来问问她,是否愿意这么活呢? “哈哈哈哈哈,舒将军在喝茶呢”,突然,石贲一阵大笑地走了进来。 晏平乐赶紧护到舒胜男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舒将军,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贲得意洋洋道,“你派去送信的人被我们追到了。舒将军也是的,怎么能派那样一个酸书生去呢,一路上要是遇到山贼土匪可怎么办。不过,你放心,我的人一定会好好护送他的。” 舒胜男笑容僵硬地笑了两下,心道这个景南歌,果真就是个江湖骗子,枉她还一直视他为“半仙”呢。 晏平乐手握紧拳,大声叫道,“石贲,你要是敢动九小姐一根头发,我虽杀不了所有人,但只取你一人首级还是绰绰有余的。” “晏兄弟一手破云鞭,使得势若游龙,我远在北庭也是如雷贯耳啊”,石贲提防他突然出招,慢慢向后退了半步,道,“不过,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俩走出校尉府的大门吗?” 既然已经撕破脸,舒胜男也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追问道,“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朝廷重臣,你就不怕得罪太子和上将军府吗?” “谁说是我杀的”,石贲诡谲一笑道,“你的三万兵马全军覆没,又有谁知道你的下落。我只要写一道折子,说是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你的尸身。大家都会认为你是战死沙场的。谈何得罪之有?” 好阴险啊! 舒胜男狠狠地瞪着他,“你也该让我死得明白吧?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石贲冷冷笑了两声,“舒将军,你一向聪明,这会儿何必装糊涂呢。” “我就说是庆王秦祥吧”,晏平乐咬牙切齿道,转身抽出了自己的长鞭。 石贲挥了挥手,早已埋伏好的府兵们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在烈烈日光的映照下,锃亮的刀光剑网晃得人眼晕。 舒胜男慌神地抓着晏平乐的袖口,抖着声音道,“石贲,你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你难道就不怕走漏风声吗?” “哈哈哈”,石贲仰头笑道,“这点就不劳舒将军操心,凡是能进我校尉府的,每一个人敢到外面乱说话。” “石大人家教还挺好的”,舒胜男强撑苦笑道。 “杀了舒胜男,本大人重重有赏”,石贲忽然脸色一阴,大声叫嚣道。 “是”,震天的一声呼应,众府兵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晏平乐一甩长鞭,啪啪啪,连续抽倒面前三人,反手护着舒胜男一点点往后退。府兵们如排山倒海之势,被打下一波,后一波立刻又涌了上来,偌大的庭院,顿时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晏平乐护着舒胜男退进房门,手中长鞭挥舞不断,勉强将府兵们堵在房外。蓦地哗啦啦,有几人破窗而入,晏平乐赶紧一鞭抽过去,却不想门外的府兵一剑刺中他腹部,血水井喷而出,他踉跄一下,抬腿连揣几脚,将近身的府兵踢倒。 “平乐”,舒胜男又怕又急,随手抓起东西就往门外扔,茶壶、花瓶、凳子,只要她能拿地动,无一不落地全扔了出去。 “舒胜男,你只要乖乖受死,我可以考虑饶晏平乐一命”,外面传来石贲的声音。 闻及此,舒胜男愣了一下,再见晏平乐,身上已满是血渍,摇摇晃晃,还在拼死护她。 想平乐对她这样好,她怎能忍心让他为自己陪葬吗? “我~~”舒胜男刚要开口,晏平乐便大声叫了起来,“九小姐,不要被他骗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 舒胜男赶紧摇摇头,果然心急则乱,要是放走了晏平乐,他石贲谋害重臣的事儿也就露馅了,他当然会斩草除根,谁也不会放过。 第010章 救人 “石贲,你以为纸能包住火吗?早晚有一天,今日之事会大白于天下,到时,看你怎么死”,舒胜男恨恨地诅咒道。 “杀了她,杀了她”,石贲怒极,嘶声吼叫着,忽然,一支利箭洞穿他的肩胛,他惊愕地捂住伤口,回头一瞧,十几名蒙面黑衣人翻墙而入,手起剑落,干净利索地撂倒一排府兵。 “这……”,石贲还没搞清状况,领头的黑衣人纵身而起,稳准狠地一剑刺中他的膝窝,他痛得栽倒在地,血水从他捂着伤口的手指间汩汩地往外流。 沾着血渍的冷剑抵上石贲的脖颈,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叫他们都住手。” 石贲赶忙让所有人停手,紧张地深吸口气,道,“好汉,有话好商量啊。” 这边舒胜男已经做好英勇赴死的准备,却见府兵们一个个退了出去,不由诧异地往门外探头,天降神兵啊,不管来者是谁,她至少暂时不用死啦~~ 她内心激动不已,扶着身受重伤的晏平乐慢慢走出房门,黑衣领头人的目光也望向她,挥手做了个手势,他的属下立刻上前接过晏平乐。 舒胜男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正想把晏平乐抢回来时,就听领头人低吼了声,“舒胜男,少废话,快和我走。” 这声音是……听着好耳熟啊,她惊诧地看着他,“你~~” 领头人拎起石贲,“辛苦石大人送我们一程”,锋利的剑刃抵住石贲的脖子,深深地割出了一道血缝,石贲害怕得求饶道,“好汉饶命,你们怎么样都行,就是别杀我啊。” 舒胜男鄙夷地瞪了石贲一眼,这么贪生怕死,哪配当什么振威校尉。 领头人押着石贲在前面开路,他的手下殿后提防着围在四周的府兵,舒胜男与晏平乐则被保护在中间,一行人慢慢地退出到校尉府的大门口。 一声口哨,十几匹马从街角处冲了出来,众黑衣人身手矫健地飞跃上马。 领头那位一脚踹飞石贲,单手裹住舒胜男,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到马背上。 动作迅速得舒胜男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他团团护在怀里。他抓起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只听到后面石贲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远去,“快追,快追,一个也不要放过……” 前一刻还危在旦夕,这会儿她又被人平安救出,事情发展得太快,舒胜男一颗心砰砰乱跳着。直到他们一路狂奔出了北庭城,她才稍稍平息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微微扬头看着他。 “把你绑了丢河里喂鳄鱼”,他冷冷冒了一句。 舒胜男噗地就笑了出来,“那你不是白费这么大的劲儿把我救出来了吗?” “谁说我白费力气,我说过,要杀你,也得由我动手,其他人休想伤你分毫。” 舒胜男捂着嘴咯咯地笑,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抬手一下就揭掉他的面罩。 他一愣,皱了皱眉,“你怎么总是这么惹人讨厌。” “行啦,赫连竹喧,我一听声音就认出你了。别蒙脸了,这么大热的天,你不难受啊”,舒胜男扬手一甩,黑色的面巾随风远去。 “你对我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命”,赫连竹喧无奈地撇撇嘴。 “你怎么会出现在北庭?你不是已经撤兵了吗?折而往返,不会是后悔了,打算接着打我们吧……” “你歇会儿吧,别试探了,我不过是半路上救了一个不知死活的穷酸书生,说你有难,我又不想看到你死在别人手里,就来了……” “穷酸书生?你是说景南歌?他没有死?”舒胜男一喜,在马背上不安分起来,心道那个算命先生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求援求到赫连竹喧那儿去了。 “你给我老实点”,赫连竹喧不客气地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壳,“咱们还没脱离危险呢,再过十几里就出了北庭地界。到时,随你怎么折腾。” “我哪有折腾啊”,舒胜男皱着脸,揉揉自己的脑袋,小声喃喃,“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又跑了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进了一片密林里面。 赫连竹喧招呼着大家在此休息。舒胜男从马上跳下来,赶紧去看晏平乐,只见他脸色惨白地被放人在树荫下,紧闭双眼,任她怎么摇晃也没有反应,她哽咽着喊道,“平乐,你可千万别死啊~~” 赫连竹喧拍拍他的脸,无所谓地哼了声,“没事,就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呀,赫连竹喧,你是不是故意的啊,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你也不给他用止血药,这一路任他这么流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舒胜男气得一把推开他,连带着朝他身上扔了几颗小石头。 赫连竹喧叉腰怒目瞪着她,“舒胜男,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冒这么大的风险闯进北庭城去救你,你连半个谢字也没有,还为了别人骂我,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舒胜男不服气地昂着脖子,“你也说了,是为了亲手杀死我,才来救我的。难道我还得谢谢杀我的人啊。” “你”,赫连竹喧总能被她气得无语,一弯腰坐在一块石头上,赌气地不再说话。 各自冷静了一会儿,舒胜男也自知刚才有些无理取闹,但一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度量如此小,跟自己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就实在拉不下脸向她服软。抬头一看四下里休息的随行人员,都与她对视一眼后,赶紧避开目光。 她就这么可怕吗? 舒胜男扁扁嘴,好歹也算和人家功过深思,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宰相肚里能撑船,她没心没肺不记仇……她深深吸口气,挤出个笑模样,慢慢蹭了过去。 双手托腮,蹲在他面前,笑脸灿烂道,“赫连将军啊,还生气呢,你瞧,先是我伤了你,你又追着要杀我,后来我救了你,你又来救我,咱俩这缘分还真是沉得不见底呢。” 赫连竹喧半笑不笑地看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啊?” “什么耍花招啊,你是堂堂大将军,不记前仇,又知恩图报,我舒胜男感激不尽,既然救都救了,不如,你就救人救到底……” 赫连竹喧瞧她眼睛眨啊眨的,又低声下气地求他,忍不住就气消了一大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吧,又想干什么?” “能不能找个大夫给平安治治伤啊……” “舒胜男”,赫连竹喧一股怒气涌在胸口,“别得寸进尺了,不管!” 第011章 真相 荒郊野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土郎中,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让人家答应给晏平乐疗伤。 舒胜男紧张兮兮地守在床边,晏平乐的上衣被郎中脱去后,只见新伤旧伤布满他的前胸后背,舒胜男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他……他没有大碍吧?” 郎中连连叹息,“他这样子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幸亏他年轻底子好,要不然早就见阎王了。” 舒胜男抹抹眼泪,实在看不下去了,叮嘱郎中几句后,转身就出了门。 院子里,赫连竹喧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下,见她出来,眼睛还是红肿着,忍不住就冷哼了一声。 舒胜男走到他身旁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就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赫连竹喧吓了一跳,又不敢乱动,眼神尴尬地飘了飘,但很快就习惯了,还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赫连竹喧,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啊,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还连累别人跟着我倒霉”,她声音有气无力的,让赫连竹喧听着不由蹙起眉,“要我说,不是你倒霉,而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太傻。” “是啊,傻到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她点点头,说到晏平乐就满心的愧疚。 “我说他傻不是因这个,而是他傻得挑你这个笨蛋当主子……” “赫连竹喧!”舒胜男登时抬起头,狠狠剜他一眼。 “我说你笨,你还别不服气”,赫连竹喧闲闲道,“我问你个问题,你恐怕就答不上来。” 舒胜男不屑地撅起嘴,她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什么问题?” “你知道北吴这次为什么要打你们吗?” “呃……”,舒胜男仰头看天,“无非就是想侵占我们的土地嘛。” “说你笨,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你”,赫连竹喧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啊?”舒胜男歪头看着他。 “自己想”,赫连竹喧把目光扭向一旁,见不得她那双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 “咱们也算共过生死了,那不是一般深的交情啊,你就不能透漏一二吗?”舒胜男摇了摇他的胳膊,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索性一张大脸堵到他面前,吓得他赶紧起身躲开。 舒胜男不罢休地追上去,一把攀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就一点点,还不行吗?要不半点也可以啊?” 赫连竹喧不知所措地拧着眉毛,没见过一个大将军像她这样的,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忍心推开她,任她像个猴子似地挂在自己身上。 舒胜男见这招不好使,又玩起了迂回战术,“我知道,事关国家机密,你不能跟我这个敌国的将军吐露半个字。不如这样吧,你之前和我说要小心太子秦祐。我如果有命回到京城,少不了还得跟他打交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什么秘密,这个总可以跟我透漏一些吧?” 赫连竹喧无奈地叹口气,“怕了你了。” 见这招有戏,舒胜男高兴地笑眯了眼,殷勤地拍拍檐下矮凳上的浮土,请他坐下。 赫连竹喧好笑地摇摇头,俯身坐下后,款款道来,“秦祐手下的军队都驻扎在京畿附近。而戍守边防的则是由你们那位刘侯控制。听说刘侯是庆王的亲舅舅。庆王的为人我不知道,但好像朝中不少人拥护他……” 听到这儿,舒胜男不由斜着眼睛看他,虽说两国交战,要知己知彼,但大舜朝廷上的事儿,他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你们那位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坐稳太子位,甚至是将来的皇位,就得把内外的兵权都牢牢攥在手里。” “这是自然”,舒胜男点点头,太子这么想,没毛病。 “但是想要从刘侯那儿抢来戍守边防的兵权,就得有个好借口”,赫连竹喧嘴角一翘,隐含一丝嘲讽。 舒胜男当即脱口道,“强敌来犯?” 赫连竹喧满意地笑道,“你还不是那么笨。但要要朝廷从京中派将出征的话,这强敌还需非一般人物才行啊。” 舒胜男白他一眼,他真是变着向地夸自己啊,不过也隐隐说漏了一点,这么看来,太子秦祐应该是与北吴暗通款曲。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会干卖国的勾当! 想到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舒胜男更是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不过,这场仗必不能大获全胜。”赫连竹喧突然道。 舒胜男一愣,不解道,“不打胜仗,怎么夺得兵权啊。” “若是胜了,便要即刻凯旋,班师回朝。人都走了,还怎么去抢呢”,赫连竹喧冷笑道,似是对这种招数也十分不屑。 舒胜男被他一语点醒,这场仗只有输了,朝廷才会继续派兵,到时,再佯装对峙个几年,北庭这边的兵权自然而然地就落到秦祐手中了。 “那我算什么?战死沙场的三万英魂又算什么?”她情绪难掩激动,到头来,她和这三万人,不过都是炮灰罢了。 “舒胜男,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回去后,别再笨到成了弃子都不自知”,赫连竹喧目光怜惜地看着她,官场的这些龌龊事儿,他向来不耻。他宁愿光明正大地战死沙场,也不愿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步步高升。 只是,他不知此事给舒胜男带来的震撼远不止此。 她为人一向乐天单纯,看不惯也不愿沾惹半点是非,即便别人算计她,她也常以吃亏是福自诩。可如今经历这样的事,有人为图私利,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更何况,她还是那人的未婚妻……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得难受,这不是死一人、两人……三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没了,他们的冤屈又向谁能诉呢? “舒胜男,你怎么啦?”赫连竹喧察觉她到她的异常,赶紧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手狠狠打掉。 她眼中满是愤怒地瞪着他,“你以为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就是好人了吗?你和秦祐都是一丘之貉,你手上沾满了三万条无辜性命的血,午夜梦回,你难道就不会梦到他们吗?你们这些人的心是不是都是黑的呀?” 第012章 信任 赫连竹喧急忙上前解释,“我也是身不由己……” “走开,我不要听”,舒胜男捂住耳朵,边摇着头,边步步后退。她现在已彻底凌乱了,她搞不清谁对谁错,谁好谁坏,或者,这个世道本就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他为什么要来冒险救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可怕的真相? 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他,是啊,他说过要亲手杀了她,所以他这算是要她死得明白吗? “舒胜男,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你要相信,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伤害你……”赫连竹喧急切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为了伤害我?真是可笑。你不是一直对三年前我刺你一剑耿耿于怀吗?现在好了,平乐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你了,你现在可以动手了”,舒胜男神情异常激动。 赫连竹喧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声音发涩道,“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不杀?就算你今日不杀,来日我们战场再见,你还是要取我性命,何不现在给我一个痛快呢”,舒胜男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赫连竹喧,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永远远也不会伤害你”,赫连竹喧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道。 “为什么?”舒胜男愣了下。 “我……”他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抬眼望着她,“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见不得你难过。” 两人对望着彼此,沉默了好一阵,直到…… 咕噜咕噜的肚叫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又笑了,舒胜男无奈揉了揉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赫连竹喧温柔地笑着,“我已经让家将去买吃的了,你再忍一会儿。” 她扁了扁嘴,饿得还真不是什么,抬手大喇喇地抹了几下眼泪,结果好端端的小脸被她的脏手越抹越花。 赫连竹喧上前抚住她的脸,从腰带上抽出条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着…… 舒胜男怔了怔,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暖,不由笑了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赫连竹喧轻声道,“以后别在外人面前流眼泪,你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舒胜男瞪他一眼,这话说得他好像不是个外人似的,抬手狠狠捏了下他的鼻子,“我是哭是笑,你管得着嘛。” 他失笑地摇摇头,“我哪敢管你,这么厉害,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她手上又加了三分力,“赫连竹喧,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啊。你可别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如果你做了什么会让我难过伤心的事儿,我就一辈子……” “一辈子什么?”赫连竹喧目光中到透出些渴望。 她想了想,脱口道,“就罚你一辈子跪搓衣板”,此话一出,她的脸色就微微泛起了红。 赫连竹喧忍不住轻轻拉起她的手,神态认真道,“你怎样罚我都行,就是再也不要说什么不再相信我的话。我赫连竹喧一生重承诺,和你说的每一句、每一字,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永不被弃。” 舒胜男刚想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主子,吃食我买回来了。” 家将一进院门,就自觉来得不是时候,尤其是看到自家主子尴尬地松开舒胜男的手时,就憋不住笑,闷声哼了几下。 他将油纸包好的熟食放到院中石桌上后,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舒胜男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一瞧,眼前顿时一亮,没想到山野之地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左右开弓地立刻吃起来。 赫连竹喧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这不雅的吃相,想不透她活得这么简单自在,是怎么在那尔虞我诈的大舜朝堂中一步步坐到将军位子的呢?越想不明白,他越是不安,害怕她真的只是那些权欲熏心之人利用的一个工具? “舒胜男,你要不和我回北吴吧?”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才嚼了一半,立刻停下来奇怪地看着他,嘴里含糊不清道,“不行,那我岂不是成了投敌叛变吗?” “我担心你回去会……”他欲言又止。 舒胜男喝了口水,送下满嘴的食物后,道,“那我也得先能活着回去才行啊,石贲一定在上京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呢。” “所以我才要你和我回去,至少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伤害你”,赫连竹喧劝道。 舒胜男又是摇摇头,“即便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还要顾及我爹,和上将军府呢。况且,三万英魂不能白死,我得替他们讨个说法去。” 赫连竹喧情急道,“你不要冲动,这里面的水太深,你一旦陷进去,必死无疑啊。” 她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水性可是一级棒。放心,我不会傻到当面去质问秦祐,我会等拿到真凭实据,让国法去处置他。” “哦?你要怎么拿真凭实据?”赫连竹喧追问道。 舒胜男咬了口馒头,咂咂嘴道,“还不知道。” 赫连竹喧真是被她气得无语,无奈道,“你既然拿定主意,我再怎么劝你也是无用。我还是想想怎么平安把你送回京吧。” “这还不简单,你护送我回去呗”,她笑嘻嘻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他苦笑道,“要是让人知道,北吴大将秘密进入大舜京城,只怕到时会惹来两国倾力而战了。” 舒胜男撇撇嘴,“好像是那么回事。”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他眸色突然一冷,“杀了石贲,这一路上就彻底清净了。” “杀了他?”舒胜男惊呼了一声,虽然她对石贲厌恶至极,但一说到杀人,一颗心还是乱跳起来。 赫连竹喧继续道,“但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死与你有关,否则你回到京城后,石贲的主子就又会对你起杀心。” 她连连点头,她还得替那三万英魂讨个说法呢,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说吧,一切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