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 卿谋 - 安绵绵 大周十五年。 冬,大雪。 “小姐又猜对了,这雪确实下了足足七日才停。” 武安侯府大门口,紫音悄悄朝马车里说着,语气难掩兴奋。 从早上出门她就开始看天,这会已经是下午,果然雪没有再下。 马车上的程月璃睁开眼,是啊,又“猜”对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也只记得这场下了七日的雪。 重生到十三岁这一年,一切陌生又熟悉。 华灯初上。 武安侯府里一片宁静,侯爷去世快两个月了,府里的白幡早已经撤走,只南边大小姐住的画梨苑里,挂上了素灯。 画梨苑的主院前,光秃秃的梨树枝丫在廊灯下显出别样的意境。 屋子里摆了四个炭盆,温暖宜人。 紫音把窗口打开了一小半。 程月璃坐在榻上,透过窗棂望着外头的梨树出神,父亲说过,母亲最爱梨花。 不多时,外头响起紫音的声音。 “小姐,那姑娘来了,在外头侯着。” “让她进来。” 程月璃晃了晃神。 来人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消瘦,敛着眼,看不清表情,跪着向她行了大礼。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名青崖,取自黛青留瀑崖。”青崖虽跪着,背挺得笔直,能微微看出她的紧张不安。 “青崖啊,真是好名字,听起来和紫音是一对呢,那你留下吧。”前世,她就是这么回答的。 “奴婢想跟着小姐,小姐若是怀疑奴婢的忠心,奴婢……” 青崖头微微垂着,屋里的安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紫音,带她下去住下吧,明儿我去二婶那里说一声。” 紫音点头称是。 “奴婢谢过小姐。”这是要留下她了,青崖悄悄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跟着紫音下去了。 侯府的另一边。 “大小姐今日出门了?”程二老爷问得随意,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程月璃的任何行事,都有人看着。 “是,认识了一位女子,好似是恰好帮了她的忙,那女子随后来了府里,大小姐留下了她。” “那人可有不妥?”见来人说得仔细,二老爷直觉这里头似乎有事。 “可能,和十五年前的华岩寺有些关系……” 二老爷脸色微变,示意来人不要再说,来人下意识地左右看去,面色讪讪。 “我们的人如何得知?”二老爷坐直身子,表情凝重,和华岩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几年前,吴掌柜在别处见过这名女子,且今日之事,细细推敲,有些巧合……” 第二日一早,程月璃带着紫音来了二夫人的院里。 程家是武将出身,往上数五代,是有护国的功勋,才挣来这个世袭的爵位。 封侯拜相,可见圣上对程家先祖的器重。只是后辈一代比一代没落。 到了程月璃父亲这一辈,程三老爷年纪轻轻死在战场,只留下一个女儿。比月璃小一岁,从小喜欢跟着月璃,也就一直由侯爷养着。 程二老爷自幼有疾,腿脚不利索,一个女儿比月璃小两个月,有个儿子在军中,得了个参将,算是如今侯府的脸面。 程大老爷袭了爵位,走的仕途,为了经商只谋了个小官放了外任,任上十年,把女儿也带在身边。 这次程月璃回来,便是因为侯爷去世,送灵回府,落叶归根。 至于程月璃的母亲侯爷夫人,则是在程月璃记事起就在吃斋念佛,平日里根本见不到,是以,如今家里管事的,是程二老爷的夫人,程月璃的亲婶娘。 进了屋,程二老爷也在。 程月璃行了礼,说了来意,以她的身份,收个丫鬟虽不用他们同意,但报备一声还是要的。 二夫人还未说话,二老爷便已经开口,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缺人的话,让你婶娘采买几个知根知底的回来挑选,外头的人毕竟不知底细。 如今你父亲刚走,正是多事之秋,虽说咱们侯府不如从前,但也不乏人惦记,若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二老爷说得一本正经,看向程月璃的时候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竟有些发虚。 “不得不防啊。” “二叔多虑了,一个丫头而已。”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人看着无害,其实最是危险。”二老爷语气有些急切。 月璃垂下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要说二老爷势力大到在那么短的时间,能查清楚青崖的来路,那还不至于,青崖毕竟在外头生活了十五年,被人瞧见也是有的。 她当然知道青崖是什么人,也知道她的敌人是谁,如今,她们的敌人还是同一个,同仇敌忾的机会不多,更何况,这个人是青崖,是陪她在长秋宫度过一日又一日的青崖。 “过几日我回一趟长安,这次回府匆忙,那边有很多事都没有交办。” 月璃不想和他们争执这件事,换了话题。 她父亲在长安上任时私下里置办了不少产业,这位二叔是知道的,不过只知道一部分,就这一部分,也够侯府吃一辈子了。 月璃知道,他们一直眼红。 果然一说到这个事,二婶立马站了起来,“怎么就亲自去了,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好,让管事的来见你也是一样的,免你舟车劳顿。” “无碍,终归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大家都认得我,我得去看看。 以后想多跑几次也是不能了。 父亲刚走,这个时候,我出面才好。 何况,妹妹还在那里,正好我一道接回来。” 月璃说的妹妹,是逝去的程三老爷的女儿程沁雪,程谦出事突然,程沁雪当时病得严重,就没让她跟着回来。 前世月璃没去,把父亲留下的东西拱手让人,那些东西,最后变成了寸寸割她的刀。 从二房院里出来,紫音拍拍胸脯,“小姐,二老爷好像对青崖很……不喜。”紫音思量了一会,才用了这个词。 是啊,连你都能看出来,那时候的我,却毫不在意,所以,害你丢了命。 “小姐在想什么?” 月璃笑笑,没有说话。 紫音歪了歪头,从侯爷去了后,小姐行事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走到一座院落前,月璃停下了脚步,紫音抬头,是芳龄阁。 听说当年,这是侯爷亲自给侯爷夫人提笔篆刻,期望夫人日日高兴,芳龄永存,在当时,可是京城一大美谈。 “小姐,要进去吗?”紫音犹豫着问道,眉头皱在一处。 想到侯爷夫人,紫音撇撇嘴,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姐那么好,夫人为什么不喜欢。 月璃摇摇头,“不了。” 前世,父亲去世,她越发渴望与母亲亲近,想尽办法讨好母亲,后来,母亲让她去做太子妃。 十五岁,她嫁入太子府,十八岁为后,十九岁惨死,整整十九年,她见母亲的次数也依然屈指可数。 那时候,她被自以为是的亲情困囿,却不知道,无论是怎样的一段关系,都有好坏之分。 第2章 不知柴米油盐,只喜风花雪月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一早,芳龄阁来人了。 若是搁在以往,月璃一定会欣喜若狂。 “好,告诉母亲,我随后就去。”她很平静。 芳龄阁,侯爷夫人萧氏,着一身暗色裙裳,端坐在主位上,不到三十的年纪,容颜依然出众,隐约可以看到少女时的绝色风姿。 只是眼中的黯然无光,脸上的交织苦楚,让美貌打了几个折扣。 十多年前,侯爷程谦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连宫中太傅都夸赞程家文武双全。 不过,比少年才子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才子俊朗,家世显赫,让无数闺阁小姐心生爱慕。 其中就包括京城二姝之一,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今的侯爷夫人萧氏。 闺中少女,不知柴米油盐,只喜风花雪月。 萧氏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乍一看确是一副抛却红尘一心向佛的样子。 听到声音,她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少女,撇开了头。 月璃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厌恶。 不过,无所谓,如今的她,对萧氏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还不等她行礼,萧氏便开口道:“你已经十三了,在府里好好学些礼仪,我会为你定一门好亲事,长安的事就交给你二叔。” 和前世一样,每次见面,萧氏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前世是她主动来见的萧氏,这一世,是萧氏要见她,目的都一样。 果然,一切都是阴谋。 呵,把长安的事交给二叔,亏她敢开这个口,也是,自己一个孤女,又信错了人,被欺负是她自己活该。 “哦,不知母亲为我相看的是哪家的公子。”月璃不再拘礼,挨着最近的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萧氏微微皱眉,显然,月璃这样的态度更让她不喜。 “太子。”萧氏不隐瞒,是因为她不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孤女能做什么,而且这件事让她心里极为舒坦。 一旁的张妈妈皱了皱眉。 张妈妈是萧氏的乳娘,有些刚愎自用,萧氏这个身份,身边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张妈妈总是能提上建议,是以很得萧氏信任。 月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妈妈,侧身拂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用碗盖拨了拨茶叶,却没有喝,放下茶碗看向萧氏,微微一笑,仪态端庄自持。 在来芳龄阁的路上她还在想,是不是要装一装,在看到萧氏的那一瞬间,月璃一点都不想与她虚与委蛇。 她一副皇后的姿态,端端正正地睥睨萧氏。 “母亲说笑了,太子岂是我能肖想的,依咱们侯府如今的门面地位,若为妻,是打皇家的脸,若为妾,是打侯府的脸,母亲可要慎重,更何况,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在此时对女儿说这些着实不妥。” “至于长安的事,女儿不会交给任何人,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女儿会亲自守护,母亲不必忧心。” 月璃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是半点不容人质疑。 “你敢教训我……”萧氏大吼,美艳的脸随着发怒扭曲起来,一分美感也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拿着佛珠的手剧烈颤抖,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这样的程月璃,她除了厌恶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害怕眼前的人和那个女人一样璀璨夺目。 是,她就是见不得她好。 “母亲看起来很激动,女儿先退下了。”说完,不等萧氏说话,走了出去。 萧氏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一手抓住旁边的张妈妈,厉声道,“她,她怎么敢这么对我,怎么敢……?” 出了院子,月璃看着院门上的三个大字,觉得无比的刺眼。 “小姐,……”紫音担忧地开口。 她没有进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萧氏的咆哮,她听到了。 “以后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讨好这里的人,她也一样,往后你们碰到芳龄阁的人,也不必再低声下气。” 对待仇人,自然就要有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样子。 紫音自然知道小姐说的“她”是谁,点头道,“嗯。” 早就该如此了,之前,小姐再怎么示好,夫人都不待见小姐,每回吃了闭门羹,小姐回来都悄悄地哭,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 侯爷刚被送回来那会,小姐在夫人门口跪了一日,夫人也不见。 再热的心总是被泼冷水也是会凉的吧。 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从杨妈妈意外落水,小姐痛心疾首,发了一夜高热之后开始的吧。 因为那几日之后,小姐再没有提过夫人,也再没有去过芳龄阁。 —— “张妈妈,你看她你看,现在连她也敢这么对我……”说着说着,竟像小女儿家那样呜呜哭起来。 张妈妈早已经屏退了左右,在萧氏身边安慰着。 今天的大小姐,看起来的确和往常有些不同,不过…… 她想起月璃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心里琢磨开了:大小姐终于看到夫人身边的自己了,是想让自己为她说说好话吧。 “张妈妈,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应该不会,侯爷已经不在了,杨妈妈我们也解决了,这些日子,大小姐见了谁咱们一清二楚。” “那会不会是杨妈妈在之前说了什么,或者留下了什么东西?” “大小姐一回来,咱们就有人盯着,后来杨妈妈一出事,我亲自去收拾的东西,绝对没有遗漏。” “奴婢觉得,应该是侯爷和杨妈妈,这两个大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相继离世,大小姐难免伤心,夫人你又不亲近她,性子有些变化也是正常。” “可是你看她今天说的什么话,这个婚事是必须要成的。” “夫人别急,太子身份尊贵,长相俊朗,哪家的姑娘不想嫁。大小姐思量得有道理,依侯府如今的地位,做太子妃确实是咱们高攀,但如果是皇家的意思,这一层就不用担心,大小姐这是懂事了呢。” “夫人先别自乱阵脚,大小姐如今只有夫人了。” 萧氏点点头,心安定了下来,喝了杯茶定了定神。 “依老奴看,夫人不妨对大小姐脸色好些,大小姐才十三岁,夫人是她的母亲,以后大小姐怎么样,都是夫人说了算。” “张妈妈,我……” “老奴知道夫人的委屈,对大小姐,夫人就当是哄条阿猫阿狗,咱们得向前看。” 第3章 姐姐 - 卿谋 - 安绵绵 又下雪了。 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行走在天地间,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为了安全,本来快马五日的行程,月璃一行人走了快半个月。 对于月璃来说,她记事起就在长安,比起京城,长安更像是她的家。 前世没有这一趟出行,月璃有些涣然。 走过这些高山河流,她觉得,这才是第一次踏入这个世界。 原来山那么高,水那么清,雪那么白。 “原来我曾经,瞎了眼,聋了耳。为这一国尊贵,却不知大好山河。”月璃自言自语着。 “小姐,马上就要到长安城了。”紫音靠近马车低声说道,生怕勾起小姐悲伤的情绪。 小姐刚出生不久,侯爷便带着小姐出了外任,第二年,就来了长安,一直到现在。 她也是从这里便跟着小姐,和小姐一起长大。她对长安的感情,不亚于小姐。 如今侯爷不在了,小姐来到旧地,不免伤心感怀。 “嗯,直接进城就好。” 听自家小姐语气正常,紫音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青崖跟在一旁,一路都规规矩矩的,虽然她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只带着她和紫音两个人来长安,但是小姐的信任让她欣喜。 只是,她接触到的小姐,和之前打听到的样子,大相庭径。 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往她们走来。 “是雪小姐。” 月璃撩开车帘,冷风扑面而来,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素裙的小姑娘向她奔过来。 程沁雪看着从马车中微微探出的脸,极力忍住心头的激动和想念,眼底噙着泪不让它落下来。 鼻子被冻得红扑扑的,不知道在寒风中站了多久。 在看到月璃的一刹那,她停下了脚步,两手不自然地相互搓了搓,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姐姐。” 想象中不耐烦的呵斥没有出现,月璃对她招了招手,“上来。” 沁雪满眼的不可置信,鬼使神差地上了马车。 侯爷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宝贝得很,什么都是最好的,就是比之宫里的公主,也不为过。 马车从外面看,除了木料好些,和其他的府邸马车并无不同。 马车里头却另有乾坤,五脏俱全,四周铺着厚厚的珍贵皮毛,车壁上挂着蚕丝薄毯,冬暖夏凉,小架子上放着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中间放着三个小暖炉,温暖如春。 她坐在一个小垫上,一动不敢动。 月璃握住她的手,暖意从手指传入心窝,她不敢抬头。 顺着手臂,月璃抱了抱她的肩,一身的寒气,手到之处都是冰冰的,“天那么冷,你不用出来接的,就算出来,也应该坐在马车里,冻坏了怎么办,要爱惜自己知不知道。” 温暖柔和的声音飘荡在马车里,沁雪再忍不住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心中百感交集,只回道,“坐在马车里,我怕看不到姐姐”。 月璃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她却越哭越凶。 月璃叹了口气,前世,约莫六七岁开始,她觉得沁雪分走了父亲的爱,对这个妹妹,可是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但是她死之前被困长秋宫的时候,妹妹是唯一一个,想要排除万难来看她的人。 程府,在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府中连接着城中最大的湖,程府大门前,只隔一条巷,就是繁华闹市,进了府,往里走一小截,就是幽静的宅院。 当初这个宅子,是前朝皇帝送给外嫁长公主的行宫,地段环境都是顶好的。 有钱的人没身份住,有身份的人不会来这里买,刚好程谦来了,有身份有钱,便买了下来。 府中人丁不多,如今程谦一走,只剩两个小姑娘,更显府里冷清。 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的沁雪,还没有从姐姐的温柔里反应过来,就又被紫音拿出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给砸晕了。 紫音说,这是姐姐从京城给她带的礼物。 她都忘记上一次姐姐这样对她是几岁了,这样直白的好,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大伯父去世的时候,她因为重病没有随送灵回京城,这些日子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怕姐姐怪她,不要她。 想到这里,泪水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现在姐姐不但没有怪她,还给她带了礼物。 月璃走到她跟前,伸手替她拭泪,“对不起,之前是姐姐想左了,以为你分走了父亲的关爱,所以处处刁难你,还对你恶言相向,往后不会了。” 她说了对她不好的缘由,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歉,说得极温柔,对自己往常的小性子,没有半点避讳。 死过一次,对真心待自己的人,格外包容。 “没有没有,姐姐对我很好的,去年那孔家小姐欺负我,是姐姐为我出头,每次去城西,姐姐都会给我带最喜欢的梨花糕……我都知道的……” 沁雪不停地摇头,一边说一边哭,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月璃红了眼眶,“姐姐庆幸做过这些。” 说着说着,两人竟抱着哭起来,两个主子哭成一团,一屋子的下人慌了神,忙把管家纪伯请了来,相劝了许久才分开各自回屋歇息。 沁雪毕竟只有十二岁,一直都是满心满眼的姐姐,如今两人没了心防自然再忍不住,情绪一下就失了控。 但是月璃不是,她嫁过人,当过一国之母,被信任的人算计,五马分尸而死,她什么都经历过了。 她在一夜之间长大。 人生给她的教训,深刻又残酷。 她不该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失控的了,就是之前对父亲的死,她也能坦然面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面对这个自己曾经一次又一次伤害过,却依然敬自己爱自己护着自己的人,她突然一下就忍不住,她心里告诉自己,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没有资格委屈,疼爱她的人皆因她而死,她惨死是活该。 但是如今重来一次,她想赎罪,她想补偿。 她想让有些事能和前世不一样。 若这一切逆了天命,她下了地狱被烈火烹油,也是应当。 第4章 长安 - 卿谋 - 安绵绵 之前,程谦在长安做官,官不大,但是摆的架势并不小,不过他为人机敏,好与人交往,是以,程家在长安这十多年,也有些名声,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再加上侯府的地位,和丞相府又是连襟,程谦很快就在长安立了足。 随着两位小姐年纪渐长,和各家往来走动也提上了日程。 程府没有女主人,程谦也没有把萧氏接过来的打算,就拜托了以往交好的几个大人府里。 一个是程家的远房表亲,姓于。于家的二老爷通过侯府在礼部谋了个职位,和程谦颇有交情。 另一个当年在京城和程谦是同窗,姓卫,卫老爷以前是翰林学士,后来被人参了一本,贬到了长安为府尹。 当年的卫家大小姐才貌双全,是除萧氏以外的京城二姝之一,只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被一场风寒夺了命。 还有一个,是程谦游历认识的朋友,姓孟,据说就是因为这个朋友,程谦亲自找圣上要了个留在长安的小官,说是要做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谁能想到,程谦好好的侯爷不做,堂堂的京官不当,跑到离家那么远的长安来经商。 皇上居然还应了。 人人都感慨,皇上对程家,确实龙恩浩荡。这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知道些原委的,对程家也都高看一眼,经商的,也会给程家三分薄面。 再加上孟家的帮助,程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说起这孟家,也是个传奇。 听说十多年前,长安还只是一个小郡,孟家来了后,整合资源做起了粮食生意,恰好那一年北方发生旱灾,孟家狠赚了一笔。 大家看在眼里,有一部分人也跟着跑生意,孟家信奉和气生财,宁愿少赚一点,也要和大家搞好关系。 于是那一批人,靠着孟家让出的一小部分,一个个都发了财,接着带着又一批人做生意。 几年下来,长安城越来越繁华,这几年更是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 长安的崛起,也让卫家捡了个大便宜。毕竟当初被贬到这里的时候,长安比过路小镇好不到哪里去。 靠着经商发展,长安也成了大周唯一一个在老百姓眼里,商人和士人身份无差的地方。 长安民风开放,人人都愿意来这里做生意,来往的人多了,各种消息也灵通。 而程家,在这样的地方占有一席之地。 月璃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程家能有这些,不是因为皇上记挂着程家的贡献,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十五年前皇帝即位,再怎么施恩,也轮不到她程家。 这是一个交易。一个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父亲才名正言顺地待在长安,才光明正大地开百家商铺。 只是,如今父亲一死,皇上必要查,那边出了手,难免和她产生联系。 皇家的无情她深有体会,若是有牵连,她根本逃不掉。 可两世,在这件事上,她皆安然无恙。 “我,遗漏了什么?” 月璃合上账册,陷入沉思。 —— 月璃回来这几日,各府送来的帖子就堆成了山。 不是李家小姐过生辰,就是张家小姐茶话会。 虽然程谦不在了,但是月璃和沁雪到底是侯府的小姐,又家财万贯,交好总是没错的。 沁雪坐在月璃身旁,一张一张看着。 自从月璃对她表达出友好后,她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月璃身边,跟只小猫似的。 “天气越来越冷,往年也没那么多活动,可能是今年一直下雪,大家比较有雅兴。” “阿雪想去吗,想去的话我陪你。” “可以吗?”沁雪受宠若惊,嘴角微微扬起,两个小酒窝如珍珠一样盛着幸福。 月璃轻轻戳了戳她的脸,笑道,“是。” 前世她嫁入太子府,学规矩、学管家、学处事、学琴棋书画……每日都心力交瘁,没有空管阿雪的事,后来听说她嫁了人,小产被小妾毁了身子。 她过得不好,却从来没有来麻烦她这个身为太子妃的姐姐。 没了孩子后,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最后在偏僻的小院里郁郁而终。 月璃忘不了她死那日,程雨滢告诉她:阿雪为了去见她一面,交出了自己手上所有的铺子,还有嫁妆,可是毕家人收了她的东西,却把她关了起来。 …… 这个傻姑娘…… “姐姐,这次我们和哪位小姐一起去?”察觉到月璃的悲伤,沁雪以为她是想起了大伯父,赶忙凑上来和她说话。 “都可以,阿雪喜欢谁?” 沁雪眨了眨眼,幸福感从心底一丝一丝冒出来,姐姐对她真好啊,她向观音娘娘许的愿都实现了,改天一定要去栖霞寺还愿。 最好,和姐姐一起去。 “我想去卫家小姐的赏梅宴,约着于小姐和恒姐姐一块去。大伯父交好的人家,一定是顶好的。” “好。” 她知道阿雪一向不爱这些交际,只是希望她能出门散散心。 卫家的梅花确是长安一景。 而她,也想着沁雪能交一些好朋友,如此,就算她哪天不在了,身边有那么多钱财傍身,又有一些朋友,余生会过得很好了吧。 这一次,她希望她的妹妹,觅得良人,若不然,不嫁也没有关系。 侯府若是嫌丢脸,那就撇清关系好了。 为了自己百般算计,哪怕是兄弟也不放过的亲戚,没有比有更好些。 把阿雪交给那样的人,她不仅舍不得,还不放心。 死过一次的人,对嫁人生子并无多少看重。 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豪赌,嫁得不好,就赔上自己一生。 人心不可看。 对比于嫁人把自己困住,不如潇潇洒洒一个人,如果觉得孤单,抱养几个孩子就是。 就算被人指指点点,也好过每日对镜垂泪凄苦一世。 一想到眼前这个玲珑珠玉娇如春花一般的人儿,有一天身体灵魂都被消磨殆尽,日日活在无望之中,她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这一生,她舍不得随便再把阿雪交出去,去赌一个男子的真心。 不嫁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的小雪儿,一生幸福顺遂才好。 第5章 婚约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家。 “母亲为什么要让我给程家下帖子,这下好了,那么多小姐夫人送了帖子,程月璃偏偏要来咱们家,如今侯爷都不在了,她还想着嫁给哥哥不成。” 卫凝满肚子气,眉毛皱在一处,对着卫夫人一脸的愤愤不平。 “阿凝,不得无礼,侯爷刚走,在你爹面前,可不许这般没规矩。所有小姐都请了,就单单不请程家小姐,像什么话。” “帖子我前几日就发了,谁想到她这个时候回来。”卫凝在心里嘀咕着。 “还有什么嫁不嫁的,没得坏了程小姐的名声,以后可不能再说。你大哥的婚事,你爹自会定夺,至于那件事,当时也只是两家人有这个意思,并未向外人说起,你到处嚷嚷,对程小姐和你大哥都没好处。” 听卫夫人这么说,卫凝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阿凝,遇事别莽撞,总有解决的办法,若解决不了,这般大喊大叫也没有用,只会让人看轻了去。” 卫夫人说得语重心长,再过个一年,阿凝就该说亲了,这样的性子,她怎么放心得下。 “是,阿凝记下了。” “好孩子。”看着女儿如此懂事,卫夫人一脸欣慰。 “娘,我去见见爹。”卫凝眼睛一眨,似是想到什么,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娘放心,阿凝不会莽撞。”说完,一转弯,人影都瞧不见了。 “夫人别急,小姐这是担心公子呢,才想要问个清楚。” 卫夫人叹了口气,兄妹俩感情好她自然高兴,但是……罢了,再任性,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功夫了。 书房。 卫凝倒了杯茶,送到卫老爷跟前,说起了自己赏梅宴的安排,卫老爷点点头,赞赏道,“不错,跟你哥哥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男宾安排在松露园,女宾安排在云雀楼。” “很好。”卫老爷想了想,这两处的梅花开得最好,离得也不远。 “爹,如今程小姐回来,她和哥哥的婚约还做不做数啊?” 卫凝问得状若随意,语气里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卫老爷轻笑,心中了然,这才是这丫头今儿来的目的吧,不过如今知道迂回了,可见还是长进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卫凝被卫老爷笑得心里发虚,“自然要问啊,这次也请了程小姐,若她是未来的嫂嫂,那我不得态度好些,若是得罪了嫂嫂,以后哥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卫凝噘着嘴,一副要为哥哥上刀山下火海的苦样,惹得卫老爷哈哈大笑,“咱们阿凝懂事了,那以后程小姐进门,可要阿凝多多担待了。” “这么说程小姐会嫁给哥哥咯?” 卫老爷点点头,“没错,如今侯爷虽然不在了,但是咱们不能背信弃义。” “那,那哥哥呢,哥哥也愿意吗?”得到肯定回答,卫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卫老爷低下头理了理桌上的公事,“父母之命,自然是同意的。” “我去问问哥哥。”说完一溜烟跑出了门。 卫老爷看着屋前消失的背影,眼中挣扎。 松露园。 “哦,程小姐吗?挺好的啊。”卫宸看着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卫凝,吩咐小厮给她拿来个手炉,便继续写着字。 少年俊朗如玉,一手负背,立于桌前。说话不紧不慢,一抬眼,剑眉星目,满室流光。 这是长安第一公子的风采。 卫凝一听都要炸了,“哪里好,琴棋书画一概不会,诗词歌赋全都不通,倒是有点小聪明,只知道用来吃喝玩乐,性子毛毛躁躁的,又凶悍,去年那孔家小姐,被她骂了一顿在床上病了一个月。” “是吗?这么神奇吗?”卫宸看着自家妹妹跳脚的样子,嘴角微扬,笑了起来。 妹妹是在关心他呢。 卫凝气极,都这个时候了还说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哥哥,这样的人,她现在要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和你共度一生,你还笑得出来。” 卫宸若有所思,“阿凝觉得那程小姐可有什么优点?” “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卫凝一脸嫌弃。 “对呀,程小姐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听父亲说,别说长安,就是京城,也没人比得过她去。” “就因为她好看你就要娶她吗?”看着哥哥油盐不进,卫凝快哭了。 “有何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琴棋书画不会,我会就行了,她诗词歌赋不通,我教她就是了,知道吃喝玩乐,可以带着我享受生活,有点小聪明日子不烦闷,性子毛躁总比一肚子坏水要好,她骂那孔小姐,据我所知是孔小姐先欺负程三小姐的,程大小姐那是为妹妹出头,阿凝,要是有人欺负你,哥哥也会为你出头的。” “那如果程小姐欺负我呢?” “你不招惹她她不会欺负你的,程小姐是被侯爷养得娇纵了些,但性子不坏,不会惹是生非,况且,阿凝不会让哥哥为难的,对不对?” 卫凝看着卫宸,突然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哥哥,是不是父亲逼你的,我们去找祖母,祖母一定会帮你的,我们去求父亲,现在侯爷不在了,只要我们不认,程月璃就算自己说出来也没人信的。” 卫宸转过身,伸手摸了摸卫凝的头,“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比起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小姐,还是程小姐这样直率的比较好,阿凝不要对程小姐有偏见,不然,不只我,父亲母亲和祖母都会为难。” “祖母也知道了?” “是,祖母很看好程大小姐,所以,阿凝也不要让祖母为难。” “哥哥……”卫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极了,一时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她不明白,哥哥那么好,为什么父亲和祖母却为哥哥挑了这么一个人。 —— 卫家沉香苑。 “宸儿他……” “母亲不用担心,儿子已经找他谈过了,宸儿愿意。” “若程谦活着,程大小姐往后嫁给谁都不一定,但如今程谦不在了……”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 “那孩子……” “程大小姐心性不坏。” “那就好,进了府,慢慢教吧。” “是。” 第6章 二道商 - 卿谋 - 安绵绵 程府。 紫音抱着一摞衣服跟在月璃后面。 来到沁雪屋前,月璃看向门口的丫鬟,“妹妹在做什么?” “回大小姐,雪小姐在看账本。” 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 “姐姐怎么来了?”沁雪放下手中的账本,过来挨着月璃坐下。 “过几日要出门,我让兰妈妈做了几身衣裳,正好有空,就给你送过来。” 她自己也做了,之前的衣服都是小姑娘喜欢的,现在她喜欢穿素色。 “你看看喜不喜欢。” 沁雪看着紫音捧着的衣裳,笑得眉眼弯弯,“只要是姐姐挑的,我都喜欢。” 有丫鬟接过,一件一件放进柜子里。 “阿雪对做生意感兴趣吗?”月璃问过纪伯,纪伯说沁雪很有天赋。 她不准备把生意交给侯府,自然就得找个人看着。 沁雪抬头看她,眼睛里亮亮的,使劲点头。 “原先是好奇,后来是想打发时间,现在觉得很有趣。” “那改日我让纪伯安排一下,拨几间铺子你管管。” “好啊。”沁雪点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早就想去了,奈何以前姐姐不喜她,若是她插手了生意,姐姐就更不会理她了。 如今真好。 “阿雪想回侯府吗?” 沁雪眨眨眼,在侯爷去世的时候,她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不想,不过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怕是有点困难呢,我只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会回京城。” “那长安的生意呢?” “不是还有你吗。”月璃笃定地看着她笑。 “我?” “是,我需要阿雪帮忙。” “姐姐相信我?”沁雪错愕,她自然知道侯爷的身家都在这里。 “相信,所以阿雪要好好学。” “好。” “那姐姐还会回来吗?” “会,这里才是我的家?” “那阿雪替姐姐守好这个家。” “阿雪怕不怕?” “怕,但是可以克服,为了姐姐,我会勇敢的。” 小姑娘扬着头,如要上战场的将军,意气风发。 —— 前厅。 “父亲不在,纪伯辛苦了。” “小姐哪里话,这是我职责所在,侯爷把府上交给我,我自然要掌管妥帖,只是侯爷……” 纪伯一脸惋惜,叹了口气。 “我知道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虽然他们都告诉我是。” “小姐……”纪伯有些惶惶。 “纪伯不用紧张,时机成熟之前,我不会莽撞,但是父亲的死,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纪伯心中百感交集,小姐长大了,侯爷一定很欣慰。 “二道商如今如何。” 二道商是程府私下的部门,管着程府私下的生意,有专门打听传递消息的线路人员,还有一支暗卫。 纪伯一听惊讶地抬头,侯爷明确地说过,二道商不能让大小姐插手。 大小姐如何得知二道商,难道是侯爷改了主意却没来得及交代。 看着纪伯犹豫,月璃越发肯定,这二道商不只是程家私业那么简单。 “那些暗卫还有多少?”月璃没法解释,只能让纪伯不问。 纪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连这个也知道,那定是侯爷告知。 “侯爷出事的时候损失惨重,如今只还有二十人不到。” 月璃眼底黯然,十余年,程家如流水般的银子出去,训养暗卫,父亲也还是着了道。 “拨一笔银子,好好安抚死去弟兄的家人,他们为程家卖命,程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事已至此,就让他们的家人过好一些吧。这件事,你办好。” “是。” “父亲出事,可有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有。” “那就好。”不知想到什么,月璃的眉头一皱一松。 片刻后问道,“是二叔和丞相府做的吧。”不是疑问,是叙述。 月璃的语气,很冷静。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最重要的是,丞相府是她的外祖家。 “是。” 纪伯抹了把汗,这样的小姐,他像第一天认识一样。 月璃没有在意纪伯的探究,毕竟,也没法解释,就让大家以为她因为父亲的死改了性子,再好不过。 “纪伯,如今我有几件重要的事交给你。” “小姐吩咐。” “一是好好教导阿雪,往后我不在长安,她就是程家商行的大掌柜。“ 二是把咱们商行里的细作一个一个揪出来,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照查就是,如今父亲不在,正好清理一遍。 三是把前面的账和二道钱彻底断开,不要有任何联系,用前面的钱开设善堂,花的钱,账往大了报。” 纪伯又是一惊,看起来小姐并不打算把生意交给侯府,这样也好。不过,那份细作名单是哪里来的?…… 纪伯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过来,从大小姐一回长安,他就发现大小姐和以往不同,确实人要经些事才会长大。 “是,这善堂,不知小姐想做何用?” “就做孤儿救济吧,若他们愿意,以后可以留在铺子里。” “是。” “二道商的管事是谁。” “城南药铺的管事林山。” “给他另外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调到我跟前当差。” “是。” “如今是谁管着二道商的账?” 月璃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弄这一出,私产之下又做了一个二道商,原来觉得可能是数额太大,惹人瞩目,如今看来,或许不是。 “曲三娘。” “原来是她,离人归是程家的?” “是。” “怪不得……”月璃喃喃,恍然大悟。原来前世离人归帮她,是这个缘故。 离人归是长安的一道标志,是一个大型交际场所,红袖添香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 离人归和其他风雅场所最大的不同,是因为它还是一座拍卖场。 每季一次,拍卖的都是些稀有之物,绝不滥竽充数。 离人归出品,必是精品。 这是离人归在外的名声。 还有一个是普通人不知道的,离人归不仅拍卖物品,还拍卖消息。 离人归,就是一座钱山。 能开设拍卖场,又能做成这件事,这个曲三娘确实是个人物。 前世,且能在父亲不在后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可见其厉害。 不过,她不认为父亲一个没有实权也没有势力的侯爷,能罩住风头大盛的离人归。 那么,离人归真正的靠山,是谁? 父亲来长安其实是一场和皇帝的交易,这件事月璃知道,那除了这件事,父亲他,还有什么秘密? 第7章 抹去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一早,林山便来了。 进了屋,目不斜视,“林山见过大小姐。” 月璃对青崖点点头,青崖打开中间隔断的珠帘,走了出去。 月璃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林山四十岁出头,长相和名字一样普通。 不过一身的气势还是和旁人不同。 和众多程家暗卫一样,林山是从军出身。 程家是靠打仗打出来的富贵,想要退下来的从军之人为自己做事,在军中还是有些路子。 只是上下打点多费些钱就是。 程家对做事的人更是从不吝啬。 “听纪伯说,你有些身手,以后就留在我跟前,负责出行。” “是。”林山当即跪下,这是主家给他的脸面。 “安排几个人,最好是有些身手的,我随时要用。做这些动静小些,莫被人察觉。” “想办法扩充些人手,越多越好,不计代价。” “和曲三娘打个招呼,我会去见她一面,定好了时间地点,我再另外知会你。” 林山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对于这位小主子,对比于从前,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说话井井有条,处事不疾不徐,他不敢有半点怠慢。 月璃吩咐了好些事,等林山退出去,叫了青崖进来。 “这几日你去程家的药铺,配些防身的药材,十日后,我和阿雪要去参加卫家的赏梅宴,内宅之中的腌臜,你知道要配什么以防万一。” 青崖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月璃一愣,自己真是昏了头。 “你让大夫能用得上的都配一些,这些日子,跟着在铺子里做做样子避人耳目就好,这种事必是偷偷摸摸,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解释有点干,但总比没有的好。 “小姐你……”青崖还是惴惴不安,小姐每次都像能看穿她一样,知道她爱吃什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甚至,或者还知道她的秘密。 每次,她都有无所遁形的感觉。但是另一方面,小姐对她极尽信任又让她受宠若惊。 她为自己骗她利用她而羞愧不已。 一时,她不知如何自处。 “我之前见你在厨房将药膳分得清清楚楚,想来会一些。”看着青崖的拘谨,月璃有些恼自己:太急切了。 “是,我……” “不用解释,我信你,下去吧,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 “是。”青崖点头退下,不敢看月璃。 距离赏梅宴还有十来日,林山来了。 “我们的人去了邳州,找到了小姐说的人,但是那位小姐在半年前就病逝了。” “怎么会,消息确切吗?”月璃满脸不可置信。 “确切,整个邳州,叫这个名字,又是佟府的小姐,就只有那一位。” 月璃眉头微蹙,她记得,那位佟小姐前世大约就是在年前的时候出现在世人面前。 她还想着这一世自己重生,早些认识她,可以结个善缘。 没想到,病逝了。 看来,重生一次,有些人的命运也不一样了。 这位佟小姐可是个大才之人,做的事也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 让月璃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叫“旗袍”的衣服,许多人觉得露骨风尘,她却觉得极美。 还有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诗句。 她在太子府跟着女吏学习的时候,佟小姐的诗句是被当作教案的。 “可惜了。”如此奇女子,无声无息的就不在了。 过了好一会,月璃想到什么,忽地站起来,“林山,我现在要你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务必完成。” “大小姐吩咐。” “我有一个故事,我要你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在长安传扬出去,别让人发现是我们做的。” …… 晚饭的时候,月璃问起沁雪这些日子的情况,纪伯交口称赞。 “那些细作都查清了吗?” 前世,二老爷名正言顺地接管了长安的生意,也因为那些细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忠于侯爷的人驱赶了出去。 剩下的进京见她交代商铺状况,她那时候忙着和太子交好,很快就把生意全权交给了二老爷。 那些留下来的,自然都是原先二老爷安插的钉子,她都记得,这才有了那份名单。 那些人中,有的还是一路跟着父亲起来的,谁能想到,他们有异心。 所以都说,人心隔肚皮。 “是,都是二老爷的人。”纪伯心里五味陈杂,有几个比他资历还久。 那些人藏得好深,若不是小姐的名单写得明白,他绝对不会怀疑。 一查之下,结果令他瞠目结舌,大失所望。 他也懊悔,侯爷身边那么多细作他竟然一无所知。 “父亲的死,宫中的人可来查过?” 纪伯心中一犹豫,看了一眼月璃,说道,“查过,但是在这之前,有另一拨人也查过,抹去了丞相府的线索。” “怪不得……”原来这就是她逃过一劫的原因。 “可知道是谁做的?丞相府吗?” “查不到踪迹,不过很有可能是丞相府。” 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把自己摘出去。 “不,不对,不是丞相府。”月璃喃喃。 萧家若是知道父亲和皇上的交易,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既然不是萧家,那会是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无论对方什么目的,救了她一命却是真的。 月璃想着有些后怕。 她是在杨妈妈过世后重生回来的,那时候离父亲去世已经一个多月,她就是想做些什么也都晚了。 “纪伯,把那些二叔的细作,狠狠打一顿,送到二叔跟前去。这次跟我从京城来的人,也都一起送回去。” 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二叔可塞了不少人给她,恨不能把长安吃抹干净。 前世,二叔不仅得到了钱财,还得到了父亲的爵位,这一次,她一个都不会让他得逞。 “这样就撕破脸了,大小姐是不是先迂回些?” “不用,现在不能要他们的命,吓一吓也是好的,不然真以为我好欺负,而且,我也不愿意对着他们虚与委蛇了。” “那以后,二老爷就会防着小姐。” “无妨,就是要让他心惊胆战,让他知道我猜到些什么,我原本也没打算将长安的铺子交给他,以后有人说起来,我们也算名正言顺。” “那,雪小姐……”沁雪是侯府的三小姐,是侯府的人。 “阿雪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 况且,动静越大,她们越安全。月璃在心里默默说着。 把矛头对准二叔,就是要让人相信父亲的死是二叔的关系。 她现在没有任何筹码,能在宫中那位发难的情况下保住自己。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惜命。多做一点,更保险些。 第8章 优势 - 卿谋 - 安绵绵 下了一夜雪,一大早,放晴了。 “姐姐今儿真好看,和天上的仙女一样,不,天上的仙女也没有姐姐好看。” 沁雪见到月璃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 今儿要去卫家赴宴,月璃想着不能太素,前几日做的雨青色丹碧纱纹双裙正好,素雅不失礼仪。 也正好对上她的准备。 外头罩一件白底青兰掐丝狐狸毛边的齐踝斗篷,盈盈一站,端的是仪态万方。 一旁的兰妈妈也在心里暗暗赞叹。 大小姐的容貌,就是放在京城里比,也是数一数二的。 往日的大小姐,是少女灵动活泼的美。如今,整个人沉静了下来,顿如娇花有了香味,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又特地打扮了一番,更显出体态端庄,气质如兰。她敢肯定,不说别的,就这亮相,大小姐绝对独占鳌头。 她都怀疑,往日大小姐是不是刻意藏拙,不然,怎么短短两个多月,就如脱胎换骨一般。 察觉到兰妈妈的目光,月璃看向她心中了然,兰妈妈在府中管着后宅事宜,几乎是看着她长大。 自她记事起,父亲就开始请夫子女师教导她,她很聪明,学得很快,但是本性活泼不受拘束,学会了就不愿再浪费功夫。 而且她一直觉得那些诗会才艺会,一群表里不一的小姐比来比去没什么意思,是以从前参加聚会时,外人问起,只说学艺不精,便从未人前显露过。 父亲疼她,想着年纪小,也就随她去了。 后来回到京城,为了融入京城的圈子,接近太子,没少参加聚会,做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情。 再后来,成为太子妃,要学的就更多也更精。 那时候,没有人再疼惜她,她不可以不学,更不能放弃,只是,这些没有让她看清真相,反而对母亲的依赖更甚。 如今想来,那时候父亲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太子府那么多眼睛盯着,她无助、无依无靠,觉得母亲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死死抓牢。 她很聪明,却在这一件事上蠢到了头,于是送了命。 那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成了太子妃,不能给侯府丢脸,不能给太子丢脸,不能给皇家丢脸。 她很认真,很刻苦,终于,她成为了大家交口称赞的太子妃。 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后。 却没有人知道,她每天看书到五更,为了练习仪态,一站就是四个时辰,为了能在必要的时候给太子一些建议,她学会看时政,也听了许多内宅腌臜事…… 她从来都玲珑剔透,只是困囿于自以为是的亲情撞上了南墙。 等回头,已经太晚。 月璃的神情显出些许悲怆,忙移开眼。 “姐姐是在想孟家大哥吗,孟家大哥去北地快三个月了,上次听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沁雪凑过来悄咪咪地说道,一脸揶揄。 “哦,我都快把他忘了。”月璃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姐姐说什么?” 月璃回过神笑道,“我说快走吧,别让人久等。” “好。” 两人齐齐往外走去。 “姐姐,你看我穿这身可好?”沁雪边走边问道。 她一身鹅黄色长裙,外套同色白底披风短袄,领子上缝着雪白的狐狸毛。衬得整个人越发地娇小可爱。 “好看。” 沁雪快走两步,转了个圈,这个样式可是少见。 “没想到兰妈妈还有这样的手艺。” “是大小姐的想法。”兰妈妈跟在一旁笑道。 “真的吗?姐姐好厉害。” “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是听一个朋友说起,觉得应该好看,便记下了。” 这个样式,是那佟小姐做出来的,她算是剽窃。不过佟小姐已经不在了,她就厚着脸皮借用了。 重来一世,是有些优势的。 到了门口,本来两位小姐一人一辆马车,无奈沁雪一定要共乘一辆,月璃也随她了。 沁雪心中欢喜极了,姐姐是真的接受她了。 “卫府园子很大,一会我让紫音跟着你。” “姐姐,我有丫鬟跟着。” “听话。”月璃声音一收,有些严肃。 “好,我听姐姐的。”沁雪端正坐好,见势不妙,赶紧点头。 月璃这才“嗯”了一声,侧着往后靠了靠。 她听过许多内宅腌臜事,有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阿雪什么都不懂,凡事只怕万一。 况且,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前世,她没有回长安,是在京城听人说起才知道,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在这次赏梅宴上出的事。 月璃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但愿,她能够阻止。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到了卫府门口。 听得四周传来说话声,许多人已经到了。 沁雪先下马车,刚落地,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雪妹妹,你来了,阿璃呢,是在后面那辆马车吗?” 少年的声音干净如湖水,带着欢喜。 他说着后退两步,看向一旁,就要走过去。 沁雪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伸手指了指身前,“姐姐在这。” 话音未落,车帘被掀开,月璃踩着脚踏下来。 一转身,刚好对上一双明亮似阳光的眼。 他跟着商队去了北地,昨儿才回来。 一想到侯爷去世,自己却不能在旁边陪伴安慰她,心里自责极了。 本来昨日就想去程府的,等他忙完都夜深了,只得作罢。 听说她会来赏梅宴,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如今程府没有长辈,若不是怕有损她的闺誉,他恨不能在程府门口等着。 “阿璃,对不起,我才回来。”少年比月璃高出一个头,满脸歉意。 月璃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 “阿璃,你长大了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阿璃,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璃,你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嫁给她?” “阿璃,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阿璃,你不要我了吗?” “阿璃,我不介意你嫁过了人?” “阿璃,你别哭,我好难受。” …… 那一生,她亏欠了许多人。 第9章 青梅竹马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退后一步的动作,让少年整个人僵住,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阿璃……” 只片刻,见月璃眼底的悲伤汹涌而出,顿时他的心如被放到油锅里翻滚,呼吸困难。 程府的马车停得靠后,一面挨着墙,一面被少年挡着,进出的人多,一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父亲。” 站在她面前的,是孟家的二公子孟楚言,比月璃长三岁。 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意。 后来在长秋宫,月璃常常想,“若她没有嫁给太子,而是他,她的人生是不是不一样,可是一切不能重来。” 一切又从头来过了。 “你在北地还好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 “挺好的,就是牵挂你。”他说得诚恳。 “谢谢。”她回得真诚。她真的欠他一句谢谢。 “阿璃,你跟我生疏了。” 以前,她从来不会和他说这两个字。 “是吗,我们总要长大的,如今,也该避避嫌,父亲不在了,但是我不能给他丢脸。” 她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话没错,但是听在他的耳朵里却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月璃看着孟楚言一脸的挫败,于心不忍, “我只是觉得礼不可废,被人说闲话总是不好的,过了年我就十四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规没矩的。” 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听到月璃跟他解释,孟楚言立马眉开眼笑。 都怪他疏忽了,女子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是啊,阿璃马上就十四了,可以说亲了,改日得让父亲母亲找个好媒人去侯府提亲才好。 听说侯爷夫人吃斋念佛不理俗世,不过女儿的婚事,总得过问的吧。 孟楚言乐滋滋地想着,看着月璃满眼的喜悦,怪不得他觉得今儿的阿璃有些不一样,文静了许多。 这样的阿璃他也喜欢,不过,也怀念那个策马飞扬,自信明媚的小姑娘。 “阿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真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旁的沁雪听得莫名其妙,月璃却是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想说什么却发现一时说什么都不对,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 “哥哥,你怎么不等我,咦,阿璃也在。” “哼,我就说,一大早等二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原来是早早地来会佳人了。” 来人是孟楚言的妹妹,缓解了月璃的尴尬。 虽然说的话也让人尴尬,但是月璃不是真的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阿恒,你来啦。” “是啊,若不是等某个只想着佳人不管妹妹的哥哥,我早就到了。” 对于月璃成为自己嫂嫂这件事,孟思恒是不遗余力的神助攻。 “阿恒阿璃,我来晚了。”说话的是于家的小姐。 “于姐姐也来了,我们进去吧。” 说着拉上沁雪就往大门走去,留下孟楚言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虽然程谦让月璃和于、卫、孟三府的小姐交好,但是比起卫府和孟府,于府还是没那么亲近。 孟思恒见着月璃是唤阿璃,雪妹妹,但是对于小姐,只叫一声于姐姐。 说起来,月璃和这于小姐也并不熟络,只比起其他人稍微好些。 “阿璃,这几日你在忙什么,我去了程府几次也没见着你。” “父亲不在了,我和沁雪跟着学看帐呢。” “侯府不管吗,还有你母亲呢。” “人还是靠自己牢靠些。母亲她不管这些俗事。” 月璃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阿恒握住月璃的手,“阿璃,侯爷不在了,你还有我们,生意上的事,我可以帮你找大哥帮忙。” “是啊,我们都会帮忙的。”一旁的于小姐顺着说道,但一听就并不诚心。 月璃侧头看了一眼于小姐。 于家是侯府的远亲,于家的二叔又靠着侯府的关系在礼部谋了职位,两家来往算是密切。 是两家啊,不只是和她父亲来往密切。月璃心中如是想着。 “我没事,我有阿雪陪着呢。” 见她语气轻松,孟思恒松了口气,“哎,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个在上虞发生的故事?” “听说了,真是可怜。”于小姐点点头答道,于家的丫鬟们空闲时都在讨论,可比话本子里讲的故事精彩多了。 “我真想去那万松书院瞧一瞧。” 几人说着话往里走去。 一路上的雪早早地被清理干净,旁边树下的没有打理,厚厚的一层可以没过脚踝,抬头看去,如铺了一层棉花毯子,好看得紧。 引路的丫鬟带着几人进了云雀楼,里头已经有不少的小姐在,不远处有个院子,是夫人们休息说话的地方。 云雀楼的对面,是松露园,只相隔一道墙,墙上有竹窗,若是有诗词出来,可以互相传递鉴赏。 两处院子都种满了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娇艳,一阵寒风吹来,夹杂着冷冽的梅香,让人心旷神怡。 几人中,卫凝和于小姐最是要好,这会见到几人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但是对月璃,脸色却不是太好。 恒姐姐于姐姐雪妹妹的,单单把月璃忽略掉了,虽然没有太过分,但是几人还是察觉到了。 月璃也在想,之前好像并没有和卫凝闹得不愉快,只是两人性格有点合不来是真的,出门见着倒也不会像今天一样落人的面子。 卫凝自己也知道这样做不对,自己请过来的人却给人家脸色看,确实做得不厚道,但是她对着月璃就是高兴不起来,只能忽略她,不然其他人她也没法招呼了。 说了一会话,有丫鬟过来禀报,是卫夫人请月璃过去说说话,卫凝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她有气不能发,整张脸憋得通红。 “卫伯父和程伯父交好,想来是卫伯母想安慰安慰你。” 阿恒对月璃笑道。 四周原本有些想法的小姐,一听孟思恒说的话,露出了然的表情。 有几个凑一起嘀咕着:“怪不得看起来和往常不同,没那么聒噪了。” 几个人嘻嘻地笑起来,月璃并不理,对青崖吩咐了几句,便带着紫音跟着丫鬟去了主院。 见月璃走远,孟思恒回过头来,发现一旁的于小姐也不在了,对着沁雪摊摊手,“得,雪妹妹,一会你就跟着我吧。” “好,恒姐姐别嫌我无趣。” “怎么会,倒是阿璃,我也觉得她聒噪。” 两人抿嘴笑起来,向梅林里走去。 第10章 婚事 - 卿谋 - 安绵绵 丫鬟带着月璃走过环廊,却不是去招待各家夫人们的院里,而是径直去的主院。 月璃略低着头,卫夫人避开众人,可不是安慰那么简单,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说。 在长安,月璃最常去也最熟悉的是孟家,和孟思恒的关系也最好。 其次是卫家,平时有什么宴会,不是孟夫人带着就是卫夫人领着,也跟于夫人出了几回门。 但卫家和于家,她去得少。卫家,她和卫凝一直互相看不对眼,两人相互嫌弃对方的处事做派。 于家她更不喜欢,那种虚情假意的示好实在是让人难受。 不过前世年少的她感受不真切,只知道于家的人让她不舒服,要说哪里不舒服,小孩子哪说得上来。 是以,就算父亲常耳提面命,她也不爱和那两家有过多的来往。 后来,才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也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主院里很安静,除了路上,其他地方的雪也清理干净了,放在内室里的花花草草都搬了出来,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不远处还是白雪一片,院子显得静谧安详。 “月璃来了,坐。” 卫夫人三十多岁,看着有些羸弱。 听说是刚成亲那会,一怀上大公子就胎相不稳,足足在床上躺了十个月,后来生产又伤了身子,一直在别苑养着,后来卫家被贬到长安,或许是长安水土宜人,身子这才大好,又养了两年,才有的卫凝。 卫夫人极力表现出轻松,但是眼神里的无奈出卖了她。 “卫伯母。”以前,月璃对卫夫人的印象不错,每次出门,都尽职尽责,没有过度热笼,但也没有敷衍了事。 有时也提点她几句,真的是把她当亲近的晚辈在教。 她知道这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是她也承这情。 月璃依言坐下,有丫鬟适时端上了茶。 卫夫人对着身后示意,贴身丫鬟行过礼带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 “侯爷的事,我们都很难过,难为你了。”说完,长叹了一声。卫夫人是真的难过,若程谦没死,月璃还不定嫁到谁家去。 对于月璃,卫夫人并不讨厌,性子是活泼了些,但并不坏。 只是一想到她要成为自家儿媳妇,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不过自家老爷和老夫人都同意,儿子也没说什么,她也就接受了。 “月璃谢过卫伯母挂怀。” “我也不兜圈子了,今儿请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卫夫人神情有些异样,月璃略一思索,想到了一个可能,心里顿时百转千回。 “这件事本来是要与侯府商议的,不过程二老爷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你母亲又不管事,所以我们想先跟你谈一谈。” “卫伯母请讲。”月璃注意到,卫夫人说的是我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 卫夫人踌躇了一会,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你爹还在的时候,和你卫伯父商议了你的婚事,你和宸儿……” 月璃一听就明白了,神色倒是平静,“是伯父说先来跟我讲的吗?” “是,原本我是想着你母亲还在,再不管事女儿的婚事也是要操心的。”让她跟一个小姑娘谈她的婚事,她真是没那个脸。 从没听过哪家的姑娘是自己谈婚事的。 也是,没了爹,娘又那个样子,亲戚还不知道是不是亲戚,也是可怜了。 想到这里,卫夫人看月璃的眼神多了几分关怀。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月璃垂下眼眸,抿了口茶:果然。 “月璃谢过伯父伯母的好意,对于我的婚事,母亲已经有了主意。” “哦。”卫夫人脱口就要问,但一想又不合适,这可不是几个夫人坐在一起没事拉家常。 没想到月璃自己主动说了,“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卫夫人克制住心中惊讶。但转念心中一喜,如此一来,她和宸儿的婚事就不能了。 “不是做妾,是太子妃。”月璃又道。 卫夫人面色有些尴尬,虽然她想知道,但是这不是她应该知道的,显然,月璃说得太多了。 但是月璃似乎并没有察觉,继续说道,“但是我不会答应。” “是因为宸儿吗?”卫夫人有些吞吞吐吐,自家儿子和太子搭上这种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月璃摇摇头,“不,宸大哥很好,只是月璃不想跟宸大哥做夫妻,若宸大哥不嫌弃,月璃也想和阿凝一样有个哥哥。” 说到夫妻,月璃依旧面不改色,说到哥哥,语气里多了一丝怅然。 “那是自然。”卫夫人干干地回道,整个人已经有些懵。 “请伯母转告伯父,往后和宸大哥这件事不用再提。” “那太子……这可是侯爷夫人订下的。”父母之命,对方又是这个身份,可由不得自己愿不愿意。 “谢过伯母挂心,山人自有妙计。”月璃对着卫夫人一笑,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卫夫人眼中一晃,这才发现,从刚刚月璃一进门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从前的程月璃,可不是这样的。 果然是经了事,长大了。 “这种事,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既不愿意,等你伯父回来,我跟他说说,看看能不能从丞相府想想法子,让你母亲改改主意。” “不用,月璃谢过伯母的好意,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上哪哭去。”月璃打趣道。 当然不能去,这就是丞相府的主意啊。 “也好。那若有需要你再来找我。” 月璃点头称是,向着卫夫人行了一礼,走了出来。 卫夫人说的是我,不是我们。意思就是她若能办自然帮忙,但不是卫府。 卫夫人这种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她已经很感激了。 卫府为她做的,她都记在心里。前世她根本不知道这门婚约,也从未听父亲说过。 她和太子的婚约刚传出来的时候,卫家也找过她,问过她的意思。 她记得她的回答,“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成为人人尊敬的太子妃,未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很满意。” 月璃嘴角微扬,笑容灿烂,一颗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第11章 凑个热闹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收拾好情绪,加快了步子向云雀楼走去。 刚一进园子,孟思恒和沁雪就过来了。 不远处的青崖也看过来,对着月璃点了点头。 “怎么去了那么久,害我一直注意着门口,都看得不尽兴。”孟思恒抱怨道。 “姐姐,你没事吧。”看月璃脸色有些不好,沁雪很是担心。 “我没事,放心,跟卫夫人说了些父亲的事。”月璃侧过头对沁雪说道。 又拉过孟思恒的手,“有猴子爬树的节目吗?这么精彩。” 孟思恒大笑,“可不是猴子爬树。” 月璃抬眼,往梅园中的观景台看去,正好有小姐在跳舞。 “每次宴会,都少不了这种事。”孟思恒摊摊手。 “还好,有些小姐确实学得不错,可一观一听。” 月璃见孟思恒点评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是,孟大夫子,依你看,今儿谁能拔得头筹呢?” 她们俩都不喜参与这种活动,每次都只当个乐子看,算是消遣了。 “季小姐吧,寒冬腊月着夏日薄裳舞了一曲,勇气可嘉。” 说完又凑过来悄声道,“不过比起你的舞来,简直不能看。” 月璃不是不会,只是不喜在这种场合跟人比来比去。 “阿恒,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真讨打。” “她们又打不过我。”孟思恒一脸神气。 和月璃不屑做这些事不同,她是真的不会,比起弹琴跳舞,她更喜欢骑马射箭。 “走吧,咱们一块去看猴子爬树。” 几人低声笑闹着往里走去。 才走几步,就被一穿着淡紫色裙袄的小姐拦了路。 “哟,刘小姐,卫大小姐在那边,你拦着我们做什么,怎么,莫不是见异思迁喜欢我的哥哥了,也是,我家哥哥比起卫大公子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孟思恒怼人的功夫真是她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你胡说,你家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卫家比。”刘小姐满脸通红。 “我家什么身份问你爹啊,你外祖跟着我家的掌柜出门看货的时候可从不这么问。” “你……” 月璃一听就明白了,这姑娘是因为卫宸来的。 “程小姐,我要和你比试。”刘小姐不和孟思恒缠说,直接转向她。 她刚刚才知道的事,这刘小姐想来早就知道了。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是有备而来啊。 “哦,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对啊,你说比就比,你以为你是谁,皇帝的女儿也没有这么嚣张。”孟思恒一句话说完都不带喘气,还抑扬顿挫。 刘小姐两手攥紧,抿紧双唇看着她,“你要怎样才跟我比。” 她一听到程月璃要嫁给卫公子,顿觉得天都黑了。 原本以为只是谣传,但是刚刚听说卫夫人在主院单独见了程月璃,她坐不住了。 什么样的安慰要背着人说,她才不信。 看程月璃一进来那么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卫夫人意会过她了吧。 是啊,能嫁给卫公子,谁不高兴。 她想过卫公子会娶别人,但绝对不会是程月璃,程月璃就是个草包,怎么配。 她要向程月璃挑战,居然肖想卫公子。 “程月璃,你要怎样才愿意和我比。”见月璃不说话,她又问了一遍。 “我不和你比。”月璃说完,越过刘小姐径直走了,刘小姐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直接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几人已经快到人群处了。 刘小姐恼恨地跺跺脚,转身走了。 孟思恒和沁雪跟上月璃,“那刘小姐是抽风了吧,没事找你比试什么。” “刚刚卫夫人见了我,她可能觉得我以后会和卫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吧。” “怎么可能,她真是听风就是雨。” “还是有可能的。”月璃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道。 孟思恒听她如此说,眼珠转了转,看向月璃,似在询问心中的猜想。 月璃点点头。 孟思恒一下站了起来,“你答应了?”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二哥非得跳河自尽。”孟思恒拍了拍胸口。 说到孟楚言,月璃掩下眼底的情绪,看向别处,并未搭话。 “阿璃,你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孟思恒说得意味深长,却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月璃也不细究,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走到亭廊前,这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都在窃窃私语着,不过讨论的话题却不是和往日一样。 “那小姐也太可怜了。” “就是就是,十八相送的场面,我想一想都觉得虐心。” …… “恒姐姐,你说那季小姐回去会不会得风寒。”沁雪对什么爱情故事并不感兴趣。 孟思恒耸耸肩,“她会不会得风寒我不知道,但是季小姐很快会成为长安的笑柄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往后面的松露园看去,这边的观景台,那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点季小姐肯定是知道的,在座的小姐们对她穿几件衣裳可不感兴趣。 几人在这说着话,那边卫凝上去了,月璃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卫凝向来不喜她,如今她要当她嫂嫂了,能坐得住才怪,怪不得之前一见面那般不待见她。 刚刚她和卫夫人说了自己的意思,看起来卫凝这会还没得到消息。 孟思恒和沁雪露出了然的神色。 “今儿程小姐也有个才艺,是前两日才学的,只是凑个热闹……” 卫凝不敢太过火,到时候下不来台,她被罚也就算了,就怕连累哥哥。 月璃在大家的印象中,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是空有一身皮囊的花架子,卫凝又说了是刚学了两日,便都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说,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也只会以为卫凝和月璃交好了,卫凝这是找了个机会让月璃融入大家呢。 卫凝心中自然也清楚,但是她的真实想法,是想让月璃有点自知之明。 如今面子里子都顾到了。 “看起来,今天的树你也得爬了。”孟思恒揶揄道。 “嗯,但愿我这只猴子长得更好看些。” 孟思恒打量她一眼,“这个倒还没人能比过你,不然你和她们比比谁长得好看算了。” “对对对,姐姐一定第一。” “雪妹妹别打趣了,咱们就看阿璃怎么亮瞎那些人的眼吧。” “就是就是。” 月璃笑了笑,没有反驳。 今天她本就是来出风头的,先前之所以不理会刘小姐,是她有自己的安排,而且刘小姐那个理由她实在不喜,争风吃醋,她上辈子就厌倦了。 如今台上的卫凝为她搭了梯子,她自然要顺杆子往上爬。 她要做的事很多,没有时间等。 她不愿被动地等着别人来开局,既然知道最后要什么,那就勇敢地迈步。 飞蛾扑火又如何。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由她,来敲响擂鼓吧。 第12章 一曲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凑近孟思恒不知说了什么,才向台上走去。 走了两步又侧头对紫音吩咐了几句。 大家对月璃的才艺并不怎么感兴趣,先前卫凝定了基调,又没有要求具体哪一项,实在简单没看头。 倒是对于月璃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理由,比较感兴趣。 对面的松露园也有不少人关注着这边,美人在望的风景,可不是时时都见得着。 不远处的刘小姐满脸讥笑,她已经准备好在月璃后面出场了。 露台很大,在梅园靠右的位置,这里后靠一片松林,冬避风夏纳凉。 月璃背对着山坐在琴台上。 四周依然有低语声,她既是凑热闹上台,其他人也就凑热闹听听了。 只见孟思恒走上台,对着下方兴味地大声道,“最近在咱们长安城流传着一个故事。” 一说到故事,那些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姐,一下就想到最近听说的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皆向台上望去。 “对,就是那个跟蝴蝶有关的故事。”孟思恒可不敢说出别的什么。 “今天阿璃要弹的曲子,就是根据那个故事而来。” 台下唏嘘一片。 月璃不为之影响,调了弦,紫音捧了一炉香,置于琴旁。 轻烟袅袅而上。 这首曲子前世她练了不下百遍,女师都赞比之佟小姐是青出于蓝。 当年佟小姐就是靠这一曲名动四方,想来换一个人,也应该不会太差。 “铮”一声起,四周的目光都望向露台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琴音如流水般倾泻,人群安静下来。 月璃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在弦上跳跃。 上虞祝家女,求学万松院…… 琴声如泣如诉,将故事娓娓道来,把人带入那个女扮男装的祝英台,那个至死不渝的梁山伯。 十八相送长亭远,听得人如痴如醉。 不知何时,身后山林中传来迎合的笛声,悠扬婉转,和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月璃原本琴技一般,是进了太子府后,请到了许大家,才精进了许多。 不说琴技卓然,但是一般的人若想跟上却是不易的,想来那人也是个大成。 天空下起绵绵小雪,洁白的雪花落在她墨绿的衣裙上,女子眉眼如画,远远望去,宛若画中仙。 半空中琴笛缠绕在一起,如化蝶的梁祝情意绵绵。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彩蝶,停留在琴架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寒冬腊月,雪花纷飞,漫天蝴蝶随着琴声舞动,美轮美奂。 “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 “化蝶同飞去,天涯无离别……” 一曲终,琴声停笛声散,最后一只蝴蝶没入林中消失不见。 万籁俱寂。 不少小姐入戏太深,泪流满面。 刘小姐惊在原地,她知道自己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了。想起之前自己不自量力的行为,坐如针毡。 许久,云雀楼和松露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刚刚是在做梦吗?他们有的看见了一场令人心碎的爱情,有的听见了仙音缭绕,有的看到了雪蝶同在的幻境。 琴声述说的故事太动人,蝴蝶飞来的画面太震撼。难道真的是梁祝有灵。 对面的卫宸也望过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璃起身,转身向后山腰看去,是一张戴着金色半边面具的脸,他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不见。 是他。 许多小姐凑到了卫凝跟前,问着曲子的事。 卫凝怔然,她一直以为月璃的才艺不怎么样,刚刚只是为了不让场面太难看,才随口说只刚学了几日。 这故事才出,可不是才刚学了几日,大家以为她最知情,一个两个围着她问。 卫凝没想到月璃的琴那么好,好到她无可挑剔,还能把蝶引来,不知是琴声太美,还是情人有灵。 但无论哪一种,在这消息四通八达的长安城,程月璃很快就会名动四方。 月璃从台上下来, 四周看过来的目光皆变了味道。 “行啊我的大小姐,藏得够好的啊,我可是才知道,你的琴也这样好,招蜂引蝶这个词简直为你量身打造。” “刚刚对面响起一片赞叹,那些小姐们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你可是没瞧见,啧啧啧。” “特别是那季小姐,往后你可要提防着些,人家费尽心思脸都不要被你弄这一出,全白费了。” 说完孟思恒凑近过来,一脸坏笑,“刚刚那笛声是谁?我好告诉二哥去拆人家的门板。” “孟大公子。” 孟思恒一听,跳得老高,“仙人板板。” 人群看过来,孟思恒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我家很穷,门板太贵,还是不让二哥拆了。” 接着四面望了望,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除了你,没有人看见了吧?” “不好说,不过我看刚刚大家陶醉的样子,就算看见了也以为自己眼花吧。” “啧啧啧,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嘛。” 说着把手上的暖炉窝进怀里,展颜一笑,“如此说来,我回去可以问大哥要封口费了,要是让我娘知道,又得叨叨好几日,大哥可受不了。” 一旁的月璃轻笑,“就你皮。” 想到孟大公子,月璃目光微凝。 孟大公子是经商天才,孟家有如今偌大的家业,大公子有一半的功劳。 孟大公子一出生就得了怪病,见不得太阳。 平时鲜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阴雨雪天也要戴面具,晴天还得加上沿帽,找了许多大夫看,都说活不过二十五岁。 今年,孟大公子十九了,因着病,也没有成家。 “程小姐,不知刚刚那首曲子,是什么名字?”一位粉衣小姐过来问她,眼圈还有些泛红。 “梁祝。” “梁祝啊,真是贴切,谢过程大小姐,往日竟是不知,没想到程小姐如此才华,是我眼拙了。” 不等月璃回答,身后又来了几个小姐,把她围得水泄不通,讨论着关于梁祝的八卦问题,月璃面色友好,并不拒绝。 被挤到一旁的孟思恒和沁雪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笑笑。 孟思恒大致清楚月璃如此的原因,程家的商铺都在长安城,她有好的名声,与人为善,总是有好处的。 第13章 美人如斯当如是 - 卿谋 - 安绵绵 那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松露园有诗词出来,大家瞧瞧。” 季小姐走过来,满脸的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看着围着月璃的众小姐们,阴阳怪气道, “今儿有程小姐一曲,定能出不少好诗,不然程小姐也作一首应个景。”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着,心思各异。 “写诗吗,好啊。”月璃点点头,一派云淡风轻。 “快把题面拿过来。”立马有人吩咐下去。 四周的人都靠拢过来,很想看看程小姐的“佳句”。 “是梅和雪,程小姐选哪一个?” 月璃略一思索,并未答话,让人拿了纸笔。 随着一个个字呈现于纸上,四周一阵寂静,那些原先要看热闹的人都不说话了。 孟思恒看字都认识,但是好坏并看不出来,一见众人表情,急道,“好不好说句话啊。” “好是好,就是不知道上哪抄来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四周太安静,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思恒斜视那小姐,“有些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呢,心眼跟针一样。” 既然好,那自然是要让大家一起鉴赏鉴赏的。 “来人,送去松露园。” 话音未落,月璃拦住了她:“等等,这篇也一起带上。” 说完又低头开始写。 四周开始窃窃私语,旁人写一首还绞尽脑汁不得精品,这程大小姐却是一首接一首,就跟在路上捡的诗似的。 月璃确实是捡的,做诗她是学也没学会,但她背了不少,尤其是佟小姐的诗。 她一首接一首地写,一首比一首妙,整整写了十首才停笔,看得旁边的小姐们目瞪口呆。 今日要成名,自然就要做出些轰动的事情。 这十首诗,足够了。 孟思恒挑了挑眉,今儿阿璃是想出名呢,她得帮忙啊。 接过宣纸,问月璃讨了章,在角落里盖上了印。 卫凝接过一看,眼中神色不明,让丫鬟送去了松露园。 不一会,松露园就热闹了起来。 “这首好: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首也好: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句绝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随着一张一张宣纸送过去,松露园炸开了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有人大声念出来,四周一片拍案叫好。 “这位闺名为璃的小姐,不知是哪一位,我竟不知,咱们长安城,有如此大才的小姐,这般才华,不考状元可惜了。” “听说是程大小姐。” “哦,可是侯府那位?” “不是说是草包吗?” “啊?原来就是刚刚弹新曲子引来蝴蝶的小姐。” “琴亦不俗,可比肩许大家。” “刚刚和的笛声不知是谁,也是一绝。” “咱们长安真是人杰地灵” “不知定亲了没有?” “之前程侯爷还在的时候,不是听说定亲了,是哪家的公子如此有福气?” …… 孟楚言听着这些人叽叽喳喳,脸都气红了。 偏偏又不能怎么样。 只是心里想着,得赶紧让他娘去提亲。好让其他人绝了心思。 他见过月璃跳舞,惊为天人,从来不知道她琴也这么好,诗也这么好。 顿时从心底里生出骄傲和自豪。 “只是,我还是了解她不够多啊。”孟楚言长吁短叹。 同样站在一旁未说话的,还有卫宸。 他脑子里还在惊艳着那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久久不能回神。 再一眨眼,脑海里是梅林中,美人在白雪彩蝶里抚琴的模样。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一个人,一个即将要成为他的妻子的人。 从小到大,父亲和祖母从来没有强迫过他,让他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遇上和他有关的大事,必是有商有量。 但是这一次,父亲是直接通知的他。 他说,“好。” 他想父亲和祖母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无论如何也该问问他的意见才是。 但是没有。 他便知道,此事非做不可。既然如此,便不要让父亲为难了。 他查了她所有的资料,接受了她的全部,他告诉自己:这是要和我相处一辈子的姑娘。 没有爱情,但是可以做到相敬如宾。 他做好了准备。 可是如今,一切好似有些不一样。 他站在亭前的栏阶上,静静地打量着坐上琴台上的姑娘。 她指间倾泻出动人的旋律,淡然如水的模样,和他书房那些资料里的样子,没有丝毫相同。 他悄悄地、又光明正大地,看她。 她的眉眼潋滟,如高山上明珠一样的湖泊上起的风,吹皱春水一层一层漾开的清风扑面。 氤氲着薄雾的淡然神情,在雪蝶中五彩斑斓。 美人如斯当如是。 之前,他不是没有见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系会有所转变,这一次,他对她的感觉,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是他未来的妻子啊。 想及此,他的眼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边的月璃终于住了笔。 旁边的小姐们也都松了口气,有了珠玉在前,她们也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动笔。 倒是有几个没有过来凑热闹的,在画着梅雪图。 这种聚会,大家交流才艺是必备的项目,若跟街头巷尾的粗俗妇人似的说些八卦,未免有失身份。 就算有,也是悄悄说。明面上,还是交流才艺随大流。 有个声音弱弱地问道,“程小姐作画么?” 月璃看了亭栏里一眼,对说话的小姐笑了笑,摇了摇头。 有了那十首诗,足够了,再多,过犹不及。 她出风头,是有成名的需要,而不是为了显摆。 一旁的季小姐咬着下唇,“不会是不敢吧,这画可没法抄。”言外之意就是月璃的诗是抄的。 孟思恒一步跳出来,对着季小姐“呸”了一声,“放你祖宗的屁,自己作不出来就说别人是抄的,你倒是说说,抄的谁?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孟家不是官宦人家,孟思恒平时说话就不拘小节,一激动直接就开骂了。 自家好姐妹难得想要做点事情,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质疑。 月璃是官家小姐不能失礼,她可不能让自己人受欺负。 “人家写得好,就说人家是抄的,你抄一个让大家伙瞅瞅。” “说起来我还没质疑你,跳舞的衣服是借鉴哪个楼里的款式。” 小姐们一听,想起刚刚季小姐跳舞时的衣裳,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你欺负人。”季小姐羞恼极了,恨不能立刻挖个洞钻进去。 第14章 荷花池 - 卿谋 - 安绵绵 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季太爷是长安府工房的经承,后辈里没有一个有出息,如今季太爷到任期,因为年纪大休致了。 季太爷休致后准备回老家,一家老小在长安没有官身没有家业,自然都是要回去的。 很显然,季小姐是个有追求的人,不愿回穷乡僻壤,想留在长安。 这才不要脸面地做了那一出。 往后不会有人请她也不在意了。 “谁欺负谁呢,我这是以牙还牙。”孟思恒理直气壮。 “你,她就是不敢作画。” “怎么,你要和我比吗?”月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比就比,谁怕谁。” “比试的话,总得有彩头,但是季小姐,好像并没有什么我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月璃说得不紧不慢,眼神无意地瞟了一眼四周。 季小姐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又羞又尴尬,再说不出一句话。 月璃才走两步,身后有人叫住她。 “不知我蒋家,可有程大小姐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只见人群后走出一人,着白色锦绣牡丹裙,外罩同色披暖,施施然向她走来。 月璃认得,这是南州上贡的裘雀丝,一匹价值千金。 女子巴掌大的脸,长得明艳动人,挂着盈盈笑意。 月璃也回之一笑。 原来,萧家在长安的狗,是孔家。 怪不得去年她为了阿雪,把孔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时颐指气使的孔家,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孔夫人是蒋夫人的表妹,蒋大人是京城按察使。 站在她面前的蒋家四小姐蒋韵儿,她很熟悉,前世,是她嫁入太子府后,少有的朋友。 她自以为是的“朋友”。 原来如此。 她从来没有听蒋韵儿说过孔家这个亲戚,知道她们的关系是这一世她回到长安后查各家关系知道的。 前世蒋韵儿没有来过长安,这一世却来了,那么,就是为她而来了。 看来,她没有听话留在京城,打乱了一些人的计划。 月璃来卫府后并未看见她,蒋韵儿如今站出来,是要试试她的深浅了。 试试她,是否依然听话。 “蒋家吗,没有,或许蒋小姐拿过来看看我会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月璃语气云淡风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韵儿脸刷的一下苍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落她的面子。 眉头皱起,心里记下了月璃的名字,暗暗握住了手掌。 蔷薇院,供女宾休息的院子。 三人挑了个没人的小间,屋里也放了暖炉。 在冬天,敢在自家府上做外宴的,长安没几家,就光四处放着的炭盆就是一笔大数目。 还不算清理场地,吃食繁杂,卫家是最先跟着孟家置业的其中之一,也算有些家底。 一进屋,孟思恒连忙用手暖了暖脸,一副小女儿姿态。 “阿璃,威武雄壮。”这才是她熟悉的月璃嘛。 对于这些陌生的面孔,孟思恒已经见怪不怪了,长安繁华,到处的亲戚没事都来走动。 今天这位虽然看着很不一般,但是显然阿璃不喜欢。阿璃不喜欢她自然也不喜欢。 “姐姐今天很厉害。”沁雪由衷地赞道。 “看来,只有阿璃让雪妹妹上心,嫉妒啊,我也想有个乖巧懂事又喜欢我的妹妹啊。” “雪妹妹,除了阿璃,你好像都没有别的感兴趣的事。” “有啊,还有账册。”沁雪笑道。 “是哦,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孟思恒扶额,“完了,你马上就要变成无趣的账房先生了,跟我大哥一样。” 坐了一会,只见紫音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左右看了看,对月璃低声道: “小姐,荷花池。” 月璃眉头一皱,果然是在卫府发生的事,他们胆子真大,“青崖在跟着吗?” “是。” “阿雪留在这里,无论谁唤都不许出去,紫音去西角门通知林山,他知道怎么做。阿恒你看看来的小姐中谁有问题。” 还好事先有准备,这次拔出萝卜带出泥,只希望人没事才好。 “发生了什么?”孟思恒紧张地问道。 “回头再解释,阿凝可能有危险。” 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快步跑了出去。 荷花池静悄悄的,月璃顺着青崖留下的记号悄悄地摸过来,在一间屋前停下。 听见青崖细微的声音,“小姐。”青崖在角落里探出头来。 月璃忙跟过去,就看见一旁昏迷的卫璃,“什么情况了?” “那个丫鬟把卫小姐带到那间屋子里就走了,我一进去就发现卫小姐晕在地上,怕赶不及便先将她带了出来。” 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青崖一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做得很好。”这时候人被带出来,几乎就安全了,月璃松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远处隐约传来人声。 有人过来了。 她们没有别的路出去,如果藏起来,他们发现人不在,势必打草惊蛇。 月璃当机立断吩咐道,“你们在这里躲好,一会暗卫找过来,你避开人带卫小姐去蔷薇院,阿雪在那里,有人问起来,就说卫小姐一直和阿雪在一起。” “小姐你呢?”青崖有些着急。 “我拖住他们,你抓紧时间出去,别担心,林山会过来。” 还好事先做了两手准备。 说完和卫凝换了披风径直推开门进了屋,大概看了一眼屋内摆设。 人声越来越近,月璃绕过屏风,侧躺在床上。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月璃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越过屏风落在自己身上。 “嘴巴闭紧些。” 月璃心中警铃大作,居然是她。 怪不得前世卫凝会着了道,是信任的人背后捅了刀子,又是在自己家里,怎么防。 “于小姐放心,这可关乎我的前程,就算没成,把你们咬出来对我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是陌生的声音,这个人,月璃并不认识。原来他们的算盘,不仅仅是毁了卫凝,从这里开始,就盘算着卫家。 好歹毒的心思。 月璃脑海中浮现侯府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暗自咬牙:毒妇。 “知道就好,以后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说完又往里看了一眼,确认了一遍,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男子将门关上,抬脚向里间来,月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估算着林山多久能赶到。 如果林山没有赶过来…… 第15章 是你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手中紧紧攥住一个布包,那是早上出门时,青崖给她的特效蒙汗药。 另外一只手里攥着的是见血封喉,不到万不得已,希望不要用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月璃手心冒出了汗。 突然,月璃听得“咚”一声,接着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是你?” “是你?” 他以为躺着的是卫凝。 她以为来人是林山。 “把刚刚走出去的那位小姐打晕了弄进来。”只片刻的惊愕,月璃反应过来,对卫宸说道。 卫宸指了指外间,月璃看过去,于小姐被扔在地上。 月璃看了他一眼,从床上跳下来。 这丫的动作倒快,只是,就这样把人打晕扛了进来,这卫家大公子,可不像是她以往认识的那种,金玉其外的公子哥嘛。 这一手,就很当机立断。 是一把做官的好材料。 卫宸把两人搬上床,皱了皱眉。 月璃从荷包里拿出一包东西,“退后。” “退远些。” 退到外间的卫宸,只见月璃一手捂着鼻,一手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放在床上两人的鼻尖下。 做完后,快步退到外间,重重地吸了口气。 前门是不能走了,没准这会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 “你刚刚是从哪里过来的?” 卫宸指了指她身后,“窗户。” 月璃这才发现窗户大开,她走过去,向外看了看。 这房间后面是林子,厚厚的雪没有清扫,卫宸来的时候留下了一排脚印。 月璃略一思索,扯下桌上的布快速将地上的痕迹抹掉,才对卫宸道: “翻出去,倒退着,扣着先前的印子走。” 卫宸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以有进来的脚印,但是不能有出去的。 “你呢?”她的脚小,叠在一起,一定会被发现。 “你先出去,我有办法。” 卫宸还想说什么,里间突然传出一声难耐的嘤咛。 他转过头,不让人发现他发红的耳朵,侧身一跃跳了出去。 月璃倒是面不改色,小心地爬上窗台,“伸手。” 卫宸有些木讷地伸出双臂,月璃抓住他的手臂,一只脚向下滑去,轻轻一跃,两只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站稳后腾出一只手关上了窗,然后两手抱住了他的双臂,“走吧。” 卫宸全身僵硬,心嘭嘭嘭直跳,额头竟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原来她说的办法是这样。 真是…… 屋子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我很重?”见他不走,月璃问道。 “没,没有。” 卫宸一步一回头向后走着,他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他不敢低头看,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很好闻,是她发丝的气息。 脚背上有一些重量,但是这些重量却莫名地让他轻飘飘的。 总之今天他体会到了许多在之前的人生里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好奇特。 卫宸的手僵直着,任由她抓着。 出了林子,月璃手臂借力跳了下来。 “还好鞋没湿,不然换不了。” 月璃抖了抖身上的雪,远远地看见一行人往荷花池走去。 “我得赶紧去蔷薇院看看,今日之事,有些复杂,但绝不是小姐们之间的矛盾,是有人在谋算卫家,你小心些。”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里走去。 直到人没影了,卫宸才回过神来,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荷花池旁,带路的丫鬟惶恐不安,身后一众面色各异的夫人。 卫夫人走在最前面,刚刚丫鬟报到跟前的时候,她差点没晕过去,之前听说谁家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只说道几句,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真如晴天霹雳似的。 她还没往卫凝身上想,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有数,想来不知是哪个不要脸面的小姐借了卫府的地方。 之前季小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脸,她就恨不能立刻将人撵出去,这会子居然有人干出那等下作之事,她自然不会姑息。 原本卫夫人想着带一两位夫人做个见证也就算了,别闹得太难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只是这丫鬟也是个没眼色的,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的,一旁的于夫人说,“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影响卫府的声誉。” 卫夫人一听连连点头,事关卫府声誉,她不能大意,且于家向来和卫家交好,于夫人的话,卫夫人也听几分,当下便请了众夫人一起帮忙做见证。 私下里见机让身边的人去云雀楼看看究竟是谁,也好心里有数。 一群人才走到院子里,里面的声音已经不堪入耳,来的都是夫人们,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 那边还没有人来报,卫夫人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像被赶上架的鸭子。 四周的视线都投过来,卫夫人硬着头皮叫来几个健壮的婆子撞开了门,闯了进去。 只听见女子大叫一声,接着是两人衣衫不整地被婆子拖了出来。 女子跟在身后,身上是慌乱之中抓住的床单,只盖住要紧部位,始终低着头小声哭泣着。 男子将女子的床单扯了扯,盖住她的肩,将她留在屋内,自己走了出来。 大家见了这一幕,心中了然,果然是在这里私会。 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佳秀才。” 众人都面露诧异,这佳秀才人品文采俱佳,待人和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为人谦逊有礼,怎么做出这等事。 “怎么是佳秀才,此事可是有误会。” 卫夫人蹙着眉,怒道,“佳秀才,你好大的胆子,把我卫府当什么了。” 佳秀才从出来时抬头看了一眼后,始终低着头,这会听卫夫人说话,直接跪了下来。 卫夫人吓了一跳,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小子知错,小子和小姐情投意合,情不自禁,请卫夫人责罚。” 佳秀才不躲不避,大方承认,一副负责到底的态度,倒让人觉得事情是不是另有隐情。 只是,听佳秀才的意思,怎么是话里有话呢。 “责罚不敢当,只是你今日在我卫府做出这等事,置我卫府于何地,卫府是断断不敢再留你……” “夫人,小子不能啊,卫小姐于我情投意合,待我如此,我怎能……” 说着七尺大男人说哭就哭了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第16章 伪君子 - 卿谋 - 安绵绵 顿时,人群安静了下来,她们听到了什么?卫小姐? 一个个皆往屋内看去,是啊,还有一个人呢。 卫夫人被当头一棒,脸色煞白,“你,你说什么?” 佳秀才依旧跪着,深情款款地向屋内看了一眼,“卫夫人要责罚,小子没有任何怨言,只求夫人不要苛责小姐,我们本来约着说说话,小姐说若卫老爷卫夫人再不同意,就要和我私奔,我与卫小姐情投意合,是我情不自禁才……” 佳秀才一脸懊悔,眼泪还挂在眼角,但一字一句都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没错,说的是卫小姐呢。 到了这会,大家看卫夫人的眼神,都意味深长起来。 卫夫人只觉得眼前满天星星,耳边轰隆隆一片,要不是一旁的于夫人扶住,她可能根本撑不住。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想象,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一手颤抖地抓住了来扶她的于夫人,祈求地看向她。 于夫人会意,正准备说话。 突然,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哦,是谁与我情投意合,还要不顾父母做出私奔这等丑事来,我竟不知。” 卫凝看见眼前的一幕,气得发抖,要不是身后的月璃提醒,她真想上去撕了那张恶毒的嘴。 这些人打的好算盘,找来个名声俱佳且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这一番说辞,若真是她,定百口莫辩。 她走到卫夫人跟前,扶着卫夫人,握了握卫夫人的手,点了点头。 只是看向一旁于夫人的眼神如刀子一般,于夫人看见她心中大叫不好,整个人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松开了卫夫人。 卫夫人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对着卫凝会意点头,马上反应过来。 看着佳秀才怒喝,“好你个佳秀才,受了谁的指使来害我家的人,来人,请老爷来,咱们去府衙击鼓,放堂上说,我卫家的女儿,岂能这样被人欺负了。” “把里面另一个给本夫人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干出这等事,还想诬赖我卫家的女儿。”卫夫人气急,恨不能立马把里面的人生吞活剥了。 一旁的于夫人后背一身冷汗,一看到卫凝出现她就知道计划出了纰漏,那里面的人…… 几个婆子一得命令立马把里面的小姐拖了出来。 众人惊呼,“于小姐。” 于夫人面如死灰,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地上的于小姐瑟瑟发抖,只是哭。 佳秀才也蒙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中间断片了一截。 见卫夫人一脸寒霜就要发落于小姐,月璃抢先道: “佳秀才真是打得好算盘啊,若不是我和阿凝妹妹察觉到于小姐的丫鬟拖住我们,晚来一步,你就是卫家的姑爷了,且卫老爷和卫夫人还不得不承认,于小姐爱慕你愿意做下这等丑事来配合,想来是答应了她妻妾同娶吧,佳秀才好大的福气。” “看来,佳秀才平时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这一出,才是你真正想要的,谋划了这么久,差一点就可以鲤鱼跃龙门,佳秀才是否觉得可惜,世人都想要荣华富贵,可佳秀才走错了路。” 在场的人听着月璃的话,一个个看向佳秀才和于小姐都是一脸嫌弃和恶寒。 这样的人,如同披着羊皮的狼。 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 “卫夫人,对于佳秀才这种一心为攀富贵,没有底线之人,还是交给卫大人处置吧,听说大周律法,这样的行为是为罪,至于于小姐,只能怪自己爱慕错了人。” “天寒地冻,阿凝,咱们带夫人们回去吧,于大小姐应该也挺冷的。” 月璃几句话就为事情定了基调,接下来,是不能让他们再说话,没有底线的人,等反应过来,谁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 打一个措手不及,正好。 而这最后一句,除了让大伙快点离开,还是说给于夫人听的。 果然,月璃话音刚落,一旁的夫人们会过意,各自找理由要离去。 这个时候,卫夫人自然也不再留人。 虽说出了事,作为主人难免怕不周被人诟病,但是今儿这一出,不是最坏的结果,卫夫人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卫凝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于卫夫人,于夫人就显得有些太安静了。 月璃知道,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经此一事,卫于两家算是结了仇。 月璃知道卫凝要出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在里面穿针引线,如今鱼儿浮出水面,于家这颗棋子也算是废了。 藏了那么多年,频频向卫家示好。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夫人自己也知道,任务没有完成,除了搭进去于家安插的人,还有她女儿。 往后她自己的日子亦是不会好过的了。 卫夫人看她这个样子,一句话不想与她多说,只等着卫老爷派人过来。 到了这会,她已经想明白了七八分,再看于夫人,自然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月璃拉了拉卫凝,示意她回避。 回到蔷薇院,里头有些冷清,小姐们都被叫着一起走了。 只孟思恒陪着沁雪在等着她们。 卫凝一进屋腿就软了,月璃眼疾手快扶住她到椅子上坐下。 卫凝的脸惨白惨白的,天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从刚刚昏迷中醒来,月璃和她说的事,到她自己出面澄清,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恶梦。 若是他们奸计得逞,跪在那里的人是她,那她…… 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你做得很好,现在没事了。”月璃递过来一杯茶。 卫凝“嗯”了一声,接过喝了一口,脸色稍好些。 “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孟思恒之前就想问,好不容易把卫凝弄醒,奈何月璃一来就把卫凝拉走了。 这会看卫凝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焦急。 卫凝这个状态是说不了什么了,她看向月璃。 月璃看了几人一眼,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又不是什么好事,犹豫着说不说。 但转念一想,藏着只有坏处,真实发生的事情可以让大家提高警戒。 月璃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事无巨细,特别是于小姐和那佳秀才的对话。 听得孟思恒和沁雪一阵后怕。 “所以,是于姐……于小姐要害阿凝。”孟思恒有点不太相信,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大家小姐,居然会说出那种话,做出陷害的事。 若这事成了,卫凝要么死路一条,要么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要么被迫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甚至是陷害自己的人。 第17章 不同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家当年也是京城里的二品大官,被人陷害贬到长安做了知府,若卫凝被迫下嫁,对卫家是个多大的打击,又是在那种状况下被人知道,那意味着卫凝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孟思恒打了个冷颤。 “是。” “可于小姐为什么这么做?” 月璃摇摇头,“我们只知道,她就是这么做了。坏人做坏事害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原谅。” “对。”卫凝听得也是后怕,在自己家里被好姐妹算计,没有这么悲催的事了。 她真是识人不清,居然看不出身边的人包藏祸心。 “哥哥怎么会去那里?” “是我,阿璃一说你有危险,我就想着多个人好帮忙,我本来是想去叫我二哥的,半路遇见卫公子,就……” 月璃颔首:原来如此。 “阿璃怎么知道阿凝有危险?” 卫凝也看过来,今天月璃不只发现了她的危险,把她救出来,而且为了让她安全离开还以身涉险,这份恩情她得记下。 “从卫夫人院子里出来的路上,隐约听见有人说起卫小姐,我便让丫鬟多注意了一下,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还好没事。” 卫凝一听是见过她娘后,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原来是知道要嫁给哥哥,想讨好她,阴差阳错地帮了她。 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月璃对她是大恩,全家都会感谢她,到时候她嫁进府里,那哥哥……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乐意你做我嫂子,在我心里哥哥是最好的。我欠你的人情我自己还。” 卫凝梗着脖子,涨红着一张脸,一双眼却不敢看月璃。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哥哥为难。 月璃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卫凝是真的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哥哥,生怕她以后拿这件事对他们邀功。 “我拒绝了卫夫人。” “你说什么?” 月璃眨眨眼,又笑,“我说我不会嫁给你哥哥。” “为什么?”卫凝几乎喊出来,又是惊又是喜,又觉得自己太高兴不对,又疑心月璃居然不愿意,又困惑既然不是为了哥哥,为什么对她上心。 各种情绪叠加在一张脸上,精彩纷呈。 “你别急,我不是说卫宸不好,他非常好,但是不是我想嫁的人,可能明白?” 卫凝点点头,却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原以为这门亲事月璃求之不得,没想到月璃其实根本不愿意。 她还处处防备着,想尽办法敲打,各种不待见人家,真是愚蠢又可笑。 还有刚刚自己说的话,太傻了。 卫凝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之前她交好的人,却要把她打入地狱,之前看不顺眼的人,却救了自己的命。 “我让丫鬟注意着,不是因为你哥哥,只是因为你。” “为什么啊?”卫凝想不通,难道是因为侯爷和卫府交好? 月璃想了想笑道,“大概是阿恒喜欢你吧。” 卫凝看了一眼孟思恒,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今天,对不起。我是说露台上的事。”之前她还想让月璃出出丑来着,如今看来,确实是她小人之心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本来我也是要去的,你给了我机会,免了我自己去的尴尬,如此说来,你也阴差阳错地帮了我,今天我确实是奔着出风头去的。” 月璃半点不藏着,因为以后,她还有好多的风头要出。 卫凝瞪大眼,仿佛第一天认识月璃一样。 她以前认识的程月璃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像大姐姐安慰妹妹似的。 卫凝不再说话,低了头。 “想必你还有事要处理,我们也该走了。”出了这种事,家里肯定是有内鬼的。那个带卫凝去荷花池的贴身丫鬟,还有那个去卫夫人跟前禀报的丫鬟。 卫府不只这两个钉子,今天她对卫宸也说了,就着这件事应该能拔掉一些。 月璃和孟思恒还没走出门口,身后卫凝叫住她,神情有些扭捏,低声道,“以后,以后你可以叫我阿凝。” 这是要交好的节奏。 月璃回过头一笑,灿若夏花,“好,阿凝,我们走了。” “好,月……月璃姐姐。” 坐上回府的马车,月璃心里充满喜悦。 今天开了个好头,卫凝也没有出事,如此看来,那些不好的事情,她可以让它们不再发生。 如是想着,月璃心情好极。 未来可期,是一件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姐姐很高兴。”从大伯父走后,沁雪第一次看到月璃如此开心,是真的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是的阿雪,我很高兴。”我高兴这一世,你不必遭人折磨,郁郁而终。 月璃摸了摸沁雪的头,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看自己喜欢的晚辈。 “姐姐,你对卫小姐特别的耐心。” “哦,是吗?”月璃挑了挑眉。 “是。” 察觉到沁雪语气里的酸意,月璃微微一笑,“我对阿雪也一样有耐心。” “那在姐姐心里,卫小姐也和我一样,和姐姐亲近了。” 月璃看着沁雪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若是阿凝和你比,自然是你与我更亲近的。” 不知想到什么,月璃心中叹了口气,握住沁雪的手,郑重道,“阿雪,对于其他人,你于我意义是不一样的,你不用跟任何人去比,往后也是如此,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和其他人永远不同。” “阿雪可明白姐姐的意思?” 沁雪点头,眼中闪着光,轻轻抱住月璃。 姐姐说,她和其他人都不同。 她特别高兴,几乎能感觉得到流淌过心间的暖意。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是熟悉的声音,“阿璃,我有个东西给你。” 月璃撩开帘子,孟楚言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看着她。 见她良久没有动静,又往前递了递。 月璃心底叹息一声,示意林山接过。 “还有一个,是给雪妹妹的。” “谢过楚言哥哥。”沁雪凑过来。 “不客气不客气。” “阿璃,明日我去看你。”孟楚言一双眼看着她,眼睛里亮亮的,充满了期待。 “好。”还是要说清楚,这件事,不能拖。 孟楚言见她答应得爽快,心里高兴极了。 第18章 另有其人 - 卿谋 - 安绵绵 夜。 卫府主院,管家屏退了下人。 卫老爷坐于首位,卫夫人坐一旁,卫宸和卫凝坐于下首。 卫老爷听几人把白天的事,各自说了一遍,理清了事情脉络。 只是在听卫宸说起月璃的话时,眼神暗暗,那一句:这事是冲着卫府来的,推敲半晌。 就算是,她如何得知? “凝儿,你和那于小姐有何过节?” 卫凝摇摇头,“没有,不仅没有,我们还很要好。”卫凝垂着眸,语气愤愤。 卫老爷嗯了一声,又看向卫夫人,“依你的了解,那于夫人当时的行为是否异常?她确实想把你往荷花池引,而且还要带着其他夫人把事情闹大?” 卫夫人想了想,点点头。 “如此说来,程小姐说得很对,这事,是冲着卫府来的。” 于小姐和于夫人都只是棋子,背后另有其人。 “是谁?” 卫老爷看了几人一眼,“有些事牵连甚广,多说无益,不过如今连凝儿也被扯了进来,我不能再画个太平饼给你们看,也应该让你们知道,卫家开始不太平了,你们平时行事,切莫大意。” 卫宸和卫凝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对着上座的人点了点头。 今天的事若被人算计成功,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多年,于家藏得那么深,在这里暴露,想把卫家撕开一个口子。 自从程家侯爷去世后,上面的人,就开始坐不住了,他们这些人,会被一个个铲除掉。 卫老爷在心里长叹一声,“要好好谢谢程小姐,改日请过来,你亲自下帖。” “应当的。”卫夫人应道。 “那两个传话的丫鬟呢?” “事情一暴露便自尽了。” “就着这个事,把府里的人都好好查一查,能查出一个是一个。特别是你们身边的人,只要做了,就一定有蛛丝马迹。” “是。” “那个,哥哥的婚约……”卫凝说到一半低下了头。 “今儿事多,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爹说,不过既然你问了,你哥哥也在,便告诉了你们罢,娘今日找程小姐谈过了,这婚事以后便不再提了。”卫夫人语气里竟有些可惜。 “为什么?”卫老爷和卫宸同时出声。 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 卫夫人一怔,“大约是程小姐另有打算。” 卫老爷看着卫宸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等过几日程小姐来了我亲自问问。” 看来,短短半日,他这个儿子的态度大有转变。只是现下的情况,这样的态度也不知是好是坏。 卫宸敛着眼,点点头。 卫老爷又嘱咐了几句,兄妹俩才离开。 “哥哥,月……我之前是误会月璃姐姐了,她……她挺好。” “听你说出这话可不容易。”卫宸轻笑了一声。 “哥哥!”卫凝撅着嘴,在卫宸面前,她永远可以是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好啦,哥哥不取笑你。” “月璃姐姐会喜欢哥哥的。”卫凝说得很小声,连卫老爷都感觉到了的事,她自然也察觉到了。 “嗯,走吧。”卫宸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说。他的脸隐没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她,会吗? 主院。 屋子里只剩卫老爷和卫夫人。 “那佳秀才审得如何?”卫夫人一想起佳秀才说的那番话,便恨得牙痒痒。 “招了。”卫老爷没好气道。 “招了,怎么招的?” “觊觎卫家,想依靠卫家扶摇直上。” 于家的狗咬了于家的人,想来于家要怄死了。那佳秀才看到如此情况,知道名声是保不住了,能保住命就好,自然是有什么便认什么。 “程小姐为何不愿意嫁入卫府,可说了原因?”卫老爷知道刚刚卫夫人只说了一半的话,这会自然是要问的。 今天的程月璃,让他刮目相看。宸儿口中的她完全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有勇有谋,给人下那种药面不改色,最重要的是,他要知道,程月璃为什么会以身犯险,为什么会和卫宸说那些话。 这和他了解的程月璃是不同的。 他要知道,是什么让她对卫家的态度和以往截然不同,她知道了什么? “说是不愿意和宸儿为夫妻,若可以,她倒是希望有个宸儿这样的哥哥。” “哦?” “老爷,我骗你做甚。虽然这个儿媳妇不是我亲自相看的,但是是你和老夫人做主的,我怎会自作主张。”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老爷脸色讪讪。 “她还说了什么?” 卫老爷喝了口茶,并未搭话,细细看去,就能发现他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指。 “她说侯爷夫人为她选了亲事,你猜对象是谁,是太子。而且不是为妾,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卫夫人边说边拍拍胸脯,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这是她拒绝的理由?”卫老爷眉头深皱。 “不,她说她不同意,并且有办法解决,不让我们插手,说怕坏了她的事。” 口气倒是不小,“你怎么问这些?” “我哪能和市井妇人那般不懂规矩,我一个字没问,她一股脑便全说了出来,我想阻止都晚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可说了什么你听不懂的话?” “有,我说本不该直接找她,应该和她母亲说才对,毕竟是侯爷在的时候的口头约定,我大概说了是你说先找她的。然后她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说不用去侯府,直接问她的意思?” “我说是,真是想不通,你说的或者我说的又有什么区别……” 卫老爷打断她,“可有问别的什么?” 卫夫人摇摇头,边回忆边说道,“没有,拒绝了和宸儿的亲事,说了太子妃的事,让我们不用插手,我倒奇了怪了,我并未说要插手。” “哦,她可能是怕我们和她父亲要好为她出头吧。”卫老爷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 “或许吧,天家的媳妇可不容易当,不过太子殿下倒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是个不错的夫君。” …… 夜深。 卫家沉香院。 卫老爷不敢看首位上的卫老夫人,“她可能知道了。” “哦,知道了啊,呵,还真是老天有眼呢。” 卫老夫人苍老的声音苦笑了一声。 卫老爷依旧低着头:“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卫老夫人:“看她想要如何吧。 至于那些人……人家已经动手了,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怕又没有用。” “是。” “那一件事确认了吗?” “确认了,无误。” “好啊,这天,变就变吧。既然雨下在了咱们头顶上,咱们躲不开总得撑把伞。” “是。” 第19章 曲三娘 - 卿谋 - 安绵绵 程府。 一大早,孟思恒和孟楚言就来了。 孟思恒很识趣地找了一个借口开溜了,让月璃和孟楚言有机会说话。 “阿璃,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孟楚言整了整衣裳,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月璃淡淡的。 “那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月璃看了他一眼,“我先说吧。” “好,那我洗耳恭听。”孟楚言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的激动兴奋不减。 月璃脑中想起前世种种,心如刀割,“还是你先说吧。” 孟楚言笑着看她,眨了眨眼,咳了两声,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阿璃,我想叫母亲去侯府提亲,我想娶你。” 月璃不说话。 “阿璃,你开不开心?”孟楚言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未察觉到月璃的异样。 月璃沉默。 “阿璃,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这才发现月璃实在冷静,孟楚言眼中有些焦急。 “我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眼中雾霾散开,他追问道。 “喜欢。”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语气迫切,藏不住的期许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不愿意。” 孟楚言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泼下,猛地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 月璃正视他,眼中无一丝旖旎,“我喜欢你,也喜欢阿恒,喜欢阿雪,喜欢阿凝,甚至喜欢卫家大哥,我喜欢你和喜欢他们一样。” 孟楚言觉得今天冷极了,寒风一阵一阵的,“可是……可是,我们相互喜欢,就可以在一起,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孟楚言一张脸因为急切不安涨得通红,不自觉走近了月璃。 月璃后退一步,“于我而言,你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并不想嫁给你。” 孟楚言看着月璃后退一步的动作无比受伤,在卫府门前她也是如此,要和他拉开距离。 他们什么时候,离得那么远了? “阿璃,是不是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怨我。” “我不怨任何人,父亲已经不在了,我缅怀他,并不需要谁的安慰。” “阿璃,你是不是要避嫌,我可以在定亲之前都不来的,我……” “不是,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阿璃你是不是有苦衷,我可以……” “我没有苦衷,你也很好,我很感谢从前你对我的关心,但是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你不用抱歉。”孟楚言看着月璃,一时无所适从,只本能地跟着她的话应道。 月璃的手顿了顿,示意他坐下,平静地倒了两杯茶。 过了好一会,感觉到孟楚言情绪平复了一些,才缓缓开口: “今儿,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便多说几句,你很好,我让你产生了那样的错觉,是我不对,我应该早和你说清楚的,不该给你莫须有的希望,楚言,对不起,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因为受我的影响,而过得不好,你可能明白?” “你对我的好,我很感激也很感动,但是感动不是爱。” “我喜欢和你做朋友,喜欢大家一起出城骑马,但是,朋友和夫妻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不想和你成亲。” 月璃眼底的泪倒灌进心脏。 前世就是她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他一星半点的希望,他一次又一次来找他,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她无数次的懊悔,若早能说明白,他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但是她没有,她自私地看着他沦陷,看着他颓唐,看着他痛苦,也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她还记得,万箭穿心之下,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次: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出来。” …… 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 这一世,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 出了程府,孟思恒见自家二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便知道了个大概。 以前,她一直以为阿璃和二哥是一对,如今看来是想错了。 最近阿璃的行事和以前也是不同,如今连她也看不出阿璃究竟是怎么想的了,拒绝了卫家大哥,如今又拒绝了二哥…… 孟思恒一边安慰着自家哥哥,一边在心里思忖着。 翌日。 月璃晌午出门,去了程家的裁缝铺,换了准备好的男装,往离人归走去。 离人归在南街上,不是最繁华的地段,装潢并不华丽,一股雅致之风。 走进去,有俏丽的门人引进雅间。 一旁的雅座上有不少文人墨客在讨论着什么,仔细一听,居然是在说自己。 原来是在卫府的那些诗,月璃都忘了,当初那些诗是何等惊艳了。 进了雅间,拿了小玉牌出来,立马门人便去报了管事。 须臾,雅间的门被推开,来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娇媚又端庄,一双眼波光粼粼,艳若春光。 这是两世以来,月璃第一次见曲三娘。 月璃起身,做了拱手礼:“月璃见过曲姐姐。” 曲三娘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被月璃这一举手一作揖一称呼给惊着了。 居然,叫她姐姐,呵!有趣。 到底是管着二道商的人,只片刻便回过神来。福了福身,回了一礼,笑道,“小东家说笑了,这一声姐姐我可不敢当。” 月璃并不争辩,抬手示意,“曲姐姐,请。” 话才落,曲三娘这才深深地看了一眼月璃。 “曲姐姐,我今儿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曲三娘一挥袖,唇角扬起迷人的弧度,“哦,小东家请说。” “我想请姐姐帮我送两封信。” “给何人?” “一封给京城胡御史家的大小姐,我想得她庇佑一二,所以助她当上太子妃。第二封给礼部尚书孙仕,如果胡大小姐成了太子妃,那么十六年前前太子三岁礼上,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叫阿彩的宫女是为何而死。” 说完,月璃复又看向曲三娘,笑得一脸天真无害,“曲姐姐可能办到?” 曲三娘眼眸微垂,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脸颊的笑意显出几分纯美之态,“自然。” “那月璃先谢过曲姐姐。” “小东家客气。” 第20章 悦璃 - 卿谋 - 安绵绵 卫府。 一见面,孟思恒夸赞的话就没停过。 “阿璃你真厉害,那日我以为你乱写的诗呢,没想到写得那么好,连大哥都夸你了,啧啧啧,大哥夸人,我还是头一遭听见。” “还不知道吧,现在你可是整个长安城读书人热议的人物,听那些人的意思,你都要和当年的京城二姝比肩了,也是,你母亲当年就是二姝之一,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一点没错,你看我,就随了我娘。估计已经有好几家的媒婆,算算日子,就快要踏进侯府的大门了。” 孟思恒对着月璃挤眉弄眼,凑近道,“不过我觉得,你连我二哥和卫家大哥都拒绝了,其他人也是没有戏的。” “你二哥……他怎么样?” “哎哟喂,不吃不喝,害着相思病呢,我娘每日煮了参汤看着他喝下,死不了,不用担心他。” 孟思恒埋汰起自家哥哥来,是半点不放水。 “那就好。” “说起来,我一直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嫂嫂呢。” 说完,见月璃沉默,立马换了话题: “阿璃,你怎么自个悄悄地变得那么厉害,说,是不是背后偷偷用功了?” “还有那个琴,我可是听大哥说了,没个几年勤学苦练,是弹不出那等技艺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以前咱俩不是逛街就是郊游,学习也在一处,难不成阿璃你半夜不睡觉用功去了?” “那日的蝴蝶是如何引来的,听说那些说书的人恨不能把你描绘成蝴蝶仙子。” “你往后再有什么诗,记得先给我,我好拿去敲诈大哥,难得他对一样东西有点兴趣。” …… 孟思恒喋喋不休,边说边手舞足蹈的。 “那诗不是我作的。” “长安那些读书人已经退化到了这种地步吗,居然没发现是你抄的,老子信了他的邪。” 孟家的生意遍布大周,每一年都有各地的掌柜前来述账,孟思恒爱和他们打交道,一来二往耳濡目染,动不动嘴里就蹦出几句各地的口头禅,月璃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对啊,别人没发现也就算了,怎么大哥也不知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因为不是人告诉我的。”月璃瞥了她一眼,说得一本正经。 “不是人,难道是鬼?”孟思恒一蹦三尺高。 “可能吧,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梦里有个女子写出来的。”佟小姐已经死了,如今说来,确实是鬼。 “这么……吓人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鬼送诗来的。好可怕,嘤嘤嘤,我要去告诉大哥,好好奇大哥会是什么表情。” 孟思恒半信半疑地看着月璃,自言自语着。 …… 用过饭。 卫凝带着孟思恒到自己院里说话去了。卫宸带着月璃往书房走去。 “那天的事,谢谢你。” “刚刚卫夫人和阿凝都谢过我了,还送了一堆的谢礼,你还要再谢,那一会便借辆马车给我,我好把礼物搬回去。” 卫宸听月璃说得俏皮,也笑了,“那是自然,我送你回去。” 月璃也不推辞,“如此,先谢过卫家大哥了。” “璃妹妹客气了。” “我之前对你有些误解。” “哦,我也是。” “如此说来,倒是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把过往都掩掉了。 “听阿凝说,卫家大哥来年要考会试。” “是。” “那我在此先祝卫大哥旗开得胜了。” 如今人家已经先出了手,躲没有用,迎上去正面刚才是正解。 仕途是一条好路子,卫家终究要走到人前,而她要做的,是卫家的屏障。 “但愿。” 卫宸手指相互捏了捏,想说什么始终未说出口。 到了书房,卫老爷正在案上写着书信。 “爹,程小姐来了。” “卫伯父。” “月璃丫头来了,坐,宸儿先下去。”卫老爷往这边看了一眼吩咐道。 “是。” 门外有小厮上了好茶,退了出去。 卫老爷这才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月璃,“凝儿的事,你帮了大忙,我卫府欠了你一个人情。” 月璃颔首,“卫伯父客气了,举手之劳。” “丫头,你要是入了卫家,先不说我和你爹的关系,就凭这一件事,我们卫家上下也断不会委屈了你,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也是你爹希望的。” 卫老爷开门见山,也不兜圈子。 “多谢卫伯父好意,月璃心领了,只是月璃如今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她自然知道,嫁入卫府是很好的选择,但那是对她,对卫府来说,并不是。 在这样的情况下,卫府还愿意如此做,她应该记住卫府的恩情。 “为何?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卫府会是你的安身之所。” 月璃抬眼看过去,眼中一片清明,“卫伯父应该知道,我爹的死另有隐情。” 卫老爷皱眉,“你听谁说的。” “我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事实。”月璃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冷如十二月的寒风。 卫老爷眯了眯眼,她确实沉着得根本不像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 让人不得不对她正视起来。 “就算是事实,你一个小姑娘,又能如何?” 月璃依旧慢条斯理,笃定的目光望向窗外,“我啊,想把他们一个一个挖出来,血债血偿。” 卫老爷正正地看了她一眼,“说得容易,丫头,听伯父的话,别做傻事,好好地活着,才是你父亲最愿意看到的。” 她虽然不像一个小姑娘,但是事实上,她还就是一个小姑娘。卫老爷如是想着,苦口婆心地说劝。 “卫伯父,不是我不愿意好好地活着,而是那些人根本不想我好好地活着,我拼一把才能找到出路。 他们想要让我嫁入太子府,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月璃直直地看着卫老爷,眼里皆是悲伤。 在不明就里的人的眼中,能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妃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喜事,为何偏偏…… 不知想到了什么,卫老爷心头微颤,“丫头,你……你知道什么?” 月璃的目光不躲不避,“我知道这一切是丞相府的手笔,我知道平王要造反,我还知道萧氏想让卫家举族倾覆,如此,我能无动于衷吗?舅舅。” 月璃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如同暗夜的响雷砸在这书房里。 丞相府,平王,造反……这哪一个都不该是她能说的。 还有那一声“舅舅”。 这一个一个的雷砸在卫老爷耳边,轰隆隆的,他的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 卫老爷连退几步,退到案前用手撑住才堪堪稳住身形。 手指颤抖地指着月璃,却一句话再说不出。 过了许久。 “前面那些事以后莫再说,我自有对策,至于琉璃……你娘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父亲去世之后。” …… 程月璃,程悦璃。 十三年前 武安侯府小侯爷程谦 心悦 卫家大小姐:卫琉璃 第21章 百年昌盛 - 卿谋 - 安绵绵 十多年前,卫家还是京官的时候,侍郎府卫家大小姐卫琉璃和丞相府萧家大小姐萧仪儿,美貌才华俱佳,不相上下,并称京城二姝。 萧仪儿美艳绝伦,媚骨天成,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卫琉璃则眉目如画,气质如林泉清风,山间明月,清冷自持,似一片清香四溢的梨海。 两人每次一出现,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二人还是闺中密友,每次出门或有宴会,都是形影不离。 直到程谦的出现。 彼时,程谦还是风流倜傥少不更事的小侯爷。 年少的爱情,带着自以为是,带着无限遐想,也带着误会和不自信。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心,把耀眼的三个人缠绕在一起。 可程谦,自始至终只爱卫琉璃。 月璃的画梨苑种了满院的梨花,程谦的书房里摆放的物件来来去去,只有一幅梨花图,从未离开过。 那幅图,月璃见过:深山寺院里,梨花开满了后山,嫩绿的枝叶,雪白的花瓣,有风吹来,梨花纷纷扬扬。 其间有一女子,舞姿绰约,白色的裙裳随着脚步扬起,鸦青的长发上落着花瓣。 那是卫琉璃,卫家大小姐,最喜梨花。 作画的人,是程谦,她见过很多次,父亲看着那幅画呆呆入神的模样。 那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亲母亲和好如初,一定要让母亲知道父亲的好,一定要让母亲喜欢自己,一定要一家人团圆…… 她想得很美好,只是不知道,这一切,从源头开始就错了。 她讨好自己的仇人而不自知,所以付出了命的代价。 萧仪儿爱上了程谦,程谦和卫琉璃两情相悦。 萧仪儿用了非常手段,想生米煮成熟饭逼程谦就范,逼卫琉璃退出。 她做了两手准备,为卫琉璃也挑了一个人,挑的不是什么穷酸秀才,而是一个地痞流氓。 阴差阳错,把自己坑进了地痞流氓的房间。 程谦迷迷糊糊,并不知道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是谁。 卫琉璃羞愤躲了起来,萧仪儿杀了那地痞流氓,一口咬定是程谦轻薄了自己。 后来,程谦向萧家下聘礼。 卫家大小姐听说了消息,一病不起,搬到了庄子上养病。 后来,新婚的程谦知道了真相,和萧仪儿大吵一架,并且不再踏足芳龄阁。 萧仪儿为了挽回程谦,假装有孕,两人的关系稍微缓和。 后来,卫琉璃“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程谦知道萧仪儿假孕的事,没有拆穿,偷梁换柱,把月璃换成了萧仪儿原本准备好的孩子。 之后,程谦出任,带走了刚出生的月璃,过了一年,定居长安。 月璃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一是她还太小,二是这对卫家名声有损。 还有就是,程谦可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被暗算。 他来不及。 而萧氏对月璃恨之入骨,除了利用和报复,再无其他。 是月璃自己入了魔障,看不清摆在眼前的事实。 萧氏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一世,月璃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要让萧氏去我娘的坟前磕头赎罪,要让萧家永无翻身之地。” 月璃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在决定明天穿哪一件衣裙。 卫老爷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的,那么老气横秋做什么?你知道你娘,记着她便好,别想那些没用的。” “你娘可不希望她拼死生了你,是让你去送死的。” “舅舅,我知道多说无益,你只看着,最多五年,我就要让丞相府在大周消失。” 月璃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郑重。 卫老爷看着她,有一瞬间居然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能做到。 卫老爷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语重心长道,“好好活着,是对你娘最大的孝敬。” “是,月璃明白。” 卫老爷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 “家里除了你外祖母和我,他们都不知道,你别怪他们。” 只是卫凝并不喜和她来往,这事卫老爷也知道。 “阿凝很好,以后我们也会很好,舅舅言重了。” 想起月璃为了卫凝做的事,卫老爷又是一阵唏嘘,那时候他就怀疑月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怕月璃闹出什么事,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是对于卫老夫人依旧是个打击。 没想到他这个外甥女比他想象的要懂事得多。 “和宸儿的婚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你是他的亲表妹……” “好,多谢舅舅。” 卫老爷这才松了口气,“你可要见一见你外祖母?” 月璃怔了怔,“还是舅舅先和外祖母说一声,让外祖母心里有个准备月璃再来。” 想到卫老夫人,月璃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便低下了头。 “是,是我太着急了。从前,你娘可是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自从……” 自觉失言,卫老爷尴尬地看着月璃咳了几声。 “当年,最痛心的一定是外祖母,不知外祖母如何看我。” 月璃说着,声音低低的,无比失落。 前世,她从来没有见过卫老夫人,卫老夫人在卫凝出事后大病一场,没多久就去世了。 卫家的姑娘接二连三都是这样,卫老夫人怎么承受得住那样的打击。 当初,她娘可是有一门人人艳羡的亲事的,卫老夫人是又伤心又痛惜。 “舅舅,当年和我娘定亲的是哪一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是国子监祭酒温家。” “温家,是那个士大夫出身的温家,现在的温询么?”月璃脸上神色变幻,语气有些急切。 卫老爷想了想,点点头,“是。” 月璃怔住,神情说不清是喜是悲,“温家,居然是温家。” “舅舅,你确定吗?当初和我娘定亲的,就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温询。” “是。” “是温家啊……” 卫老爷见月璃有些失神,有些担心,“丫头,温家是有何不妥?” 月璃摇头,“没有,温家很好。” 卫老爷在她旁边坐下来,“丫头,有什么事做不了主一定要和我们商量,千万不要冲动,官场复杂。” “是。” “还有程家的商铺,你预备怎么处理?你二叔是做得不对,但是你爹不在了,铺子交给他是天经地义,哪里有女孩子抛头露面来做这些的。” “程家商铺我不会给二叔,也不会让他插手。而且,恐怕后面,我会对他们做一些,外人看来更不近人情的事。” “女子为何不能做,既然没有先河,那我便来做这第一个,也好让后人有证可循。” 月璃眉宇间皆是笃定。 卫老爷不置可否,“这点倒是跟你娘像极。” “可要卫家做什么?” 卫老爷话落,月璃的眼看向别处:做什么?这一世,由她来做,这是她欠卫家的。 月璃手敲桌面,声音轻如羽毛,一字一句却如沉铁砸在卫老爷的脑中。 “我想要卫家的人都好好地活着,善始善终,百年昌盛。” 善始善终。 百年昌盛。 第22章 完美的太子妃 - 卿谋 - 安绵绵 这天好像越来越冷了。 程府的内湖边上都结了冰。 青崖手拿着一件袄裘,静静地站在亭前。 自从上次她和小姐谈过话之后,便越发地沉静了,眼中少了闪躲,让人感觉到踏实。 那天过后,青崖成为了月璃的贴身丫头,紫音去了雪苑。 前世,紫音早早被萧氏陷害,和杨妈妈一样,死得莫名其妙,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月璃的精神支柱只有一个萧氏,所以哪怕萧氏对她不好,只用一个母亲的名义,便控制她到死。 这一回,月璃把紫音放在沁雪的身边,留在长安。 往后的路,依然只有青崖陪着她一起走。 她无条件的信任青崖。 青崖是先皇太医的孙女,那位太医牵扯进了华岩寺事件被萧丞相杀害,青崖和家人四处躲避,最后只有青崖活了下来。 她接近自己,就是为了给家人报仇。 仇人是萧家,月璃名义上的外祖家。 青崖善医,前世对月璃十分忠心,行事细心稳妥,她会是月璃很好的帮手。 青崖对于那一日月璃说的话,有一些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她在意一点:她和小姐是在同一阵营。 不远处,月璃抱着暖炉,静静地踱着步,仿佛这样,她才能赶走心底的不安,感受到还活着的气息。 重生以来,这样的不安不确定常常出现,仿佛这一切只是一个不甘心作祟的梦,随时都能醒来,让人心慌。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无人可说,无处排解,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地吞下去,在灵魂里一遍一遍地碾压成尘,再洒进自己全身的血肉里,生死同在无隔绝。 月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随风漾开,寒风凛冽,让人清醒。 按捺下心底的不适,一双眼看向湖的那一边,是京城的方向。 心思百转。 自先皇后病逝,宫中以柔贵妃为首,柔贵妃育有一子,封平王。 前世太子登基一年后,在大殿上被逼自裁,她被禁长秋宫,半点不知外头的消息。 只死那日,她的堂妹程雨滢来告诉她:平王不日登基,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场阴谋,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而自己,也只是里面的一颗小小棋子。 柔贵妃为平王看中的,是丞相府萧家的小姐。 丞相府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为贵妃办事,就是两家达成了共识。 只是太子尚未成婚,平王小太子一岁,虽没有祖制说成婚必须先大后小,但是如今的皇家不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解读出百般意思。 柔贵妃做贼心虚,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她要尽快让太子成婚。 最好,这个太子妃人选还符合她的期望,首先第一点,家族不要太强大。 皇帝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不过有先皇后娘家掌握大权让他忌惮的先例,加上贵妃的三寸不烂之舌,皇上同意了这一点。 美其名曰:江山靠女人,算什么本事。 呵,如今这个他偷来的江山,可不就是靠着先皇后那个女人才坐稳的。 月璃笑了一声,想起如今的皇上,嘲讽地摇了摇头。 在这种条件下,没有权势,但家世显赫,又好拿捏的月璃,就是最佳人选。 丞相府要杀程谦,是因为贵妃在他们的推荐下,选中了月璃,程谦通过自己的途径知道后,坚决不答应。不过他也知道,一纸赐婚下来,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立马着手就要让月璃定亲,这事当时长安许多人都知道,只不知是谁家,后来程谦出事,卫家为了保她,这才有了和卫宸的婚事这一出。 丞相府见程谦不识趣,好歹明面上还是姻亲。在他们眼里,一个女儿算什么,千秋大业才是正经。 新仇旧恨,又有程二老爷这个刽子手,杀程谦这件事,丞相府也就顺水推舟乐见其成了。 至于要她心甘情愿嫁入太子府,她那个名义上的母亲萧氏,除了一解心头之恨,还有为自己打算而做的交易。 萧氏当年嫁给程谦,也让不少倾慕她的少爷公子们捶胸顿足,时隔多年,依然有人惦记。 月璃记得,前世她进宫后不久,萧氏便在丞相府风风光光地改嫁了。 那时她身为皇后,亲自去请的赐婚,堵住了悠悠众口,送了百车大礼,给了萧氏极大的脸面。 月璃苦笑一声。 所有人都得偿所愿,除了她和她真正的亲人。 “这一次,不会了。” 月璃握着手炉的手紧了紧。 她的“不听话”虽然打乱了那些人的计划,但是如今的月璃,依旧是再合适不过的太子妃。 所以,她送了胡大小姐给柔贵妃。 而且,给了她充分的理由。 她特地去一趟离人归,是为了太子。 帮太子选人,她不愿大意。 想起太子,她前世的夫婿,月璃一时百感交集。 只希望她挑的这个人,太子不会讨厌。 她太了解他了。 月璃知道,无论太子妃是谁,太子都不会在意。 她把京城所有适龄小姐想了个遍,最后才挑中了胡小姐。 前世进京后,她和胡小姐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温柔沉静的小家碧玉,有主见,很善良。 胡御史家大小姐,悄悄爱慕太子,前世她成为太子妃那日,胡小姐跳了护城河,静悄悄地,便香消玉殒了。 这还是蒋韵儿特地去告诉她的消息。 这样的人陪着太子,或许,或许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月璃长舒一口气,如果可以,她希望太子安康幸福。 “只是生在皇家,实在艰难奢侈。” 她还记得他说的话。 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平平静静地说出来,却让人感觉无边的凄凉。 希望一心一意为太子的胡小姐,能为他带去一点温暖。 月璃还查到,胡家和丞相府有仇。 她倒不期望胡家能做什么,起码不会变成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敌人。 如此,对于她的计划,这是一个完美的太子妃。 胡大人是御史,官不低,却没有实权。 而且因为御史职位的特殊性,史上也没有御史家的小姐成为太子妃的先例。 不过,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有月璃帮忙,这事便成功了一半。 礼部尚书孙仕,是现任钦天监的救命恩人。 这个太子妃人选,柔贵妃一定非常乐见其成。 这种对太子没帮助的人家,她倒是想选,只是不敢。如今有人帮她做,她自然是要推波助澜的。 如此,另一半也拿下了。 有礼部的人选,加上钦天监的加持,和柔贵妃的枕头风,这胡小姐的太子妃,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第23章 原本的人生 - 卿谋 - 安绵绵 年关越来越近,长安街上一派喜气洋洋。 程府中也挂上了红灯笼。 历年,他们都是在长安过年。 侯府来了几次家信催月璃回京,月璃均未回复,到后来,不再来信,月璃便知道,胡大小姐那边在运作了。 有了胡小姐,柔贵妃不会再盯着她。 月璃对于柔贵妃,只是一颗有用处的棋子,如今有更好的人选,柔贵妃自然不会在意她。 而丞相府,萧家的荣辱和萧氏一个人的喜怒,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对于他们来说,有了胡小姐,月璃也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萧家的当权者是知道侯府这点事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打压卫家,现在也不会送上太子妃这个“好婚事”。 这太子妃是福还是祸,萧氏自然也知道,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喜欢。 月璃的安排,对于柔贵妃和丞相府,依旧一切都在计划中,没有影响。 除了萧氏。 月璃能想象到,当胡小姐的事情尘埃落定,萧氏的心里能有多怄。 如今她的资本还不够,对于这些头顶上的人,能避自然要避开,多个仇人总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萧氏,和萧氏背后的丞相府萧家,要一步一步地来。 很多事离发生还有段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布局。 来保全她的亲人,同时,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眼下,她要做的,是脱离萧氏。 避免萧氏利用“母亲”这个身份拿捏她。 如今,能让她在意的,也就是终身大事了。 在回京之前,这件事,必须要解决,她不想到时候还要分散精力和萧氏斗智斗勇。 只要丞相府一倒,萧氏就什么也不是了。 依萧氏的性子,就算她当不了太子妃,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她找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她,嫁给谁都无所谓,只是若嫁了人,行事不方便,她能做的事会受很大的掣肘。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她要自己给自己选一个夫婿。 庆幸的是,程谦不久前为了不让她为太子妃,特地放出消息,讨论过她的婚事。 虽没有人尽皆知,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拿来做筏,已经足够。 长安城里,卫宸和孟楚言都是嫁人很好的人选,嫁给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多大影响,她有绝对的自由。 但是她不能。 卫家是她的亲外祖家,一旦她出事,卫家首当其冲,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更不希望卫宸因为家族原因,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这对他不公平。 而孟楚言,她不愿他再为她受一丁点伤害。 月璃没有办法正常看待孟楚言,他对于她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悔恨和伤痛。 如今一切重来,她除了想在感情上远离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月璃眸光闪烁,琢磨着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 库房边,纪伯在对着各家的礼单,长安城中大户之间的走动,要用得着。 年节上,程家各地的铺子也得来见东家,到时候每人一份礼,这是旧年的规制。 “纪伯,今年各地掌柜来交账本,我想让阿雪也在一旁学习看。” 纪伯点点头,“也好,既然小姐决定让雪小姐接手,早点接触他们也是好的。” 说起沁雪,纪伯满脸赞赏。 沁雪经商天赋极佳,看账也是一把好手。 常常能提出很好的点子,看问题也能一点就说在刀刃上,历年的账册,只要看过的,每一笔都能记下并对上号。 “善堂建得如何了?” “挨着年关,我们现在人手紧张,只在长安设了一个孤儿院,在孤儿院门口每日施粥。” “已经收了十来个孤儿,匾额是按小姐吩咐的——玉善堂。” 月璃点点头。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前世活到最后的权利拥有者,希望自己和卫家,可以得他庇佑一二。 她不知道他现在哪里,只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里有一个玉字。 希望这一切都用不上,也希望若要用到这些的时候,如今做的一切,都不是无用功。 她要的才名,要的善名,希望能让那个人看到,也希望那个人看得上。 如此才不枉她,费心费力一番。 院外,沁雪探出一个小脑袋: “我去找姐姐,她们说你在这里。”说着小跑着进来,挽上月璃的手臂。 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姐姐,恒姐姐托人来信了,过两日腊八时,邀我们去喝腊八粥。” “好,我们去。” 月璃看着沁雪期望的眼神,笑着应道。 “哇,姐姐真好。” 说着往外飞奔而去,“我去准备。” “还有几日呢,你慢着点。” “知道了。”沁雪脚步不停,回过头应道,满脸的开心。 走过几个回廊,月璃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孟家的厨子会做一手好菜,沁雪尤爱那碗腊八粥。 只是,去孟家必然会和孟楚言见面。 月璃想起他,心中一阵难受。 自从上次在程府和他说明白,孟楚言好些日子都不曾出现,后来来找她,似乎是确认,也似乎是不信,说话颠三倒四。 月璃虽然心疼,但是言辞依旧。 如此几次,孟楚言终于明白了月璃的意思。 后来听孟思恒说起,说他除了有些郁郁寡欢,其他都照常,月璃心中说不担心是假的。 认真论起来,她说不清自己前世对孟楚言是什么感情,说不爱却是青梅竹马,说爱…… 她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无法辨别。 她觉得她和孟楚言更像是玩伴,就像孟思恒一样,只是性别不同,就造成了爱情的错觉。 然后去了京城,她成为太子妃,他去找她,她把他当救命稻草,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孟楚言,她想,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说要娶她的话。 前世,可能也是爱的,不然最后也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只为来见她一面。 只是那样的爱,更像是求而不得,更像不甘心,更像排除万难想拥有…… 那样的“爱”,掺杂的东西太多。 她感动,愧疚,却没有爱意。 只是无论如何,前世他是因为她而死。看着他如今年少朝气蓬勃的样子,她就觉得曾经的自己罪孽深重。 这一世,且不论她分不清自己究竟爱不爱,就论她要做的事都在刀尖上,也不能和孟楚言交涉太多。 她要还给他,属于他原本的人生。 第24章 腊八 - 卿谋 - 安绵绵 腊八节到了。 早早的,月璃和沁雪就到了孟家。 之前,在长安,月璃和孟思恒的关系最好,对孟家也最熟悉。 加上程谦和孟老爷私交甚好,月璃在孟家是半点不拘礼。 孟家自来到长安,以一己之力带动长安的经济繁盛,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能和大家保持良好的关系,自有它的生存之道。 孟家的宅院并不豪华,却很大,光门就有十来个,听说是八方入财的寓意。 倒是符合商人的做派。 孟家以前是游民商户,家底不知,在长安落了脚才开始与人来往交际。 背景颇有些神秘的样子。 而且孟家的人不走仕途,专门经商。 普通的商户,有钱了之后,就希望自己的后辈走仕途光耀门楣,甚至为此不惜大代价。 孟家恰恰相反。 虽然孟家不沾仕途,不过对子女的教育却是半点没有马虎。 孟思恒就有十个夫子,从识字到女红,从骑马到管家,连军事政治都有专门的人讲解。 是以,孟思恒虽说那些普通大家闺秀的教习不会,但眼界却不是一般的小姐们能比的。 前世,孟家在她入京的第二年,便举家搬到了北地。从此杳无音信。 北地辽阔无垠,还有广袤的大草原,月璃尝试联系了孟思恒几次,皆没有回音。 后来就放弃了。 想来,上次孟楚言跟着商队去北地,就是去择地的。 一想到很快要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月璃的心中一阵怅然。 马车停在孟府门前,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门前等着。 是孟楚言和孟思恒。 “阿璃,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冻成雪人了。” “谁让你出来了,说了要来,在屋里等我就是。” 孟思恒对着一旁努了努嘴,一脸嫌弃,“喏,还不是我二哥,非要来,又不好意思只自己来,便拉上我了。” "阿恒你……" 孟楚言被说穿心思,不好意思地撇开眼。 "阿璃,我……" 月璃看着他,故作轻松道,"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走吧,我们进去说。" "对对对,我都冻僵了,出来得急,连暖炉也没有拿,快,阿璃,把你的先给我暖暖。" 月璃笑着递过去,携着一旁的沁雪,对着孟楚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走吧,咱们去牧亭烤鱼吃。" 整个长安城,府中有湖的只有两家,一个是程府,一个是孟府。 这牧亭是孟府里湖边的一座亭子,之前,他们三人最爱在那里烤鱼,无拘无束,谈天说地。 那是最愉快的少年时光。 果然,月璃一说,眼前的人想起从前,眼中染上了色彩。 孟老爷不在府中,月璃和沁雪见过孟夫人后,直接和两人去了牧亭。 一进门孟思恒便吩咐了下去,这会子,亭子三面竖起了屏风,一面对着湖心。 举目望去,远山白雪皑皑,近处的几棵柳树只剩枝丫,湖面有丝丝白气笼罩,对岸飘着一只小舟,上面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手脚利落地洒着网。 现抓现捞现烤现吃,乐趣无穷。 亭子很大,里面摆满了炭盆,一旁隔出一个小间,有厨娘在做着准备。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腊八粥,用一个小炭炉温着,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 沁雪一进来,眼睛就开始发亮,孟思恒看着她小馋猫的样子大笑,让人装了一碗,沁雪一脸享受地吃了起来,表情无比满足。 "啧啧啧,阿璃,这么可爱的妹妹,你之前居然视而不见,还折磨人家,真是没有人性。" "阿雪,要不你来我家吧,做我的妹妹,我保证你每天都有腊八粥喝。" 沁雪抬头,只听到最后一句正想点头,又觉得不对,回想着前面一句,立马使劲摇头。 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看向手上的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哈哈哈,逗你玩的,吃吧吃吧,敞开了吃,管饱,回府的时候我再让人给你装一些带回去。" 沁雪扑闪着大眼睛,“谢谢恒姐姐。” “不客气不客气,你恒姐姐我别的没有,就是财大气粗。” 孟思恒半仰着头,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空空的荷包。 沁雪点点头,又埋头吃起来。 月璃掩嘴偷笑,孟家的大小姐,说这样的话,确实有底气。 说话间,小舟上开始有鱼送过来,厨娘开始清理鱼鳞片。 “咳咳……” 孟楚言看向这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孟思恒白了他一眼,噘了噘嘴,拉着沁雪往一旁小间走去,“走,雪妹妹,我带你去看杀鱼。” 沁雪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揽进了隔壁小间。 牧亭里,暖融融的。 “阿璃。” “嗯。” “我……”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我,我也是。” 空气凝滞。 “可能,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搬去北地了。北地很远,以后不会回来,我们可能见不到了,北地也很大。” 孟楚言说得有些不着边际,他其实极力想说清。 “嗯,我会想念你们的。” 果然,他们是要走的。 “你……” “怎么?” “我以为你会惊讶,你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月璃低头,“可能是我爹走了,让我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吧。” “哦,原来是这样。” “阿恒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我原本也不知道,我以为上次只是去看看,没想到是这样,爹和娘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还是后来……” 孟楚言说了一半打住了。 “后来我拒绝了你的求亲,你每日郁郁寡欢,你娘才告诉你的,好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对不对。” “阿璃,你一直都这么聪明。”孟楚言撇过眼,月璃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这才发现,这段时间,他消瘦了许多许多。她有些心疼,但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只是想到前世种种,内心的愧疚依然会倏忽而至,心像被人攥住一般的难受。 她抬头,对上孟楚言的目光,他的眼神中满是悲伤。月璃的心被狠狠一拽。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意,好像也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或许,他会愿意跟她站在一处。 就像胡小姐对太子那样。 她或许可以成全他,同时也成全自己。 “不行,不可以,这是愧疚不是爱……”同时,脑子里另一个声音疯狂地拒绝。 她抬头看他,看得很认真。 “你和阿恒长得真不像。” “是,大家都这么说。”孟楚言察觉到月璃的眼神,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这是这一世,月璃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 前世,他死在她成为太子妃的第二年,丞相府不会允许她有不好的传言,所以,他必须死。 那天,他是翻墙进来的…… 月璃耳边响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璃,对不起……” 到死他都没有怪她。 孟楚言见月璃看着他突然就泪如雨下,吓得不知所措。 月璃依旧看着他,满脸泪痕,眼中是他看不清的情绪,深如清潭。 月璃垂下了眸,若娶自己是他所愿,那她就嫁。这是她欠他的。 “其实……” “哦,今天有客人。”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打断了月璃的话。 第25章 私定终身 - 卿谋 - 安绵绵 “大哥。”孟楚言抬头,眼中有些惊讶。 孟大公子很少出门,一般都待在自己院子里,府中其他地方,一般也很难见到。 月璃撇过头,理了理仪容,湖面上拂过一阵寒风,脑中一瞬清醒:她冲动了。 “大哥,这是月璃,你之前见过的,程伯父的女儿。” 孟大公子点点头,脸上的金色面具随着轻微的动作,流溢着光泽。 月璃对他行了一礼,复又坐下。 孟楚言在她对面坐下来,眉宇间是担忧,“阿璃,你……” 月璃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我没事,只是想到了父亲。” “哦。”孟楚言稍稍松了口气。 孟大公子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两人之间,有些不自在的气氛,也拿了一杯茶喝下。 茶是凉的。 “今日雪景甚好,不知程小姐可愿与我一同往湖边走走?”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凉凉的,却也不寒冷,有一种万籁俱寂的苍茫感,很有味道。 月璃抬头看向他,“好。” 不等孟楚言说话,复又听见孟大公子说,“阿言,劳你和阿恒说一声,我们走走便回来。” 孟楚言怕月璃尴尬,准备一起去,听见大哥说的,把卡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看看月璃,又看看自家大哥,点了点头。 外头有些冷,月璃忘了拿暖炉,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寒颤。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孟大公子说着,把自己的暖炉递给她。 月璃摆摆手,“不用,正好清醒清醒。” “你看起来,已经清醒了。”说着,将暖炉塞入她合起的袖套中。 一阵暖意从手指间传来,仿佛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滋养。 “可是,你的身体……” 孟大公子是个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病人,整个长安城都知道。 “放心,死不了。”他反应过来,笑声有些自嘲。 月璃不再推辞,手中摸到暖炉的不平凡之处,感叹孟家确实是财大气粗。 “之前阿言求娶你,你拒绝了。” “是。” “刚刚,你是想答应吗?” “是。” “那我会错意了,我以为你不想。”孟大公子的声音始终平静无波。 在牧亭,他出言打断了她。 月璃却是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不,你没有会错意,我确实不想,刚刚是我冲动了,差点做出后悔的举动。” 这一世,孟楚言可以有另外的人生,她只能是他人生里的意外,她不能把这个意外变成伤害。 如今,他会回北地,能好好地活下去,会遇见很好的姑娘,幸福地过一生。 那才是他本来的人生。 “原本拒绝了,为什么又要答应?” “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夫君。”月璃隐去了她和孟楚言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说了眼下最要紧的需求。 孟大公子看了她一眼,也不拆穿她,“哦,我多话了。” “不,其实我想问问,孟大公子可愿娶我。” 四周静得不像话,月璃的声音被一阵风吹来又带走。 “怎么,这么快移情别恋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从我有这个打算开始,你就是最佳人选。” 孟大公子面具后的脸微微一笑,他自然信。 半个月前,曲三娘告诉他,眼前的人要了他所有的信息。 “最佳人选?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入了程小姐的眼。” “很抱歉我这么说,但是我不想骗你,事实是这样。” “我有病。” “我知道。” “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知道。” “所以,这就是最佳人选的标准。” 月璃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会嫁给阿言。” “不会。” “所以,除了我命短,我和他还是不同的。” “是。”月璃没有否认,他欠孟楚言一条命。 “这个交易,你似乎很吃亏。我是商人,你是侯府千金。” “解决了一大麻烦,不算吃亏。我们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传出去了也是一段佳话。” 只是现在平静的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需要我做什么?”他的话里有一丝玩味。 “娶我,成为我的夫君。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我不会干涉你。” “哦!”孟大公子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真是个无情的姑娘。 “孟大公子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好商量。” 月璃面不改色,仿佛在讨论明儿的天气不错。 “或许,我会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吗?”月璃眉间有些踌躇,往后她一个人,身边有个孩子也好。 她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孟大公子眉头微蹙,有点怀疑他收集到她的资料或许并不准确。 眼前的人没有任何普通这个年龄的女子,谈论到这个话题该有的羞赧。 不是因为不懂,而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可以,但是得等我办完事。” “要多久?” “最多五年。” “算得真准,再过五年我就二十四了。” “正好。”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避。 孟大公子手摸了摸头冠,语气里有些许的揶揄,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真是一场半点没有感情的交易。” “我以后不会再嫁。”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为我守寡。” 月璃抿了抿唇,一双眼如夏日清溪里的水望向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和孟大公子说话,轻松得如沐春风。 “第一次有人因为我短命想嫁给我。” “若不是这个原因,可能还轮不到我。” “哈哈哈哈。”孟大公子笑得开怀,不远处的暗卫影一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是他家公子吗?他家公子笑了吗? “所以,孟大公子是答应了吗?” “是,我答应。”语气云淡风轻。 月璃垂眸,她确定了自己的婚事,就这样。 就这样。 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感受。 “难受吗?” “有一点。” “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会。” “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嗯,我们算不算私定终身。” 月璃想了想,“用交易毕竟不好听,私定终身好像听起来比较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让大家看起来我们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事。” 月璃歪了歪小脑袋,点点头,“要的。” 第26章 同类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听阿恒说,你喜欢我写的那些诗?” 孟大公子:“嗯,很欣赏,你是个有才华的姑娘。” 月璃:“那不是我写的,是我抄的。” 孟大公子:“哦,那你胆子挺大。” 月璃:“那个人死了。” 孟大公子一愣:“你运气很好。” “嗯,现在好一点。”月璃点点头。 孟大公子:“以前很差?” 以前…… “你的琴也弹得很好。”孟大公子由衷地赞赏,琴技这个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月璃如今十四岁不到,能做到那样,想来应该是夜以继日地练习了。 但是他知道,她并没有。 孟大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月璃一眼。 这个神奇的小姑娘。 说起来,也是因为在卫家时那一曲《梁祝》,他才开始真正关注她。 不过,那个时候,很大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月璃。 月璃:“你的笛也好。那天帮我放蝶的暗卫回来告诉我,他们看见你了。” 对于自己暗地里的小动作,她丝毫没有回避。 我就是投机取巧了的那种坦然,让孟大公子刮目相看。 大多数人,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己或高尚或君子的模样,往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 眼前的程小姐,不一样。 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就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坦然。 这个有秘密的小姑娘。 “我也看见他们了,天寒地冻,用暖炉温着蝶箱,还得防着它们别死了,挺累人。” 月璃:“是啊,造势嘛,总得惊心动魄些,不然现在的人那么健忘,哪记得住。” “你那天怎么去了那里?” 孟大公子:“闲来无事,到处走走。” 月璃想起孟思恒说的:孟夫人管孟大公子管得很严,轻易不让他出门,生怕有个什么意外。 “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 孟大公子:“好。” 月璃:“改日,我写首诗给你。” “好。”孟大公子居然有些期待。 “过了年我就十四了,年初可以先下定。” 孟大公子:“嗯。” 月璃:“你不用亲自去,找个靠谱的管家就可以。” 孟大公子:“好。” 月璃:“你喜欢热闹些还是安静些,若热闹些我们多请些人,若想安静些,我们便请些最亲的便好。” 孟大公子:“你做主,我没有意见。” “然后等我过了十五,我们就可以成亲了。”月璃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着,想得很认真。 她的手指白嫩细长,从毛绒绒的袖口钻出一半,煞是可爱。 孟大公子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姑娘。 “好。” 月璃:“下定还是得去侯府,我也会在程府出嫁。” 虽然对于程谦和月璃来说,程府才是家。 孟大公子:“嗯。” 月璃:“我会在京城买好宅子,之后你若是不想留在京城,可以回长安。” 孟大公子:“嗯。” “如果你要做的事没有成功呢?” 月璃皱了皱眉,“无论成功与否,我既答应你,便会尽力做到,你可以先把孩子的名字取好。” 孟大公子一愣,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姑娘。 “我不会食言。”月璃见他不说话,复又重复道。 孟大公子:“嗯,我相信你。” 月璃想了想,开口:“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毕竟孟大公子这个称呼很不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孟大公子一听又笑出了声。 第一次发觉,这两个词原来那么好笑。 暗处的影一张大了嘴,终于确认,他家公子,确实笑了。 “嗯,玉陌,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别人都不知道。”说着从袖口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章,拉起她的手,印在了她的手心。 “玉陌。” “是。” 孟家大公子,名孟川,字玉陌。 月璃:“你以后可以叫我阿璃。” 玉陌摇摇头,“他们都叫你阿璃,那我唤你璃璃吧。” 璃璃,小璃璃,听着就可爱……嗯,璃璃。 月璃:“好。” “如此,我们看上去就很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了。” 玉陌:“是,不然谁能理解如花似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侯府嫡大小姐,居然要嫁给一个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商户为妻。” 月璃开怀,纤手伸进去的同时想到什么,微往前凑了凑: “孟家伯父伯母那边,要我去说吗?” “不用,我来解决。”玉陌眼神微凝,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月璃:“那他们都去北地了,你……我尊重你的意思,若你也去,我便对外说你治病去了,我解决完这边的事,便去找你。若你……” 玉陌微微凝神:“阿言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月璃点点头,“很重要吗?我不会对别人说。” “长安最大的商户要搬迁,你说重不重要。”玉陌面具下的表情似笑非笑。 眼睛看向别处,继而说道,“我不会去北地。” “哦。” 月璃没有问为什么,就像他之前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需要一个夫君。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是:不会难堪。 “我会照顾好你,我会尽力。” “好。”玉陌的声音,很愉悦。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月璃:“等你和孟家伯父伯母说好,我会把父亲的玉佩带来,那是侯府祖上传下来的,你也寻一样东西给我,婚书我会想办法做好。” 玉陌:“好。” 月璃想了想,心中庆幸之前父亲为了绝了丞相府的心思,到处给她说亲的举动。 这样一来,便不算太突兀。 且,有信物有婚书,造成父亲原先谈好的假象。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婚了。 月璃:“我还有什么没有想到吗?” “应该没有了吧。”玉陌煞有介事地想了想。 他头一回成亲,能想出什么来才是怪事。 不过,她倒是很有经验似的。 月璃:“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不知道是气氛太融洽,还是一切太顺利,原本的交易,好像多了一些有人情味的东西。 “嗯,能娶到如此美娇娘,不知道能不能多活几年。”玉陌信口说道。 …… 在约摸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双方如老夫老妻一般,谈好了自己的婚事,和以后的发展。 莫名其妙地水到渠成。 仿佛一个有缺口的匣子找到了另一半契口,双方碰在一起,严丝合缝。 很久很久以后,其中一人回想起这一日,才终于明白: 他们不是两个碰巧可以合在一起的契口,他们是这个大千世界,唯一能懂对方的孤单人。 他们,是精神上的——同类。 第27章 深情款款 - 卿谋 - 安绵绵 外头传来隐约的喧嚣声。 玉陌招了暗卫过来问话。 原来是和月璃有关。 自从月璃在卫家出了一把风头后,各府的帖子接到手软。 她一家都没有去。 这些日子,除了去了一趟卫家,连大门都没有出。 殊不知,外头对她的传闻是热火朝天。 还有不少都等她有新作出现。 那首曲子,不少小姐悄悄地学着弹,那些诗,听说连京城都知道了。 外头热热闹闹,月璃一点都不知道。 之前还常有人在程府门前徘徊,因着程府没有男主人,想借机拜会都找不到理由。 虽然月璃对此一直未有任何回应,不过她的动向却是一直有人关注着。 这不,今儿一出府门,才一会功夫,孟家就热闹起来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湖边偶遇月璃了。 月璃听完来人来报,乌黑的眼珠转了转: “你想听曲子吗?” 她说话的语气轻快,整张脸都染上了光彩。想来已经琢磨着这出戏怎么唱了。 “洗耳恭听。” 接着对来人吩咐了几句:别让人到跟前来。 很快,湖前的廊下便摆上了琴。 “你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你喜欢的就好。” “嗯……”月璃微微侧头望向湖面,嘴角抿着,似乎在追忆什么,声音沾了些落寞,手抚琴,“这是以前我很喜欢的曲子,词也喜欢。” 她今天说了很多个以前。 玉陌隔着面具细细地打量她。 美人如玉,卓绝生辉。 月璃的五官很是精致,是一种惊艳又让人舒适的绝色。 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他们从前是见过面的,不过是点头之交,十多年来,彼此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今日一说就说了那么多。 一说就说了那么深。 自从知道她在收集自己的消息,他的人就一直盯着她,知道今天她会来,他是临时决定来会一会她的。 没想到,会出了惊喜。 玉陌在她斜对面坐下,月璃抬头看他,面具下皆是沉静。 他们从小就认识,几乎没有往来。 月璃更多的是在孟思恒那里听说他。 在孟思恒口中,孟大公子是经商奇才,孟家有如今的家业,他功不可没。 因为生病,他常年不出门,除了孟家各大掌柜,极少见外人。 住在自己独立的小院里,府里的事从来不参加,为人温和,却总冷冷淡淡。 在孟思恒给月璃描述的印象里,玉陌就是半个隐世人,家人不亲,没有朋友,没有特别的爱好,也没有休闲生活。 和外界的联系,也就只有孟家的商业。 从前的月璃,只觉得他可怜又孤僻,没有半点想要交际的想法。 如今,除了他条件合适,月璃还觉得,她和这样的人相处,会比其他人舒服很多。 活在孤独中的人,沉静如湖水,寂然似高山,让她有安全感。 遗世而独立,消弭她重生而来的慌张。 或许,她为自己找了个好夫婿,不仅合适,还合拍。 她把视线从他发间移开,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 跟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 玉陌细细地品味着月璃的唱词,目光幽远。 倾塌的山门,一盏残灯,斑驳的城门,守着孤城,史册下笔都太狠,故里草木深…… 玉陌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微微一动,慢慢地攥紧。 他听见自己的骨节咔吱作响的声音。 月璃的声音清灵婉转,带着几分出世的缥缈,配这首曲子,在这入目银装素裹的辽阔里,显得韵味深长,千回百转。 这是这个世界没有的曲子,那位佟小姐只弹过一次,她很喜欢,记下来日日练习。 湖边外围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望过来。 女子一袭明蓝藕丝琵琶斗篷,三千墨发垂在腰际,纤指在琴上游走,朱唇轻启,悠然的清都广乐似从九天而来。 她深情款款地看向对坐的男子…… 对坐…… 男子…… 深情款款…… 众人脑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风花雪月的情事,最容易挑起人们八卦的兴致。 和众人一起惊叹的,还有不远处牧亭里的三人。 “阿璃的琴真是好,我听着都觉得极有味道。”孟思恒吃得满嘴油,囫囵地说着。 今天的鱼烤得贼好,她已经吃了好几条了。 “姐姐自然优秀。”同样一手拿了好几串烤得外焦里嫩的小鱼的沁雪应道。 “阿璃在府里偷偷练的吗?” “没有吧,姐姐天赋异禀。” “那我大哥还人中龙凤呢。” “不对啊,阿璃什么时候和我大哥那么……熟悉了?”孟思恒一拍自己的脑袋。 再看看那边哥俩好……不是,再看看那边情意绵绵的两人…… 孟思恒嘴上还在啃鱼,脑子里已经转了八十个圈圈琢磨上了。 “没准是觊觎姐姐的美色。” “大哥也……”孟思恒顿住,突然发现,她居然从来没有见过大哥的模样。 仙人板板,好气哦。 “哎,二哥,你有没有看出来大哥和阿璃有点……有点太亲近了。” 孟思恒虽然心疼自家二哥,但是感情这种事,能怎么办呢,只能希望他自己想开了。 “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熟悉上的?” “仙人板板,看起来居然还很和谐,很般配啊。” “我滴个亲娘,他俩不会好上了吧。” “看来阿璃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嫂嫂了,不是二嫂就是大嫂。” “过了年阿璃就十四了,赶紧下定得了,不然你看看你看看,外头那些豺狼虎豹,要是阿璃被他们骗走了,那多危险,还是咱们家好。” 孟思恒指着外围冲着月璃来的不速之客,恨不能明天就把月璃塞入花轿里,抬到孟府来。 一旁的孟楚言看着这一幕,一直未说话。 他能感觉得到那两人之间,和别人的不同。 那么明显的情真意切。 你拒绝,是因为大哥吗? 孟楚言在心里无声地问,整个人木然不动,看见…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子却越来越远,远到,他再看不见。 第28章 长相思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孟大公子住的宁心院。 影一和影二影三隐在暗处,对于早上程大小姐和他们主子的对话,他们作为影子,也是一清二楚。 影三:“不会是因为程大小姐,知道咱们主子救了她一命,便以身相许了吧。” 影二:“咱们主子什么时候救她了,我怎么不知道?” 影三:“你忘了上次程家侯爷被人陷害的时候,主子让咱们抹掉丞相府的踪迹了。” 影二:“我记得啊,但是那次我们连程大小姐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就救了她了?” 影二一脸懵逼。 影三:“笨,友尽。” 影二:“哎,我说你这人记性真差,明明没救,哪来的救命之恩。” 影三卒。 影二看向一旁的影一:“老大,你说影三是不是这里有病。”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影一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嗯,有病。” 影二点点头:“是吧,我也觉得。” “……”影一。 影三见状差点笑掉三颗牙齿。 屋子里隐约传来争吵声。 “我不同意。”孟老爷听完,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 说完见玉陌没有答话,后退了两步,语重心长道,“她一定别有所图。” “这是交易。” “至于别有所图,大家彼此彼此。”玉陌的声音依旧淡漠。 “公子的意思是不去薛家了?”一位老者捋了捋胡子,细细想了想。 “这样也好,薛家虽不引人注目,身份到底低了些,行事有所不便。” “只是,公子务必当心。” 玉陌点点头,表情掩在面具下,让人看不清。 孟老爷坐如针毡,“那以后……” “娶那女子的人是孟川公子,老孟你怎的如此糊涂。” 老者看向孟老爷,轻喝道。 孟老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面色讪讪,“是我想拙了。” 出了宁心院,孟老爷往老者身边凑了凑, “若她是那些人派来的可怎么得了。” 老者呲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孟家为什么让眼前的人当家,没好气地说道,“若是那些人派来的,你觉得不同意大家就能躲得了?” 孟老爷没有注意到老者的不待见,眉间的愁色越来越深。 屋里的玉陌,看着桌上两摞曲三娘送来的,关于月璃的信息。 一摞是之前送的,一摞是两个时辰前送来的。 她不是敌人。 但是,他的疑问,也没有答案。 为什么程月璃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第二日。 各种关于程大小姐和孟大公子的事,开始一点一点在长安城传着。 “姐姐,你会嫁给孟大公子吗?” 沁雪从来不听外面的人怎么说,若有疑问,便会直接问。 月璃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会的。” “那我……” “无论我嫁人与否,你都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丢下你。” 沁雪眨了眨眼,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月璃摸了摸她的头,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沁雪的依赖让她微微有些心疼。 “好像最近咱们府上收到很多帖子?” “嗯,都在纪伯那呢。” “走,咱们去挑上几家,姐姐带你出门玩儿。” “好啊好啊。”沁雪很开心。 说着,揽着月璃的胳膊就往前厅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月璃出门次数的增多,坊间关于程孟两家婚事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宴会上自然有人问起,月璃一副羞怯的模样,告诉众人是父亲在时定下的婚约,两家已经交换了信物写了婚书选了日子。 过了年便下定,婚期是后一年。 大周守孝三个月,前一个月是必须要在灵堂前日日守着,后两个月如素,三个月之后,就可以正常生活。 月璃送灵回京,便规规矩矩地守完了,是以,这会的婚期并不冲突。 “原来日子都定下了,还好不紧凑,一年后的婚期。” “连婚书也写了,信物也交换了,看来是真的。” “之前倒是听说了程侯爷为自家女儿的婚事打听来着,没想到是孟家。” 众人七嘴八舌。 至于程家侯爷为什么要和孟家联姻,月璃表示不知道,大家便各自发挥想象了。 有说程孟两家交好的,有说两人情投意合的…… 如此一来二往,大家都默认了这件“名正言顺”的婚事。 对比于那些中规中矩的猜测,大家更乐意相信第二种。 长安城中开始流传两人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 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版本。 也有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戏码。 从卫家两人合奏一曲,到孟家湖边对坐琴歌相和。 还有坊间流传出两人之间的情信。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每一句都在述说衷肠。 这些诗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印证着两人的爱意。 一句一句读出来,让那些怀春的少女都憧憬着未来会遇见的刻骨铭心。 有如此情意,感天动地,就算对方命不久矣又如何,有血有肉有情有意地过一年,难道不比话不投机同床异梦的一辈子有意义。 就算对方是侯府嫡女又如何,爱情就应该不论门第,只论心意。 一时之间,孟家大公子以龙卷风之势被大家讨论起。两人简直成了爱的代名词。 宁心院。 玉陌立于窗前,负于身后的手中拿着一张宣纸,刚刚影一誊抄回来的。 说是程大小姐在栖霞寺所写,写完本要烧掉,却不料没烧完,被下一个休息的住客发现拿了出来,还好没烧着字。 玉陌轻笑。 又要烧,又得保留字,还要让人发现,也是煞费苦心。 那日她说,“我送一首诗给你。” 这首小令不长,玉陌看一遍就记下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玉陌嘴角上扬。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 窗外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冬日的雨,又冷又急。 一阵寒意迎面而来,玉陌睁开眼,眼中凌厉。 他现在,还有重任在身,怎么能沉于小情小爱呢。 玉陌低头,有一丝丝挫败感。 负在背后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宣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转身,向屋内走去,脚踩在宣纸的一角,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他恍若未觉,屋里的暗光印在面具上,一片森寒。 第29章 天意不可测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家。 “为什么是孟大公子?”卫老爷不解。 “我需要一个人让我摆脱萧氏对我的威胁。”月璃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 “他没有几年活头了,你往后怎么办?” “舅舅,你别担心,我自有打算,再说了,无论如何,我还有你们呢。” 卫老爷看着月璃撒娇的笑容,和自家妹妹六分像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呀。” “走吧,先去见见你外祖母。” “好。”月璃点点头,今天就是卫老爷送信给她,告诉她外祖母想见她。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临了还是有点怯怯。 这个外祖母,模糊的记忆中,她只在五岁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苟言笑,甚至颇有些严厉。 记忆中,她有些害怕那个看起来有些词疾言厉色老人。 想到另外一件事,月璃对马上要见的人,心里充满忐忑。 沉香院。 月璃跟着卫老爷走进去,下人都屏退了,除了卫老夫人,和她近前伺候的赵妈妈。 屋子里很亮堂,月璃一进门就看见了主位上的老人。 她端庄地坐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有清晰的皱纹,但依稀能窥见年轻时候的绝色。 她的目光很平静,只在月璃进门时有一丝眼波的浮动。 月璃看见她已经掺杂了银白的发,和微微有些无处安放的手指。 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的骨血,怎么可能真正地平静无波。 月璃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跪下,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行了大礼。 “孙女程月璃,拜见外祖母。” 看着伏在地上的月璃,卫老夫人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崩塌,手指有些颤抖着抬起来,浑浊的泪汹涌而下。 一旁的赵妈妈也红了眼眶。 好一会,卫老夫人稳了稳情绪,哽咽着:“起来吧。” 月璃抬起头,起身,脸上亦是已经泪痕斑斑。 卫老夫人将月璃拉到跟前,细细地打量着,柔声道,“你受苦了。” “月璃不苦,祖母才苦。” 卫老夫人一听,忍不住又几行泪落下,“好,好孩子。” 赵妈妈在一旁劝了好一会才好些。 “人老了,就容易感怀,你坐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月璃应声坐下。 卫老夫人的伤心难过和激动都不似作假。 “我听你舅舅说,萧氏要把你许给太子。” 卫老夫人说这话时,语气里明显的愤怒。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家宅妇人。 卫家十多年前,能在丞相府那般的打压下活下来,来到长安,且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成就,全靠卫老夫人。 就如今,卫家的大事,卫老爷都要来请示老夫人,可以说,卫家真正做主的,不是卫老爷,而是卫老夫人。 “是,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卫老夫人向外看了看,卫老爷和赵妈妈会意,退了下去。 “详细说说。” 月璃敛下眼底的深意,对于这个外祖母,她丝毫不敢小瞧和怠慢。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只是把对京城的了解和各府的秘辛都说成了是程谦的准备。 卫老夫人听完,有些嗤之以鼻,接着又点了点头,“你爹看着没脑子,背后倒还做了不少事。” “你和孟家大公子怎么回事?” “是交易。” 接着又大致说了自己的打算。 卫老夫人立马明白过来。 “糊涂,既是打着你父亲的幌子,找个什么样的没有,非得找个短命的,以后连个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 卫老夫人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程谦有没有给她定亲,卫家再清楚不过。 要说程谦有什么意思,那也是和卫家,绝对和孟家挨不上边。 之前程谦在时,虽说两府交好,但也保持一定的距离。 之后程谦出了意外,因为和卫家谈过,又有这层关系,卫老爷这才想着让月璃入卫家的门。 只是卫老夫人同意,却是有另外的打算。 只要月璃进了卫家的门,那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砸不着卫家。 当时她还道是天意,如今看来,天意还是不可测。 眼前的人如此聪慧剔透,对于卫家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 卫老夫人不知想着什么,神情明晦难辨。 月璃按捺住内心的起伏,看向卫老夫人,“祖母可曾想过,母亲她,还活着。” 话音刚落,卫老夫人震惊地看向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很快,但是月璃还是捕捉到了。 月璃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外祖母,她知道。 前世,温家和卫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世,也是如此。 为什么…… 月璃低着头,“母亲的尸首一直未找到,父亲也只是在栖霞寺下立了衣冠冢,所以,孙女想,是不是,是不是有可能母亲还……” 说着说着,眼中竟掉下豆大的泪珠来。 泪眼朦胧间,月璃一直注意着卫老夫人的表情。 注意到她听自己说完,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月璃心中翻江倒海。 脑子里的想法一截一截地冒出来,背后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卫老夫人丝毫没有察觉月璃的异样,顺着话安慰了几句。 眼前的小姑娘才十来岁,她没有防备。 从沉香院出来,月璃径直回了程府。 怪不得卫家十多年前可以安然无恙,怪不得前世卫老夫人一走卫家就出事了,怪不得…… 月璃不敢再想下去。 …… 孟家宁心院。 “公子,程大小姐出府了,去了卫家,见了卫老夫人。” “亲外祖,是该见见的。” 玉陌不以为意。 记得程谦让他照拂卫家时说起过,等到程大小姐及笄会告诉她,他们和卫家的关系。 程谦意外来得突然,而且程大小姐还未及笄,依他对程谦的了解,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不会说。 那么,是谁告诉她的呢? 玉陌扬了扬手,计划里他本来是要去薛家的,如今程家大小姐抛出橄榄枝,对于他这一部分的计划事半功倍,他自然可以接着。 “卫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影一:“送来了消息:合作。” 玉陌:“很好。” “丘老有消息了么?” 丘老是前太子太师,这个人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大用。只是,从先帝出事,新皇登基,他就失踪了。 “没有。” “继续找。”玉陌的手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是。” 第30章 想告诉她什么 - 卿谋 - 安绵绵 直到大年三十,月璃没有再出门,也没有再见客。 一直待在程谦的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日。 她期望可以找到什么。 前世,她只见过温夫人一面。 自从上次在卫老爷口中得知,自己母亲的定亲对象是温询,她找人查了不少线索。 种种迹象表明,温夫人十有九八就是自己的母亲。 温询自卫琉璃“病逝”后,一直未曾娶妻。 直到三年后,才成亲。对方是一个平民孤女,长相也极普通,但是不知怎么就是入了温询的眼。 温询对她也极好,温柔体贴。 当年的亲事是温询求来的,温询对她娘的痴情深情,可见一斑。 后来她娘“逝去”,温询还发誓永不再娶。 这个温询,前世的月璃见过很多次。 温询不善交际,一门心思做学问,温夫人也因为平民的身份低调得很。 她们见面,是在京郊的云刹寺。 看似无意中的偶遇,如今想来,也有可能是人有意而为之。 温夫人的长相非常普通,没有丝毫卫家惊华艳艳的那个大小姐的风姿。 她很和善,她对月璃说了许多话。 最后一句是,“女孩子,太出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卫府,走之前,卫老夫人状若无意地说,“女孩子,太出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月璃的后背渗出了一阵冷汗。 她仔细地回想前世在云刹寺的每一幕,最后不得不承认,温夫人那天,就是为了来对她说那句话的。 如今,卫老夫人也说了这句话。 她们,想告诉她什么?却又不能明说。 月璃想出名,是为了卫家,前世卫家被灭族的事,她一定不能让它再发生。 只是如今,事情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卫老夫人还活着。 月璃耳边,响起前世离人归来找她的人说的那句话:卫家,只要有卫老夫人在,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个人说得笃定,且语气里满是敬畏。 那时候,她还好奇,为什么卫家的事,居然来问她。后来程雨滢告诉她她是卫家孙女的真相,她才明白缘由。 现在,她依然不清楚的是,究竟是什么,让那个人说得那样笃定。 为什么:只要有卫老夫人在,卫家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是明明,前世的卫家每一个人下场都很悲惨。还发生了卫凝那样的事…… 还有,他敬畏的是什么? 月璃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在见卫老夫人的时候才忐忑不安。 只从上次见过曲三娘,她旁敲侧击问过两次,都没有问出有用的答案。 要么是离人归真的不知道,要么是不想告诉她。 无论哪一种,月璃都决定不打草惊蛇的好。 毕竟现在,她连离人归真正的后台都还不知道。 天黑了。 书房里,月璃的手无力地搭在椅扶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画梨院。 迷迷糊糊,睡了三天三夜。 …… 一觉醒来,过年了。 街头巷尾,鞭炮声从年二十九开始,就响个不停。 月璃让纪伯给大家发了双倍月银,加上年礼,很是丰厚。 程府的下人不多,月璃和沁雪吃过年夜饭,一起在画梨院守岁。 院名是程谦取的,和京城侯府她住的院子一样。 想来,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缅怀她的母亲。 前几日,孟家和卫家,都送了信给月璃一起过年,月璃拒绝了,怕沁雪不自在。 一想到她还在自己身边,感觉可以扫走所有阴霾。 侯府半月前也送了信,让她回去只是由头,重点是说今年的银子还没有送。 往年,一到年关,程谦便会送一笔钱回去,侯府的人情往来总不能断了。 上次月璃把程二老爷的人打了一顿送回去,程二老爷倒是写了信表达歉意,之后也没再派人来。 依月璃的了解,她这二叔一定在琢磨着怎么光明正大要父亲留下的财产。 无论他打算什么,月璃这次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等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她就会回京。 画梨苑的小厅里暖融融的,沁雪坐在桌前,画着灯笼,外间青崖和紫音在剪窗花。 月璃斜斜地躺在榻上,烛光打在她半边脸上,越发显得肌肤盈白如玉。 只是眉间,总有几分消不去的雾霾。 罢了,既然想再多都是无用,那便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过了年她就十四,年初孟大公子就可以去侯府下定了。 “姐姐,大伯母要是不答应婚事怎么办?” “她会答应的。”她做了那么多事,可不是白做的。 “为什么?”侯爷夫人不喜欢月璃,沁雪看得很清楚,她从小没有母亲,对母女的感情只有好和不好的区别。 很显然,月璃和侯爷夫人,属于不好的范畴。 “因为她以前就是因为爱嫁给父亲的啊,在丞相府眼里,侯府就是个破落户,只有个花架子,怎么肯把自己的嫡大小姐嫁过去。 可是她执意要嫁,若是现在阻止了我,那不是在告诉世人:她错了,她过得不幸福?”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萧氏,不是爱惜羽毛,而是不承认当初付出那样的代价却是如今的结果。 更别说让人知道了,月璃估摸着,就算有人想搞搞破坏,她也得尽力阻止了。 沁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嫁人门当户对很重要吗?” “门当户对啊……” 月璃想了想,斟酌用词,“物质上的门当户对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门当户对。”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沁雪凑过来,一脸疑问。 “精神上的门当户对,是相处不累,你遇到了,就能分辨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月璃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阿雪,你记住姐姐的话,嫁人也不是重要的事。 如果有一天你要嫁人,姐姐希望是因为你们两情相悦,想要一起相伴走未来的路。 不是因为你到了应该出嫁的年龄,不是门当户对的门庭,更不是迫不得已。 只是因为你们相爱并且想要相守一生,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遇到,就先照顾好自己。” 沁雪眨巴着大眼睛,“我不嫁,我就帮着姐姐守好程家的生意。” “只要阿雪高兴,不嫁也没关系,反正程家业大。若以后孟大公子不在了,姐姐就带着孩子,我们一起生活。” “孩子?小宝宝?” “嗯。”月璃点点头。 “好,我喜欢姐姐,也喜欢姐姐的小宝宝。” 屋子里传来轻快的声音。 屋外的兰妈妈摇摇头,“到底是没有娘教的孩子,小女儿家家的,嘴上都是嫁人、孩子……哎,可怜哦。” 第31章 平安符 - 卿谋 - 安绵绵 屋外的暗处。 影二默默地在心里记着月璃说的话。 影三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傻了,这种话也要记下来。” “是啊,主子说了,事无巨细。” “这不一样。”影三要抓狂。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以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一个字都不能落。”影二满脸疑问。 “程大小姐不一样,她马上要和主子定亲了。” “这跟我记下这些话报告给主子有什么关系吗?”影二越听越糊涂。 “你最近怎么老是奇奇怪怪的。”影二抓了抓头,嘟囔着。 “……”影三卒。 不远处,玉陌隐在暗处看着窗户里的人,轻松愉快地拉着家常。 听她说等他死了的打算。 呵! 孩子吗?果然不食言,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一点。 孩子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现在也一样。 那一日,只是为了试探。 “影二影三回来,关小黑屋半日。” “是。” 影一木然地站在一旁,听着影二和影三的对话,默默擦汗。 看到自家主子离开,赶紧跟上。晃了晃脑袋,企图忘掉刚刚那些没有营养的对话。 过了不久,四周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和欢呼声。 沁雪一看沙漏,兴奋地喊道,“啊,新年到了,姐姐,我大了一岁了。” “是,阿雪是大人了。” “喏,这是送给阿雪的新年礼物。”说着,月璃从身后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姐姐,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好漂亮。”沁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巴掌大小的算盘,用的是珊瑚珠子,并不贵重,但是漂亮极了,跟个小玩意似的挂在腰间,又实用又好看。 “喜欢吗?” “喜欢,谢谢姐姐。” 沁雪拿着小算盘,左看右看,不时扒拉几下,爱不释手。 “姐姐,我也有礼物送给姐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献宝似的,“姐姐。” 月璃伸手接过,眼含热泪。 两世,沁雪都送过平安符给她,也只有她送。 “谢谢阿雪,姐姐很喜欢。” 沁雪笑眯眯地点点头,一脸的幸福模样,就知道姐姐会喜欢。 月璃看向窗外,前世的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而自己的安排,也该提上日程了。 …… 过了年,到处一派新气象。 年后各家走动频繁,月璃出门,都会带着沁雪,等她回到京城,沁雪独当一面,这些交际都很重要。 卫家也是。 自从上次见过卫老夫人,月璃便再未来过。 这么些日子过去,疑问依然没有答案,索性不再去想,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她只需做好眼前的事。 卫凝如今对月璃的态度和以往天壤之别,除了对她有恩,其实是认真接触下来,发现往日对她的看法确有误会。 且经于小姐一事,人懂事了许多,这让卫夫人感到欣慰,对月璃更是亲近些。 云雀楼下,梅花已经凋零,显出光秃秃的枝干。和梅开时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风依旧是冷的,但是少了许多寒意。 春天,要来了。 “父亲告诉我了。”卫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关于姑姑和你。” 卫宸的亲姑姑,月璃的亲生母亲卫琉璃。 “嗯。” “你居然是我的表妹,真是……” 卫宸轻笑了一声,抿了抿嘴,似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出乎意料。” “是,又惊喜。” 月璃闻言一笑,略低了低头,长长的眼睫盖住半湾流光,侧脸微扬。 一笑,冰雪消融,百花盛开,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花香味。 卫宸有长安第一公子的美名,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和众人不同。 如今见了月璃,他才惊觉每个人确实是不一样的。月璃的美很有味道,如酒香醇。 有些女子,容貌出众,却没有东西支撑,那样的美很粗浅,很难令人记住。 然月璃不同,她的美有东西驻守,一丝也不飘,外在和内在相辅相成,如时光静静铸造的美人,散发着一丝丝历久弥香的味道。 卫宸头一次对一个人的外貌如此感兴趣,如琢磨一件玉器一般,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 这一点,在很久以后,他才察觉。 如今的少年人,感觉到的是奇怪,自己每次见她,都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景象。 如同站在高山上,面前有一面镜子,能看见云上看他的角度。 原先总有些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此能看清楚全貌,以及景色里自己的样子,颇有些醍醐灌顶之感。 拨云见雾。 耳聪目明。 很神奇的体验。 “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母亲的吗?” 卫宸说的是他们之前的婚事,月璃自然是明白的。 “是。” 卫宸没想到她答得如此坦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话。 想问为什么也问不出口。 “听说表哥年底时过了会试,恭喜恭喜。” “多谢表妹。”这个表妹叫得总感觉有些别扭。 “那接下来,就是进士和殿试了,祝表哥马到成功。” “我会尽力而为。” “表哥往后想留在哪里?” 中了进士,朝廷会直接留任,具体分配到哪里,普通的考生看运气。 像卫宸这样的官宦子弟,家里总要运作一番,不至于被随意分配。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不过若是中了,父亲希望我能去翰林院。” 翰林院? 月璃琢磨着,为什么不是国子监,温询是国子监祭酒,能照料一二。 “祖父当年是翰林学士,翰林院还有些旧友,所以……” 原来如此,卫家做京官那会,就是在翰林院当值,卫老爷也是翰林出身,后来因为萧家,才来了这长安做个府尹。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是自己魔障了,什么都和京城挂上钩。 也许,卫老夫人只是知道她娘还活着,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月璃今年十四,当年卫琉璃生下她后出事报丧,三年后才嫁给温询。 这三年里,也很难说她娘没有找过卫老夫人。 只是,离人归的人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还有她娘,为什么完全变了个样子,却毫无痕迹。 这些日子,她到处打听各类神医,皆没有任何线索。 重生一世,自是谨慎。 前世血和泪的教训告诉她,不要忽略任何不正常的细节,窥一斑而知全豹,任何大事,都由许多小事促使发生。 第32章 名正言顺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侯府。 程二老爷这些日子忙着侯府爵位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在家半日,早饭一过,程二夫人就来了书房。 “老爷,长安传来的消息,你知道了吧,大哥真是糊涂,居然找个那样的女婿,月璃可是正经的侯府小姐,又是嫡出。下嫁给一个商人,我们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以后滢儿出嫁也得受影响。” 吴氏说得可怜,程二老爷皱了皱眉,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今儿一早去芳龄阁见了萧氏,虽说萧氏不待见月璃,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为萧氏做主。 “大嫂说了,既然是大哥做主,我们送嫁就是。” “那……”吴氏讪讪,程二老爷不敢得罪萧氏,她自然也没有那个胆子。 “那程家的商铺呢?”吴氏小心翼翼,语气又有些焦急。 “倒是没有另说。” 吴氏松了口气: “老爷,可不能让月璃那丫头这么无理取闹,那不是一百两,那是够侯府吃几辈子的银钱。” 程二夫人想起那些钱就肉疼,如果不出意外,那些钱本来已经就是她的了。 “商人最是奸诈,再如此下去,等他们真成了亲,依孟家的手段,咱们可是什么都没有。” “如今内里是你管着侯府,外面是咱们晖儿在撑着,那些钱本该就是咱们拿着来筹划。咱们出了力,他们就得出钱,如今一个死了,一个菩萨得供着,就连小的还要霸占着财产,她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侯府,她算什么。” “你看看这整个大周,有没有像她这样的,身为嫡大小姐,抛头露面做这些事,传出去连累滢儿也得让人笑话。” “侯府上上下下都是我们在操持,哪里不花钱,她倒好,拿钱送给外人,你这个亲叔叔,有和没有也是一样的了,眼里哪有我们,可还像话?” “我们苦也就算了,可晖儿呢,晖儿在军中,若没有钱财打点,哪能出头啊,那这侯府,可真就没落了。” “大哥死了,按理来说,爵位就该你继承,但是现在,半点音讯都没有,咱们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担着了,但是钱钱没有,名名也没有。” “你要是再放任她不管,那这个侯府你也别想着做当家人了。” 吴氏说着说着呜呜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程二老爷一阵心烦,“好了,上次我派去的人都被她送了回来,还有以前放的桩子都被拔了,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程二老爷做贼心虚,一想到自己的大哥是自己动手的,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吴氏哼了一声: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就算知道,她又能怎么样,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再说了,是上头有人要他的命,就算不是你动手,也会有别人,落到别人手上,还不定怎么受折磨呢,你给了他一个痛快,真论起来,她该感谢你才是。” “你可倒好,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一家子跟着受累,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程二老爷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看吴氏如此,心里一阵烦乱,“好了,我知道了,我会与她说。” “至于爵位,我已经打点好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说到爵位,程二老爷面色稍愉。 筹谋了那么久,就差这临门一脚,怎么可能不用心费力。 吴氏听了,擦了擦泪,“爵位也只是名声好听,最要紧的是那些真金白银,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 吴氏自然不是真觉得爵位没用,有了爵位,她的儿子以后就是正经的侯爷,她的女儿也能选一个好些的人家。 只是现在听程二老爷的意思,爵位没有问题,她也就不用再操心。 等爵位有了定论,再拿到了那些钱,好日子就算是来了。 吴氏心里打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面上不显分毫。 “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大哥刚走,你作为程家唯一的男主人,接手程家的生意是天经地义。之前没去是怕大侄女伤心,怕她多想,给她一些时间缓缓,这么说法,咱们面子里子就都顾到了。” “若再晚些,那些管事被她一蛊惑,难免多生事端,对咱们只有坏处。要我说,等爵位的事有了定论你就亲自去,名正言顺地要回来,这侯府又不是只咱们的。” “此事我自有主张。” 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你别管这些了,多陪陪滢儿,她也差不多到说亲的年纪了,我去苏姨娘那里。”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吴氏恨得牙痒痒,当初出钱出力的时候怎么不要她别管,这会子眼看事情要成了让她别管。 过河拆桥,呸。 还有那个狐媚子,等她成了正经的侯爷夫人,拿到了那些钱,头一件事便是料理了苏氏母子。 程雨滢一进门,就看见吴氏气急败坏要摔东西的样子。 从一旁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好好的,生什么气。” 吴氏本来怒不可遏,见是自己的女儿,气一下卸了一半。 吴氏最骄傲的,就是这一双儿女。 儿子建功立业自不必说,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且懂事聪明。 程二老爷之所以有事会来与她商量,她这个性子能在程二老爷心里有个一亩三分地,全靠她生了个好女儿。 “还不是那个苏氏,你父亲难得过回来,居然去一个姨娘那里,传出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母亲,这种小事,别人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若是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家业撑腰,别人就敢欺到咱们头上来。” 程雨滢一说就在点子上,让吴氏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苏氏母子,不足为惧,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也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母亲不想见到他们,有的是办法。” 吴氏看着自家女儿沉着冷静的样子,心中一阵欣慰。 “滢儿说得对,是娘想左了。” 说完,又讨好般温声道“爵位的事,听你爹的意思,是差不多了。” 程雨滢喝了一口茶放下,点了点头,她当初出了那个主意就知道会有今天。 程月璃嫁不嫁入太子府都无所谓,重点是程谦要死,她才能成为侯府嫡大小姐。 第33章 第一个锦囊 - 卿谋 - 安绵绵 “小姐,京城来信了。” 说着,林山将信递给了青崖。 月璃看完,嘴角微勾。 想要继承爵位?呵。她不同意。 “让张家把事压着,只要压半个月就行。” 不知道程二老爷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受。 月璃心情很愉快。 不知又想到什么,月璃面色微凝,“丞相府如今怎么样?” “太子的婚事确定后,平王也向丞相府下定了,婚期和太子差了两个月。” “嗯,毕家如何?” “吓破了胆。” “告诉他们,只要听话,自然没事。” “是。” 想起毕家,月璃眼中森寒。 前世,程二老爷为了得到毕家的资源,和毕家合作,将沁雪嫁给了毕家的嫡长孙。 毕家和程家一样,祖上做过高官,虽然没落了,但门楣也并不差。 看起来是门当户对的姻缘。 但是毕家长孙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好吃懒做,眼高于顶,后院养了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毕家的夫人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眼高手短。 好人家的女儿谁进毕家,就算嫁进去也被折磨死了。 就如前世的沁雪。 对于新媳妇,毕家就是地狱。丈夫不爱长辈不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府中的腌臜事是一桩接一桩。 后来出了那种事,毕家在京城是臭名昭著。 月璃喝了几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把第一个锦囊交给毕家。” “是。” “之前让咱们的铺子暗中大量收购粮食、柴火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收着,现在已经有万担了。” “好,继续收,等价格涨到一倍的时候,就可以卖了。” 林山应下,只是心中想着,不是兵荒马乱的,粮食放坏也可能不会涨一倍。 “将各铺房屋趁着天晴修一修,务必牢固。” 月璃看了看窗外的天,快要下雨了。 京城平王府。 “王爷,毕家人求见。” “哪个毕家人?”上坐的男子着一身锦袍,袍底绣着五彩祥云。 五官甚是俊美好看,只是那一双眼,阴鸷得让人心生寒意。 侍官凑近些,低声道,“就是那个,曾被先祖皇帝赐御剑的毕家。” 御剑,上可斩皇帝,下可斩乱臣。 可见曾经的毕家,是如何地风光。 平王眉头一皱,“原来是那个破落户,他来做什么。” “奴才不敢揣测,他只说有东西呈给王爷。” 侍官低着头,拉了拉袖口,那里躺着一只血玉镯子,看着就不是凡品。 先祖皇帝,可是赏了毕家不少好东西。 在他这个职位,有人送东西都是常事,得到平王的许可,一些小钱他收了便收了,贵重的东西都会上报,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这一次,他生了贪心。 那血玉实在太美了,他在王爷跟前,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一般的东西自是入不了他的眼,然这血玉不同,玉里头的鲜红如血流动。 他一眼看中。 他告诉自己,就这一次。但是他忘了,规矩这个东西,一旦开了口子,有一就有二。 “有东西?呵,毕家没落了几百年,还能有什么东西。罢了,带进来吧。” “是。” 来的是毕家老太爷。 “小人见过王爷。”毕老太爷规规矩矩地跪着,态度恭敬。 “依祖训,小人要将一物呈与王爷。” “哦。”平王玩味地看过来,手里把玩的珠子哗啦作响。 毕老太爷也不多话,将手中的锦盒捧向头顶。 侍官会意,伸手接过,里头是一个锦囊。锦囊打开,是一张宣纸,确认安全,才呈给平王。 平王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毕老太爷,接过宣纸。 良久,前厅里落针可闻。 平王连看了好几遍,脸上神色变幻。 “这是谁给你的?” “小人不知。” “为何给本王。” “毕家祖训:若有红丝锦囊出现,将它交给当朝王爷。如今红丝锦囊出现,咱们大周,只有您一个王爷。” “你退下吧。” “是。” 出了府,毕老太爷的后背已经全汗湿了。 平王府的书房里,一众谋士传看了那张纸。 神情各异。 “毕家最近可出了什么大事?”这是要问是不是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威胁了。 “据我所知,没有。”说话的是专门关注京城动态的谋士。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这不像阴谋。” “是啊,你看这里写着,京城的雨期。 连那雨下几日,多大,中间几日不下,哪一日开始,哪一日停都写得清清楚楚,看起来只是要告诉王爷这个信息,至于可以利用做什么,全凭王爷一句话。” “若是真的,除了神仙,也就只有南宫先生能做到了。” “南宫先生……”众人唏嘘,提起南宫先生,皆是敬畏。 南宫家是术学一族,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南宫家不出世,继承也颇为神秘。 那么多年,只出世过一位,任当时的太常寺卿。 那一任的南宫先生,和毕老太爷有些交情。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平王,就是南宫先生提示的天下正主?…… 想到这一层,谋士们一个个眼中放光。 平王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只一旁的杜先生还未说话。 “杜先生有何高见?” 平王见杜先生有些踌躇,却是有话要说,便请到了里间。 “杜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话但说无妨。” 这位杜先生五十岁出头,一副饱读诗书的书生模样,颇有才干,是平王亲自去请来的第一谋士。 “此事蹊跷,只看未来之事如何发展,若真如锦囊所说,那王爷便是天命所归,这对王爷来说,是极大的助力。” 他们这些谋士,虽然明面上不说,但都知道平王的野心,特别是这位杜先生,平王去请时便说明这一点,许的是一朝太傅的官位。 是以,这会,他也不拐弯抹角。 “毕家人贪图享乐,贪生怕死,不会拿个假的来糊弄王爷。 况且,他们刚刚说得对,这事真假都好,全看王爷信不信。毕家没有理由也没必要这么做。 真假都没有损失,但若是真的…… 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 平王看向杜先生,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若是真的,毕家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锦囊。 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第34章 人人知玉善堂 - 卿谋 - 安绵绵 经过大家商量,为保守起见,不宜有大动作,毕竟事关重大,一有纰漏,得不偿失。 但是为了避免浪费一次绝佳的机会,也应该做些准备。 具体怎么做,做些什么,几人讨论了整整一日才有结果: 还是不能赌,赌大的话可以挣大名声,但输了的话代价太大,毕竟这种未来之事,谁心里都没谱。 赌小了又没有意义。所以决定此事不宜闹大,毕竟不知真假,挣不到名,有利可图也是好的。 做了决定,接下来就是行动了。 离上面说的日期还有十天,时间不多,但也不少,足够他们做些准备。 在这十天里,平王的人大量秘密囤积粮食。 若锦囊里说的是真的,那道路冲毁,通行不便,在这段时间,他的粮食可以涨到百倍。 就算不是真的,他只放十天,后再卖出去,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十天很快过去。 到了信上那一日,极其普通的一天,京城的天空艳阳高照,有几个人却皱着眉头抬头看天。 午时就快要到了,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 平王府的书房门口,已经有人开始腿软:是高兴得太早了么? 午时三刻刚到,天空骤然黑下来,没有给人一丝防备,只眨眼间,大雨倾盆。 几个谋士呆呆地淋着雨,好一会才隐约听到有声音:是真的,是真的…… 平王在廊下,默默地看着这场雨。 心里亦然震惊。 “是南宫一族……” 只有南宫一族才能知未来。 若能知未来,就能掌握未来。 以前听说南宫一族早已隐世不出,如今看来,并不是。 无论毕家是真的祖训,还是被人利用,都无所谓。 南宫一族有高人在帮他,在向他抛出橄榄枝。 他一定要接住。 那样的能人,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成为敌人。 “原来老天,站在我这边。” 他的嘴角挂着笑意,看向皇宫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这雨下了整整五十二日,冲毁良田万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和锦囊上说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未卜先知,是人间的仙人。 大量的银子流入平王名下,只是这些钱财,暂时还得放到外面。 发国难财,被弹劾不说,失了民心才是大事。 只是,平王府的谋士,一个个都激动万分,有了南宫一族,平王登基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日,天气晴朗。 毕太老爷比起上次来憔悴了许多。 毕家本就亏空已久,要不是一点先祖的脸面撑着,毕家早散了。 如今又经天灾,毕家唯一看得上眼的大宅子,因为年久失修是七零八落。 这几日,那些不肖子孙都在闹着分家,府里落魄,他也没了威严。 这一次平王亲自见的他,没说什么要紧的话,问了些锦囊的问题,在他这里自然问不出什么。 平王倒也没有难为他,反而让他走的时候带了好几车的赏赐。 这些东西,是早就装好了只等他来就领走的。 毕老太爷心知肚明这些是怎么得来的。他不知道那锦囊里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人说了,那个东西可以给他荣华富贵。 果然。 想当初,那人拿着那些东西来见他,他真想一头撞死。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办法,那个锦囊,他不想送也得送。不过目前看来,却是好事。 毕老太爷心中自是喜极,面上却不显露。 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给他的,一举一动都按照交代来做,半点不敢有错。 长安,亦是雨过天晴。 对于平王的所得,还有他以后可能会拥有的名利,月璃并不以为意。 因为她知道,平王做得再多,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纪伯送来玉善堂的账册。 这一场大雨,整个大周都被波及,许多百姓家被大雨冲走,流离失所,各地的难民多了好几倍。 长安也一样,不过长安的损失是最小的。 月璃把之前收到的粮食和柴火,都放在玉善堂的账上销出去。 别的地方,在雨下了一个月的时候,就涨到了十几倍,而月璃一直保持两倍,每一户拿着户牌限量供应。 因此,长安的粮食都几乎没有涨价,保持物价平和。 月璃还吩咐了人每日施粥。 送粮食到栖霞寺,在栖霞寺附近搭了棚子给那些难民,又请了大夫给他们看病。 等雨期过去,各地上报灾情情况虽然一压再压,也还是有不少伤亡,唯有长安,无一人伤亡。 至此,虽没有人知道玉善堂是谁的,但人人都知玉善堂的名字,人人都夸玉善堂的慈悲。 一夜之间,更是各地纷纷效仿,都出现了玉善堂,皆是当地富商所设,为安抚受灾百姓,送吃喝,搭安身之所。 这一场天灾,在朝廷还没有想出应对之法的时候,民间就已经自我平息了。 朝廷一片震惊。 也让天下人记住了玉善堂。 栖霞寺的后山。 月璃和玉陌相对而坐。 “做了菩萨的事,感觉如何?” 月璃笑了笑:“很好。” 玉陌:“你让各地的富商建玉善堂,钱却是你出,还允许他们随时关闭,若不关闭,今后也是你出钱,得名的是他们。” 月璃:“不,得名的是玉善堂。” 玉陌:“人人都知玉善堂,却不知你程月璃。” 月璃:“我不需要人知道。” 玉陌挑眉:“哦,原来是玉善堂需要。” “是。” “不为名也不为利,程月璃,你为了什么。” 月璃抬眸,眼神专注又认真,“玉陌,这次的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若不是你,那些富商根本不会给我面子,更别说建玉善堂了。我承认我瞒了你很多事情,我做这些也确实有我的目的,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玉陌看着她,看着她一句一句说完。 笑了笑,没再说话。 孟家宁心院。 “查到了,告诉平王消息的,是毕家。” “平王是雨灾前十天开始大量屯粮食,百倍的价格卖出,狠赚了一笔。” “是毕老太爷送上了一只锦囊,恐怕是南宫一族出现了。” “盯着毕家,别打草惊蛇。” “是。” “不过……程大小姐从去年开始,就暗中大规模地屯粮食和柴火。比平王早了两个多月。” “让离人归盯着程大小姐。” “是。” 玉陌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陷入沉思。 第35章 更多的利益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侯府。 “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怎么这会子又说不行。” 吴氏一听说爵位的事黄了,就急了眼。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行,上面的人就是这么答复的。” 官场瞬息万变,只是,当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才会觉得无法接受。 “那找找丞相府啊,咱们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这时候也该他们出出力才是。” 程二老爷嫌弃地白了吴氏一眼,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你以为丞相府是什么地方,让他们帮忙他们就做?” 程二老爷一脸郁闷,明明上下都打点好了,为什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我早就应该知道,你的主意行不通,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二老爷没好气地对着吴氏吼道。 吴氏一听都要气炸了,“什么叫我的主意行不通,之前是谁帮你拿到现在这个官位的,是谁让你和丞相府搭上线的,又是谁出的钱给你去打点上下,如今可好,事情不成,我还没说你,你倒好,怪上我来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二老爷也不甘示弱,“我早就怀疑以你的脑子怎么能想出那些点子,怕不是和外人勾结起来谋算我侯府。” “呵,真是好笑,侯府一个空壳子,有什么值得我谋算的,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那你走,大门在那里,没有人拉着你,休书要不要,要的话我马上写,你去嫁好的,我不挡着你的路。” 吴氏瞪大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丈夫,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你,你真是狼心狗肺。” “哼,说我狼心狗肺,你自己又是什么,撺掇我去害自己的大哥。” 程二老爷阴狠地眼看着吴氏,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吴氏遍体生寒。她究竟嫁了个什么人啊。 吴氏怒不可遏,大声道,“你怎么如此无情无义,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说得好听,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自私自利。” …… 程二老爷这段时间到处打点,只求稳妥,喝酒应酬,伏低做小的,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 心中不快又不忿,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刚好吴氏撞到了口子上,情绪一下爆发出来。 双方恶言相向,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等程雨滢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住口。” 程雨滢一声怒吼,屋里的两个人都看过来。 “滢儿,你怎么来了。”吴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扭捏地问道。 她一见程雨滢,先前的火气一下无影无踪,看着满地的狼藉,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滢儿一直叫她忍,等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可以扬眉吐气。她如今这样沉不住气,不知道有没有坏滢儿的事,滢儿一定对她失望透顶。 吴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陪着笑脸,“滢儿,我……” “你来干什么,回去。”程二老爷喝道,他正在气头上,见谁都不顺眼,看吴氏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小心翼翼,没点为长辈的样子,心中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吴氏越发不喜,一个女儿,养得比自己还尊贵。 程雨滢没有理吴氏,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程二老爷:“父亲在外面装孙子,在家里就知道逞能吗?” 边说边往屋里走去,从地上拎起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四脚摸了摸还算结实,松手放好,转过身,坐下,双眼凌厉地看着二人。 程二老爷晃了晃眼,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是自己的女儿,举手投足却怎么和宫中的贵人一样。 心中盘算着这样的女儿可以高攀哪一家,来为他换得好处。 遂摆出长辈的姿态,居高临下道: “怎么跟父亲说话的,我在外头装孙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程雨滢鄙夷地“呵”了一声,眼睛不再看他,“那父亲在家里装祖宗,是为了谁?” “什么装祖宗,我就是你的祖宗。”程二老爷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说这种话,声音突然拔高。 吴氏一见情况不妙,上前道,“你凶孩子做什么,孩子又没错。” 说完转向程雨滢,“滢儿,你先回去,我们不再吵了,晚些时候娘再与你说。” “说什么,有话在这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犯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 程二老爷瞪了吴氏一眼,眼里的嫌弃责怪显露无疑。 “那些主意是我出的。” 屋里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说什么?”程二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雨滢没有理他,“不只是这个主意,包括大哥做河西廊的兵,升参将,你去吏部任职,向丞相提议程月璃为太子妃,做丞相府的刀,这些,都是我出的主意。” 程二老爷听完呆滞地站着,都忘了动作,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程雨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如此,父亲要怪的人,是我。” 程二老爷低头,对上程雨滢的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真的是你?”程二老爷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平时柔柔弱弱的小女儿,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他回想这些年发生的大事,每一件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而这每一件,都是他的女儿在背后操控,程二老爷一时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 “是我。” 程二老爷仔细地看了程雨滢一眼,长相出众,聪明伶俐…… 不知想到什么,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大笑道,“我儿有如此大才,好。” 若是能和丞相府联姻,那么他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好,吴氏,你生了个好女儿。”有利可图,程二老爷难得地对吴氏和颜悦色。 程雨滢一看就知道自家父亲在盘算着自己什么。 心中一痛,在这个父亲眼里,哪怕这样,也只是为自己增加了一点嫁人的筹码。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吗,无论如何,都只是男子的附属物。 想到这一层,程雨滢的眼神更冷了。 “父亲是在琢磨,像我这样的女儿,可以卖到哪一家而能为你换取到更多的利益吗?” 第36章 最大的底气 - 卿谋 - 安绵绵 程二老爷被说中心思,面色一僵,“说什么卖不卖的,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姻亲之间本来也是相互帮衬的,再说了,对方家境好,你也过得好不是,爹都是为你着想。” 吴氏看着程雨滢的脸色慢慢变白,心疼极了,看向程二老爷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姓程的,你别想着打滢儿的主意,滢儿的婚事我会替她相看,同不同意她说了算。你平时对我怎么样也就算了,但你若敢动滢儿,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程雨滢心中一暖,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母亲。 程二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真不敢赌,吴氏要是发起狠来,把他做的事都抖出来,那他真没好果子吃。 只是那么好的资源,他怎么可能允许吴氏乱许出去浪费一条路子。 如若真要做,便要先解决吴氏。 程二老爷恶狠狠地想着,突然暴毙的病,虽少,但是也有。 程雨滢见他不停地打量吴氏,眼里都是算计,一颗心沉到谷底。 “我的婚事,父亲还是不要操心了。” 还不等程二老爷说话,她又说道,“平王答应我,会让我入平王府。” 她的语气依旧冷静,只是说到平王,程雨滢的脸上沾了些胭脂色。 “什么?平,平王。“ 程二老爷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他想都没想过要当皇亲国戚,但是,他居然有这个命。 还是平王答应的,他这个女儿好本事,什么时候和平王搭上线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若早知道,他还去找那些人做什么,只要平王一句话,他就能心想事成。 平王和丞相府家定了亲,王妃就不用想了,不过自家女儿好歹也是正经的嫡女,侧妃还是能争一争的。 依着自家女儿的聪明,以后由侧妃变成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现在虽然说皇上册封了太子,但是朝廷瞬息万变,最后谁登基还不一定。 不对,丞相那个老狐狸为什么不和太子联姻,而是和平王,难道说他觉得平王希望更大一些。 对,一定是这样,丞相府惯会见风使舵…… 程二老爷拍拍胸脯,惊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加入了某件大事。 太子只占着一个名头,其他方面还是平王最有优势。 别的不说,宫里还有一个柔贵妃呢。 …… 只一瞬间,程二老爷已经把各种猜想了个遍。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机会母仪天下,整个人就如喝了酒一样飘飘然。 看程雨滢的目光和之前完全不同,心道:还说吴氏为什么和自己女儿说话,那般小心翼翼,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可恶,居然就瞒着自己。 其实,吴氏对平王这件事,这会也是才知道。 之前,她是知道女儿有手段,且胸中有大志,只是没生到男儿身,若不然,以她的能力,一定能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 她的女儿,聪明懂事,沉稳,一般人家的小姐根本比不上。 只是女儿的这些小心思,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平王吗?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皇家的媳妇,可不好当。 吴氏看着自己女儿脸上淡淡的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女儿喜欢,她便不遗余力。 吴氏复而又看向程二老爷,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眼里,总是利益比较重要,而且,是他一个人的利益。 吴氏别过眼,她这辈子算是完了,但是她的女儿还有未来。 她还有儿有女,想到这里,身上便又充满了力气。 “滢儿,天色晚了,咱们明儿再说,你好好休息。” 程雨滢摇了摇头,对吴氏笑了笑,“母亲,我既来了,就顺便问问父亲爵位的事,这对我很重要。” 程雨滢要这个爵位。 成为侯府嫡女,她更有资格站在他的身旁。 也更有资格做他的妻子。 他的皇后。 …… 程二老爷当即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愤愤道,“这些人,当初收好处的时候,一个个说得好听,如今事情没办成,那个脸色,仿佛我欠了他们多少钱似的。” 程雨滢忽略掉程二老爷的抱怨。 细细想了一会才道,“所以说是折子被挤压了半个月,又恰好碰到那场天灾,有御史弹劾钦天监玩忽职守,没有发现会有一场大雨,导致没有及时应对,钦天监为了推卸责任,说是朝廷太多德不配位之人,且许多虚爵抢了皇宫的运势之气,导致了这场天灾。” “是。” “那怪不得那些人这副嘴脸了,钦天监看是无用,但一旦有用起来,却是一把利剑。” “这个当口,别说程家要继承爵位了,就是那些正儿八经的侯爵府上,这会都要人人自危了。” “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若不是,那算计的人可谓算无遗策,很高明。” 程雨滢从来不信巧合,一切都是人为以及人为的正或偏的影响,才是真相。 “只是不知道那背后的人,针对的是她程家二房,还是程家二房倒霉遭了池鱼之殃。” “折子为什么会被积了半个月。” “我查过了,当时内务府正好办新年交接,咱们这一摞被搬进了库房,等后来发现,天灾已经下来了。” “是谁的人弹劾的钦天监?” 这天要下雨,钦天监也不是时时都能算无遗策,要说怪也能怪。 “丞相一派的人。” “钦天监说出那种话,要么是被逼急了,要么是有预谋,那些话,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若说有人要针对程家,做到这一步,也太大手笔了。 程雨滢不觉得如今的程家能被谁如此看上眼。 想来,应该是遭受无妄之灾了。 “如今爵位是基本无望了,咱们家想要出头,只能靠大哥了。” 程雨滢看着门外,眼中闪着点点光芒:继承的爵位始终只是虚名,若大哥能挣得军功,那是实打实的脸面。 那才是她,最大的底气。 程二老爷看着程雨滢分析得条条是道,利害关系也说得清楚,他自愧不如。 到了这时,他才真正地高看程雨滢一眼。 如今,程雨滢又入了平王的眼。 程二老爷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没有爵位也无所谓,有了平王这个靠山,他程家二房的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第37章 他的劫难 - 卿谋 - 安绵绵 长安程府。 一大早,月璃刚起,林山就来了。 “小姐,京城那些抱着虚位的人家都慌了神,永安侯府、和顺侯府经咱们的人一提点,都在自己老家方圆十城开了玉善堂。 其他府上知道后,纷纷效仿,如今才半个月不到,大周的每座城镇几乎都有玉善堂了。 这大大提高了灾后重建的速度,百姓纷纷表示感恩这太平盛世。下面的官员递了折子上报,皇帝很高兴,没有再说削侯灭爵的事,各府的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有其他再想继承爵位之人,也是不可能了。” 月璃点点头,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笑意深邃,心里想着:他们借了我玉善堂的名,以后可是要收利息的,希望到时候他们不要后悔才好。 这件让月璃一箭四雕的事情,到这里终于完美落幕。 这一战,完胜。 “侯府回了礼,小姐可要现在看。” 上次送银子回侯府的时候,也顺带送了礼,当时月璃就吩咐了,回礼直接送到跟前来。 “呈上来吧。” 林山对外招了招手,礼物都被抬了进来,大大小小的盒子,推在桌子上。 来人是送银子去的管事,一一告知哪些是谁送的。 说完便退了下去。 “青崖,可记住了。” 青崖点点头。 “把苏姨娘的回礼找出来。” 苏姨娘是程家二房的姨娘,有一个儿子,是程雨滢的庶出弟弟,但是实际上却不是程二老爷的种。 月璃要对付程家二房,要他里外不得安宁,自然后院之事也不可放过。所以她找到了苏姨娘。 在年前备礼的时候,特意给苏姨娘暗示了,若是苏姨娘也有心,一定会在回礼里有所表示。 很快,一只极普通的盒子就放到了月璃面前。 月璃一层一层打开,是文房四宝,很普通的回礼。 除了这些,还有几张写得并不怎么好的字,一看就是小童的练字之作。 内容是四书第一卷。 月璃粗略看了一眼,嘴角微勾:这苏姨娘,是个明白人。 苏姨娘同意合作,是月璃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态度却比想象中的更积极,看来苏姨娘也讨厌程府。 今儿确实是个好日子,等来的都是好消息。 月璃往前走了几步,晨光从窗户格棂上细碎地落下来。 她挡了挡眼,双手越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过了年,月璃身量又长了些,随着不经意的动作,更显腰肢纤细,女子体态尽显。 用过早饭,青崖从门房那回来, “小姐,是孟大公子约你去栖霞寺赏花。” 赏花? 唔,春天了呢。 “听说,每一年,栖霞寺的花开得最早,别处才抽芽,那里桃花梨花杏花就都已经开成片了,热闹得紧。” 月璃一笑,“是花热闹还是人热闹。” “都热闹。” “呵,那走吧,对了,带上阿雪,她好久没出门了。” “是。” 栖霞寺后山。 “你这样出来可以吗?”月璃指了指玉陌的脸,今天还有些阳光。 “无事。” “前面那么热闹,这里倒是清净。” “嗯,这是我的地盘。” “你的?” “以前的栖霞寺是一座破庙,我修缮了这里。” 月璃了然,怪不得每次见面都来这后山,怪不得后山的景致美多了,却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是孟家的私产。 “看起来孟家真的是有钱。”月璃感慨。 “嗯,很多钱。” 月璃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心里琢磨着能不能从玉陌这里薅些钱财出来。 毕竟,对于她想合作的那个人来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事?” 玉陌:“嗯,去侯府下定的人回来了。” 哦,差点把这个忘了,月璃往前凑了凑,“怎么样?” “一切顺利。” “那就好。” 其实,月璃明里暗里做了那么多,有婚书,又交换了信物,这下定,也就是走个过场。 “婚期前我就会回京城。” “嗯。”玉陌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却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 而是一种从上往下看,心中笃定的平和,让人有安全感。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摆平,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都可以应对,仿佛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心生慌乱。 “他们,什么时候去北地。” 月璃问的是孟思恒,玉陌以为她问孟楚言。 “入秋时。” “哦。”和前世一样。 月璃有些伤感,孟思恒对她当然是特别的,她们是发小,一起长大的情意。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玉陌将月璃的情绪尽收眼底,以为她记挂着孟楚言,心中有些吃味: “听阿恒说,你的舞很好。” “还行,你想看吗?” 玉陌看着她,“嗯,可以吗?” 月璃避开他的目光,微微垂眸, “下了定,我们现在就是未婚夫妻了,那,这就算我送给你的谢礼,谢谢你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忙我的事。” 月璃的神情依旧认真,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诚恳。语气里的歉疚却让玉陌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伴奏可好?” 玉陌应声,让人拿来了玉笛,月璃解下肩上的薄斗篷,迈入花树下。 春花开得娇艳,笛声悠扬而起。 月璃一袭湖青烟纱碧霞罗,广袖随着旋转被风扬起弧度,清丽绝尘的脸在期间若隐若现。 身姿曼妙,衣袂飘飘。 如九天玄女踏风而来。 蹁跹随着音律,配合得天衣无缝。 垂眸抬望,四目相对。 耳边的声音,悄然消失不见。 一眼万年。 玉陌终于确认:这是他的劫难。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为了别的事、别的人分心,当他发现有这样的苗头时,竭力遏制自己不要多想。 他做了许多从来不会做的事来分散注意力,但是结果是徒劳。 别说那些人不会允许,他自己也不会允许。 但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允许就不会发生。 就比如今天,本来送个信就可以,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唤她来见了面。 这样的意外,十九年来,是第一次。 扰乱心思的事情,要排斥。 不能掌控的东西,有危险。 他知道。 心知肚明。 却半点奈何不了。 …… 前山高处,有人听见笛声看过来,金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女子裙裾飞扬,在花海里翩然起舞,身姿轻盈如蝶,体态优美似仙。 风过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舞动的女子身上,鞋袜生香。 “是孟家大公子。” “还有程家大小姐。”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美啊!” “舞绝美,笛声悠扬动听,实在是太般配了。” “可惜了。” “那孟大公子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治不好,连京城的御医都看过,不行的。” “老天也嫉妒他们的爱情。” “谁说不是呢。” “一生能爱过一场,也无悔了。” 小姐们惋惜地羡慕地小声议论着。 第38章 她在说谎 - 卿谋 - 安绵绵 “是程小姐吗?可有新作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读书人,看见月璃和玉陌在一起眼中狂热。 每次月璃无论是诗还是曲子,都是上品。 “有的有的,是刚刚程大小姐写给程三小姐玩儿的。” “哦?”说话间又有几个学生凑过来。 有人迫不及待念出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好,好诗,果然不愧是程大小姐。有才……” 一阵夸赞的声音。 当然,说到最后说得最多的,还是程孟两家的联姻。 “有辱斯文,就知道情情爱爱的,都谈情说爱去了,谁还想着治理国家。” 另外一边,一个声音画风突兀地出现,原来是考了二十多年才中了乡试的刘举人。 还不等众人说话,刚好在一旁的卫凝就站了出来。 “这位老爷此言差矣,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正是因为世道太平,大家才更关注精神追求,若世上的人都在关注国家大事,那才是不好呢。” 一番话说完,有在场的读书人反应过来,拍案叫好。 刘举人正想反驳,看着大家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顿时怔住。 众人见状都窃窃私语笑起来。 刘举人终是没再说,只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不远处卫宸走过来,看着卫凝笑道,“原来我的妹妹也是饱读诗书。” “哥哥。”卫凝嗔了一声别过头。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过有一天会为她说话。 但是,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从前我对她误解颇深。” “阿凝真是长大了。” “才没有,要不然你和父亲也不会避开我说话。”卫凝噘着嘴,没好气道。 “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才不关心你们那些破事呢。” 只一瞬,小姑娘就又变了脸。 “呵。”卫宸哭笑不得,看着她三两步走向自己的小姐妹说话去了。 这才又看向后山,目光落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一曲终,月璃停下,笑看着玉陌,“许久不跳了,有些生疏。” 入中宫后,她没再跳过舞。 月璃说话带着些紊乱的呼吸,额头有薄薄的汗,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更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脸颊透出的粉红,比树上的桃花还要娇艳许多。 玉陌别开眼,“很好。” 看着她连续喝了好几杯茶,他道: “接下来我会很忙,可能暂时不会再见面,成亲的事我会准备好。” “嗯,谢谢,真是麻烦你。” 月璃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太客气了些,但是又好像这样才正常。 他们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因为一个交易有了关联。 而且前段时间,因为玉善堂的事她没少麻烦他。 “成亲的宅子我已经买好了,在城南。” 城南环境地段都是上佳,价格也贵,不过对于孟家来说都是小钱。 “好的。”月璃很乖巧。 “若有什么事,可以到孟家的铺子送信,我能收到。” “好。” 玉陌顿了顿,没再说话,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月璃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 “哎,等等。” “怎么?” “我知道有一个大夫,他姓许,他或许有办法。” 月璃刚说完这句,只觉得眼前人的眼神一瞬凌厉。 她怎么会知道他在找一个姓许的大夫? 月璃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我是说,你的病。他或许可以看看。 他很难找到,现在应该在西北的荒漠。你可以派人去碰碰运气。 找到了,他不一定会愿意治,不过我有办法,我可以帮你。” 月璃有些絮絮叨叨的,边想边说。 这样一个人,英年早逝,好像挺可惜的。 前世,孟大公子也没有去北地,不过后面怎么样她没关注,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 中途倒是联系了几回打听孟思恒的消息,都没有下文,之后便也没再找过。 这位许大夫,若是找着了,她正好可以问一问:若温夫人就是卫琉璃,那她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月璃看向玉陌,他依然是安静的,淡然的,仿佛并不甚在意。 只是脸色,有些神情莫测。 月璃:“之前我以为你们找过了,前几天问阿恒,她说没有听说过,我便想着要告诉你,刚才差点忘记了。” 玉陌依旧没有说话,她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 “那个许大夫,随身带着一条小白蛇,是他的宝贝,若遇见,可别伤了它,否则,许大夫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医治的了。” 送佛送到西,月璃想起之前他帮她事无巨细,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礼尚往来,是礼貌。 玉陌依旧沉默地看她,月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脏了吗?” 月璃一双清澈的杏眼看过去,眼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玉陌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依旧淡淡: “你很了解那位大夫?” “我爹的手扎上记着有,自他走后,我将他的遗物收了起来,有一次无意间发现的。” 月璃略垂了眸,推给一个不在的人总是没错的,他又没办法证实。 月璃的想法是对的,做法也没错,前提是如果玉陌不认识程谦。 可事实是:玉陌不仅认识程谦,还了解他,也清楚他不可能认识什么许大夫,更不可能有手扎这种东西,若不然,他也不会死了。 玉陌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确认: 她在说谎。 她不知道程谦和自己的关系。 她有一个很大的秘密。 她知道程谦的死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卫家和她的关系;她知道胡小姐心悦太子;她知道孙尚书的秘辛;她知道京城有一场一下就是多日的大雨;她知道许大夫…… 玉陌心里千回百转,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眼前的小姑娘,或许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南宫家的后人。 南宫术士: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原来是这样吗? 那她又是否知道他玉陌是谁? 月璃的眼神清澈,他看不出任何伪装痕迹。 “哦,原来是侯爷告知的。” “是,我爹很厉害。”月璃丝毫不觉玉陌语气里的探究。 “哦。” 第39章 瑜妃娘娘 - 卿谋 - 安绵绵 “那我想问问你,程侯爷的手扎里,有没有提过一位姓南宫的人?” 玉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南宫?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有何人生事迹?” 月璃沉思了一会,装出细细思索的样子。 她爹又不是真的有手扎,她自然不知道有没有叫南宫的人。 她第一次听说南宫,还是因为上次她让毕家送锦囊给平王,好像牵扯到了这个姓氏,当时她并未注意。 不过,他问这个人做什么,看起来,改天她得打听打听。 月璃在心里琢磨着,这个看起来生活单一命不太长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多秘密的样子,神秘兮兮的。 “看起来是没有了。无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哦,应该是没有的,要是有我会有印象。” 月璃说得煞有介事,连自己都快相信真的有手扎这件事了。 玉陌看着月璃,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在月璃就要忍不住说话时,玉陌终于别开了眼: “我回去了,若有事再找你。” “好的。” “那个许大夫,我会找人去打听的。谢谢。” 说完,也不等月璃回话,就向外走去。 “哦,你一定要嘱咐你的人,万一碰到小白蛇,千万不要伤害它啊!” 月璃追出去两步再次提醒着。 那小白蛇是许大夫的命,若伤了它,就没得谈了。 玉陌停下来,看向她,“好。”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月璃却听出了点别的意味。 等玉陌走远,月璃去了后山的另一边。 沁雪带着几个丫鬟在摘梨花。 “姐姐。”沁雪看看月璃,飞奔过来。 月璃笑道,“摘了多少了。” “五篓,够不够?”说着沁雪让人把篓子拿过来给月璃看。 “够了,咱们去那边坐着休息会,在前院用过了斋饭就回去。” “好。回去了我要和姐姐一起酿酒。” “好。”月璃笑看着沁雪,拍了拍她的手。 来的时候,看见后山的梨花开得特别好,就想着让沁雪摘一些回去酿酒。 这是她以前无意中得到的方子,纯酿梨花白,气味甘香醇厚,口感绵长冷冽。 是她很喜欢的酒。 从前她不喜欢酒,后来时不时会想喝一杯。 一样东西,当自己真的喜欢,才会发现它的美好。 若不喜欢,再美再好也只是俗物。 前世的她,就是占着皇后位置的俗人。 在太子眼里,只有那个完美无缺的瑜妃娘娘。眼里没有一点点她程月璃。 太子是个好人,只是不爱她而已。 这是重生后,月璃对太子的印象。 从前,身为太子妃,身为皇后,被自己的夫君那样对待,说不怨不委屈是假的。 如今,不会再和他有交集,月璃看到的都是他的好。 宴会上有人欺负她,太子会为她说话出头,宫里太后为难她,太子会过来为她解围,孟楚言死在她面前,他会来安慰她…… 对她来说,太子更像是一个朋友,一个哥哥,就是不像一个夫君。 如今,月璃不怪他。 不爱一个人不是错,错的是那些人把她送到了他身边。 前世,她和太子成婚,胡小姐寻了短见,可见用情至深。这一世,月璃把胡小姐送到太子身边,也算救了她一条命。 这是胡小姐比别人更合适,最重要的一点。 若是其他人,那和前世的她又有什么两样。 这一世,月璃并不准备做个善良的人,她算计,她杀人,是因果循环。 对于那些无关的人,月璃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伤害,这是原则。 若没有底线,那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姐姐,我们回去吧。” 见月璃脸色不太好,沁雪以为是刚刚和孟大公子闹了别扭。 “好。” 身后的丫鬟一人带着一篮梨花,把一行人薰得香气扑鼻。 美人活色生香,大抵就是如此了。 突然,月璃顿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孔,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前方岔路上有两个男子并肩而行,月璃站在高处,看过去: “倒是个飒爽聪慧的女子。” 树木掩映下,长相俊美如俦的男子点了点头。 “那是卫家的姑娘。子瑜可想要认识?” “原来是卫家的姑娘,怪不得。不必。” “也是,子瑜如此样貌,一般的姑娘都会自惭形秽。”说着哈哈笑起来。 那位叫子瑜的公子,或许是听多了别人对他样貌的调侃,也跟着笑起来: “如此,那我往后出门,得戴着幂篱才可以。” “哈哈哈。” 男子笑声爽朗,声音逐渐消失。 等人走远,月璃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声音面容,都是陌生的。 熟悉的是另外那个,在宫里,那个被皇上金屋藏娇的瑜妃娘娘。 他怎么会在这里,原来他的名字叫子瑜吗。 是,太子是断袖。 前世她知道的时候,是已为皇上的太子,被众大臣逼迫要杀了瑜妃娘娘,导致他在金銮殿自裁以谢天下。 那一天,身为皇后的她,被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之后,她被困长秋宫。 那一日她颜面扫地,那一日是彼时她的噩梦。 ……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看着走远的两人,努力记住另一人的长相。 那个人,看起来和瑜妃关系挺不错。 不知道这个子瑜成为后来的瑜妃,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问题。 如今的月璃不得不多想,一朝被蛇咬,总要吃一堑长一智。 …… 回到府中。 月璃几人径直来到厨房。 青崖很快生好了火,和沁雪紫音一起投洗花瓣。 月璃挽着衣袖,将糯米泡开,下一半的梨花开蒸,趁着蒸糯米的功夫将酒缸准备好。 她的动作很熟练,每一步做起来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半点不知道。” 沁雪一脸崇拜。 “嗯,你不在的时候。”月璃笑道。 之前她对沁雪并不好,处处防备她,也极少带她出门,总之就是很不待见她的样子。 “姐姐!”沁雪撒娇。 “好,姐姐不逗你,嗯,好香,糯米可以了。” 糯米蒸熟,挖孔,冷却搅拌酒曲,下另外一半的梨花,叠一层糯米铺一层梨花,放入缸里,密封。 “就这样,等它发酵一个月,再蒸。” “好麻烦啊。” “是,但是很好喝。” “好期待。”沁雪踮着脚,一直往里看。 月璃噗呲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发,“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蒸,姐姐让你尝第一杯。” “好耶。”沁雪满脸欢喜。 第40章 请君入瓮 - 卿谋 - 安绵绵 书房里。 月璃循着记忆画下了在栖霞寺后山碰到的那个人。 画完后,去了离人归。 虽然知道离人归不简单,但是对目前的月璃来说,有些事只能依靠他们。 程家的消息网都在离人归。 除了这一点,离人归至少可以信任。而且他们办事很靠谱。是以,月璃才放心地把一些事交给他们去做。 她不知道父亲在里面是怎样的角色,或许,等知道离人归背后的人,她也就能知道父亲的秘密了。 夕阳万里,离人归门口的灯已经挂了起来。 曲三娘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华美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东家来的正好,我这刚到的云雾茶,你尝尝。” “谢过曲姐姐。” “客气,小东家和孟大公子定亲了,恭喜恭喜。” 月璃笑着颔首,不愧是离人归,她早上才知道的消息,这会离人归已经知道了。 曲三娘不以为意,“小东家的事,我们下面的人自然用心些。” 月璃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 “这次我想让姐姐帮我查一查姓南宫的人。就是稍微有些事迹的人便好。” 月璃想起玉陌的神情,并不像临时胡诌。 “哦,这个姓可不多见。”曲三娘笑道,仿佛月璃只是无聊随便说了个名字,让她们查些趣事当消遣。 但是她知道,不是。 “好,有结果了我派人给你送去。” “谢谢曲姐姐。” 月璃说着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画像。 “今日来,主要是为这件事儿,劳曲姐姐认一认,可识得此人?” 曲三娘拿过画像,认真地看了一会,才道,“这是邳州邢家的公子,邢家做绸缎生意,和我们有些来往。” “怎么,小东家想跟他做生意?”曲三娘似笑非笑。 聪明人问问题,山路十八弯,却从来不让人感到为难。 曲三娘其实是想知道她打听邢家公子的原因。 月璃起身,心中想着那个可能,权衡了利弊,计较着可能的概率有几成,好一会才试探着开口道: “那,他或者是邢家,和上面的人谁关系比较密切?” 顿了顿,月璃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太子党还是平王党?” 这话问得很露骨。 平王党三个字包含的意思就足够让人震惊。 形成一党,说明是势力,势力会有人站队,如果不是政见不和,那如此做,就是要——造反。 曲三娘收住眼中的惊愕,月璃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丫头,胆大包天。 知道了因由,曲三娘也不藏着掖着,“邢家是平王的人。” 月璃垂眸:果然,机关算尽。 原来,真的不是巧合。 怪不得,只用了一年,太子就被逼而死。 月璃闭着眼:金銮殿上,太子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抱歉,是解脱。 她记得他说,“若是可以,我不愿意做太子,这个天下,让我害怕,我害怕没有能力照顾好他们。” 他忧国忧民,但是他不相信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一个怯懦的人。 “小东家怎么问这个,可是想站队,若是,我们也好安排。”曲三娘笑意渐浓。 这个话就是明显的探究了。 不过,既然前面月璃已经问了太子党平王党,曲三娘也是礼尚往来。 这些在外面绝口不能谈论的话题,在离人归是正常的朝廷事件。 “是,我要站队,只是,曲姐姐真的能随我站吗?” 曲三娘看向月璃,小姑娘比她小了近十岁,但是这份气度,沉着冷静,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和资料上显示的也完全不一样。 月璃几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却不知道在哪个档口出了差错,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她们却找不到痕迹,她就像一夜之间长大。原来,她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如此大吗? 曲三娘打量着她,心里没有答案。 “小东家此话怎讲?” 双方的太极打到这里,你来我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曲三娘暗暗心惊:真是好心性。 月璃依旧不紧不慢,平静地问道,“曲姐姐唤我小东家,却不知这离人归的大东家是谁?” 月璃背对着曲三娘,没有看她,不等她说话,又道: “不错,我确实要站队。” “哦?” “不过,我站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平王。” 曲三娘一笑,眼波流转,“原来小东家是保皇派。” “是,不过,我保的不是当今皇位上的那个,我保的是先皇太子,姜家玉郎。” 室内落针可闻。 曲三娘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莞尔一笑,“小东家,祸从口出,你这话是要被杀头的。”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月璃笑得娇俏,“那曲姐姐会去告密吗?” “哈哈,自然不会。” “那我就不会被杀头了。” 曲三娘嗔道,“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错,近段时间,的确有前朝太子在世的传言,但那只是传言,小东家可不好当真。” 在曲三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璃几乎可以确定,这离人归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心中许多疑问迎刃而解。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离人归可不是普通的消息搜集点,而是大周最大最密集的信息传送基地。 其他的普通信息楼这样说,月璃可能会信。但这里是离人归,别人知道的它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它也知道。 只要有一点苗头,离人归就能掘地三尺挖出十丈。 月璃知道前朝太子在民间隐藏着,且最后杀了平王登基为帝。 现在前朝太子的事开始传了出来,那么大的事,离人归不可能查不到半分踪迹,而告诉她小道消息当不得真。 只有一个原因:离人归就是前朝太子姜玉郎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离人归背后的人是谁。 当朝势力分三派,以丞相府为首的平王党,正统保皇派以太傅为首的太子党,还有一方是谁也不参与的中立派,都是一些儒生没什么势力,比如温询。 第41章 好消息 - 卿谋 - 安绵绵 其中以太子党势力最大,太子的母亲,前皇后的娘家,虽然被打压,但是那么多年的积累也算庞大,加上正统嫡系,未来的天子,跟随的人自然不少。 离人归不是太子党,否则太子不会落得被逼自裁的下场,而无一分还手之力。 也不是平王党,否则前世也不用让程二老爷分割了程家的商业。 更不会是无党派,无党派没有势力根本罩不住离人归。 最重要的是,她爹想给卫家找一个依靠,自然要有些权势才可以。 一番分析下来,便只有前太子了。 他能崛起,且成为最后的胜者,门下一定有离人归这样的势力加持,否则,一个先皇遗孤,拿什么去赢得天下。 月璃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看曲三娘对这句话的反应。 请君入瓮。 暗渡陈仓。 ……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爹程谦,表面上是为皇帝办事,所以来到长安。 其实是姜玉郎的人。 怪不得她爹一死,她却没事,抹去丞相府的线索,想来就是他们做的。 认真论起来,两世,她的命都是姜玉郎救的。 无论是为了程谦,还是别的,月璃都承这个情。 “我自然是要当真的,曲姐姐忘了,我站的可是他的队。” 曲三娘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不妥帖,心中暗道月璃狡诈,只希望月璃没联想到什么才好,“那小东家欲待如何?” 可能曲三娘自己也没有发觉,此时的她,神色多了几分正式。 月璃如今已经知道离人归为谁做事,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我想跟他做一笔交易:用程家家业和玉善堂,保卫氏一族的平安。” 如今找到了要找的人,也搭上了线,往后她也不必想着法子出名了。 之前想出名,便是为了将来用到玉善堂的时候,大家都认识她,效果会更好些。 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那种情况难免被人说成是临时作秀,要是起了反效果,得不偿失。 如今做的,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些,月璃脑海里蓦地出现温夫人和卫老夫人说的那句:“女孩子,太出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背后又是一阵冷汗。 卫家的秘密,也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不急。 月璃倒了一杯茶,平复着心情。 曲三娘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月璃的筹码对于先太子来说,是雪中送炭,他缺的就是钱和名声。 “先不说先太子的事是不是真的,若是,那众人不免联想当初的事是否别有隐情,皇位上的那位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当年,先皇的意外,帽子扣到了河西廊外的西凉国头上,对外宣称是西凉的刺客杀了皇上皇后和太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才由当时皇上的弟弟誉王登基为帝。 “做贼心虚的人当然会害怕,贼不会想着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除非你比他强大,再抢过来。” 曲三娘听着月璃静静地说着,心道这姑娘不仅胆大还心细。 “如果他却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呢?” “那他必死无疑,况且他不会的,否则也不会这会子才放出风声,等到现在开始出招,必是有几分把握。” “就算是,复辟这条路可并不好走,小东家付出全副身家,就这么确定先太子能赢?” 曲三娘少有的正色,语气里有探究,有不解,还有防备。 这一来一往间,不容她忽视眼前的人。 月璃看着她,语气笃定,“是,我确定他能赢。” “这就是你建立玉善堂的初衷?”曲三娘第一次对月璃用“你”。 “是。”月璃毫不掩饰。 玉善堂,玉善堂,姜玉郎,原来如此。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了。 “你的意思我了解了,若有消息,我会告知,你的意愿。” “谢过曲姐姐。”月璃告辞走出了房门。 心中的轻松倏忽而至。 她当然知道前太子会出现,会走上复辟的道路,且会赢。 她赌前太子一定会答应这笔交易。 因为她给的是刚好他需要的,而她要的,是他很容易做到的。 既然想坐上那个位置,庇佑一个卫家那是小事一桩。 前世,卫凝在那次宴会上出事,卫家不甘受人威胁,把卫凝送到了庄子上。 佳秀才的阴谋没有得逞,但是卫家元气大伤。 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点一点地蚕食卫家。 女儿孙女都是如此,卫老夫人为此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过世了。 后来太子即位,她成了皇后,萧氏亲手写了一封卫家的罪状书给她,斥责卫家家风不正。 还爆出当年的卫琉璃并不是病逝,而是私相授受珠胎暗结难产而死。 当时满城哗然,不仅是因为卫琉璃的事,还因为爆这件事的人,闺蜜反目,足够让人津津乐道了,不过作为当朝皇后的母亲萧氏,大家不敢说,所以矛头都对准了卫琉璃。 同时还有远在庄子上的卫凝,当日的事不少人瞧见,自然是瞒不住。 前后一联想,没有人再和卫家来往。 而下到卫家的罪状,是她亲自写的,萧氏洋洋洒洒三大页,她为讨欢心,原样搬上去,盖的是皇后的大印。 她能想到萧氏见到这一幕内心狂笑的样子,也能想像到舅舅痛心的样子。 后来卫家被举报贪污,舅舅入狱,证据确凿,畏罪自杀。 卫宸远在京城中了状元受到波及,被人弹劾贿赂考官,沽名钓誉,查后结果属实,卫宸被剥夺身份,永世不能参考,不日,气绝身亡。 她亲手,将卫家打入地狱。 所以,她欠卫家的。 她自然恨萧氏,恨丞相府,恨程雨滢,但她最恨的是自己,是自己识人不清,才让旁人有机可乘。 这一世,无论如何,无论何种代价,她都要保住卫家,不仅要保卫家平安,还要保卫家昌盛。 月璃轻吐出一口气:今天,都是好消息。 曲三娘站在窗口,看着月璃的身影渐行渐远。 若当初,我有这般的智慧和心性…… 宁静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许久,才传来她低低的声音,“邵游,备马车,去孟府。” 第42章 十五年前 - 卿谋 - 安绵绵 十五年前,大周一片盛世景象。 新皇即位五年,内有何太傅,外有薛将军,国泰民安。 河西廊外的西凉,想与大周互市,皇帝太傅皆是赞同,只薛大将军坚决反对,这才一直搁置。 理由是互市对西凉的好处更大,养肥西凉的兵马届时来对准大周,不是明智之举。 河西廊外,一直都是薛大将军驻守,自然有发言权。 西凉地广人稀,物质稀缺,亟待互市却迟迟没有下文,便有些蠢蠢欲动,碍于大周的精兵强将,一直也没敢有大动作,但是小的骚扰不断。 为了安抚边境百姓,建立友好邦交,朝廷肯定互市的大有人在。最后是由薛大将军,全权负责河西廊,不日与西凉交涉。 只是,旨意颁发没多久,还没到河西廊,便出了大事。 皇后带着五岁的太子,在京郊的华岩寺为生病的公主祈福,被西凉奸细放火围攻而死。 京城的皇上听闻噩耗突发心疾而亡。 未央宫中发生未明火灾,和太子龙凤双胎的公主死于非命。 皇室一夜之间,被翻天覆地。 满朝哗然。 自古有事也是臣子先挡,像这样目的明确,臣子没事,王先死的事,历史上都是头一遭。 随着皇帝的逝去,皇帝的影卫也在一夜之间消失。 大周每一任皇帝都有上一任皇帝留下的影卫,保护其安全。 据说影卫是一支可怕的力量,但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皇帝死,影卫消失,一时之间,京城高官人人自危。 国不可一日无君,作为皇帝唯一的皇室宗亲,誉王理所应当地上了位,成为新皇,国号不改,只从一年开始,史称大周复元年。 先皇励精图治,太平盛世安定,很快,大家进入新皇的统治。 先皇遇害,朝廷政事并未受太大波及,内政还算稳定。 不过对于杀害先皇的西凉,朝廷表示绝不姑息。 正当攻打西凉的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时,西凉国王亲自来到大周,负荆请罪,带上了滋事的六人。 道清原委,一切都是误会。 据西凉国王的交代,是这六人对西凉皇室怀恨已久,又对大周不通互市不满,想要挑起两国战事,所以才做了那等十恶不赦之事。 西凉国王将人交给大周,由新皇发落,并送来了大批的战马,以示结交友好的诚心。 朝廷支持反对的声音各占一半,最后是主张和好以丞相为首的一方胜利。 最后的结果是:新皇接纳了西凉国王的请罪,那六人被当日处以极刑,以报先皇大仇。大周收下了西凉的战马,开放了大周西凉边境贸易。 西凉国王感恩戴德,朝廷皆大欢喜。 除了死去的先皇,先皇后,先公主,以及先太子。 没有人去质疑,为什么六个西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大周腹地,避开京城的布防,害了皇后和太子。 没有人去质疑,为什么皇帝身体好好的,却突然暴毙。 没有人去质疑,未央宫为什么会失火。 更没有人去质疑,先皇被西凉人害死,西凉和大周的来往却更紧密。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也不是没有人心里有想法的,而是先皇已死,说再多亦是无用。 而那些义愤填膺的御史,都被以扰乱国家安危为由死在了正午门外。 若有人留意,就会发现宫中内侍被换了一半。先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死于非命。先皇后娘家魏家,被人弹劾被夺权,下放到各闲散的职位。 一切快得猝不及防,看起来又无比地自然,仿佛预演了百十遍。 至此,先皇一门落幕。 如今的太子,便是当今皇上与皇后的嫡长子。 皇后是薛家的女儿,薛皇后的亲哥哥,便是当初极力反对互市的薛大将军。 誉王手握兵权,正午门外血腥扑鼻,自然没有人敢再做无用功。 大周元年,曾经的誉王,如今的新皇,只用了三个月,便安稳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到如今,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里,薛家有从龙之功,在誉王登基后那几年立下汗马功劳,很快成为朝中除太傅之外最大的势力。 整个薛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但好景不长,大周八年,薛家被弹劾百条罪状,百姓在宫门口告御状,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痛心疾首命人彻查属实,大义灭亲,薛家近千口人全部入狱。 薛大将军军权被夺,进京述罪。 很快,薛将军克扣军饷,以权谋私,结党营私,勾结西凉的帖子满天飞。 皇后在勤政殿外长跪不起,要皇帝彻查真相,还薛家清白,还世人公道。 这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公道,不过是天要你死,或者天要你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皇后却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以死相谏,加速了薛家的灭亡。 皇帝感念夫妻情分,命大理寺监察薛家一案。 经察属实。 薛家被抄,所有和薛家有来往之人查了个遍。 薛家旁系发配边境,三代不准入朝,薛家直系秋后处斩。 皇后在处决后一日,自罚缢于寝宫。 太子十岁,入主东宫。 柔妃上位成为贵妃,其子封平王,赐平王府。 所以,当柔贵妃向皇帝推荐太子妃的人选时,皇帝能答应得这么痛快。 他靠着薛皇后和薛家,轻而易举地当上了皇帝,成为一国之主。权力让人膨胀,他也一样。 薛家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告诉他:薛家的功劳和巨大的作用。 对于他来说,这是应该埋到地底下的事。而薛家,恃宠而骄。 薛家,不得不亡。 之后的几年,朝廷势力发生改变。 薛家落败后,由原来太傅和薛将军一争高下,变成如今太傅,萧丞相,殷将军三分天下。 殷将军是铁将,只听命于皇帝,手握重兵,为人不善言辞,不善交际,不讲人情,自然也不会拉帮结派,又有为将之才,被皇帝看中,接手了薛家的重权。 多少人想要拉拢他都无功而返。 人称铁面殷阎王。 有他在,边境安宁,皇帝甚是倚重。 如今三方势力成熟,各自牵制制约,皇帝也乐见其成,轻易不打破平衡。 第43章 谁是棋子 - 卿谋 - 安绵绵 誉王登基后,对于先皇的事情的处理,大多都囫囵着过去,经不起推敲,但好歹能自圆其说,给了天下一个交代。 百姓们只要能安居乐业没有战争,皇位上坐的是谁他们都无所谓。 至于高居庙堂的臣子们,审时度势是基本的生存之道。 哪怕疑点重重,但逝者已矣,且即位者只有唯一一位的情况下,保持沉默才是良策。 就算是兄弟相争,一个已死,再去讨伐胜利者,就算赢了,那皇位谁来坐? 当初的誉王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誉王一党筹谋多年,计划精密,一路顺风顺水,除了没有拿到传国玉玺。 先皇死时突然,世传印玺也随之消失不见。 誉王对外公布是说随棂一起葬入皇陵,其实是皇帝死前将玉玺交给了影卫。 他们的人一路追,从京城到边境,暗卫死伤惨重,他们也依然没有找到。 后来,誉王在玉玺可能流落的地方安排了自己的人,暗中查找,程谦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知道程谦的秘密,程谦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和卫家,为皇上找玉玺。 这是一个交易。 所以,程谦可以明目张胆地做生意,这个身份和行事更有利于消息的收集。 还有离人归,离人归表面是程谦私下产业,其实是打探消息的地方,像这样的机构,有些势力的大臣都有,那是他们消息的来源,以掌握先机,避免被算计,莫名其妙便丢了命。 只是离人归,比大家想象中的要有实力得多,外人自然不知,否则程谦一死,就会有趋之若鹜的人想霸占离人归。 在这一点,离人归隐藏得很好。 程谦的死,因为和皇帝的交易,有它的特殊性,若被有心人察觉,少不得以为程谦查到了什么,却没有交给皇帝。 所以当时程谦一死,姜玉郎便命人抹去丞相府的线索。 因为丞相如今投靠了平王,皇帝若查到和丞相府有关,必定会严查。 丞相府和平王之间可经不起查,到时候前后一联想,届时,丞相府和平王怎么样不好说,但是程月璃作为程谦唯一的女儿,对于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皇帝来说,她必死无疑。 …… “你是说她知道我?”玉陌兴味地看着曲三娘。 玉陌想起那日牧亭边,他告诉她他的名字,月璃并没有异样的表情。 当时,他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一是这个名字别人并不知道,二是若他的身份被识破,一个名字也藏不住他。 他想借着这一次,出世。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侯府嫡女,外祖丞相府,错综复杂的关系,最容易混入其中。 若那些人没有发现,那么,这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是,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说起月璃,曲三娘露出些防备的神情,那个多智近妖的小姑娘,大意不得。 玉陌会意,能让曲三娘产生防备之心的人,不可小觑,“盯着她,和她身边所有的人。” “是。” “她还问了南宫,让我查南宫是什么人。” “哦?”玉陌眼中放出锐利的光。 “我觉得,她并不知道南宫一族。”曲三娘微微皱眉,关于月璃的所有信息,看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他们的信息网,还是不够强大吗? “不知道南宫一族,却能做到南宫一族才能做到的事,是在说谎吗?”对于这一点,玉陌是不信的。 不过若她知道南宫一族,却又做这一出不知道的戏码,是不是说明,她不只知道他,也知道他们,更知道他们的关系。 这盘棋上,谁是谁的棋子。 玉陌看不清楚这个人。 良久,玉陌说道, “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我得到一个消息,许大夫在西北的荒漠。” 一旁的老人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舌头打结,“消息可准确?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毫无踪迹。” 他们到处打听,才知道有个许大夫医术高超。 只是许大夫神出鬼没,他们一直没有确切的踪迹。 “不好说准不准确,告诉我的人说,许大夫有一条宝贝的白蛇,若看见,千万不能伤了它,否则没得谈。” “自然自然,我们那么多人,打探到的消息都只是只言片语,这位看起来很了解许大夫,是不是真的,咱们都得去,总比大海捞针抓瞎的好,我这就下去安排。” 老人说完行了大礼退了下去,脸上依旧是激动的神情。 玉陌敛着眼,一张脸隐于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要治的不是病,是毒。 当初他的双胞妹妹为了出去玩装病,还要跟他换衣服出门,让他顶替她在宫里躺着。 他和妹妹长得一般无二,又是才五岁的年纪,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换了衣服,根本没有人认出不同来。 后来华岩寺出了事,勤政殿也传来噩耗,未央宫自然也不会幸免,当时,他身边影卫不多,根本不能把他安全送出去。 影卫将领当机立断,给他造了几个伤口喂了假死药,自己拿着玉玺将大批刺客引了出去。 来到未央宫的刺客见人已死,以为是他们前面一批人做的,也和华岩寺一样放了一把火,影卫拼死将人带出来。 他那时才五岁,假死中,伤口被火焰灼烧,很快发起了高热,等安全后已经是第五日,伤口不知道在路途中被什么感染,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戴着面具不能见阳光,是怕长大后面容肖像先皇或皇后,被有心人认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真正的病灶是在脏腑中。 这些年,求遍名医,毫无所获,皆言最多活不过二十五岁。 那时候为了保守起见,将他的年纪说小了一岁,实际上,如今过了年,他便二十一了。 玉陌微微起身,耳边响起她的话:许大夫不一定会愿意治,但是我有办法。 黑暗中,玉陌微微颔首: 程月璃,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也无论你要做什么,有什么秘密,若你说的属实,无论我今后如何,我都答应你,保护好卫家,还有你。 若你说的属实,我们便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我们,不是敌对关系。 真好。 第44章 合作 - 卿谋 - 安绵绵 沉香院。 卫老夫人坐于上首,看着下方静坐喝茶的人。 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普通,穿着整齐,并不显眼的料子,卫老夫人却是认得,那是双绫绸。 双绫绸很重,中间夹着一层软剑,是看不见的铠甲,也算一门兵器。 卫老夫人见他走路轻快,行走自然,想来是常年穿戴,习以为常。 这种料子表面无褶皱,垂感如被雨水打湿的柳枝,在阳光下,细看就能发现期间点点的钝光,那是软剑折射出来的锋芒。 双绫绸,是皇室影卫专供,其制作也是影卫专门的作坊。 十五年前,自先皇死,影卫消失,这些影卫专供也一起不见。 如今,又出现了。 “我们收到了卫老爷的消息,对于我们可以合作,主子非常高兴,姜某今日特地来见卫老夫人。”来人开门见山。 影卫姜姓,先祖皇帝御赐。 果然。 “想必我卫家的事,大人也有所耳闻,如今人家欺到了我卫家头上,我们自然也要为自己撑把伞。” 程谦和前太子合作,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卫家,虽然如今程谦不在了,但是他们或多或少别人能知道的消息,对卫家也会适当放些风声。 至于卫家怎么选择,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自卫家知道前太子的事,态度一直不明朗,直到卫凝差点出事,卫老夫人才拍板去核实是否属实,然后到合作。 姜大人点点头,呷了一杯茶,淡然道,“人之常情。” 顿了顿,复而又说道,“我们既然答应,自然就能做到,而卫家要做的,我们会与卫老爷商量,姜某今儿来,是专门找老夫人你的。” “哦?”卫老夫人身子微微往后仰着,露出疑惑的表情。 姜大人看向主位,态度和善,“我们主子让我来问一问,卫家,和南宫可有关系?” 卫老夫人心中一惊,很快收拾好情绪,怪不得,卫家小小的外放府尹,竟入了那位的眼,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既然被发现,藏也藏不住,索性大方承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姜大人点点头,却没有深追问下去,而是转而问到,“有没有可能有的人是南宫一族的后人,她自己却不知道?” “有。”卫老夫人回答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张明丽的脸。 姜大人放下茶杯,对着卫老夫人行了一礼,“我的话问完了,告辞。” “姜大人慢走。” 卫老夫人微微颔首,目送他出门。 看着他走远,才收回幽深的眼神。 南宫这个姓氏,已经被人神话了。 不过若是先太子,她倒没什么好怕的。 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有求于南宫一族,不许强迫南宫家做违背本心意愿的事。否则,必将无所成。 外人传言:南宫术学一族,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哪有那么玄乎,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早就是南宫家的了,哪还轮得到别人。 不过,南宫家也的确是不同的。 南宫家的不同,叫因果。 世人都有因果,但是南宫家的因果来得又快又明显。 比如卫家被贬到当时穷山恶水的长安,却能等来孟家,且发展成如今的繁华。 比如百年前,大周太常寺卿南宫大人,断言西北旱三年,提议开渠水道降低损失,那是因为有不自知的南宫族人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大片良田。 …… 如此的例子,不胜枚举。 他们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大概能了解未来的走向,从而做出准备。 就是这一点点的“可能”,有时候却能造成很大的影响和后果。 外人不明所以,只知结果不明原因,这才把南宫家传得神乎其神。 五百年前,南宫是隐世一族,后来出世,也是极为低调。 卫老夫人知道的时候,是当年卫琉璃飞来横祸,她风华太盛了。 …… 怪不得当年的族长要求大家出世,如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南宫被灭族,是迟早的事。 而且分开,或许可以散掉因果,直至消失。 如今也确实有一些效果,比如卫凝和卫宸就没有,卫老爷也没有。 皇室集一国气运,若和南宫一族的因果对撞,一定会两败俱伤。 所以皇室先祖才会留下强制规定。 而且,因果不可说,说不破。 若知因果,事事想因果,事情往往适得其反,且因果原因会更重。这就是卫老夫人提醒月璃的原因。 更是她知卫琉璃没死,却不可说的原因。 卫琉璃死里逃生,只要不再沾染卫家,她今后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新生。 在南宫家的秘辛里,这叫——欺天。 只要天看不见,她的因果会随着她的死消失不见。 这是南宫一族藏在血液里的宝贝,因为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要操作得当。 同时这也是他们的枷锁,用因果来获得锦衣玉食权势滔天,一个不好,事与愿违不说,其代价,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 程府画梨院。 林山让人抬进来一个小箱子,一个一个打开里头的盒子。 “小姐,都在这里了,我们的人还在那里收,我先把已经收到的送了过来。” “做得好。”月璃点点头,走过去仔细翻找着。 她前世见过那个簪子,因为簪子上刻着一朵精致的芍药,她印象很深刻。 那是许大夫送给他妻子的新婚礼物。 前世柔贵妃有疾,底下的人为了讨好平王,请来许大夫,为此,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在临县那个小地方找到这个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个。” 月璃手里举着一支桃木簪子,眼中闪着亮光。 她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林山备马,咱们去孟府。”月璃的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悦。 宁心院。 玉陌拿着簪子看了看,有些狐疑。 看着月璃走得急切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脸颊染上桃花色,整个人生动美丽。 她说,“我找到了,你把这个给许大夫,他一定会答应为你治病。” 玉陌将簪子收起来,“谢谢。” “不客气,那我走了。” “嗯。” “好。” 第45章 梁公子 - 卿谋 - 安绵绵 春雨淅淅沥沥,巷子的墙角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月璃从程家总铺的小门出来,还没上马车,就听得背后传来热情的招呼: “程小姐,我找了你许久都不见,原来是在这,怎么,不喜欢热闹?” 月璃听见声音,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回过头来笑道,“梁公子。” 前几日,纪伯来请示了月璃,关于沁雪交接的事。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沁雪对程家商行已然很是了解,月璃准备挑个日子,让沁雪接管了商行。 这一日,程家铺子挂上了红灯笼,好不热闹。 月璃作为主家,自然是要出面的,刚刚和沁雪一起正式见过了各掌柜。 沁雪留在总铺,月璃没什么事就先离开了。 才刚出门,就被逮了个正着。 今日掌柜交接,也来了不少往日和程家交好的以及和程家有合作的商家。 这位梁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梁公子名梁昭,是肃州富商,据说家业和长安的孟家不相上下。 前段时间来到长安,和好几家都有生意往来,不知怎么的,就缠上月璃了。 月璃在哪都能遇到他。 一开始和月璃说说话或者一起喝个茶,因着他是程家的大客户,沁雪马上又要交接,月璃也就没有拒绝,保持礼貌来往,但是梁公子好像有些得寸进尺,月璃也就不再给面子了。 “我确实不怎么喜欢热闹,梁公子请便。” 月璃看着梁昭,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哥,风流倜傥,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但行事着实孟浪了些,听商行里的人说起,这梁公子经商颇有手段,但作风不是太好。 这样的人,月璃自然是敬而远之的。如今,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不宜和其他男子走得太近。 “正好,我也不喜欢,程小姐你准备去哪里,带上我呗,你看我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想吃点特产都不知道去哪家,很可怜了。” 梁昭说得可怜兮兮,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一旁的小厮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公子你是认真的吗,咱们客栈前那些排着队要请咱们去做客,游玩长安的商户们,都是透明的吗? “梁公子说笑了,你可是长安商户的大财主,大家都巴不得和你交好,我一个女子委实不方便,请见谅。” 说完也不等梁昭回话,上了马车,林山会意,一刻不停驾车往外驶去。 梁昭“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扇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马车走远。 “大橙子,你家公子我要成亲了。” 被叫大橙子的小厮听完一个激灵,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成亲?公子终于愿意成亲了?太好了,老爷夫人一定特别高兴。”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入了公子的眼?” 梁昭扇子一合,一把打在大橙子头上,“这还用问吗,喏,那不是。” 梁昭对着月璃只能看着点车影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大橙子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表情,“公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程小姐可是定了亲的,而且人家两情相悦。” 他们在来长安之前,基本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一些趣事也有所耳闻。 之前月璃和孟大公子的事那般高调,整个长安都津津乐道,他们自然也听说了一些。 大橙子还记得当时他家公子那嫌弃的表情,说人家俗气得很,这会子却惦记上了人家的未婚妻。 简直就是大型真香现场。 “你说的是她那个短命的未婚夫吗,那是她不知道往后守寡的难处,也不知道我的好。” 梁公子说起孟家公子嗤之以鼻,说到自己却是一脸自信。 大橙子腹诽:公子的好就是今天百花楼的花魁来门口哭诉公子不喜欢她了,昨天城西干货铺赵大爷的孙女当街拦住他家公子指责他见异思迁,虽说都是那些女子自作多情…… 梁昭瞟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这次我是认真的。” 大橙子点点头,摊了摊手,“公子每次都这么说,小奴都已经习惯了。” “这次不一样。” “公子,你可长点心吧,以往你勾搭那些姑娘都还算是单身,这回可好,撩上有未婚夫的了。” “什么叫勾搭,你家公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不过就是对着她们礼貌的笑了笑,她们就被本公子的魅力所折服。” 是不是那样的人,公子你心里没数吗? 大橙子摇了摇头,他家公子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公子,咱们稍微收敛一下可行,肃州的姑娘还不够你祸害吗,咱先不说那排着队要嫁入咱们府上的姑娘,就说这一路上……” “行行行,你打住,那些庸俗的女子,怎么能和程小姐比。” “赶紧的,吩咐下去,在这买个气派的大宅子,最好挨着程府,公子我要在长安久住。” 梁昭一打扇子,说得意气风发。 大橙子瞪大眼,看着他家公子好似比往常更疯狂些的举动,有些唯唯诺诺地提醒道,“公子,那是侯府的嫡女,可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 梁昭眉头一皱,“我说你丫的今天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侯府嫡女怎么了,就是公主,我要娶也抬回家去。” 大橙子愣了愣,后退一步。 “你干嘛?” “小奴觉得公子可能得了失心疯,得赶紧离远些,免得传染了。” 梁昭哭笑不得,对着大橙子的脑门就是一记扇子,“你今日的话好像忒多了一些,是不是想回肃州去?” 大橙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 “那还不快去。” 大橙子抬头一脸问号。 “买宅子。” “哦,对。”在梁昭又一记扇子下来之前,大橙子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自家公子的声音,“办好了有赏。” “好嘞,公子瞧着吧,包满意。” 转眼,大橙子就跑不见了。 梁昭往巷子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看了看程家总铺里面,想了想,走了进去。 第46章 真的喜欢 - 卿谋 - 安绵绵 过了几日,暖阳晴朗。 月璃刚用过早膳就有人来报:梁公子来了。 月璃揉了揉眉心,人来都来了,总不好赶出去。 小花园里,湖面平静泛起层层涟漪。 “梁公子,可是有事?” 梁昭察觉到月璃语气里的疏离,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兴致勃勃地对月璃说道,“程小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喏,这隔壁的宅子我买了下来。” 说着用手指了指右边,示意道。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不,作为隔壁邻居,我自然是要来拜访的。” 一旁的大橙子,得到自家公子的示意,心领神会把手中大大小小的礼包放在月璃面前的石桌上。 梁昭一脸笑意,“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希望程小姐喜欢。” 月璃看着二人,“梁公子客气了。” 说着对身后的青崖吩咐道,“把梁公子的礼收回库房去,让纪伯挑些有趣的小玩意改日送去梁府,祝梁公子乔迁之喜。” “是。”青崖让几个丫鬟将石桌上的礼盒都搬走,很快端了茶来。 见月璃如此见外,梁昭有些焦急,他刚刚进门没有把礼物交给管家而是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在月璃面前刷好感的。 但是这会看来,好感没刷成,惹得佳人不快倒是不好。 他心里纳闷着,以前也算撩妹无数,技能满满,怎么到了月璃这里,一个也不顶用呢。 这段时间下来,他招数用尽,美人却越来越冷淡,他焦急得很。 梁昭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在月璃对面坐下来。 月璃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盖住眼帘,肌肤白净如玉,一抬眼,一双翦水秋瞳潋滟如湖水碧波,整个人都显得绚丽无双。 梁昭一时看呆了,他见过美人无数,但自见着月璃,才觉往日见的都是俗人。 原来女子的美,可以如此惊心动魄,如此牵绊人心,如此美轮美奂,让人沉迷,沦陷,无法自拔。 他第一眼见月璃,便惊为天人。在他心里,月璃就是那天上挂着的皎洁明月。 仙子有很多,月亮只有一个。 “梁公子,喝茶。” 月璃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手指纤长,皓白莹润,如湖心的水草摇曳,如江畔的弱柳扶风。 “梁公子,喝茶。” 见梁昭一直盯着自己看,月璃略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哦哦,喝茶。”梁昭反应过来,胡乱地应道,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大橙子简直没眼看,谁来告诉他,这个看着漂亮的美人就要流口水的像傻缺一样的人,不是他家公子。 还不等他嫌弃,这边的梁昭突然猛地站起来跳了几步,双手不住地抚喉咙,瞪大眼,发出无声的呼吸。 大橙子一个箭步跑过去,急道,“公子,怎么了?” “烫,烫。”梁昭不停地吸气,说话都不圆润。 月璃皱起的眉头松开,“噗嗤”笑出声来。 美人一笑,百花失色。 梁昭狂顺了两口气,往月璃跟前一站,似乎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一张脸霎时通红,他看着月璃,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程小姐,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且一生不纳妾,敬你,爱你,护你,你可愿嫁我,与我成一世夫妻?” 几句话,仿佛抽干了他的力气。 “不愿意。” “我可以让孟家解除婚约,一应损失我来承担,只要你点头。” “谢谢梁公子青睐,我有夫婿,虽还未婚,但我们两情相悦,这样的话,梁公子往后不要再说了,只会徒增彼此烦恼。” “他娶我,自会敬我爱我护我,我亦敬他爱他护他。” “可是,他命不久矣。” “我为他的妻,便守他到生命最后一刻,若他不在了,那我便思念他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梁昭怔住,脸色有些发白。 月璃行了一礼,道:“梁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想必梁公子也明白了,梁公子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府中皆是女眷,不便留客,梁公子请。” 梁昭依旧怔住,“哦”了一声,就跟着引路小厮往外走。 身后的大橙子看着自家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得不得了。 之前都是他家公子赶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头一回被别人赶。 这程大小姐也是个狠人,普通女子见他家公子一个笑容便能红了脸,但程大小姐愣是面不改色。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家公子如此认真郑重。 也第一次听他家公子当面说,要娶这个人,还问对方愿不愿意。 看起来,公子是真喜欢着程大小姐。 不过怎么办呢,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得,他家公子的美梦,还没有做,就已经醒了。 原来,公子喜欢的是这个类型。 公子真肤浅,见着好看的女子就挪不动道。 大橙子在心里腹诽,但面色依旧担忧地看向前头的主子,眉头深皱。 亭子里的月璃,看见人走远,才松了口气。 这个梁公子,她前世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梁公子对她表明心迹,说完全不触动是假的。 任何一个女子,被这样家世出生相貌才能样样俱佳的男子告白,心底里都是欢喜的。 她也一样。她和别人的不同在于她可以把情绪藏起来,也更理智。 两世,对于感情,她都没什么经验。 他说喜欢,他说想娶,他说一生不纳妾,他说敬,说爱,诺护,问她可愿。 这样的诺言听起来真真美好,但是如此轻易便说出口,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位梁公子,和自己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了解,若自己有什么地方那般吸引他,也就是这张皮囊。 月璃的手抚上脸颊。 心中想到温夫人:卫琉璃的脸,去了哪里? 通过这些日子的摸索,月璃发现她每一样多想的事,都确有其因。 那些她还不明白的事,让她疑惑:她的重生,是不是也不是意外? …… 宁心院。 影二打开心里的小本本,一句一句地背着程府花园里那两个人说的话。 玉陌听完轻笑一声,语气愉悦:“果然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第47章 情敌 - 卿谋 - 安绵绵 春风拂得人陶醉。 栖霞寺开着漫山遍野的鲜花,姹紫嫣红,一片灿烂。 月璃和孟思恒两人骑着马,在后山跑了几个来回,畅快淋漓。 亭子里,丫鬟们备好了茶点和清水。 两人各自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搽了把脸,顿觉舒服多了。 “阿璃,你以后来北地做客,我带你骑马,北地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骑马最是畅快。” 孟思恒自从知道要去北地的消息,情绪从一开始的郁闷无法接受,到后来的听话,再到现在的向往,也颇经历一番波折。 她是个爽快的人,最见不得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犹豫不决的。 是以,虽然一开始心中很不情愿,但知道事情无法改变,也就欣然接受了。 一件事情,只要从心底里认同和接受,就会很容易看到它的好处。 孟夫人为此也是煞费苦心,孟家北地的图都快放了一屋子。 策马扬鞭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花红柳绿的浅滩,长河落日圆,壮观辽阔,这是在腹地见不到的景象。 “好,我也一直想去北地看看。”月璃若有所思。 “阿璃,那你一定要来看我。”孟思恒语气里的欣喜显而易见。不愿离开,除了这里有熟悉的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有阿璃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好。” “阿璃,真是舍不得你,这长安城,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 “我也舍不得你。”想起往事,月璃确实有些伤感。 “看起来,我们要抱头痛哭一番才好了。”孟思恒皱着眉,苦着一张脸,作势就要来抱她。 月璃顺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还有半年呢。” “是,哎,阿璃,抽空我们去一趟江南吧,听说江南秀美,我一直想去看一看,以后怕是没机会了,也不远,七日路程就到了。” 孟思恒越说越欣喜,一双眼睛充满期待的光亮,看着月璃。 “江南吗,好。”月璃想了想,便应下了。 温家的祖籍在江南,每一年的夏天,温询会带家人回去祭祖。 前世,太子和那个叫子瑜的男子,就是在江南遇见的,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今年。 平王遇刺,江南府尹收受贿赂,发现西凉细作…… 月璃在脑子里仔细回想着:这一年的夏天,江南发生了许多事。 另一边的孟思恒丝毫不觉,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撑着下巴: “真羡慕大哥,可以留在腹地,还能和你在一起。” 说着撅了噘嘴,抛眼挑眉的撒娇模样甚是娇俏动人,原来阿恒也生得如此好看,常常相见,倒忽略了。 月璃嗔道,“你把你大哥当作什么了,说起来像是个我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儿,传出去了,有你好果子吃。” 月璃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噗呲笑出声来。 孟思恒做了个鬼脸,也笑起来,“大哥才不会这般小气,大哥虽冷淡些,但性子可好了。 有大哥在,以后我们可以写信,孟家的商队总会两地往来。” 孟思恒想了想,补充道。 “是了。”月璃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前世孟大公子也没有去北地,但是为什么她的信一直送不到。 “哎哟,真是巧,程小姐也在。” 一听到声音,月璃心中咯噔一下,抬眼看去,梁昭望着她,笑得比一旁的花儿还灿烂。 那一日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梁昭怎么还是这般。 月璃皱了皱眉,眼睛里带着防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孟思恒看到月璃的表情,又看另外一边带着讨好的笑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略低了低头问道,“这是,我大哥的情敌?” 还不等月璃说话,那边梁昭先开了口。 “孟小姐好眼力,我确实是你家大哥的情敌,本来这几日打算去孟家拜访的,今日既然撞见了,劳你今儿回去后,跟你大哥说一声,让他自动退出得了。” 说着,自认为潇洒地啪一声打开扇子,摆了个自以为潇洒的造型,看向亭子里的两人。 眼中的狂热丝毫没有收敛。 一旁的大橙子真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住,公子说的这是什么啊,中二青年欢乐多吗? 他发现,只要碰着这程小姐,他家公子的脑子就停止运作了,卡壳了,木了。那个机敏捷言的一面,直接就沉睡了。 再看看他家公子那讨好谄媚的表情,简直苍了天,双商纷纷下线,他恨不能把公子提溜回去回炉重造一下。 真,真的,真的是丢人现眼。 大橙子手指蒙住眼,漏出一条缝观察着,真是没眼看。 孟思恒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梁昭,问月璃,“刚刚,我说得很大声?” “不不不,是我会读唇语。”梁昭又抢先回答,仿佛月璃多说一句话都怕累着她。 说完对上孟思恒了然的表情,骄傲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爱屋及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既然是心上人的闺蜜,那也算是自己的闺蜜了。 梁昭不停地点头笑着,以示友好。 大橙子要脸,关上指缝捂住眼:他家公子已经走火入魔了。 只见孟思恒点了点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哪里来的登徒子,给我打出去。” 随着孟思恒一声令喝,两边出来几个大汉,不由分说地架住梁昭就往外走。 梁昭双拳不敌四手,也不敢乱来,生怕惹得佳人不快,只能任由他们架着,嘴里却一刻也没有闲着, “程小姐,在下对你的真心可昭日月,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这辈子只娶你为妻,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只能孤独终老了,程小姐你看我英俊倜傥玉树临风,若是孤独终老多可惜……” 梁昭的声音随着走远越来越小。 “这一口情话,也不知道累害了多少姑娘学会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做的也不是正经事,阿璃你可千万不能被这样的人骗了。” 月璃笑,“不会。” “对了,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是什么时候跟我大哥看对眼的。” “秘密。” 月璃抿着嘴,脸上漾着笑意。 心里却在想着:也不知道他找到许大夫没有?许大夫是否愿意为他治?可能治好? 第48章 有情人 - 卿谋 - 安绵绵 宁心院。 一脸胡子拉渣的许大夫从侧门进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可先说好啊,能不能治得另说,我不保证的啊。” “自然,许大夫愿意来瞧瞧,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说话的是姜大人,态度毕恭毕敬却不谄媚,满脸的真诚。 “那是老夫我不想欠你们人情,要不然,我可不会来,好不容易找到竭石壁虎的踪迹。” “许大夫放心,我们留了足够的人,已经按照吩咐各自分工,只要发现竭石壁虎的踪迹,一定能抓住。” 许大夫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你这年轻人稳重得很,比那些人讨喜多了,走吧。” 姜大人颔首,并不答话,恭敬道,“请。” 一个月前,他们的人果然在西北荒漠中,找到了许大夫的踪迹。 表明了来意后,许大夫直接拒绝,开出的条件都不接受,他们不敢动手,只能原地守着等命令。 直到他亲自带着簪子赶到。 许大夫见着簪子痛哭一番后,跟着回来了。 屋里,玉陌心情莫名地忐忑,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许大夫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坐定。 玉陌伸出手来,姜大人立于一旁。 许大夫把着脉,眉头一会松一会皱,屋里落针可闻,能听见屋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哎哟,造孽哦,也亏得你能忍。” “什么仇什么怨,让小娃娃遭了这个罪。” “假死药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五脏六腑都被火烤着,还没有及时救治,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黑了心肝的,为了续命,连那种药都用了,怪不得说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就得变成活死人了。” “那般活着,和死有什么区别,愚昧。” “不要脸,居然这样医。” “庸医,废物。” …… 许大夫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从前几句话里,玉陌就知道这个许大夫是有真本事的,只把个脉,就能大概知道原委。 这是那么多年头一回。 或许,这回真的有希望。 那个续命的药,是他们自己的人配的,是玉陌同意的,他也清楚后果。 又是一阵沉默。 玉陌手搭在脉枕上,微微别过脸。 姜大人沉静地立在一旁。 许大夫看看坐着的人,又看看站着的木桩,吹了吹胡子,心里默念:快问我快问我,我都说了那么多了怎么还不问我。 要是平常,他说了那么多,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早就来问:怎么样大夫,是啥病,可好治,要拿什么药,要注意什么… 怎么眼前这俩,不按套路出牌呢? 真是,急死个人。 正在郁闷之际,玉陌看过来,许大夫立马闭上眼睛,一手抚着胡子,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那模样,和大街上骗钱算命的黑瞎子一般无二。 若不是他刚刚说了那么多,又名声在外,估计这会姜大人已经将他扔出去了。 许大夫装模作样半晌,脑子里组织着语言:一会他们问的时候,怎么给自己塑造一下高大形象。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真正的疑难杂症,不显摆一下多可惜。 等了半天,也没个声,许大夫心中纳闷,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好家伙,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见玉陌依旧别过头,闭目养神。 一旁的木桩子连呼吸都隐去了,差点没发现他的存在。 天地良心,姜大人见许大夫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他了,这才隐去了自己的呼吸。 有外人在,他是绝对不放心要在旁边守着的。 许大夫见二人没有半点要问自己的意思,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那叫一个难受。 “咳咳……” 屋里另外两人看过来。 “咳……咳……” 姜大人终于会过意来,“请问许大夫,我家公子的病……” 许大夫一听,立马眉开眼笑,突然发现自己这会这个情绪不对,假装活动了一下面部表情,一本正经地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情绪十足,一脸痛色地说出了四个字: “病入膏肓。” 玉陌露出了然的表情,果然,希望总是渺茫的。 他掩饰住心里的失望,对着许大夫点了点头,“谢过许大夫。” 许大夫一脸懵逼:不对啊,这个剧情走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 许大夫,可还有救? 许大夫,请你一定要想办法? 许大夫,你都能发现原因,也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 许大夫,要用什么药你说,我们尽力配合? …… 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啊。 许大夫说话说了一半,徒然被人掐灭,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一旁的姜大人凝神想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许大夫可有法子?我们公子的病,许大夫能治否?” 许大夫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对嘛。 来治个病,气条那是相当的不顺。 许大夫心里琢磨着,一会回去休息了一定要好好给自己看看是不是整出了心脏病。 这一天天的。 “咳咳,法子嘛,自然是有的,不是许某我自夸,你家公子的病,这普天之下,也就是我能治好了,你看……” “能治好。” 后面许大夫说了什么,玉陌一个字也没有听见,身上瞬间松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原来不是不在意,是不敢抱有希望。 这些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经历了好多回了。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这一刻,好不真实啊。 对面许大夫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这个病有多凶险,治起来有多麻烦云云。 直说了一刻钟,才说完,姜大人摸清了行情,一直在一旁很自然地回应着,又及时送上茶水。 许大夫说完,整个人都畅快极了。 “许大夫真乃神人也,我家公子就拜托许大夫了。” 说着,姜大人对他鞠了一躬。 许大夫摆摆手,心中舒适无比,“客气客气。” 这边许大夫笑得还未合拢嘴,玉陌上前,“我有一未婚妻,若她问起,希望许大夫先不要说能好,我不想她失望,等我好了,我亲自告诉她。” 许大夫多看了玉陌两眼,不知想到什么,嘴里嘟囔着,“还是个有情人,好啊好啊。” 第49章 抓紧时间 - 卿谋 - 安绵绵 就此,许大夫在宁心院住了下来。 为避免消息走漏,除了姜大人知道内情,其他人也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大夫。 玉陌自小生病,从小便随身跟着大夫,不会引人注目。 一连几天,许大夫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治疗步骤。 玉陌的病,很难,很麻烦,但是刚好,他能治。 现在他要做的是尽量保证万无一失,减少治病痛苦,以及用药斟酌。 玉陌身边的大夫,虽比不上许大夫,但绝不是庸医。 给玉陌用的药,虽不能治本,也算是对症,只是长期以往,病症总会拖垮身体。 要不是一直用各类珍贵的药养着,这会,恐怕已经要开始卧床了。 这几天里,许大夫又给玉陌把了好几次脉,细问了些问题,衣食住行都单独标注,这才确定了最终方案。 宁心院一切依然井井有条,该用的药材也有专门的人在自家药铺送了来。 治疗,定在五天后。 这几日,玉陌按许大夫的要求开始吃流食。 想着之前月璃推荐许大夫时,说过想见一见许大夫,便派人送了信给她。 当天,月璃就来了。 “哎哟,谁家的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呐,虽然比起我娘子来还差了一些,但是也不错了。” 月璃一进门,许大夫便夸赞道。 这就是许大夫了,月璃了然。 前世她见过许大夫一面,印象并不深,不过刚刚说的那句话很熟悉,她才想起来,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月璃莫名有一种故人相见的感觉。 这许大夫,看起来不着四六的样子,但是医术极为高超。原本也是大家子弟,因为夫人的死浪迹天涯做了个流浪人。 医治病人也是随心所欲,不顺眼的怎么都不治,顺眼的怎么都治。 月璃上前一步,行了一礼,笑道,“月璃见过许大夫。” 一旁充当临时小厮的影三立马在许大夫耳边提示道,“这是我们公子的未婚妻。” 许大夫反应过来,想起玉陌的交代,瞬间变了神色,一脸可惜地看着月璃。 一旁的影三惊呆,许大夫这变脸的速度,简直了。 赶忙请两人坐下,倒了茶来。 等人都退下,月璃问道: “许大夫,他……我未婚夫的病情如何?” “病入膏肓。”许大夫长叹一声,说这四个字的惋惜表情,炉火纯青。 “没有办法吗?许大夫,这大周,若你也没辙,那就是真的没有救了。” 月璃对许大夫说着,看起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没有办法,我只能减轻一些他的痛苦。”许大夫摇了摇头,一脸痛色。 心里却在喊着:以前看的那些庸医,确实没有办法,如今遇到我了,就有办法了。 “会很痛吗?”月璃微微抿唇,她好像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痛处。 “自然,要死的病耶,你说痛不痛。” 许大夫揪着自己的小胡子,又道: “而且他虽然说能活到二十五岁,但是最多再过三年,他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虽然活着还有一口气,但其实和死了也没有多大区别。” 月璃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相信,“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大夫摇头,“没有。” 月璃低下眼,背对着许大夫,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原来,他不是。 他不是。 从怀疑离人归开始,月璃就在想,姜玉郎隐藏在民间,是什么身份? 会不会就在离人归的附近? 会不会就是同样名字里有个玉字的玉陌? 前世,她没有见过姜玉郎,不知道他是何模样,只听说过他。 那时候,她刚刚嫁入太子府,应她的要求,太子找了个幕僚会跟她讲一些时事。 她好奇的一点是,姜玉郎后来在江南成军,讨伐皇帝,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从前传出来,仿佛,先太子就这么一夜之间出现了。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 一种就是先太子隐居一隅,认识他的人不多。另外一种就是他见过众人,众人却不识他。 比如戴上面具的玉陌。 否则,外头总有些传言,那个谁谁,原来是先皇太子。 但是没有。 她怀疑玉陌,最开始是因为他的年龄。 月璃听孟思恒无意中说过,那是孟思恒意外听见父母说话知道的。 她爹发现后跟她解释:是她娘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偏方,把病人说小一岁,说是有利于治病。 所以,玉陌的真实年龄,今年已经是二十一了,和前太子的年龄相符。 前世她死时十九,算起来前太子那一年是二十六岁。 那一日,她被程雨滢押到午门,以刺杀皇帝的罪名要被五马分尸。 行刑前,她听见外头呼声震天,那是前太子带人进了金銮殿,百官俯首称臣。 若玉陌活不过二十五,那么时间对不上。 月璃从离人归的蛛丝马迹,对玉陌有了怀疑,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按照许大夫的说法,玉陌不仅治不好,而且三年后起居都成问题,那更不是了。 前世她被困长秋宫前,前太子就已经在江南领兵据地了。 会不会是后来治好了呢? 月璃自顾自摇了摇头,玉陌的病之前连御医都请来瞧不好,如今许大夫也如此说。 是自己想错了。 前太子另有其人。 不过没关系了,她不一定要认识他,曲三娘会转达自己的意思。 原先她只是怀疑是玉陌,毕竟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她多少关注些。 许大夫见月璃良久不说话,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说姑娘,你不会是之前不知道你未婚夫的病有多严重吧?” “知道。” “那现在治不好,你有什么打算?”许大夫八卦地问道。 “我依然会嫁给他,我们会生一个孩子。”月璃想了想,当初她答应了这个条件。 “嘛玩意儿,生娃,那得抓点紧,过了这两年,他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许大夫摸了摸胡子,震惊过后,手半掩着脸,遮住一脸坏笑。 月璃怔住,这才想起刚刚许大夫说的:就算能活到二十五岁,后头两年也不过跟个活死人一样,只是有一口气在。 “这样吗,那是得抓紧。“ 月璃说得一本正经。 第50章 怀璧其罪 - 卿谋 - 安绵绵 如今她和离人归敞开说了,算是搭上了前太子的船,卫家不说绝对的没事,但是也不会出现前世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了。 至于丞相府,平王党,前太子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届时她寻求庇护一二,应该不是难事。 “丫头,半辈子守寡,可不是好过的日子。”许大夫说得别有深意。 月璃似是不觉,“那得看为的是谁,我既选择嫁他,便是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若以后有人欺负你们娘俩怎么办?” 月璃笑,那时,前太子已登基为帝,卫家会扶摇直上,她的敌人应该也已经都不在了。 “届时太平盛世,我有钱财傍身,又有朋友撑腰,不会受欺负的。” “若是有人想娶你呢?”许大夫的八卦之心噌噌地上下跳动。 “若是我和孩子都喜欢,那就嫁。” “哈哈哈,你这丫头有意思,甚合我意,不然你也别嫁这短命鬼了,我给你做媒,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认识有,介绍给你,不用太感谢我,我就是这么一个好心人。” 许大夫大笑几声,挤眉弄眼地看着月璃,恨不能当下就把自家大侄子二外甥小表弟隔壁青年等等各种适龄男子叫过来任月璃挑选。 月璃自是知道这是许大夫的玩笑,她抚了抚衣,看向门外坐在竹林中看书的玉陌,“我只嫁他。” 许大夫看了看月璃,又看了看外头,眼珠子不停地转着,吹了吹乱糟糟的胡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固执的丫头,要吃亏的哟。” 月璃笑笑,复又低头坐下,原先为自己找一个夫婿,是为了摆脱萧氏的控制。 放出那些情诗,还有两人刻意做的那些让人看起来情意绵绵的事,花前月下,一纸婚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如今两人已经定亲…… 假戏做久了,好像就跟真的一样。 月璃看玉陌,和他人不同了。 那时候,关于终身大事,她不是没有想过的。 找个人平平稳稳过半生,相夫教子,和小妾和平相处,孝敬公婆,打理内宅…… 那样的生活,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害怕。 月璃觉得如今的自己,是走不了这种路的。她死过一次,觉得天地都和曾经不同,她想象不出来自己可以站在谁的身边会心安,更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人在她身边,她会自在。 从重生到现在,她依然觉得,这一世,孤独终老,才是归宿。 那既然如此,现今,真的是最好的结果。 玉陌为她解了忧,那她便有生之年对他好。 “许大夫,有一件事困扰我许久,可以问问你吗?” 月璃收拾好情绪,这是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哦?说来听听。”许大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 月璃斟酌着用词,“一个人可以改变样貌吗?” “能啊,你看百花楼的姑娘,白天和晚上两副面孔。”许大夫想也不想回答道,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眼前这小姑娘连谈起生孩子都面不改色,一个百花楼算什么。 “不,不是指上妆。” “那是易容?” “也不是。”易容不是容易的事,且保持时间很短,细看很容易识破。 “有没有什么药物能使人的容貌发生改变?” “有啊,有一种毒草,抹在脸上长疮,不出一个月,皮肤溃烂,亲娘都不认识。” 许大夫嗑着瓜子,对药草的记忆熟烂于心。 月璃按了按眉心,想了一会才道,“不对,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比如有一个人长得很美,但是突然有一天变成了一个普通长相的样子,脸上没有伤口没有奇形怪状,只是容貌变得普通了,有没有这个可能?” 在不暴露更多信息的情况下,月璃尽量描述清楚。 许大夫哈哈一笑,随口道,“哪有这样的,又不是南宫家的人。” “南宫……” 他记得玉陌也问过她关于南宫。 上次她还特地让曲三娘帮自己查一查,不查不知道,原来这个南宫如此厉害。 南宫术学一族,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这些,原本的月璃是不信的,但是如今,她却是信几分。 “南宫家的人可以做到?”月璃对这个南宫一族充满好奇,又确认了一遍。 “除了南宫一族的人,也没谁可以做到了吧。”许大夫像在说什么有趣的野史一样,一脸兴味。 “南宫家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那多了去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南宫家的身上,也算是平常。” 许大夫状若无意,但看向月璃的眼神,已是和刚刚不同。 意味深长,别有深意。 “不可思议的事……”那自己的重生…… 月璃想起卫老夫人,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只知道了一星半点,不能完完整整的复原。 她略有些急切地问道,“南宫家的人有什么特征?” “特征?没有啊,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若说真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南宫家的人,男的个个英俊无比,女的个个倾国倾城。” “那……” “不过南宫家的人都会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许大夫打断月璃的话。 “因为一旦被人知道,就是灭顶之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许大夫还是那副不着四六的姿态,但是语气却放得极慢,细听下去,皆是深意。 “有没有可能有的人她是南宫族人却不自知呢?” “有啊,那些知道的,基本都死了,没死的,都过得凄惨无比。” 月璃一瞬不瞬地看着许大夫,许大夫没有说话。 “所以,是不知道比较好。” “对,而且不要去探究,后果很严重。” 许大夫堵住了月璃接下来想问的话。 良久,屋里落针可闻。 “月璃谢过许大夫教诲。” 月璃对着许大夫行了大礼,退了出去。 许大夫并未答话,一双眼,深若寒潭。 小白蛇从他的袖口钻出来,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许大夫看着走出门外的月璃,摸了摸小白蛇,心里默默:你看,我找到她了。 第51章 南宫一族 - 卿谋 - 安绵绵 南宫一族。 原来她想不通的事,都跟这个家族的秘密有关。 月璃豁然开朗。 曲三娘给她的资料里,南宫一族是术士,卜吉凶祸福,断生死,主江山沉浮。 就这几条,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许大夫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怪不得,前世的离人归会来问她,关于卫老夫人的事,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会对卫老夫人敬畏,他们敬畏的,是南宫这个身份所拥有的异能。 怪不得那人会说:卫家只要有卫老夫人在,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如此说来,南宫一族,真的很是厉害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前世卫家会被灭族呢? 月璃脑子里有些凌乱。 想来,这会子离人归应该还不知道卫老夫人的身份,否则,卫凝那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原来是这样。 那卫老夫人知道卫琉璃没死却不可说,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南宫一族应该是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至于是不是人们流传的这些,还不得而知。 有些奇怪的是,前世她完全没有听说过南宫一族。 也怪不得她让毕家的人去送消息,平王那边会传出那样的传言。 应该是把她当成南宫家的人了,如今看来,自己或许真的就是,算是歪打正着了。 月璃有一种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好像就是。 按照如今已知的线索。 她娘卫琉璃一定和南宫一族有些关系,传承应该来自外祖母卫老夫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自己…… 还有她能重生,便也有迹可循。 只是,她为什么能重生呢?是谁?做了什么吗? 南宫一族与旁人的不同,同时也是桎梏。 这是月璃接收到的信息。 这个许大夫…… 月璃定了定神,一层层地捋清关系。 两世,卫家对她的态度,都是真的把她当自家人,事事为她好的。 她娘态度不明朗,前世,她出事卫家出事,她娘都没有出面。 她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她爹,而嫁给了温询,基于此,她更偏向她娘并不爱她爹的可能事实。 至于她娘对她,月璃叹了口气,她找不到任何证据。 许大夫给她的感觉和卫老夫人一样。他让她不要探究,卫老夫人也没有告诉她。卫老夫人是盟友,那么许大夫也是。 看来,南宫一族的秘密,确实是很厉害的样子。不过不可见人的东西,坏不坏不好说,但一定不怎么好就是了。 许大夫的身份,月璃亦不想去探究,虽然她直觉许大夫并不简单。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 刨根问底,对大家都不好。 对于盟友,顺其自然就好。 月璃捋顺了线索,拨云见雾,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都叫她不要探究,那她就不去打听不去问。 这一世,把前世的恩还了,把仇报了,把债偿了。 如今卫老夫人还在,她又和前太子做了交易,基本上卫家是不会有事的了。 沁雪也不会再嫁到毕家,若沁雪想嫁,她就给她好好挑人家,若不想嫁,她就陪着她。 至于丞相府,萧氏,程雨滢,不急,一个一个来。 如此想着,月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竹林。 石桌上,玉陌已经倒好了茶。 “你现在感觉如何?”月璃拂袖坐下。 玉陌瞳孔微眯,月璃的一举一动风姿无双,是宫中的规范礼仪。 这样的姿态,他只小时候在母后身上看到过。 他的母亲,是一国之后。但如今,他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那般身影。 他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很多次他都对月璃的举止感到熟悉,刚刚那一刻,尤其相像。 仪态万方。 “还好,和往日一般。”玉陌的声音依旧淡淡,此时却染上了一层竹叶的清凉,听起来很舒服。 “对不起,我以为许大夫会有办法。”月璃略低着头,带着歉意,说出许大夫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要治好他。 如今,给了人希望却又让人失望,她确实抱歉。 玉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月璃。 月璃长了一双杏眼,净澈如溪水,笑起来的时候是甜美的两道月牙,沉静时眼波流转,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玉陌别过头。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是我命该如此而已。” 玉陌不想告诉她,其实许大夫可以治好自己。 他记得那一日孟府牧亭旁,她问他愿不愿意娶她,是因为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他怕她知道了后悔,也怕最后没有治好徒留无谓的挣扎。 天知道当许大夫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的激动与兴奋。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这些年的部署,一路保护他的人,跟随他的人,投奔他的人,还有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成了他计划的一部分,未来的一部分。 自从姜大人去见过卫老夫人,他几乎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南宫一族的人,成为了他的未婚妻,助他有更合适的身份,为他找到能治好他的大夫。 而她却不自知。 皇家祖训:不可要求南宫一族做什么,只能根据他们做的来应对。 玉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这一路走得有些辛苦,但还算顺利,自从和眼前的人有了交集,顿觉如虎添翼。 这个女子,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心里爱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弟弟。 她对自己向来不咸不淡,而为了孟楚言却牵动情绪。 玉陌莫名地有些胸闷。 “最近有个人总是缠着你,可要我帮忙?” “不用,我可以解决。” “若需要我做什么,不要客气。” 月璃浅浅一笑,如春花娇美,“自然。” “月底我和阿恒会去江南,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我这里脱不开身。” 许大夫说了,最少三个月出不了门。 “好,若你以后想去,我陪你。” 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将死之人了。 “好。” “京城那边的宅子布置,你可有什么要求?” 月璃一愣,没想到玉陌如此细心,想了想说道,“舒适就好。” 玉陌点点头,“好。” 京城芙蕖楼。 “大人,京城这边都安排好了。” 夜黑风高,说话的,赫然就是那日玉陌说要和月璃成亲时,在宁心院和孟老爷对话的老人。 “嗯,很好,一切小心。” “是。” 第52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 卿谋 - 安绵绵 入夜,月璃身披薄裘在府内的湖边慢慢地走着,想着今天听到的那些信息,身旁青崖提了一盏六角宫灯。 一阵夜风拂来,凉凉的,却不冷,夏天到了呢。 月璃下意识地抚上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和自己身上的体温。 她活着。 如今再想起前世,犹如做梦一样,梦渐醒,梦里的一切都越来越远,远得有些模糊。 可是月璃知道不是,前世是真实存在的,否则她如何知道父亲的秘密,如何看清萧氏的险恶用心。 月璃现在有一个推测:自己的重生和南宫一族有关系。 许大夫说的是对的,还有卫老夫人的顾左右而言他它,加上她娘卫琉璃的异样。 月璃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也是南宫一族的后人。 她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除了——重生。 南宫一族是不是也有和自己一样重生的前辈,所以才能未卜先知? 不对,若是这样,历史记录的,也只是那个人,不会是南宫这个姓氏。 月璃摇了摇脑袋,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 不远处的墙头,露出一个脑袋,梁昭目不转睛跟着月璃移动着。 底下的大橙子扶着梯子,小声道,“公子,我感觉这梯子好像不是很牢靠,咱们要不要换一个?” “公子,换一个再来看可行?” 大橙子小心地动了动梯子,摇晃得厉害,苦着一张脸,抬头看向没有回应的自家公子。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墙头上的梁昭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道身影,哪听得到大橙子说什么。 月光明亮,湖岸开满了荼蘼,依然绰约,美人亭亭玉立,月色皎洁不掩其光洁,风华艳艳。 月璃一身宫缎素雪娟裙,如瀑的长发倾泻直到腰间,头顶一根木色簪子松松地挽了个髻,雅致又慵懒的美都快将墙头上那人的魂勾走了。 再看那一张小脸,在月色里明珠生辉,未施粉黛,璞玉天成。 梁昭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美色迷得明明白白。 从前听人说美人计,他嗤之以鼻,明明是那些男子自己无用,却非得把过失安在一个女子身上。 曾经有多不屑一顾,现在就有多深以为然。 要是有人把月璃送到他身边,若她想要月亮,他会去摘,若她想要天下,那他就去夺。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梁昭正陶醉着,只听见“咔嚓”一声,梯子应声而断。 梁昭猛地反应过来,手臂抓住前面的壁檐,一个借力,翻了上去。 眼神瞟到月璃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脚下踩空,从檐上滚了下去。 滚进了程府。 从听到声响,月璃就要唤来林山的时候,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摸了摸眉心,没完没了了。 墙底下,梁昭呸了几声吐出嘴里的杂草,很快爬了起来,看见月璃看过来,连身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拍一下,拱手对着月璃一礼,“程小姐。” 月璃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梁昭胡乱抹了把脸,试探着解释,“今天月色真好,我赏月呢,嘿嘿。” “赏月赏到我家里来了?” 梁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青崖,送梁公子出府。” “是。” “哎哎哎,别,别。”梁昭连忙摆手。 “怎么,梁公子想住程府?”月璃的语气带着些冷意。 我倒是想,你不让啊。 梁昭在心里默默地回道。 看月璃脸上的不喜更甚,梁昭心里有些慌了,这是十多年来破天荒头一次。 “程小姐,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你就这样对我。” 月璃脚步顿了一下,只一下,依旧往前方走去。 梁昭急了,三步并作一步追上去拦住月璃。 他往前面一站,顿觉得月璃娇小无比。 月璃后退两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梁昭手足无措,也退后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程小姐,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如防着洪水猛兽一般。” “你可不可以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不要见面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可不可以就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只是这个朋友,刚好喜欢你。” “你上次和我说得很清楚,我听明白了,你不会喜欢我,我知道,你更不会嫁给我,我也知道。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就是想看见你,和你说说话而已。” “说完了?” 梁昭看着月璃,不知道如何回话。 “说完就走吧。” 她的语气,薄凉得不像话。 梁昭急得直跺脚,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月璃依旧不待见他,他一点招都没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连靠近她都不能,还谈什么以后啊。 既然真情留不住,假意行不行啊? 梁昭追上月璃,跟在她身边,面对着月璃退着走,嬉皮笑脸: “程小姐,我这个人很风流的,见一个爱一个,喜欢一个人的时间都很短,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姑娘,我自然对你另眼相看。 我们做个朋友嘛,若你跟那些女子一样,没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我是不会死心的,更不会放弃。 这么多年,还没有我想要的得不到呢,难保我不会情根深种,到时候非你不娶,你又不嫁,那我一大好少年算是毁你手上了。 要是程小姐愿意的话,以后程家在肃州的生意,我梁昭保驾护航。 程小姐,你就收了我这个朋友吧,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再说了,我还和程家做着生意呢。程三小姐……” “好。” 不知什么时候,月璃停了下来。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她,她说好。 梁昭在月璃说出那个字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停住,内心涌起狂喜。 “那,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月璃没回答。 梁昭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若狂,踌躇了一会,无比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月璃稍微踌躇,想着大家都是这么叫,回答道:“可以。” “阿璃。” “嗯。” “阿璃。” “……嗯?” 梁昭识趣,“我回去了,回去了。” 说着往墙那边走去,不时回头看一下。这边月璃早向内院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梁昭傻笑着,好一会才让大橙子搬了梯子下来,又看了一眼身后,这才越下去。 月璃身后的青崖,回头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六角宫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第53章 那一双眼 - 卿谋 - 安绵绵 回到府里的梁昭半夜了还在傻乐着,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突然又乐一声。 大橙子悄咪咪地把随行的大夫请了来,大夫来把脉,梁昭也不觉。 大夫看了好一会,拿出两颗药丸放进一旁的茶水里。 “公子他……” “没事,公子就是高兴。” “能高兴成这样?”大橙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夫点了点头,“还有高兴到哭的呢。” 送走了大夫,大橙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只见梁昭一会手托腮咯咯地笑,一会捂住眼睛嘿嘿地笑。 这哪是他家精明睿智的公子啊,这就是大街上的傻大个嘛。 完了,看来,他家公子对那个程小姐,何止是喜欢,简直就是走火入魔。 刚刚程府那一幕,他是看见的。 往日公子看上的女子,也不是没有拿乔的,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让公子那般小心翼翼的。 如今程小姐只答应做个朋友,他家公子就已经这般喜不自胜了,要是以后再有点什么进展,那岂不是被程小姐吃得死死的。 他家公子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想尽办法接近,想尽办法见面,想尽办法说话。 可是程小姐是有未婚夫的人,他家公子不会…… 大橙子摇了摇头,不能再往下想,把事情闹大了,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橙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公子神色正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动也不敢动,话更是不敢说,连呼吸也放缓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公子对他说: “去,通知下去,暂时不去江南,咱们留在长安。”梁昭一副雄心壮志,仿佛要开疆拓土,且胸有成竹。 “公子这是为了程小姐?”大橙子拧着眉。 “自然,好不容易能进一步,我可得一鼓作气,趁热打铁。” 梁昭跃跃欲试,满脸都是对月璃的志在必得,他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当然不能放过了。 大橙子一脸愁苦,“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哎,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废话特别多?” “不是……” “不是什么,闭嘴,赶紧去办。” 大橙子立刻闭上嘴巴,憋着一张脸,通红,眼神无辜地看着梁昭。 梁昭无奈,用折扇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少在这跟我卖萌,说。” 大橙子张开嘴,呼吸了一大口,快速地说道,“月底程小姐会去江南。” 说完又把嘴巴紧闭着。 梁昭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啊?怎么不早说。” 大橙子一脸幽怨,这不是公子你不让说嘛。 梁昭一手折扇不停地拍打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通知那边,咱们择日出发,时刻准备好,注意着阿璃的动向,她一动身,咱们就走。” “哦。”叫上名字就这么开心了,他都能看见公子说出那两个字眼里闪着的光。 “公子可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大橙子怕死,一句话说得战战兢兢,说完立马退到门口去躲着。 “哎哎哎,啰嗦,忘不了。”梁昭好笑,扬了扬手,让他出去。 “送些酒菜过来。” “是,那个,伍姑娘让人传了几次话,公子见吗?” 梁昭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他可招了不少风流债。 “不见,都遣散了,多给些钱,明天就办好。不愿走的,打出去。”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无情。 大橙子低头称是,这样的公子,才是他熟悉的样子。 夜凉如水,屋里灯火通明。 梁昭看向程府的方向,面露暖色。 那个女子,和以往他遇到的任何一个都不同,除了容颜绝色,还有那通身的气派,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最吸引他的,是那一双眼。 乍看清澈如溪水,再看沉静如湖泊,细看,清冷如寒潭。 那双眼睛,让他看见包罗万象。 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说这个世上有谁能和他并肩而行,就只有她。 梁昭走向书架,那里有一摞是月璃的资料,事无巨细。 资料上说:一出生萧氏就不待见她;三岁被游僧预言大贵之命,拒绝萧氏让她做太子妃,和丞相府的关系也并不好…… “大贵之命。”梁昭轻笑,那个短命的未婚夫可贵不起来。 才貌双全,和他才是正经的一对。 梁昭将月璃的信息,又翻了一遍。 从第一遍看时,他就发现:她有秘密。 不过他不好奇,也不想去探究,他只要知道:她会是他的,就行。 至于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确实很厉害,不过他也并未放在眼里。 当务之急,是俘获她的心。 若只要人,对他来说多么容易。但是,他想要她的心,他想看见,那双眼里有他的样子。 今天,她是因为什么答应他的呢? 程家的生意么?不会,她的钱都送到玉善堂去了,她并不在乎一笔两笔的生意。 是因为程三小姐吗?不是,程三小姐如今在铺子里担任大管事,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月璃这个时候来挡一挡,并没有意义。 梁昭仔细回想着他说那些话时,月璃的表情。 她怕他爱上她。 为什么? 梁昭心中一出现这个答案,心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那个女子,如羽毛一般,撩得人心痒难耐。 梁昭斜倚在榻上,衣领松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一张俊脸带着邪佞,酒水顺着嘴角落在宽阔的胸膛上,不知想些什么,眼中皆是光彩。 伍姑娘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瞬间羞红了脸,时间不多,她要抓紧。 遂理了理情绪,整了整发髻,盈盈小步走了进来。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样子,“公子。” 梁昭回过神,看过来。 伍姑娘心中欢喜,又上前一步,“公子许久没有来看人家了。” “公子可是不喜欢人家了?”梁昭没有说话,伍姑娘有些急了。 “惺惺作态,俗不可耐。” 伍姑娘如遭雷击,眼泪刷刷地就落下来,正准备说话,大橙子进来, 跪地请罪,“公子,是奴疏忽了。” 梁昭一口喝尽杯中的酒,看也不看座下的两人,慢条斯理地从嘴角说出两个字: “杀了。” “是。” 第54章 半截话 - 卿谋 - 安绵绵 夏天,好似是倏忽而至的。 拂面而来的风,都带上了些许温度,树绿花红,比春天浓郁的色彩,却显出夏日独有的沉静来。 “月璃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 自从经过上次荷花池一事,卫凝对月璃的态度大有改观,在栖霞寺他人议论她的时候,还会站出来打抱不平。 “最近确实有些事。” “对哦,过了年你就要成婚了。”卫凝哦的一声,一时没想起来。月璃的婚事整个长安都传遍了,她自然也知道。 卫凝看着月璃,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看她不顺眼。 那么好的人,那时候她居然还千方百计要阻止和哥哥的婚事,现在就是想成也是不能的了,哎,偏见是不对的。 卫凝在心里自我反思着,为着这事,没少悔恨当初自己的愚笨。 “怪不得你不愿嫁给哥哥呢,原是为了孟大公子。” 说起孟大公子,想到他们两的爱情故事,卫凝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 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月璃笑笑,不置可否。 “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读书呢,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人都瘦了一圈,我娘心疼得不得了。”卫凝一边比划着,一边叹了口气,她哥实在是用功。 月璃了然,前世卫宸就是状元,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 “我带了几本以前父亲收藏的书来,你帮我交给你哥哥,就说是我送给他的见面礼。” “见面礼?”虽然她们从前互相看不上眼,但见面倒是经常的事。 “是,以前虽然常常见面,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如今父亲不在了,卫家就如我自己家一样,他就是我的哥哥,你就是我的妹妹,如此,以前是要送见面礼的。” “你也有。”月璃笑着从青崖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 卫凝有些懵住,还没从月璃的话中反应过来,月璃的礼物就递到跟前来了。 卫凝接过,打开盒子,一阵耀眼的光芒。 “好漂亮的祁掖红宝石。”卫家以前是京官,卫凝自然也有见识,一眼就认了出来。 祁掖红宝石,是宝石中的极品。 送亲表妹,月璃自然是挑最好的。最好的质地最适合的样式。这套头面,以后卫凝就是在京城成婚用,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月璃做了三年太子妃,一年皇后,眼光独到,送出手就是精品。 “可喜欢?” “喜欢,谢谢月璃姐姐。”卫凝合盖收下,高兴地道谢,心里想着改日送份什么样的回礼。 若是别人送这么贵重的礼,她自然是不能轻易收。不过月璃都说是拿这当自己家,她再客气就见外了。 再则,她们没有利益瓜葛,私下的礼物,改日回一份应当就是。 若推三阻四倒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过了年,卫凝大一岁,离说亲越来越近,卫夫人的教导可谓用心,且经过上次一事,卫凝性子沉淀了许多,她说的话都能听得进去,教导起来事半功倍。 每每这个时候,卫夫人就无比感谢月璃。既免了卫家的无妄之灾,救了卫凝,又让卫凝明白了事理。 这些月璃是知道的,卫夫人三天两头又送些东西过来。 如今看来,卫家除了卫凝,她和卫家的关系,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人,月璃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养出来的小姐,大方得体。 等卫宸高中,卫家应该会进京,届时,这长安知府的位置…… 卫家一走,最有资格上位的,是孔家。 孔家是蒋家为丞相府养在长安的狗。 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没有收拾孔家,是不想打草惊蛇,并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做,更别说看着它升官发财了。 长安这块香饽饽,自然得交给自己人才会放心。 想起上次来卫家赏梅那一回,刘小姐以为她会嫁给卫宸,缠着要和她一比高低。 后来也没再遇见,但是听林山提过一次,路上碰见,对方都避开了。 刘小姐确实不太讨喜,但是刘大人值得信赖。 沉香院。 “怎么好好的要去江南?”卫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对江南不喜,还是不希望月璃出远门。 “除了长安,程家大部分的家业都在江南,刚好阿恒说想去江南看一看,索性就一起了。” 卫老夫人看了看她,“罢,那你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 既是她的决定,那便顺其自然。外人干涉太多,反而不好。 “是,我特地来知会外祖母一声。” 顿了片刻,月璃又道,“还有一事,月璃想问问外祖母。” “你说。” “关于母亲,我还是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了,我想找一找她,可以吗?” 月璃注视着卫老夫人,注意着她的表情。 “月璃啊,你不要多想,若你母亲还在,为何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得往前看。” 若是月璃想找,是一定能找到的,卫老夫人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月璃垂眸,卫老夫人不想让她知道。 “是,月璃听外祖母的。” 卫老夫人看着月璃乖巧的样子,叹了口气。 “按理说来,女子是不好随意出远门的,不过咱们家的姑娘,想去也就去了,只是有几句话,外祖母得嘱咐你。” “月璃洗耳恭听。” 不知这句咱们家的姑娘,指的是卫家程家还是南宫家。 卫老夫人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 因果一事,说破后患无穷。而且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明白其中的利害。 罢了,听天由命吧。 好一会儿,月璃都没有听到卫老夫人说话,抬头看向她。 “好孩子,身边可有人跟着。” “有丫鬟随身候着,还有一行侍卫。” “嗯,什么时候动身,我让张妈妈做些梨花糕,你在路上吃,当年你娘最爱吃张妈妈做的梨花糕了。” 说起她娘,卫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 “好,谢过外祖母。” 从沉香院出来,月璃眸光幽远。 卫老夫人那断了的半截话…… 第55章 杀人诛心 - 卿谋 - 安绵绵 程府。 林山坐于月璃下首。 “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皇上依旧时常不上朝,朝中已经开始有不满的声音了。” 月璃呲了一声,当今皇帝“被迫”坐上皇位后,也做了几年上朝理事的称职皇帝,随着政务越来越多,大小皆要他过目,就开始撂挑子不干了。 也对,他坐那个位置是享受的,享受权力带来的天下唯我独尊。 他对这个天下没有责任,只是个贪图享乐的自私人。 看着真是生气呢。 月璃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左手手腕上的镯子,眼露幽光。 前世,皇帝是病死的,其实不然,是柔贵妃下的狠手,他们想把弑父弑君的罪名安在太子身上,不知怎么泄露了消息,太子党提前知晓做了应对,反击了回去。 平王和柔贵妃自顾不暇,这才让太子顺利登了基。 可是太子,有致命伤。 瑜妃娘娘是最好的把柄。 且太子本意,志不在朝堂,平王伺机而动,太子自裁,天下易主。 月璃站起身,看向窗外。 这一世,若太子可以不死…… “平王府如何?” “自从上次毕家送了锦囊,平王府上下都觉得平王是天选之子,他们动作很多,柔贵妃倒是安分守己,在等时机。如今科考在即,平王想趁着机会收些新人。” “太子那边呢?” “根据小姐的吩咐,我们运作了一番后,新人大多投靠了太子。” 月璃点点头,很好。 “毕家如今如何?” “有了平王的照顾,在京城风生水起,丝毫没了往日的窘迫。” 月璃轻笑一声,如今有多风光,往后就会有多落魄。 毕家一直蒙着祖荫过了几代人,只听着人说从前有多辉煌,如今让他们亲身感受一番,何为泼天的富贵,何为人人尊敬,何为人人艳羡,何为人上人。 往后一朝跌落,也才会多痛苦。 “毕家光耀门楣了,如今可以谋一门好亲事。让毕家为长孙求娶程家二房的大小姐,程雨滢。做稳妥些,让毕家长孙见她一面,然后……” 月璃如此这般地说了计划,林山一一记下。对程雨滢,她放了十二分的心思。 这个人,她不能有丝毫懈怠。 前世,若没有程雨滢相助,平王的路不会那样顺利。 她死那日,程雨滢如与好友聊天一般,平静地和她说起那些辉煌往事。 她的决策,她的应对,她的想法,她的目的,她的狠辣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可否认,程雨滢有聪明有才智,做事无情果断为谋者不容小觑。 她的软肋,是爱上了平王。 不知道当平王将她送给别人,她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杀人诛心,这是前世,程雨滢身体力行教会她的事情。 现在,轮到她程雨滢了。 “务必要娶进门,且尽快。”末了,月璃又加了一句。 趁她病,要她命,羽翼未丰,是最好的时机。 前世,程雨滢想要毕家的一幅画,送于西凉建交,把沁雪送进了毕家。 月璃看了一眼桌上的画轴,这幅菱湖垂钓画卷,里头藏着一张大周的舆图。 是林山从毕家的暗室里偷出来的,那里如今放的,是一幅普通的字画。 “何太傅可有回应?” “没有。” “殷将军那里,一定不能出差错,就快了,就是这个月的事,务必救下他。” 前世,殷将军在一次外出例勤上,被人射杀,朝廷中的三足鼎立变成了何太傅和萧丞相的平分秋色。 至于是谁做的,月璃不知道,她不想放过一个交好的机会。 这殷将军,人品不错,也是有真本事的。 就算是为了前太子,这个人,也该救。 “江南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是。” “到时我会和阿恒住在孟府,不用太张扬,低调些。” 孟家的生意遍布大周,各处皆有落脚府邸,真真的财大气粗。 “我让你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是。” “都交给青崖。” 自从上次和青崖谈过一次,月璃就没再提过那事,青崖也没有。 和前世一样,她默默地陪在自己身边,不问对错,不问前程,把她的身边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她要开始兑现承诺了。 丞相府支撑那么大的家业,自然少不了钱财的支持,丞相府最大的财政来源,是江南的铁矿。 大周律法,铁和盐都由朝廷直接开采分配售卖,但这些也需要人来做。 铁被丞相揽了去,一开始只挣些小钱,铁盐是大户,总有些油水,且丞相位高权重,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丞相府成为平王一党,便开始私自开矿,制造兵器,混在开采队伍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江南府尹的死并不是收受贿赂,而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惨遭毒手。 这一回,月璃要让丞相府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找谁接班呢? 月璃皱眉,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太傅那边没有消息,她得另做打算。 自从和前太子达成合作,月璃行事更游刃有余些。她有些事拜托离人归,也并未避开。 双方达成了不说却心知肚明的默契。 曲三娘依然笑着称她为小东家,月璃依然尊她为曲姐姐。 无形之中有什么与从前不同些,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大家在同一阵营。 —— 孟府,宁心院。 “程府有何动作?” “想结交何府,但是太傅没有回应。” 玉陌看向别处,不知道他的小未婚妻,又想做什么。 “程小姐想让毕家长孙娶程二小姐。” “哦。” 上次送了锦囊给平王,还以为她……如今看来并不是。 只是,为什么要用毕家呢。 玉陌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月璃拥护的是前太子,那她如此对平王便是别有用心。 程二小姐,毕家…… 虽然不知道月璃为什么要对付他们,但是对于未婚妻的心愿,他自然是要在前面推波助澜,在她身后保驾护航的。 “离人归那里可有消息?” 来人看了他一眼,“程小姐说:让我们选一个可以接手江南铁矿的人。” 玉陌眉头一挑,“哦。” “那给丞相府找点事情,把萧四公子的平生志事,找些说书人说上一段。让他变成京城人人喊打的老鼠,御史的折子送上去,压不住,为止。” “是。” 第56章 行万里路 - 卿谋 - 安绵绵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江南的风都是柔软的。 本就是出来散心,月璃和孟思恒并不赶时间,一路走走停停,慢走七日的路程,她们走了大半个月。 一入江南,一湖一柳都沾着诗情画意。 “阿璃,我打探好了,前头有个湖,今儿天不错,咱们可以垂钓。” “我有钓鱼的工具。”梁昭献宝似的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小箱子,对着月璃笑得阳光灿烂。 梁昭在月璃一出长安城就跟了上来。 一路上插科打诨,把两个小姑娘逗得笑声不断。 但是孟思恒依旧不待见梁昭。 月璃见着梁昭时大吃了一惊。 梁昭没有解释,毕竟就算江南这边没有事,若月璃去,他也会跟着,如今,正好。 这一路上,他可是挖空了心思,对待两人的侍女,态度也是极好,生怕自己太过于聚焦月璃,让她反感。 倒也确实让月璃放松了一些。 梁昭确认:她真的怕他爱她,很怕很怕。 世人虚荣,唯她不同。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呢?才有那样一双潋滟却薄凉的眼。 明明身处人群,他却觉得她那样孤单。 他有些心疼她。 “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的心。”梁昭在心里默默地想。 “若是钓到有鱼,咱们可以在湖边野炊。” “好啊好啊,阿璃,这般山清水秀之地,应该与天地在一起才是。” 孟思恒眼里闪着光,小女儿形态毕露。 月璃笑着说好,也不知孟夫人怎么就答应了孟思恒的要求,说出门就让她出门了。 一行人卸了马车,在湖边搭起了帐篷。 这次本就是出门游玩,带的东西算是齐全。 三人守着钓竿坐在湖边,夕阳余晖落下来,温柔地打在脸上,为每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晚霞从云彩里溢出光芒,像一条彩带蔓延至天边。 湖水被风拂起涟漪,绿色的湖岸开着许多五颜六色的野花。 月璃猛吸了几口气,有些贪婪地往前嗅了嗅。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能把心中的浊然都吹散。 重生以来,她才发现花的娇艳,叶的翠色欲滴,风的柔顺,云的洁白,河山的绚丽。 从前,真是白白浪费了生命。 一旁的孟思恒亦是喜不自胜,“阿璃,咱们早该出来逛逛才好。往日见着栖霞寺的落日,便觉得极美,今日才算是明白山外有山。” “阿璃,我觉得往日我就是井底之蛙,这般的壮美画不出万一,写不出万一,道不出万一,真真是要亲身见过才能体会。” “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长安繁华,江南秀美。” “见着天地,才觉出自己的渺小。” 孟思恒感慨万千,自己坚持出门简直是个太明智的决定。 月璃点头表示赞同。 梁昭侧过头,看夕阳落在月璃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朱唇微启,她穿一件广袖芍药涓裙,衣袂飘飘,整个人仙姿绰约,美不胜收。 “喂,哈喇子流出来啦。” 孟思恒一回头就见着梁昭呆呆地看着月璃,带着点嫌弃地揶揄。 梁昭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擦了擦嘴,反应过来后脸上竟悄悄红了起来。 他一个打挺起身,有些慌张地向后退去,“我,我去拿着吃的。” 说完就往后走,不知绊着什么,摔了一跤,梁昭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飞快别开,爬起来一会就走远了。 孟思恒笑得合不拢嘴,“阿璃,他怎么那么好笑,是猴子请来的逗子吗,哈哈。” 月璃看着梁昭连滚带爬走远的背影,噗嗤笑出了声。 让他跟着,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不让他跟着,区别只是他坐在离自己远些的湖边而已。 月璃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一日梁昭说,他求而不得会心心念念,不如做个朋友,了解了说不好就不会喜欢了,若不然牵挂一辈子。 她答应了。她说“好”。 从第一次看到梁昭,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前世他们有很深的羁绊,看着那样的梁昭,她从心底里感觉到于心不忍。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本能的怕出现第二个孟楚言。 其实,她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说得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是,没有人教她,她也不懂。 在梁昭身上,她看到了曾经的孟楚言,她不想重蹈覆辙。但是面对梁昭的攻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看到了曾经面对太子的自己,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一生怨怼,不知道是不是便因此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两世为人,她都不懂“情”这一字。 月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许大夫说:南宫一族,男子个个俊美,女子个个倾城。 若出现别的南宫一族的人,梁昭是不是就会转移目标? 月璃单纯的以为,梁昭喜欢的,是她的容貌。 另外一边,大橙子蒙着眼,“公子,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家公子刚刚真的是太怂了好吗,怂得没眼看简直。 梁昭破天荒地没有理大橙子,只呆呆地坐着,好一会才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来没有。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是,遇见月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橙子不敢再说话,他家公子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阿璃,你的桃花怎么开得那么茂盛,我长得也不赖啊,怎么没人追着我跑?” 孟思恒向前一步,凑近湖水左右看了看自己,噘着嘴一副不满的模样。 “这些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你的名声可就没有了。”月璃笑道。 “谁在乎那个,我娘说了,女孩子就得随性些,以后嫁了人,想放肆都不能了。” “我猜孟伯母说的意思,跟你理解的意思并不同。” “哎呀,阿璃。”孟思恒跺了跺脚。 “好好好,你继续放肆,我不告诉旁人。”月璃说着又笑起来。 “阿璃你要是告诉旁人,我便与你绝交。” “不会不会,我还想和阿恒做一世的姐妹呢。”月璃摆手求饶。 孟思恒忽地坐下来,认真道,“阿璃,我们以后不会反目成仇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之前阿凝和于……于小姐那样要好。” “咱们和她们不一样,于家是早有预谋,于小姐和阿凝好是虚情假意。” 孟思恒歪着头想了想,“嗯,也对。”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去了北地之后,我们此生就见不到了。” 月璃的声音满是落寞,她的头向后仰,躺在了草地上,青丝为席散在身后。 孟思恒也躺下来,北地那么远,去一趟多不容易,她再回来也是不太可能。 “阿璃,我有机会回来就去看你,若你有机会去北地,一定要来看我。” “好。” 夕阳慢慢落下去,晚霞似火焰燃烧了天际。清清凉凉的风从身上拂过,舒服得让人沉醉。 两个妙龄少女并躺在湖边,看着天上飘着的云,飞过的雀,前面是平静的湖,两边是寂静的树,身后传来些人声。 不知道哪里传来几声钟响,靡靡梵音随风蔓过来。 这一刻,内心无比安宁。 第57章 万物不能乱她心 - 卿谋 - 安绵绵 夕阳的余晖慢慢散尽,从身后传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青崖走过来,“小姐,恒小姐,用饭了。” “好。” 孟思恒挠挠头,“咱们不是钓鱼,是来赏鱼来了。” 月璃轻笑着挽上孟思恒的胳膊,“算是吧,不过咱们高兴就好。” “也对,走走走,我都饿了。”孟思恒想了想表示赞同,拉着月璃就往回走。 食物很丰盛,刚刚他们在湖边看风景的时候,跟随的护卫们也去抓了许多鱼。 孟思恒把家里的大厨师带了出来,这一路,她们的吃食,水准都颇高。 让月璃不禁羡慕,孟夫人对孟思恒的宠爱。 有个爱自己的母亲,真好。 之前沁雪想喝一碗腊八粥等一年,如今是大厨师每天变着花样做吃食。 月璃都有些后悔没有将沁雪带出来。 沁雪刚刚接管程家的生意,事情较多,她自己也不想放松,月璃便没有再要求。 待事了了之后,她们会有许多的时间。 只愿如今的付出,将来能有好的收获,也不枉费尽心血辛苦了。 等月璃和孟思恒过来,梁昭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下了,见着两人,又是一阵嬉皮笑脸。 “思恒妹妹,你家的厨子哪找的,改日给我也找一个。”梁昭献殷勤,给月璃盛了一碗汤的同时,给孟思恒倒了杯茶。 “独一份,你想要,没得。”孟思恒撇嘴,摊了摊手。 “那你到时借我几日。” “不借。” “思恒妹妹……” “打住,你再这种,我就带着阿璃甩开你。”孟思恒一身起鸡皮疙瘩。 梁昭是什么样的人,在他刚进长安城时,为她讲每日新事的先生就说过了。 先生说他:经商鬼才,处事机警果断,家财万贯,风流债无数。 梁昭乖乖地闭上嘴。 若他想跟着,谁能甩得了,不过不能和女孩子对着干,女孩子得哄着,这是他百花丛中过,学会的道理。 吃饱喝足,太阳完全落山了。 帐篷里,孟思恒一手拿着小话本,一边说着,“阿璃,你知道,江南也有许多孟家的铺子,我还未到,就有不少人送来了宴帖,咱们去不去?” “阿恒想去么?” 孟思恒点点头,“嗯,虽然都是猴子把戏,但还是想见识见识江南和长安的不同。” 月璃看孟思恒说得一本正经,掩嘴偷笑。 “好,那咱们就去。” “我就知道,阿璃最好了,到时候你一出现,准把那些小姐都比下去。” 孟思恒拉着月璃的衣袖,笑得一脸灿烂。 想了一会,马上又否认道,“不行不行,阿璃你还是戴着幂黎吧,你这样的样貌,我一个没看紧,桃花朵朵开,我大哥怎么办。” “如今就跟着一朵,再来几朵,怕是我都要被挤到你半里外去了,不行,我把你带出来,带不回去可没法跟大哥交代,我上哪给他找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回来。” 月璃看着孟思恒自言自语,噗呲一声又笑出来,也不知道玉陌这会如何。 三年,只有三年了吗? “可是,若在宴会上,带着幂黎又不好,嗯……用面纱吧,面纱合适,哎哟,机智如我。” 一旁孟思恒还在琢磨着,又要玩得开心玩得好,还得顾全这顾全那。 “好,阿恒想得周到,就戴面纱好了。” 月璃脑中想起那句:女孩子还是不要太出众了,总有些说不明的意味。 不过,对于这次要做的事,她确实得低调才行。 原本,孟思恒不说来江南,她也会安排时间来一趟的。 如今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好了。 月璃从帐篷出来,满天星辰挂在天幕,一轮明月当空,眼前一片皎洁。 梁昭走过来,有些神秘兮兮,“阿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去。” “不远,就在那。”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湖边挨着树林的交界处。 月璃正想拒绝,帐篷里孟思恒钻出个小脑袋,“去吧去吧,你不去他一会又得想各种招,到时候你还是得去,少费口舌,快去快回,回来了咱们一起看小话本。”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小本本。 月璃看了一眼梁昭指着的地方,叫了青崖和两个侍女过来,才开口:“走吧。” 梁昭看她带侍女,哭笑不得。也不敢说不让带,生怕月璃不去了。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头带路。 夏夜的风,最是怡人。 满天繁星,明月当空,月璃看了一眼梁昭,梁昭一脸兴奋,却没有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目之所及的目的地。 月璃跟着他向前走去。 “哎,等等。” 快到的时候,梁昭走在前面,挡住视线。 一边走一边回头,最后干脆倒着走,三个侍女跟在后头五步。 梁昭和月璃面对面,沿着湖岸倒走,月璃跟着他,亦步亦趋。 梁昭的眼,亮如宝石,倒映着她的影子,闪着光。 被如此看着,月璃有些羞赧,微微低下头。 眼前这个人,确实有让女子喜欢的资本。 “到了。”梁昭在原地站了一会才退开。 月璃放眼望去,皎洁的月色下,树木掩映其中,有几颗萤火虫在其间,如点缀在森林里的宝石一般。 不知道从哪里又飞来几颗,渐渐地越来越多,不一会,眼前的森林被萤火虫点亮,隐在其间的生机盎然和花朵现出些颜色,明明灭灭,如神话里,仙人住的地方。 月璃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两步,有萤火虫飞过来,落在她的衣襟上,她抬起手,又飞走不见。 好一会,萤火虫向四周散开去,森林恢复静谧,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一场幻觉。 没有来路,没有皈依。 “我回去了。”萤火虫落尽,月璃的声音低低的在半空中响起。 “哦。” 月璃转身,带着侍女离开。 一旁的湖水被风吹皱,涟漪荡漾。 梁昭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刚刚,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月璃。 她看寂静森林的平静。 她看见萤火虫嘴角泛起的笑意。 她看见一大片萤火虫的惊艳。 她看见萤火虫消失时的平静。 她的情绪很深,要很认真,才能发现其中的变化。 她的眼睛里有万物,但万物皆不能乱她心。 她克制得像素翁饱经沧桑,垂垂老矣。 可是明明,她如此年轻。 也明明,喜欢那些小东西,却偏偏做出无所谓的态度。 她悄悄地关上眼睛,静静地看它们飞走。 她的神情,像极了他最后一次看见的母后。 第58章 刺杀 - 卿谋 - 安绵绵 入夜,突然起了风。 月亮隐入云层,树上有飞鸟扑簌簌而过。 月璃和孟思恒住一个帐篷,这是她们第一次住在野外。 林山拉着马车停在不远处假寐,这次出门他带了一队的暗卫,保证月璃的安全。 虽说一行都是商人,就算有山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林山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选的暗卫,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这也是月璃同意梁昭跟着的原因。 在确认保证她和孟思恒安全的情况下,做的决定。 另外一边,梁昭的帐篷里也吹了灯,三队护卫轮流休息守夜。 夜愈深,有几声蛙叫传来,更显寂静。 隐入云层的月亮再没有出来,点点星光下,能隐约见到树影婆娑。 四周的火堆快要燃尽了,有护卫往里添了些柴火,柴火烧起来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夜,无声,寂静。 悄无声息的脚步在地面没有扬起一丝尘沙,湖水里冒出大朵大朵的泡泡,有人早早地从湖对面潜过来,这时才从水里钻出来。 只几息间,便已经靠近了过来。 “有刺客。” 随着一声大喝,林山猛地睁开眼,就见那边已经有不少死伤。 他对着半空吹了个口哨,边走向月璃的帐篷。 月璃和孟思恒听见动静,很快走了出来,刀光剑影一片狼藉,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两人被暗卫包围在安全的内圈,除了月璃,孟思恒也带了暗卫,孟家家大业大,在保护家人安全方面,向来是大手笔。 以前月璃还笑过她,去栖霞寺上个香,孟夫人也要派一队的暗卫跟着,更别说如今出远门了。 月璃一脸凝重,情况不容乐观,这不是普通的山匪刺客,梁昭那边离得远,而且她四周都是暗卫,她看不真切状况,但是她们外围,依然连路都没有开出来。 “我们被包围了,对方人很多,两位小姐先上马,我们护卫你们出去。”林山一脸血,手中握着刀,一身寒意。 “小姐,我们护送你和程小姐出去。”孟思恒那边的人也说道。 孟思恒翻身上马,手脚利落,回过头看向月璃,“阿璃,快,出去再说。” 月璃看了一眼梁昭那边,一片混乱,不知对方是谁,一个翻身也坐上了马鞍。 林山对着手下吩咐了几句,带着月璃跟着孟思恒一起朝着一个口子突围出去。 身边传来刀剑没入身体的声音,鲜血四溅。月璃看到那些人,没有花哨的招式,直奔命门。 这些人,是专业的杀手,只为杀人。 暗卫们拼出一条路,林山和暗卫带着两人飞驰而出,那些杀手追了过来,又是一阵厮杀。 月璃回头,月亮霎时出来,她看见梁昭的背影。 此时的他,像一个嗜血修罗,浑身都是暴戾恣睢之气,排山倒海向四周蔓延。 跟白天的他判若两人。 杀手很多,他的暗卫也很多,看身手,个个不弱,且人数是林山带那一队人的几倍多。 他剑挽狂花,登时面前的杀手倒了一片。 在他要转过头的瞬间,月璃一行人拐过一个转弯处,已经看不见。 身后的杀手紧追不舍。 “阿恒,人太多马走不快,咱们在前面的岔路分路而行,明日午时在四方城汇合,若没有赶到,就先去江南等。” 孟思恒点点头,“好,阿璃你小心。” “好,你也小心。” 到了岔路,两人一左一右分了道,月璃这边却放慢了速度。 看孟思恒一行人走远,月璃让林山等人停了下来。 刚刚她就发现,虽然有人追她们,但是人数越来越少。 过了岔路,就已经听不到追来的声音了。 月璃在原地等了一刻钟,确实没有再追过来,孟思恒那边也没有杀手追过去。 可见,那些人,是冲着梁昭去的。 月璃对林山和暗卫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把铁蹄包上软布,往回奔去。 明月当空,荒野中两方对战的人,这会能看得一清二楚。 杀伐还在继续,看不出哪一方更胜一筹,但是局面看起来不容乐观。 远远望去,尸横遍野,五里外就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月璃心里有些忐忑,再走近些,待看见梁昭,才定了定心,吐出一口浊气:活着就好。 他受了伤,一身锦服都是剑口,显得有些破烂,上面染满了鲜血。 冷着一双眼,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仿佛,杀人和被杀,对他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此时,他不是那个精明的商人,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公子哥,也不是那个看着她脸会红的明朗少年。 此时,他是冷漠、刀剑无眼、无情无欲的嗜杀者。 月璃看着他,一路杀过去,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那种空洞杀伐,她明显感觉得到的冷意,从后背升到脖颈,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自己的人死伤无数,还好对手越来越少。 梁昭的身形有些踉跄,看起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月璃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这种情况,她人手不多,去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靠东西,但那个东西一现世,若被人知晓,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那边的杀手更少了,梁昭的人是他们的几倍,无论如何也能拿下,月璃按耐住。 眼看胜负已分,还来不及松口气,对面又来了一群黑衣人,月璃暗道不好,一个手势,各就各位。 梁昭看到那些人,他的眼顿了一下,忽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我会死在这里,挺美的地方啊。”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湖泊,手紧抓住剑柄,迎上那些杀手。 阎王出殿,大开杀戒。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只听得耳边连续“轰轰”的几声,他的耳内“嘤”的一阵长鸣,眼前人影攒动,模糊一片。 原来,力竭的那一刻,是这种感觉。 梁昭手一松,剑落在地上,人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他看见有一个美人踏月而来。 她有着好看的眉,好看的眼。 万籁俱寂,她奔向他。 梁昭嘴角微微一笑,此生,他不后悔没有杀了那个所谓的大皇兄。 就是遗憾,还没有把心爱的美人娶回家…… 第59章 张家村 - 卿谋 - 安绵绵 随着“轰轰”几声,最后来的这一队人几乎都趴下了。 月璃怕伤到梁昭,他身边的人由林山带人解决。 等月璃过来,梁昭已经倒下去了。 月璃摸了摸鼻息,还好,还活着。 身后的青崖也蹲下,大致看了看,掏出两瓶药丸子,倒了几颗,塞进了梁昭嘴里。 “失血过多,体力严重透支,身上都是伤口,没有伤到要害。” 青崖言简意赅地说明后,开始处理几个要紧的伤口。 她祖上就是太医,这种伤治起来也很快。 月璃点点头,松了口气。 林山带人把剩下的人全部歼灭,一个活口没留。 这些人一看就是有目标的行动,那这个目标人物梁昭一定知道谁要杀自己。 这件事,月璃不准备问梁昭。 毕竟,人虽然是冲着梁昭而来,但帮忙是她自己的决定。 最主要,是月璃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那些刺客,可不像普通的杀手。 一拨接着一拨,将他身边隐藏的实力全部调了出来,对方竟然还留了后手,很明确,就是想要他今天死。 若月璃不回来,梁昭十有九八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动用这样的大手笔,目标明确,且不是普通的杀手,梁昭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谁身边带那么多暗卫呢,她刚刚可是看见了,在对方来了第二批人,梁昭这边依旧有力量可以应对。 还有梁昭本人的身手,对于刺杀的应对,杀人的手法娴熟,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她记得,从传出江南有玉太子的消息,皇帝便派了人暗中寻找踪迹刺杀。 富可敌国的商人吗?确实是个很好的身份。 肃州,挺远啊。 月璃心中有个猜想:若梁昭就是她要找的玉太子…… 这个猜想,是月璃回来的最大原因。 毕竟,除了前太子姜家玉郎,月璃想不到,还有谁会被这种大规模刺杀。 而且对方一定能力不赖,这一大批杀手,其中不乏精锐,一般的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也根本不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除了皇家。 虽说前世她死时,玉太子都还在,但是她不敢赌。 前世她没有留在长安,这一世救了卫凝,谁知道会不会让一些事情发生什么改变。 就比如梁昭,这个人前世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月璃心中有七分确定,梁昭就是姜玉郎。 梁昭的手下,死伤惨重。 月璃吩咐,还活着的一并带走,死了的和那些杀手全部填进她用那个东西炸出的大坑里,再倒入化尸粉,就地掩埋。 不求毫无踪迹,只为混淆视听。 月璃看着满地的血,又看看天,心想着要是下一场大雨就完美了。 处理好了现场,之前的马车还在,月璃让林山把梁昭搬到自己的马车上,自己骑马带路。 林山指挥着,大家井然有序。 程家的暗卫都是军中出身,再看梁昭的手下,一个个狼狈不堪,却依然保持纪律,比起她的人没有丝毫逊色,身上多的那几分肃杀之气,显得更有气势,让人刮目相看。 她心中的确定,又多了一分。 普通人绝对养不出这般能耐和气势。 不过事关重大,凭这些消息她依旧不敢贸然认定,眼下只能等安顿下来再说。 月璃在前面骑马带路,她的骑术不错,是从小的功夫,也是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才和孟思恒成为最好的朋友。 这会,孟思恒应该到了四方城了。 那些杀手没有追过去,她应该是安全的,且她身边的人也不少,足够保证她的安全。 月璃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幅从毕家偷出来的舆图,来之前她特地仔细地看了去江南这一路的详细路况。 之前几天,她已经验证多次那张舆图的准确性,详细到一座亭子,一个岔口。 怪不得前世程雨滢要把沁雪嫁过去,估计暗地里许了毕家更多的东西。 这幅舆图,何止值一个侯府小姐,整个侯府,怕也是抵不了那舆图价值的万一。 程雨滢为什么要换图给西凉呢? 是因为平王还是别的原因? 她知不知道图里的秘密? 西凉要大周的舆图,必然是别有所图,但前世月璃并未听说西凉进攻大周。 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这幅图,在毕家祠堂底下埋着,估计连毕家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还有,画这幅图的,是什么人? …… 月璃带着大家,在各岔路口七拐八弯,小路直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些日子,林山也见识到了月璃的能力,丝毫没有怀疑她的做法和判断,什么都不问,只跟着走。 走了约摸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快黎明时,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张家村。 这个村子极为隐蔽,不容易被人找到。地势易守难攻,就算那些人追来他们依靠现有的少数人,也能很好地自卫。 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一间破庙旁,月璃停了下来,大家原地休息,等天亮再去村子里问问能否借住。 他们一行人,身上都带着伤,满是血腥味,怕吓着人。 月璃对林山吩咐了些话,明儿怎么自报家门。 刚说完,天空淅沥沥下起了雨。 月璃看看天,这才发现,月亮和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去了。 大家都进庙里躲雨,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 月璃有些怔然,这样的大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这场雨,来得又巧又好。 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天大亮,才停。 村子里有人家的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 梁昭一早就醒了,醒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双眼黏在了月璃身上。 在林山准备进村的时候,非要跟着一起去,说让村民看看重伤的他比较容易留下来,而且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若不然那么多伤员,怕是不好留下。 月璃让人抬着他,和林山一起去了村子。 说明来意,淳朴的村民见状不敢耽误,带他们去见了村长。 “什么?都是伤员?”村长有些防备地看着林山,又看了一眼梁昭,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不敢轻易答应。 林山脊背挺直,眼神诚恳,“是,我家小姐说了,不能瞒着,若不能让我们进村,那我们就待在那庙里,希望村长行个方便。” 说着,林山拿出来一锭五两的银子,“我们经商之人,做的就是买卖,我借贵宝地,你们收银子,理所应当。” 给五两银子,并不是月璃小气,而是这样交通不便,处于大山深处的小村庄,一年的营生可能还没有一两银子,给多了,反而不妙。 而且人多口杂,给多了更怕给村民引来祸端,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林山说话不亢不卑,莫名让人信服,但村长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倒是一旁带林山来的村民一见那个银锭子眼睛放光,支支吾吾地低声对村长说道,“不是说,还……还有女眷嘛,不然就让他们住几天,都伤着,怪可怜的。” 村长哪里不知道那村民的真实想法,只是,有的钱,拿了也得有命花。 第60章 不认命 - 卿谋 - 安绵绵 他们这个穷山沟,常年见不到几个外人,物资钱财都短缺,这么一个银锭子,村子里见过的可能都没几个,说不动心是假的。 村长叹了口气,又打量了一遍林山才说道,“你且等等,我们商量商量。” “自然。” 村长出了门,当即召来了各户人家。 “张二,真的是一个那么大的银子吗?”有村民用手比划了一下,惊呼道。 引路那个叫张二的村民点点头,“那护卫说了,这只是住庙里的钱,若是可以住进咱们村子里,让那位公子养好伤,他们愿意给十个银锭子。” “什么?十个,都是那么大的吗?”人群里开始沸腾起来。 “是的。” “十个,咱们这里二十户人家,一家能分到不少。还能有钱把祖庙修一修,咱们那座祖庙再不修就要毁了。”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 “会不会是被仇家追杀的,那咱们可不能沾边。”说话的是一个有些跛脚的中年人,因为胆子小,被起了浑名叫张老鼠。 “会不会是坏人?”一有人质疑,人群就开始往这方面担忧。 “受伤了啊,会不会死在咱们这啊?外人死在咱们这可不吉利。” “说都是皮外伤,他们自己也有大夫。” “还是不安全,他们那么多人呢,万一……” “可是有那么多钱呢,咱们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如今只收留几日就能挣。” “是啊,有了钱我家虎子就能买书了,可怜的娃娃,去年带他去了一趟镇上,看见别人读书,就说他也要考举人,以后做官。” “家里一本旧书都翻烂了,每一个都能写出来,却不认得几个。”张大牛家的说着哭了起来。 “他想读书,我们却没有能力,唉……”张大牛也叹道,看着儿子满眼歉疚。 大家纷纷低下了头。 邻里有难,他们不是不帮,而是有心无力。谁家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会挑能扛,只为挣那几个钱子。 “有了钱,咱们就可以把孩子们送去镇上上学,或者直接为孩子们请个夫子。”张二家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若能读上书,可算是有了出路。 “对对对,我听刘家村的人说起过,只要三吊钱,可是我们现在有十个大银锭呢,请举子老爷都足够了。”张大牛接着说道,眼里放光。 “举子老爷……” 村民们越说越兴奋,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马上可以实现了。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张老鼠皱着眉,一脸担忧。 “呸,咱们有什么可以让人家谋的。”张大牛见不得张老鼠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们那么多人,如果……”张老鼠还是不放心。 “如果什么,人家要是想对我们怎么样,还来问什么,直接闯进来就是,我们又能怎么样,这会子人家好好地来问,又是给钱的,怎么就担心这担心那了。” 张二家的叉着腰,跳出来,大声说道。 “要我说,就应了,总归是两个结果,一个好一个坏,咱们穷了一辈子,现在有机会可以翻身,让孩子们读书上学,以后才有出息,要不然咱们不只祖祖辈辈,就连子子孙孙都走不出这张家坳。”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些人是不好的,咱们拿了钱,发现不对就一起跑,咱们的地盘还能跑不过这些外地人,有了钱,咱们在哪里不能安家,他们又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等他们走了,咱们回来照样过日子,钱也还在,做什么要把这样的贵人赶走。” “我看你们是穷惯了,认命了,我告诉你们,我王荷花的孩子不想认命。” 张二家的发起脾气来也是嗓门那叫一个大。 “就是就是,不是说了是小姐和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两情相悦,如今那公子生了重病,小姐家想悔婚,小姐自己不愿意,跟着公子私奔,被小姐家里发现,一路追过来,期间起了冲突,公子和他的护卫受了伤,小姐带着那公子左躲右藏,这才到了咱们这。 这可是躺在担架上那公子亲口说的。可怜哦,说到被棒打鸳鸯,眼眶都红了。” “人家有理有据,你们就是想太多,怕这怕那。” 张大牛家的也应和道。 “村长,你就答应了吧。” “村长,应了吧。” 大家被王荷花一顿教育,顿时醍醐灌顶,都觉得说得有道理,纷纷七嘴八舌地让村长应下。 来人若是好的,皆大欢喜,若有麻烦,他们自己的地盘,又怕谁,大不了出去躲一阵再回来,有钱在手,才能改变张家村的命运。 村长示意大家安静,“我问问,有没有人反对,有的话,站出来。” 大家四周看看,没有。张老鼠想说什么,被王荷花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其他人想到有了那些钱可以用在哪里,一个个比过年还高兴。 “咱们要不先去见一见那些人,心里有些谱,若有什么,也好有对策和准备。”说话的是张树,当初这个名字还是他爹特地去镇上找了吴秀才取的。 张树十六七岁,长年打猎一身黝黑。 “张树说得有道理。”村长点了点头。 “既如此,一会我带几个人先去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让他们住进来。” “好好好。” “至于那些钱,到时大家平分。” “好,我同意。” “对,我也是。” 人群中的人们皆露出喜色。 村长又咳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不过有一点,我得丑话说在前头,他们是什么人,咱们不知道。 张二家的说的也不无道理,是好的,皆大欢喜,咱们就能拿着这笔钱改善生活。若是不好,虽然是咱们的地方,但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希望大家要清楚,无论任何后果,既然做了决定,咱们就都要自己承担,自己负责,那时,就不要有怨言。” 人群里有短暂的沉默。 “咱们受穷了那么久,如今有机会,要抓住才是。”张二牛家的看了一眼年幼的虎子,坚定道。 “对。” “是。” “好,如今大家都同意,那张二,张大牛,张树,你们仨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 第61章 住下 - 卿谋 - 安绵绵 村长带着人来的时候,大家都井然有序地躺着地上休息。 梁昭的人伤得都重,这会青崖已经都喂他们吃了药丸。还好出门带得多,大家都是外伤,那些没有的药,到时候去采些就是。 刚刚青崖已经看过了,这里有她要的药。 等安顿下来,就着人准备。 外头,村长几人看着受伤的众人面色凝重。 显然,听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 他们中有些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还有些皮肉外翻,看得人惊心动魄。 一个个衣裳破烂,看起来像上了战场似的。 跟过来的几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傻眼了。相互看了几眼,心想这钱怕是挣不到了。 这些人虽然都低着头,但是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光看一眼就吓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穷凶恶徒。 几人都打了退堂鼓,眼前的状况,他们接受不了。 倒是张树仔细地看了看。 “村,村长,这……” 张二退后两步结巴着,话都说不圆润,明显地被吓着了,生怕庙里这些人,冲上来就把他咔嚓了。 张大牛也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倒是体会到了,来的路上村长说的那句“就怕有钱没命花”是什么意思了。 村长也皱了皱眉,心里暗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算是自己的地方,这些人要是发起狠来,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毫无招架之力。 “张树,你怎么看。”见张树丝毫没有害怕,村长将他向外拉些,低声问道。 “让他们进村吧。”张树想了想,说道。 “什么?”另外三人集体出声,这边有人看过去,三人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捂了捂嘴,又向外些。 “你傻了吗?你看看那些人,像是被普通的护卫打的吗?哪个老丈人这么打自己的女婿,这个明显就是被仇人追杀,咱们可不要惹祸上身。” 张树摇摇头,“二叔你看,他们一部分人伤得很严重,一部分人根本没有伤,两队人穿的衣服样式也不一样,说明确实是两拨人,按照他们的说法,一拨是他们小姐的,一拨就是那个公子的,按这点来说的话是没错。” 张大牛听了往里看去,确实如此。 “而且没受伤的人足足有二十多人,看起来个个都有身手,荷花婶子说得对,如果他们不是好人,这会已经进了村子,而我们村里人口不多,跟他们拼没有一点胜算,他们要硬来,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听话。” 张二点头,自家媳妇确实比自己有见识多了。 几人想了想,张树说得有道理。 村长皱着眉,不肯松口。 如果他觉得这些人不能招惹,却还是松了口,若出了什么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若他不松口,还是出了事,那是天要亡张家村,不是他导致的。 “村长,你说句话。” “村长,你急死人了。” 林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促。 就在村长准备说服他们回去的时候,月璃从里间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衣带干净,裙裾飘扬。上好的绸缎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当月璃走入几人视线中,几人都愣住张大了嘴巴。 张二直接跪了下来,“菩萨,菩萨。” 张大牛也跟着跪了下来,喃喃道,“菩萨。” 他们没见过仙女,从庙里走出来一个如此贵气如此美丽的女子,想当然地就以为是菩萨。 张树没有和那两人一样,但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明媚灼人的美,让他震惊,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 他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月璃看了一眼林山,林山眼疾手快地过来扶起地上的二人。 “说笑了,我不是菩萨,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今我的未婚夫重伤,路过贵宝地,想借地休息几日,不知可否?” 本来月璃让林山找的借口是兄妹,偏偏梁昭先开口说的是未婚夫妻,现在她也只能顺着往下说。 不远处的梁昭听着月璃说这话,嘴角浮现一抹得逞的笑,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一阵生疼,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村长。” 月璃的声音清澈如溪水,格外好听。 村长怔住,看都不敢看月璃。听人叫他才反应过来。 几人亦是如此,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张二和张大牛这会也清醒过来,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尴尬得挠头。 心里倒是想着:怪不得老丈人要下狠手,谁乐意见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若是他们,可能态度更甚。 如此一想,再看那些重伤的护卫,一点也不害怕了,眼神当中竟还带着些同情。 四人低头一商量,当即就让大家进了村子。 一进村子,村民们看到重伤的护卫一个个也是吓得够呛。 待看到月璃时,又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培养出这么个天仙般的女儿,必然耗费了大量心血,任谁也不乐意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这还是打伤,没打死算是好的了。 如此,大家都默认了护卫们身上重伤的原因,不再害怕,积极地在青崖的带领下,为他们包扎伤口,换上干净的粗布旧衣裳。 他们一进村,林山就将十个银锭子给村长送了过去。 又给了十个做伙食钱。 村长眼睛都瞪大了,不过想来那么多人,吃穿都要钱,就都收下了。 这个钱不是让他们出去买的,突然买那么多东西,说出去被有心人察觉,怕露了行踪。 这些钱是给张家村的村民的。 提供住宿,吃食,热水的报酬。 张家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没有来钱的营生,但是大家自给自足,粮食米面菜肉都有。 有这些,对于他们一行人来说,也就够了。 月璃也让林山吩咐了村长,他们在时不要出山,出山了也要低调,不能被人发现。 还有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得财不外露。 小心驶得万年船。 各家分钱时喜不自胜,有些拿着钱的手都在颤抖,有些根本不敢去拿。那么多钱,跟做梦一样。 得了钱,自是高兴,听了村长的交代,纷纷点头。 知道其中利害,周到些都是为了自己好。 山人淳朴,说什么听什么。 如此,一行人才安安心心住了下来。 第62章 原来是你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和梁昭及身边几人,住在村长家,其他人则分散地住在村里各家。 村长给各人都安排了任务,做饭的,洗衣服的,烧水的,照顾伤员的。 林山给的那些钱,是他们几年的收入,他们自然也是乐意。 吃食都足够,因为附近都是农人,大家都是自给自足,这些东西也就不值钱,离镇上又远,菜运过去不新鲜,米不值钱,到过年卖些肉才能有余钱。 平时可不敢杀猪,特别是这样的夏天,吃不完,等运到城里也不新鲜,卖不起价。 这会为了招待大家,村里杀了一头大猪。 那么多人,还怕不够呢。 村民们忙得不亦乐乎,喜气洋洋的样子和过年一样。 村长家的条件比其他人家稍微好些,也只是稍微好一点点。 妇人们把后面的阁楼打扫了出来,阁楼上下不方便,平时并没有人住,这是从前招待客人住的地方。 打扫完,就见青崖和林山陆陆续续地从马车里搬东西。 锦被蒲扇,精致的箱子,她们都没有见过。 青崖没有叫她们搭把手,她们也不好久留,看了一会就走了,心里都是艳羡,今儿,算是开眼了。 等收拾好,林山和几个暗卫小心翼翼地把梁昭抬进屋里。 梁昭的人几乎都伤得不轻,在养着,有些不好让村民做的事,几乎都是林山带人包圆了。 屋里开窗通风,不知道青崖洒了什么药粉,屋里年久不住人的霉味很快散掉。 这会四角点上了檀香,一丝异味都闻不到了。 梁昭从进村前开始昏迷,护卫为梁昭换了干净的衣服,青崖进来为他换药。 月璃进来,林山在一旁守着。 梁昭依然闭着眼,侧躺在床上,脱了上衣,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这一路颠簸,他也没有哼一声。 再走近些,月璃倒吸一口凉气。 前胸后背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新伤血肉外翻,旧伤无数,痕迹未消。 “他如何?”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的伤,死不了,但是很难受是肯定的。 “暂时?”月璃眉头深蹙。 “是,那么多处伤口,又一路颠簸,或许到了下午或者晚上会发热,若是能熬过去,那就算是安全了。” 月璃明白青崖的意思,若是熬不过去,梁昭就会死掉。 “今天早上明明已经醒了,还和林山一起进村了。” 青崖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好像梁昭是硬撑着,得知大家有了着落,才放心的昏睡了过去。 月璃皱眉。 她看其他人喝了药休息一会也会迷迷糊糊地说话,但是梁昭没有,现在这幅模样,要不是他还有鼻息,她都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青崖给梁昭把了把脉,“他深度昏迷,按理说,是受伤太重体力不支需要休息。 但是像现在这种明明早上醒了,现在又不省人事用药也没有任何反应,更像是:他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没有任何动静。今日早上,有点像是强制自己醒来的意识错觉。”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月璃喃喃,脑海里浮现昨夜他杀伐果决的样子,他强撑着一口气到最后,却没料到敌人这一次留了后手,那时候,是绝望的吧。 以为看到了希望,却在最后一刻被粉碎了。 自己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而对方又来了那么多人,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没救了吧。 月璃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下午。 青崖得带着人出去采些药,起码得教会他们采什么样子的,那么多人,她的药差不多用完了。 这里只有她一个大夫,梁昭带着的大夫此刻还在床上躺着,伤得不轻。 青崖走后,林山带着几个侍卫亲自看守着梁昭。 “小姐,梁公子的小厮醒了。” 在救人的时候,月璃特地找到了他,伤得不轻,所幸还活着,就带了回来,并且吩咐人醒了就来通知她。 “好。”月璃点点头,跟着护卫下了楼。 那个叫大橙子的小厮,之前一直跟在梁昭身边。 若说有什么秘密,大橙子不说知道所有,好歹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 大橙子被一剑刺中肩胛骨,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好没有发热,用了药这会醒了。 不得不说,青崖的医术很好。 房间门口,月璃屏退护卫,自己走了进去。 “程小姐,我能去看看公子吗?” 大橙子还醒着,苍白着一张脸,刚刚听说自家公子还活着,才稍稍放心。这会一见月璃,急着就要起来。 动作太猛,伤口裂开,染红了纱布。 “嘶……”伤口牵拉的疼痛,大橙子一张脸拧成一团。 刚刚醒来的时候,那些护卫说是程小姐救了他们,他还不相信,当时,他也看看她们走了。 这会见到,原来是真的。 只是知道公子还活着,却不能见一面,到底心落不到实处。 月璃站到他面前,幽幽地开口,“你好好地养伤,殿下很好。” 月璃在套大橙子的话,随意的话里,对梁昭的称呼,是: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大橙子猛地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有问你是谁这种蠢话,更没有问为什么要救他们。 无论什么,都不如公子活着重要。 “你想要什么?”知道他们的身份,又冒着危险救了他们,自是有所图。 月璃轻笑一声,“我想要什么,你可能做主?” 到这里,月璃已经对梁昭是玉太子的事,没了怀疑。 大橙子的反应告诉她:梁昭确实是“殿下”。 大周,还有哪一位殿下是她没见过的?除了玉太子。 大橙子低下头。 如今他们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会尽力救他,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会让他活着。他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殿下。” 大橙子看着月璃,满是探究。 月璃背过身,揉了揉眉心: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真是有些累了呢。 上了楼,月璃走进梁昭的房间。 坐在桌前的凳上。 月璃看着躺在床上的梁昭,他的脸很白,还有伤,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俊朗。 剑眉星目,鼻子坚挺如山,笑起来和他的名字一样,昭,太阳是希望,笑容如阳光一样明亮又温暖。 他长得很是好看,这是月璃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 姜家玉郎。 原来就是你啊。 原来你长这样啊。 原来你也过得那样苦啊。 你一定要活着啊。 …… 月璃看着他,看了好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折腾了一夜,她也确实累了。一手放在桌子上撑着额头,不一会儿,竟疲惫的睡着了。 第63章 殿下 - 卿谋 - 安绵绵 迷迷糊糊中,梁昭醒了。 头痛欲裂,闭眼缓了一会才好些。 他半睁了睁眼。 他看见一个美人,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一手撑着头,她闭着眼睛,睫翼微微上翘,朱唇抿着,肤如凝脂,头微微侧着,就这么睡着了。 雪蓝的涓丝广袖从一侧搭下来,同色发带在耳旁卷了两个圈,裙摆盖着一半鞋袜,露出一点点鞋尖,煞是可爱。 梁昭定了定神,睁开眼。 “是阿璃啊。” 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睡着的她,没有疏离,没有探究,没有冷漠,没有敷衍,也没有隐藏。 夕阳从窗棂上落进来,点点细碎的光又落在她的裙摆上。 美人微睡,慵懒明媚,纯真无瑕。 梁昭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上的伤口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这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 破旧的阁楼,屋顶的角落里还有未收拾掉的蜘蛛网,四周被人打扫过,还算干净,应该是年久未住人,临时收拾出来的。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远处山峦连绵起伏。 空气里有三瓣莲的气味,看来是有用药高手。 三瓣莲,对刀剑外伤有奇效,可止血消肿愈合伤口。 不过三瓣莲虽常见,但是一般的大夫并不懂如何保存。要么是现摘现用,要么不用。 三瓣莲一旦被摘,很快药性会消失,若像普通的药物一样晒干的话,基本就没有药性了。 这种药一般长在潮湿的湖边,梁昭常跟这一味药打交道,闻着应该是刚上药不久,且是制的药粉。 梁昭手动了动,摸到身下的锦被,这是她们马车上的东西。 梁昭目光微怔。 想到昨夜。当时看到她离开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那时还想着,不知道她看到那样的自己,会不会讨厌。 后来又来了一队人,打碎了他的希望。 他的大哥,连要他死,也不愿给个痛快。 若不是她,那大哥已经成功了。 如今,却把她也拉下了水…… 梁昭心里嘲笑一声,他还是太自信了,忽略了对方要他死的决心。 梁昭不知道自己身上被用了什么药,只觉得翻身都不能,只能侧过脸,艰难地把头歪过来,看着月璃。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他心血来潮,从西凉去了长安,一见钟情遇见了她,才知心头之爱为何物,如今她又救了自己一命…… 月璃一醒来,就看见梁昭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多久了,该叫醒我。” 月璃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她想着事情,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心中暗道自己疏忽,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该这般放松。 她起身兑了些温水端过来,但是梁昭没有接的意思。 “手抬不起来,劳烦你喂了,多谢。” 月璃愣了一下,垂下眼眸,伸手拿了勺子喂他。 她手过去他就张开嘴,很配合,也不说话,眼神却一直跟着她。 月璃喂得很慢,动作轻柔。 半碗水喂完,月璃起身,放下碗,“可有哪里不舒服?” “舍不得。” “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叫醒你,因为我舍不得。”明明躺在那里手都动不了,嘴上却半点不饶人,说起情话来一套套的,仿佛天生的风流。 月璃,“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你好好说话。” 她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也知道她的示好和交易。 原来梁昭对她的接近,更多的是别的目的。 “那是假的。” 月璃转过头不看他。 是啊,有离人归,什么消息查不到,她的婚事,骗过不明就里的世人可以,但是对于有些人,只是想不想知道的区别。 “殿下,活下去才是真的。”她一本正经地劝诫。 这句殿下是月璃对梁昭的试探,大橙子的话,她总还有些不放心。 梁昭看着她,从醒来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心里就知道瞒不住。 能让人花那种大手笔对付的,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他以为她好歹会问他,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了。 是太聪明?还是他了解的她,还不够清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昭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了,却没想到一眼就被看出来。 若不是三番五次的刺杀总是在提醒他,那西凉七皇子这个身份,他可能都要忘记了。 “从那些人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有怀疑,等我们跑出去,再细想,就知道了。” 既然说开了,这种事情月璃也没有必要瞒着。 “这就是你回来救我的原因。”梁昭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 “是。”月璃很实事求是地回答。 月璃没有想过,若他不是前太子,自己会不会回去救他。 梁昭笑,“真是有点难过,你救我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月璃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我第一次有点感谢这个身份,救了我一命。”梁昭似笑非笑,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 他已经习惯把真实的情感藏于身后,戴上面具,不让人察觉自己的真实想法。 除了,对她的喜欢。 月璃想起他身上的伤,想来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更多的是伤害。 梁昭:“我把你拉下水了,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你怕不怕?” “怕的话就不救你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梁昭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一句“你想要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如此我做的一切才不是白费功夫,玉善堂是你的,程家的钱若你需要也给你,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一人的危险也就不足挂齿了。” 只要他好好地活着,他们的交易就还存在。重生而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让卫家重蹈覆辙。 每次一想到从前的自己,亲手把卫家打入地狱,月璃便心如刀割。 所以这一世,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要保护好卫家,这是她欠的债,和前世未报的恩。 说话的时候,月璃背过身,没有看到梁昭惊愕的眼。 “楼下的炉子里温着粥,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去装一些上来,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 梁昭没有再说话,月璃也没有追问,转身下了楼。 梁昭闭上眼。 殿下,玉善堂,承诺…… 程月璃,把他认成了别人。 梁昭艰难地抬起手,把手上的指环向下按了按,有暗卫临窗而入,径直跪下,“七殿下。” …… 第64章 同意回去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没有看他,眼神有些空洞。 从前的刺杀不计其数,这一次,他知道,他和那个人之间,必须要有个了断了。 从母后去世后,这些年他游戏人间,看遍人世万般景象。 对于无休止的刺杀,并不惧怕,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算是人生的乐趣。 也不在意,因为这世上,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想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欠了的债,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那么多次的刺杀,他都没有反击,也够了。 “告诉父王,我同意回去。大哥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他的声音坚定,却冰冷无比。 既然两人只能你死我活,现在他不想死了,那那个人就不要活着了。 “是。” 斟酌了一会,梁昭问: “大周最近有何消息?” “前太子动作频频,谴责当今皇上弑兄夺位,上层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暗卫言简意赅,这是七殿下第一次主动问政事,往前,都只是他们一味报告。 “可查到了前太子的具体身份?” “查不到。” “可有线索?” “无。” “我要有关前太子的所有信息。” “是。” 她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帮前太子?连他们都没有消息的人,她为什么会和前太子有交易? 她的秘密,挺多。 “隐下和程小姐有关的事,别走漏了风声。” “是。” 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暗卫转瞬便消失了。 见月璃进来,梁昭问道: “大橙子他……?” “伤了肩胛骨,在楼下养着呢,自己下不了床还一直想要来看看你才肯放心。你要见他的话,晚些我让青崖去瞧瞧,若能走动便让他上来。” 梁昭摇摇头,“不用,让他好好歇着,养好身体要紧。” “好,听你的。” 月璃端着碗走过来,边说道,“青崖说,你现在只能喝些清粥,下午没有发热,这会看着你也还好,若晚上也不发热,便没有大碍了。” “放心吧,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梁昭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一脸严肃的人是别人一样。 月璃笑了笑,想把粥递给他,想到刚刚喝水还要喂,还是作罢,舀了一勺粥喂他。 梁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乖巧地一口一口喝完一碗粥。 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过丫鬟伺候,衣食住行几乎都是大橙子或者管家做。对于那些他“招惹”的女子,也只是由着性子高兴听听歌看看舞。 从来没有女子离他这样近,因为不习惯。 不是没有试过,皆以失败告终。 月璃是第一个靠近他他不仅不抗拒,且会心生欢喜的人。 原来有些以为不好的习惯,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 他在月璃身上发现的惊喜,越来越多。这些发现让他喜不自胜。 这样的女子,他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你这样盯着我,我不习惯。”月璃状若无意,化解尴尬。 “以后就习惯了。”梁昭笑起来,一脸理所当然。 只片刻,梁昭复又看向她,深情脉脉地唤她,“阿璃。” “嗯。” “我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接近你,看见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才走近你的,你明白吗?就是我接近你的目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因为每次看见你,我的心就会欢喜。” 梁昭双眼看着她,一本正经说得很认真。 他很费力地解释,试图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心脏,却因为手抬不起来,整个扭捏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梁昭许多次的表明心意,但这是月璃第一次很认真地审视两人的关系。 就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这些日子的接近,只是为了为两人的来往有一个好的理由,如今看来并不是。 “我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月璃回答得很认真,梁昭具体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人心看不见,她也不想猜测。 但是,既然他认真地问了,那她就认真地回答。 这是礼貌。 梁昭心中郁闷,他不知道啊。 那个前太子实力很强大,都传得是模是样了,但他们依然一点风声都探不到。 阿璃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能也不愿从她这里探听消息。 他不愿她将来恨他。 若是别人,他一定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套出些消息。 但是这是阿璃,就显得那些消息也无足轻重了。 只是,这样的人,将来也一定是个厉害的对手。 而且,和阿璃还有交集。 这么美的阿璃,这么好的阿璃,谁不会动心啊?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月璃,“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我想要亲自去做。你只需要好好地活着,然后帮我护好卫家就好了。” 卫家么。 “自然,现在,我答应你。” 月璃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并没有发现梁昭这句回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还会护着你。” “那我就谢谢你啦。”月璃微微一笑,眼睛像两道弯月。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散去。 疏离的姿态让梁昭一颗心咯噔一下。 “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好,不知道这次喜欢你可以喜欢多久。” 补救很苍白,但好像还算有用。 梁昭眨了眨眼:果然,女子都是得靠骗的。 有时候,她们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交代的理由。 只是,她为什么会怕人爱上她呢?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秘密。现在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把她娶回家。 “阿璃,这回我把你拉下水了,但是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你相信我。” 梁昭暗暗决定,一定要尽快解决大哥的事。 “嗯。”月璃点点头。 “你现在感觉如何?” “动不了,很疼。”梁昭撒娇。 “青崖说了,你伤得很重,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所以给你用的药和旁人不同,一时半会是动不了的。” “至于疼,伤成那样,哪有不疼的。” 月璃为他掖了掖被角。 “但是还是很疼啊。” “忍着。”月璃皱了皱眉,凶道。 “阿璃。” “说。” “我想如厕。”梁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月璃耳根微微发烫,“我去找人来。” 说完加快脚步下了楼。 梁昭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嘴角上扬,心里盛满了欢喜。 脑中想起那个有影无踪的大周前太子,长叹了一口气。 “追妻路漫长啊……” 第65章 求亲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侯府。 “什么,毕家?” 吴氏气极反笑,在前厅里走来走去,这个时候,她是一刻也坐不住的。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哪里来的脸,敢上我侯府求亲,就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得上的。” 吴氏气急败坏,哪里还顾得着什么礼仪,想到什么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丝毫没有一府女主人的风度,此时的模样,和街上的粗俗泼妇,也是没什么两样。 蒋夫人在心里呲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点教养也没有。 “毕家真是欺人太甚。” 要不是来说亲的蒋夫人身份不低,吴氏早把人轰出去了。 “二夫人,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传了出去,对你家二老爷可不大好。” 蒋夫人表情严肃,提醒着。 吴氏一下反应过来,暗恨自己沉不住气。当即喝了杯茶,冷静下来。 蒋夫人见她知怕,心里琢磨着怎么个说法,才能让他们答应了这门婚事。 趁着吴氏平复心情,蒋夫人细想了想出门前就准备好的说辞,心下有了计较。 “话也不是这么说,毕家从前也是荣光过的,而且如今有复起之势。对方又是嫡长子,嫁过去是正妻,到底也是高门大户,说出去了也是毕夫人。” 蒋夫人不给吴氏说话的机会,接着道: “是,毕家是没落了一阵子,但如今不是好起来了嘛。这家里,只要经营得好,就能红红火火过下去。” 吴氏对着蒋夫人,有气不能发,蒋夫人不让她说话,她也不能打断,不得不伏低做小地听着。 蒋大人是京城按察使,手中有实权,无论是为了侯府还是程二老爷,甚至是为了程雨滢,她都不能得罪。 “蒋夫人,不是我一心要攀富贵,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高门大户,家世显赫,只求对方能待滢儿好,体贴她。 先不说毕家如何,就那毕家嫡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一定有所耳闻,蒋夫人,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吴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凄惨。 这般做派,蒋夫人看着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哎哟,二夫人多虑了,毕家公子从前是荒唐了些,不过也是少年风流,这不,为了表态,他已经把后院的那些女子通通都赶走了,能做到这一步,这雨滢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若遇到那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还不知道怎么受磋磨呢。 这毕家,是没有以前辉煌,但好歹现在又起来了,毕家嫡子也只是少年心性不懂事,如今为了雨滢也改了,咱们都是女子,那些看起来嫁得好的,谁知道背地里又抹了多少泪。 就像咱们,人家看着都好,但是其中的难处苦楚,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些原本不看好的,人家还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听到这里,吴氏想起程二老爷,一阵心酸。 可不是嘛,当初她嫁的时候,也是千挑万选,谁能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见她能听进去,蒋夫人趁热打铁。 “咱们做母亲的,自然都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但是往后的事情谁能说得着,谁就能肯定说毕家不会再有出头之日,那毕家公子就不会发愤图强? 毕家老太爷也说了,只要你们同意,程二老爷就能去吏部当要职,吏部可不是闲职,所有官员的调配都要经过吏部,说句不要命的话,那可是抱了一只下金蛋的鸡,在吏部,谁不高看一眼,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人。 你家公子在边境那么多年,也只是一个参知,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蹉跎半辈子也不一定有什么前程,但若程二老爷有实权可就不一样了,人都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二夫人你怎么如此糊涂。 女儿再如何嫁进别人家,久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 蒋夫人语重心长。 吴氏止了泪,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那毕家公子见了雨滢好几面,便如此喜欢,你家雨滢我是看着长大的,她那样的性子谁不喜欢,嫁进毕家,夫君喜欢尊敬,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二夫人,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说句不好听的,侯府如今算是没落了,雨滢是二房的小姐,真论起身份来,还是你们高攀了毕家。” 吴氏一听,脸色拉拢下来。 “二夫人别不爱听,自家的孩子,自然怎么看都是好的,就是那公主也是比不上的,但是事实上,雨滢这样的身份,你说能去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做正妻?若是太子府平王府那样的地方,就是做个侧妃,也是不够格的。” 不得不说,蒋夫人的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吴氏有那样的态度,一是经过上次程雨滢一说,她一直以为自家女儿是会入平王府的。 平王府和毕家的差距太大了,这样的落差她自然接受不了。而且对毕家的印象不好,便先入为主了。 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以程雨滢的身份,若入平王府,是只能做妾的。 她知道做妾要受怎样的磋磨,王府的女人更多,还不如选个一般的人家,她多陪些嫁妆,自己的女儿还能有好日子过。 蒋夫人看她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吴氏琢磨着蒋夫人的话,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她的儿子还在边境,没有出头之日,回京遥遥无期。 若老爷能进吏部,不仅儿子往后有靠山有着落,就是自己娘家也能有好处。 毕家确实没落了,但是好歹门头还在,若娘家得力,依滢儿的手段,毕家不敢欺负她,日子自然不会过得差。 且那毕家公子如此喜欢滢儿,还为她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就这个态度一般人也做不出来。 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去了边关,多难得才回来一次,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骨肉分离。 “只是滢儿若是不答应……” 吴氏沉思着,想着如何说服程雨滢。 第66章 当妻还是做妾 - 卿谋 - 安绵绵 前头有人来说亲,程雨滢是知道的。 到了她这个年纪,被说亲是常事,并不大惊小怪。 她一门心思都在平王府,其他的人家都不会放在心上。 毕家,呵。 毕家的长孙他见过几次,人模人样却猥琐得很。 程雨滢当然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她是虚荣,她看不上人家是一回事,但能让很多人爱慕却是让她受用的一件事。 她是骄傲的,认为只有平王那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 她也是自信的,认为自己只要入了平王府,她就有本事能爬到最顶上那个位置。 程雨滢从小就聪明,惯会察言观色。 侯府的身份不高不低,她常常被人簇拥到人群中央,为众人之首,享受着那些,地位没侯府高的门户家的小姐们的拥护。 也常常被那些,比侯府门户高的大家小姐看不起。这种断崖式的落差告诉她,一定要做人上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享受过众星捧月的滋味,再被人踩到脚底,不好受。 初识平王,是一次很偶然的相遇。 他俊美无双,一身气度不凡,少女怀春的年纪,刹那便入心入眼。 从此他就是心间的太阳。 她和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不仅熟知政事,颇有见解,还能狠得下心肠。 她是天生的刀,只管生为刀的目的,不问刀下是什么。 这股狠劲,让平王另眼相看。 一个人,只要够狠,就比别人多一些理智,从而少犯很多错误。 就比如,程雨滢能看出来萧氏不愿月璃好,哪怕是母女,她也能看清程二老爷的自私和懦弱,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 聪明的人容易自以为是,感情上也是如此。 程雨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王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这个认识让她欣喜。 他问她:愿不愿意入平王府。 她自然是愿意的,平王府这个平台,可以让她获得想要的一切。 而问话的,是放在心上的人。 他,也是爱她的吧,如她一样。 他对她笑得那样温柔,他和她说话总是看着她,他让她入府…… 这是他爱她的证据,她甘之如饴。 她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她在等,等他让她进府的安排。 …… 程二老爷回府时,已经夜里了。 一进门就被等着的丫鬟引进了正院。 吴氏一直在等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老爷。”吴氏有些踌躇,到底是自己女儿的婚事,若只为了程二老爷,她也是不愿的,但是加上自己的儿子,吴氏就不得不好好思量了。 而且,若以后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嫁出去的女儿也有脸面,但若是程二老爷,那可就不好说。 程二老爷是什么人,吴氏如今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今日这事,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 “有事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程二老爷随口说着。 “老爷觉得毕家如何?” 吴氏不敢一开始就交了底,还是先旁敲侧击地先问问比较妥当。 “怎么好端端的问起毕家了?” 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没等吴氏说话就回道,“毕家祖上光辉的时候,如今朝中那些人的祖宗,都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种地呢。 现在是不行了,没落了,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得了贵人相助,毕家现在风头大盛,就连以前那个纨绔的嫡长孙,都开始改邪归正说要读书了,你说奇不奇怪。 要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毕家就是没落了,一朝复起,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 也不知道是祖上积了什么德。” 说起毕家,程二老爷有些愤愤不平,感叹着命运的不公。 “依我看,这毕家有人扶持,府中后辈又愿意上进,过个几年,怕是了不得哦,毕竟人家的底蕴在那里,地基比谁都实。” 程二老爷眼中露出艳羡。 “毕家真有那么好?”吴氏有些不可置信。 程二老爷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说道,“好不好的谁知道,不过看起来比咱们府上是好了太多,毕家走了大运倒是真的,还是祖上积了德。” 程二老爷顾左右而言他。 吴氏心里打着小九九,古人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毕家想来就是如此。 要论祖上的辉煌,就是程家也比不过去,如今毕家复起了,看上了她的女儿,那是不是上天对于他们没有继承爵位的补偿。 吴氏定了定神,把今天蒋夫人的来意和说话内容都说了一遍。 “毕家求娶滢儿?”程二老爷有些惊讶,仿佛真的半点不知这件事。 不知道若吴氏要是哪天知道,那蒋夫人就是他请来当说客的,会是什么表情。 “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情。”程二老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笑道,“我就说滢儿是富贵命。” “可是滢儿那里……”吴氏皱着眉,她是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糊涂,平王如今有了正妃,若是有意让滢儿为侧妃,早就该有动静了,但是你看现在,过了年滢儿就十五了,一丝风声都没有,这打的是谁的脸? 依我看,滢儿就算进了平王府,也只是为妾,咱们这好好的大户人家的正妻不当,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做妾,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程二老爷说得义愤填膺,不知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凑近吴氏说道,“皇家是非多,一不留神命都没有,还谈什么将来。若平王以后上位,滢儿上有正妻侧妃压着,下还要和一堆侍妾争宠,你希望她过那样的日子吗?” “但是做正妻就不一样了,那些小妾还不是任自己捏扁搓圆,底下的人谁敢越过这个身份去。” 吴氏听程二老爷说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 当妻还是做妾,区别大了去了。 就滢儿那个性子,那般骄傲,又不会伏低做小,那日子都能想象得到的难过。 他们做父母的,自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滢儿小孩子家的,哪知道其中利害。 吴氏暗自做了决定。 第67章 我都是为你好 - 卿谋 - 安绵绵 程雨滢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商量好了她后半辈子的大事。 依旧每天忙着拉帮结派,积极地打听消息,只希望能做些对平王有用的事。 等毕家正式下过定后,程雨滢才知道。 下定就是双方同意这门婚事,并达成协议,不会再接受别人的说亲,双方以未婚夫妻称呼,名义上便已经绑到了一起。 婚期定在十月,那个程二老爷专门请人算的“好日子”,还有四个月。 程雨滢气得发抖,却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慌张,这种事,父母之命,天经地义。 毕家一定许了程家什么,她父亲才如此迫不及待要将她嫁出去。 前厅,两方对峙。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婚事。”程雨滢怒不可遏。 “凭什么?凭我是你爹。”程二老爷本来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见程雨滢这般态度,那点愧疚早飘到了九霄云外,一下子心里的火就冒了出来。 谁家的女儿敢这么和自己的爹说话,真是不孝。 “你。”程雨滢瞪着程二老爷,气极,却无力反驳。 毕竟也还是个小姑娘,这种自己无法抗拒的事情被拿捏,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可靠,也防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上一次脸都不要,把自己要入平王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但是,她的父亲依然肆无忌惮。 这一刻,程雨滢恨极了眼前这个人。 恨他的自私,他的可耻,恨他是自己无法选择的父亲。 她平静下来,收拾好情绪。 难过悲伤都没有用,最主要的,是解决问题。 他要去找平王,平王一定会有办法,下了定又如何,只要平王一句话,对,这是个好机会,她要想想如何说。 祸福相依,没准这次能顺利进了平王府。 想到平王,程雨滢眼中泛起光芒。 程二老爷见她如此,心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对着里头使了个眼色,吴氏走出来。 “滢儿。”吴氏带着哭腔,对于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心疼的,但她也是为了她好,见女儿如此,她也不好受。 程雨滢看也不看她,从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个总是表现出一心为她的母亲,也是帮凶。 “滢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平王府只能为妾。” 程雨滢脚步顿住,妾啊,多么侮辱人的称呼。 平王只说让她入王府,确实是未说什么名分。 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依她的身份,正妃不用想,侧妃靠他赏,若真入府,确实是只能为妾的。 只是她,一直抱着一个期望,他起码会给她一个侧妃的脸面,她也一定会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真相,总是残酷的。 “滢儿,我是你娘,怎么会害你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人折磨,不说正妃,就算是侧妃,若有可能,娘也愿意豁出去为你搏一搏。” “过了年你就十五了,平王府毫无动静,你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小姐,给人做妾,是打了你的脸面,就算你自己不介意,但是将来若有了孩子,他们呢,你想过他们没有。” “毕家家底结实,如今有贵人相助,毕公子喜欢你,为了你改邪归正,你嫁过去就是嫡妻,你的儿子就是嫡子,你这一房就是你说了算。” “滢儿,娘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嫁人这件事不是普通的小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娘告诉你,就算毕家依旧没落,但只要那毕公子一心一意待你,爱你护你尊敬你,娘就愿意陪大笔的嫁妆让你嫁过去。” 吴氏苦口婆心,说得眼泪哗啦哗啦的。 程雨滢冷眼看她。 “毕家许了什么东西。” 半晌没说话的程二老爷跳出来,“他毕家想娶我的女儿,许什么东西都是应该的。” 程雨滢看程二老爷这个态度,就知道许的东西不菲。 她看向吴氏,很平静,“告诉我,毕家许了什么,也好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价,我想知道,毕家有多看得起我。” 吴氏看着程雨滢,又看了一眼程二老爷,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吏部,侍郎。” 程雨滢收回目光,“吏部侍郎啊,吏部一人之下,手握实权,如此,谁见了父亲都得喊一声:大人,而且,大哥很快能回京,还能得个好职,这可比侯爵有用多了,还不用杀人,只要把我嫁出去。” “哈哈哈,我程雨滢居然能卖到这个身价,我竟不知。” 吴氏见程雨滢状若癫狂,心中担忧,“滢儿,你别想多了,就是毕家不许这些,只要毕家公子待你好,娘也会同意的。毕家许了这些,恰恰说明他们看重你,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娘都是为了你好。” “住口,什么为了我好,这话你自己信吗?别再惺惺作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恶心人了,你们就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就是自私自利。” 程雨滢大吼。 “你们就是不要脸,做了还不敢承认,你们就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着为自己谋私利的勾当。” “你敢说,若不是毕家许的那个位置,你会如此草率地把我嫁进毕家?” 程雨滢声音低下来,直视她,眼里没有任何情感,语气冰冷得让人发凉。 “你敢说,若不是他想早点上位,会把婚期定在四个月后?” “你,你父亲找人算过了,今年就那个日子最好。” “呵,今年?”程雨滢玩味一笑,“原来,你们压根就没想过明年啊。” 正常来说,男方找人说媒,女方要相看好几个月才会同意是否下定,下定事宜也得好几个月,婚期一般是下定后的一到两年内,最快也不会低于半年。 若说下定可以搪塞过去,说之前便相看好了,但是婚期是完全瞒不了的。 像这种急冲冲要出嫁的,一般都别有内情。 吴氏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此,你还能说得出口,是为我好吗?” “滢儿,我……” “娘,你好歹应该告诉我一声的。”这句话程雨滢说得很轻,但是吴氏听得很清楚。 她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第68章 彻底没落 - 卿谋 - 安绵绵 “毕家,我都不会嫁的。” 程雨滢表明自己的态度,看了一眼所谓的父母,别过了眼。 什么亲情,呵,在利益面前,只是一样可以交换的物品。 “你不嫁也得嫁。”程二老爷怒喝。 程雨滢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论,不再看她们,迈步走了出去。 平王府。 “哦,毕家吗?” “是。” “嗯,挺好。” 程雨滢不可置信地抬头,语气有些急切,这是她的救命稻草,“王爷说过,会让我入平王府的。” 话一出口,程雨滢就后悔了,真不敢相信,她说了这样这样愚蠢的话。 平王转过头来,看向她,“滢儿,为我做事,在哪里都一样。毕家,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轰”,程雨滢整个脑子里嗡嗡作响,刹那眼前一片漆黑。 他说:毕家是我的人,这件事我知道。 他说:毕家是我的功臣,往后有许多来往。 他说:滢儿,我府里的侍妾不少,你不必再来凑热闹,既然毕家想娶你,你就去。 …… 她听不到他还说了什么,她看着他转身走掉。 程雨滢的眼泪如倾盆大雨。 和父亲对峙时她没有哭,和母亲争辩时,她没有哭。而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她的情绪就如断崖上的泥石,崩塌而下。 他的无情如一把利刃,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 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妾,侍妾…… 虽然早就心中有数,但从他的口中听到,居然是这样的难受。 还是理所应当,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的尊严骄傲通通被他丢在地上,踩得粉碎。 她的太阳,让她的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程雨滢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怪不得她说了平王会让她入府,父亲那般懦弱的性子还敢这么做。 怪不得敢连告诉她一声都没有。 原来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程雨滢觉得自己是湖面上漂着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的浮萍,飘飘荡荡,没有岸口可以停留。 曾经所有以为可以依靠的,都是假象。 呵。 主院。 “滢儿如何?”程二老爷看见从外回来的吴氏问道。 “回来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跟失了魂似的。” 吴氏皱着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怎么能不心疼。 “过几天就好了,我早就说她是一厢情愿,人平王是什么人,给她个好脸色就真以为非她不娶。” “好了,都这样了,说什么风凉话。” 吴氏看女儿那样,哪还有心情和程二老爷在这里周旋,若不是看在儿子的面上,她如今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讲。 “你。”程二老爷想着这事还得靠她,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吵起来。 “看好她,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看你怎么跟毕家交代,到时候人家拿晖儿出气,你可别后悔。” 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苏姨娘的院子里。 吴氏气极,把一屋子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 “什么叫我要跟毕家交代,这是我的事吗,有事我担着,有好处你得,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吴氏再忍不住,骂骂咧咧的。 直恨得牙痒痒,自己是嫁了个什么货色。看到女儿那个样子,她真想毁了婚约,自己担着就担着,但是一想到身在远方的儿子,吴氏又退缩了。 下定的时候,毕家话里话外都是:成婚后,会给程家和程晖的好处,但若反悔,毕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吴氏不敢赌。 毕家。 老管家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公子,昨天的字还没有交,老太爷让我来瞧瞧。” 毕公子看都不看他,和一旁的婢女逗着趣,“和今天的一块交。” “那公子可务必记着,不然……” “行行行,记着呢,就算我不记得,她们也会记着的。” 说着指了指两个婢女,一副完全没往心里去的玩笑模样。 “烦死了,还有多久才能出去玩啊。”见老管家还未走,毕公子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左拥右抱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来。 “公子,老太爷说了,在你成亲前,都不得出门,如今刚刚过了三日。” “才三日啊,还有那么久。” “早知道让程家把日子再提早些就好了。”毕公子嘀嘀咕咕的。 “行,你走吧,别让我看着碍眼。”毕公子打发他出去,当下就和两个婢女打情骂俏着。 老管家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老太爷屋里,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五一十地告知自己的所见。 老太爷长吁短叹,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一教这个唯一的孙子,期望他能有些进益,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毕家子孙稀少,都是因为那些女人争风吃醋惹的祸,只是这些个子孙,明明心知肚明,那些女人却还是一个又一个地抬进门。 为了寻欢作乐,子嗣也并不看重。以前年纪轻,老太爷管不了,便随他们去了,想着以后总有机会。 只是随着子辈接二连三地出事,到了孙辈,就只得这一个男丁。 那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能不宠着,不惯着。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败家子,都是败家子。”毕老太爷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毕家到了这一代,虽然大不如前,那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比肩的,但是子孙辈没一个上进,只顾着惹事享乐,就是金山银山,也是要败干净的了。 现在也就是靠着平王的暗地相助,才让面上稍微过得去。 至于平王为什么相助,他心知肚明。 若有朝一日,毕家没有了利用价值,那毕家离落魄也不远了。 他希望在这一日到来之前,能为毕家多做一些打算,如今看来,是他的痴心妄想。 毕家,是彻底没落了。 程毕两家的联姻,很快在京城传开。 那些不明就里的人,看毕家如今风光,都道程家唯利是图,说程家就是为了攀上毕家,才如此急切地要把女儿嫁过去。 那些知道底细的,都鄙视程家鼠目寸光,这般就要卖女儿。 不过都是看笑话的多,私下议论的各种版本是一个接着一个。 第69章 阿璃,下来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这边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前世程二老爷袭了爵位,程雨滢成了侯府直系嫡女,又靠着自己的手段,成功嫁入平王府为侧妃。 在之后的几年里,为平王出谋划策,得平王另眼相待。 可以说,前世平王能那么快推倒太子,程雨滢功不可没。 但是,平王是无情的。 月璃记得前世她死那一日,程雨滢来到长秋宫,如好友谈天一般的平静语气,告诉了自己所有的真相,以及她做的所有事情。 没有隐瞒,没有避讳,没有夸张。 没有羞耻,没有反省,不问对错。 仿佛像个局外人,在描述发生的事实。 而那个时候,前太子的人已经包围了皇宫,平王出逃,把她留在了宫里拖住前太子,为他出逃争取时间。 重生后,月璃一直在回忆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宫中格外的寂静,程雨滢来见她时格外的平静,跟她说的那些话像是在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最后听到有人喊“前太子入金銮殿”时,脸上的解脱和笑意。 那种“终于来了”,如等到一件预计会发生事情的来临。 种种迹象,都说明程雨滢知道前太子会进宫。而她没有半点慌张,说明她知道自己的结局。 不逃不只是逃不了,还有人不让她逃。 那个时候的程雨滢,会不会心痛,月璃不知道,但是月璃知道,平王为了自己,把程雨滢丢在了皇宫,丢给了敌人。 彼时的程雨滢和平王的关系一定比现在更深,既然现在程雨滢就这般受不了,那那个时候,在那种情况,程雨滢还要来和她说那一番话,让身边仅有的人,对她实行五马分尸之刑,也就有迹可循。 程雨滢爱平王,爱到无以复加。 平王无情,面对生死,一切皆可利用,皆可抛弃。 所以,月璃费尽心思,除了打掉程雨滢要的高台,卸掉平王的爪牙,还要程雨滢和平王离心。 打蛇打七寸。 这一世,平王没有程雨滢的帮忙,如老虎掉了一颗厉牙。 “阿璃,前面的河里水好清,听说里面有许多鱼,咱们捞鱼去吧。” 身后,梁昭悄咪咪地走进来。 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家决定明天就走。 “阿璃,去吧去吧,好不好?” 梁昭软磨硬泡。 青崖也搭腔:“小姐,不若就出去走走,你这几日都在屋子里没怎么出门,这里的景色很美,我去采药的时候路过好几回。” 月璃:“是吗,那去走走。” 这些日子,因为梁昭的伤,她一直担忧着,又记挂着京城的事,精神紧绷,一刻也没有放松。 明儿就要走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去走一走透透气也好。 梁昭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月璃答应得这么爽快,当即道,“阿璃,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拿网。” 说着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一对璧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哪怕穿着素色布裳,卓越风姿亦是掩盖不住,贵气逼人。 “果然是未婚夫妻,好登对。” “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年纪轻轻就要走了。” “孽缘哦,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哎,怪不得老丈人追着才打,可不嘛。” 这几日里,自从见过了梁昭,大家私底下的议论就没停过。 都是为两人可惜的。 梁昭也不觉,一听见人说“你那未婚妻”如何如何,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大家见梁昭平易近人,那些护卫虽话不多,但都规规矩矩的,原先多少有一点的防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梁昭自来熟地和大家打招呼。 “公子大好了?” “是啊荷花婶子,你烧的鱼太好吃了,等我一会捞了回来,你可得帮我做。” 荷花婶子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月璃入乡随俗,手提竹篮,后退半步跟着梁昭,也不说话,有人打招呼只微微一笑算是回礼,一副贤良小媳妇的模样。 大橙子很有眼色地把距离拉开,和青崖说些有的没有,充分给他家公子创造二人独处的机会。 河很宽,水很清,深的地方只看到一汪绿色,浅的地方能伸手拾起鹅卵石。 河道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四周芦苇丛生。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阔开的镜像使得景物愈加高远,让人心情舒畅。 月璃打眼望去,重生以来她对大自然的热爱尤其深沉,阳光、明月、星空、云、树、高山、溪水、河流……每一样都让她觉得愉悦。 那深宫内院、高墙长廊,比不得这大自然里的一块石,一捧沙。 若有一天逝去,要埋在风里,葬于天地,才是归宿。 “阿璃,你在这树下坐着,看我的。” 梁昭兴致勃勃,把衣袍撩起,卷起裤腿,背着网就下了水,那模样月璃看在眼里觉得可爱得紧,眉眼弯弯竟笑出声来。 梁昭见月璃开怀,回过头来大喊,“阿璃,你也下来。” 月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边梁昭一直招手,月璃看着清澈的河水犹豫着。 梁昭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水扬起,“阿璃,下来。” 月璃摇头:“不去。” 梁昭看她有些放不开,指着芦苇对面道: “阿璃,你在这边自己玩,我去那边抓鱼,你下水来吧,我不过来。” 说完,一溜烟,踩着水离开,一下就没了踪影。 青崖赶紧走进跟着。 月璃坐在树下吹风,山间清风,河水清澈,一切都舒服极了。 梁昭在那边抓鱼,果然没有再过来。 不过偶尔远远地传来几句“阿璃,下来”。 月璃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又看了看远处芦苇挡住的梁昭。 想着自己都被五马分尸过了,在这无人知晓的天地里,还拘着些俗礼做什么。 她坐下来,脱掉鞋袜,露出莹白如玉的双足,两边裤腿用发带绑起来,脚踝微微向外侧着,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手挽了个髻,愈发显得五官精致出尘。 “阿璃。”梁昭低声轻呼,一双眼亮晶晶的。 远远的往这边悄咪咪地看一眼,又转过身去,生怕月璃害羞又不下来了。 蓝天白云,少年笑容灿烂,背对着月璃。 月璃看着一旁的树枝,伸出手搭上去,一个借力,跳到了河中间的大石上,嘴角扬起。 河中央,月璃稳稳站在大石上,张开双臂,感受着这一刻,大自然的美好。 远处,梁昭悄悄地回头,看着她身轻如燕,身姿缥缈,眼中晃然。 月璃往后看了一眼,看见梁昭在打鱼,没有注意这边,才真正放松下来。 二人中间有芦苇荡隔开。 月璃心中舒畅,一只脚立在大石上,另一只脚伸着脚尖钻进河里扬起水花,开心的样子溢于言表。 她环顾了周围一圈,觉得这里无一处不美,每一刻都是美好。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歪着头,笑得又娇又甜。 对面的梁昭,都要看呆了。 第70章 那些话,为什么是梁昭说的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手抬起,随意地挽了个手花。腰肢往下压,体型无比优美。 远处传来姑娘们唱歌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歌,悠悠扬扬的,像江南小调,煞是好听。 月璃稳定了身形,一个弯腰足尖点地,随着歌声翩然起舞。 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霓裳羽衣。 月璃在这自在的天地间,随心舞着。 她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四周万物都像受到了感染,连风都轻柔了许多。 脚步在河面上的大石上轻快跳动,如鱼儿游在水中。 对面的梁昭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动作。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四周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景物,天地间只一个她。 她每一步都像点在他的心头上,漾起层层涟漪。 她的额头鬓角被风吹落几缕碎发,葱指纤长,柔软的腰肢随着脚步旋转。 布衣荆钗,不掩风华绝代。 一舞万物失色。 不知过了多久,月璃轻喘着气停下来,抬起手臂,那上面落了一只彩蝶。 它好像在说话,月璃下意识地仔细去听,又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彩蝶没入岸边的芦苇丛里。 “哗哗哗……” 一阵水声,梁昭踩着水跑过来。 “阿璃,你真好看。”梁昭目光里闪着星星。 月璃愣了一下,刚刚太忘我,忘记芦苇荡那边还有一个梁昭,她转过身,大声道,“去捞鱼啦。” “好好好,我去,我去,阿璃。” 梁昭傻笑着应着。 趁人不注意,月璃上了岸,穿好了鞋袜。 水声哗啦啦,如光阴一般流过,梁昭拿着网,在月璃的指挥下,捞了一条又一条。 “够啦够啦!” 月璃看了看鱼篓直摆手,试了试,她都要拎不动了。 梁昭凑近,突然捧起一把水淋向月璃。 月璃下意识地用手一挡,对面传来一阵笑声,“阿璃,阿璃。” 又是一阵水雨。 月璃挡着看过去,梁昭半扬着头,挑衅地笑看她。 月璃飞快挑上中间的石头,侧过头,蹲下扬起一阵水花向梁昭洒去。 双方你来我往,打起了水仗,空气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衣裳湿了大半浑然不觉。 两人打闹着在水里走远,这边的大橙子瞪大眼睛:这个画风,感觉比起前几天好突兀啊,但是居然该死地和谐。 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他家公子在美人这块地界折了。所以说,凡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一想到自家公子或许很快就能成婚,或许很快就会有小公子,大橙子又是一脸姨母笑。 也不知道程小姐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公子的身份的,可把他吓了一跳。 无论她是什么目的,就冲她救了公子一命,大橙子就敬她八分。更何况还是公子的心上人。 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还要千叮咛万嘱咐,关于这件事,让他一个字也不要说。 …… 大橙子依然称职地做着他的小厮,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为自家公子打算了个遍。 公子听不听没所谓,他也得提出建设性的建议才是正经。 等大橙子再回过神来,那边两人已经看不到了,加快脚步赶紧沿着河跟了上去。 月璃和梁昭相互追赶着越走越远。 “梁昭,你别跑。” “你追上我,我就不跑。”梁昭笑嘻嘻一副讨打的模样,隔开月璃几丈的距离向后退去。 两人的裤腿衣角都湿了,也并不觉。 月璃心中想着,等一切事了了,她就找个小山村住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归于天地间,与日月星辰相伴。 这一世,她不要再束缚在高墙大院里。 在这大自然间,她才感受到真正的舒适与欢欣,那样的自在,令人向往。 “扑通,”突然,前面的梁昭一脚踩空,掉进了河水的深处,月璃连喊一声都来不及,人就已经不见了。 月璃大惊失色,抬起脚从水中加快脚步追上去,想也不想一头扎进了水里。 心中慌乱无比。 那种牵扯感,让她一下想到第一次见梁昭时那一眼的感觉,就仿佛二人前世有很深的羁绊。 如今,这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梁昭不能出事,她不能让梁昭出事,她不愿意看到梁昭有危险。 这种对梁昭深深的关切,并不是因为梁昭是姜玉郎,而是因为,好像他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月璃向水底下游去,动作急切簪子掉落,乌发在水中散开,如海藻一样飘在她的身侧。 这个地方很深,能见度不高,她努力地睁着眼,却没有看见半点梁昭的踪迹。 心中默念: “梁昭,你千万不能有事。” “若你出了意外,我不会原谅自己。” “梁昭……” 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看到梁昭消失的那一瞬,一想到他可能出意外,心里便一阵钝痛。 那种痛,让她生出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也要救他的冲动。 她遍寻不见他,脑子里慌乱极了,痛楚越来越深。 心里想着事,她嘴上下意识地开口叫他的名字,只是,她忘了自己还在水里,嘴一张,河水倒灌进口中,她的喉咙如被扼住,呼吸不过来。 窒息感扑面而来,难受,非常地难受。 “梁昭……” 她的手向前挥舞着,突然感觉整个人被卸了力气,身体慢慢下沉,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长发遮住她半边脸,她的眸子变得空洞无光。 脑子里闪过几帧画面……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向她靠近,接着一双大手搂住了她的腰。 “梁昭……” 他的脸在水中晦暗不明。 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她艰难地抬了抬手,但是手指不听使唤,在水中不能动弹。 梁昭低头看她,手中的力道紧了紧,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头中昏昏沉沉混沌一片。 梁昭抱着她,奋力地向上,随着哗啦一声,两人浮出水面。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梁昭看向月璃,她睁着眼,有些怔忡。 “阿璃,你会游水。”他的眼中满是探究,她的资料里没有,长安亦没有地方给她练习。 似乎是想了好久,月璃才喃喃地说道,“我不会。” 两世以来,她都没有学过游水,可是刚刚,她知道,她会。 为什么? 想到刚刚在水底,她眼前出现的那几帧画面,月璃直觉那里有什么秘密。 她一瞬陷入魔怔,她要搞清楚。 这些画面,都太真实了。 她要再去看一遍。 突然,她一把推开梁昭,猛地向后倒去,游向河水深处。 她大口地呛水,死亡的恐惧随之而来。 梁昭跟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月璃瞪大眼,一脸惊恐,又一脸悲怆。 他甚至不敢动作太大,怕惊扰了她。 梁昭慢慢挨过去,牵住月璃的手臂,带着她往上游。 月璃的眼中刹那出现一阵红光,嘴角渗出鲜血。 脑海中出现一道一道的声音: “阿璃,你长大了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阿璃,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璃,你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嫁给他?” “阿璃,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阿璃,你不要我了吗?” “阿璃,我不介意你嫁过了人?” “阿璃,你别哭,我好难受。” “阿璃,对不起……” 这些话,在从前的记忆中,是孟楚言对她说的。 但是为什么,在她刚刚看见的画面里,说这些话的,是梁昭。 她十分确定,是梁昭。 就是梁昭。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对孟楚言说出那些拒绝的话,虽然难受,但是每一个字她都能说出口。 但是在程府,面对梁昭低声下气说喜欢她的祈求,她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拒绝。 是不忍。 所以她回答,说:“好”。 …… 随着“哗啦”一声出了水面,月璃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凄惨无比,梁昭大惊失色:“阿璃……” 靠着河岸,月璃“噗呲”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第71章 拂心丹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刚刚将月璃抱上岸,青崖和大橙子便飞快跑了过来。 “拿来。”梁昭对着大橙子伸出手。 大橙子露出犹豫的神色。 “拿来。” 大橙子见自家公子就要发怒,赶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子递了过去。 心里无限心疼,这可是救命的药,前几日公子伤成那样都没舍得用,这会程小姐只是脸色差了些,公子就要把药用了,真是败家。 梁昭拿着药,心才稍微定了些。天知道他抱着一身冰凉的她,心里有多慌张。 瓶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让青崖侧过了头。 梁昭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塞进月璃的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青崖看了一眼月璃,松开了把脉的手。 “发生了什么?”青崖看着月璃眼下和嘴角的血迹问道。 梁昭皱了皱眉,“溺水。” 说出来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溺水溺成这个样子,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他说不出别的。 他更不知道,会游水的月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旁的大橙子差点就要翻白眼,若程小姐真有什么那救命的药用了也就用了,但是溺水……哎,公子的魂果然都被程小姐勾走了。 “如何?”梁昭有些紧张。 青崖顿了顿,才说道,“先把小姐带回去。” 梁昭小心翼翼地抱着月璃,回了屋。 阁楼里,月璃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依旧没有醒。 青崖想起那颗药丸,又看了看月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璃刚刚上岸她把的脉象,是心神俱碎。 别说她们现在身边没有好药,就是有好的药也只是维持生命,且不长久,很大概率是会失了心智变成只能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对于这种病症,拂心丹是最对症的药。 但是,拂心丹不仅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服下,且此药千金不换,可遇而不可求。 现在青崖再把脉,月璃已恢复如初,没有太大异样。 回想梁昭揭开盖子那一刻闻到的药香,青崖几乎可以确定,那一颗丹药,就是拂心丹。 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 青崖为月璃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仔细地又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判断无误,才出了门去熬药。 刚出门,等在门口的梁昭就过来了。 “她怎么样?”梁昭一想起在河水中,月璃冰冷的身体,便如何也镇定不下来。 青崖停下了脚步,“小姐没事,多谢梁公子对小姐的救命之恩。” 梁昭并未听出青崖的意有所指。 “没事。没事就好。为何,她会那样?”梁昭吐了口气,接着又摆摆手,问得急切。 他算哪门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以为他有危险要救他,何至于此。 “她只是溺水,为何会这样?”梁昭用手在眼下和嘴角点了点,补充道。 青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摇头,“从我的诊断来看,小姐并非溺水,而是受到了一些刺激。 青崖企图从梁昭脸上看到什么,但是没有。 梁昭目光凝滞,回想着他在水里看见的每一幕,连青崖下了楼也没有发觉。 好一会儿,梁昭才回过神来,快步进了屋,见月璃脸色尚好,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虽然刚刚青崖说月璃是受到了一些刺激,才会那样,听起来并无大碍的样子,但是他丝毫不觉得给月璃用了那药丸有什么不妥。 在此时的他看来,只要月璃没事,其他都是小事。 大橙子端了茶水上来,看了看月璃,又看了看自家公子,想说什么,始终没有说,退了出去。 梁昭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月璃,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看不清神色。 日落西斜到夜深,月璃依旧没有醒。 梁昭没有看见,月璃被衾下的手指蓦地攥紧。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意。 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气味,伸出手,什么也摸不到。 月璃不知自己身处哪里。 她很难受很痛苦,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绪。 她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无力感,让人绝望。 她伸手向地面摸了摸,摸不出是什么质地,她拍了拍,没有任何声响。 一股恐惧感袭遍全身,月璃两手相互摸了摸,像是摸到了,又像没有摸到。 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感知。 四周静谧得可怕。 这是什么地方? 她蓦地头痛欲裂,身体好像快速地从高处落下,失重下,她的手胡乱地抓着,却是徒劳。 她好像落入了好深好深的谷底,一切离她越来越远。 远到,她开始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 只剩下一缕魂识,飘荡在一片无垠里。 虚空,分裂成一块一块,消散。 …… “梁昭。”月璃双眼突然睁开,猛地坐起,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又直直倒了下去,双眼紧闭。 梁昭猛然惊醒,急忙站起身,“阿璃,阿璃……” 外头刚端着药上楼的青崖听见动静快步进来。 看了看月璃的瞳孔,把过脉,“淤血吐了出来,没事了,小姐很快会醒。” “哦。” 梁昭一颗心听到说月璃没事,才收了回去。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月璃,刚刚,她叫了他的名字。 梁昭从守在这里便没有离开过,虽担心月璃,但他身体并未全好,今儿入了两次水,有几处伤口直接裂开了,要不是青崖医术好,他半点都熬不住。 青崖让他还是去休息,他自是不肯,到夜深时却也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半睡了一会。 梁昭无比后悔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他好像听到了月璃叫他的名字。 又好像不是。 想来是月璃担心他,要不然,在河里时,也不会想都不想就要去救他。 可是,月璃第二次入水,是为什么? 还有,他问她原来会游水,她的回答是:不,我不会游水。 但是明明,她会的。 “阿璃,无论你有多少秘密……” 一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梁昭都再没有合上眼睛。 早上,霞光万丈。 月璃幽幽醒来。 第72章 必死无疑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往前凑了凑,满眼欣喜。 “阿璃,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你怎么在这里?”月璃自动忽略了梁昭的话,看见他坐在床前看着她,很是惊讶。 “嗯,你晕了过去,我不放心,便在这里守着你。” 说着梁昭边倒了杯水过来,喂她喝下。动作有些笨拙,但是温柔无比。 “我怎么了?”月璃努力地回想着清醒之前的记忆,有些恍惚。 梁昭看向月璃,想起青崖说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有些担忧,不知如何说出口。 “没事,就是溺水了,还好我发现及时把你救了上来,怎么样,对待救命恩人,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梁昭将情绪掩于心底,向月璃眨了眨眼,笑得邪肆魅惑。 月璃,“明明是我去救你。” “那我以身相许,也是一样。”梁昭眼睛发亮,笑眯眯地看着月璃。 月璃没再说话。 梁昭收住,心知万万不能过火。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虽然看着还好,但是梁昭还是要问过才放心。 月璃顿了顿,摇了摇脑袋,双手四处摸了摸,“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梁昭点点头。 月璃看着她,气氛有些尴尬,他不会照顾人,更不会安慰人,月璃又说没事,他话都不知道如何接。 “阿璃,你会不会游水?” “不会。”月璃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感觉好像说错了,但是她确实不会。 “不会游水,为什么下水?”梁昭的语气里有些愠怒。 “不知道,看到你掉下去了,想去救你。”月璃回答得很诚实。 “下次救别人之前,先想一想自己有没有这种能力。”梁昭严肃地教育她。 “我平时不会冲动的,你不一样。”月璃被梁昭唬住,干干地解释。 “我对你很重要?” 月璃想起看到他落水那一瞬间心底里涌起的担心害怕和慌张,点了点头,“是,很重要。” “因为我的身份?” “不然呢?” 梁昭无力地垂下了头。 “我希望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梁昭。” “嗯。” “我不会嫁入皇家的。” 梁昭看也不看她,脑中浮现昨日她在天地间如精灵一般的模样。 “以后不要想着救这个救那个,女孩子家的,逞什么能,该是人家保护你才是。” 说完抬头,“阿璃,你记着,我的水性很好,以后别再做傻事。” 梁昭终究是没有追问月璃会水的事情,生怕一个不好月璃又出现昨天那样的事情。 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你会不会,我都要娶你。 一想到昨天那个场景,梁昭就害怕。 他长这么大,死都不怕,如今却怕心爱的女子受伤。 不过,月璃受了什么刺激会那样,他总有一天会查出来。 “我睡了多久?”月璃在床上坐起来,捏了捏腿。 梁昭想了想,“算算差不多一天一夜。” 月璃啊了一声,“咱们是昨天出去的?” “嗯。” “那今天……” 梁昭两手制止,“想都别想,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几天,我不会让大家动身的。” 本来计划是今儿走的,不过月璃出了这种事,梁昭肯定不会让她赶路。 月璃叹了口气,“行,帮我叫青崖过来。” “那还差不多。”梁昭上上下下又把阿璃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没事才离开。 屋子里,青崖为月璃把过脉,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月璃:“你是说,我昨天很危险?” “是。多亏了梁公子的那颗丹药,小姐现在没事了。”青崖如实回答。 昨天夜里梁昭问的时候,她半个字都没有透露,哪怕他拿出了珍贵的拂心丹,但是青崖时时记着,她的主子,是月璃。 “若是没有那颗丹药呢?” “依咱们现在的条件,小姐必死无疑。” 月璃倒吸一口凉气,眸色凝重,竟如此严重吗。 “我怎么了?” 青崖:“受了强烈刺激,心神俱碎。” 为什么? 月璃凝神,她想不起来昨天哪里有不对。 她只记得看见梁昭落了水,她本能地想要救他,后来好像是梁昭将她带出了水面,然后她又入水了…… 月璃的脑中“咚”的一声长响,她伸手扶额,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她为什么要再次入水? 第一次在水下,她看见了什么? 第二次入水又发生了什么? 月璃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居然是会水的,可是,我明明不会。”月璃喃喃。 “你说那颗丹药很贵重?”想起刚刚青崖说的,月璃问道。 “是。”青崖将自己的所知,都告诉了月璃。 回来的路上,她问了大橙子那颗丹药的来历。大橙子并不知底细,只知道那是救命的神药,不能乱用,只有一颗。 听完,月璃沉默良久。 这颗药出现的时机太及时了,若前几日梁昭那般伤用了,或者梁昭没有拿出来给看起来只溺了水的自己用,这会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还有就是,那拂心丹是对当时的自己最对症的药,若是用在其他地方,并不会有多好的疗效。 但是,听大橙子的意思,他们并不知道这颗药的真正用途。 歪打正着得刚刚好。 好像是有人未卜先知她会有危险,刚刚好出现拂心丹救她的命。 一切,都巧得不像话。 月璃起身,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 是和南宫一族有关吗? 有人不想让她死。 月璃伸手按了按眉心,当即让林山传了话给离人归:要所有关于南宫一族的消息。 青崖正准备退出去,月璃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前世,她知道青崖医术不错,但这一世,她发现青崖的医术不止不错,而是相当了得。 丛梁昭遇到刺杀的那一日,用到化尸粉的时候起,她就知道,青崖不仅仅是太医后人那么简单。 月璃没有问她怎么认出了千金不换,可遇而不可求的拂心丹,因为,前世的青崖死在她的眼前。 青崖的忠心毋庸置疑。 只是原来,她对青崖的了解还是不够多。 第73章 会游水 - 卿谋 - 安绵绵 青崖走后,梁昭守在一旁。 “你睡着了我就回屋。”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梁昭先说出口。 月璃心知多说无用,也就随他去了。 “多谢你的救命丹药,青崖告诉我,若不是那颗丹药,我没那么快醒。”月璃说得委婉,却一直注意着梁昭的表情。 “是吗,那再好不过,我以为对你没有用。”梁昭不以为意。 “青崖说,那颗丹药很珍贵。” “从前不觉得,现在觉得了。” “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记得了,每次出门,他们会给我带一堆的各种药。”梁昭想了想,他是不信什么灵丹妙药的,也不甚在意,不过能对月璃有用,他很欣慰。 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对月璃非常凶险。 月璃自然知道梁昭口中的他们是谁,像他这样的身份,有些宝贝也是正常。不过,仅此一颗,刚对她的症这一点,还是让她多少有些疑惑。 月璃顿了顿,终究是没再多问了。 梁昭怕月璃闷,转移话题给她讲了各种趣事让她开心。 月璃想起来走走,硬生生地让梁昭给困在床上睡了一日。 “不许下床。”梁昭见她执意,恶狠狠地威胁。 “青崖说了,多走动有利于恢复。”月璃无奈。 梁昭:“她瞎说。” 月璃:“你才是瞎说。” 梁昭:“我瞎说你只能听我的,她瞎说没有用。” 月璃:“我觉得……” 梁昭:“不行,不可以,要听话。” “你很霸道知不知道。”月璃柳眉横竖,又无可奈何。自己拥护的殿下,能怎么办,又不能翻脸。 “不知道。别的事你说了算,这件事我说了算,没得商量。” 梁昭义正辞严,见月璃还要说话,正色道,“没得商量,完全没有。” 月璃泄了气,在床上躺好,拉起被子盖住脸,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幽怨地看着梁昭。 梁昭心中一软,走过去做了个鬼脸逗她,哄着,“呐,只要你现在乖乖的,到江南了,我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衣裳。” 月璃不为所动。 “再给你买好多的首饰。” 月璃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带你去玩。” 月璃面不改色。 梁昭心里纳闷:不对啊,从前屡试不爽的招,怎么到了月璃这里都不顶用呢,真是愁人。 看着月璃油盐不进的样子,梁昭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你乖乖的,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 “……”月璃。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亲你了。” 只见月璃“哧溜”一声钻进了被窝里。 梁昭愣了一下,很快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待反应过来,更是笑得邪肆狷狂: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他走过去,拉了拉被子,把月璃的脸露出来,“待会再憋着。”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根银簪子,直接插到了月璃的发髻上,“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准拿下来,拿下来我就亲你。” 月璃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没完没了了还。 梁昭十分满意月璃的乖巧,温柔地哄着,“到了江南,我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衣裳漂亮的首饰带你去玩带你去吃好吃的,这会,你就好好休息。” 月璃闭上双眼,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梁昭的不讲道理。 梁昭细心地帮月璃掖好被角,看了一眼月璃发髻上的簪子,嘴角扬起暖笑,出了门。 月璃听见关门的声音,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手摸了摸发髻,把簪子拿了下来,一股古朴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簪子是银制,样式简单大方,只上面繁复古朴的花纹,提示着簪子来历不小。 月璃将簪子放进一旁的屉子里。 整整睡了一日,第二日下床,第三日出门,直到看着月璃完全没有一丝病态,梁昭才放松。 这日上午,月璃说想吃野味,梁昭自告奋勇地带着几人上了山。 待他们走远,月璃才和青崖林山出了门。 依旧是那条河,依旧是这段河中的深潭。 “小姐,真的要去吗?” 林山不知道,但是青崖可清楚那一日情况有多凶险。她不知道上岸前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就是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小姐下了水。 青崖眉头深皱,语气十分担忧。 她问过了,拂心丹只此一颗。 月璃并未答话,看着眼前的河水。 她必须要去。 她要看看,那河水中究竟有什么,居然让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且她不自知。 心神俱碎。 月璃琢磨着这四个字,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还有,两世她都没有学过游水,可是现在,她会。 她必须要弄清楚。 而且,她在赌,赌她死不了。那颗拂心丹…… 她转过头,对着林山吩咐几句,保证自己除了再遇到那日的事情外,不会有别的变故。 月璃下了水,河水冰冰凉凉的,在夏日很是舒服。 来到深潭边上,月璃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山,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下去。 林山紧随其后。 月璃一点一点地向下,她不只会游水,而且水性特别好,就好像这件事,如本能一般在生命里存在,她不用学习,只要知道就可以用。 而且用法,非常熟悉。 身后的林山也是诧异得很。 月璃循着那日的记忆路线,却没有任何发现,她来来回回,差不多游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上来换气的时候,她对着林山说道,“这回我自己下去,你不用跟着,如果半炷香我还没有上来,你再下来。” 林山点头。 对于上级的命令,就是执行。 这一次,月璃看得很仔细,深潭并没有特别大,大约三四人高,月璃找了几个来回,依旧一无所获。 青崖看见月璃毫发无损地回来,松了一口气。 阁楼里,月璃脱下一身湿衣泡在木桶里,她整个人埋在水中,不停地吐着泡泡,无比熟练。 “哗啦”一声,月璃从水里钻出来。 “我真的会游水。” 她抬起手,趴在木桶边沿。 为什么,是哪里不一样吗? 明明下水是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 第74章 好像搞砸了 - 卿谋 - 安绵绵 日落西山。 梁昭带着人满载而归。 带路的张树最是惊讶,不说在张家村,就是方圆几十里,他都算得上是打猎的好手,但是今日见过梁昭和他的护卫们打猎,他才真是长了见识,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梁昭把猎物分出来一部分,让张树分给村民们。 村民们对如此好的身手亦是惊呆了,惊讶过后是欢喜,各家拿出珍藏好酒,有酒有肉,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出发日期定在三日后。 从梁昭受伤到月璃落水,离开的日期一推再推,村里人都是知道的,这两日月璃出门,也有热心的村民询问。 月璃一一作答,心中感念乡民淳朴,打眼四望,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出来。 张家村地处偏僻,在深山中的半山腰,良田不多,若无天灾,大家也能衣食无忧。若遇上天灾,生活都成问题。 堪堪吃饱穿暖,没有钱财来源,村民们只能在活着的最底线。 月璃琢磨着有什么好点子,能让张家村摆脱困境。 她四处查看,土壤,水源,分析气候,给村长提了建议。 “种茶?”村长有些惊讶。 “是,张家村的土壤气候最适宜种茶。” “但是没人会啊。”村长也知道张家村的现状,奈何没有能力改变。 他不像其他人,觉得月璃年纪小便看轻她,在村长眼里,他们一行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比村子里年过半百的人更有见地。 是以,月璃一说,他便上了心。 月璃亦是了解了大家的性格,才敢这么说,要大家放弃原有的营生来做一样新的未知的事,一般人不会接受。 村长很民主,他们来那一日,就是村长说要问一问大家的意见。不会见钱眼开,看到林山给的钱还能保持冷静。更不刚愎自用,有好的意见,会认真地接受。 比如现在,村长是真的为村民们考虑,以此为出发点,琢磨着这事儿行不行。 这些都是作为领导者,很重要的品质。 “倒是可一试,只是……” 村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月璃,他们张家村也只是刚能吃饱穿暖而已,没有多余的钱来做这些。 月璃了然,“村长不必担心,钱我来出,日后亏了算我的,赚了算大家的。”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月璃笑道,“村长不必推辞,我未婚夫是个生意人,如此就算是投资了,张家村山好水好,日后若是能种出好茶叶,那咱们便一块挣钱。” “况且,我并不是心血来潮,而且看过了张家村的土质,问过气候,了解了一番,才有此提议,我们是生意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做成的几率大才会出手,对于此,村长不必忧心。” “这……” “村长可以和大家商议后再做决定。” “自然。” 村长恭敬地出了门。 月璃以为总要等些时候,没想到不多久,村长就来了。 大家一致觉得此事可行,村长把月璃的话原原本本说完,大家一致赞同。 村长便赶紧来回话了。 这些日子,月璃一行人像是为村民们打开了新时间的大门,从着装到吃食,从动作到谈吐,都让他们眼前一亮。 最主要是月璃等人的行事及态度,让村民们觉得可信。 这边有人带头,他们就支持。 月璃让林山去和村长商量相关事宜,这事,几乎就算是敲定下来了。 梁昭见人走远,才乐滋滋地跑过来,“菩萨,你又做好事了。” 月璃听着这个称呼,“噗嗤”笑出声来。 “真是夫纲不振,我还没死呢,我的未婚小妻子就已经打我的财产的主意了,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梁昭扇子一收,委屈巴巴地看着月璃。忧愁的神色,欠揍的表情。 这是他们来的时候,为了住下来他特意找的借口,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梁昭这会当幌子用,自是信手拈来。 月璃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摊了摊手,别开了头。 突然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月璃吓了一跳,向后一靠,一脸惊恐状,“你做什么?” 这个梁昭,真是时时刻刻挑战她的神经。 梁昭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地拿过一个软垫靠在她的腰后,“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非礼你。” 梁昭噘了噘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看月璃不理他,才又嬉笑道,“我在想,这么俊俏的小娘子,我要如何才能快一些将她娶回家。” “小美人,你嫁给在下吧,在下有许多钱,以后也保管只爱你一个,怎么样?” 梁昭抛了个媚眼过去,一脸期待。 月璃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眉心。看着变脸如变天的梁昭,叹了口气,起身上了楼。 梁昭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他刚刚不帅气吗?说的话不动听吗? 他记得当初路过那个什么地方,有个号称第一美人的什么官家的大小姐,就被他这一句话迷得团团转来着。 他还特地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才来找的月璃。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好像有点搞砸了呢。 愁人。 梁昭拿着扇子连拍了自己好几下,抬眼看了看楼上,迈步出了门。 一计不行,再想第二计。 挫折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 月璃在阁楼上,听得外头喧闹。从窗户往下看,就见着梁昭和一群护卫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起来颇为激烈的样子。 “倒是礼贤下士。”月璃记得,前世就是有许多默默无闻但是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投靠了他。 再仔细一听,只能听到“一座城池”“烽火诸侯”“江南的茶楼”……之类的字眼。 这才对嘛,身为一朝太子,还是前太子,多关注些家国大事才是正经。虽然他表面上时常嬉皮笑脸,但背后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月璃面色欣慰,能最后定鼎江山的人,定然心性比常人坚定,无论外面风风雨雨,内心总是风平浪静。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 玉陌,不知道,他如何了。 第75章 你媳妇要被拐跑了 - 卿谋 - 安绵绵 宁心院。 玉陌的治疗正在紧要关头,大家对他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他的恢复更为重要。 玉陌自己心中也清楚利害关系,按捺住性子,配合着许大夫。 别看许大夫平时说话不着四六,但是治起病来,是半点都不马虎。 治疗中尽心尽责,凡事亲力亲为,不敢假于人手。 眼中,对玉陌也是颇为赞赏,他这个治疗方法,过程很是痛苦,但玉陌连哼都没有哼一下。 足以看出他心性之坚韧。 玉陌的配合,让许大夫的治疗效果,好了许多,恢复起来,会更快一些。 在此期间,一切事宜由莫先生和曲三娘做主。 莫先生,是玉陌身边得力的管事之一,当初玉陌通知和月璃的婚事,除了孟老爷,就是莫先生了。 月璃那边是影三在盯着,每日影三都要祈祷,在心里默念:主子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你媳妇马上要被坏人拐跑了。 曲三娘倒是每次看得津津有味,说起来,她都有些羡慕她了。 不知道她用的那个杀伤性那般大的暗器是什么?若是能为他们所用,一定如虎添翼。 那个小姑娘,给人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 月璃的事一直都是曲三娘在跟,和月璃有关的消息也是直接送到离人归。 有线人来报: “侯府挂起了白幡,程二小姐前日夜里突发恶疾病逝了,不日下葬。” “程雨滢死了?”曲三娘微微有些意外。 当初在月璃的动作中,她大约能看出来,月璃是要对付她的,且拉了一张很大的网。 之前她还觉得月璃小题大做,待查清楚程雨滢干的那些事情之后,曲三娘沉默了。 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与智慧,的确不可小觑。 同时又感慨月璃的灵敏,这么快就能揪出幕后黑手来,若是任其发展,将来,一定是一名劲敌。 且她是平王的人,少不得会从中作梗,对他们亦是只有坏处。 曲三娘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个都多智近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有这样的对手,也确实让人头疼。 不过如今看起来,却是月璃更胜一筹。 这位程二小姐,能让月璃如此费尽心机,必然不是个能小瞧的角色。 她的人也一直盯着侯府,并未传出程雨滢病重或者暴毙的消息。 如此说来,那就是程雨滢的金蝉脱壳的计谋了。 曲三娘能管着离人归,且风生水起,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待想通了前后,再看侯府发出的消息,仔细想想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月璃千方百计地让程雨滢嫁入毕家,程雨滢不愿意,自然就要想法子脱身。 父母靠不住,退婚不可能,那就只能逃了。 侯府里面她的人没有消息传来,说明没有大事发生。侯府传出这样的消息,只能是因为程二老爷发现程雨滢逃了,找不到她,又得给毕家一个交代,做出的回应。 能让月璃铺一张大网对付的人,可不止有几分小聪明。 “传令下去,找程二小姐程雨滢的踪迹。” “找到了之后,如何安置?” 曲三娘红唇一笑,勾魂摄魄,“既然不再是程二小姐了,那么,就尽快送给毕家公子吧。” “是。” 曲三娘看向窗外江南的方向,“小姑娘,希望我做的你还满意。” 月璃自然满意。 她收起离人归的信,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她倒是没料到程雨滢会逃,她以为她起码会去和毕家谈一谈的。 看起来平王对她的打击很大。 程雨滢对平王,是真的上心,哪怕都到如此境地了,都还为平王留了一线。 宁愿出逃,也不愿意和毕家撕破嘴脸,让平王难堪。 她记得程雨滢对她说: “程月璃,其他人都是因为需要,我才算计他们,唯有你不是。 我原先并不知道你和萧氏的内情,但是我知道,她除了不喜欢你,她还不想你好过,直到后来我知道原委,才明白,她想让你死,让你不得好死。 程月璃,你真可怜,可是你明明比我还可悲,但是你的命依然比我好。 所以我要毁了你,我要得到你有的东西,把你踩在脚底下,像如今这样。 你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如今,你的命,却在我一个小小的侧妃手上,呵,是不是很讽刺。” 超过自己很多的人,人们会羡慕她,超过自己一点点的人,人们会嫉妒她。 远在天边的看不见,近在眼前的见不得。 这就是程雨滢的心态。 月璃明明不在京城,却拥有侯府嫡女的身份。 明明萧氏恨不得她死,却因为父亲的庇佑活的任性自由。 程雨滢忘不了第一次坐上月璃的马车,那种震惊。 大家都是侯府的小姐,大家都是嫡小姐,可是偏偏,差距却那么大。 还有对她严词厉色的父亲,在面对程月璃的时候,却是一脸讨好,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简直当头棒喝。 后来她明白,权力可以给人风光,金钱可以让人屈膝。 她开始筹谋,筹谋毁了程月璃,筹谋自己手上拥有金钱和权力。 她做到了,但是败给了少女时,那一颗因为某一个人,而怦然跳动的心。 她无怨无悔。 可是那个被她踩在脚底下,被她玩弄于掌股之间的人,她还是皇后啊。 程雨滢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但是她要月璃给她陪葬。 她在月璃身上获得的优越感甚于他人,月璃能死在她的手上,她觉得也算是一种圆满。 她说,“程月璃,我羡慕你,嫉妒你,但是也恨你。恨你不用努力就拥有我所有想要的东西,凭什么,上天真是不公平。可是你明明就没有资格,你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 程雨滢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侯府的嫡系大小姐,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 她说,“从我算计你的第一天,就想好了你的结局,你一定要被五马分尸,才能解我心头大恨。你不配拥有这一切。你该死。” 月璃闭上眼,不再去想。 有些人会为自己扭曲的心理做各种解释,来合理自己的行为,告诉自己或者别人:我没有错。 他们是可悲的人。 第76章 黑店 - 卿谋 - 安绵绵 到了离开的日子,大家早早的收拾妥当。 月璃让林山给了一百两银子,交给村长全权处理,若有收成,拿着信物送到就近程家的铺子。 村民们只管种,程家的铺子管销路。 月璃只嘱咐他们在做成之前,一定要低调行事。 有这么好的事,大家都是千恩万谢,送他们到了三里外。 月璃坐在马车里,看着崎岖的山路,想着有机会若能把路修一修才好。 林山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梁昭也坐着马车,跟在月璃的马车后。 “公子怎么不骑马?”之前出门,大橙子几乎没见到公子坐马车。 “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骑马怕把那些女子的魂给勾走了,到时候,一个个都要跟着我,怎么跟阿璃交代,自然是要把我的绝世容颜藏起来。” 说着“啪”的一声扇子打开,骄傲地抬着头,笑得意气风发。 大橙子点点头:这倒是没错,公子自带招蜂引蝶的气质。 不过往日不是公子自己坚持要穿得骚气得很,恨不能骑着马走两步退一步,让全场的少女们沉迷于他的魅力之下。 大橙子想起那个画面,打了个冷颤,为保小命,示意自己不要再想。 马车里的梁昭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从前他不怕死,自然怎么随性怎么来,现在他想好好活着,收敛些才是对的。 况且,他尽量地不要给月璃惹麻烦。虽说那一日他们能安全离开,谁知道会不会紧接着有第二次。 他们现在损兵折将,若被发现,还不知道谁死谁活,他当然要低调一点。 林山根据月璃出发前的示意,从另外一条路去四方城。 从四方城到江南,只有一日的日程。 月璃撩起帘子:也不知道阿恒如何了。 身后的梁昭从窗口看见月璃,让马车赶上月璃,“阿璃,那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倒是个好地方。” 这一路过来,梁昭都在观察着地形,很快得出结论:张家村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避难地。 地处偏僻,易守难攻,就他们剩下这些不多的人,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样的地方,若说是无意间发现的,那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 若说事先知道,想想好像又不太可能。 不过看着林山如今带路的架势,梁昭心中说不疑惑是假的。 “随便走的。” “运气真好。” “嗯,我向来运气好。” “所以遇到了我。”梁昭笑嘻嘻地说道。 “除了遇见你。”月璃放下帘子。 心道不知梁昭在搞什么鬼。 前世没听说前太子是个痴情种或者风流浪荡子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月璃想着,因为自己的参与,很多事情都生了变数,也不知是好是坏。 看梁昭如此,月璃万分怀疑,他这一世是否能赢过太子和平王。 想到太子,月璃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一行人过了一座山腰,远远地看见那日出事的地方,月璃做了善后工作,加上那一场大雨,许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月璃心情有些沉重。 走了半日,因为都是山路,他们走得并不快,估摸着到四方城慢走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距离。 前方看到一处驿站,月璃让人停了下来,稍事休息。 驿站挺大,能容纳上百人。 月璃朝大堂看了两眼,微微垂眸。 掌柜的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看着他们一行人着粗布衣裳,为首的一男一女都戴着幂篱,一举一动贵气卓然,两人之间举止说亲密却疏离,说疏离,却也亲密,心中了然。 再看几辆马车,上面一箱一箱的东西,箱子极其精致,便猜想二人定出自富贵人家。 掌柜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贵客,里面请。” 大橙子出手阔绰,一个大锭子放在柜台上,“来两间上房,好酒好菜给这些兄弟上几桌。” 掌柜的双手接过,笑得更是谄媚,“好嘞。” 接着对里面大喊一声,“上房两间。” 很快就有小二过来,带着月璃和梁昭上了楼,其他的护卫们都在楼下和屋外轮流进来吃饭。 驿站后院。 “看清楚了,那箱子的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什么东西不知道,但是那个箱子,一个起码值二十两银子。” 说话的赫然就是刚刚在前头招待的掌柜,这个时候,掌柜的脸上看不到热情和谄媚,眼睛里一片贪婪的精光。 月璃和梁昭嘴上不说,但是都心照不宣地有所防备,不过他们防备的是那些上来就要命的人,却不想进了一家黑店。 “二十两银子。”有人惊呼。 二十两银子他们自然看不上,不过能用二十两一个的箱子装的东西,必然很值钱。 “这次要发财了。”暗中有人搓搓手。 “什么人问了吗?” 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劫的,非大财不出手,正道官家不出手,他们擅长黑吃黑,所以才能在这长长久久地等着肥羊上门,且不会有危险。 而且,就算有疏忽,另一边也有人善后不是。 不该劫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动手,这是他们能好好地活到如今的原则。 “问过了,都不肯说,支支吾吾的,不过我看为首的小娘子身边跟着有丫鬟,丫鬟气质不俗,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那公子身边的小厮就很浮躁了,看起来跟个暴发户似的。” 说完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看啊,是哪家的小姐和人私奔,或者是哪家的小娘子偷偷在外私会小白脸呢。 女子戴幂篱的不少,咱们什么时候见过男子戴幂篱,分明是不敢见人。 还有那些护卫,穿的都是旧布裳,明显就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人发现。 那小厮的头帽坠子,是颗那么大的红宝石,我看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看动作言语,并不像官宦人家,倒是像经商的。” “那就动手。”原先隐在黑暗中的人走出来,膀大腰圆,一脸横肉。 “他们会待多久?” “说是吃过午饭,歇上两刻钟就走。” “好,老办法,老规矩。” “行。” 几人凑在一处商量了一会,各自分工出了院子。 第77章 要发财了 - 卿谋 - 安绵绵 楼上的月璃,在小二端上了茶水,青崖便察觉了异样。 月璃的心一下被提起来,以为是那些人。梁昭这种身份,由不得她不多警惕。 脑中却也是有些疑惑,梁昭被如此大规模的刺杀,这么多年的部署,好像并没有多大用处。 有些不合常理。 像上一次,就算自己不出现,他也该能保住自己的命才是。 但是在月璃看来,那时候的梁昭,好像并不惜命似的。一路上也招摇得很,看起来,实在有些和前世不符,难道她重生一次,连这点也改变了吗? “不是毒,之前蒙汗药,应该是店家做的。” “黑店啊。”月璃目光微凝,右手摸上了左手的镯子。 “解药够不够?” 青崖的身上,一定会有这一类的解药。 “足够。” “好,将林山叫进来。” 月璃对着林山吩咐了几句,青崖提着一壶放了解药的茶下楼。 不一会,暗中有几个人骑马悄悄地离开。 做完这些,月璃才好整以暇地在铺了毯子的躺椅上假寐着。 没一会,隔壁就来人了。 “阿璃,这是家黑店,茶水里有蒙汗药。”梁昭语气有些急切。 也有些愤怒,只有他黑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黑他了,曾经那些黑他的人,都见阎王去了。 但是这会他又不能杀人,真是憋屈。 月璃说了,要低调,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嗯,我知道。” 月璃眼睛都未睁开,回道。 梁昭一瞬间露出诧异的神色,“那……” “你就好好地吃,好好地喝,好好地休息,我已经让人通知了知县。” 梁昭一脸打击,往桌前坐下,果然人家的地盘,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阿璃,你这样厉害,显得我好没用。”梁昭有些垂头丧气。 月璃未多细想,“你的身份特殊,我出手比较好。” 梁昭想想也是,不过一想到月璃说的和自己以为的是两回事,心里就郁闷得不得了。 月璃也有自己的考量,这驿站里不止他们一行人,她不仅要顾着梁昭的身份,还得提防着那些人。 “公子,对方有二十人。”有护卫进来禀报。 梁昭点点头,真想把他们就地咔嚓了,不过月璃不让他轻举妄动,他只能忍着。 好憋屈。 很快,小二为他们上了菜。 月璃和梁昭的饭菜是掌柜的亲自送的,不过刚送到门口林山便接了过来。 掌柜的一脸恭敬,刚刚小二来报说两人同处一屋,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类人,自己有些龌龊事,怕被人知道,就算是被抢被劫了也不敢声张。 这样的有钱人,就是他们的目标。 掌柜的想起那一箱箱的宝贝,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除了茶水,饭菜里并没有加料,月璃吃饱喝足,在榻上假寐着,一会多少要废些神。 掌柜的看着下面大堂里的护卫们,一波一波轮流着,吃得津津有味,一直耐着性子等着。 等这些护卫们都睡着,他们把箱子偷出来转移走即可,就算是见官,也不能证明就是他们做的,他们顶多就是一个识人不察。 不过他们开的就是客栈,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多,各自的财产本该自己照看好。 而且像那一类出门遮遮掩掩的人,更是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声张。 他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掌柜的等了许久,那些护卫看起来依然精神得很,心中疑惑难道下的药不够,遂进了后厨准备再往他们茶壶里加些料。 楼上的月璃小睡了一会,起身伸了个懒腰,美人绰约,一旁的青崖微微侧目。 林山敲门进来低语了几句,月璃浅笑出声,“好。” “是。” 梁昭在隔壁,不安地走来走去,月璃不让他出面,他只能乖乖地留在屋子里。 楼下掌柜的刚提出一壶加了料的茶水,准备给那些护卫们续上,就见他们三三两两的睡着了,心中大喜,对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会意大家准备动手。 月璃听着林山的禀报,如此熟练有序,想来是惯犯。 停靠马车的厩院里,守马车的护卫们都睡着了,掌柜的为首带着五六个人,还有两人望风。 他们熟练地搬下箱子,放进准备好的马车里。 其中一个刀疤男想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无奈锁住了,正想一刀砍掉锁,一旁有人仔细看了看,制止了他,“回去再想办法打开,这锁能卖不少钱。” “奶奶的,老子真想看看里头是什么。” “反正都是值钱的,你管它是什么,别废话了,快点的。” “这里有两箱没有锁。”随着一声压低的惊呼,其他几人纷纷过来。 刀疤男一推打开了盖子,一群人都愣住了。 满满两箱子,全都是黄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在这里做了那么长时间这种事,第一次碰上这种大兔子,很肥很肥的兔子。 “大哥,金,金子。”其中有一人,向前半步,咽了一口唾沫,干干地说道。 “我知道,老子有眼睛。”掌柜的上前两步,走过去摸了摸,咬了咬。 “是真的。” “亲娘类,俺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金子。” “要,要发财了。” 大家七嘴八舌,讲话都开始不利索。 “还有那么多箱呢,咱们发达了。”刀疤男很是激动。 闻言大家都看向其他的箱子,想当然地以为这些箱子里都是黄金。 “对对,还有那么多箱。” 一个个眼前开始冒星星,那么多钱,以后都是他们的了,想一想,腿都开始发软。 幸福来得太突然。 “动作快点,别磨蹭,现在这些东西,可还不是咱们的。”掌柜的催促着,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是是是……” 随着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两辆装东西的马车被搬一空。 大家兴高采烈,纷纷自发守在马车两侧,生怕掉出去一个子儿,这一趟太值了。 正当他们拉着自己的马车,小心翼翼往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月璃带着几个护卫下了楼。 第78章 十箱黄金 - 卿谋 - 安绵绵 驿站大门口,双方打了照面。 掌柜的一行人做贼心虚,见着月璃往后退了半步。 这还没出门就被人逮个正着,东西都搬了过来,这会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恶狠狠地对着后头一个人低声道,“怎么办事的,才这么会功夫,人就醒了。” “俺可是按平时的量放的,半点没少。” “得了,看他们怎么说,这到手的鸭子,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后面几人纷纷点头。 一想到那么多的金子得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去,一点不剩,他们是说什么也不乐意的。 光是想一想就心痛得很。 几人打定了主意,看向月璃一行人的时候,一脸的凶神恶煞满是防备。 心中估摸着若是打起来,他们有几成胜算。 若就眼前这七个护卫,他们八个人可以一拼,若后面那些护卫都醒了,他们便没有胜算可言。 如此想来,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月璃依旧戴着幂篱,站在他们的前面,挡住去路。 有护卫搬了一张椅子和茶几过来,月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下了,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掌柜的不知道月璃唱的是哪一出,有些踌躇。但是一想到马车里那十多箱的黄金,心道:富贵险中求,遂把心一横,今日就是你死我活,也要把这些黄金占为己有。 “这位小姐挡着我们的去路了。” 先礼后兵总是没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武,驿站里人多眼杂,到底不好收拾。 月璃觉得好笑,这群人偷了她的东西,居然还如此堂而皇之,理所应当,且丝毫没有害怕。 真是,猖狂。 “拿了我的东西,不说一声就走,掌柜的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月璃慢条斯理,丝毫不见一丝慌张,掌柜的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后面的刀疤男等不及,大声嚷嚷着,“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明明就是我们的,在我们车上,就是我们的。” “这么说,你们是要明抢了。” “谁抢你们的东西,谁看见了,谁?”刀疤男越说越大声,吸引了许多人看过来。 “那些箱子上,有我的标记。” “胡说,明明是我们的标记,我每个都摸了一下。”刀疤男见月璃声音有些稚嫩,知她年纪不大,言语更为嚣张。 反正无论你说什么,那些箱子就是我的的既视感。 秀才遇到兵,你上哪说理去。 月璃端起桌上的茶,幂篱下,轻吹了吹,喝了一口,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泼皮无赖。 刀疤男见月璃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扬着头,一脸挑衅。 “你最好乖乖识相,让我们过去,要不然你和楼上那小公子的事,可别怪我们几个嘴上没把风。” 刀疤男自以为抓住了月璃的软肋,笑得得意洋洋,越发得寸进尺。 月璃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以为她私奔或者有私情,就算发现什么也不敢声张呢。 月璃是又好气又好笑。 想来之前他们就是寻找这一类的目标,算是有点小聪明,知道挑人下手。 后面围观的人一听刀疤男的话,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还对着月璃指指点点着。这种消息,总是能快速又直接地让人关注。 一旁有护卫来报,县丞来了。月璃点头,将人请了进来。 县丞个子不高,穿着官服,一双绿豆大的眼冒着精光。 是她的人花五个大锭请来的。 对面那些人原本还有些紧张,见着县丞都松了口气。 掌柜的这才正眼看了一眼月璃,原来她们早就发现有问题,早早地去请了县丞过来,当场把他们抓住见官。 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可惜了,可惜这县丞……嘿嘿……自己人,怕什么。 不止掌柜的,后面的人一听说都差点要笑出声来。原先还怕那些护卫们醒了,他们硬碰硬没有胜算,如今县丞一来,相当于他们有了帮手,这两车的黄金非他们莫属了。 掌柜的怎么会不知道大家的想法,一个个面露喜色,就差高呼:县丞是我哥们,这样昭然若揭的话了。 他转过头,很是用力地“咳咳”了几声,才让大家回过神来。 县丞一来,大家面上还是要顾着的,自然得过得去才行。 那县丞,睁着绿豆大的眼,将两方人都打量了一遍。 待看看掌柜的的时候,暗中交流了一下眼神。 当即大家各自把因由说了一遍。 县丞点头嗯了几声。 这时候,在里头歇脚吃饭的人,看见县丞断案,纷纷围观过来。 县丞摆着官架子,咳了几声,高声道,“你们都说那马车里的东西是你们的,可有证据?” “我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月璃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清脆,带着些许稚嫩,但一身气度不凡。 这点县丞一来就发现了,便也没有让大家行礼。官场中,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万一踩着雷,后果很严重。 他只在乎实物,不在乎虚礼。 “我们也知道。”刀疤男抢道。 “是什么?”县丞问。 “黄金,十箱黄金。”刀疤男脱口而出,生怕被月璃抢了先。 四周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掌柜一行人后面的马车。 县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深呼出一口气:黄金呐,是黄金,整整十箱黄金。 是了,他们这些人,非大货不宰。 县丞本来不想来的,他和这些人合作的确捞了些好处,但是最近好处越来越少,他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刚好来人给了五个大银锭,想来这次是个大货,却没想到这么大。 他也想就分钱越来越少这事,给他们个警示,这一次,真是来得太对了。 没人报官,还真以为自己这个县丞没有作用,这不,要是他判给那个小姑娘,这些人可什么都没有。 县丞在心里腹诽着,心道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谁才应该是老大。 那十箱黄金…… 县丞用力地“咳咳”了两声,平复心情。 第79章 判案 - 卿谋 - 安绵绵 县丞意味深长地看着掌柜,意思很明显:我要大头。 掌柜皱了皱眉,在心底暗骂县丞不要脸,但是没办法,这个时候县丞最大,他说箱子是谁的就是谁的。 只要他愿意,哪怕不是他们的,也可以判成是他们的。 掌柜对县丞暗暗点了点头,自己拿小头,也有不少。 县丞心花怒放,今儿真是来的太对了。跟那几箱黄金比起来,月璃先前请他来给的那几个大锭简直不够看。 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就是要判得合情合理了。 “这几个箱子,这位小姐说是你的,可有人看见。” “我的护卫都知道。” “护卫是你的人,作不得数。” “那就没有别人。”月璃依旧平静,这番态度让大堂里坐着喝茶的一人微微侧目。 县丞心中一喜,“你是这里的掌柜?” “回大人,小的是。”掌柜的恭恭敬敬走出一步上前道。 “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是你的。”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我们这几年的盈利,放在仓库,今儿准备运回城中,我们的伙计都知道。” “开驿站那么挣钱吗?” “就是,十箱黄金呢?” “你管人家,做生意肯定赚钱,咱们没做过生意,都不懂。” “说得也是。” 人群中窃窃私语。 “传伙计。” 很快伙计上来,纷纷佐证掌柜的是实话。 县丞连连点头,“如此说来,这钱确实是掌柜的了。” 掌柜几人一听,得意洋洋地看向月璃一行人。 “自然不是,我的护卫看见,县丞说自己人做不得数,这些伙计是掌柜请的人,是他的人,怎么就做数了?县丞如此,可是有失偏颇。” “本官断案,由不得你个小姑娘置喙。”县丞喝道。 经过月璃一提醒,围观的群众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县丞判得不妥。 县丞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面上也过意不去,拍了几下桌子,“安静安静。” “你说这家店是黑店,我看问问,你们可有财物丢失?” 县丞看向人群。 大家各自检查身上,纷纷摇头。 自然没有,别人不知道,县丞还不知道吗,他们专挑大货,小货看不上,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开那么久。 至于以往那些有类似的事件,都被他压了下去,要么人早就走了。 “他们没有财物丢失,不代表我没有,县丞不能因为大家没有,就忽略有的。” “什么有的没的,你丢了东西自个找去,碍着我们做甚。”刀疤男一手挥着刀,大声嚷嚷。 人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刀伤着自己。 月璃依旧静坐不动,仿佛根本不在意。 她自然是有这个底气,不说一旁的那几个暗卫,就林山一个人,对付这几个张牙舞爪的渣渣,也是绰绰有余。 县丞微眯了眯眼,看向月璃,“那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那些箱子是你的。” 月璃放下茶杯,“我一共带了十个箱子,有两箱黄金,两箱白银,两箱珠宝,两箱药材,两箱书籍,如此,可够?” 月璃一边说,嘴角一边抽抽,也不知道梁昭什么心理,带那么多金银财宝,如此引人注目,就算没有那些刺客,若碰上山贼,也够呛。 不过,就他的暗卫储备,一般的山贼也是吃亏的多。 这丫的,一路带着也不嫌重。 月璃在心里吐槽着,面上却丝毫不显: “如果还不能说明,我还能说出珠宝是哪些,银子是哪一家的,书籍是什么。而他们,不能。” 月璃的声音不大,但掌柜后头几人听完,一个个都不好了。 他们只看到了两箱黄金,就下意识地以为都是黄金,没想到这一层。 县丞看向掌柜,眼神里都是责备,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问下去,人家估计连几双鞋几对袜都能说出来。 掌柜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搬的时候自然是越快越好,谁还关注里头的东西。 最主要是没料到被人当场抓包,以前也没有这种先例。 但是,还回去好不甘心。 人性就是如此,没得到过是一回事,得到又失去,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行人眼巴巴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如何做。 在场的人群这时候几乎都看明白怎么回事了,纷纷指责掌柜的几人,黑店无疑了。 月璃当然不是仅仅要回那些东西这么简单,当即趁热打铁道,“敢问县丞大人,盗窃他人财物,是为何罪,我那十个箱子,价值百万两,按照大周律法,好像得判二十年呢。”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百万两。他们想都不敢想。 “二十年。”还不等县丞答话,刀疤男大喊出声。 灵机一动,对着县丞道,“大人,她胡说,明明是十箱黄金。” “是不是,开箱看看就是。” 月璃嘴角一勾,终于要结束了,跟这些人打交道,真是,浪费时间。 他们不会让她开箱。 “俺们的东西,你说开就开。” “就是。” 掌柜身后的人一个个反应过来,纷纷应和。 围观的人的指指点点都无所谓,他们只要拿到财宝。 百万两呐,比十箱黄金还多,他们怎么会轻易放手,放手了,十箱财宝没有了不说,还得蹲二十年的牢狱。 用手指头选都知道选哪边,还不如放手一搏,反正都是自己人。 县丞原本还在想怎么善后,一听说百万两,两眼冒金光,当即做了决定。 杀人的事他都能摆平了,更何况是抢点财物。 至于眼前几人,料理了就是,反正女子戴着幂篱,谁也不认识。 “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且让本官去瞧瞧。”说完示意那些官差疏散人群,不允许围观。 县丞理了理官服,像模像样地去看了看,他们没有钥匙,开不了锁,也没必要开了,本来就是睁眼说瞎话的事。 不过,当看到那两箱明晃晃的黄金,县丞还是在心底惊呼一声,好一会才定了定神,和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了出来。 “确实是十箱黄金不错。” 县丞一锤定音。 声音很大,还没来得及离远的群众都听见了。 第80章 开箱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掩藏在幂篱下的脸浮起一丝笑容。 “我本一届商人,这些银子,是要送到玉善堂的物资,没想到县丞大人为一方父母官,却和强盗狼狈为奸,实在让人痛心。” 月璃说得无奈,只是玉善堂三个字在人群里掀起波澜来。 自从年初那一场下了快两个月的雨,玉善堂不计成本救助百姓之后,大周几乎人人都知玉善堂。 “玉善堂,竟然是玉善堂的善人。”有人大呼出声。 “怪不得出门带了如此多的钱财。”他们不知玉善堂背后的人,却也清楚救济那么多的人,必然需要许多钱。 “这些强盗,明明那位小姐说出了具体有什么,那些人根本说不出来。” “对对对,把咱们赶出来,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狗屁县丞,就是披着为百姓做主的外衣,实则做着烧杀劫掠的勾当。” “可悲啊,商人尚且心系百姓,这些当官的却为一己之私中饱私囊。” 一旁一位商人打扮,着窄袖蓝袍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人群,眉头深皱。 “他们那么多人,那位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不好说,连县丞都站在那边。” “别的事也就罢了,玉善堂的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若那小姐说的是真的,官府不帮她咱们帮她。” “对,当初咱们有难玉善堂帮了咱们,如今玉善堂有事,咱们也要报恩。” “对,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玉善堂救的呢。” “我也喝了玉善堂十日的粥。” “我也是。” …… 人群中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县丞一惊,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句话能让大家如此激愤,赶忙让官差拦住就要冲进来的百姓。 “你们要造反吗,本官说了是十箱黄金,信不过本官?啊?” 县丞一声吼,百姓们安静了不少。 有位妇人冲着里面喊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不让大伙看着,做个见证。” “对,你分明就是心虚,想要讹这位小姐给玉善堂的钱资。”有人带头,就有人不怕。 “她瞎说的,这就是十箱金子,是我们驿站的钱。”刀疤男恶狠狠地说道。 “你们说是十箱金子,那位小姐说两箱,到底谁说谎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的东西,你说打开就打开,你说给你看就给你看,你算老几。” 刀疤男走过去,挥着刀,直指刚刚说话的人。 拦住大家的官兵将那人用刀架了起来,那人挣扎着,一旁有人拉他,官兵来抓,一时乱成一团。 “杀人啦。” 人群里有人大喊。 月璃面色不愉,站了起来。 还不等她说话,人群里传来大喝一声,“住手。” 四周被震慑,霎时安静下来。 月璃看见来人,心道真是沉得住气,他再不出声,她就要出手了。 若不是为了他,月璃哪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和这些无赖周旋。 “你是谁,官府办事,别多管闲事。” 县丞如今已经无路可退,自然不想节外生枝。说话的人看起来好似有些来头。 来人就是将这出戏完完整整看完,商人打扮着窄袖蓝袍的中年男子。 “本官竟不知,在我江南地界,官府是如此办事的。” 蓝袍男子一开口,县丞就有些脚软,这人他不认识,但他认识官威,这中年男子的官威气场,比知县大到哪里去。 县丞眼珠子一转,赔笑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光临四方城?” 蓝袍男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刘道之。” 县丞想了一下,面色一变,突然就跪了下来,“知,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饶命。” 人群中沸腾起来,“知府大人,居然是知府大人。” “太好了,这下那位小姐能讨回公道了。” “不好说,刚刚县丞来的时候,大家也是这么想。” “也对。” 刘道之看也不看县丞,对着月璃道,“那马车里是你的东西” “是。” “两箱黄金,两箱白银,两箱珠宝,两箱药材,两箱书籍?” “是。” 刘道之不再看她,对着身后的男子说道,“开箱。” 刀疤男见势不妙,挡住那人的去路,“你说你是知府大人你就是,没人能证明,没准你们就是一伙的,想霸占我的黄金。” 那几个守着马车的也应和着,但气势到底弱了许多。 刘道之看都不看他们,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立马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十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将刀疤男一行人直接制伏,塞住了嘴。 人群里传来一片叫好声。 很快,十个箱子都被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大家面前。 月璃点了点头,林山拿出钥匙一个个开了锁。 见此情形,大家心里都有数,这箱子就是那位小姐的了,只是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那位小姐所说,是玉善堂的钱资,就不得而知了。 “开箱。” 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吩咐,有护卫上前,啪啪地打开了箱子。 “哇……” 都是钱。 两箱黄金,两箱白银,两箱珠宝,两箱药材,两箱书籍。 月璃走到书籍那一箱,拿出一本账册,递给刘道之,“大人,这是我玉善堂的账册,您请过目。” 刘道之伸手接过,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页,确实是玉善堂的账册,且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不是临时写的。 “你是玉善堂的主人?” “不是,我只是暂且管理着玉善堂,希望玉善堂有能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刘道之这才正眼瞧她,年纪不大,身量也还小,但行事老练,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一身气度不凡,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得出的。 玉善堂刘道之自然也是听过的,当初涝灾若不是玉善堂的慷慨解囊,施粥搭棚,江南的死亡人数一定会多好几倍。 最让刘道之记忆深刻的,不是玉善堂的乐善好施,毕竟想要美名的,或者有爱心的,各种原因来做善事的人不计其数。 让他佩服的,是玉善堂的育人,玉善堂收养孤儿,不仅仅给他们饭吃,还教他们练字习武学本事。 整个大周,有这种远见的,唯有玉善堂一家。 第81章 心想事成 - 卿谋 - 安绵绵 “玉善堂不错。” 刘道之极少夸人,但一旦夸谁,那就是真心这么觉得。 且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畏强权,一心为百姓干实事,懂得变通,却不阿谀奉承,是个好官。 “多谢大人夸赞。” 月璃从踏上江南的路程,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为前太子保下他。 月璃隔着幂篱打量着刘道之,前世,她见过两次。 刘道之身为江南知府,最后被人弹劾贪污惨死,其实是因为调查到了丞相府私采铁矿的证据,被人陷害。 算算时间,刘道之是从两年前开始,发现铁矿有问题,现在应该是确认了问题,在收集证据。 刘道之看向地上的人,脸上升起怒意。 他知道有些官员为官不仁,不为百姓,贪图享乐,利用职务之便谋私,却没有想到如此猖狂。 他一直按捺住性子,就是想看看这小小的县丞,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结果让他震惊。 “你来告诉本官,还有八箱黄金在哪里?”刘道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跪在地上的县丞。 县丞哆哆嗦嗦地微抬了抬头,看向那十箱东西,又看了看刘道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大人饶命,小官是一时鬼迷心窍,大人饶命。” 这可是和殷将军一样的铁面阎王,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要是再狡辩,那无疑和找死一样。 县丞除了求饶,什么话都不敢说。 “欺压百姓,霸占他人财产,与强盗狼狈为奸,睁眼说瞎话,你们真的敢。” 刘道之一脸痛色又愤怒。 转而看向刀疤男等人,“拿着朝廷给的便利,在这里开驿站,利用老百姓的信任,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这样和强盗有什么不同,强词夺理,本官今天若是不在,你们这些土霸王是不是就要杀人越货?” “明明不是你们的东西,见钱眼开就要据为己有,往日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了你们的毒手。” 刀疤男等人知道自己无力回天,这次踢到了铁板,都拉拢着脑袋,嘴巴被堵住,想说什么也是说不出口。 刚刚还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转眼就调换了角色。一时天上一时地下,落差太大,接受不了。 更接受不了的是刘道之,他痛心疾首,别开了眼,今天他算是大开眼界了。在很多他看不见的地方,就是有人为了一己之私黑白颠倒。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将这些人带回去,依律惩处。” 说完,刘道之看了一眼县丞,“把这个官府的败类丢到知县面前去,严查,若是同党一并处理,不是同党罚监察不力之罪,下降一级。 在江南,这样的官以后见一个办一个,我看谁还敢。” 刘道之说得掷地有声,一派坦然正气,人群有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是一片拍手叫好的声音,纷纷赞叹:“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好官。” 那些拦着百姓的官差,早在县丞吓得跪下之后就悄悄地撤走了,百姓都上前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刘道之面色有愧,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了这样的官,他难辞其咎,愧对百姓们的信任。 他一一扶起前头几个人,对着后头的百姓大声说道,“大家快请起,咱们江南出了这样的事,我亦有责任,我向大家保证,以后这样的官场腐坏之人,我发现一个办一个。” “大人英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 月璃看着刘道之一身正气凛然,知他所言非虚,他确实做得到,这样的好官,她得保住。 随着人群被散开,刘道之让人把十个箱子合上还给月璃。 他看了一眼那些之前在打盹,这会精神十足的护卫,“如若我不出面,小姐欲待如何?” 语气里满是探究。 这些护卫看起来一个个身手不凡,不是普通的商户能有的。 “把他们吓走。”月璃轻笑一声。 “这么简单?” “不然呢,大人以为我会如何?” 刘道之微微皱眉,似乎是不相信。 月璃平缓了声音,“把事情闹大,对我没有好处。” 刘道之这才点了点头。 “你们是要去四方城?” “是。” “那我们同路。” 月璃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刘道之让人把驿站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搜出来不少财宝,通通装了箱。 这才出了门,将掌柜几人捆在一处,留了两人看着驿站,保证正常运行,方便路人,等到了四方城,他会尽快安排替补的人过来。 准备出发的时候,梁昭从楼上下来,不远处的刘道之回过头,看了这边一眼,梁昭依旧戴着黎帽,看不出什么来。 只觉得男子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且一身贵气。 梁昭并未注意也未作停留,只想着月璃在外等着,快步往外而去。 一出驿站,刚刚驿站里的百姓都等在那里,看看刀疤男县丞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他们扔菜叶子臭鸡蛋。 月璃的马车隔了些距离,在后头跟着。 梁昭探出了头,“阿璃,你认识那个知府。” 他在暗处观察着,刚刚月璃唱那一出,是为了那个刘大人。 月璃点点头,“他是个好官。” 到了四方城已是傍晚,月璃一行人找了客栈住下,准备明儿再走。 第二日一大早,就听到外头传来消息:刘知府连夜审案,知县被降一级,县丞入狱三十年,永不录用,刀疤男等人查抄所有财产,发配西地。 四方城外的驿站,由四方城中的玉善堂接手,盈利归玉善堂所有,便利来往百姓及官府信件,快马传递,盖官印。 从县丞家查抄出来的钱财,和在驿站查抄出来的钱财一起充公,刘知府亲自在四方城的图纸上画了几笔,用那些钱为偏远山民修路。 月璃仔细打听了路线,其中有一条,正是张家村出山的路。 她抿嘴一笑,真是,心想事成。 客栈的窗台上,一朵随风摇曳的玉兰,好似也感受到她的欢喜,伸展着枝叶。 月璃轻抚它的花苞,白色的花瓣霎时开放,满室馨香。 第82章 谁俘获了阿恒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用过早饭便上路了,没有再见刘道之,他是个谨慎的人,月璃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这一趟自己来到江南,要谋丞相府的铁矿,必然会再打交道,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 驿站这一回,开了个好头,刘道之应该对她印象不错,那后面办事多少能顺利些。 要不然,自己明面上这个丞相外孙女的身份,也足够让他防备和忌惮。 四方城的玉善堂,一大早就来拜会过她了。 从长安一出发,江南整条线路上的玉善堂都收到了消息。 月璃自然是嘱咐:得守规矩,诚信经营,等一番告诫。有被发配西地那些人的前车之鉴,又有东家耳提面命,管事的自然知道轻重。 大周各地的玉善堂,有些虽挂着玉善堂的名字,但其实和月璃没有任何关系,比如当初因为削侯一事一夜之间长起来博名声的那些。 还有各地富商建立起来的那些,虽然是她出钱,但到底隔得远了些。 唯有一些重要的地方,月璃亲力亲为全部都是用的程家铺子里可信赖的老人。 比如长安,比如江南,比如京城…… 四方城的玉善堂,也是程家铺子里的自己人。 接管驿站,他们是最早收到消息的。 一大早,月璃还没有醒,就在客栈守着了。 这是刘道之对昨日之事的补偿,也是对玉善堂的信任,月璃承这个情。 四方城离江南很近,只半日就到了。 江南繁花似锦,和长安是不同的两种味道。 江南是泡在蜜糖里的春风,甜甜的,软软糯糯的,闻起来自带丽色的气息。 长安是晾在城墙上的红枫,热情的,飒爽的,一叶知秋,味道绵长。 一入城,柔软的风扑面而来,吴侬软语就先让人卸下了心防。 找到事先定好的别院,月璃下了马车。 大橙子凑近梁昭低声说了什么,说完很快低下了头,生怕惹得主子不快。 梁昭皱眉,终是走到月璃面前说道,“阿璃,我有些事要处理,得住在别处去。” 月璃腹诽:还好你有事要办,若你真要住下来,我也是不同意的。 “好,注意安全。” 梁昭想说些什么,还是没有说,大橙子牵了一匹马过来,梁昭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 “阿璃,你也注意安全。” “好。” 月璃看着梁昭带着一队人,消失在巷子尽头。 让人送平安信去了孟府。 本来她也是要住在孟府的,不过月璃想着这一趟要做的事,不想把孟思恒牵扯进来,便自己早早地准备了住处。 以防人查探到,还特意准备了个身份。 长安那边对外说是受了风寒,在家里养着。 除了卫家,外人都不知道。 月璃和青崖进了内院,林山将护卫安置在外院的客房。 这园子不大,胜在小巧精致。 后院亦是有花有树,景色宜人。 孟思恒一听说月璃安全到了江南,很快就来了,左三圈右三圈将月璃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认她没事,才松气。 “阿璃,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日日担心,虽然你传了信来,但是没看到人,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都过去了这么久,你都没有来。” 孟思恒是真的担心她。 “是我的错,让阿恒担心了。”月璃笑道。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孟思恒身后,孟思恒知道她担心什么,凑近低声道,“放心吧,我来的时候七拐八拐,没有人发现。” 来之前,月璃便和她打过招呼,这一趟有些紧要的私事要办,不能让人知道。 “快和我说说,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东猜西猜的。” 孟思恒挽着月璃的手,向内院走去。 月璃说了个大概。 “如此说来,你们在那个小村庄住了小半个月?” “嗯。”月璃点点头。 “这下那梁公子更得缠着你了,你救了他一命,还安全地带他养伤。” 月璃垂眸,她回头救梁昭的事并没有和孟思恒说完全,只说自己不放心回去看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梁昭重伤晕了过去,她就将人带走了。 有些事,知道得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半夜偷袭,把我吓了一跳。”孟思恒想起那个画面,一阵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月璃摇摇头,“不知。” “咱们走了还追咱们,我是到了四方城才发现后头追着的人不见的。” 到底是出门少,经验不足,第一次遇上那种事,没被吓晕过去算好的,哪里还能仔细去观察别的。 月璃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若是知道从岔路口那些追着的人就回头了,孟思恒肯定能想到那些人是为了梁昭而来。 想起梁昭,月璃眼中露出疑惑,回想发生刺杀之前的一幕幕,梁昭真的是太招摇了。 这样做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月璃按了按眉心,这些大人物怎么想的她看也看不明白,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好了。 眼下,有许多事情要做,有一些人要去见,各处部署也得安排上了。 孟思恒见月璃面露疲惫,忙说道,“看我,一见着你就拉着你说话,忘了你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月璃握着她的手,“我确实有些乏了,待我休息一会再来和你说话。” 孟思恒猛点头。 月璃笑,“多谢阿恒体谅。” “好啦,客气来客气去,太阳都要下山了,你快去休息,晚上我带你四处逛逛,这里的夜市,比之长安的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思恒一脸的欣赏,早知道江南美,果然名不虚传,早知道这么美,该早些来才好。 “等过两日我带你去万秋山,那里有个万秋寺,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去那儿拜拜,保佑你平安,如今你安然,自然是要去还愿的。” 孟思恒说到这个万秋寺的时候,脸上浮起两朵可疑的红晕,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月璃心中“咯噔”一下,有情况。 她活了两世,前世混迹于各家小姐之中,这点脸色还是能看得出来。 她看着孟思恒,笑着不说话。 孟思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用手捧了捧脸,“哎呀,看着人家做什么,快快快,去休息。” 说着召来了一旁的青崖,自己背过了身去不看她。 月璃掩嘴,连“人家”,这个自称都出来了,看起来对方的魅力不小。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俘获了眼高于顶的孟思恒? 过几日就知道了,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万秋山,万秋寺,听起来倒是和前世她住的长秋宫一个出处。 第83章 京城侯府璃小姐 - 卿谋 - 安绵绵 … 小睡了一会,月璃精神好多了。 两人边说话边一起在府里各处看了看,江南确实是和长安不同,建筑极讲究风水。 哪里有树,树有多高,阴影在哪里,树的品种。 哪里有水,水多大多深,是用石缸接水还是挖一口井。 水里养什么鱼,养几条。 门的朝向,东西布局…… 皆有讲究。 园子也精致得很,青石板,圆拱门,陶缸里水清澈如溪,里头种着一叶莲,扑面而来的禅意。 怪不得人都说,江南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晚饭也是地地道道江南味道,食物皆精致小巧,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南多茶,雨前龙井,清明前的高山云雾,大周闻名。 只是来了江南才知,江南做菜,茶叶也是一种调味品。 食物很清淡,这样的清淡还和长安的清淡有所不同,有些菜加了糖,很重的甜味。 “阿璃,怎么样,可好吃?”菜食是从当地有名的酒楼里订的。 月璃摇摇头,“吃不惯,还是长安的鲜香辣合胃口。” “嗯嗯嗯,我也觉得,还好出门带了厨子,不然出来一趟得瘦一大圈。” 孟思恒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使劲点头,赞同道。 “今儿你刚到,我才说陪你尝一尝,来江南总得试一试这里的味道。” “不过呢,还好我让厨子提前给做了两碗辣拌秋葵面。” 月璃双眼顿时冒出亮光,看着孟思恒。 孟思恒献宝似的让人端了上来,搓了搓手,和月璃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推开了面前的精致小食,把面端到跟前,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还是熟悉的方子,还是熟悉的味道。 怪不得人人都说家乡好,所谓的乡愁,就是从儿时便爱上的味道吧。 那是无论多贵,多精致,多好看,多好吃都替代不了的味道。 月璃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一路上都是吃的客栈里的供食,能吃到一口正宗的长安味道,让人欣喜。 孟思恒见月璃开心,把凳子往一旁挪了挪,和月璃挨着坐。 两个人面对着窗外的明月初升,天光未散,没规没矩地踢了鞋子坐在高凳上,晃着双腿,美滋滋地各自抱着一碗面吃得欢乐。 月璃只有在孟思恒面前才会如此。 孟思恒只有在月璃面前才会如此。 彼此之间,可以露出自己最天然本真的小女儿情态。 可以放肆,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设防。 我们对家乡、对年少的眷恋,除了熟悉的味道,还有那些一起陪伴过的人。 用过晚饭,孟思恒带着月璃出门了。 夜幕四合,长街上挂起了红灯笼,将整条街点缀得美轮美奂。 城中有一条河,三丈宽,河的两岸用青石板堆砌起来,很平整,供人走动。 河水不深,两岸的中间有石墩子可以过到对岸。 水流缓慢,夜晚,河水倒映着灯火,在水里摇摇曳曳,依河而建的整条街都显出别样的风情来。 月璃和孟思恒蒙着面纱,从左岸跳到右岸,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青崖在后头紧跟着,暗卫们也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阿璃,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咱们不用拘礼。” 孟思恒开心得像刚出笼的鸟儿,前几日,只有她一个人,又担心月璃的安危,哪里有心情出来玩。 倒是这里的孟家商行的总管事为尽地主之谊,让自家女儿陪着溜了两圈,孟思恒兴致缺缺。 这会子,和月璃在一起,才算是真正地有心思来逛。 “阿璃,这里真美,到底是江南水乡,连街道的布局,线条都是温柔的。” “是啊,真美。”月璃看着四处感慨着,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柔和的风,再一次觉得前世的一生都喂了狗。 月明风轻,人世间繁花似锦,从前,她半点没有瞧见。 两世,月璃都还只是个小姑娘,这会子被孟思恒感染,心中亦是欣喜愉悦,索性放开了。 两人手拉着手,在人群里穿梭,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倒显出少见的少女灵动来,引得人群纷纷侧目。 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有欣赏的……两人自是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自己高兴就好。 “这条河倒是点睛之笔,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 “管他是谁呢,阿璃快来看这个,这个帕子真好看。” 两人刚走到卖帕子的小摊前,就听见右边的高台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月璃看向门头上的牌匾:别有洞天。 两边各挂着一张条幅:良田百亩颜如玉,安居高楼黄金屋。 是一家书斋,挂幅不出彩,胜在贴切。 高台上,有小二在上面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场面话,人群都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今儿是十五,每月十五,圆月当空,这家书斋都会做些活动,就当免费宣传了。 有时是对诗,有时是续词,有时是写字,对对子,反正跟书有关的文化项目,一年十二个月,轮番来一遍。 举办活动,必是有彩头,这彩头不贵重,但也是花了心思筹备而得。 比如一盏荼靡新娘花灯,是明日就要出嫁的新娘今儿做的花灯,新嫁娘带着满满的祝福与期许。 还有金榜一幅字,是会试以上前三甲高中那日挥斥方遒的一幅字。 也有时候会有高官富家,家里有喜事时,在自家宝库里拿出些珍贵字画之类的来当彩头,也算是暗中为自家府邸扩大知名度了。 “阿璃,你看,那是你的诗。”孟思恒指着挂在旁边供人看的竹筏,惊喜得差点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拿下来看。 被人呵斥住: “哪里来的野丫头,懂不懂规矩,碰坏了你赔得起吗?这可是京城侯府璃小姐的诗。” 一个着绯色对襟长裙的少女厉声指责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她刚刚就看到他们一点礼仪也无地在长街上走着,真是没有教养,可是瑾公子居然还夸她们。 孟思恒一愣,转过头看向月璃,“京城侯府璃小姐?” 月璃摊摊手,表示并不知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息,突然大笑起来。 第84章 怎么办呢,宠着呗 - 卿谋 - 安绵绵 “你们,你们居然还敢笑。”绯衣小姐皱着眉,下意识地跺了跺脚,指着她们说道。 孟思恒转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绯色衣裙的小姐,笑道,“什么京城侯府璃小姐,我旁边这位,可比那位璃小姐厉害多了。” “你瞎说,连鹿山书院的丘夫子都说,璃小姐的诗当得第一,无人能为其上。” 绯衣小姐气急败坏: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那只能说明那个劳什子,鹿山书院的丘夫子孤陋寡闻了。” 孟思恒话一落,四周人群纷纷看过来。 “胡说八道,丘家可是出了一任太子太师的。” “狂妄无知小儿,和那璃小姐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就是,怎么能跟璃小姐比,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出风头也要有个度。” “怪不得蒙着脸,怕是家里人知道会丢人。”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看着月璃二人指指点点。 绯衣小姐见状,笑得幸灾乐祸,眼前这两人举止如山野小民,但衣料却是贵重的孔雀丝,想来是暴发户的家底。 还蒙着面,不让人看,一定是个丑八怪。 可是瑾公子居然说那个女子的眼睛好看。绯衣小姐心中恨恨,上前一步, “既然你们说你们比璃小姐还要厉害,那也当场做一首,让大伙看看究竟是丘夫子孤陋寡闻,还是你们粗鄙无知。”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就知道,今儿这一出是躲不掉了。 孟思恒凑近月璃,低声道,“阿璃,我好像闯祸了,那个什么女鬼还有没有给你送诗来,还能不能抄个一两首应个急。” 月璃笑,“能。” “艾耶仙人板板,什么样的女鬼这么好,怎么不入我的梦里来,难道是你比我长得好看。” 孟思恒后退一步,看着月璃打量了一会,垂头丧气道,“好吧,你确实比我长得好看,我原谅那个女鬼了。” 说完转过了头去,嘀嘀咕咕着:这年头,女鬼也如此好色,那些男鬼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一旁绯衣小姐见她们不说话,以为她们是怕了,奚落道,“不懂就不要装懂,虚荣可耻,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们吗。” 上升到父母家教,孟思恒可忍不了了,正准备说话,有位锦衣少年走过来,对着那绯衣小姐说道,“二妹,别闹事。” “大哥,我没有闹事,是她们出言不逊,还侮辱丘夫子。” 绯衣小姐见来人不但不帮她还要劝阻她,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 少年看了月璃二人一眼,眼中带着不喜,月璃注意到,他刚刚就在一旁,看了个全程。 “二妹,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粗鄙之人一般见识。” 看着是哄绯衣小姐,实则是借故奚落她们。 原来这会过来阻止,是觉得月璃二人不堪入目,跟她们较真有失身份。 孟思恒的火“噌噌噌”地往上冒,“你说谁上不了台面,说谁粗鄙呢,一个大男人拐着弯地骂人,风度被狗吃了吗。况且是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二妹先招惹我们的,如今倒打一耙,还有理了你们。” “还有你,什么叫我侮辱你们伟大的丘夫子,自己作不出好诗,怎么,还不许别人作出来。孤陋寡闻说错了?你就在这上纲上线,这么急着要把自己的无知无能显露出来。” 孟思恒对着那兄妹二人,气势汹汹的,绯衣小姐当场就哭了,她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回来。 孟思恒嫌弃地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绯衣小姐,“能说别人,别人不能说你,土霸王啊。” 见自家妹妹都被说哭了,那少年自然再站不住: “既然你们说能写得比那位璃小姐还要好,能证明丘夫子是错的,那便写上一首,让大家开开眼界,否则你们就是寻滋闹事,侮辱大家敬爱的丘夫子,还侮辱了舍妹,我汪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少年比他二妹有点脑子,知道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番话也是说得合情合理,只是眉宇间的愤愤,怎么也掩饰不住。 到底还是未经大事的少年郎,不过这番处事,加上汪家的门楣,将来定有出头之日。 原来是汪家啊,能养出这般子弟,小小年纪算是沉得住气了,怪不得。 怪不得会倒戈让刘道之成为众矢之的。前世刘道之的死,和汪家有直接关系。 这么快就遇上了吗?也罢,反正一见面就是敌人,或迟或早又有什么关系。 月璃垂眸。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很快聚拢了不少人围观。 “什么,居然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写的诗比璃小姐还好。” “可不是嘛,还说丘夫子孤陋寡闻。” “那咱们可得好好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关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少女,随口说说,倒是那汪家人不依不饶的,也不知道私底下有什么恩怨。” “就是,那是汪家二小姐吧,前几日还把王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不,现世报来得那么快,一山还比一山高。” “那也是因为京城的汪大人撑腰,不然,他们敢如此。” “士诚兄,快别说了,咱们可没有大人撑腰。” “怕什么,大周也不是他汪家的,我赵家如今一介平民,怕他做甚。” ……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传来。 孟思恒后退一步,对着月璃眨了眨眼,“阿璃,吵架打架我来,舞文弄墨你上,靠你了。” 月璃亲昵地摸了摸孟思恒的头,自己的闺蜜,怎么办呢,宠着呗。 “哎呀,头发乱了。”孟思恒娇嗔。 月璃轻笑一声,两人携手上了台。 台上早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掌柜的,今儿的彩头还没有说呢。” 孟思恒话一出口,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更甚。 “简直太狂妄了,还想要彩头。” “这是笃定她们一定能比过璃小姐嘛。” 孟思恒可管不着别人怎么想,她对月璃有十足的信心,有彩头干嘛不要。 她孟家可是生意人,从小便耳濡目染:能赚十分便不会在八分停手。 第85章 公子如玉 - 卿谋 - 安绵绵 人声沸沸扬扬,质疑的,看热闹的。 “璃小姐的诗我是看过的,平心而论,在咱们江南,可找不出这般有才华的人,就是士诚兄你,才能也不在做诗上。” “不好说,璃小姐当初听说也是被人质疑的。” “这位小姐看着年纪也不大。” “世上有一个璃小姐已经不得了,再有第二个,那咱们江南在文上便可以和长安一较高下了。” “且拭目以待吧。” 台上,掌柜的拿出一本医书,这是原先准备好的,说是哪个高官家里的孤本誊抄出来的。 月璃心道:孤本,送给青崖正好。 还没等她说话,汪二小姐在底下抹了抹泛红的眼圈,看着她们有些咬牙切齿,“能比过璃小姐,一本医书未免太小气了,我汪家给出彩头一千两。” 话一出,底下一阵骚动,出口就是一千两,这汪二小姐真是阔绰。 月璃轻笑一声,“一千两吗,看不上,还没有我这妹妹一间铺子挣得多。” 汪二小姐上前两步,脸色涨得通红,果然是商户上不了台面。 既然说到了汪家,这时候可不能失了面子,遂把心一横,“我说的是一千两黄金。” 人群这下炸开了锅。 孟思恒看了一眼月璃:没想到你看着不声不响,这么腹黑的吗。 不过,嘿嘿,我喜欢。 孟思恒和月璃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开眼笑地说道,“一千两黄金,倒是堪堪能让我这个姐姐动笔。” “但如果你们技不如人输了呢?”汪二小姐眼底闪着精光,比得过有彩头,比不过自然也要有惩罚才是。 月璃依旧不紧不慢,挥了挥广袖,一举手投足,竟让人觉得贵气无双,“汪二小姐预备如何?” 汪二小姐扬着头,“跟丘夫子道歉,在鹿山学院门口跪上三日,额头上要写“我无知”三个字。跟我道歉,跪着磕三个响头就成,不过要当着在场的诸位大喊三声“我是蠢货”。还有以后只要有本小姐在的地方,你们都得绕路走。” 汪二小姐说得颐指气使,仿佛月璃真的输了一样。 孟思恒愣了一下鄙夷地看过去,这汪小姐心理太阴暗了,好恶毒。 这些惩罚看起来一点都不重,但是每一个都是在侮辱人。她们要是真做了这种事,传了出去,以后想找个什么好人家,几乎是不可能了。 月璃点头,“好。” “若是输了,得把面纱摘了,不然谁知道你们是谁。” 汪二小姐又补充,生怕她们输了却戴着面纱做惩罚,回去摘了面纱,又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她岂不是白忙一场。 “好。” 一声定下,人群喧闹起来。 高台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这小姐看起来真是有两把刷子,没准真能比过那个什么璃小姐。” “得了吧,我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你是没见过那璃小姐的诗,别说咱们江南,就是整个大周,怕是再找不出比之写得更好的人了。” “依我看,就是想出风头,好的风头坏的风头,可都是风头。”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汪家公子看着台上二人从容不迫,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过建议是他提出来的,这时候想阻止亦是不能了。失了钱财没什么,若是坏了汪家的名声,父亲肯定饶不了他们。 汪公子看了看人群高处,锦衣华服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台上的人,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父亲说了:这是贵客,半点怠慢不得。 高台上,书斋掌柜眉开眼笑地走出来,今儿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不过,怎样利益最大化,作为生意人,他亦是深谙其道。 “如今,两位小姐的约定,已经不仅仅是彩头这么简单了,已经形成了一个赌约。那既然是比试,就得有裁判才是,依我们书铺的意思,刚刚两位都提到了丘夫子,那让他来做裁判是再合适不过的。丘夫子的人品毋庸置疑,两位以为如何。” 月璃点点头,“自然。” 台下的汪小姐也赞成,只见她眼珠一转,“我再推举一人,是京城皇家学院的学生,学问自是极好。” 掌柜的面露难色,怕是汪小姐的人,若做出偏颇的决策来,对另一方来说,有失公允。 月璃一听到京城来的学生,呼吸一滞,还能让汪家如此称赞的…… 总要面对的,躲不过。 “可以。”月璃对着掌柜的点头,知道掌柜犹豫是顾及她。 掌柜的松了口气,当事人都不介意,他自然没问题,且动静越大对书铺越好。 月璃也不介意,若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而是汪小姐搬来的自己人,也没有关系,在场那么多人,是好是坏有人能看出来。 汪小姐见月璃答应,面色一喜,走到一旁,“哥哥,瑾公子呢。” 汪公子看着自家妹妹一脸期待,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不过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便带着她走到人群后。 月璃的目光一直跟着,待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月璃莫名地全身发起抖来。 孟思恒察觉到月璃的异样,上前握住她的手,“阿璃,你怎么样,是不舒服吗,咱们不比了。” “不比了就是直接认输,倒也可以,把惩罚做完就是。” 说话间,汪二小姐已经来到了跟前。一过来就听见孟思恒说的话,心中一喜,就知道她们都是装模作样的,这会才知道怕,想打退堂鼓,晚了。 她侧身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她还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她一说他就答应了。 父亲说了,要是能嫁给瑾公子,她就是汪家的功臣。 瑾公子长得这般好看,她看的第一眼便心生喜欢。而且瑾公子性子温和,若得此佳婿,夫复何求。 她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能让父亲如此说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随着汪二小姐的话,大家看过来。 眼睛都被一旁的锦衣华服男子吸引。 公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86章 别哭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静静地立着,看着眼前的男子。 眼眶有些许的湿润。 她和他,做了五年的夫妻。 虽然有名无实,却也是她曾经很长时间的倚靠和支柱,她一直都信赖他。 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喜欢吃哪一家的糕点,紧张时脚尖会用力的小动作。 他从来都是温和的,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在外人面前维护她,帮助她。 也不时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只是不爱她。 他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未来登基大宝的继承者。 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却常常显出寂寥与凄凉来。 她问他:是否羡慕那些平凡的人生。 他笑:生在皇家,实在艰难奢侈。 他没有对她躲避他的情绪,他直面过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他没有出路。 他是一个善良又温和的人。 姜元瑾抬头,对上月璃水雾弥漫的眸子,突然切身一股悲伤之感袭遍全身。 “你很难过。”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他从来如此。 一滴清泪落下来,打湿了面纱。 “别哭。” “好。” 汪二小姐看着两人的互动,恨不得把月璃生吞活剥了。 咬牙道,“哭成这样做什么,不能比便直接认输好了。” 月璃收拾好情绪,“我既答应,自是不会轻易改变。” 汪二小姐看了月璃一眼,心里骂了几百句狐狸精。又看看姜元瑾,心底有些埋怨:怎么她感觉,瑾公子对眼前这个狐狸精比对自己还要关心。 台下的人只看到他们几人站在一处,并不清楚台上发生了什么。 忽地听见有人高喊,“丘夫子来了。” 丘夫子年过四旬,年轻时是探花,却没有选择做官,而是回到江南,当了一名教学的夫子。 这种女儿家的争斗,他不想参与其中,不过听说有人能写出比过璃小姐的诗,他便想来瞧瞧。 璃小姐的诗,他是看过的,立意深远,用词精炼,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也写不出来。 他几乎想象不到,比璃小姐更好的诗,是什么样子。这才来凑了热闹。 “阿璃,你还好吗?” 孟思恒担忧地问道。 月璃对着她点点头,“无事,就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孟思恒敏锐地察觉到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男子的原因,低声道,“阿璃你认识他?” 月璃的语气霎时充满了悲伤,“嗯,他不认识我。” 孟思恒看着月璃无力的神色,不敢再问下去,生怕问出个什么来,把她大哥的媳妇问跑了。 心里却是在默念着:大哥啊,这可真不怪我,这是阿璃的老相好,跟我可没有关系,可不是我惹事召来的。 紧接着又叹息一声:阿璃的桃花开得娇艳,从春开到夏,从秋开到冬,连时节都不分了。 那边丘夫子落座,姜元瑾坐在另一侧。 “这题面,选什么好。”掌柜的问。 “就由丘夫子出题吧。” 丘夫子也不推辞,捻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当初璃小姐作诗有花有雪,今日便有酒有月吧,就以酒和月为题。” “好。”掌柜当即示意伙计在台下搭了几张桌子,架好纸笔。 “以酒或者月为题,在场的诸位都可以写,若有佳作,我书斋另有奖励,一等一百两银子,二等五十两银子。” 台下一瞬又热闹起来,对于许多读书人来说,百两银子,是相当大的吸引力。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台上,掌柜走上前,在笔墨纸砚处停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位小姐,可以开始了。” 月璃点点头。 仔细思索了一会,拿起笔就写起来。 大伙的眼睛都盯着她下笔处,是真有才学还是无知狂妄,笔下见真章。 有小二来誊抄,看一句,誊抄一句。 有人念出声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再看题词:《春江花月夜》 每看一句,台下的议论声纷纷杂杂。 月璃写好,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拿起宣纸,吹了吹墨,上前几步,呈给丘夫子和元瑾看。 丘夫子大致一瞧,先说了一声字不错。 再把全诗看完,道了一声:“好。” 元瑾也赞道:“好一幅幽美邈远、惝恍迷离的春江月夜图。” 丘夫子捻了捻须,又看了两遍,“境界深沉、寥廓、宁静。每四句一换韵,通篇融诗情、画意、情理为一体,意境空明,想象奇特,语言自然隽永,韵律宛转悠扬。” “又写了,又写了。”有人激动大喊。 大家朝台上看过去,只见月璃坐于桌前,背脊似松柏笔直,头微微侧着,下笔如有神。 丘夫子和元瑾都没有再坐着,立于桌旁看着月璃写: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高处不胜寒。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丘夫子越念眼睛越亮,到月璃写完最后一个字,“好,比之璃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丘夫子一脸赞叹。 江山代有才人出。 丘夫子一锤定音,眼前这位小姐的诗比璃小姐更好,人群一下炸开来,都涌向誊抄出来的挂纸前。 看热闹的都在后头,立在前头看的都是读书人。 其中还有许多闻讯而来的鹿山学院的学生,见夫子在此,纷纷来瞻仰学习。 待一首看完,大家都激动不已。 “千古名句,千古名句。”似乎说一遍不足以说明有多好,那书生连说了好几遍。 说完还和身边的人热烈交流着感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好,好,后头紧接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妙,妙,妙啊。” “士诚兄,看来是我等眼拙了,世上还真有人能写出比过璃小姐的诗词来。” “自然,咱们大周人才济济。” 第87章 百姓们都记着 - 卿谋 - 安绵绵 “你说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不认得。看身量年纪并不大,蒙着面纱,却也极美,不知面纱下,是西施还是东施,不过就她的才华,无论是何模样,都是让人钦佩的。” 赵士诚没有说话,看向高台上的女子。 她还在写。 众人自然也发现了,嫌小二誊抄太慢,恨不能伸长了脖子好好地凑过去,自个看得清楚。 丘夫子立在桌旁,一字一句看得极为认真仔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直到念完最后一句,丘夫子拍案叫好,眼中一片亮光。 “确实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接着又对着月璃俯身一行礼:“老师在上,学生受教了。” 月璃赶忙回礼,“夫子言重。” 众人见到丘夫子行礼,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佳作。 待小二把誊抄下来的挂出来,众人通读了一遍,只觉得气势豪迈,情感奔放,读来酣畅淋漓。 有和丘夫子一样拍案叫好的,有奔走相告的,有直抒胸臆大笑的,有低声喃喃的。 人群里有位老翁,佝偻着背,蓬头垢面,看完三首诗后,喃喃一句:后生可畏…… 声音并不大,只是说给自己听,在喧嚣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丘夫子发现,定能认出,这是他的父亲,丘老太爷,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师。 台上,丘夫子双手行礼。 “此诗可能赠与老夫。” 月璃摇头,“多谢夫子抬爱,这首《将进酒》我要赠与朋友,若夫子不嫌弃,我便将《春江花月夜》赠与夫子。” “不嫌弃不嫌弃,甚好,谢过老师。”丘夫子态度诚恳,是打心眼里认可。 月璃见他如此,不再推辞,也随他去了。 又拿起一旁的《水调歌头》,上前两步,递给姜元瑾,“公子可喜欢这副字,若喜欢便赠与公子。” 姜元瑾伸手接过,看着月璃,“谢过小姐。” 这首词他刚刚看了许久,那一句“高处不胜寒”可谓真实又妙绝。 月璃拿着手中的那张《将进酒》走下台,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向一位年轻公子。 “听闻赵家公子才华横溢,为人正直,赵家亦是满门忠烈,身为大周子民,小女子敬佩不已。若公子不嫌弃,我将这幅字赠与公子。” “谢谢小姐。”赵士诚伸手接过,心中满是对先祖的自豪之情,又因为有人还记得,而赵家却没落至此,心生酸楚。 赵家是前朝重臣,文武俱是要职,自前天子陨落,赵家是少数为前天子怀疑死因并主张一查到底的人,后来一落千丈,又被往日政敌打压,落得个平民之身,再难入官场。 众人闻言,忆起往昔,纷纷感怀: “当年西凉入侵,朝中无可用之将,是年迈的赵将军领军上阵,大败西凉,而赵将军受伤,回来没多久便去世了。” “还有赵家三老爷,为咱们江南府尹,和如今的刘大人一样爱民如子。江南有如今的繁华,赵三老爷功不可没。” “那件事赵家一定是被陷害的。” “谁说不是呢,官老爷好不好,咱们老百姓还不知道吗。”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赵士诚心中百感交集,看向月璃的眼神,满是恭敬,这位小姐,是替他赵家喊冤叫屈呢。 大家再看向赵公子,眼神都不同些。 名门忠烈之后,被奸人陷害,如今只住个曾经的小别苑,一日三餐只能温饱,实在让人痛心。 从这一日之后,赵家别苑,多了许多人串门,以前都是偷偷地送,现在是光明正大地送,这家多了几斤米,那家多了几斤面都给他们送过来。 赵老夫人眼泪掉了几回,总在牌位前念叨:朝廷里都是瞎子,百姓们可都心里亮堂着呢。 后来,百姓们自发在城外为赵家忠烈建了一座祠堂。这是后话。 高台下,依旧人声鼎沸。 书斋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三首诗词,别说整个江南,就是整个大周,他的书斋也有了名声。 当即乐呵呵地把医书包好送给月璃,还赠了几本孤本的抄本,这可是无价之宝,教育的缺失带来知识的垄断,月璃也不推辞,道了谢。 孟思恒将东西接过拿给身后的丫鬟抱着。 眼睛就差笑成一条缝了,“阿璃,你真厉害。” 月璃眨眨眼,“嗯,多谢了那个女鬼。” 孟思恒又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做,转过身看向汪家二小姐。 汪家小姐坐立不安,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两个粗鄙的野丫头。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丘夫子如此说,瑾公子也如此说,台下的书生们都如此说。 汪二小姐慌了。 她就是想说不好,想辩解,亦是没有用的了。 输了一千两黄金,父亲一定会狠狠地骂她,如今又丢了汪家的脸,她无法预料回去了会发生什么。 “汪二小姐,如今是我姐姐赢了,你的一千两黄金何时送过来。” 孟思恒似笑非笑地看着汪二小姐。 汪二小姐一听这话,眼眶一红,又要哭了。 “哭什么,整得谁欺负了你似的。”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欺负我,明明会写诗,还骗我不会。” 孟思恒气笑,“大伙儿听听,多可笑,还好刚刚有人看见,要不然我们可是有嘴都说不清。明明是你来挑衅我们的,让我们作诗是你们说的,说彩头一千两黄金也是你自个说的,谁逼你了。 若是我们输了,汪二小姐让我们做你说的那些惩罚,肯定不会是这副样子。 输不起就输不起,还要倒打一耙,你们不要脸汪家也不要脸吗。” 孟思恒又是把汪二小姐一顿教育,汪二小姐再忍不住,立马就哭了。 在场的那些看到全场的围观群众,纷纷指责汪二小姐,自己生事输了钱,这会又不肯认。 汪二小姐见大家都在说她的不是,哭得更凶了。 第88章 惊鸿一瞥 - 卿谋 - 安绵绵 丘夫子见状,皱了皱眉头。 他做完了自己的事,又得了喜爱之作,很是高兴。这些争闹他没兴趣参与,和月璃说了几句话,便早早地走了。 汪公子走出来,一脸不悦,“是我们说的又如何,这位小姐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刻薄了吗?” 孟思恒翻了个白眼,“不觉得,你们都要倒打一耙不认账了,我难道还能感激涕零说谢谢?” “我们没有不认账。”汪公子干巴巴地解释,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坑里。 “既然认账就给钱。”孟思恒没兴趣和他争辩,伸出手,掂了掂,意思很明显。 “对对对,给钱给钱。” “愿赌服输。” “一千两黄金呢,可一个子也不能少。” 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对汪家,他们早就看不顺眼了,今儿终于有人敢治,他们打个下手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汪家说到做到,府上是哪里,稍后就派人送过去。” 汪公子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起汪家丝毫没有顾忌,想来门第比汪家要高,他丝毫不敢再小看眼前的两人。 若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们也好知道自己惹的是谁。如今事已至此,错已酿成,好好的善后才是最应该要做的事。 往后是友是敌,也该有的可寻。 人群中也安静下来,如此奇女子,他们自然也想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 孟思恒顿了顿,看向月璃。 月璃笑道,“我们家不缺钱,你那一千两黄金,就以赵家的名义捐给玉善堂吧。” 说完看了一眼赵士诚,对着他点点头。 赵士诚心中翻江倒海,自从赵家出了事,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对赵家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赵家正名。 她不怕吗? 月璃当然怕,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但是那些忠烈人士,理应得到人们的铭记和尊敬。 当年,赵老将军死后,赵三老爷被人弹劾收受贿赂、强抢民女、买田占地等百条罪名。 天子大怒,收回了赵家的一切荣耀,查抄了赵家的财产,如今那赵三老爷还在大狱里蹲着。 赵家一落千丈。 虽然朝廷没有对赵家的后世子孙有什么惩罚,但是上位者都清楚,赵家没落了。 赵家本身没有错,只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月璃相信,赵家一定能沉冤昭雪,迎来属于他们的辉煌。 人群凝滞,一千两黄金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有多财大气粗。 “玉善堂?善人呐。” 说到玉善堂,大家都点头称赞。玉善堂平时最是低调,但是一有需要总是第一个出手帮助大家。 “这钱给玉善堂倒是极好,看来这位小姐也是心善之人。” “用的还是赵家的名义,这小姐义薄云天。”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 …… 汪公子皱眉,依旧不死心,“小姐府上是哪一家,改日登门拜访。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自从想通了那一层,汪公子的态度与先前是截然不同,竟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月璃冷笑,倒是能屈能伸。 “不必,汪公子明日将一千两黄金送到玉善堂即可。” 说完,月璃再不看他,而是走向元瑾。 她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他时的场景,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镇定。 她知道前太子会登大宝,她知道平王做的都是徒劳,她知道元瑾会死。 我想要努力一把,就像改变卫凝的命运一样,也改变他的。 她希望,元瑾可以不死。 若他不死,那么他就不要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他是太子,他不能抛下所有一走了之,她知道,他背后有许许多多为了他在努力在拼命的人。 他要对那些人负责任,她都懂。 月璃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小姐认识我吗?” 他的声音从来都温柔如春风。 月璃摇头,眼里的悲伤倾泻而出。 这么美好的人,不该就那样死去的。 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做得尽量万全? “我听人说,人要信命,命运给你的,你逃跑就是罪人,但是我总觉得,是我们自己太狭隘了,或许我们把自己当成旁观者,就可以找到出路。” “我坚信。”月璃重复,三个字说得坚定无比。 元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 不是问,只是描述。月璃这番话寓意太深。 “是。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困境。” 也知道你最爱吃天香楼的八宝鸭,李家铺子的绿豆糕。 元瑾看着她,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汪二小姐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便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狐狸精,写几首诗就敢这么不要脸地勾搭人。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丑八怪。 汪二小姐想当然地以为月璃是因为丑才戴着面纱,要是好看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谁还戴面纱。 有些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但现实打脸总是又快又狠。 汪二小姐上前两步,猛地扯下月璃的面纱。 待看清楚月璃的容貌时,呆住,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四周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只远处的喧嚣显出人间烟火气息。 月璃一瞬间发现面纱掉落,马上退后一步戴上,但是这惊鸿一瞥,让多少人惊艳得说不出话。 他们看着两道蹁跹的身影下了高台,步履轻盈又匆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仙人走了,梦要醒了。 直至两人消失在人群中,大家才反应过来。 “仙女下凡了。”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快快,画下来。”有人催促。 有人提笔,却无从下笔。那惊鸿一瞥,画笔画不出她风采的万一。细细想去,又模糊一片,再想时,那画面竟如幻觉一般,再看不真切。 人群淅淅沥沥如下雨似的人声漾开来,一层又一层地盖住了别的话题。 台上的元瑾看了看手中的宣纸轴页,想起刚刚月璃走下台后回过头看他的那个眼神。 刚刚,他离她最近,自然看清了她的容貌。 美得惊心动魄,放在京城里,亦是无人能比肩。 她是谁? 第89章 没有自知之明 - 卿谋 - 安绵绵 夜深。 汪家。 汪公子和汪二小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汪夫人坐于一旁,心疼却也不敢求情。 汪老爷坐于上首,看着就让人害怕。他沉着脸,听两人说着在书斋发生的事情。 汪少爷半点没有隐瞒,不敢添一句不敢少一言。 他知道,若父亲从别处听到真相,他们要面临的责罚,要严重得多。 “父亲,是她们挖坑让我跳了进去,我只是指责了她们两句。” 汪老爷看着她,“为什么要指责她们,你对她们有什么不满。” “她们就是两个野丫头,但是瑾公子说她们……” 自觉失言,汪二小姐住了嘴,一双眼慌乱地看了看汪老爷,又委屈地看了看汪夫人。 “原来是争风吃醋,你教的好女儿。” 汪老爷看着汪夫人说道。 汪夫人见状,面色讪讪,鼓起勇气:“老爷,他们都还是孩子,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好好管教他们。” 跪着的两人赶紧接话,“是,父亲,我们知道错了。” 汪老爷“嗯”了一声,看向两人:“哪里错了?” “不该争风吃醋,不该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便看轻对方。” “不该言语有失,不该为逞口舌之快不思考后果。” “不该经不住别人的煽风点火。” “太过张扬,争强好胜。” …… 两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态度诚恳地反省着。 汪老爷看二人知错就改,态度很好,更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点了点头。 遂叫来管家: “连夜让人把夫人正街上那几间铺子卖了,再卖夫人的两个庄子。” 管家应声说是。 汪夫人大惊失色,叫道,“老爷……” 汪老爷半睁了一只眼,“怎么,你想让人家都知道,我一个小小的江南刺史家的大小姐,动不动和人斗嘴就是上千两黄金?” 汪夫人一阵肉疼,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 一千两黄金对汪家来说,多也不多,也不算少。 但一旦被人弹劾,谁家经得起细查,无论怎样,明面上总得有个交代。 汪老爷看着底下二人, “今天的事情,你们最大的错,在于没有顾及汪家。忘了在外面,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汪家。” “是,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记下了。” “女儿也记下了。”今天的事到底是因她而起。 汪老爷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打小闹都无伤大雅,只要不影响大事。如今多事之秋,不得不小心些。 他汪家搭上了平王这艘船,只要办好平王交代的事情,往后这江南,他汪家就能横着走。 想到这里,汪老爷心里舒服多了。隐忍了那么多年,终于要轮到自己当主子了。 汪老爷正准备让两人退下,管家来报: “老爷,瑾公子说从今日开始,他住客栈。” 首座的人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息却瞬间扑盖下来,镇得人喘不过气来。 汪少爷和汪二小姐微微发抖,这是汪老爷真正发怒的前兆。 今天的事,瑾公子也参与了,是他们把他拉进去的。 汪老爷之前三令五申地告诫他们:瑾公子是贵客。 如今,客人却不住自家的府邸。 好一会儿,在大家都快要窒息的时候,汪老爷说话了。 “平时对你们太放松了,你们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后面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紧接着,就是屋子传来“砰砰”“哗啦”落地的声音。 大家从来没有见过汪老爷这么生气,一个个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你教的好儿女。”汪老爷对着汪夫人大吼。 汪夫人原先失了最值钱的铺子和庄子,本就心情抑郁,这会被汪老爷指着鼻子骂,又是当着自己的孩子和一屋子的下人,脸上怎么也挂不住。 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打理后宅,结交各府夫人打好关系,掏了不少的钱为了汪老爷的打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原先汪老爷虽说不上多好,但是该给的脸面从来都不少,如今可倒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什么叫我教的好儿女,他们也是你的儿女。” 言外之意很明显,要说没有教好,你也有责任。 汪老爷看着汪夫人,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无视,一双眼无比阴郁:好,很好。 他理了理衣裳,对着管家大声道: “把三少爷和五少爷记到夫人的名下,吃穿用度一律比照大少爷,府中中馈一应事宜交给三姨娘,夫人只管教好各位少爷小姐即可。” “是。” 汪夫人不可置信地大哭起来,“老爷,你不能。” 汪老爷俯身,“无知妇人,我没有打死他们两个,已经是给了你脸面,你再不知好歹,那这个夫人也别当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屋子。 汪夫人使劲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看着汪老爷的无情,身体瞬间如被掏空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 屋外,汪老爷对着一旁的人咬牙切齿地吩咐着,“挖地三尺,将那两个女子找出来。” 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给他汪家挖坑。 想当然的,他把锅推到了别人身上。 别苑。 月璃听着林山来报,轻笑,“难不成汪家还真的以为,他们能为所欲为。” 笑话。 安稳日子过久了,汪家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前世汪家依靠着京城的同宗,在江南站稳脚跟。 军机处汪大人,是汪老爷的亲二弟。 汪家依靠陷害赵三老爷,为上面的人出了大力气,才有今日的地位。 又在太子和瑜妃那件事上,为平王立下功劳,刘道之的事也是他察觉并告知丞相。 陷害刘道之“畏罪自杀”后,被提拔到京城兵部任职。 前太子在江南立旗之前,汪家几乎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汪老爷是个聪明又极其自私的人,一旦损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就算是嫡子嫡女结发夫妻都能翻脸不认人。 这次元瑾来江南并没有大张旗鼓,否则住的就应该是知府府邸了。 但是刘道之显然并不知道此事,此时还在四方城处理知县呢。 汪家一定费了许多力气才和元瑾交好,如果不出意外过几日就该安排那个叫子瑜的人上场了。 看来,自己的出现,无意中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 第90章 见他 - 卿谋 - 安绵绵 元瑾住客栈,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汪家而已,他并不知道汪家的打算和谋划,否则也不可能和汪家的公子小姐,一起出现在长街上… 不过这在汪老爷看来,就是元瑾要和他汪家划清界限,这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很大的妨碍,所以才会那般的气急败坏。 有些人就是喜欢以己度人,自己是这样便以为别人也是如此。 月璃看向窗外,她知道元瑾在这里遇见了瑜妃,但是并不知道元瑾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来之前让离人归查过,没有消息,离人归半点查不到,只能说明来江南是元瑾自己的决定,他的人都不知道原因。 月璃决定去见一见他。 想起在书斋高台上,元瑾问她:你知道我。 他问得隐晦,但是月璃知道他什么意思。 知道他叫姜元瑾,知道他是太子,也知道他不想做这个太子。 她同样说得隐晦,但是月璃知道,元瑾一定听明白了。 接下来,怎么做呢? 月璃揉了揉眉心,来江南之前,为了方便行事,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份,一应行踪也有专门的暗卫清扫。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出门溜达一圈会碰上书斋那事,会在那里遇到元瑾,更没有算到汪二小姐会扯了她的面纱。 其他人也就罢了,况且也只是一瞬,但是元瑾看见了,她以后回京城一定会碰到,怎么圆过去呢。 最主要是,如何让元瑾相信她。 月璃想了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 换了一身男装,月璃出了门。想再多,都不如直接行动有用。 元瑾住在最热闹的街市中的客栈,他说:热闹是尘世烟火气息,让人觉得还活着,真实地活着。 她知道,那时候他已经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敲开门,虽然月璃脸上做了些改变,但元瑾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月璃直视他,少年还没有登基过后眉宇间的愁苦与挣扎,如一块没有被污染的美玉,光洁无瑕。 “我知道你会来。”元瑾的声音淡淡的,将烛火移向窗台,用帘子微微挡住,光芒向里,从外头看不见里面的人影。 “你不怕我是坏人?” 元瑾轻笑,“我从小遇到的坏人比我见过的普通人都多,你能走到这里说明你不是。” 月璃想想也对,太子身边暗卫无数,若是别人,根本近不了身。 “可有失误的时候?” “目前还没有。” “那汪家呢?”月璃开门见山。 “呵,汪家么,那我确实看走了眼。”元瑾自嘲地笑笑。 “汪家是平王的人。” “原来如此,那就是了,我只能辨别想杀我的人,辨别不出要算计我的人。”这样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那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么?” 元瑾摇头,“不知,我只知道你会来。你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 月璃笑:他的直觉总是准得惊人。 “我姓程,是武安侯府的嫡小姐程月璃,程谦是我的父亲。” 在来之前,月璃都在犹豫说不说。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告诉自己不要对他撒谎。 曾经他信任她,那么现在她便去信任他。 既然选择了信任,那么便坦诚相待。 “所以呢?” 元瑾没有料到月璃和他说这个。 他确实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在书斋高台上她又是蒙面,又是不肯报府邸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她是谁。 “我想来问问,你来江南的目的。” 问出口,月璃都觉得有些可笑,元瑾凭什么告诉她。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 她不愿意对他旁敲侧击,也不愿意换一个身份来接近他,更不愿打着南宫一族的旗号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元瑾对她的意义和任何人不同。 她希望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会有人可以直接、坦诚、真实地面对他。 这一点,对他无比地重要。 元瑾看着她,“我记得柔贵妃一开始为我选的太子妃,是你。” “是。”月璃有些心虚。 “你不愿意为太子妃,如今又来表关心,有点矛盾。”他的语气依然温和。 “我有未婚夫,我很爱他。” “那你关注我的理由是什么?”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止。 月璃如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着,百岁无忧。” 呵呵,百岁无忧。听起来真让人向往。 “你的外祖是丞相府。”丞相是平王的人,按表面上的关系来看,怎么都轮不到她程月璃来关心这件事。 月璃平静道,“丞相府的大小姐是平王妃。” 丞相府的嫡亲孙女和外孙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且她的母亲不喜她,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 “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来江南的目的,你来见我,会被很多人盯上,冒那么大的险只为了寻求一个不一定会有的答案,可值得?” “值得,这对我很重要。”月璃郑重道。 她直觉,元瑾这一次来江南的目的并不是普通游乐那么简单。 “你如何知道那些的。书斋高台上,你说你知道。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若前两个还好说,但是知道最后一个,知道他的困境,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我知道,知道你是姜元瑾,知道你是太子爷。也知道你并不喜欢也不愿意做太子,但是你不得不为之。” 最后一句话,月璃说得很轻,只有元瑾可以听到。 这话大逆不道,月璃小心不为他招来祸端。 她没有说自己如何知道,她不想骗他。 元瑾只觉得眼前突然混沌一片,霎时清明,耳边回想着那句:也知道你并不喜欢不愿意做太子,但是你不得不为之。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但是她知道。 房间内,安静得不像话。 夏夜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清风拂面。 月璃抬头看他,眼中清澈如溪。 他走近她,声音轻如羽毛,“我来,找一个亲人。” 月璃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他,朱唇微启,没有声音:“姜家玉郎。” 原来,元瑾来江南,为的,是找前太子:姜家玉郎。 第91章 你才是我的钥匙 - 卿谋 - 安绵绵 元瑾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消息称前太子太师丘大人在江南,所以来碰碰运气。 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大周一个机会。 原来,上天安排等在这里的人,是她。 出门前,云刹寺的云慧大师替他算了一卦,说他会遇见一个奇女子,她是他的贵人。 月璃晃神,想不起来前世嫁入太子府,从什么时候开始,元瑾便再也没有笑过。 “我会找到他的对吗?”这是间接地承认月璃说的是对的。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眼前的女子多智近妖。 月璃皱眉,前世他没有。 原来他为自己努力过,只是造化弄人,若他能找到姜玉郎,那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发生。 这是元瑾的出路,且,是唯一的出路。 只有如此,他的人才不是都在做无用功,他也才能给他们一个圆满的交代。 月璃清楚这不是懦弱,这是真正地对自己和大周负责。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而且现在皇位上那位并不太理国事,整个国家的运行,都是在消耗前朝的盛世太平。长此以往,后头的那个人就会有一大堆的烂摊子要收拾。 很显然,元瑾觉得他不能。更别说他志不在那里。 元瑾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想皇位落入平王手中,所以来找姜玉郎。 退一万步说,这江山,本来就是他姜玉郎的。如今,是他们父子鸠占鹊巢。 先皇的事,虽然明面上都能说得过去,但是经不起细细推敲。只要有心人想知道,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计谋并不高明,胜在有用。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既然达到了目的,过程也就可以不重要。 元瑾是知道真相且能正视历史的人。 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的。 对于姜玉郎来说,若有了太子的帮助,几乎就是如虎添翼,能少许多弯路。 “他确实是解开你的困境的钥匙。”月璃点头。 “不,你才是。” 月璃不解。 “因为我没有找到他,而且我有预感这一次不会找到他。但是我找到了你,而你,知道他。” 月璃恍然大悟。 …… 月璃在客栈里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客栈外,月璃跨出门。 元瑾隐在窗后看她,嘴角浮起笑意。 别苑。 林山带着月璃从小门而入。 不出所料,一路上各方人马齐齐出动跟着月璃,要不是离人归的人帮忙,月璃还不一定能甩掉这些尾巴。 内院,月璃换下男装,青崖帮她将脸上的改动用药水洗掉。 灯下是一摞暗卫刚刚送过来的信件。 想起在客栈和元瑾的交谈,月璃心中百感交集,只是突然发现,她虽然和梁昭一块来到江南,但是她没有办法联系上他。 月璃深吸一口气,她期望的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很高兴。 夜已经深了。 月璃屋里的灯还亮着。 殷将军那里的确出事了,她安排的人起了作用,但是没想到对方还用了毒,虽然已经解除了生命危险,但是情况依然棘手。 就在刚刚,月璃才知道,殷将军是元瑾的人。 月璃有一个猜想:朝廷如今三足鼎立,萧丞相是平王一党,殷将军是元瑾的人,那么何太傅,是不是和姜玉郎有些关系。 这三个人也代表着三个党派。 月璃记得,前世到最后,朝廷人来人往,人上人下,只有何太傅始终屹立不倒。 看起来最是中庸,谁都不沾,其实,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 就像殷将军,谁不说他铁面无私,只听皇上的调遣。 而姜玉郎既然筹谋多年且最后成功,朝廷一定有他的内应,只是月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在朝廷的依仗是谁。 如今殷将军出事,说明他的立场被发现了,有人知道他是太子党,而他手握重权,是个很大的威胁。 做这件事的就是姜玉郎和平王之一。 前世殷将军身故后,接任的是兵部汤大人,如此说来,就是平王动的手无疑。 倒是和她的计划相符。 怪不得汤家这么不遗余力地帮着平王办事,因为汤家的富贵唾手可得。 平王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边防如何他并不关心,反正出了事有那个位置上的人顶,他关心的,是那个皇位是不是又离他近了一步。 月璃一边看一边写着回复。 所有的消息看完,月璃怔了怔,玉陌依旧没有来信。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那时候听许大夫的意思,那种病平时也并不好过。 说起来,她这个未婚妻是一点也不称职,不知道他发病的具体原因,不知道他病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这件事情,会抱有很大的敬畏。 室内静悄悄的,月璃看着烛火发了好一会呆。 “青崖,帮我唤林山进来。” 青崖应声退下。 不一会,林山立于下首。 “让京城那边,看着汤家的人可以动手了,务必要将汤家连根拔起。” “是。” “查一下何太傅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只要做过,就一定有痕迹,她大约知道一些人,或许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 若确定何太傅和姜玉郎的关系,她后面要做的事或许得改变一下。 “扩展人手的事情怎么样了?” 自从和离人归摊牌,有一些消息依然是通过离人归的渠道获得。不过,许多事她还是得靠自己的人手。 程谦之前的商业,分了明暗两个部分,是为了掩护离人归,如今倒是也方便了月璃。 玉善堂的人手,用的就是暗处的人。 随着月璃对一些事情的布防,人手上肯定会有缺失。 “从小姐去年回长安吩咐过后,下面的人就在积极地扩展,玉善堂虽然用了不少人,但是各处连成一条线,规模越来越大,如今能做的事越来越多,人手上并不紧缺。” “做得很好,继续扩展,不用太急。” “是。” “让离人归照应一下孟大公子,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 “还有这封信,万分重要,你亲自跑一趟,交给曲三娘。” 这一世,元瑾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92章 京城出了大事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 殷将军遇袭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同时有风声传来,河西廊外的一些部落蠢蠢欲动,朝中有内奸里应外合,高官们人人自危。 皇宫大殿之上,有人呈上证据,殷将军之事直指平王,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殷将军听命于皇帝,这无异于直接打皇帝的脸。而且他驻守边防,挡的是外敌,被自己人暗算,相当于通敌叛国。 平王痛哭流涕,直叫冤屈。 皇帝禁平王在府中,此事非查清不得出,若真是他所为,看皇帝的表情,大义灭亲也不是不可能。 平王第一次感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带给人的窒息感,顷刻之间头悬闸刀。 平王府,一众幕僚面色凝重,愁眉苦脸。 那些所谓的证据,有真有假,假的居多,坏就坏在,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做的,平王经不起查,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有个结论。 他们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 只能说有人技高一筹,倒将了他们一军。 “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了。” “是太子还是前太子?” “无论是谁,都不要紧,王爷的对手,也就那两个,不会有别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帮王爷洗清罪名。 通敌叛国,这可是失民心的大事,就算皇上仁慈,却在百姓心中留下了污点,以后运作洗清,费时费力不说,效果还不能保证。 而且,若殷将军死了也还好说,但是,他还活着,若罪名落实,依着皇上如今对殷将军的倚重,树这么个敌人,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杜先生一说话,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 人家如今拿着证据直指他们,而事实确实如此,皇上不干涉还好,可以想办法糊弄过去。但是如今皇上亲自过问了,大理寺就是想徇私也不能。 “杜先生有何高见。”平王对这位杜先生一直都很倚重,无论何时,对他的态度总是比对别人尊敬许多。 杜先生沉吟半晌,“只能从那些证据上下功夫了,还有一线希望。” “对方设的局堪称完美,没有抓动手的人,而是一发现动手的人就杀了,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外做好交代。 这一点咱们已经失了先机,若不杀动手的人,在我们的安排下便会混淆视听,但是显然对方知道我们的意图,并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不拘泥于表面的小事,对方很聪明。” 杜先生说完,大家背后都嗖嗖发凉。 出现这种事情,要么是他们的人里出了内奸,要么是有人未卜先知做出了应对,否则怎么能如此巧合地一环扣一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这两个原因,无论是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大家脑海里顿时出现年初,那一场下了将近两个月的雨。 又是一阵冷颤。 若对方有人未卜先知,那说明南宫先生是他们的敌人,更说明他们拥护的平王,不是天选之子。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种想法赶出脑子。 无论如何,命要紧。 杜先生示意另外一个年轻幕僚,说一说那些证据。 年轻幕僚站起来,想了想说道,“他们的证据,是顺藤摸瓜摸到了放刺客进来的人,然后查到了毒药的行踪……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查到了我们想让汤家取代殷将军的证据,这才是致命的。” 杜先生皱眉,“对方心思缜密,把重点放在汤家身上,这就是确凿的证据,也是我们无力的地方。” “放刺客进去的是谁?”平王问道。 “说是武安侯府程二老爷的嫡子,程晖。” “程家的敌人。”有人反应过来。 他们最清楚,程晖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对方做了假的证据把他拉了进来,那么目的太明显了。 “看起来是。” “对方虽然布局严谨,但还是有漏洞。” 众人听见,眼前一亮,“杜先生快说。” “对方用汤家定王爷的罪,王爷也可以用汤家脱身。” 平王看过来,“怎么说?” “我们原先想让汤大人顶替殷将军,这件事千真万确,所以才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汤家自己的主意呢?” 杜先生意有所指,在场的人稍微细想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他们可以伪造证据,咱们可以拿出证据。” “真真假假,才最让人看不清楚。” “那就得牺牲汤大人了。” “为了王爷的大业,这是汤大人的荣幸。” “趁此机会,还可以拉上太子,让汤大人自己认罪。”有人提议。 “不可。” 杜先生摆手,“这件事我们处于被动,且站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万不可节外生枝。只要王爷无事,其他的,往后再徐徐图之。” 提议的人一想便明白自己操之过急,拱手道,“杜先生教训得是。” …… 江南汪家。 汪老爷将桌上的茶盏猛地摔在地上,茶水四溅,碎片落在下首跪着的人膝盖前。 “废物,两个小小的女子都找不到。” “老爷,十五那一日书斋高台上发生的事,只一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江南城,如今城中到处都是锦衣蒙面纱的小姐,奴才们无处下手。又怕认错了不该打扰的人,给老爷带来麻烦……”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汪老爷大吼。 “人没找到,连身份也没查出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继续查,查到了别轻举妄动,先来禀报……” 话音未落,外头管家带着一人,慌慌张张地进了书房,还没等汪老爷呵斥,急急道:“老爷,出大事了。” 汪老爷皱眉,“什么大事,如此慌张。” 说话的同时示意下面跪着的人退下。 这时管家身后那人才抬起头,汪老爷“哗”一声挪开椅子,“吴掌柜,你怎么来了。” 汪老爷直觉,京城出事了。 这吴掌柜是京城汤家铺子里的人,每年年底才会带时节一起回江南一趟,平时有什么事,也是下面的人来。 如今吴掌柜亲自上门,还如此急切,看来是京城出了大事。 第93章 是那个女子 - 卿谋 - 安绵绵 见人走远,吴掌柜才开口。 只挑着要紧的说,“大爷,表家二老爷被抓,已经入了大理寺。” “可说犯的什么事?”汪老爷眉头紧锁,进了大理寺,罪名一定不小。 “通敌叛国。”四个字一说出来,吴掌柜都有些哆嗦。 汪老爷拍案而起,惊道,“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二弟不可能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平王呢,平王怎么说?” 汪家依附汤家,汤家依附平王,平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说他二弟通敌叛国,就相当于是说平王。平王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汪老爷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地问道。 吴掌柜眼神有些闪躲,垂着头低声说: “二老爷通敌叛国的证据就是平王递上去的。咱们的人说,二老爷是替平王顶了罪。” 汪老爷猛地后退两步,如遭雷击。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二弟可有什么话给我?”汪老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了两句又急问道。 平王这是放弃了汪家,那二弟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没有,这案子是皇上亲自经手的,根本来不及。” “还有一事。”吴掌柜有些踌躇。 “说。” “朝堂中,御史的折子除了弹劾二老爷,还有弹劾大爷你的。前几日二小姐赌出去的一千两黄金被人作了筏子,之前的事情有的没有的,都被人翻了出来,情况不容乐观。” 汪老爷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汪家已经被人注意上了,江南这边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被御史弹劾,就够喝一壶的。 要紧的是京城那边,通敌叛国是死罪,一旦查实,是要诛九族的,最好的结果也是流放蛮夷苦寒之地。 想通了这一层,汪老爷当机立断,指挥着管家,“吩咐主子们,带着贵重东西,半个时辰后轻装出门,过时不候。” “是。”管家知道事情紧急,赶忙下去通知。 又对着吴掌柜千恩万谢,塞了一把银票让他从侧门离开。 一时间,汪府乱成一团。 有姨娘不想走,来问汪老爷。汪老爷哪有空搭理,直回了一句:不想走的可以留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都看出些苗头。朝堂瞬息万变,怕是出事了。想着保命要紧,一个个的加快脚步回去收拾。 一个时辰时间,夫人姨娘少爷小姐站了一屋子,下人们搬着东西往马车上归置。 汪老爷始终没说话,大家也不敢问。 马车驶出了汪家,汪老爷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正准备出城门的时候,江南兵马司堵住了去路,身后的兵卫们立马会意,将汪家人团团围住。 人群中发出惊叫的声音。 汪老爷看着这些人,心中一凉:还是晚了一步。 赵士诚骑着高头大马跟在总兵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汪刺史这是要去哪啊?” “怎么会是你?”汪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士诚。 赵士诚下马,走近些,说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怎么不能是我,忘记告诉汪大人一声,我三叔的案子重审了,你当初伪造我三叔的自罪书,已经找到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汪老爷大惊失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带走。” 随着总兵一声令下,兵卫们拉过来几辆囚车。 汪家家眷明白过来,这些兵不是来抓汪老爷一个人的,是来抓他们所有人的。 “你们凭什么抓人,我们犯了什么事?”汪大少爷愤愤不平。 “汪公子是觉得冤枉吗?京城的汤大人通敌叛国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你们的下场。” 汪公子顿住,一时手脚都无处安放。 通敌叛国。 四个字平地一声雷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没想到汪家暗地里做坏事损害老百姓的利益还算小的,这会卖国了。 汪家的家眷们这会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地逃了。 通敌叛国,是死罪。 一时间,夫人姨娘少爷小姐的,全部又乱成一团,哭声此起彼伏。 囚车打开,一个个清点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当囚车走过街巷,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唾骂声: “罪有应得。” “让你使阴招害赵大人。” “八年前,汪家的人打死了我的孙子,如今汪家要断子绝孙咯,老天真的是有眼睛的。” “十年前,汪家侵吞了我娘家的庄子铺子,还将我父母兄弟赶出江南,如今轮到汪家被抄家。” ……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嚣张跋扈,我呸。” “搜刮民脂民膏。” “卖国贼。” …… 不知道是谁扔了一个臭鸡蛋,接下来第二个,烂菜叶……不一会,骂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汪家做了那么多坏事吗?”刘道之今儿刚回江南,便遇到了这样的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刘道之的印象里,汪老爷彬彬有礼,为人低调,从不张扬,做事踏实,交际谦逊有礼。 “大人,一般朝廷会有误会判错的时候,但是,老百姓的心里可亮堂着呢。你看那赵三老爷,如今人还在大狱里蹲着,但是,喏,老百姓在为他出气。” 刘道之面色惭愧,放在身边如此信任的人,被别人揪了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蒙在鼓里。 想起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原本还打算这次回来便要找汪老爷商议,一阵后怕。 若这件事走漏风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囚车里的汪老爷拉拢着脑袋,知道汪家这一回是栽得彻底。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一片坦途,却在一夜之间颠倒。 他抬头看向赵士诚。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被当头一棒,“是那个女子吗?” 他不敢相信。 汪家查不到那个女子的行踪,在书斋前,汪家招惹了她,但是她对赵家,很是友好。 如今汪家入狱,赵家上位。 若不是她,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若是她……汪老爷悔不当初,没有选择交好而是打探:汪家究竟惹上了哪一座菩萨。 第94章 担心未婚妻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侯府。 二房主院传来了尖锐的哭声,吴氏已经哭昏过去几次了。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晖儿,他是你的儿子啊。” 吴氏顾不得发髻凌乱,哭得肝肠寸断。 程二老爷不耐烦地别向一边,“哭哭哭,就知道哭,咱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怎么救?” “你不是有很多要好的朋友吗?你每日出去应酬,要钱我都给,如今咱们家出了大事,他们好歹能帮着说句话啊。” 程二老爷面色讪讪,他拿着钱花天酒地,结交的也只是些酒肉朋友,真有事,那些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帮忙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可是通敌叛国,谁敢帮。” 吴氏泪如雨下,站起来指着程二老爷大骂,“你就是一个懦夫,没有担当,只贪图享乐,没有尽到半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我好好的女儿被你逼走,如今儿子有难,你只会推脱,那不是别人,那是你的血脉,你究竟有没有心。” 吴氏控诉,声泪俱下。 程二老爷被人踩到痛点,又被吴氏指着鼻子骂,怒不可遏,“滢儿的婚事明明就是你同意的,这会又怪到我身上,你可真不要脸。晖儿的罪不是什么小事,是通敌叛国,皇上亲自下令彻查,怎么会有错,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吴氏听着这话愣住了,良久,才颤抖着抬起手臂,指着程二老爷,退后几步,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程二老爷为了逃避责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真后悔啊,当初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要死要活地嫁给他。 遭报应了啊。 吴氏无声地呐喊,哭声哀切。程二老爷心烦,袍子一摆,出了门,去了苏氏屋里。 他的儿子,又不只是那一个。 如今他要担心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殷将军遇刺一案,由皇帝亲自监督,大理寺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有了结果。 汤家收买刺客刺杀殷将军,想要取而代之,经查实确有其事。 虽不是通敌叛国,但刺杀朝廷重臣,罪无可恕,查抄汤家所有家财,充入国库。汤家男丁,三日后,午门处斩,女眷充入教坊。 江南汪刺史,欺上瞒下,欺压百姓,结党营私,三日后就地午时三刻处斩。 查抄所有家产,充入国库。家眷子女皆贬为庶人,其子孙三代不可入仕。 至此,汪家彻底垮台。 侯府因为程谦为皇帝办私事,好歹也算皇上的自己人,其夫人又是丞相府的嫡系,后辈只一个女儿,出事的是二房,所以大房并未受到牵连。 程晖是必死无疑的,直接在军中就地处决。 二房的其他人全部被贬为庶民,家产充公,不可居住在侯府。 从侯府出来之后,二房搬入了苏姨娘娘家帮忙租的几间民房里。 吴氏失魂落魄了好一段时间,吴家早早的便放出话,要和她断绝关系。 二房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在苏姨娘身上。 苏姨娘三番五次回娘家,每次也都能带着东西过来,吃的用的,那些从前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如今倒是宝贝一样。 再后来一次,苏姨娘带着儿子如往常一样回娘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程二老爷上门去找,竟是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心道一定是苏家人见他落魄,将苏姨娘拐带走了。程二老爷连对着苏家门庭吐了好几口唾沫,苟着腰走的时候,更显得脚跛得严重。 月璃拿起桌前苏姨娘送来的信,放入烛光中烧了个干净。 前世,苏姨娘被查出孩子并不是程二老爷的,是她和外头的人生的,落得个母子惨死的下场。 如今程家二房垮了,苏姨娘也走了,她们也算是两清了。 “如此,程雨滢是算逃过一劫,还是算错过了毕家的富贵呢?” 月璃喃喃自语,没有答案。 从程雨滢逃走,到现在,依然没有她的消息。这点月璃早有预感,并不着急。 前世程雨滢能有那样的成就,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至于程晖,月璃眼中浮现厉色。 前世,他就是那个杀了孟楚言的刽子手。 月璃望向窗外,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迷蒙的月色布满大地,银晖如纱,像交织的梦境布景。 …… 长安宁心院。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只是说你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但是没有说你全好了。你这副样子,有个三长两短,命没有了无所谓,拖累了我的名声可怎么得了。” 许大夫一进屋就看到玉陌半靠在床榻上,听来人说着什么。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这个人,懂不懂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真是,无比嫌弃。” 玉陌听着许大夫的唠叨,习以为常。 他的身体很虚弱,但是精神好了许多。 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抵就是如此了。 “什么事不能放一放,比命还重要吗,啊,跑那么远请我来治病,我给治好了,又给你们累趴下了,懂不懂规矩呢一个个的。” 许大夫越说越起劲。 玉陌不得不安慰道,“是我让他们来的。” “你让他们来的就可以吗,现在你的命是我的。”许大夫吹了吹嘴边的小胡子,看起来气得不轻。 “是是是,许大夫教训得是。别的事我也不想管,但是实在是担心我那未婚妻,所以才召他们来问问。” 许大夫一听,捋了捋小胡子,想了想,“这样哦,那你继续。”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陌哭笑不得,这个许大夫性子古怪得很。 床前影一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月璃的情况。 玉陌静静地听着。 “程小姐好像知道平王要做什么,却没有声张,而是将计就计,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救了殷将军,扳倒了汪家和程家二房,和刘知府交好,为赵家平反,她作了三首诗…… 倒是一刻也不消停的姑娘。 “这是林山亲自送给曲三娘的信。”说完从怀中掏出信件给玉陌。 玉陌打开,眼中有疑惑也有惊讶。 惊讶太子的意图,疑惑月璃居然如此信任太子,这一点,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程小姐还说:让离人归照应一下孟大公子,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她,这是原话。” 说完影一低头。 玉陌的嘴边漾起笑意,如晨曦刹那迸出的光芒。 第95章 心心念念的人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早,孟思恒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见着月璃的马车过来,打了招呼停下来,“阿璃,你可算来了。” 月璃撩开车帘迎她上来,侧了侧头,笑着打量她。 今儿的孟思恒,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了的。 一身浅青色素裙,裙底绣着小朵的白色栀子。梳着流云髻,插两根嵌同色宝石的银簪子,其他再无配饰。 脸上抹了薄薄的香粉,轻扫了一层胭脂,在日光照耀下,透出莹莹发亮的柔光来。 整个人看起来素静雅致,不显风头,又让人忽略不了。 女为悦己者容。 孟思恒被月璃看得不好意思,上了马车往里挪了挪,“你到江南那日,我就说了要带你去还愿,也不知你这些日子忙什么,每次都说没空,这几日,我都将江南周边逛遍了。” “好玩吗?” 孟思恒想了想,“还行吧,景色也是美的,就是惦记你。” 说着笑嘻嘻地转过头。 “那个人也会来吗?”月璃问。 “谁?” 月璃揶揄一笑,点了点她发髻上的宝石簪,“就是那个,让我们阿恒心心念念的人呀。” “哎呀,阿璃,你取笑我。”孟思恒噘着嘴,脸微微发烫,难为情地往后仰了仰头。 “好好好,不说了,等一会见着,就知道了。” “阿璃。”孟思恒带着些扭捏带着些害羞要结束这个话题。 月璃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帘子外,夏日的繁花开满了河岸,随处可见蝴蝶雀儿在其间来来去去,更显得山林静谧。 马车很快到了万秋山,山很高,万秋寺在山腰,上去大约半个时辰。 一路上,孟思恒跟月璃说着江南的风土人情,其中就包括这个万秋山。 万秋山很大,延绵千里,在这千里的山脉中,住着神通广大的神仙。 如今她们看到的这一座,也只是万秋山中很小的一部分。 “传说总是大体相似。” 孟思恒正襟危坐,神秘兮兮道,“是真的,二十多年前,有人看到过呢。满天霞光,仙人腾云驾雾。” “万秋山脉,有一方天池,隐没在云深雾蒙处,天池中有一座仙岛,上有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岛上是仙人住的九华殿,珍珠琉璃帘,朱红对荆窗,宫殿外白玉梯子拾级而上,便是九重宫阙南天门外的赡洲仙船,往东便是琼州蓬莱……” 月璃听得津津有味,那些说书的,用词倒是精彩。 想一想,那个画面应该是极美也震撼的。 “阿璃,快看,彩虹。”孟思恒停住话,兴奋地指着天上的七彩虹桥。 四周的人想必也发现了,一片惊呼。 “今儿真是好日子,没有下雨居然会有彩虹。阿璃,今儿咱们运气真好。” “是啊。”月璃应和,确实是难得一见。 “阿璃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过生辰,好像是七岁的时候,早上下了好大一场雨,到了中午才放了晴,天边出现了绚丽的彩虹,我们高兴坏了。 当时程伯父为你举办了生辰宴,还特地让人将彩虹也画了下来,你喜欢极了,将画挂在床头整整挂了半年,才让紫音拿下来。 有一次阿雪去找你,不小心碰到了那幅画,被你好一顿指责,阿雪怎么道歉都没有用,哭得两个眼睛跟核桃似的……” 孟思恒回忆往昔,说得绘声绘色,丝毫没有注意到月璃眼中浮起的一丝红光。 月璃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的记忆里,对孟思恒说的这些没有一点印象,完全一片空白。 “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坏。”她轻声问道。 孟思恒点头,“哎哟,我的大小姐,终于反省自我觉悟了。你那个时候,对阿雪可不是一般的坏。也不知道阿雪哪根筋不对,无论你怎么对她,她都不怪你,不怨恨你,哎,可怜的阿雪。” “不过,阿雪现在苦尽甘来了,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哎呀,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孟思恒调皮一笑。 “那我对你好吗?” 孟思恒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打趣道,“反正比对阿雪是要好多了。” “咱们那时候,是属于臭味相投,估计在其他人眼里,咱俩就是那种仗着家里有权有钱,嚣张跋扈的草包吧。” 孟思恒说起这些,半点没有尴尬之色。 她嘴巴利索,惹了她可是半点不饶人,月璃是眼高于顶,不屑和那些装模作样的小姐们玩。 她俩属于长安小姐中的另类,刚好父辈交好,两人一拍即合,就好了这么多年。 颇有点:你是傻子但我也蠢的知己之感。 “阿恒,你和我说说咱们小时候的事情吧,好些我都不记得了。” “好啊好啊。”孟思恒想到什么说什么,滔滔不绝。 月璃静静地听着。 她,一个都不记得。 只有少数一些有模糊的印象,比如因为孔小姐欺负了阿雪,她为她出了头,比如从来不喜欢那些小姐们聚会上的才艺交流…… 仿佛是发生过的事情的前后,她才会有一些印象。重生之前,徒然说起的事,她半点都不记得。 仿佛被人一刀切了,只留了些许纸屑。 为什么? 月璃想起张家村的河,直觉在那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阿恒,我是不是会游水?” 孟思恒愣了一下,大笑,“你可拉到吧,你只会喝水。说到游水,你记不记得两年前,程伯父带你去出云别苑玩,你带上了我,那里有温泉,你差点没溺过去……” 两年前吗? 她不记得。 “阿璃,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月璃点点头。 孟思恒伸手摸了摸月璃的额头,皱眉,“听说你回京城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是不是把脑子给病坏了?” “或许吧。” 除此,没有更好的解释。 “怪不得你不喜欢二哥了,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思恒摊摊手,表示无奈。 接着又凑过来,笑得甜美可人,“不过大哥也很好,左右你都是我的嫂子,对我来说都一样,嘿嘿。” 月璃看向她,也笑了。 “阿恒,你有没有见过离人归的曲三娘?” 孟思恒随意回答:“嗯……见过,离人归和我们家有生意来往。怎么问起她来了?” 月璃:“没什么,你今儿的打扮和平日不同,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和她有些相像。” 第96章 情窦初开 - 卿谋 - 安绵绵 万秋寺很大,月璃和孟思恒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烈日炎炎,两人都戴着帷帽。下了车,月璃发现周围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是戴着面纱,心道这万秋寺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孟思恒凑过来,抬头示意月璃看过去,“阿璃,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十五在书斋门前唱那一出,可是传遍了整座江南城,你成了众男子心中的女神,也成了众女子争先模仿的对象。 如今这个装扮,可是江南的时兴样式。 第二日我就让铺子里的人连夜赶工,做咱们那日穿的衣裳,发饰,面纱款式,你不知道,火热得不得了,让我小挣了一笔,嘿嘿。 听说那几首诗词已经传到了京城,大家争先传阅,那边我也让人加紧赶工了,回去了我娘一定会夸我是经商天才,没准以后比我大哥都厉害。” 孟思恒得意地仰着头,蹭了蹭月璃的肩,“我的财神爷,下次你要写诗作画之前通知我一声,我提前做个准备,然后多让你戴些饰品。” 说着眨了眨眼,眼里金光闪闪。 月璃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是阿恒你将那汪家兄妹教训了一通,才有后来的事情吧。” 纯粹是临时起意,哪来的事先通知。 孟思恒抓了抓脑袋,“那不是那两丫的不讲理吗,还傲慢得一匹,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自以为是人上人,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所谓富贵人家。 哼,你看,这不老天有眼,把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璃你不知道汪家做了多少坏事,处斩那日,百姓们从天亮汪老爷一出来,便围着他骂,他一死,还有人放鞭炮呢。” “也不知道是谁,替天行道把汪家给收拾了。” 孟思恒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家里配置的夫子便有讲解时事的,她耳濡目染自然也能看出些门道来。 汪家做了那么多坏事,依然屹立不倒,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背后必然是有所依仗。 不然哪里来的底气为所欲为。 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被人弹劾,也该有运作的余地才是,到了那个阶段,谁没有几张保命的底牌。 但是汪家出事之快,几乎就是一夜之间倒台,可见是有人做了什么针对汪家,还成功了。 想来也是正义之士,一是汪家不会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二是若汪家张扬也不可能能做到那个位置。所以只会是哪一个,能一夜之间扳倒汪家的大腕,出来造福百姓了。 无名大侠,嘿嘿,不错。 两人一边向里走,一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种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孟思恒是津津乐道。 月璃自然知道汪家有多可恶,不然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布那个局,只为把汪家连根拔起。 汪家露出真面目,刘道之一定会引以为戒,更加小心谨慎些。 月璃只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好,刘道之只要安全,他手里握着的,就是对丞相府最锋利的刀。 不知道这件事,温夫人会不会喜闻乐见呢。 快了,快了,她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月璃深吸一口气,放松情绪,告诉自己:别急。 问题总会有答案,麻烦总会迎刃而解。 万秋寺建得恢宏大气,香火鼎盛,人群来往络绎不绝。 两人在主殿上了一炷香。 不知道为什么,月璃一进到这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阿璃,我们去那边。”孟思恒东瞧瞧西望望,脸微微发红,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月璃一笑,跟着她往侧殿斜廊而去。 万秋寺很大,除了供人敬香的五座主殿,还有偏殿若干,供人歇息小住的客房客院若干,寺内僧人住处若干,休息景观风亭若干…… 作为江南之地最大、万秋山脉中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万秋寺确实名不虚传。 随着孟思恒走了许久,到了后山的一处竹林。 月璃愕然:这么隐蔽,是私会的场面? 四周寂静,孟思恒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阿璃,就是这里了。”孟思恒有些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 还不等月璃说话,从竹林上方走下一人。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张俊秀近乎完美的脸,剑眉星目,灰衣白衫丝毫不掩其风光,手上拿着一根竹杖,步履轻盈地从高处走下来,日光从他身后而落,为他镀上一层圣洁的金光。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清竹大师。”孟思恒抬头看向他。 清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佛的浸润,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禅意,悠然如远山携风而来,听着很是舒适。 “大师,我们在寺中随意走走便到了这里,可否给杯水喝。” “自然,来既是客,请。”说完往一旁的小院走去。 月璃微微一颔首,以示回礼。 转头看孟思恒满眼星光闪闪的眼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什么随意走走,她们刚刚明明就是七拐八拐左躲右藏地直奔这里。 待清竹走得远些,月璃拉了拉孟思恒,低声道,“大师?” 孟思恒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左右转了转,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可没告诉我是个和尚。” “别说你,我自己都没想到,怎么办呢,我一见到他心就砰砰砰小鹿乱撞似的。”孟思恒噘着嘴,一副无奈又欢喜的模样。说到后面,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 “阿璃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见他时,便惊叹世上怎么有这么俊俏出尘的和尚,袅袅一水间,翩翩少年郎,淡泊名利,情趣高雅,脱俗世外。” “当时我脑子里咯噔一下,就知道我完了,他容貌不及卫大公子,又不如我二哥开朗活泼,但是那一身掐得死死的气质,啊啊啊,我沦陷了,阿璃……” 孟思恒说着说着激动得不得了,生怕月璃阻止她,委屈巴巴地看着月璃。 月璃叹了口气: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走吧,我得去看看掐的是什么气质,把咱们阿恒迷得神魂颠倒。” 孟思恒跳起来,挽住月璃,“阿璃,你真好。” 第97章 万年单身狗 - 卿谋 - 安绵绵 小院设得精巧。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 万秋寺本就在山腰,这座小院比主寺更高些,在山 这一边,视野看过去,能见到大殿一角和重峦叠嶂的山峰。 云深不知归处,草木不论春秋。 这样的自然景致,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怪不得孟思恒说他情致高雅,脱俗世外。 禅房内,布置简洁,满室茶香。 “两位施主,请坐,这是万秋山上的野茶树,早春时采的嫩芽,焙净晒干而得。” 清竹的声音慢慢悠悠的,透着一股禅意,却一点也不突兀,好似他就该是这样的。 两人坐下。 月璃端起杯子,清新怡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比不得宫里的贡茶,却别有一番风味。 “大师是哪里人,家住何处?”孟思恒看向清竹。 她第一次遇到清竹,心咚咚咚半天,人走了都不知道。 第二次见清竹,也是偶遇,打了个招呼:阿弥陀佛,贫僧清竹。 第三次见清竹,是孟思恒各处打听来的消息,然后在寺中住了两日探知住处找过来。那一次她只在外头,悄悄地看了两眼,却不敢进来。 “贫僧四海为家,天地之大,处处是家。” “大师可成家?” “不曾。” “大师可想还俗成家。” “不想。” “大师可想还俗?” “不想。” 孟思恒苦恼地憋了一口气,腮帮子向两边鼓起来,煞是可爱。 “大师这里经常有人来吗?我是说女……女施主。” “没有,施主是第一个。” “不对,是我和阿璃。” “我记得半月前,在院外,见到了施主。” 孟思恒糗得立马抬起手放在额头挡住视线,身子微微向后:嘤嘤嘤,好丢人。 赶忙喝了两杯茶压压惊,“我随便逛逛,嘿嘿,逛逛,你这里景色很美。” 孟思恒两手捧着杯子,眼珠子左右乱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大师,你一个人住这里害不害怕?” “不怕。” “不然我搬过来和你做邻居吧……” “咳咳……”孟思恒话还没说完,月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紧制止她。 孟思恒蓦地看过来,月璃整张脸都写着:过分了,过分了,过分了啊。 孟思恒像被霜打的茄子,噘着嘴:好吧,那我稍微矜持一点。哎呀,可是怎么办,人家就是想和他做邻居啊,这样就能每天看到他啦。 嘤嘤嘤,想想就开心。 孟思恒如是想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仿佛眼前的两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月璃抬头,简直没眼看,孟思恒犯起花痴来,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她抬眼四望,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四个蒲团,一套杯具,一盏佛灯,再无别物,墙上倒是挂着一张裱好的字画,上面只一个字:念。 整个屋子简洁,空旷,让人沉静。 “大师信佛,为何却没有佛像,我看供行人休息的客房里,都会摆着小佛像。” 月璃不知道要和一个和尚聊什么,她也不信佛。随意找话题,完全是为了避免孟思恒一不留神说出什么来,大家尴尬。 清竹慢慢地放下茶杯,“佛祖在心中,大殿中奉檀香,我奉花香草香木香水香,亦是一样。” 月璃看向清竹,这番气度,真不像个年轻的僧人,倒像是见过人世沧桑的老僧。 宠辱不惊的姿态,可和京城云刹寺的云慧大师相提并论。 这些话,有的人说,怎么看都是矫揉造作,而还有一些人,听他说完,就是禅意无限,哪怕对方看起来如此年轻。 怪不得被称为大师,月璃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尊敬。 “不知这“念”字,有何说法?” 月璃又问道。 清竹起身,走上前,面向着那幅字,双手合十抬头看,月璃突然觉得他的身影庄重无比。 “佛曰:“念”即是刹那,起心动念一瞬间。是身如电,念念不住。诸法本来空寂,代谢不住,念念生灭。” 说完回过头,一双眸子如虚空,让人窥见诸法空相,般若无竭。 “预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随缘消旧业,更莫造新殃。善恶皆在一念间,一切自有因果规律,施主,切莫执着。” 若说前面那句是在讲佛法,那么后面这句就是对月璃的告诫。 月璃脑中“噔”的一下,直直地对上清竹的眼睛,“敢问大师,何为因果规律?我没有见到。” “不,你见到了。从你又来到这个世上,便见到了。”一语双关,那个字眼,月璃听出了其中他真实表达的信息。 “大师觉得我做得不对?” “世上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那大师的立场是什么?” 清竹顿了顿,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我的立场,就是在这里和你说这一番话。” 月璃蓦地想起在张家村,不偏不倚用在她身上的那颗拂心丹。 现在眼前这个人,给她同样的感觉。 就好像,那颗丹在梁昭身上,就是为了救她一命。而清竹在这里,就是只为了和她说这一番话。 月璃在心里琢磨着清竹说的那些话。 诚然,她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果,前世是因,这就是他口中的因果规律吗。 他说“切莫执着”指的是什么事?还是谁? 如是想着,月璃也这样问了。 “佛曰:不可说。”清竹一副端重的姿态,完全看不出是故弄玄虚。 月璃不再追问,低下头。 “大师一直都在这万秋寺中吗?” “我四海为家。” 月璃没有再问,空气静止。 “你们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孟思恒回过神来,就听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着机锋。 月璃坐下,茶凉了。 “大师,你这些个佛不佛的,禅不禅的我是听不懂了,不过我想问问大师:有没有想过去长安呢?” 接着不知想到什么,急忙改口,“既然大师四海为家,不然去北地看看吧,北地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可壮观了。那里的人想来很需要大师去度一度。” 清竹双手合十:“随缘。” 孟思恒坐下,噘着嘴,嘟囔道:“仙人板板,随缘可是找不着小妻子的,会变成万年单身狗的哟。” 第98章 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 卿谋 - 安绵绵 回主殿的一路上,孟思恒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月璃心里有事,有些心不在焉。 清竹大师话里话外都提示,他知道月璃的秘密。 但是又怎样呢,该做的事情她还是会去做,一样都不会少。 想通了这一点,月璃长呼出一口气。她管不着佛要做什么,只管得着自己做什么。 孟思恒倒是没有察觉,自言自语着,一脸兴奋,表情丰富得不行。 到了供客人歇息的客房,孟思恒脸上的笑意依然没有散开。 两人吃了些斋饭,孟思恒的脸色一下凝重一下轻松,一下笑得呵呵,一下又愁眉不展,一张脸,表情变幻莫测,五彩纷呈。 月璃见状,孟思恒这是真上心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清竹大师,看起来年纪轻轻,寺中竟无人知他的年龄,只知山中有一位年轻的大师,来了不久,他们亦很少见到。 寺中人很少见到,却被孟思恒偶遇了好几次,是天意还是人为。 不过看孟思恒如今的样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在她看来,偶遇的缘分就是天注定。 清竹大师一定不是普通的和尚,能知道她重生而来,能是什么小人物。 对于这种大人物,月璃只有两个概念:敌人或者不是敌人。 若是敌人,如此强大会非常棘手,若不是敌人,那朋友也好,路人也好,陌生人也好,对于月璃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分清这两者,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比如清竹大师的告诫。听起来像是随意说的几句话,但是月璃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有了拂心丹在前,这几句平常的话,月璃还是听进去了。 她现在不解其意,可能是还没有到那一步,往后遇见什么事,或许就能有坑来填。 月璃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重生,可能并不是意外。只是现在的她身在此山中,并不能看清楚缘由。 那边,孟思恒依然在犯着花痴。 “阿璃,我连我俩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月璃噗嗤笑出声来,点了点她的鼻子,“让我看看,是哪一家的小丫头,如此不害臊。” 孟思恒虽然嘴硬,但脸上还是出现一片羞赧的红晕。 “阿璃。” “好啦好啦,休息一会。” “哎,说起来我是困了呢,”孟思恒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回了隔壁房间。 青崖过来为月璃卸了钗环,月璃和衣而睡。可能是爬山爬得累了,月璃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青崖在外间守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床上的月璃突然睁开眼睛,下了床,随手拿过帷帽快步向外走去。 “小姐……”青崖来不及问,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夏日午后,蝉鸣从屋旁的大树上传来,显得四周愈加寂静。 月璃循着记忆一路走到松林前。 那里坐着一个妇人,旁边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妇人相貌平平,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却充满了爱意。 她温声细语地和小姑娘说着什么。看见月璃的时候,很自然地让一旁的乳娘,带着小姑娘去了远些的空地上玩儿。 和前世的景象一模一样。 可是,她记得前世明明是在云刹寺见到的温夫人,为什么是在这里? 她刚刚完全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的,难道说云刹寺和万秋寺的庙宇布局一样? 但是,如果不一样呢? 月璃细思恐极。 她的脚步缓缓地向前走去。 前世她是因为忧心怎样获得太子的青睐,午后小睡不着,随便走走,遇到的温夫人。 月璃在温夫人对面坐下来,慢慢拿下头上的帷帽。 温夫人从看见她,便一直微笑着,眼里透着亲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程,程月璃。” “哦,是个好听的名字。”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月璃有些恍惚。 “我爹说,是为了怀念我娘,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温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我爹很爱我娘,你说我娘也爱我爹吗?”月璃看着她,问得很轻,却足以让她听见。 夏风带着炎热,吹得人也有些燥,但此时的月璃,却无比平静。 “很重要吗?” “也不算重要,我爹已经不在了。” 当她问出这四个字,月璃便已经知道了:卫琉璃不爱程谦。 “世上的事情,不是都有答案的,不必介怀。”她依然笑得温柔,不时侧过头看一看远处的小姑娘,月璃突然委屈得想哭。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刚刚想开口的温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月璃的反应是认识她。 似乎是没想到过月璃会知道,温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月璃看出她的窘迫,打破沉默,指了指她的脸问道。 温夫人正色,“我不知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月璃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女儿找母亲,很难吗?” “对不起。”卫琉璃满脸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用,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生下了我,我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养我长大,我很满足了。” “我……” “我想问问你南宫一族的事?”月璃打断她,那些没营养的歉疚,除了增加彼此负担,没有任何好处。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卫琉璃很是惊讶。 “是。”月璃看她的反应,便猜测那个大秘密除了不可说,可能它的本质还有那么一点吓人。 卫琉璃踌躇,面露难色,“等到了长安,你去问问你外祖母,她若告诉你,是最好的。” 月璃眉头微蹙,“你不回卫家,不认我,和这个有关系吗?” 卫琉璃点点头,“有。” 月璃心中了然,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益。 “我以后最好不要见你对吗?” 卫琉璃张了张嘴,一个“是”如何也说不出来,只道,“等你知道了真相,自然便明白。” 月璃点头,戴上了帷帽,起身准备离开,既然见面是不好的,卫琉璃还是来见她和她说话,说明她心里有这个女儿,足够了。 月璃退后半步,“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卫琉璃想了想,郑重道,“别太招摇,女孩子风头太盛不是什么好事。” 月璃垂眸,又是这句话。 第99章 他忘记了她 - 卿谋 - 安绵绵 别苑。 自从见过卫琉璃,月璃虽然平静,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从张家村的事件之后,让离人归打探的关于更多南宫一族的事情,也还没有消息。 这几日,月璃便一直专注着江南这边的事情。刘道之那边也安排了人。 刘道之前世会出事,最大的原因是泄露了消息,如今月璃要避免这个状况,其他的,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下已经到了七月底,月璃记得,八月的时候,平王会遇刺,对外称是西凉人干的。 事实是平王和西凉结盟,欲杀元瑾,是秦子瑜舍身相救,元瑾才保得一命,至此对秦子瑜格外不同些。 秦子瑜后来能入宫,被元瑾保护得那么好,和这一次的事件有很大的关系。 而平王,为了洗脱嫌疑,自导自演了一场谋杀。 这一出,倒是和月璃扳倒汪家用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除掉汪家是目的,证据指向平王是幌子,借的还是平王的刀杀了他自己的人。 平王出事,被刺杀是幌子,把秦子瑜送到元瑾的身边去才是真。 事实证明,秦子瑜的苦肉计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那次事件,平王让自己受了重伤,让皇帝以为是元瑾动的手,皇帝自己就是这样上位的,想当然便觉得别人也是如此。 他知道皇室没有兄弟情义,但是到了自己的后辈身上又希望有。自私的人双标起来,也是天下皆错我没错。 皇帝信了平王的说词,毕竟“快死”的平王说的话,还是比较可信。 经过那件事,皇帝对元瑾颇有微词,对平王愈加器重。 皇帝的本意是希望太子要对平王友善些,才使出这一昏招,但是看在有心人眼里,可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总之,平王遇刺这一出戏,平王是最大的赢家。 前世,这是程雨滢为他出的主意。 如今,程雨滢不知所踪,不知对方如何出招,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至于西凉细作…… 从她这些日子底下人的打探,已经发现了西凉人的踪迹。 在前世的记忆中,西凉王此时已过不惑之年,有三位皇子。 其中大皇子为已故去的皇后所生,最小的一位如今大约八、九岁,生下便有疾,一直靠养着,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还有一位不知排行第几,为西凉王的继后而生。听说先皇后的死,和这位继后有莫大的关系。 这位皇子一直养在外头,过着浪迹天涯闲云野鹤的生活。听说西凉王一直属意的太子人选是他,所以才迟迟未立大皇子。 不过这位皇子也和元瑾一样,志不在朝堂,后来传出消息说病故了。 西凉王这才立了大皇子为太子。 很戏剧的是,只过了两年不到,那位皇子又出现了,和大皇子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大皇子落败。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一年后的事。 月璃在心里琢磨着,大周和西凉的关系。 河西廊外,有许多的部落,其中以西凉为最大,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西凉和其他小部落的关系都还不错。 以前没有互市前,西凉常犯边境,基本抢完就跑,也不作停留,这种偷袭很难抓到。而如果主动和西凉开战,长途跋涉不说,塞外民族骁勇善战,在人家的地盘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一个问题。 后来出了先皇那样的事,大周和西凉互市,约定了一些协议,边境才安定下来。 前世,月璃在最后一刻,西凉除了这一次在江南出现过,之后便没有在大周境内活动了,算是安分守己。 月璃收回手:如此,那西凉先放一边,先安内再攘外。 只是不知道,西凉这一次,来帮平王背这个锅,平王许了什么东西给他们呢? 梁昭自从上次分别,几日后让人送了一马车的礼物过来,说是之前许诺过的。 月璃有些哭笑不得。 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再遇到那些追杀他的刺客?还有上次让离人归传送的消息,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月璃想起梁昭的行事,总觉得他太显眼了些,摇了摇头。 …… 江南城郊的一座山庄。 主院内一阵的血腥味,大夫面色凝重,手中止血的布换了一块又一块。 大橙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公子,你一定得撑过去,要不然程小姐就嫁给那个短命鬼做寡妇了,你肯定不忍心的对不对,你这么喜欢程小姐……” 梁昭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就在刚刚,他遭到了大皇子和平王的合力攻击,差点就回不来了。 若不是有上次在湖边的前车之鉴,这一回能不能逃掉还真不好说。 不过,虽说是逃了,依着眼下重伤的情况,是死是活,还真没个准。 外头暗卫来报,“平王的人找过来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发现我们。” 大橙子抬头坚定道,“上山。” “是。” 梁昭被放在马车上,脑袋里混混沌沌,意识不清,仿佛坐在一叶扁舟上,风很大,舟身摇摇晃晃。 头很痛,昏昏沉沉中,他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塞外的马果然不同。”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好熟悉。 “怎么个不同法?”这是他自己。 女子回答:“嗯……可能是风更快一些。” 他大笑:“哈哈哈,角度奇特。” 他问她:“哎,我听说你们住的地方和仙人比邻,那里有重峦叠嶂的山峰,有清澈的湖水,人们都拜那里为圣地,听说那里还有白玉阶梯直上青云,过了南天门便是蓬莱仙地。” 女子咯咯地笑起来,“嗯,师父总说世人想象力丰富,原来是真的。” “你还有师父?” “有啊。” “他现在在哪里?” 女子摇头,“我不知道。” “夏姑娘,公子,要下雨了,回去吧。”是大橙子的声音。 女子抬头,嘴里默念着:“乖,等我们回去再下。” 说完,身姿利落翻身上马。 他追上去,“阿璃,你等等我……” “阿璃……” “阿璃……” “阿璃……” 梁昭猛地睁开眼。 “公子,你终于醒了。大师,公子醒了。”大橙子手舞足蹈,边朝外面喊着。 梁昭:“我睡了多久?” 大橙子:“一月。” 梁昭低头,陷入最后那个画面的黑暗里: 有一个人,和他一起长大,他们青梅竹马,她对他很重要,他忘记了她。 阿璃啊…… 第100章 若有来生 - 卿谋 - 安绵绵 在梁昭遇袭的第三日,月璃去见刘道之。 刘府。 “哦,有人要见我?”刘道之疑惑,若有上告,应该是直接去府衙,若是拜访往来,便会有帖子。 这么大剌剌地找上门的,并不多见。 “是。”管家垂手立于一旁。 “什么人?” 管家想了想,说道,“一位年轻的小姐,看起来甚是嚣张跋扈。” 刘道之负着手,顿了顿,去了前厅。 月璃摘下帷帽,安静地坐在客座上。 见着刘道之过来,不等他说话,便道,“哎呀刘大人,可让我好等。” 刘道之打量月璃,长相出众,衣着光鲜,举止有些傲慢,“这位小姐有事?” “我听说外祖父的铁矿在江南,就想着来看看,涨涨见识,武安侯府程谦是我的父亲。” 月璃简单地介绍,恨不能把自家家门都报出来才好,一副纨绔无脑的模样。 提到铁矿,说得极随意,听的人却是要把耳朵都竖起来。 “原来是程小姐。” 刘道之拱了拱手,脑中却是已经转了十多个回路。 月璃扬了扬手,一脸的高傲,“刘大人不必客气。” “不知程小姐此番来江南,可是有何要事?” 刘道之旁敲侧击。 月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刘大人千万别告诉我外祖父。” “自然。”刘道之干干地应着。 “那我能去铁矿瞧瞧吗?”月璃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刘道之摇头,“怕是小姐要失望了,铁矿重地,不宜参观。” 既不是公派来的,自然不能让她去,眼前的小姑娘是看不出什么,但保不准回去学舌几句,其他人听出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 月璃自然不是真的要去看,她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走了。” “小姐慢走。” 看着月璃消失的身影,“这就走了?” 刘道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丞相府的外孙女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刘道之觉得自己得谨慎再谨慎。当即召来了自己的人,将可能暴露的地方都检查一遍,那些证据也安排妥当…… 月璃出了刘府,张口哈气,活动了一下口腔,这演戏也是累人得很。 经过这一出,想来刘道之会安排更妥帖了。 月璃戴上帷帽,出了巷子,看到迎面而来的元瑾和秦子瑜,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和谐。 果然,倒了一个汪家,秦子瑜还是到了太子身边。 作为平王最大的对手,在打击太子方面,他自然是不遗余力。 元瑾看见她,“程小姐?” 月璃回礼。 “程小姐这是去哪里?” “吃饭。” “正好,我们也要去,一起吧。”元瑾看起来,心情很好。 “也好。”月璃点点头。 元瑾简单地做了介绍,三人往外走去。 月璃看了一眼元瑾身后的秦子瑜,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前世她也曾和他一起站在太子身后,不过今时往日,心态已完全不同。 月璃听着二人说话,并未开口。 在城墙下街巷的一角,突然出来一伙黑衣人。四周的百姓一见,大叫着慌乱地顿做乌鸟散。 月璃凝眸,这场刺杀比前世早了好几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秦子瑜,惊讶中带着慌乱,演得还是不错,起码不会让人出戏。 元瑾依旧镇定,面色不愉。 随着黑衣人出现,太子这边的暗卫也齐刷刷地挡在前面。 那些黑衣人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双方对峙不过几息,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 元瑾一左一右护着月璃和秦子瑜往后,上了城墙。 打斗愈加激烈,刀剑相撞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月璃看向暗处,朝着自己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这一回,趁乱她得让元瑾受点伤,朝堂上她安排的人便会以此做文章,把平王的戏演一遍。 有效果更好,没有也没关系,起码后面平王的苦肉计,便唱不起来。 前世元瑾并未受伤,又担心秦子瑜,才让平王有机可乘。看来这时候元瑾对秦子瑜的感情就已经不一般了。 程雨滢这一招是每一步都算到了,时机,人物,太子对秦子瑜的感情,皇帝的想法做法,差一步都不会发展到最后那样。 将人性和感情算了个透彻。 如今,依旧是这场刺杀,说明,程雨滢在平王身边。 怪不得她的人和离人归都找不到。 对方来人不少,和元瑾的人势均力敌,战况激烈,不远处传来卫兵行动往这边的声音。 是兵马司的人来了。 城区内,那么多的黑衣人,绝对避不开耳目,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兵马司的声音愈近,马上就要到跟前,那些黑衣人掩护着其中几个往元瑾而来。 剑直指而过,千钧一发之际,月璃的暗卫挡住了黑衣人的剑,元瑾受了伤却不致命。 一旁的秦子瑜额角细汗涔涔,见元瑾受伤,立马上前扶住他。 那边赵士诚带着兵马司的人过来,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月璃,一声令下,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见势不妙,开始撤退。为首的那位看准时机,又向元瑾杀过来。 没有多余的花招,直指命门。 说时迟那时快,元瑾堪堪后退一步,对面的剑已经要刺过来,城墙上风来呼呼声掠过耳廓,在秦子瑜就要挡上前的时候,月璃快步上前,把元瑾和秦子瑜都撞开了。 黑衣人的剑刺空被打落在地,抬手一掌打在月璃背上,趁乱逃走了。 月璃被打飞出去,从几层高的城墙直落而下,鲜血喷涌而出。 霎时,耳边响起一阵长鸣,风掠起她的发丝高高扬起,遮住了她的脸。 周身痛得说不出话,鲜血倒灌进胸腔,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是要死了吗? 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坏。 阿雪能照顾好自己的吧。 …… 月璃缓缓闭上眼睛。 耳边出现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男子声音,他说:“璃璃,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比他先遇到你。” 月璃一瞬间心脏无比疼痛,她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可是她看不见,耳边风声呼啸。 城墙很高,在她感觉自己就要落向地面的时候,腰上出现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月璃缓缓地半睁了睁眼,一行热泪扑簌而下,帷帽中半边金色的面具在日光下映着柔和的光。 她分不清刚刚耳边响起的话是不是眼前的人说的,也不清楚心痛难受从何而来。 她的泪水似无停歇,心痛得无法言喻,她无声喃喃:玉陌。 两个字似乎用尽了半生的力气,再支撑不了,晕了过去。 第101章 我只想要你 - 卿谋 - 安绵绵 别苑。 月璃依旧昏迷不醒。 玉陌看着月璃,他将她抱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手上蹭到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 几乎都盖过了看见她从城墙上掉落那一幕心中的空落感。 门外传来许大夫大大咧咧的声音,“不对不对,太淡了,再熬,小火,熬成半碗。” “是。”青崖也不争辩,从这位许大夫配的药她就能看出来,这是高手。 随着青崖走远,外头许大夫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看到玉陌,一脸嫌弃,上前低声道,“哎,我说,你没事能别杵在这吗,有碍空气流通知不知道?” 许大夫一脸正色,要赶他走。 见他无动于衷,才又压低声音道,“你这还没好完全呢,要不是为了这个丫头,我可绝对不会放你出来。” 许大夫少见的语重心长。 玉陌看向他,“她伤得重吗?” 在长安,刚刚过了治疗最重要的阶段,他就坚持要来江南,一路上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刚好碰见黑衣人撤退,是平王和西凉大皇子的人。 天知道他看见她落下城墙的那一刻,心中的慌乱和恐惧一瞬间袭遍全身,有生之年,他第一次体会到害怕,是因为她。 他想都没想,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已经跨了出去,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全好,赶去救她。 当她好好地落入他的怀中时,他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许大夫瞥了他一眼,甚是不待见,“放心吧,有老夫在,你小未婚妻死不了。” “许大夫,她的伤口……是不是坏事。” 月璃的异样,许大夫在为她疗伤的时候,便发现了。他还以为玉陌没有发现,便也没有说,没想到这丫的一直在自个琢磨呢。 这种事,对于伤者自己来说,当然是好事,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便是无妄之灾。 许大夫什么人,玉陌一问他就知道什么意思,吹了吹两撇小胡子,不以为意道,“嗯,有些人体质比较特殊是这个样子的啦,还有些人身体里流着蓝色的血……” 许大夫巴拉巴拉,一下举了好几个例子,只是玉陌担心月璃,没有注意,若放在平时,玉陌一定能够发现,许大夫的欲盖弥彰。 “行了,你去休息,是好事坏事都另说,你只要清楚,这是她身上发生的事,而你作为未婚夫要保护好她。” “嗯。” 玉陌点了点头,回了对面的房间。 屋里,许大夫看着床上的月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良久,才自言自语地骂道,“不听话的丫头,看看,看看,你做了这么多,有没有用?还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头来,该发生的还是得发生。真以为逆天改命是过家家吗……” 许大夫在床前喋喋不休地骂着,只是细听去,就能听到那唠唠叨叨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爱护和心疼。 混沌中,月璃眼前一片黑暗。 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和她说话,“阿璃,你长大了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我知你不喜束缚,最爱有花鸟鱼树的自在生活,我和母后说了,我不回西凉,也不做那个什么七殿下,往后,我便与你一起,过那恣意惬然的日子,做一对神仙眷侣。” 彼时,她好像年纪尚小,懵懂地问,“什么是神仙眷侣?” “嗯……我也不懂。我看小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后来人姑娘就答应那位公子了,不过我稍微改动了一点点,怎么样,阿璃,你也会答应我的吧。” 她摇了摇头,“师父说过:不能随便答应别人。” 然后,她好像长大了些。 “阿璃,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们可以去你的家乡,我和你一起等你的师父回来。 母后不在了,父王让我回宫。阿璃,我不想回宫,不想去西凉,我想和你在一起。” 后来,她的师父来了,带走了她。 她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冷冷淡淡的,“阿璃姑娘,谢谢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不用,只要你以后做个好皇帝,为百姓谋福便好。况且,救你的是师父,不是我。” “医圣先生告诉我,他原本并不想出手,是阿璃姑娘的请求让他改变了主意。” 她笑了笑,想起那日他来求医,师傅问她,“门外这个人是天下之主,救不救?” 她问,“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是。” “那救。” “如果你以后会因他而死,救还是不救?” 她笑,“救。我一个人和天下比起来,算什么。况且,若他是个好皇帝,我能为他而死,我也乐意。” 画面一转。 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心痛问她: “阿璃,你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嫁给他?你想要天下,我可以为你去争,我这就回西凉,你等我……” “不,我喜欢他。” “那,那我呢?” “我也喜欢你,但是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 “阿璃,你不要我了吗?” “阿璃,我不介意你嫁过了人?” “阿璃,你别哭,我好难受。” “阿璃,对不起……” 记忆中,这些都是孟楚言对她说的话。 但她现在知道,不是,这个说话的人,不是孟楚言。 她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一下就是想不起来,她努力想看清,但是怎么也看不清。 四周依旧漆黑一片。 “璃璃,平王已经是丧家之犬,过了这道宫门,我要你站在我身旁,成为大周的王后,璃璃,你可高兴。” 平王,和平王什么关系,为什么提到平王。 …… 月璃头疼欲裂,眼前蓦地出现一道红光,烽烟四起,血流成河。 对峙的主帅,月璃看不清他们的脸。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里悲痛无比。 他们在说话,但是她一句都听不清。 好像过了好久,她看不到他们谁胜谁败,或者两败俱伤都死了…… “啊……”月璃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喷涌而出。 有一个声音说,“璃璃,若有来生,我一定要比他先遇到你。” 另外一个声音说,“阿璃,对不起,我用了你最讨厌的方式,但是比起失去你,西凉,甚至这个天下,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要你。” …… 第102章 人要靠自己 - 卿谋 - 安绵绵 客栈里。 平王一脸怒容,看向对面的女子,“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那女子,赫然就是月璃遍寻不见的程雨滢。 程雨滢听着护卫来报,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细细问了每一处,哪里出了差错,说到陌生女子的出现,程雨滢皱了皱眉,事情的变化,就在那个女子身上。 听起来,倒像是意外。太子在路上遇到的女子,邀请一同用饭。 但是太子受伤,秦子瑜来不及的动作,都和她有关。 那女子的身份并未查出,还有救她的人,头戴帷帽,亦是未查到身份。 程雨滢心中想到一个可能,不过此时她没时间去细想,眼前还有一团乱麻要解决。 “王爷,如今事情已经如此,我们要做的是想好应对之法。”程雨滢很快冷静下来。 平王轻嗤,“你觉得本王还会信你?” 程雨滢不急不躁,“信不信,王爷先听听再说。” 平王皱眉,“说。” 要不是程雨滢在秦子瑜的事情上立下功劳,连杜先生都赞她可担大任,平王绝对不会在这里浪费功夫。 程雨滢对着平王耳语了一番,“王爷也得受些伤,祸水东引将自己摘出去,然后……” 听完,平王眼前一亮,“好,就这么办。” 程雨滢想了想,又道,“刺杀太子这件事,一定要安在西凉人头上,不可牵扯前太子。” “为何?” “如今前太子是谁在何处,咱们一无所知,敌暗我明。一个太子已然让我们耗费心力,不宜再树敌。各个击破为好,现在王爷主要的精力得放在太子身上。 若我们扯出前太子,万一他们联手,咱们可是胜算不大。” 程雨滢说得委婉,若太子和前太子联手,平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最好就是让他们二位去斗,咱们坐收渔利,毕竟现在那位在太子位上,双方都是彼此最大的威胁,王爷切不可横插一脚,把自己当了靶子。 如今咱们不仅不能拉前太子下水,还得和前太子交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再说了,王爷与西凉大皇子合作,你帮他绞杀七皇子,他帮你顶了罪名,这样合适的替死鬼,不用白不用。 如今七皇子已死,遗体在咱们手上,也不怕大皇子不认账,否则西凉王可不会放过他。” 一番话说完,平王很是信服,看程雨滢的眼神都不同些。 他伸手将程雨滢拉入怀里,“好一个坐收渔翁之利,滢儿果然大才。” 程雨滢娇羞一笑,“能为王爷分忧,是滢儿的福气。” 平王哈哈大笑,将她打横抱起,进入内室。 很快,内室里温度升高,春意无限。 云雨既歇。 程雨滢起身为平王更衣,平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家有什么仇人?” 程雨滢想了想,摇摇头。 “你家得罪了什么人?” 程雨滢依旧摇头。 她爹程二老爷那个性子,在外都装孙子,怎么可能得罪人。 平王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你们程家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侯府,但是如今听到侯府的消息,程雨滢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那些日子她东躲西,藏,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所以万分的小心翼翼,不敢打探消息,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缘分,在江南遇到平王的那一刻,她像一只迷途羔羊找到了回家的路,毅然决然地跟了平王,并很快让平王看到了她身上的价值。 程雨滢温柔一笑,“王爷说得是,程府所有的运气都让给了我,才让我能侍奉王爷左右。” 这种不动声色的马屁最是让人喜欢受用,平王一听,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侯府,可是出了事?”有些踌躇,但她还是问出来了口。 想不想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会不会做点什么是另外一回事。 平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嗯,的确出了点事。程晖卷入刺杀殷将军的案子,被处军令斩杀,程家二房被抄家。” 平王说完,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程雨滢从震惊到释然只用了短短几息的时间。 从平王口中说出来,确实是一点点事,对于她来说,是很大的事,不过这么大的事,作为侯府的嫡小姐,她才知道,也是讽刺。 想起她所谓的父亲和母亲,程雨滢冷笑:他们活该。 她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想象中她的父母被抄家之后的日子,她竟觉得无比大快人心。 只是,想到自己的大哥程晖,程雨滢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曾经她也期待过这位大哥,可以成为自己的依仗,后来她命里的风雨,是因为他而被带来。 如今程雨滢无比清楚:只有自己,才能成为自己的依仗。 其他人,都是虚的。 人只能靠自己。 “是谁做的?” 平王摇头,“不知。我以为你知道。” 程雨滢苦笑,平王说出这句话她就知道,殷将军的事情是他做的无疑,汪家也只是替死鬼。 只是她的大哥,是个例外,对方想让他死,所以把他搭了进去。 谁想让程晖死呢? 怪不得平王问她程府可有仇家可有得罪了谁,是她也会这样想。 程雨滢将自己之前做的事,前后想了一遍,若真有仇家,也是她在的时候,结下的梁子。 如此打击没权没势的程家,除了有深仇大恨不做他想。 要说得罪,就是毕家,她不愿嫁去毕家逃走,程府公布她的死讯,除非毕家知道她还没死。 毕家虽然没落,但门头还在,一个落魄的侯府二房小姐宁死不嫁,说出去确实是打了毕家的脸,毕家怀恨在心做出这种事,确实有这个可能。 要说有仇,她也确实杀过一个人,自己的大伯程谦。这是萧氏默认的,所以就算动手也不是她。 那,是程月璃吗? 报杀父之仇,也有这个可能,她还家财万贯也有这个能力,前提是知道那件事是二房做的。 “只我们二房出事吗?侯府如何?” “侯府无恙。程谦英年早逝,侯府夫人又是丞相的嫡女,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侯府没有子嗣,父皇便网开一面。” 平王根本没往侯府想,在他眼里,如今的侯府想蹦跶一下,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有那个能力让他失了一个汪家。 程雨滢垂眸,只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103章 拍马屁的境界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 太子在江南遇刺,满朝哗然。 各种猜测满天飞。 身为继承大统之人,经常性地遇见刺杀,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常态。 但是,若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太子遇刺,最严重的,是后面牵扯出来的人和事。 还有一点,太子是在江南城中遇刺,不是什么荒郊野外,有人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皇帝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若被牵连上,后果很严重。 对于此事,大臣们最主要的猜想对象有三个:平王、西凉和前太子。 第二日,又传来平王遇刺的消息。 这下朝中更热闹了。 皇上大怒,下令要办江南知府。在他的地界,竟然连续两位皇子出事。 只是令还没发出去,江南知府刘道之的自罪书就到了。和自罪书一起送到皇帝跟前的,还有萧丞相私采铁矿的证据。 皇帝眯着眼看向丞相,意味深长地说道,“萧爱卿帮朕看铁矿,劳苦功高啊。” 萧丞相被点名,急忙站出来,毕恭毕敬,“这是微臣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不过朕很好奇,这铁矿怎么看着看着,就看到你家里去了。萧丞相是不是想坐到朕这个位置上来?” 皇帝突然拔高的声音,把萧丞相吓了一跳。 大臣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听皇帝的意思,是江南的铁矿出了问题,萧丞相私自开采了。 若被查实,这可是重罪,铁一般是打造武器所用,萧丞相私自开采,那不是间接地说他有谋逆之心。 一时,当初眼红丞相拿到美差的大臣,都幸灾乐祸地看向萧丞相。 也有其中一部分知道真相的人,缄默不言。到了金銮殿,哪一个不是人精。 萧丞相一听,“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微臣不敢,微臣冤枉,微臣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丞相心里大约猜着什么事,自然是不认,那些事他做得隐蔽,应该是被发现了一点苗头,回头解决就是。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发现,他也不能认,认了死路一条,不认还有一线希望。 朝堂之上,萧丞相痛哭流涕,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皇上表忠心。 皇帝见他这个样子,一脸烦闷,心里却是极为受用,他享受朝臣们的顶礼膜拜。 皇帝愠怒地哼了一声,将折子丢到了丞相面前,“自己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萧丞相赶紧拾起地上的折子,越看越心惊,心中咒骂该死的刘道之,居然查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被查出这么多,他的人居然一无所知。 废物。 这刘道之是个狠人,萧丞相恨得牙痒痒,但面上的悲痛不减分毫。 “皇上,微臣冤枉。这……这,微臣毫不知情。” 皇帝看也不看他,转头问何太傅,“太傅觉得如何?” 太傅在朝中一直是个老僧入定的状态,皇上既然问了太傅,说明是注重这个事,但显然并不信。 位高权重的人往往容易一叶障目,因为平时丞相伪装得太好了,皇帝想当然地以为他没胆子干出这样的事。 对于上位者,有时候有没有证据并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上面那个人怎么看你。 比如故去的薛将军,帮皇帝夺得了江山,皇帝觉得他们会叛乱,刀起刀落将薛家除得一干二净。 眼下也是如此。太傅相信那个江南知府一定把证据收集够了,足以定罪才送了上来。 走私铁矿,无异于造反。 太傅看出皇帝并不信丞相会谋反,只是想杀鸡儆猴罢了。才把他拉出来当坏人。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微臣以为,这定是有人欲陷萧大人于不义,微臣相信萧大人绝对不会做出那等欺上瞒下之事。 不过,微臣一个人相信不足以服众,既然有人上了折子弹劾,也拿出了证据,不妨就让大理寺查清楚,还萧丞相一个清白,也给那些想以权谋私的人敲敲警钟。 让他们记住,他们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应该心怀感恩,而不是有了权势之后,依靠皇上的信任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拍马屁,谁都会。 做到这个位置,屹立不倒还得皇帝信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必是炉火纯青。 何太傅一番话,既说到了皇帝的心里,给出了解决方案,又拍了皇帝的马屁,还捧了萧丞相,他现在捧得越高,后面萧丞相才会摔得越惨。 因为他知道,折子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必定要让萧丞相出一大盆血。 萧丞相心中大骂:老狐狸,坑了他还拐着弯骂他。 皇帝听完赞赏地点头,“太傅说得正是,就按太傅说的办,这件事让大理寺查清楚,就由太傅负责。” 何太傅闻言上前一步,“微臣遵旨。” 散朝。 对比于何太傅轻松的表情,萧丞相这边是一脸的凝重。 大理寺介入,基本就会查个水落石出。这事在其他人手上还好办,偏偏在油盐不进的何太傅这里。 看起来,铁矿是保不住了,一想到这一点,萧丞相便一阵的肉疼。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铁矿对萧家意味着什么,这次是着了道,丞相府算是伤筋动骨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要丞相府没事就好。萧丞相自我安慰着。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替死鬼,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否则,一旦查出个什么东窗事发,再联想到平王身上,卷入党派之争,那么丞相府就彻底完了。 脑中想起汪家的下场,萧丞相摇了摇头,打了个寒颤,若牵扯到平王,平王一定会把他推出去,以保全自己。 萧丞相第一次对于自己和平王结盟这个事,产生深深的怀疑和一点后悔。 怀疑自己做这个决定的准确性。 平王这样的人,只可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如今想想,搭上平王,这个赌注真的太大了。 萧丞相叹了口气,暗道今年流年不利,多事之秋,家里小四那些事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若不是奋力压住,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若不是小四这边事情闹得太大,铁矿那边多少能知道些风声,及早做出应对,如今不声不响地被人将了一军,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第104章 无比解气 - 卿谋 - 安绵绵 大理寺动作很快,不到半月,就将事情始末查得水落石出。 江南知府刘道之举报属实。 皇帝怒不可遏,当下就要治萧丞相的罪,那边萧丞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进宫了。 还带着萧大公子。 何太傅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萧丞相打什么主意。让自己的孙子顶罪,也就他做得出来。 何太傅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若找别人,证据确凿,不能服众,到时候还得牵连出自己来。 萧家的人,是最合适的。 萧丞相的儿子,萧氏的哥哥,是个没用的废材,依着好皮囊娶了一门好亲,生下的孩子,却都是可造之材。 这萧大公子是庶出,平时很得萧丞相的器重。要不是碍着萧夫人,这萧大公子应该更得出息。 想来萧丞相把萧大公子交出去,心里亦是不甘愿的,但是没有办法。 这萧大公子的生母,是萧府二姨娘,从小服侍萧老爷的丫鬟,开了脸留在身边。有了身孕也是躲到庄子上生下来的。 萧夫人是嫁过来才知道,气得不轻,萧老爷自知理亏,又是新妇初嫁,有几分甜头,便一直哄着。 随着日子愈久,萧老爷哄烦了也就不哄了,萧夫人气极却也没有办法。后来有孕,要照顾自己的孩子,精力有限,也就随他去了,但心里总是有根刺的。 这大公子和别的庶出不同,是先于嫡子嫡女所出,身份很是尴尬,萧夫人也摆不出好脸色,这大公子的存在就是打她的脸,她做到眼不见为净已是极限,还想要她对他好,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大公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尴尬身份,轻易不出现,没事就到屋里读书,不知怎么就入了丞相的眼,带在身边教导。 萧夫人再气也没有办法,一家之主,一国之相,就是她的娘家,对萧丞相也是要敬三分的。便只能自己宽慰自己想开些。 大公子得了脸,最高兴的是二姨娘,原先还做做样子,到后面干脆彻底翻脸了,和萧夫人是水火不容。 萧夫人没有办法,也不能在小事上打压她,到时候她没事一哭诉,自己还落个不好的名声。只能有气忍着,这日子别提有多憋屈。 二姨娘母凭子贵一朝得势,却是慢慢跋扈起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丞相府可谓是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殊不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如今出了事,萧丞相权衡利弊决定牺牲大公子。 一是铁矿的事情确实是大公子负责,二是如果用嫡出的二公子,萧夫人肯定要闹,萧夫人一闹,她娘家难保没有意见,动静大了适得其反。而大公子庶出,没有麻烦,三是这大公子一直跟着他,说出去可信度更高。 萧大公子自然是萧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包括萧丞相说会救他出来的话,他也信。 二姨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如晴天霹雳,要死要活地不让大公子走。 场面一度混乱。 萧老爷让人拖开,在萧大公子走后,狠狠地打了她二十大板才消停。 这些,已入宫的萧大公子是不知的。 因为事先串好了口供,萧大公子供认不讳。 萧丞相亦是跪在一旁不住地磕头认罪,要皇帝重罚。 一旁的何太傅并不太在意,他原本也没想过用这件事就把丞相拉下来,只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戏。 皇帝看着底下二人,一人痛哭,一人木讷,大手一挥,萧大公子择日处斩,萧丞相罚俸禄一年,交出铁矿的管理权。 至此,萧丞相才松一口气。 “这铁矿的开采,太傅可有合适的人选。” 何太傅想了想,“微臣以为还是用江南的人最好,赵老将军的后人可用。” “赵老将军?” 皇帝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赵老将军是谁。 “赵家人不是犯了事吗?” “那是被前段时间,刺杀殷将军的汪家人陷害的,汪家人落马,这桩旧事也被翻了出来,汪家人已经认了,江南知府刘道之亲自审问,确实冤枉。” “这个刘道之不错,以后有机会调到京城来吧。”看起来,皇上对刘道之颇为欣赏,也是告诫丞相不要背着他做小动作。 “是。那赵大人对圣上感恩戴德,只恨那汪家人可恶。” 皇帝点点头,“嗯,不错,那就让他看着铁矿,可不能再有失误。” “圣上圣明。” 这件事,到此,尘埃落定。 消息传到萧府的时候,萧夫人恨不能放几串鞭炮庆祝一下,当下就去了二姨娘屋里“安慰”她。 嫁到萧府的这些年,今儿是她最畅快的一天。 屋里,二姨娘已经哭死过去好几回了。 她不只心疼儿子,更害怕以后没有儿子的生活,她和女儿在这吃人的地方可怎么过。她想死又不敢,活着太艰难,是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哎哟,二姨娘这是怎么了,快,让人扶着,谁能想到大公子做出这种事呢,皇上亲自过问,也是没有办法。” 若放在平时,二姨娘一定要跟她争个高下的,但是如今,她只有恐惧,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姨娘可别做出这等委屈的表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冤枉了大公子呢。” 二姨娘依旧只默默流泪,一旁的丫鬟看不下去了,“你们怀的什么心思,我们主子都伤心得不得了,你们还来说风凉话。” 这丫鬟自从被卖进萧府,成了二姨娘身边的人,就一直当着二姨娘的爪子,二姨娘平时见着夫人,也是不让,她也长脸,府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她,亦是恭恭敬敬。 萧夫人气笑,“来人,掌嘴五十。” “你们敢。”丫鬟后怕,厉喝。 “一百。” 萧夫人身后出来几个婆子,两人上前按住,一人打,声音大得惊人。 “姨娘救我……”丫鬟瞪大眼,看向二姨娘,二姨娘依旧嗦着头,看都没有看她。 听着那一声声响亮的耳光,萧夫人无比解气,“有些人啊,得了些势,就以为自己成了主子,无法无天,总得教教她们认一认,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对不对,二姨娘。” 二姨娘“扑通”一声跪下,“对,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奴婢连一根葱都算不上,夫人饶命,是我鬼迷心窍,夫人大人有大量……” 被打的丫鬟看着这样的二姨娘简直无法置信,瞬间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就是找死,可是这时候明白已经晚了。 萧夫人看着不停磕头的二姨娘,缓缓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这只是开始。 第105章 反正你要嫁给我 - 卿谋 - 安绵绵 别苑。 月璃听着林山来报,轻笑了一声。 这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但是还算得偿所愿。 当初她从长安出发时,便和离人归打过招呼,让他们找好接手铁矿的人。 如今这差事落到赵家头上,是不是说,赵家是前太子的人。 从汪家被抄家,赵士诚跟着前往,月璃便有所怀疑,赵士诚能上位,背后一定有人扶持。 看来,她倒是无意中又和他站到了同一阵线。 丞相府用一个大公子保了平安,丢了铁矿不说,在皇帝心里,印象也是大打折扣了。 丞相府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轻易能铲除的。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有了裂缝,总有碎掉的一天。 而且,呵,月璃想起丞相府后院那一摊破事,勾起了嘴角。 元瑾遇刺后,过了几日便回了京,回之前去程家铺子送了信,那日她被玉陌救走,也不知她的消息,信中表达了歉意。 因为她横插一脚,出事那日,秦子瑜到底没有和前世一样,上演一出舍身相救的戏码,只是不知道,她让事情有所改变,能起多大作用。 不过没关系了,元瑾如今和前太子搭上线,平王做的都是无用功,月璃只是不愿元瑾受到伤害罢了,如今看来,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在所难免的。 想起平王,月璃虚眯起双眼,因为他也“遇刺”受了重伤这件事,柔贵妃去殿前哭了一通,又让自己一派的人上了同类的折子,哄着皇帝稍微放了些权,同意他自己训练府兵,保证安全。 月璃轻呲,皇帝是越来越糊涂了,简直是昏了头。 平王开了这个特权,虽然有一定数额,但是他以后行动起来就会方便得多。 无异于光明正大地让人造反。 而且如今两个皇子私下里的动作,越来越大,皇帝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满朝文武大臣的心里势必有一番计较,这对太子来说绝不是好事。 昏庸无能。 平王一出苦肉计,摘清了自己,还捞到了这么大的好处,程雨滢确实不可小觑。 从事情的发展来看,月璃便确认程雨滢在平王身边,和前世一样,只是方式不同。 看起来,程雨滢比她想象的,要更爱平王。 对于揣摩感情,月璃自认确实不如程雨滢,几年前程雨滢就看出萧氏不喜欢她,但是月璃看不出。 不过,程雨滢看得清别人,却看不清自己。不知道这算不算医不医己,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和命门。 月璃右手一下一下,摸向左手腕上的镯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一次来江南,该做的都做了,结果也都达到了预期,除了,自己受伤这件事。 月璃闭上眼,脑海中又出现那些模糊的对话。 “他们是谁?” 她确认那是她自己,但是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 就好像是被徒然掐掉一段记忆,又突兀地出现一小段,看不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解其意。 她怀疑是不是重生前她忘记的那些事情,想一想时间又对不上。 还有那些她一直以为是孟楚言说的话,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说的,可是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一听到那个声音,她会特别难过。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一些错乱,特别是在和感情有关的事情上,更为明显。 蓦地,月璃想起万秋寺见到卫琉璃的情景,在记忆中,那一幕发生在京郊的云刹寺,她记得一路的风景,还有路线。 等回京城了,一定要去云刹寺看一看,或许能理出些答案。 自从这一次昏过去再醒来,她常常感觉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仿佛程月璃才是别人。 那个人,也叫阿璃,那些对话中,出现了大周,好像也是大周的皇后…… 月璃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伸手按了按头侧,让自己不要再想。 玉陌进来,见着她一脸愁眉不展,忙过来问道,“怎么,可是不舒服?” 月璃看向他,摇了摇头,放下手,“无事。” 那一天,玉陌突然出现救下她,她醒了之后问他,玉陌自然不会说是想来见她,担心她。 找了个理由,说是孟家商务上的事,搪塞了过去。 月璃也没有怀疑。 “铺子里如何?” “嗯,已经解决了。” 月璃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随意地倒了两杯茶,端了一杯给玉陌,然后自顾自喝起来。 很奇怪,气氛没有一点尴尬,两人仿佛是融进湖里的两滴水,气氛很是和谐。 玉陌亦是讶异,他对她完全没有像对别人的那种排斥。 好像只要能这样看着她,他便内心平静无忧扰。 “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下雨?”月璃走到窗前,艳阳高照,院子里的无尽夏开得娇艳。 “是。” “听说江南的雨常常如此,一下就是好几日。” “嗯。” “一直没有好好地谢谢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客气,反正你要嫁给我的,不是外人。” 月璃哭笑不得,她郑重地道谢,他轻描淡写,明明是不太正经的话,偏生他说出来竟让人听着有趣得紧。 想来,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挺好。只是,他的病…… 月璃打住心中的惋惜,问道,“阿恒最近在忙什么?” 那日听说月璃受伤,孟思恒来看她,许大夫说没有大碍也不放心,亲自看着月璃醒来,一颗心才落了地,不过月璃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她了。 玉陌的手顿了顿,“你和阿恒很要好么?” “嗯,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情谊自然与旁人不同,以后她去了北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到北地,月璃有些怅然。 “你可以和我说。” 月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月璃有些窘迫,“不一样,是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玉陌认真地想了想,“哦。” “你希望阿恒留下来吗?” “当然。”月璃想都没想,答道。 “阿恒留下来你会高兴吗?“ “会呀,会很高兴。” 月璃有些疑惑地看向玉陌,玉陌别开了眼。 “她去万秋寺了,说是你流年不利,要为你祈福。” 月璃眼珠子一转,“噗呲”笑出声来。 流年不利,亏她想得出来,是去见她心心念念的大师,才是真的。 玉陌被那笑晃花了眼,顿时觉得眼前一片五彩斑斓,莫名地让人心生欢喜。 第106章 他们的孩子 - 卿谋 - 安绵绵 许大夫一进门就见着玉陌也在里头,顿时面色不悦,“哎,我说你怎么又在这耽误人姑娘休息,回去回去。” 顿了一下,又发觉自己好像对月璃太关心了些,转头对玉陌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这身子骨,有多虚弱自己不知道吗,要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玉陌无奈,“我挺好的。” 许大夫白了他一眼,“你好不好我不知道吗,就算你好了,人姑娘还没好呢。这样打扰人家休息,不礼貌知不知道。” “夫子教的都忘到脑后去了,真是……”许大夫嘀嘀咕咕着,便朝月璃走去。 玉陌微皱了皱眉,他发现这许大夫每次看见他和月璃独处就不高兴,护犊子一般,仿佛月璃是他女儿,而自己是抢人闺女的坏人似的。 说起来,对比于自己那个未婚妻,许大夫应该和自己更熟悉些才对,怎么反而对月璃还更好些。 月璃倒是没注意玉陌的异样,笑道,“许大夫来了。” 对于这个许大夫,月璃是很有好感的,许大夫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着边际,常常还疯疯癫癫的,但是对自己却是非常好。 评价一个人好不好,以自己为参照,如果一个人对别人不好,但对自己很好,那就觉得他好。 所以我们会有亲疏远近的区分。 月璃对许大夫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许大夫见月璃跟他说话,笑眯眯地走过去,“丫头,这是江南有名的绿豆糕,快尝尝,老头子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着新鲜出炉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布包,递了过去。那模样,像足了穷苦的老父亲,挣了钱,从街上买了两颗糖果带回家哄自家娃儿。 这边玉陌坐不住了,要不是许大夫年事已高,这个谄媚劲,他都要以为这丫的是不是来和他争媳妇的。 先不管是不是,反正这会看不下去是真的。 玉陌上前两步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拿布包中的绿豆糕,许大夫眼疾手快双手合上,横眉怒目,“要吃自己买去,这可是我给我……我给小丫头买的,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眼玉陌,“一个大男人,和人小姑娘抢吃的……” 许大夫一脸嫌弃,转而面向月璃立马切换亲切笑容满面模式。 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玉陌委屈巴巴地看着月璃,月璃轻笑一声,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玉陌,玉陌张口,月璃下意识地喂了上去,玉陌咬了一口,一脸满足地尝了尝,入口即化,软绵香甜。 吃完,玉陌挑衅地看了许大夫一眼。 许大夫瞬间鼻子眼睛挤在一处,“你你你……” 你了半天,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硬生生把要说的话撤了回去。 转而十分痛心地看向月璃,还没说话,就见月璃拿着剩下的半块又递过去,玉陌张嘴吃掉。 女大不中留啊…… 有了夫君忘了师傅…… 许大夫想哭泣…… 许大夫伸出手颤抖地指着玉陌,一副自家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郁闷,“你自己没有手吗?” 又看向月璃,怒其不争!地说道,“小姑娘要矜持一点知不知道,矜持懂不懂。” 月璃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似乎是不明白许大夫为何如此激动,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眨了眨,“他是我的未婚夫。” 他也没几年活头了,自然要对他好一点,况且,对于玉陌,她又不介意这些虚礼。 “嗯,她是我的未婚妻。”玉陌应和道,听月璃这么说,他心情大好。 说完和月璃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画面太美许大夫不敢看。 “哎哟,你……你们……” 许大夫看着二人眉来眼去,你来我往的,心中无比愤慨,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干脆眼不见为净,边走边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声音。 屋里,月璃看向玉陌,“许大夫好像这里有点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玉陌点点头表示赞同,“嗯,我也觉得。” “你还是不要让他治了吧。”月璃打量了玉陌一眼,上次许大夫说治不好,只能缓解疼痛,最近和玉陌一起,她倒是也没有发现玉陌有什么不适,看起来精神比以前更好些,整个人有活力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许大夫的功劳。 玉陌想了想,“医术还是不错的。” “你……以前会很痛吗?”月璃斟酌着用词问出口。 玉陌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点点头,“是,很痛。” “现在呢?” “好多了。”玉陌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月璃点头,“如此说来,许大夫的医术还是毋庸置疑的。” 前世,许大夫可是有医圣的名声,想来不会差才是。 “嗯,是的。” “你的事还有多久忙完?”月璃问他。 “嗯,差不多了,怎么?” “我等你一起回长安。” 玉陌看她,眼神幽暗不明,“过两日便可以启程,你决定就好。” “好。等送阿恒去了北地,我便回京城。” “嗯。” “你在婚期前赶到就可以。”年初下了定,婚期在来年三月。 “我和你一起去京城。” 月璃看向他,想了想,“也好。” “成婚后,若你不愿住在京城,可以……” “愿意。”玉陌直接确认道。 “行,我会尽快办完我的事,然后履行我的诺言。”月璃以为自己不会为这些事困扰,但事实是,她居然莫名地有些羞涩。 玉陌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月璃微微发红的脸才恍然大悟,突然有一瞬间想为当初的头脑发热夸自己一番。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的约定呢。 天知道玉陌当时脑子里怎么想的,提出了这么个要求,但是现在看起来,竟觉得自己无比机智。 他定了定神,藏起心中的窃喜,一派正经凛然的样子,“嗯,好。” 复而又看向月璃,心里琢磨着,他们的孩子呢,会像他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些,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第107章 娶亲 - 卿谋 - 安绵绵 万秋寺。 在月璃受伤前,孟思恒几乎每天都来烧香拜佛,当然,每次都是来看清竹大师才是真的。 如今月璃醒了,她自然又是往万秋寺跑。 “大师,我的好朋友昨日醒了。”因着月璃受伤,孟思恒有好些日子都没有来,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一来就和清竹叽叽喳喳地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清竹听着,并不答话,也不作评论。 “阿弥陀佛。”清竹垂下眼,让人看不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 “我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更不喜欢魑魅魍魉的阴谋,真是庆幸我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若是有心争也是自己愿意,若是被迫卷入,那就是无妄之灾。” 孟思恒摊了摊手,月璃出事,她听暗卫说了来龙去脉,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刺杀太子,那不用说是和夺嫡有关,如今皇帝只两个皇子,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前太子,三方博弈,阿璃误入其中,成了炮灰。 只是不知道月璃什么时候和太子交好的,就像当初她也不知道月璃什么时候和大哥交好的一样。 突然,孟思恒发现,月璃好像有好多的秘密。 孟思恒撅了噘嘴,算了不想了,反正我一个小老百姓,和阿璃交好便好,其他的跟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就不要关注了。 “大师,你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贫僧与佛相伴,不觉无趣。” “那是你没有体会到什么是有趣。”孟思恒一本正经地教育清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过来,一脸兴致勃勃,“大师,我带你下山去溜达溜达吧,山下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贫僧不去,贫僧要念经。” 孟思恒翻白眼,“念经哪有逛街快乐。” “对于贫僧来说,念经就是快乐。” “……”孟思恒。 “大师,为什么你不像别的和尚那样,说我来你这里伤风败俗?” 孟思恒来得勤快,惊动了寺里的其他人,那些人今儿在上山的路上遇见她,说了些难听的话,孟思恒有些郁闷。 “风来雨落,皆是天意,贫僧心中坦荡。” 但是我不坦荡啊,孟思恒双手撑着下巴,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抬眼望去,院子的架子上,晒了不少东西,孟思恒起身过去看,闻了闻。 “大师,这个是草药吗?” “是。” 孟思恒两眼放光:哟,一身技艺的和尚,“大师,你居然还会治病?” “会一些。” “那你帮我看看,我可有病?”说着孟思恒就要撩起袖子让清竹把脉。 清竹背起背篓,“施主无病。” 孟思恒面对着他,双手负背跟着往后退,“大师,你收徒弟吗?我跟你学医可好。”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想学,自然好。” 孟思恒停住脚步,心中的欢喜溢出眼角,“那你现在要去采药吗,我也去。” “阿弥陀佛。” 清竹拿起一旁的小铲子,递给孟思恒。 孟思恒接过,屁颠屁颠地跟着清竹上了山。 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好可爱的和尚,嘤嘤嘤。 一路上,清竹遇见什么药材,会指给孟思恒看,一一讲解它们的药性。 孟思恒说想学医,他便认认真真地教。 小院有客来,他便请进歇息。 身边人来人往,山上花开花败,世上春去秋来,我巍然不动,任他无常。 佛说,我自活成一座山,一条河,与他人何干。 “这是竹节参,又称白三七,根茎入药,具有散瘀止血、消肿止痛、祛痰止咳、补虚强壮的功效,对痨嗽咯血、跌扑损伤、咳嗽痰多、病后虚弱等症。” “这是石斛,又名不死草、还魂草,石斛喜在温暖、潮湿、半阴半阳的环境中生长。长在深山老林中,野生多在疏松且厚的树皮或树干上生长,有的也生长于石缝中。 具有益胃生津,滋阴清热之功效。常用于热病津伤,口干烦渴,胃阴不足,食少干呕,病后虚热不退,阴虚火旺,骨蒸劳热,目暗不明,筋骨痿软等症。” “这是七叶一枝花……” 清竹的声音如溪水,清澈见底,孟思恒惊讶他居然懂那么多,不知不觉被引入进去,倒真识得了不少。 到了中午,两人挖到了不少药材,坐在树底下歇息。 半天下来,身为大小姐的孟思恒居然没有喊苦也没有喊累。 清竹从篓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有两个饼,递了一个给孟思恒。 孟思恒一手擦汗一手接过,肚子适时咕咕地叫了两声,孟思恒不好意思地看着清竹笑了笑,拿着饼子就啃起来。 丝毫没有大小姐的端庄,动作却也并不粗鄙,看起来煞是可爱。 孟思恒适应能力极强,在什么场合就什么样子,丝毫不显做作。 这和她自幼与各色人打交道有关,也算是千锤百炼,所以驾轻就熟。 可能是有情饮水饱,饼子不好吃,但是孟思恒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她斜着眼看清竹,清竹背如松柏,盘腿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 “大师,你的医术一定很高超吧。” “尚可。” “那你一定救过了许多人。” “嗯,是有一些。” “哇,大师功德无量。” “阿弥陀佛。” “大师,你这些年都去过哪些地方?” “很多。” “它们美吗?” “美。” “以后,我也想去看看这天地间的大好河山。” …… 树荫下凉风习习,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时光褪去的旧颜色,在记忆里会发芽。 第108章 大师,你多大了 - 卿谋 - 安绵绵 吃饱休息好,准备往另一条路下山,路上还能再采些药。 孟思恒一起身“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 刚刚上山,孟思恒什么时候走过那么多的路,腿早就酸得不得了,只是一直忍着也没有吭声。 这会子,休息了一下,再起来时,就受不住了。 清竹走过来,抬起她的脚查看。 孟思恒下意识地一缩,清竹抓住,头都没抬,四处按了按。 “哎哟……”孟思恒脸都没来得及红,便痛呼出声。 清竹依旧低着头,“没伤着骨头,应该是破了皮,要贫僧给看看吗?” 孟思恒忍着泪,点了点头。 清竹除下她的鞋袜,动作很轻柔。 脱了锦鞋,白色的袜上已经浸出了血迹,清竹抬头看了一眼孟思恒,孟思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被大人抓了包。 很奇怪,明明清竹看起来二十岁不到,但那一眼就是给孟思恒这样的感觉。 清竹小心翼翼地解开薄袜,脚趾尖脚侧背脚底,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磨破的,有没有破的,还有破得很严重流血的。 “施主若是累了我们可以休息的。”刚刚她连哼一声都不曾。 孟思恒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只是觉得腿重得好像要脱力,脚上是一直都隐隐有些疼,还以为是腿酸的缘故。 孟思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嘿嘿,我之前没有爬过山,也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但是也没有很痛,真的。” 说完又嘻嘻地笑起来。 刚刚不知道还不觉得,如今知道了,别说动一下,就是风吹一吹都痛得不行。 孟思恒强忍着笑了两声,简直比哭还难看。 清竹看见她洁白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低下了头,轻轻地把她的脚放在一旁的草垛上。 转过身,拿过背篓,在里面翻出两棵草药,闻了闻,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在孟思恒的目瞪口呆中吐出来敷到了伤口上。 “你……”话还没说完,从脚上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舒适,缓解了刚刚伤口处火辣辣的痛感。 接下来,清竹如法炮制,把孟思恒两只脚的患处,都细心敷上了草药,再用袜布缠住。 他的动作很轻,一点也不慌张,让人觉得踏实。 清竹把她的鞋挂在背篓外的竹钩上,将背篓抱背在胸前,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上来。” 孟思恒还愣在刚刚的一系列场景中,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清竹回过头,阳光从一侧落下,掩住了他半边脸,“施主的脚受伤了,贫僧背你下去。” “哦。”孟思恒又愣住,手却下意识地伸出去。 走是确实走不了的。 伏在清竹的背上,孟思恒脸上的红晕是走了一茬又来一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大师,你累不累?” “阿弥陀佛,贫僧经常从山上背红薯,习惯了。” 孟思恒气笑,居然把她比作红薯,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红薯,你全家都是红薯。 又一边暗示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要是换做别人,孟思恒早怼回去他八辈祖宗了,但是这不是别人呀,是自己喜欢的小和尚。 孟思恒深呼吸一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师,你多大了?” 清竹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道,“贫僧今年刚好一百岁。” 纳尼,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还一百岁,你怎么不说你是太白金星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呢。 孟思恒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就这分分钟把天聊死的节奏,她很是怀疑寺中人称他为大师,其实是贬义。 “大师,你有朋友吗?” “没有。”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第一个朋友哦。”孟思恒下巴撑在清竹的肩膀上,语气里透着雀跃。 少女软软的声音在耳边,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拂过耳廓,几乎可以感受到毫毛竖立的颤动。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阿弥陀佛。” 声音不如之前平静,带着些落荒而逃。 孟思恒没有察觉,只闷闷地说道: “陀什么佛,反正我不管,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完扬起头,看向对面的山高云阔,豪气万丈道,“我美我说了算,作为我的朋友,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我财大气粗,用钱砸死他。” 说着一手抽回来,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钱袋,发出银子相撞的“哗哗”声。 清竹背对着她,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走过一个拐角,前面出现几个彪悍大汉。一见着两人,立马站起了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孟思恒心里咯噔一下,“大师,万秋寺的后山居然有山贼,佛祖可知道。” “应该不知道。” “大师估摸一下,能不能度这些人立地成佛?” “有点困难。” “我相信大师……” 孟思恒话未说完,就见清竹调转了头,往山上而去。 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想跑。”其中一人发现他们的意图,飞奔而来,堵住去路。 刚刚离得有些远,只看见人,却不见是什么样的人,这会子堵住去路的大汉看清二人,对着那边喊道,“大哥,是个和尚,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哟呵。”几个大汉一听都不怀好意地看过来。 一个和尚背着一个小姑娘,这个组合令人遐想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一时,各种粗鄙的揣测嘲笑侮辱的话,从那些大汉嘴里说出来。不堪入耳。 孟思恒没去听他们说的话,心下思忖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打这些人有几成胜算。 夫子教过,遇到危险和困难,怨天尤人哭泣怒骂都没有用,要想办法解决才是正解,若解决不了,就把伤害降到最低。 “大师,你把我放下,去找救兵吧,我走不快,只能靠你了,你速度快一些,没准还能救我一命,不然咱俩都得交代在这。” 孟思恒看向那些人手中的刀,一看就是手上染了血腥之人,穷凶极恶之徒。 这种人,要么打过他们,要么跑。 权衡利弊之下,清竹去搬救兵是最合适的做法。 第109章 我想嫁给你 - 卿谋 - 安绵绵 他们背靠石壁,右边是下山的路,站着五个大汉,左边是上山的路,有一个大汉在堵着。 清竹走到石壁前,将孟思恒小心翼翼地放下来,扶她坐好,然后把胸前的竹篓也拿下来,放在孟思恒一侧。 孟思恒思量着,一会怎么为清竹争取时间,又怎么为自己争取时间。 清竹没有看她,那些大汉已经走过来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这些人猥琐的目光,看得孟思恒浑身不舒服。 清竹转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就要上前的一个大汉的手臂,往后一推,大汉砰的一声倒地。 另外几个人一看,怒气冲冲地向着清竹攻过来。 清竹抓着一人的刀柄,往后借力一个飞身,连环腿把身后几人都踢倒在地,接着抓住刀柄的手往前一握,另一只手空拳下打,拿刀的大汉吃痛,大叫一声手一松,刀落在地上。 被打出去的四人不服气,爬起来抓住刀包围着向清竹砍过来,没有任何手法,就是拿刀取命。 清竹双手夹住迎面而来的刀刃,去接另一刀,两人避之不及,砍伤了对方。 又见他身形快速地绕到这边两人身后,化拳为掌,将二人打得老远。 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的孟思恒目瞪口呆。 地上哀嚎一片,清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带头的大汉捂住胸口站起来,戒备地看着清竹,狠狠地唾了一声,自知不敌,对地上几人道,“走。” 只几息间,六个大汉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寂静无声,有风吹来,路旁的野草左右摆动着,远处传来树叶的哗哗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清竹理了理僧衣,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他提起一旁的竹篓抱背在胸前,然后在孟思恒身前蹲下来。 孟思恒伸手,倾身,清竹站起来,孟思恒下意识地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孟思恒以为自己要经历一番生死,被清竹轻而易举便化解了,她心里有一些尴尬,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说不上来是什么,孟思恒此刻看他,只觉得他是英雄。 两人这边下山,不知另一边,六具尸体正在被埋入坑中,赫然就是刚刚堵住孟思恒二人去路的那六个大汉。 刚刚还叫嚣着的几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可能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是如此这般。 填坑的人鄙夷不屑地看了一眼坑中,心道:居然欺到我家小姐面前,要不是怕给离人归惹麻烦,哪能让你们死得如此痛快,这还又给挖坑的…… 边腹诽着边眼睛往山下看去。 孟思恒脚上有伤,原本说下山还能采些药的,这会也是不能了。清竹背着她直接往山下去。 有了刚刚那一出,孟思恒这才注意到,清竹背着她走了那么久,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又回想起刚刚那一幕,清竹一定是手下留情了,看他一对六都游刃有余,半点不吃力。 那些人虽是山野莽夫,没什么身手,但是看拿刀的样子,就知道是干惯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种人,手上没功夫,但是下手却狠厉,半点不怕的,孟思恒一想到可能会落到那些人手里,心中便一阵后怕,下意识地手上用了些力,让自己和清竹挨近些,才觉得心安。 “大师,你的身手居然那么好。”年纪轻轻的,想来是从小就开始勤学苦练,那般身手,也确实称得上大师了。看来寺中的和尚,并没有乱说。 清竹没有回答。 孟思恒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也没有察觉,想到什么又问道: “大师,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能打过他们,害得我担惊受怕的。”孟思恒撅了撅嘴,带着些委屈的小情绪。 “你没问。” “我没问你可以告诉我呀。”孟思恒抬高声音,往前凑了凑。 “下次告诉你。” 孟思恒气笑,“下次我不用你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 “诶,大师,你居然不叫我施主了耶,你说的是“你”。” 孟思恒侧头看他,恨不能手舞足蹈,眼睛里有明亮的光晕,如平静的水中被投入石子荡开的涟漪,从笑意里漾开去,眼前的景物都在一瞬间被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她欢喜至极。 “施主听错了。”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听错。大师,你同意和我做朋友了对不对。我就说,我这么聪明美丽又可爱,谁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孟思恒心里高兴,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听见,一下自言自语,一下又咯咯笑出声,周围的静谧一瞬都显得热闹起来。 突然,孟思恒住了声,身子往前一倾,头从清竹的肩膀钻出来,盯着清竹的脸看,“大师长得这般俊美,有头发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少女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撒在他的脖颈处,清竹微微侧过头。 “大师,你长得这般好看,有没有姑娘说要嫁给你?” “阿弥陀佛,没有。” 谁会像孟思恒这般无法无天,人家就是有这个心思,也都是埋在心里。 “大师,我想嫁给你。” 清竹还未说话,孟思恒又说道,“但是你又不能娶我,哎,好苦恼。” 一想到不久就要去北地,孟思恒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若她不去北地,靠她一个人的努力,这事都很困难,何况她得去,那真是一丝希望都看不到了。 孟思恒怏怏地趴在清竹背上,手指在眼前一下又一下地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竹只觉得她的手指,在他背上小幅度地划来划去,嘴里嘟囔着:“人生不如意十之九八,不可事事求如意,相识一场,也不错了。” “夫子说了,做人要学会知足,否则会心生怨怼,便不会开心。” “阿璃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对,应该及时行乐才好,往后的事,谁说得着呢,所以喜欢要说,不喜欢也要说,有仇更是得当场就报。恣意潇洒过,便能更容易接受那些不得不的事情……” 比如,去北地。 孟思恒自言自语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夏日午后蝉鸣像催眠曲,说着声音渐小,竟睡了过去。 第110章 和你一起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觉,睡得极安稳。 等孟思恒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清竹依然背着她,看地方离小院还有一小段距离。 孟思恒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处天光,打了个哈欠,卸了力气整个又趴在清竹的背上,声音软软糯糯的,问到: “咦,大师,咱们走了那么久吗?人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原来是真的。” 他们上山的时候,边采药边走和下山用的时间好像也差不多。 清竹没有答话,径直向前走着。 走了那么久,他依然步履稳健。 “大师,你看,夕阳耶。” 孟思恒挺了挺背,立起身,指着天边,眼中都是惊艳。 落了一半的太阳在云层里绽开光芒,为云朵镀上一层金边,两边的火烧云从一旁蔓延而去,染出万丈霞光。 清竹驻足,抬头看去。 夕阳下,山腰树林的小路上,两人齐齐望向天边,有雀儿从头顶飞过,发出扑簌簌的声响,风扬起她的发带,拂过脸颊,温柔又缱绻。 这便是美好的时光。 孟思恒嘴角上扬:真好,和你一起看过这样美的夕阳。 两人到了小院门口,孟思恒让清竹放自己下来。 等在外头的两个丫鬟见状过来,孟思恒吩咐了她们几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离开。 走了两步,孟思恒回过头,笑容灿烂,“大师,等我好了再来找你,带你去尝尝美味。” 话落,又觉得不对,转而说道,“带你去渡劫。” 清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好。” “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诺千金,大师等着我呀。”说完,心满意足一瘸一拐地被两个丫鬟架着走了。 清竹进了院子,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一诺千金。 呵。 这几日孟思恒都住在万秋寺中,寺里有专门女宾休息的住处,不必下山。 回到客房里,两个丫鬟一看孟思恒的伤处,都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沐浴更衣,帮她清理了伤口,再用上上好的药。 孟思恒看着丫鬟们忙里忙外地帮她处理伤口,脑中想起下午在山上清竹为她敷草药那一幕,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 不知道是后知后觉,还是这会才可以释放自己的情绪。 可把走过来的丫鬟吓一跳,孟思恒重申了几遍自己没事,丫鬟见她过了一会面色正常,这才放心。 孟思恒双手捧着脸,感受着脸上消散的余温,整个人都显得温情四溢。 她顺势向后一倒在榻上躺下,眼睛睁睁地看着屋顶:完了完了,陷进去了,没救了。 孟家财大气粗,用的药自然也是极好,到了第二日,伤口便长合,完全不痛了。 到第三日,已经连疤都看不到了。 傍晚时分,孟思恒收拾好东西,便在寺门口等着。 等了好一会,清竹戴着幂篱出来了,依然是一身白色僧袍,往那里一站,淡然卓绝。 清竹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蹦蹦跳跳的,想来脚肯定好了。 孟思恒笑达眼底,指着一边,“大师,我准备了两辆马车,你乘那一辆。” 清竹正想拒绝,孟思恒抢先道,“大师,些许小事,佛祖不会介意的,咱们可是要去渡劫的,一个也是渡,两个也是渡……” 看着她吧啦吧啦一大堆,清竹竟然笑了一下,只是孟思恒正说到天南地北,没有发现。 “施主说得对,是贫僧魔怔了。” 孟思恒一愣,今天的大师格外好说话耶。不过,好说就行,至于原因,也就无所谓了。 看着清竹坐上马车,孟思恒也上了另外那一辆。 一行人缓缓离开万秋寺。 “咚”,寺中的梵钟适时敲响,音浪一层一层蔓延开,涤荡心灵,使人内心宁静。 寺中最高处,是八仙塔。 在八仙塔的最高层,站着两位身穿袈裟的僧人,皆是花白的胡须,他们望着远去的马车。 “他真的出寺门了。”不是询问,是感叹,好似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是。可是……就这么让他出去可以吗?”另一人微皱了皱眉,不知在担心什么。 “自然可以,南宫家的人,去哪里,做什么,自是他们随意。” “方丈说得是。”说着,向方丈弯腰行了一礼。 “那女子的身份可要查一查?” 方丈摆了摆手,“我们只需要做完师父圆寂时所交代的,其他的,不要插手,一切自有天意。” 说到师父,二人手中的佛珠停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是。” 万秋寺欠着南宫家一份人情,至南宫一族未出世一门十年前遭受灭顶之灾,只留下清竹一人。 万秋寺香火鼎盛,又背靠仙山一脉,才保下清竹一命。 世人都知南宫术学一族,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却不知,南宫一族的真正意义。 南宫一族存世,他们中有一些人从出生便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比如卜卦,比如长寿,比如算天象吉时,比如永葆青春,比如长相倾国倾城…… 这些异能,无论大小,无论有用和没有用,皆以血脉相承,找不到任何规律。 所谓因果,只是南宫老族长为了维持族中秩序,所编织的幌子,否则,不光那些异能孩子会被排斥,族中亦是人心惶惶。 但若是大家都如此,对于一些更为特殊的族人,大家也就容易接受得多。 而且,有这条戒律,族人们心中有因果,行事也会受到束缚,不会为所欲为。 且,一旦认准因果,再看世间事,便会不自觉地套进去,因果想象便会更清晰些。 只是,有所得亦是有所失,南宫一族的异能终有一天会受到天罚。 老族长早早算到这一步,为了保住南宫一族,让其中一些人入世,所以就有了后世闻名的太常寺南宫大人。 天罚在十年前,南宫隐世一族一夜之间被埋入大山深处,世间各处拥有异能的南宫族人,无一例外受到波及,只有被万秋寺香火庇佑的清竹,安然无恙。 如今这世上,除了清竹,再无南宫一族拥有异能者一人。 “把后山封了吧,他不会回来了。”方丈想起昨夜两人长谈,道了声阿弥陀佛。 “是。” 第111章 相携夜游 - 卿谋 - 安绵绵 华灯初上。 江南城中,河两边早早地亮起了红灯笼,倒映在河水中,人群川流不息,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尘世景象。 很多东西,当试着去接受,就会发现,想象中的排斥,并没有出现。 孟思恒带着清竹,径直去了自家的酒楼。 一早便送了信下来,这会一切准备妥当,备好的包间,临江最好的位置,包间里安静又雅致,打开窗,对面是热闹的夜市。 清竹拿下幂篱,看向窗外,有些微微出神。 孟思恒对丫鬟吩咐了几句,准备通知专门的小厨房上菜。 丫鬟走后,见清竹看得入神,孟思恒打开另外一扇窗,对着那边窗口的清竹问道,“大师上一次来城中是什么时候?” 清竹侧过头,往外凑了凑,对上孟思恒一双明亮的眸子,收回身,坐于桌前。 “很久了,贫僧不记得了。” 孟思恒回头,倚在窗前,头靠着窗棂,看着清竹笑道,“大师莫不是在小院子里待久了,如那隐居山林之人,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清竹想了想,孟思恒说得不错,“嗯。” 孟思恒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还真是啊。不过没关系啦,你有了我这个朋友,以后可以在江南为所欲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住哪里买下来就是。 我很有钱的。”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很是悦耳。 说话间,两个丫鬟开始上菜,不一会,满满地放了一桌。 孟思恒搓了搓手,都是她爱吃的菜,看着她垂涎欲滴。 转头看向依然一脸平静的清竹,献宝似的舀了一碗鸡汤,递了过去。 “大师,这个是天麻猪肚鸡,你尝尝。”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清竹端起碗,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夜里,主持方丈和他说过的话,“你原也不是僧人,只是与佛有缘,做了一段时间的僧人而已,若心中有我佛,形式也不用太在意。 寺中僧人,是佛祖的弟子,俗家百姓之中也有许多佛祖的信徒。对于佛祖来说,并没有不同。 他们信佛,我们修佛,无高低贵贱之分。 世上之事,事事皆可修佛,不必拘泥……” 在万秋寺二十年,清竹都没有出过山门,也只见过方丈两次,一次是入寺时,一次是昨天。 记忆中,自己从记事起便是在各个寺院中生活,出门化缘、寺中采买、替人颂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那些曾经一起长大的同门,或许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就是方丈,和他比起来,亦是小了许多轮。 方丈最后说,“这些话,是师父去世前所交代,我只是转述人。” 清竹只是不明白,先主持为何要和他说这些话,就像他不知道那个他称族长的人,要他在万秋寺等一个死了又活着的女子…… 清竹用勺子拨了拨,拨开汤面上那层金黄色的油脂,舀了一勺汤喝下。 “怎么样?”孟思恒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睛亮晶晶的。 “味道鲜美。” 孟思恒眉开眼笑,“是吧,这是我最喜欢喝的汤了,做起来很是复杂,这做菜也是有讲究的,用什么材料,何种做法,味道完全不同。” 清竹一边听孟思恒说,一边又喝了几口,世人说的美味,原是如此。 孟思恒也盛了一碗,喝得心满意足。 “这个是糯米排骨,糯米先泡发一个时辰,排骨用酱料腌好,层层铺在荷叶上,上屉子蒸熟,再撒上葱末红椒末。” 孟思恒把会的不会的,通通说了一遍,清竹一个个尝过。 早早的,孟思恒就让家里的大厨都准备上了,烤鸭蒸鱼酱羊排…… 孟思恒边说边吃,清竹边听边吃,不时问上几句,气氛相当融洽。 酒足饭饱,孟思恒打了个饱嗝,别过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刚刚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比平时吃多了些。 “大师,吃得如何?”她的笑里,有些揶揄,又有些得意,刚刚清竹每吃一口,她都看在眼里。 而他的眼里,是孟思恒的生动和恣意。 “很好。” “世上美食,还有许多,大师有机会一一尝过,才算不枉人间走一遭。” “贫僧受教了,施主说得有道理。” “自然,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为了吃穿,自然不能忽视了。” 丫鬟端来了茶水,孟思恒喝了一口,又道,“大师,听说今儿许多人放花灯,咱们也去瞧瞧呗。” “贫僧……” 不等清竹拒绝,孟思恒抓住他的袖袍左右摇着,“走嘛,去看看,难得遇见呢。” 清竹无可奈何,道了声好,戴上幂篱和孟思恒一起来到长街上。 “大师,你看这灯红酒绿,花好月圆,人世间的颜色多好看。” “是。” 孟思恒见他不排斥,高兴得不得了,从城南到城北,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清竹听着,也不答话。 两人并肩而立,女子神情娇俏,手舞足蹈很是开心,男子长身玉立,站于一侧认真倾听,一副恋人相携夜游的画面。 “大师,那是糖葫芦,你可吃过?” 清竹摇头。 “那我们去买一个来吃。” “哦?好。” 孟思恒眼神示意,“大师,你去。” 清竹愣了愣,从怀中摸了摸,摸出几个铜板,走到摊前,很生疏地买了一串糖葫芦,拿过来递给孟思恒。 孟思恒笑眯眯地接过,“知道买东西,还不算太傻。” 但是看起来怎么这么可爱呢,怎么这么让人稀罕呢。 孟思恒解下腰上的荷包,掂了掂,发出银钱相撞的哗哗声,一股塞进清竹的怀里,“你赠我糖葫芦,我赠你银钱,不用客气,我财大气粗,这点钱对我来说连一根毫毛也算不上,咱们礼尚往来。” 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清竹,吃下一个糖葫芦,腮帮子向外鼓起来,“唔,好吃,大师,我们去那边,那边好像在耍杂技。” 孟思恒囫囵地说着,一边拉着他的袖子往人群里走去。 清竹看着四目之内,百色纷呈,惊觉原来这世间,比他想象的,要美好许多。 原来从前,是他偏执了。 第112章 你和他们不一样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遇刺杀醒后,休息了近十日,许大夫才允许她出门。 算算时间,这一行都快三个月了,她们从长安出发是五月底,到江南是六月,如今已经八月底了。 这一趟,有惊无险,要做的事,也都达到了预期,算是不虚此行。 这两日,月璃和玉陌一起,把江南周边游了个遍,本就是未婚夫妻,又是陌生之地,两人也没有避嫌。 月璃心里知道婚约只是交易,一直地打交道,也没觉得尴尬,如今两人平和相处得也很好,月璃心中对成婚后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无踪。 这几日天气凉爽,前几日月璃便通知了各处,准备回长安。 孟思恒那边,却是一阵忙乱。 “怎么说?”见到丫鬟回来,她急急地问道。 “说是云游去了,确实不在寺中。” “城中呢?” 丫鬟摇头,亦是没有见着踪影。 孟思恒心里空落落的,明日就要回长安了,她想着和清竹道个别,从前日里两人一同逛过夜市分别后,昨日收拾东西,今儿再联系便找不着人了。 云游。 孟思恒眼中落了一滴泪,委屈得想哭。 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动心的人,一看到他自己的心就砰砰跳个不停的人,一想到会见到他便心生欢喜的人。 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人海里了。 虽然知道她和他不会有结果,但是当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到来,居然是这样的难受。 回想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那个清淡如菊的人,只觉得是一场绚丽的幻觉。 风过无痕,没有影踪。 …… 次日,月璃和玉陌在城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见着孟思恒的马车。 见她状态不好,月璃和孟思恒同乘了一辆。 一上马车,便见着孟思恒闷闷不乐,怏怏地斜靠在座榻上。 “阿恒……”月璃有些心疼。 “阿璃,我没事,我就是有些难受。”说完,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以后,我怕是都见不着他了。” 月璃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见她如此,知她这些日子的行踪,又提到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他”,一定是清竹无疑了。 那日她们一起去到小院,便知孟思恒心悦清竹,只是不知她已经用情如此之深。 原来喜欢一个人,和时间也没有太大关系。她们到江南,除去路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多月,但是孟思恒这会瞧着,却是情根深种了。 月璃不知清竹离了万秋寺,孟思恒找不到他,连离别都未来得及说一声。只道是她们要回长安,离了江南,以后再难相见。 “早知道,那日我就不陪你去了。”月璃有些自责。 “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也是会去的。”孟思恒纠正。 “阿恒,真不愿意见你如此。” 孟思恒撩开帘子,看向越来越远的江南城,和远处山上树林掩映着的万秋寺,心中的空落感愈发明显。 “阿璃……” 孟思恒叫了月璃一声,又不知如何说起,哎了一声才道,“我从来不知,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滋味。甜时满心都是蜜,苦时涩到眼泪会流出来。 我以前,从来不知。” 月璃想起前世,嫁入太子府时,她的日子都是涩的,更没有甜过,孟思恒的感受她无从体会,但是,大约能够理解。 胡小姐听闻太子成婚一死殉了自己的情,元瑾对秦子瑜的爱护,还有程雨滢对平王的执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感情的事,月璃也不是太懂,亦是无法给她什么建议,只能静静地当一个聆听者,给她以安慰。 “阿恒,无论如何,我都是希望你好的,若是有缘,以后自会再见,若是无缘,相忘于江湖也未必不好。” 孟思恒点点头,“我都明白的,但是就是难受得紧。” 月璃叹了口气,抱了抱她,给她安慰。 “我没事,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阿璃,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月璃眉宇间有些担忧,看孟思恒的样子又不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玉陌驱马走到月璃的马车旁,撩开幂篱,敲了敲窗。 月璃撩开帘子看向他,“怎么?” “你有心事,我见你愁眉不展的。” 月璃看着玉陌,他的关心不似作假,“我没事,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 “嗯,我让他们走慢些,你可以睡一觉。” 玉陌正准备上前,月璃叫住他,顿了顿,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道,“好像你对阿恒一直都不亲近。” 从月璃仅有的记忆里,玉陌好像从来没有和孟思恒有过太多的互动和交流。 早前孟思恒说是她这个大哥性格冷淡,跟家里人也没有太多情感交流,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月璃早就有疑惑。 这些日子,从月璃受伤昏迷,玉陌便住在她的别苑,理由是许大夫可以同时照顾他们二人,而他们也可以相互照顾。 玉陌没有住孟家,好像有些刻意地避开孟思恒,就连刚刚孟思恒晚到,作为大哥,玉陌连问一句都不曾。 连她都感觉到孟思恒情绪上的变化,刚刚上孟思恒的马车大家都看到了,但是玉陌依然没有问。 这般明显的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不正常。 说玉陌冷淡,但是他对自己这个交易的未婚妻都算关心,没理由对自己的亲妹妹避之不及。 要说他们有什么矛盾,依着自己和孟思恒的关系,她不会半点都不透露。 月璃问这话,并不是好奇,而是见孟思恒难受,作为她的好朋友,希望她好而已。 玉陌看着她,好一会才回答,“我对谁都不大亲近。” “你不是的,你刚刚就会来安慰我。”月璃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该如此,眼神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你和他们不一样。” 月璃还想问,一抬头对上那双如深潭的双眸,噤了声。 她直觉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委,如此贸然询问责怪,是她不对。 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闺蜜,一个是未婚夫,她不应该站在高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像她自己,外人又何尝不是说她对萧氏不孝顺,连过年都没有回侯府。 月璃笑了笑,“无他,我就是随口问问。” 玉陌点点头,看着车帘放下,驱马走在一旁。 第113章 要人命的秘密 - 卿谋 - 安绵绵 可能是归心似箭,回长安这一路,大家并未做多停留,只用了去时的一半时间。 一路上,月璃见孟思恒好些了,便陪着她说话解闷,到长安的时候,孟思恒看起来比一出江南城的颓然好了许多。 玉陌对孟思恒依然没有更多的话,对月璃倒是照顾关心有加,许大夫常常吹胡子瞪眼地不待见玉陌,但气氛还算融洽。 许大夫对月璃,说一句怼两句安慰三句,四句开始不着调,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月璃感觉自己对许大夫有一种天然的信赖和依赖。 这种感觉和程谦又不同,说不上来,但月璃心里直觉得,许大夫是可靠之人。 说起来,前世他们只是有一面之缘,这一世玉陌找到他,他们在宁心院见过一次,再然后就是这次到江南相处了一段时间。 月璃不得不感慨,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接到月璃要回长安的消息,沁雪早早地让人等在城外百里,一见着月璃快马回来告知,她便出了城门等着。 才几个月不见,月璃便发现沁雪又长了些,心中自是欢喜。 回到长安的第二日,月璃去了卫家。 沉香苑。 月璃开门见山。 “月璃想问问祖母,关于南宫一族。” 卫老夫人目光一凝,将月璃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仿佛要将她看穿,“南宫一族,你从何而知?” 这是个能要人命的秘密。 “祖母,我是南宫族人对吗,不光是我,母亲和祖母也是,对吗?” 月璃没有回答卫老夫人的问题,一个一个的问题直抛出来,继续问道。 今日,她要问出些所以然来。 从她一开始怀疑卫家有秘密开始,到许大夫说到南宫一族的只言片语,再是在张家村莫名其妙地在奈何桥走了一遭…… 好多的问题和不解,因为不知内情变得错综复杂,一团乱麻。 在万秋寺遇见她娘卫琉璃,她提起南宫一族,是想确认心中的猜测,从她娘的反应来看,卫家的秘密和南宫一族有莫大的关系。 身为这个秘密中的一员,月璃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卫老夫人讳莫如深,“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祖母,我见着母亲了。”月璃抬头直视卫老夫人,这个时候再打机锋已是没有必要。 她要知道真相。 卫老夫人猛地站起来,双目瞪圆,无比诧异,“什么?” “祖母,我知道的比祖母想象的,可能要多得多,与其雾里看花莫名其妙走了弯路,不如让我明明白白的,也好做接下来的打算。” 月璃态度诚恳,对卫家,她自是比别人更为用心和亲厚,不想对他们耍什么小聪明小心机。 卫老夫人缓缓坐下去,闭上双眼,叹了口气,“你如何见到她的?” “我知道她是谁,这次去江南,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见她一面。” 似乎没想到月璃如此回答,卫老夫人眼中更是惊讶。 “你如何得知?”卫老夫人步步紧逼,这件事在她看来不是小事。 “父亲查到的。”月璃淡定回答,推给程谦,是最好的解释。 卫老夫人接受了这个答案,顿时卸下了气势,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她……可还好?” “母亲她很好,我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母亲说让我来问祖母,祖母会告诉我答案。” 月璃略低了低头,不去看卫老夫人眼里对她的探究。 良久,卫老夫人长叹出一口气,手中的拐杖跺了跺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似乎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她缓步从上首走下来。 “事已至此,告诉你真相也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句话说得无比郑重。说完,蹒跚着向外走去。 月璃也站起身,跟在卫老夫人后面。 四周的下人,被遣散开,院子里只有二人相对而坐。院子空阔,就是有人想偷听也是不能,可见,在卫老夫人心里,这件事慎之又慎。 “你说得不错,你是南宫一族的人,我和你母亲亦是。” “那阿凝和宸表哥呢?”卫凝和卫宸也是卫老夫人的后人,但是她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半点知道这个消息的影子。 “他们自然也是,却不是人们以为的南宫族人。” 月璃隐约能猜到卫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听她继续说着。 “世人都知南宫术学一族,看天象,断生死,卜吉凶,问江山沉浮。 这不是夸张,南宫一族确实有这个能力。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和寻常人无异,咱们卫家,除了我们三个,其他都是普通人,也不知南宫。 世人提起南宫一族,皆是传得神乎其神,也确实是空穴不来风。只是关于我们家族内部的事情,知道的人却不多。” 月璃想起第一次给平王送锦囊,那些人便以为是南宫族人的指示,倒是歪打正着了。只不过有一点他们想错了:自己并不是去帮他们的。 通过这件事,也让月璃见识到了南宫族人,在世人心里的地位。 “咳咳……”,卫老夫人咳了两声,月璃倒了杯水递过去。 卫老夫人喝完,继续说道,“关于这件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南宫先祖发现族人中,有一些拥有特殊能力之人,他们有的长生不老,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过目不忘,有的能卜前世今生,有的能看见未来,有的能卦吉凶祸福……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好玩,当一个消遣用,后来,有人看到了这些特殊能力的价值,想要用它创造财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拒绝,自然,也就有人接受。 慢慢地,一些族人开始利用自身的优势谋利,不敢让族长知道,便隐姓埋名。 他们中,有的赚得盆满钵满,有的赢得当世盛名。 除了他们自己得了好处,他们为族中也做了许多事情,改善了大家的生活环境,交易了许多新鲜的东西,为族中的进步做了许多实际的贡献,族人们亦是纷纷感激不尽。 第114章 荒唐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时间,南宫一族的繁盛,势不可挡。 但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有利也必然有弊,用天给的异能谋私利,必然也会受到天罚。 这一天,来得很快。 从一人到一族。 那一段日子,南宫一族遭受天灾,损失惨重。 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风声,说这些灾难是那些异能者带来,一时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原本族人人人称赞的英雄,一夜之间变成了祸害大家的灾星。 老族长窥破其因,告诉大家这是南宫一族的因果造成,和异能者没有关系,族人信赖老族长,这才消停。” 月璃垂眸暗呲:无知愚昧。 只可共富贵,不能渡患难。 没有去找真正的原因,只拿自己的族人作筏,当时那些异能者,一定很心寒吧。 因果吗?这是月璃第二次听到他人一本正经地说这两个字。 第一个,是清竹大师。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或者,是别有深意。 “南宫一族的族人,是真的怕了,他们亲眼看着天灾降临,从那时开始,便奉因果至上。 从此,大家做事都小心翼翼,别说谋私利,几乎动一下都不敢,大家都怕了。 虽然因果的说辞,只是当初老族长为了安慰大家的权宜之计,事实上,因果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针对的都是异能者。 它对普通族人,并没有影响,但是异能者造福了族人,他们也受了益,所以被一起惩罚。” 月璃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想不通:老天爷如此欺负人吗,东西是你给的,却不许别人用,不让人用你别给就好了,犯得着这么小心眼地磋磨人么。 月璃脱口而出问道,“那后来大家不用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卫老夫人摇头,“十年前,南宫一族几乎遭受到灭顶之灾。” “所以,用不用,天罚都会来?” “是。” “那南宫一族根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是天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照这么说来,很明显就是天要灭南宫,不过是给了点机会让南宫一族再蹦跶蹦跶。 卫老夫人愣了愣,月璃说得没错。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事实居然是这般。 无论异能者用不用,天罚都会来。 “因果之后呢?”月璃问道。 “一开始,对于异能者的出生,大家没有发现任何征兆,没有征兆便不能从根源处杜绝。 之后,老族长为了保住族人,开始让族人入世,其实保的,也只是普通族人。那些拥有异能的族人,都在十年前那场天罚里结束了生命。入世的异能者,要么被惩罚,要么也已经不在了。” 卫老夫人发出一声叹息。 十年前……月璃问,“所以母亲的容貌变普通了。” “除了这个原因,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这就是你们告诉我少出风头的原因。”有因有果,如此说来,对南宫族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是,当初你娘就是风头太盛,才遭了萧氏的算计,后来有了你,把你生下来一是你娘舍不得,二是人命的因果,整个卫家怕是都会受影响。” 月璃听着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缘由,有些荒谬有些可笑,但它就是事实。 原来卫琉璃真的不爱程谦。 “她还是嫁给了当初两情相悦的温询。”月璃喃喃自语,语气里不见悲伤。 卫老夫人见她想得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真相总是残酷的,再残酷也只能接受。 不过,其实对于月璃来说,她对卫琉璃也没什么感情。见到她,也只是有些伤怀而已,她对母亲所有的孺慕之情,都在前世挥发得一干二净。 这一世,便淡薄了吧。 月璃是这般以为的。 若现在让她和卫琉璃相认,甚至是住在一起,说实话,她并不愿意。 卫家是因为他们真心对她好,而她做错了事觉得亏欠他们,愧疚的情绪更多。 若说亲近,月璃脑子里,想到的是许大夫。 那种灵魂中的认可和信任。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但是她知道,是事实。 “祖母不和母亲相认,是觉得母亲如今有新的生活,有往来怕被上天盯上么?” 卫老夫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月璃又是悲伤又是想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你若是很闲去管一管天底下的不平啊,有多少人受了冤屈,有多少人枉死,有多少人正在遭受苦难和不公平待遇,为什么只盯着南宫家不放呢。 真是可笑。 “祖母刚刚说:族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家族中出生的人,谁是异能者,后来知道了?” “是,异能者出生三日内,其背部会出现潮红,用族中秘制的药水抹上去,可见上面的圆形图腾。” “我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 重生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南宫族人的关系,还有待考究。除此之外,月璃真没发现自己拥有什么异能。 卫老夫人看着她,“咱们家,以美貌著称,你这副容貌,比起你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璃一时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异能,会不会太牵强了些,天底下长得一副好皮囊之人,多了去了,怎么他们不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月璃下意识地伸手摸上脸颊,心中轻呲:上天真是好不讲道理呢。 只是长得好看,就要遭受天罚,这“天”和南宫家,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若真如此,那这上天,也忒小心眼了些。 月璃说服不了自己,她抬头望天,心中疑惑重重。 若这一切,和天没有关系,那么,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祖母,如此荒唐的说法,你信吗?”月璃定定地看着卫老夫人。 “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不信。我知道这样的事难以让人接受,但它发生在南宫家。” 卫老夫人说得语重心长。 事关南宫家,不容忽视,掉以轻心只会害了自己的命。 “多谢祖母,月璃记下了。” 见卫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月璃才行礼告退。 出了沉香苑,月璃抬头,蓝天白云,云卷云舒,如此磅礴大气。 看了好一会,月璃嘴边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来,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天灾;那么,必是人祸。 第115章 记忆里的白月光 - 卿谋 - 安绵绵 一回府,月璃便吩咐下去,程家所有的通道都开始收集关于南宫一族的消息。 事无巨细。 从离人归那里得来的消息,关于南宫一族的说法有许多,众说纷纭,没有参照,便也不知对错。 卫老夫人说的,应该是所有南宫族人的认知,无论其他人认同与否,起码他们是这样以为,而且看起来是丝毫都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这样的认知,可以达到什么目的,月璃目前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南宫一族中,确实有些能人异士,从外界的传言来看,应该是以术士为最,说明族人中有占卜大师。 至于天罚,从卫老夫人说的故事来看,月璃觉得,这些就属于子虚乌有了。 也有传说占卜者泄露天机会受到反噬,命都不长,但是这种举族倾灭,说出去太牵强。 最可笑的是只是生得美这一类,月璃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有人做出这样的传言,十有九八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真相。 听卫老夫人的意思,那些异能者,有些力大无穷,有些过目不忘,有些卜卦知天机,有些倾国倾城貌,有些长生不老。 这些所谓的异能,普通人中也会出现。 前世京城杂耍的卖艺人,便能一力举起一尊大鼎,也见过有书生过目不忘平步青云,还有卜卦术士,她虽不懂,不过有书记载,周易卜卦知未来,自古便有卜卦一事,只是知者甚少,却不代表没有,更不表示是南宫家的专利。 世间之大,倾国倾城美貌者少,并不是没有,且美貌之说更要合眼缘,要说生得一副美貌便要受天谴,那么世间也不会有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了。 至于长生不老,倒是最能说服人的一个,听起来不太可能,亦是玄之又玄,但是月璃并不觉得其意外。 月璃相信这世上存在一些不可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比如自己的重生,却不相信上天会如此小气。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说法成立,于茫茫世间万物来看,南宫一族,算什么。知乾坤大,知己渺小。 但是显然,卫老夫人在内的南宫族人,都深以为然。 如果,这一切和天没有关系…… 这么,背后的人造这场人祸,是什么目的? …… 过了八月,九月孟家便要去北地了,这些日子,孟思恒除了收拾东西,便是和月璃在一起说话骑马逛街喝茶。 恨不能把以后不在一起的娱乐活动,都在这些日子先补过了。 这一日,靠着茶楼的窗口,两人很没形象地把腿搭在窗台上,人靠在塌上半躺着,腿一摇一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楼下是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楼上茶香袅袅,桌上摆着各色点心,好不惬意。 “阿恒,虽说这是你家的茶楼,这包间也是你的私阁,不过咱们这样,掌柜的不敢说什么,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少不得又得一顿教训。”月璃笑道。 孟思恒撇撇嘴,“往日咱们还不是如此,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看起来,孟思恒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不过经历了一些事,总有些变化。 顿了一会孟思恒又说道,“就是有些遗憾,走之前,没有再见大师一面,阿弥陀佛。” 她学着清竹说着偈语,惟妙惟肖。如今孟思恒也只能在月璃面前说这些,以后去了北地,想找个说话的人亦是不容易了。 月璃看见孟思恒眼底流露出的些许怅然,安慰道,“阿恒,你以后可以给我写信,北地虽远,但孟家商行遍布,也不是很难,我也会给你写信。” “至于清竹大师,有缘自会再见的。” 知道这是月璃的关怀,孟思恒打趣道,“嗯,我明白的,不过这一趟去江南可是赚大发了,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孟思恒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去年学得糟糕的女红。 她越是如此,月璃越是难受。 孟思恒虽是集万千宠爱的大小姐,但是身上丝毫没有普通家族养出来的那种大小姐的陋习。 她明事理,乐观,不矫揉造作,在月璃眼里,孟思恒才最是大方得体。 她和前世月璃接触到的那些小姐都不同,且月璃重活一次,更能感受到孟思恒性格里的可贵之处。 月璃眉头轻蹙,有些伤感,转过头看向孟思恒,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说起。 孟思恒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的: “阿璃,我没事,我是喜欢他,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人遇见过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再奢求相守是不能,人总是要往前看,我都知道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思恒的脸上有掩饰不去的悲伤。 月璃有些心疼,“阿恒……” “阿璃,去了北地,这一生我都不会再遇到他了,我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他会忘记我,一切就像是我做了一场绮丽的梦,如今梦醒了,我有实实在在的生活要过,还有父母哥哥,人不能太自私了,能遇见,我已经很感恩上天,让我白发苍苍时,回想起年少轻狂,有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在记忆里变成白月光,我很高兴。” 她记得初见时的惊鸿一瞥,他踏着圣洁的光向她走来,她记得那一瞬间心中无处安放的悸动。 她记得他拿着草药教她认得专注,记得他为她敷药时的认真,记得他是打跑坏人的盖世英雄。 也记得他们在那个小院子里说话,有夜猫窜出来吓她一跳,还记得他们一起看过很美的夕阳…… 怎么能忘记呢? 怎么忘得了呢? 她的悲伤溢出眼角:情深缘浅,有缘无分,别离苦,再无相见时。 月璃握住她的手,“阿恒……” 孟思恒打断她要说的话,从椅榻上坐起来,娇笑了一声,“哎呀,做什么这么伤感,我还没走呢,说好今儿你请客,我可是要吃关山楼的烤羊排。” 月璃笑,“好,管够。” 两人相携下了楼,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后,一片的色调都很温暖。 第116章 你就是她 - 卿谋 - 安绵绵 夜里,程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梁昭是从隔壁翻墙进来的。 在江南时,他遇到平王和大皇子的联合击杀,他身边的人在紧要关头,做了他已死的假象,才逃过一劫。 可是也足足昏迷了一个月才醒。 等他醒来,月璃已经回到了长安。 想起梦里的那个模糊身影,梁昭一刻不停地来到了长安。 他要确认一件事情。 见到月璃,心蓦地踏实下来。 梁昭皱眉,是她吗? 这时月璃刚和孟思恒分开,从外面回来,见着他吓了一跳,赶忙让青崖带人去四处守着。 “我在江南没有找到你。” 月璃才想起来,她回来也没有去离人归问问梁昭的行踪,一是觉得他身份特殊问太多对他不宜,二是梁昭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让她望而却步。 反正有什么事中间还有一层离人归,能不见就不见了,是以,回来这些日子,月璃没有去打听梁昭的消息。 却没想到,这会会出现在这里。 月璃上上下下把梁昭打量了一遍,见他没事,放了心。虽说前世的姜玉郎成功上位,但是这一世因为自己的参与,让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她也怕出现意外。 仔细看看,梁昭脸色还真是有些苍白。 “发生了什么事吗?”月璃看着他问,有些担忧。 梁昭从一见着她便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和梦里那个人重合一般。 像,又不像。不像,又像。 “阿璃,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梁昭没有回答她的话,踌躇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阵风吹来,手臂动了动,入秋了,风带上了凉意,他的身形因为受伤显出单薄来。 月璃摇头。 虽然对重生十三岁前的记忆模糊,但是她确认自己没有见过他,更别说认识了。 虽然,第一次见他,月璃确实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月璃想到什么,抬眼看他,今天的梁昭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心中直觉是不是有什么事,脑子里想着前世这时候,前太子发生了什么。 她眉头轻蹙,正想说话,梁昭上前一步,急切道: “不,阿璃,我们一定认识的,在肃州,我们一起骑马,你是不是忘记了?” 他迫切地想得到肯定回答,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几乎已经确定了,但是月璃的否认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月璃认真回答,“我从记事起便住在长安,没有去过肃州,在此之前,也并不认识你。” “不会的,不会的……”梁昭喃喃,他不信。 可是他也忘记了,不记得那个人的容貌,不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情。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和她在一起,娶她为妻,是他灵魂里的执念。 那不是梦,那是他丢失的记忆。 在那场记忆里,他叫她阿璃。那些发生的事情,那样真实让人无法怀疑。 他知道,月璃说的是对的,之前那么多年,他亦没有见过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梁昭回头,看向月璃。他浪迹天涯,唯有眼前的人让他驻足停留。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些记忆里出现的画面,他什么也看不见,只那一声声阿璃叫得他心痛难当。 如果这世上会有他爱的人,会有那么一个人走进他心里,那么一定是她。 否则,怎么解释他一心向她,怎么解释那个让他难受痛苦的召唤,在见到她的一刹那便土崩瓦解。 可是,她不是吗? 梁昭无力地垂下头,像一个失意的、无家可归的旅人。 “阿璃,我丢失了一段记忆,我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月璃在他对面坐下来,听到他的话侧过头来,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那两个人,好像对她也很重要,但是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和她青梅竹马,后来她嫁给了别人。” 梁昭颓丧地看向虚无,满目疮痍。 “你把我当成了她?”月璃猛地松了口气。 梁昭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和她长得很像?” 梁昭摇头,他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我的声音和她像?”问到这里,月璃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她在梦里听到过梁昭的声音…… “我不知道。” 梁昭摇头。 “她叫阿璃,她的名字,叫阿璃。”梁昭看着月璃,仿佛要将她看穿。 月璃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梁昭依旧看着月璃,神色晦暗不明,“我以前并不记得,这次去江南,隐约想起一些,阿璃,我喜欢你,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在我心里,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梁昭苍白的解释,越说越乱。 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然后就一头扎了进去,越陷越深。 月璃并不在意,“嗯”了一声。 无所谓的态度,让梁昭心慌。 “阿璃,无论是不是她,我想娶你,我是真心的。” 想对一个人真诚的时候,根本说不了假话,听起来漏洞百出,却不知说话的人已经掏心掏肺。 月璃不知说些什么好,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安慰道,“这世上,和你口中的她,相似的人,一定有许多……” “不,阿璃,你不一样,只有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忘记彼此,但是就是你,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梁昭不知如何表明心迹,说话颠三倒四的。 “我不是她,梁昭。”月璃叹气。 梁昭定定地看着月璃,“那我也要娶你。” “我有未婚夫。”月璃无奈。 梁昭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心中一片窒息,这种痛楚,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一定就是她。 “那我便杀了他。”梁昭脱口而出,四目劫杀。 在梦里,他杀了那个人。可是他看不到,阿璃在哪里。 月璃眼神一凝,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正色道,“梁昭,你不能这样。” 她的语气里满是失望,梁昭讨厌这样的感受。 他满面痛色,“你就是她,我知道,你就是。” 他的声音从咆哮到带着些微的呜咽。那些无处安放的、无能为力的、无所适从的,他通通说不出口。 他像一只困兽,在月璃面前无所遁形。 第117章 仙子才女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感受到他的痛苦,却始终没有动作,她不能。 梁昭抬起头看着月璃,声音极小,带着祈求: “阿璃,我可以带你走,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璃,你不喜欢他,你不要嫁给他。” 说出来的话,和记忆里的声音重合,好像一切又重来了一遍。 但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月璃的脑子突地一下停顿,这个声音说着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如此熟悉。 她没有时间深思,眼前的梁昭让她想起孟楚言,心蓦地一抽。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月璃静静地看着梁昭,沉声道,“我的心里没有你。” 梁昭看向她,脸上的痛色还未散去,“是因为你那个短命的所谓未婚夫吗?” “梁昭,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喜欢你的事实,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不会和你离开,更不会嫁给你,你莫执迷不悟。” 月璃语气决绝。 除开其他因素,就梁昭这个身份,月璃也不会愿意,她没有勇气再踏入那座深宫,和一堆各种各样的女子去争一个人的宠爱。 梁昭愣住,许久,他站起来,一双眼看着月璃,深如寒潭,他的手轻轻抚上月璃的脸颊,突然邪肆一笑,“阿璃,我一定会让你嫁给我。” 话落,在月璃躲避之前后退了两步,“阿璃,你等着我。” 这句话说得很轻,不知道是对月璃,还是对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月璃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墙边,踩着树枝一个借力翻上墙头,一跃跳了下去。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脑中琢磨着还有多久能让丞相府垮台。 等她做完要做的事情,她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一处无人山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日,月璃依然陪着孟思恒,隔壁的大门紧闭着,她没有再见过梁昭。 月璃没有去打探,只暗中的部署都加快了脚步,为避免夜长梦多,她要赶快结束。 梁昭的爱意太过浓烈,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 更何况是一个替代的角色。 月璃想起梁昭的身份,摇了摇头,只是心里有些暗自忐忑:若他入主天下的一日,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 罢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看着孟家去北地的日子就要来临,先迎来的却是卫宸中了进士的喜事。 长安街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作为长安的府尹,卫家门庭若市,这不仅是卫家的光荣,亦是长安的荣耀,卫宸这一次,成绩不错,在接下来的殿试,有很大的机会能中前三甲。 月璃知道卫宸有真才实学,前世便是钦点的状元,不过这一世好像时间提早了些。 月璃真心为卫宸高兴,这一日,早早的便和孟思恒一起上门道贺。 卫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月璃和孟思恒一来,卫凝便把二人迎进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三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 卫凝如今看月璃,跟自家亲姐姐一般,已经完全没有了早前的偏见。 并不是父亲哥哥都说月璃的好,也不是祖母和母亲的耳提面命,是她自己从心底里认可了月璃。 人一旦认可另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很容易和他们同一阵营,变成自己人。 卫凝的院子里,只有她们几人,没有外头的热闹和喧嚣,显得宁静极了。 “阿凝,今儿可是好日子,你只顾着我和阿璃了,外头怎么办?”孟思恒笑道。 卫凝撅了撅嘴,“外头有母亲呢,这真不是个容易活,我脸都笑僵了,正好你们来了我能偷个懒。”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揉了揉,那模样看着真可爱得紧。 “这些日子,我一直被母亲关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听说你们一起去了江南,快,和我说说,我都好奇得不得了。” 卫凝仰头,活动着下巴,没有注意到月璃和孟思恒有些微变化的表情。 孟思恒笑了一声,“嗨,江南呀,景色比咱们长安秀丽些……” 卫凝听着孟思恒从山说到水,从街景说到食物,一样一样都栩栩如生,听得入迷,撑着下巴,一脸的向往,心道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 月璃看着眉飞色舞的孟思恒,有些心疼。 “还有还有,听说那边有个天仙般的小姐,作了几首绝妙的诗词,把月璃姐姐都比下去了,可是真的?” 卫凝一脸八卦。 “嗯,是真的。” “啊,那你们见到过没有?”卫凝急急追问。 孟思恒笑出声,“见着了,我就在现场。” “哇,恒姐姐,快和我说说,那小姐可是天仙一般?” 孟思恒看了一眼淡然喝茶的月璃,点头,“嗯,比天仙还要美三分。” “啊,好遗憾,我没有见到,可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以后有机会去江南,一定要去拜访。” 孟思恒笑得神秘兮兮,凑近道,“你觉得那天仙般的小姐,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我和阿璃去,便出现了?” 说着向卫凝眨了眨眼。 卫凝愣住,想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月璃,又看看孟思恒,“你是说……是月璃姐姐?” “可不嘛,除了你的月璃姐姐,还有谁?”孟思恒一脸骄傲。 卫凝看向月璃,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哇哇哇,月璃姐姐太厉害了。” 卫凝冒着星星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就说嘛,谁能比得过月璃姐姐,当初那几首诗词传到咱们长安的时候,江南那些读书人恨不能到处炫耀,他们江南有才高八斗的仙子才女。要是让他们知道,仙子是咱们长安人,不得气疯去。” 卫凝扬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要和江南争高低的架势。 突然脑中想到什么,又对着二人说道: “恒姐姐,月璃姐姐,你们可不知道,之前哥哥看到那几首诗词,拍案叫绝,差点就要去江南拜那位仙子才女为师,要不是听那边的消息说根本找不到人,估摸着你们还能一起在江南吃个恒姐姐说的佛跳墙。” 第118章 为哥哥操碎了心 - 卿谋 - 安绵绵 卫凝说得戏谑,逗得一旁二人“咯咯”笑起来。 突然,她眼珠一转,贼兮兮地挑了挑眉: “不行,我要告诉哥哥去,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要是哥哥知道那位仙子才女,如今就在府中,我猜他一定会撇下府中来客,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相见。” 卫凝说着,心里已经恶趣味地琢磨着,怎么捉弄自己哥哥了。 说完,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月璃: “月璃姐姐,不然你作一首诗送给哥哥吧,哥哥一定很高兴。” 月璃轻笑,看着卫凝一脸期待,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拐弯抹角,又是夸她又是夸诗的,明着是说捉弄卫宸,实则是想为卫宸挣名声呢。 听卫凝的意思,月璃在江南那一出被人津津乐道,甚至传得神乎其神,还得了个仙子才女的美名。 说明大家对这位“仙子才女”很是推崇,她的名声也不错。 如今卫宸高中,若是有“仙子才女”慕名而来,且赠诗一首,那卫宸的名气定然是“噌噌噌”地往上涨。 世人不知“仙子才女”是谁,但是和“仙子才女”交好的卫宸大家都知道,这番过后,不仅是长安城,甚至是江南城,卫宸哪怕去了京城,不说别的,就是结交朋友,也会容易得多。 而且,月璃到现在也没有对外说破,大家认为的“仙子才女”就是自己,但是如今卫凝知道了,也就不用担心出现什么莫须有的人冒充了。 自家人帮自家人。 这个聪明的妹妹,倒是为哥哥操碎了心。 卫凝见月璃答应,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即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孟思恒见状一摊手,一副苦着的表情,“得,今儿又得施展出十八般武艺才能回家了。” 卫凝抱住孟思恒的胳膊,撒娇道,“恒姐姐,恒姐姐最好了。” 孟思恒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得挤眉弄眼,“你个小机灵鬼。” 这边月璃“哗啦”一声把纸铺开,两人纷纷看过来。 只见月璃略一思索,左手挽袖,右手提笔,刷刷刷写得豪迈: 昔日失意不足夸,今朝风流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写完,放置一旁,又继续写下一首。 孟思恒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月璃每次都刷新她的认知。 卫凝乐不可支,小心翼翼地拿起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如此这般地嘱咐,见了人该怎么说话,嘱咐了好几遍,还是不放心,干脆自己送了出去。 月璃见状,和孟思恒相视一笑。 “阿璃,那个女鬼对你真好,要什么有什么,我好嫉妒,没有女鬼来教我作作诗。要是我能作出诗来,我娘一定在长安街上,连摆三天流水宴。”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仙子才女,反正没人知道是谁。” “可拉到吧,哪天让我作一首就得露馅,我可不想每日心惊胆颤的。” 月璃掩面而笑,不再说话,继续写着: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 男宾那边一听说江南的仙子才女来了,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不是她的诗便是她的美貌。 仙子才女向来神秘,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住何处。 今天是什么日子,以往仙子才女的消息大家都打探不到,但是如今却来了卫家,可见和卫家关系深厚。想到这一点,大家再看卫宸时,眼神都不同些。 “原来卫宸和仙子才女交好,从前也没听卫宸说过,倒是低调,怪不得能和仙子才女做朋友。”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一睹仙子之容?” “怪不得卫宸一直没有说亲事,也没听到说和哪家小姐走得近,原来是有了仙子才女。” “对呀,要是我有仙子才女这般红颜知己,别的小姐我也看不上啊。” …… 众人七嘴八舌,卫宸一句都听不到。 他把卫凝拉到一边,眼中的光能把人灼伤,“阿凝,你说的是真的,那位小姐来了?就是写出江南那三首诗词的小姐?” 卫宸不敢相信,说着脸上都开始发热。 得到卫凝肯定的答案,迈步就要往后院走,走两步又停下来,他发现自己怯场。 卫凝在他停下的那一瞬间跟上来拦住他,“哥哥,还有客人呢。” 说着往后努了努嘴,提醒他。 “哥哥,稍安勿躁,我保证你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仙子才女。” “她当真来了?”卫宸以为自己在,不确定地问道。 卫凝一张小脸扬在阳光下,就知道哥哥会很高兴,“是的,她来了,还写了诗给你,喏。” 卫宸内心激动万分,面上却努力克制着,也不敢去接。 “愣着干嘛呀,拿着。”卫凝晃了晃手中的宣纸,提醒道。 卫宸神情有些恍惚,呆呆地接过。 “好了,我再去给你拿。”说完一溜烟走了。 卫宸抬头:又去拿?她真的来了? 他还没有问,她怎么会来,怎么会知道他。 卫宸受宠若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后一众同窗催促着他把诗念出来。 相比于外头,卫凝的小院里可安静得多,月璃写完一张又一张。 孟思恒靠着椅子,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嗑着瓜子。 卫凝忙进忙出地送着宣纸,不亦乐乎。 外头的赞叹声一浪高过一浪。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好啊,仙子才女居然有如此胸怀,我等不如,惭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好,这句告诫,别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赞叹声不绝于耳。 卫宸看了这些诗,这才确信:来了。 大家对“仙子才女”的诗,赞不绝口。纷纷过来问卫宸:仙子姓甚名谁?年方几何?是哪家的小姐?可能相见? 一个个问题砸过来,卫宸闭口不言。 他也没想过让卫凝把人请出来,那么多宾客,唐突了佳人,便是不美。 心里却想着宴席赶快结束,他就能见到那位小姐。 如此大才之人,能相识,自是极好。 第119章 一笑泯恩仇 - 卿谋 - 安绵绵 一夜之间,卫家大公子卫宸和仙子才女交好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在长安流传开来。 更是以飞快的速度传到了江南。 一时,卫家门庭若市,都是上门拜访的读书人,其中不乏仰慕仙子才女的才华之人。 坊间更是有卫宸和仙子才女的风流韵事传开,人们津津乐道着二人之间的传闻,对于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总是无比热衷。 卫府里,卫宸看着月璃,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本应如此。 卫凝见自家哥哥傻不愣登的模样,手一撑桌子站起来,“月璃姐姐,你可不知道,那日你和恒姐姐为了避开众人,早早地离开后,哥哥没有见着你们,这两日都心不在焉的。” 月璃笑,她没想到那个什么仙子的名声如此之盛,那日她和孟思恒才坐一会,就有人开始递名帖递诗的,更有甚者,趁着入口丫鬟不注意,竟偷偷地摸了进来,还好被发现打了出去,不然对卫凝的名声可是不好。 无奈,和孟思恒两个一商量,还是先走为好。 二人戴了帷帽,悄悄从侧门离开,没成想还没出门,路上就碰到两拨人前来搭讪,他们见过仙子才女一个个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想来之后那些传言,他们没少做贡献。 之后换了普通的马车,出了卫府,一路跟着的人也不少,月璃和孟思恒二人绕长安城走了好几圈,就差没出城了,才把那些人甩掉。 想起来,月璃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卫凝摊了摊手,又说道,“喏,之后哥哥便不停地问我,关于仙子才女的消息,我没办法了,只能把月璃姐姐你请过来了。” 卫凝说完,看了一眼卫宸,见自家哥哥依然神游天外的模样,内心叹了口气,笑嘻嘻地对着月璃坐下来,暗自却悄悄把脚伸出去,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卫宸一脚。 卫宸吃痛,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是,对对。” 卫凝扶额:这绝对不是她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号称长安第一公子的哥哥,这个丢人现眼傻不拉几的人,她不认识。 卫宸“咳咳”了两声,缓解尴尬,脑子里突然想起去年赏梅宴上,她踩着他的脚面从窗岸走出来,脸上出现了莫名红晕。 “表……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表妹没叫出口,想着卫凝在,她还不知道,又打住了。 月璃意会,“在江南,是因为巧合有了那一出,我倒没有想到影响那么大,如今知道是我了,卫家哥哥可会觉得有些失望?” “不会不会。”卫宸站起来。 “只是没想到,是程家妹妹。如今知道,才觉果然如此,应该如此。” 月璃轻笑,“卫家哥哥抬举了。” “程家妹妹谦虚了。” 卫凝一会看看自家哥哥,一会看着月璃,听他们哥哥来妹妹去的,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多余呢。 不过,这样看着,眼前的两人郎才女貌,倒是天作之合 脑中想起之前自己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止二人的婚事,卫凝真是恨得自己直跺脚,怪自己年少无知,一叶障目,或许,若不是自己从中作梗,没准哥哥和月璃姐姐已经成双成对了,哪就能让孟家大公子钻了空子。 想起孟家大公子,卫凝面色微沉,孟大公子的病众所皆知,连御医都治不好,而且她还听说,孟大公子活不过二十五岁,在这种可预见的情况下,月璃姐姐还愿意和他成婚,说明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卫凝反思着自己的偏执,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做人真的是一门大学问。 只是以后,月璃姐姐可怎么办。年纪轻轻地守寡,那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 要是月璃姐姐能嫁给哥哥就好了,祖母和爹娘都喜欢月璃姐姐,哥哥自是不必说。 卫凝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在心底叹了口气。 又看二人聊得愉快,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卫凝借故离开了。 卫宸一脸崇拜地看着月璃,问起她写的诗词。 月璃莞尔一笑,“实不相瞒,那些诗词并不是我作的。” “表妹太过谦虚。除了你,谁人作得出那样的诗。”如果有人作出来,这般水平的诗,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卫宸自然不信,他虽不算博览群书,但是若之前有人作出这样的诗,他一定有所耳闻。 月璃的诗词,每一首都足以惊艳当世。 月璃呷了一口茶,淡然一笑,“父亲不在后,我送灵回京城,之后又回了长安,在长安的路上,我无意得了一本诗集,里头有许多诗,不知道是谁写的,后来那本诗集被丫鬟无意丢入炭盆,付之一炬。 我写的那些诗,都是出自那本诗集,想来是哪位大才之士的私作,没有公布于众,所以大家也不知道。” 月璃说得有板有眼,唬得卫宸一愣一愣的。 “那,后来有没有人找上门来?” 仙子才女的动静那么大,若是原作知道,一定有风声。 月璃摇摇头,“没有,所以表哥可别把我供出来了,就让那位仙子才女顶包去吧。” 月璃狡黠一笑,卫宸看着她,故事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还没有恭喜表哥高中,如今补过。” 月璃笑意盈盈,岔开话题。 卫宸摆摆手,笑着回应,“表妹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何时殿试?” “下个月。” “那快了,表哥一定能高中。” 卫宸看向远处,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借表妹吉言,我会努力的。” 月璃这次来先见了卫老爷,卫老爷的意思是若卫宸能中前三甲,卫家会动用关系,想办法调回京城。 如此,京城那边就要开始动起来了。 对于长安府尹的人选,月璃没想到卫老爷选的也是刘大人。 上次来卫府贺喜,她们进门时遇到了刘小姐,刘小姐见着她们大大方方地来打了招呼,还为之前的事道了歉,和去年的形象大相径庭,真是女大十八变。 月璃亦友好地回应了,大家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不由感慨,根正苗红的家族,可能中途有些意外,但成品几乎都是好的。 第120章 如她所愿就是 - 卿谋 - 安绵绵 九月的风,开始有了大剌剌的势头,阴天时,带着无边的凉意。 今儿是孟家去北地的日子。 一大早,月璃和沁雪便在城门口等着了。 长安北门,几辆马车停在一旁,并不醒目。孟家轻装简从,显眼的财物都走商路。 孟楚言一个月前,便先走了,去北地置办家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错开月璃回来的时间。 不多时,月璃看到了孟思恒的马车,孟思恒也看见她,从马车上下来。 “阿璃。”孟思恒原本有些涩然的心情,带上了欢喜。 “阿雪也来了。” “嗯,我和姐姐来送送你。”沁雪上前了一步,笑道。 “阿恒,去了北地要好生保重,你向来小日子有些不好,可别吃凉的,骑马的时候,不要一个人跑远了,得让人跟着……”月璃像个大姐姐一样,一句一句地嘱咐着。 “哎呀,阿璃打住,这些日子你都说了许多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孟思恒打断月璃的话,但是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 “早说了不要你来的,本来离别伤怀,你又说些话勾我哭。” 孟思恒埋怨地哼了一声,飞快地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 月璃伸手抱她,“好了,是我不好。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好。”孟思恒用力地点头。 月璃还想说些什么,卫凝来了。 “恒姐姐,呜,还好赶上了。”卫凝看见她们忙让马车停下,自己跳了下来。 说着,把手中的盒子递上去,“恒姐姐,这是我抄的大学,送给你留个念想,若以后有机会回来,一定要来看我。” “哎呀,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招我,这个停了,那个又来,我出门还说今儿不要哭的。”孟思恒语气带着些嗔怪,却是双手接过盒子,握住卫凝的手哽咽道,“谢谢你,阿凝。” 卫凝反握住她的手,“恒姐姐,我们都会想念你的。” 沁雪也应和着。 孟思恒看着三人,“我也会想你们。” “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阿恒就走不了了。”月璃对另外二人说着,其实是想安慰着孟思恒。 把她推到马车边,“阿恒,以后我们会再见的,一定记得写信,常联系。” 月璃也红了眼眶,她的难受不比孟思恒少,她知道,这一去,她们几乎是再也见不到了。 孟思恒顿了顿,手扶着马车门栏,因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指极为用力,泛白的指节浑然不觉。 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留下来。 月璃看出她的相顾不言,一手扶住她,催促着她上马车,恰好那边传来孟夫人的询问,孟思恒又看了三人一眼,眉头一蹙,强忍住泪水,转身上去。 马夫马鞭一响,大家的心都蓦地抽动了一下,接着传来车轱辘驶动的声音,一圈一圈,仿佛能把心压碎。 三人默默地看着马车走过,月璃下意识地跟上了几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孟思恒突然撩开了车帘,双眼通红,看向身后,喊了一声,“阿璃……” 月璃快走上前几步,“阿恒保重。” 孟思恒紧紧地咬住下唇,豆大的泪珠缓缓滑落,透过泪光,她看着月璃,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出了城,马车越来越快,远处的人再看不清表情,孟思恒才放下帘子,把头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 城门口的月璃,马车已经看不到影子,依然没有离开。 前世,孟思恒这一去,两人再无交集。 “姐姐,恒姐姐走远了,我们回去吧。”沁雪走过来,安慰着月璃,当了一段时间的总管事,看起来沉静了许多。 卫凝也走过来,“月璃姐姐。” 月璃对两人笑笑,长呼出一口气,“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三人往城内走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城墙上的玉陌才收回眼神。 “这就是朋友之情么?” 身后的影一不敢答话,主子最近喜欢自言自语。 当玉陌看向影一的时候,影一不淡定了,一脸正色,“主子,我没有朋友,不知道。” “影二影三不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算不算,主子说是那就是。”影一低着头,回答得一本正经,求生欲很是强烈。 “那如果影二或者影三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是什么感觉?”玉陌问得慢条斯理,影一丝毫不敢怠慢,很认真地想了想。 “主子,他们经常去很远的地方,比如上次,主子让他们去北地……” 玉陌凌厉地看过来,影一噤了声。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你是什么感觉?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 影一想起影二的脑子不转弯,又想起影三的聒噪,难过吗?不会。哭?更不会。 遂摇了摇头。 玉陌皱眉:那她们为何会如此,难道是男子和女子对朋友的反应有所不同? 影一见自家主子苦恼,踌躇了一会上前道,“主子可需要我们去调查调查?” 上次他们就去“调查”了:如何和喜欢的女子相处,结果主子很满意。这会还在调查:如何和喜欢的女子增进感情。 反正轻车熟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想来主子应该会有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要吩咐不许让离人归的人察觉。 玉陌一听影一的提议,摇了摇头。看着城墙底下月璃走远的背影,心道:既是她喜欢的人,又如此不舍,如她所愿就是。 离人归。 曲三娘看着远处热闹的街市发呆。 邵游敲门而入,立于一旁,行了礼,才说道,“二小姐已经离开了。” 曲三娘回过头,“路上的人,都安排妥当了么?” “是,我亲自选的人。” “我自是信你的。” 邵游看向她,斟酌着说道,“是否太急了些,二小姐那么小,怕是不容易接受。” “谁又容易呢?”曲三娘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苍凉。 “邵游,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她很幸运,无忧无虑过了十四年,如今,该是她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曲三娘的手轻轻抬起,风从指缝穿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121章 只有姐姐 - 卿谋 - 安绵绵 送走了孟思恒,月璃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原以为重活一世,对许多事情能看开许多,如今才发现,其实自己依然只是个俗人,一个会为未来担忧,会为朋友离别难过的俗人。 入了城,卫凝回了卫府,月璃带着沁雪去了离人归对面的茶楼。 楼上雅间,茶香袅袅。 两人相临而坐。 “姐姐,恒姐姐走了,你很难过。”路上沁雪几次想开口,不过看着月璃想事情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扰她。 “是,她这一走,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我从小和阿恒要好,上次去江南,和她一起在江南的长街上玩乐,一切历历在目,似乎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前世,月璃因为程谦之死回京后便再未来过长安,对孟思恒的离开虽有些感慨,然并没有今日这般直观的感受。 早便知道她会走,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月璃心中的空落感很是深切。 这一世,或许还能见到,这是月璃的希冀。 上辈子,她也有朋友,但是如孟思恒,只有她一个。 重活一世,月璃更容易辨别他人的虚情假意,也知道真心有多难能可贵。 月璃的目光有些凝滞,声音带着明显的怅然,在沁雪面前,她可以放心地坦露自己的心意。 “姐姐,你还有我,别难过。” 沁雪挨着月璃,挽住她的手臂,安慰着。 这一年以来,沁雪已经越来越有大掌事的气势,遇事沉着冷静,只有在月璃面前,她才会时不时地露出小女儿的情态。 月璃看着沁雪,眼里有热泪就要夺眶而出,上天待她真的不薄,有孟思恒那样趣味相投真诚以待的好朋友,又有阿雪这般,可爱懂事不离不弃的妹妹,月璃很感激。 “阿雪,谢谢你,待我这样好。” 沁雪眉眼一弯,笑道,“那我也谢谢姐姐,待我这样好。” 月璃看着沁雪天真的眼眸,心中动容,“铺子上的事可还习惯?” “嗯。” “若遇到困难,和纪伯说,他会帮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沁雪认真道,“只是初时有些琐碎,如今久了有章程倒也不再觉得,我知道的,姐姐不用担心我。” “阿雪,若是你哪日厌烦了,不愿在铺子里待着,我会找人接替你。” 沁雪抬头一惊,“姐姐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会努力的……” 沁雪如惊弓之鸟,铺子里什么样的人她都见过,从开始需要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和人打交道,到如今面对任何人都能游刃有余,唯有面对月璃,她永远都只是一个追随姐姐的小妹妹。 她从小无父无母,和姐姐一块长大,从记事起,姐姐就是她所有的依靠,她害怕被姐姐讨厌,害怕被姐姐不需要,害怕被姐姐抛弃。 月璃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阿雪做得很好,姐姐只是希望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自己的选择。” “能帮到姐姐,就是阿雪最喜欢的。” 月璃握住沁雪的手,心中感慨万千,“阿雪,姐姐只是愿你好。” 沁雪脱口而出,“姐姐好,我便好。” 月璃心中一片暖意,她的小雪儿,这一世一定要幸福安康。 …… 外屋小二上了点心,青崖和紫音一起端了进来。 待人退出去,月璃问道,“紫音如何?” “勤快好学,不怕吃苦,待人接物规矩,也机灵,姐姐的人,自是极好的。” 月璃点点头,耐心地教导着,“身边的人,忠心最为重要。若辨别不了对方的忠心,那么凡事便得为自己留一些余地。” “嗯,阿雪记下了。” 月璃看着沁雪,身量比去年长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些。她都有些忘记沁雪长大后的样子,连前世她出嫁的模样都一片模糊。想起前世的事,月璃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姐姐可决定好了何时回京,京城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除了周转的银钱,其他的我都放到京城,姐姐随时可取用。” “这些日子就会动身。届时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和纪伯请教,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便问纪伯。阿雪你记着,对于姐姐来说,程家铺子不如你重要。” 沁雪眼中含着光,“我记下了。” “京城的事你都听说了么?关于二叔一家。” “听说了,姐姐还在江南时,侯府一出事,纪伯便告诉了我。” “这件事你怎么看?”月璃看着沁雪,说到底沁雪姓程,还是侯府的人,月璃不希望沁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我的亲人,如今只有姐姐你一个。对于别人的事,我没有看法,姐姐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沁雪可能不清楚月璃心中怎么想,但是大约知道月璃的态度。 程晖之死是皇帝亲自下旨,没什么可说,程雨滢暴毙,想来是有内情,不过消息是二房发出来的,她们自不会再插一脚。 对于程家长安的家业来说,二房被抄的那点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月璃知道此事,却没有任何表示,就说明了一切。 “对于我来说,亦是。” 月璃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离人归,“若遇到紧急事情,可以到这里找曲三娘,她会帮你。” 沁雪朝窗外的离人归看过去,三层的小楼,屋檐的六角梁尖立着雕刻精致的麒麟,隐约能看见屋里的装潢,雅致怡人。她没有问原因,嗯了一声应着。 “孟大公子没有去北地,会和姐姐一同去京城吗?” “嗯,我们一起走。” “哦,你们的婚事在来年的三月,差不多只有半年的功夫,姐姐,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去?” “自然,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沁雪脸上洋溢着笑,“我想去,姐姐成婚,我不想错过。” 月璃笑,“嗯。” “成婚之后姐姐会一直住在京城了吗?” “暂时会,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做完这些事情,就会回长安。” “那我便好好守着长安,等姐姐回来。” 沁雪目光跟着月璃,能帮到姐姐,她很高兴。 第122章 回京 - 卿谋 - 安绵绵 入夜,侯府。 林山立于一旁,“自从程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来江南的路上,被我们的人发现,便按照小姐的指示,将程二小姐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如今他们已经回京城了。” 月璃点点头,“做得很好。” 想起程二老爷,月璃一阵厌恶,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想来江南找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对于二房,月璃没有半丝怜悯。 “毕家如何?” “依着平王府热闹了一段时间,如今稍微安静了些,应该是平王府赏的东西都瓜分干净了。” 月璃右手一下又一下摸着左手手腕,目光微凝,前世这个时候,毕老太爷中风而死。 毕老太爷死了,毕家没了主事的人,为了榨干毕家最后的价值,毕家陷入一团混乱,他们本来亏空甚大,走投无路之下,会去找如今庇佑他们的平王。 平王看在今后可能会出现的锦囊份上,一定会帮毕家人。但毕家是扶不起的阿斗,狼多肉少,自相残杀。 不知道程雨滢知道平王帮毕家,心里可好受。 月璃嘴角微勾。 程雨滢对毕家的厌恶,来自于她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毕家配不上她,所以毕大公子是她的未婚夫这件事,让她恶心。 毕家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告诉她,在外人眼里,她和毕家是对等的,毕家是拉她进淤泥的标记。 如今她一心为平王,呵…… “京城那边安排如何?” “一切顺利。” 月璃点点头,“还有长安这边保护阿雪的人,你务必安排好。” “是。” …… 九月十五,月璃的马车驶出了程府。 程府大门口,沁雪依依不舍地和马车里的月璃挥手道别。从昨儿开始,月璃就三令五申地不让她送出城。 沁雪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掩住眼里的泪,站了许久才在紫音的提醒下,回了府。 城门口,远远地,就看到玉陌已经等在了那里。 “丫头,老夫都等得望眼欲穿了,你再不来,老夫都要睡着过去了,那些人天才微微亮就叫魂似的,丝毫不体恤我们老人家,哼。” 玉陌扶额,这许大夫一见月璃就告他的状,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他一开口全毁。 月璃下了马车,听许大夫一说,掩嘴而笑。 看向玉陌。 玉陌一身湛蓝锦袍,袖边和袍底绣着白色祥云,做工无一处不精致,头顶玉冠一丝不苟,脸上的半边金色面具映着淡淡的晨曦光芒。 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她走来,眼中是淡然的情绪,月璃发现,这一年时间以来,身边的人都有些许的变化,唯有玉陌,好似一直如此。 对身边发生的事,出现的人,都是淡淡的,你几乎摸不到他的情绪。 若说和去年有一丁点儿不同,那便是有了自己这个未婚妻。 “长安到京城路途不算近,你身体不好,我们可以慢慢走,不着急。” 还不等玉陌说话,许大夫凑过来,一副憋得难受的表情,“小丫头,你可担心错了,你这未婚夫,如今可能比兔子跑得还快,你……” “咳咳……”玉陌抬头望望天。 许大夫想起出门时玉陌交代他不许乱说话,否则就不带着他了,挠挠头,白了玉陌一眼,“小丫头,你还是关心关心老头子我哟。” 月璃笑道,“怎么?许大夫不舒服?” 月璃不问还好,月璃一问,许大夫立马扶着腰,捶胸顿足,“哎哟,我的腰,我的胸,我的心肝脾肺肾,哪哪都不舒服,快,小丫头扶我上马车。” 月璃无奈一笑,上前扶着许大夫向马车走去,许大夫暗中挑衅地白了玉陌一眼,边走边说,“我就知道小丫头是个好人,丫头,老头子提醒你哟,别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得帮别人数钱。” “放心吧许大夫,我不会的。”说完朝玉陌看了一眼,示意他上马车。 许大夫见状,手蒙住眼,又捂住自己的小心脏,一副受不得刺激的模样,“哎哟,女大不中留哟。” 月璃扶着他上了马车,许大夫悄悄地和月璃说,“小丫头,老夫有许多侄子外甥,改日介绍你们认识,你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这病人又花心又会花言巧语,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啊。” 月璃嘴角一扬,点头应道,“好。” 玉陌看着这边的动静,微微皱眉,想着自己的招待是不是不到位,哪里疏忽了,或者是底下的人对许大夫不尊敬?怎么这许大夫好像看起来对自己意见很大的样子。 仔细想了想,又不太可能。 自从许大夫来帮自己治病,姜大人是有求必应,影三更是直接被调去做小厮,金银珠宝许大夫不要,名利他也不想,玉陌周边的人对他是毕恭毕敬。 那,究竟是哪里不如他的意呢? 玉陌思前想后,这才发现,许大夫除了在月璃的事情上总是跟他唱反调,在其他的事情上,几乎都不会和他有冲突。 许大夫每次都千方百计地破坏月璃和他的相处,不希望月璃和他在一起,且在这件事情上,他站在月璃那边。 回想起来,当初许大夫同意来医治他,是月璃的功劳。 他们之前认识吗?答案是否定的,但是,为什么呢? 玉陌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一想到今后有个人,时时盯着他和月璃的动向,还想要拆开他们,玉陌就有些头疼。 这次回京城,作为孟家病久不愈的大公子,玉陌和月璃一样,是乘坐的马车。 撩起车帘,刚好一旁的月璃看过来。 “许大夫说什么?” “说你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月璃突然发现,从前白日里从来不出门的玉陌,最近这段时间,好似确实好了许多。 玉陌微微一顿,“是,许大夫妙手回春。” “可有让许大夫试一试,或许能完全治好?” 玉陌摇头。 “还是不能吗?你别担心,世间能人众多,还有希望。” 玉陌知她理解错了,也没有纠正,点点头说好。 第123章 增进感情的机会 - 卿谋 - 安绵绵 有了月璃的吩咐,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他们是商队,走的是官道,在来来往往的众多行人中,并不起眼。 行走过程中,姜大人时不时地跟玉陌禀报前头的状况。 自从他们放出了关于前太子的消息,各处州县出入关卡,盘查得更仔细了。 朝中明面上的态度,都认为是无稽之谈,若是前太子真的还在,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现在才出现? 对于当初事实的真相,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不敢说。无论如何,明面上,上头不承认,他们是绝对不会深究的,否则,就是在怀疑当初先皇之死,别有内情。 而这,也是玉陌到现在还能堂而皇之去京城的原因,朝中有顾忌,所以不会大肆查探,他的人就能浑水摸鱼。 皇帝倒是心知肚明为什么,但是他做贼心虚不会承认。 做了那么久的上位者,日日被底下的众臣恭维,他都忘了害怕是什么感觉,自信地觉得就算前太子出现,也无法撼动他现在的地位,只觉得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他抬抬手就能把那些反动者制伏。 没由来的自负,是上位者的通病。区别只是维持的时间长短而已。 但是前太子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到今日,他气愤的点,在于自己斩草除根的失败,以及现在前太子既然活着,不好好地苟且偷生,还要放出消息,这是对他的蔑视。 所以才暗中派些人去查,没有大规模效率自然不高,玉陌手下的人多年经营,在这种势头下,让玉陌轻松出入自不在话下。 更何况,如今的玉陌,还是武安侯府的准女婿,又有月璃保驾护航,几乎是万无一失。 长安到京城,快马五日便到了,月璃一行人只白天赶路,不紧不慢的,到半月时,才走了一段的路程。 一路上,有什么名胜古迹,又停上半日四处去走走瞧瞧,月璃难得的放松,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很是愉悦。 玉陌自从好些,这是第二次出门,上一次因为担心月璃,去江南的一路几乎没有停留,回程因为孟思恒心情不佳,大家更是没有心思。 是以,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玉陌自然是不放过和月璃增进感情的机会。 这可是影二和影三混迹于许多茶楼饭馆,找人讨教出来的经验。 这不,依葫芦画瓢,早早的,就有专门的人打探好各处的风景名胜,制定好路线,经过当地的时候,玉陌便顺理成章地邀请月璃一同前往,散散心。 月璃没有拒绝,作为这场婚约交易的一方,她很愿意在适当的时机,适当履行自己的义务。 玉陌时日不多,月璃希望玉陌最后的日子,可以尽可能开心些,或许过了这一次,以后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路过这些地方,玉陌更不会有机会看到那些景致。 想到此,月璃是放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 却不想,这些短途,先迷失的是自己的心。 他们一起去成片的芦苇荡中划舟,看见羽毛松软如丝的小鸊鷉,低低地从水面飞过。她们仰躺在舟尾,看天边云卷云舒。 也一起在阳光正好时,看红枫倒映在湖面,和绿树黄叶梧桐一起,满世界的色彩斑斓。 在田埂旁,满眼都是被压弯了腰的金黄色麦穗,农人劳作,溪水清澈见底,鱼在水中撒欢。 还有清晨时,云雾弥漫,如梦似幻的小东江,鱼舟撒网,两人从清晨到日暮,见到夕阳。 在这一幕幕玉陌精心安排的场景里,一幅幅色彩鲜明又生动的画卷,刻在月璃的记忆里。 夕阳下,月璃和玉陌并坐在小东江的岸上,看渔舟唱晚的惬然。 他们在一起时,很少说话,但是气氛总是和谐,没有一丝尴尬,也嗅不到最初的疏离。 原来,一年的时间,也改变良多。 月璃常常觉得,若是和这样的人过一生,也算很好。 “你这样晒太阳没事吗?”月璃还是有些担心,曾经的玉陌,就如同暗夜里的生物,昼伏夜出。若白日必须出门,那一定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住,只露出个人形。 在江南时,还一直戴着帷帽,这会,只有半张面具。 从前,孟思恒在府中都几乎很少见着玉陌,更别说其他人了,可见玉陌病得严重。 玉陌摇摇头,“没事,许大夫的医术很好,从前的那些症状,如今对我几乎不会再有很大的影响。” 月璃点点头,“那就好。” 只是遗憾,没能将你治好。 “玉陌。” “嗯。”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病好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他在未央宫那一场大火中,死里逃生,便只有一个方向,杀了他的叔叔,昭告他的罪名,为父母讨回公道,名正言顺地,把属于自己的江山,夺回来。 月璃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可惜。是啊,将死之人,想什么未来。 “你呢,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想过的。”她会带着孩子,寻一处有清澈溪水的城郊,买一个漂亮怡人的庄园,里面有花有树有温泉…… 后面的话月璃没有说出口,怕他听了难过。 玉陌也没有问,他有些担忧,她向往的以后,和他背道而驰,他却无力改变。 玉陌心中有些挫败感,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所以对于不确定会害怕。这些额外的情绪,总是会因为月璃而出现。 “好遗憾,我成亲阿恒不在,她成亲我或许也不能在。”月璃想起去江南时,和孟思恒一起在湖边看夕阳的场景,如今天各一方,很是感慨。 玉陌静静地听着,眼睛看向平静的江面,没有说话。 “京中你可有要好的友人,若是有要下帖邀请的,你让人告诉林山。” 对于京城,月璃觉得自己比玉陌熟悉些,念着他又身子不好,不得劳心劳力,想当然地就把这些事揽到自己身上。 “好。”玉陌接受她的好意,只是突然一下,很是讨厌孟家大公子的称号。 第124章 为了等你 - 卿谋 - 安绵绵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有回有应,你问我答。 月璃回想着重生以来,她和玉陌的第一次相见,是从卫家赏梅宴上合奏一曲梁祝,第二次是在孟家的牧亭旁,他们“私定终身”,她为他弹一曲伽蓝雨。 第三次是因为玉善堂的事,请他帮忙,他们相约栖霞寺的后山,说了许多话。在满山姹紫嫣红中,她长袖一舞,为他。 后来交集越来越多,知道许大夫答应救他而高兴,知道结果不尽如人意为他惋惜。 她在江南和太子遇到刺客,他从天而降突然出现救她于攸关。 他们一起相游江南,如今一起坐于江畔。 谈过去,谈未来,说起山上的一棵树,说到夜晚的星光。 月璃总有一种错觉,他们认识很久了,她对他的信任感有时候比许大夫更甚。 月璃不是冲动的人,更不是依靠感觉就轻易做出判断,但这个准则,似乎在许大夫和玉陌身上失了效。 就像当初,她需要一个夫婿,玉陌纵然合适,却不是唯一的合适。 若是那日没有见到玉陌,最后月璃会选谁,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但是,腊八她去了孟府,意外见到了玉陌,玉陌又凑巧打断了她要对孟楚言说的话,还邀请她一起在湖边走了走。 回想起那时,她向离人归要了玉陌的信息,看起来好像说出那句话,是她蓄谋已久。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那句话,是玉陌在和她说第一句话时,才产生的念头。 那个念头,从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中,从雨滴变成了江河湖泊。 在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一场倾盆大雨,让湖泊决了堤。 水到渠成。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缘之一字,确实妙不可言矣。 对于玉陌,在梁昭一次又一次贬低他的时候,月璃心中对他的维护,连她自己都有些心惊。 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月璃也包容许大夫的疯言疯语,在有人对许大夫颇有微词之时会站出来为他说话,就是本能地不愿意见到有人诋毁他。 更别说在江南她受伤时,许大夫细心又一丝不苟地治好她。 想到江南,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那些模糊的对话,月璃有些戚戚然。 那两个人是谁,他们说到的阿璃似自己,又不是自己。 月璃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场景,也没有那两个人。 但是他们如此真实。 关于这件事,她一定会查清楚。 还有张家村的拂心丹,万秋寺见到的卫琉璃,江南出现的梦境…… 这次回京城,月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云刹寺,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玉陌感觉到月璃情绪的波动,转过头,“是累了吗?” 月璃摇摇头,“想到一些事情,很困惑。” “可需要我的帮忙?” “我会解决的,这次回京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弄明白。” “若是需要我,就告诉我,作为你的未婚夫,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有事都自己担着,我希望我可以帮她。” 说着,玉陌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月璃的头。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月璃觉出了语气里的温柔,听得人暖暖的。 她不排斥玉陌的亲近。 他们的相处,总是淡然自若,又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舒服。 “玉陌。”月璃轻声唤他。 “嗯。” “你这般好,若不是生着病,早就会成亲了吧。” “不会。”玉陌的语气带着坚定,仿佛无比确认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为什么?” 他忽而转头,看向她,“大概就是为了要等你吧。” 月璃笑,自是认为玉陌在打趣,没往心里去,“真的,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 “但是我不喜欢她们。” 月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他的表情,带着些许郑重,心中有丝丝缕缕糖一样的味道弥漫开来,心忽而“咚咚”跳得极快。 “璃璃,你脸红了。”玉陌好像心情很好,说出的话里都能感觉到他嘴角上扬。 “哎呀,璃璃这个称呼听着别扭呢?”月璃双手捧了捧脸,左顾而右言他。 “不呀,多可爱多喜庆,反正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 “不不,你还是唤我阿璃好了。” 玉陌微微倾身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温声道,“嗯……那我在有人的时候唤你阿璃,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便叫你璃璃,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玉陌哄小孩似的语气,竟真的把月璃顺得明明白白。 “这世上,唤我玉陌的只有你,唤你璃璃的只有我,如此,我们便真的很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了。” 想起当初在孟府牧亭边“私定终身”时说的话,玉陌打趣道。 月璃也想起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玉陌有些恍惚,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 夕阳西下,温暖的光落在二人身上,让人忘记冬天就要来临的冰寒。 在最后一丝金色的余晖落下去之前,两人起身往回走。 不远处,一伙黑衣人,虎视眈眈。 慢慢地跟在二人后面。 玉陌觉出身后有人,带着月璃加快了脚步。 心中却是诧异,这些人是谁? 虽然隐藏在暗处,但是杀气弥漫,很明显就是带着要人死的目的。 如今想要他死的人不少,但是据他的消息,知道他身份的还没有一个,这些年的部署,最重要的便是隐藏自己,对于这一点,玉陌对姜大人有自信。 若说最有可能的,有本事且能那么快找到他的人,就是皇帝,如果真是皇帝,那么不仅这京城他去不了,接下来的许多事都会受限制,亦会连累月璃。 这是最坏的结果。 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像,若是皇帝发现了他,早就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名正言顺下令绞杀,犯不着来这一出。 但是这些人,带着杀气,却很明显又有所顾及,玉陌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月璃,小声道,“身后有人跟着我们,来者不善,一会你好好地跟着林山走,这里交给我。” 第125章 玉陌,你答应我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往后看去,才微微转身又警觉地低下了头。 “林山带了一队护卫,应该就在不远处,只要这边有动静,他们一定能发现。” 月璃镇定地说着,手心却莫名地紧张渗出了细密的汗。 玉陌脚步依旧不疾不徐,手虚挽着月璃,“我的护卫就在旁边,我要先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对前面的姜大人做了个手势,姜大人会意,对着身后一招手,一队人整齐划一齐跃而出,向后奔去,不一会,就听见“砰砰”刀剑相杀的声音。 林山很快发现这边的动静,飞奔而来,玉陌将月璃送过去。 月璃看向玉陌,心中莫名涌起巨大的恐惧,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到忙不说,还会妨碍他们出手,人木然地往那边迈了一步,再没有动,全身都在说着拒绝。 玉陌以为她吓着了,头抚摸过她的头顶,温声安慰道,“过去等我,没事的,别害怕。” 看着月璃离开,玉陌眸光幽暗,回过头看向身后。 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对方既然找上了门,他们便要做得干净。 看对方是来试探?还是已经知道结果?又是谁的人? 风沙沙而过,月璃在不远处看着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明显是玉陌的人占了上风,但是看到那些人一直围攻玉陌一人,月璃心中慌张地狂跳个不停。 此时的玉陌,没有半点重病不治的样子,手中握剑,锦袍翻飞,在一群黑衣人中游刃有余地穿梭。 突然,一旁蹿出来一群黑衣人,直奔月璃而来,林山拔地而起,挡在前面,只几瞬,月璃鼻尖便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玉陌也发现了这边的动向,刷刷几下打落身旁围攻自己几人的兵器,脱身就往这边赶来。 林山这边的人,和那些人堪堪打了个平手,双方都受了伤,对方没能再进一步。 相比这边,姜大人那边就要惨烈得多,对方死伤惨重。 玉陌飞奔而来,看着月璃没事,刚刚知她有危险那一瞬间的慌张才落了地,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将她拉于身后,玉陌抿紧唇瓣,目光一闪,双眸氤氲着的冷意,如万年冰霜。 四周的人一见他,纷纷抽出了刀剑向他而来,玉陌手法奇快,将月璃护在身后,握着剑用力挥去,再一个飞脚,迎面而来的黑衣人,一排五六个,皆被打倒在地。 林山见状也过来支援,那边的姜大人更是无心恋战,手中刀速加快,将黑衣人处理得干净,来应援这边。 月璃看见这一幕,心中震惊,刚刚离得远,并不太看得真切,这会就在自己眼前,她才发现,玉陌的身手原来如此厉害。 还没等她多想,一部分黑衣人将兵器对准了她。 玉陌眼疾手快,大手一捞将月璃拥入怀中,另外一只手剑挽狂花,黑衣人根本不得近身。 月璃没有出声,她微侧着抬头,玉陌眸中寒光萧瑟,出手之间气势如虹。 姜大人那边的黑衣人全军覆没,这边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却没有退开的意思,像是发了狠,下手凌厉如疾风,朝玉陌而来。 林山的人一时不敌,姜大人还没过来,黑衣人的攻势又狠又疾。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黑衣人趁着掩护,手握匕首直直从背后向玉陌刺过来。 “不……”,月璃眼角余光瞥见,大惊失色,挣脱着松手,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推开玉陌,匕首划开月璃的衣裳直向她的心脏刺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玉陌侧身迎着刀剑,护着将月璃扑倒在地,顿时,左边一侧七八处伤口,鲜血染红锦袍,但好歹让月璃避开了匕首。拿匕首的黑衣人被赶过来的姜大人一剑毙命。 姜大人一行人一来,局面发生压倒式的反转,那些黑衣人没有半点机会再靠近玉陌半步。 地上的月璃猛然倒地,背撞得生疼,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到了脑子,眼前一片恍惚。 耳边是隐约的厮杀,她看见玉陌倒在她的怀里,嘴唇干白,他在说话,她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但是心中的悲怆,如野鹿哀鸣。 月璃,泪如雨下。 而玉陌在倒地后飞快起身,轻扶起月璃,见她目光呆滞,突然间却泪水汹涌,他的心如被人攥紧般的难受。 “璃璃,你……怎么了?”他脱口问道,伸手为她擦了擦泪,心疼得不得了。 月璃没有回答。 “璃璃,你受伤了吗,可有不舒服?”玉陌温声询问着,小心翼翼地查看是否伤到了她。 突然,月璃两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豆大的泪滴一颗接一颗落下来,把人的心都落碎了。 她看着玉陌,不停地摇头,情绪陷入某种虚空里,无法自拔,她竭力,说出来的声音却是压抑的,低回的,若不仔细听,几乎都无法辨别。 她似乎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玉陌,好好活着。” 玉陌皱眉,看着这样的月璃,心蓦地如被挖空了一块,突突地漏着风。 “答应我,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月璃拔高声音,眼中凄苦一片。 “你答应我,答应我。”月璃抓住玉陌的手用力,不停地晃着他的胳膊,她在害怕。 “好好,我答应你。” “不,你发誓,我要你发誓。” “好,我玉陌发誓,我一定好好活着。” 月璃跌坐在地上,耳边如有响雷,她双手蒙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痛苦得大叫出声。 “啊……”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夏家存不存在又如何,这天下也只有我一个姓夏的人,从我记事起便只有我…… 我不要万民跪拜,不要天地为我,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可以不爱你的,只要你活着,我便不爱你了……” 耳边一阵嘈杂,月璃脑海中破碎的画面里,隐隐约约出现着一道声音。 玉陌心疼万状,伸出手轻轻抱起她,温柔地安慰着。 或许是感觉到安全,月璃手一松,晕了过去。 第126章 江山我要,阿璃我也要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路,有孟家商铺的地方,就有孟家的住宅,在他们出发前,孟家的掌柜便吩咐下去收拾妥当,是以,大家休息时,都是住的孟家院子。 玉陌抱着月璃回来,已经是暮色四合,一进大门,许大夫便闻见了血腥味,接着就有人来请。 以为是玉陌受了伤,许大夫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跟着人走进屋,才发现不对,这是月璃的房间。 立马收起懒散,快步走进去,果然就见着玉陌正小心地把月璃放在床上。 许大夫上前把脉,查看了一番,性命无忧,这才收回手,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子喂她喝下。 “她,怎么样了?” 玉陌心中百感交集,没有人知道月璃把他推开,自己去挡那一刀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撼心痛和紧张。 许大夫白了他一眼,“死不了。” 顿了一会还是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遇到了刺杀,阿璃她……她为我挡刀……” 说到挡刀,许大夫蓦地看向玉陌,玉陌别开眼,“我把阿璃推开,倒在地上,或许受了些擦伤,但是她好像受了些刺激,情绪比较激动,说了些莫名的话。” 玉陌想起月璃那一瞬间的悲怆情绪,心中的疼痛感仿佛要将他撕裂,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 这般没由来的难过,横冲直撞进胸腔。 “她说了什么?” “阿璃让我发誓,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玉陌垂下眼,双手负于身后,心中有莫名的情绪流淌,他无法辨别。 他不明白看见她受伤,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受,就如在江南看见她掉落城墙的那一刻,仿佛世界都要坍塌了。 看着这样的她,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他也不想再去探究什么。 许大夫又仔仔细细地为月璃把了一次脉,双眼下垂,眼中突然浑浊一片。 万般皆是命,重来一世,亦是如此。 许大夫收回手,唤了青崖进来为月璃清洗搽药。 廊下,许大夫的声音有些沉闷,如年久不用生锈的铁器,压住人的心脏,让人透不过气来。 第一次,他用这样的姿态和玉陌说话。 “有没有可能,你不会娶她,她也不会嫁给你,你们从此以后没有任何瓜葛?” 玉陌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没有。” “这只是警钟,如果你执意要和她在一起,她会死的……” “那我便陪她一起死。”玉陌打断他,语气中有些微的慌乱。 许大夫嘲笑一声,“别以为说得情深似海,便真的至死不渝。你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从前或许没有,如今有了。” “就因为她替你挡了刀?”许大夫嗤之以鼻。 玉陌摇头,“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也不愿意再活着。” 许大夫轻呲,“既然这江山你不想要,进京做什么?” “你果然知道。”玉陌用了“你”字,叹息一声,听不出情绪。 许大夫看也不看他,“我关心的只有璃丫头,这江山谁做主与我何干。” 玉陌手指相叠,轻轻摩擦着,“这江山我要,阿璃我也要。” 这江山他要夺回来,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宿命。想要月璃并肩,是他的心的宿命。 “贪心没有好下场。” “总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 许大夫侧头,看向里屋的月璃。天命吗,呵。 许大夫转头离开,不愿再和玉陌多说话。 “许大夫从前认识阿璃,对吗?”玉陌叫住他,略抬了抬声音。 许大夫回过头,看着玉陌的眼,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这也是站的玉陌,若是别人,早就受不住跪下去了。 重来一世,他依然是天选之帝,逃不掉的。 许大夫叹了口气,收回眼神,玉陌顿时觉得周围那一层薄薄的无形围栏离开了他,空气都变得顺畅许多。 “是,我们认识,只不过她记不得从前的一些事情了。” 说完。许大夫又变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一旁扯过树枝,咬牙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唱着哪里的歌,轻浮又沧桑。 玉陌看着许大夫远去的背影,思量半晌,没有说话。 屋子里。 姜大人一五一十地报告着处理好的事情。 “处理干净了,没留一个活口。” “嗯,谁的人?” “西凉七殿下。” 玉陌皱眉,“我们和他好似没有交集。” 姜大人看了玉陌一眼,躬身道,“恐怕是因为程小姐。” “哦?”玉陌眸中寒光起,想起在江边,那些黑衣人对他下杀手,而对月璃那边,是小打小闹,若不是为了迷惑她,可能林山他们一点伤都不会有。 姜大人拿出一张画像,在玉陌面前打开,玉陌看着画像上面的人,“原来是他。” 前段时间消息来报,西凉大皇子和平王围剿西凉七皇子,七皇子的死讯传回西凉,西凉王悲伤过度,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瞬间老了好几岁。 原来,他没死。 能在大周瞒过平王和西凉大皇子的眼线,还能顺利逃出生天,连他都不知道,看来这西凉七皇子倒是也有两把刷子,不可小觑。 “西凉如今如何?” “七皇子归来,直指大皇子暗中追杀他,如今两方剑拔弩张。西凉王见七皇子还活着,喜不自胜,原本他属意的就是七皇子,之前七皇子志不在朝堂,所以才迟迟未定下来。 如今,他主动回去,又和大皇子撕破脸,看来,对王位是势在必得了,加上西凉王的支持,封太子的旨意,应该很快就能下来。” 玉陌坐下来,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桌面,发出“嗒嗒”的声音。 梁昭突然回去,在这个当口和大皇子正面对上,肯定是想要争王位的。 他这么多年都在外面,朝堂中几乎被大皇子把得死死的,无论做什么,他都举步维艰。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出人手来对付自己…… 玉陌看向月璃的屋子。 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会有一场风暴。 梁昭对月璃的在乎,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 良久,玉陌才开口,“注意西凉的动向。” “是。” 第127章 要娶她 - 卿谋 - 安绵绵 西凉皇宫。 梁昭忙得焦头烂额。 他在宫中没有任何基础和势力,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这样的他,对上根基深厚的大皇子,几乎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但是,他还是回来了。 为了活下来,为了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梁昭从生下来,就被养在外面,他的母亲是西凉王的继后梁氏,很得西凉王的宠爱。 但是,这位梁皇后并不喜欢西凉王,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宫中长大。 皇子养在外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西凉王为了讨梁皇后欢心,居然答应了,还暗中派人保护着。 西凉腹地,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和珍贵的绿洲,这是梁皇后的家。 梁昭在那里呆了几年,而后去了肃州,对外称是肃州首富梁家的公子,在这期间,梁皇后因病去世。 因为西凉王的庇佑,大皇子并不知其下落,也是这两年他势力崛起,查探到消息,梁昭这才开始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大皇子对付梁昭,最大的原因是,梁昭是他登基路上最大的阻碍。 还有就是他的母亲前皇后,是因为梁皇后而死,虽然不是梁皇后动的手,也不是她要她死,但是前皇后因为梁皇后死,是事实。 西凉王为了讨梁氏欢心,逼死了前皇后,大皇子不敢怪西凉王,便只能把账算在梁氏头上。 本来是西凉王作的孽,偏偏梁氏也把前皇后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导致梁昭也一直觉得是自己和梁氏对不住大皇子母子。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梁昭面对大皇子的刺杀,选择退一步的原因。也是梁昭之前不愿入宫的最大原因。 他知道西凉王的心思,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因为他还是当大皇子为自己的大哥。 只是如今想要走另外一条路,才终于明白,生在皇家,哪有那么多的兄弟可称。 在这些事发生之前,梁昭几乎是无忧无虑,潇洒走四方。 依着经商的便利,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令人震撼的景物。 只是他也偶尔会感觉到内心之中的缺失,天南地北遍寻不见,直到遇见月璃,他心中有一块空缺被填满。 从前没有发现,也没有察觉,直到那个梦境出现,他快马从江南到长安,只为寻求一个答案,隐约中,他看见两个人重合的画面…… 原来,所有的没由来,都有迹可循,都有原因。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不过,无论是他真的忘记了什么,真的遗失了记忆也好,或者一切都只是单纯的梦境也罢,当他从江南到长安看见她,他就告诉自己,无论是不是,他都要娶她,要她待在他的身边。 …… 大橙子从一堆各府资料里抬起头来,“殿下,早知道咱们回来就回来,低调些韬光养晦多好,这下好了,一开始就和大皇子对上,如今是一点退路都没有。” 大橙子五官凑在一处,不敢抱怨,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橙大人此言差矣,无论咱们指不指证,大皇子都是我们的对手,亦不会给我们一丝退路。殿下这一着,看似鲁莽,但是,是保命之举,虽然有些风险,却是一招好棋。 殿下在朝中当着大家的面,将刺杀之事告知于众,那么大皇子为了避嫌,一定不会对殿下下杀手,否则,有前车之鉴,大家都会怀疑是他做的。 若殿下没有这么做,那么依着大皇子的手段和势力,在这宫中随时都能对殿下不利。 随时担心性命安危,做什么可都不成。虽然我们足矣自保,但没有那个精力去和大皇子耗。 他在朝中根基深厚,耗得起,咱们,耗不起。 殿下这一步便是把大皇子这条路封死了,我想,大皇子如今应该为这件事正憋屈着吧。” 说话的人,是徐先生,一直跟在梁昭身边,是暗卫之首,更是他的幕僚,是梁昭的母亲给他的人。 上次在江南,梁昭被平王和大皇子围攻,好不容易逃出来,快被他们追上的时候,那个假死的场景,就是徐先生做的。 以假乱真,骗过了所有人。 “哦,原来如此。”大橙子恍然大悟,佩服地向徐先生点了点头。 大皇子是前皇后之子,是嫡出也是长子,无论出生和身份,任何一点,都有资格为储君。 就因为西凉王的偏爱,他一直没有正名,身为嫡长子,一直不尴不尬地被称为大皇子,说心里好受,是假的。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怎么会不憋屈。 “如今的形势,只要殿下能保住命,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咱们既然入了宫,就要做好有一场硬仗要打的准备。” 这话不仅是说给大橙子听,更是说给梁昭听的。对于梁昭上次派人去杀一个将死之人的事,徐先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主子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有办法。 算算时间,应该有结果了,但是现在,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徐先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我们呢,可是要避开大皇子的视线?”大橙子说话问道,打断了他在想的事情。 “我们?”徐先生四处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大橙子,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我们避不开,大皇子动不了殿下,但是动我们还是轻而易举,他的愤怒总要有一个发泄口。” 大橙子大惊失色,“如此说来,那我们就凶多吉少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徐先生不疾不徐地回答。 书房的主桌前,梁昭抬起头来,胡子拉碴,一脸疲倦,但眼中的凌厉不减半分,“我不会让他动你们的。” 大橙子一听,感动得不得了,泪水就要流出来,站起来对着梁昭夸张地鞠了一躬,“多谢殿下。” 一旁的徐先生看起来就平静得多,“殿下不必忧心,想来那大皇子也看不上我们。” 但愿如此。 不多日,前皇后娘家曾经的敌家,被爆出不少旧事,西凉王交给大皇子全权处理。 大皇子顿时将所有矛头对准那边,现场惨不忍睹。有了挡抢的,梁昭这里少了许多注意力,能稍微松口气,轻松些时日。 第128章 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 卿谋 - 安绵绵 虽然大皇子的注意力偏移到别处,但是梁昭这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西凉王给了他许多可用的人,他也从开始的举步维艰到如今还算行走自如。 他敢这个时候回来,西凉王这张王牌是他最大的底气。 如今的梁昭不会觉得谁欠了谁,谁对不起谁。身为皇家人,在性命面前,就是你死我活,于上位来说,就是成王败寇。 翌日,大周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梁昭派出对付孟大公子的人,全军覆没。 查不到原因,对方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梁昭双眸微眯,脑中勾勒出一个病恹恹的轮廓,他见过玉陌一次,只是因为好奇,想去看看月璃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 除了那显眼的半边面具,也没什么特别,不过人不可貌相,他的人他心里有数,被全军覆没,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一遍玉陌。 是他吗? 梁昭一脸疑惑,有些不相信,孟家确实富可敌国,也能做到这一步,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徐先生有何看法?” 徐先生垂眸沉思着,听见梁昭的问话抬起头来。 “这件事,我不认为是孟大公子做的,孟家家大业大,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是他们没必要这般防备着,说不过去。” 梁昭点点头,原来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劲在这里,徐先生说的是,孟家养着暗卫能说过去,但是不会养那种,可以让他的人全军覆没的暗卫,不至于。 如此说来,不是孟大公子,那会是谁? 徐先生斜眼瞥了梁昭一眼,咳了两声才说道,“殿下可记得去江南遇刺的那一晚?” 铺天盖地的刺客,一拨又一拨无穷尽,若不是月璃回头,他们可能都没命了。 梁昭点点头。 “那一日,最后一拨刺客过来后,殿下不敌,我们的人死伤无数,最后是程小姐救了我们。” “是。” “那公子可记得,程小姐的手段。” 梁昭回想,那时他已经再撑不住昏了过去,闭眼前迷迷糊糊地看到月璃的身影,后来发现真的是她,心中欣喜万分。 醒来后,徐先生就和他说起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只不过他一心想着和月璃交好,并未在意。如今徐先生提起,自然便想到了,心中疑惑渐消。 梁昭恍然,“你是说……” 徐先生对上他的眼神,点点头,“对,那个东西。” 当初月璃返回来救他们,情急之下用了自己的杀手锏,她知道那个东西一出世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当时事急从权,她也没想那么多,好在之后梁昭也没有问她。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梁昭不是不想问,也不是不知道,到了最后一刻,梁昭的人虽然死伤无数,但是也有一些幸存者,徐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梁昭是因为光顾着谈情说爱,才忘了这一茬。 梁昭想起徐先生那时和他描述那个东西,一眼亮光,那是个好东西,若是用在战场上,简直是为士兵们如虎添翼。 只不过当时梁昭没有那样的心思,徐先生只略微提了提,当时梁昭便颇为震惊。 如今想起来更甚。 今时不同往日,他回了宫,若那个东西能为我所用,那十个大皇子,他也不用怕了。 “那个东西真有如此威力?” 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梁昭还是有些疑惑。 “是,应该比我说的要更加厉害,约百来号人,只一颗丢过去,便解决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受了波及,不死也是重伤。” 徐先生说起那个东西,便神采奕奕。 能让他如此夸赞,梁昭有些遗憾没有亲眼见着。 “那先生的意思,咱们的人是被阿璃……” 说着看向徐先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徐先生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当初殿下遇袭,程小姐回来救下殿下,解决那些人,一个不留,倒入化尸水,连尸体都摧毁得一干二净,又清扫了现场,掩盖了痕迹,全程有条不紊地指挥,冷静得可怕。 这像是程小姐的作风,而且她有这个能力。” 说起月璃,徐先生满是赞叹。 “这般女子,当得一国之母,若能和殿下结秦晋之好,殿下有一个如此得力的贤内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这话听着极为舒心,梁昭看了一眼徐先生,没想到他也会说好听话,平时可是每一句都让人听得难受得紧。 梁昭在心里琢磨着,脸上浮起笑意:结下秦晋之好…… “不过……” 徐先生话锋一转,“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若程小姐不愿意,殿下非要结亲,结成一对怨偶,殿下和程小姐都不会开心。且,若和程小姐成为敌人,我猜测,就算没有大皇子,殿下的那个位置亦是坐不稳。”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先生的话一如既往地难听,梁昭面色一变,极为不愉。 却不得不承认,徐先生说的是对的。 一旁的徐先生丝毫没有顾及梁昭的脸色,继续说道,“殿下,程小姐这样的人,要么和她成为朋友,要么做个两不相干的陌生人,千万不要成为敌人。” 梁昭的脸黑如锅底,他回来就是为了活着,为了娶心上人为妻,若不能,他藏起来过日子就好,何必来趟这一趟浑水。 他想娶她,和她在一起,这个前提是他要活着,活着的前提是大皇子彻底失势,否则,他永不得安生。 那个位置稳不稳,有什么要紧。 可是现在,徐先生让他放弃。 若能放弃,他便不会回来,这王位,对他没有吸引力。 “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无论是天作之合还是怨偶,我都会娶她。往后不必再说。” 梁昭态度无比坚决,说完,转身离开大殿。 若阿璃嫁给他,他一定会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徐先生叹息一声:和你娘一个脾气,只要认定了,便是生是死都不放手,是对是错都不在乎。 他知道梁昭说一不二,也不打算以后再劝,这南墙,终归要自己撞上。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头破血流也不走,一种是撞疼就走,无论哪一种,他人都干涉不了。 只望,程小姐这个系铃人,能解开殿下的执着了。 第129章 云刹寺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别苑。 不知道是不是许大夫的药好,月璃第二日便醒了,面色正常,仿佛昨日的悲伤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崖一进屋便见月璃坐了起来,“小姐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月璃摇头,“我很好,玉陌怎么样,可有受伤?” 想起昨儿那一幕,月璃到现在还有些心惊胆战。 “孟公子没事。”青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不过月璃脑中想着事情,并未注意。 “我怎么了?” “昏迷了。” 月璃皱眉,又昏迷了? “发生了什么?” 青崖摇头表示不知,昨日,她没有跟去。 “我昏迷了多久?” “昨儿孟大公子回来是刚刚夜幕降临,许大夫来把过了脉,说是无大碍,之后小姐你便睡到了现在。” 月璃抬手拍了拍额头,她半点想不起来昏迷前的事情,只记得她推开玉陌,然后好像被玉陌一个拉抱倒在了地上,之后就什么都再不记得了。 和在张家村的河水里一样。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隐约想起当时那一下,她的情绪,是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她在恐惧什么?她为什么痛苦?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上次是她担心梁昭溺水。 这次是她害怕玉陌被刺。 一个玉陌,一个梁昭。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月璃一阵后怕,更多的是疑惑: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几乎本能地要推开玉陌,置自己于险地。 重生一世,她无比惜命,况且她和玉陌之间只是交易,最多觉得玉陌这样的人相伴一世也不错,仅此而已。 让她以命相护,说真的,还不至于。 但是她就是做了。 上次元瑾遇刺,月璃尽量躲着些,就算后面要破坏平王的计划,她也是首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处。 真论起来,月璃对元瑾比玉陌更熟悉亲近些。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元瑾身上,还能说得过去。发生在玉陌身上,那完全就是不可思议了。 那一刻好像她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是那个情绪在引导她如此。 这个想法,让月璃自己吓一跳,把青崖端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又下床拿着冷帕子擦了把脸,才稍微清醒些。 她吐出一口浊气,猛眨了几下眼睛,揉了揉脸,好似这样可以让自己看清眼前的真实。 更了衣,梳洗完毕,月璃对着青崖说道: “孟公子呢,可起了?请他过来。” “是。” 不一会儿,玉陌一听说月璃醒了,赶忙走了过来。 “璃璃,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语气里是明显的担忧。 “没有,我很好,昨天……发生了什么?”月璃看着他,满脸疑问,企图得到答案,昨日那么多人,一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她能从中发现些端倪。 玉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很悲伤,你让我发誓,要我好好活着。” 月璃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涣散。 “想不起来了是吗?” 玉陌的声音淡淡的,镇定自若,稳如泰山,让人感觉到安全。 “是,没有一点印象。”月璃眼中都是困惑。 “阿璃以前认识许大夫吗?” 月璃摇头,“怎么?” “许大夫很关心你。” 月璃摇头,“或许我比较合他的眼缘。” “嗯,昨儿摔着没有,可有哪里不适?”玉陌岔开话题。 月璃闻言动了动胳膊,“没事。” 玉陌在她面前坐下,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月璃被他看得脸颊微微发烫,伸手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玉陌往前凑了凑,“昨日,当刺客的匕首刺过来,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月璃摇头,她不知道。 “你可有想过把我推开,你可能会被刺中,性命堪忧?” 月璃摇头,她没有想过。 “璃璃,你有没有觉得,你可能忘记了什么事情?”玉陌叹息一声,带着无限心疼。 忘记了什么…… 一瞬间,月璃深以为然,不说不觉得,一说好像就是这样。 但是她想不通,想不透,眼前迷雾重重,想着想着,如掉进了某个深渊。 月璃眼神有些呆呆的,没有焦距,涣散地看着虚无,她想不清楚,脑子里一团乱麻。 玉陌见状,想起昨日她的悲恸,心头一痛,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握住月璃的手,她下意识地抽回,又被紧紧地握住。 月璃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她猛地看向玉陌,身子瞬间僵住,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被他包围,融化在其中,任由他握住她的手,陷入进某种情绪里。 这种情绪,好似躁动被抚平,心被熨帖得舒适无比。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 她的手,很小,很柔软。 玉陌眼中倒映着月璃的影子,清晰可见,他的声音也终于不再只是淡淡的,染上了些别的东西。 月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和从前不一样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可以依靠我,从前如何都不重要,也不必理会,现在你有我。” 月璃怔怔。 脑子里响起嘈杂的声音,她闭上眼睛,嘈杂消失。 月璃看着他,说不出别的话,只应了一声好。 再在玉陌不经意时,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总感觉,玉陌说的这些话,不是对她,而是对另外一个人。 她很困惑。 她起身走向内室,背对着玉陌,“青崖,送客。” “是。” 玉陌收回眼神,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相互交叉搓了一下,负于身后,走了出去。 是自己太唐突了吗? 也罢,总归有一世的时间,不急。 过了两日,大家动身出发,本来月璃自醒来那日便无事了,但玉陌愣是要让她再休养休养才动身。 有了那一出,接下来的路程,大家也没了再游玩的心思,径直赶路,只几日功夫,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地界。 路过云刹寺,月璃迫不及待地上了山。 这一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寺中并没有多少香客。 月璃循着记忆,找前世见着卫琉璃的路径。 一条,不对。 另外一条,也不对。 再走一条,还是不对。 …… 如此把云刹寺所有的路走遍,都没有记忆中的那一条。 月璃抬头望向天空。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130章 我是谁??? - 卿谋 - 安绵绵 一行人在云刹寺住了一夜,月璃想多住几日,没有离开,让玉陌先回了京城。 云刹寺是京郊除了华岩寺外最大的寺庙。 后来华岩寺出事,大家为了避嫌都不再去,这云刹寺的香火慢慢旺盛起来,远近闻名。 送走了玉陌,月璃小睡了一会,已经临近申时,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寺中的人不多,晨钟暮鼓在雨中响起,更显得寺庙中庄严肃穆。 月璃撑着纸伞,漫无目的在其中踱着步。 前世,月璃来了许多次,作为侯府嫡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要遵循礼仪,半步不能有错,是以,她从来没有过这般的闲暇时刻。 一时,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初秋的雨天,带着丝丝寒意,月璃脑中此时却无比清醒。 如今她确认过了,云刹寺和记忆中不是同一个地方。在她的记忆中,她是在这里见到的卫琉璃。但是她记忆中的路线,却是在万秋寺。 说明,她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还有记忆中孟楚言说的话,是另一个人说的,但是她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这是重生后遗症吗? 如此的话,那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脑中一片凌乱,乱得人心扭成麻绳状,难受得紧。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团乱麻,一定有一个线头的,别着急,慢慢来,总有出口。 月璃安慰着自己,往一旁的凉亭坐下,青崖垂首立于一旁。 外头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灰暗。 若不是前几日的那一场刺杀,估计他们这会还在路上游玩。 想到那一场刺杀,月璃垂下了眼。 玉陌没有主动谈起,她亦没有去问是谁做的,当时她和林山在这边看的时候,便发现那些人的招式无比熟悉。 后来她悄悄问过林山,几乎能确认是梁昭的人。说来玉陌是遭了无妄之灾。 想到梁昭那个身份,有一就有二,他有那个能力。 和玉陌的婚约,原本是为了躲避萧氏控制的无奈之举,如今却要搭上对方的命,月璃很是愧疚,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和玉陌取消婚约。 月璃伸手揉了揉眉心。 梁昭的心思昭然若揭,把她当成了他记忆中的心上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手,一心要娶她,不会轻易罢手。 而玉陌……月璃下意识地双手相握。 这个人是她自己招惹的。月璃叹息一声。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懵懂的小姑娘,她只是没有经历过情爱,却不是看不出来别人对她别样的心思。 突然,月璃脑中灵光一现,倏而站起身。 这两个和她有纠缠之人,也是自己两次昏过去的原因。 和他们有关吗? 是不是在张家村的那一日,也是和这次玉陌遇刺一样? 月璃万分确定,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情绪。 起码不是程月璃的情绪。 但是,若是有另外一个人呢。 月璃脑子里蹿出前几日刚好清醒过来时的想法,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也只有这样,这些对于她来说莫名其妙的情绪,才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那个人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只是,她重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个人会游水,那个人认识玉陌和梁昭,也许还和他们关系匪浅…… 那个人,也叫阿璃。 月璃想起在江南和元瑾一起遇到刺客那一回,她受伤时迷迷糊糊做的梦: “阿璃,你长大了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璃璃,平王已经是丧家之犬,过了这道宫门,我要你站在我身旁,成为大周的王后,璃璃,你可高兴。” …… 月璃脑中一痛,不再去细想。 只是这时突然恍然大悟,或许梁昭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认错人,她不是那个人,也确实是那个人。 还有“璃璃”。 玉陌在孟府牧亭旁,他们确认关系的那一日,便叫她“璃璃”。 所以,是他们吗? 前世姜玉郎入主金銮殿,他身边,就是那个同样叫阿璃的姑娘。 那玉陌和梁昭,是那个阿璃的前世吗? 月璃打了个寒颤,毛骨悚然。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可能还住着另外一个人,顿时觉得无比惊悚,浑身起了倒刺。 月璃闭上眼,将自己想不通的事情通通理顺了一遍。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去还原一大部分的来龙去脉。 自己重生,机缘巧合之下,那位和她一样叫阿璃的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也重生到自己身上。 否则,她不会时不时有不是她自己的情绪,更不会梦见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那些应该是那位阿璃的记忆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个阿璃,和玉陌、梁昭都关系匪浅。 那个阿璃在自己的身体里,对自己有些事情的看法会产生影响。 比如选了玉陌做交易,成为他的未婚妻,比如她身上的那个阿璃的某些特质,吸引了梁昭靠近。 所以,如果她猜的是真的。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月璃确实是梁昭的青梅竹马,是他的心上人。 月璃想起在去江南的路上,梁昭带她去看的那一幕满丛林的萤火虫,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悸动。 那是那个阿璃的情绪。 梁昭做的所有一切,爱慕,表白,疯狂,还有在程府说的那些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话,都是因为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玉陌,亦是。 突然一下子,月璃觉得自己是世上孤独客。 无边落木萧萧下,无尽的落寞。 只是还有一点,自己为什么会忘记重生前,十三岁之前的记忆呢。 在江南时,孟思恒说的那些“年幼时的大事件”,她几乎都想不起来。 “我为什么丢失了那些记忆?” “我究竟是不是程月璃……” 月璃脑子里乱糟糟的。 对于自己的发现,整个人心乱如麻。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理清头绪。 由已知的事实推算,她现在有两个推测: 一:她是程月璃。 她重生,身份是侯府的嫡女。 身边都是程月璃的人际关系。 阿雪,阿恒,卫家,丞相府……这些,通通都是程月璃的情绪。 重生以来,她都以程月璃自居,做的事,都是程月璃的立场会做的事。 到目前为止,她都走在程月璃的复仇线上。 二:她是另外一个阿璃。 她没有程月璃重生前的记忆,十三岁之前的,在江南孟思恒说的那些事情,她没有任何印象。 就像被一刀切开,这不合理。 她会游水。 最重要的一点,是前世的程月璃,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小心翼翼。 哪怕重生,知道敌人是谁,她扪心自问,程月璃没有那样的智慧,可以运筹帷幄。 一个人,可以因为死了一次,知道真相,而变得清醒,不再相信那些错的人错的事。 也许有些小聪明,但是做不到可以把所有人都摆在棋盘上,步步为营,筹谋得当。 这需要无双的智谋。 起码程月璃做不到,这一切,都是那个阿璃的功劳。 那个阿璃,和玉陌,梁昭有莫大的关系。 比如在张家村,看到梁昭溺水,想都不想去救他。 比如在回京路上,看到玉陌有危险,命都不要去护他。 …… 我,究竟是谁? 风无声吹过,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客观而论,第二种猜测更为合理,但是,她这个“程月璃”的身份,又怎么解释呢? 月璃睁开眼,这两个猜测都让人震惊。 但是,她不知道答案。 “青崖,你有没有觉得,我有时候会不一样?” 月璃问青崖,她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这时候,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和她说说话。 青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小姐和外界传的样子,很不一样。” “哦。” 重生一世,自然和往常不同。 “那我平时的行事,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姐有时候并不喜辣,有时候会吃得津津有味,小姐不喜流苏簪子,有时候却会爱不释手买下来……” 月璃挨着凉亭的朱红圆柱,慢慢卸了力,身子微微向后一靠,眼中深幽。 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第131章 为自己而活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的孟府。 玉陌扬着手中的信,再次问了一遍影一,“所以,她认为梁昭是我?” 影一不敢抬头,“根据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的。” 怪不得她没有问,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那次刺杀,是梁昭动的手。 还误会梁昭是姜家玉郎。 玉陌手中的信,是月璃写给他的。确切地说,是月璃写给姜玉郎的。 玉陌把信投入火盆,另外一封,也投了进去。 那一封,她说她想解除婚约。 玉陌看着火焰一丝丝吞没信封,心里有一些难过,又有一些高兴。 难过的是,月璃有事却没有来找他帮忙。 高兴的是,月璃在担心他。 火盆里火焰燃尽,玉陌淡淡地说道,“西凉七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该娶亲了,正妃的话,选西凉王的人,家世名声样貌都要好,侧妃也得纳几个,七皇子成婚,想来故去梁皇后一定会高兴的。” “是。”影一退下。 玉陌看向火盆,给他的信件,上面的话历历在目,心道:真是个薄情的姑娘。 解除婚约吗?不可能的。 既招惹了他,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月璃,玉陌嘴角上扬。 至于她身边的烂桃花,来一朵他折一朵,来一簇他砍一簇。 从这次刺杀事件中,他终于正视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从一开始发现自己对月璃的不同,他是拒绝的,想逃的,不敢面对的。 到后来,是从什么时候不一样的,他忘记了。 又是什么时候泥足深陷的,他也想不起来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说上次在江南城墙看她落下的那一幕,他决心从此要保护好她,到这次刺杀事件,他内心的震撼。 如今她却想让他离开她…… “呵,小丫头,想都别想。” 玉陌自言自语,来到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笼罩着这座繁华千年的古城,满眼志在必得的神情。 江山他要,阿璃他也要。 只是现下…… 玉陌想到什么,眉头狠蹙,唤了姜大人进来。 “莫先生今儿出去了么?” “是。” “芙蕖楼那边如何?” “一切正常,那边的人已经和太子搭上线了。” 玉陌点点头,“派人去一趟北地,时机成熟时,接二小姐过来,不必等到以后。” “那离人归那边……?” “告诉曲三娘。” 让孟思恒回来,总要通知曲三娘的。 “是走我们的线还是用京城的离人归分线?” “离人归。” 姜大人眼睛一抬,看了一眼别处又垂下,“是。” 用离人归,就是不能让莫大人知道。 这是头一回。 这莫大人,是玉陌身边得力之人,当初玉陌答应和月璃交易,第一时间告知的便是莫先生,和京城的联系,也是莫先生亲自经手。 但是如今玉陌不让莫先生知道,说明是出于私心,办的私事。 让二小姐提前来京城,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姜大人心中有些诧异,却没有任何异议。 姜大人是影卫之首,直接听命于玉陌,对于玉陌的指令只有服从。 云刹寺。 月璃依旧没有想清楚。 自己是谁? 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得出了一个答案: 她现在的身体里,应该有两个意识,互相影响,只是她现在不知道,抛开“程月璃”这个名字,究竟是哪个意识在主导她自己。 想了好几日,索性不想了。 事情一样一样的解决,走一步看一步。 另外一个阿璃除了和玉陌,梁昭有情感瓜葛,其他的线索都没有出来。 那就先让“程月璃”把仇报了吧。 无论她就是程月璃,还是借了程月璃的身份和名字,报仇都是该提上日程的事。 月璃想得很开,因为,想不开,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如此,何不往好的地方想。 现在事情好歹逐渐明朗,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蒙在鼓里强。 不过一想到体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甚至不经意就会对自己产生一些影响,心里说完全没有波动,那是假的。 只是这会,月璃已经可以自己和自己和平共处。 好好活着已是不易,就不要自己为难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 不甘心的人才会作死作妖,若一切心甘情愿,生活便一片坦途。 等程月璃的仇报了,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来这会,梁昭已经收到她的信了,她应该能过一段安生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她会尽快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 至于玉陌,月璃想起那日刺客来时,玉陌的应对,他身手极好,应对自如。后来她问林山,对上玉陌他有几成胜算,林山说三成。 不知道是玉陌隐藏太好,还是她反应迟钝,她竟半点没有发觉,可能是玉陌病入膏肓的念头先入为主,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还有,那一日的玉陌,身姿轻盈,游刃有余,出手刚劲有力,虎步生风,半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重病不治之人。 不知是许大夫的治疗有奇效,还是他又遇见了别的神医,或者是不是病大好了,月璃都不想去探究,也无所谓。 这个时候,她回过头再去看自己和玉陌、梁昭之间,自己竟能像个局外人一样。 月璃轻笑一声,不知是嘲弄自己,还是感慨命运。 “好好活着。” 月璃双手相握,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给其他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心中的落寞,却如暗夜一般,无边无际。 青崖依旧立在不远处,既不打扰,又能让月璃随时找到。 “青崖。” “小姐有何吩咐?”青崖闻声过来。 月璃抬眼打量她,和前世一样沉静,少了些历练,还不算老成。这样的青崖仿佛隔世般遥远。 前世今生,到最后,都只有青崖陪在她身边。 所不同的是,前世程月璃为别人而活,也依附于别人。 这一世,无论她是谁,她都只为自己活,不依附任何人。 “青崖,待事情了了,你想去哪里,做什么?” “我想跟着小姐。” “到时候我为你开一家药铺如何,在不很繁华的小镇上,那里四季分明,有漂亮的湖泊,青山绿水,有很好的学院。 有很好学院的地方,民众受过教化,邻里和睦,民风淳朴,我和你,还有阿雪,我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青崖抬头,看见月璃眼中的光芒。 “青崖,你说这样的地方好不好?” 青崖点点头,“小姐喜欢的地方,自是好的。” “好不好的,有你们在才好。青崖,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世上,你对于我来说,和阿雪一样,很重要。” 第132章 京城第一美人 - 卿谋 - 安绵绵 翌日,天空放晴。 寺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月璃在后山随意走着。 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每月初十必来云刹寺上香,今日,是初九。 走着走着,忽而听见有女子笑闹的声音,抬眼望去,是有人在放纸鸢。 秋高气爽,是放纸鸢的好天气。 月璃看看天空,想起在长安和孟思恒一起秋游的情景,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想着一会回了厢房,便要给她写信,不知道,这一世,她能不能收到。 月璃不欲与京城那些,前世她便不喜的小姐打交道,正准备往另外一边走,忽听得对面一声趾高气扬的高喝,“喂,把纸鸢捡过来。” 月璃下意识地回头,又听得那人对自己喊道,“对,说你呢,把纸鸢捡过来。” 月璃朝高处看过去:呵,真是冤家路窄。 说话的,是和月璃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着粉色衣裙,一身娇俏,此时扬着头叉着腰,颐指气使地看向月璃的方向,见月璃不动,声音带着些怒气。 这是萧家四小姐,萧妍。 萧家一共有子女六个,其中萧大公子和五小姐为二姨娘所出,一个多月前,这大公子已经被萧丞相送去抵罪了。 最小的一个六公子,才五岁,很得萧老爷喜爱。 还有三个是嫡出,萧夫人育的一子两女。 三小姐萧蓉年底要嫁入平王府,为平王妃。 二公子萧论已经十七岁,还在学院上学。 这萧妍,就是萧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萧夫人是柔贵妃的表姐,萧妍也叫柔贵妃一声表姨。可能是合眼缘,柔贵妃对萧妍的喜欢,比对平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小便带在身边养着,宠得跟公主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妍是柔贵妃亲生的。 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她,萧妍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极好的。 皇帝子嗣单薄,只有太子和平王两个,有个如花似玉的萧妍在跟前晃来晃去,又乖巧,皇帝也乐见其成。 萧妍的身价水涨船高,不论她在外人面前如何,在柔贵妃和皇帝面前,是乖巧又讨喜。 主子们喜欢,宫中的下人亦是见风使舵。哪个见了萧妍都是毕恭毕敬地恭维着,这才养成了萧妍跋扈的性子。 这萧妍除了有柔贵妃宠着,身份上又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还长得一副好相貌。自然也就自视甚高,傲气得不得了。 身份地位没人能越得过她去,自然在容貌方面也不允许别人能。 从前有个宫女长了一双极漂亮的手,被她撞见,隔日就把人打发到洗衣房,不到一个月,一双手便烂得不像样。 前世的月璃,就因为这副容貌,吃了她不少亏。若不是有太子妃这个身份庇佑,能不能活下去也未可知。 月璃不愿理她,转身欲走,萧妍追上来,“站住。” 月璃脚步不停,萧妍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去,给本小姐拦住她。” 话落,几个丫鬟婆子齐齐上前,拦住了月璃的去路。 月璃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追过来的萧妍,没有说话。 月璃比萧妍大半岁,身量却高了一头,更别说容貌倾城,一下就把萧妍比了下去。 待萧妍看清楚月璃的样貌,心中大惊,危机感扑面而来,对月璃的厌恶感更甚。 “你是谁,本小姐都叫你了,为什么不停下?”萧妍厉声指责,看向月璃的眼神一脸嫌恶。 “你又是谁?”月璃语气淡淡的。 “大胆,居然连本小姐都不认识。” 月璃不欲与她争辩,她现在没功夫和萧妍过家家的玩闹,转身快步离开。 萧妍愣住,反应过来急道,“你给我站住,说着快步走到月璃面前,拦住去路。” “你大胆……”萧妍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油盐不进也不怕她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 “怎么?这云刹寺是你家的,不让走?” “你……” 月璃嘲讽地讥笑一声,这一笑,百花失色,秋风乍暖。 萧妍顿时觉得无比碍眼。 “你以后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就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萧妍恶狠狠地说着,但是看着月璃那张脸,明显的底气不足。 月璃这副样貌,把她的自信击碎,土崩瓦解。 月璃气笑,不再理她,从她侧面走过,转过山弯,很快消失在大家视线里。 萧妍愣住,待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气得直跺脚,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指着一行下人大吼: “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小姐把她找出来,我要她到我面前来认错。” 丫鬟婆子唯唯诺诺,“是。” 那边有人过来,“妍妹妹,怎么了?” 说话的人一身淡紫色广袖层裙,飘逸如仙,脸上画着浓淡相宜的妆容。 赫然就是月璃前世的好朋友,去年在卫家赏梅宴上见过的蒋韵儿。 萧妍气呼呼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别让我抓住她。” “那人是什么身份?”不同于萧妍天不怕地不怕,蒋韵儿还是有些顾虑,今儿只她和萧妍两人出来,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萧妍没事,她一定就是那个挡刀的。 萧妍鄙夷一哼,“我都没见过,能是什么身份。” “长相如何?” 问完蒋韵儿就后悔了,萧妍对自己的容貌可是自信得很,还私下里让人放出风去,自己给自己封了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这会看萧妍的表情,那人怕是样貌不俗。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便是侯府的嫡女程月璃。 看萧妍气得不轻,蒋韵儿笑着安慰道: “好了好了,一个俗人,值得你如此?再说了,这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若有些特别,咱们能不认识,可能是那些小地方来的商人吧,若真看她碍眼,处理了就是,犯不着生气。” 萧妍想起月璃身上的素色衣裙,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若真是那些乡里丫头,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萧妍眼中露出狠厉。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能撼动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地位。 第133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转过几条小路,见上面有个亭子,准备上去歇息一会。 待走上前,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愣怔间,元瑾也看见了她。 “你是……程小姐。”元瑾语气里带着些欣喜。 说起来,他也只见过月璃一面,在江南那家书斋的高台上。 而后在客栈,月璃是稍微易过容的。再是遇见刺杀那一日,月璃戴了帷帽,元瑾是看到她身边的青崖才认出她来。 这会,在京城见到,很是惊喜。 月璃点点头,“殿下唤我阿璃就好。” “好,阿璃,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也没有通知我一声。” 元瑾没有发现自己语气里的亲昵,一旁的秦子瑜却是在月璃一出现,听到元瑾的热情称呼,多看了月璃好几眼。 “刚刚回来,还没有到京城,赶路累了,在这里歇了歇,见这寺中清净,便多住了几日。” “原来如此,怪不得。“ “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 “那就好,对于那日的事,我很抱歉。”想到那一日,元瑾依然心有余悸,若是月璃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他一生的罪过了。 “天灾人祸,谁也没办法预料,殿下不必挂怀。” 月璃看着元瑾,神色间没有愁苦烦忧,想来和姜玉郎的合作很顺利。 一想到眼前的人,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月璃终于扫了些这几日以来的阴霾。 “以后就留在京城了吗?” “不会,只是暂时。” 元瑾点点头,没有深问下去。 月璃看了一旁的秦子瑜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秦子瑜回礼。 知道他的平王的人,月璃不欲和他多话。 秦子瑜倒是有些被人看穿的窘迫,坐立难安。 气氛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 正当月璃找借口要离开时,就听见萧妍大喊大叫地跑了过来,“太子哥哥,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说着竖起食指指向月璃。 看来是从远处便见着她了。 月璃忍住把她的手指打折的冲动,心里冷哼一声。 突然,只听得一声尖叫,萧妍别开头,手指颤抖着拿远,大喊着,“救命啊救命……” 几个丫鬟慌乱地一拥而上。 月璃抬头一看,就见萧妍伸出的手指上,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小坨鸟屎,再看向屋顶的雀儿,正扑腾着翅膀。 月璃展颜一笑,心道,“干得好,小家伙。” 那雀儿似乎就是邀功才赖着不走,见月璃表扬它,这才欢快地飞走了。 萧妍一回头就看见月璃笑得开怀,推开七手八脚来帮她擦手的丫鬟,“你居然敢笑,来人,掌嘴二十。” 立马就有婆子轻车熟路地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月璃依然静静地坐着,那股子沉静,如泰山压顶我自巍然不动。 秦子瑜在暗中观察着,心里暗暗赞叹月璃的不俗。 “妍儿,不得胡闹。” 元瑾微微皱眉,声音里带着些严肃。 他和萧妍虽说一起长大,从前也是真的将她当妹妹对待,只是后面,越来越发现不喜萧妍的性子,便极少来往了。 这会,萧妍这样发脾气,元瑾有些不悦。 “太子哥哥,她取笑我。” 美人蹙眉撒娇,最是让人抵挡不住,这一招萧妍屡试不爽。 但是今儿,她失望了。 元瑾不为所动,“妍儿,别太放肆了。” 萧妍一愣,这可是太子第一回如此严厉地说她,还是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委屈得一下子就哭了。 从前元瑾和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今儿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她,萧妍瞥了一下月璃,眼中恨恨。 月璃依旧淡然地坐着,如同看一场别人的笑话,虽然对于月璃来说就是,但萧妍可是受不了。 这才发现,月璃居然和元瑾相对而坐,什么人,居然如此没有教养。火气更是噌噌往上冒。 元瑾平日几乎没有交好的京中小姐,也只有她因着住在宫里,和他的交集稍微多了些。 许多想要在元瑾面前露脸的小姐,都巴着萧妍,很是让她受用。但是,如今居然有人能入了元瑾的眼,和他相对而坐,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萧妍这会看月璃,都如仇人一般。 “太子哥哥,她是谁?” 知道是谁,日后才好找得到人。 元瑾见她态度缓和,也不再计较,“说起来,你们还是表姐妹,这是武安侯府家的小姐。” “呵,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月璃无视了萧妍的阴阳怪气,心里只觉得好笑。 笑自己后知后觉,笑自己愚不可及。 这么多年,无论在外地还是回京,程谦从来没有带她去过丞相府,也没有说起丞相府的事,她竟没有察觉到不对。 月璃被自己蠢哭。 萧家的所有人,都是她回京后一个一个认识的。 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呢,哪怕一丝疑惑也无,月璃陷入沉思。 人一旦有想要的东西,就容易一叶障目。人想要什么,最终就会被什么所伤。 怪不得佛说,无欲则刚。原来,真相是这般地让人难堪。 萧妍见月璃不理她,刚想发难,想起一旁的元瑾,放低了声音,可怜兮兮地说道,“太子哥哥,表姐不理妍儿,表姐是不是不喜欢妍儿?” 元瑾闻言看向月璃,见月璃不知想到什么陷入怔忡,脸上的神情显得悲戚。 “妍儿,你去别处玩。” 元瑾没有答她的话,对她挥了挥手要赶她走。 这是把她当三岁的孩子打发呢。 萧妍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下嘴唇,一跺脚转身走了,看向月璃的眼神却如刀子一样,一片一片要把人凌迟还不够。 “走着瞧。” 萧妍走远,月璃回过神来,发现元瑾在看着自己。 “抱歉,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无事,是关于侯爷么?” 月璃不欲解释,回道,“是。”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月璃对着元瑾一笑,“是,多谢殿下关怀。” 再坐了一小会,月璃找了借口离开。 当天下午便整点了行装回京。 随着出发,有两封信件也随着各自的渠道发了出去。 第134章 滚 - 卿谋 - 安绵绵 武安侯府。 自从程二老爷出事,萧氏又不出门,不仅门口显得冷冷清清,就连府内,亦是如此。 月璃回京,早有人通知了府里,管家带着人忙进忙出,早便收拾好了,在这种小事上,萧氏不屑为难她,但是说上心也是不可能的。 就连回话都是张妈妈出面,按例收拾就是。 月璃一回来,便住进了画梨院。 回来后也没有去芳龄阁见萧氏。 若非必要的表面功夫,月璃不愿委屈了自己去做。 况且,依着如今的形势,萧氏应该比她更急一些。 前世,自己作为一枚有用的棋子,连带着萧氏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做什么要什么都容易,在丞相府,亦是有极大的脸面。 但如今不是。如今月璃没有为她所用,也没有发挥作用,程谦不在了,她又无儿女傍身,是想进一步不能,想退一步不甘。 处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却渴望自己有用而抓住不放手,注定是个悲剧。 在月璃一进府,萧氏便知道了。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张妈妈提醒着,欲言又止。 “她算哪门子的大小姐,一个见不得光的野种。”萧氏鄙夷地唾了一声。 她虽是一身素衣,堂前也供着佛案,手中拿着佛珠,可这一刻的表情,哪里有半点修身礼佛的样子。 张妈妈一听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赶忙制止她,“夫人可别说这样的话,要是让人传出去了,大小姐如何都不重要,夫人的名声可就毁了。” 萧氏自嘲地笑笑,“呵呵,我还有什么名声。” 张妈妈语重心长地劝道,“夫人可别这么想,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这一辈子可算是毁了,如今都过不好,哪来什么以后。”萧氏哀叹一声,不知想到什么,面目无比狰狞。 外头有人来传话,张妈妈惊讶地往外头一看,拿了一封信进来。 芳龄阁,已经许久没有信来了。 萧氏看了一眼那信,冷笑一声,丞相府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会想到她。 这么多年,自己过的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却没有一个为自己出头,想办法让自己脱离苦海。 如今那小贱人一回府,便有信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和月璃有关。 “夫人……”张妈妈在萧氏的示意下打开信,看完,有些纠结地看向萧氏。 “说吧,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更坏。”萧氏坐下,呷了一杯茶。 “萧夫人说,大小姐冲撞了四小姐,让大小姐明儿去跟四小姐去道个歉。” “哼。” 萧氏眼中情绪莫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她也是那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掌上明珠,如今自己成了配角,原来是这种滋味。 “我如今是无用的了,连一个小丫头都能骑到我的头上。四儿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不知道。那丫头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到底挂着我的名号,在外,我也是她的母亲,若我由得她去,外人会怎么看我萧仪儿。 虽然我如今不管事也不出门,但是我还活着,我还没死呢,大嫂为了她女儿能出气,就要踩着我的头,如今,我也只是一个外人了,无人会再顾我。” 说着说着,萧氏竟呜呜哭了起来。 那哭声,无比悲戚。 张妈妈再劝不住。 …… 月璃听着林山来报,目光幽暗。 “原来,她还有些尊严,我还以为,她的尊严都在这一日又一日的无形磋磨里消失殆尽了呢。” 萧氏终是没有叫月璃去,并不是因为心疼她,而是那是她为自己的不甘而做的挣扎。 就这点小事,月璃去只是道了歉,但从此,她萧仪儿就再抬不起头来。 月璃洞悉这一切,并不在意,丢到了一边,拿起一旁厚厚一摞的萧家资料,看了起来。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如此,就从萧妍开始好了。 第二日一早,萧妍杀气腾腾地来了。 她在府里左等右等没等到月璃过来,只能自己亲自登门了。 若不是萧夫人拦着,昨儿她就该来了。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情,萧妍一夜没有睡好,这会眼底还有乌青。 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油盐不进,不敬她又不怕她的人:要不是太子哥哥在,这小贱蹄子哪能还有命在。 萧妍气呼呼地想,在侯府中横冲直撞,一副抄家的模样,侯府的下人都战战兢兢,这萧四小姐,他们是有多远躲多远。 “程月璃,你给我滚出来,藏着算什么回事,你这个缩头乌龟,你不要脸,有未婚夫还要勾引太子哥哥。” 萧妍越骂越起劲,几乎口不择言。 她当然不是真的找不到月璃住的院子,今儿,她就是来找场子,也是砸场子的,自然是怎么动静大就怎么来,一定要把昨日的气撒完才肯罢休。 这侯府可不像外头,在外头她不仅得顾着丞相府的脸面,还得顾着柔贵妃的脸面。但是侯府不用,没有外人看见,她如何都没有关系,就为了膈应月璃。 她知道这些话一定能传到月璃耳朵里,她今日就是来羞辱她的,如此想着,萧妍骂得更欢,不堪入耳。 果然,不一会,月璃便从一旁的侧门过来了。 萧妍看着月璃,一副我今天就是来欺负你,你能奈我何的架势,扬着头,一脸不善。 “哟,躲不住了,有本事一直躲着躲到死啊,昨儿不是能耐得很吗,勾引了太子哥哥,仗着太子哥哥的庇护,半点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小贱人,在小地方学到勾引人的功夫……” “啪。” 四周突然寂静无声。 萧妍看着越走越近的月璃,嘴里不停地冒出难听的词语,月璃走到她跟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萧妍吃痛,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满眼不敢相信。 “你……你居然敢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月璃抬手,“啪啪啪啪啪……”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连续打了十多个耳光。 萧妍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完全懵住,一手扶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睛直直地盯住月璃。 月璃从袖带中拿出一个荷包,丢在了萧妍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滚。” 第135章 助你平步青云 - 卿谋 - 安绵绵 萧妍看到荷包,脸色大变,恐惧地看着月璃,连哭都忘记了。 耳边只听得月璃说滚,慌慌张张地起身,用袖子蒙住脸,脚下虚浮,向府外走去。 那些跟着萧妍来的丫鬟婆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跟着。 想起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幕,简直不可思议。 往常只有萧妍打别人的份,萧妍被打,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被打的萧妍却没有打回去,而是真的灰溜溜地“滚”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 这程大小姐,是何方神圣? 她们不知道,但是心里无比清楚,这程大小姐,不好惹,如此想着,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萧妍回过头来,下人们一惊忙都跪下,她们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一时间,一个个都心里打着鼓,害怕得不得了。 只听得头顶萧妍厉声道,“都给我把嘴闭紧了,若走漏了半点风声,我们知道下场。” “是是是,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 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撇清关系。 “作死吗,说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萧妍恨恨,手中紧握那个荷包。她不敢对月璃如何,这些下人便遭了殃。 “不敢……” 门内又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敢说话。 萧妍知道这不是收拾人的地方,况且自己这副样子,若给人瞧见,少不得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想即此,快步上了马车,回了丞相府。 不只是萧妍的丫鬟们没有反应过来,这边侯府的下人也是心中惊涛骇浪。 不少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月璃没有理会,转身离开,回了画梨院。 那些原本看月璃不受萧氏待见,想要抓些月璃的错处去萧氏那里邀功的人,这会子都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连丞相府的小姐,柔贵妃罩着的人都敢打,他们哪个嫌命长敢去伸一脖子。 府中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萧氏。 张妈妈说给萧氏听的时候,萧氏还有些不可置信。 既不信月璃有这个胆子,更不信萧妍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月璃当时丢荷包的时候,特地选了个角度,那些下人不会看到。 萧氏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这样的月璃却让她想起一个久违的古故人——卫琉璃。 当年的卫琉璃,也有这般的魄力,她冷清,也天不怕地不怕。 …… 萧妍挨了打,三令五申不许人说出去,下人们自然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侯府这边亦是没有人敢多嘴。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隐约被传了出来,重点是萧妍被打,具体是谁打的众说纷纭。虽然不信者居多,但萧妍还是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她身边的丫鬟给她提建议:想要压下一个消息,那么就得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原先那个消息才会被盖住。 萧妍咬了咬牙,暗自做了决定。 她长住在宫中,又受贵人宠爱,许多人为了巴结她,也常暗地里说些秘闻取乐。 她确实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有的说出来,没准会惹不小的麻烦,不过没麻烦的,大家可能并不感兴趣。 琢磨了好一会,萧妍把心一横,在丫鬟耳旁细声说着什么。 说完,丫鬟一走,萧妍跌坐在椅子上,猛喝了一大口茶。 这个消息,虽然关乎的人对她没有威胁,但是一旦被发现是她放出去的,那么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萧妍想起月璃,是又恨又怕,眼神闪烁,咬牙切齿。 那个荷包在她袖袋里躺着,她死死地攥住那个荷包,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秘密,是如何被月璃得知的。 一想到这里,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次,是她疏忽了,如今月璃知道了她的秘密,终究是个隐患,为了不让自己的秘密泄露,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方法。 萧妍五指紧握:死人才可以永远保守秘密。 芙蕖楼,月璃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安静地喝着茶。 一旁垂手立于一人,恭敬地站着。 “谢过姑娘大恩。”声音阴柔至极。 “不必,我也是想要你的忠心的。” “自然,从此姑娘便是奴才的主子。”说话的人虽低着头,但不骄不躁,让人信服。 “好,那我先助你平步青云。” “奴才谢过姑娘。” 月璃点点头。那人正想退出去,忽而问道,“如此,姑娘便信我?” 月璃斩钉截铁,“自然,宫里侍者何其多,我独独选中了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且大胆去做,我全力以赴地支持。” 那人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 她回京了,肯定会和宫中打交道,宫中必须要有人,这位公公,从前在她跟前当职,甚是可靠。 屋子里落针可闻,月璃突然想起,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玉陌,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上次给他的信,也没有回音。 正想起身去孟府看看他,想到自身状况,顿了顿,有些颓然地又坐下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分辨不出是程月璃去看未婚夫,还是那个阿璃想见玉陌。 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心道:那便不去了吧。 “萧妍如何?” “在闺房里待着,几日未出房门了。” “她放了什么消息出去?” 青崖看了看月璃,顿了一下,才回道,“是关于毕家,乱.伦。” “呵。”月璃一笑,这是时候到了吗? 前世,这件事是在阿雪死后不久,毕家因为分家财产不均,被他们自己人爆出来的。 当时,满城哗然。 毕家被口诛笔伐,却也还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 这一世,月璃不会让他们好过,毕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放过。 “这火烧起来了,那咱们便再加些柴火。把林山叫来。” “是。” 不一会,林山进来,月璃如此这般地吩咐完,这才满意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个毕夫人,必须是要特别对待。” 月璃眼中一片寒光。 前世,毕夫人如何折磨阿雪的,这一世,她便要她十倍百倍地体会一番。 月璃临死前,程雨滢为了打击她,将这些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绘声绘色地在她面前描述。 正好,她现在就地取材。 第136章 毒妇 - 卿谋 - 安绵绵 和前世一样,毕家的事情一被爆出来,满城哗然。 这种丑事,可比府中正室斗小妾的戏码精彩多了,有了这一出,确实没有人再说起萧妍被打的事情。 大家背地里,都对毕家议论纷纷,毕家人出门,人人都是异样的眼光,就连嫁入毕家的媳妇,娘家人都纷纷和她们断了来往,生怕累及自家孩子的名声。 一时,毕家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乱,伦,说的就是毕老爷和毕老爷的亲妹妹,若不然也轮不到后来娶了个商户为妻。 毕小姐那么多年没嫁,称病养在府里,其实和毕老爷和毕公子都有染。 平时大家以为捂得严实,没想到外人都知道了。 毕小姐当天便投了井。 毕老爷当即让下人裹了一张草席,从后门丢到了乱葬岗。 为了不连累唯一的儿子,只能自己全担了。 毕家人门都不敢出,若说这件事稍微有点让人高兴的地方,就是毕夫人终于失势了。 毕夫人因着娘家的关系,掌着府中中馈,毕家除了毕老太爷,就是毕夫人说话最有用。 不过,她为人刻薄,得罪了不少人,也让不少人不喜,其中就有毕家老夫人。 从前毕夫人仗着娘家作威作福,如今娘家和她断了联系,毕老夫人趁机让儿子拿回了库房钥匙,翻身做了主人。 毕老爷也对她不喜,若不是她,膝下哪能就得一个儿子,还养废了。 以往那些小妾一有身孕,必然保不住,都是拜她所赐,他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毕夫人失势,毕老爷立马就夺了她管家的权利。 毕夫人娘家是有名商户,若不是毕家落魄,哪能轮到一个商户之女,做了毕夫人。 如今出了这种事,毕夫人娘家避之不及,更别说帮忙了,毕夫人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 本来,这件事,她才是受害者,她可以硬气地指责毕老爷,但是上有毕老夫人压着,外头娘家不再撑腰,毕夫人活生生的被磋磨上了。 月璃让人悄悄给毕老夫人送了点银子,什么话都不用说,毕老夫人有了底气,转头就找毕夫人报仇了。 那么好的机会,月璃不会放过。 前世,磋磨沁雪的,就是毕夫人这个婆婆,无所不用其极的责骂侮辱,她都不能想象沁雪在毕家过的什么日子。 这毕夫人作为首当其冲害死沁雪的刽子手,月璃要她,不得好死。 不论外面风言风语,毕府里日子还是得过,外面说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时候也没有人去讨论谁对谁错,关起门来,大家心照不宣,破罐子破摔。 毕家祠堂里,毕老夫人扬眉吐气地在给自己这个儿媳妇立规矩,毕夫人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不敢放肆。 毕老夫人闭着眼,说到哪里算哪里,偶尔睁开一只眼看,若是发现底下站着的人有丝毫不对,一旁的婆子上去就是一大板子。 毕夫人眼泪都流干了,从一开始,她自然不从,想尽办法反抗,可是没有用,毕老夫人理都不理她,直接关起来,饿上三天再说。 如今,在毕家,毕老太爷中风卧床,毕老夫人说一不二。儿子孙子如何她不管,但是这儿媳妇,她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说起来,毕老夫人原本并不想理这些破事,但是这些日子,偶尔和身边的妈妈们说起以前的事情,总觉得心有不甘。 这不甘之心一生出来,又有唾手可得的机会,身边还有出主意的人,这毕夫人是不要想好过的了。 这会子,毕夫人已经在底下规规矩矩地站了两个时辰,腿都不是自己的,曾几何时,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想哭,却不敢。婆子拿着竹条在一旁守着,她一动不敢动。 她被打怕了。 毕老夫人不仅给她立规矩,还把伺候她的人都遣散了,说是节约开支,什么事她自己做就好。 如此这般,才半个月过去,毕夫人已经脱了一层皮,心里想着千方百计要逃出去,就是做乞丐,也好过在毕家做夫人。 可是,毕老夫人似乎和她杠上了,别说出府,就是出她的院子,没有自己的允许,也是不能。 每天吃的,是极差的食物,茶是没有的,清水都不一定喝得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一个空壳子。 毕夫人回想有人伺候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的日子,仿佛是在前世一般。 只短短半个多月,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当初,毕家虽然不济,但好歹名头在,身份在,她自己又有钱,过得还算滋润。 且府中上下都敬着她。就连毕老爷,因着要问她要钱,亦是伏低做小地讨好她。 如今,她的嫁妆铺子,都落入了毕老爷手里,是毕大少爷亲自去认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就是个无用无能的人。 没有钱,不敢不听话,动不动就是一顿打,或者几天不给饭不给水喝。 毕夫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从毕老爷拿到她的嫁妆,毕老爷和毕大少爷,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两人不顾流言蜚语在外头肆意挥霍着最后一点钱,毕老爷更是一下买了两个美妾,企图再能有子嗣。 毕夫人往日热闹的院子,如今凋零荒芜,夜深人静时,能听见新房里传来的丝竹笑声。 有以前在跟前伺候的丫鬟来告诉她,毕老爷吞了她的嫁妆买了美妾寻欢作乐,毕夫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对着天地便跪拜下来,一双凹陷浑浊的眼里流出泪水,“老天爷,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毕夫人哭声震天,却盖不过新房里玩乐美酒美食的笑声。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抓她去洗衣服。 毕夫人终于明白,毕老夫人这是在折磨她,她欲哭无泪,一起身脚下不稳跌在地上。 她口干舌燥,跪着祈求她从来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婆子,“求求你,跟母亲说说,我生病了,能不能休息一日,明儿……明儿我一定好好做。” 婆子一脸鄙夷,“夫人怕是求错了人。夫人可记得,三年前,有一四岁小童,不小心打湿了夫人的鞋,夫人赏了他十个板子,那么小的孩子,打坏了腿,如今走路一瘸一拐。 夫人,那是老奴的孙子。” 婆子说得咬牙切齿,眼中熊熊怒火。 毕夫人自知理亏,不住地磕头,“是我对不住你,我有钱,我给你钱。” “呵,夫人什么都没有了。” 婆子的话如当头棒喝,毕夫人掩面痛哭。 婆子不为所动,把人带到了新房门外,捂住了她的嘴。 里头传来毕老爷的声音,“哼,要不是为了那个贱人的钱,就她身份,哪能入毕家,我也是瞎了眼,娶了这样一个毒妇……” 毕夫人不动了,眼神空洞,虽然心里知道当初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但是如今听毕老爷口中说出来,她顿时如坠冰窖。 她确实性子强了些,但是从她嫁过来,毕家就是靠她养着,养了二十年,否则毕老爷也不会在她对付那些小妾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小妾怀有身孕,她害小妾和小妾的孩子,他亦不敢阻拦。 现在,这是遭报应了。 毕夫人满心恐惧,认为是那些人来找她了。吓得直哆嗦。 婆子没有给她机会感慨,立马几人架着她去了老夫人院子里的洗房,那里有一堆丫鬟婆子的衣物等着她。 …… 第137章 让毕家消失 - 卿谋 - 安绵绵 毕家出了那种事,外人都是看热闹的多,却有一人,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程雨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总觉得自己和毕家的婚约这件事有猫腻,但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回想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若说巧合,她真的不愿相信,若说人为,她又找不出半分蛛丝马迹。 要么是天意,要么是背后的人足够谨慎小心。 程雨滢无法相信是人为的最大原因,是她找不到理由,一个能够把所有矛头对准她家,且行事小心翼翼,又有这个能力做到,却来和她家作对的理由。 程二老爷那种性子,在外头恨不能给人当狗,吴氏虽说有些蠢,不过最多也是和一些夫人相互看不上,这两人要说和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对方如此,她还真想不出来。 那么,若是人为,原因就一定出在自己或者程晖身上。 程雨滢细细想着,若说有大仇,那便是她主导杀了自己的伯父程谦,可是太子在江南遇刺时,程月璃还在长安养病呢。 这些日子,她满心疑惑,自然也派人查过,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程月璃。 要么是她清扫得干净,要么,问题就出现在程晖身上。 但是军营那边她也细查了,也是一无所获。 程雨滢感觉自己就像困在井里的蛙,跳不出那个口子看见更多。 有一些时刻,她更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好似自己掉进了有人蓄挖的池塘里,被人圈养着,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只要对方做了,就一定有一些痕迹,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当日夜里,程雨滢便安排了人,必要打探个清楚。 月上树梢,京城的夜市灯火通明。 倚香楼上,一张靠窗的桌,几个公子哥一起喝着酒,其中就有最近被人热议的毕大公子,此时他正左搂右抱着两个艺伎说着些趣事。 酒过三巡,其中一人坐至毕公子一旁,看着脸色红如烧铁的毕公子,如不经意般问道,“毕兄若喜欢这两人,买回去得了。” 一旁的艺伎一听,谄媚着应和着。 “不不不,我爹非打死我不可。”毕公子打了个饱嗝,醉态尽显。 “哦,也是,毕家是大家,如今正室未进门,如此确实不妥。” 说话的人口是心非,一想到外头的传言,心里一阵恶寒。 这个差事,轻松是轻松,就是让人恶心得很。 “对,我爹也是这样说。” “也是红颜薄命,若不是程二小姐去了,没准这会你都要当爹了。” 毕公子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程二小姐是谁,颇有些感慨地回道,“谁说不是呢。” “哎,毕兄是如何识得那程二小姐的,京城那么多女子,怎么就独独对她上了心呢?从前可没听毕兄说想成亲,当时一听说订都下了,我还吃惊了许久。” 说话的人拿着酒杯抿了一口,视线却一直不离眼前的人。 “那可不,也罢,和那程二小姐有缘无分了。”说完,毕公子脸上流露出些惋惜之色。 “没想到毕兄还是个痴情人,小弟还以为也是迫于父母之命呢。” “呵,我若不喜欢,他们能奈我何。” “父母都是如此,动不动就让人成亲,你这还是头一回,我就惨了,家里都说了无数回了。” “我可不是他们让我成亲的,我这是自己喜欢的,说起来那程二小姐那种类型,我还真没碰过,嘿嘿嘿……” 毕大公子不知想着什么,语气猥琐。 一旁佯装喝酒的人,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只是毕公子醉狠了,到后面说的话,含含糊糊的。 当初,为了让毕大公子“看上”程雨滢,月璃可没少下功夫,先是找了个和她身形相似的女子,面拂轻纱,眼波流转,留下了惊鸿一瞥的印象,然后他身边的人告诉他,那是程家二小姐。 如此制造几次偶遇,撩拨得他上了心,然后再让他见着正主。 在这期间,他身边的人起的最大的作用便是把程雨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毕大公子当然清楚,不过他把这当成是对他的恭维,也不拆穿,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着。 但是,假的说久了,就会变成真的。 毕大公子对程雨滢的印象越来越好,那个蒙面纱的女子时不时双目含情看他一眼,如此,便真的上了心。 而后他要娶程雨滢,毕家全家都举双手赞成,知道内情的必须照着做,不知道内情的觉得自家孩子长大了,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 都道成家立业,毕老太爷还许了不少好物给他。 在毕大公子看来,这些都是他们期望自己成亲才会如此。 他的自以为是对的,但是却不是他想的那样把他看做毕家的希望,而是毕老太爷听命行事。 月璃的安排,几乎万无一失,因为毕大公子从来都认为是自己喜欢上的程雨滢,是自己求娶的程雨滢,毕老爷和毕夫人都蒙在鼓里,儿子想成亲,最开心的就是他们。 唯一的破绽,是毕老太爷。 但是,他不会说的,毕家破败不要急,但是若是被灭族,那他就是大罪人。 月璃安排在毕公子身边说话的人,也十分巧妙,是那些后院里的女子,她们要出路,月璃便给她们出路。 毕府后院的女子来来往往,一小段时间又换人,不会引起怀疑,也容易脱身。 月璃让人选了口风紧的,成事后,人拿了银子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人被发现,也可以推给毕老太爷,长辈的想开枝散叶,也说得过去。 所以,程雨滢查不到消息。 就算有些蛛丝马迹,也和月璃没有关系。 第二日一早,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 程雨滢听着来人仔仔细细地把毕大公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心里又是一阵恶寒。 呸,什么东西。 来报的人走后,程雨滢从屏风后出来,她紧皱着眉头,看向窗外:难道真的是程家二房时运不济? 唤了人进来,冷声道,“让毕家消失吧。” “是。” 程雨滢不知道,她这个不经意的决定,为未来的她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第138章 谈资 - 卿谋 - 安绵绵 这些日子,萧妍约了月璃几次,月璃都没有去,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月璃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了前车之鉴,萧妍不敢再上门,每日都琢磨着,怎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月璃。 很快,机会就来了。 月底会有番国使臣前来,如今宫中柔贵妃管事,少不得要摆上宴席,柔贵妃邀请了京中各府的公子小姐们,月璃作为侯府嫡女,也在邀请之列。 月璃看了帖子,放在一旁,前世,也有这一场会使宴。 宴席上来使拿出一个九连环,难倒了众人,月璃却是见过的,自然也会解,只是当时她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已经受了许多的非议和白眼,不愿再出风头,便把方法告诉了蒋韵儿,为此,蒋韵儿被皇帝大加赞赏,一出手就是一个郡主之位。 后来月璃才知道,蒋韵儿拿着这个因为她得到的郡主,在背后无限抹黑她。 导致那些小姐们虽面上敬她,但背地里,对她都是防洪水猛兽一般。 这一世,拿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 月璃轻轻地摘下头顶的一片黄叶,秋天了呢,是收获的季节,四季轮回,是让人向往的景致。 月璃心中微动,重生以来,她对大自然的变化尤其敏感,从前以为是自己重活一世,性子淡然些,但是如今……月璃垂下眼,喃喃,“是你的想法对不对?” 风声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没有人回答她。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月璃自嘲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空。 突然发现,天空大地都是如此亲切。 外头,林山来报。 “程二小姐在查毕家求娶的事情。” 月璃坐于亭中的椅子上,轻笑,“很警觉了,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早。” 月璃早有防备,做事谨慎又隐秘,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程雨滢能想到从毕家入手,算是很讨巧了。 只是,月璃占了先机。 “查出了什么?” “无。程二小姐让人挖了毕家的底,没有走明路,毕家如今就是一个纸壳子,一点就着,毫无自保能力。若那些人发难,毕家几乎没有活路。” 毕家差不多二十年前,家底就完全掏空了,名下的庄子也全部折卖了,可能那时候觉得以后还能有能力买回来,便没有卖给大户人家,一是不好听,二是以后赎回很难。 便卖给了庄户,这些老百姓无根无基,以后想买回来,没什么难度。 那些庄户做了一辈子佃农,又是熟悉的土地,如今有机会做自己的地的主,自然是砸锅卖铁东拼西凑地买下田地。 后来,过了几年,地里收成好,大家又经营得当,都富了起来,请了许多长工,自己只管事,有钱有闲,好不惬意。 但是毕家眼红了,说什么也要收上去,眼看就要到收成了,佃户自然不肯。 而且这些年,他们精心打理,付出了许多心血和成本。那时候毕家出卖,也没有说可以收上去。 他们是白纸黑字,一手交钱一手交地的协商好的。 如今说收就收,当然不可能。 办这件事的,便是毕夫人,商人逐利很正常,但是不讲诚信,强买强卖就很可耻了。 毕家不知找了什么门路,愣是把庄子收了上来,断了人家的生路,闹得是沸沸扬扬,听说还闹出了人命。 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百姓必然是要上报京兆尹的。 不过当时正赶上先皇去世,新皇即位,各处混乱的阶段,毕家靠着最后一点人情,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毕家,可真是碍了程雨滢的眼了。” 毕家的存在,对程雨滢来说是耻辱。 外人都知她是毕家的准孙媳妇,若她真的死了也就罢了,可是她没有,她还活着。 程雨滢如此傲气的一个人,那一辈子,也就为平王低过头,从前她还可以当毕家不存在,可是现在不行。 毕家爆出那样的事,她“死了”名声受连累不说,活着的她心里可是膈应得慌。 “她已经动手了么?” “是的。” “平王知道吗?” “平王不知道。” 月璃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看来,程雨滢对平王的感情,很有自信。 当初月璃让毕家送锦囊给平王,平王赏了不少东西,还罩了他们许久。 知道内情的只有平王身边的谋士,而对外的说法,是毕家送上了一些老玩意儿,隔日平王便把那些玩意儿送进了宫。 宫里的贵人很高兴,才有的这一出。 掩人耳目,粉饰太平。 自然,程雨滢也认可了这种说法。在她认为,毕家对于平王,就是阿猫阿狗一样,平王无事逗趣而已。 若是…程雨滢跳出来看,一定能发现其中的不合常理,比如平王赏东西也就罢了,没必要还罩着毕家。 可是她当局者迷,她对毕家的偏见是鄙视又厌恶,她对平王的偏见是她心悦他,导致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错误的事情。 程雨滢不知道毕家对平王意味着什么。 更别说今后,还有西凉要毕家的那幅画。 前世,没有锦囊事件,毕家和平王没有任何交集,后来毕家爆出了丑事之后,闹了好一阵风波,但鸡毛蒜皮还算勉强能维持下去。 如今,就不同了。 过了几日,京城讨伐毕家的声音越来越大,往大里说,毕家也不算犯事,最多就是道德过不去,名声不好听。往小里说,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毕家的家风,真是让人膈应得很。 毕家为避风头,收拾了家当,这一日一大清早城门刚开,便出了城,准备去自家庄子上住些时日,等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庄子在京郊三十里外,等人到时,已经日落西山。 当日夜里,庄子里起了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毕家上下几十口人,无一生还。 下人房未受波及,下人们说是赶路太累,没有及时发现,等发现时,火势已经不可控制。 据说是庄子年久失修,主院有人打翻了油灯。 消息传到京城时,又是一阵哗然。 这毕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出比一出戏剧。 第139章 荷包里的金子 - 卿谋 - 安绵绵 平王府。 平王目眦尽裂,一手掐住程雨滢的脖子,程雨滢连连后退,满目惊恐,敌不过平王快走几步,将她按向墙头,手指用力,愤怒让他的五官开始扭曲。 他狠狠地看着程雨滢,仿佛要将她满口血肉吃掉似的,那样的眼神,程雨滢第一次在平王脸上看到。 上次在江南,因为刺杀太子的事情被破坏,平王也只是埋怨了她几句,却不如现在这般,真的想要杀了她。 程雨滢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脸不解,脑中飞快地搜索着自己哪里惹着平王不快了。 平王没有给她机会,怒不可遏手臂使力将她抬了起来,程雨滢下意识地抬手握住脖子,满脸通红,泪水哗哗落下,祈求地看着平王。 就在程雨滢一口气上不来觉得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平王松开了手。 哗的一声,程雨滢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握住喉咙不停地咳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看向平王,心有余悸,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看起来好不可怜。 “谁给你的胆子,对毕家出手。”平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看着一条狗。 程雨滢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原来是和毕家有关。心中暗道不好,看这个样子,平王和毕家的关系并不是表面表现的那般,他们关系匪浅。 “王爷知道的,我和毕家有仇。” “呵,有仇,不就是挂着一个毕家未来孙媳妇的名头,你一个死人,还怕坏了名声。” 平王火冒三丈,说话半点不客气。 程雨滢不敢说话,平王这副样子,很明显比自己想象的和毕家的关系还要深,心中懊悔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便下了手。 只是如今再如何也无用了,木已成舟,毕家人已死,她要想的是如何降低自己的损失,不让平王舍弃她。 早知道会有这般后果,她一定忍住恶心,对毕家视而不见,而不是轻举妄动。 刚刚那一瞬间,和死神擦肩而过,她知道平王是真的想要她死的。 “本王给你人用,不是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平王咬牙切齿,这个不知所谓的蠢人,用他的人对付对他有用的人 “王爷教训得是。” “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本王不会再留你在世上,自作聪明。” 平王鄙夷的眼神,让程雨滢深受打击。 或许是这些日子太平静了,让她生出了平王待她与别人不同的错觉。 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比刚刚掐住她还要难受。 平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平王走远,程雨滢飞快起身,出了门去问杜先生。 她知道平王说的她有点用是什么意思,便是杜先生夸了她几回,堪当大用。 在杜先生那里了解了前因后果,程雨滢回到自己房中时,还有些呆滞。 毕家和平王还有这样的牵扯,她是不知道的。 若真的事关南宫一族,那她确实是犯了大错。 程雨滢想着杜先生说的话,原来世上果真有未卜先知的能人,从前还以为只是传说。 接下来的日子,程雨滢夜以继日埋头苦干,为平王整理信息分类,以补偿自己的失误。 她确实是做事的一把好手,机敏能干,细心,平王省心许多,对她的态度渐渐回暖。 一个人,只要有用,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 很快,到了番国来使入京的日子。 来使宴定在三日后。 那一日的衣裳,首饰,青崖早早地便为月璃准备好了。 夜幕降临,芳龄院有人来。 “这是夫人为小姐宫宴准备的,让小姐务必穿这一套,所配的头面在底下的盒子里。都是夫人精心挑选的。” 张妈妈亲自来送东西,可见萧氏的重视。 “替我谢过母亲。” 月璃微微颔首,示意青崖送客,到门口,青崖递了一个精致的荷包,“劳烦张妈妈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可一定要收着。” 说着就往张妈妈手里塞,张妈妈掂了掂,颇有分量,眉开眼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只是心里想着:果然如此。 就说呢,大小姐如今只有夫人一个亲人,怎么会说生分就生分了,想来是和夫人闹性子呢。这不,可不就从自己这里开始示好了。 张妈妈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以后,这好处是少不了的,以前侯爷那么大的家业,如今可都在大小姐手里呢。 想及此,张妈妈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青崖给她的荷包。这个荷包,精致无比,看起来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一想到里头的好东西,心里欢喜更甚。 待打开荷包,一片金光闪闪:是金子,居然是金子。 张妈妈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那些钱财也好,好物也好,那都是别人的,可是现在,她手中满满一袋金裸子,是自己的。 张妈妈又惊又喜,脚不自觉地跺着,手微微发抖,她极力稳住身形,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看,赶忙把荷包小心翼翼地合上,放进了怀里。 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东张西望,脚步都和平日不同些。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心里早就波涛汹涌了,那么多的钱,别说她,就是她一家人,这辈子都赚不到。 怎么能让她不激动。 果然,大小姐一出手就与众不同,也说明她还是想和夫人和好。 她这边夫人,那边又能拿到大小姐的赏,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从前听说大小姐慷慨大方,却没有想到远远超乎想象。 张妈妈当即出了府回家,连话都没有去萧氏跟前回,让人传了个话说事情办妥,家有急事。 怀揣千金,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芳龄院听到回话,萧氏也不作他想,张妈妈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了,办事最为稳妥。 只是对月璃的所作所为有些疑惑。 从月璃回府,便没有来过芳龄院,也没有说要见她。就好像她们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没有交集,好似,也不愿有交集。 从前每次回府,月璃都会来请安,好像自从程谦去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氏说不出什么意味,但是她总觉得原本握在手里,无限确认的事情,现在好像一点底都没有。 第140章 撒娇 - 卿谋 - 安绵绵 画梨院。 月璃斜躺在榻上,想着刚刚张妈妈说的话,嘴角微勾。 务必要穿……夫人亲自挑选…… 若是前世的月璃,可能会感激涕零,但是如今,她不会。 她清楚地知道萧氏根本对她不屑一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很明显这是别人让她做的。能使唤得动萧氏的人,非丞相府莫属。 而丞相府,萧妍一直记挂着她这条命,稍微一想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知道萧妍这一回是想整什么幺蛾子呢? 月璃手持团扇,轻摇了两下,虽说入了秋,天气渐凉,偶尔还是有些燥热。 “哗”的一声,青崖打了珠帘进来,“送出去了。” “嗯。” “张妈妈直接出了府,没有回芳龄院。” 月璃摇了一下团扇,这张妈妈可是个大财迷,却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她给了她极好的理由,不收才怪。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对她示好,那都是些想到跟前伺候,要些脸面的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她看不上,也犯不着。 但是这一回,只是一个打赏,明面上说出去是主人家大方,她没有什么收不得的,但是往后,有什么事要用到她,可就容易多了。 贪污腐败这种事,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这个口子,那么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最后,决堤。 月璃心情不错,指了指萧氏送过来的衣裳,“拿出来看看。” 青崖依言捧出了衣裳,打开,一时间,室内光华流转。 湖蓝色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一匹漂染渐淡色,料子是极好的银水丝,不显眼,却奢华,宝洛阁的手艺,一针一线皆是精致无比。 看来,为了让她穿这一件裙子,可是煞费苦心。连她的穿衣爱好都顾及到了,一点都不招摇,但是细节却尽善尽美。 平心而论,这件裙裳,从款式到做工,从布料到颜色,都是月璃喜欢的,可谓是称心如意。 看来,这一回鸿门宴,萧妍是挖了个大坑等着她了。 青崖把裙裳放下,又把头面拿过来。 一打开盖子,珠光宝气,满室生辉。和那条裙裳同一色调,上好的蓝宝石,比衣裳浅一些,不会太俗艳,也不打眼。 一整套配起来,相得益彰,堪称完美。 这一回,萧氏可是下了血本,这套东西,价值不菲,看来,丞相府许给她的东西可不小。 月璃轻摇着扇,心里一丝波动也无,“仔细瞧瞧,里头有什么东西。” 青崖点头,仔细查看起来。 不一会,就看出了猫腻。 “发钗是中空的,被灌了特制的三枝九叶花,对男子有催情奇效。 裙上的丝用情香熏过,不过被用特制的手法锁住了,里面有羊角花的气息,这种羊角花会溶解在迷迭香里,若全部溶解消失,情香就会散发出来。” 月璃点了点头,轻拢过额角的发,内宅中长大的人,能想出的害人的法子,无外乎就这几种。 其中尤其以毁坏女子名声为最。 经过青崖一说,月璃几乎可以脑补出来萧妍究竟要做什么。 她略想了想,让青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嘱咐完,青崖点头,便捧着东西下去了。 月璃回过身,看着空阔的屋顶,有些倦怠这些事情。一时又分辨不出这是谁的情绪。 正当月璃想得入神,窗外迎面一阵风吹来,她侧过头,就看见一张戴着金色面具的脸,越来越近。 “你怎么来了?”月璃没有动,有些意外。 月璃的声音带着些未散去的懒散,显得漫不经心。 美人卧榻,三千青丝垂泻而下,明眸皓齿,神情倦怠,手持团扇轻摇风动,自有一股慵懒之意,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玉陌一来就看到这副景象,心头微动。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你不去看我,那就只有我来见你了。” 说完,顺手拿起桌上她的杯子,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月璃想阻止都来不及,索性别开了眼。 “我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 “那……” “不可以不同意你别想。”玉陌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 天知道当初,他接到她说要解除婚约的信时,内心的不安,是那样的强烈,如今惹了他却想跑,门都没有。 月璃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而丢了命。” “人总是要死的,怕不怕都会死,况且,我有自保能力,你那日不是瞧见了,我很厉害的。” 月璃看着玉陌,总感觉他有些和从前不同,明明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但是听起来,为什么感觉有点撒娇的意味。 和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有些违和,某一刻又觉得无比和谐。 正想着,只见玉陌在她一旁的摇椅上躺下来,看向她: “你不能这样,我的命由我说了算,但是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嫁给我的。” 月璃无比确认,这丫的在撒娇。 想到曾经那个生人勿近,只活在大家口中的孟大公子,再看看这会的模样,月璃“噗嗤”笑出了声。 玉陌侧头看去,月璃微低着头,白色的团扇半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长长的睫翼盖住眼帘,她抬眼看过来,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月璃回过神,又说道。 “反正已经伤害了,再多几次也无所谓。” “你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是商人我也是商人,我比他有钱。” “他……” 月璃想到什么猛地坐起来,看向玉陌,十分诧异,“你知道?” “知道什么?”玉陌玩味一笑。 “知道那一日动手的是谁。” 玉陌点点头,看向月璃,“嗯,我有钱,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慢条斯理的语气,却让人信服。仿佛他真的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月璃突然发现,玉陌比她知道的,要厉害得多。 “那……”月璃顿住,不敢再问。 “璃璃,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什么都不会,我有能力可以自保同时也保护你,所以,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说了我也不会认。” 月璃看过去,他坚定的眼神灼热,下意识地回答,“好。” 第141章 宫宴 - 卿谋 - 安绵绵 宫宴这一日,早早的,宫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一些要好的小姐们下了马车,凑在一处说着话。 月璃在京城没有朋友,前世倒有几个为着她的身份巴结的,那时候她不是看不出人的虚情假意,只是有时候渴望有人能一起说说话,也就不拆穿。 如今倒觉得孤独是常态,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些享受这样的状态。 月璃抬眼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前世自以为是的真正的好朋友,蒋韵儿。 脑中突然哐当一声,其实前世,她真的很蠢很蠢,且蠢而不自知。 重生以来,她一直以为前世所有的磨难,都是因为太希望能亲近自己的母亲,所以一叶障目,做错了许多决定。 但是如今看来,远远不是。 她那一生,没有一件事情顺心如意,说明那一切不是就这一件事造成的原因。 她同意为太子妃,尚且说得通是父母之命,那她身边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只能说明她识人不清。 太子问过她,若是她想离开,他会安排,但是她拒绝了,也说明她执迷不悟。 萧氏只写了一封信,她查都不查便下旨发难卫家,这是是非不分。 金銮殿上,面对柔贵妃质问,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明她愚笨懦弱。 那一世的她识人不清、执迷不悟、是非不分,愚笨懦弱、身上没有太多可取之处。 程雨滢当然有理由恨她,她有程谦一个处处为她考虑的父亲,而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多年。 嫁入太子府虽然是阴谋,但是太子并没有磋磨她,后院一概她说了算,除了不爱她,太子给了她作为一个太子妃应有的脸面。 后来贵为一国之母,她拥有最尊贵的身份。 而这在别人眼里羡慕的、高高在上的一切,她唾手可得,却没有一样是她通过自己获得的。 她程月璃,就是投胎投得好,命好而已。 那样的程月璃,真的可以只因为死过一次,就能步步为营,算尽所有人心吗? 她不相信。 一件事情,能看清楚真相,和有能力反击回去,是两码事。 月璃坐在马车中,震惊又颓唐,她手掌握紧,身体却向后摊靠在车壁上。 重生后,她无视萧氏,把程二老爷的人丢到了他的门前,缜密安排保住卫凝,大胆和玉陌定下婚约,未雨绸缪打击了丞相府、毕家,将平王和程雨滢玩弄于掌股之间。 这个聪明勇敢,胆大心细,沉静自持,是非分明,运筹帷幄的人,她说服不了自己,这是程月璃。 但是现在,她就是程月璃,有程月璃的身份,为程月璃报仇。 月璃背后冒出一层层的细汗。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才能同时被他们二人爱慕。” 想起前日夜里,她脱口而出的那声“好”,是不是就是那个阿璃想说的。 “你心里有他的对不对,我能感受得到。” 月璃忽然就泪流满面,一股悲怆油然而生,天地间只自己一人,却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不知谁是自己,自己又是谁。 外面喧嚣渐起,人越来越多,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月璃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队伍渐渐缩短,宫门口,有人检查了对牌,下了马车,换轿而行。 看着巍峨宫墙,月璃有些恍惚,这个地方,她住了一年。 很熟悉,亦很陌生。 宫宴设在御花园,月璃下了轿略低着头,走进人堆里。 今儿她特地让青崖为自己上了个“别样”的妆,经过修饰,显得相貌平平,加上衣裳也只是大方得体的样子,在人群中看起来半点不出众。 耳边传来小姐们叽叽喳喳说着话: “我听父亲说,这次番国还来了个皇子。” “是要和亲吗?”有人担忧地问道,能来这里的都是大家小姐,一听说有皇子,想当然地就想到了这一层。 这些小姐,谁都不会愿意远嫁,若真要和亲,可千万不要选着自己,有人已经开始后悔今儿太招摇了。 “还不知道,应该不会,番国哪里来的资格和咱们大周和亲。” “那就好那就好。” “听说那番国皇子俊美无俦。” “啊,真的吗?好想看看……” “我的好妹妹,再不矜持些,我可得去和那皇子说,把你带回家做王妃得了。” …… 笑闹声渐长,月璃依旧低着头。 这番国来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皇子,而是最受宠的四皇子,他这次来,给皇帝送来了“大礼”。 和亲不至于,但是若想要带一位小姐回去,皇帝看在“大礼”的面子上,一定很爽快地允了。 和亲的话,番国确实没有资格,但若是四皇子请求,皇帝赏赐,那另当别论。 而这四皇子可不是什么良人。 他有正妃,若有小姐被带回去也只能是侧妃。四皇子极爱美色,府中美妾不计其数,是个名副其实的风流浪荡子。 前世,这四皇子看上了她,扬言要休了王妃,娶她入府。那时候,她虽还未嫁太子,但也是明面上下了定,过了官府登记的未来太子妃,皇帝只一犹豫便准了,可见那“大礼”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她一个未来的太子妃,说允就允,更别说这些大臣之女。 突然,对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月璃打眼望去,是萧妍来了。 萧妍一来就四处打量,这会也看见了月璃,很自然地,将月璃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见月璃穿的戴的,都是她准备的,露出满意之色,她怕月璃不穿,还准备了第二套方案,今日务必要达到目的。 萧妍心中恨恨,一想到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便如鲠在喉。 不过,她看月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萧妍今日打扮得清丽脱俗,为的是力压月璃稳坐京城第一美人的宝座。 这个场合,正好。 想到那日在云刹寺,见到月璃的模样,萧妍心中狠呲。 这边,众小姐一看萧妍来了,都围上去,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萧妍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一脸高傲。 留下月璃一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月璃并不在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喝着茶。 萧妍身旁的蒋韵儿,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四周查看一圈又没有,心中有些疑惑,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42章 气定神闲 - 卿谋 - 安绵绵 “柔贵妃驾到。” 有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众小姐纷纷行礼。 月璃抬眼,柔贵妃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端着一身架势。 柔贵妃长相娇媚,撑不起大气场,只是后宫如今以她为大,这种场合只有她来操持。 她气场小也就罢了,气量也小,有一丝不如意便大动干戈,若不是前皇后被皇帝摆了一道,这后宫哪里能有她的位置。 让这样的人携领六宫,可见皇帝也圣明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月璃心中嗤之以鼻。 柔贵妃身后,跟着几个嫔妃,其中的丽贵人,是皇帝新纳的美人,长相出众,听说皇帝很是喜欢,不过再如何,也越不过柔贵妃去。 “起来吧。”柔贵妃一挥手,在首座坐下。 萧妍立马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姨母。” 柔贵妃见着她,眉开眼笑,“到姨母身边来。” 一旁的嫔妃们见状,纷纷称赞道,“怪不得都夸这萧小姐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看来,名副其实。” “是啊,可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那还是贵妃娘娘教得好,出落得这般如花似玉,惹人疼爱。” “就是,娘娘身边教出来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 众嫔妃七嘴八舌的恭维,听得柔贵妃很是舒心。 她瞥了一眼丽贵人,丽贵人坐于一旁,没有半点要参与的意思,不说话也不答话,正正地坐着,一副正宫娘娘的派头,看得柔贵妃心里一阵无名火。 正想把丽贵人拎出来说上几句,前头蒋韵儿也出来行礼,柔贵妃只好作罢,只是对蒋韵儿,语气便有些不喜。 蒋韵儿诚惶诚恐,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乖乖地立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出门时,父亲可是三令五申地叮嘱她,一定要让贵妃喜欢她,如今可怎么是好。 蒋韵儿暗自咬着唇,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台上萧妍暗地里白了一眼蒋韵儿,又回过头换上笑脸,走到柔贵妃跟前,柔贵妃面色才好些。 看了看底下众小姐,又召来了萧大小姐,问了几句话,以示亲近。 萧大小姐被指给了平王,年底就会成婚。 柔贵妃亲自选的儿媳妇,又是自家人,还算满意,赏了些东西,萧妍自然也没有落下。 又说了一些场面话,柔贵妃才让大家坐了下来。 “姨母,今儿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这会还没有开宴,咱们玩些游戏可好?” 萧妍一脸天真可爱,看着柔贵妃提议道。 “好,妍儿说了算。妍儿想玩什么?”柔贵妃笑得一脸善意。 底下的人看着萧妍好是艳羡,被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人如此宠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恨不能巴结地把她供起来。 “那就击鼓传花吧。”萧妍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月璃,只是月璃侧着头,她看不清楚表情。 “好。” 听得柔贵妃同意,下面的小姐们也纷纷应和。 不一会儿,宫人们便把东西拿了上来。 小姐们都是凑趣的,却也有自己擅长的才艺,不过前有萧妍,大家只是凑个热闹,并不想抢了她的风头。 月璃很是平静,她半点不紧张,因为萧妍不会给她任何出风头的机会。 这段时间,萧妍把自己查了个七七八八,在长安卫家的那一曲引蝶的梁祝,还有那些诗词,她一定有所耳闻。 后来她又派了人去找仙子才女,从江南到卫家,一无所获。 月璃觉得,若是萧妍能找到那位“仙子才女”,在这种场合,要和她打个擂台都不一定。 但是她没有,又自认才华不及月璃,便更不会给月璃出风头的机会。 这一出击鼓传花,只是为了逗弄月璃,她以为月璃会希望有机会一鸣惊人。 月璃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不惊喜也不慌张,萧妍看着疑惑得很。 不过,这只是开胃小菜,大头还在后面,萧妍狠狠地想,这不算什么,只要月璃身败名裂,那么她说什么也是没有人信的。 若不是怕给柔贵妃带来麻烦,她真想把人直接咔嚓了,一了百了。 萧妍悄悄地趁人不注意,往外园而去,不亲自确认一下,她不放心。 出了内园,四下顿时安静不少,萧妍心中有事,没注意看路,在一个拐弯处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她下意识一推,自己跌倒在地上。 正想呵斥,一转头入眼一张俊逸的脸,剑眉星目,如从小话本里走出一般。 那男子也转过头来,有些愣怔地看着萧妍,“对不起,可撞疼你了。”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伸出一只手示意拉她起来。 萧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男子一个借力将她扶起来,待她站定,退后一步,拱手一礼,“抱歉。” “没,没事。” 萧妍被这张好看的脸晃花了眼,连人走了都没有察觉。 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对她态度这般好,最重要的是,他真好看啊。 想起他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话语,萧妍又是一阵晃神。 萧妍心中想着事,都忘记自己出来做什么,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宴席处,才回过神来,这会番国皇子已经过来了,她再离开于理不合,想了想,回了自己的座位。 女宾区和男宾区相隔不远,番国皇子有太子和平王作陪,还有许多世家公子在场,柔贵妃让人请了他们过来,也有为那些未婚男女彼此相看之意,这是宴会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击鼓传花还在继续,众小姐看着太子平王和一些世家公子都在,一反刚刚玩闹的态度,被传到花的,都使出浑身解数,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本事。 不出月璃所料,每次传到自己这里的时候,鼓声都格外快些。 萧妍以为,这样会让月璃气急败坏,却不想正中月璃下怀,她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出戏,好似一切和自己无关。 “装得真像,有那般才华不能施展,憋死你。” 察觉到萧妍的目光,月璃是半点也不配合,毫不在意地喝着茶,萧妍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恼羞成怒,气得直跺脚。 第143章 九连环 - 卿谋 - 安绵绵 那番国皇子看大家玩得兴起,让人拿来了一个盒子。 “终于来了。”月璃垂眸。 只见侍卫打开盒子,里头摆着副造型玲珑的银圈,有许多个。 “这是九连环,不知贵国可有人能解开?”番国皇子似笑非笑,侍卫依言将第一个三连环拿了出来,传给大家看。 在座的小姐们自诩见多识广,跃跃欲试,但是拿到手都傻了眼,别说会解,连见都未见过,纷纷摇头。 “这如何能解开,都是套在一处的。” “对呀,这番国皇子莫不是逗咱们玩呢。” “嘘,小声些,咱们不能没准人家可以。” 柔贵妃见状,对下首的番国皇子说道,“这环如何解,可能演示一遍。” “自然。” 一旁的侍卫,拿起三连环,在手中翻转几下,只见原本三个成串的环,瞬间分开变成独立的三个环。 “莫不是变戏法吧。”大家惊呼,不少人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侍卫又将环传了下来。 看过了演示,大家都想试一试。 只是等环到了自己手上,却如何也解不开。 传了两圈,都是如此。不禁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番国皇子似乎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惊讶,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大家窃窃私语。笑得怡然自得。 这个九连环,可是在一个游侠那学来的,他花了许多银子,才让游侠告诉他解法,后来自己摸索了许久,这才有些许熟练。 对于大周这些没见过的小姐来说,自然是如看天书一样。这一路上,他让无数人试过,皆没有人打开,说明这个东西,这里的人都并不知道。 高位上的柔贵妃见番国皇子拿出的东西,难住了大家,脸上挂不住,当即说道,“有谁能解了此环,重重有赏。” 大家闻言纷纷动起来,并不是看中那点赏赐,而是柔贵妃发话了,言外之意是让她们不要丢了大周的脸,解不解得开是一回事,态度要摆端正。 小姐们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皆是面露难色,摇头表示不会,柔贵妃的脸色渐渐不好。 最着急的是蒋韵儿,刚刚柔贵妃表现出那般不喜,若是她可以解了这环,柔贵妃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的手不自觉地扯着帕子,四下张望着。 突然,眼前一亮,只见月璃手中拿了三个银镯子,一下连成线,一下又分开,她大惊:她居然会解。 蒋韵儿心中一喜,正想告诉柔贵妃,又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会…… 蒋韵儿抬头再看去,月璃似乎并没有发现,认真地翻来覆去地做着。 月璃的手是在桌子底下,刚刚她这个位置能看见,蒋韵儿心中鼓声雷动,她努力地记下每一个步骤。 看起来月璃好像并不熟练,做得很慢,蒋韵儿偷偷地看着,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另外一边,大家都没有头绪,柔贵妃皱眉,“呈上来本宫瞧瞧。” 有宫人送了上去,柔贵妃看了半天,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遂拿给一旁的丽贵人,“丽妹妹天姿聪颖,你来瞧瞧,为咱们大周争光的事情,就交给妹妹了。” 柔贵妃这种时候踩人是炉火纯青,一顶高帽子戴上去,不会就是丢了大周的脸,会是你的责任。 丽贵人不接招,并不在意柔贵妃说了什么。只是倒也没有推辞,拿过来看了好一会,说道:“这个,我没有见过。” 一旁的番国皇子自鸣得意,哈哈大笑,“若是贵国无人可解,那……” 柔贵妃看了一眼底下,在场的小姐们都低下了头,脸上挂不住。 正尴尬地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从人群里传出有些突兀的声音。 “我来试试。”蒋韵儿在脑子里回想着月璃的手法,心里模拟解了无数次。 大家纷纷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蒋家大小姐。” 柔贵妃也看过来,眼前一亮,赞赏道,“好,若能解开,本宫重重重有赏。” 蒋韵儿望向柔贵妃希冀的目光,暗自吞了几口唾沫,有些忐忑地走出来。 宫人把三连环呈上来,蒋韵儿拿起看了看。 四周悄无声息,目光都聚焦在她的手上。 蒋韵儿回想着月璃的手法,按捺住心底的慌张,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自己能解开,柔贵妃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她的手有些颤抖,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闭上眼,握住环,回想着月璃的手法,只听哗啦两声响,原本连成一串的三个环,全部分开,变成独立的三个环。 “哗”人群传来赞叹声: “好厉害,真的解开了。” “我大周,自是人才济济。”有男宾也赞道。 “真看不出来,这蒋小姐,还有这等本事。” 大家的窃窃私语,蒋韵儿都听不到,她看着自己手上的三个环,短暂的呆愣后,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 柔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蒋家小姐果然不错,赏。” 蒋韵儿反应过来,忙跪下行礼,“谢过贵妃娘娘。” 番国皇子也看向她,赞赏道,“好好好,确实不错,这位小姐是贵国解开此环的第一人。” 蒋韵儿满脸红晕,为国争光,是何等的荣耀。丝毫忘了她是如何解开的那环。 只是,还未等她高兴多久,只听番国皇子说道,“我看小姐大才,小姐来看看这个九连环,可能解开。” 蒋韵儿惊醒,心中慌乱,努力地镇定下来,告诉自己:想来这九连环和那三连环一样,一个一个解开就是。 遂定了定神,拿起宫人呈上来的九连环。 底下噤若寒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蒋韵儿手中,大气都不敢出。 蒋韵儿闭上眼,回想着月璃的手法,翻转回旋,居然没有解开,她心中大惊: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解开了呀? 不远处的月璃,眼神淡淡的,解三连环和九连环,可是不同的手法,何况,她刚刚给蒋韵儿演示的,是最简单的解法,用那个方法来解九连环,能解开才怪。 这边的蒋韵儿急得满头大汗,索性睁开眼,睁开眼眼前更是一团乱,脑中什么都没有了。 第144章 太子妃 - 卿谋 - 安绵绵 底下开始传来窃窃私语。 “她不会解不开吧。” “我看悬。” “刚刚还被贵妃夸呢,这会就解不开了,多尴尬。” “谁说不是呢。” “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解开的。” …… 这些议论如蚂蚁一般钻入蒋韵儿的耳朵,手上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九连环。 “解不开就算了,她还在那里是做什么,浪费大家的时间。” “是啊,我看她也解不出来。” 蒋韵儿手上解不开,耳边的这些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她下意识地看向月璃,希望能在月璃这里得到帮助,但是月璃低头喝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恼羞成怒,手中越发解不开越是急切,一个拿不住,九连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四周霎时安静。 蒋韵儿也呆住了,看向首位,柔贵妃一脸怒容地看着她,就在柔贵妃要出口呵斥,蒋韵儿跪下慌乱解释的时候,从一旁走出一个人。 她长相并不十分出众,穿着紫色裙裳,大气端庄,走到蒋韵儿身前,捡起地上的九连环。 只见她“哗哗”扒拉几下,九连环便解开了。 “哇,胡小姐好厉害。” “怪不得能被选为太子妃呢。” “就是就是,惜云姐姐看了许多书呢。” 胡惜云,胡御史家的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平时为人极低调,不知为何,这会来凑了热闹。 胡惜云解开九连环后,将环递给宫人,朝着上首规矩行礼,“臣女一时好奇,不请自解,向娘娘告罪。” 胡惜云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一派大家风范,衬出一旁恼羞成怒的蒋韵儿狼狈不堪。 还好蒋韵儿有自知之明,在胡惜云解开九连环后猛然惊醒过来,退至一旁,将存在感拉到最低。 “会解怎么早不出来。”萧妍嘀咕了几声,隔得远的人听不到,隔得近的胡惜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臣女原先并不会,只是刚刚看蒋小姐解开,觉得有趣,便想着试试,没想到真解开了。” “如此,这位小姐试试看这个能不能解开。”一旁的番国皇子出声,他倒不是为难胡惜云,他这次带了三种九连环,一种比一种难,听胡惜云如此说,倒也有些好奇她是否真的能解开。 他当初学会解九连环,足足花了一个月的功夫,这位小姐看一遍就会,可谓是天资聪颖。 他话音一落,就有宫人把十二和十六连环都带了上来,胡惜云得到柔贵妃的同意,上前拿起环,先是看了看,只见她手指不停翻转,在场的人都紧紧盯着她的手,生怕错过一丝精彩。 胡惜云心中默念着口诀:先一再三,上一下二,上二下一,隔一可上下…… 只听得哗哗几声,十二环解开了,四周一片惊呼。 对于周围的赞叹,胡惜云不为所动,只微微颔首,再拿起十六环,先是看了看,然后摸索着解了解。 四周的人全神贯注都在她手上,看不出门道,只有那番国皇子知道,胡惜云的试探,都是正确的,他噤声屏气,身体微微前倾,亦是关注。 这边胡惜云似乎是摸到了门路,看了好一会,又各处试了试,很快,就解下了一个环。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全部解完,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人群中发出大片的惊叹声: “哇,惜云姐姐真厉害。” “不愧为太子妃。” …… 番国皇子亦是站起身,连连拍手,“不错不错,贵国人才辈出。” 柔贵妃也适时发话,“好,本宫重重有赏。” 胡惜云行礼谢过,眼睛偷看了一眼元瑾,见元瑾也看过来,冲她点头微笑,胡惜云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他人排山倒海之赞美,不如他眼中有她望她一笑。 大家从前总觉得她不配太子妃,如今看她,只觉得她德才配位。 胡惜云退下,一旁的蒋韵儿心中嫉妒得不得了,却不敢放肆,刚刚那一下,还不知道柔贵妃会如何罚她。 不自觉地看向高位,只听得柔贵妃对着众小姐说道,“本宫乏了,就不和你们一同玩乐,你们自个玩吧。” 身后的嫔妃们都纷纷表示要一起离开,只丽贵人没有说话。 柔贵妃转过头看向丽贵人,“丽妹妹可要留下来,跟大伙说说话?” “也好。” 柔贵妃疑惑地看了一下丽贵人,琢磨不透她的脾性,这丽贵人平时最不喜这种场合,今日却愿意留下来,也不知为何。 柔贵妃走后,大家都暗地里松了口气,神情都轻松了许多。 萧妍没有和柔贵妃一起走,这会正微微皱着眉。 平时,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哪次不是众星捧月,但是这会,她身边几乎没几个人,大家都跑到胡惜云跟前说话去了。 周围都是夸赞胡惜云的声音,听得她心中愤愤。 一旁的蒋韵儿察言观色,说道,“听说萧妹妹最近学了一段舞,趁着今儿,让我们开开眼界可好。” 萧妍这才回过神来,眼睛向一旁撇了撇,笑得天真可爱,变脸之快,令人咂舌。 “好啊。” 说着快走两步,走到中央,长袖一挥,便舞起来。 这支舞萧妍学了许久,跳得也是真好,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若不是今日让人抢了风头,那个人也在,她是不会轻易展现的。 那边男宾也要离开之时,正好看见萧妍一舞,美人娇俏,舞姿翩然,引得众人侧目。 那个人也在看她…… 萧妍心中欢喜,舞姿更是轻盈柔美。 男宾里最先停下的,是番国皇子,客人停下,他们东道主也不好先走,便都陪着一块看。 一支舞毕,萧妍掩入众小姐中,仿佛没有看见他人在看,只是自己随性而起。 这撩拨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 番国太子大赞,“好一个美人儿。” 说着看向身后的元瑾,“刚刚解了九连环那位,是未来的太子妃?” “是。” “大才之人。” 元瑾一笑,不置可否。 “贵国地大物博,养在深闺的小姐们貌美如花,才华横溢。” 番国皇子赞叹着点头,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又往人群里看了看,这才往外走去。 第145章 她不甘心 - 卿谋 - 安绵绵 胡惜云身边围满了人,小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问她如何解的九连环。 胡惜云也不藏私,一一告诉大家。 众人恍然大悟。 胡惜云笑着应付着,眼神却越过大家看向对面的榆树下,那里空空如也。 四目望去,只见月璃在和丽贵人说着话。 一旁有人问她话,胡惜云收回眼神。她不知道那个女子要做什么,那个女子说,若可以,希望自己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庇佑她。 如今看起来,是她在庇佑自己。 自己这个太子妃如何而来,她最清楚不过,如今又送了她一份大礼,让她名正言顺,也在太子眼前刷了好感,她很高兴。 她想象不出若是太子娶的是别人她会如何,但还好得偿所愿了。 首位上,丽贵人召了几个小姐来说话,被点到的人受宠若惊,也没有旁的,只是问问京城发生的新鲜事,或者外地发生的新鲜事。 这会正问到月璃,月璃刚刚从长安回来,说起长安,面露回忆之色。 周围的小姐们也听得入迷,丽贵人亦是,索性和月璃一起坐到了人少的花树下,小姐们见状,也知趣,不再往前凑。 “你太大胆了。” “是么,战战兢兢那位也见不得我好,那我何必,在这深宫中,主位上那人的宠爱才是自己有力的武器。” “你倒是看得清楚。” 丽贵人看向月璃,“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但是既然我选择了入宫,便会做完我要做的事,否则我来这一趟,没有意义。” “最多两年,一切会有一个结果。” “我信你。” 月璃离开,丽贵人又召了好些人过来说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御花园里,只剩一群小姐们,没了管束,大家凑在一处玩得开怀。 月璃没有去凑热闹,在假山旁人少的地方散着步。 前世入宫后,她最爱来的就是这里。后宫中有许多各府塞进来的嫔妃,只她一个是从太子府入宫,除了那位瑜妃娘娘,元瑾也没有特别偏爱谁。 是以,大家以她为尊,贵为皇后,却不得宠爱,那些女子也无意与她为敌。 倒是瑜妃,明枪暗箭躲之不及,若不是元瑾将他保护得好,哪还有命在。 想起前世,有那么一瞬间,月璃觉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月璃在一座假山前坐下来,正当她感慨着,那边萧妍看准机会,悄悄地跟了过来。 她一来月璃便闻到她身上的迷迭香香包,勾唇一笑,“萧四小姐有事?” 萧妍抿了抿唇,本来想过来站一会就走,但是听月璃一说,她又想问一问。 “那个荷包,你在哪里拿到的?” 月璃微微一笑,“回京的时候,在云刹寺住了几日,在那里捡到的。” “里面的东西,你看了?”萧妍咬牙,目光盯着她。 月璃点头,“看了。不看,如何知道是萧四小姐的。” “那……”萧妍咬住唇,眼神闪烁。 “另外那个人,是平王吧。”不是疑问,是肯定。 “你胡说。”萧妍怒目而视。 “呵,有没有胡说,萧四小姐心里最清楚,那上面有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还有萧大小姐……” “你闭嘴。”萧妍怒吼。 她努力平静下来,“你想要什么,要钱吗?” “萧小姐觉得我是缺钱的人?”月璃兴味一笑。 萧妍眉头狠蹙,“你想怎么样?” 月璃轻笑,“嗯,我希望萧妹妹以后见着我,能叫一声姐姐,有什么好东西,能送一份来侯府,我想去哪里,萧妹妹最好陪着……” “痴心妄想。” 萧妍双目瞪圆,怒视月璃,“我告诉你程月璃,你想就此拿捏我萧妍,门都没有,还想威胁我,呵呵,你去啊,看你说的有没有人信,看大家信你还是信我,看大家敢不敢坏我和平王哥哥的名声,别说丞相府,柔贵妃都不会放过你。 我还真就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平王哥哥,我就是想要嫁给他,我就是希望姐姐去死,凭什么她只比我年长就可以嫁给我心心念念的人,一点都不顾我的感受,她死了我就可以嫁给平王哥哥了,平王哥哥明明喜欢的人是我,她鸠占鹊巢我就要咒她不得好死。” 萧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顿觉得无比畅快。 她从小就喜欢平王,所以努力讨好柔贵妃,承欢膝下,像一只柔贵妃的养的阿猫阿狗一样,听话乖巧,一听说平王会和丞相府联姻,她一直觉得一定是自己。 没想到却选了她的姐姐,母亲说:哪有妹妹先姐姐嫁的道理。 呵,她萧蓉嫁不出去,就要毁了她的幸福吗,哪里来的道理。 她付出了那么多,委曲求全,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怎么能甘心,偏偏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那日她去云刹寺,悄悄地写了自己和平王的生辰八字,合在一处,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可以真正在一起。 又将萧蓉的生辰八字画上朱砂,在传说里,这是诅咒之意。 却没有想到,那个荷包让月璃捡了去。月璃还认出了里头的三人,如今还要以此要挟她,她绝不能忍。 萧妍满眼火光看着月璃,一副破罐子破摔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大不了鱼死网破,要她伏低做小,绝对没有这个可能,更何况,过了今天,月璃能不能自保还另说。 “我绝对不会给你威胁我的机会,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 “嗯……” 月璃欲言又止,看向萧妍身后。 萧妍皱眉,回过头,只见萧蓉泪流满面,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她,“你,你……” 泪水一道又一道,余下的话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妍傻了,不知道萧蓉站了多久,但是很明显,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姐……姐姐……” 萧蓉不想听她说话,捂住嘴,转身跑开了。 萧妍下意识就跟了上去,暗恨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说出了真话。 若是这些话是别人说的,她都可以否认,但是是她自己说的,一时不知道如何收场。 她确实恨萧蓉,却也知道,若是这件事闹起来,吃亏的只是自己。 在宫中生存了那么久,她深切地知道,若是没有了依仗,将一无所有。 第146章 萧夫人的偏心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看着消失的二人,垂下了眸子。 前世,程雨滢就是靠着这件事嫁祸萧妍,害死了萧蓉,成功从侧妃成了正妃。 那个荷包,当然不是月璃捡的,萧妍如此看重的东西,哪能轻易丢了,又刚好让她捡到。 在皇帝下旨赐婚后,月璃便派人跟着萧妍,只要发现这个荷包,便在适当的时机下手。 上面是萧妍亲手写的字,月璃敢把荷包还给她,便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萧妍说的,这件事由别人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会引起丞相府的怀疑,知道背后有人针对他们。 若是他们加强防范,她后面要做的事会麻烦很多。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干。 但是,若萧蓉亲耳听到,便是另外一回事,这回,丞相府热闹了。 “接下来,会更热闹。” 月璃轻笑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迎面胡小姐走过来,月璃微微点头,“胡小姐。” “程小姐。” 月璃并没有多说话的意思,打过招呼,不咸不淡地径直离开了。 她没有真的有需要胡惜云庇佑的地方。 当初让胡惜云做太子妃,是为了解开自己的燃眉之急,对她如此说法,只是为了不让胡惜云多想。 后来告诉她悄悄练习九连环,一是大周的名声,一个九连环都不会,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二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九连环事件,在月璃的计划中,有很重要的起承转合的作用。 胡惜云似乎没想到月璃如此干脆,一时不知道如何才好,眼睁睁看着月璃走远。 月璃刚刚走出去,就有宫女前来,“是武安侯府的程大小姐吗?柔贵妃有请。” “不是,程小姐在那里,着绯色裙裳的那一位。” 宫女顺着她指的看过去,有些不可置信,又看看月璃。 月璃面不改色,“程小姐不喜丫鬟唤她的姓氏,不然会怪罪你,若程小姐闹脾气,到时候误了贵妃娘娘的事就不好了。” “嗯,谢过小姐。” 说完,那宫女朝着蒋韵儿走去。 “小姐,柔贵妃有情。” 蒋韵儿知道柔贵妃肯定会为刚刚她的失礼罚她,没想到那么快,当即点了点头跟着宫女走了。 那宫女怕蒋韵儿不跟她走,闹大了事情没办成,还得把她搭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路上愣是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说。 而蒋韵儿心中有事,亦是没有发现,这条路,根本不是去柔贵妃宫里的。 月璃看人走远,右手摸了摸左手上的镯子,萧妍这时候还记挂着她,那,来而不往非礼也。 借力打力,总要让她们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 唱主角的都走了,月璃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只是看着园子里,三三两两依旧聊得火热的小姐们,突然想起了孟思恒:若阿恒在…… 月璃出了宫,没有直接回侯府,去了芙蕖楼。 丞相府。 主院中,萧蓉哭得满眼是泪,萧夫人心肝宝贝的看着那叫一个心疼,安慰了许久,萧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萧夫人一听,大惊失色,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心思如此恶毒,居然咒自己的亲姐姐。 她不敢相信,但是看萧蓉说的又不似作假,由不得她不信。 当即就要出门去找萧妍,不听萧妍亲口说,她是如何也不信的。自己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那般样子。 萧夫人听丫鬟说萧妍回了自己的屋子,立刻去了她的院子。 “妍儿,你真的做了那等事?” 萧妍一回府本来要去找萧蓉解释清楚的,一听说萧蓉去了主院,便退缩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会萧夫人来问,头都不敢抬,只别扭地否认,“我……我没有……” 萧夫人看萧妍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说这小女儿常常不在身边,但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总能摸到几分脾性。 萧夫人痛心疾首,“妍儿,那是你的姐姐,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如此,你太让母亲失望了,若不是今日发现,来日你是不是还要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你……” 萧妍本来还觉得有些愧疚,但是一听萧夫人如此责怪自己,顿时愤愤不平,“姐姐是你的女儿,我就不是吗?为什么你们只想着她,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们哪里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就是因为没有把你许给平王吗?” 萧妍被说中心思,脸蓦地通红,别过头,不说话。 这会,萧夫人几乎确定萧蓉说的是真的,心里难受得要命。 “你怎能如此不知事,我都是为了你好。”萧夫人气极,却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和平王联姻,丞相府就只有一条路,这条路非死即伤,不成功便成仁。 丞相想做什么,她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些。 若是平王成了,那么萧蓉就是皇后,作为皇后嫡亲的妹妹,萧妍以后只会好不会差。 若是平王没有成,祸不及出嫁女,好歹能保住萧妍一条命。 萧妍常常不在府中,就算在宫中柔贵妃对她再好,也毕竟不是亲生的。萧夫人便总觉得亏欠了她,极力为她安排好退路。 但是如今,事与愿违。萧夫人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我们不求你感激,但是你不该如此对你姐姐,这对她不公平。” “什么为我好,母亲你也说得出口,你口口声声都是姐姐,一进门就是兴师问罪,难道只有她是你们的女儿,我萧妍就不是?” “你当然是我的女儿,若不是,你如何我都不会管,但是,再怎样也不该这样对你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的眼里只有姐姐,对,我就是希望她死,好取而代之。” 萧妍怒萧夫人的偏心,大吼着。 萧夫人气得发抖,“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姐姐没有嫁入平王府,我也绝对不会再把你嫁进去。” 萧妍安静下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萧夫人,“这么说,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嫁给平王哥哥了?” 第147章 艳春楼的逍遥粉 - 卿谋 - 安绵绵 萧夫人看着这样的萧妍,一脸心痛,但是想到那些不堪设想的后果,咬牙道,“是。” 萧妍冷笑一声,跑了出去。 “妍儿,妍儿……快,追上小姐……”萧夫人对着丫鬟婆子急切地喊着。 萧妍拼命地跑,出了府左拐右拐,等回过神,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这个小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跑了一路,她已经精疲力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萧妍心中有一丝害怕。 突然,巷子口出现了几个猥琐的地痞流氓。 “哟,好个俊俏的美人儿,看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哪个楼里逃出来的。” “哥几个今儿运气真好,嘿嘿嘿。” 为首的人五大三粗,长得比丞相府里养马的马夫还难看。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过来,我可是丞相府的四小姐。” “哈哈哈,我还是玉皇大帝呢。小美人,放心,哥几个玩开心了就把你送回楼里去,钱没有,但是,嘿嘿,保管你流连忘返。” 说话的人搓了搓手,无比猥琐口水都流了出来。 萧妍害怕极了,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你们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 “你喊啊,小美人,喊了人来大不了让人看着咱们乐呵,哈哈哈。” “大哥,正好,我这还有艳春楼的逍遥粉,来上一点,保管着小美人一会拖住咱们不放。” “好好好,你小子,有好东西现在才拿出来。” “那可是我珍藏的,平日里的那些胭脂俗粉用了白瞎,只有这样的小美人才配用。” “对,说得对。” 说着那人把手中的纸包冲着萧妍一扬,萧妍顿时混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软地靠着墙,勉强能站直。 “别过来……” 说出的声音亦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萧妍大惊,看着那几个人哈哈大笑着走近,满眼绝望。 忽然,从巷子口出来一人,看到这般情境,厉声呵斥着那几个无赖。 那几人见有人来,灰溜溜地走了。 萧妍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在宫里撞到的那个男子,那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她,走近关切道,“小姐,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萧妍摇摇头,“我没事。” 出声却如小猫嘤咛。 “小姐是受伤了吗,我朋友有个别苑,就在前面,他不在京城,没有人,我偶尔过去看看,小姐不然过去歇歇。” 萧妍点点头。 跨出去一步,身体却软软地往下倒,那男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小姐走不了了,小生抱你过去?” 萧妍本能地拒绝,但是自己现在确实走不了,刚刚那些人撒的东西,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会在外面,总是不妥。 这个样子回丞相府更是不行,只能去那个别苑,再做打算。 眼前这位公子能出现宫中的宴会,总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况且,刚刚若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电光火石之间,萧妍想了许多,这才又点了点头。 看向那位公子,俊美的容貌让她微微红了脸,突然发现,这位公子的长相,和平王有些相像,似曾相识。 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京城中还有这一号人,心中有疑问想问出口,想着此地不宜久留,等回去再问。 突然,萧妍感觉到身体里窜出一股无名火,身上热热的,正好那位公子得了她的同意将她横抱起来,顿时身上清凉些,萧妍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靠。 “你叫什么名字?” “曹志。” “曹公子……” 萧妍觉得身体里越来越热,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 她感觉到曹志抱着她走出小巷,又过了一会,进了一个门。 萧妍转过头,这是一个精巧的院子,有假山有水,有树有花,顿时放松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那几个地痞无赖,死在了距离巷子很远的城外树林里。 别苑里。 曹志将萧妍放在床上,准备去倒些水进来。 萧妍这时候已经难耐得满脸通红,在床上不安地扭着,察觉到曹志要走,一手拉住他…… 芙蕖楼。 “那些人都处理了,官府不日就会发现他们的尸首,会有人出来指证他们是因为赌博赖账引起纷争,自相残杀。 都是些地痞无赖,平时没少祸害乡邻,小姐为民除害,百姓们知道后,一定会拍手叫好。” “宫里如何?” “蒋小姐发现不对立马喊人,只是那公公被下了药,死活不松手,后来是路过的侍卫将人救了下来,消息被柔贵妃封了,蒋小姐回了府,蒋大人刚刚已经去了丞相府。” 月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蒋大人没有进宫。而是去丞相府。看来,要想让这京城按察使和丞相决裂,还得加把火候。 “番国皇子那里如何?” “一切都在计划中。” 月璃勾唇,“很好,” “让蒋韵儿身边的人煽煽风。” “是。” 林山走后,月璃放下茶杯。 艳春楼的逍遥粉,不到明日这个时候,萧妍儿怕是起不来的。 这是萧妍为她准备的,如今月璃还给她,礼尚往来。 蒋府。 蒋韵儿的眼泪从回来便没有止过,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泡了无数回的澡,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根头发丝都洗了十来遍。 院子里一桶一桶地换着水,蒋夫人在外头心疼地守着,不敢进去,一进去,蒋韵儿便哭得声嘶力竭。 屋子里的蒋韵儿,一遍又一遍地洗,身上都要被擦破皮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太监抱过,心里便一阵恶寒。 虽然隔着衣服,但是还是觉得恶心。 萧妍找人的事,她是隐隐约约知道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萧妍针对的是自己。 因为父亲的原因,平时她也总跟在萧妍身边,鞍前马后,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结果。 居然找了一个太监…… 蒋韵儿想起,又是一阵恶心,从出宫到现在,她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更可恶的是,柔贵妃第一时间杀了那个太监,引路的宫女她也没记着长相,没有了证据,想指证萧妍,根本无从下手。 第148章 蓉儿明白了 - 卿谋 - 安绵绵 蒋韵儿又是吐又是泡澡的,成功把自己泡晕了过去,若不是丫鬟及时发现,蒋韵儿便溺在水中了。 蒋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蒋韵儿一醒,听说父亲不但没有去丞相府替她讨回公道,还要她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气晕了过去。 蒋夫人直骂蒋大人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 蒋大人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蒋家和丞相府的牵扯太深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划算的买卖。 蒋府不是只有蒋韵儿一个孩子,若是和丞相府闹翻,有事的就是蒋府所有人。 蒋大人虽然心里憋着气,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几句安慰的话了事。 说完便走了,身后传来蒋夫人无比伤心的哭声。 丞相府。 萧妍已经三天不见踪影,丞相府若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差把京城翻一遍。 虽然没有翻一遍,但丞相府是已经鸡飞狗跳了,萧夫人无比后悔那日把话说重了。 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不然,一个消失了三天的大小姐,自己嫁不出去不说,丞相府的名声也得受累。 特别是萧蓉和平王婚事在即,柔贵妃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别苑里。 萧妍含情脉脉地看着在写字的曹志。 曹志的字写得好极了,像他的人一样。 事发后第二日,萧妍一醒来,惊愕又难堪,前一日发生的事情她大约能想起一些,原本还想着回府后让父亲将曹志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便不会有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但是曹志的温柔和体贴细心,还有不由分说不分场合地对她孟浪,很快就将萧妍迷得云里雾里。再加上那一张她看了就心生欢喜的脸,萧妍已经忘了丞相府,一心要非卿不嫁了。 第三天,曹志劝说萧妍回家一趟,萧妍想了想,觉得确实有必要。 本想着让曹志一块回去,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若是这副样子回去,曹志非得没命不可。 离别时,两人依依不舍,曹志温柔细致地帮她挽发,说了一箩筐的情话,萧妍都要改变主意了,曹志把她送到了丞相府外,看着她从侧门进去才离开。 萧妍本想再看看曹志,奈何一进门就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主院。 萧夫人看见萧妍,一把扑过来,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 声音悲惨,听得萧妍心中一阵愧疚。 萧夫人哭了一阵,回过神来,把萧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认她没事,又是搂着萧妍抱头痛哭。 “我的儿,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我在城外的客栈里住了几日。”萧妍低着头,这是她和曹志商量好的,要让她的父母慢慢地接受。 况且,私相授受,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那就好,那就好,可有遇到什么坏人,可受欺负了?” “没有,谁敢欺负我。” “我的儿,以后娘不说你了,你不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若你真想入平王府,娘去和贵妃娘娘说,舍了这条命,也要让你如意。” 萧夫人泪水连连,这几日,她无比地懊恼自责,若是萧妍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如今萧妍好好地回来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娘,我知道你疼我。”萧妍低声说道。 萧夫人泪如雨下,“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娘马上入宫,你乖乖地等着。” 说着萧夫人就命人打水洗脸更衣。 萧妍拦住她,“娘,我不想嫁入平王府了。” “为什么?” 萧妍垂着头,“我嫁了,姐姐怎么办。” 这会子,就是萧家要绑着她嫁给平王,她也是不愿意的了。 萧夫人一愣,泪水一行接一行:是啊,这个嫁了,那个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 “妍儿,若你真想嫁,蓉儿那里娘去说,你姐姐向来懂事,会理解你的,你不用顾及……” 萧夫人还未说完,外头萧蓉走进来,一脸悲伤,“因为我向来懂事,所以我怎么想的就不重要,所以她不能受委屈,我可以。母亲,是这样吗?” 说着说着,萧蓉落下泪来。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几日不归累害府上的名声不说,不仅没有受罚,母亲还要为了她毁了我的婚事,毁了我。” 萧夫人摇头,“不是的,蓉儿不是的,娘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萧蓉直直地看着她,“呵,被平王府换掉的人,能找到什么好亲事,说出去母亲自己信吗?” “会的,咱们是丞相府,娘一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 “所以,母亲是铁了心,要让她嫁入平王府了?” “蓉儿,你大些,让一让妹妹,可好?” “哈哈,可好?母亲问得真好,那我也问问母亲,若我执意要嫁入平王府,母亲待如何?” 萧蓉明明是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萧夫人心痛难当,面露难色:平王府那是龙潭虎穴啊,为什么都争着抢着要嫁过去。 萧妍默默地看着这一出戏,刚刚所有的愧疚在萧蓉来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从小别人就在她耳边说姐姐多好多好,她一无是处,她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中…… 如今,她也想看看,在母亲眼里,究竟孰轻孰重。她更想看看她这个姐姐失望的模样。 比如现在,看萧蓉哭得伤心,她内心竟无比的爽快。 两人同时看着萧夫人,萧夫人心中无比煎熬,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好一会,萧夫人看向萧蓉,“蓉儿,妍儿常不在我们身边,我们是亏欠她的……” 萧蓉忽然一笑,对着萧夫人行了个大礼,“母亲不用说了,蓉儿明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萧夫人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转头对外吩咐道,“把门关好,大小姐出门一定来报。” 萧妍见状,内心畅快,却还是装作一脸无奈道: “娘,你不用去了,姐姐想嫁就让姐姐嫁,我想通了,世上不只平王哥哥一个好男子。” 萧夫人看萧妍的神色不似作假,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泪水涟涟,无比欣慰,“我的妍儿懂事了,懂事了,好孩子。” 第149章 天大的笑话 - 卿谋 - 安绵绵 安抚好萧妍,萧夫人立马去看了萧蓉,看萧蓉好好地在屋子里,一颗心才放下来。 她真怕萧蓉也和萧妍一样,来一趟离家出走,那她的心脏真的会受不住。 “蓉儿,娘知道你懂事,娘对不住你。”萧夫人面有愧色。 “母亲没有对不住我。” “婚事不会有变化,蓉儿安安心心地嫁过去就是。”萧夫人语气带着些讨好。 萧蓉轻笑一声,“如此,蓉儿便谢过母亲了。” “蓉儿……”这个大女儿,总是礼数周到,但此时,却显出疏离。 “母亲回去吧,我乏了。” “好,好。”萧夫人还想说什么,忍住了。想着过几日,大家情绪好些再说。 第二日,萧蓉看着下首跪着的门房,“说吧。” 底下的人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得了萧蓉的命令,又握了握手中的钱袋,咬了咬牙,说道,“小的昨儿在门口,看见四小姐和一个男子卿卿我我,很是亲近,分开的时候,还……” “还怎么?” 门房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分开的时候,四小姐还抱住那男子不撒手。” 说完,头更低了,这些话,足以毁了一个女子。 “呵,那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萧蓉越听心越凉:这萧妍,唱得一出好戏啊。 “说了,那男子说,让四小姐别急,要让老爷夫人接受他需要一段时间,要慢慢来,然后四小姐说,说……” 门房握了握手中的钱袋,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有些踌躇。 萧蓉示意丫鬟又给了一个荷包,那人才道,“四小姐说她等不及了,想早些嫁给他,两个人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那男子说,这事急不得,要徐徐图之,让四小姐稍安勿躁。 四小姐问他可不可以出去找他,那男子说,可以,只是要小心些。 四小姐又问,若是有了身孕如何,那男子没有说话,亲了四小姐一下,四小姐笑得很开心,然后两人分别,四小姐进了府。” 得了银子,门房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倒了个干净。 萧蓉又给了他一袋钱,“拿着这些钱离开吧,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 门房将银子塞入怀中,连连称是。 萧蓉起身,望向窗外,她竟从来不知,她这个亲妹妹,如此恨她。 明明跟他人有了首尾,看起来颇情深义重的,但是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要死要活地想嫁给平王,只为毁了她。 真可笑,她谨言慎行,规规矩矩,严于律己,懂事谦让,明事理识大体,最后,却抵不过她人哭闹一场。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呀。 萧蓉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潸然而下。 接下来的两日,丞相府中,平静得有些诡异。 宫中突然传来消息,番国皇子看中了萧妍,要娶萧妍为侧妃。 萧夫人自然不肯,别说侧妃,就是正妃她也绝不同意。 只是这件事,不是她不同意便能了的。 丞相也不愿意自家的孩子嫁去,当即便去找了皇帝探了探口风,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事不仅萧夫人不同意,萧妍更是死活不同意,二人急得团团转,一人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一人是为了自己的情郎。 只是若皇帝下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丞相府虽然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只是皇帝的一只狗,先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嫁一个女儿。 萧夫人打定主意第二日去找柔贵妃求情,萧妍跟在柔贵妃跟前那么久,总有些感情,由她去说上几句话,没准事情有转机。 萧夫人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入了宫。 柔贵妃一听是这件事,立马拒绝,还拿上次萧妍陷害蒋韵儿的事做筏子好好地说了萧夫人一通。 萧夫人没想到柔贵妃如此无情,说翻脸就翻脸,好歹也是养在身边的人,连几句话都不愿意出面。 柔贵妃不帮忙,萧夫人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回府再想办法,这一路上,眼泪又是止不住。 但是还没等她回到府中,外面便传出风言风语,说萧妍消失三日遇见了歹人,已经是不洁之身。 萧夫人气急,立刻就要让人追查造谣之人,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个机会,若皇上听说了那些谣言,那么萧妍就可以不用嫁去番国了。 只要不去番国,一点名声而已,以后想办法赚回来就是。萧夫人如是想着,让人停止了动作,反而派了人出去助长这股谣言。 她实在没有法子了,家里说没办法,柔贵妃不肯帮,她只能如此,不得已而为之。 宫中,皇帝确实听到了,也确实信了。 马上就联想到是不是丞相府搞的鬼,萧丞相来探听自己的态度,不敢求情,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这样的消息,哪能不怀疑到他头上。 皇帝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当即派了人去查。 很快有了回音,是萧夫人做的。 皇帝勃然大怒,从前对萧丞相有多倚重,现在就有多失望。 “原来竟一直蒙朕在鼓里。” 皇帝又想起上次江南铁矿的事,那时候萧丞相拉了自己最喜欢的后辈来顶罪,他当时也没有太在意。 如今想想,是漏洞百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少爷,哪里来的底气干出那种事,还不是听上面人的安排。 “好你个萧丞相,竟把朕耍得团团转。” 皇帝气急,当即召来了萧丞相质问,萧丞相自然又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坚决不承认。 萧丞相一大把年纪,抱住皇帝的腿就不撒手,不放过一丝表忠心的机会。 被他一哭,皇帝气消了一半,虽然还是让丞相回去了,但是到底再没有像从前那般倚重了。 萧丞相回府,问清楚来由,萧夫人确实插了一脚,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怎么如此没脑子,咱们是什么人家,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是生怕别人抓不到我们家的把柄吗,蠢货。” 萧夫人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辩解。 从做那件事她就知道一定会被责怪,但是为了把萧妍留下来,她也顾不得了。 第150章 保驾护航 - 卿谋 - 安绵绵 萧丞相又召来了萧妍,听萧夫人的意思,她也只是听见传闻才去凑了热闹,并不是她放出来的消息。 若消息是假的,那就是有人针对丞相府,若是真的,那就要想办法运作了。 “有人针对丞相府么?” 萧丞相想起铁矿事件,是因为老四出事。这个四真是丞相府的晦气数字,两个四儿都不让人省心。 不一会,萧妍来了,她面对萧丞相,可不敢像对萧夫人那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面对萧丞相的问话,萧妍眼神闪躲,不敢说真话,但是架不住萧丞相的威严,只能承认外头传的是真的,却不肯说细节。 萧夫人惊呆了,看着萧妍半天说不出话,昏死过去。萧妍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这会赶忙把人送了出去。一出门,才敢长长地呼一口气。 萧丞相没功夫收拾人,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想着对策。 目前看来,并不是有人专门针对萧家,不过萧府出事,那些对家来踩上一脚,也是常事。 这事既然是真的,那么萧妍便万万不可嫁去番国,他知道番国皇子给皇帝献了养身的金丹,皇帝特别看重,送个小姐,不在话下。 但是如今萧妍已是不洁之身,大家知道,皇帝知道,番国皇子不知道,到时候死一个萧妍事小,番国皇子吹吹风事大。 如今皇帝已经对丞相府很不满了,萧妍嫁不嫁丞相府都得背着这个锅。 但是现在只能迎着风走,半点没有退路,萧妍嫁不得。 萧丞相当机立断,动用所有的力量,当夜便摸清楚了番国皇子是因为宫宴那一日见着萧妍跳舞才看上她的。 又事无巨细地问了当日的情况,萧妍不能去,只能有人替而代之。 胡小姐当然不行,那是皇帝的儿媳,若是皇帝亲自开口,还有可能,但是很显然,番国皇子没有看上胡小姐。 如此,便只有蒋大小姐了。 “来人,请蒋大人来。” “是。” “慢着。”侍卫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萧丞相敲了敲桌面,好一会才停下来,“不去蒋家了,去将秦大人请来。” “是。” 当夜,丞相府的书房灯火通明,直到天亮。 外头依然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着京城发生的新鲜事。 萧妍事件,各个版本的都有,这些是萧夫人做的,传言越杂,以后才越容易恢复名声。 她已经从萧妍失身的事件里缓和了过来。 当时萧妍回来,她只看她有没有受伤,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后来有传闻出来,她更是半点没有怀疑。 等她清醒过来,耐着性子问萧妍,萧妍却半个字不愿意多说,她亦不忍心问。 怪不得那日萧妍回来,便说不想嫁入平王府,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就说心心念念的人,哪能说放就放下。 想到这里,萧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出了这样的事,作为母亲,她不能倒下,她要做孩子们最坚强的后盾。 很快,萧夫人就把事情控制得七七八八。 这边说萧妍失了身,不洁。 那边又说萧妍和一陌生男子同进同出。 还有的说萧妍要嫁给平民百姓,连定都下了。 …… 怎么荒唐怎么来,越是版本多,说出去其实也是越不可信。 那些老百姓如何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看。 到最后便说是被诋毁被人陷害,日子久了,再用别的事情盖过去,谁还记得。 萧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是事实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很快,宫中又有消息传来,番国皇子想娶的侧妃,是蒋家大小姐,蒋韵儿。 消息传到蒋家的时候,蒋夫人的眼泪便没有断过。 蒋韵儿更是不吃不喝,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萧妍自己不想去,便把她拉出来当了替死鬼。 为了防止蒋家也出现萧家类似的事情,皇帝早早地下了旨意,若是接二连三地出事,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如此,蒋家就是想做什么也不能了,蒋韵儿就得好好地、高高兴兴地嫁到番国去。 否则,他们蒋家,有没有前途另说,有没有命在还是一个问题。 蒋大人自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对蒋夫人三令五申一定要看好蒋韵儿,那可是一家人的命。 蒋夫人再忍不住,骂道,“这就是你效力的人,都不通知一声就把我们推入火坑,今儿只是一个韵儿,他日,就是蒋家。” “有可能不是他们做的。”蒋大人别过头,解释太干 “你骗鬼吗,那番国皇子和秦大人游了一回湖,便改口不要萧妍要韵儿,秦大人是谁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 如今韵儿不得不嫁去番国,是谁造成的,你心知肚明,咱们就是替死鬼,无论你承不承认。” 被蒋夫人一吼,蒋大人不得不正视:他蒋家确实是在与虎谋皮。 今日他保不住这个,明日他也保不住另外一个。可是没法子,蒋家已经无路可退。 正当蒋大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蒋府,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孟府。 玉陌看完传过来的消息,一张一张丢到火盆里烧掉。 蒋韵儿嫁去番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阿璃和萧四小姐、蒋大小姐之间,有何过节?” 影一细细地想了好久,“没有。” 见玉陌沉思,影一问到,“可要属下去查查?” 玉陌摆摆手,“不用,她要对付谁,咱们就将人送到她面前,配合阿璃,她想做什么,我们的人,保驾护航就是了。” “是。”影一领命退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玉陌眼神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许大夫走得悄无声息。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我回来之前,务必保证阿璃安好,否则,我就让你去黄泉路上做皇帝。” 玉陌当然相信许大夫有这个能力,他只是震惊,许大夫为何对月璃这般上心。 他知道自己是谁,却丝毫不在意,只在意阿璃是否安好。 他的阿璃,好多的秘密。 “不知道,你丢失了什么记忆呢?” 第151章 倒戈 - 卿谋 - 安绵绵 画梨院。 “蒋大人进宫了。” 月璃放下手中的笔,“终于倒戈了啊,还不算晚。” “结果如何?” “出来的时候,头上被砸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看起来应该是砚台,人没事,这会蒋大人已经回府了。” 月璃起身,勾唇一笑,“成了。” “八九不离十。” “看来蒋韵儿的牺牲,也不是没有用的,如今蒋家投靠了皇帝,便不用再仰人鼻息,这会子,抹掉过去从头再来,蒋家最大的隐患,没有了。” 所以说,踩到了人的痛点,一旦承受不了,就会反抗。 “宫里什么反应?” “当夜皇帝去了丽贵人宫里,第二日升了丽贵人为妃,把原本要赏给柔贵妃的烟霞锦罗,赏给了丽贵人,这种紧要关头,柔贵妃不敢动作,有气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朝堂上亦是,在讨论西北堤坝之事时,皇帝无视萧丞相的提议,萧丞相倒是乖觉,即刻便低调了下来。 又在说到京城官僚之风时,呵斥了平王大肆交好大臣,有不轨的嫌疑。 皇帝突然莫测的态度,朝中大臣们诚惶诚恐,不知接下来是有何大动作,这几日京城官员私下里的聚集比往日多了数倍。” 作为天子,说的任何话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引起许多无端揣测,但真正能摸到前因后果之人,只有少数那么几个。 “呵,如此说来,皇帝已经知道萧丞相和平王之间的勾当了。蒋大人这个京城按察使,位高责重,知道的不少,这一回,破釜沉舟,倒得一干二净。” “看起来是。” “只是不知,这蒋大人究竟和皇帝如何说的,只流了些血,皇帝便放过了他。” 按照萧丞相背后做的那些事,可不是无视那么简单的,想来是挑了一些说的。 不过,看现在的结果,这蒋大人倒是个极聪明的人。 林山略想了想,说道,“蒋大人进宫那一日,我们的人瞧见一个陌生人,去了蒋家。” 月璃沉吟半晌,突然眸光一闪:姜玉郎。 若是蒋大人倒戈的是姜玉郎,那么…… “长安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已经安排妥当。” …… 朝中,大臣们看着皇帝对平王和丞相的态度,心里各自打起了小九九。 丞相是平王一党,马上又是姻亲,皇帝平时就是对人不满,也不会这么打人的脸,落平王的威严。 平王和太子之争,皇帝必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任之为之,是因为朝堂政权要平衡,这是代价,只是,到了哪一步,他却是不清楚。 所以,当发现事态已经超出平衡的时候,他必须出手干预,否则就是乱了朝纲。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皇帝知道底下的人都有小动作,但是很显然,这些小动作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蒋大人确实倒了不少东西出来,但也只是一部分,否则他不只是被砸砚台这么简单,平王和丞相也不会到现在还好好的。 皇权受到挑战,皇帝被蒙蔽,若是情节严重,皇帝绝不会让他们有命在。 但哪怕如此,嗅觉灵敏的人,还是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第二日,在议论京畿处护防问题时,皇帝点到丞相发表意见。 丞相知道这两日皇帝不待见他,已经将存在感拉到最低,没想到直接被问到,有些战战兢兢。 很低调地说了自己的想法,皇帝瞥了他一眼,“丞相这个提议三岁小儿都能说出来,朕养着你好似也没有什么用处。” 此话一出,丞相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皇帝皱了皱眉,忍住心里就要说出口的让他解甲归田的话,改口道:“听说丞相最近家事颇多,朕看你也是心不在焉,如此对朝政无利,你先回去把家事处理好再说,你的职位就暂时由王大人代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这是削权,明面上直接打压,皇帝这一出,和罢免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说得好听些。 丞相回家处理家事就罢了,还点了其他人接手手中事物,而且是皇帝亲自任命,看来,朝中是要变天了。 果然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前几日还位高权重的丞相,眨眼就变成一介布衣般,朝堂瞬息万变,果然如此。 丞相跪谢,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心里知道这已经是手下留情的结果,若刚刚自己再慢一步,可就不是休整这么简单了。 “微臣谢主隆恩。”丞相有些踉踉跄跄地退下,低着头,老泪纵横。 这边的王大人却是步履稳健,“老臣遵旨。” 皇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若是做不过来,可安排人手帮忙。” 这是皇帝明目张胆的放权。 王大人是老臣,一直是中立派,皇帝登基时没有如别人一样谄媚讨好,当初皇帝对他极为不喜,贬到工部养鸟去了。如今手握大权,亦不见他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仿佛荣辱皆不在意。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王大人这种石头,又臭又硬,不过很靠谱,这时候用起来,也是极为趁手。 “凭皇上安排。” 王大人不骄不躁,正气凌然,仿佛谁来我都不介意,我都是如此。 皇帝更满意了,看向在座的大臣,问道,“众爱卿可有何人选?” 萧丞相头更低了,皇帝当着他的面选替代他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打脸的了。 丞相一党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丞相被贬已经是在意料之外,如今又要推荐暂代人选,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大家相互暗中看了几眼,只能硬着头皮推荐自己这边的人。 “回禀皇上,臣推荐礼部于大人。”选暂代的人,可有讲究,若是厉害的,真的取代也不无可能,若是太废,对方的人不能答应,也容易被皇帝怀疑别有用心。 这于大人也是老臣,没什么势力,但是做事兢兢业业,口碑不错。 秦大人思考良久,才选到这个看起来最为合适的人。 萧丞相一听眉头皱起:蠢货。 第152章 长安卫述 - 卿谋 - 安绵绵 龙椅上的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丞相,秦大人是萧丞相的狗腿他知道,但是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于大人居然也是,这种出乎意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萧丞相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真是…… 想起蒋大人说的话,皇帝眸光渐深。 秦大人看皇帝不说话,心中一愣:是自己推荐得不合适吗? 他在心中想了想,正想说话,推荐另外一人,才刚拱手,就见萧丞相上前一步,上头的人出来说话,也就不用他出头了,赶紧把腿退了回来。 萧丞相“扑通”一声又是跪下。 心中却把秦大人骂了无数遍:蠢货,这个时候,皇帝的眼睛就在他的身上,谁出来谁就是靶子。看对面那些老狐狸,谁出来说话了? 萧丞相恨铁不成钢,又无力。 “微臣有一人举荐。” “哦?”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丞相出了一身冷汗。 “微臣举荐刑部廖大人。” “哦,为何?” “于大人小事善可,大事不及,所以不合适,而廖大人在刑部当职,和各部上下都有交道,又是殷将军带出来的人,自是可以胜任。” 萧丞相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要不是为了阻止秦大人再说下去,他是绝对不会出来说话的。 皇帝如今对他不满,他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这廖大人圆滑得很,虽然是殷将军的人,但是贪财好色,这种人最好收买,哪怕不能,打起交道来,也比那些老狐狸容易得多。 萧丞相比别人想得远的地方,是以后如何往来以及收场。 只是没有料到,他话音一落,廖大人便站出来推辞,“微臣惶恐,恐不能胜任,微臣举荐长安府尹卫大人。” 此言一出,大家齐齐看向萧丞相,萧丞相和卫家不对付,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萧丞相举荐廖大人,廖大人转手便举荐了卫家,打得丞相的脸啪啪的,在外人看来,颇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意味。 萧丞相更是有些傻眼了,廖大人是根老油条,那么大的权利,没理由往外推。况且他又不是何太傅的人。 “长安卫述?” 皇帝想了想,看向何太傅,“太傅以为如何?” “卫述十多年前任职翰林院,微臣和他打过些交道,谦卑有礼,做事一丝不苟。到长安时,长安还是一个小郡,如今短短十几年,变成了和江南一般的大城,卫大人功不可没,且他对皇上尽忠职守,此人可用。” 何太傅极少这么夸人,如此看来,这卫述确实不错了。思极此,皇帝拍案,“不错,朕相信何太傅的眼光,就他了。” 皇帝一锤定音,萧丞相低着头,何太傅依旧老神在在,其他人收起心中的小九九,直呼皇上圣明。 退朝时,何太傅看了一眼皇位上的人,垂下了眼。 丞相府。 萧丞相捶胸顿足,这一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卫家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说起来,卫家和萧家也没有深仇大恨,闹翻的原因就是当年萧仪儿和卫琉璃事件。 当初萧家因为拥立新皇,如日中天,卫家没有依仗,官职也只是翰林院中,没有什么厉害的实权,萧仪儿做贼心虚,萧家便把卫家赶出了京城。 卫家虽不甘,也只能接受。 卫家如何,都还是小事,在萧丞相眼中,卫家不足为惧。 让他疑惑的是廖大人,为何会如此? 还有蒋大人,他入宫时萧丞相便察觉到不妙,当夜去请,蒋大人也没有来,他就知道要出事。 不过看蒋大人好好的,想来也只是挑着说。皇帝也没有招他问话,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如今,他算半个废人了,皇帝不待见,权利被剥夺,这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时机。 只是,越不想多事,事情越多。 刚入夜,丞相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书房外,层层暗卫围了个结结实实。 萧丞相对面的人,戴着黑色斗篷,待斗篷落下,烛光照亮,露出一张柔媚的脸。 “贵妃娘娘,我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萧丞相皱眉。 “哼,我再不来,恐怕大祸临头了我都不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蒋立为什么倒戈,萧丞相,我不得不提醒你,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你却为了一点小事,完全不顾大局,我特地来问问萧丞相你是如何想的。” 萧丞相背过身,脸隐在暗处,“蒋立倒戈确实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处理好。但是萧妍确实不能嫁给番国皇子。” 柔贵妃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心疼自己的孙女,孙子就不要了?” 萧丞相猛地回过头,语气严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平王,番国皇子给皇帝献了什么,皇帝有多看重你亦是知道,若是可以交好,别说妍儿,就是蓉儿,为了平王我也舍得。” 萧丞相压低声音,每一个字咬得无比重,柔贵妃听着变了颜色。 “那……” 稍一细想,柔贵妃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睁大眼睛,“你是说妍儿她……” 萧丞相点点头,“那个消息不是丞相府为了妍儿不嫁去番国而放出去的。” 柔贵妃神色变幻,“那也不该就把蒋家拉了进来,京城那么多女子,随便找一个就是。” 萧丞相不欲再与她多说,“那一日,除了妍儿,还有胡家小姐和蒋家小姐,你说我选谁?” 柔贵妃坐在椅子上,颓然道,“那现在如何?” “以不变应万变。”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针对我们,我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事事不顺心。” 萧丞相垂下眼,“若是有,我一定把那人揪出来。” 从上次铁矿事件,他便细查过,会不会是何太傅或者殷将军在背后对付他,查不到任何信息。 不过他的对家也就是这两个,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栽了一个大跟头。 “夜深了,娘娘回去吧。” 柔贵妃起身,“既然来了,我想去看看毅郎。” 萧丞相长叹一声,“去吧。” 柔贵妃对着萧丞相行了晚辈礼,戴上斗篷的帽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153章 蒋韵儿的目的 - 卿谋 - 安绵绵 朝堂上风云变幻,百姓们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们更喜欢探听的,是最近风靡京城的萧四小姐的风流韵事。 随着上次说萧妍消失了几日,已是不洁之身,如今又传出萧妍打死了几个宫女,折磨死多少丫鬟,各种各样的传言,层出不穷。 打死了人,这可不是作风不好的问题,这是犯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虽然说大户人家里,总有些不可说的肮脏事,但是如今被放在台面上来讲,不仅难看,细追究起来,可是要蹲牢狱的。 大周律法,下人卖身一定的时间到主人家,主人便可以谴用,做得不好,亦可以责罚,但是不能随便打杀了人性命。 做得好不好,主人家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是若性命不保,被卖身下人的家人所告,官府是有权干预的。 一时间,有在丞相府当工的下人的家人,都纷纷询问他们的安全,还有那些确实莫名其妙死掉的人,他们的家人直接上门哭诉,这一下,丞相府更热闹了。 原本,高门大户里,出现这样的事情,都有别的说辞搪塞过去,再给几个钱,打发了也就是了,但是如今不行,那些死掉的丫鬟的家人,像有组织有预谋一样,来了一拨又一拨,全部都要讨回公道。 丞相府也不是吃素的,被这么些人围着大门,算怎么回事,当即报了京兆尹将人带进了府衙。 若是从前,在狱中多关些日子,再给些钱,找个合适的理由,这事也就了了。 不过这一回,这些死掉丫鬟的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得闹一闹,且看起来像是闹得越大越好。 这事闹得大,京兆尹自然也得走正常程序问问话,这一问之下可不得了,来了五户人家,都说他们的女儿是被萧四小姐打死的。 京兆尹看这些人言之凿凿,不敢再问,生怕问出什么证据确凿的东西,他更难办。当下安抚了那些喊冤叫屈的人,暗中派人送了信给丞相府。 接到信的萧丞相大发雷霆,当即便派人去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很明显,这一出就是针对丞相府而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对付他们,但是没有像这回一样,如此小家子气的手段。 若是放在从前,他抬抬手就能解决,但是如今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挣不开脱不掉,且时机还掐得刚刚好。 如果听之任之不管,萧妍如何都是小事,他萧府的脸面就都不用要了。 若管,要怎么管,他如今不能动,一动没准都得告老还乡,得不偿失。 萧丞相鲜少这么愤怒,但就这一小个空子,被人钻了进去,算无遗策,把他萧府折腾得焦头烂额。 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自然撼动不了丞相府,更别说让丞相府伤筋动骨,但是这种被迫吃了一口苍蝇的感觉,总是不怎么好受。 很快,就有了消息。 放出那些消息的,是蒋大小姐蒋韵儿,不只是她做的,而且半点没有掩藏,他们的人只稍微动作了一下,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查了个清楚。 看起来,是蒋大小姐不满萧四小姐自己不愿嫁去番国,却让她顶替,而做出的报复手段。 但是,萧丞相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一环扣一环,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坐上这个位置,又在这个位置坐了那么久,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巧合。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几乎所有的巧合,都是人有意而为之。 让他恼羞成怒的,是蒋大人的态度: 看来这蒋家是要撕破脸皮了,如此明目张胆,他居然敢。 忽而,萧丞相又想起卫家,卫家和蒋家一样,都是因为女子反目成仇,如今卫家崛起,这蒋家也把矛头对准了他们,萧丞相颇有些腹背受敌的感受。 若是真刀真枪的对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偏生是蒋韵儿出的手,干的这上不了台面却让人不胜其烦的事。 萧丞相如今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萧夫人不会坐以待毙,萧夫人的动作逃不过萧丞相的眼睛,只思量了一会便放任其动作。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武器,为了丞相府的名声,他自然不能不管,这会萧夫人出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原先,萧夫人放出各种风声企图混淆视听,确实有效果,但是和如今各种传言加在一起,萧妍便声名狼藉,更别说京兆尹还有一堆喊冤叫屈的老百姓。 萧夫人用了自己一大半的嫁妆运作,上下打点,又找了个替死鬼,好歹搪塞了过去,又为了挽回萧妍的名声,做了许多努力。 不过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在萧夫人打点的时候,便知道外边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有了这一出,以后萧夫人想为萧妍找到以前那种标准的人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就是蒋韵儿的目的,萧妍毁了她,那她也要毁了萧妍,手段粗暴,却非常有用。 人的报复心,在自身有那个能力的时候,一定不会放过。 为了让那些家属就范,蒋韵儿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蒋韵儿,萧夫人是恨得牙痒痒,不过,在蒋韵儿随着番国皇子离京,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才落了下来。 萧妍不会远嫁番国,这是最大的庆幸。 虽然这会,萧妍成了京城的“名人”,名声也确实不大好听,左右嫁人还有几年,到时候大家早忘得差不多了,只要经营得好,没有太大问题。 再不济,嫁到稍微远些的地方去,谁都不知道,也好过去别国做个侧妃。 况且,她身后还有萧家撑腰。 对于萧夫人来说,这个时候,保住萧妍的命,才是当务之急,余下的,也就只能之后再打算了。 若平王得势,有一个当皇后的亲姐姐,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萧夫人如是计划着,算算时间,平王和萧蓉的婚事,只两个月不到了。等他们成为一家人,若赌赢了,只要好好运作一番,萧妍一定能脱离困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萧妍的事情热度未减的时候,丞相府又出事了。 第154章 明白人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日,天气尚好,萧大小姐萧蓉出门去云刹寺上香。 本来以往,都是跟着萧夫人一块去的,只不过这一回因为萧妍的事,萧夫人抽不开身,让萧蓉自己去。 听到这个回话的时候,萧蓉什么也没有说,只轻笑一声: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这些日子,萧夫人疲于奔波,就连不管事的萧老爷都被叫出去应酬,以助萧妍的事情能尽快平息。 萧夫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上香的心情。 萧蓉和往常有些不同她倒是发现了,不过想着她素日乖巧懂事,也便没有分心去关心一二,只琢磨着等眼前的事了了,再好好和萧蓉谈一谈。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孩子,她每一个都疼,并没有厚此薄彼。萧夫人想,萧蓉如此懂事,一定会理解她的。 另一边,这次事件的主人公萧妍,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见人。萧夫人心疼她,也不忍苛责,便随她去了。 一个女孩子,遭遇了这种事,她当母亲的却什么都不知道,想想都心痛。 但是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好,萧妍就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萧蓉知道,萧妍悄悄地出过好几次门,每次都是败兴而归。 她当然知道萧妍去做什么,去见谁。 只是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萧妍一次都没有再见到她想见的人。 萧蓉看着父母亲前后忙碌,心里只冷哼一声,如此拎不清楚,还谈什么以后。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一问萧妍,是不是她自己乐意的。 真是可笑。 自己全家人都因为她受到牵连,父亲母亲各处奔走为她补漏洞,但是她却一直在不停地挖洞。 萧蓉发现,其实她这个所谓的亲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她竟从来没有看清过。 到了上香的日子,萧蓉一个人坐上了马车,说不遗憾是假的,说不委屈是假的,说甘心也是假的,只是又怎么办呢,人生不如意十之九八。 此刻她的内心,无比平静。 当马车缓缓驶离丞相府,萧蓉打开帘子看了一眼,看不出她眼中是何情绪,好一会,才松开手,帘子落下,萧蓉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天气很好,风轻云淡。 萧蓉如以往一样上过香,在客房里用了斋饭,向后山走去。 十月底,山下的桂花都谢了,这山上的开得正好,桂花树下,香气袭人。 萧蓉在一处石林处停下,向下望去。 云刹寺,百年沧桑静默,萧蓉这一刻突然如悟道般,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与往日看到的,有所不同。 不由感慨万千。 她抬起头,看向掩映在林中的恢宏大殿,心中默道: 佛说:从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如今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果然,妙不可言。 那改日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萧蓉笔直地站着,站了许久许久,忽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转身向身后走去。 “小姐,咱们去哪里?”身后的绿衣丫鬟问道。 “我自去转转,难得出来走走,你们不必跟着。”萧蓉下意识地往京城看了一眼,缓缓收回了眼神。 “可是……”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不应也不敢离开。 “我就在寺中,不会有事的。” 丫鬟们讪讪,只得唯唯诺诺称是。 待得萧蓉走远,绿衣丫鬟才低声议论道,“以往总听说大小姐脾气好,我倒觉得大小姐脾气好是好,只是难以捉摸。” 黄衣丫鬟回道,“主子们的心思,哪是我们下人能揣测的。” “也是,不过比起四小姐院里的姐妹,咱们可要好多了。” 另一丫鬟一听,凑过来接话道,“那是,大小姐知书达理,哪是四小姐能比的。” “嘘,别嚼舌根,小心挨板子。” “嗯嗯嗯。”刚刚说话的丫鬟连连点头,又说道,“若不是莲儿姐姐因为家里出事,自请出府,咱们还到不了大小姐身边呢。”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莲儿姐姐家里是何事,那么着急,以前也都没听她说起过,也是大小姐心善,放了她出去,就连卖身契都还给她了,若是换成四小姐,哪能这么好说话。” “就是,哎,你说外头传的,四小姐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说了别嚼舌根,你怎么又瞎问。”黄衣丫鬟笑道,作势就要去捂绿衣丫鬟的嘴。 绿衣丫鬟跑开,回过头笑嘻嘻道,“好好好,姐姐教训得是,我什么也不说了。” 几个丫鬟在此处逗着趣,说着玩笑话,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萧蓉还没有回来。 几人寻思着去找找,只是萧蓉去的是云刹寺的后山方向,后山很大,几个丫鬟看了看路,分开去找。 此时,在云刹寺后山的一处悬崖旁,树木石头遮掩的暗处,萧蓉正手脚麻利地卸下头上的钗环,又解下外衣。 一旁的莲儿手脚飞快地为她套上普通料子的外套,接着又换了明珠绿玉锦鞋。 “莲儿,你看我这样成吗?” 莲儿左看右看,故作皱眉状,“小姐哪怕穿着普通的裙裳,也掩盖不了这通身的气派。” 萧蓉笑道,“也就你夸我,能躲过去就成。” 说完走出来,将外套和一只鞋子扔下悬崖,另外一只丢在悬崖旁。 头上戴的钗环也都扔了下去,最后手上还有一支白玉牡丹流苏簪,这是及笄时萧夫人送给她的及笄礼,她很喜欢,一直戴着。 “小姐留下吧,也是个念想。” 萧蓉拿着簪子,静静地抚摸了几下,嘴角扬着笑,眼中却落下泪来。 只听见刷的一声,簪子被萧蓉扔了出去,落在了鞋子旁。 “走吧。” “小姐……”莲儿欲言又止。 “莲儿,走吧。”萧蓉向后看了一眼,叹息一声。 “是。” …… 云刹寺的云归殿楼上,西斜的阳光落在朱红色的门窗上。 “明白人,总是运气不会太差,能逃过一劫。” 月璃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轻轻的呢喃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第155章 明白的太晚 - 卿谋 - 安绵绵 消息传到丞相府的时候,萧夫人是一万个不相信,跌跌撞撞地来到云刹寺的后山。 一只鞋静静地躺在那里,萧夫人扑过去,身后的丫鬟婆子齐齐上前拉住劝慰。 萧夫人双目涣散,不停地摇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下有个东西,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看,是白玉牡丹流苏簪。 这个簪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上面坠着的明珠,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母亲给她的出嫁礼。 萧夫人双手颤抖,泪流满面,突然就捧着手失声痛哭,“蓉儿……” 萧夫人哭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手里依旧死死地攥住那根牡丹簪子。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将人抬上了马车,回了府。萧老爷带着一队人到山崖下面搜寻。 回到府中,萧夫人便病了。 这些日子为了萧妍的事情,一直紧绷着,刚刚把京兆尹那边解决好,在想法子控制京城对于萧妍的流言,就出现了这种事。 萧夫人悲痛欲绝,哪里还撑得住。 主院里,下人们忙进忙出,又特地请来了御医,几日过去,依旧是反反复复。 二姨娘在远处瞧了两眼,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书房里。 “如何?”萧丞相沉声问道。 萧老爷勾着背,语气带着些惶恐,“没看到人,只有被野兽撕碎的外裳,丫鬟们确认过了,是蓉儿的,还有首饰钗环……” 萧老爷越说声音越小。 “如此说来,蓉儿是遭遇不测了?” 察觉到萧丞相的怒气,萧老爷头更低了,不敢说话。 “是意外还是人为?”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不见凌乱,丫鬟们说,并未听见蓉儿呼救,儿子以为,以为……” 萧老爷看了一样萧丞相,不敢说下去。 “以为如何。” 萧丞相一拍桌子,萧老爷吓了一跳。 “儿子以为,蓉儿有可能是自尽。” “胡说,我丞相府的嫡大小姐,御赐的平王正妃,怎么可能自尽。” 萧丞相怒不可解,他这些日子生的气,比往日几十年加起来都多,还憋屈,一桩桩一件件,倏忽而至,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看着这个大儿子磨磨蹭蹭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这件事情我自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现在蓉儿不在了,和平王府的婚事才是大事。” “让妍儿嫁过去,身份相当,而且妍儿一心想嫁入平王府……” 萧老爷一想,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萧丞相一双鹰厉的眼看向萧老爷,“什么叫妍儿一心想嫁入平王府。” 萧老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战战兢兢地将这些日子里,两个女儿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糊涂。”萧丞相拍案而起。 “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糊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规是什么,不是做了错事还有奖励,不是任性就能够获得想要的,你们怎的如此拎不清,奖罚分明,爱护才有价值。 还有你们对妍儿如此,不是帮她,是害她,那是她自己造成的,你们却让蓉儿为妍儿的任性承担后果,你们有没有脑子,蠢货。” 萧丞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知道萧妍出门出了事,却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原因离家出走。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萧丞相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看都不想看萧老爷,这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大儿子,看着就来气,要不是老二出了事,这一代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当家。 “妍儿是任性了些,想来如今一事,她一定能受些教训,嫁入平王府,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妍儿……” 萧丞相手顿了顿,看起来萧老爷并不知道萧妍身上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柔贵妃也知道。 而且现在萧妍的名声极差,他如果这样做,柔贵妃绝对不会同意。 而萧府的后辈,其他的再没有身份配得上。 萧丞相叹了口气,在桌前写了一封信,让人送进了宫。 过了几日,萧夫人终于清醒了些,只是身子并没有全好,看起来憔悴不堪。 萧夫人一醒来,便召了人来问话,下人支支吾吾,但好歹说清楚了。 萧夫人又是泪如雨下,双眼无神看向床帐,喃喃道:没有找到,就有可能还活着,我的蓉儿,是娘对不住你…… 萧夫人满心自责。 萧老爷一进门就看见萧夫人一脸悲痛,也不忍再说别的,只道:“等你好些了,准备准备,让妍儿嫁入平王府。” “不,不可以,妍儿不可以。”萧夫人使劲摇头。 “你清醒一点,丞相府和平王府联姻是势在必行,如今府中的嫡女只有妍儿一个,你要让庶女嫁入平王府当正妃吗,别说柔贵妃不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这是打皇家的脸。 蓉儿已经不在了,但是咱们丞相府还得活下去。” 萧老爷长叹,还好有个萧妍可以顶替,若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可是妍儿……” “没有可是,这是父亲决定的,断无更改。” 萧老爷皱眉,声音加重。 萧夫人无力地垂下了手,“是父亲决定的啊……” 萧丞相是知道萧妍的事情的,若是他决定,那么说明柔贵妃那边已经达成了共识。 萧妍经历过那种事,柔贵妃若知道,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以后的日子想当然的难过。 平王只是要娶丞相府的嫡女,具体是谁并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妍就是一个工具,一个牺牲品。 只是,好歹也算是如了萧妍的愿。她一直想嫁入平王府,这回,得偿所愿了。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萧夫人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萧老爷松了口气,径直走了出去。 屋里霎时静悄悄的,萧夫人睁开眼,想到萧蓉,泪水又是止不住。 又想到萧妍,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以后如何面对,她确实溺爱了萧妍,这对萧蓉极不公平,可是从前她没有意识到。 没有分清对的应该嘉奖,错的应该惩罚,而不是一味地自诩母爱任错的为所欲为。 若任性一些便能得偿所愿,那乖巧懂事的那一个又如何自处。 可是萧夫人,明白得太晚了。 第156章 悔恨 - 卿谋 - 安绵绵 云刹寺后山崖底,是重重森林,常有凶猛野兽出没。萧老爷没有找着尸骨,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萧蓉肯定是凶多吉少。 如今和平王的婚事在即,丞相府等得起,平王府等不起。 萧丞相自然以大局为重,对外公布了萧蓉的死讯,同时,丞相府和平王府的联姻不变。 至于对象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萧蓉不在了,萧妍是唯一的嫡女。 只是,令萧丞相诧异的是,这件事,居然有丽妃的功劳。 平王未来正妻出了意外,不只是丞相家的损失,对平王亦是名声不好听。 妹替姐嫁,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是萧妍名声不好,又出了那种事,一个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若是换在别家,柔贵妃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丞相府,挂上了白幡,萧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因为没有找到尸骨,只立了衣冠冢。 对于萧蓉的“死”,萧妍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但是她更多的心思是在找不到曹志上。 这些日子,她偷偷出去过几次,但是都没有再见到他。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从那日送她回丞相府后,两人再未见过,也没有任何联系,她自是不相信他负心,往日的甜言蜜语体贴关怀历历在目,是以,才会担忧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对于替嫁,萧妍是在下人口中听到的这个消息。 这一日,她刚刚从外面回来,因着是偷偷出府,回来亦是走的府中小路,隐隐约约听得有人说话。 “大小姐真可怜,好好的,怎么就落崖了呢。” “是啊,大小姐那么好,真是可惜了。” “大小姐一去,四小姐最开心了。” “就是,那时候哭着喊着要嫁给平王,还因为此事离家出走,如今好了,可合了她的意。” “四小姐和大小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也不知道外头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应该不是吧,不然贵妃娘娘如何也不会同意四小姐嫁入平王府的。” 萧妍听到丫鬟们嚼舌根,火冒三丈,正想出来训斥,走了两步,听她们说起平王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又退了回来,挨着墙角,仔细听着。 “但是外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一日,四小姐跑出去,三日后才回来,咱们可都看到了。” “未婚女子消失三日,说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的,更别说外头还有那些传言,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说在一个别苑和一个书生一起。” “后来又有传言说是去了咱们府上的庄子。” “哼,府上的庄子我最清楚,可从没听说四小姐去过。” “这么说……” “反正,现在四小姐嫁入平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上面点头,外头传什么也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大小姐,哎。” “就是,大小姐素日待下人宽厚……” 墙后的萧妍浑身冰冷,两个丫鬟后面再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其他的都随人说去,她不高兴把这些人打罚一顿便是,但,什么叫:四小姐嫁入平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 萧妍整个人有些懵,连罚丫鬟的心思都没有,跌跌撞撞地向主院跑去。 主院里,萧夫人正喝着药,萧妍便闯了进来。 “啪”,萧夫人手上一个不稳,药碗碎在地上。 萧妍完全没有看到,急声问,“娘,外面传的我要嫁给平王是怎么回事?” 从前是平王哥哥,这会是平王,亲疏立见。 萧夫人就着丫鬟端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缓了缓,示意丫鬟们下去。 屋子里只母女二人,萧夫人完全感受不到温馨,萧妍的态度,让人觉得凉风呼呼地往身体里灌。 要是搁在以往,她肯定要先对萧妍教育一番: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如此没规没矩的,往后嫁到别人家可怎么得了。 然后宠溺地对她笑,摸她的额发,看着她孺慕地说些小儿趣话。 可是如今,萧夫人竟觉得那是如前世般遥远的事情,她现在连伸出手,握一握萧妍,都觉得别扭。 萧蓉走后,萧夫人一直在想该如何面对萧妍。 萧蓉的事,和她和萧妍都有直接的关系,萧夫人感到无比的挫败。 “妍儿,你先坐下。”萧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最近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已经揭了她一层皮。 “娘,我如何坐得住,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要嫁给平王?” 萧妍上前两步,急急地吼道,半点没有看见萧夫人的脸色煞白一片。 “是。” “不,我不愿意,我不嫁。”萧妍惊呼,不敢置信。 “你不嫁也得嫁。”萧夫人的语气渐冷,从前她果然太溺爱萧妍了,导致她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为什么?”萧妍气急。 “是因为姐姐不在了,所以要我顶替入门吗?” 萧夫人看着气急败坏的萧妍,没有正面回答,平静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嫁入平王府的吗,如今正好,你能如愿。” “不,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想嫁。” “妍儿,你太任性了,也怪我们把你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你总觉得自己不想如何就可以不如何,但是现在我要让你知道,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已经任性了十多年,现在不能再任性了。” 萧夫人无比痛心地看着萧妍,萧妍内心有些害怕,但是依旧半点不让,“我不会嫁的。”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回由不得你。” “娘,你这是要逼我死。” 萧夫人转过头,双眼空洞,两行泪落下来,“你活着,人进平王府,你死了,尸体进平王府。” 萧妍见萧夫人铁了心,怒道,“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女儿,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萧妍哭着控诉,床上的萧夫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若我没有拿你当女儿,若我不在乎你的感受,蓉儿又如何会离开我。 这一刻,萧夫人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撇开萧妍是自己的女儿,她冷漠,恶毒,自私,任性。 萧夫人心痛难当,她为了这样的萧妍,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 真悔啊。 可是,一切都晚了。 第157章 两个选择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回,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萧夫人早早地安排好人,把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萧妍别说逃出去,就是外院都踏不出半步。 此时,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心乱如麻。 这一回,萧夫人没有再如往常一样由着她,从前的向往之地,如今却如洪水猛兽般令她避之不及。 萧妍如今一颗心都在曹志身上,但是又联系不到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婚期临近,丞相府和平王府都一派喜气。 在萧妍绝食抗议了好几日的时候,萧夫人来了。 “坐不住了?”萧夫人一身主母派头,坐于上首,将丫鬟都遣了出去,身边只留了两个信得过的陪嫁婆子。 萧妍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见萧夫人,还未出声泪水便流了下来,“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我为什么不能如此对你?”萧夫人语气淡淡的。 萧妍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控诉,“我是你的女儿。” “没错,可是又怎么样呢,仗着是我的女儿,丞相府的嫡小姐,所以可以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我还是不是你的女儿。”萧妍怒目而视。 “你当然是,可是你从来没有当我是你的母亲。”萧夫人语气有些淡漠,却直指人心。 “我没有。”萧妍大吼。 “你当然有,否则怎么能做出诅咒蓉儿的事来。” 说道萧蓉,萧夫人内心蓦然一痛。 “你的心里只有姐姐,从来没有我。” 萧夫人不住地摇头,“妍儿,你太自私了。” “是,我自私,姐姐最好,姐姐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 “蓉儿自然是好的。”萧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悔恨和哀伤。 萧妍面目狰狞,“终于说了实话了,在母亲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姐姐,从来都没有我,不为我考虑,不顾我的感受……” “够了……”萧夫人怒吼,打断萧妍的话。 “你一直说我们对你不好,你又有没有问过自己对我们好不好。你总要求别人对你有求必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顾后果,却从来不会为他人考虑一二。 哪一家都是长者先成婚,若你对平王有心,大可来和我商量,那我拼了命也会为你争取,但是你没有告诉我,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丝毫不顾及我会不会伤心,蓉儿会不会难过,在这一点,你哪里就顾了他人。 蓉儿的婚事是你祖父决定的,她自己根本没有决定权,你祖父就是给她找个山野村夫,让她嫁她也得嫁。 但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对自己的亲姐姐做出那等事,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蓉儿哪里对不住你,她亦是无辜,你做那些事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从这件事我就该重重地罚你,但是我没有,在你离家出走后我无比自责,才会在你回来的时候说要你替嫁的话,伤了蓉儿的心,这是我是非不分,但是蓉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错,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萧夫人说着,潸潸落下泪来,萧妍有错,但最错的是她自己。 她总是觉得萧蓉乖巧懂事,却忘了她也有心,也会难受,也会悲伤,也会委屈,也会觉得不公平。 萧妍哪里被人这样指责过,那么多年,特别是萧夫人,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可是如今,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萧夫人的话劈头盖脸地落下来,萧妍羞愤难当,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死死地盯住萧夫人。 “妍儿,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是丞相府嫡女,你半点任性的资格都没有。 你只享受这个身份带给你的好处,却不肯承担这个身份的责任。 谁不想快活过一生,你姐姐就不想吗,那门亲事,你祖父甚至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从小到大,蓉儿有的你都有,这么多年,我们可有半点对不住你,可有人磋磨你?可如今呢,你依然觉得我对你不好。 妍儿,你没有受过苦,所以只要有一点不合你的心意,你就觉得无比委屈。妍儿,你没有受过真正的委屈。 如今你做出这种绝食的事情,无非是要我妥协,让你不嫁入平王府。可你要知道,在这高门大户,有时候,我都做不得自己的主,更何况是你的,还有你姐姐……” 萧妍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姐姐,姐姐,你的眼里只有姐姐,我不要嫁入平王府,不要。” 萧夫人长叹一声,静静地听完萧妍大吼,才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改了主意,不愿嫁平王,你不说,我也不问。 妍儿,既然你不愿意嫁,那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不用嫁入平王府,但是从此之后,你也不是我的孩子,不是丞相府的嫡女。 不能每日锦衣玉食,不能住在这大宅子里,不能入宫,不能参加宴会,从此你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我不会和你有任何瓜葛。 我可以想法子送你出府,但是,出去了便永远回不来了。” 萧妍一听惊恐万状,下意识地不断摇头。 一想到从今以后府里那些丫鬟,都可以对自己吹鼻子瞪眼,以前欺负过的那些小姐,不知道会如何看自己的笑话,萧妍就接受不了。 不行,不可以,她绝不能答应。她是丞相府嫡女,柔贵妃最喜欢的小姐,她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和那些粗鄙的老百姓沦为一类人。 萧夫人瞥了一眼萧妍,看见她的神情,别过了头。 “第二,便是老老实实地嫁入平王府,做你的平王妃,皇家的儿媳,受众人尊敬。” 萧妍呆呆的,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跌坐在地上,愣怔了好一会,萧夫人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 萧妍悲从中来,往前爬了两步,抓住萧夫人的裙角,泪水涟涟,“娘,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夫人眼眶含泪,忍住心底的柔软,轻声道,“妍儿,你不能什么都要,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娘,你最疼我的,我不想嫁平王,不要让我嫁好不好,娘。” 萧妍哭得双眼通红,无比委屈。 “那就不嫁。” 第158章 有了身孕 - 卿谋 - 安绵绵 萧妍一听,嘴角的笑还未散去,便听见萧夫人对着其中一个婆子说,“帮四小姐收拾东西,今儿夜里,趁着相爷不在,送出城去,越远越好。而后,去外头暗中买个和小姐身形相当的丫头送进来,烧了这个院子。” “不,不……”萧妍嚎啕大哭,这世上从此没有萧四小姐,没有萧妍,而她却还活着,孤零零地活着,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萧夫人蹲下身,“妍儿,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走,还是嫁。” “我嫁,我嫁,娘,你别不要我。” 萧妍大哭着,扑进萧夫人怀里,萧夫人拥住萧妍,眼泪再忍不住落下来。 二人抱头痛哭。 从这日后,萧夫人解了她的禁,萧妍似乎是认命了,没有再闹,吃喝规律,很安静。 萧夫人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放了心。 却不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几日,萧妍便熬不住了。 荣华富贵她弃不了,锦衣玉食她丢不掉,尊贵地位她舍不得。 那个昙花一现的曹志,她也同样放不下。 婚期只还有半月,照理来说,萧妍应该安心待嫁,但是她依然找无数借口出门,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他。 每次都无功而返。 萧夫人那些话确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只是涉世未深的她,体会也非常有限而已。 萧妍表面上确实安静了许多,但内心依然像无头苍蝇一样。 况且现在,她心里有挂念的东西,无法真真正正地安下心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着婚期要到了,有一次萧妍出门时有些不舒服,在丫鬟的建议下,就近去看了看大夫,在大夫把出喜脉的那一刻,萧妍觉得天都要塌了。 还好出门戴着帷帽,否则,她真的要羞愤而死。 “怎么办怎么办……”萧妍从开始的心急如焚,到后来失望后的木讷。 她觉得头顶的整片天空都是浑浊的。 三分害怕,三分惊恐,三分不知所措,还有一分难过。 萧妍迫切地想找到曹志,却一无所获。 她心如乱麻,但是婚期不会等她。 这一日,终于来了。 萧妍几乎是在呆愣中完成了一切出府的仪式。 萧夫人满脸泪痕,搂着她说了好些体己话,但是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萧夫人以为她是出嫁有些害怕,安慰了几句,萧妍点头应了几声,那边喜婆便催着要上轿了。 上了花轿,走在路上,萧妍好像听到了曹志的声音,慌忙打开帘子,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停下,停下……” 萧妍重重地敲轿子,喜婆忙走过来,“小姐,怎么了?” 萧妍看着那个背影就要消失,再顾不得,打开帘子,从喜轿上跳了下来,追着那个身影而去。 新娘子跑了,喜队顿时停下来,向着人群中一身喜服的新娘看过去。 只见她面色焦急,在人群中穿梭,不知在找着什么。 喜婆暗道不好,她做喜婆几十年,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马上上前追上萧妍,低声道,“我的大小姐,赶紧回去吧,咱们要找什么后在来,误了吉时可不好,平王殿下还在等着呢。” 萧妍看了一眼焦急的喜婆,又看向人群,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是我看错了吗?” 喜婆在一旁劝着,扶着她往回走,周围早有百姓闻声聚集过来,对着萧妍指指点点。 萧妍自知不妥,低着头往回走,走了一半抬头间一眼便看见了曹志。 曹志也看向她,面无表情,和当初柔情蜜意温和的谦谦君子天壤之别,萧妍心中一痛,眼泪就流了下来。 曹志依旧面无表情,转过身,向后走去。 萧妍大惊,以为曹志是怨她嫁给了别人,追过去,喊道,“你别走,你别走。” 四周的人群听见新娘子大吼都看过来,那边人太多,不知新娘子在对谁说话,但是走到半路下花轿的新娘他们是头一回见到,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曹志没有停下来,加快了脚步。 这边萧妍泪如雨下,根本顾不得周围那么多人,急急地解释道,“不是我要嫁的,是母亲让我嫁的,我根本不想嫁,可是没办法。” 在场的人一听,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关于萧妍的各种传闻。 “原来前段时间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这萧四小姐,真的和人暗通款曲?” “这些大小姐,平时看着一个个高高在上,原来背地里,一点廉耻都没有。” “那也不能这么说,像萧四小姐这样的,毕竟也是少数。” “这一出好戏,让咱们赶上了。” …… 周边议论纷纷,萧妍浑然不觉,明艳的小脸上挂着泪痕,楚楚动人。 曹志停下来,回过头越过人群,看向她。 “你带我走,我和你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轰”人群里一片哗然。 “萧四小姐真是什么都敢说。” “看起来传言不假,萧四小姐确实和人私定终身了,只是没想到,这萧四小姐还是个痴情种。” 萧妍是真的希望曹志带她走的,和曹志在一起的那三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那一日,萧夫人突如其来的那些话,确实是把萧妍吓住了。 但是,萧夫人忽略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妙龄女子,对爱情的义无反顾。 一旁的喜婆吓坏了,大庭广众之下,新娘子下了轿,还追着人要和他私奔,没有比这更坏的了,还不知道怎么善后,只能边扶边拉地,让萧妍上轿,这会那么多人看着,总归是不好。 但是萧妍不肯,眼神又是幽怨又是委屈又满带期望,直直地看着曹志。 那难舍难分的神情,喜婆直捂眼睛:这一出,都叫什么事儿啊。 曹志没有说话,在她满怀期望和爱意中转过身,向后走去。 萧妍看着曹志转身,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承受不了曹志那般冷漠的样子,急急地追了几步,因为太快,被自己绊在地上,曹志依旧没有回头。 萧妍无助奔溃,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有身孕了。” 几个字,如平地一声雷,从人群里炸开。 第159章 挖了眼睛 - 卿谋 - 安绵绵 人群中有短暂的沉静,很快便轰然一片。 喜婆满眼冒星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原以为接了个好差事,没想到碰上这要了命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倒知道事态严重,狠掐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赶快让人传话去平王府。 萧妍满眼泪,盯着曹志,曹志有短暂的停顿,依旧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萧妍奔溃大哭,嘴角含糊不清地喊着,因为激动,吐字囫囵一片,听不清楚。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萧妍浑然不觉,但是喜婆知道不能由着事态发展。 当即对着丫鬟们使了眼色,厉声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过来扶小姐回去。” 丫鬟们这才七手八脚地过来扶萧妍回去。 萧妍似乎是接受不了曹志离开的刺激,神情恍惚呆愣,任由人把她引上轿。 大周习俗,成婚时男方不迎亲,只在府门口等着。 平王知道消息的时候,喜婆刚刚让人起轿。走了几步就听得前面平王派来的人传话的声音: 萧氏有女,行为不检,特此退婚。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显示出平王的愤怒。 出嫁当日,新娘子下轿本已经是不吉,当街和其他男子言语暧昧,带孕出嫁,这每一条都是实打实的打平王的脸。 这妻还没有娶回去,绿帽子就已经戴在了头上,谁也受不住。 大家都对平王的决定表示理解,对平王表示同情,都纷纷指责起萧妍来。 平王的人说完就走了,连迎亲的队伍都撤得干净。 喜婆慌了。 喜队走到一半来退婚,别说她没遇到过,就是听说也不曾,连叫了好几声老天爷,捶胸顿足,“这种事怎么让我给遇到了呢。” 如今平王府不能去,只能回丞相府,当即让抬轿的轿夫往回走。 一路上,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萧妍在轿子里听到恨不能把外面的人都剁了,喜婆亦是臊得慌,低着头,一直催轿夫快些走。 有了这一出,往后谁还敢找她,她这个喜婆也是做到了头,这京城看起来都待不下去了。 喜婆心里琢磨着,回去之后赶紧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走,免受池鱼之殃。 丞相府大门紧闭,看见他们来,只一个小厮出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子说……说了,嫁……嫁出去的女儿,断没……没有抬回来的道理。” 说完,一溜烟地跑向侧门,进去把门一关,喜婆一行人面面相觑。 “要了命了。” 喜婆两手一拍大腿,挥着帕子对几个轿夫说道,“走走走,快走。” 那些轿夫心里也知今儿出了大事,不敢多言,随着喜婆离开。 丞相府门口寂静无声,府里的人得了命令,都离得远远的,老百姓们也没有不怕死地来这里看热闹,喜轿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突然,萧妍面前的轿帘被人撩起,透出一丝光来。 萧妍猛的抬头,看见来人,面露喜色,“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 萧妍满脸希冀,就要去抓曹志的手,曹志退后一步,冷冷地看她。 萧妍手落空,慌忙出来,“你说过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的。” “嗯,我骗你的。” “不,不可能。”萧妍瞪大双眼看着曹志,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事实。” 曹志的冷漠让萧妍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当初的甜蜜如梦幻泡影,一股屈辱感从脚底升到头顶。 “你居然敢如此对我,我要杀了你。” 萧妍顺势扑过来,曹志往一旁躲过,冷冷地看向她,“你觉得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嫡四小姐吗,现在你连丞相府的门都进不去。”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不知道吗?” “那都是因为你,是你。” “对,是。”曹志没有半点推脱的意思。 萧妍踉跄地退后两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曹志一笑,“我出生在一个偏远小村,家徒四壁,我有一个哥哥,机缘巧合听了学堂夫子几堂课,便喜欢上了读书,可是家里穷,读不上,是村长号召全村资助,才让哥哥上了学,哥哥不负所望,念得很好,最后,考进了京城的国子监。 村里像过年一样高兴,哥哥出息了,做了官,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村子里的孩子也都能读书。 可是,这一切,被你毁了。 因为哥哥有一双酷似平王的眼,有一次哥哥在街上卖画被你看到,你觉得一个卖画的人,不配拥有一双像平王的眼睛,你让人挖掉了。 哥哥伤口感染,不治身亡。你杀了我的哥哥,也杀了我们全村的希望。 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毁掉了我们全族的希望,只因你一句:不喜欢。 哥哥走后,我娘忧郁成疾去世了,我爹觉得对不住全村人的资助,每天干几倍的活,想要多偿还一点,后来因为太过劳累也去世了。 为了还大家的资助,我卖身成了小倌倌,因为皮相好,卖了个好价钱。” “萧四小姐,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曹志冷笑一声,看萧妍的眼神冰冷如刀。 “呕。”萧妍干呕了好几声。 “哈,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小倌倌恶心是吗,被一个小倌倌耍得团团转更恶心是吗。” 曹志蹲下身,“你只是恶心一下,可是,我的哥哥,我的爹娘,他们都死了。” 萧妍不停地摇头,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挖了一个人的眼睛,想到这一切居然是个阴谋,内心惊恐万分。 突然觉得肚子一痛,下身一阵暖流,她捂住自己的肚子,“孩子……” 她求助地看向曹志,曹志根本不看她: “这种孽障,本就不该活着,有这样恶毒的母亲,有这样不堪的父亲,他不该来到这世上。” 曹志说着,缓缓走向萧妍。 萧妍捂住小腹,额头痛得冒出了细汗,下意识地往后退,惊恐万状,“你想干什么?” 曹志蹲下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哥哥被挖了眼睛,一定很痛。” 萧妍瞪大的眼只看到两根手指,又急又快地逼近自己,本能地闭上了眼,疼痛骤然而至: “啊……” 第160章 作死 - 卿谋 - 安绵绵 曹志丝毫没有手软,萧妍双手颤抖地捧住脸,痛苦万分,受不住大喊着,可是疼痛没有少半分,丞相府有人听见,但是没有人敢出来。 萧夫人在主院坐立难安,她倒是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但是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若不是萧丞相下了死命令,她好歹也该出门看一眼的。 路上发生的事情。在喜轿往回抬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没想到出门时还好好的,这会子就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萧丞相不许萧妍这时候入府,是在向平王府表态,事已至此,必须要给平王府一个交代。 这件事,错都在他这边,萧妍是丞相府的人,他就有连带责任。 萧妍做出这种事,别说平王府不容,丞相府亦是不容。 曹志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疼痛到癫狂,满面悲怆,“原来,哥哥那时候如此疼吗……” 游子报喜不报忧,他们是在哥哥死后,才知道的。 报信的人说是得了急症,父母信了,他不信,等他有了能力,查明后,才知道是如此丑陋的真相。 但是他没有办法,对方是丞相府嫡女,是贵妃跟前的红人,别说报仇,他连近身都不可能。 直到,有一个人找到他…… 萧妍痛得目眦尽裂,满地打滚,发髻既散,珠环落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曹志就在一旁看着,手上的鲜血黏黏糊糊,手指微微颤抖着。 萧妍四处乱窜,企图可以减轻一点疼痛,她的下身都是血,大红喜袍盖住却是看不出来。脸上也是血,她大叫着,一头撞在丞相府门口的石狮子上,顿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地上的萧妍抽搐了一会,终于不动了。曹志走过去,探了探鼻息。 “才痛了这一下,哥哥可是痛了三日呢,还是死得太容易了些。” 说完,曹志从怀中掏出一颗药,吞了下去。 坐在丞相府外的石阶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往京城最有名的小倌倌楼里去。 挨着入夜,丞相府的侧门打开,有小厮上前查看,待发现萧妍已死透时,慌忙去禀报了萧丞相。 萧丞相眸光暗暗:死了倒好,活着如何处置都不足以平息,那些被她挑起来的怒气。 遂当机立断道,“裹上草席,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人已经死了,最重要的便是他们对平王府摆出的态度。柔贵妃同意接纳那样的萧妍,已经是仁至义尽。这会,萧妍闹出这些事,柔贵妃一定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还不如自己来做,起码能向对方示个好。 事实上,萧丞相还是低估了柔贵妃的愤怒,他前脚把萧妍丢在乱葬岗,后脚柔贵妃的人便跟了上去,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块。 丞相府,萧夫人听闻萧妍已死,整个人失魂落魄,虽然早知道萧妍做出那种事,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却没想到一点缓冲都没有。 之后听闻萧丞相的处理,又一次晕死过去。 当夜,萧丞相的人便找到了曹志的住处,中毒身亡。 到了第二日,关于这场婚事,百姓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昨儿亲眼见着萧妍下轿的那些人,讲得是有鼻子有眼。 平王被沦为笑柄,丞相府的名声低到极点,原本那些庶女议亲的对象,纷纷作罢。 因为萧妍,她们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丞相府里,明面上死气沉沉,暗地里怨声载道。 京城的坊间,热闹非凡。 “平王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想必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倒是因祸得福,皇帝体恤他,解了他的禁,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 “这都是些小东西,再说了,平王是缺这些俗物的人吗,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我听我那在吏部的小老弟可说了,如今皇帝对平王好得不得了,朝廷的风向又要变了。” “不会吧,就这么一件小事。” “咱们看来是小事,在上头的人眼里,可不是。” “那皇帝再喜欢平王,对平王再好,不是还有太子吗,能越过太子去?” 说话的人嘿嘿一笑,笑得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 另外一边聊八卦的,亦是一样火热。 “连平王都不嫁,要嫁一个普通老百姓,这萧四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就是。我若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死亦何惧。” “说起来这萧四小姐还是痴情,哎,那样一个美人,就这么没了,也是可惜。” 一旁倒茶的大娘听不下去了,对着几人吼道: “可惜你个大头鬼,那萧四小姐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去年后巷王大婶的孙子上街买盐,不小心挨到她的裙角,被她打个半死…… 你们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光看脸就挪不动道。没听说那男的是什么人吗?小倌倌。什么样的小姐和小倌倌私定终身,还珠胎暗结。 真是,眼珠子被狗吃了。要不想嫁就原先别嫁,这喜轿都走了一半了,整这一出,爹娘的脸面不顾,府上的脸面不顾,夫家的脸面不顾,光顾着自己了,这就是自私自利,不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 都说家丑不外扬,她可倒好,把自己搭进去不说,把夫家娘家都搭了进去,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给她善后,这样缺德的人,你们还夸得天仙似的,害不害臊。” 大娘叉着腰,怒目而视,见不得这些只看表面一点点,便可怜这可怜那的人。 真正的可怜人还在城门口蹲着呢,那萧四小姐是自己作死。 要她说,萧妍就是活该,死不足惜。 “对对对,就是,不顾后果,这丞相府如此没有家教吗?”另外一人应和。 “谁知道,前段时间萧大公子被处决,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听说了,说是二公子犯了事,大公子是庶出,便让大公子去抵了罪。” “这可不能乱说。” “说不说的,反正大公子已经死了。说起来,丞相府今年也是流年不利。先是大公子犯事被处决,然后是大小姐落崖身亡,如今起四小姐又出了这种事。” “大户人家的事,说不清说不清。” “也是。” 第161章 一切都值得 - 卿谋 - 安绵绵 天越来越冷了。 画梨苑已经开始上了炭盆。 月璃把手中的书一收,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发呆。 好像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侯府的梨花开。 程谦已经不在了,卫琉璃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种的梨花,她是唯一的看客。 愣神太久,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月璃回过神来,弯腰捡起地上书。 大周地志,见人太多,越来越喜欢天地万物,月璃想找一个中意的地方,等一切了了,她就住在那里,过余生。 从昨天从太子府回来,月璃便一直在看这本书。 昨儿,是太子和胡惜云大婚的日子。 本来太子的婚期要比平王的早些,但是因为丽妃的出现,夺了皇帝的宠爱,柔贵妃迫切需要地位的证明,愣是想方设法地让平王早了几日。 那几日,平王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待到太子成婚时,万人空巷。 太子早早地下了帖子给月璃,昨日一早,月璃便去了太子府。前世她在太子府住了三年,如今物是人非,别样滋味。 对比于平王和萧妍的婚事,太子的婚事无比的顺利。 或许是有前车之鉴,出府前胡夫人对胡惜云耳提面命,生怕出什么意外。 但是胡惜云不是萧妍,太子和胡家的联姻,也不像平王府和丞相府之间,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关系。 月璃看着喜队迎面而来,看着胡惜云入太子府,看着他们拜堂,仿佛在看当初的自己。 又仿佛,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执念而已。 快了,快结束了,月璃告诉自己。 随着萧妍的死,丞相府和平王联姻失败,两方开始产生隔阂,不过,像这种利益共同体,只要利益没有冲突,连接会依然紧密,月璃没想过就用这一件事分离他们。 但是,缝隙总是由小变大,由少变多的。 如今,丞相府也算是伤筋动骨了,皇上已经开始对萧丞相不信任,这是最大的收获。 萧丞相在殿前那么久,早就摸透了皇帝的脾气,顺得皇帝无比服帖,这是他最有用的本事,若不是他太贪心,月璃也找不到空子。 丞相府接二连三地出事,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里人心惶惶。 又因为萧妍的事,丞相府的名声低到极点。 要想扳倒丞相府,月璃还需要一个契机,她才可以把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算算时间,皇上选任卫家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了,这会长安那边应该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诏书一下,卫家便启程来京。 卫宸在月璃之后来的京城,期间送了几封信过来,不过月璃一直忙着丞相府的事,也没有约个时间见一见。 如今在京城不比在长安,月璃作为侯府小姐,侯府又没有男主人,卫宸非亲非故,一个男子上门拜访很不妥。 月璃想着,如今殿试在即,索性等过了殿试,再去见卫宸。 前世,卫宸就是状元,想来这一回,也不会太差。 夜幕降临,月璃手中依旧捧着那本《大周地志》,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 青崖在外间磨着药粉,不时传来些药香。 月璃看得入迷,玉陌进了屋都不知道。 等察觉时,玉陌已经在对面喝上茶了。 “林山的防卫是不是太弱了些?我突然觉得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改明儿我是不是得换一批暗卫。” 月璃轻呲,林山和她说过,玉陌要来,他们拦不住。她便也随他去了,只是玉陌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她内心总有些异样。 “林山不错,还能发现我。” “这么说你很厉害。”月璃笑道。 “嗯,有些厉害。” “也不谦虚些。” “事实嘛,若说不是,那不是太虚伪了,况且,我得让我的小未婚妻知道,她的未婚夫不是无用的人。” 玉陌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月璃却听出了一丝丝热情。 月璃眉头舒展,“嗯,现在我知道了。” “今儿怎么来了?”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玉陌抬头,金色的面具在灯下显出光泽。 月璃的心“咯噔”一下跳得飞快,不知想到什么,她微低了低头,一只手抚上另一只手的手背,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那个阿璃,应该很在意玉陌。 月璃顿了顿,转移话题,“听林山说孟家出了些事?” “嗯。”玉陌眼神忽而幽然,曲三娘听说了那件事,执意要来京城。 这和原本的计划有极大的出入,亦很危险。京城这种地方,到处都是眼线。 他们根基尚浅,虽然之前做了诸多准备,但是实际运作起来,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今,有这么大的变动,未来完全未知。虽说凡事有利有弊,但是有准备和没有准备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此事,说到底,是他违约在先,怪不得曲三娘。 但是,为了月璃……玉陌看向月璃,心里默默道:只要你高兴,一切都值得。 “如今解决好了吗?” “已经解决了。” 月璃点头,“那就好。” “你在看什么?”玉陌看向她手中的书。 “大周地志。” “怎么看这个?” “我在找一个地方,一个以后生活的地方。” “不喜欢京城吗?”玉陌起身,看向窗外的干枯枝丫,回过头问道。 “不喜欢。” “长安呢?” 月璃摇头,虽然她在长安长大,长安算是她的家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长安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有看好的地方吗?” “还没有。” “若找到了记得告诉我。” “嗯?” “以后把我葬在那里。” 月璃心中蓦地一痛,呆愣地看向玉陌,“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玉陌突然走过来,飞快地在月璃额前印下一吻,“答应我的,可不许忘记哦。” 说完三两步走出屋子,在门口又看了一眼月璃,嘴角一扬,几步跳出了墙。 青崖这才发现屋子里进了人,走过来看,只见月璃红着脸,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崖打住心头要问的话,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第162章 高中状元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告示处,人山人海。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 告示一贴出来,林山就来告知月璃了,卫宸中了状元。 今儿殿试,卫宸表现堪称完美,皇帝连连两头,三轮过后,亲赐状元。 这会,宫宴刚刚开始,卫宸还未出宫,只是国子监的告示先贴了出来。 月璃自然高兴,当下便带着青崖亲自去库房选礼物。 还有更高兴的,是卫府。 卫家前儿才到京城,刚刚安顿下来,卫老爷还没有去任上报到,这会报喜的先来了。 卫府一派喜气洋洋,上门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有卫家以前交好的人,也有卫老爷根本不认识慕名而来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卫家这是要崛起了。 卫老爷帮着王大人一起干了丞相的活,从长安回了京城,这么多年了,这会子回来,一看就知道背后有大人物扶持。 卫宸更是,翩翩少年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皇帝赞不绝口,前途无量,是以,无论如何,交好总是没错。 卫老爷是做过京官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推辞,命管家全部收着,等过了这一阵,再回一份礼。 礼尚往来,往后才好打交道。 卫老夫人和卫夫人早早地着了正装,圣旨一来,便和卫老爷一起规规矩矩地接了旨。 宫里的人一走,卫府又是一阵欢呼。 “娘,那就是圣旨吗,我还没有见过圣旨,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卫凝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希冀与好奇。进了屋后,撇开下人,这才迫不及待地对着卫夫人说道。 还不等卫夫人说话,卫老爷咳了两声,“这可是贵重东西,你没轻没重的,碰坏了怎么办。” 卫老爷严声说道,一副卫凝需要好好教育的姿态。 “哼。”卫老夫人龙头拐杖一顿,在地面击起一声沉闷的响声。 她瞥了一眼卫老爷,在主位坐下。 “祖母。” “母亲。”卫夫人行了一礼,卫老爷鞠了一躬,正想说话,就听卫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什么贵重物品,放着也是死物,拿来让我孙女瞧瞧又如何。” “可是……”卫老爷皱了皱眉,看了看案上供着的圣旨,有些踌躇。 卫凝却是一脸惊喜地走向卫老夫人,甜甜地叫了一声,“祖母。” 卫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卫凝的手,看向卫老爷,“拿过来。” “是。”卫老爷自是不敢对卫老夫人怠慢,当即便把圣旨捧了过来。 卫老夫人只看了一眼,没有动手,示意卫凝自己去拿。 卫凝眼中透着激动,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拿起圣旨,拿的时候无比郑重。 卫老夫人想说什么,想了想,到底忍住了。 只是对着卫老爷和卫夫人道,“物件再贵重,都是死物,人才最重要,咱们卫家往上数几代,家里的圣旨谁没看过摸过,在长安待了十几年,把这点心气磨没了。 咱们卫家的嫡女,连圣旨都没见过,说出去像什么话。圣旨又如何,咱们家的人,才最重要。” “是,母亲说得是。”卫老爷一如既往地恭敬。他一直听卫老夫人的,几乎卫老夫人说的话,他都不会反驳,是个十足的“听话”儿子。 “是,儿媳记下了。” 卫夫人有些怔然,她素日知道这个婆婆最是拎得清,这会看起来,何止是理智,这种处事让人无比钦佩。 她看向卫凝,真心觉得生在这样的家里,无比幸运也无比幸福。 “阿凝,祖母抬举你呢,谢过祖母。” 卫凝满脸都是激动和开心,凑过去在卫老夫人脸上亲了一口,“阿凝谢过祖母。” “哈哈哈,好孩子。”卫老夫人大笑,无比享受卫凝举动中的孺慕之情。 “看吧看吧,随你怎么看,看够了放上去就是。” “多谢祖母。” 卫老夫人点点头,慈爱地笑道,“不过,可别让其他人发现了,毕竟是天子脚下,若被有心人传出去,被人做了筏子,弹劾一道,咱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卫老夫人点了点卫凝的额头,无比宠溺。 “咱们如今在京城,不比在长安,处处谨慎些总没坏处,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只是凡事不可过了头。” 卫凝乖巧点头,“阿凝谨记祖母教诲。” “好孩子。” 卫老夫人满意地笑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老爷只坐了一会,管家便来报哪位大人亲自来了,自是要亲自接待。 卫夫人看着卫老爷意气风发的样子,想起卫宸,心中无比骄傲。又看向卫凝,有这样一双儿女,是她的福气。 卫夫人眼睛里都是光,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卫凝把圣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满足了好奇心。 卫老夫人那番话把圣旨拉下神坛,让她觉得圣旨只是一样自己从前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并无什么特别和稀奇,看完便放上了供桌。 这会又凑过去和卫夫人说话: “母亲,明儿我想去看看月璃姐姐。” “明儿你怕是不能出门。”卫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为什么?”卫凝撅着嘴。 卫夫人拉着卫凝坐下,“一会你哥哥就会回来了,这两日府中的客人可不会少,趁着这个时间,娘带你认识些人,以后在京城走动也便利些。 月璃那里,一会娘让人送帖子过去,等过几日你哥哥的职位安排好了,咱们办个宴席,到时候你们就能见着了。” 卫凝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听娘的。” 卫凝点头应和,心中却是在想着,这几日她要好好看看京城的小姐们,没准里头就有自己未来的嫂子。 如今卫宸中了状元,卫家也入了京,卫宸可是当红的女婿人选,想来各府上现在有这等心思的不少。 等卫家再上一个台阶,没准那些人中一部分就得够不上了,自然得趁着这个时候来碰个运气。 卫凝在心里琢磨着:未来的嫂子一定要性格好,一定要对哥哥好,要平易近人…… 殊不知,卫夫人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不过,她不只是替卫宸相看,卫凝的亲事,亦是要提上日程。 第163章 程夫人 - 卿谋 - 安绵绵 当日,月璃便收到了卫夫人的请帖。 和请帖一起来的,还有玉陌的信。他说要送她一份礼物。 月璃笑笑,放置一旁。只片刻,又拿出来看。 玉陌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自成风骨,她见过元瑾的字,润泽舒适,和他的人一样。玉陌的字更为大气沉稳,见字如面,就好像玉陌坐在对面一样。 月璃嘴角上扬,露出不自觉的微笑,她头伏在桌子上,白色的信筏被风吹起,她的手指轻轻划过。 突然,外头传来青崖有些惊讶的声音,“夫人。” 月璃起身,眼神一凝,拿起桌上的信放入盒子,走到外间。只见萧氏带着张妈妈从门外进来。 萧氏抬头,看见月璃有一瞬间的恍神,脸上有些异样,一旁的张妈妈小声提醒了一句,萧氏这才放松了表情。 屋子里,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萧氏有些坐立不安,月璃倒没见多少不适,青崖端来了茶,月璃慢条斯理地喝着,丝毫没有萧氏在场的尴尬。 一旁的张妈妈欲言又止,看了看萧氏,又看了一眼月璃,到底还是忍住了。 萧氏看着这样的月璃,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自己在这里忐忑不安,而月璃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月璃长得和当年的卫琉璃一点也不像,和程谦也不像,却依旧美得倾国倾城。 让她看着别扭得很。 萧氏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张妈妈一看萧氏的神态就知道不好,往前移了一小步,算是提醒。 萧氏收敛了些,放缓语气: “安国府的小公子想见你,我帮你约了后儿一块游湖,到时,收拾得好看些,别丢了侯府的脸。” 依旧是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还如此露骨地说:收拾得好看些,就差就叫月璃扑上去自荐枕席了。 真是,可笑。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不去。” “我都帮你约好了。”萧氏恼怒。 “推不掉的话,你去凑凑热闹?” 萧氏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发火,瞥见张妈妈的提醒,有些憋屈地吐出一口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没有。” 萧氏似乎没有料到月璃如此简单粗暴的回答,脸上一时挂不住,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气急败坏,手指指向月璃,“你……你……” “程夫人想说什么?”月璃抛过去一个眼神,淡淡道。 “你,你叫我什么?”程夫人三个字,听在萧氏耳朵里无比刺耳。尤其是月璃说出来,让她感到无比的讽刺。 “程夫人耳朵不好使么?” 萧氏拍案而起,“你个小贱人……” 张妈妈一听,暗道不好,赶忙拉劝住萧氏。 萧氏这次过来,是因为前些日子月璃去太子府赴宴,被安国府的小公子给瞧上了。 这安国府,是三朝老臣,十多年前,先皇出事便不管事了,但很得如今皇帝的敬重,虽只有名望没有实权,但一般人想高攀亦是没这个资格。 丞相府一听说这个消息,立马就打上了月璃的主意。当日便请了萧氏去说话。萧氏如今是无根浮萍,对于丞相府虽颇有微词,但是心里却也知道,丞相府若繁盛,自己总有好处,若丞相府垮了,那自己的根基也就倒了。 昨儿萧氏一出府月璃就知道了,今儿过来,一看就没好事。月璃回京城那么久,萧氏别说来画梨院,就是传月璃说话也几乎是没有的。 除了上次宫宴上送了那套礼,到现在萧氏也想不通,月璃是怎么完好无缺地出了宫。 这会,无事不登三宝殿,月璃一看萧氏的神态,又想着昨日她去了丞相府,想来就没有好事,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一开口就是要她出门见陌生男子,月璃更是反感。 “真巧,我也想把程夫人刚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程夫人。” “无法无天了。” “程夫人哪里来的底气想让我尊敬你呢?”月璃头也不抬,对于前世的罪魁祸首,她连半分演戏的心思都没有。 最主要是,如今的月璃,已经有能力可以摊牌,没有必要对这种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虚与委蛇。 萧氏怒火中烧,正想呵斥月璃,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月璃左一个程夫人,右一个程夫人,莫不是…… 萧氏堪堪后退两步,有些惊恐万状,“你……你知道什么?” 月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吧,怎么,看起来,程夫人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被戳穿的萧氏恼羞成怒,她今日来,原本只是想借月璃对她的感情,说服月璃同意和安国侯的亲事,最不济,出门见一见也是好的,也算是她对丞相府的交代。 萧氏脑海中还充斥着程谦刚走时,月璃为了见她,在芳龄院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心里无比畅快。 张妈妈又一直在耳边说,程谦一走,月璃只有她一个亲人时,更加地有恃无恐。 这次月璃回京,那么久和她没有一点交流,张妈妈说是在耍小女儿性子,她自然不会去哄,在她以为事情有变的时候,宫宴送过去的裙子月璃又穿了。 如今才发现,其实月璃一直都知道,原本她以为自己是猫对方是老鼠,转眼便对调了位置。 原来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她自己。 “你如何得知的?” 月璃莞尔一笑,“你猜。” “你……” “程夫人请回吧,这是画梨院。”月璃提醒她,虽然卫琉璃不爱程谦,但是程谦爱的却是卫琉璃。 “程月璃,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我从生下来,和你就是敌对关系。”月璃半点不留情面。 张妈妈是知道内情的人,听两人的对话,是越来越胆战心惊。极有眼色地出了门,在外头守着。 这些谈话内容,若被人听了去,可得出事。 屋里,萧氏想问月璃到底知道多少,以此来判断她今天的目的究竟能不能达到。 一看月璃这般从容不迫的样子,她觉得无比碍眼。凭什么,凭什么卫琉璃的孩子,居然这么出色。 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转过头去,不看月璃。 第164章 你看谁来了 - 卿谋 - 安绵绵 “如今,侯府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萧氏定了定神,说得意味深长。 “哦,那又如何呢?” “你只能依靠我。”说到这里,萧氏有些幸灾乐祸。 “呵,程夫人觉得,我哪一点需要依靠你呢?” “你要想在京城立足,便要和那些小姐们打好关系,若没有我的举荐,你寸步难行。” “哦,刚好,我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名义上,我还是你的母亲。”萧氏大吼。 “我觉得,这点小事,对我没有影响。” “那你以后永远别想打入京城小姐们的圈子。” 月璃摊摊手,“这些,我一点都不介意。程夫人,你觉得无比重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萧氏气极,像一掌打在棉花上,梗着脖子威胁道,“若如此的话,你成亲,我亦不会出面。” 月璃好笑,“哈,原来程夫人知道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知道,你帮我约那安国侯府的小公子,又是何居心呢?” 萧氏被问得面红耳赤。 “至于我成亲,你出不出面,对我来说无所谓的,反正,我娘也不在了。” 说到“我娘”的时候,月璃想起温夫人,眼神青暗,微垂了垂眸。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安生做你的侯府大小姐了?” “是你不让我安生啊。我可没有忘记程夫人上次送过来的那套头面,我把它转送给了萧四小姐,想来,萧夫人回过神来,很快就会发现的。” “你敢……”萧氏怒目而视。 “呵,程夫人送给我的好东西,我送人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说,程夫人知道自己送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璃似笑非笑,呷了一口茶,看向萧氏。 “从一开始,就是你不想让我安生,如今又贼喊抓贼,说我不让你安生,程夫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你……”萧氏长年不与人打交道,每一句都被月璃怼得无话可说,而月璃和孟思恒一起,别的没学到,嘴上功夫可半点也不弱,对付萧氏,绰绰有余。 “程夫人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月璃下了逐客令。 “荒唐,我是这里的主人,这府上哪里我去不得。” “严格来说,如今我才是侯府的主子,程夫人你是鸠占鹊巢。” 月璃说完,拂袖而去,如今和萧氏扯破脸,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萧氏气得发抖,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等回去回过神来,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张妈妈忐忑不已,知道萧氏的脾气,也不敢做声。 画梨苑。 月璃伏在桌前。 前世的自己究竟蠢笨到何种地步,才能对萧氏如此明显的恶意视而不见。 其实萧氏并不聪明,说多恶毒也没有。她只是有自己的私心,恨程谦,也恨卫琉璃。月璃前世有那般下场,除开其他因素,她自己的问题,是很大的原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的就是前世的自己。 月璃想起从前,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可怜又可悲,现在的自己来看,只觉得当初也是活该。 那时候的她单纯不知世事,活成了一只小白兔,也就怪不得被大灰狼吃掉。 如今萧氏还是和前世一样,但在如今的自己手下,却一招也过不了,直接碾压。 月璃双手相扣,“如今的我,究竟是我,还是她。” 第二日,萧氏动身去了云刹寺,听来报,说是要住一段时间。看起来,是过年才会回来了。 月璃叹了口气:也好。 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这样的人耍得团团转,月璃心里便闷得慌。 风越来越冷,青崖拿了斗篷过来,屋子里,又加了几个火盆。 这会已是十一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过了年,婚期就不远了。 想起玉陌,还有上次离别时他吻她的额头,月璃心头一热,有一些东西脱离手掌,野蛮生长着。 这种“特别”的缘分,月璃阻止不了。 离人归那边,她好久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梁昭如何。 如今他和元瑾联手,这一世一定会更加顺利。 卫家入了京,卫宸考上了状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月璃很欣慰,也不枉背后做了那么多。 这些日子,玉善堂那边陆陆续续地传来,关于南宫一族的各类消息,经过大量的对比论证,卫老夫人说的因果天谴,太夸张了些。 南宫一族确实有一些能人,但是,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神乎其神。 也确实出现一些天灾,但是月璃总觉得其中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天空下了几日雨,月璃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府中看大周地质。 偌大的侯府,如今只有月璃,下人们走路声音都尽量小些,更显冷清。 这一日,天放了晴,侯府来了客人。 一听说是找月璃的,青崖亲自出去,见着来客,立即引了人进来。 “小姐,你看谁来了。”青崖笑着,打起帘子。 月璃抬头,就见来人一袭绿裳,蒙着面纱,风尘仆仆,待看清,月璃欣喜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阿恒。” “哼,刚刚我还和青崖说,若阿璃你认不出我,我可要哭死了。” 孟思恒笑着解下面纱,露出一张熟悉的明丽小脸,笑意盈盈地看着月璃。 “阿恒,真的是你。” “嗯,如假包换。”孟思恒扬起头,笑道。 月璃拉起孟思恒的手,左看右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忽而抱住孟思恒,“阿恒,能再见到你,我真高兴。” 她以为上次分别就是永远。前世,孟思恒不仅没有来京城,连通信也没有。 看来,这一世,有许多事都改变了。 “阿恒,你怎么来京城了?北地如何?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个嘛,一会再细说,时间多着呢。接下来,我都会待在京城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如今你住哪里,来侯府和我一起住可好。” 孟思恒喝了两杯茶,点点头,“好啊,反正我大哥也不让我住孟府。” “为什么?” “谁知道。”孟思恒撇了撇嘴,带着些郁闷的模样。 第165章 和你住一个院子 - 卿谋 - 安绵绵 “今儿刚到吗?” 孟思恒点头,“是,一到京城我就直奔侯府了,来之前,管家准备了宅子,我不愿意去住,一个人多冷清,就来你这里了,正好和你有伴,阿璃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怎么会!” “就知道阿璃最好了,哎呀,我要先洗个澡,再美美地睡一觉,阿璃,我要和你住一个院子。” “好好好。” 说着月璃唤来了青崖安排。 孟思恒就住月璃隔壁,说话间,房间里的水都准备好了。青崖在门口一见孟思恒,就察觉到她是直奔侯府的,想来总要住些日子,早早地便预备了。 “好青崖,阿璃,等着我洗漱完再来说话。” “好。” 走之前,月璃想起那些信,问道,“阿恒可有收到我的信?” “什么信,没有,我还说呢,你是不是转眼就把我忘了。” “哦,那可能是路上遗失了。” 孟思恒拍了拍衣袖,“嗯,可能了,北地那么远。” “好啦,一会再说,快去吧。” “好。”孟思恒笑着,跟着青崖去了隔壁屋。 月璃眉头微蹙,她给孟思恒写的信,不是一封,是很多很多封,但是看起来,孟思恒一封都没有收到。 若少了几封还能说是落了,但是一封都没有收到,只能说明,有人截了孟思恒的信。 是谁? 为什么? 月璃百思不得其解。 马上让人传话给林山,让他去查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挨近晚饭时间,等孟思恒洗漱完过来,刚好赶上。 都是家常小菜,月璃见人过来,吩咐人又上了一双碗筷。 “我以为你会睡一觉才来。” “原先有些困,洗了个澡,神清气爽,洗饿了。”孟思恒看着冒着丝丝热气,香喷喷的饭菜,深吸了一口气,更饿了。 月璃笑,为她盛了汤。 孟思恒也不客气,端着就喝起来。 吃饱喝足,两人围着火盆躺在摇椅上说着话。 “真神奇,感觉昨日还在北地,今儿便到了京城。” “嗯,长途行走是有这样的错觉。” 孟思恒舒服地喝了一口茶,摇椅吱吱地响了两声。 “阿璃,我一会是不是得去伯母院子里请个安,刚刚着急来见你,也忘记了,你知道的,这些礼仪我总是不上心,这会才想起来不妥。”孟思恒低声问道,她是知道月璃并不招萧氏待见的。 月璃摇头,“不用。” 孟思恒一愣,凑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们闹得有些不愉快,现在她去了云刹寺,不在府里,估计得到过年时才会回府了。” “哦。”孟思恒听着月璃称呼萧氏为“她”,想来事情闹得挺大,也没有多问。 “北地如何?” “壮阔无垠,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落日极美。很多马,很多羊,骑马倒是畅快。” 孟思恒言简意赅,概括了这次去北地的感想。 “怎么来了京城,你才去了没多久,这回,是有事么?” “没有,再说了,有什么事也轮不到我去处理,内地有大哥,北地有二哥。我最清闲。是大哥问我愿不愿意来京城住两年,我当然乐意,就来了。” 孟思恒一脸的坦然。 “孟伯父和孟伯母居然放心吗,那么远的路程。” “当然不,大哥说服了爹娘,我又愿意来,大哥便派了人送我,哎,但是大哥府门都没让我进,让管家给我买了别苑,在孟府隔壁,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 “或许是他觉得你大了,应该避嫌。” “避哪门子的嫌,我们可是兄妹。”孟思恒翻了个白眼,手中端着的点心差点掉出来。 月璃笑得乐不可支,“对哦。” 孟思恒撇撇嘴,“依我看,是怕我未来嫂子吃醋呢。” 说完才想起来,自家大哥的未婚妻就在自己对面坐着,又急急地解释道,“阿璃,我没说你啊,我对你一点意见都没有,我都忘了这茬了,就是随口一说。” 月璃“噗嗤”笑出声,“我知道。” “这不是怕你误会么。” “阿恒和我说清楚啦,就不会误会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阿璃,京城这边发生了什么趣事?跟我说说呗,我乐呵乐呵。” 月璃想了想,“挺多的,不过,这得让青崖来说。” “为什么?” “不可说。”月璃故作神秘,唤来了青崖。 京城发生的事,多多少少和自己有关,由自己说,总觉得怪怪的。 青崖绘声绘色,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跟讲故事似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孟思恒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搭几句话,竟比小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精彩。 听到要紧处,又急急地问几句,月璃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前世这时候发生的事情,变幻地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某一瞬间,觉得自己老气横秋的。 青崖讲完,便退出去了,孟思恒意犹未尽,“京城就是京城,到处都是惊心动魄的小事,精彩得很。”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期间不时哈哈大笑着。 夜深,孟思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阿璃,我要睡觉了,好困。” “去吧,我也要睡了,明儿我带你一起去卫家。” “啊,阿凝也来京城了吗?”孟思恒激动地问道,他乡遇故知,美事。 “是,卫大哥高中状元,以后都会留京了。” “哎呀仙人板板,厉害的嘞。明儿宴席,估摸着卫夫人是要给卫大哥和阿凝相看了。” “啧啧啧,这你都知道。”月璃一脸坏笑。 “一想就知道啊。” 说完,往月璃凑了凑,有些踌躇地问道,“阿璃,等出了年,我想再去一趟江南。” 月璃一顿,打趣道,“好妮子,我还以为真是想着我呢,原来,是声东击西的戏码。” “阿璃,阿璃。”孟思恒霎时红了脸,羞得直跺脚。 月璃握住她的手,“好好好,到时候我匀时间,陪你一块去。” 孟思恒脸色一喜,“阿璃,你最好了。”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儿带你去看猴子耍戏。” “哈。好。”想起二人从前的暗语,孟思恒心照不宣地笑出了声。 第166章 特别的礼物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小姐到了京城,直接让马车去了侯府,程小姐非常高兴。” 影二琢磨着用词,这“非常”好像比“很”要好。 “嗯。” 影二听着玉陌的语气,带着愉悦,心道自己刚刚用词用对了。 “曲三娘还有多久到京城?” “大约还有三日。” “嗯,低调些。” “是。” 顿了一会,玉陌想到什么又说道,“让你师父亲自挑一份礼送到卫府。” “是。”影二退下,让师父亲自挑,看来这卫家很重要。 侯府,礼物都装好了车,月璃出了屋子等着孟思恒。 “阿恒,可好了。” “来啦来啦。” 说着,孟思恒从屋里出来,月璃见她打扮中规中矩,只是脸上蒙着面纱,想起那日孟思恒刚到侯府时,也是蒙了面纱,指着她脸上问道,“阿恒你……?” “母亲要求的。”孟思恒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嗯,走吧。”月璃并未深究,只是心中疑惑渐生。 两人来到卫府的时候,卫府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 今儿是卫府设宴的日子,对于两位新晋卫大人,大家看准风向,觉得交好总是没错,有头有脸的人家要么来了,要么礼到了,热闹得很。 这一日,王大人也破天荒地来了,王大人如今暂代丞相一职,卫老爷从旁辅助,两人属于上下级关系。 照理来说,有走动是正常的。但是王大人素来低调,与官员们几乎没有往来,平时更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如今却来了,大家底下都开始有自己的思量。 不少老臣都回忆起从前卫家当京官时候的光景,风评好不说,和各府的关系亦是不错。 如今卫老爷外放十多年回来,当初的印象分加上现在的大人物加持,崛起之势势不可挡。 更别说还有个皇帝钦点的金科状元。 卫宸的职称也下来了,如愿进了翰林院,翰林院士是内阁的人才储备机构,一般是由进士层层提拔,像这种皇帝钦点翰林并不多见。 可见皇帝对卫宸的欣赏。 月璃和孟思恒一来,卫凝便过来了,看见月璃心中自是欢喜,好半天,认出一旁的孟思恒,更是惊喜。 “恒姐姐,你不是去北地了么?” “是呀,你和阿璃都在京城,少了我,岂不是无趣了些。” “是是是,如今好了,咱们又在一处了。” 三人阔别重逢,说了好一阵话。月璃和孟思恒去见过了卫夫人,月璃又去见了见老夫人。 卫凝为两人安排了安静好去处,又遣人去和卫夫人报备了几句,三人一块说话去了。 “阿凝,你这样和我们过来,把那些小姐就冷落了。” “不会的,有母亲呢,也用不上我什么事,再说了,和那么多陌生人打交道,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踩着哪些身份地位高的,真累。 原先我还以为,和在长安差不多,热情接待就是。上手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先要牢牢记着她们分别是哪一家的家眷,若是弄错了,对小官家的比对大官家的还上心,那保不齐人家就有想法了。 真累人,你们来之前,就那么几家,我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前几日,母亲老说忙得很,我还道府中那么多下人,自己还要操心也不多。如今看来,可不是忙得很。 既要记住每一家的家主姓氏,又要记得他们的官职高低,还有那一家的特征,有什么喜好忌讳,哪一家和父亲的关系更为紧密,哪一家又疏远些…… 那么多呢,我觉得我用一年也记不住。” 卫凝比了个手势,絮絮叨叨地和两人吐槽,一边说一边叹气直摇头。 那手舞足蹈的模样,逗得另外二人哈哈大笑。 “你初来乍到,京城是这样的,还好卫伯父之前是京官,卫伯母也是从小京中长大,对京城众人还算熟悉,其他的多少有些印象,像初次来京城没点底子的更为难办。” 月璃想起自己前世,可不就是像卫凝说的这般,把各府情况记了个遍,到最后几乎是如数家珍。 她身为太子妃尚且如此,卫府更是。 “嗯,月璃姐姐说得对。” 孟思恒听两人你来我往,嫌弃道,“嗯,真麻烦,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以后一定不要嫁去这些高门大户,这些事我可做不来。 嫁得近母亲还能帮帮忙,若是嫁得远,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做个平民老百姓最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自在。” “恒姐姐你可以躲一躲,我不行呀,愁人。” 月璃看着二人愁眉苦脸,笑道,“一个两个在这里讨论嫁人,害不害臊。” 卫凝一说有些脸红,孟思恒挑了挑眉,不以为意,“这不是和你们俩说悄悄话嘛,和别人自然是要矜持,缄口不言的。” 卫凝连连点头,“对对对。” 月璃掩嘴一笑,“好啦,我又不是管教嬷嬷。” “哎呀,如今咱们还能如此轻松地说一说话,不知道你们以后嫁了人,又是什么光景。” 孟思恒想起以后,有些怅然。 “那阿恒你呢?” 孟思恒蓦地想起江南,“说起来,我娘还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个事情。” 一般家里的女儿长到十三岁,做母亲的都会有意无意地提上几句。 “可能孟伯母想多留你几年呢。” “哎呀哎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阿凝,今儿可有什么趣事,有哪一家送了什么特别的礼?” 说到这些好玩的,孟思恒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卫凝想了想,摇摇头,“趣事吗,没有,小姐们一个个穿着得体,规规矩矩,礼仪自然,夫人们热情地彼此打招呼,笑容满面。 若说特别的礼物,倒是有。” “什么什么?”孟思恒凑过来。 “嗯,有人送了一双桉木筷子,这桉木从来都是做大件,极少做小件,亦不贵重,很少拿来送礼,但是这礼却明明白白写着是给祖母的。” “是哪一家?” 卫凝想了想,“好似是国子监温家。” “温家啊。”月璃垂下眼。 第167章 腊月 - 卿谋 - 安绵绵 腊月。 京城下起了大雪,一片白雪皑皑。天空有些雾蒙蒙的。 孟思恒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本来说明年去江南的,事实上,在京城待了半月不到,她便坐不住了。 月璃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孟思恒想着出了年,月璃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要她陪着。 卫凝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消息,也想出门涨涨见识,和孟思恒两人一拍即合。 当下卫凝便雄赳赳气昂昂,回府和卫夫人磨嘴皮子去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答案显而易见,卫夫人一口拒绝,坚决不同意她出远门。 “娘,我就是出去看一看,书上都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不行,我没有要你读万卷书,更不要求你行万里路。你一个女孩子家,先不说这行为妥不妥,那么远的路,我如何放心。” “娘,我们走官道,没事的。” “有事就晚了。” “娘……” “此事不必再说,免谈,我绝对不会答应。” 卫凝说得口干舌燥,半点用都没有,卫夫人油盐不进,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大家闺秀,出远门玩乐,传出去不好听都是其次,安全问题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卫夫人自然是一万个不允许。 平时卫凝出门逛个街她都会担心,更别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能放心才怪。 卫凝这边吃瘪,却依然斗志昂扬,去找卫宸帮自己说话。 “哥哥……”卫凝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有些忐忑地看向卫宸。 只见卫宸认真地想了想,又思量了好一会儿,“嗯,我觉得不错,见见世面是好事。” “阿凝长大了,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女子也应该可以和男子一样云游四方。” 卫凝面色一喜,“还是哥哥懂我。” 原以为卫宸也不同意,自己得好好讲一讲好话,如今看来,完全省了。 果然,隔代有代沟。 “江南是刘道之大人坐镇,治安很好,特别是前段时间听说因为一个驿站事件,撤了一个县丞,雷霆手段各处查处违法乱纪,如今的江南,太平得很。” “是是是,哥哥说得对。”卫凝使劲同意,脸上笑开花。 “不过,我想娘应该不会同意,娘会担心你的安全。” 说到卫夫人,卫凝想霜打的茄子,低下了头,“是,娘不同意。” 卫宸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若娘不同意,找爹也是没有用的。” 卫凝耸耸肩,瘫坐在椅子上,一脸郁闷 “嗯,不然你去找一找祖母。”卫宸提议。 卫凝眼前一亮,拔腿就往外跑去。 “哎……”卫宸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卫凝转眼便不见了。 卫老夫人这会刚刚睡了午觉醒来,就听说卫凝已经等了许久。 听卫凝说明了来意后,略作思忖,便让她回去了。 卫凝忐忑着等消息,听说卫老夫人唤了卫夫人去,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祈祷着。 一方面觉得卫老夫人出面,应该没问题,另一方面又怕卫夫人认准了就是不让她去。 上次听月璃和孟思恒出门,就心里痒痒的,这回有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接连两日,卫夫人那里都没有消息,卫凝不敢去问,心里又忐忑得不行,出门找月璃孟思恒说话来了。 一进屋,卫凝搓着手,说话间,都是白气。 “怎么样,卫伯母同意了吗?”孟思恒一见卫凝便问道,顺手递上了一个手炉。 卫凝接过炉子放在怀中坐下来,皱了皱眉,双手撑着下巴,“祖母和我娘说了,我娘那里还没有消息。” “嗯,看起来,坏消息的几率比较大。” 卫凝撅着嘴,“真羡慕你,孟家伯父伯母真是太开明了,从商还是极好的,不像官宦人家规矩那么多。” 月璃一出来,就听到二人说话,“倒不是官商的区别,只是孟家比较特别而已,其他的商户,我可从来没见过有像孟家那般对待子女的。” 月璃说完,也有些佩服孟家教养子女的方式,一般的人家,可做不出这样,当男子养也罢了,但是那种天高任鸟飞的胸怀,若不是有玉陌和孟楚言,还以为养未来的接班人呢。 孟思恒想了想,“嗯,没错,从小到大,我爹娘管我并不多,倒是和夫子们的接触更多些。二哥还时常偷懒,我偷懒夫子还得罚。” 这样想着,孟思恒露出些不解。 月璃笑,“没准是你二哥偷懒被罚没有让你知道,男孩子嘛,总是要面子的。” “嗯,也对。” “这次,阿凝的希望或许会落空,男子出远门,家里都会万般不放心,更别说女子了。 阿恒是特例,我呢,父亲不在后,事事自己做主,没了管束,便跳脱些,但是阿凝你不一样。” 卫凝一听,叹了口气。 “若卫夫人没有同意,阿凝你也别难过,比起出门游玩,若可以,我更希望父亲还在。若父亲还在,他能管束我,游玩一事根本不值一提。” 想起程谦,月璃语气怅然。 “月璃姐姐,对不起。”卫凝有些自责。 月璃摇头一笑,握住她的手,“无事,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九八,若有些事情没能得偿所愿,也没关系,我们要看到自己拥有的东西。” 卫凝连连点头,“月璃姐姐,我记下了。” “嗯,说起来,我还羡慕阿凝你呢,祖母开明,父亲母亲健在,兄长爱护,家风和谐。” “月璃姐姐,你若是愿意,以后卫家便也是你的家,爹娘哥哥祖母都极喜欢你。”卫凝察觉到月璃的伤感,说道。 月璃笑,“好。” “哎呀,不说这些伤心的事,阿璃,年后,阿雪就来了吧。” “嗯。”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们四个可要不醉不归才好。” 月璃挑眉噗呲一笑,“你当谁都和你似的,可以肆意些。” 又转过头来问卫凝,“阿凝喝过酒没有?” 卫凝摇头。 “阿雪也没有,正好,阿璃,你酿的梨花白可以开坛了吧?” 月璃想了想,“嗯,可以了,年初阿雪去摘的,是栖霞寺的梨花。” “啊,说起来,我都有些想念栖霞寺,想念长安了。” 围着炉子,三个女孩子喝茶说话,炉子里的火苗一簇一簇如花开。 第168章 华云簪 - 卿谋 - 安绵绵 最终,卫夫人依然没有同意卫凝出门。 有了前面月璃说的那一番话,得到答案的卫凝只是有些许的失望,很快便接受了。 卫夫人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那日卫凝如此兴致勃勃地来找她,看起来确实是很想去的,她还怕这个拒绝,卫凝会接受不了。 没想到卫凝如此坦然。 “凝儿你……” “娘,我明白的,不去就不去吧,以后有机会和爹娘一块去,原先是女儿想左了,只顾着自己贪图玩乐,却没想到娘你会担心,是女儿的不是。” 卫夫人听着,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卫凝,“好孩子,你明白就好,娘答应你,等你爹在京城安定下来,娘带你去。” “谢谢娘。” 卫凝只叹了口气,好像,“失望”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这边孟思恒收到消息,并没有很意外。 “阿恒,出了年再去吧,你看我一个人多冷清,你在还可以陪陪我。开了年,路也好走些。” 月璃劝着,如今天寒地冻的,路上都是雪,说不担心,是假的。 孟思恒倚在榻上,吃着瓜果,想了良久,“嗯,我听你的。” “这么容易便说服你了?” 孟思恒看她一眼,“从前没去总想着去,临着要去了,却又有些怯了。” “原来如此。” “阿璃,你不许笑我。” “好好好,不笑不笑。” 孟思恒丢了一颗葡萄到嘴里,“大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这瓜果也不知道怎么保存的,你说喜欢吃,一下就让人送了许多过来。” “你大哥是知道你在这里。” “拉倒吧,我大哥我还不知道,有了媳妇,妹妹是谁都忘记了。” “哦,那阿恒可是吃味了。” “有点,大哥变成了别人家的女婿,就不是大哥了。” 月璃笑得前俯后仰,“没关系,我还是把你当妹妹的。” “那也是大哥娶的是你,若是别家的小姐,那我可得回去跟爹娘告状去。” “那我便谢谢阿恒了。” 孟思恒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欸,阿璃,哥哥是真喜欢你呢,对你特别不同些。” 月璃还未说话,外间青崖来报,“孟大公子来了。” “得,说人人就到。” 孟思恒摊摊手,“阿璃,可要我回避。” 月璃倏地想起上次玉陌走之前落在额头的那个吻,耳尖热热的,转过身,“阿恒,你莫取笑我。” “好好好。”孟思恒原也是顺嘴一说,当即往仰椅上一躺,优哉游哉地吃着瓜。 外头,北风呼呼地吹,玉陌打着帘子进来。一身寒气,屋子里顿时下降了几个温度。 只见他穿着白色的胡裘,半张面具上还挂着几粒雪花,薄唇微抿,一进门便看向月璃。 “阿璃,我来了。” “嗯。” 月璃顺手倒了一杯茶,就见玉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阿璃,送你的礼物。” “啊,有礼物,大哥,我有没有?”孟思恒一听说有礼物,便凑了过来。 玉陌看向孟思恒,眼露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孟思恒抬手一拍额头,“大哥,不带这样的呀,好歹我也是你亲妹妹,你这样忽略我好吗?” “挺好的。” “大哥,你这是厚此薄彼。” “没错。” “大哥,你就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面子。不管,我也要礼物。” “那明儿我让管家给你选一个。这是我给未来媳妇儿送的礼,你不要凑热闹。”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不紧不慢,一个边说边要跳脚。 孟思恒败下阵来,转头看向月璃,“阿璃,你看看我大哥,这还没成亲呢,妹妹就不要了。” 月璃笑,“改日我送一份给你,包你满意。” 孟思恒一听,挑衅地看着玉陌,“好,我可是记着的哦。” “嗯,少不了。” 月璃看着一旁慢条斯理喝茶的玉陌,问道,“今儿可是有事?” “无事。” “那怎么下大雪了还过来。” “想你了,就来了。” 月璃脸一红,就听见孟思恒说,“啧啧,我还是走吧,大哥这个情话,没看过几十本小话本都说不出来,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不用。”月璃和玉陌同时出声。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月璃有些尴尬地撇开头,求救般地看向孟思恒。 孟思恒长叹一声,“得,我就忍住鸡皮疙瘩,你们继续。” 说完又往椅子上一倒,吃着瓜。 “今儿是我们私定终身的纪念日。” 月璃一愣,才想起来,今儿是腊八。去年的腊八,他们在孟府里的牧亭旁,达成协议,约定了一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交易。 “可还记得。” 月璃点点头,“记得。” 玉陌把盒子推上前,“这个你收好。” 月璃有些踌躇,玉陌又往前推了推,“打开看看。” 孟思恒吃着瓜,眼睛左看右看,不时瞟一眼这边,注意着动向。 月璃看着推到眼前的盒子,抬手拿了起来,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银簪子,样式简单大方,上面有繁复古朴的花纹,看着极为雅致。 这个簪子,月璃觉得有些熟悉。 “不喜欢么?”看月璃愣神,玉陌问道。 “不是,这个簪子我好像见过。” “这个簪子原本是一对,另外一只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一旁的孟思恒看得着急,“那为什么不找着了一起送。” “没有找到其他更好的,这华云簪虽只得一只,但最能表达我的心意。” 玉陌说得淡然,但其中的情真意切显而易见。 “哟,华云簪呢。”孟思恒一脸坏笑地努努嘴。 月璃心头微微一热,眼睛看向盒子。 这华云簪的传说,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因着那个故事,出现了许多自称是华云簪的首饰,一些女子感动于簪子代表的爱情故事,只想图个好寓意,对于商家用的什么名头,也就并不介意。 玉陌送此物为礼,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这簪子的珍贵之处,在于它和夏氏有关。那个传说中出现的人和物。 在传说里,真正的华云簪,遇水化鱼,遇风成花。 第169章 沁雪进京 - 卿谋 - 安绵绵 这华云簪,传说是夏氏女的传承。 夏氏,是大周志里传说中的人物,她们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他们如佛祖救赎众生。 南宫一族之所以被人推崇,就是有传言说,南宫一族和夏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夏氏不是一个家族,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姓氏,夏氏是指一个人,一个姓夏的女子,传说里她年轻美貌,心善如慈悲的菩萨。 传说里人们还知道,她有两只华云簪,是她的心上人以骨血为材,经千年铸造,赠与她的天地云彩。 这样旖旎的传说,神仙眷侣,总是被年轻的少男少女所津津乐道。太平盛世,大家对爱情的向往,如柴米油盐一般。 孟思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这个大哥在哄媳妇上面,可是相当地上道,连骗小姑娘的华云簪都整了出来。 不过,大哥出手的东西,不论叫什么名字,就单看东西,也是极好的。 孟思恒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知道那物不凡。 “好了,看过你,我走了,虽然很不舍得。”玉陌起身,眼睛一刻不离月璃。 孟思恒嗑着瓜子,心里琢磨着这个大哥是不是以前的大哥,有没有被人调包,她怎么感觉自己都不认识了,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想当初,大哥那可是惜字如金。 啧啧啧,果然是夫子说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这一别月余,大哥竟如回炉重造了一般。 孟思恒看看自己大哥,又看看月璃,暗道:爱情的力量,真是无比伟大。 玉陌最近的确很忙,一是忙着应付曲三娘,二是朝廷中的事他已经亲自插手了。 最重要的,是婚期在即,虽然他现在是顶着孟大公子的名义,但娶月璃的是他自己。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他要在尽可能的范围,给月璃一个好的婚仪。 能抽空来一遭,已经是他昨儿熬夜处理了许多事匀出来的时间。 送玉陌出了院门,两人在雪地里说了几句话。 孟思恒透过窗棂,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心道: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看着二人,无比赏心悦目,“真好,大哥和阿璃,一定会幸福的。” 大雪纷纷,孟思恒想起清竹。 不知道那个小院子,雪落了多厚。 那个眉目俊朗的少年,此时是否在扫雪烹茶。 可吃过了世间美味,可尝过了坊间美酒。 可有想起,她。 孟思恒脸上泛起的笑意,渐渐透出些苦涩来。 若是再见…… 若是再见…… 大雪连下了七八日,天渐渐放晴了。 在离过年还有十日的时候,程沁雪来了。 早几日,月璃便收到了信,在府中等着。 程沁雪一入京城,林山来告诉月璃,月璃便来到了大门口。 不多时,就见程沁雪的马车过来。 月璃迎上去,沁雪下了马车。一身鹅黄色袄子,衬得人格外娇俏。 “长高了。”月璃上前,一手握住沁雪的手,一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打量着。 沁雪满脸笑意,欣喜道,“姐姐,” “路上可还好?” “好着呢,纪伯派了许多人跟着,我都有些不习惯。” “纪伯做事最是妥帖。” “走,我们进去,天寒地冻的。” 沁雪连连点头,“嗯,姐姐,我可不可以不住晴雪院,我想和姐姐住一个院子。” 月璃笑,携着她往里走,“都在一个府里,晴雪院离画梨院又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不嘛不嘛,我想和姐姐住一个院子。” “哎呀,咱们的大掌柜,还是如此小孩子气呢。”月璃打趣,从纪伯传来的信里,沁雪如今做得越发好了,有模有样,下面的人都渐渐信服她。 “这不是在姐姐面前才如此,在外人面前,我可是半点怯也不敢露,好姐姐,你最疼我了,就让我住画梨苑吧。” “好好好,你是妹妹你说了算。” 月璃顿了顿,“嗯……” “怎么?” “一会有个故人,你见到了一定很开心。” “啊,是谁。”沁雪向前蹦几步,摇着月璃的手臂,一脸疑惑。她在京城的时间不多,更别说有认识的什么故人。难道是别的地方?但是她长这么大,也只认识长安的人。 “是凝姐姐吗,我知道凝姐姐一家都入京了,卫宸大哥还高中状元,喜报到长安的时候,整座城都沸腾了。我猜是凝姐姐。” 月璃摇头。 “啊,不是吗,那……”程沁雪微低头,思量着自己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人。 “好啦,不猜了,一会你就知道了。” 月璃出来的时候,孟思恒也是想出来的,她的丫鬟提醒她戴上面纱,孟思恒还发了好一顿牢骚。月璃干脆让她在院子里等着,给沁雪一个惊喜。 出来时,月璃特地看了一眼孟思恒的贴身丫鬟,名唤慧心,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极其普通,说话做事却稳重无比。 之前月璃都忽略了这个人,如今一正视起来,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熟悉感来源于哪里,是前世,她当上皇后之后,她身边的青崖。 如今的慧心,和前世身为中宫掌事大宫女的青崖,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无事时,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有事时,可以随时随地能找到她,而且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提醒和最中肯的建议。 她们的妥帖,让身为主子的人,心安。 到了画梨苑。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阿雪,你可来了,我等得望眼欲穿呢。” “呀,恒姐姐,居然是恒姐姐。” 程沁雪见着孟思恒,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恒姐姐,你不是去北地了吗,什么时候来京城的,姐姐说有一位故人,原来就是恒姐姐,真是没想到。 那时候分别,不知道再见要多久,没想到那么快,我好高兴。” 孟思恒摊摊手,勾住程沁雪的手,“得,又得解释一遍,每个人见着我都得问一遍,然后我得回答一遍,改日聚在一起,统一回复。” “好好好,反正见到恒姐姐最开心了。”沁雪笑得一脸灿烂。 孟思恒点点她的额头,“嘴甜的小妹妹,过年了姐姐给你包一个大大的压岁钱。” “那我就先谢谢恒姐姐啦。” 三人姐姐来妹妹去的,笑闹着进了屋。 第170章 我胡了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天空下起了大雪。 府门前,马车咯吱咯吱,在雪地里压出了一条车辙。 卫凝指挥丫鬟们搬了一车的东西下来,进了府。 “小心些,慢点,可别磕坏了。”一路上,卫凝都提醒着,生怕把里头的东西一不小心磕坏了。 丫鬟们诺诺地称是。 侯府,只有一个主子,下人们都闲得一张桌子一天擦三遍。 这会,府中的道路干净得一丝水渍都没有。 自从上次,萧妍来府中找麻烦,月璃狂扇了她几个耳光,萧妍没有反抗却灰溜溜地走了后,府中的下人没有敢对月璃不敬的。 那样的土霸王,说打就打了,对方还不敢说什么。 然后是萧氏来找月璃那次,萧氏回了芳龄阁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过了几日去了云刹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反观月璃,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家看在眼里,对这个侯府的嫡大小姐,是半点都不敢糊弄。 是以,府中月璃几乎不怎么管也不怎么问,依然井井有条,规规矩矩。 到了画梨苑,一进屋,卫凝见着沁雪,两人齐齐激动着相携,就差跳了起来,寒暄了好一阵。 月璃见着,心中欢喜好笑,“你们一个两个的,在自家府中在外头,都是身经百战,以一挡十的人物,怎么到了我这,就跟现了原型似的,传出去,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是什么,又不能吃,哪及自己开心快乐重要。” “这会说得轻巧,等真到了那一日,看你怎么哭。” “好姐姐,快别取笑我了,这几日,我被母亲关在屋子里订各府的回礼,好不容易得了一日时间,若不是说来你这,母亲断不会让我出门的。” 卫凝一脸郁闷,说道家里的事,无奈地摇摇头。 月璃让青崖多放了几个炉子进来,屋子里顿时暖烘烘的。 “恒姐姐呢?” “我刚刚过来时,她还未醒呢。” “哎呀,你这真是逍遥窟,我也想住过来,过一过逍遥日子。” “噗呲,凝姐姐这话说的,和我想的一样,说出了我的心声。” “你也住月璃姐姐的院子吗?” 沁雪点点头。 “啊,我也想住进来,想和你们一处。”卫凝跺跺脚。 “愁人。” “嗯,我这里空屋子多,只怕你不能来。”月璃笑道,有这些朋友在身边,真好。 卫凝苦着脸,“真是个让人惆怅的事实。” “哦对了,看我这脑子,月璃姐姐,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是哥哥特地托我送过来的。” “哦,替我谢谢宸大哥。” “不客气不客气。” 说着卫凝让人把东西抬了进来,“小心小心,别碰着。” 沁雪好奇地凑过来,“是什么?” 卫凝卖着关子,看着二人挑眉一笑,“啦啦啦啦,你,们,看。” “哇,这……” 沁雪一时词穷。 月璃看着眼前这个清晰地映着自己和沁雪的镜子,亦是微微惊讶。 “这个铜镜和普通的铜镜大不一样,简直能看得一清二楚。” 沁雪感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地双手摸上脸颊,又看了看月璃,再看镜子中的月璃,惊叹,“凝姐姐,这个是什么镜,好神奇呀。” “我可以摸一摸吗?” “可以,喏。” 沁雪伸手,只见镜面上清晰地映着她的手指,连指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卫凝看向月璃,“月璃姐姐,可喜欢。” “自然,替我谢谢宸大哥。” “哎呀,你已经谢过啦,谢来谢去多见外。” 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孟思恒打着哈欠进了屋,一进屋将身上的斗篷一脱,挂在架子上,进了里屋。 “还在外头就听得你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是阿凝来了。” “哟,咱们的睡美人醒了。” “恒姐姐快来看,凝姐姐带来的新鲜玩意儿。” 孟思恒望了望走过来,“呵,确实是好东西,哪里来的?” “哥哥说,是一个仰慕才子仙女的人送的,一共送了两块,哥哥给了我一块,另外一块就在这儿了。” “哦。” 四人对着镜子,讨论了好一会,青崖开始上餐了。 “咿,这个时辰了么,最近有些懒散,一起床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哎阿璃,一会吃过饭,咱们打麻将吧,刚好四人。”说到麻将,孟思恒两眼放光。 “麻将?那是什么东西。”沁雪问道。 “我也没有听过?”卫凝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月璃掩嘴而笑,前世,这可是那孔家小姐在芙蕖楼传出来的玩乐项目,只半年时间,便风靡京城。 那时候,她已入中宫,每日荒闲,竟也学会了,不愿和其他嫔妃们一起玩,便和几个贴身宫女玩,一来二去,也从中找到了些乐趣,算是消遣了。 上次孟思恒来后,两个人在府中无聊之时,月璃想起这个东西,让青崖做了一套,和孟思恒玩了几回,没想到还入迷了。 “一会我教你们。”孟思恒挑眉一笑。 卫凝和沁雪两人相互看一眼,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又见月璃笑得欢快,心里好奇得紧。 “好好,一会让我们俩涨涨见识,看看这麻将,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得我更好奇了,不然姐姐你告诉我们吧。”沁雪看向月璃。 “哎不行不行,阿璃不准说,一会让我当一回夫子,让她们领略领略,这麻将的魅力。” “好,你说了算。” 这么一说,两人更好奇了。吃饭时也想着这事,这一顿,吃得比平时更快些。 吃完,丫鬟们撤下了碗筷,几人进了内室。 青崖提来了麻将,孟思恒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从每一个麻将的名字,到每一种说法玩法和规矩,通通讲了一遍,听得底下两人是一愣一愣的。 介绍完后,四人又打了几把,孟思恒边打边教,很快,卫凝和沁雪便上手了。 外头,雪越下越大。 不时听见屋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嬉闹声。 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外头的丫鬟们,只听见里头时不时地传出一声: “碰” “杠” “杠上开花” “清一色” “海底捞月” “我胡了。” 第171章 围炉夜话 - 卿谋 - 安绵绵 临近傍晚,雪停了。 青崖依着月璃的吩咐,在院子里的树下架起了篝火,用竹签子串上肉鱼蔬菜,洒上调料,放在特制的架子上烤着。 不一会儿,香味飘进屋,四人打了一下午的麻将,这会都饿了,闻着味,都馋得不行,索性推倒了麻将,填饱肚子最重要。 四人各自披上斗篷出了门,出门时还在谈论着刚刚哪张牌没打好,不亦乐乎。 门外,香味更浓。 “哇,好香。阿璃,我饿了。” “我也是。” “想吃。” “走吧,那边有好了的,直接可以吃了。” 月璃带着三人在篝火前坐下,这会,篝火烧得旺旺的,一旁的架子边,厨娘手脚不停地忙着,丫鬟们把烤好温着的拿过来。 “这是什么吃法,好新奇。” “我亦是没有见过。” 卫凝和沁雪问的时候,这边孟思恒已经上手吃起来了,“一会再问,吃了再说。” “嗯,好吃。”孟思恒赞道。 另外二人听着,也拿着吃起来。 “真香。” 连吃了好几串鸡翅膀的孟思恒,擦了擦嘴角的油问道,“阿璃,这个叫什么?” “烧烤。” “嗯,贴切的名字。”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吃法,别说,还真美味。” “阿璃,这个时候若有酒就更好了。” 月璃笑,“烧烤配酒,早预备下了。” 说完对青崖使了个眼色,青崖会意,将酒坛上的泥清理干净,解开一旁的绳索,酒坛一开,一股清冽的酒香弥漫出来,带着淡淡的梨花清醇。 孟思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嗯,快,给我来一碗。” “好,今儿管够。” 不一会,几人面前都盛了一碗。 卫凝和沁雪有些怯场又跃跃欲试,两人相互看看,想喝又不敢。 沁雪用鼻子闻了闻,有些辣辣的香,闻着倒是冷。 卫凝端着看了看,酒汤清澈,闻着却不是溪水,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寒颤,到底是没有动手喝。 “哇,好酒,阿璃,我太喜欢你了,你这梨花白,都快赶上丰都兰陵酒了,论起来,这带着淡淡梨花香还更甚一筹,喝起来,是春天的味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孟家和别家不同,逢年过节孟思恒也能喝上几杯酒,久而久之,倒也练出了些酒量,更能尝出酒的好坏来。 “有的有的。”说完又是一大口,接连着吃了好几串肉。 这边卫凝和沁雪见状,两人各自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接着就听见急切的咳嗽声。 孟思恒一见哈哈大笑起来,一手又轻拍着一旁卫凝的背,顺着气,沁雪那边亦是。 “好辣。” “哈哈,没事,头一回都是如此,这酒啊,是越喝越有味。”孟思恒挑挑眉,神采飞扬。 “阿璃,来,咱们干一个。”说着举起了碗,和月璃一碰,喝了一大口,吃了两个大翅。 卫凝和沁雪可没有那么豪迈,吃许多才小小地抿一口。 渐渐地,也觉出些味道,话也越来越多。 孟思恒又吃了半个鸡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人生一大乐事也,平时总听他们男子说起,如今咱们也能恣意潇洒,大快朵颐了。托阿璃的福,来,走一个。” 月璃看着豪迈的孟思恒,端起碗,两人一饮而尽。另外二人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孟思恒眨巴了两下嘴,意犹未尽,自己又满上。 气氛融洽,美味垂涎,卫凝和沁雪两人小口地抿着,喝出些滋味来,有些飘飘然。 “月璃姐姐,这碗太大了,我和沁雪还是用小杯子合适。” “嗯嗯,对。”沁雪附和。 “篝火旁,就是用碗才有感觉。家宴才用小杯子,规规矩矩的。”孟思恒抢先答道,语气里有对那些礼仪规矩的嫌弃和不喜。 卫凝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也对哦。” “这个吃法新鲜有趣,等回去了,我也让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尝尝鲜,这做法可有讲究。” “没有特别的讲究,你什么时候想做,我让厨娘去一趟,教会你府上的厨子,以后,想什么时候吃都有。” “如此,那边谢谢月璃姐姐了。”卫凝高兴地一弯腰,向月璃行一鞠躬礼,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哎呀,我有些饱了,但是还想吃,美味总是让人意犹未尽,我休息一会,过会再来吃。” “哈,恒姐姐不怕胖?” “不怕,世上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也。”孟思恒摇头晃脑,手拿着一只筷子敲着碗碟,发出清脆的声音。 发现还挺好听,试着又敲了敲杯碗,是几个不同的音阶,随意敲了敲,一连串乐音倾泻而出,孟思恒眼中绽放出光彩。 原来男子宴席上,说的把酒言欢,杯箸尽乐是这番模样,真真是有趣极了。 月璃轻抚衣袖,就着几声清脆,朱唇微启,歌声带着风凉。 孟思恒手下的声音渐渐有节奏,沁雪配合着拍起手掌,卫凝起身,摇摇晃晃地脚步轻抬,舞起来。 一人敲乐,一人和声,一人挥袖起舞,一人歌声动人 “枝头薄雪尚存,远山传来暮鼓声声。 斜阳散了余温,凉意入骨几寸。 渡口半盏摇灯,经历多少日落月升。 流水脉脉,淌过世事浮尘。 向来风花雪月动人,相偎桃林醉闻晚风。 抚琴对饮仗剑红尘,冬去春来寒暑几更。 情深一寸,伤多一分。 如梦江湖如戏人生,是我沉沦。 桃花绯雨故城,荡着烟波十里纷纷。 疏影斜月河灯,湖畔悠悠琴声。 仿若昨夜星辰,随风摇落弦月微冷。 浮光掠影,最是黯然销魂。 从来风花雪月动人,千里雨霁水天难分。 若说最美不过重逢,他日久别偶遇故人。 话说三分,痛却十分。 与你错失太多前尘。 风花雪月最动人……” 明月当空,白雪覆盖了京城,烟笼寒水月笼沙,篝火烧得正旺,酒肉正香,对酒当歌,起舞清影长。 四个正当年少的人,亲密无间,情深厚谊,围炉夜话,说诗词,谈八卦,说到过去未来,谈到人生和爱。 仿似时光停滞,为这一瞬染上华彩,在记忆里斑斓如梦。 第172章 璃璃,到我身边来 - 卿谋 - 安绵绵 夜深,青崖来报,“小姐,卫大公子来了。” 月璃看着正在和沁雪划拳的卫凝,拍了拍额头,“让他进来。” “是。” 卫宸还没进院子,就闻见上好的梨酒香,接着听见自家妹妹带着些醉意的,“小蜜蜂呀,嗡嗡嗡,我说三个开五个呀,停……哈哈哈,阿雪你又输了。” 卫宸面露疑惑,加快了脚步。 一进院子,酒味扑面而来,四个人喝得东倒西歪,卫宸皱了皱眉。 “呀,哥哥,你来了,你看,这个鸡翅膀好美味,我还没有……哎哟。” 卫凝见到卫宸,举起手中的鸡翅介绍道,正想起身,一个没站稳,就要向后倒去。 卫宸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卫凝手舞足蹈的,卫宸抓住她的手,扶住看向月璃。 月璃也喝得不少,此时不知在和孟思恒两人说着什么,察觉到卫宸的眼神,月璃转过头, “麻烦卫家大哥送阿凝回去,我们有心无力了,回见。” 卫宸还想说些什么,见几人都东倒西歪,月璃又打过了招呼,把话忍了回去,对一旁的青崖道,“扶她们进屋吧,天寒地冻,又喝了酒,最容易得风寒。” “是,卫大公子请。” 卫宸踌躇了一下,还是扶着卫凝出了院门。 瞥见人走远,月璃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她们一玩就到这个点了,想来卫夫人都急坏了,不装傻她都不知如何交代。 月璃起身,头晕得很,孟思恒拉住她,“阿璃,你说我去了他会见我的吧。” 孟思恒半睁着眼,她喝得最多,这会已经不知云里雾里了。 “阿恒,见不见的……都……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是……你心里怎么想。大师……他慈悲为怀,想来见……一面还是不难。” 月璃亦是喝得多,半天过去,才把一段话说完整。 她拍了拍孟思恒的手,给她以安慰,扶着头,对青崖招手,“安排……把她们送回房。” “是。” 待把两人安排好,月璃才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一进屋,腿一软,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月璃挣扎了一下想挣脱开,那人一把打横抱起月璃进了里屋。 月璃抬头,就见着一张熟悉的金色面具,“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让人卸了力气,一说话,全是酒气。 玉陌皱眉,他刚刚忙完准备休息一会,就见影二在外头欲言又止。 匆匆忙忙赶过来,刚好月璃踉跄着进了屋。 “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我高兴。” “要是有坏人来怎么办?”玉陌将她放在躺椅上,带着些愠怒。 “这侯府,也就是你可以畅通无阻了,我知道,我这里有你的人。” 喝了点酒,月璃说话也没了顾忌。 玉陌眸光微暗,没有否认,盛了一碗醒酒汤,这是他来时,吩咐人去自家酒楼打的。 月璃双眼惺忪,看着玉陌慢慢走近。 “张嘴。” 他的声音如蛊惑,月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微微张开嘴。 “乖。” 玉陌的动作很轻柔,端着碗轻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着,认真又郑重,仿佛她是无价的宝贝。 喝了几口,只见月璃眼中的水光慢慢聚集,突然如疾雨汹涌而下。 “怎么了?烫吗?” 玉陌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试了试汤的温度,又摸了摸碗底,眼露疑惑。 “是哪里不舒服吗?”玉陌往前凑了凑,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月璃哭得更凶了,不知道打开了哪个关卡,泪如雨下,无比委屈的模样。 玉陌身子前倾,在躺椅前蹲下来,替她拭泪,无比温柔小心道,“看你哭,我好难受。”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月璃抬手蒙住脸嚎啕大哭。 玉陌有些慌了,无论他说什么,月璃都好像没有听见,好像要把半生的泪都流干净,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玉陌拿开月璃蒙住脸的手,只见她满脸是泪,不停地抽泣着。 “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我……都知道。” 一句话,月璃说得无比悲伤。 “谁?我没有因为任何人,我现在只是担心你。” 泪水如珠子一样掉落,“她……是她……不是我。” 月璃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玉陌听得云里雾里。 “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见到你……” 月璃一脸醉意,弥漫着水雾的眼眸,控诉又别扭地喊了一句,仿佛不是说给他人听,只是说给自己听。 玉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月璃,他认识的月璃,冷静自持,聪明伶俐,智慧无双,永远都沉静如水。 乍见着这样生动的样子,他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好像,从来不知道她的…… 玉陌看向月璃,她喝了许多酒,说话有些颠倒,神情悲伤,眼眸涣散。 他握住月璃的手,让她看着他,“璃璃,你可愿真心嫁于我,不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易?” 月璃的眼神慢慢聚焦,看了他良久,似乎认出他来,嘴角浮起一抹笑,“玉陌。” “是我。” “玉陌。” “嗯,我在。” “玉陌。”她的声音无比轻柔,一声一声的,像呼唤,唤得他心疼。 “璃璃。” “嗯。” “你可愿嫁给我,我们今后一起生活?” 玉陌紧紧地盯住月璃,心中忐忑地等待着答案。 月璃莞尔一笑,春花秋月失色,“我愿意。” 玉陌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却见月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感觉是我还是她,我好怕不是我……唔……” 两唇相贴,双方都如触电一般,心跳骤然停止。 玉陌看着月璃奔溃地哭喊,心中疼痛难当,看着那一张一合的红唇,想也不想地印了上去。 时间停滞,不知道过了多久,玉陌缓缓离开,就见月璃醉意阑珊,微睁着眼看着他。 玉陌心头一紧,“璃璃,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他轻轻地出声,无比温柔。 月璃不答话,只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缓缓闭上了眼睛,睡着了过去。 玉陌神经一松,小心翼翼地把月璃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回味着她的味道,良久,才收回手。 “你说的她是谁?” “为什么如此难受?” 璃璃,我要你到我身边来。 第173章 华岩寺 - 卿谋 - 安绵绵 临近年关,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 萧氏看起来,没有要回来的打算。她在云刹寺住得很好,林山送过来的消息,萧氏和一位姓尤的大人来往密切。 月璃一听便知道,前世萧氏改嫁的便是这位尤大人。虽然月璃改变了许多事,但是另外一些她没有插手的事情,依然依照其轨道进行。 按照前世的轨迹,接下来,那尤大人和萧氏的事,会开始在京城传开,这一次,尤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萧氏没有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体面了。 朝廷中,自从上次平王一出苦肉戏,得了皇帝垂怜,给了他许多便利,平王利用得当,风生水起。 又加上婚事上,萧妍落了平王面子,打了皇帝的脸,皇帝体恤平王,将丞相原本王大人接手的权事,分了一半给平王,平王的地位扶摇直上。 这无疑给平王党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也给了平王幕僚说客说服别人的姿态。 太子党和平王党私下里斗得如火如荼,气氛异常胶着。 在这种时候,宫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可以影响局势的大事。 后宫传出喜讯,丽妃有喜了。 这可不得了,四方都动起来,商量着对策,最头疼的,是柔贵妃。 自从丽妃入宫,她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待她的态度,也大不如前。 如今丽妃有孕,皇帝更看不到她,当即便送了信出府,这件事,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危机感不是来源于丽妃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能不能生出来都未可知的孩子,现在担心还太早了。 她郁闷的是,这个孩子若有事,她有最大的嫌疑,如今宫中,她是唯一有子嗣的妃子。 所以,她还得保证丽妃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若安全生出来,她更得怄死。怎么着这件事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皇帝老来得子,高兴得不得了,当即便封了丽妃为丽贵妃,丽妃宫里喜气洋洋,柔贵妃这边却如晴天霹雳。 这些事,老百姓可半点不关心。 大家准备着年节时候的礼数和习俗。 陆陆续续开始,往自家门口贴上对联,红彤彤的,喜庆极了。 卖小物的商贩,货架上也挂上了大红色的球结。 各家各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月璃却闲了下来。 今儿天晴,早早地卫凝便来了侯府,和府里三人一起出门上香。 自从前几日四人一起喝了一次酒,感情更是深厚些。 “我还以为你今儿出不来呢。” “哎呀,可别说了,哥哥帮我掩盖了过去,没让我娘知道,不然今儿是断断出不了门的。 不过,我娘虽然不知道,大哥却是教育了我好半天,第二日我头还痛着呢,就在耳边嗡嗡嗡地说个不停,一定要我发誓不和其他人一块喝酒,才放了我。” 卫凝撇撇嘴。 “看来卫家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孟思恒笑道。 卫凝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月璃,“平时和我娘出门我都有些不乐意,但是和月璃姐姐你一块出门,感觉却截然不同。” “哪不同?”沁雪好奇问道。 卫凝想了想,“嗯,轻松些,还有些期待,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月璃咯咯笑起来。 卫凝耸耸肩,“可不是嘛,又是麻将又是烧烤又是酒的,猝不及防的新奇事,谁能想得到。” 说到上次喝酒,月璃微垂下眸。 那日她喝得不少,隐约记得卫宸来带走了卫凝,然后她和孟思恒说了一会话,便回了屋。 她记得,好像看到了:玉陌。 他好像还说了许多话,但是月璃一句都记不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喝了些粥,又睡了许久,到了下午悠悠地醒过来,想起昨儿夜里的事,才隐约有些印象。 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得体的,又不敢去问玉陌。 心中总忐忑不安,这几日都想着这些事,不时晃神。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玉陌吻了她,她记得那一瞬间心头的悸动,如飘在云端的棉花。 月璃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抚了抚唇。 “阿璃,听说这华岩寺以前香火极旺盛。” “嗯,是。” “我也听我娘说过,自从前皇后和太子在华岩寺出事,这华岩寺便荒下来了。” 卫凝神秘兮兮地说着,沁雪和孟思恒八卦地凑过来。前皇后和前太子的事,自皇帝登基后,几乎变成了京城心照不宣的禁忌。 虽然上面没有明目张胆的说不许讨论,但是上层人知道些内情的人都知道避嫌。 月璃听着三人悄悄咪咪地议论着,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原本,她只是想出门散散心,孟思恒提议年末了,去寺里烧个香。 萧氏在云刹寺,为避免彼此尴尬,便提议华岩寺。 说起华岩寺,月璃想起梁昭,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离人归进京她是知道的,想来前太子的人已经开始在京城扎根了。 若是按前世的进程,这会前太子应该在江南。 林山偶尔也送来一些朝廷中的消息,前太子如销声匿迹一般,失去了踪影,而朝中,却没有放松追查,太子和平王之争…… 月璃不会做什么别的事,只是要知道这些事,如今,她需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把丞相府一击毙命的机会。 马车出了城,孟思恒三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讲起某些秘事,大家兴致勃勃。 很快,马车到了华岩寺。 十几年前的前皇后事件,那一场大火,不仅要了皇后和“前太子”的命,也烧掉了不少大殿和许多客房。 如今的华岩寺,只剩下一座大殿,连僧人也只是一些年迈的老僧,显得破败萧索。 这里香客不多,临近年关,也只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大半是附近的老百姓,还有一些是认准了华岩寺的老人。 月璃几人下了马车,几个妙龄小姐,在这里,还颇有些显眼。 看着眼前的情景,月璃有些感慨。 两世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第174章 要多少钱? - 卿谋 - 安绵绵 孟思恒依旧戴着面纱,鼻尖嗅到香火气息,脑子里便出现了清竹的影子,眼中有些怅然。 卫凝和沁雪倒是新鲜,神情雀跃。 “走走走,咱们进去。” “嗯。”月璃跟着向里走去,一抬头,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温询。 月璃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温询也看见了她,微微点头,向门外走去。 月璃都来不及回礼,温询便走远了,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一世,她并不认识温询,但是看刚刚那样,温询显然是认识她的。 她们一行四人,他只单单和她打招呼。 是因为卫琉璃吗?月璃微微皱眉,心里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 “阿璃,怎么了?”孟思恒回头。 “无事,走吧。”月璃笑了笑,携着她跟上卫凝和沁雪。 京城平王府。 丫鬟急冲冲地进了后院,程雨滢放下手中的笔,动了动脖子。 看着满满一摞纸,非常有成就感。 最近平王的行事非常顺利,皇帝那边对平王愈加和颜悦色,因为萧妍的事,虽然平王在京城成为了大家背后的笑谈。 但是因祸得福,在皇帝那里刷足了好感,因着这个事,捞了不少好处,那些个名声,也就暂时可以不用计较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些失去的,以后一定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况且那件事,平王也是受害者,以后好好运作一番,还能为自己挣些好感。 平王下面的人也都纷纷动起来,投靠平王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好兆头,这也意味着,平王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 这些,都是程雨滢的功劳。为此,她付出了诸多的时间和精力。 杜先生夸了她无数次,而她的提议和筹谋,也确确实实让平王拥有了更多的东西。 最近,平王对她亦是越来越好,程雨滢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更配站在平王身边。 若平王上位,她有信心,能做他身边的第一人,做他身边无可取代的女人,对他最有用的女人。 刚刚放下笔,就看见门外的人有些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不敢看她,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了?” 程雨滢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吴大娘来了。”丫鬟说完,后退了半步,能看得出她的害怕和紧张。 这丫鬟是无意中知道那个吴大娘,居然就是如今平王最宠爱的女子的母亲,她看了一眼程雨滢,生怕说错话被赶出去。 “给一袋银子,让她回去。”程雨滢皱眉,语气里带着怒意和不耐烦。 丫鬟踌躇着,却没有走开。 “有事就说?”程雨滢提高了声音,吓得丫鬟当即跪了下来。 “吴大娘说今儿务必见着姑娘,若没见着,她便等在门口,直到见着姑娘为止。” “那就让她等着。”程雨滢极力忍住怒意。 “她,她还说……还说,若死,也要死在平王府门口。”丫鬟急急忙忙说完,又想了想,确认没有遗漏,低下了头。 “啪。”程雨滢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喂不饱的白眼狼。” 程雨滢端起桌上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放茶杯的声音又重又急,把跪着的丫鬟吓得一抖。 “让她进来。” “是。”丫鬟赶忙起来,出了门。 程雨滢手扶着椅子,指甲一下一下刮着把手上的木漆,眼露寒光。 很快,吴氏被带了进来。 程雨滢差点认不出来,吴氏憔悴不堪,长了许多白发,老了不止十岁。 程雨滢心中有些微微动容,但一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心又冷了下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吗。”程雨滢皱着眉,语气里带着责怪。 她不知道程二老爷和吴氏是如何找到她的,不停地让人送信过来,她不厌其烦,让人买了个小院子,每月送些钱过去,虽不多,但是生活足够。 但是她没有去见他们。 吴氏进门,一见程雨滢,眼泪便如雨水一般,丫鬟识相地退了出去,吴氏这才隐忍着叫了一声,“滢儿。” 以前总见不到人,今儿能见上一面,她无比的高兴和满足。 “别这么叫我,听着不舒服。”程雨滢嫌恶地呲道。 “对不起,滢儿,是娘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你都把大哥害死了,如今又要来害我?我不死你不甘心对不对?”程雨滢想起往事,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滢儿,娘没有。”吴氏泪水不止。 程雨滢冷笑,“呵,你没有?没有会来威胁我一定要见我,没见着就要死在我门前,好让你丈夫来哭丧。呵呵,这也好,他还能讹着不少钱,不过依着王爷的脾气,也有很大的可能,是被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如此,也算是你们不错的归宿。” “滢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吴氏不停地摇头,又是痛心又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种恶毒的话,是她那个完美的女儿所说的。 “不然怎么说呢,把你们供起来,让平王喊你们岳父岳母吗?” 吴氏眼中露出亮光,带着期待看着程雨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程雨滢见吴氏这副模样,心中一阵恶寒,“你们哪里来的脸。” 吴氏被程雨滢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滢儿……我……” 程雨滢抬手制止她,“说吧,什么事非见我不可。” 她半句话都不想于吴氏多说。 “娘,娘就是来看看你。” 吴氏有些支支吾吾,一句话说出来极没底气。 “这种恶心人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别套近乎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们。 只是想来看看我,便威胁我要死在府门口,明明知道我不方便,还要来难为我,你怎么这么自私呢?自私就算了,还要打着为我好关心我的名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我……”吴氏又是恨又是羞恼。 有些生气却没有底气生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若是不想说,或者说不出口,就出去。我没功夫在这里跟你耗。” “滢儿,是你父亲他……” “要多少钱?”程雨滢不耐烦到极点。 第175章 目的 - 卿谋 - 安绵绵 吴氏有些慌,她抬头看程雨滢。 当初程雨滢离家出走,她说不气是假的,那时候还道程雨滢不懂事,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走不归路。 但如今看来,却是逃过一劫。吴氏心里又无比欣慰。 当知道程雨滢在平王府,又很得平王器重的时候,她心里,是又酸又苦。 从程雨滢离开侯府,这是吴氏第一回见她。 她长开了些,身量也高了些,穿着绫罗绸缎,住着大院子,有丫鬟伺候着。 吴氏没有想到,以前这些她认为理所应当的情景,如今失去了再看,竟然是那么让人向往。 想到出门时程二老爷说的话,吴氏鼓起了勇气。 “是你父亲他想请你去吃个饭。”吴氏低下头。 “呵,他还真有脸。你觉得我会去?” “滢儿,他是你的父亲……” “闭嘴,再说这些恶心人的话,就出去。” 被自己的女儿如此指责,吴氏忍住心中的怒意,“滢儿,是你父亲想帮平王做事,如今你得脸,便想让你引一引。” 这就是吴氏今儿来的目的。 她相信,若是程二老爷可以再起来,他们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而程雨滢也有了娘家的依靠。 虽然程雨滢如今对家里有些误会和偏见,那是她还没有遇到什么事,若是遇上了事,就会发现,只有家人靠得住。 所以,这一回,无论是为了程二老爷,还是程雨滢,亦或是为了自己,她都要来见程雨滢,亲自和她说。 毕竟,不会有人比父母还靠得住了。 “程二老爷怕不是忘了,他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皇帝亲自贬为平民,谁还敢用,能用。 “你父亲说,平王是要干大事的人,自然什么人都能用得着,你父亲也想出一份力。” “呵,想谋一份富贵才是真吧。” 程雨滢直截了当,半点情面不留,吴氏脸上挂不住,这些日子,她尝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在最灰暗的时候,程雨滢送来了光。 给他们租了院子,他们不必再风餐露宿,每月又给银钱,虽比不得在侯府,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如今,过了一段安逸日子,程二老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段时间,对吴氏是言听计从,要多好有多好,忏悔了无数次,又是扇自己的耳光骂自己从前混蛋,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对吴氏更是把哄小姑娘那一套都用上了。 这一回,是吴氏自告奋勇来的。 “你父亲已经知道错了,希望你能相信他一次,” “你相信,我可不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若我们好了,你以后也有个依靠。”吴氏不住地劝说。 程雨滢怒极反笑,“你们好,我才不会好。当初你们够好了,但是还是打着我的主意,要拿我去换荣华富贵,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滢儿……” “别再说了,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若有下次,钱我一分也不会再给,那个院子,你们也不用再住着了。” “滢……” “出去。”程雨滢怒喝,打断她。 吴氏讪讪,到底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出了门。 小院子里,程二老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张望着。 忽然听得院门响,快步迎上去,紧张地问道,“夫人,怎么样?” 吴氏有些难堪地摇摇头,“滢儿她……” 程二老爷见状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连忙摆手,长叹一声,“哎,是我对不住滢儿,我从前确实做得不该,滢儿恨我也是应当。” 说着捶胸顿足,一阵长吁短叹,“夫人,我对不住滢儿,对不住你啊。” 程二老爷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伤心,脸上皆是懊悔之色。 “老爷,别这么说,滢儿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哎,你下次去的时候,做些滢儿爱吃的菜,带过去。” 吴氏别开眼,“怕是没有下次了,这一次滢儿已经很不喜了。” 程二老爷一听,顿了顿,“哎,也怪不得她,如今我们这个身份,想帮帮她也很困难,只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了。” 吴氏听着,眼前一亮,“老爷,既然咱们有心,那也不必滢儿同意,咱们在背后帮着平王,能做一些是一些,想必滢儿若知晓,看到咱们的诚意,也许可以冰释前嫌。” 程二老爷皱了皱眉,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若是如此的话,少不得就要说到滢儿和咱们的关系。上次你也听到了,那位大人说,平王府中的滢小姐,十分得平王器重,连那些幕僚都要听她的。 你说咱们若如此,会不会反而不好,坏了她的名声。” 程二老爷话里话外都是为程雨滢打算,吴氏细思量着。 “不然,我们便说滢儿是咱们的义女,你行事方便,也不会让滢儿想起往事难堪。到时候,咱们也好交代。” 程二老爷一想,“也好,只能如此了。能帮到滢儿,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老爷可别这么说,妾身还得指望你呢。”吴氏赶忙让他打住,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 “哎,穷困潦倒时,才知道谁对我最好,才见着真意,夫人你辛苦了。” 吴氏眼含热泪,“不辛苦。” “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只要你和滢儿好,就比什么都好了。” “我出门时,滢儿给了我一袋钱,你拿去用。”话落,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不由分说便塞进程二老爷手里。 程二老爷一把握住吴氏的手,“夫人,委屈你了。” 吴氏看着如此体贴的丈夫,相信程二老爷是浪子回头了,若有复起的一天,就是让她死,也甘愿。 “夫人,我晚上便去吴家,这种好事,自然不能把吴家落下,再如何,那也是你的娘家,而且也要让她们看看,当初那般对你,是万般的不应该。 如今有了滢儿这层关系,想来他们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那就有劳夫人了。” 程二老爷看着吴氏进屋,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目露精光。 第176章 大年初一 - 卿谋 - 安绵绵 过年这一日,爆竹声声。 长街上喜庆又热闹。 萧氏果然没有回府,看起来大有在云刹寺长住的打算,林山传来的消息中,那尤大人借着出门会友的借口,其实是上了山陪萧氏过年。 侯府中,有了沁雪和孟思恒,月璃有了伴,没那么冷清。 一大早,玉陌送来了各种吃食,还为每人都备了礼。沁雪和孟思恒的是一样的,月璃的是独一份。 如今,对于玉陌的偏心,孟思恒已经见怪不怪了。 吃过午饭,三人又围着小炉子,前面放上桌子开始搓麻将。 这几日,经过孟思恒手把手地教导,沁雪已经打得很溜了,除了处理管家送上来的账,便是和孟思恒两个人玩麻将。 特别是当沁雪发现,麻将里有许多和算账相似的地方时,更为感兴趣。 三人一边打麻将,一边聊着京城的八卦事,月璃没有亲要走,也没有礼数要做,这个年,就在玩乐中度过了。 大年初一。 昨儿下了一夜雪,到处是白雪皑皑一片,寒风凛冽。 月璃一大早便起来了,查看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 “这个是阿雪的,这个是阿恒的,这个是阿凝的……”月璃一件一件分派好,和青崖一起包好,再遣人送出府去。 送礼的刚刚出门,玉陌的人就来了,大大小小好几十个礼盒,衣裳鞋袜,布匹摆件,应有尽有。 沁雪和孟思恒一起床,就看见了桌上摆放漂亮的礼盒,心中自是欢喜。女孩子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 “阿璃,喏,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用早饭时,孟思恒从身后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月璃。 “姐姐,我也有。”沁雪也赶忙递了礼物过来。 月璃笑看着她们,一手一个接过,“好,那就谢谢二位妹妹啦。” “不客气不客气。”孟思恒摆摆手。 “啊,长大了一岁,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衣裳长了些,鞋子大了些,和十岁时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 “当然有。” “哪里有?” “你现在一颗心都在江南,以前可不会。”月璃揶揄。 “阿璃,你取笑我。”孟思恒撇撇嘴。 “江南怎么了吗?我也想去。”沁雪一脸的好奇。 “嗯,以后会有机会的,改日我让江南那边的管事安排安排,没准还能在那里遇见金龟婿呢。” “姐姐。”沁雪一听当即红了脸。 “看来只有大哥能治住你了,长了一岁,话也多了。” 说到玉陌,月璃亦是有些羞赧,心中想着,不知道自己送的礼物,他喜不喜欢。 “看看看,我就说,这叫一物降一物。”孟思恒对着沁雪说道。 沁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嗯,所以说,恒姐姐的金龟婿在江南咯。” 孟思恒愣住,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月璃一听却是咯咯地笑起来。 过了年,月璃挑了一日去了卫府,对外是说看卫凝,实则是和卫家上下一起吃了个家宴。 卫凝高兴极了,“月璃姐姐,你看,我就说,父母哥哥都喜欢你。如今看起来,连祖母都喜欢你呢,真好,不枉费我说了你那么多的好话。” 卫凝邀功般地说道,一脸开心。 “是是是,谢谢阿凝,让我也有了亲人,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都是阿凝的功劳。” “那可不。” 卫凝仰着脸,忽而又低下头,有些愧疚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月璃姐姐,当初若不是我,你是不是有可能会嫁给哥哥?” 门外卫宸刚好走过来,听到卫凝的问话停下了脚步,身子掩在门外,定定地站着,心中如小鹿一般乱跳。 月璃笑着看向卫凝,“我的傻妹妹,与你无关,我若想嫁,你可阻止不了。” “为什么,是哥哥不好吗,可是你明明对哥哥比对别人不同。”卫凝急道,一脸不解。 “因为我有孟大公子了呀,卫家大哥很好,他以后也会更好,我对卫家大哥不同,因为他姓卫,我可能天生就和卫家的人投缘,比如说你。” 卫凝微微皱眉,那一句:若是没有孟大公子会如何?终究没有问出口。 “可是孟大公子他……”卫凝说了一半,不忍再说下去。 月璃知道她要说什么,“我知道,他命不久矣,但是我不会这样便放弃他。” “可是……” “好啦,卫家大哥以后一定会遇到他的意中人,阿凝你呀,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听说卫伯母已经在帮你相看了。” 卫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一听月璃说道自己的婚事,脸立马一片嫣红。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卫凝被卫夫人叫走,赵妈妈来请月璃去了老夫人院里。 “如今过了年,你的婚事便也快了。” “是,祖母。” “你真的决定好了?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你不想嫁,依着卫家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帮你。” “月璃谢过祖母,不用,这件事就这样,很好。” “你不用出面,更不用觉得难堪,一切都由我们来做,你只等着结果便好。”卫老夫人觉得月璃是不好意思反悔,才不同意。 “祖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愿意嫁给孟大公子,我觉得他很好。” “你确定?” “我确定。” 卫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你也那么大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以后更是。该说的,我都说的差不多了,也就不说那些:你不听话便会如何如何的了,我知道,有些南墙总要自己去撞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有一点,你要记着:既然现在做了决定,且坚定不移,那么以后无论有多难,都要坚持走下去,不要后悔。” 月璃深鞠一躬,“月璃谨记祖母教诲。” 卫老夫人看着沉着稳重的月璃,感慨道,“若你娘见着你如此,一定很欣慰。” 卫老夫人这一次说起卫琉璃,不似以往那般带着无尽的苦楚与无奈。 月璃想起上次卫凝说起,温夫人送了卫老夫人一双桉木筷子。 桉木。 她在报平安。 这对于卫老夫人来说,已经足够。 第177章 作局 - 卿谋 - 安绵绵 侯府。 月璃听着林山来报,眉头越皱越深。 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月璃都关注着。只是,除了丞相府的事,其他的她并没有插手,没想到出了这样的纰漏。 年末时,西北有流民作乱,朝中做了一番商议,最后确认由太子处理镇压。 太子带去的人中,有被人收买的内奸,走漏了风声,镇压队伍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些作乱的人已经逃到了别处作案。 等他们跟着线索再到作乱地的时候,那些人又去了另一处。总之太子每次都扑空,西北周边原本安宁的地域,都因为这场猫捉老鼠的事情,受到波及。 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怨的却不是那些作乱的流民,而是太子。老百姓不知道上头的状况,也不知道太子的付出,他们只知道太子走到哪里,乱民便在哪里。 这种名声,对于太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一个不好,便是天怒人怨的后果。 西北的府尹上书朝廷,哭诉着行事的艰难,表面上把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实际上又把被那些流民祸害过的地方百姓们的心声,描述得入木三分。 一招声东击西,果然,皇帝对太子大失所望,一个未来的天子,却召来了民愤,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直骂太子愚蠢鲁莽。 平王见机,主动请缨,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接下来就是平王以雷霆之势平息乱民,安抚被骚扰的百姓,加强了治安,百姓皆对其感恩戴德。 平王一时风头无两。回到京城,皇帝苛责了太子,褒奖了平王。 听说平王走后,皇帝狠狠地骂了一顿太子。连砸了几个大花瓶。 月璃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流民作乱案。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专门针对太子,等着他跳进去的阴谋。 那些作乱的,哪里是流民,明明就是有组织的队伍。而太子那边,也不仅仅只是出现了内奸这么简单。 四起的流言,煽动百姓们的情绪,直指太子无能,让他们受到了无妄之灾。 还有西北府尹的那一篇陈诉,更是直接给太子定了罪。 接着平王出马了事,完美收尾。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无缝连接。 太子如今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 对于这点,月璃并不太担心,因为如今元瑾和前太子联手,这会和平王的博弈已经放到了明面上,太子绝对不会掉以轻心,去之前一定有所察觉,会和前太子这边商量对策。 看如今的情势,前太子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只是不知道,他想钓的,是哪一条鱼,出的又是什么招。 有前太子参与,月璃心中并不甚忧虑,不过如此看来,接下来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让月璃有些担忧的,是另外一件。 西北平乱一事,让平王的气势如日中天,月璃还以为他会稍微休息,没想到他人还没回来,便趁热打铁对江南出手了。 想来也是之前就有预谋,否则不会如此顺利。 “刘道之可知道是谁在背后对付他?” “知道。” 月璃眸中一片寒意。 看这行事风格,是出自程雨滢的手笔,程雨滢如今在平王府的地位,她亦有所耳闻。 江南刘道之被报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当即入狱。 和前世一样,刘道之还是有这一场牢狱之灾,只是换了时间,换了场合。 前世刘道之在这一场陷害中身亡,这一次,月璃想救他出来。 刘道之出事,江南府尹空缺,萧丞相在沉寂一段时间后,主动上书自请外放,暂代江南府尹一职。 这招以退为进,不仅让皇帝刮目相看,还让月璃这边变得极为棘手。 堂堂丞相外放成一个小小的府尹,这在历史上也是没有的事,可见萧丞相能屈能伸,是能干大事的人。 萧丞相这些日子极为乖觉,大门不出,真的听皇帝的话在家里处理家事,还自发每日去皇陵跪着忏悔一个时辰。 撇开别的不说,这个态度是十足的有诚意。是以,当他主动上书说要请外放江南的时候,皇帝并不反感他的自作主张。 只要皇帝没有一口否决,那么平王这边,就可以运作。 若月璃救出刘道之,那么动手时势必牵扯上萧丞相,最后的结果就是,萧丞相就算不复位也能开始复出。 若不救刘道之,那么江南便会落入平王手中。 无论如何,刘道之的事,平王是赢家,也给了萧丞相一把复起的梯子。 这一次,平王获得先机,月璃很被动。 月璃现在能做的最大限度,是救出刘道之。 但同时若是不想暴露自己,就得把功劳记在萧丞相头上,因为这个时候,再引出别的人只会是羊入虎口。 在这个局中,平王只要坐等收网,入局的都是敌人,这样的冒险没有任何意义,得不偿失。 只是如此一来,便是为萧丞相的复出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但是,刘道之月璃还是得救。 这件事,表面上是为萧丞相复起特意而设,但是月璃待琢磨了所有的环节后,才发现,这背后的深意,不仅仅是如此。 如今,程雨滢已经知道,背后有人要对付他们。只是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在江南事件中,她还安排了许多细节,除了为了萧丞相复出,也是想知道,对付平王的人是不是也和丞相府有过节。 因为平王和丞相府接连出事,那些看起来似乎是自然发生的事,其实在有心人眼里,只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局,而已。 月璃若要救出刘道之,那层层关卡的处理,便能看出来两者的关联。 不得不说,程雨滢的敏锐超出了她的想象。此事中,若月璃一个不好,程雨滢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找到线索,关联起来对应的人。 如此,月璃不得不暂时放下对着萧丞相的矛头。 这个时候,月璃感受到了危机。 这一环扣一环,每一环的背后都大有深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却能把每一个好的结果都指向自己这一方。不得不承认,程雨滢作为谋士,不仅合格,还很优秀。 月璃长叹一声,前世败在这样的人手里,一点都不冤。 第178章 滢小姐 - 卿谋 - 安绵绵 芙蕖楼的一间雅房内。 一群跟着丞相的官员坐在一处,听其中一人说起近来的江南事件,稍微提了几句,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很快便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眼中放着光。 “这一次,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顺利复出,可喜可贺。” “平王府的谋士确实有两把刷子,听说还是个女子,不可小觑啊。” “是,届时,我等一定要大作一番,给那些人看看,还真以为咱们失了势,一个个眼睛都到天上去了,哼。” 这些日子,丞相底下的人处处碰壁,京城中不乏奉高踩低之人,他们这些人都多多少少感受过如今和从前的差距,心中自是不平。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还是有人比较保守,在事情没有完全有结果以前,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不不不,这一回,那刘道之无论是死是活,平王都是赢家,毕竟,谁也不敢和萧丞相去争一个府尹之位,这一招,可谓是又险又妙。 险在若丞相上书外放,皇上不答应,那么这个局便不成,但是丞相……” 说话的人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示赞许。 在座的纷纷明白过来。 萧丞相是把皇帝的心思算得死死的,这一局预谋良久,断不能在这里出了差错。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皇帝虽然没有点头同意,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只要皇帝没有一口否决,这个圈就能圆回来。 “的确,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是,只要是为刘道之之事运作的,都是他们的人,看起来,这一次,咱们可以拔出不少钉子。” “对方损失惨重,咱们大获丰收。” “来来来,喝一杯。” …… 平王府。 杜先生正对着程雨滢坐下。 “我倒是完全没有看出来,这刘道之是对方的人。” “刘道之不一定是他们的人,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刘道之在江南,比任何人都靠谱。所以。他们一定会捞出刘道之。” “你如今可有猜想?究竟是太子还前太子在于我们作对?” 程雨滢站起身,“太子身边能人众多,但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我们的,这是他致命的缺陷。前太子具体存不存在还不好说。只是有些消息传出来,但是我们任何实质的证据都没有找到。 这样的结果有两个原因,一是前太子隐藏得太好,还有一个是:这只是有心人传出混淆视听的消息,前太子根本不存在,背后的人这样做,只是想找一个替罪羔羊。” 杜先生点点头,表示赞同,“那依你之见呢?” 程雨滢看着火盆里窜出的火苗,“我倾向第二种。” “为何。” “因为我怀疑和我们作对的,并不是太子,也不是前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谁?”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程雨滢的语气放轻,听起来却有些沉重。 “如今我们排除了太子,若是前太子,用那种手段,未免太琐碎了,若如此,我们早该寻到了他的踪迹,可是并没有。 从萧妍的事情来看,谨慎又琐碎,若一定要论,我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为了针对丞相府,王爷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但是前面,在汪大人的事件中,平王府亦在其中,吃了暗亏,想来背后那人,对平王府也并不友好。 这种种行事,对方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我们半点把柄没找到,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若是太子,那么多的动作,我们一定能摸到风声。若是前太子,费那些心思做那些事,就有些无用,根本没有必要。” 程雨滢一丝一缕地分析着,顿了顿才道,“光看萧妍的事,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只有女子,才能想出这种招数,萧妍跌入深渊之中……” “女子?”杜先生想了想,不置可否。 程雨滢觉得脑子里有些乱,那个线头,她一直找不到,“丞相府可有何仇人,特别是女子?” …… 丞相府。 萧丞相拿到杜先生的信,皱起了眉头。 当即招来了萧夫人,萧夫人接连失去两个女儿,一病不起,缠绵卧榻,整个人憔悴不已。 这会子过来,一听说萧妍有可能是中了外人的计谋,才做了那些丢人的事情,心中悲痛又愤恨,碍于丞相在,又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强行忍住。 “我自问不曾得罪什么人,也不曾与什么人交恶。” 萧夫人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那妍儿呢?” “妍儿虽然任性些,也与不少小姐有过口角,但是若说有深仇大恨,那是没有的,妍儿……妍儿只是有些任性……” 萧丞相皱眉,丞相府接连失去两个嫡女,若说有仇,就只有嫡系这一脉了。 要不是柔贵妃是自己人,他都要怀疑是柔贵妃出的手。 “那蓉儿……” “父亲,蓉儿最是乖巧懂事,哪一个见了她不说好的。” 说到萧蓉,萧夫人再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虽然萧蓉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萧蓉。 萧丞相大约心里也有数,心中想了想,说,“既然无仇,那蓉儿和妍儿不在后,谁获利最大,且又有这个能力呢?” “我哪里知道……”萧夫人气急败坏,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怔住,愣愣地看着萧丞相,萧丞相似乎也想到了,脸黑如锅底。 萧夫人摊倒在地上,大哭,“蓉儿,我的蓉儿啊……” 萧丞相对着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把萧夫人送回了院子。 既然没有仇人,那一定是碍着了别人的路。 萧丞相想了良久,召来了管家,吩咐了几句话后,在桌上写着什么,写完,又让侍卫送了出去。 第三日,便传来了消息,和萧妍闹出事的小倌倌,曾经有人看到过,程二老爷找过他。 京城大街上的某一处茶楼,萧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出来了,夫人,在那边。” 萧夫人慌忙起身,虽然程雨滢蒙了面纱,但是她依旧能认出来,当初她还夸过程雨滢气质不凡,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这便是得平王青睐的滢小姐,哈哈哈……” 第179章 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 卿谋 - 安绵绵 丞相府。 程二老爷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首。 “你就是程家的二老爷,程雨滢的父亲?”萧丞相不怒自威,瞥了一眼跪着的人。说道老爷两个字,无比地讽刺。 “草民是。”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你今天是出不了这门了。” 明目张胆的威胁,是上位者的专利。 “不敢,不敢。” “你的女儿程雨滢还活着?” 程二老爷犹豫了一下,“是。” “她如今是平王跟前的红人。” 程二老爷不知道萧丞相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敢乱答话,低着头,支支吾吾。 “啪”萧丞相一拍桌子,大喝。 程二老爷浑身一抖,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说话,说实话。”后面三个字说得极重。 程二老爷稳了稳心神,外头寒风阵阵,他背后却冒出了一身冷汗,“是是。” “程雨滢到了平王府后,你们可有联系?” 程二老爷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琢磨着萧丞相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有些颤颤巍巍道,“没有。” “没有吗?” 程二老爷惊恐极了,哆哆嗦嗦地道,“有……” “啪。”又是一声,程二老爷当即吓尿了,“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萧丞相厌恶地看了一眼,“有没有联系?” 程二老爷见状,更不敢答话了,急得头上冒出了汗。 “打。”萧丞相不欲与他兜圈子,不屑。 话落,立马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把他架在地上,程二老爷还没有反应过来,板子便上来了。 “啊……”房间里响起杀猪一样的叫喊,只两下,程二老爷便受不住了,“我说,我说,大人,我什么都说。” 萧丞相一个眼神,后面的侍卫暂时停了下来,程二老爷心有余悸,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摸不清萧丞相的意图,便无法投其所好。 看起来,萧丞相是为程雨滢而来。 想到程雨滢,程二老爷心冷了一半,自己本来已经都和吴家达成共识了,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又黄了。 吴家的人自然都是认识程雨滢的,程二老爷说起的时候,吴家人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吴老爷见程二老爷说得肯定,也不敢乱赌。 便寻了机会通过门道见了程雨滢,这才深信不疑,将程二老爷和吴氏奉为座上宾。 程二老爷许久没有享受过被人伺候的滋味,这会再回到泥地里,是如何也不愿意的了,拼死也要往上爬。 靠着吴家,程二老爷认识了许多人,那些都是想投靠平王无门路的人。因为程雨滢,那些人亦是恨不能将他供起来。 程二老爷编了一套故事,把自己如今的处境说成是程雨滢的计划,就是为了拉拢他们这些人,把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要说起来,程二老爷最大的本事,便是这把忽悠人的嘴皮子。 但久而久之,总是没有消息,平王那边也没有表示,这些人就开始怀疑了。 程二老爷不想失去被人捧着供着的感觉和生活,便央着吴氏去见见程雨滢,要到一句话也是好的。 吴氏最近被程二老爷哄得晕头转向,当即便答应了。 但是这一回,还不等她见着程雨滢,丫鬟通报过后,就把她赶了出来,还说要死要活随她的便,转身就关上了门。 吴氏大受羞辱,回了吴家,自从和吴家老爷达成共识后,两人便在吴家住了下来,吴氏出门时大家都关注着,这会灰溜溜地回来,大家也都看见了,当即就来问情况。 吴氏不敢说,回了房和程二老爷才说了真相。 程二老爷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着程雨滢得来的,若是被人知道,程雨滢根本不愿意理他们,而他们也不能通过自己和平王府牵上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反复交代着吴氏不许乱说话,出了门暗中查访,才发现程雨滢把给他们住的院子收回去了,暗道程雨滢狠心,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心里恨得不得了。 一面又担心如果让吴家知道,那么他们又得露宿街头。 程二老爷用三寸不烂之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暂时安抚住了吴家,和外头的那些人。 但是随着日子渐长,大家越来越疑惑他说话的真实,吴家女眷也旁敲侧击地问着吴氏。 程二老爷练就了一身说谎不眨眼的功夫,但是吴氏没有,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不敢与人多说一句话,整个人变得有些神经兮兮。 心中想起被丫鬟唾弃那一幕,无比怨程雨滢,若不是她不待见自己,一个丫鬟怎么就能骑到自己头上来。 程二老爷那边更是,应付着那么多人,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丞相府“请”上了门。 一开始以为,丞相府也和那些人一样,转念想想又不对,丞相府可不需要他来牵线搭桥。 进来的一路上,程二老爷都在琢磨着,怎么可以搭上丞相府这艘船。 程二老爷被打了几板子,人顿时清醒无比。 程雨滢如何,不在他要考虑的范围,在他看来,程雨滢的利用价值已经一丝不剩,吴家也靠不了多久,他迫切需要别的依靠。 很显然,眼前是他的机会,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有用而能留下来。 既然萧丞相找了自己来,而且是因为程雨滢,那只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像吴家一样,想通过程雨滢向平王示好,不说成为平王一党,示好还是可以的。 但是丞相府不需要。 便就只剩下这第二,就是和程雨滢有过节…… 电光火石之间,程二老爷脑子里已经过了许多事。 想到一进门萧丞相对自己的态度,程二老爷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想来是程雨滢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萧丞相,丞相府这才找到他来问话。 反正自己回去好日子也到头了,风餐露宿还不如死了好,活受罪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 如今赌一把,没准还能博到些什么。 若萧丞相要对付程雨滢,自己愿意做那把刀。 儿女以后还能再有,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第180章 变故 - 卿谋 - 安绵绵 “你和程雨滢可有联系。”萧丞相又问,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程二老爷想了想,试探着回答道,“有。” 说完注意着萧丞相的语气,听到对方冷哼了一声,暗道赌对了。 有了方向,接下来的答案就容易得多。 “她让你做什么?” “都是跑跑腿的事。”这是最安全的回答。 “她有没有叫你去见一个小倌倌。” 说到小倌倌,程二老爷立马想到,丞相府嫡小姐萧妍和小倌倌的事。 那时候,他和吴氏在京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乞丐都不如,在市井中将萧四小姐的事情听全了十八个版本,对事情始末有了大概的了解。 心中略一琢磨:难道那小倌倌是滢儿安排的人,倒是一招好棋。依着她如今在平王府的声望和地位,没了正经的嫡王妃,平王妃指日可待。 听说,平王很是器重她,府中女子皆以她为首。不过,看目前的情形,那萧妍和小倌倌背后的事,怕是丞相府已经知道了。 程二老爷当然没有要帮着自己女儿的觉悟,当他察觉到情形如何的时候,心中想的是:在这件事情中,自己如何能有用,从而换取富贵生活。 “有。”程二老爷把头垂得极低,在萧丞相看来,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萧丞相双眼微眯,冒着危险的寒光,“你去找他做什么?” “回大人,是滢儿让我去送了封信,草民不知里头说了什么。” 萧丞相还未说话,又听得程二老爷一脸痛心疾首,“我后来和她说过,这样害人是不对的,萧四小姐失了名声就相当于丢了命,可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说的话她也不会听,大人,我那个女儿,为了平王失了心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程二老爷怕萧丞相不信,又补充道,“在侯府那时候,就是她想入平王府为妾,我和她母亲不同意,好好的嫡女,去给人家做妾,这才给她定了亲事。哎,没想到她不肯,还离家出走了,我们和亲家没办法交代,只能对外宣布她死了。 哎,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是入了平王府,做了个妾都不如的通房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几分小聪明,倒是也得了眼,到如今却连良知都没有了。 我和她母亲已经和她断绝来往,这样的女儿,就当没生过,但是,每每看到她作恶,我这个心里就如滴血一般,若有机会,我真想亲自了结了她,为民除害。” 程二老爷说得抑扬顿挫,痛心疾首,不时捶打着地面,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萧丞相往后一仰,这还问什么,对方招了个底朝天。 果然是她做的。 贼喊抓贼。 萧丞相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耍得团团转,忽悠得那么彻底,心里涌出一阵屈辱感。 大手一抬,“啪”的一声,桌子应声而碎。 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不能拿皇帝如何,也不能拿柔贵妃平王怎么样,一个小小的侍妾,他还收拾不了吗。 萧丞相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地上有些瑟瑟发抖的程二老爷。 “我给你机会。” “啊?” “你说你要为民除害,我现在给你机会。” 程二老爷伏地跪拜,“谢过丞相大人。”低下的头中,眼底的喜意盖也盖不住。 萧丞相见多了这种为了利益卖儿卖女的,并没有察觉到程二老爷行为的不妥。 吩咐了管家安排下去。 侯府。 月璃争分夺秒,准备了一个详尽的计划,要帮刘道之洗清冤屈,把他捞出来。 正准备出手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变故。 萧丞相进宫与皇帝长谈了一番,很快便呈上了刘道之被陷害的证据,证明刘道之的清白。 而且不计前嫌地力荐刘道之调入京城。 皇帝不知如何被萧丞相说服,不仅同意了,萧丞相也顺利复出。 事情变化之快,令人咋舌,朝中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刘道之进京直接去了刑部,原本的府尹之位由临府的府尹冯大人接任。 这位冯大人,爱民如子,是个好官,因着早年欠了萧家一个人情,对萧家很是友好,这些,是外人不知道的。 是以,如此安排,皇帝很是满意。 而且刘道之因为铁矿之事,和萧丞相算是有仇,但是这一回萧丞相不计前嫌,把人安排得极为合适,又让皇帝刮目相看。 平王在知道江南府尹是自己的人后,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他只要结果对自己有利,过程并不重要。 除了程雨滢。 百思不得其解,变故居然在自己这一方。碍于身份又不能去问萧丞相,平王更是觉得她小题大做,事情便不了了之。 孟府。 影三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叹了口气,“你说,咱们爷总是深夜去见程小姐,是不是不好。都快成亲了。” “或许有什么要紧事吧。”影二挠了挠头说道。 “能有什么要紧事,要紧事都咱们干了。” “哎,你说主子怎么确定程二老爷会认的,要是不认,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嘛。” 影三挑了挑眉,“所以说咱们主子神机妙算。咱们好吃好喝好玩好乐地供了程家二老爷那么久,再让他当乞丐,怎么接受得了。” “那日听师傅说:萧丞相是对皇帝用了底牌了,才有这一番局面。你说那底牌是什么?” “不知道。” “萧丞相在宫里谈了那么久,不知道谈了什么?” “就是那个咱们不知道的底牌呗。” 影二抬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听师傅说,本来程小姐要出手的,程二老爷一认,就没程小姐什么事了。萧丞相这会动静闹那么大,你说他是要和平王翻脸吗?” “翻脸不至于,不过地位受了威胁,总是要巩固一下的,看起来萧丞相是要把那个女的踢出去,不然也不能自己出手单干。” “哪个女的?” 影三看了影二一眼,翻了个白眼,“笨。” “那么多女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影二不解。 “……”影三卒。 第181章 姜玉郎动的手 - 卿谋 - 安绵绵 天气渐暖,风已经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 月璃和玉陌的婚期也越来越近。 孟府很忙,非常忙。 莫大人有些质疑,“太招摇了,会不会不好。” 姜大人的看法却是不同,“孟家的大公子,不招摇些,才说不过去。” 莫大人皱眉,总觉得事情已经有些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但是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那孟老爷和孟夫人可要来。” “孟家大公子成亲,自然是要来的。” “那北地那边……” “北地那边,也用不上她们,况且,公主可在京城。” 莫大人眉头越皱越深,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侯府,月璃却是闲了下来。刘道之之事,萧丞相解决得干净又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松了一口气,原本刘道之和她的交集也只有那么多,这事,她不出面也可以。最后决定要出手,也是想卖姜玉郎一个人情。 前太子这段时间几乎销声匿迹,让人怀疑当初的风声是不是真实,还是有心人编造的幌子。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月璃却是知道不是,前太子如今没有踪迹,一定是在筹谋什么,若是这件事让他露出了马脚,便有些得不偿失。 还有一方面,刘道之是个好官,值得她出手。 月璃不知道萧丞相为什么改了主意,但是暂时,她和前太子都不会因为这件事暴露,算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月璃隐约有个猜想,这件事中前太子动了手,否则萧丞相不会无缘无故地和程雨滢作对。 若如此的话…… 月璃瞳孔微眯,唤来林山,“去查查程二老爷的去向,他最近有没有和丞相府的人来往。” “是。” 婚期越来越近。 月璃这边,没有什么要准备的,针线她不会,自己绣嫁衣是不可能的,别的小姐们,就算自己不会,也得在上面扎几针做做样子,月璃连这一步都省略了。 只是一场交易,月璃在心里告诉自己,淡然处之便是。 只是,一想到以后在孟府的生活,要和玉陌朝夕相处,心中总有些异样。 月璃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看着窗外梨枝已抽出嫩芽,微微愣神,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萧氏依然没有回府,林山的消息中,尤大人已经有些走火入魔,萧氏亦是,看起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侯府的夫人。 月璃并不以为意,就算成婚当日萧氏不出面亦是无所谓,她们本就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重生以来,月璃也没有把她当作母亲。 卫夫人那边早早地派了人来,知会月璃,到时会过来帮忙,卫老夫人也会来,上门为她做十全夫人。 府中有沁雪,客人并不多,就当练手了。 “姐姐,我有些忐忑,怕搞砸了。”沁雪有些惶恐。 “没事儿。” “我还是怕,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月璃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怕什么?” “怕招待不好客人。”沁雪低低地回答,对于她来说,姐姐是最重要的人,姐姐的大事,一定丝毫不能有错。 “父亲不在了,不会有官场上的同僚来,丞相府的人也不会来,我在京城也没有别的朋友,只有阿凝一家。” “我怕给姐姐丢脸。”沁雪心中不安。 “我的妹妹出面,我只觉得骄傲。阿雪,别怕。” 沁雪还是有些担忧,孟思恒走过来,“阿雪,别怕,只阿凝的家人,卫家伯父伯母都很好的,还有卫宸大哥也很好。” “是啊。”月璃应和。 沁雪看着两人,好一会,才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下去准备。” 月璃拉住她,“纪伯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怕你太过担忧,才这会告诉你。” “姐姐。” “嗯,没事的,这几日你只要熟悉一下流程就好了,我也什么都不了解,咱们一块学习学习,等你成亲时,也知晓了章程。” “姐姐。”看着月璃打趣,沁雪脸上微微泛红。 “好好,不取笑你。” 孟思恒看着二人说话,不知想到什么,凝了凝神,说道,“阿璃,如果程夫人那日回来……” 月璃和萧氏关系不好,孟思恒是知道的,月璃不说原因,她也不问。只是月璃不喜欢的人,那么她也不喜欢,这是闺蜜之间的同仇敌忾。 我相信你这么做必有理由,那我便无条件地支持你。 月璃略低了低头,“她不会回来的。” 孟思恒没有再问,只道,“也好,免得尴尬。” 次日。 林山便来回话。 “程二老爷如今在帮萧丞相做事。” 月璃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林山想了想,“大约是刘道之出狱前。” 那就是了。 看起来,丞相府认为萧妍的死,和程雨滢有关系,没准把萧蓉的死也算在了她的身上。 要不是这件事是自己布的局,月璃也会如此怀疑。 前世,萧妍和萧蓉确实都因为程雨滢而死,倒也没有冤枉她。如果这事不是自己出手,晚些时候,程雨滢也是要动手的。不过现在,程雨滢确实是为自己背了锅。 这件事,除了自己,那就是姜玉郎出的手。 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炉火纯青。 接下来,就是看程雨滢和萧丞相两个人,究竟谁胜谁负了,而她,坐收渔翁之利。 月璃想起梁昭,有些无法把他和这个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合成一人。 无论如何,此事算圆满解决,便很好。 距离成亲还有十日的时候,侯府来了客人。 画梨院里,月璃有些惊讶,“要见我?” 青崖点头,“是。” 前厅,刘道之端坐在客位上,下人送上了茶水和点心,等了一会,月璃便过来了。 少女容颜明丽,气质如兰,和在江南时一般模样,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在江南时,看起来刁蛮任性,不知轻重,如今看来,沉静自持。 刘道之有五分确定心中的猜想。 “刘某谢过小姐救命之恩。”月璃一进门,刘道之便拱手道谢。 月璃眉头一挑,挥了挥手,示意青崖守在门口。 第182章 和太子妃不同 - 卿谋 - 安绵绵 “刘大人言重了,刘大人请坐。” 说着,月璃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在他对面端坐下来。 刘道之收手坐下,看着对面的人落落大方,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练成的,心中已经不再怀疑。 “上次在江南,多谢小姐的警醒。” “不客气,举手之劳。”月璃并不否认。 刘道之原本对月璃的出现,一直有些疑惑。 原先一直以为月璃和萧丞相是一伙的,作为萧丞相的外孙女,路过江南,想去看看铁矿。 但是到了京城才发现,月璃和丞相府几乎没有交集,且月璃很是低调,并不是自诩身份到处耀武扬威之人,想了许久,想到一个可能,这才决定上门拜访。 果然,事情和他想的一样。这一趟,倒是来得值得。 原来那一日,程家小姐的出现,只是为了提醒他。 月璃大方承认,一是觉得刘道之人不错,二来,以后没准还会打交道,愿意交个好。 只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相谈甚欢。 刘道之来侯府之事,并没有张扬,但有心人还是很容易知道。 平王府,程雨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惊讶,“刘道之去侯府做什么?” “不知,如今侯府里,只有程大小姐在府上。” “程夫人呢?”程雨滢皱眉,直觉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程夫人两个月前便去了云刹寺,至今未归。” “哦。”程雨滢疑惑渐深。 过了好一会,才对着来人吩咐道,“派人盯着程大小姐,有什么异常,即刻来报。” “是。” 太子府。 胡惜云带着丫鬟去了库房。 “太子妃,武安侯府已然落魄了,程侯爷也不在,程家二房还出了那档子事,太子妃可以不去的。” 说话的,是胡惜云从胡府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对胡惜云忠心不二,这会子过来,未免别人知道,没有带其他人,这丫鬟也就悄悄地说了几句逾矩的话。 胡惜云心中知道,这丫鬟是为自己好,也不在意她说起这些,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去不是因为程家的门楣,只是因为程大小姐而已。” “程大小姐很好吗?” 胡惜云笑了笑,“对我来说很好。” “可是她都没有给太子府下帖子,咱们这样……”丫鬟不解。 胡惜云意味深长地一笑,“就是因为她没有给我下帖子,我才更要去,若她给我下了帖子,我还不去了。” “太子妃说的话好深奥,奴婢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一会帮我挑件好礼就成。” “是。” 两人走到库房外,见门打开,胡惜云疑惑着走过去,才到门边,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太子。 胡惜云面色一红,让丫鬟留在了院外面,自己整了整发髻和衣裳,心跳加快地走了进去。 自从嫁入太子府,太子对她很好,也很体贴,给了她一个太子妃的脸面,除了…… 如今知道太子在,她自然不想放过这个独处的机会。 “你看这个如何?” 胡惜云皱眉:还有其他人在? 这库房除了太子和她,还有管家,其他人都是不能进来的,可是她刚刚还看到管家在外面,那这里面的…… 胡惜云心中咯噔一下,冒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下意识地躲在了门后的帘子旁。 听人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但是胡惜云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好,太艳了。” 是个男子的声音,胡惜云放松了下来。一想到刚刚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念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若是有外人在,没有引见,胡惜云便不好露面。但是好不容易见着太子,又不想离开,就是听听声音,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胡惜云往里躲了躲,怀揣着小心思,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对话。 “那这个呢?” “嗯,太寻常了些。” “也不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太子微微皱眉,有些苦恼。 原来是给哪个女子送礼,是给自己吗?胡惜云心里咚咚打着鼓,府中没有别的女子,也没听说太子有什么红颜知己。 若是有……想到这个,胡惜云心里酸酸的,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得问程大小姐喜欢什么?”说话的男子轻笑一声。 胡惜云愣了愣:程大小姐?原来他们认识吗? “去问了才送,岂不是不美。” “你倒是用心,其他人可不见你亲自来挑,就是太子妃生辰礼,也是管家选的。” 胡惜云如遭雷击,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会这样?难道太子爱慕程大小姐?但是程大小姐为什么要让自己入太子府? 什么叫自己的生辰礼是管家挑的,而太子亲自挑的却是别人的。胡惜云想起上个月自己过生辰,收到太子的礼物,心里无比的开心,如今想来,却是如此地让人难过。 她一刻也待不住,想跑出去,但是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半步都动不得。 “她和惜云是不同的。” “怎么个不同法。”男子似笑非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醋意,胡惜云沉浸在太子的那句话里,并没有注意到不同。 她泪如雨下,无比委屈。 原来,程大小姐才是太子的心上人。胡惜云有些不甘地想:不喜欢为何要娶我呢?又有些怨怪月璃,不想嫁就用我来挡吗? 你们当我是什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子瑜,我只当程大小姐是我的朋友,惜云的事我没有办法,我心里如何想的,你应该清楚,在我心里,唯一不同的,只有一个你而已。” 胡惜云止住泪,双眼瞪大,耳边嗡嗡嗡地响。 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居然……? 胡惜云不敢相信。 她好想走进去看看那个人是谁,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进去后,连这层表面的关系都维护不了。 胡惜云已经忘记了流泪,忘记了程大小姐,忘记了自己来做什么。 她无法面对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居然喜欢的是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失魂落魄地出了院子,却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漆黑的无底洞。 第183章 婚前 - 卿谋 - 安绵绵 三月初十。 “姐姐,你看看,明儿的准备,可妥当?” 沁雪拿着章程过来给月璃看。 月璃推开,拉着她的手,笑道,“不用看了,纪伯从长安一回来便把章程列好了,你别紧张。” 沁雪微吐了口气,“好吧。” 看着二人说话,孟思恒在一旁整理着嫁衣,感慨着,“不知改日阿雪出嫁,又是何光景。” “恒姐姐,你又取笑我,这会子呀,我没空和你耍嘴皮子了,我得再去确认一下明儿的点心。” 说完,一溜烟便走了。 孟思恒“噗呲”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完看着眼前的两套嫁衣,问月璃,“明儿穿哪套?” 一套是兰妈妈安排做的,一套是玉陌送过来的。 月璃伸手摸了摸,玉陌送过来那一套,看似普通的料子,实则是珍贵的赤霞缎,阳光下闪着玉泽,月色下明丽如灯火,前世她贵为皇后,也只得一尺原布。 孟家果然是家大业大。 “就穿这套吧。”反正她无所谓穿哪一套,既然玉陌想让她穿这一套,让他高兴也无妨。 一想到玉陌命不久矣,月璃心中突袭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自然是要选大哥送来的,我怕你有压力,之前都不敢说,你看看这料子,虽然我不认识,但是依照我的经验,绝对的好。” 孟思恒拍着胸脯打包票。 月璃轻笑,“是是是,你哥哥最好了。” “那当然。” 入夜,月璃斜倚在榻上看书。 “怎么还有心思看书。”玉陌进屋便说道。 “嗯,你来我这里,是不是如入无人之境?”月璃有些嗔怪,语气里的隐藏的欢喜,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嗯,得让你习惯习惯,以后我在你身边的日子。” 玉陌挨着月璃坐下,大方承认,倒是月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看什么?” “大周地志。” “明天咱们就要成亲了。”玉陌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嗯。”月璃的眼神从书本上离开又落下,随意地应了一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玉陌转过头,一手将月璃的书抽出来,一手挡住她的去路,在她愕然抬头时俯身前倾,月璃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但是退无可退,玉陌的身影凑到跟前时,月璃的脸刷地通红。 “你……”月璃身下的手,紧紧地抓住椅榻上的薄被。 “璃璃,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玉陌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因为凑得太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月璃的脸上。 “嗯。”月璃喉咙发紧,一双水杏眼眸左右摇摆着,一动也不敢动。 “璃璃可高兴?” “嗯。” “明日你就是我玉陌的妻子了。” “嗯。” “我是璃璃的夫君。” “嗯。” 月璃无比乖巧地回应他,玉陌嘴角上扬,勾起好看的弧度,脸微微向下,和月璃不到一指的距离。 月璃的心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整个人都要仰进被子里,神情却是要哭了。 玉陌定定地看着月璃,看着她倏然而红的脸和耳朵,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看着她羞赧地微微颤动,都是因为他。 看到自己对她的影响,玉陌满意地一笑。 让他内心雀跃的,是她没有推开他。 玉陌感受着月璃错乱的呼吸,忍住想要吻她的冲动,抽回身体,起身转过去,喝下一杯凉了的茶,“明天我会来迎亲。” 看着玉陌离开,月璃终于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直身体,双手摸上脸颊,红得发烫。 脑子里乱糟糟的,刚刚玉陌说了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心中有些懊恼,却不知懊恼什么。 也不是没有成婚过,怎么这一回和上一回如此不同呢。 月璃闷闷地想,脑子里没有任何答案。 只是,掉落在地上的那本大周地志,却是再没有想起来。 次日,三月十一。 天气晴朗,风里带着花香。 百姓们一起来,就发现从侯府到孟府,一路都铺上了红毯,一打听才知道,是侯府的大小姐和孟家大公子要成婚。 看着这番大阵仗,百姓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讨论起来。 “侯府程大小姐,可是那位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的璃小姐?” “错不了。” “哦,原来是她呀,去年初是听说下定了,没想到是今儿的好日子,一点预兆都没有,不然还能去孟府讨一把喜糖。” “现在也可以去,孟家和程家所有的铺子今儿都在发喜糖呢……” 一听说,周围说话的几人纷纷往铺子里走去。 那些年轻的书生,一听说此事,皆皱眉替月璃不值。 “大才女也要成婚了。” “谁说不是呢。” “璃小姐写的诗,我全部都誊写了一遍,挂在房中,可惜啊,要嫁人了。” “怎么就嫁了个短命鬼,以后可是要守寡的。”有书生愤愤不平,说话便没了轻重。 “也不知,那江南的才子仙女,将来会嫁给谁。” “嫁给谁大家都不会知道,到如今,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也对,听说卫家大公子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欸,听说这璃小姐和卫大公子的关系也不错。” “这卫公子倒是艳福不浅。” “那是因为卫状元本身亦是优秀。” “有道理。” …… 一旁的年轻小姐和姑娘们,关注点可在另外一处。 “听说那孟大公子命不久矣。”说话的女子声音带着惋惜。 “是,听说活不过二十五岁呢,如今全靠孟家许多珍贵药材养着。”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病恹恹的?” “那倒没有,我家和孟家有生意往来,跟着父亲见过一回,和正常人差不多。” 有人一听,立马凑过来问,“长相如何?” “戴着面具,给人的感觉倒是温润君子。”说话的女子说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对对对,好像是生了什么病,不能见光。” “是了,所以活不过二十五岁。” “但是程大小姐丝毫不介意,你们可还记得那一曲梁祝,就是他们二人的琴笛首作。” “啊,原来就是他们,还有那些情诗,我读过。” “我也读过。” “神仙眷侣啊。” 第184章 周到 - 卿谋 - 安绵绵 “是呢,听说程大小姐和孟大公子,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块长大,婚事是程侯爷在世时便定下的,但是程夫人并不同意。”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程夫人如今还住在云刹寺呢。” “今儿可是程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她也不回来么?” “不知道,我看悬,听说程夫人倒不是嫌弃孟大公子命不久矣,是看不上孟家一介商人。” “嗯,也是,毕竟是侯府嫡女。” “那程大小姐不得伤心,今儿可是她成亲的日子。” “是啊,再如何,女儿成婚可是大事。” “这件事啊,可是有别的原因……”说话的女子神秘兮兮的。 另外几人忙凑近问,“怎么?” 那人看了看四周,才悄悄地说道,“我听说,程夫人住在云刹寺不回来,只一小部分是因为程大小姐,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 “因为什么?”另一人急急地问,一脸的好奇与八卦。 “你们知道程夫人出自丞相府萧家。” 几人想了想,点头道,“是啊。” 当年侯爷程谦和丞相府嫡女萧仪儿的亲事,可是全城瞩目,至今说起,也是美事一桩。 “那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萧四小姐的事。” “记得啊。” 那女子压低声音道,“那程夫人,也差不离。” 众人想了好一会,才绕过弯子,一脸八卦又惊讶的表情,“啊,不会吧。” “是啊,怎么可能,那可是侯府夫人。” 爆料的人呲一声,“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娘以前是侯府的厨娘,在云刹寺上香时,亲眼看见的。” “哗”,大家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拍着胸脯,有些害怕的样子,如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辛。 待回过神来,说话的人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周围几人消化着这个大秘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事情的真实性,转身又和自己身边的人聊起来。 隐在暗处的影三,看着消息快速传播,撇了撇嘴:要不是怕影响不好,主子哪管这些事,他家主子如今,是不让程大小姐受半点委屈。 本来是程大小姐自己要做的事,如今都被自家主子大包大揽了。 影三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自家主子已经被程大小姐吃得死死的,以后他可得注意着些,宁愿得罪主子,坚决不得罪程大小姐。 像往后那种有可能得罪人的事,就推给影二去做。 影三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很快隐没在人群中。 侯府。 一大早,卫老夫人就带着卫夫人和卫凝来了。 卫老夫人一见着虽红饰一片,却冷冷清清没个客人的侯府,一阵酸意。 想起卫琉璃,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她活了大半辈子,没有送自己的女儿出嫁,是最大的遗憾。如今来送外孙女出嫁,却见着是这副光景,怎能不伤怀。 卫夫人扶着卫老夫人,温声劝解着,“母亲别难过,如今还早,客人都未到,难免清冷些。今儿是璃丫头的大喜之日,她一定希望母亲高兴的。” 卫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是我想岔了,走,咱们进去。” “嗯。” 画梨院。 月璃端坐在镜前,喜娘已经帮月璃上好了妆,换好了衣裳。 左右瞧了无数遍,直到无可挑剔,这才笑着赞道: “小姐是老婆子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祝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喜婆笑呵呵地讨着巧,这喜庆话,往常是按例,这会,倒是由衷地夸赞。 月璃一笑,从盒子里拿出两颗金豆子,“谢吉言。” 喜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青崖接过,拿出一个荷包,和金豆子一起递给喜婆,喜婆不再推辞,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出了门。 “姐姐,你真好看。” 沁雪都要看呆了,月璃一身大红色,衬得人明艳无双,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微微一笑,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月璃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人,想着玉陌看到这一幕的情形,脸上浮现些许娇羞。 孟思恒也不住点头,“咱们阿璃这样貌,没人能越得过去,这会一打扮,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娇花都要低头。” 月璃掩嘴而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自然是有的,大哥能娶得如此美娇娘,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会一定偷着乐呢。” 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身走到桌前,拿出几张干净的小帕子,每一张包了些点心,用细绳子系好。 再走过来,捞起月璃的袖子,“我在你的里衣袖子上缝了一个小小的布袋,喏,把这些装进去,饿了吃一些。 我听人说,新娘子出嫁这一日,都没人给吃东西的,那么多礼仪,又水米不进,晕过去的都有。” 孟思恒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到布袋,将包好的帕子,一个一个塞进去。 一旁的沁雪有些着急,“可是,兰妈妈说了,新娘子出嫁不可以吃东西,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都是人一张嘴说出来的,你看那些事事按着规矩来的,哪一个是因为出嫁那日没有吃东西便过得好的。 这种没有根据的迷信,也就是自欺欺人的安心,总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往后就会顺遂,那不扯淡嘛。” “可是……”沁雪皱眉,还是有些不认同。 “好啦,不要可是了,新娘子我在这看着,这会客人也要来了,阿雪,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话落,外头有丫鬟来报,有客来。 看着沁雪担忧的神色,月璃安慰地笑笑,“阿雪,我不信这些的,一种说辞,哪里那么玄乎。” “嗯。”沁雪点点头,出了门。 “看,我说三句不抵你一句,果然是谁家的妹妹和谁亲。” 孟思恒摊摊手。 月璃也摊摊手。 两人相视一笑。 孟思恒退后两步,“来,我看看。” 说着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月璃好几遍,边看边整理着衣摆和袖口,过一会才满意道,“嗯,藏得很好,看不出来。” “谢谢阿恒,想得如此周到。” “不客气不客气。” 第185章 娘家人 - 卿谋 - 安绵绵 青崖从外头进来,“小姐,卫家老夫人来了。” 别人不知道,跟在月璃身边的青崖,最是清楚月璃对卫家的感情。 门房一来报,青崖便进屋来告诉月璃。 “快请。”月璃心头一暖。 “阿璃,我去帮帮沁雪,一会再来看你。”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孟思恒在长安时就知道月璃和卫家关系不浅。 如今卫老夫人亲自上门,还是这个时辰,更是证明对月璃的在意,想来,这会定是有一些话要说的。 “好,辛苦你了。”月璃知道孟思恒的好意,也领情。 不一会,卫老夫人带着卫夫人进了屋。 “祖母,舅娘。”这个时候,月璃看见她们,没由来地,竟有些热泪盈眶。 “好孩子,委屈你了。”卫老夫人看着月璃,点点头。颇有些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又有些怜惜她无父无母的愧疚。 “一会别紧张,也别害怕,喜婆会一路跟着你,告诉你怎么做,你照做就是。” 卫夫人适时开口,亦是关切。 “是,月璃记下了,祖母舅娘你们坐。” “月璃姐姐。”卫凝从后面跟过来,刚好听见月璃说话,心中高兴月璃和自家亲近,也便没有细究称呼的不妥。 唤祖母和舅娘,比卫老夫人和卫夫人,要亲切得多。月璃见卫凝来,瞬间反应过来,见卫凝并没有疑惑,轻吐出一口气。 “哇,月璃姐姐真美。”一到跟前,卫凝看着月璃一身大红嫁衣,眼中惊艳不已。 “月璃姐姐,哥哥一会会来,送你上轿。”卫凝有些兴奋,这说明月璃和卫家的关系亲密。 月璃有些惊讶地看向卫老夫人。 女子出嫁时,家里若有兄弟,是有兄弟送上轿的习俗,若没有,表兄弟堂兄弟都是可以的。 卫宸虽然是月璃的表哥,但是表面上,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卫老夫人点点头,“不错,是我让他来的,你自幼在长安长大,你父亲和卫家交好,两家来往密切,他当得你一声哥哥。 侯府无人,让宸儿送你上轿,也不至于太冷清,总得让对方知道,你是有娘家的人。” 卫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为她撑腰。 月璃心中无比温暖,又是感动,“是,月璃多谢祖母。” 卫夫人见卫老夫人还有话要说,看向月璃,“我带着凝儿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沁雪毕竟没有经验,我带带她。” 月璃起身行礼,“多谢舅娘。”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卫夫人笑道,说完带着卫凝出了门。 “月璃姐姐,我一会再来看你。” “好。” 屋子里只剩下月璃和卫老夫人。 片刻的静默,月璃在卫老夫人跟前跪下,双手交叠,俯身向地,行了个大礼。 卫老夫人眼含热泪,这是女子出嫁时,对母亲行的礼数。 月璃记得,前世嫁入太子府,拜萧氏时,萧氏嘴边淡淡的讽刺和得意,如今拜疼爱自己的祖母,反应大不相同。 那时候的她,真真愚蠢。 三拜过后,卫老夫人已经热泪纵横。 “好孩子,起来吧。” “是。”月璃起身,又是盈盈一拜。 卫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人,晃了晃眼。当初,她也是无数次地幻想过卫琉璃出嫁时候的模样。 但是她没有看到。 如今能看到外孙女出嫁,是不是也算一种补偿。 “你娘亲若见着,一定会高兴的。”说到卫琉璃,卫老夫人感慨着。 月璃低着头,没有说话。默默地为卫老夫人递上帕子,卫老夫人接过,擦了擦泪,喝了一口茶,缓了一会。 “虽然你马上就出嫁了,说起来已经算是别人家的人了,但是无论如何,你记着,卫家就是你的娘家。 若受委屈了,尽管回来告诉我,卫家一定替你出头。 今后嫁了人,要孝顺公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嫁了人总不比在自己家里随意自在。 我打听过了,孟家虽然是商户,但孟家老爷和孟家夫人都是明理的人,遇事好好说,不要任性发小孩子脾气。 孟家大公子也是样样都是好的,咱们家和他打过交道的都说他好,只是身子差了些……” 卫老夫人语重心长循循教诲,教月璃为人处世的道理。 话还未说完,月璃已经泪流满面。 这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给她底气,给她退路,也教她如何走路,避免荆棘丛生。 卫老夫人兀自想着还有哪里落了,生怕没有说到位,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月璃的情绪。 “孟家公子若不是身体差些,其他的倒也无可挑剔,若以后他不在了,你……” 卫老夫人看向月璃,这才发现月璃已经泣不成声,她走下来,拥住月璃,“好孩子,别哭,这些早该和你说的,是外祖母不好,这会子来引你难受。” 卫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祖母,谢谢您。” 月璃颤着声,她是真的感动,原来,被亲人在意和关心,是这种感受。 “傻孩子,我可是你祖母,说什么谢呢,快,坐好,祖母还没有说完呢。” 月璃“噗嗤”一声笑了,眼里泪花晶莹剔透,如春日雨后的白梨,让人怜惜。 依言坐下,卫老夫人替她擦了擦泪,“妆都哭花了,到时新郎官得怪我。” “祖母。”月璃脸一红,撒娇地摇了摇卫老夫人的衣袖。 卫老夫人也在一旁坐下,“萧氏还在云刹寺?” 说到萧仪儿,月璃神情敛肃,“是。” 卫老夫人有些踌躇,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萧氏和尤大人,并没有刻意隐瞒,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有这第二春,可谓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哪里还管得着别人。 两人的事,老百姓们不知道,但是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更别说视萧仪儿为眼中钉的卫家。 只是这种事说出来总是不好听的,虽然萧氏还是月璃名义上的母亲,但月璃如今毕竟还未出嫁,想来,还是不要污了今儿的好日子才好。 卫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第186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 卿谋 - 安绵绵 东边,太阳悄悄露出了脸。 一些得到消息的人家闻风而动,听说卫老夫人去了侯府做十全老人,纷纷准备了礼往侯府去。 卫家如今的地位是蒸蒸日上,皇帝器重,卫老爷有真才实干,卫宸有真才实学,都得皇帝另眼相看。 上次卫家宴请,卫老夫人都未出席,今儿程大小姐出阁,却来做了十全老人,这个刷好感的机会不能错过。 一时间,侯府门口络绎不绝,要不是卫夫人,沁雪差点便乱了阵脚,这来的客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等缓过神来后,沁雪更多的是高兴,姐姐成亲,热热闹闹的才好,是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卫夫人接待客人。 孟思恒依然蒙着面纱,没有去前院,在后头帮着兰妈妈,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来,忙进忙出的,就差跳脚了。 来的客人们一见卫夫人亲自上手,暗道自己跟对了风,这一看,卫家对程大小姐不是一般的不同。 只是私底下,难免有些窃窃私语: “今儿这种日子,程夫人居然不在。” “就是,自己的女儿成亲呢,再不乐意,也是程侯爷亲自定下的婚事,犯不着这会子给自己的女儿难堪。” “是,这样也太自私了些,只顾着自己不同意,虽然孟家是商户,但是有婚约,双方又两情相悦,何必呢。” “像她自己,门当户对,又好到了哪里去。”有夫人揶揄。 “谁说不是呢,这丞相府教出来的女儿,真是不能看。” “李夫人,慎言。”牵扯到丞相府可是不好,有夫人赶忙出声提醒着。 说到这里,立马又有另外的夫人低声道,“这程夫人不回来,怕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吗?” “什么?”几位夫人凑在一处,按耐不住好奇。 “听说礼部的尤大人,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府了,每日都往云刹寺跑,不厌其烦。” “这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位夫人不解。 “哎呀,程夫人就在云刹寺。” 另外一位夫人却是恍然大悟,“礼部的尤大人,可是十多年前在城楼上发誓非萧仪儿不娶的那位。” “是。”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心领神会,“哦……” 说话的人稍微一提,在场的夫人们便脑补出一场大戏。 “真是想不到。” “可是尤大人有正妻,他家庶出的大公子去年还得了个大胖小子,可是做祖父的人了。” “那又如何,六十多岁娶小妾的不是照样有。”说到小妾,那位夫人使劲咬牙。 “这可不是小妾,侯府夫人呢?”有人出来划重点。 “虽然是寡居,若是尤大人有心,至少也是个平妻,这种身份,就算是嫁人生子过,也没人敢当拿她小妾的,丞相府又不是没落了。” “只是,尤夫人怕是要怄死了。是我就一头撞死得了,这种羞辱,谁受得了。” “哎哎,过了过了,还没到那一步呢。” “萧仪儿我还不知道,迟早的事。”这些夫人,年轻时也都是各家的小姐,从小便认识听说,一个人品性如何,几乎都知道。 特别是对于萧仪儿这种,年轻时家喻户晓的名人。 坏就坏在萧仪儿年轻时脾气也不好,得罪了许多人,这会子一说起她的丑事,幸灾乐祸的人最多。 “是谣传吧?”有夫人还是不信。 “程夫人不是吃斋念佛了十多年,怎么在云刹寺还出了这种事?” “是不是谣传,喏,大家看,自己女儿成亲都不回来,这种事情,也就萧仪儿做得出来,当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在座的夫人们可是都知道。” “对对。”一旁的夫人们纷纷点头,一个个无比心疼月璃。 “尤夫人可知道?” “想来不知道吧,尤夫人那个火爆的脾气,若是知道,怕是今儿这种日子,侯府得翻天。不然你以为尤大人日日去云刹寺,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让人知道。” “可怜的尤夫人。”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尤夫人发现,那出好戏才热闹呢。” “哎,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还都出在萧家,这萧家也是流年不利了。” “摊上这么个母亲,程大小姐可算是倒了大霉。” “程大小姐倒是和萧仪儿不同,回来这些日子极为低调,一点也不张扬。” “这哪是不同,和萧仪儿年轻时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位夫人一看就是曾经受了萧仪儿的气,揶揄起来,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是,上次见到过一回,光说容貌,京城无人可比肩,那气质亦是出尘,姿态端庄,就是入哪一家王侯府上,也是不差的。” “看起来,在外头,程侯爷养这个女儿是没少下功夫。” “就是萧仪儿这个母亲,实在是不合格。要是那档子事是真的,那程大小姐就算嫁出去了也得受人诟病。” “是,若是还小,以后怕是说亲的人都没有。” “前些日子听过一个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说来听听。” “听说程大小姐是程侯爷和外头的女子所生,那时候程侯爷是要娶那位姑娘的,但是萧仪儿喜欢程侯爷,让丞相施压,程侯爷没办法,这才娶了萧仪儿。” “哗……” “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怎么是乱说呢,那么多年,程侯爷带着程大小姐在外头,逢年过节都不回来,你们不想想是什么原因?” “若是寻常,也应该带着自己夫人一起才对。” “还有,今儿程大小姐大婚,萧家作为程大小姐的外祖家,居然也没个人来,我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什么缘故。” 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是。 亲外祖家,都没有一个人来,太说不过去了。 几位夫人大眼小眼,今天的秘密好像特别多,一个接一个,都有点消化不了了。 “若是真的,那那个姑娘呢?” “被程夫人害死了呗,不然程侯爷能这么恨她,那么多年不回京城。”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虽说大宅子里许多秘辛,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被人说出来,虽不是自己家,颇有些忐忑之感。 太不可思议了。 第187章 原来太低调 - 卿谋 - 安绵绵 就在大家三三两两说着话时,外头一声唱喏如平地一声雷,在到场的人群中炸开了锅。 “太子怎么也来了?” 若说普通来往,只送礼便好。就算要上门做客,也是去孟府,但是太子却来了侯府,可见是侯府这边的客人。 程侯爷不在了,若是太子和侯爷交好,亦是送礼便成,侯府如今一个正经的主子都没有,除了要出嫁的程大小姐。 难不成,是程大小姐和太子有交情? 众人纷纷揣测。 就见着新晋状元公卫宸也来了,卫宸如今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上门说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踩塌了。 这会和卫宸一起来的,还有这一届的学子新官们,一进门,年少意气风发。 听着那边的谈话,原来卫宸是以哥哥的身份送程大小姐上轿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这程大小姐可不得了,连状元公都来送花轿。” “还是以哥哥的身份,看来咱们以后可得小心些,不能得罪了程大小姐。” “是是,看卫家公子如此,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能做到的。” “早就听说在长安时,程家和卫家交好,却没想到这么好。” “这卫家人也就算了,太子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就是,听说太子妃也来了。” “他们夫妻二人一起来,想也不是普通的交情。” “谁说不是呢,看来这程大小姐,可谓是深藏不露。” “是,程大小姐是个大才女。” “程大小姐样貌不俗,在长安时便艳冠群芳。” “程大小姐家财万贯,听说程侯爷的生意做得极大。” …… 有人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大家惊觉程大小姐的靠山原来如此大,实在是不可小觑。 自己有才有貌出身好不说,卫家卫老夫人来做十全老人,卫夫人亲自接待客人,如今又有太子和太子妃到贺,新晋状元送上轿…… 大家纷纷庆幸,今儿这风是跟对了,只是暗自又觉得礼送轻了,赶忙通知家里再补送一份大礼。 原本以为是个落魄家族没了依仗可怜的孤女,这会看来,却是和几大势力都交好的人物。这样的人,能不能交好都是其次,但是万万不能得罪了。 画梨苑的月璃,却是不知外头热闹。 来画梨苑的夫人们也渐多起来,月璃不愿卫老夫人太劳累,坚持让她去了一旁的厢房歇息。 不时有人进来贺喜,大家看见月璃纷纷赞叹,貌美倾城,仪态端庄。她们中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月璃,又感慨月璃低调,京城中有如此人物竟不知。 太子妃进来时,屋里正有说有笑的,胡惜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坐了下来。 看样子,是有些私密话要说了,夫人们极有眼色地找了借口离开。 只片刻,屋里只剩月璃和胡惜云,瞬时安静下来,仿佛刚刚的热闹都只是错觉。 胡惜云看着四目皆红,贴着双喜字的窗,挂着红幔帐的床,对面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 想到成婚那日的自己,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月璃静静地坐着,想来胡惜云是有话和她说,也不催促。 她一直注意着太子府,前几日的消息说,胡惜云突发急症,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今日看来,确实心事重重。 难道…… 胡惜云那日听到太子说的话,用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从开始的不敢相信,到后面的不愿意相信,再到最后的不得不相信,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漫长。 而偏偏,她还没有地方去说。 所以,来了侯府。 见了月璃,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小姐是明白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太子妃请说。” 太子妃这个称呼,是胡惜云从前的骄傲,如今听起来却觉得无比别扭。 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一开始她还以为太子对月璃有什么想法,如今再想想,真是为那一刻的妒忌感到羞愧。 她差点就要怨恨上月璃。 “你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庇佑。” 胡惜云说得很委婉。 当初月璃运作让胡惜云为太子妃时,给她的理由是希望得到她的庇佑。 可是很明显,月璃并没有哪里要依靠她,进京后,连联系她都不曾,如今出现这样的事,她不是怀疑月璃的用心,只是心中总想问些什么,感觉才会有些许的踏实。 月璃听出胡惜云的话外之音,胡惜云是想问她,为什么要帮她成为太子妃。 这时候来问这种话,月璃心中大约明白,胡惜云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胡惜云对太子那般喜爱,这么大的变故她能这样平静,确实也让月璃刮目相看。 月璃目光微垂,“我想问问太子妃,若当初太子另娶她人,太子妃你会如何?” 胡惜云脸色大变,一想到那个可能,心都要颤抖起来,她不敢去想。 月璃没有等她回答,又说道,“到如今这会,不妨告诉太子妃,我父亲还在时,听到消息,说太子妃的人选可能会是我,但是我和孟家公子两情相悦,哪怕对方是太子,我也不愿嫁,那时听说胡家小姐对太子情有独钟,所以才去了信给你,问你是否愿意。” 月璃说到听说胡家小姐钟情太子时,胡惜云脸一红,原来那时候,她的喜欢如此明显吗。 那时候,她自知身份不配,若能做个侧妃,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她忘不了收到月璃的信,是如何的激动,而且信中只说希望她的庇佑而已,当即回信说愿意。 从那一刻直到嫁入太子府,都像做梦一样,但是现在,梦醒了。 “你后悔嫁给太子么?”月璃看向她的眼睛。 “不。”胡惜云使劲摇头,她只是有些接受不了。 “太子,他……”胡惜云欲言又止,那种事她怎么说得出口,但是憋着又无比难受。 月璃静静地看着她,若是她说了,那么,这个太子妃,月璃便选错了。 胡惜云转过身去,低着头,好一会,终是一个字都没有出口。 只是,再看向月璃的时候,眼里的心事仿佛都消失了。 “祝你和孟家公子,百年好合。” 月璃轻笑,“谢过太子妃。” 第188章 不想再躲了 - 卿谋 - 安绵绵 眼看着梳洗的吉时就要到了,卫老夫人从外头进来。 屋子里不少夫人,说着吉祥话,倒是热闹。 “母亲来了。”卫夫人一开口,众人让出一条道。 卫老夫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银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笑,看起来精神矍铄。 月璃起身对着卫老夫人行了一礼,抬头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夫人,可愿站到前头来。” 话落,大家循着月璃的视线纷纷转过头,心中都奇怪不已。 这程府让人惊讶的事情,是一出接着一出。这国子监温询,是谁家请客都不去的,更别说其夫人了,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也不知这侯府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从不和各家交际的温夫人悄悄地来观礼。 温夫人躲无可躲,面色有些怯意。 卫老夫人原本还皱了皱眉,觉得这温夫人有些懦弱了,心中疑惑月璃为何单单叫住了她。 但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卫老夫人脑中电闪雷鸣,往后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月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向卫琉璃。 她不来,月璃不会去打扰,但是她来了。 月璃唤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卫老夫人。而且,上次卫家宴请,她还送了桉木筷子给卫老夫人。 夫人们没有发现几人眼神中别的东西,一听月璃直接提到温夫人,有几个热情的已经把她请了过来。 “我来祝贺程小姐,送程小姐出阁。”温夫人有些干干地解释。 “月璃谢过温夫人。”月璃面不改色,礼仪周全。 卫老夫人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 月璃扶着卫老夫人上前两步,自己在镜前坐下,青崖递上了梳子。 卫老夫人转过头,拿着梳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喜婆在一旁说着喜庆话,卫老夫人定了定神,一手抚上月璃乌黑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乞巧意相合,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卫老夫人声音平缓,梳得很慢,边梳边说着吉祥语。 一旁的温夫人强忍住眼底的热泪,卫老夫人每梳一下,都仿佛梳在她的心上。 卫老夫人梳完,将月璃的长发盘成髻,盘好后,插上流苏簪。眼神示意镜前的头冠,温声道,“温夫人,我年纪大了,这头冠,你来替我帮月璃戴。” “是。” 温夫人垂着眸,让人看不出情绪,她恭恭敬敬地在卫老夫人手里接过头冠,端端正正地给月璃戴上。 喜婆笑起来,眉飞色舞地说了一溜的喜庆话,屋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众夫人捧着说是。 卫老夫人拿起遮面的团扇,递给月璃,又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关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头来传话,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前。 月璃看了看左边的卫老夫人,看了看右边的卫琉璃,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卫老夫人眼中有泪,送月璃出门,外头卫宸等在门口。 一见新娘子出来,一阵热闹。 卫宸眼中,惊艳一片。他轻呼出一口气,走过来,半伏下背,背起月璃,步履稳健地出了画梨苑,喜婆摇着手帕,在前头带着路,卫夫人携着夫人们跟着出了门。 目送着人走远,画梨院,瞬间就安静下来,连丫鬟也跟着出去凑热闹。 卫老夫人直到月璃的身影消失不见,眼中的泪水才落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回过头看了一眼卫琉璃。 卫琉璃亦是眼中红红,这会,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不该来的。”卫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语气又是无奈又是悲伤。 “我……” 卫老夫人不再和她说话,拐杖跺了跺地,就要向外头走去。 卫琉璃突然心中一痛,空落落的难受极了,在卫老夫人跨步之时,再也顾不得,双膝下跪,再忍不住,泪水横流,“母亲。” 卫老夫人停下脚步,双目紧闭,泪水肆意。 “什么因果循环,我卫琉璃从未做过亏心事,老天爷若要罚,那么多年也够了。 母亲,我在江南见过月璃了,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母亲,我不想再躲着了,若老天有因果,那些做了坏事的人,才最应该害怕,母亲,我想你,想卫家的人,想月璃…… 母亲,我不怕死。” 卫琉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卫老夫人耳边响起月璃的话:祖母,那样荒唐的事,你信吗? 可是这么多年,她信奉的就是因果轮回,不是说不信就不信的。 “母亲,比起失去你们所有人,死又算什么。” 卫老夫人微微弯腰,扶起卫琉璃,声音平静却颤抖,“可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卫琉璃满脸泪痕,抓住卫老夫人的衣袖,看着她祈求着,“母亲,别丢下我。” 卫老夫人心头一阵阵的钝痛,浑浊的泪水一行一行地往下落。 “母亲……” 卫琉璃看了一眼外头,月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眼中的泪水更甚。 她一手抓住卫老夫人的衣摆,哭得肝肠寸断,仿佛积攒了半辈子的泪水,都要在这一刻流干净。 她离开的时候,卫老夫人只眼角有一丝细纹,如今却已经两鬓斑白。 今儿,她原本想看一眼就走。 但是月璃唤她到跟前,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心中那个槛瞬间便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大坝,一旦开了口子,月璃离开,卫老夫人视而不见,一下便如洪水决了堤。 “母亲,我不想再躲了,若天要我死,我躲不掉的。” 卫老夫人悲伤的脸颊微微抽搐,她摸了摸卫琉璃的额头,无比怜爱地点点头,“好,不躲了。” “母亲……” “璃儿……” 二人抱头痛哭,隐忍了那么多年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宣泄,酣畅淋漓。 若明天死去,她亦觉得,这一刻,便是圆满。 第189章 夫妻对拜 - 卿谋 - 安绵绵 侯府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已经把红毯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玉陌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衬得人精神焕发,丝毫看不出病态,但若细细看去,便能发现,这看起来精神之处,有些微的勉强。 有心人自是恍然:强撑着的病秧子。 老百姓们的注意力可不在这里。 “这孟家公子居然亲自来接亲,也不怕不吉利。” “有什么吉不吉利的,都那个样子了,听说御医都看过来,活不过二十五岁的。” “也对,不过看起来好像和常人无异,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你说呢,住我隔壁的老朱家的孙子,前一天还上山打猎呢,第二日一早起来,人就不行了,请了城东的大夫来看,说是病了许久,肠子都烂完了,那天下午人就没了,之前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啊,还有这样的。” “那当然。”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再这么一看,是觉得这孟家公子有些和常人不同,你看他背直一会胳膊又向后仰一些,好似特别费力。” “那不就是了。” 这边话刚落,那边又有女子议论着。 “这孟公子果然是极喜爱那程家大小姐的,居然亲自来迎亲。” “将死之人还顾及什么,但是做到这一步,确实让人羡慕。” 在大周,成亲之日,新郎官是不去女方家迎亲的,如今玉陌亲自前来,可见对月璃的看重。 可能玉陌也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影响深远。 在这之后,男女成亲时,男子都要亲自去女方家里迎亲,且慢慢变成习俗。 “是啊。”答话的人语气里带着艳羡。 “不过,看孟家公子戴着面具,怕不是个丑八怪吧。” “听说是见不得阳光,你没看见,孟家公子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是哦。” “我见过孟家老爷和孟家夫人,丑应该是不丑的。” “戴着面具,总感觉怪怪的。” “程大小姐不觉得怪就是了。” “说得倒是。” 正说着话,只听得前面有人喊道,“新娘子出来啦!” 锣鼓喧天,百姓们伸长着脖子观望。 “快看,新娘子。” “哇,真好看,新娘子真美。” “跟仙女似的。” “咿,居然是状元公送嫁。” 人群里又是一阵哗然。 见到月璃的那一刻,玉陌忐忑的心放了下来。他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卫宸将月璃放下来,携着月璃在玉陌面前站定。 美人大红嫁衣团扇遮面,只一个侧面便觉容貌绝色。 新郎戴着金色面具,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相对而站,含情脉脉。 喜婆在前面撩开轿帘,“新人上轿。” 炮竹声起,卫宸小心地扶月璃上了花轿,在一片锣鼓声中,往回两步,微微侧头,挡住众人的视线,对着玉陌说道,“别让她伤心难过受委屈。” 玉陌见他郑重其事,定定地看着他一定要一个答案,心里“磴”的一下,“自然。” 卫宸这才别开眼,看向花轿。 “起轿。”随着喜婆一声高呼,锣鼓不停,鞭炮不断,玉陌看了一眼卫宸,又看向花轿,调转马头,在队伍前沿,向孟府走去。 一路上,吹吹打打,撒喜糖的小童都没有停下过,新郎官领着迎亲队,这样的重视在意给体面,让不少姑娘小姐们好生羡慕。 一时间,月璃和玉陌两个人的故事,在京城广为流传,比长安时更为让人津津乐道。 到了孟府门口,踢轿门,跨火盆,玉陌牵着月璃,从大门而入。 相比较侯府,孟府的客人就更多了,全都是孟家商务上合作的朋友。 宴上都摆了上百桌,也亏得孟府地方大。 前厅里,孟老爷和孟夫人招待着客人,热闹得很。 一对新人,进了过礼的高堂处。 前厅,管家正准备请客人进去观礼,有小厮冒冒失失地出来传话,“不好了,大公子晕过去了。” 孟夫人脸色大变,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话都来不及说,赶忙进去。 “抱歉了各位,为着今儿的婚事,我儿让大夫用了些药,这会恐怕有些不好。我看观礼便罢了,府上摆了宴席,大家随意,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 孟老爷稍微镇定些,对着外头交代说了几句,由管家带着大家去宴厅,而后也匆匆忙忙地进去了。 和孟家打交道的,都知道孟家公子的情况,刚刚看新人进府的时候,看着还不错,以为大好了,没想到眨眼就不行了。 大家对孟老爷表示理解,皆跟着管家去了宴厅。 正在某间房内喝着压惊茶的孟老爷,听着外头来报,擦了几回汗。 外头他是去不得的,不能露馅,里头更是去不得,让玉陌拜他,他怕是嫌命长。 过礼的堂前,除了月璃和玉陌,只有临时做了傧相的姜大人。 高堂前很是冷清,月璃没觉得不妥,只是有些疑惑。 玉陌拉着大红绸,轻声对月璃解释,“我找了个借口,没有请人来观礼。” “嗯。”月璃不明所以,应了一声。 顿了顿,玉陌问,“你若是喜欢热闹……” “不,这样很好。” 月璃心想,玉陌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总归她并不介意,那就让他随心好了。 哪怕是成亲这种事,她亦不喜陌生人的热闹。 “一拜天地。” 姜大人洪亮的声音响起,前厅喧嚣完全听不到。 玉陌携着月璃面向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转过身,月璃瞥见两个位置也是空的,心里疑惑,红绸那边的玉陌弯下腰,她也跟着拜。 “夫妻对拜。” 二人对面,隔着团扇,月璃隐约看见玉陌的轮廓,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随着红绸晃动,月璃轻俯下腰身。 “礼成。” 不知道何时,天边漾起一层紫色的霞光,有七彩祥云在山的尽头,挂在森林上。 山中百鸟发出清脆的叫声,盛开的花儿都舒展着身姿,水底的鱼儿欢快地吐了个泡泡。 普天同庆,百鸟争鸣,万紫千红,祥云贺喜。 在某座山林中寻药的许大夫抬头一看,眉头皱得老深,看神情,却是极为不高兴,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190章 吻 - 卿谋 - 安绵绵 喜房里,玉陌伸手拿下月璃的团扇,月璃有些羞怯地垂下了眼。 惊艳如瀑布倾泻而下,美人冰肌玉骨,明眸皓齿,大红嫁衣衬得人姿色无双。 他早便见识了她的倾城绝色,但是大红嫁衣衬的娇艳,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月璃见玉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悄悄地抬眼看他,只见他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脸色一红,微微别过了头。 玉陌稍稍回过神,看着月璃美目流转,顾盼生姿,又是一阵惊叹。 “璃璃,你真美。” 月璃娇羞而笑。 “璃璃,我们成亲了。” “嗯。” “璃璃,你是我的娘子。” “嗯。”月璃的脸更红了。 “璃璃,我是你的夫君。”语气里,是明显的欢喜雀跃。 月璃娇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突然,玉陌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极不安的样子,不时又看月璃一眼。 “怎么了?” 玉陌两手交握,在月璃面前半蹲下来,“璃璃,我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说着,大手一捞,就把月璃拥进怀里。 “真不敢相信,我娶到你了。” “真的,我以为不可能的,我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怕你受委屈,怕你不喜欢我……” 玉陌语无伦次。 他放开月璃,打开门冲了出去。 还没等月璃惊愕过来,就见玉陌从外面跑进来,抱起床上的月璃,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月璃下意识地抓住玉陌的胳膊,“咯咯”地笑起来。 玉陌停下脚步,紧紧地把月璃拥入怀里,“璃璃,我好高兴。” “我也很高兴。” “真的吗?”玉陌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确认。 “真的。” “璃璃,璃璃……”玉陌拥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这一刻,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原来空了一块的地方,因为月璃的到来,将这一块给补满了。 从此时此刻开始,他才觉得,自己的心圆满了。 “璃璃,我们拜过天地,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以后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月璃脑中突然清醒过来,刚刚的欣喜一点点地变成苦涩。 她所有的情不自禁,都不是因为她自己,是那个阿璃,而她程月璃,只是那个和玉陌有着契约的未婚妻。 “我们,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月璃低着头,很煞风景地说道。 玉陌顿住,握住月璃的手,“那是以前。” 月璃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却全身上下都溢着一股悲戚之感。 “璃璃,我心悦你,真心实意想娶你,以前那个交易,只是让我们有机会走近彼此,以前并不代表现在。” 玉陌抓起月璃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璃璃,你摸,它在为你跳动,这里面都是你。 我承认我们有这个交易,但是现在,我玉陌是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璃璃,你别怀疑我的真心,它会难受。” 玉陌越是如此,月璃越是心痛难当。 她不怀疑他的真心,她只恨那个人不是自己。 “可是……” “不要可是,从前我们不管了,我们一起看以后。璃璃,我玉陌这一生,只爱你一人……” 月璃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阿璃,我好嫉妒你。 玉陌有些慌,抬手替她拭泪,“璃璃,你别哭,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可是……唔……” 月璃的眼泪落在唇边,他的吻温柔又小心翼翼。 月璃的脑中轰地一下炸开,腊月和孟思恒几人喝醉酒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过来…… 那夜里,玉陌来过…… 她嫉妒那个阿璃而流了好多泪。 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吻……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感情也已经越过了线。 原来,自己的自欺欺人,是醋味太浓了啊。 原来,竟然为他那般伤心难过吗? 原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从哪里发了芽,却开出了芳香四溢的花。 吻辗转反侧,玉陌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唇如花瓣一样柔软,她的气息如纯酿一般醉人。 月璃被吻得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玉陌放开她,看着她染上红晕的双颊,和吻过后娇嫩欲滴的双唇,喉咙一阵发紧。 “可是……唔……”玉陌吻上去堵住她的话,恋恋不舍又松开。 “我不是……唔……”又吻住。 “玉陌……唔……” 如此反复几次,月璃已经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双唇紧抿,再一个字也不敢说。 酡红如醉的双颊,如诱人的果子,看得想让人拆吃入腹。 “以后不许怀疑我,也不许怀疑你自己。”玉陌想起她醉酒那夜,莫名其妙的悲伤,便心疼无比。以后,他一定会弄清楚原因。 月璃点头。 “不许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月璃点头。 玉陌看着乖巧的月璃,嘴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饿了没有?” 月璃想了想,点点头。 又不知想到什么,想说却不敢说,憋得一口气将脸撑得圆圆的,一双如水杏眼雾蒙蒙地看着他,娇俏又可人。 “没关系的,可以吃,凡人才要遵守那些习俗,璃璃可是天上的小仙女。” “噗呲。”月璃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没有发现,玉陌是个有趣的人。 “璃璃,你等一等我,我已经让厨房备下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你不用出去陪一陪客人吗?”月璃说出口,又想起刚刚她一说话玉陌便亲上来的一幕,下意识地便捂住了嘴,一双眼左右乱瞟着,可爱极了。 玉陌笑了两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用,我的时间有限,省下来是要陪你的,你最重要。” 玉陌的意思是自己很忙,难得有时间。 月璃以为的是玉陌时日不多。 看着玉陌出了门,月璃坐下来,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阿璃,我不知道上辈子你们有什么牵绊,但是这一世,嫁给他的是我。我不准备退缩了,他时日无多。 你若怪我,怨我,我亦是顾不得了,只要他高兴。 我溺在他给的温柔里,我知道那是给你的,我想骗一骗自己: 其实,他也爱我。” 第191章 温泉池 - 卿谋 - 安绵绵 过了一会,丫鬟们进来,吃食摆了满满一桌。 玉陌进门,“看看,可是你喜欢吃的。” “嗯。”月璃点点头,可见玉陌的用心。 “那就好。” 玉陌坐下,替月璃布菜。忙了一早上,月璃这会确实饿了,孟思恒给她带的点心,都没有机会吃。 “你也吃。”玉陌看着她,她都有些不习惯,很是难为情。 “好。” 用过饭,玉陌去隔间换下衣裳。月璃的耳朵红红的,这会有些无所适从,内心觉得有些尴尬,从吃完饭便一直不敢看玉陌的眼睛。 心里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子有些发烫,只端坐着,却不敢动。 不一会,玉陌一身月白锦袍从里间出来,长身玉立,整个人俊逸非凡。 “我出去几个时辰,你累了半天,沐个浴,休息一会,晚些时候,我回来陪你用晚膳。” 月璃点点头,“好。” 玉陌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出了门。 玉陌一出去,这边月璃暗自松了一口气。唤了青崖过来,准备热水沐浴。 “姑爷说后头有温泉,夫人累了可以去泡一泡。” 青崖面不改色,倒是月璃听着这个称呼极不习惯。面色有些尴尬,“哦,居然还有温泉。” 月璃说着往里间走去,绕过一座屏风,一条小廊,就见室内别有洞天。 温泉从地下冒出来,泉眼用玉石围了个井口,在下游建了一个很大的池子,玉阶台上可坐,下游深些铺满了鹅卵石,可游水。 温泉水冒着丝丝热气,四周还种了些温室花朵,开得娇艳无比,花瓣落进池子里,在水面上打着漩。 绿茵在室,青翠欲滴。 顶上是一块平面天窗,有三层楼那么高,白云朵朵,就在头顶上。整个空间显得广阔舒畅。 中间从四周架了两层梁,做了八角盏,各挂了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 前进后出是雪白的帐幔,用的料子是极珍贵的冰丝罗纱,边上坠着珍珠帘。 月璃上前两步,心中感叹:这就是人们说的低调的奢华了吧。 眼前的景象,看得月璃心生欢喜。那边青崖已经准备了换洗的衣物过来。 “青崖,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 “是。” 月璃往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来,脱了鞋袜,解外裳时,“啪嗒”一声,月璃低头一看,嘴角浮起笑意,是孟思为她准备的点心。 收起来放在一旁,解下腰带,又是“啪嗒”一声,待看清楚是什么时,月璃脸上倏然通红一片。 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才把东西飞快地捡起来,用衣服包好,放在一旁。 那个小册子,是今儿一早,卫夫人趁无人注意,悄悄地塞给她的。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前世出嫁时,是萧氏身边的张妈妈给她详细讲解了一番。 虽然后来她和太子没有夫妻之实,那时候她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学了不少魅惑人的本事,但是太子喜欢的另有其人,是以,学会的东西并没有派上用场。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懂得也算九八不离十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玉陌,月璃的感受和前世想起太子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候只是单纯地想讨好太子,做一对正常的夫妻。既然自己嫁给了他,那么自然一心为他,满心满眼是他。 但如今却不同。 月璃脑中凌乱地想着事,手上的动作不停,衣裳尽退。 池边细心地备有妆镜,月璃拿起一根簪子,将长发挽起来,而后一步一步地迈入温泉池中。 水温刚刚好,脚步过处,荡漾起圈圈涟漪。 一下水,月璃像个孩子得到好玩的小玩意一样兴奋起来,在下游处游了几个来回,身心舒畅,疲惫顿消。 池阶上放着点心,月璃拿了一块吃,又游进了水里,像鱼一样。好几个来回后,有些累了,便坐在温泉里的玉石阶上休息,温泉水包裹着身体,整个人舒服至极。 又吃了好几块点心,月璃在水里一划动,靠上了玉石榻,捧水洗了一把脸,趴在台阶上,长腿在水里上下划着,神情惬意。 自己居然又嫁人了,月璃有些恍然,虽然是早知道会发生的事,但是真实发生的时候,感觉又不一样。 他们还没有喝合卺酒,还有洞房花烛夜…… 想到那本小册子,月璃又羞得整个人埋进了水里,钻出水面的时候,两只小耳朵还是一片通红。 顺手拿起池子边上的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这洞房花烛夜,怎么还如洪水猛兽般,让人害怕呢……” 或许是温泉泡得太舒服,或许是酒太烈,月璃趴在玉石阶上,脑子里胡乱地想着,睡着了过去。 …… 隔壁院子里,玉陌已经走来走去走了无数遍。 他没有事情要处理,只是察觉出来她的尴尬,借故离开,天知道,他的心里,也一样的忐忑不安。 想娶她是一回事,娶到她是一回事,她真的在自己身边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暗处。 “影二,你说咱们主子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有要紧事要办。” “什么要紧事,没看见主子已经走来走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吗?” “哦,那可能是在想事情。” “主子不会是紧张吧。” “嗯,有可能,毕竟成婚了,成了别人的丈夫。” “真是想不到,成亲还能紧张成这样,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般无所适从的。” “等你成亲了,也能感受一下。” “……”影三卒。 影二似乎未察觉,“夫人好像在温泉室里待了许久了,咱们要不要去告诉主子。” “要。” 影二看着影三说了要,却还不动,一脸不解。 影三努了努嘴,“你去啊。” “我得待在这,哪都不能去。” 影三捶胸,“若夫人有什么事,我就告诉主子你知情不报,一般牵扯到夫人的,关小黑屋的日子都是翻番的,你考虑清楚……” 话还未说完,只见影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玉陌正在屋子里踌躇着,一听影二来报,想也不想往院子里飞奔。 影二看着来去一阵风的主子,暗道:好险。 第192章 我教夫人也是一样的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进屋,没有看见月璃,紧张地往内室找去。 一见着月璃正乖乖巧巧地趴在温泉池里睡着,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正准备上前,又停下脚步:月璃没有穿衣服。 玉陌喉咙一紧,看向池水中,美人冰肌如玉,肤如凝脂,几缕湿发搭在鬓角,头斜斜地歪在一旁,双目微闭,红唇莹润如珍珠。 走近两步,鼻尖闻见淡淡的酒味,这才发现,那坛上好的女儿红,已经见了底。 “哗啦”玉陌下水,从水里抱住月璃,手上的触感如丝绸,倏而,眼中染上一层青光。 玉陌大手一挥,抓起岸上的衣裳盖住月璃,手上用力,将人抱起来。 “哗”水声厚重,随着玉陌上岸,消失在末处。 ……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月璃缓缓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断片。 “这不是画梨院,这是哪里?” 转了转头,发现玉陌正看着自己。 月璃大惊,双眼睁得如铜铃,“你怎么在这里?” 月璃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整个人都如火烧一般,脑子里一片混乱。 “咱们都成亲了,为夫当然在这里。”玉陌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月璃一愣,是啊,他们成亲了。 “我是说,我们怎么……?”说着看了看玉陌,又看了看自己,不言而喻。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我们当然应该睡在一处。” 躲是没有用的,要迎难而上。反正已经成亲了,自然要抓紧时间相亲相爱的。 想通了这一层,玉陌对月璃没脸没皮起来,可就顺畅多了,一来二往,更是得心应手。 “可是,我,我……” 月璃双手抓住被子,两只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 玉陌一脸笑意,不说话,看着她。 月璃脑中一点一点地想起昨日的事,她去泡温泉,玩得很愉快,然后喝了一坛酒,之后睡着了…… “我怎么回来的?”想起昨日的事,月璃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为夫抱你过来的。”玉陌面不改色心不跳。 月璃糗得默默用被子盖住脸:太丢人了好吗。 玉陌扒了扒被子,露出她的小脸,“躲什么?” 月璃羞得满脸通红,“你先出去可好。” “为什么?”玉陌一脸不解。 “等我穿上衣裳。”月璃几乎是躲在被子里说出这句话,脸颊通红如晚霞一般。 “反正我都看过了,穿不穿的都没关系。” 玉陌仿佛是在陈述昨儿晚上吃了什么,波澜不惊的样子。 月璃却是整个人藏进了被子里。 “我喝多了。” “嗯,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喝多的。” “嗯,我是故意抱你上来的。” “你为什么不帮我穿衣裳?” “碍事。” 月璃猛地拉了拉被子,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看看玉陌,又挪了挪被子看看自己,“我,我们……” 前世,她听张妈妈说起过,第一次会很痛。 月璃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没什么感觉,又有些疑惑地看向玉陌。 玉陌手一抬,手上出现一本熟悉的小册子。 “我看夫人精神正好,我们来研究一下这……” “不,不用研究……” 月璃打断道。 玉陌挑眉,“哦,这么说,夫人已经研究透彻了,正好,有些地方为夫不太懂,想向夫人请教一番。” “我也不懂。” “这是夫人的书,夫人一定比我了解。” “不,我不了解。” “那,我教夫人也是一样的,咱们一起学习。” 月璃的脸已经红得和熟透的虾米一样,“不,我不要学。” “那可不行,夫人都带过来了,可不能荒废。” 玉陌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翻了两页,“夫人你看,这个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 月璃整个人钻进了被子,四角盖得紧紧的。自己不着寸缕,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又在说着那种事,怎么能不害臊。 玉陌悄咪咪地凑过来,隔着被子在月璃耳边说道,“原来夫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呀。 这样我教起来就容易多了。” 月璃羞得耳根子红透了,说话都不利索,隔着被子推玉陌,“你先出去,让青崖进来。” 话音刚落,被子底下伸来一只大手,越过她的腰峰,大手一捞,将月璃捞进了怀里。 月璃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后,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月璃不着寸缕,玉陌倒是穿了中衣,两个人隔着一件中衣,相贴在一起。 温度,以直线上升着,从被子里延伸到整个屋子里。 月璃觉得自己被丢进了火炉里,身子越来越热,热到发烫。 “璃璃。” 头顶上传来玉陌沙哑隐忍的声音。 月璃心口发干,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直挺挺地侧躺着。 突然感觉到玉陌拥住她的手,从后背轻轻摩挲着,整个人一阵颤栗。 “璃璃……” 玉陌的声音愈加厚重沙哑,拥住月璃的手指慢慢向上攀升。 月璃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四周的温度高得吓人。 玉陌在月璃头顶重重地吻了吻,突然,月璃感觉到腰上一松,玉陌下了床,往里走去,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入水的声音。 月璃怔住,愣了好一会,心中疑惑:怎么还有大早上沐浴的习惯? 趁着玉陌不在,月璃红着脸赶忙起身,在衣柜里找了一套中衣先穿上,又怕玉陌突然出来,便没有叫青崖进来伺候。 等穿好中衣,玉陌还没有出来,月璃又穿好了外裳,玉陌还是没有出来。 月璃系好腰带,边走入温泉室,竟没有看见玉陌,心中有些慌乱,又见温泉池中浮上来一小截中衣,大惊失色以为玉陌溺水了,伸手便要去抓衣角,没有抓住。 “哗啦”玉陌从水中钻出来,衣服斜斜地挂在肩上,露出健硕的身形,还没等月璃反应过来,人便被玉陌拉下了池子。 吻倏忽而至,来得又急又切。 刚刚穿上的衣裳又一件一件地被脱掉,情欲如温泉的水雾弥漫,染上了嫣红的色彩。 月璃只惊愕了一瞬间,而后迷失在那个热情的吻里。 他的吻是试探,她的沉沦回应着爱意无限。 …… 室内,一片明媚的大好春光。 第193章 江山为娉 - 卿谋 - 安绵绵 温泉的水雾越来越浓。 月璃身上只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件大红色的里衣,衣裳半褪,小露香肩,诱人得如同花瓣上晶莹的雨滴。 玉陌的吻热情又缠绵,他的大手拂过身体的每一寸地方,撩起阵阵颤栗。 月璃被吻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什么时候,玉陌的吻停了下来,隐忍的眼眸似氤氲着风暴。 他拥住月璃,很久后才叹息一声,“璃璃,对你,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月璃窝在他怀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热度慢慢地消退,水流划过肌肤,她有些不安地扭了扭,玉陌的身体一僵,手上用力,语气沙哑,“璃璃,别动。” 月璃愣住,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上升又回落。 过了好一会,玉陌低头,看向月璃,嘴角上扬,“你的衣服湿了。”说着抱起月璃,就要往外走去。 “啊……”一出水面,月璃惊呼一声,身上只余亵衣亵裤,湿湿地贴着肌肤,难为情地把头埋入了玉陌的怀里。 “呵……”玉陌发出愉悦的笑声,出了水面把月璃抱进了屋。 “我自己来。”玉陌要给她换衣服,月璃抓住衣带。 玉陌一手把她捞入怀里,眼睛直视她,后背的手上下摩挲着,“丈夫给娘子换衣服,天经地义。乖,一会就该着凉了。” 说完,顺理成章地解下了月璃的衣绳,又快速地在衣橱里拿了一件给她穿上。 月璃双手蒙住眼,掩耳盗铃地蒙住了自己的羞涩。 玉陌手中不停,为月璃系好衣绳,看她蒙住眼的手微微打开一条缝,发现他在看她,又飞快地合上。 眼中流过一阵暗光,他低估了她的吸引力,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最后一步悬崖勒马,不是他不想,天知道温香软玉在怀,他都要疯了,如果可以,真想不管不顾地拥有她。 可是他不能,他要做的事,一个不好便是性命堪忧。 他现在最大的筹码,是隐藏得好,但是隐藏起来,许多事情便都做不了。一旦有一天他袒露身份,走到人前,便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除了想保护好她,也希望,若最终他失败了,她依然可以觅得如意郎。 他现在,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孟家大公子。 三年,最多三年。 玉陌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若三年后,他成功了,那么他便十里红妆江山为聘娶她为后。 若他失败了,那么……她依然是干净纯洁的姑娘。 “原本我可以再等一等的,左不过是三年而已,可是我怕我等不到,所以想自私一回,把你娶回家。璃璃,你可会怪我?” “什么?”月璃听见他喃喃,懵懂地抬头看他,一双眼亮晶晶的。 玉陌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发,“卫宸对你很好。” 在侯府门前,卫宸那番姿态,可不单单像一个表哥那么简单。 “嗯,卫家的人都对我甚好。” 月璃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 玉陌眸光倏而变暗,月璃做的种种他都知道,他心疼地抱了抱她。 若是三年后他不在,卫宸是个很好的人选。 但是一想到有一天她会属于别人,玉陌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你也去换衣裳吧。” 月璃别开眼,双颊一片红霞。虽然停在最后一步前,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已经“坦诚相见”了。 玉陌看着她的羞赧,心情渐好,“好,先帮你穿好。” “我都穿好了。” “还有外衣。” “外衣我自己来。”这种情况,她也是不敢叫青崖进来。 玉陌没有说话,拿过外衣,“若我不在,也便罢了,但是我在,便不让你动手。” 见他坚持,月璃不再说话,随他去了。 帮月璃穿好,才自己找了衣服换上,月璃羞涩,去了外间。 等玉陌出来梳洗好,另外一边,早膳已经摆了上来。 “一会,我是不是应该去见见长辈?”月璃踌躇着说出口。 前世,出嫁的第二日便入宫见了皇上,这会,也该去敬茶才是。 不等玉陌说话,青崖便回道,“老爷和夫人一早便去了北地,留了封信和给夫人你的礼。” 月璃有些惊愕地看向玉陌,“什么事,走得那么急?” “北地那边一直都很忙,或许是有什么急事。” 月璃还想问些什么,玉陌显然没有要继续的打算,坐下来为她盛了一碗粥,“吃饭。” “嗯。”月璃点点头,以为玉陌心里在意,也便没再问,不过心中还是疑惑的。 昨儿进府时,孟老爷和孟夫人都在,但是拜堂成亲时却没有见到人,昨儿也没有过来过,今儿一早却又走了。 看起来,总好像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是不应该啊,若说对自己不满意,也会来和自己说几句吧,然而并没有。 难道孟家就是这样的规矩? 月璃百思不得其解。 吃过饭,玉陌去了书房处理这两日的事情,月璃让青崖把孟夫人留下的东西呈了上来。 信中解释了为何要匆忙离开的理由,看起来有些牵强,但是也说得过去。 月璃想的是,如何也要待几日,喝上新媳妇的敬酒茶才是。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要怀疑的了。 再看送来的礼,件件精挑细选,不似凡品,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难得的好宝贝。 月璃轻呼出一口气,看起来确实不是因为对自己不满。 这样也好,之前月璃还担心和孟家长辈相处不好,如今没了这样的忧心。 虽然之前两家交集也多,但是这会作为媳妇,身份不一样毕竟不同些。 “阿恒呢,阿恒也一起回去了吗?”月璃突然想起孟思恒,昨儿自己出府的时候,她还在孟府帮忙呢。 “没有,恒小姐如今也住在府中。” “哦,那就好。” 月璃轻拍了拍胸口,若是孟思恒突然走了,连告别都没来得及,那真就是遗憾了。 “夫人,可要请恒小姐过来。” 青崖对这个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月璃依然有些没适应过来。 “嗯,也好。” 月璃想着,正想问问她沁雪如何。昨儿那么多人,沁雪一定忙极了。 第194章 我愿你好 - 卿谋 - 安绵绵 不一会,孟思恒便过来了,依旧是蒙着面纱,对外的说法是脸上受了伤。 不过换了一个装扮,看起来,倒是和从前判若两人。 “我还寻思着你会晚些才起来,没想到这么早,我一早便起来了,若你不叫我,我就要睡回笼觉去了。” 孟思恒一进屋,便大大咧咧地说道,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月璃顿时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脸上发烫。 孟思恒四处打量着,没有注意到月璃的神情。 四周的大红绸带都还没有撤下来,新房里依旧是一派喜气的模样。 “哎呀,现在得叫你嫂子了,一时一刻还真有些不适应。”孟思恒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感慨着。 月璃掩嘴而笑,“你还像原来一样叫我的名字吧,别说你不适应,我也不适应。” 孟思恒点点头,表示可行。 “这个宅子可比长安大多了,昨儿我都差点迷路。走,阿璃,咱们出去逛逛,我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宅子呢。正好,有个伴。” 月璃点点头,两人相携而出。 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是得好好逛逛。孟思恒有兴致,便陪着了,说起来,回了京城,月璃还没有来过孟府。 孟府很大,假山亭台众多,和长安一样,亦有一面很大的湖,连着城外的护城河。 “昨儿你见到父……父亲和母亲了吗?” 这两个称呼,真是无比别扭。 孟思恒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月璃说的是谁,“真是不敢相信,你已经成为我们家的人了,阿璃,好神奇啊。” 又揶揄着,“既然你们成亲了,那接下来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呀,那接下来可就热闹了。” “阿恒。”月璃一下红了脸,“你这样我不理你了。”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不说,等有了再说。” “阿恒……” 孟思恒大笑,而后又道,“爹娘昨儿不知道忙什么,我才见了他们一面,倒是和娘说了会话,今儿一大早,丫鬟便来传话说他们走了。” 说着,孟思恒撇撇嘴,“真是,还从来没有见爹娘那般急的,等我赶过去,人影都看不见了。” 孟思恒看向月璃,见她若有所思,急忙解释,“阿璃,爹娘一定不是对你有意见,是确实北地出了事,着急要走,你不要多想。” 月璃回过神,“没有。” “那就好,若是有误会,可就不美了。” “嗯。” 孟思恒见月璃确实没那个意思,松了口气。想起孟老爷和孟夫人,内心亦是有些疑惑,这次见面,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生疏了许多。 特别是孟老爷,看见她直躲,说了几句话不到,便找借口走了。 孟夫人还稍微好一些,仿佛早知道今儿要走,昨儿见面时,说了好些叮嘱的话。 昨天还不觉得,今儿一想,总觉得她神情不对,具体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接下来你会住在府上的吧。” 孟思恒点了点头,又撇撇嘴,“说起来还是占了你的光,若不是你在,大哥一定让我搬到孟府别院住去。” “怎么会?”月璃笑。 “怎么不会,你看之前大哥就不让我住府上,我才去侯府找你的。” “那我可得好好帮你相看相看,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月璃笑道。 “阿璃,不得了了,才嫁过来一日就跟大哥一边了,哼,你已经不是我的阿璃了,你是大哥的阿璃了,欺负人。” 孟思恒气呼呼地往亭子一边坐下,做生气状,不看月璃。 月璃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笑道,“逗你的呢,我怎么会欺负阿恒呢,要是有别人欺负你,我一定对他不客气。” 孟思恒撇了她一眼,“那还差不多,现在你先好好教育教育大哥。” “好好好。” “啧啧啧,看起来大哥被你吃得死死的,在我们家,从前还没有人能教大哥呢。” “哦?那你大哥这一身本领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天生就会吧。” “大哥很聪明的,自学成才,倒是也有过几个夫子,都教不久,便走了。” “哦。” “如今好了,有了你这么个夫子。最主要是大哥听你的。” “哪有?” “哪没有,小厨房里都是你爱吃的菜,你院里的丫鬟都是大哥亲自选的,我可是看得清楚,大哥很疼你呢,不错,这个郎君嫁对了。” 说到玉陌,月璃脸上浮起红晕。 脑子里想起早上,两人又亲又抱的,只差没越红线了,想来可能是他没有准备好。 月璃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那种事,脸上的霞色更红了,一摸发烫。亏得背对着孟思恒,不然又得好一阵揶揄。 “沁雪如何?昨儿忙坏了吧。” “嗯,可说呢,那客人一波一波的,应该是冲着卫家去的,后来太子和太子妃一去,贺喜的人更多。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 孟思恒心思玲珑,昨儿那境况,一看就知道事情的节点在哪里。 “是,咱们阿恒最是通透了,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一家的少年郎。” 对于清竹,月璃不希望孟思恒抱太大的希望。 “阿璃,我想月底去江南。” 孟思恒的语气带着些许惆怅,又带着些许期望。 月璃在她对面坐下来。 “去了之后呢?” 孟思恒垂下头,没有答话。 “既然没有结果,便当萍水相逢一场,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 “我想去,再见一见他也好……”孟思恒有许多的挫败感。 “阿恒,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不该执迷不悟,知道这样做不对,知道希望渺茫,可是怎么办了,我就是想再见一见他。” 山石无依,星月破碎,但是一想到世上还有他,便相信明日阳光依然有万丈光芒。 月璃长叹一声,“阿恒,若是这一次,没有称心如愿,便不再留恋了可好,人生不如意十之九八,生活总归是要往前看。” 孟思恒抬头,定定地看着月璃,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头,“好。” 月璃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恒,我愿你好。” 孟思恒轻笑,“嗯,我知道。” 第195章 夏璃,夏璃 - 卿谋 - 安绵绵 三日回门,月璃回了侯府。 倒不是因为萧氏,而是为了沁雪。 沁雪看见她,自然是很激动。 侯府对于月璃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归属感,若说像家的地方,长安的程府才是。 最近关于萧氏的传闻愈演愈烈,月璃并没有在意。 虽然萧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若是萧氏名声受损,对她也不好。 不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说萧氏一己之私,为了自己逍遥快活,女儿成亲时也没有出面,而是和外男见面。 传出的话里,大家都无比同情月璃,而把她和萧氏分开来。 照这个势头下去,就算萧氏的事情被爆出来,牵扯到她的可能性也是很低很低。 如此一来,月璃更不在意了。 前世萧氏有这样的苗头时,是身为皇后的月璃为她扫平了一切障碍。 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对她指指点点,还让萧氏风光无限地再嫁了。 这一世,萧氏很快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回门时,玉陌陪着她一起,沁雪以前也见过玉陌,不过没有交集,这会子成了名正言顺的姐夫,还有些不适应。 玉陌对这个妻妹,态度要多端正有多端正,光礼便备了一车。 月璃看重的人,他半点没有怠慢,为了讨娇妻的欢心,也算是煞费苦心。 月璃回门的第二日,沁雪便回了长安。月璃不在侯府,她多待一日亦是无趣。 又过了两日,月璃去了卫府。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娘家。 在卫府,意外地看见了卫琉璃。 “这是温夫人,你们见过的。”卫夫人出来介绍,看得出来,和卫琉璃相处很愉快。 月璃看了一眼卫老夫人,只见她点点头,心里明白了大半,看来除了卫老夫人,其他人还不知道。 卫琉璃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和卫老夫人相认了。看到卫老夫人心情大好,月璃只有欣慰。 这在前世,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前世,卫家家破人亡,卫琉璃也不曾出面,彻底地和卫府划清了界限。 这一世,不知,是哪里发生了变故。 月璃对着卫琉璃行了一礼,卫琉璃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卫老夫人,卫老夫人点点头让她安心,有丫鬟捧了礼盒进来。 “月璃,这是我送给你的。” 卫琉璃起身,神色带着歉意和希冀。 月璃发现,其实卫琉璃是很容易被影响的人,她还是那个十多年前的卫家大小姐,温询把她保护得很好,生活没有给过她刻骨铭心的教训。 连受礼都得看一看卫老夫人,说明她的内心,依然极为单纯。 月璃并没有推辞,接下了礼,卫琉璃很高兴。 玉陌今天没有同来,月璃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卫家的关系,况且,有他在,说话也不方便。 “马上入夏了,得准备夏衣,昨日锦衣坊的人送过来的样我还没有看,刚刚又来催了,我得定下来,一会再来说话,温夫人也和我一起去看看。”坐了一会,卫夫人极有眼色,要离开。 “哦,好啊。”突然被点到,卫琉璃有些没反应过来。 月璃皱眉,觉得这样的卫琉璃怎么有些畏畏缩缩。 正准备起身,卫老夫人发话了,“你去就是,我与温夫人说说话。” 卫夫人掩住心里的诧异,点点头,“是。” 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月璃,总觉得三人怪怪的,倒也未说什么,离开了。 卫夫人一走,卫琉璃便往前凑了凑,“月璃,孟家公子对你可好?” 在万秋寺,两人见过面,也心知肚明彼此的身份,卫琉璃也就没有拐弯抹角。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关心月璃。 “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卫琉璃点点头,又看了看卫老夫人,想来,已经和卫老夫人说开了。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卫琉璃带着哭腔,既是为月璃难受,也是为自己难受。 “父亲待我很好,我过得不苦。” 虽然这时候提程谦有些不对,但是月璃要肯定他的付出,若是程谦那么多年的付出,卫琉璃只哭一哭便可以抵消,那对程谦来说,多不公平。 果然,卫琉璃愣了一下,面色讪讪。 “好了,既然相认了,以后多走动便是,也不枉母女一场,从前的事,没有谁是容易的,说责怪也都没必要,大家总还是要过日子,活着的人相互珍惜,不在的人也才能安心。” 卫老夫人出来打圆场,她知道月璃在为程谦说话,不过人都不在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卫老夫人这是以大局为重,敲打月璃。 月璃也不拆穿,对比程谦,卫老夫人心里多少总是偏向卫琉璃的。 人有立场,立场不同,也就无所谓对错了。 “是,月璃谨记祖母教诲。” 卫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的父亲母亲,都为你欣慰。” 卫琉璃连连点头。 在万秋寺,她不能认月璃,总是隐忍着,如今彼此可以袒露心扉,想起过往总总,月璃的不易,眼泪再也忍不住。 整整一日,月璃都待在卫府,直到日落西斜,才离开。 出了卫府的大门,坐上马车,月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见到卫琉璃的那一刹,她确实是欣喜的。 但是也仅仅只是那一刹,她才感受到作为女儿对于母亲的那种依恋和欢喜。 这种孺慕之情,很快便消失了,消失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应当。 之后,月璃对卫琉璃的感情,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与此同时,连同卫老夫人卫老爷卫夫人,整个卫家,好像都慢慢变得陌生。 从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卫琉璃的出现和相认,让这段关系得到圆满。圆满之后,突然一切像是离她而去,消失不见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到后来,听着卫琉璃说话,她一丝触动也没有,甚至坐立不安。 直到出了卫府的大门,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仿佛自己不是程月璃,不是卫琉璃的女儿,这个人是别人。 “轰……” 月璃想到了一个可能,脑子里嗡嗡作响。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她,“夏璃,夏璃……” 月璃心口疼痛难当。 是谁在说话? 夏璃是谁? 是在叫我吗? 我怎么了? 我究竟是谁? 月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96章 上辈子的福气 - 卿谋 - 安绵绵 夜半,圆月当空。 月璃是被饿醒的。 眼睛一睁开,就看看玉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玉陌面色一喜,俯身在她额前重重一吻,又极为留恋地离开。 月璃一双杏眼惺忪地看着他,“玉陌,我饿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块轻飘飘的棉花糖,让人爱恋。 “好,小厨房里什么都备着有,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我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头牛。” 玉陌笑,摸摸她的额头,温声道,“等我。” 月璃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厨房就在院子里,很快青崖便端了吃食过来,摆了满满的一桌。 月璃迫不及待地下床,连鞋袜都没有穿。 玉陌看着她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过来,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月璃拿起碗筷吃起来的时候,他拎起鞋袜,走过来蹲下,一只一只为她穿好。 “吃慢些。” “我饿了,好饿好饿。” 月璃嘴里还塞着半块鸡腿,边说边吃。 玉陌无奈,为她布菜。 “玉陌,你陪我吃好不好,我喜欢有人陪我吃,不喜欢一个人吃。” 月璃的语气,带着明显撒娇的意味。 连玉陌都察觉,这会的月璃,颇有些肆意。 却不知月璃心里想的是:不知道还能拥有自己多久,不知道还能有程月璃这个意识多久。 她已经开始觉得卫家是陌生人了。 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和程月璃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逻辑上来说,她是另外那个人,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明明身边的一切都证明她是程月璃…… 玉陌看着她,点点头,“好。” 月璃脸上浮起笑容,抢过玉陌手中的碗,为他布菜。 玉陌看着她手到之处,嘴角上扬,“嗯,都是为夫爱吃的菜,看来娘子很用心。” 月璃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表情一凝,很快消失,把手中的碗递给玉陌。 吃完,丫鬟将碗碟收了下去。 等月璃沐浴出来,外头桌上干干净净地摆了许多瓜果点心。 玉陌上前关上窗,替她披上一件衣裳,“虽然马上就四月了,天气还是有些凉。” 接着,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长帕,替月璃擦干头发。 “今天可还好?” 傍晚,玉陌见月璃久不回,便在门口等着,一见着月璃的马车,准备上去扶她下来,打开帘子就见月璃倒在马车上。 立马将月璃抱进府中,叫了府中的大夫来看。 但是,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璃身上没有外伤,问过青崖,期间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卫府的人也不可能伤害月璃。 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听大夫说的:等着月璃自己醒来。 对于卫家和月璃的关系,玉陌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对他们,很是放心。 “主子,查清楚了?” “说。” “今儿,国子监温询的夫人,也在卫府。”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夫人一去,卫夫人便走了,卫老夫人和温夫人还有夫人在一块说话。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如此说来,要有什么事,便是和这位温夫人有关了。 玉陌沉思,卫老夫人身为月璃的外祖母,说些私密话是正常的,但是,为何留下温夫人呢。 再怎么样,温夫人也不会越过卫夫人去。 忽而,玉陌想起成婚那日,侯府发生的事情。 当时,月璃独独叫了温夫人到跟前来。从前,并未发现她们有什么交集。 玉陌看向月璃,知道他的小娘子有很多的秘密,若她不愿说,他便当作不知道,也不问,只是会担心她。 月璃斜躺在榻上,如丝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如柳丝一般,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她伸出手,枕在发髻旁,看着烛光跳跃微微愣神。 “玉陌。” “嗯。” “侯府里的萧仪儿,并不是我的母亲。” “嗯。” “我的母亲姓卫,她的名字,叫卫琉璃。” 月璃一点一点地讲述,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事不关己。 无关紧要。 “她现在的身份,是温询的夫人。” 玉陌目光一凝:原来如此,怪不得。 玉陌虽然没见过卫琉璃,也没见过温夫人,但是在和程谦合作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 “卫家才是我真正的外祖家,所以成婚那日,祖母来给我做十全老人,卫家大哥送我上轿。并不是因为在长安时我们两家是世交,而是因为,他们真的就是亲人。” “嗯。” “我很感激他们。” “嗯。” “那时候,我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害了他们,后来,我想要补偿,我想对他们好。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玉陌皱眉,他的信息里没有这些,什么对不起卫家的事,害了卫家,通通都没有。 从月璃和他合作,拜托离人归,全都是为了卫家。 她为姜玉郎建立了一个玉善堂,只为换得卫家平安,她从来没有要求为她自己,从来都是为了卫家。 玉陌没有问,静静地听她说,只是手中的力道慢慢减缓。 “到今天为止,我觉得我做够了,那些亏欠,我做了许多事来补偿,我知道发生了的事情改变不了,但是我尽了全力,以后会发生一些事情,但是卫家会安然无恙。” 从月璃意识到自己越来越不是自己的时候,便惊觉了真相,有一天,或许她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卫家没有一点关系,和玉陌梁昭有许多的牵绊。 那个人在她的身体里。 那个人的名字,叫夏璃。 “我尽全力保住卫家,让卫家的荣华富贵不被侵蚀和掠夺。我做了很多,我觉得够了。” “嗯,够了。” “我以后可能不会去卫家了。” “好,不想去便不去,我的娘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以后我也不再为卫家做什么了。” “嗯。” 月璃突然抬头,看向玉陌。 玉陌伸手抚摸她的脸,“嗯?” “你不问我为何如此?” “我只关心你是否安好和快乐。” 月璃笑,眼中的光彩如晚霞,“玉陌,能嫁给你真好。” “能娶到你,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上辈子吗? 上辈子啊。 夏璃,我真羡慕你。 第197章 尤夫人 - 卿谋 - 安绵绵 春光明媚。 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孟思恒还是去了江南,月璃有些沉溺在新婚生活里,仿佛是欠缺得到了补偿。 日子百无聊赖,却又兴致勃勃。 玉陌最近很忙,月璃也没有闲着。 那个丞相府,依旧还屹立不倒。 “宫中如何?” 依照前世的进程,这会子,前太子在江南的动作频频,宫中有些人心惶惶。 这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平王依旧和太子在暗地里较劲,皇帝如今一门心思在丽贵妃身上,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丞相呢?” “权力被分割,但好歹又回到了朝堂,只是有了卫家的出现,中间又隔着一个两边不沾的王大人,萧丞相很是被动。 接下来,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萧丞相怕是要出手了,王大人是块硬石头,最主要是皇上信任他,成为靶子的机会不大。 但是,卫家就不一样了,卫家后来者居上,又和丞相府有旧怨……” 接下来的话,林山未说,月璃也明白。 皇上对臣子间的争斗,只要不伤及他的利益,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状态比较多,在某些方面来说,这样的斗争对皇帝是有益的。 若是那些人都沆瀣一气,他才要担心,有一天如果把矛头对准了皇帝,他可不一定招架得住。 月璃瞳孔微眯,这一次,只要萧丞相出手,无论他拿谁开刀,她都要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平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宫中有消息说西凉的使者下个月会动身来大周,按照使信上的日子,是六月初会到京城,平王应该是想和西凉结盟,最近私底下,动作很是频繁。” 月璃微微一怔,“西凉?”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是。” “可知道来的是谁?” 西凉王年迈,自是不会来,现在也没有战事,亦不会派大臣来。 若是两国邦交,那么,来的不是皇子就是公主。 西凉有没有公主,月璃没有听说,只知道在世的皇子有三位,一个在外云游不知所踪,一个药罐子养着不能出远门。 难道是大皇子要来? “来的是七皇子。” 月璃皱眉:七皇子。 “最近西凉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山点点头,前前后后把所有探听到的,关于西凉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月璃心中了然,如此看来,这位七皇子想来应该就是继后生的那位皇子没错了。 这位皇子一直养在外头,过着浪迹天涯闲云野鹤的生活。因为继后的原因,西凉王对他的喜爱超过大皇子许多,所以,虽然他不在,但是西凉王也迟迟未立大皇子为太子。 说起这位皇子,平生之事也确实有些传奇。 他志不在朝堂,后来还传出消息说病故了。但是几年不到,那位皇子又出现了,一出现就和大皇子闹得不可开交。 七皇子有西凉王的支持,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大皇子落败。 这一世,这件事早了大半年,前世,在传出七皇子离世之后,西凉王悲痛欲绝,生无可恋,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七皇子回去的时候,几乎一切已成定局。 这一世,还没到这一步。 “那七皇子如今可是西凉太子了?” “有风声说西凉王原本属意的便是这位七皇子,如今大皇子一败涂地,太子之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月璃点点头,前世无论是大皇子,还是这位七皇子,都没有再来过大周,自己死后有没有来过,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起来,那位七皇子,可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平王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为了一己私欲,卖国求荣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和西凉合作,没有好处的事,那七皇子何必冒险得罪大周,但是西凉若想从大周得到好处,那么大周必然就要割舍相让一些东西。 京城远在腹地,影响不大,但边境的百姓沦为政治牺牲品而不自知,确是可怜。 而那七皇子,短短半年间,就把大皇子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还以雷霆手段接管镇压了大皇子经营那么多年的势力,可见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平王与虎谋皮,月璃几乎能想到,什么条件可以让西凉七皇子动心。 若是七皇子真的和平王联手,那么太子和姜玉郎,算是多了一个劲敌。 如今,就要看那七皇子,来大周是什么目的了。 当即,月璃便写了信,让林山送去离人归给曲三娘。 西凉七皇子来者不善,如今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做出部署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的就是措手不及。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见过梁昭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四月初,天气渐暖,远处一山一山的花,开得正茂。 春光灿烂,出门踏青的人越来越多。 萧氏和尤大人的事情,终于掩盖不住爆发了出来。 这一日,尤夫人叉着腰,在云刹寺又是哭又是骂。 “挨千刀的,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我还真当有天大的事情要忙,整日整月地不着家,府里的人都不要了,父母不管,儿女不理,就为了来这偷人。” 尤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凄惨。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来往的人又多,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围观。 有寺中僧人来劝说,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尤夫人挡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狐狸精,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勾引人家的丈夫人家的爹人家的爷爷,贱蹄子。” 尤夫人骂得可谓狠,让那些背后听说了这件事,知道是谁的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尤夫人满腔怒火又悲伤无奈,她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和尤大人暧昧的是谁,她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装傻充愣,不然骂谁去。 过年时,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尤大人不只回家少,每次回去都是心不在焉的。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事,问他也不说,还有些不耐烦。 那时候,尤夫人依然没往别的方面想,后来听到些风言风语,她也没有正视起来。 第198章 休妻再娶 - 卿谋 - 安绵绵 现在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原本以为是哪家的小家碧玉,再不济便是哪个楼里的姑娘,自家的男人被勾了魂,尤夫人作为正室,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只想着他再喜欢,纳回来养在外头都随意,他们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也不会做得太过难堪,最多就是心里怄些气,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消解,也算得心应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尤大人居然要和她和离。 尤夫人自然不同意,她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为这个家操持,如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正是享福的时候,居然要让她给别人腾位置,这事放在谁身上谁能乐意。 而且尤夫人又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为什么他到外面浪荡,最后却要她来买单。 若不是身边的嬷嬷拦着,她早就要天不管地不管地闹起来了,哪里等到现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来丢人现眼。 半月前,尤大人来通知她和离的事情,历历在目。 “不,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个家是我一点一点打理成如今这个模样,你却要让另外一个女人来坐享其成,你有没有良心。” 尤夫人怒不可遏。 “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便休妻。” 尤大人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说出的话明显底气不足。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 看那态度,是铁了心要和尤夫人和离的。 “你……你……”尤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浑身发抖,震惊得哭都哭不出来。 到了这个年纪,尤大人居然要和她和离,只是因为看上了另外的人。 “你就不怕被弹劾吗?为了外面的女子,休了发妻,这样的人,怎么配为父母官。” 尤夫人不可置信,在她看来,尤大人已经为了那个女人丧失了理智,她企图用前途来挽回以维持表面的和谐体面。 不料,尤大人油盐不进,“正好,这官我也当厌了,只要你同意,家里的东西你看上的都带走,就当送你了。” 尤大人拂袖而去,说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若她同意,那他一定给出丰厚的补偿和体面。若不同意,就是鱼死网破了。 尤夫人气哭,说得好像她不知足一样。 都到了和离的份上了,还有什么体面,真可笑。 但是显然尤大人并没有意识到,反而还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仁至义尽,什么都没有亏欠她了。 这时候的尤夫人终于明白,一个男人若厌恶了你,他对你好一点点,都觉得是对你的赏赐,你应该谢恩。 事情到了这一步,尤夫人不可能坐以待毙,想着这些日子尤大人的种种,和外面的风言风语,她是一定要去见一见那个女子的。 她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让自己的丈夫前程家业都不要,也要和她双宿双飞,给她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分,明媒正娶的体面。 没用多少功夫,尤夫人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亲眼见到了那两人一把年纪了卿卿我我,恶心得前儿的饭都吐了出来。 自然,也见到了那个让尤大人一心要与自己和离的人。 这一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尤夫人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是楼里的姑娘也认了,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一个寡妇,一个当初尤大人爱慕,对方却看不上他的寡妇。 当初尤大人对萧仪儿的喜欢,为人津津乐道,看不上他,如今成了寡妇,两人却打得火热。 尤夫人脸上火辣辣的疼,当初萧仪儿看不上尤大人,她嫁去了尤家,如今萧仪儿勾勾手指,尤大人立马就走了。 尤夫人觉得这么多年的用心,精力和心血,都喂了狗。 现在,尤大人为了一个寡妇要休了她。 怪不得什么都不要,萧仪儿的嫁妆当年轰动京城,抵得十个尤府,更别说还有一个当丞相的爹。 呵,丞相的女婿,那么好当的吗? 尤夫人不止心有不甘,她还恨,恨尤大人没有良心,恨萧仪儿不要脸。 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出。 凭什么只她一个人受委屈,那两人逍遥快活,凭什么苦都她一个人吃了,他们却坐享其成。 她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不值得,不应该,她悔恨又不甘。 尤夫人特地选了这个天气晴朗人多的日子。 “我自从嫁到尤家,凡事不敢错一步,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操持,可是如今怎么样呢,为了个狐狸精,半年都没回过家了。” 尤夫人哭诉着,越说越难过,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委屈。 一旁有平时相好的夫人来劝,尤夫人也顺势止了话,只不停地哭着。 “有什么事回去好好说,在这儿不好看不说,对家里的人也不好。”一旁的夫人劝道。 “赵夫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他要休了我娶那个害人的狐狸精啊。” 尤夫人的声音并不大,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竖起耳朵,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看起来,尤夫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呢,但是这些看热闹的人,大多可是都心里有数。 暗道萧仪儿好手段,当初尤大人是高攀不上丞相府的嫡女,但是现在她做了寡妇却来这一出,实在让人看不上眼。 想到萧仪儿,自然又想到月璃,月璃身为侯府嫡女,却嫁了商人为妻,两人为母女,处事却是截然不同。 萧仪儿显然是看不上尤大人的,如今尤大人有家有室的,却要来破坏人的家,还要让人做出休妻的事来,这就很不地道了。 一时间,大家纷纷在心中都对萧仪儿颇有说辞。 虽然这些可能只是尤大人做的主,但是对于这种明知人家有家室,却还要上赶子往前凑的人,一句贱不足以形容。 奈何对方来头不小,就连尤夫人这位当事人,都只能在这来哭一哭,没有任何办法。 一时,众人都对尤夫人表示同情。 “佛门重地,这样终归不好。” 尤夫人又是泪水涟涟,“赵夫人,不是我想来这里,而是那狐狸精就住在这里,黑了心肝的,怕是也瞒过了这寺中的僧人。” 第199章 看热闹 - 卿谋 - 安绵绵 “大家都不知道,我家老爷从去年开始,便日日往这跑,一休沐更是一整日都在这陪着那个狐狸精,家里孙子的百日礼都未出席。” 尤夫人话里藏刀,本来说破天去也就是个风流事,但是连府里长孙礼都不出面,这话一对比着说出来,尤大人形象大跌,萧仪儿以后怕是也不用见人了。 在场看热闹的,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老百姓,一听尤夫人说从去年便日日来,说明对方从去年就住在云刹寺了。 这些附近的老百姓,是常常来上香的,也有些会小住些时日,但是尤夫人口中那种情况,从去年就在的,只有一个,便是侯府程夫人。 大家心中大约有了数,彼此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位夫人说的是东院那位吗?”说着努了努嘴示意。 “应该是吧,除了那一位,也没谁住了那么久啊。” “不会吧,那可是侯爷夫人。”说话的人张大嘴,又赶紧捂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会不会的,喏,这不是有人在说嘛。” “寡妇门前是非多。” “那也不对,天下寡居之人那么多,也没见哪个要让人休妻来娶的,更何况人家主母什么错都没有。” “都跑到这来撒泼了,没错也有错了。” “这种做法是不对,但是若是我,恐怕也会如此。” “不知道那侯府夫人……”说话的人欲言又止。 “我听说那侯府夫人,从去年底便住上来了,连过年都没有回侯府。” “何止是过年呢,上个月程大小姐成婚也没有回去。” “啊,那程大小姐也太可怜了,成亲母亲都不在,也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在外私会情人。” “看起来,这侯府夫人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 似乎是在佐证她的话,那边尤夫人又哭道,“去年过年我家老爷都没有回家,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可不是天大的事吗,过年撇下一家老小,来这陪狐狸精来了。” 这种内宅之事,四周围观的一些人听得是津津有味。 尤夫人从一开嗓,眼泪便没有停过,好不委屈的模样。 如今尤大人是铁了心要娶萧仪儿回家,尤夫人不甘心,凭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憋屈,他们逍遥快活。 这会子她脸都不要,豁出去了,自然就要闹出个一二三四来,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知道内情的看热闹,不知道的也从尤夫人零零碎碎的哭诉中了解了大概。 对于这种闹剧,看热闹的人居多,不时有几个上前相劝的人,说的话尤夫人也听,只是半日下来,却还是不见她走。 有人上去问,才知道尤夫人今儿来闹,不是闹给那个所谓的狐狸精看的,而是此时此刻,尤大人就在这云刹寺中,估摸着此时正和别的女子你侬我侬呢。 顿时,大家对尤夫人无比同情。 从人群里突然出来一个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夫人,长相凌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再看穿着不俗,应该是大户人家。 一旁跟着的还有蒋夫人,能让蒋夫人跟着的,身份一定不低。 有些知道内情的,一见着蒋夫人,顿时明白了大半,蒋家和丞相府的仇恨,说起来也是几日几夜的话题。 不管这位看起来颇有身份的夫人,是不是蒋夫人请来的,但是看样子,这位夫人是要管了这个闲事。 一个个顿时精神振奋,一副接下来看好戏的模样。 “既然尤大人在里面,进去找着就是,在这闹着,确实不像话。”这位夫人有些居高临下,皱着眉,对于尤夫人的做法极其看不上眼。 尤夫人不知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还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立马止了哭声,“我可以进去找吗?” “你是你家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妻,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可是……” “再可是也比你在这瞎哭强,你不要脸,你的子孙还要。” 说话的夫人带着些愠怒,有些怒其不争。 有人认出来,这位夫人是肃亲王妃,这位肃王妃和尤夫人的遭遇极为相似,是以对这样的事尤其看不过眼。 肃王妃比尤夫人年纪稍长些,说话带着些上位者的倨傲。 她素日并不爱管闲事,只是这尤夫人的事和自己从前的遭遇有些像,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提点几句。 尤夫人站起身,哭了太久,有些眼花,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尤夫人撑了撑脑门,余光撇向一旁的蒋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又看了看肃王妃的方向,她憋屈了那么久,特意选了今日过来,为的就是等眼前这位大人物。 站稳后,尤夫人对着肃王妃福了一礼,“多谢夫人提点,我这就去寻。” 说着说着,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委屈不甘和恐惧害怕,看起来无比让人觉得可怜。 肃王妃本来不欲管,看着尤夫人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得了,本夫人陪你走一遭,也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能把你家老爷迷得神魂颠倒。 顺便也看看,你家老爷又是什么货色,被一个外面的女人惑得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肃王妃这话说得是半点不留情面,这一句阿猫阿狗从她嘴里说出来,无论一会和尤大人一起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以后这名声,怕是也不会好了。 还有肃王妃一口一句你家老爷又是什么货色,语气中带着不屑,很显然,这位尤大人,她听都没听过,没听过的大人,对于她来说,连得罪都算不上。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出来,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但肃王妃身份尊贵,在她眼里,这位没听过的尤大人,可不就是“什么货色”。 尤夫人一听,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情绪,感激道,“谢过夫人。” 肃王妃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对着四周道,“大家都跟着一起去瞧瞧,反正他们都不要脸了,估计也不怕人见着。”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都想去看看热闹,纷纷点头道好,一齐跟着肃王妃向里走去。 第200章 休夫 - 卿谋 - 安绵绵 肃王妃传了小厮来问话,那小厮看见尤大人去了哪里。 众人跟着一起往里头去。 一路上,尤夫人眉头紧锁,跟在肃王妃后头默默地掉着眼泪。 “你哭什么,好似错的是你似的。”肃王妃看见这样子的尤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尤夫人擦了擦泪,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是,夫人说的是。” 见尤夫人如此受教,肃王妃面色稍霁,“一会你该如何便如何,我给你撑腰。” 尤夫人苦笑,一副不认识肃王妃的模样,“好。” 到了寺中一处观景楼前,小厮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进入了,“奴才看到老爷进了这园子。” 肃王妃冷哼一声,进了前门,大家都跟上去。 走了一会,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欢笑声。 尤夫人气得发抖,她在外头哭得伤心,对方却在里间笑得开怀。 肃王妃带着一伙人进去,就见到尤大人和萧氏两人亲昵地坐在一处说着话。 看到有人来,萧氏脸色一变,赶忙分开。 虽然萧氏反应算快,但是刚刚那一幕,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和尤大人有传闻的是谁,不言而喻。 萧氏久不出门,来的人没有一个认识,肃王妃从前倒是见过,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也忘得差不多,一时没有认出来,也就没有行礼。 看大家一群人来者不善,心里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径直就要往外走去。 “站住。”肃王妃一声高喝,萧氏停下了脚步,看过去,面带疑惑,脚下却是没有再动。 肃王妃对萧氏的态度很不满,不论身份尊卑,单论辈分,萧氏还得叫她一声堂姑姑,但是萧氏如今的态度,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还不等她出声说话,那边尤大人就暴跳如雷,指着尤夫人,“你来做什么?” 尤夫人眼眶一热,“我来看看,能让你休妻的人是何模样。” “有什么事回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尤大人看到这么多人,撞破了他的好事,有些气急败坏。 “回去你不会和我好好说。”尤夫人哭得委屈。 “回去也是说,在这里也是说,今儿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尤夫人收起眼泪,直视尤大人。 尤大人怒极,“你带着这么一堆人,说什么。赶紧让他们走。” “你说清楚我就走,不说清楚,我不会走。” “行,你不走我走,你这个疯婆子。” 尤大人走下来,就要偕同萧氏离开。 蒋夫人看着情况,适时出声,“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尤大人还是说清楚得好,不然还得有第二次第三次,怕是尤大人会不厌其烦。” “正好,今儿这事肃王妃碰上了,便来做个见证。” 随着蒋夫人话落,那些不认识肃王妃的纷纷看过来,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 尤夫人也惊愕地行礼。 萧氏这会才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位是谁,有些别扭地走上前,对着肃王妃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丫鬟往石凳子上铺上软垫,肃王妃坐下来,听着萧氏的称呼,皱了皱眉。 尤大人一听到来人的身份,也有些愣怔,肃王妃这个身份的人物,他平时可没机会见到。 突然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会面,尤大人觉得忐忑不安,脸上无光。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一官半职受到威胁,只是本能地对高位上的人的惧怕。 便也对着肃王妃行礼,语气上却没有半点原来的强势。 尤夫人讥笑一声,在尤大人一旁的萧氏,看见这一幕却是眉头狠蹙着。 肃王妃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是你们自己的家事,自己解决,自己商量,无论什么结果,本王妃只是来做个见证。听说尤大人为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要休妻,本王妃好奇,便来看看。” 肃王妃说得轻描淡写,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氏一眼。 “不敢不敢,只是区区小事,不敢劳烦王妃。”尤大人毕恭毕敬,语气中带着讨好。 这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对自己头顶上的人本能的敬仰。 “不劳烦,本王妃只是来做个见证,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商量。” 肃王妃如此说,便是这件事要管到底了,无论如何,今日得有个结果出来。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商量”了。 蒋夫人适时出来,说道,“尤大人爱慕之人,可是这位程夫人?” 程夫人三个字,蒋夫人咬得特别重,带着无尽的讽刺。 尤大人看了一眼萧氏,又看了一眼肃王妃,重重点头,“是。” “那尤大人可是想娶程夫人为妻?” “是。” 话音一落,周围窸窸窣窣,一阵哗然。 “那尤夫人如何呢?” “我会和她和离。” “若尤夫人不愿和离呢?”蒋夫人步步紧逼,封死了所有的后退之路。 “我……我……”尤大人看了看四周,没有说出口。 “若尤夫人不同意和离,尤大人预备休了尤夫人,对吗?” 尤大人自己也意识到这种做法不对,这种场合却不敢说,在尤府,他可以对尤夫人横,可是这会,他横不起来。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尤夫人见状,痛哭出声,四周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肃王妃轻哼一声,终于开口,“尤夫人并无错,尤大人为了自己快活就要休妻,可是不地道。” 尤大人不敢接肃王妃的话。 “既然尤夫人没错,尤大人又想和离,那尤夫人休夫吧。”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尤大人气得鼻子冒烟,但是奈何肃王妃在,他不敢发火。 “呵,这个主意甚好,尤夫人以为如何。” “我同意。”尤夫人点头,这个提议大快人心。休夫,别说在大周,就是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 “我不同意。”尤大人脸红脖子粗。 “哦,尤大人想娶美娇娘,如今尤夫人给你腾位置,怎么又不愿意了。”肃王妃讥讽。 “我一个堂堂大男人被休,以后如何见人。” “你被休怕见人,尤夫人被休名声也是不好听,尤大人真是自私啊。原来尤大人为了美娇娘,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第201章 平妻 - 卿谋 - 安绵绵 尤大人看了一眼萧氏,满面难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两边都不敢得罪,坐立难安,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肃王妃看了一眼萧氏,萧氏眼神飘忽,不敢说话,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丢人的事。一时心中鄙夷,也没有问她。 但尤夫人可没有忍住。 “这位好生面熟,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姑娘两个字咬得极其重,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萧氏一股羞辱感从脚底到头顶:该死的。 还不等萧氏说话,一旁的蒋夫人大声道,“尤夫人眼拙,连武安侯府的程夫人都没认出来。” “哦,原来是程夫人。”尤夫人恍然大悟。 说完,还向萧氏行了个礼,只是这礼,怎么看怎么别扭。 人群里亦是一阵轰然: “居然真的是侯府夫人。” “她怎么还站得住,要我,昏死过去得了。” “被原配抓个正着,还看起来如此理直气壮。” 那边有听蒋夫人说道,“程夫人和尤大人看起来感情甚好。” “我看也是,我家老爷那么多日不着家,我已经都有些忘了他是何模样。如今再见着,都有些不敢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着双簧,萧氏有些面红耳赤。 “如今程侯爷不在了,夫人想再嫁也是可以的。” 萧氏一听,心中有些怒意,她什么时候被这等身份的人奚落过,刚想开口斥责,却听得肃王妃问尤大人: “既然尤夫人无错,尤大人想休妻可是太没道理了,这等欺负人的事,本王妃可看不过去,倒是休夫这种事,本王妃这么大年纪,倒是很想见识一回。” 肃王妃淡淡地说道,话里话外都是要为尤夫人撑腰的意思。 尤大人皱眉,却迟迟没有说话。 萧氏自知理亏,亦是半句话不敢多说,心里却是愤恨不已,若这事放在十多年前,她绝对不会来受这样的气。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不知有多少好男子在身后跟着她,围着她转,只要她一皱眉头,立马就有人上来嘘寒问暖。 自从嫁给程谦,一切都变了,她喜欢的人,却没有带给她向往的生活。 这么多年,她不仅是在和程谦赌气,也是以这种方式在维护自己仅有的体面和尊严。 还有一点,是程谦不曾给过她机会,一点点都没有。自从程谦发现那件事,他们便形同陌路十多年。 这么多年,她已经忘了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 所以,当尤大人表现出对她的喜爱,她很容易便掉了进去。 之前的落差感,让她忘了,若是放在从前,尤大人这样的,她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而现在,她在和曾经不屑一顾的人谈婚论嫁讲终生,却不自知,自己沦落至此还沾沾自喜。 但是,不得不承认,尤大人的出现,确实为她干枯的生活注入了新鲜,她很真实地感受到,生命里的秋色慢慢染上了春风。 就光这一点,也足够让她摒弃那些莫须有的名声,和尤大人做一对“神仙鸳鸯”。 但是,很显然,如今事情受到了阻碍,而尤大人的表现亦让她不喜和失望。 尤夫人看出尤大人的犹豫,这个时候萧氏在场,若她一两句话说出来,没准尤大人真头脑一热休夫也无所谓。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若是真休了夫,她在尤府中也不要做人了,更别说以后的日子艰难。 这会,也就是趁着尤大人心神不定的时候,说出来唬一唬他而已,一旦他反应过来,铁了心要休妻,到那时,她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个尤夫人的位置,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有儿女,她的儿女姓尤,都说母凭子贵,她就不信,她操持了那么多年的尤府,都是自己人,还能让一个外人给占了。 尤夫人对尤大人是没有了任何期望,但是,她的儿女后辈都在,那么她便不能离开。一想到自己的儿女后辈,要受人家的磋磨,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以前又不是没有斗过厉害的小妾,萧氏确实身份高,但是丞相也不能伸手来管别人家内院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二嫁的女儿。 想通了这一层,尤夫人挤出几滴泪,唯唯诺诺道,“若老爷喜欢,纳了抬进府便是。” 萧氏一听,一双眼凌厉地看向尤氏,颇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偏偏又无可奈何。 尤大人察觉到萧氏的情绪,也皱了眉,还没等他说话,听得尤夫人继续说道,“只是程夫人身份不凡,嫁到尤家确实委屈了。 我自问那么多年没有做过什么大错,但是要我离开尤府,我不如一头撞死得了,可是我有儿有女,孙儿还是个小娃娃,我如何放心得下。 如果程夫人能容得下我,我愿和夫人为平妻,一同打理府上。” 尤夫人话音一落,四周一阵议论声。 萧氏气极,这是拿她当什么人,平妻,说出去多不好听,还是因为原配得来的平妻,得让人笑话死。 她气可是尤大人不气,居然还认真思考上了。 不得不说,尤夫人是摸透了尤大人的脾性,一摸便顺着毛给他捋顺了,服服帖帖。 肃王妃微微皱眉:这尤夫人也太没骨气了,为平妻的话也说得出来。 但是一想到自己,又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谁又不是如此,到最后还是妥协。 不甘又如何,不愿又如何,有的事不是自己不想就不会发生。 尤大人想了一会,觉得可行,悄悄地看了一眼萧氏,一见萧氏气得不轻,下意识地正想安慰,又发现这场合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个场景很是尴尬和莫名其妙,不相干的肃王妃为尤夫人撑腰,不相干的蒋夫人时不时说几句点睛的话,还有一群不相干的围观群众。 猛的一下子,萧氏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耍艺人手中的猴子,大家在看着好戏。 突然,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梗着脖子出声,“我不同意。” 说完,一脸羞愧,快步向后离开。 人群里有人无声喃喃:果然,生活的教训不够深刻,还如个三岁小孩一般。 第202章 牵强 - 卿谋 - 安绵绵 萧氏离开,尤大人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尤夫人心中暗恨,但是面上却不再有情绪。该做的她都做了,这一回,就看尤大人是更看重自己还是更看重萧氏了。 若他更看重自己,萧氏就算以后到了府上,尤大人那边不敢说,但是对于别的,她也有本事能在府上立得稳稳的。 若更看重萧氏,那么接下来和离也就离了,否则在府中,别说护着自己的孩子,没准还会拖累他们。 尤夫人把后果都想全了,在尤大人追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知道了最坏的结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肃王妃看着二人离开,又看了一眼呆愣着的尤夫人,长叹一口气。 尤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肃王妃还在一旁,连忙福身道谢。 今儿若不是肃王妃,刚刚她怕是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刚刚尤大人那一犹豫,尤夫人就知道,这事还有转机。 肃王妃点点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蒋夫人会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和肃王妃一起走了。 人群既散,尤夫人看了一眼身后,也离开了。 这一场闹剧,终于散了场。 只是京城中,流言蜚语却如风一般刮起来,止不住。 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从侯府再到丞相府,人们津津乐道。 平王府里,程雨滢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很显然,这些传言,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具体是谁,她查不到,线索到尤府就断了,看起来是尤夫人做的事,但是程雨滢却总觉得,事有蹊跷。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件事背后大有深意。 “如果,不是尤夫人,那么还有谁会这么做呢?” 答案不得而知,程雨滢放下手中的消息,陷入沉思。 过了一个月,天气愈加温暖,已经完全驱散了冷意,早晚的风只微微有些凉。 屋檐下的铃兰芍药,开得正好,一片春光无尽的样子。 在尤府和侯府的事,从传得沸沸扬扬,到稍微停歇,热度减了许多的时候,事情有了结果,又起风浪。 丞相府嫡女萧仪儿,现在的武安侯府夫人,改嫁到尤府,和尤夫人成平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比这件事更为让人震惊的,是嫁娶的事情刚刚传出没多久,尤大人便八台大轿将萧氏抬回了家。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故事里的主人公便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仿佛是前儿传出消息,昨儿下定,今儿喜轿便上了门。 喜轿走在长街上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谁,也没听说哪一家今儿有喜事啊。 好事的人跟着一路,才发现原来是尤大人娶二妻。 京城的大街小巷炸开了锅。 纷纷猜测是什么原因,让两方如此急切地成了亲。 “哎呀,可不得了了,我有亲戚就在尤府做工,听说里头如今是一坨乱麻。” “怎么了,快,说说看。” “你们可不知道,那程夫人是怀了身孕嫁进去的。” “不会吧。”众人惊呼。 “怎么不会,稳婆都已经在府中养着了。” “怪不得如此急切地嫁进去,再晚些,可就更不好看了。” “就是就是。” “如此说来,那尤大人和程夫人之前就……” 说话的人一捂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程夫人是在侯府出嫁的么?” “笑话,若是在侯府出嫁,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是在丞相府。” “他们都已经被笑掉大牙了,还在乎这。”有人嗤之以鼻。 “也是。” “不过,丞相府怎么就同意了这个事?” “丞相府当然不同意,听说已经断绝联系了。” “如此说来,那以后不能再叫程夫人,得叫萧家老小姐,或者尤夫人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地笑着。 “可不是嘛,就是不知道两个尤夫人如何区分。” “以前嘛,不好说,尤大人一心在那位身上,这等事根本不用她提,如今可是不一样了,现在进了府,尤夫人在府中操持多年,自然比那位更有威望,听说尤府里称那位为尤二夫人。” “尤二夫人?她居然肯?” “有什么肯不肯的,外头的人都这么叫。她又管不着,至于跟前的人,谁又作死乱说话。” “也对,如今有了身孕,也无暇顾及这些,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换过来。” “我看不会,一个称呼而已,习惯了谁没事换来换去,也就是折腾府中的丫鬟下人,而且,尤大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否则也不至于去云刹寺那般闹了” “对,就是,除非尤府中只有一位夫人。” …… 关于尤府的热闹,程雨滢越看越觉得不对。 突然,她眼眸一凝: 萧氏都这样了,几乎名声扫地,被踩在地上体无完肤,和丞相府亦是闹僵了,但是,身为萧氏的女儿,程月璃居然像被人遗忘一般,半点都没有波及到。 就连丞相府都被人时不时地拉出来说上几句,但是关于程月璃,为什么一句都没有。 程雨滢心头一动,拿了纸笔,理顺着人物关系和事态发展。 突然发现,侯府中,所有人的结局都不好,除了程月璃。 二房被天子亲贬,程晖被赐死,她被迫嫁给毕家出逃,程谦的死是自己一手促成,如今萧氏声名狼藉。 好像只有程月璃,没有半点损伤。 成婚时,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去,新晋卫家为她操持接待来宾…… 这些种种,都提示着程月璃的不同之处。 程雨滢敏锐地感受到,月璃可能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平凡。 能让太子和太子妃亲自上门的,能平庸到哪里去。 若一定要找一点不好,那就是嫁了个短命的丈夫。 但是,在长安时,两人便情投意合,说起来也是得偿所愿,除了嫁的人疾病缠身,好像一路顺遂。 起码,比起她们来说,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是她忽略了什么吗? 程雨滢在心中想。 若说程月璃也不好,除了丈夫命不久矣,那就是身份还是个商人。 “好牵强。” 第203章 得寸进尺 - 卿谋 - 安绵绵 程雨滢看着桌上清晰了然的事件前后,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构建着月璃的行事轨迹。 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若这一切都是月璃做的,那么首先,月璃便应该知道杀程谦的是自己。 然后还得有能力在汪家事件中,把程晖也算无遗策地算进去,并一举毙命。 顺便拉下她程家二房。 二房事件中,从算计平王开始,汪家顶锅,再到他们死的死,贬的贬,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一步不能有错,还要能预知未来,并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决策…… 程雨滢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外头有丫鬟进来,抱着一大摞的册子。 程雨滢拿起一本看了看,是平王名下的铺子,眼底露出笑意。 平王将家业都交给她打理,可见对她的器重和信任。 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帮了平王许多。平王有如今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恻隐之心,程雨滢功不可没。 如今,不仅纪先生夸她,平王也终于看到了她有大用之处。 程雨滢揉了揉眉心,月璃的事情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先放到一旁,对于她来说,平王的事,最为重要。 拿起一旁的册子,程雨滢小心翼翼地翻开。 这些日子,平王这边动作比较大,也比较多,花费自然而然也上去了。 程雨滢边看边皱眉,一边拿了笔标注,脑中琢磨着有什么可以增项的地方。 还看了两本不到,就见贴身丫鬟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程雨滢脸色大变。 怒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下午,本来掌柜的昨儿就要来报的,被生生拦住了,今儿早上趁着那些人稍微松懈些,才让下面的人混出来报了信。” “欺人太甚。”程雨滢眉头狠蹙。 前些日子,平王给了她几家铺子,位置不算顶好,但是收入非常可观,也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给她的犒劳。 说是犒劳,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程雨滢不光是平王的谋士,还是平王的枕边人,只是就差着一个名分而已。 自从萧蓉和萧妍接连出事,婚事不成,平王府也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程雨滢作为谋士又作为身边人,自然就有了最大的体面。 如今,平王府后院,差不多就以程雨滢为尊了。 只差了个明面上的名分。 对于这,程雨滢内心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但是也知道如今自己身份特殊,她愿意等,也接受这会子不清不楚地待在他身边。 程雨滢有信心,无论如何,她都有本事让自己在平王身边有一席之地。 她是真心实意地帮平王,竭尽所能也确实有才能,平王自然愿意对她好。 那几间铺子,平王直接把地契给了程雨滢,一应收成全部也都给了她,出手阔绰。平王对有用的人,向来不吝啬。 那些铺子里,还有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一直都是平王府直接管辖,收成也还算好,如今给了程雨滢,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程二老爷不知道在哪里知道的消息,每日都去白吃白喝,酒楼里的人却是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他手上有最大的把柄,就是程雨滢还活着,程雨滢是他程二家的女儿。 说出去别人有没有人信没关系,但是程雨滢不敢赌,她作为程家二房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程二老爷如今是皇帝贬的平民,她理应也一样。 平王现在在皇帝面前不敢走错一步,也不敢有一丝错误,一旦被传出去她的真实身份,她就不能再待在平王身边。 就算平王不怕,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 她一个女子,和平王的千秋大业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若她没有一点作用,就她这个身份,也足以平王的人把她赶到十万八千里,不让她和平王有一点牵扯。 所以说,程雨滢虽然表面光鲜,但实际上,也是在刀尖上跳舞,处境艰难。 原本,程二老爷来白吃白喝,她让人告诫过几次,但是没有用,程二老爷依然吃了又来,来了又吃,若是不上菜,便大喊大闹。 告诫不行那就打一顿,程二老爷挨打连连求饶,好了又一如既往,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他们又不敢真的把人打没了。 程雨滢损失些银子没所谓,但就是恶心得慌,干脆告了府衙抓走,但是程二老爷一口一个他的好女儿云云,她又不敢动。 程二老爷摸着程雨滢的命脉。 程雨滢无法,刚好有时候特别忙,也就没有空再每日跟着他转,几日不问,就又得寸进尺些。 后来干脆随他去,每次一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本以为这下消停了,但是并没有。 程二老爷变本加厉,自己去吃不说,还带着猪朋狗友去吃,每次吃完都闹一场,跟地痞流氓一样。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程雨滢气急,派了人传信要见他,只是程二老爷并不买账。曾经费尽心思要见她,如今她要见居然不来了。 不来也就罢了,却在她的地盘闹得更凶,酒楼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赚钱少事小,被人牵着鼻子走事大。 程雨滢气急,却偏偏每次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对方动一下,她就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闹还不同,程二老爷带了京城街上的乞丐去吃,围着厨房看厨子炒菜,炒一个吃一个。 外头的客人听闻,纷纷都走了,但是那些乞丐却丝毫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直到把店里的食材用完,依旧拦着不让走。 “程二老爷提出了条件,酒楼还是姑娘你经营,但是收益全部归他。” 丫鬟低着头,说完看都不敢看程雨滢。 “呵,好大的脸。” 顿了一会又说道,“你下去吧。” “是。” 等丫鬟走远,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 “把那个闹事的人解决了,丢到乱葬岗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程雨滢说出口的时候,语气依然带着些许愤恨,又带着些解脱。 “是。” 侍卫应声退下。 第204章 得偿所愿 - 卿谋 - 安绵绵 离人归。 曲三娘一袭云雁细锦衣,褪去了华服,粉黛未施,肌肤白净,如出水芙蓉。 但是眼底藏着太多的心事,看起来有些愁绪。 她对窗而坐,看着外头的柳丝随风飘荡,手下拨弄了几声琴弦,低回的歌声从窗口蔓出来: “我唱着逍遥游看世间风月几多重,我打碎玉玲珑叹相见别离太匆匆……” 邵游一进屋,就听得里头断断续续的声调,如绵绵山河无尽。 “她怎么样?” “有些不好。”邵游回答。 “哦。”曲三娘淡淡地应了一声。 “谁陪着她?” “都在。” “嗯,那就好。” 琴声又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歌声停止了。 “十五年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那么久。” 邵游立在一旁,没有答话,静静地听着。 “阿恒也已经十五岁了,若是母后还在,一定已经开始帮阿恒相看亲事了。” “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我们的国家都没有了,算哪门子公主。” 曲三娘轻笑一声,琴声碎碎点点如雨滴一般。 “羽国已经不在了。” 十七年前,大周先皇被西凉奸细所害,当时的誉王,如今的皇帝登基。 两年后,皇帝派兵攻打羽国,羽国灭亡。 羽国地处大周西北,挨着西凉,西凉地大,羽国商业鼎盛,十多年前,各方算起来,两国平分秋色,相辅相成,多年来相安无事。 羽国不大,却地处要害,接壤大周和西凉局部,通商户,又能自给自足,很是富庶。 在西凉没有和大周互市的时候,一直都是靠着羽国交换货物,和羽国有紧密的贸易往来。 因为羽国曾经对大周有恩,是以,历届皇帝对羽国都很友好,起码不会将矛头对准它。 倒也不是没有人觊觎,但是羽国背靠大周,其他国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好,就是与大周为敌,这样的买卖不划算。 而且羽国和各国关系都不错,并没有实质上的利害关系,除了西凉。 羽国与大周的关系,亦是从来友好,直到大周出了大事。 当时的誉王为了筹谋皇位,和西凉合作,杀了先皇,最后誉王顺利登基为大周新帝。 上位之后和西凉互市,让西凉脱离羽国的商业钳制,在时机成熟时,帮西凉灭了羽国。 从此羽国归入西凉之下。 那一场战役,明着是西凉进攻,暗地里却是大周带人包围了羽国皇宫,堵住了后路。 羽国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在背后保护自己的人,有一天会来捅自己一刀。 那一日,羽国皇室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王后眼看着厮杀都是无谓之争,当机立断让将军带着两位公主出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两位公主均逃出生天,之后辗转,羽国留下来的人,在大周以商业为掩护壮大起来。 彼时,姜大人带着姜玉郎躲躲藏藏,依靠旧时通道,找到羽国之人,两方谈成合作。 合作的纽带,是孟思恒。 曲三娘起身,背对着邵游,“夫子向来都说她不错,聪明伶俐,乖巧懂事,邵游,你说,她可会怪我。” 不等邵游回答,自嘲地笑了一声,“呵,她一定会怪我的,从我决定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她了。 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孟家大小姐,也不再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她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要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无数人的期待,光复羽国。从我决定和姜玉郎合作开始,便决定了她的命运。” 曲三娘的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如烟一般轻柔,风一吹就散了。 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让人察觉不到她是悲是喜。 不动声色,是岁月历练她的成果。 邵游抬头,心疼地看向曲三娘。 “当时我们在大周根基尚浅,西凉的人又一直在找我们,合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二公主会明白的。” “可是,我拿她做了筏子。” 曲三娘别开眼,“这么多年,我们细心教导她,给她自由,教她辨是非,知善恶。我们尽心尽力,她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是。” “姜玉郎是真爱程家大小姐啊,以后,我们的阿恒,该如何自处呢。” 那个姑娘,她见过的,打过交道的。 她机敏不凡,智慧超群,长得一副好相貌,还得了姜玉郎的心。 曲三娘不得不承认,月璃的优秀。 她的阿恒,往后对上这样的人,可是一丝胜算都没有。 和姜玉郎的合作,本身也是一场豪赌。 赌他们能赢,赌赢了后他会履行契约。 她的阿恒啊…… 曲三娘叹了口气,“她知道后可说了什么?” 邵游皱眉,摇了摇头。 “二公主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找到那个和尚了吗?” “找到了,但是他已经不是和尚了。” 曲三娘苦笑,“哦,还俗了啊,是为了阿恒吗?” “不知。” “若是他们两情相悦,那么我就是棒打鸳鸯了。阿恒一定恨了我。” “不会的。” 曲三娘在桌前坐下,看着对面的一幅画怔怔,那是从前,她宫门口的样子。 十五年前,她八岁,孟思恒才几个月大。 外头哭声震天,喊声大噪,她抱着襁褓中的妹妹,通过暗道离开了皇宫。 她永远忘不了母后竭尽全力隐忍着悲痛,依然声音温柔地对她说,“阿曲,保护好妹妹,母后只希望你和妹妹安好,阿曲,你一定要记着,你和妹妹的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曲三娘眼中渐渐出现雾气,接着,掉下一颗晶莹的泪滴来。 她的母后,是不希望她复国,不希望她们卷入纷争。 可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覆灭,双亲不在,怎么能不想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呢。 还有那么多人跟着她,那么多人在那一场事变中失去生命,那么多人对她充满希冀,她又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邵游,我们一定能回到羽国的对不对。” 曲三娘定定地看着他,企图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是,公主必然得偿所愿。” “不。是我们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第205章 发现密室 - 卿谋 - 安绵绵 临近六月,夏日悄悄地就来了。 孟府的花园里,月璃坐在亭子旁喝着茶,林山立在一旁。 “可查到丞相府准备做什么了?” “没有。” 月璃垂眸。为了拿回权力,丞相府已经在开始动作了,有利益相关的卫家,首当其冲。 既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就先下手为强。 月璃吩咐了一些事,林山出了府,尽快把这些事安排好,赶在先出手。 青崖过来换了茶,月璃叫住她。 “我准备对丞相府出手。” 青崖抬头,有些惊愕地看着月璃,又飞快地低下头,“多谢小姐,可是小姐现在……” “不必道谢,哪怕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的。” “可是……”青崖担忧地看着她,这两年来,朝夕相伴,她是真心认可了这个主子,很自然地就为她考虑。 如今月璃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谓圆满,实在犯不着把自己置于险地。 “青崖,你坐下。” 青崖有些犹豫,在她看来,这是对月璃的不尊重。 月璃看着青崖皱成团的眉头,“罢了。” 说着自己站了起来,看向青崖,“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亲姐妹一样,你能为我考虑,我很高兴。” 但是,丞相府和卫家一样,都是程月璃的执念。 “但是,丞相府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这些日子,你看着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大约也可以猜到原因。 你聪明只是不言语。 萧氏并非我的生母,丞相府杀了我的父亲,这是我要对付丞相府的理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虽然程谦不是丞相府亲自动的手,但若没有丞相府,程雨滢有心无力,根本杀不了程谦。 青崖看着月璃,她心里确实有些猜想,如今听着从月璃口中说出来的真相,依然震惊。 她复又低下头,“可要我做什么?” 月璃握了握她的手,内心欣慰,“不用,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做的已经很多了。” 这一次,什么都我来做。 前世,青崖将她保护得很好,有事了都挡在她前面,为她处理妥帖,不用她费心。 想起来,那一世的自己,真是白活了一场。 傍晚,玉陌那里便收到了消息。 玉陌把信纸丢进火盆里,对着底下的人说道,“既如此,那从萧丞相入手吧,就别让夫人操心了。” “是。” 过了两日,御史卢大人弹劾萧丞相在府中圈养私兵,萧丞相老神在在,波澜不惊。 “皇上,微臣冤枉。”萧丞相一副六月飘雪的委屈表情。 这卢大人没说错,他的确养着私兵,不过都在暗处藏着呢,能查出来除非有鬼。 对于这一点,萧丞相还是很有自信,是以,半点不着急。 而且,这卢大人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整个朝堂中,就没有他没有弹劾过的人。 皇帝一听,皱了皱眉,想到昨儿看到的一本奏折,大手一挥,“让刑部去查查。” 刑部尚书立马出来回道,“是。” 萧丞相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微臣惶恐,一定竭力配合。” 往日里,御史们弹劾这个那个,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也会象征性地去查一查。 萧丞相毕竟是做了这种事的,虽然自信不会被查出什么,但是凡事就怕万一。又是皇帝亲自下令让查,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皇帝点点头,对萧丞相的态度,很是满意。 一下朝,刑部这边就派了人到丞相府,丞相府一时人心惶惶,这么大动干戈地查,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而且看起来,这些人并不像例行检查那么简单。 萧丞相也皱着眉,明明是刑部办事,来的却是殷将军。 自从上次刺杀事件,殷将军在皇帝的眼里,信任感水涨船高,这回回京述职,正好赶上这一出。 既然说丞相府有私兵,那么依他的身份,来也算说得过去。 萧丞相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殷将军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这边,殷将军往丞相府主位上一坐,面色如铁,看着底下的官兵们进进出出,连小姐们的闺房都没有放过。 “殷将军,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查是一回事,怎么查是另外一回事。 殷将军想了想,“丞相说得极是。” 说罢,对着外头吩咐道,“小姐们的闺房就不必查了。” 随从上前领命,“是。” 萧丞相面色稍霁,在殷将军对面坐下来,“今天劳烦殷将军走一趟,一会顺便在府上用个便饭。” “不必,查完了还得回去复命。”殷将军义正辞严。 “这种小事,其实让底下人来就好了。” “皇上让我跑一趟,我自然不能假手于人,这是对皇上的不敬。” “对对对,是的是的。”萧丞相应和着,心里却是琢磨开了。 早朝的时候,明明皇帝让刑部的人来,临时又派了殷将军来看着,难不成是真发现了些什么。 不会不会,萧丞相下意识地摇摇头,他早已清扫干净首尾,那些人也都在暗处,安排的身份合情合理,不应该查出来才是。 但是皇帝这样安排,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忐忑。 似乎是看出萧丞相的不安,殷将军喝了一口茶,安慰道,“丞相不必紧张,只是例行检查。” “是是。”萧丞相赔着笑脸,但是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脑中想着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若是真被查出来,怎么撇清关系。 “殷将军,失陪一会,有些内急。” 殷将军依旧面不改色,“丞相不必拘礼,随意。” 萧丞相离开前厅,立马吩咐了下面的人,“一旦被发现,灭口。” “是。” 萧丞相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这才走回去。 没了后顾之忧,萧丞相看起来神情轻松多了。 陪殷将军好整以暇地坐着。 突然,有侍卫进来报:“发现密室。” 殷将军看向萧丞相。 萧丞相客气地笑了几声,“谁府上还没个密室了,那里可藏不了人。” “藏不藏得了,得看看才知道,况且,这豢养私兵,人是一方面,还有别的方面,比如说兵器。”殷将军意有所指。 “哈哈哈,殷将军说得是,如此,那请。” 第206章 什么宝贝 - 卿谋 - 安绵绵 密室在丞相府的书房。 殷将军和手下的人都没有回避的意思,萧丞相也不介意,只要没查到什么,这些都是小事。 那些私兵,可是他花费了大力气养的,府中有一小部分,平时送信传话,盯人看哨,暗地里的事情都靠他们去做。 若是被发现,后面那些也就藏不住了。损失惨重不说,皇帝那边还不好交代。 只见丞相从怀中拿出一个哨子,外面飞进来一只雀儿,萧丞相把哨子收回去,打开一旁的盒子,手抓了几粒谷撒在头顶上的笼子里。 雀儿立刻飞到了笼子上,笼子受了重量往下沉,另外一边的绳子拉住对面的楔子,书格往左边移动。 随着暗格咯吱一声响,一扇门哗哗而动,不一会儿,露出一人宽的门距来。 “好玲珑的暗门。”殷将军赞道。 “将军过奖了。”萧丞相有些得意,这个暗格玄机远远不止如此。 他也不怕在这些人面前开门,因为除了他,其他人打不开。 而且楔子每一次只要打开过位置都会不一样,如果有人进来,他一定知道。 “这门只有丞相能打开?” 殷将军似乎有些好奇,站在门口看了看,得出结论。 萧丞相哈哈大笑,“是,不错,这鸟儿每日都会长一些,若重量不对,楔子会自动卡死。” “哦,倒是精妙,不知是哪位大师所造?” 萧丞相却是摆摆手,一副神秘兮兮地笑着,“不可说,不可说。” 殷将军了然地点点头,这种器械若是被人发现机关之处,便很容易能找到巧妙之处,“哦,理解理解。” “哈哈哈,殷将军海涵。” 殷将军点点头,不再废话,“可否进去?” 萧丞相拍拍脑袋,一副忘了这一茬的模样,“自然,请。” 两人先后进去,刑部的也派了两人。 一进密室,眼前一暗,过了一会,视线才清晰起来,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半空中。 萧丞相点了四周的蜡烛,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往下走了几个阶梯,有一间宽阔的屋子,里头摆着几个大架子,一眼看过去,都是新奇的各种摆件。 金银珠宝倒是不多,字画挂满了墙壁,各类摆件整整齐齐地在台面上放着,有大有小,一眼看过去,这就是一个藏宝库。 “看不出来,萧丞相原来好这一口。” “呵呵,一点点喜好,喜好。”萧丞相很是谦虚,律法可没有规定谁家不能藏点宝。 若是别人,他看都不会打开给他们看,更别说检查,但是殷将军不同,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又手握重权,为我所用不太可能,但是交好总是好的。 这殷将军哪方都不沾,平王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他半点不上心,只皇帝吩咐的事情,尽心尽力。 说起来,皇帝信任他,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殷将军能为自己说些好话,那可抵得自己前前后后做多少事情。 想到这里,丞相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殷将军若有喜欢的,我一会让人送到府上去,殷将军别多想,同僚一场,聊表心意,而且殷将军护国为民,我作为大周的一员,亦是感激殷将军。” 不得不说,萧丞相拍马屁的功夫是锻炼得炉火纯青,一番话说出来,让人听着无比舒心。 还怕殷将军不要,语气里带着谄媚和讨好。 只见殷将军听完之后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既然丞相盛情难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再推辞便显得看不起丞相似的,先谢过丞相了。” “哎哟,殷将军客气客气。”萧丞相眉开眼笑,不怕他要,就怕他不要。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还没等他高兴一下,就见殷将军打眼看了看四周,指着一颗半人高的红珊瑚道,“就这个吧,大气。” 萧丞相哭笑不得,一阵肉疼,那珊瑚可是他派人亲自去南玉海寻回来的,这一株红珊瑚,极为难得不说,造型也别致,是珊瑚中的精品。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能反悔,心中一阵哀叹,面上却只能笑嘻嘻地回道,“殷将军好眼光,这珊瑚极为难得,上千株里面才能选得一株这样的,你看这造型,像不像八仙过海。” 殷将军多看了两眼,“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八仙桌子八仙海的,就是寻思着给来挂袜却是不错。” 殷将军若有所思,似乎冥思苦想才找到这么个作用。 萧丞相脸上再也挂不住,抽个不停,但是还是极力保持着笑容,只是这会,那笑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当宝贝一样的东西,对方却只拿来挂袜。 一想到红珊瑚上挂满了臭袜子,萧丞相一个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眼前一花。 “萧丞相,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殷将军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 萧丞相嘴角抽抽,“没有没有,这株红珊瑚,一会就让人送到府上去。” “那就有劳丞相了。” “不用不用……将军喜欢就好。” “喜欢,自然喜欢的,这珊瑚这么大,估摸家里夫人的袜也能挂上。” 萧丞相一听,忍住心口的一口老血没吐出来。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已经送出去,就随意了,重点是交到了一个有用的好朋友,东西嘛,以后还会再有的。 萧丞相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株红珊瑚,越看心越痛,干脆叫了几个人进来,把珊瑚先搬了出去。 眼不见为净。 殷将军又道了一遍谢,萧丞相忙回礼,密室里一时热闹得紧。 四人把里头逛了个遍,殷将军不时拿起桌上的宝贝看上一看。正想出去的时候,只见殷将军拿起一个小盒子,“咦,这是什么?” 萧丞相一个激灵,连忙上去,抢下盒子,“不是什么,这个不是兵器,将军看看别的。” 那里面,装着萧丞相最喜欢的一只通体玉佛,若是被殷将军拿走给什么阿猫阿狗,他真是要一头撞死。 “看看嘛,什么宝贝让丞相如此紧张。” 殷将军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萧丞相太激动一时没有发现,只是,身后两人听闻这话,也纷纷看过来。 第207章 大祸临头 - 卿谋 - 安绵绵 萧丞相抱着盒子不撒手。 盒子不大,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兵器,不过萧丞相这个态度倒是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心。 刑部那两人,好奇便好奇了,也不敢让丞相打开看看,但是殷将军似乎对那个盒子格外感兴趣。 “能看看么,让我等粗人涨涨见识。” 丞相愁眉苦脸,想摇头,又没有摇头。 殷将军看萧丞相为难的样子,又往盒子瞟了一眼,“看看,我就是看看,又不要你的。” 萧丞相一听,些微松了一口气:不要就好。 “只是看看?” “自然。”殷将军点头,还保证似的看了看身后两个跟班一眼。 萧丞相手动了动,又背回去,眼珠一转,苦着脸,“实不相瞒,这盒子里的宝贝,不是我的,是我一个老友寄存在这里的,还是不看了吧,就是一块玉。成色确实不错,但是不玩玉的人,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哦。”殷将军一挑眉。 “来,将军看看这个,若将军看得上眼,也赠与将军。” “这怎么好意思呢,来丞相府一趟,还把丞相府都搬空了。” “无妨无妨,我和将军一见如故,送些礼也是正常。” 殷将军点点头,“嗯,对,没错。” 萧丞相面色一喜,早知道殷将军如此好收买,早就该行动了,还等到现在。 不过,他总觉得今天的殷将军有些不同,好像格外好说话些,事出反常必有妖,萧丞相心中警醒,虽然外头都安排好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赶紧送佛出门才是正经。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殷将军绕到他身后,伸手极快地从萧丞相手中摸下了那个盒子。 转身打开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立马给身后的两个刑部的人看了一眼,刑部的两人一头雾水,都还没看清,殷将军便啪的一声关上了盒子。 整个过程只在瞬间,等萧丞相反应过来,殷将军已经把盒子塞进了袖袋里。 “你……你……”殷将军一系列操作奇快,看得萧丞相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猛吸了几口气,缓了缓,调整了语气才说道,“殷将军,你刚刚说只是看看。” “嗯,看完了。” “那能否还给我。” “不能。” “殷将军,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不是你的东西。”殷将军意有所指,一双厉眼悠悠地看着萧丞相。 萧丞相想起刚刚自己找的借口,一时无言以对。 “确实是我的好友放在我这儿的,所以还请将军归还。” 殷将军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丞相可知里头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知道的。” “哦。”一个字拉长了声调。 再不看萧丞相,转过身便往外走去。 萧丞相捶胸顿足,好好的,惹这个菩萨做什么。看殷将军这个样子,是要据为己有了。 事已至此,萧丞相只能自认倒霉,赶忙追出来,对着离开的殷将军说道,“既然将军喜欢,那便送给将军了,也算是和将军交个好。” 萧丞相脸色友好,看起来无比真诚。 殷将军没有回头,更没有答话,带着那两个刑部的人快步地出门去。 萧丞相看着走得有些急切的殷将军,心中逐渐升起不安,眼皮狂跳。 今天这一场搜查,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欲盖弥彰,如若不是因为私兵,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丞相一点一点地回想着刚刚那一幕,突然,双眼凌厉: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最清楚,但看刚刚殷将军的表情,盒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一定不是原来的东西。 若不是原来的东西,那么,栽赃嫁祸就很容易了。 “啪。”萧丞相一拍桌子,站起身,双目瞪圆,厉喝,“拦住他们。” 一时,府中侍卫闻风而动,纷纷往大门口汇集,丞相府风声鹤唳。 萧丞相在前厅里走来走去,今儿殷将军来本就不对,他还道大材小用。 却没想到,这里头大有深意。 想到最后他们看见盒子里东西的表情,再到殷将军拿到盒子后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态度,萧丞相几乎可以确定,那盒子里的东西对他来说,一定十分危险。 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密室里的东西会被人掉了包,而自己完全不知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拦住殷将军。 等侍卫们到了大门口的时候,殷将军早就策马而出了。 如此匆忙,一定有大事,萧丞相当机立断,出动所有暗卫和私兵,务必要拦下殷将军。 他有预感,若今天让殷将军离开,丞相府大祸临头,他不能赌。 一时间,府中各处机关纷纷出动,府中侍卫没有在府中拦住殷将军,没有为外面的人争取到时间,一切争分夺秒。 长街上,殷将军策马疾驰,身后萧丞相的人紧追不舍。 混乱程度,让街上的老百姓以为有山贼进了城,马过处,一片哭喊声。 殷将军没有半丝犹豫,直直地往宫门口奔。 路过一处巷子时,从四周跳出来几个黑衣人,瞬间就传来砰砰刀剑相撞的声音。 刑部的人似乎也没有料到会遇上这种事,他们在太平的京城待久了,剑到身前才反应过来,却不是奋勇前进,而是吓得屁滚尿流,见了血便倒在一旁不敢再动,哪里敌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 只有殷将军身旁带着的几个人反应神速,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见惯了杀人流血,这样的场合习以为常。 只是,寡不敌众,很快,殷将军这边就着了下风。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每过去一瞬,殷将军便危险一分。 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掠来一辆马车,速度非常快,殷将军看状况暗道不好,马车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车夫一把将他拉了上来,接着从车窗伸出了一只手,白色的粉末随着风撒开,只一瞬间,那些黑衣人都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在一个路口处,四下无人,殷将军下了马车。 自始至终,马车中的人没有说一句话,殷将军亦不知她是谁。 第208章 追捕萧丞相 - 卿谋 - 安绵绵 马车上的月璃注意着身后,看见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从月璃有了计划后,对丞相府便格外关注,今儿一听说殷将军去了丞相府,心中便隐约有些猜想。 殷将军是太子元瑾的人,这是她在江南认出元瑾时,便得到的消息。 殷将军去丞相府一定不是偶然,果不其然,才出府,就出了事。 月璃当时就在长街上,一看这个阵仗,便知道殷将军一定暴露了,丞相府必是发现了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救殷将军是必要的。 如今看来,是前太子动手了。 刚刚殷将军下马车之处,应该就是安排接应的地方。 月璃没有时间想太多,马车已经到了另外一条街,月璃对着外头的林山吩咐,“去平王府,送我们到了平王府,你把车赶到城外销毁,注意些丞相府,见机行事。” 若殷将军入宫,萧丞相应该不会有机会见天日了。 “是。” 月璃戴上帷帽,青崖也遮着脸。 到了平王府,月璃两人下了马车,在平王府门口时,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有眼线。 那眼线看她们一直注意着,也没敢跟太紧,过了一会再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丞相府。 萧丞相听着人来报,怒不可遏,到了这会,几乎可以确定,殷将军拿着的那个盒子里有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 萧丞相目光沉凝,一时也想不到那是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对他好的东西了。 “将刑部那两个人找到,带过来。” “是。” “无论如何,不能让殷将军进宫。” 接着,萧丞相刷刷写了一封信,让人传去平王府。 若背后的人有什么动作,不是冲着他就是冲着平王府。 自从两家联姻失败,在外人眼里,丞相府和平王府已经闹掰。 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不可能反目成仇的。 以后,这江山有萧家的一半,就是让他步先皇后的后尘,他也甘愿。 这可不是小小的一个联姻就能够破坏的。 过了一会,外头又有人来。 “救殷将军的人进了平王府,是两个女子。” 萧丞相眉头狠蹙,“没看错。” “没有。” 萧丞相咬牙切齿,“程。雨。滢。” 看来,程雨滢是要和他不死不休了。自从上次程雨滢知道程二老爷和丞相府有关系,递了几回帖子上来。 他原先想着放一放,毕竟是她程雨滢有错在先,若不是看她对平王还有些用处,他的手段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倒真是狠心,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能下手。 程二老爷是死是活,萧丞相一点都不关心,在程雨滢没有用处之后,他一定要她偿还丞相府的两条人命,不过现在她还有利用价值,这才让程二老爷出面。 “既然她愿意为平王做任何事,那么就去个最有用的位置。” 萧丞相当即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眼中带着愤恨。 外头有侍卫快步进来,“找到殷将军了,但是有另外一波人护着他,我们损失惨重。” “不计代价,带回殷将军。” “是。” 萧丞相心中一滞,一旁的幕僚提议道,“是否让女眷们先出城躲一躲,京城看起来要起风了,连殷将军都出手了,背后的波澜会更大。” “也好。”萧丞相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决策,让事情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宫中。 殷将军一身是血出现在御书房。 皇帝大惊,“发生了什么?” “丞相追杀我。”殷将军低着头,却掷地有声。 “为何。” 殷将军拿出那个盒子,待打开盒子时,却发现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皇帝不解地看着,“这是什么?” 殷将军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盒子,“玉玺。” 皇帝猛地坐起来,一脸震惊,“玉玺?传国玉玺?” 殷将军低着头,“是。” “那玉玺呢?” “被丞相的人抢回去了。” 皇帝双眼一眯,“传萧丞相来。” 外头有宫人立马答道,“遵旨。” 皇帝扶着殷将军起来,“快,跟朕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传国玉玺从先皇去世时,便失去了踪迹,这么多年,皇帝派了无数人出去找,均无功而返。 这会子出现,他自然激动。 这么些年,虽然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但是没有传国玉玺,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 其实是他心里有鬼,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加持。 殷将军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皇帝若有所思,在御书房走来走去。 “传御林军,带萧丞相进宫。” 殷将军在一旁低着头,不再言语。 丞相府,宫中的眼线来报,皇帝派了御林军出来,萧丞相大惊,看来这一回是不能善了了。 “丞相,主子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丞相先离开,这一回,事情有些严重。” 听宫人说这样的话,萧丞相才反应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辛辛苦苦打拼的家业,突然就没有了。 千年存柴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了。 不甘心也没有用,只要平王能起来,他躲一顿躲又何妨。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和传国玉玺有关。” 萧丞相震惊不已,立马对宫人说道,“告诉娘娘,小心前太子。” “是,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这时候,萧丞相再顾不得其他,这会,府中女眷应该已经出了城,什么都没有带,这才快些。 萧丞相这里亦是趁乱出了府,一切都来不及安排,也来不及做准备,突然就走了逃亡路。 萧丞相刚出府没多久,御林军便把丞相府团团围住。接着把丞相府掘地三尺,没能找到皇帝要的东西。 皇宫里,皇帝一听说萧丞相举家逃亡,心中不再有怀疑。又传来了那两个一起进密室的刑部的卫兵,经过询问,确实是玉玺没错了。 皇帝和玉玺失之交臂,怒火中烧。当即下令,全力追捕萧丞相。 而城外某处密林中的萧丞相,已经投入了月璃的网中,埋在了沼泽地里。 从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出了朝堂的逃亡路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第209章 不眠之夜 - 卿谋 - 安绵绵 风云一触即发。 宫里,柔贵妃收到萧丞相的口信,立马让人告知了平王。 平王府中,杜先生和程雨滢均眉头深锁,平王手中拿着一串珠子,不停地转动着。 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从御林军出现,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外头,有暗卫进来。 平王起身,“如何。” “萧丞相还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萧府家眷全部被御林军押回大牢。” 萧家家眷离开,虽然匆忙,但是一定也做了准备,那么快便被找到并带回,可见上面对御林军下了死命令。 平王挥了挥手,暗卫离开。 这才看向杜先生,“先生如何看?” 杜先生面色凝重,“现在我们被动的是:不清楚萧丞相为何离开,不清楚丞相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程雨滢走上前,说道: “上早朝时,先是御史卢大人弹劾丞相豢养私兵,皇帝派人前去彻查,然后是殷将军去了丞相府,约摸一个时辰,殷将军离开,丞相派人追出来。 在一处巷子口,殷将军和一群黑衣人有过打斗,那群黑衣人,应该就是萧家的暗卫,殷将军被一辆马车所救,黑衣人被马车上的人下了毒。 与此同时,丞相让府中女眷出城,又过了一刻钟,丞相出府,丞相出城后,御林军包围了萧府。” 程雨滢理顺了事件前后。 杜先生点点头,补充道,“御林军包围丞相府后,掘地三尺把丞相府翻了个遍,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如此说来,事情就出在这个东西上。” “应该是,不过,有什么东西,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还能让丞相不管不顾地逃亡?” “宫中的消息如何说?” “母妃让人传了话,丞相得了一件宝贝,待时机成熟,会拿出来。” 程雨滢一听,思量了一会说道,“说不通,若是普通的东西,丞相何至于背上身家性命逃出去。若是很重要的东西,丞相应该会透露些风声给我们才是。而今,太仓促匆忙,根本不像丞相的作风。” “或许是事发突然。” 程雨滢点点头,“这也有可能,不过我们首先要知道,让皇帝大肆搜查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好端端的,御史卢大人为何要弹劾丞相圈养私兵。 虽说对于御史弹劾,皇帝经常也象征性地会查一查,意思意思,但是这一回,为何就派了殷将军去,而殷将军一去,偏偏还真的查出了东西。 在巷子口,救下殷将军的马车是什么人?这个人在这件事里起了什么作用? 为什么原先萧府家眷走的时候,萧丞相没有走,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萧丞相在走之前,都见过了什么人?” 程雨滢条理清晰,一步一步地做出疑问,杜先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王爷,此事疑点重重,必有蹊跷,务必警惕,查清原委。” 程雨滢说得无比重视,萧丞相能坐到这个位置,必然有其手段,行事必然周全,不会鲁莽,更不会意气用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他一定清楚这般不明不白地离开,意味着什么,但还是这样做了,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要么就是他非常信任的人让他离开,如果是这样,那安排的人应该准备了后手才是,然而现在,情况对萧丞相来说,是一边倒的不利。 而且,按照以往经验,每次有事,萧丞相都会和平王府通气,但是这一次只言片语都没有。 要么是丞相实在来不及,要么是消息被人半路给劫了,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而且,若是第二种,说明萧丞相一直被人盯着,一出手就有人砍了其指头。 若是这一种,说明萧丞相一直活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这会一定凶多吉少。 程雨滢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脑中一闪,“萧府的下人有没有问过?” 杜先生摇摇头,“如今的丞相府,被团团围住,一只蚊子都进不去也出不来,我们的人不敢冒险,若是暴露,得不偿失。” “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主要人物。”杜先生想了想又说道。 平王抬眸,“殷将军。” “不错。” “但是殷将军不会开口,虽然上次的刺杀事件,是汪大人顶了包,但是殷将军心里应该清楚,事情是谁做的。” “如此说来,殷将军这一出,或许有当初事件的影子在,是殷将军要报仇吗?” “不好说,但是目前看来,殷将军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真实原因,其他的事情,才好做结论。” “是。”程雨滢点头,又对着平王说道,“贵妃娘娘那里是如何得到的消息,若是有传话的人,能否带过来问一问。” 平王停下手指的转动,佛珠一收,“本王即刻进宫。” 几人商议了对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掉以轻心。 平王当即便去找了柔贵妃,杜先生和程雨滢也着手安排下去,要调查清楚的事。 这一夜,是个不眠之夜。 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一天,背后却是暗流涌动。 随着平王府上下齐齐行动起来,过了夜半三更,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 卢御史弹劾萧丞相,是因为去喝茶时,听到有人说起这件事。 至于殷将军,是皇帝要见他问边关的事,顺道指派了他去丞相府瞧瞧。 在巷子里留下殷将军的马车,废弃在城外,毁得干净,看不出谁家的标志,不过里头的东西不错,看起来是临时起意。 最让程雨滢惊讶的,是那辆马车居然停在平王府门口,却没有进去。 萧丞相应该也是发现了什么,这才让家眷先出城,找的理由是踏青,家眷这边嘱咐过避让官府,说明萧丞相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最后萧丞相也离开,见了底下报信的人,和宫中的人。 殷将军在丞相府中,唯一有异常的,是进了密室,走之前,萧丞相还说送给他了,说明殷将军带走了东西。 …… 第210章 结论 - 卿谋 - 安绵绵 答案呼之欲出。 杜先生理顺思路,得出了结论: “殷将军在丞相府搜出了东西,那个东西应该被掉了包,原本萧丞相不知道,等反应过来,这才派人想要拦住殷将军。 殷将军本就是抱着目的去的,目的达成,自然一刻不会多待。看起来,是早有预谋。” “不错,如此一切才能对得上。”程雨滢赞同道。 “一点都不高明的栽赃嫁祸,但是却非常有用。” 平王面色一暗,“这么说,是殷将军搞的鬼?” 程雨滢摇摇头,“不一定,但是他一定参与其中。” “如此说来,背后是有操盘手了,而且势力不小。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把戏?”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杜先生认为那个东西是什么?” 杜先生垂眸,想了想,“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且能一举拉下萧丞相的,我想也只有那个东西了。” 平王和程雨滢齐齐看过来,只见杜先生无声地说出了四个字:传。国。玉。玺。 听着的两人皆是面色大惊。 传国玉玺不在皇帝那里,随着先皇的死便消失了,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此,那便都能说通了。 “贵妃娘娘那里如何?”程雨滢看向平王。 “传话的宫人死了。” 程雨滢想了想,了然地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宫人传的话也是不可信的,这一回,怪不得丞相栽得彻底。就算萧府的人没有离开,丞相府中查出那个东西,萧府众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起来,丞相的决策是对的,只是他忽略了皇帝看到传国玉玺后,想要得到手的决心。 “可能那个时候,萧丞相都不知道殷将军带走的是什么。” 只是有了这一出家眷出城,自己离开,差不多便等于萧丞相畏罪潜逃,直接定了死罪。” 程雨滢喃喃,“看起来的多此一举,下套的人究竟为了什么?” 杜先生说道,“既然用传国玉玺做筏,我怀疑是前太子出的手。” “可是前太子……” 杜先生打断程雨滢的话,“不错,自从前太子出世,因为我们的人一直查不到前太子的踪迹,便以为这是其他人的障眼法,或许是我们想错了,其实前太子一直在暗中默默地看着我们。” 程雨滢细思恐极,能躲得这么好,他们一点踪迹都查不到,对方的实力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 “若前太子真的存在,那么,殷将军是前太子的人?” “十有九八。” “可要让人盯着殷将军?” 杜先生摆手,“知道是谁在背后就好,况且,这一回,既然暴露出了殷将军,可能也不怕咱们盯着,殷将军那边不会有太多信息了。” “那萧丞相……” “若萧丞相没离开,萧家还有一线生机,萧丞相一离开,这一线生机都没有了。萧家,从萧丞相离开那一刻,便彻底败了。”杜先生长叹一口气。 程雨滢亦是,虽然她和萧丞相有些过节,但是不得不承认,萧丞相对平王的助力,是极大的。 如今,萧丞相出了这样的事,对平王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看来。贵妃娘娘那里也要清扫了,这次应该就是那个宫人的传话,把丞相府的一丝生机都扼杀了。” 程雨滢有些疑惑:萧丞相未免也太听话了些,难不成私下里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协议?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该离开的,起码,不会这么匆忙地离开。 “若这件事是前太子做的,那么接下来一定会有别的动作,我们不宜轻举妄动,别让前太子的矛头对准我们。” 杜先生说着指了指上面,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出头,是为其他人挡了刀。归根结底,那个东西一出现,最激动的也是上头那一位。” “那为什么这回出事的是丞相府?可有什么缘由?” “或许,是有私怨吧。” “还有那两个在平王府下马车的女子,当时蒙着面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看马车的销毁程度,应该是临时起意,要么是马车上的人和殷将军认识,要么是知道殷将军是谁的人。” “若不是她们,殷将军和丞相府的位置就得对调了。可是如今,丞相府倒台,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败得太容易了。” “但是看那些安排,可不容易,丞相府应该被盯上很久了。” “若真是前太子出的手,那么,他确实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平王不甘。 杜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皇上想来很不喜欢前太子,咱们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如何借力打力?” 程雨滢看着杜先生胸有成竹的模样,脱口而出,“殷将军。” “滢姑娘果然通透,不错,他们既然让殷将军入了这个局,就已经把手伸出了边界,越界总是有风险的。” 杜先生说着,在心里细细琢磨,剩下的这局棋该怎么下,才会对自己这方最有利。 第二日。 萧丞相举家逃亡的消息,如风一样刮过整个朝堂。 皇帝亲自下令派出御林军,以雷霆之势要将萧家拿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萧丞相到了需要逃亡的地步。无人得知。 大殿上,皇帝明显心不在焉,频频看向底下萧丞相原来的位置,心中抓耳挠腮般。 他找了那么多年的玉玺,突然就出现了,怎么能不激动。 但是出现一下又消失了。 萧府的人一抓回来,即刻便让刑部的人去审问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一个结果。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萧丞相,如今不知所踪,他派出了几层暗卫,务必要提人来见。 整个早朝,皇帝都有些心不在焉。 底下的大臣们却是都清楚,这天怕是要变了。 一夜之间,萧家成囚,萧丞相以豢养私兵的罪名被通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个幌子。 欲加之罪掩盖的,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连萧丞相那等老狐狸都被套了进去,朝廷中底下的水流,漩涡湍急。 第211章 作为程月璃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内室的温泉池旁,繁花似锦,绿意盎然,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层层飘散出来。 水中,月璃如鱼儿一样,游了几个来回。 “哗啦”一声,月璃从水里钻出来,水流顺着头顶落下,青丝如瀑,白玉瓷肌。 一身畅快,月璃趴在岸边喝了一杯水,塞下一块点心,头枕着玉石台,闭上双眸。 萧丞相死了。 萧家败落了。 一切又快又顺利,顺利到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殷将军是元瑾的人,元瑾和姜玉郎是合作关系。所以,是姜玉郎出手了。 月璃从来都知道,姜玉郎深不可测,如今有了深切体会,心中更多的,是敬服。 想到梁昭,月璃的眼眸动了动,始终未睁开。 从知道萧丞相要出手对付卫家,月璃便做了准备要先下手为强。 丞相府和卫家之间,最大的可用把柄是程谦的死。 程谦在长安多年,明面上是一个闲散侯爷,做些买卖挣些钱,实际上是为皇帝打探传国玉玺的下落。 萧丞相想以程谦做文章,月璃想以传国玉玺做文章,碰巧,姜玉郎和她的计划一样。 只是这件事由姜玉郎来做,事半功倍,因为他有那个东西,做起来水到渠成。而若是月璃做,得费许多功夫。 那一日在巷子里若她没有出现,这场事或许又是另外一个结果。既然是前太子出手,那么各处应该都会安排妥当,出现这种断崖式的事故,只能说明元瑾那边出了纰漏。 好险。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那一日,偏偏自己就在那里,偏偏就能救下殷将军。 对付萧府,姜玉郎和月璃的计划一样,不过他出手更快更早,月璃该做的布置都蓄势待发,有了姜玉郎的加持,双方配合得竟天衣无缝。 姜玉郎那边是殷将军打头阵,月璃这边截下了萧丞相送到平王府的消息,萧家和萧丞相出门,都是她的安排。 原本姜玉郎做的,萧丞相已经难逃一死,窝藏传国玉玺,和私自做龙袍是一样的罪名,僭越不臣之心,诛之。 月璃让萧丞相出城,一是直接让萧家不能翻身,二是…… 那一日,萧丞相身边的人被早等在城外的林山俘获。萧丞相狼狈而逃,他们在驿站见面了。 萧丞相见着她时,脸上很是震惊。 “你怎么在这里?” 月璃也有一些惊讶,惊讶萧丞相居然认识她。 从前,萧家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外孙女,她们也几乎无来往,这一次月璃回京,更是低调,萧丞相竟然能认出她来。 “萧丞相认识我?” “哼,由着自己的母亲被外人说三道四,沸沸扬扬传着流言,而无动于衷的人,我自然要认识的。” 月璃轻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萧仪儿可不是我的母亲。” 萧丞相沉着脸,“你知道了。” “自然。” “那她也是你的母亲。” “萧仪儿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月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论如何,她都是。” 月璃不欲与他争辩,自私的人,总是不觉得有自己错的。 遂对着身后的青崖道,“动手吧。” 萧丞相这才察觉到不对,后退一步,看着四周的人,这里可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他带着剩下的几人,被层层包围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外祖父。” 月璃轻哼一声,“萧丞相别说笑话了,萧仪儿这个母亲我都不认,你又是哪门子的外祖父。” 萧丞相见周围气氛有些压抑,那些暗卫对他们拔刀相向,意思不言而喻。 “你要做什么?”萧丞相冷声道。 月璃看了一眼拔刀的暗卫,“自然是取你的命了,难道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女子说要杀人,轻描淡写的语气,烛光中柔柔弱弱的身影,一张绝色的容貌看起来干净无害,嘴里却说着要人命的话,显得无比突兀。 “为……为什么,我们无冤无仇,就算你不认萧家,也没必要如此。” 萧丞相一看那些人的动作,就知道不是花架子,从门外又进来一伙人,俨然就是刚刚追杀他们的人,那人一进来,便对着月璃行了个礼。 萧丞相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趁火打劫,而是早有预谋,没准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拜她所赐。 想到这一点,萧丞相一阵后怕,额头上冒出一颗颗的冷汗,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来要他的命。 月璃看着萧丞相,“丞相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之间明明就有血海深仇,怎么叫无冤无仇呢。” 萧丞相面露疑惑,很显然,在他眼里,程谦的死简直不值一提。又或许,是他手上人命太多,多到他都没有想起来。 月璃也不催促,别开眼,不再看他。 “血海深仇……”萧丞相喃喃,好一会儿才想起程谦来,手指颤抖地举起指向月璃,“萧家的事,都是你……” 月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着四周的暗卫做了个手势,手起刀落,处于劣势的丞相几人,毫无还手之力。 临死之前,他好像听到一个悠悠的女声在耳边说,“从前,你草菅人命,如今,也让你尝尝命如蝼蚁的滋味……” 尸体被丢进后面的沼泽地里。 满是血的驿站,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回府的途中,月璃把青崖唤到跟前。 青崖看起来依然有些激动。 她的家人,被萧丞相查前皇后和太子在华岩寺一事中牵连,死于非命。 “萧丞相死了,萧府败落了。” 青崖跪下,低着头,“夫人要赶我走吗?” 良久,月璃叹了一口气,“青崖,你愿意留下来吗?” “愿意。”青崖抬头,两个字说得很轻,却无比郑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月璃扶她起来,“只要你愿意跟在我身边,便留下,若你有更好的去路,便离开,青崖,我愿你好的。” “青崖想留下。” 月璃眼中有雾气升腾,“好青崖。” 未来不知会如何,不知会发生什么,月璃忽然有些忐忑。 卫家如今得器重,能自保,暗中还有姜玉郎护着。萧家落败,萧丞相已死。沁雪也好好的,没有重蹈覆辙。 作为程月璃,她好像已经完满了。 只还有一件事…… 第212章 璃璃,别玩火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趴在温泉池的玉石台阶上,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一双眸子无比清明好看,如山林中清澈的溪水,又如天上的繁星点点。 她的腿在水下划动了几下,水面上顿时漾开层层涟漪。雪白的身体在水下若隐若现,是一幅绝美的风情图。 月璃钻进水里,被温泉包围的窒息感散去后,是如鱼得水的舒展,水下如另一个世界,宁静得让人心安。 这是夏璃给她的礼物和桎梏。 “哗啦”一声,月璃起身出水,上了岸。水珠从肌肤上滑落到地上,芙蓉一般的颜色,让娇花红了脸。 月璃拿起一旁的冰丝罗裙,一点一点地系好,细腰盈盈一握,又用干帕胡乱地擦了擦头发,手指顺着梳起来。 她的头发养得很好,帕子绞干后,乌黑亮丽,柔顺如绸,摸在手里,如上好的缎子。 外头传来青崖的说话声,接着,是“吱呀”开门的声音。 玉陌回来了。 月璃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玉陌一进内室,就见烛光下,月璃斜斜地依着门框看他。 她的眼神净澈明亮,一眼看去,空若无物,再看去,盛满光华。 罗锦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在轻丝下若隐若现。 玉陌眸光氤氲着绯色的雾气,走过来,横抱起她,沉声道,“怎么不着袜。” “听着你回来,便出来了。” 月璃的声音很轻,带着撒娇的意味。 玉陌倏而嘴角上扬,心情莫名地很愉快。 把月璃放在雕花大床的锦被里,玉陌从柜子里拿来里袜,给月璃穿上。 玉足轻抬,点地而起,小巧精致,修长如玉。 玉陌愣了一下,别开眼,帮月璃穿好袜,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进了内室沐浴更衣。 月璃躺在床侧,青丝垂落在床沿的鸢尾花瓣上,她看着床顶雪白的帐幔,随着窗口的微风轻轻来回飘动着,她怔怔入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陌从里间走过来,就见月璃侧躺着,一手撑着头,领口微微打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蝴蝶骨。 从肩到腰的曲线往下延展,修长的玉腿从天青色的罗锦裙里伸出来,一下一下地撩着帐幔,也一下一下地撩着他的心尖。 玉陌深吸一口气,别开眼,“今儿还有些事,我去书房,你早些歇息。” 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玉陌。” 月璃轻声唤他。 “嗯?” “你过来。”月璃看着他,那眼神像钩子一样,他一下动弹不得。 “玉陌,你过来。”她的声音像最美的罂粟,蛊惑着他。 玉陌脚步不自觉地便走向她,他嘴唇紧抿,有些挣扎。 月璃坐起,香肩小露,魅惑人的本事,前世学得炉火纯青,只没有用武之地。 “怎么?” “我的事情办完了。”月璃平静地说着,轻缓的语气让空气都如烟尘一般飘渺。 “嗯?”玉陌疑惑,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长安,孟府的牧亭旁,我说我需要一个夫君,你说你想要一个孩子。那时我答应你,等我事情办完便履行承诺,现在我的事情办完了。” 玉陌突然愣怔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那时候他便知道她说的事情,应该和萧家有关,如今萧丞相已死,萧家没落,原来如此。 只是…… “璃璃,我们忘记那件事情,我娶你是因为我心悦你,希望你可以做我的妻子,而不是因为从前的那个约定。 我承认我们能走到今天,和那个约定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这一切的本质不一样,你可能明白?” 月璃点点头,“嗯,那时候我答应你了,你说想要一个孩子。” 月璃一脸真诚。 玉陌无奈,他就说今儿的月璃哪里有些不同,原来是这个原因。 “璃璃,那个交易……” “你不想要孩子了吗?我们的孩子。”月璃打断他的话。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可是他不能。他连要她都不敢,怎么敢让她有孩子。 越是在意,便越是小心翼翼,要为她考虑周到完全,能和她一起相伴一段时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你不想吗?”月璃又问,往他身前凑了凑,吐气如兰。 这个想和那个想是不是一个意思,玉陌已经无从辨别了,月璃的靠近,属于她的清香悠悠而来,让他头皮发麻。 平时,他们同处一室,一起吃,一起睡。搂搂抱抱,亲密无间,只最后一步没有越过。 每日温香软玉在怀,只能看不能吃,怎么不想呢,都快想疯了。 月璃和他咫尺之遥,眨了眨天真又无辜的眼神,问他,“玉陌,你不想吗?” 玉陌口干舌燥,就在那个“不想”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月璃凑近来,吻他。 她很生疏,生疏得像在吃糕点,唇碰一碰,舔一舔,咂吧着嘴巴再吃一吃。 玉陌的眼中倏而扬起一阵风暴,扣住她的头,双唇相贴,辗转反侧。 月璃躁动的心,被一点点地抚平,玉陌的平静却被撩起一阵阵的火焰,越升越高。 月璃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嘴角扬起一丝得逞又狡黠的笑意,却很快淹没在他的热情里。 良久良久,玉陌松开手,月璃长发零乱,媚眼如丝,神色迷离地看着他,气息如热浪涌动。 “玉陌……”一声嘤咛,如猫抓一般挠得人心痒难耐。 玉陌极力控制着,豆大的汗水沿着额角落下来。 “璃璃,你别勾我。”玉陌将月璃拥进怀里,颓败地败下阵来。 “你不要我,是喜欢男子吗?” 月璃想起前世的元瑾,有些挫败,虽然她和元瑾从来未曾如此亲昵,但是她记得,那些教她房事的嬷嬷说过,男子一旦兴起,便不会停下来,除非…… 玉陌头一垂,几乎要怄死,这该死的女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把身子往她贴了贴,让她感受着自己的爱意,玉陌隐忍得无比痛苦,“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 月璃脸色羞赧,环手抱住他,抬眸伸出舌头在他下巴轻轻舔了舔。 “璃璃,你再玩火,我就要自焚了。”玉陌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那你……” 月璃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身边一阵风掠过,玉陌飞快地下了床,掠出门去。 第213章 想要孩子得趁早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歪着头,看着玉陌消失的方向,两根手指把玩着额前的长发。 双眼眨巴着,想起刚刚两人的亲昵,脸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如鲜嫩的花瓣一般。 许久,又叹了口气:既然不是和元瑾一样是断袖,那是因为什么呢? 月璃眉头微蹙,想不出所以然来。脑中突然出现许大夫说的话。 在长安时,许大夫来帮玉陌治病,说玉陌的病治不好,时日无多,若想要孩子,得趁早。 这些,玉陌应该比她还清楚才是。 为什么呢…… 半夜,玉陌回来,看见月璃趴在枕上睡熟了,他进屋都没有发现。 玉陌蹲在床前,看着安详入睡的人儿,白净如玉的脸侧仰着,长长的睫翼如羽毛,微微卷翘着,盖住眼帘,在烛光下投下一大片的剪影,好看极了。 烛光摇曳,光落在玉陌的面具上,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玉陌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脸上的半边面具:快了,就快了,等他可以摘下面具,便快了。 玉陌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出现一瞬的苦涩,而后,嘴角上扬。 接下来的几日,萧丞相依然杳无音信,刑部的官员把狱中萧家的人审了个遍,毫无所获。 皇帝气急败坏,这几日,大家在朝上都不敢乱说话,生怕触了霉头。 最淡定的依旧是何太傅。 萧丞相不在,便依旧又是王大人和卫大人一起,处理原本萧丞相管着的政务。 卫述到这会,依旧完全不知,自己差点就掉进了坑里,若不是玉陌先出手,依着萧丞相的手段,卫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御书房。 皇帝在亲自审问了萧府家眷,一无所获后,又砸了一个砚台。 殷将军还在自己府上养着,玉陌让元瑾把这个任务交给殷将军,便是因为殷将军也和当初的程谦一样,是寻找传国玉玺的一员。 既然是皇帝亲派,起码便要知道传国玉玺是什么模样。 殷将军和刑部那两个跟着去萧府密室的侍卫,被皇帝传着问了无数次话,在确认了无数遍之后,皇帝被萧丞相的隐瞒欺骗气得不轻。 萧家家眷那里问不出什么,直接全部关进了大理寺,萧丞相那里又加大了追捕,罪名是一个接一个,画像贴满了大周的每座城池。 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萧丞相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老百姓们看一场热闹,朝中的各位大人却是都明白,到如今这一地步,萧家,是彻底完了。 属于萧丞相的时代已经过去,萧丞相的跟随者也纷纷另寻靠山,一时,朝堂中暗地里的势力重新组合,看起来乱成一团,实则是在有规律地发生着变革。 对于这一消息,有一个人,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尤府。 尤夫人大摆家宴,今儿庆祝儿子的生辰,明儿庆贺儿媳娘家兄弟高中,就连哪个小妾的喜事,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美其名曰:都是一家人了,自然大家一同喜庆。 实则是尤夫人在为自己的高兴找出处,萧氏心知尤夫人是膈应她,但偏偏寻不出任何错处,只能自己生闷气。 特别是萧府又出了那种事,尤大人也不似以前那般围着她转,各方情绪交织之下,萧氏终于病倒了。 萧氏怀着身子进府,本来暗地里就被指指点点的不少。她又是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在尤府里,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往日忌惮着丞相府的势力,大家敬她三分,有什么也只敢背地里悄悄地说几句,明面上总是相安无事。 再加上尤夫人都沉得住气,是以,萧氏嫁入尤府的这些日子,倒也没人敢欺了她去。 但这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萧氏病了,报到尤夫人这儿来,尤夫人派了府医去看,自己没有半点要前往的意思。 “夫人可要去看看?”身边的嬷嬷问。 尤夫人冷哼一声,“若是往日,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如今嘛,呵,病了好啊。” 尤夫人这会是半点也不掩饰对萧氏的厌恶。 “那老爷会不会对夫人……” “他对我早就有意见了,当初还要为了那个狐狸精休了我呢,我对他早就没有了期望,那便随他怎么想。 我呀,如今就好好享我的福就好了。” 嬷嬷想到什么,放低声音道,“那可给其他人钻了空子。” 嬷嬷意有所指,对着萧氏的院子看了一样。 尤夫人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呵,男人。 你且看着,我的今天,就是那萧氏的明天,别看老爷现在对她蜜里调油,那都是年轻时候的求不得作祟。 这男人呐,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宝,一旦得到了,好一点的像养着的阿猫阿狗,想起来便逗一逗,不好的,弃之如履也是常事。 你端看他对我,就几乎能预见对别人亦是,咱们家的老爷,自私着呢。 这会子把萧氏捧在手心里,咱们让他捧,等有一日他不想捧了,我倒要看看,萧氏那时该当如何。 到了那时,我现在受的苦楚,可都得一点一点从她身上讨回来。” 嬷嬷点点头,十分赞同尤夫人的话,“可是,万一那肚子里生出了小公子,怕是……” 尤夫人意味深长一笑,“如今萧家失势,那些先前受了她的气的小妾,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还在肚子里的小娃娃,能不能生出来都另说,咱们就当回渔翁,让她们去斗着。 退一万步来说,她萧氏命好,生了个公子,还得养大呢,一个比我孙子还小的娃娃,我担心什么。” “是,夫人说得极是,是老奴多虑了。” 尤夫人看了老嬷嬷一眼,“你也是为我,我都明白,老爷老来得子,对萧氏自是极为看重。左右也就再熬这一段日子了,放心,一定有比咱们沉不住气的。” “咱们,就等着看戏好了。 等老爷过了这一阵新鲜劲,咱们再去看一看萧氏,问问她,好好的侯爷夫人不做,来这小门小户当妾,是什么感受?” 尤夫人说着,想起萧氏带给她的屈辱,嘴角勾起一丝咬牙切齿的笑来。 第214章 有身孕了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这些日子百无聊赖,在府中种种花,除除草,不时游个湖,每日等玉陌回家,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萧府没落后,月璃颇有些完成一件大事的感受。 还有一个程雨滢呢。 月璃对程雨滢的感觉,有些奇怪。 论起来,她们是嫡亲的堂姐妹,但是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们都交集不多,更别说有什么感情。 前世,月璃在程雨滢眼里,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只是同时,她也嫉妒她而已。 对于程雨滢来说,谁对她有用,她便用谁,什么有用,她便做什么事。 程雨滢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现在,月璃没什么心思和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也懒得费心思去筹谋策划,月璃只等着一个机会,如姜玉郎对付萧丞相一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击毙命。 她觉得自己开始对那些争来斗去的事情感到厌倦和不喜,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也是夏璃的情绪。 想到夏璃,月璃倚在榻上,拉拢着脑袋,有些颓败。 自从上次勾着玉陌半夜去冲冷水澡后,月璃“安分”了许多,想着他本来便体弱多病,这样闹几次,可不得要了他的命,玉陌倒和从前一样,只是莫名地对她更好了些。 青崖打开窗,外头是一片静谧的绿意,树枝上开始有蝉鸣,阳光顺着枝叶落下来,细碎地撒在庭院里,煞是好看,丫鬟们都换上了清凉的夏衣。 夏天,已然倏忽而至。 平王府。 “什么?让我入宫?”程雨滢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惊呼道。 杜先生别开眼,一时也有些踌躇,“是的。” “是谁的主意?”程雨滢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事由别人来说,她还能不当回事,但是杜先生来说,说明是平王的意思。 也说明,这事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自己为什么留在平王府,平王最清楚不过,但是平王如今这个举动,让程雨滢的心凉了半截。 “萧丞相。” “萧丞相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么会要我入宫为妃,杜先生不觉得荒诞吗?” 杜先生顿了顿,“确实是萧丞相的意思没错,我们商量过了,这样做,利大于弊。” 程雨滢要被气哭了,“什么叫你们商量过了,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你们背着我商量,便为我做了决定,决定了我的人生吗?” 说着说着,程雨滢眼泪掉下来,一股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她怒不可遏,她不能接受。 “为什么没有人来和我商量?我为王爷做了那么多事,为府里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事关我,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程雨滢几乎是吼出来。 他们没有人来问她。他们商量好了,来通知她。 呵呵,拿她当什么呢。 “是,的确委屈了你。” 对于程雨滢的谋略才华,杜先生一直都是很欣赏的,不然也不会自请而来,通知程雨滢这个消息。 但是,很显然,程雨滢一时接受不了。 “滢姑娘,你入宫对大家都好,依你的本事,有你在宫中帮着贵妃娘娘,王爷一定能如虎添翼。如今宫中皇上重视丽贵妃,丽贵妃马上就要生产,若是生了个皇子,对王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能让一个小娃娃坐收渔利啊。” 杜先生说得语重心长,要让程雨滢以大局为重,事已至此,自然是要为平王谋更大的前程。 程雨滢忽而变得无比平静。 “确实对大家都好,只对我一人不好而已。” “不。若王爷如愿以偿,你就是大功臣。” 是啊,她是大功臣,可是她,要当什么大功臣,她只想陪在他身边而已。 “王爷在哪?我要见他。” 杜先生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滢姑娘,你何必……” 程雨滢苦笑一声,“何必自取其辱是吗?呵。” “杜先生,你告诉我,王爷在哪?” 杜先生连叹了好几声,悄无声息不让人听见,“书房。” 程雨滢没在说话,径直往书房而去。 似乎是知道她会来,平王等在那里。 程雨滢推门而入。 “王爷希望我入宫吗?” 平王看了她一眼,嘴唇抿着,没有说话。 程雨滢眼泪落下来,“王爷,你该问问我。” 平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滢儿,确实委屈你了,只是如今丽贵妃生产在即,这时候入宫,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是我?大周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是我。” “父皇不知在哪里看见一幅画像,对画像上的女子很是感兴趣,我们确认过了,那画像里的人,就是你。” “是谁做的?” 是谁这么亟不可待地让她入宫,程雨滢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太过于悲伤,一时忽略了。 “萧丞相。” “究竟是萧丞相,还是有人假借萧丞相的手?”程雨滢泪如雨下。 平王为她檫着泪水,“我们商量过了,这样做是最好的,依你的本事,在宫中,我便能省心许多,滢儿,你最是让我放心。” 程雨滢闭上眼睛。 为了省心,就要牺牲她。 平王的语气很温和,原来她也在平王心中有些分量了呢。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寸寸利刃,割得她体无完肤。 “王爷,我有身孕了。”程雨滢语气平静。 程雨滢本来想等月份大些才说的,但是都到了这一会,还有什么好瞒的。 平王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狂喜。 程雨滢面色稍霁,心里的甜意蔓延开来,平王的反应告诉她,这个消息他很开心。 “真的吗?滢儿,多久了?”平王的脸色有些狂喜,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程雨滢脸一红,檫了檫泪,“很小,才月余。”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眼中露出暖意。 “月余,才月余。”平王喃喃着,背过身去,突然眼前一亮。 “那我们还得买通御医,孩子才月余,差一个月也不大能看得出来,真是天助我也,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平王越说越兴奋。 身后的程雨滢,听着平王的话,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在说到买通御医的时候,她的身体一个不稳摇了摇,后面平王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15章 孟夫人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听说这个消息时,愣了好一会。 丞相府出事那日,她救下殷将军后在平王府下马车,打的确实是祸水东引的主意。只是没有想到,萧丞相积怨已久,在出城门前,还安排了这么一出。 那会,萧丞相还没有决定要离开,若不然,哪里还有空去安排对付程雨滢的事。 诛人诛心,这是程雨滢身体力行教会她的道理,如今,程雨滢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她那般爱慕平王,但是平王却亲手将她推去了别人身边。 月璃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前世,平王便丢下程雨滢应付姜玉郎,而自己仓皇出逃。 这一世,虽然事件不一样,但是结果是相同的。 平王并不爱程雨滢,所以才会处处拿她去挡剑。 程雨滢的才能,没有成为她的护身符,反而变成了催命药。 在如今这个当口,程雨滢进宫,是最好的时机,且凭她的手段,丽贵妃不是她的对手,对于平王来说,是一招好棋。 丽贵妃能在后宫扶摇而上,全靠月璃的抬举。有了前世的经验,有些事情,月璃比别人更清楚,做起来也更容易些。 让月璃疑惑的,是程雨滢居然答应了,她那般高傲的一个人,居然答应了。 对于程雨滢来说,这不仅是奇耻大辱,很多的还是心碎吧。 被当作棋子,去侍奉讨好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自己心爱的人,亲手将自己推了出去。 “呵。” 这种事情,是比死更让人痛苦的打击。这是对程雨滢最大的惩罚了。 月璃根本不用多做什么,光程雨滢爱上了一个错的人,就足够她下地狱了。 月璃拂了拂袖,长呼出一口气。 从她重生到现在,整整两年,她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扭转轨迹,避免前世那些不好的事情,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报了仇。 前世的悲惨通通没有出现,那些仇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亲人朋友都好好的。 月璃眼前,相继出现了很多张脸,程谦、孟楚言……很多很多人,她看见他们一个一个渐渐变得模糊,然后飘然走远。 月璃有一种自己已然到了暮年的感觉,过了一生,在回想当年。 …… 宫中,丽贵妃挺着大肚子,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些日子,皇帝日日到她宫中,对她和腹中的孩子有很深的期望。 自从来了新人,皇帝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了。 对于这个情况,丽贵妃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松了口气,若不然,再如此下去,她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露出马脚。 她无比厌恶那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却不得不对着他每日强颜欢笑。 夜里,风清月朗。 丽贵妃正准备更衣睡觉,只听得窗棂“咔”的一声响,贴身宫女看见有人吓了一跳,正准备叫人,待看清楚来人后,紧闭上嘴,赶忙去外头守着。 丽贵妃亦是吓了一跳,起身走过来,左右看看,焦急道,“你怎么来了?快走,被发现你就没命了。” 来人一把抱住丽贵妃,“想你了,就来了。” 丽贵妃心一软,忍住就要出口的话。 “哎,小心孩子。”说着丽贵妃后退了半步,避免压着孩子。 来人一听,松开丽贵妃,蹲了下来,捧着丽贵妃的肚子,侧耳听了听,面露喜悦。 丽贵妃这一刻才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幸福。 “好了,你快些离开吧。” 丽贵妃放缓了语气,劝道。想到两人的处境,心又提了起来。 “没事,他今夜宿在长秋宫,不会过来。”说到皇帝,来人眼中泛起一阵暗光。 丽贵妃眉头微皱,“万一呢?” 来人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上印下一吻,“不会有万一,就算我不顾着自己,也不会不顾着你和孩子。” 轻缓的语气让丽贵妃放松下来,由着他抱着。 “你受苦了。” 向来清清冷冷的丽贵妃,听着来人的话,突然就流下热泪来。 “等孩子顺利出世,我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顿了一会,他又说道。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让人有安全感。 “可是……”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来人伸出一只手指封住丽贵妃就要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报仇以后也不会开心,他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便交给我。 如今,什么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丽贵妃垂下眼,委屈倾泻而出。 “以后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家在一起好好生活,重新开始。” 丽贵妃掉下几颗眼泪,哽咽道。“好。” 来人温柔地帮她拭泪,“你别担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柔贵妃暂时不会对孩子不利,长秋宫那位安稳下来也需要时间,你只需要安心待产便可,其他的,都有我。” 丽贵妃点点头,“好。” 两人相拥着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夜半三更,才离开。 孟府。 一大早,月璃便出了门,前两日听玉陌说新买的墨不好,她这几日便都各大书斋去找了。 虽然是玉陌不经意的一句话,但月璃很是上心。 暗处,影二和影三一直蹲守在某书斋外。 “你说这事咱们应该告诉主子吗?”影三问。 “什么事?”影二挠挠头。 “笨,就是夫人帮主子找墨的事啊。” “不是说事无巨细要禀报吗?” “……”影三卒。 书斋内。 月璃抬眼看见了一位熟人。 那人也看见了她,月璃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正准备走,身后的人叫住她,“孟夫人。” 月璃回头,对于这个称呼还有些生疏。 “孟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来人左右看看,虽然没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月璃看着来人,顿了顿,才道,“自然。” 来人撩起一旁的帘子,后头别有洞天,月璃跟着他出了一个侧门,这是一个大院子,四周空旷,是个说话的好去处。 “孟夫人,请坐。” 月璃依言坐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崖,示意她放心。 第216章 商人妻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打量了一下院中摆设,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门可供出入,通向各处。 这种四通八达的院落,一有情况,可以立马从另外一处离开,倒是想得周到。 “殷将军不妨有话直说。”月璃直视他,这会看来,殷将军是特意在这等着她的了。 殷将军抿着唇,这时穿着牙白便衣,收拾得干净,看起来倒又比平时年少几岁,只是深沉的眼眸,总让人有一股少年老成之感。 看着他,月璃想起卫宸。殷将军便是如大哥一般。 “殷某谢过孟夫人的救命之恩。”说着,殷将军起身,对月璃拱手一礼。 月璃挑眉,“哦?” “不瞒孟夫人,殷某家里世代做香,对女子用的香很是灵敏,那日在巷子口,马车里的人用的是绮罗香,另外一个是茉莉香。”说着,殷将军看了一眼青崖。 “哦。”月璃不置可否。 殷将军来处是迷,大家只知道他得皇帝器重,外面几乎没有关于他的传闻,如今对自己说,月璃有些好奇殷将军今儿见她的目的。 “这书斋是你的?”带她来后院说话,不是他的也一定十分熟识了。 “不是,但是绝对安全。”殷将军保证般地拍了拍胸脯。 “嗯,殷将军不是专程来道谢的吧?” “不错,除了道谢,殷某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拜托孟夫人。” 月璃有些疑惑,想不到她能有什么事帮得到殷将军,“哦,殷将军说说看。” “事关甘露宫丽贵妃,褚氏。”殷将军开门见山。 “哦?” “殷褚两家,是世交。我家道中落,丽儿和我青梅竹马,她是我的未婚妻。” 殷将军言简意赅,把两人的关系全盘托出。 月璃愣怔一会,才说道,“殷将军如此信任我,这种事,若是被发现,你和丽贵妃都不会什么有好下场。”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信夫人的。” 月璃看着他,企图从他眼里看出一些什么,只见殷将军满脸真诚,不似作假。 前世,丽贵妃也入了宫,不过是柔贵妃让她入宫的。 给皇帝下药的事,柔贵妃是主谋,丽贵妃是刽子手。 这一世她去找到丽贵妃,只是不希望丽贵妃与姜玉郎为敌,那时候,她是想用丽贵妃给姜玉郎卖个好的。 前世的丽贵妃早早地就去世了,甚至都没有等到贵妃的称号,柔贵妃对她的“教导”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而丽贵妃为了报仇,全部都忍了下来。 月璃不知道前世丽贵妃和殷将军有没有交集。 如今看见,两人不光有交集,交集还很深。 怪不得殷将军愿意以身犯险,亲入丞相府演这一出戏。 三年前,林州褚家被兵马司以贪赃枉法为由,陷入大狱之中,其实就是皇帝以为传国玉玺在褚家而已。 皇帝因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勾搭,将褚家上下杀了个干净。 殷褚两家是世交,两家亦是有婚约。殷将军家道中落,褚家不仅没有毁约,还帮着殷将军建立家业,眼看着两人就要成亲,褚家却出事了。 彼时褚家大小姐生了痘症,悄悄在自家庄子上养着,逃过一劫,直到三个月后,才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殷将军不知,以为自己的未婚妻也死于非命,待查清原委后,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成为了皇帝倚重的殷将军。 后来殷将军遭到平王暗杀,虽然月璃早有准备,殷将军还是受了不小的伤,且还中毒了。 皇帝召其回京治伤,殷将军在清除了余毒,身体好转些时进宫谢恩,在御书房外遇到了来送汤的丽贵妃。 咋一看,还以为只是长得相似的两人,再一看,才发现不是。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还有无奈和悲伤。 没想到,二人再见,居然是在那样的境况。明明相隔那么近,却如天各一方。 咫尺天涯,说的就是他们如今这个情景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靠着眼神便懂了对方的言语。 丽贵妃忍住眼中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心中无尽的悲伤难过。 她听说了大周英勇善战的殷将军,他亦是听说了皇帝宠爱的丽贵人。 命运常常捉弄人,让人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对于殷将军来说,心上人还活着,是最大的喜悦。 两人怀着相同的目的,在这深宫中再相遇。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今夕何夕……种种情绪充斥在心间,殷将军百感交集。 后来,他们排除万难见了面。 诉不尽离殇,相思衷肠。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月璃说不震惊是假的,她看向殷将军: “那殷将军是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带她和孩子出宫。” “孩子?”月璃捕捉到重点。 殷将军也不瞒着,既然选择相信,便信任到底,“是,我和丽儿的孩子。” “你……”月璃还是有疑问。 “皇帝不育。” 月璃一愣,紧接着下意识地看着殷将军,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皇帝不育,那元瑾,平王…… 月璃后背有些发凉,深吸了口气。 接着听见殷将军说道,“你让丽儿入宫,我说不怪你是假的,但是我知道她的性子,若不能报仇,她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月璃有感他的坦诚,“你想让她们出宫,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我知道,等她生产后再寻机会,只是现在要做打算。” “你确定我能做到。”月璃看向他,殷将军跟她说了那么多,是笃定她一定能做到的。 可是明明,她只是一个商人妻。 “是,除了夫人,这件事,怕是也没人能做到了。” 殷将军说得斩钉截铁,无比信任月璃。 “要是我做不到呢?” “那找别人更没有用。” “殷将军如此信任我?” “是,我和丽儿都信任夫人。” “我只是一个商人妻。” “真正的商人妻不会管皇帝身边是什么人,更没有本事把人放到皇帝身边去。” 月璃哭笑不得,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殷将军这样子,是笃定她可以解决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 “谢过夫人。”殷将军拱手行了大礼。 第217章 痛并快乐着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玉陌看着桌上新的砚台,摸了摸又放下,过一会又拿起来看看。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砚台是傍晚时管家送进来的。 影二一五一十地禀报了月璃在哪里找的砚台,花了多少钱。 影三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明月璃为了找砚台有多辛苦,就差用出上刀山下火海这种词汇了,看得一旁的影二是目瞪口呆,不住地挠头:这是什么操作? 再看主位上的玉陌,却是笑得露出了白牙。 听完,大手一挥,赏了二人好些东西,还开口夸了影三几句,影三乐得就差没跳起来,主子夸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影二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影三暗戳戳的眼神视而不见,挠了挠头,想了许久没想明白。 玉陌心情愉悦,迈步往主院而去。 主院里,月璃正在计划着丽贵妃的事,既然答应了人,便要尽力办妥帖。 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是善后有些麻烦了。 丽贵妃要离开也不难,难的是孩子也安全离开,先不论孩子是谁的,到底挂着皇子的名号,便是最大的阻碍。 除非,从一开始便没有这个皇子。 月璃在脑海中琢磨着事情的可行性,实际动作起来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是否可解。 虽然不知道殷将军为何如此信任她,但是因为丽贵妃是她弄进宫的,月璃便觉得自己有责任帮一帮。 月璃一页一页地看着林山送进来的新的信息,待看到程雨滢时,眸光微暗。 “长秋宫,居然是长秋宫。” 月璃喃喃,这些日子,宫里的事情她没有关注,这会知道,着实大吃一惊。 长秋宫是皇后宫邸,自薛皇后不在,柔贵妃打了几次长秋宫的主意,都被皇帝驳回了。 这会,程雨滢一入宫便住进了长秋宫,可见皇帝对她的喜爱。 虽然其中一定有势力运作的痕迹,但也得皇帝点头。 事情做到这一步,看起来,大家都用了十二分的努力。 程雨滢啊,真是爱惨了平王。 月璃想起记忆中的程雨滢,想不出那般高傲的一个人,委曲求全,心甘情愿地出卖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心里觉得她自作自受,得了报应,也多少还有些惋惜。 月璃收起信息,就见窗外玉陌回来了。 玉陌一进屋,走过来便抱起月璃,月璃一个惊呼,晃得有些晕头转向。 自从上次玉陌半夜冲冷水澡事件以后,月璃不知道是试探,还是好奇,或是觉得好玩,无事时不时地逗一逗玉陌,撩一撩他。 玉陌叫苦不迭,但是心甘情愿,生活痛并快乐着。 这种夫妻之间的小乐趣,倒是增加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亦更亲密无间些。 “谢谢夫人帮我找的墨。”玉陌的语气带着笑意,他只是一句随口的话,月璃便上心帮他去寻,被心爱的人记挂着,居然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月璃一愣,原来是为了这,俏皮笑道,“不客气。” “听说你找了许多书斋?”玉陌的眼睛亮亮的。 月璃想了想,点点头,“嗯,可不是。” “那,为了犒劳夫人,今儿,咱们出去吃?” 月璃一笑,“好,那我要吃万家楼的临武血鸭,双季坊的天麻猪肚鸡汤,传奇阁的辣炒鹅肠,天喜酒楼的蟹黄粉丝煲……” 月璃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听得玉陌有些目瞪口呆。从前,因着病情,他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其他的东西,不敢吃,姜大人也不会让他吃,宁心院里,这些东西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好了,也没有机会吃。一开始是不可以,后来许大夫不在,也就忘了这一茬。 这会,听月璃一说,玉陌竟觉得有些馋得很。 月璃见玉陌的神情,有些讶异,问道,“我说的这些,你是不是都没有吃过?” 玉陌点点头,“是。” 月璃收敛了欣喜,眉头微蹙,心里暗怪自己粗心,“是不可以吃对吗?” 玉陌见她顿时严肃起来,心中一暖,“是,以前不可以,不过经过许大夫诊治后,吃食这方面没有太大的顾忌,只是我向来吃惯了清淡的,也就一直没有换过来。 如今夫人一说,把我的馋虫勾了出来,饿急了。” “可是……” “没有可是,许大夫说了,心情好比什么药都管用。” 月璃忽然看着他不说话。 玉陌心头一凛,心中想着:难道是露馅了? 正在玉陌脑中飞快地琢磨着,要是露馅了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月璃开口说道,“你现在和我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嗯?”玉陌不明所以。 只见月璃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嘬了一口,又马上挪开。 “璃璃你……” “啵”,又嘬了一口,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喜悦和欢愉。 “璃璃,你又勾我。”玉陌无奈叹息一声,带着埋怨嘟囔了一句,一把将月璃捞进怀里,耳边传来月璃咯咯的笑声,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夫人说的这些,为夫这就让人去买,夫人想去哪里吃?”玉陌松开她,笑道。 “嗯……沙溪湖的角亭吧。” 玉陌宠溺地点了点月璃的鼻尖,“好。” 月璃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而后飞快地退出他的怀抱,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室。 玉陌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下巴,略一低头,笑意,直达眼底。 过了一会,只见月璃换了一身百花曳地裙,外罩一件素绒绣花翠纹开襟短衣,梳着灵雀髻,唇红齿白,整个人娇俏不失妩媚,又带着些天真烂漫。 月璃本就长得美,稍微一收拾,可不是好看得直让人移不开眼。 月璃见玉陌皱眉,眨巴着一双灵动的杏眼,撇撇嘴,问道,“不好看吗?” “不是,是太好看了,想把璃璃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月璃噗嗤笑出声来,上前挽着玉陌的手腕,“天黑了,只你看得见。” 话落,不由分说携着玉陌出了门。 第218章 我的名字,程月璃 - 卿谋 - 安绵绵 六月中旬。 西凉来使不日便会到京城,这是自十多年前先皇出事后,头一回两国正儿八经的使臣来往。 十多年前,因为西凉细作,先皇被害,轰动了京城,一时,讨伐西凉的呼声可谓震耳欲聋。 很明显,皇帝都被西凉人莫名其妙地害了,更何况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一想到自己的安全没有一点保障,自然人人自危。 后来誉王上位,西凉王亲自负荆请罪,新皇给了天下一个交代。没有了威胁,老百姓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大家对于西凉的敌意,慢慢消散,直到没有。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已经只剩下了看热闹。 月璃在芙蕖楼喝着茶,殷将军刚刚离开,她听着楼下的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这一回来的是西凉王最受宠的皇子,听说不日就会被封为太子。” “不知道那七皇子来大周,有何企图。” “和亲呗。” 有人惊呼,“和亲,咱们又没有公主。” “大家忘了前段时间的番国皇子,皇帝亲自赐婚,是蒋家的大小姐。” “哦。”众人恍然大悟,没有公主,这些大臣的女儿倒是很多。 “怪不得最近各府上都在为自己家的小姐相看呢,看中了便立马下定,买卖也没那么快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是啊,人家上头的人自然比咱们知道的多,端看他们怎么做,咱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不错。不知道这一次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倒霉。” “倒霉不倒霉的不好说,听说这七皇子长得俊美如俦,又深得西凉王的喜爱,届时成为太子,嫁过去就是太子妃,以后没准还是西凉王后呢。” “哦,那为什么那些大臣都急着把自己家的女儿嫁出去,生怕被选上的样子。”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的不希望女儿远嫁,有的可是巴不得自家女儿能攀上那高枝,变成凤凰。” 说话的人撇撇嘴,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谁,是哪一家?”一旁有人好奇问着。 “呵呵,到时候那西凉七皇子一来,哪家凑得最近,大家不都能看出来。” 众人轰然,有的对此嗤之以鼻,有的嫉妒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有的庆幸自家妹妹有了归宿,有的感叹自己家身份不够,姐妹们不能飞上枝头。 月璃听着楼下人生百态,对那西凉的七皇子,也生了些兴趣,倒不是别的,只是她知道那七皇子一直养在外头,策马江湖,浪迹天涯,心中有些向往,若是有可能,也想结交一二。 不知道,有那般经历的人,是什么样的。 在乡野,是民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江湖,是侠客,策马扬鞭,快意恩仇。 在朝堂,是皇子,雷厉风行,指点江山。 忽而,月璃想起她和孟思恒去江南的路上,梁昭带她去看的那一林子的萤光。 如今想起来,那个画面,就像一张迤逦的梦卷。 她甚至还记得那夜从湖面上掠过来的微风,夹杂着青草气息,在星空月色下,让人心旷神怡。 月璃轻轻地闭上眼,长长的睫翼盖住眼帘。脑海中蓦然闪现出一些画面。 “阿璃,长大了你嫁给我可好,我们一起走遍这山川大地,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师傅。” “阿璃,我带你去云雾山策马,那里有一大片宽阔的草地,和北方的草原一样。” “阿璃,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璃,你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嫁给他?” “阿璃,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阿璃,你不要我了吗?” “阿璃,我不介意你嫁过了人?” “阿璃,你别哭,我好难受。” “阿璃,对不起……” 月璃冷汗涔涔,眼帘不停地颤抖,突然双眼猛然睁开,心头一口鲜血涌出来,“梁昭。” 月璃心中慌乱至极。 她以为可以平静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陪玉陌走完最后一段路,但是梁昭让她升起莫大的危机感。 这是夏璃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前世无论是玉陌还是梁昭,都跟她没有关系,甚至没有交集。 这一世,她成为了玉陌的妻,又和梁昭萍水相逢,交集甚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夏璃的原因。 月璃不知道前世的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纠葛,那一次从江南回来,梁昭说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和他青梅竹马。 月璃脑海中还有一个模糊的景象,是有一个人和她说,从此她就是大周的王后。 这是姜玉郎对夏璃说的,说明最后夏璃嫁给了姜玉郎。这也就难怪梁昭对她不舍不弃了。 但是,从长安来京城的路上,玉陌遇见刺杀,当她看见剑指向玉陌的那种绝望和心痛。 那是夏璃的情绪,那种只有痛失心上人的疯魔和无力抵抗的痛苦,夏璃一定是爱玉陌的。 一时间,月璃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不确定的信息,一片混乱。 她摇了摇头,连续喝了几杯茶,让自己平静下来。 月璃不清楚夏璃爱的人是谁,她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月璃也不清楚夏璃最后嫁给了谁,她把自己嫁给了玉陌。 她程月璃,爱的是玉陌。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好受许多,这些日子,她常常觉得自己一些举动和心理,是因为夏璃的缘故。 但是,若最后夏璃选择的是梁昭,那就说明,爱上玉陌的人,是她程月璃。 她的义无反顾和倾心相付的来处,都是程月璃。 入夜时,月璃回了府中,玉陌还在书房,他最近好像很忙,特别忙。 玉陌看见月璃进来,有些惊讶,忙起身出来,脸上的笑还未散去,就见月璃一把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 “怎么?”玉陌愣了一下,反抱住月璃,感受到她的悲伤,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慰她。 “玉陌。” “嗯。” “玉陌。” “嗯。” “玉陌,我的名字,叫程月璃。” “嗯。” “你一定要记得,别忘记了。” “好。” 窗外月光晴朗,树影婆娑,从窗纸上透出两个相拥着的剪影,在昏黄的灯光下,静谧又温馨。 第219章 流放 - 卿谋 - 安绵绵 尤府。 书房里,萧氏进屋来,剪裁精良的翠纹裙显得身姿窈窕,小腹已经有些隆起,不过裙边设计并不太能看出来。 此时,她端坐下,摸着肚子,却是孕态尽显。萧氏泪眼朦胧,看起来好不可怜。 自从丞相府出事,萧氏变着法地让尤大人到处奔走,想把狱中的家人救出来。 但是依着尤大人的身份,别说奔走,就是打听一嘴都没有门路,否则,当初萧氏还是姑娘家时,也不会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尤家身份太低了,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如今萧氏能看上他,完全是因为那么多年过去,萧氏被磨灭了的爱情幻想,在他这里得到了满足。 除此之外,无一可取之处。 只是现在,萧氏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门路,她能依靠和指望的,只有尤大人。 从前她身为侯府夫人,许多跟程谦交好的人,求到门前,人家多少给她些面子,哪怕帮不到什么,也会说几句实在话,不至于这会什么都抓瞎。 如今萧氏和侯府没有关系,程谦尸骨未寒,她便改了嫁,那些和程谦交好的人家,都不待见她。 作为侯府夫人时,她一直在府中,不和各家来往,自然也没有交好的夫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更别说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尤家主母,她连那些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才不得已逼着尤大人去奔走,好歹尤大人大小算是个官,也指望他多少有些门路。 之前未入尤府时,尤大人事事顺着她,事事为她考虑,让她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这才排除万难嫁过来。 如今真遇到事情了,才发现自己认为的可依靠,和现实中的可依靠,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一点都没有。 若不是她出嫁良久,平时和丞相府的来往也并不密切,说不好连她也要入狱。 这些日子,尤大人厚着脸皮,到处托关系找人,花了不少钱,废了不少时间,效果甚微。 而这一出,也让尤大人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和真正实力圈的壁垒,他进不去。 尤大人在外头吃了瘪,回来心中也郁闷得很,偏偏萧氏又问得紧,他一个头两个大,如此几次,干脆躲着不见萧氏。 今儿,萧氏等不及,早早地让人候在门口,尤大人一进府中,她便跟着去了书房。 这一回,萧氏学乖了,不说话只不停地掉眼泪。 若是放在从前,尤大人一定心疼地心肝宝的安慰,但是这会,却如何都说不出来。看见萧氏这副样子,想到外头那些高官家守门的都对他冷嘲热讽,骂他不自量力,他便觉得心里格外的堵。 萧氏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动作已经表明了她要说的话。 尤大人面色讪讪,“夫人,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都努力了,但是……” 听着尤大人为难的语气,萧氏心凉了半截,眼泪掉得更凶了。 “救不出来便罢了,我想见一见母亲,也做不到吗?” 萧氏怨气颇深,语气里带着责怪。 “夫人,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的,是让我救萧家人出来。” 尤大人一下子站起来,一副找到漏洞立马就要推卸责任的模样。 萧氏抬起头,似乎是不可置信,尤大人居然用这般语气说出这种话。 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憋屈着说道,“救人没有法子,也该想到让我见一见她们。” “那夫人应该早如此说。” 尤大人背过身,事实上,他连那些说得上话的重臣府上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如今萧氏递了台阶,他自然要顺着下。 若实话实说,那就直接显示了自己的无能。 他爱慕萧氏是真,但是也有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萧氏听着却是气急,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颤抖道,“你怎的如此没有担当。” 尤大人被直接戳破心思,脸上也挂不住,只是被直截了当地说破,心里一股不爽,态度强硬地争辩,“明明是夫人强人所难,我只是六品小官,放在地方上,也就是比县令大那么点,怎么去和那些上面的人打交道。 你也不看看萧家犯的是什么事?连平王都不念旧情,不管这事,我更够不着。” 萧氏一下泄了气,心中不甘,听到平王的时候,两眼一亮,喃喃道,“是,还有平王。父亲一向和平王交好,平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萧氏越想越觉得可行,就要起身出门。 尤大人拉住她,皱眉,“你做什么?” 萧氏一甩衣袖,带着埋怨和愠怒,“你救不了,我自然要找人去救。” 尤大人心里的不悦更甚,“如果你是要找平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今儿早朝时,平王提议把萧府家眷全部流放西地。” 萧氏如晴天霹雳,一个不稳没站住直往后退去,挨着门才勉强站稳。 她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的,平王不会这么做的。” “会不会的,你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尤大人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那么大的事,皇帝亲自下令查办,萧氏还觉得很简单,也不顾他在外头受了多少白眼。 想到这里,再看萧氏,心里也带了怨念。 “皇上呢,皇上怎么说?”萧氏急道。 “皇上答应了。” “不,不会的,我不信。”萧氏不住地摇头。 西边是苦寒之地,作为犯人流放过去,相当于判了死刑,就算不死,去到那里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家如今关在牢里的,大多都是女眷,怎么熬得住,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受什么罪。 萧氏大哭出声,尤大人皱眉,想去劝慰又忍住了,想给萧氏一些教训,以后不要再强迫自己做不能的事。 也不愿看见这场景,摆手出了书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氏眼睁睁地看着尤大人离开,眼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突然觉得小腹一痛,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来,萧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门口的张妈妈见尤大人出来,赶紧进了屋,一进去就看见萧氏晕倒在血泊中,惊恐万状,大叫着,“来人呐。” 第220章 再无不同 - 卿谋 - 安绵绵 尤府主院里,大夫请了好几个,丫鬟们进进出出,熬药的熬药,温粥的温粥,烧水的烧水,一片混乱。 张妈妈这会也没有空去管这些人,守着萧氏。 萧氏闭眼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冷汗,不省人事,身下的被褥一下便被染红了一大片。 尤大人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大夫把脉。 只见大夫把过脉,手脚麻利地从药箱里拿出两颗药丸喂萧氏吃下,而后飞快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药童,嘱咐了一番,这才出来。 “大夫,孩子如何?” 尤大人紧张地问道,有些诚惶诚恐。这个孩子,他还是很期望的。 老来得子,对方又是自己多年魂牵梦萦的女子,当初知道萧氏有孕的时候,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这会看萧氏这个样子,他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尤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夫,企图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失血过多,我再晚来一步,情况可就不好说了。我已经给夫人喂了止血药,先按开的药喝,明日我再来复诊。” 尤大人似乎没有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有些愧疚地看了看床上的人,又问道,“大夫,那孩子呢?” “孩子没有了,别让夫人情绪太激动。” 大夫看了一眼愣怔的尤大人,径直出了门。 尤大人心里懊悔极了,早知道便好好和萧氏说话了,也不至于失了孩子。 心中愧疚,遂对着张妈妈好一顿吩咐,要她照顾好萧氏。接着去了尤夫人那里,让她送了一些上好的补品过去。 而后出了门。 出了这样的事,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氏,他自己懊悔,同时也怨萧氏如此不注意,都是怀着身子的人,竟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还要去平王府。 如此想着,心中的罪恶感少了许多,正好遇见往日的朋友,一起去喝了几壶酒,喝着喝着,就喝到宜春院去了。 府中,尤夫人得了尤大人的令,从库房里找了不少补品,给萧氏送过去。 若在平时,她少不得要说叨几句,然后不情不愿地找些成色不太好的东西送过去。不过萧氏自己本身嫁妆丰厚,不差这一点半点,自己又怀着身子,不屑和尤夫人斗气,也就不介意了。 不过尤夫人这会可是大方得很,什么都是紧着好的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尤夫人和萧氏情同姐妹呢。 尤夫人这是高兴,高兴到想普天同庆。 之前,尤大人前脚刚刚知会她,她后脚就派人找了看诊的大夫来。 知道了两个对她来说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一是萧氏的孩子没了,二是萧氏出事后,尤大人首先问的是孩子。 乐得尤夫人当场赏了大夫一个大荷包。 萧氏终于要看到尤大人的薄情寡幸,这一天来得真快。 收拾完毕,尤夫人让一溜人抱着补品,去了萧氏的院子。 之前没有来,是怕多事,到时萧氏有个三长两短再赖到她身上,未免惹一身骚,干脆避开,也眼不见为净。 这会子,她没什么好怕的了。不抓紧机会去落井下石一番,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那边,萧氏已经醒了过来,面色依旧苍白。 “张妈妈,孩子……” 张妈妈不敢看她,也不说话。 萧氏见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泪簌簌而落。 “夫人,孩子以后会有的,现在好好养着身子才好。” 萧氏闭着眼默默流泪,“老爷呢?” “老……老爷出去了,或许……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呵。” 萧氏心痛难当,泪如雨下,“你去,找老爷来。” “夫人,你……”张妈妈犹豫,看着这样的萧氏,无比担心。 “去。”萧氏大吼。 “是是,老奴这就去。” 张妈妈走后,尤夫人便来了。 “妹妹感觉如何?我一听到消息便立马过来了,看,我可是把府中最好的补品都给带来了,就是要给妹妹补补身子的。” 尤夫人还没进屋,嗓子就说开了,也不管里头的人是不是在休息,但是明面上总是挑不出错来的。 尤夫人看着是关切的表情,但是怎么听都给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 这一口一个妹妹,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氏嫌恶地看她一眼,“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来看笑话的。” 尤夫人走近两步,低声道,“妹妹说对了,我就是来看笑话的呢。” 萧氏抬眼,只见尤夫人背对着众人,看着她笑得欢快。 觉得无比刺眼,别开头。 “妹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姐姐帮你叫大夫,可怜的妹妹,都到这会了,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尤夫人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萧氏想到尤大人,一时悲从中来。 “哎,咱们老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子应该陪在妹妹身边才是,怎么就上青.楼去了呢,真是不应该。” 尤夫人边说边叹息,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 “你胡说。”萧氏眉头狠皱,心里的不甘和委屈蜂拥而至。 想要怒吼,却一点力气也发不出。 “你滚。”萧氏恶狠狠地盯着她。 尤夫人笑哼一声,让人放下了礼,大摇大摆地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内室,暗道:这才是开始。 没了尤大人的喜爱,没了娘家的庇佑,她萧仪儿,在这尤府中,就只能任她捏扁搓圆。 过了过一会,张妈妈回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老爷在青.楼是吗?” 张妈妈猛地抬头,惊讶萧氏如何知道,又很快低下头,正想劝几句,只见萧氏身下一片通红,再看床上的人,已经不省人事。 随着张妈妈大喊着,院子里又是一片混乱。 大夫很快过来,用了药,止了血。 “夫人伤了身子,以后不会再有孕了,好好养着,不可动气。” 次日傍晚,一夜风流过后的尤大人,昏昏沉沉地回了府,才听说这个消息。 他去看了一眼萧氏,突然发现萧氏也不过如此。 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吃醋,狼狈,丑陋,耍心眼……他执着的,只是想象中她的样子,和不可得的那种欲望。 在这一刻,尤大人看萧氏,和其他女子,再无不同。 第221章 绝好的契机 - 卿谋 - 安绵绵 进入夏季,好像天一下便炎热了起来,城外的无尽夏从云刹山脚下蔓延到京城。 一片淡蓝色的花海,看起来美而动人。 今儿,卫凝约着月璃去云刹寺上香。 月前,卫夫人已经帮卫凝相看好了人家,按规矩本来是年底才会下定,只是到了西凉七皇子要来,传出要和亲这种事的当口,双方一拍即合,未免夜长梦多,早早地交换了庚帖,下了定。 别人家月璃不知道,卫夫人是绝对不会希望卫凝远嫁的。 如今,虽然在感觉上,月璃和卫家疏远了些,但是对卫凝和卫宸,月璃还是如朋友一般交往。 “月璃姐姐,我的心里好忐忑呀。”卫凝歪着脑袋,眼神飘忽。 月璃笑,“难道是那李家公子,你不喜欢?” 卫夫人为卫凝相看的,是国子监李家的公子。 李家月璃知道,书香门第,最是知礼,家风严谨,府中男子一律没有妾室,简直是京城的一股清流。 李家祖上出过丞相和太子太师,不管皇权怎么更迭,李家总能屹立不倒,这也显示出李家的处世智慧。 在各家交往中,李家家眷也是备受人尊敬。 不少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进李家,不过一般人家的女儿可入不了李家的眼,不看家世看人品,也是不可多得。看来,为着这门亲事,卫夫人也没少操心。 “哎呀,月璃姐姐,你取笑人家。”卫凝跺了跺脚,脸一下便红了。 月璃握住她的手,“好了,我说笑呢,是这样子的,一想到自己要出嫁,心中都会忐忑。” “月璃姐姐之前也是如此吗?” 月璃愣了愣,点点头。 前世,她要嫁入太子府时,确实忐忑。 下山时,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在城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才各自回府。 傍晚,月璃收到了沁雪的信,看着沁雪说起的趣事,心中高兴。 前几天看纪伯的信,沁雪长大了,磨练了一段时间,行事越发老练,字里行间都是对沁雪的夸赞,月璃无比欣慰。 沁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月璃想起孟思恒,她已经离开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第一个月还不时收到她的平安信,这后一个月就断了联系。 要不是江南孟家铺子传来有她的消息,月璃怕是就要动身去江南寻她了。 孟思恒如此,月璃大概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也是爱了不该爱的人,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希望孟思恒能想通了,等这一回过去,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劝着她再不犯这种错误了。 遂去了封信,让孟家铺子的人转交给孟思恒,只是些问候的话,希望可以给她一些安慰。 玉陌最近越来越忙,忙得好像已经一日三餐都顾不上。 月璃疑惑不已,孟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了么?也劝了几回,先不说孟家的财力如何,就是她程家门下的钱财,也够他们挥霍好几辈子了。 心中不禁感慨:钱财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 玉陌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不时看一眼底下的人,“西凉的人什么时候到?” “就这两日了。” “那七皇子有什么动静?” “原本七皇子比使者队伍早了两日,看起来是要秘密进京,具体目的不详,不过得了主子的吩咐后,我们的人已经动作起来了,半路截住了那七皇子,如今,七皇子应该会和使者队伍一起入京。” 玉陌点点头,“很好。” 他们不知道原因,他知道。 梁昭以雷霆手段打压了西凉大皇子成功上位,大皇子再无可能复起。局面一安定下来便立刻来了大周,想起从长安来京城路上的那一场暗杀,梁昭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依梁昭的疯狂程度,和对月璃的志在必得,玉陌大概能想象得出梁昭会做出什么。 这些日子,便一直在安排着。时间紧迫,他松懈不得。 以玉陌现在的身份,和梁昭对抗是以卵击石。但是,若以太子的身份,玉陌便能将月璃护得周全。 还有就是,月璃一直以为梁昭是前太子,这一回梁昭一露面一切真相大白,那月璃…… “唤姜大人进来。” “是。”来人退下。 不一会,姜大人和莫先生一起进了书房。 莫先生皱眉,“微臣还是觉得,太急切了些,没有完全的准备,就怕万一。” 玉陌不置可否,“先生所虑确有道理,不过,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不错,西凉七皇子是西凉王最喜欢的皇子,无论他来大周的目的是什么,对于咱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契机。”姜大人亦是应和道。 “可是,咱们已经隐忍了那么久,若还能再准备完全些,危险便会大大降低。”莫先生依旧固执己见。 玉陌看向他,“莫先生,若咱们要再等,等西凉人离开,先生以为,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呢?在他们眼里,我姜玉郎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莫先生如晴天霹雳。 只听得玉陌又说道,“再等等确实安全些,但是若失了人心,这些想当然的安全,又有什么意义?” “仇人近在眼前,可是我却一声不吭,莫先生,这不只是不孝,还是贪生怕死,先生认为,百姓会希望他们的君王是懦弱之辈吗? 我们确实等了很久,也藏得很深,但恰恰是如此,才是我们最好的理由和借口。若失去了这一次机会,我们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出世,哪怕准备得再完全,在皇宫那一位的眼里,我们和一般的乱民又有什么两样。 暂时的一分危险,比起失去民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而且,这个当口出世,那位若有动作,就是做贼心虚,他在位那么多年,过惯了太平日子,不会轻易动手。 而且如今有人当了替死鬼,他顺水推舟才是我们最大的契机。” 玉陌不紧不慢,一条条分析,直击要害。 莫先生再无话说,拱手行礼,“微臣立刻和那边通气,务必保证主子的安全。” 玉陌垂眸,“有劳先生。” 莫先生走后,玉陌看向姜大人,“江南如何了?” “都安排好了,也传出了风声。” “嗯,宫中呢?” “万无一失。” “好。” 第222章 七皇子太丑 - 卿谋 - 安绵绵 翌日。 西凉使臣的先仪队一入城,百姓们便纷纷凑过去看热闹,几乎万人空巷。 这些日子,关于七皇子的传言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七皇子长得五大三粗,两个脑袋四只手,手段凶残,将大皇子打击得不能翻身,搅动西凉风云四起。 又说他从前生活在外头,和平民百姓一般无二,是个粗鄙野蛮之人。 还有的说七皇子长得貌比潘安,那大皇子长得吓人,所以西凉王才更喜欢七皇子。 百姓们街头巷尾的猜想和传言,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肤浅,为了打发时间。 只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对七皇子外貌的兴趣远胜过那些西凉朝堂轶事。 因为那些东西看不到,依他们的眼界无法辨别,和生活太过遥远,只有长相,眼睛可以看见。 随着先仪队入城,平王作为这一次的招待大臣,早早地便等在了城门口。 这个差事,宫里宫外齐齐运作,是他费了许多力气得来的,又不能让皇帝怀疑。 脑中想起程雨滢,微皱了皱眉。 底下人来传话,顿时打起精神,看着不远处。之前和西凉大皇子合作,还算愉快,大家各取所需。 不过现在大皇子倒台,他必须得另谋合作对象。 虽然之前因为大皇子的原因,围杀过七皇子,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示好,七皇子那边对他的态度好似有些好转。 先人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说得一点不错。 只要七皇子有所图,他就有信心和他达成合作。 端看七皇子在他和大皇子的合力围剿下,依然能逃出生天,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大皇子打溃无还手之力。可见此人不可小觑。 若能为他所用,一定能如虎添翼。 这几天,前太子在江南动作频频,把太子和他,在江南的产业吞噬得干净,他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时候又要想方设法和七皇子那边联系,实在腾不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无情掠夺。 京城中太子也紧盯着他,让他颇有些腹背受敌的意味。 此时的他,非常需要一支力量的支持,目前来看,七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若能和七皇子联手,那么,他便可以从太子和前太子之中脱离出来,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 如此想着,平王握了握拳,这一次,无论如何,务必要和七皇子达成合作。 等了一会,远远地就看见七皇子的马车过来了。 城墙下,百姓们围在街道两旁,兴致盎然地瞧着远处,一个个伸长脖子。 只见一车车窈窕女子,身着鲜艳异国服饰,一个个唇红齿白,和江南的姑娘一样温婉,身上的气质,又带着一股爽利,看起来又飒又美。 人群中,有各处的书生也凑在里头看热闹。 “我还以为西凉漫天黄沙,生出的女子也和男子一样彪悍,万万没有想到,这西凉的女子,比咱们大周的姑娘还窈窕。” “就是,我也是如此想,原来并不是,可见还是咱们见识浅薄。”有人点头应和。 又有人却不以为意,说道,“那么大的西凉,总选得出几个好看的,总不是都是如此。没准整个西凉好看的都在这儿了。”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哄笑。 “哎哟,说得跟你见过似的。” ……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突然,有人喊道: “哎,快看,那个马车中的女子,长得好看得紧。” “是西凉的公主吗?” “没听说西凉有公主啊。” “那是西凉石大将军的女儿,年前被封为了郡主。” “石大将军,是不是十多年前灭了羽国的那个将军?” “对对对,就是他。自从灭了羽国,石大将军在西凉的地位水涨船高,石家的女儿也是身份尊贵得不得了。” “是,听说这个被封了郡主的石家小姐,是要嫁给那七皇子的,听说是因为七皇子长相太丑,石小姐不愿意,这才作罢。” 说话的人儿头头是道,煞有其事的模样。 话刚落,就有人指着已经走到近前的一辆马车,呆呆地问道,“七皇子太丑?” 众人随着呼声看过去,只见一辆巨大的马车行驶过来,马车顶檐坠着雪白的珍珠流苏,三面空悬,中央一张玉榻,坐着一个俊美公子。 公子一身绯色锦衣,发束玉冠,衬得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这就是太丑?”说话的人回过头,问刚刚说得言之凿凿的人,发现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果然传言不可信,什么听说听说,都是假的。” 再看那边,一些姑娘们看见七皇子早一个个红了脸,呼声一片。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大家好像特别容易亲近,一时,周边街巷闻风而来的老百姓们,把主街道四边围得水泄不通。 前方,平王下了城墙,等在阔街台子上。 梁昭的马车在跟前一停下,平王走过来,“七皇子远道而来,不曾远迎,海涵。父皇已经在宫中备下好酒好菜,为七皇子接风洗尘。” 梁昭一摆衣袍,走下马车,回礼道,“平王殿下,客气。”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站在那里颇有气势,长身玉立,竟把平王生生比了下去。 “本王竟不知,贵国的百姓如此欢迎本王,看来,本王要多来几次才好,这宾至如归之感,实在让人感动。” 说完转过头看了台下一眼,惹得在场的女子们又是一阵尖叫。 平王见梁昭好说话,心中暗喜,“是,本王久仰七皇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爷客气了。” 平王哈哈笑两声,“听说七皇子爱好字画,本王府上收了好些字画,七皇子得空来瞧瞧,大家一起品鉴品鉴。” 梁昭目光微眯,脑中想起来时西凉王说的话:大周毕家有一幅临湖垂钓画卷,务必拿到。 眼中笑意渐深,看向平王,意味深长道,“多谢相邀,王爷有心了。” 平王一听有戏,“七皇子不必客气,来者是客,请。” “请。” 第223章 画在夫人手中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的主院,还是宁心院三个大字挂在门口。 规规矩矩的楷体,大气沉稳。 刚住进来的时候,玉陌问过月璃的意思,月璃对这些并不在意,也就没有改。 六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月璃坐在桐树下的摇椅上,吃着枇杷,大而金黄的果实,水分充足,甜度适中。 孟家家大业大有钱的好处,让月璃感受最深的,就是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蔬果。 这一点,让月璃尤为满意。 经商比做官的最大好处,就是富贵不必藏着掖着。为官时,哪怕有钱,有些时候,也得哭哭穷,显示清廉。就算有些什么添置,也得低调些,被人参一本,可没好果子吃。 商人就不同了,穿金戴银招摇过市,绫罗绸缎八马随行,亦无人厚非。 “夫人,今儿外头可热闹呢,要不咱们出去瞧瞧?” 丫鬟秋蝉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喧闹,对着月璃说道。 秋蝉是月璃嫁进孟府时,管家挑来伺候月璃的人,因着月璃身边带了青崖,便把秋蝉放在了外头。 秋蝉年纪小,为人单纯,心直口快,大大咧咧,比起沉稳的青崖,格外欢脱些。 月璃很喜欢这样的性子,对她印象不错,是以,青崖不在的时候,月璃有事都是吩咐她去,一来二往,便成了月璃跟前的二等丫鬟,不时也能和月璃说得上话。 不过即使如此,也从不见秋蝉恃宠而骄,行事依然和往日一样,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不骄不躁,是可贵的品质,月璃很喜欢这个小丫头。 今儿,青崖出门买东西,宁心院向来人不多,这会院子里只有月璃和秋蝉二人,安宁又静谧。 “夫人,今儿一大早奴婢就听说了,这会听着外头那般喧嚣,想来七皇子已经入了城了。” “哦,秋蝉想去看吗?”月璃挑眉问道,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蝉眼珠转了转,脸色带着兴趣,点点头,“嗯。” “那你去看,回来说给我听。” “唔,不行不行。”秋蝉不停地摇头: “夫人不去,奴婢便在府中陪着夫人。”秋蝉说得一本正经。 月璃“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你去吧,好好看,看清楚,看那西凉七皇子究竟是长得凶神恶煞还是俊美如俦。我进屋睡一觉,你回来了讲给我听。” 月璃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就要往里屋走去。 很显然,那些传言,月璃也是听说过的,她从听说七皇子要来京城,想起他的平生事迹,便对他有些感兴趣。 这几日青崖出门的时候,月璃并没有额外吩咐她注意些,对于这些市井趣事,还是听秋蝉说起来,更为生动。 这是月璃的小乐趣。 秋蝉看着月璃就要进屋,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听到月璃的话又止住了,“是,夫人,奴婢一定认真仔细地看。” 月璃笑,“好,我便等着一觉醒来听故事。” “是。”秋蝉答得爽快,乐不可支。 得了令,秋蝉服侍月璃睡下,便出了门。 书房。 姜大人进屋: “七皇子已经入城了,是平王亲自相迎,看样子,应该是想拉拢七皇子。” “呵,就凭他,也配?”屋子里的莫先生对平王是一句好言都没有。 这平王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能力是有一些,也知人善任。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一个身份尊贵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母亲,还有一个有能力有才干一心为他,然后被送入宫且得皇帝喜爱的女子。 平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肆意妄为,没有底线。 这样的人若继承大统,天下的百姓皆为鱼肉。 平王和皇帝是一样的人。皇帝为了皇位,和西凉勾结杀了先皇。平王亦如此,为了上位,恨不得给西凉人做狗,若是有必要,杀父弑兄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玉陌陷入沉思,他现在要考虑的,除了保护好月璃,还有梁昭此行的其他目的,以及在梁昭心里,月璃究竟有多重要。 这一回来大周,除了为月璃,也一定有明面上能过的理由,否则西凉王绝对不会让他来。 “七皇子此行的目的,可查到了?” “是,为了一幅画。”姜大人上前一步回道。 “画?” “毕家的临湖垂钓图。” “这画有何特别?” “是大周的舆图。” 在座几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毕家已经不在了,那画有下落么?” 姜大人愣了愣,没有说话。 玉陌看向他,心中了然,很快别开眼,“莫先生可有那幅画的消息。” 莫先生摇头,“从前确实听说过,大周有一幅布防舆图,却不知,原来藏在毕家。微臣立刻派人打探,这幅画若是落在西凉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莫先生有些义愤填膺,此事怕是由太子出手才合适,平王经营良久,因为程雨滢的关系,又招揽了不少人,在京城的活动,平王比他们更为活络。 若是被他捷足先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完,立马退下去安排了。 莫先生走后,玉陌看着姜大人,“说吧。” 姜大人凑近些,“那舆图,怕是在夫人手中。” 玉陌愕然,“嗯?” “当初夫人让毕家给平王送锦囊的时候,和毕家交往密切。不过毕家并不知道让他们做事的人究竟是谁。 当时我们的人一直关注着夫人,夫人从毕家拿出过一样东西,我们的人上报上来是一幅字画,不知具体。只是如今看来,应该就是那幅所谓的舆图了。” 姜大人虽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言语间的肯定,几乎就是认可那幅图就是西凉人要找的东西。 玉陌瞳孔微眯,伸手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他这个夫人,总是时不时地给他一点惊喜,真是猜不透啊。 玉陌想起之前的锦囊事件,月璃似乎能预知未来般,谋划了一系列的事情。 “南宫一族啊……” 玉陌背过身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月璃能见过去知未来,他真想问问她:他的结局如何,有没有和她白头到老。 玉陌手指攥紧,看向窗外宁心院的方向。 第224章 和亲而来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一觉醒来,已经日落偏西了。 青崖早回来了,在小厨房里熬着药膳。说是月璃身子有些虚,得好好补补。 月璃接受她的好意,相信她的医术,也就随她去了。 说起来,青崖做的药膳,还相当地可口。 喝了一碗小粥,唤了秋蝉进屋。 还不等月璃问话,秋蝉就说开了。 “夫人没去,真是有些可惜。” 月璃展颜一笑,“哦,怎么个可惜?” 秋蝉被自家夫人一笑晃花了眼,正想夸那七皇子俊美无比,突然发现和夫人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世上最美的,是自家夫人。 月璃见秋蝉神色变幻,好奇极了,“怎么?莫不是那七皇子真有两个头,四只手?” 秋蝉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七皇子只有一个头,两只手。” “哦。” “奴婢看七皇子玉树临风,是个俊美的男子,一点都不是传言中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看起来温和又俊逸,把平王都比下去了呢。 奴婢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现在见着夫人,觉着还是夫人最好看,夫人最美,那七皇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月璃“噗呲”笑出声来,“说得像是第一日见我似的。” “反正夫人最好看。”秋蝉撇撇嘴,眼睛一转又说道。 “还有呢,除了七皇子长得俊美,就没有看出点别的?”月璃好笑。 “有啊有啊,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什么郡主,容貌算好看。” “什么叫算好看?” “就是,比起普通人好看些,但和夫人比起来差远了。” 月璃笑,心中了然,秋蝉看到的,除了长相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看。 不过,西凉什么时候有了郡主,她记得,西凉没有公主也没有郡主。 看来这一世,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玉陌一进屋,就看到月璃笑得开怀,心中一暖。 秋蝉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什么事让夫人如此开心?”玉陌走上前,抱起她。 月璃在他怀中微微扬了扬头,“秋蝉说我最好看,今儿来的西凉七皇子和郡主都不及我好看。” “嗯,她说得不错,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拿郡主和我比就算了,和七皇子比算怎么回事,他是男子,我是女子。” “在为夫眼里,天底下,无论男子女子,都不如夫人好看,倾国倾城这个词,就是为夫人量身打造。” 屋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我竟不知,你的嘴也那么甜。” “嗯,看起来是从前为夫不够卖力,让夫人现在才发现为夫的嘴是甜的。” “唔……” 话落,玉陌不由分说便吻了上来。 窗外,月牙悄悄地隐进云层里,仿佛也被羞红了脸。 宫中,使臣宴进行得很顺利。 西凉七皇子向大周表达了西凉的敬意,献上了不少西凉“土特产”。 风干的豹子,沙漠里的仙人掌,长久不灭的鲛灯,珍麻织料…… 每一样都有很好的寓意,稀奇古怪,皇帝大开眼界,一开口就赏了七皇子许多东西。 元瑾却是沉默不语,七皇子带来的这些东西,放在西凉,就像京城大街上的小泥人一样稀疏平常。 不过取了“新奇”二字。 若不是那七皇子满眼敬意,口若悬河,赞叹大周一脸欣赏之色,他都要怀疑这七皇子是故意的。 再看皇帝随手赏西凉的东西,珍珠金银,布匹粮食,应有尽有。若是月璃在,便一定能看出来,这是梁昭在空手套白狼。 不过此时大殿上,皇帝高兴,平王捧场,自然没人敢说什么,没准人家西凉就是想用这些小东小西来讨好皇帝,谁都不愿意去戳破,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大周,那些东西也不算什么,千金难买皇帝喜欢。 只是,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七皇子是真的来和亲的。 等来使说清楚意图,大家的确惊愕了一把。 皇帝听清楚来意,面色变幻莫测,不知是喜是怒,“朕膝下可没有公主。” 梁昭拱手一礼,“西凉只是为和贵国亲近,表达西凉的亲近之意,只要是皇上赏的,宫女丫鬟我西凉亦奉为上宾。” 众人轰然,梁昭这个姿态可是摆得非常低了,同时又拍了皇帝的马屁。 果然,皇帝听了,一下就乐了,仿佛万朝来贺就在眼前。 接着梁昭的话道,“既如此,那朕便替你看看。” 梁昭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没有半丝不满,“谢过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看起来这西凉怕是内部出了什么事,众人想起七皇子归来不久,和大皇子斗得如火如荼,想要大周的支持,也无可厚非。 皇帝慢慢放下了戒心,西凉俯首称臣的态度,让他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边只听梁昭又说道,“前些日子听闻贵国赏了番国皇子一份大礼,我也就厚着脸皮来讨,希望皇上赏一个,西凉感激涕零。” 梁昭话落,大家想起嫁入番国的蒋家小姐。这种事居然还惊动了西凉,看来,西凉这次一定是出了大事,才会眼巴巴地来求亲。 什么时候,西凉已经沦落到要和小小的番国去吃醋比较了?一时,大臣们窃窃私语。 皇帝听完心里更舒服了,一个大家小姐就让四周番国如此巴结着,顿时眉开眼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不过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婚事了,他不可能真的找个宫女丫鬟,就算西凉肯接,他也不能给。对于他来说,西凉算友邦,人家大老远而来,大周泱泱大国,和亲送个丫鬟宫女算怎么回事。 既然人家有心交好,他和西凉又没什么前仇夙愿,明面上也得过得去,送个大臣的女儿,也还算体面。 不过既然说出来番国皇子,那番国皇子是自己选的人,到了西凉这里,他也不能厚此薄彼,也得让他自己选才好。 反正只是一个女儿,谁家的他都不介意。 皇帝心里琢磨着选谁家的时候,下面已经有人开始提议这个和亲人选怎么安排了。 “微臣提议,让贵妃娘娘于各府中选一个适龄小姐,建两国友邦。” 第225章 灯会 - 卿谋 - 安绵绵 “是,贵妃娘娘选的人,自然是好的,一定能为两国邦交做出贡献。” “是是。”一说到柔贵妃,有几人纷纷附和。 “举办一次大型宴会亦可。”又有大臣跟着提议。 “嗯,年轻人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不错。” 虽然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怎样把事情做好,做漂亮,包装一个好看的外壳,便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点兵点将地指派一个人,两眼一抹黑,不如在玩乐的轻松氛围中选中一人,双方合意,两情相悦才是美事。 “如今六月,百花齐放,不如办一场赏花宴,让各府适龄女儿都来参加。”见皇帝沉思,没有反驳,说话的人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梁昭一听,立马站出来,姿态恭敬,“这般未免太刻意了些,小姐们金枝玉叶,怎能让我挑来选去的。就算要选,也该是小姐们选我才是。 大周礼仪之邦,如此一来,对那些和我没有缘分的小姐们影响不好。” 梁昭话里话外都没有考虑自己,听得人无比舒心,皇帝连连点头,原本对西凉此次前来怕是别有用心的偏见,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一旁的另一人,却是像第一次天认识梁昭一样。 石心儿直直地看向梁昭,想不明白那个明明是睥睨天下的王,为什么这时候却像只蝼蚁一样,仰视他人。 “七皇子说得有道理,既如此,你可有什么提议?” 梁昭垂眸想了想,“今日路过京城街道,甚是繁华,早就听闻大周京城的夜市热闹华美,我等都想要见识见识。 我提议,在京城划出一部分长街,办一届灯会,邀请城中的年轻男女参加,不只为这次和亲,也给大家一个交流认识的机会。正好这次来贵国,我们带了许多耍杂技的艺人,想必一定能为灯会增加许多乐趣。” 梁昭话音一落,就有人拍手应和,“七皇子此提议甚好。” 皇帝点点头,“嗯,不错。” 皇帝一同意,底下的大臣们便活络了起来。 “如此,臣这便去拟旨,让各府未定亲的小姐们都参加。”翰林院季大人应道。 不等皇帝说话,梁昭又站了出来,“不必拘于各府,老百姓亦可以参加,皇恩浩荡的庆事,当撇开门第的偏见。想来皇上也是如此想的。” 说完,对着皇帝一拱手,态度依然恭敬又直接。 季大人看向皇帝,见皇帝没有反驳,心中有了计较,这西凉七皇子连宫女丫鬟都不介意,想来对方是个平民老百姓,也不介意。 还想用这件事来讨皇帝的欢心。 看来,这西凉人对于和亲对象是谁,并不看重,他们看重的,是个大周和亲的这件事情。 季大人又问,“那总得有个规矩吧?” 梁昭想了想,“那就十三到十八岁的年轻男女们吧,就当是一场年轻人的聚会。” “定了亲的也去?” 梁昭一笑,“这位大人往大些想,我西凉只是想辅助贵国办一场灯会,给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个认识的机会,至于和亲对象,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目的。 大家玩乐为主,若在灯会上,我有心仪的适合女子,再来让皇上做主就是。” 季大人见梁昭说得明确,恍然大悟。 元瑾放下酒杯,看着梁昭那一瞬间露出的狡黠眼神,总觉得他别有所图,但是一时又想不到是什么,心里暗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呐。 果然,不一会,平王便出来应和着: “如此,也不用特地选哪条街了,就选一日,由礼部举办一次灯会便好,那一日,全城的人都可以玩乐,岂不美哉。” 西凉使臣接着话: “这般最好了,那我西凉众人便能一睹京城风采。” 众位大臣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稍微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是京城乐事,对百姓们亦有益处,传下去,好好操办。” 皇帝大手一挥,这件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是。” “那就让礼部发告示,三日后,礼部举办灯会,大家都可以来参加。” “皇上圣明,乃万民之福。”众臣的声音齐齐响起。 西凉使臣亦是齐行礼。 酒过三巡,皇帝回宫,留下一众使臣和大臣们来来回回打着太极。 七皇子出门的时候,元瑾跟了上去。 “太子有事?” 元瑾拱手,“久仰七皇子大名,一直没有时间见到,如今有机会,自然想结交一番。” “哦。”梁昭挑眉。 “七皇子为何想与大周和亲?”元瑾半点没有拐弯抹角。 梁昭一笑,“太子这话可不像是想要结交哦。” 元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梁昭。他问这话,倒不是指望对方说实话,而是想从他的借口里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从前太子给他的消息里,这个七皇子,不容小觑。而说起七皇子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因为我,看中了你们大周的一个姑娘。” 梁昭一脸痞笑,让人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哦,原来是有备而来。” 这一回,梁昭不说话,看着元瑾。若不是知道月璃和元瑾关系不错,谁有空站在这里陪他打机关。 “也不算,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猜那位姑娘不是大家小姐。”否则梁昭也不会拐弯抹角地要平民百姓的适龄姑娘也参加。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把对方带到台面上来。 前头又有了丫鬟宫女亦可,来做铺垫,后面若梁昭找到个平民家的女儿,皇帝一定会很乐意,若那女子还不错,没准还会封个郡主,赐个婚什么的。 前面有丑话说在前头,后面操作起来,就容易得多。 不得不说,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好。 元瑾一下子就对那个神秘的,能被梁昭看上眼,且千方百计要娶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梁昭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邪魅一笑,“不日太子便会知道的,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聪明无双,有勇有谋,倾国倾城。” 梁昭话一落,元瑾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张明丽的脸。 第226章 宫中告示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的告示一贴出来,百姓们便传开了。 太平盛世,这种娱乐活动最让人期待和激动。 只半日功夫,京城中人便都知道了,走卒贩夫早早地便去准备了足够的货物,为三日后的灯会做准备。 百姓们可不管上头的人什么目的,他们虽然喜欢道听途说的精彩故事,但是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大家奔走相告,比过年还高兴。 每一次,只要是官家要预备的节日,大家的收入都是平时的好几倍。 而普通的老百姓呢,则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可以见识到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事物。 城南的戏台上,还会唱整整一日的戏曲。 这种给百姓们的娱乐生活添砖加瓦的活动,自然人人都喜爱的。 孟府。 秋蝉从外头一回来,便和月璃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夫人,外头都和过年一般热闹。” “哦?发生了什么大事?” 秋蝉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而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月璃: “夫人,灯会那日,咱们也去看看吧,听说西凉七皇子带了好些杂耍的艺人,奴婢还没见过西凉的杂耍呢。” 秋蝉说着,露出了一丝向往。 月璃伸手撑住下巴:灯会…… 灯会在三日后,如此匆忙,显而易见,是为那七皇子和亲做准备的。 看起来,那些传言没有错,七皇子要来和亲,是真的。 前世没有这一出,无论是七皇子还是大皇子,西凉都没有和大周有和亲的打算。 月璃眉头微蹙,若是小事,她也不用注意,但是像这种“大事件”…… 月璃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回想着前世轨迹,这件事她找不出任何征兆。 平王想拉拢七皇子是肯定的,平王最擅长就是投机取巧,只要有捷径,一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近的那一条。 至于七皇子……月璃一时也吃不准他会不会和平王合作。 若是那个逍遥在外的七皇子,一定不会和平王同流合污,但若是那个在短时间打败大皇子,抓住西凉政权的七皇子,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一回的和亲,七皇子,或者说西凉,究竟的目的,是什么? 月璃揉了揉眉心:算了,这些事,可不是她能操心的。 眼前秋蝉叽叽喳喳地说着外头人传的话,抑扬顿挫,生动极了,倒是把那些市井百姓模仿得惟妙惟肖,月璃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七皇子这次选的七皇子妃,没准就是太子妃,以后的西凉皇后,那吴家和赵家都要打起来了。 还有康家小姐,昨儿一见着七皇子,今儿可是要死要活地要嫁到西凉去。 听说都在府中叫开了,若是不嫁给七皇子,她就要去跳护城河。今儿一大早,康大人便进了宫,也不知道如何,是不是定下来了。 奴婢在想,若最后不是康家小姐,到时康家小姐去跳护城河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去瞧个现场。” 秋蝉说着,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可能想到了什么办法,自己觉得可行。 月璃噗呲笑出声来,这个小丫头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有她在,倒是多了许多欢乐,一时对管家的这个决定,无比满意。 七皇妃,太子妃,皇后。 多大的诱惑。 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有人顺着杠子往上爬,不足为奇,月璃好奇的是:为什么康家小姐如此做,康家居然不阻止,还进宫亲自去探听消息。 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家的女儿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照理来说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是要低调的,这么高调,康家还任由这件事发生,除开家里的孩子不懂事,要不就是他们有很大的把握,只是需要一个名头。 月璃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梁昭说了丫鬟宫女亦可,所以下面这些有心思的人,面对这么一大块香饽饽,哪能不动心。 不过,月璃觉得他们是失望得多。 若是皇帝指派,那就没必要办一场灯会了。很明显,举办灯会是要让七皇子自己选的。 再说了,前头有番国皇子选了蒋韵儿在前,到了西凉这里,皇帝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至于那七皇子…… 月璃对他越来越有些兴趣了。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败大皇子的人,岂是什么无能之辈,这样的人,做事都是大有深意。 既然是来和亲,又搞这么大一出灯会,还没有门槛,人人可参加。 欲盖弥彰,要不是七皇子意不在和亲,声东击西要以此掩盖别的事,若不然,就是七皇子有心仪女子,有备而来。 前一个,月璃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 至于后一个……月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这一切也太小题大做了。 凡是上位者,几乎不会做无用的事,凡事都有目的,也都要结果。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要用那么大的阵仗,宫中居然还同意了。 如今各家小姐,有些身份的,几乎都给自家的适龄女儿定了亲,就是怕重蹈蒋家的覆辙。 那些想要往上爬的人,倒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家有适龄女儿,天天都往外头招摇。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用不上或者是不必来这一出的。 不知道为什么,月璃总感觉有些不对。 脑袋里一片混乱,只觉得一碰上这七皇子的事,自己总是莫名就想太多。 突然,月璃心中咯噔一下: 这七皇子,不会是夏璃认识的人吧! 月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声音: “阿璃,等你长大了,你嫁我为妻可好……” “阿璃,世间万物与我无关,只你与我有关。” “阿璃,你别不要我。” “阿璃,我在云雾山等你……” …… 月璃使劲地摇了摇脑袋,企图把那些杂乱的声音赶出去,猛地一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刚出现的画面和声音,如被墨汁染过一般,模糊不清,她一点也想不起来:是谁在说话,那个人又说了什么。 月璃垂下眼,头枕在手臂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遍全身。 第227章 本王的王妃 - 卿谋 - 安绵绵 驿站。 石心儿看着对面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修着指甲的梁昭,他眼神里的不屑一顾和睥睨所有的气势,和宫宴上那个谄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候的他,如慵懒的天神,让人不忍亵渎的神祇,石心儿眼中一片狂热。 无论是什么样子,她石心儿都喜欢。只要梁昭一个眼神,她便不知天外。 西凉的好男儿不是没有,但是只有梁昭,她想嫁,心甘情愿地追随。 “来之前,你没有和我说过有和亲这回事。” 石心儿心中憋屈得不行,但和梁昭说话,还是小心翼翼,本来这话不该问,但到底还是忍不住。 想她堂堂西凉大将军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在西凉时,就算见着大皇子她都丝毫不怵,其他人更是个个捧她在手心里,如珠如宝一般的。 偏偏梁昭不同,从来不会让着她,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哄着她。 虽然石心儿对此颇有怨念,但是每次只要一看见梁昭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便半丝脾气都发不出来,眼中只剩下崇拜。 每次见他,都想起初见时的惊艳,和传说中对抗大皇子时的英勇果决。 这一路上,她倒是也听过要和亲的传言,只是一直没往心里去。一是大周没有身份尊贵的公主或者郡主,其他的大家小姐便不足为惧。 最重要的是,她不认为那些小姐梁昭会看得上。若梁昭真要娶妻,自己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才情,都是和他最为匹配的。 石心儿很是自信,西凉没人比得过自己,大周更是没有。所以,哪怕听到些什么,她也就自动忽略了。 只是没有想到,宫宴上,梁昭直接变了另外一个人。不仅主动要和亲,还说出丫鬟宫女亦可的话出来,实在让人怀疑其用心。 若不是对梁昭多少有些了解,看当时那个状况,石心儿没准都要相信了。 在大殿上,一听梁昭说出和亲时,她几乎就要忍不住质问出口了,好歹还留有一丝理智,让她忍到现在。 梁昭看也不看她,吹了吹指甲,不以为意道,“你也没和我说你要跟着来啊。” 石心儿脸色一红,面上挂不住。 这一次来大周,她确实是耍了些手段的,一是为了有机会和梁昭独处,二来就是怕大周有狐狸精把梁昭勾搭走了。 虽然她对自己有自信,但是梁昭看其他女子一眼她都觉得心里膈应得慌。所以,干脆便跟来了。 这件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软磨硬泡过,梁昭都不同意,这一回,她让石大将军直接去找了西凉王,说是一道可以长长见识。 将军为西凉立下了汗马功劳,平时也贼有逼数,从不挟功,是皇帝的一把好刀。 这会子提出了这种小要求,西凉王自然答应,更何况,他对石心儿这个未来儿媳妇人选挺满意。 若是梁昭和石心儿成婚,那么梁昭在西凉的地位,就无人可动摇了。 西凉王打着这样的算盘,和石大将军一拍即合,对于他们能在一起是无比同意。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可是,我……”石心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梁昭是自己的夫君这种话。 虽然石心儿的七皇子妃,西凉王和石将军都心照不宣。 奈何梁昭一直没有点头,西凉王也不好强迫,便暂时没有过明处,大家只心里知晓。 “你什么?”梁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想说你是本王的王妃吗?” 石心儿被戳破心思,脸上一片羞赧之意,不好意思看梁昭,藏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梁昭抬头看了她一眼,“石心儿,是谁给你的自信,可以做本王的王妃?” 石心儿一愣,脸色更红了,这会不是羞,而是恼,脸上再也挂不住,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在西凉时,梁昭也无数次表达过这种意思,但是她就是不死心,对比于第一次的无地自容,这一而再再而三,虽然稍微适应了一点点,但这一刻还是感觉到呼吸都不自在。 她坚信这是因为梁昭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好,所以才会如此。而且,每次梁昭这样说,她心里都有一种又往他进了一步的错觉。 梁昭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子,对她都如此,想必对别的女子也是如此。她敢肯定别的女子一定忍受不了这样的奚落,但是自己可以忍受,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自己的好。到那时,自己的委曲求全,一定可以得到回报。 石心儿如此坚信着,对比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到现在和她说话,这就代表着希望。 石心儿调整着心态,却不想,这一次梁昭说的话,无比让人接受不了: “父王想和你家结亲,本王可不想,不然,你嫁给大皇子也可以,到时候本王赏个封地给他。” 梁昭斜睨她,这话可谓说得无比狂妄。 顿了顿,又说道,“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父王。” “你……你……我不和你说。”石心儿一听,脸上都要烧起来,话都说不完全,有些气急败坏,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些不好听的话,还是忍住了。 石心儿转身欲走,梁昭叫住她,“石心儿,本王无论你怎么想的,但是现在本王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绝对不会成为本王的王妃,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次来大周,你最好不要干涉本王的任何决定,至于你要做什么,本王亦不关心。 若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本王的手段,你一定不会喜欢。 还有,若你执意要成为本王的王妃,本王不介意麻烦些,在大周帮你选个如意郎君。” 石心儿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敢。” “本王敢不敢,劝你最好不要试,结果你一定会失望。” 梁昭的话没有任何温度,冰冰冷冷的,让人心慌。 石心儿当然知道梁昭说得出便敢做,只是她还是奢求他对她会有的恻隐之心,却忽略了,若是他有,便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石心儿羞愤不已,跑了出去。 梁昭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中露出不耐。 第228章 经不起对峙 - 卿谋 - 安绵绵 平王府。 杜先生言简意赅地和平王报完了最近发生的大事,两人均是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平王既有些怀念程雨滢,若程雨滢还在,一定能想出应对的法子。 “消息可准确?”平王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前太子那边已经发了明贴出来,还捣毁了咱们几个消息点。” “怎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平王嘟囔一声,有些气恼。 “王爷,十多年前的华岩寺,那一场大火,是算在了西凉人头上,还有未央宫和先帝,都是西凉人背的锅。” 杜先生提醒。 “那现在怎么办,前太子和西凉人有仇,还知道了我想和西凉人合作,现在前太子还明目张胆地挑衅了。” “要认真论起来,站在前太子的立场,和七皇子合作的我们,确实是他的敌人。王爷,咱们现在不能和前太子作对。” 平王眉头深锁,看向说话的杜先生。 “前太子隐藏得那么深不让人发现,可见实力不可小觑,不只是咱们,以臣看来,太子和皇上都未必知道。 咱们去硬碰硬,实在是不明智。 现在前太子提醒咱们不要参与,臣建议,还是暂时放弃和七皇子的合作为好。否则,到时候前太子一动作,灭不了七皇子,先将咱们一锅端了,不划算。” “那父皇呢?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平王两眼透着算计。 杜先生摸了摸下巴,“若是前太子在暗地里活动,那么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是,如今到了明面上,可就不好说了。” “可惜,为了争取七皇子,咱们做了那么多。”平王有些愤愤。 “没办法,事重权急,这个时候,还是激流勇退比较保险,再如何,也得看看上面什么态度。 若是宫中承认了他的身份,咱们再和七皇子合作,那么就会变成给西凉挡刀的,得不偿失啊王爷。” 平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到那些付出的东西,又无比肉疼。 走到桌前,刷刷写了一封信,“将信交给舒妃娘娘。” 程雨滢进宫后,极得皇帝喜爱,特别是查出有了身孕后,一路平步青云,不仅赐住长秋宫,还封号舒妃,晋升之快,令人咋舌。 杜先生有些踌躇,“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舒妃娘娘刚刚有孕,宫中多少人盯着,这时候和娘娘联系,风险实在太大,况且,娘娘怀着身孕,若被有心人察觉,可是不妙。” 杜先生意有所指地提醒,程雨滢在王府有孕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作为第一幕僚,最是清楚。 平王走来走去,不耐极了,“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到底要本王怎么做?” 平王最近连连受到打击,迫切需要站起来,但是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想起来无比的恼怒和憋屈。 眼看着七皇子那里有希望,前太子这边又半路杀出来截胡。 “王爷稍安勿躁。” “本王怎么安,现在条条路都不能走,难道就只能挨打吗?” “王爷,现在咱们不动,并不代表就是被动挨打,反而是保全自己的权宜之计,以不变应万变。王爷,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咱们更要比他人沉得住气才是。 先看宫中的态度,若宫中态度不明,那么皇上是肯定要出手的,只要皇上出手,那咱们帮着皇上,不仅能在皇上那里留下好印象,没准还能从前太子那里获得点什么,七皇子那里照旧,咱们没有任何损失。” 平王听着稍微平静下来,面色依然郁结,“若父皇……” 杜先生一拱手,想起被一锅端的几个节点,亦是痛心,“那咱们便只能壮士断腕了。” “砰。”平王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应声而碎。 御书房。 何太傅深夜悄悄地被召入了宫。 皇帝一见着何太傅,心中仿佛吃了定心丸。 无论什么时候,何太傅都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太傅来了,快,坐。” “来人,看茶。” 皇帝将太傅迎进去后,拿了几份奏折过来,“太傅,你看看。” 太傅拱手施礼,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可以得意忘形,姿态越要谦卑,“是。” 果然,皇帝对太傅的态度无比满意,脸上的笑意又真了几分。 何太傅了然,不只是萧丞相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气,太傅也是,走到他们这个位置,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才是最大的本事。 太傅拿着奏折看着,很快,就看完了大概。 皇帝见他放下奏折,问道,“此事太傅如何看?” “居然敢威胁朝廷,怕是不知道殷将军此时就在京城中,前太子又如何,他说他是他就是,谁来证明?哼,狂妄小儿。” 何太傅开口便是将前太子好一顿数落,恰好也说出了皇帝的心声。 也恰好皇帝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自己不好说出来而已。这会见何太傅也如此说,顿时又对他信任了几分。 “太傅说得极是。” 话刚落,太傅一拱手,义愤填膺道,“微臣建议,对这种冒充皇室之人,一定要大力打击,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说自己是皇室中人,可不就是血统乱了套。” 皇帝垂目,想着这么做的可行性有多大。想了好一会,微皱了眉。 只听太傅又说道,“若真是前太子,为什么从前不出来,现在才出来?虽然说西凉人来了,所以他要为父母报仇,也说得过去,但是他怎么证明他的身份呢?” 皇帝下意识地摸了摸底下的一本奏折,上面说前太子说自己手上有丞相给他的传国玉玺,还有其他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以及别的什么证据。 这本奏折,皇帝不敢拿出来,他做贼心虚。 先皇死在他手上,经不起对峙。 他当然想杀了前太子,一了百了,但是若前太子真有什么证据,他遗臭万年不说,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太傅说得对,为什么那么多年前太子不出来,现在才出来。 前段时间有风声传出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追查过,最后线索都断了,连人家的边都没摸到。 第229章 太傅所言极是 - 卿谋 - 安绵绵 这就说明,前太子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当年可以做戏杀掉先皇,那么现在前太子也可以以此杀掉自己,做了坏事的人,总是喜欢以己度人。生怕自己也重蹈覆辙。 所以,他想,却不敢。 “若他真的是呢?真的是前太子呢?”皇帝弱弱地问,极力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何太傅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出皇帝的踌躇,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若他真的是前太子,要么杀之,要么承认他的身份。 可是如此一来,太子的身份便尴尬了。” 何太傅很自然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皇帝连连点头,甚至没有问原因,听完若有所思。 他当然想杀了前太子,一了百了,但是又怕杀不掉,把自己累进去。 最怕的,就是对方既有实力,被逼到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皇帝不敢去赌。 到了他这个地步,什么都不怕,但是怕死。 现在是因为西凉人出现,前太子才出来,针对的是西凉人。如果自己横插一脚,前太子把刀对准了自己,那就是无妄之灾。 突然这一刻,皇帝暗地里埋怨起西凉来,好好的,来大周做什么,这下西凉还没事,却让自己摸到了烫手山芋。 但是如果自己不管,就必须要承认他。 皇帝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何太傅见皇帝面露纠结之色,“微臣建议,这个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太子的人,还是杀了为妙,否则后患无穷。这也是为和西凉交好,抛出的橄榄枝,想来西凉一定对我皇感激涕零。” 何太傅一副完全是为了皇帝考虑的模样,皇帝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皇帝凝着眉,太傅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杀不了前太子。至于西凉,皇帝想起宫宴那一日,七皇子伏低做小的样子,西凉已经依附了大周,惧怕大周,需要大周为他撑腰,西凉的感激涕零一点都不重要。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先把眼前顾及了。 现在前太子在暗自己在明,自己又找不到他,怎么都是自己吃亏,而且现在摆明了他要对付西凉,截是截不住的。 等以后到了明面上,到了跟前,要他怎么样,就容易得多。 明处的人总比暗处的人好对付。 届时,等自己摸清楚对方的底细,要生要死,还不是是一句话的事。 皇帝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何太傅也不打扰,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皇帝长叹一声,“想当年,皇兄确实死得凄惨,若玉郎真的没死,皇兄一定很欣慰,我这个皇位也是当时的无奈之举,若他真是玉郎,那我也该物归原主,完璧归赵,退居幕后了。”’ 皇帝一番长吁短叹,很自然地把朕改为“我”,脸上都是痛惜之色。 “皇上,万万不可。”何太傅痛心疾首,大喊着,声音之悲切,浓浓的不舍意味。 “圣上仁慈,若真是前太子,恢复其太子之位也就罢了,皇上切不可如此草率便将皇位让出,就算前太子归来,也要一点一点地教导才是。 先祖圣上,哪一个不是从小便学习为君之道,就是皇上你,亦是丘太师的学生。若前太子只是一届莽夫,又如何治理大周?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朝廷需要皇上,百姓亦是需要皇上。当初的事情,无论如何和西凉人脱不了关系,在那种情况,皇上你临危受命,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血脉确实重要,但是比起家国天下来,不值一提。前太子若干年后,若学有成,那是天下之福,若一事无成,这种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血脉,皇上你万万不能把天下老百姓交到其手里啊。 江山社稷,重于泰山。” 何太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仿佛皇帝马上就要解甲归田了一般。 一番话明着打压前太子,实际上是捋顺了皇帝的羽毛,听得他无比熨帖,每一句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说着说着还跪了下来,仿佛皇帝要走他就要长跪不起,态度之诚恳,声音之恳切,让人听之动容。 “哎,太傅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朕又没说放下天下百姓不管,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坐好,朕与你从长计议。” 听着皇帝从“我”到“朕”,太傅松了口气,哽咽道,“皇上圣明。” “微臣建议,先查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前太子,若不是,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何太傅缓过神来,想了想,才说道,看着皇帝,做了个“杀”的动作,语气意味深长。 “太傅所言极是。” “若是的话,先派人和他谈谈,看看他的条件是什么。若条件太过分,养在宫中也就算了,若他只想对付西凉……” 皇帝接过太傅的话,“那最好不过。” …… 这一夜,两人在御书房商量了许久,直到天明微曦,何太傅才离开。 孟府。 一大早,莫先生便进府了,宁心院中,玉陌刚刚睁开眼睛。 看着枕在自己手臂上睡着的月璃,一动不动。 月璃睡着的样子可爱极了,莹白如玉的肌肤,长长的睫翼如羽毛,他的呼吸轻轻地洒在她的脸颊,睫翼微微颤动,如蝴蝶的翅膀。 可能是玉陌的眼光太过炙热,月璃眼角动了动,挣开了眼。 一双眼如琉璃乍见微光,眼波流转,仿佛能听到山腰溪水叮咚响。 清澈见底,晶莹剔透。 “怎么醒这么早?”月璃打着哈欠,声音慵懒。看玉陌看向自己,应该醒过来很久了。 “嗯,夏日醒得早。”说完,在她额角轻轻印下一吻。 月璃垂下眸,在他怀中蹭了蹭,姿态如猫儿一般慵懒。蹭了好一会,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过头,面朝里间。 玉陌手中一空,愣了一下,活动了手臂,见月璃转过身去,一动不动,撑着腰凑过去看了看:月璃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玉陌不自觉地嘴角微扬,动作轻柔地起了床,穿戴好后,见月璃依然睡得香,轻声退了出去,叮嘱青崖莫去扰她,这才大踏步地出了院子。 第230章 等 - 卿谋 - 安绵绵 书房里。 玉陌听完莫先生的话,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之后,感受又不同些。 “殿下,江南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 莫先生语气有些激动。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里程碑式的时刻。 他们躲了那么久,藏了那么久,所缺的就是身份,只要宫中承认了玉陌的身份,其他的困难,对比于这么多年以来的忍辱负重,简直不堪一提。 “此事会不会有猫腻?”姜大人有些不信宫中那位的爽快。 不等莫先生回答,玉陌轻笑一声,“他倒是想杀了我,奈何找不到我,若我们只是露一点马脚,现在也不会那么顺利。他怕声名狼藉,更怕死。” “那咱们现在露头,会不会……” 玉陌点点头,姜大人的顾虑是对的,依着宫中那位的秉性,把到手的东西交出去一定肉疼得很,但凡有一点点可能,皇帝都不会让他自己处于被动。 “所以暂时咱们还得沉得住气,不能让这么多年的忍耐和筹谋都白费了。” 莫先生欣慰地点头,“殿下说得极是,大人亦是如此说。” “嗯。” “那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姜大人问。 “等到朝廷向天下承认我,迎我回宫的时候。”玉陌看向窗外,眼神悠悠。 当天下知姜玉郎时,就是孟家大公子身死之日。 月璃…… 想到月璃,玉陌心里堵得慌,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是,接下来咱们如何安排?” 玉陌摆手,“此时不宜再有任何动作,宫中那位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但是若什么都不做,怕夜长梦多。对方能耗,我们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便名不正言不顺了。”姜大人有些担忧。 玉陌背过身去,“等。” 该做的都做了,这个时候,他只能等。 “若是……” 玉陌双手负于身后,“若是朝廷不承认,这个机会我也一定会抓住。” 只是到那时,就是另一种场面了。 筹谋了那么久,这一刻终于到来了,玉陌反而心里平静。 西凉来人,他必须出世。 若朝廷承认他,他以太子的身份回归,坏处是以后做什么事多少有限制,一应都在人眼皮子底下,行事得更为小心谨慎。 好处是名正言顺,不用再为身份解释。 敌人暂时只有西凉一方。 若是朝廷不承认他,那么他便要以讨伐的缘由出现在世人眼前,迎头而上,不成功便成仁。 敌人除了西凉还有朝廷。 玉陌做了两手准备,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束手无策,只是若是第二种,他便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月璃了。 江南。 “听说了吗,前太子还活着,就在咱们江南。”市井之中,茶楼里,有人神秘兮兮地议论着。 “听说了,不过,十多年前,先皇出事,前太子不是在华岩寺和皇后娘娘一起被……” “那是公主,太子和公主是双胞,长得一模一样,这才让人误认为是太子。” “哦,原来如此。” “那现在为何出来了?” “你没听说吗?西凉七皇子要来和亲,当初先皇出事,就是西凉人干的。” “哦,原来如此,这前太子是要为先皇讨公道呢。” “不会是假的吧,会不会是冒充的?”一旁有人竖起耳朵听,过来问了一嘴。 “那是太子,谁敢冒充。” “说得也是,那他如何证明自己是前太子?” “这我可没听说,但既然人家有底气出来,那必定是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 “拭目以待咯。” “既然前太子还活着,为什么不进宫呢?要是知道他还活着,没准现在就是咱们的皇上呢。” “哎呀,你想想,出事那会,太子还是个奶娃娃,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况且,谁知道朝廷中有没有西凉的同谋。” “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杀头的。” “杀什么头,现在上头都乱成一锅粥了,要不然,谁敢谈论这个,京城都讨论疯了,若如此衙门就要杀头,杀得过来吗他们。” “真的吗,那皇位会不会……” “这个谁知道,不过听说前太子被先皇影卫救出来后,在民间长大,听说是更喜欢民间生活,所以没有回宫。” “不会吧,是我我肯定回去,做太子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的。” “呸,所以你当不了太子。” “哎,刚刚你说前太子是被先皇影卫所救,怪不得早前听说,现在的皇上没有影卫,原来原因在这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你一嘴我一句的讨论模式。 …… 不多久,前太子在江南的消息,如大风一般刮过江南的每个角落,并快速地向周边蔓延。 大家都记起十多年前,在华岩寺发生的那一起大事,对前太子无比同情。又对京城皇帝特地为西凉七皇子举办灯会,意欲和亲颇有微词。 特别是在听说玉善堂是前太子为了穷苦百姓而设,帮助了不少人的时候,大家对前太子的敬爱之情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 玉善堂在做善事方面,是不计成本又用心,不仅让他们温饱,还教会他们一技之长,又开设学堂教大家识字。 等等作为,一直都让大家所称道。 自然有人求证玉善堂,玉善堂默认的态度,彻底让民众沸腾了。 大家纷纷感慨,原来前太子暗地里做了那么多善事,帮助了那么多人。又想起先皇和先皇后治理之下的太平盛世。 一时之间,民间开始出现为前太子请命的自发活动,带头者都是玉善堂福泽到的普通百姓。 从一开始的抵抗西凉,到后来的要朝廷一个态度,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一看就有人带头,百姓们要求皇帝承认前太子的身份,皇室子弟流落在外,为了给父母讨回公道而艰难跋涉。 但是作为先皇的亲兄弟,却在宫中热情招待着仇人,一时间,大家对皇帝也一并不满起来。 亲侄子不管,却对杀兄仇人如此优待,百姓们批判的声音越来越大。 玉善堂受众众多,讨伐的声音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第231章 是少夫人出的手 - 卿谋 - 安绵绵 皇宫。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人都查不到。” 皇帝摔了几个景窑的花瓶,怒不可遏。 他还是抱着能找到便毁掉的心态,但是奈何派出去的那些人,一点前太子的音讯都没有。 还有从去年一开始传出前太子的消息时,便专门派了人马寻其下落,亦是半分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眼看着各地的加急奏折越来越多,隐隐有压不住的势头。 “有一点消息也好,你们这群饭桶。”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玉善堂也参与了,听说玉善堂就是前太子的地盘。” “听说?” 底下的人头更低了,“是。” “玉善堂?” “是,便是去年削侯事件,被各侯爵利用的玉善堂,那一回,帮玉善堂大大扬名了。” 皇帝大怒,那件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牵扯到那么多,“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既然有迹可循,那便去查,顺藤摸瓜给我摸出来。”皇帝大怒。 “摸不出来,这玉善堂的发展超乎想象,其影响力已成排山倒海之势。” “玉善堂是前太子的?” “是。” “废物,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由猫长成了老虎。” 他的暗卫,从去年开始传出前太子的事情,便一直有一队人马在查探那件事情。 关于前太子没有死,一开始他是不信的,但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太子和公主长得一般无二,后来公主的未央宫失火,尸骨无存,没准就是那个当口逃了出去。 若真是如此,那当初消失的影卫和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怪不得先皇一死,隐卫便失踪,原来是这个原因。 还有玉玺的出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前太子还活着的事实。 至于萧丞相那里为什么会有玉玺,而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皇帝此刻没有心思去想。 果不其然,后来的没多久,他的暗卫便传来了确切的消息:他们发现了影卫之首的姜大人,行走的痕迹。 虽然后来把人跟丢了,但是这个发现却是为这件事一锤定音:前太子确实还活着。 之后,他的人再没有查到关于前太子的任何消息。 是以,这一次,一有动静传来,他就知道是真的,只是苦于抓不到对方而已。 “各处的玉善堂都有百姓护着,如今群情激奋,要朝廷为前太子做主,奴才们不敢擅自行动。” 已经有了这般势力了吗?皇帝心中有些焦急,不知道姜玉郎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虽然现在是以西凉人做筏子,谁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 “谁挡着就杀了,一个一个拷问,拿出你们的手段来。” “皇上,这个当口,若是抓了百姓,朝廷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师出无名,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怕皇上会被指责欲盖弥彰。” 说话的人意有所指,他们这些暗卫,是从封地便跟着皇帝入京的,当初的事情真相是什么,心知肚明。 皇帝气急败坏地又砸了几个花瓶。 暗地里找不到,明面上的人不能动,法不责众的原因,是他做贼心虚。 暗卫说得对,那玉善堂既然能这个时候出来,必然也不怕他们查。更别说玉善堂还是老百姓自发地护着。 而那些老百姓,这个时候更不能动。他们现在为前太子请命,若他动了他们,届时前太子一说出当年的真相,他有口难辩。 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添了实锤。 失了民心不说,若今后前太子对他做了什么,不仅不会受到民众的谴责,还会是众望所归。 皇帝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若前太子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迟早要对上,眼前的困境还是解不开,若不知道,那顺水推舟才是上策。 反正目前看来,前太子是冲着西凉来的,不妨这一回他接着,解了眼前的局面,之后的事,他就要先下手为强。 “传太傅。” 说完,底下的人极有眼色地退下。 很快,何太傅就来了。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决定灯会结束后便做决定,若灯会前,那么这个灯会的举办理由便太尴尬了。 孟府。 月璃听着林山来报,连连点头。 “很好。”姜玉郎既然要出世,她便帮他一把,也算是全了当初建立玉善堂的初衷。 “那些百姓,受了玉善堂的恩,如今回报给玉善堂,也无可厚非,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 “是,不过,还有别的消息。”林山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怎么?和我有关?”月璃倒是有些好奇,林山如此欲言又止还是头一回。 “是。” “哦,说说看。” “江南那边,在我们的人放出消息没多久,又出现了一些传言,说前太子的未婚妻,是仙子才女。” 月璃微微惊愕。 仙子才女是怎么一回事,她比谁都清楚,怎么会和姜玉郎扯上关系呢。 “可查出来是谁放出去的消息?” “查不到。” 月璃眉头微蹙,想着这件事里头的关联。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放这个消息的人,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书房。 “殿下,是少夫人出的手。” 玉陌“嗯”了一声,传回来信息中,当看见玉善堂三个字,他便知道是月璃。 原本不明朗的结果,由于月璃的动作而直接为事情定了性。玉善堂在民间有极高的煽动力,如今,皇帝怕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份了。 玉陌想到刚刚用早膳时,他和月璃一起聊着有的没的,一转身两人都忙开,便无限感慨。 当初,月璃为姜玉郎准备的玉善堂,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且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有时候,玉陌觉得月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又觉得她算无遗策未雨绸缪绝顶聪明。 什么样子的她,他都喜欢,只是有些心疼她而已。 月璃的初衷是为了卫家,玉陌暗暗决定:若他成功,卫家是座上宾,若他失败,他便保住卫家不受牵连。 还有,月璃一直都以为梁昭是姜玉郎,若她知道不是…… 第232章 阿璃,好久不见 - 卿谋 - 安绵绵 灯会如期到来。 还未入夜,京城的长街便热闹了起来。 因着前太子事件,皇帝对西凉七皇子连表面功夫,都没空敷衍。 原本热拢的平王也不见了踪影,其他大臣们察言观色,看着上头没有表示,他们也不敢太过热情。 是以,前几日还门庭若市的驿站,这会子冷冷清清。 对于姜玉郎要针对他,梁昭自然也知道了。 不过他这个旁观者,和皇帝看见的东西,却有所不同。 很明显,前太子就是要拿他做筏子出世,虽然明着是要针对西凉,实际上,所有的发力点,针对的都是皇帝。 况且,若真要针对自己,暗地里早就有动作了,但是没有。说明前太子不仅知道当年的真相,而且还筹谋良多。 出世只是第一步,那前太子所图谋的,只会更多。 对于大周的朝廷内政,梁昭不是很感兴趣,他更看重的,是今夜的灯会。 这一次来大周,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主位上,梁昭看着天渐暗,嘴角微勾。 宁心院。 “少夫人,马车都准备好了,少爷说让少夫人你先去,他随后去找你?” 管家恭恭敬敬,对月璃没有半丝敷衍。 “好。” 屋里,青崖为月璃挽发,秋蝉捧着衣裳进来,在一旁叽叽喳喳。 “今儿的灯会,夫人一定是最美的女子。” 月璃笑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没准一会会遇到那个七皇子哦,听说外头,有些小姐们打扮得无比隆重,希望七皇子能看上她们呢。 七皇子只有一个,那些想嫁给他的小姐可有那么多。” 秋蝉放下衣裳,双手大开比划着。 月璃轻笑出声,“今夜灯会,想来会有许多人吧。” “可不是,有的是去看灯的,有的是去见识西凉杂耍的,有的是去看热闹的,有的是纯粹去玩的,当然还有一大部分,是为了七皇子而去的。 听说有好些原本不想嫁去西凉的小姐,在那日见过西凉七皇子后,都生出了些心思,今儿可是争奇斗艳,夫人你且看着,一定热闹得紧。” 秋蝉说得绘声绘色,末了又补充道,“不过,那些小姐们再如何打扮,也不及夫人的。” “还好夫人已经嫁给少爷了,若不然那七皇子看上夫人了,可如何是好。 先不说别的,今儿下午,那吴家小姐和孙家小姐,便已经为了七皇子打了起来,那场面,和巷子口的王大娘吵架的架势有得一拼。” 月璃好笑,“秋蝉瞧见了?” 秋蝉点点头,“可不是,回府时正好遇见。” 月璃听着秋蝉描述,心道那七皇子倒是艳福不浅。 很快,收拾妥当,暮色四合,天已经全黑了。 月璃坐上马车,往灯会而去,心里有些小雀跃,最近她的心情都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顺遂,总是莫名地感觉到幸福。 身后的阁楼上,玉陌看着月璃的马车走远,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神色。 马车到了正街上,顿时,喧嚣声充盈入耳,这般人间的世俗气息,亦是让人愉悦。 月璃蓦地想起孟思恒,上一次看见这般热闹的场景,是和孟思恒一起逛的江南。 不知道孟思恒如今在江南如何了。 月璃微微愣神,耳边听见秋蝉唤她,“夫人,马车停好了,咱们去那边,奴婢早打听好了,往这条路走,都是新鲜玩意儿。” “好。”月璃点点头,随着她往前走,青崖紧随其后,林山和安排的人,在四周的暗处不近不远地跟着。 长街上无比热闹,夜幕下,半轮圆月挂在天空,发出清冷的光芒,长街两旁的高檐,全部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跟过年似的。 底下,每一家商户都挂着迷灯,这是灯会的必备项目,灯上的流苏中挂着谜题,灯里藏着谜底,猜中了带走,没猜中付两文钱,也算雅事。 月璃随意看了几个,倒是不难。 一路上,秋蝉叽叽喳喳地给月璃介绍,很平常的事件由她说出来,便成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月璃听得津津有味。 月璃一边听着,一边走到一旁的小摊前。 那些摊主都是见惯了这些出手阔绰的官家小姐夫人,一见她来,十分热情地介绍。 月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喜欢的便买下来,不一会便买了许多。 把东西交给林山,让人拿到马车上放着,又扎进了人群里。 那些新奇的东西,看得月璃眼花缭乱,她第一次感受到买东西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月璃心思都在这些小玩意上,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从她一出现在长街,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一盏灯下,围了许多人,月璃也凑过去看。 那是一盏很大的灯笼,造型不算特别好看,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正想问秋蝉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的时候,旁边的议论声给了她答案。 “姐姐,你想出来没有?谜底是什么?”问话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脸上的胭脂水粉涂得厚重。 被问话的女子摇了摇头。 “哎呀,怎么办,这可是七皇子出的题面,若是猜不出,那我可一点机会都没有。” 说话的女子急得快哭了。 另一人安慰她,“你别急,我再想想。” 月璃好奇,抬眼看过去,只见灯笼下贴着三个大字——萤火虫。 这算什么题面? 月璃撇撇嘴,心道:这七皇子不是为难人嘛。 转念一想,也对,按照七皇子的生平,怎么会如此轻易便定下了自己的另一半。 这一出,让月璃对那七皇子更为好奇了。 两世都没有见过的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想认识认识呢。 只是突然,这三个字让月璃想起她和孟思恒去江南时,遇刺那一夜的前夕,梁昭带她去看的那一幕森林萤火。 那一幕的景致,足够让人一生难忘。 不知道梁昭,他现在如何? 月璃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出了人群,喧闹声渐远,空旷的树下,晚风拂来,耳边传来一阵树叶的沙沙声。 月璃抬头。 梁昭着湛蓝锦袍,负手立于她眼前。 “阿璃,好久不见。” 第233章 谁是姜玉郎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欣喜。 月璃一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出现了。 久别重逢,梁昭看起来比从前沉稳许多。 等月璃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左右看看,上前一步道,“你怎么来京城了,正是多事之秋,你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待在江南的么?” 前世这时候,姜玉郎正在江南筹划着出世,如今亦是,虽说早了些时日,月璃大约也知道,是因为西凉来人的原因。 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过,这时候,姜玉郎应该低调行事才对,皇帝满大周地找他,他不会不知道。 月璃想当然地担心,便径直问出了口。 梁昭听着月璃带着些焦急的三连问,心道:原来,你和前太子的交集,如此深切。 “阿璃,你担心我?” 梁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突然上前一步,大手一捞,就要将月璃一把拥入怀中。 这是他魂牵梦绕的人儿啊,他那么辛苦,那么艰难,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月璃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后退一步,眉头皱起,语气快速,“梁昭,我嫁人了,我有夫君。” 梁昭手落空,心也突然空成一大块,仿佛缺失了一块血肉。 听到月璃的话,那一块缺失的地方,突突地漏风,梁昭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一般,六月的和煦却觉出寒凉。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阿璃……” 梁昭只唤了她一句,再多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再见她的喜悦,和她远离自己的动作,交织在一起,噎得他难受至极。 他的手微微抬着,想拉住她,半悬在空中,脸上痛苦的神色不似作假,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双看着月璃的眼睛,盛着痛苦无奈焦虑爱而不得的凄苦和满满的喜欢。 那种感情,像是承载了三生的诺言和期许,沉重得让人感觉到罪恶感。 月璃顿住,心蓦地一痛,浮起恻隐之心,欲向他走去。 半空中有烟花突然响起,月璃猛然惊醒。 她看看四周,又看看梁昭,下意识地摇头: 这是夏璃的情绪,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爱的人,是玉陌…… 月璃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暗示,但是心里那些源源不断的愧疚感,如潮水一般涌来,仿佛有一个无底洞里,全是亏欠,看着这样的梁昭,她快要窒息了。 “阿璃……”梁昭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疼痛和期许,听着让人心碎。 从来到大周,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和月璃相见的画面。 他忍住没有去找她,就是为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名正言顺地求亲。 “阿璃,我努力到终于可以来娶你。” 月璃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梁昭,我嫁人了,我有夫君。你说什么傻话。” 梁昭眉头狠皱,“我知道。但是他快死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娶你。” “我不会嫁给你的。” “不,你一定会的。”梁昭斩钉截铁。他等到今日,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梁昭有些咄咄逼人,眼里的疯狂让人望而却步。 月璃连连后退,她不知道梁昭和夏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清楚,她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月璃退后的动作,让梁昭痛心又难过,正要上前说话的时候,四周有不少小姐围了上来: “七皇子,原来你在这里,我们那边有七彩花灯,想邀七皇子一观。” “还是去看我们的灯船吧,就在前面,七皇子你一定会喜欢。” “……” 小姐们将梁昭团团围住,一边说话一边仇视着月璃,对于和自己抢如意郎君的人,若不是梁昭在场,都要指着月璃的鼻子奚落一番。 更何况,月璃长得极美,让她们感觉到威胁,是以,一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都极为不善。 对此,月璃丝毫不觉。 她看着推搡的小姐们,听着她们说的话,脑袋里“嗡嗡”的一句话也听不见。 她的眼神越过人群看向梁昭,满眼的不可置信。 七皇子,你居然是七皇子,梁昭居然是西凉的七皇子。 梁昭是七皇子,那么,姜玉郎究竟是谁? 这些小姐们没有认错人,那就是自己认错了人。 当初去江南的路上,遇见刺杀,她想当然地便以为梁昭可能会是前太子,而后在大橙子那里套话出来,她用的是“殿下”。 大橙子惊愕的眼神告诉她,她的猜测没有错。 只是月璃万万没有想到,此殿下非彼殿下。 她以为的殿下是姜玉郎,大橙子口中的殿下,是七皇子。 七皇子按年纪来算,比姜玉郎小两岁,虽然养在外头,但是逢年过节总要入宫,特别是继后在的时候,西凉宫中都认识七皇子,一直到继后离世,每年的祭日和年时,七皇子也必回宫。 所以,七皇子绝对不会是姜玉郎,那么,姜玉郎…… 月璃身形不稳,就要站不住,突然腰上出现一只大手,将她拥入怀中。 月璃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她缓缓地抬头,就看见玉陌脸上的半张面具,在灯下如火焰一般。 早该想到的。 和夏璃有牵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姜玉郎。 若梁昭不是,那另外一个,一定是。 怪不得前世姜玉郎一出现,是谁都没有见过的样子,玉陌的半张面具,骗了所有人。 怪不得拜堂时,高堂之上是空着的椅子,给孟老爷和孟夫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受玉陌的礼。 怪不得…… 那我呢,和我拜堂成亲的,是孟大公子,还是姜玉陌呢? 月璃在心里问自己,眼中盛满悲伤。 夏璃嫁的是姜玉郎,她程月璃嫁的,也是姜玉郎。 曾经她以为梁昭是姜玉郎的时候,还窃喜过,喜欢玉陌的是她,不是夏璃。 如今,她已经分不清,嫁给玉陌的,喜欢玉陌的,爱着玉陌的,究竟是谁了。 一股悲戚感袭遍全身,月璃的眼泪扑簌簌而下。 玉陌紧紧拥着她,打横抱起,走到了一旁的巷子口,坐上马车,回了孟府。 第234章 璃璃,你喜欢他吗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被那些小姐们团团围住,不知道电光火石间,月璃的脑子里已经想了许多。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眼前这些小姐们,只见到玉陌和月璃离开的背影,等他分身越过这些障碍,月璃已经不知去向。 梁昭的眼中,四顾茫然。 没有心情应付这些小姐们,略一思索,大步离开了。 这些小姐倒是想跟上,奈何梁昭步子太快,三两下便将人群甩在了身后。 一时间,灯会上乱糟糟的一片。 马车上,月璃静静地窝在玉陌的怀里,谁也没有说话。 月璃依旧有些不能接受,身边这个人便是姜玉郎的事实。 玉陌的病是真的,命不久矣是真的,想来,应该是在长安时,许大夫其实已经治好了他。 孟家去北地,应该是不给他后顾之忧。虽然不是亲父母兄妹,但是对他有恩,便是软肋。 只是为什么,这一回孟思恒却先回来了? 怪不得前世她给孟思恒的信,总是没有回音,明明孟家的商业遍地开花,却一封信都不能送达。 因为他,是姜玉郎啊。 一个露了面都让皇帝找不到的人,自然每一个关卡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也就没有半分威胁。 月璃想到当初自己托离人归调查玉陌的事情,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 怪不得后来曲三娘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些。 原来,她当初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在玉陌的眼皮子底下,偏偏玉陌还要装作不知道,和她演戏。 想到这里,月璃有些气又有些糗。 还有当初自己的那个成婚提议。 对于姜玉郎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前世,没有和她交易这回事,她记得孟家去了北地之后,姜玉郎是费了好些力气才藏住自己的。 其实,那时候的她需要一个夫君,姜玉郎又何尝不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原来,他们之间的交易,真的是各取所需。 而后,玉陌说的“爱”,是因为夏璃吧。 他们有前世的羁绊,冥冥之中,天意让他们在一起,让他们相遇,相爱。 都是他们的事情。 和自己,没有关系。 月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她觉得身体里的毛孔都在冒着冷气,整个人一瞬间空空的。 察觉到她的动作,玉陌的手紧了紧,将月璃拉入自己的怀中,大手握住她的手。 温暖,丝丝缕缕地传过来。 月璃抬头看他,有许多的话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面具。 很明显地感觉到玉陌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没有避开。 他的视线看过来,眼中全是心疼。 玉陌摸了摸月璃的额发,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无声地安慰她,月璃好想哭啊,明明觉得委屈极了,但是他的温柔却好像可以化掉所有悲伤。 月璃的手指在金色的面具上摩挲着。 她知道这对于玉陌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没有避开。 有一瞬间,月璃很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 终究还是没有打开。 夏璃啊,我嫉妒你成狂。 月璃的手放下,玉陌有些讶异,顿了顿,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孟府到了,玉陌将月璃抱下马车。 月璃没有拒绝,也没有多余的话,窝在玉陌的怀里,仿佛一个失了魂的娃娃。 玉陌无比心疼,早知道,他绝对不会让月璃一个人去见梁昭,他以为月璃会想要自己解决,还有梁昭不是前太子那件事情,她希望月璃自己发现。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月璃,影响居然如此之大。 宁心院。 玉陌把月璃放在榻上,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看着她: “璃璃,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见梁昭。我知道他对你有一些想法,我以为你会想自己处理。 对不起。” 玉陌低声下气地道歉,把事情缘由全盘托出,态度无比真诚。 “不,你没有做错,不用道歉,若我事先知道你的想法,我会赞同,我会希望自己处理。” 月璃看起来无比冷静。 她说的是实话。 玉陌松了一口气,“可是,你看起来依旧不开心。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月璃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不是你没有做好,是我没有想到你是姜玉郎,是和夏璃有前世纠葛的姜玉郎。 “没有。”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玉陌,你不要道歉。”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玉陌总觉得,月璃有事情瞒着他。 “我……”月璃语塞,她看着玉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悲伤却从眼睛里漫出来。 玉陌的心蓦地一疼,倾身上去吻她,直把月璃吻得晕头转向,才放开她。 玉陌捧起她的脸,“璃璃,你喜欢他吗?” 月璃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脑袋里空白一片,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悲伤都消失不见,语气有了温度,“谁?” “梁昭。” 玉陌察觉到月璃的变化,心道一吻解百忧,以后有事吻就好了,说什么没用的话。 月璃摇头,连带着玉陌的手也左右摇摆着。 玉陌的眼中发出亮光,“当真?” “当真。” “玉陌。” “嗯。” “你,你为什么,不……我们……圆房。”月璃说完,脸更红了,飞快地低下了头,天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一刻要问这个。 玉陌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月璃说的是什么,笑了笑,轻轻将月璃拥入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 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璃璃,我的心里只一个你,不要再怀疑,我对你的爱意。” “璃璃,我会死的,我希望若我不在了,可以有人心疼你,照顾你……” 月璃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夺眶而出的泪。 这个他爱的人,在给她留退路。 是啊,他是姜玉郎,他要夺回他的江山,仇人是世上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一个不好,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月璃知道他成功了,可是,他不知道。 月璃明白玉陌的意思,若覆这江山会失败,玉陌的解释是作为孟大公子重病不医。 无论是作为孟大公子,还是玉陌,他都会离开。 第235章 求娶孟家少夫人 - 卿谋 - 安绵绵 “那你为何要娶我?”月璃有些赌气。 “我自私,想拥有你,哪怕只有一天,我怕自己死不瞑目。” 玉陌看着她,语气无比真诚。 月璃被逗笑,刚刚那些头顶的阴霾烟消云散。 虽然,从嫁给他的那一刻,她便告诉自己,无论她是谁,现在她知道是自己,就够了。 月璃常常觉得,前世那个自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很多的记忆和关系,都悄然消失,或者变得无所谓。 只有玉陌,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存在着,真实地活着,和身边的一切有关系,在这天地间,心依然跳动着。 当发现这一切依旧和夏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介意是假的。 只是,无论如何,好像玉陌都有能抚平这些糟糕的情绪的能力,轻而易举。 明明自己那样介意和悲伤,却只要他一个拥抱一个吻,所有的不适便能烟消云散。 玉陌,是她的劫难,亦是她的救赎。 今天最高兴的消息,是玉陌的病治好了。 只是,虽然如此,但是他们剩下的日子,不太多了。 月璃瞳孔微眯,梁昭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一出灯会,搞不好,目标就是她。 而姜玉郎选择这个时候出世,一是机会难得,二来,是看破了梁昭的意图。 月璃无声叹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玉陌做了那么多。 从前,是她不知玉陌知道她,一直在暗中默默地护着她。今后,玉陌不知她知道他,是她回报他的时刻。 如果梁昭真的为她而来,有了这一回的见面,那么接下来,就是名正言顺地向皇帝请旨赐婚了。 且看明日如何,若真是如此,那么,玉陌,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月璃神色有些悲伤。 梁昭对她的执念如此深,看起来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了。她理解他,但是却不认同。 月璃手指攥了攥:夏璃啊夏璃,你给我留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第二日一早。 梁昭便入宫了。 皇帝刚刚下朝,正在御书房和王大人讨论让前太子回归之事。 外头说西凉七皇子求见,经过一旁的王大人提醒,皇帝这才想起来,灯会刚过,还有七皇子和亲这回事。 皇帝没有避开王大人,让人进来。 梁昭也没在意,一进来便直接跟皇帝说明了自己的人选。 皇帝一听,下巴都要惊掉了,“什么,你说你想娶谁?” 似乎是没听清,亦或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帝又问了一遍。 “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孟家的少夫人。”梁昭丝毫没有避讳。 “孟家的少夫人?”皇帝有些好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堂堂西凉未来的王,居然要娶一个妇人。 同时心中又有些警惕,这是不是七皇子在搞的什么名堂。 因为前太子,皇帝这会有些惊弓之鸟,若不是知道西凉和前太子有世仇,他怕是都要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了。 “不错。” 皇帝听到肯定回答,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大人,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夫之妇?” “是。” 皇帝皱眉,感觉有点无法交流下去。 “大周那么多女子没有你中意的,偏偏求娶一个有夫之妇,这种夺人妻的事情,朕可干不出来,你换一个。” 皇帝是想不通这梁昭是怎么想的,反正这种恶人他不能去做。 “我就喜欢她。”梁昭一仰头,带着一股无赖的意味。 皇帝突然心里乐开了花,就好比和自己关系一般的隔壁邻居家的儿子,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却坚持要娶对面村子的六十老叟为妻,自己笑完,只剩下幸灾乐祸。 皇帝忍住情绪,“哎呀,这样是不可以的,就算你想娶,朕也万万不能答应。人可是有家室的。” 话落,就见梁昭一本正经地说道,“孟家公子得了急症,将不久于人世,我愿意等那孟公子去世后才娶她。” 看起来,这一夜是做了不少功课,怕是将孟府打听了个事无巨细。 皇帝愣住,脑中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当初他还道,为什么程谦给自己女儿,找这么个命不久矣的人。 “你要不再见见别的小姐?” “不,我对程大小姐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娶。”梁昭态度坚决,忽略了一旁王大人的那句:人现在还是孟少夫人。 皇帝语塞,看向一旁的王大人。 王大人站起来,“这嫁娶,也得双方你情我愿才是美事。若是哪家的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还好说,偏七皇子看中的是嫁做人妇的女子。 就算那孟公子命不久矣,也得在他身故后讨论此事才好,成不成还要孟少夫人同意,咱们都做不得她的主。” 皇帝连连点头,“不错。” 虽然他心里对梁昭要娶有夫之妇这回事,是乐见其成的,一想到西凉王最喜爱的儿子,居然非一个妇人不娶,他就乐不可支。 但是面上功夫还是得过得去,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答应,强娶人妻,说出去,他会被百姓的唾沫淹死,况且现在前太子蠢蠢欲动,他自然比平时多想了几分。 “今儿来,我不是让皇上赐婚的,只是希望皇上能下一道旨意,允许程小姐在其夫去世后嫁人,即可,其他的,自然是我来努力。 我想,有一日程小姐一定会被我感动,到那时,我希望程小姐不必再有顾忌。” 梁昭自是有备而来,让皇帝直接赐婚肯定不行,但是迂回方案,他起码要让别人知道,月璃是他的。 皇帝见梁昭说得认真,不似做假,听这话,看起来倒确实是上心。 赐婚是万万不能赐的,不过这个允许再嫁没什么问题。现在紧要的是前太子的事,这种小事,便不想费神了。 略一思索,不等王大人说话,便道,“朕给你写了。 不过,那孟少夫人愿不愿意嫁,朕可管不着,你也不许强迫人,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然,朕可饶不了你。” 皇帝给个甜枣打一棒,语气不容置疑。 梁昭一拱手,“是,谢皇上。” 第236章 程月璃有问题 - 卿谋 - 安绵绵 只要皇帝一下旨,这事便成功了一半。 至于其他的,他有的是办法和耐心。 月璃那个短命夫君,当初孟家遍地寻医,就连西凉也有他们的踪迹,梁昭打听得很清楚,孟大公子的病无药可医。 他不会对孟大公子做什么,否则这会成为他和月璃之间的鸿沟。 梁昭不希望一个将死之人,在以后变成他和月璃之间的障碍。所以现在,除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对月璃好,然后就是等。 圣旨很快就到了孟府,月璃诚惶诚恐地接了旨,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将传话的人送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戏难演,她现在做的,是表现出一个已嫁妇人正常的情绪,别给玉陌拖后腿。 她知道,这一封圣旨下来,孟家便被动地站在了灯下,会有无数双眼睛看过来,稍有不慎,便容易露出马脚。 从前些日子的动作来看,玉陌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梁昭要做什么,这才急着要出现在世人眼中。 月璃心中暖暖的,被人守护着的感觉,让人欣喜和喜悦。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玉陌能在一起的时日,便越来越少了。 月璃垂眸,敛下眼中的幽光。 前世玉陌胜了,她知道,但是玉陌不知道。 而且,这一世,因为她的一些动作,许多事情都已经和前世不同,她有些害怕,玉陌的结局也会改变。 要如何呢? 宫中。 皇帝听着内侍来报: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或不妥的地方,若说有,便是那孟家少夫人,长得格外好看。” “好看?”皇帝问。 内侍毕恭毕敬,“是,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内侍的回答很是中肯。 皇帝一听,倒想见一见,不过,比起一个女子的美貌,好像还是看西凉的笑话比较有趣。 想了一会,还是作罢。只是心道,七皇子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后,怕也是美色误国的货色。 思及此,心中对梁昭的评价轻了几分。 男子爱美人无可厚非,太子爱妇人,可就有趣得多。 皇帝越想越觉得高兴,正好长秋宫送了汤来,当即摆驾去了长秋宫。 长秋宫,程雨滢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在门口迎接皇帝。 皇帝对这个知冷知热,又不作的新人很是满意。 “你如今身子重,不必出来迎。”皇帝很是体恤。 他老来得子,一得还是两个,最近精神都好了许多。 丽贵妃那边就快要临盆,前段时间,钦天监来报,说他龙气太旺,丽贵妃有些弱,避着些为好,是以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去丽妃宫里。 还好有个舒妃补缺,这舒妃又是个可心人,可不是爱不释手,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让他如眼珠子一般。 前段时间还许下了承诺,若程雨滢生下皇子,便晋升为贵妃,圣旨都拟好了,如今就在长秋宫放着。 程雨滢自然是推辞不要,一来二去,又让皇帝高看她一眼。 好东西都紧着她宫里送,一时,程雨滢在宫中风头无两,如鱼得水。 偏她如此也没有如丽贵妃那般的傲气,和宫中众嫔妃的关系都不错,就连向来眼高于顶,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柔贵妃,都来看了她几回。 如此,皇帝对她更如满意。 来她这里的次数最多。 深宫中,皇帝的宠爱就是地位尊敬和荣耀。 程雨滢,做得很好。 “皇上今儿心情不错,可是听了什么趣事,不妨让臣妾也跟着乐一乐。” 程雨滢语气温柔轻缓,面上带着笑意。 “是那西凉七皇子,想和大周和亲,朕让礼部办了场灯会,今儿一早,那七皇子便来请旨了。” “哦,是哪一家的小姐?” “呵,你绝对想不到,不是哪一家的小姐,是一个出嫁了的妇人,若说那妇人有何可取之处,听说容貌甚美。” 皇上说起这件事,哈哈大笑起来,那种幸灾乐祸的恶趣味,程雨滢心底里无比厌恶,却还是耐着性子,低头时,整理好情绪: “那皇上赐婚了?” “那如何能,不过这七皇子看起来不似玩笑,请旨没有要朕赐婚,而是下了一道让那妇人在丈夫死后,可以改嫁的旨意。” “那妇人的丈夫……?” “听说是得了不治之症,过不过几年了。” 皇帝越想越觉得好笑。 程雨滢自然也陪着笑,心里却是不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七皇子她听说过,在外多年,各色女子自然也都见过,想不到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迷他如此。 看他对付大皇子,那是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半点情面不留。并不像是为了女色便荒唐之人。 再怎么行事乖张,也不会做这种事,他一定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他的王妃,未来的西凉王后,怎么能是一个已出嫁的妇人。 就算他不介意,也要考虑西凉王和自己子民的态度。 若是真的爱那位妇人,也该过几年等对方丈夫去世,然后悄悄地带回去,给个身份,改头换面,才是正解。 这般明目张胆闹得天下皆知,要娶人家的夫人,按常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有天大的好处。 程雨滢听皇帝话中只言片语地描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笑道,“不知是哪一家的夫人,真想见一见是何等的人,入了七皇子的眼。” “武安侯府程家的小姐。”皇帝说得不以为意。 咋一听,程雨滢惊住,差点以为在说自己。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程月璃。 又是程月璃。 为什么是程月璃。 程雨滢有些呼吸不畅,手中紧紧地攥住帕子,眼神有些飘忽。 她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仿佛一个困扰多年的问题终于就要有答案,但是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像光一样闪过,就不见了。 程月璃,程月璃…… 程雨滢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这个名字,皇帝走后,她一点一点地把之前让人查到的,关于月璃的消息都写下来。 依旧毫无破绽。 “究竟,是哪里不对?” 程雨滢绞尽脑汁,没有答案。 但是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感觉:程月璃有问题。 第237章 炸开了锅 - 卿谋 - 安绵绵 不同于宫中皇帝拿来当笑话,七皇子求娶孟家少夫人的事,从圣旨一下,便在京城炸开了锅。 “孟少夫人,就是侯府的程大小姐?” “对。” “就是那个未婚夫得了不治之症,依然没有悔婚,要嫁的那位程小姐?” “是。” “倒是个痴情人。” “我还记得,孟府成亲那日,孟大公子亲自上门接亲,当时还许多人羡慕呢。” “都是有情痴情人。” “哎,现在可不是痴情不痴情的,现在是有人想娶孟少夫人。” “娶就娶呗,皇上都下旨了,反正孟大公子时日无多。” “还说呢,我听在孟府做工的堂弟说,孟大公子一听这个消息,立马晕了过去,还吐血了呢,大夫一拨进一拨出的。” “能不吐血吗,自己还没死,就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夫人。” “可怜呐。” “就是,你说咱们皇上怎么就同意了,那七皇子这可不是夺人妻嘛。”另外一人凑过来,一起聊着。 “听说皇上没同意。” “怎么没有,赐婚的圣旨都下了。” “呸,听风就是雨,什么赐婚的圣旨,宫中下的旨意可不是赐婚,是允许孟少夫人在孟大公子过世后另嫁他人。”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大周可没有律法说寡妇不能再嫁,寡夫不能再娶。” “谁知道,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等老百姓可不敢揣测,听说就这圣旨,还是七皇子亲自求来的。” “想娶就娶,怎么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呢,这不是欺负人嘛。还特地去请了一个没有用处的旨意,这不是明摆着膈应孟大公子。” “孟大公子这下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这么大的人物。” “西凉的七皇子是疯了吗,那么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不要,非要娶一个有夫之妇。” “没准七皇子不知道那孟少夫人已经嫁人了。” “怎么会,若是不知道,圣旨该送到侯府去才对,现在是直接送到孟府的。” “会不会是七皇子和孟府有仇,我听说孟府的生意做得极大,各处都有产业。” “拉倒吧,商人和皇子有仇,谁还这么迂回。” “也是。” …… 年轻的书生们,讨论起此事,亦是热度不减。 “听说那孟少夫人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对,我见过一次,惊为天人。” “那七皇子一定是被孟少夫人的美貌所折服。” “有可能。” “还有才华,你们可是忘了,程小姐在长安时做的诗词,令人叹为观止。” “对对,还有那首曲子,没能一听,真是遗憾,当时那会,可是被传疯了,为此,我还特地去了一趟长安,不巧程小姐那时病着,连面都没见着。” “哦,千里见美人,有心了。”一旁有人揶揄着笑说话的人,他并不以为意,又说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当时我们云山书院,休假时,几个学生约着一块去的,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另一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看那孟家公子时日无多,程小姐依然愿意嫁他,可见不是攀附权贵之人,不然,依着程小姐的身份和名声才气,肯定能嫁入更好的人家。” “谁说不是呢。” “如此才貌双全又有情有义的女子,别说七皇子,在下也心动。七皇子捷足先登,定也是看中了程小姐。” “但是现在可不是程小姐,是孟少夫人,是个已嫁妇人。”有人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那又如何,程小姐的魅力,不因为她嫁人而消减。” “娶个妇人,可是要被骂无用的。” “呵,一个人有没有用,完全取决于自己,和娶的人没有多大关系。你看七皇子想娶程小姐,谁说了七皇子无用,谁又敢笑七皇子,这些都是自己的偏见。 把自身的不如意,硬要说成是别人造成的结果,这是自私的表现。” 对于这样的言论,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引为真知灼见。 不一会,说话的年轻人身边,走了几个人,又来了几个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如此,其实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另外一边。 除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恨月璃恨得牙痒痒的那些想嫁去西凉的小姐。 吴家赵家康家孙家的小姐,前一日还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却能同仇敌忾地,一起约着坐在一个包间内喝着茶。 这些日子,几人的事迹是闹得满城风雨,什么哪两家的小姐又打了起来,什么哪两家的小姐隔空对骂,总之,这几人,自从有了嫁给七皇子的心思,就变成了天生的敌人。 就连茶铺里的店小二也听过四人的光荣事迹,如今四人合坐一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麻溜地倒了茶,赶紧出来,离开是非之地,生怕遭池鱼之殃。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也是四人如今能心平气和坐一处的缘由。 四人都是京城五品以下官员的家眷,当家人手里也没什么实权,想攀龙附凤,也就随她们闹去,若真能闹出一个西凉王后来,鸡犬升天,也是幸事。 若不能,也没关系,他们这个品级,高不成低不就的,很尴尬。 但凡有些实权的,都不敢让自己家的女儿这么闹,上面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能不知道?一个弹劾上去,可能西凉那边还没有着落,这边就已经出事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皇帝,可小心眼得很,上赶着要去做七皇子妃,那不是明目张胆地胳膊肘往外拐。 不然,七皇子还没到,各家就为自己家中的女儿相看,原因就是在这里。 一是表态,二是不希望自家女儿远嫁。 七皇子亲自选的又不同,是以,才有了今日这种高层不屑,底层不管的现象。 这几家小姐里,其中以吴家小姐为最,在这之前,和另外几家的小姐,几乎都有过或大或小的冲突。 这会子,没有一笑泯恩仇的戏码,几个没被选中的失意人,因为各种不可言说的理由,很和谐地聚到了一起。 第238章 东施效颦 - 卿谋 - 安绵绵 吴小姐看着几人,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埋怨:若不是这几日眼前几人要和自己争,破坏了自己的名声,没准选的就是自己。 遂在心中默默地咒骂了几句,对几人颇有微词。 不想,对面三人也是如此认为。 只是,想归想,心里的话又不可能说出来。四人大眼瞪小眼,除了有些尴尬,还算和平。 “真是狐狸精,那日在灯会我就瞧见了,看七皇子那个眼神,含情脉脉,是要勾谁呢。” 吴家小姐先开口说话,一想到月璃,诋毁都嫌轻了,恨不能当面骂一顿出出气,是以,语气是极度不善。 “就是就是,自己都嫁人了还这么不要脸地到处勾搭人。” “那日我早早地到了灯会,一直寻七皇子都没看到,她怎么就能和七皇子见面,说上话,还让七皇子选了她,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狐媚子手段呗,还能有什么。” 吴小姐一开口,另外三人也七嘴八舌地吐槽上了。唾弃的,翻白眼的,场面好不热闹。 个个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也恨月璃让她们没有机会。 四人以前在对立面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到了同一阵营,大家突然画风一致,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在接下来不停地八卦吐槽里,这种不适很快就消失了。 “就是,身为人家的妻子,一点也不检点,和外男眉来眼去的,可怜了孟大公子,那般看重她,接亲时都亲自去,给她脸面,她却做出这种事来。” “就是,打扮成那个样子,一副狐媚相,一看就是出来勾引人的。” 康小姐撇撇嘴,想起灯会那日,看到的月璃的模样,心中又恨又气。 同时又想起当时七皇子满眼都是月璃,其他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便嫉妒得发狂。 若是那个眼神给自己的,那该多好。 “听说,那程小姐只识得几个字,其他一概不会,连出嫁时的嫁衣都是找人做的。” “不会吧,她连这个也不会。” “当然。”孙小姐一股优越感,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女红。 当人对他人有意见,很容易就忽略他人的优点,放大他人的缺点,再把人说得一无是处,以此衬托出自己的好来。一身的小家子气。 另外三人也不停地啧啧啧,表达着自己的不认同。 有时候,当他人对自己有偏见,自己的一点小问题,会被拎出来无限放大,作为对方的谈资和笑话。 我们杜绝不了,只能警惕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几人说得热火朝天,将月璃甚至程府,挖了个遍。 在有心人眼里,件件事情都透露着恶意。 所以我们讨厌无事生非的人。 “你们知道新晋状元公吧。”吴小姐问。 “嗯。” “听说在长安时,那孟少夫人就仗着自己长得好,和状元公也不清不楚的。”吴小姐说得神秘兮兮,煞有其事的模样。 “我就说她看着不像正经姑娘。”康小姐对月璃的偏见,已经到了只要听到月璃不好的消息,便确定是真的的地步。 “我看那孟少夫人,也就是一张皮相长得不错,明明有夫君还不自持,倒是和她娘一个德行。” “对,她娘放着好好的侯府夫人不做,非要下嫁到一个不起眼的官家做平妻,白瞎了一个好出身。” “真是给京中女子丢人。” “谁说不是,现在就遭报应了,硬生生要嫁进去,害得尤夫人差点被休,如今呢,又是什么下场。听说,尤大人已经许久不进她的屋子了。” 孙小姐越说越起劲,说着说着还不停地翻白眼,一脸的幸灾乐祸。 吴小姐听了一半,又想问后文,想到今日的目的,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中想着回去后,得打听打听,又是乐子。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本事都没学好,就会到处勾引人。” “勾引谁不好,偏偏勾引七皇子,若西凉王知道了,还以为我大周挑衅呢,若是因此发生战乱,她担得起吗?” “对,为了两国邦交,她也不能嫁给七皇子。” 另外两人眼前一亮,“说得是。” 说完又相互警惕地看了看,若月璃嫁不成,她们便又变成了对手和敌人。 好不容易前头那些家世好身份高的小姐们不来和她们争,七皇子的事迹她们也是打听过的。 她们几人的身份,做七皇子妃已经是高攀,但是和亲给她们搭了抄近道又名正言顺的梯子,想往上爬的人,自然就要抓住。 更何况,七皇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西凉王,这般巨大的诱惑,她们这些可以争又想争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特别是当见过七皇子本人后,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就冲七皇子那张脸,她们都能芳心暗许,更何况对方还身份尊贵。 所以之前吴小姐才要和她们一争高下,康小姐才做出非君不嫁的姿态。 因为她们面前的果实,太诱人了。 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看这一哆嗦,于是个个才卯足了劲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让七皇子注意到自己,做一些可以增加机会的事情。 有时候,人的悲剧在于自己对事情判断得太过乐观,以及对事情的盲目,看不清楚真相。 人有目标没有错,想努力往上爬也没有错,错的是高估了自己和不知对方的真正意图。 这样的行为在他人眼中就是愚不可及、痴心妄想。 最可怕的事情,是人蠢而不自知,更可怕的,是他们自以为自己聪明,然后班门弄斧,不知自己东施效颦。 七皇子求娶月璃这件事,只一日功夫便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月璃想制止也来不及,民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太高了。 从传出要和亲起,大家便猜测究竟是谁。 后来又有几家小姐疯狂地暗示,前仆后继,引起不少讨论。 最后的结果,却如惊天炸雷。 月璃就是想低调也不行。 这一回,她彻底站到了人前。 第239章 不如我们圆房吧 - 卿谋 - 安绵绵 程谦去世,她继承万贯家财。 一舞春风暖,一琴引蝶来。 作的诗词让人叹为观止,众人服拜,才华横溢,轰动四方,却不见她大肆显摆。 重情重义嫁入孟府,为女子表率。 在许多人眼里,月璃简直就是传奇般的存在。 别说七皇子,这样的女子,谁人不爱。 当然,有夸的,就有踩的。 之前她出嫁,太子太子妃贺喜的事情被人翻出来,说她手段精明,实际和各大势力都交好。 那些觉得她别有所图的人,便怀疑西凉七皇子能看中她,是她从太子这里走了后门。 还有卫家对她的态度,或许里头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每一个人们想不出缘由的事情,都有人在背后臆想出一幕幕仿若亲见的故事。 只不过,对于这些,事情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孟府里。 玉陌和月璃相对而坐,吃食摆了满满一桌,看得人垂涎欲滴,月璃两眼放光: “我要吃这个,这个,这个。” 连指了好几个,然后坐下来等着,手舞足蹈的。 玉陌笑着点头,又看了月璃好几眼,总觉得月璃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大概是比起以往欢脱些。 玉陌拿着碗夹了许多,放到她面前,又去盛汤。 “我先吃咯,好饿。”某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看着玉陌。 “好。” 自从上次月璃说了哪一家的菜色好吃,玉陌都记在心里,每日都换着样相继把那些菜摆上来。 这些日子,月璃被养得长了些肉,看起来稍微圆润些,性子又比从前欢脱,给人的感觉无比的可爱。 玉陌替她盛了一碗汤,天麻猪肚鸡汤,放到跟前,香味扑过来。 “你也吃。” 玉陌一笑,“嗯,我和娘子一块吃。” “外头都在传我们的事情,我们俩都要成为小话本的故事了。” 月璃撇撇嘴,又说,“也不知道那小话本里的我好不好,是不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如花似玉……” “是,自然是。” 月璃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十分上道的眼神,挑了挑眉,“还有别的呢。” “娘子介意吗?” 月璃杏眸微挑,摇摇头,“不介意,就是好奇。” “哦。” “娘子对那七皇子怎么看?”玉陌问得状若无意。 “没怎么看。” “他想娶你。” “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不行。”玉陌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何,梁昭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总觉得有他在就会出大事。 这是玉陌头一回有这样的感受,他不得不警惕。 “哦,夫君这是吃醋了。”月璃眉眼弯弯,看着玉陌笑。 “嗯,都快把自己的牙都酸掉了。”玉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生无可恋。 月璃哈哈大笑。 “璃璃,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三年后再嫁。”玉陌收敛起玩笑,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月璃说道。 他紧抿的唇暴露了此刻的紧张,一颗心不停地打着鼓。三年,不成功便成仁。三年的时间足够。 “不在了?” “嗯,就是,比如说,死了。”玉陌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月璃看着他,没有说话,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玉陌往前凑了凑,握住她的手,“璃璃,如果我不在了,你若是有想嫁的人,那……” “好,我等三年。”月璃打断他。 他没说完的话,她不爱听,心会痛。 四目相对,玉陌一把将月璃拥入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月璃垂着眸,回抱着玉陌,心里却是默默地做了决定。 “璃璃,孟家帮我找了大夫,我很快要离开。” “嗯,什么时候?”她没有问他原因,既然知道,就不再装模作样地让大家难堪难受难别离。 从知道玉陌是前太子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们在一起的时光,已经开始倒计时。 “或许下个月吧。” 空气凝滞,许久,月璃才问出一句,“会治好的吧。” “我也希望。”说着,月璃感觉到玉陌的手臂微微用了用力,又松开。 “去多久?” “大约三年。” 又是三年啊。 玉陌不知月璃知道他的身份,病情是最好的借口,玉陌无比庆幸那时候没有告诉月璃:许大夫已经治好了他,否则,现在便会进退两难。 “你去治病,一定需要钱的,我有很多。”月璃从他怀中探出小脑袋,说得认真。 玉陌怔住,月璃没有悲伤没有感怀,只问他缺什么,一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月璃不用伤心,难过的是好像月璃有些不在意。 只见月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印,郑重地交给他: “这是程家的家产,给你。” 话落,不由分说地抬起玉陌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孟家有很多的钱。“玉陌无奈地笑笑,程家多少家底,他心知肚明。 但是月璃的动作依旧让他无比感动。 “孟家的是孟家的,这是我给你的,两码事。” 月璃正色道,半点不由玉陌推辞。 “你把家财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这只是一部分,我还留了一些,你别担心。” 后来玉陌才知道,月璃说的一部分,是孟家的几倍多。他的小娘子,总是给他巨大的惊喜。 “况且,三年,我能用多少,放心吧,足够了。” 月璃不以为意。 玉陌的语气却是突然变得无比深沉,“若是三年后我回不来呢?” “那我就另觅夫婿养我余生喽。”月璃笑得欢快,原先的沉重气氛顿时散了许多。 玉陌听完醋酸得不行,一时咬牙切齿的,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璃璃你……” 语气依旧宠溺,却再多说半个字不得。 “既然不愿我嫁,不然我们圆房吧,没准还能有个小宝宝,不然我一个人,等三年也好遭罪的呢。” 月璃贼兮兮地提议,说完眉头皱在一处,可怜巴巴的样子,委屈极了。 “若是有个小宝宝陪我,日子不那么难挨。” 玉陌心中翻江倒海,好一会,才正色道,“不可以。” 那句:你若是喜欢孩子可以和别人生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宝宝?长安是如此称呼孩子的吗?”玉陌转移话题。 月璃一愣,“可能吧。” 第240章 都是为了她 - 卿谋 - 安绵绵 驿站。 梁昭写了封信,让人送到孟府。 送信的人刚刚出去,石心儿气急败坏地进了院子。 见梁昭优哉游哉地躺着晒太阳,劈头盖脸地便问道: “你要娶那个孟少夫人,是认真的?” “当然。”梁昭不看她,闭着眼。阳光从树叶中细碎地落下来,在他的脸上映出好看的光斑。 梁昭回答得不经意,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石心儿看到这一幕愣了愣,但是听到他的回答,顿时气血上涌,声音突然拔高,“你不想娶我就直说,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 堂堂西凉七皇子,未来的西凉太子,西凉王,居然要娶一个已嫁的妇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娶回去,就是七皇子妃,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西凉王后。 西凉子民会如何看他,他不知道吗,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么大的事,居然这么草率地便决定了。 石心儿都快疯了,在西凉,她亲眼见识了梁昭对付大皇子的手段,知他不是谄媚之人。 而且西凉王一直都是属意梁昭为太子的,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更不需要去巴结讨好大周的皇帝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是以,那日的和亲之说,她虽然心里不舒服,质问梁昭更多的是撒娇意味,但是心里大约知道,和亲,应该是梁昭想做什么而打出的幌子。 却不想,梁昭是真的想和亲。 而且,和亲对象居然还是一个已嫁妇人。 她怒不可遏,这是对她的侮辱,完全不能忍。 梁昭睁眼看她,“本王确实不想娶你,但是本王没有作践自己,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们石家的人,都是这么自恋吗?” 梁昭的声音不大,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中午吃的那条鱼还算鲜美,但是听在石心儿耳里,却像是风从万年寒冰中掠来。 “我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石心儿又心痛又羞恼,干脆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全部托盘而出。 梁昭轻哼一声,“你哪里来的自信说出板上钉钉这句话,只要本王不同意,谁能奈我何。还是说你石家,为了把你推上王后之位,要不择手段了吗?” 梁昭的声音蓦地低沉,让人感觉到压抑。 “胡说,我爹一心为西凉,跟他们没有关系。”石心儿大声否认,她气急,但是不傻,罪名哪能随便认。 “你只能娶我,没有人的身份比我更适合西凉未来的王后。” 这话石心儿也只是敢在大周说说,若是在西凉,就是为梁昭召祸。 虽然梁昭为太子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毕竟大皇子还在,梁昭也还不是太子,若被有心人利用,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呵,合不合适由本王说了算,本王说你合适你就合适,本王说你不合适你就不合适。” “王不会答应的。”石心儿不信,整个西凉,若她不是未来的王后,那别人也不会是。 “本王要他答应做什么,本王向来不是听话的人。”梁昭勾唇,邪魅一笑,那笑晃花了人眼。 “你……”石心儿语塞。 “反正我不许你娶别人。” “你的脸真大,但是在本王这里不管用。”梁昭睥睨一眼。 石心儿气得跺脚,没有听出梁昭语气中的讽刺。 看着梁昭油盐不进,气急,狠狠道,“你若是执意要娶那孟家的少夫人,我便先杀了她。” 话音未落,梁昭一双眼如鹰隼猛然看过来,身体应声而起,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好似刹那间,石心儿便被他的右手攥住了脖颈。 “你若敢动她,我定让你后悔来世上一遭。” 梁昭目眦尽裂,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警告的意味如此明显。 石心儿惊呆了,她双眼瞪得老大,完全没有从梁昭那可怕的表情中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 她本能地双手去掰梁昭的手指,因为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双腿乱蹬,惊恐万状地看着梁昭。她第一次看见梁昭如此可怕的模样。 突然,梁昭手一松,石心儿跌落在地上。 “咳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本能地有些不敢看梁昭,鬼门关走一遭,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的挣扎在对方眼里就如同蝼蚁一般,没有丝毫的怜悯。 “石心儿,你给本王听好了,别做你不该做的事,否则,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 石心儿下意识地挪着后退,垂着头不敢看他,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直到梁昭离开许久,才回过神来。 石心儿抬头,眼中全是嫉妒、愤恨、不甘。 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爱那个孟家的少夫人。 石心儿回想起刚刚梁昭那个嗜人的眼神,听到她说要杀了那个夫人,恨不能掐死她。 石心儿知道,那一刻,梁昭扑面而来的杀意是真的。 她心有余悸,但是更多的,还是妒忌和恨。 妒忌那个女子哪怕嫁做他人妇,依然被他深爱。 恨自己居然如此蠢笨,到现在才看明白。 她就说,好好的,梁昭来大周做什么,两国互市已久,又无战争大事,普通往来派使臣即可,为何要亲自来。 来了之后,还要和大周和亲,大殿上说出丫鬟宫女亦可的话,只是为了他后面求娶一个夫人做铺垫。 大周的皇帝,不会真的给西凉未来的王,随便指一个丫鬟或者宫女,否则也就不会有那场灯会。 灯会也是他的主意,为的就是在灯会上名正言顺地选那个人。 梁昭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个孟少夫人。 石心儿咬牙。 梁昭一直被养在宫外,他们以前一定认识。 想起刚刚梁昭要吃了自己的模样,石心儿无比确认,梁昭对那个孟少夫人情根深种。 “怪不得,怪不得你一直不接受我。 怪不得要来大周。 怪不得要打着和亲的名义。 怪不得要举办一个人人可去的灯会。 都是为了她啊。哈哈哈哈哈哈……” 石心儿大笑不止。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巴巴地跟了来,看梁昭费尽心机地娶回一个妇人。 她石心儿回到西凉,也不用活了。 第241章 前世的求而不得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早,阳光明媚,六月的蝉鸣显得日子越发静谧。 玉陌今儿难得地出了府,月璃坐了马车,出了城。 云刹山下,马车众多,有相熟的夫人小姐凑在一处说话,好不热闹。 月璃避开了上山的路,让林山往一旁的岔道而去。 一路上繁花似锦,开得热热闹闹像赶集似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月璃对花草鸟树觉得格外亲切,她想起张家村,那种雀跃,对万物的爱惜崇敬之情,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张家村…… 月璃瞳孔微眯,她想起了在河边,发现自己会游水的震惊,还有梁昭那颗刚好对她“症”的救命丹药。 以及她昏迷过去,做的那个梦…… 马车在一处空旷草地停下,一旁绿树成荫,溪水潺潺。 月璃下了马车,就听见前面有人声传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 梁昭站在那里,看着她。 月璃走上前,“原本是不想来的。” 她昨日便收到了他的信。 “哦。”梁昭挑眉一笑,没有问原因,无论什么原因,重要的是,月璃来了。 他牵过来一匹马给她,“我听说你的骑术很好,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一遍,路况很好,到京城,你应该很少机会骑马。” 说着,梁昭递了缰绳给她。 月璃看着他,这样的梁昭,阳光明媚,又带着些无赖的气质,循循善诱,倒学会了好好说话,和在长安时一般无二。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梁昭,对上西凉大皇子,是如何艰难,他杀伐果决的样子,又是如何凶残。 只是,到了她面前,他还是那个人畜无害的翩翩少年。 月璃有些心疼他。 从知道梁昭不是前太子后,她回想着梁昭身边发生的一切,便不难知道: 为什么浪迹天涯的西凉七皇子会遭受那般规模的暗杀,因为对于西凉大皇子来说,无论梁昭有没有插手朝政,他的存在就是要他死最好的理由。 为什么梁昭回了西凉,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他想娶她。 不是月璃自恋,她很清楚梁昭爱的姑娘究竟是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真是她自己,她或许还说不出这种话。 月璃知道梁昭和夏璃的纠葛,也能感同身受这份情绪,更能旁观到这份感情的真相。 梁昭爱她,无以复加,不比玉陌少。 当梁昭在西凉政局刚刚稳定下来,便来了大周,带着和亲的目的,那一场灯会,只为了一个对外人来说,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夏璃。 前世,梁昭的青梅竹马,他第一次的心动,第一次的承诺…… 月璃不知道为什么梁昭会有前世的一些记忆,她是因为重生,梁昭,只因为爱吗?如此深沉,如此刻骨铭心,想到这里,月璃对今日出来见他的举动,有些无力。 若她失败…… 依着月璃的了解,梁昭并没有认出夏璃,也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情,只有些模糊的影像,和一种情感的寄托在她身上对上了号。 那种倏忽而至的归属感。 在月璃的记忆里,夏璃是嫁给了姜玉郎,以前她一直以为姜玉郎是梁昭,这一世,她改变了轨迹,也怕梁昭那里有巨大的变数。 如今看来并不是,在这场关系里,月璃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夏璃前世和梁昭也没有缘分,说起来,这一世,梁昭对她的执念,除了初见的惊鸿一瞥,还有前世的求而不得。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不知道前世夏璃和梁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世,她和梁昭之间的交集,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月璃想起她曾经那个梦中的画面,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从玉陌和梁昭的身份清晰开始,从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那些模糊的影像,都有了画面。 她一定不能让悲剧重演。 这是月璃,今日来到这里的理由。 梁昭见月璃愣住,手里的缰绳又往前递了递,眼里带着示好,和些微的祈求。 月璃回过神来,对着他微微一笑,顿时一旁的花儿都失了颜色,风也变得柔和起来。 月璃接过缰绳,身姿利落翻身上马,气势飒飒。 她回过头,吩咐林山在原地等她,双腿一夹马肚子,瞬间跑出去几丈远,林山皱眉,想阻止都来不及。 梁昭见状,上马飞快跟了上去。 双马一前一后,在草地上奔走,马蹄扬起一阵轻沙,风从耳旁呼啸而过。 很快,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吁……”前面是岔道的小路,月璃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刚下马,身后梁昭疾驰而来,停下的时候,那马突然就发了狂。 “吁……”,只见马一阵长嘶,双腿高高地抬起,马背上的梁昭身体猛地后仰,极力抓住缰绳,但是没有用,眼看着马的前蹄就要从月璃的头顶上踏下去,梁昭大喊,“快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月璃根本来不及让,突然,她脑中出现一个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叠,月璃本能地闭上眼。 面前一阵疾风扑面,接着听到“嘭”的一声,马嘶长鸣,月璃睁开眼,就见马倒向一旁。 梁昭快步过来,“你没事吧。” 月璃摇摇头。 “你呢?” “我没事。” 梁昭松了一口气,皱眉看向一旁的马,他出门的时候检查过,两匹马都没事,好好的怎么惊了呢? 这会,他没空去细想是什么原因惊了马,让他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梁昭看着月璃,有些踌躇。 月璃往前走了两步,“那马是自己让开的,不是你的原因,对不对。” 刚刚马蹄就要踏下的那一刻,月璃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两个小人儿骑马,下马休息时,马惊了,一阵长蹄,少年躲不及。 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下,自己挡在了少年身前,她看着马儿自己让开,没有伤他们分毫。 她下意识挡马蹄要救的那个人,是年少的梁昭。 月璃看着梁昭,眼前的面容和记忆中那个小少年重合,突然,她面露笑意:这一趟,来得很对。 第242章 想和你做夫妻 - 卿谋 - 安绵绵 梁昭听月璃如此说,面色凝住,点了点头,看看月璃,又看看地上的马儿。 他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受了惊的马,仿佛通人性一般,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月璃。 不过见月璃并不惊讶,梁昭便也没有追问,只想着回去了要好好查一查惊马的原因。 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把手伸到了他这里,那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梁昭正琢磨着,就见月璃走到马前,蹲下摸了摸它的头顶,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在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马儿站了起来,抖了抖脖子,头在月璃手上蹭了蹭,发出一阵欢鸣,踱了几步到一旁和另一匹马吃着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你……”梁昭惊愕,这一幕无比让人匪夷所思。 月璃展颜一笑,“以前父亲教过我驭马。” 把所有不能解释的事情,推给不在的人,是最好的办法。 很显然,这是夏璃的能力。月璃如今,对夏璃,是越来越好奇了。特别是当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梁昭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见月璃往河边走去,忙跟上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唤道,“阿璃。” “嗯。”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说这话的时候,梁昭的语气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月璃觉得,这次在京城见到的梁昭,一点也没有了从前的咄咄逼人,灯会上如此,现在如此。 犹记得上一次,她刚刚从江南回到长安,梁昭来见她,那般强硬,志在必得,让人心慌,后来更是做出刺杀的事情来。 这一次,月璃很明显地觉得梁昭在这件事情上,平和得多,这是一个好兆头。 梁昭确实有些变化,不过想娶月璃的心没有变,想和她在一起这个愿望和以前一样。 只是,从前有性命之忧,让他不得不露锋芒。 如今,面前的道路一片坦途,愤怒便失去了理由,这是一个男子成熟的表现。 少年时,对不可得和不待见抱有怨怼,经事后,会发现,愤怒最为无用。 “我是说圣旨的事。”见月璃不答话,又补充了一句。 月璃转过头,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更显肌肤莹白如玉。 “梁昭,你很好,有显赫的身份和地位,前途一片光明,西凉以你为尊,我相信,做你的王妃,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 但是,我不是。 我不嫁给你,不是因为我成了亲,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夫人,是因为,梁昭,我只当你是朋友。 仅仅只是朋友。 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你的爱,但是抱歉,我做不到回应,因为,我有我爱的人。 我知道他命不久矣,可能随时都会离开我,但是我依然爱他,我对他的爱,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 我明白爱一个人的感受,便能体会你的心情。 还有你以为的,我是你认为的那个人,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但是我理解你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归属感。 从小到大,我没有离开过长安,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长安,在那之前,我们不可能有交集。 或许,是你这些年走南闯北,在哪个地方匆匆见过一面,或者有过短暂交集的女子,只是你不记得了。或许我与她有些相似之处,让你产生了错觉。 梁昭,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同时,我也希望你找到你命中的那个女子,余生幸福。” 月璃的声音,轻缓又温和,如上好的檀香,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梁昭看着月璃,怔怔然,准备的许多话突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脑中真的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 良久,空气静默,月璃也没有催促他。 河面上,波光粼粼,在阳光下,如洒下一层细碎的金片,是温暖的颜色。 突然,梁昭笑了一声,月璃看过来。 “阿璃,话都被你说完了,我竟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阿璃,我还是想娶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逼你,否则也不用如此迂回,我只是希望,若他不在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我愿意等的,阿璃。” 说到后面,梁昭的语气里显出一丝颓败来。 “如果这样能让你现在稍微好受些,觉得心里有所依托的话,我不介意。只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爱玉陌,如果我有一天不再爱他,一定是我不在了。 梁昭,你一定会找到那个人,那个真正的良人,你的良人,她不知道在哪里等你,但是你们一定会遇到。” 梁昭垂下头,“阿璃,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下你,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可以带你回去。” “我很理解,但是我不是你对的人,对的人是双方相爱,只有一方努力,另一方怨怼,那样时间久了,双方都会痛苦的,那是错误的。” “可是……” “梁昭。” “嗯。” “你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人?”月璃望着河面,轻声问。 梁昭没有说话。 “没有做过的事情,最容易做错,没有经历过,也就无法辨别对错。 我们常常把错的当成对的,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对的长什么样子。 梁昭,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感情,就错了。” “轰隆”梁昭耳边一阵嗡嗡响,月璃的话如一阵一阵的声浪淹没他的思想。 山顶上传来靡靡梵音,是云刹寺的僧人敲钟的声音。 …… “阿璃,你不愿嫁我,偏扯出这么多理由。” “可是,它是事实。” “我不管什么事实,我只想娶你回家。真想杀了那个什么孟公子。” “这样的事不要再出现第二次。”月璃想起她和玉陌从京城来长安时,遇到的刺杀,眼中一片冷意。 “若我非要做第二次呢。”梁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月璃虚眯起眼,“那我应该会杀了你吧。” “哼,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 “嗯,希望你没有机会见识到。” “哈哈,阿璃,和你做朋友好像也很有趣。虽然,我还是更想和你做夫妻。” 梁昭说完,将坐在马上的月璃五花大绑,向京郊的别苑走去。 …… 第243章 富婆 - 卿谋 - 安绵绵 暗处的影二影三见状,就要上前去救月璃。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群侍卫,挡住他们的去路。影二影三寡不敌众,讨不到好处,连连后退。 见势不妙,影三给了影二一个眼神,影二会意,快速后退几步,影三断后,直到影二离开。 那些人见人走远,倒也没有去追,连影三也忽略了,四下散开。 影三隐在暗处,绕了好几条道,才远远地追上月璃的马。眼睁睁地看着月璃被带进了别苑,侍卫蛰伏在四周,影三完全近身不得。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侍卫,看起来像是西凉王的亲兵。 日暮西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暗处的影三要急疯了,若不是要盯着这里,他就是死也要冲进去。 就怕里面的人又转移地方,若他不在,转移了主子也不能知道,有他盯着,起码是死是活有个地方。 “呸。”影三呸了几句,暗道自己没事说什么这么不吉利的话,心中再急亦是无用。 刚刚已经和那些侍卫过过招,他心知肚明,现在对方多了几倍的人,他去除了送死,一点作用都没有。 暮色四合。 孟府里,影二更是急得跳脚。 平时,玉陌很少出门,若是出门,行踪都是保密的,就是他们暗卫都不知道,一时也难联系上。 影二一回来就传出了消息,一直没有回应,因为玉陌身份特殊,他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好,暴露行踪,那就是泼天大祸。 他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终于接到了口信,让他去城门口等着。 另一边,玉陌听到消息,连府门都未回,立刻快马加鞭地往城外去。 城门口,和影二汇合,丝毫没有停留。影二言简意赅地说完,玉陌双眼倏而染上暗黑风暴,一时,仿佛四周风沙渐起,一股气压沉甸甸地肆意镇扫,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玉陌换了马,跟着一路上影三的标记,策马狂奔,路上的百姓只见到一阵风沙起,一阵马蹄落,连人影都没有瞧见,马就跑不见了。 玉陌手指攥紧,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月璃消失了两个时辰。 “该死。” 若月璃有什么事,他定要踏平西凉。 别苑里。 大红的幔帘把主屋衬得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大红喜字贴满了窗棂。 屋子里点着花灯,风从窗外拂来,烛光摇曳。 月璃一身大红嫁衣,静静地躺在床上。 梁昭亦是,正红色更衬得他天姿玉容,风流倜傥。 “阿璃,你穿红色真好看。” 说完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我也好看。” 梁昭从回到西凉,只在月璃面前称我,其他人那里,都自称“本王。” “阿璃,你渴不渴?” “阿璃,你饿不饿?” 梁昭看起来心情好极。 “突然梦想成真,还真有点不适应。” 说完,又转了两圈,欣赏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啧啧啧,天下居然有如此俊朗之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阿璃,你说你是不是赚了,居然有我这么个俊逸非凡的夫君。” 不知想到什么,梁昭走到床边,笑眯眯地挑挑眉,“阿璃,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说完,不等月璃答话,脆生生地对着月璃叫了一声,“娘子。” “哦,不对,王妃。” 梁昭满面红光,内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站直,背挺如松,昂首阔步,学着傧相的话,抬手作揖,大声道: “芝兰茂余千载,琴瑟乐享百年。 琴韵谱成梦语,灯花笑对羞人。 春暖洞房鸳被叠,柔情蜜意交相。 皓月笔下双影雁,寒霜画出并头梅。 比翼双飞关睢鸟,并蒂花开连理枝。 欢庆此日结佳偶,且喜今朝庆良缘。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似梦明眸剪秋水,有志丈夫立人魁。 还当共挑人生担,无垠恩爱总轮回。 杯交玉液飞鹦鹉,乐奏瑶池舞凤凰。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今,梁昭和程月璃,结为夫妇,从此,同心同德,结两性之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梁昭看着月璃人比花娇,双眼放光,暗戳戳地搓搓手,表情无比猥琐,向床走过来,“娘子。” “梁昭,你够了。”月璃白了梁昭一眼,揉了揉眉心,简直没眼看。 从换好衣裳开始,梁昭就扮上了,入戏太深,没完没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这一声喝,将梁昭从幻想中拉出来,垂头丧气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我说,你那夫君到底还来不来? 一会我还得去听小曲呢,那离人归的小雀儿,声音如黄莺一般,啧啧啧。” 梁昭翘起二郎腿,耷拉着手指敲着椅背,兴味道。 月璃扶额,她怎么忘记了,在长安见着梁昭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浪荡不羁模样。 时光居然让她遗忘了,可怕。 “那个,这些日子,就别去离人归了,换个地方听小曲吧,别的地方也不错,比如寻香坊,烟雨楼。” 月璃好心提醒。 梁昭一愣,“为什么,离人归要倒闭了吗,正好,我盘下来,爷别的没有,钱多。” 说着拍了拍口袋,发现没有,又眼神示意了一下,表明自己没有瞎说。 “不是,那个……你懂的。” “啊……” “嗯,对。” “不会吧。” “呵呵,会。” 梁昭仰天长啸,“怪不得没争过他,原来,家底那么丰厚呢。” 说完嫌弃地看了月璃一样,“你这个物质的女子,明明就是看中他的钱,却偏偏打上真爱的幌子。” 月璃哭笑不得,谁来告诉她,浊世佳公子是如何变成神经病的。 她要崩溃了。 “阿璃,你说他若是不来,咱们就真的成亲算了。反正等他死了,他的财产都是你的,我的财产也是你的。” “嗯,从此我就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富婆。” “精辟,阿璃居然能总结出“富婆”两个字,妙,精妙。” 梁昭说着,一副唱戏的架势,摇头晃脑地夸她。 月璃捂住耳朵闭上眼,恨自己少长了一双手。 第244章 小狐狸 - 卿谋 - 安绵绵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的时候,猛然听见门口“砰”的一声响,然后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 月璃正想说话,就见梁昭手脚飞快地卷起包袱。 “阿璃,你保重。”说完头也不回,推开窗,从窗口翻了出去。 “哎……” 说好的邪肆一笑、霸气侧漏、针锋相对呢。 这就撂挑子,临阵脱逃了,猪队友啊。 月璃望着床顶上的纱幔长叹一口气,怎么办呢,自己作的死,台子都搭好了,接下来的戏,硬着头皮也要唱下去啊。 就在月璃脑中飞速旋转着,接下来怎么处理的时候。 “啪”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 月璃吓得一哆嗦,斜着眼看了一眼来人。 玉陌走进来,一身骇然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屋子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不由得让人瑟瑟发抖。 月璃心虚,不敢看他,干脆闭上了眼。 屋子里落针可闻,好一会,玉陌都没有动作,月璃心里直打鼓,心道:不会是梁昭那丫的没跑出去,被逮住,然后把她出卖了吧。 月璃心中胡乱地琢磨着:万一被发现,她要怎么应对。 只是屋里的空气实在令人瘆得慌,月璃明显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她越想越乱,不一会,眼皮便开始不住地打颤。 就在月璃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将要破功的时候,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音,月璃不知道梁昭的人是被俘了还是跑了。 感觉到床边站了人,不用想也知道是玉陌,四周冰冷的气息依旧在蔓延,仿佛无边无际,月璃终于感受到来自太子的强大气场。 她的眼皮颤抖得厉害,眼角渗出泪水来,一颗一颗,越来越多,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下落。 月璃不是悲伤,完全是被吓的,没错,她一个经历了五马分尸的人,被吓哭了。 突然,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松香,却在此时沾上了无边的冷意。 接着,月璃感觉到自己整个被紧紧抱住,明明从玉陌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骇意,却在靠近她时化成了暖阳,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僵硬融化掉。 玉陌紧紧地抱着她,她感受到他的颤抖和不安,好似许久许久,才听见玉陌颤抖的自责的声音: “对不起。” 月璃怔住,她听出了玉陌的哽咽。 睁开眼,月璃看着玉陌嗜血的双眸,还未散去的暗红血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她的手指摩挲着:今儿,好像过火了呢。 玉陌抱起她,如抱起最珍贵的珍宝,小心翼翼。 月璃窝在她怀里,乖巧得如一只小绵羊,看在玉陌眼里,又是另外一番解读。 两个时辰,足以发生很多事。 出了别苑,玉陌只留下一句:烧了。 然后抱着月璃上了马车。 在暗处藏着的梁昭,远远地看着别苑的大火,一阵肉疼。 大橙子在一旁露出一个脑袋,煞风景地提醒,“殿下,这个别苑很值钱。” 梁昭拍了拍他的脑袋,“就你话多。” 话落,眼睛依旧不离远去的马车。 早知道出来一趟损失一座别苑不说,还惹上一个仇人,他去离人归听小曲多好。 忽而想起月璃的话,一拍大腿:得,以后离人归也去不了了。 罢了罢了,父债子偿,谁让他爹杀了人家的爹呢。 原本他还想以此来让月璃妥协,却没想到让月璃反将一军,从此,梁昭几乎都能想象到,未来日子的不太平。 怎么办呢,硬着头皮遇山开路,遇水架桥了只能。 坑啊,都是坑。 梁昭想到月璃,撇撇嘴,低估了一声,“小狐狸。” 大橙子看着自家主子嘴里叽叽咕咕,又变幻莫测的表情,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自恋又洒脱的公子爷,有些恍惚。 自从自家主子回到西凉,和大皇子你来我往地斗法,他几乎没有看见过主子再露出这般神态。 就是早上出门时,也没发现和往日不同。 他知道今儿主子出门去见了谁,却不知道主子和程大小姐在那小河边发生了什么,等到别苑的时候,他便发现主子的不同了。 原本以为是自己眼花,这会看来,大橙子无比确定,他家主子是转性子了。 啊,还是这样的主子好相处,平易近人。之前那般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看了是又骄傲又心疼。 果然还是程大小姐有办法。 一物降一物。 看来自家主子和程大小姐这个关系……嗯…… 哎,不对啊…… 大橙子自己在脑子里想了半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突然看向梁昭身上的一身红衣,心头突突跳,用手肘推了推梁昭,“公子,你不会真的……” 梁昭正琢磨着以后的应对,听到大橙子说话,胡乱地应了一声,“什么真的假的?” 大橙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公子不会真的和程大小姐圆房了吧?”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梁昭的一身红衣。 梁昭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一巴掌下去,把大橙子的脑门拍得“啪”响,“圆你个大头鬼,你家公子看起来像是强人所难的人吗?” 像,就是太像了。 他家公子怕是忘记在西凉时,强迫某个大皇子党的官员,硬生生地跳了一场脱衣舞。 大橙子面色讪讪。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却不敢说出来。 没回宫的梁昭自然不是,那时候,他被大皇子暗杀多次,都没有想要反抗,因为前皇后的死确实和梁皇后有关系,所以,梁昭就算死,也没有想过要拿大皇子怎么样。 是月璃的出现,才让他想要反抗,说到底,他回宫和大皇子斗得火花四溅,为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月璃。 他自己被追杀暗杀没关系,但是他不允许月璃担惊受怕,但是大皇子不会放过他,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对于玉陌,也是如此。 发现玉陌的身份,是一个非常无意的意外。若不是因为月璃,他不可能会发现。 他不和玉陌为敌,不是因为玉陌的强大,而是因为这个秘密,月璃居然也知道。 当年,他能无数次放过大皇子,如今,便不会和玉陌不死不休。 更重要的是,在小河边,月璃说的那些话。 第245章 你抱我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马车直接到了宁心院。 一路上,玉陌都紧紧地抱住月璃,仿佛是失而复得的至宝。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身上的大红嫁衣,无比烫手,都快把他的心都焦灼了。 好难受好难受。 他不敢去想月璃发生了什么,只要月璃还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他预想过各种结果,每一种都是不可承受之痛。 梁昭不会杀了月璃,他想娶她,想得到她,但是不会想她死。但是他怕月璃不堪受辱会自尽。 一想到这些,玉陌的心便疼痛难当。 下了马车,玉陌没有叫人,抱着月璃一进屋便关上了门。 今儿月璃出去,除了林山谁都没有带,青崖和秋蝉相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情形,皆有些担忧。 姜大人见人进去,让管家下去说了几句,青崖秋蝉这才放了心,去小厨房准备吃食,以备着主子想吃。 宁心院安静下来。 屋子里,玉陌低头看了一眼月璃,月璃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玉陌心里又是一疼。 “璃璃,别怕,咱们回家了。” 玉陌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月璃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下来。 她的夫君啊,如此爱她。 玉陌看她哭,手足无措,低头吻她的泪,很轻很轻,生怕弄疼她,却又带着无限的爱意和克制。 克制自己马上去杀了梁昭的冲动,克制自己的愤怒,克制自己的悲伤,克制自己的爱。 他觉得,这个时候,月璃需要他,他不能离开,不能缺席。 对比于月璃,其他的事情都显得无关紧要。 怀中的月璃动了动。 “玉陌,你放我下来。”月璃的声音如蚊吟,玉陌一颗心被提起。 “不舒服吗?” “我想沐浴。”这身临时找来的嫁衣,既不合身又不舒适,穿着难受得紧。 玉陌愣了愣,别开眼,“好。” 月璃一见他这个神态,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陌抱起她,往内室的温泉走去。 “我自己去就好。”月璃的脸颊微微发红,只是她埋在玉陌怀里,玉陌没有发现。 玉陌顿住,“好。” 他不想让月璃离开他的视线一秒,但是更不想让月璃觉得不自在。 他努力表现出平常的样子,是想让月璃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不介意。 只要月璃还在,就好。 他放下月璃,月璃一个重心不稳,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玉陌眼疾手快,抱住月璃,眼中暗黑的风暴倏而如龙卷风一般,刮来了北边的风,房间里的冷意让月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一切,在玉陌眼里,都有了另外一个解读,整个人徘徊在暴力边缘。 “玉陌,你等我。”月璃的声音很轻,却像温暖的春风抚平他的躁动。 “好。”他的声音干干的。 月璃转身,因为一路上都是玉陌抱着,她不敢动,这时候腿有些发麻,脚步极不自然。 玉陌看着这一幕,想杀了梁昭的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里间传来月璃的声音,“玉陌,你别走开。” “好。” 玉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脑子空白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月璃唤他。 他反射一般地快步跑进去,见月璃没事,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月璃背对着他,手中拿着裙带,见到他来,扬了扬手中的带子,“玉陌,你帮我系上,我系不到。” 这是京中的新款式,把侧面的带子改到了身后,更显得身形窈窕。 “哦。” 玉陌走过来,握了握拳,舒缓了一下颤抖的手指。 而后,认认真真地帮月璃系上衣带。 月璃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转过身,“你抱我进去。” “哦。” 玉陌打横抱起她,月璃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心疼得不得了。 玉陌轻轻地把月璃放在床上,不敢看她,也没有说话。 拉起一旁的薄被,盖住月璃,外袍都没有脱便上了床,躺在月璃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不知是安慰月璃,还是安慰自己。 过了好一会,月璃动了动,玉陌如惊弓之鸟睁开眼,他没有睡着,他只是陪着她睡觉。 月璃看着他眼中的通红,还带着无比的懊恼自责,心疼不已。 她伸手,捧起玉陌的脸,在玉陌的惊愕中,吻了上去。 玉陌双眼睁大,惊愕一瞬,很快反客为主,吻又急又烈,仿佛要发泄什么,玉陌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吻里带着无数的情绪,最后都化为爱意,如一团温水,将月璃包裹在其中。 月璃沉浸在这个吻里,全盘接受他的情绪,安慰他,回应他满满的爱意。 良久,玉陌松开她,眸子里的隐忍和克制让他一双眼仿佛随时会像风暴一样肆虐。 他爱怜地亲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开。 月璃拉住他的衣角,声音轻柔又委屈,“你嫌弃我。” 玉陌如遭雷击,定定地看着月璃摇头,“没有。” “你嫌弃我。”月璃重复,豆大的泪滴如珍珠滑落,美人垂泪,倾城误国。 玉陌的心碎成一片一片,整个人都要疯了,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爆裂身亡。 他长呼出一口气,俯下身,温声道,“璃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我没有。” 他说不出“嫌弃”两个字。 月璃再不说话,水雾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泪水将落未落,面上一片委屈。 她当然知道他没有。 玉陌的心碎了一地。 “你就是嫌弃我。”泪水应声而落。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你就是嫌弃我,我和梁昭单独待了两个时辰,我……” “唔……” 双唇相贴,玉陌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房间里的温度蓦地上升,汗水湿了额间的发,玉陌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所有的隐忍和爱意,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他忘记了刚刚如何系上的衣带,这会却如何也解不开,似乎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一般,大手一用力,月璃身上的衣服“嘶啦”一声,都成了碎片。 此时,云海翻腾,山石破碎,也比不得二人之间的热烈,似熊熊大火,从山尖蔓延到天边,开出晚霞一般的紫昙花来。 第246章 那你轻一点哦 - 卿谋 - 安绵绵 翌日,日上三竿。 月璃悠悠醒来,身上像被撵过一样痛。 睁开眼,就见玉陌无比温柔地看着她,而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月璃脑海里顿时想起昨夜的场景,脸红到耳朵根。 嘤嘤嘤,好羞耻。 月璃伸手,手好酸,忍着酸痛抬手用被子盖住半边脸,露出一双眼,悄咪眯地望出来,骨碌碌地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玉陌见状,心中了然。 在他开口说话前,月璃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玉陌……” 出声一片沙哑,喉咙火辣辣地疼。 玉陌不知道在哪里端起一个杯子,喂月璃喝了几口水,瞬间嗓子好受多了,不过玉陌的眼神一直不离她,看得月璃心中发虚。 月璃清了清嗓子,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阿巴阿巴……,昨夜……,那么激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里,好像有什么不对,身下一阵疼痛传来。 “我了……。” 玉陌掀开一小半被子,“娘子说什么?” “我饿。” 说着舔了舔嘴唇,看得玉陌小腹一阵发紧。 “我去拿吃的。”玉陌别开眼。 月璃点点头,等玉陌走后,想坐起来,她居然办不到。 歪头看了看外头,突然瞥见地上零乱的碎布,月璃顿时五官皱在一处,难为情地转过了头。 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自己作的死,所谓自作自受,就是如此了。 很快,玉陌端了粥和小菜进来,放在一旁的塌几上,就要来扶月璃。 “痛。”月璃撒娇。 玉陌闻言眉头一皱,“昨夜里用过药了,早上也上了一次,怎么还那么痛,庸医。”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查看。 “不,不,不行……哎哟……” 月璃严厉制止,却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又是一阵疼痛。 “好好好,我不看,你别动。” 月璃正想松一口气,又听见玉陌说道,“还是睡着乖巧,上药哼都不哼。” 月璃一听,脸红到脖子,真是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玉陌似是不觉,端来粥,拿勺子喂她。 月璃饿极,再没精力想太多,一口气把粥菜都吃完,又吃了几块点心,这才像活过来一样。 心里埋怨着:老天,这种事这么费体力吗? 眼见得玉陌又过来,眼神直直的,就差把秋后算账几个字写在脑门上。 月璃暗道不好,打了个哈欠,“玉陌,我好困啊,我先睡一会,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再见。” 说完,头一缩眼睛一闭,作沉睡状。 过了好一会,月璃没有听见动静,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看玉陌一脸轻笑地看着她,赶紧闭上。 没过一下,月璃终于破功,睁开眼,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 “娘子睡醒了?” “嗯。” 月璃看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对着玉陌谄媚地笑了笑。 “既然娘子醒了,那咱们来聊一聊……” “聊什么,我不想聊,我不想再聊什么星星月亮,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你找别人吧。” “再?哦,为夫知道了,原来昨儿你和七皇子聊星星月亮,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从早上聊到了夜里,从小河边聊到了别苑,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显露出危险的气息。 月璃被戳穿,脖子一横,“是啊,大周又没有那条律法,不许人聊星星月亮的。” 玉陌突然俯身下压,在月璃眼前停下,直视着她的眼,月璃下意识地睫毛颤了颤。 “为什么要骗我。”玉陌正色道。 “我没有骗你。”月璃说得很大声,但是怎么听都有点底气不足的意味。 “为什么穿着嫁衣?” “梁昭说他想娶我,被我义正辞严地回绝了,但是他不死心,说要让我穿上嫁衣,不然就要杀了我,我怕死,就穿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信你问梁昭。” 玉陌皱着眉,似乎是在分辨这话的真实性。 “在别苑的时候,为什么哭。”就是那一哭,直接把玉陌脑子里以为的事情给定了性。 “吓的,被你吓的。当时你那个样子进来,我害怕。” 这点月璃倒是说的真话。 “你怕什么,是不是做了坏事?” “哪能呢,我们就是聊天,嘿嘿,聊天。” “聊天没把我聊进去?”说着,玉陌不知道从哪里拎起一块床单,待翻过来,就看到上面有一块刺目的红。 月璃闭眼扶额,这才发现被子全部被换过了,她居然完全不知道,可想而知昨儿夜里的战况,心中默默地嘀咕着:这丫的莫不是有什么癖好,这一幕实在是没眼看。 还没等月璃缓过神,耳边又听得玉陌说,“还有地上,娘子看一看,为夫还没有叫人来收拾。” “看来娘子果然是垂涎为夫的美色……” 月璃听不下去了,忍着酸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玉陌,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月璃说着,就看到玉陌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猛地低头,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刚刚用力过猛,前面盖着的被子直接落了下来,赶紧抓起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许,不许偷看。” “为夫没有偷看,为夫是光明正大地看。”玉陌面不改色心不跳。 “还有,为夫刚刚换床单的时候也看了,不仅看了。” “你,玉陌你不要脸。”月璃有些气急败坏。 玉陌俯身过去,正色道,“娘子评价中肯。” 月璃气竭,就见玉陌凑过来,“娘子看起来精神不错,不然咱们再来重温一下昨夜的场景。” 月璃顿住,动了动身体,“嘶……” 痛,非常痛。 “明天,明天行不行,还是好痛。”月璃说完,看玉陌不说话,心一横,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好吧,那你轻一点哦。” 玉陌一把抱住她,都快把她抱窒息了,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做?” 月璃愣住,笑中带泪,“因为我要你平安回来啊。” 她不知道前世,玉陌是如何从那几件事情中,死里逃生的,但是,她愿意成为玉陌绝望时的那一线生机。 玉陌整个人如被定住。 他的娘子,如此爱他。 第247章 元瑾不会死 - 卿谋 - 安绵绵 不同于孟府的岁月静好,朝廷中,暗地里开始风起云涌。 前太子的事情,经过了各地的风声流传,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现在,只看皇帝的态度如何,一些官员已经开始在重新选择站队了。 如果前太子回来,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一时,各种流言议论纷纷。 东宫。 秦子瑜看着安静下棋的元瑾,欲言又止。 好似外面的传言,他根本不在意。 “太子。” 元瑾放下手中的棋子,“子瑜有话说?” 元瑾的声音总是温和的,如春风拂面,他看着秦子瑜,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外面说前太子要回来。”踌躇半晌,他还是说出了口。 “嗯。”元瑾依旧没有波动。 “他回来了,你怎么办?” “子瑜是关心我吗,我很开心。” “你半点都不急?” “我为什么要急,这太子之位,本就是他的,原是我鸠占鹊巢。” “可是,可是,明明你是太子。” “子瑜,世上没有应当的事,我们不要去求不是自己的东西,代价太大,不值得。 母后和舅舅为我求来了太子之位,但是他们却都不在了。若可以选,我宁愿选他们的。” 说起薛家,元瑾有些落寞。 秦子瑜皱眉,上前一步,急急地劝道,“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你有今日地位,你更不能放弃。” 元瑾看着他,“子瑜,那是他们的期望,不是我的,而且,它是错的。” “你就如此心甘情愿地放弃么?” “我从来不觉得,它是我的。” “可是,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 “那又如何呢?” “可是……” 元瑾打断秦子瑜,“子瑜希望我做这个太子吗?” 秦子瑜愣住,语塞。 好一会儿,元瑾一笑,继续看着棋盘,“等事情有了结果,子瑜你随时可以离开。” 元瑾的语气依然温和,仿佛没有别的情绪。 “我……”秦子瑜终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脸上和语气的欣喜都说明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是的,你可以离开了。” 秦子瑜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发烫。 原来,太子一直都知道,却还把他留在身边,对他那样好。 一时,秦子瑜无地自容,不知如何面对元瑾,这些日子,他的所说所做,元瑾心知肚明背后的因由。 他有一种被看戏而不自知的窘迫感。 再不敢看元瑾,快步离开了。 元瑾停下手中的棋子,一颗一颗放进棋盒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 平王想让他反抗,毕竟太子这个身份,做这些才名正言顺。 秦子瑜平时话不多,看起来,这一次,平王是真的急了。 前太子当然会回来。 这天下,本就是他家偷来的,他的母后和舅舅,都是刽子手,他也阻止不了玉陌,不如顺天而行。 否则,受难的,是百姓。 届时,他应该会被封王,而后去封地吧。 “如此的话,长安不错。” …… 这日一早,梁昭就跟皇帝哭诉去了,说自己新买的别苑前几日被烧,求皇帝做主。 皇帝正头疼,哪有空管梁昭的事情,但碍于面子,好歹表面上问了几句。 这一问之下不得了,从梁昭的只言片语中,皇帝嘴边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心中大惊:难道姜玉郎已经来京城了吗? 不知带来巨大的恐惧。 皇帝突然无比惶恐,深怕自己重蹈十多年前,先皇的覆辙。 先皇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那样死去,他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死掉,更何况宫中还有两个还未降生的孩子。 他不敢赌。 就像先皇自信宫中的防卫,但是他不敢。 越是亲眼见过别人的下场,越恐慌那是自己的归宿。 当即,皇帝再顾不得梁昭的事,立马传了几位大臣过来,秘密商量了一日。 当然,结果支持对立参半,耐不住皇帝心里早已经倒向一边,事情有了定论。 第二日一早,皇帝下了诏书,各地遵旨贴出了告示。 旨意上的内容,以风的速度,传遍大周每个角落: “先皇太子,被奸人陷害,流落民间,如今正统归位,朝廷迎接先太子回宫,入主东宫。 东宫太子姜元瑾,封闲王,赐封地长安,年后启程。 平王赐封地林州,年后启程。 二王当辅佐太子,为江山社稷长远,为百姓谋福。” 莫大人拿着手上抄回来的告示,激动得无以复加。 “成了,成了,殿下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宫了,先皇保佑。” 莫大人跪下,朝着外头的天地郑重地拜了拜。 玉陌掩在面具下的脸却是一片凝重。 圣旨已下,他就要离开。 莫先生激动得涕泗横流,那么多年的筹谋,终于看到了曙光,迎来了胜利。 “殿下……” 玉陌点点头,“莫先生,这不是结束,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只是给了一颗糖,却依旧是杀害父皇母后和皇妹的凶手。” 玉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接下来,他不仅要在东宫安下来,还要皇位上那位,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不能让这样的人,葬入皇陵中。 要他死,太容易了,难的是要他血债血偿。 如今这一刻,才是万丈高楼平地起。他已经能预见,未来荆棘遍地。 “殿下,何时启程?” 玉陌垂眸,“再等等。” 莫先生面露疑惑,又听玉陌说道,“那个人不会让我轻易回去的,一路上一定设置了重重障碍和危险,如今圣旨已下,主动权,在我们手中。” 莫先生略一思索,知其中厉害,点点头,“不错,圣旨虽下,但是朝廷却没有动作,实在是没有诚意,等迎接的仪仗到了江南,才能放心。” 说着一拱手,“殿下思虑周全。” 宁心院。 月璃也收到了消息。 一时百感交集。 从前面做的那些事情,月璃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所幸还有一个好消息,能让月璃稍微高兴一些:这一世,元瑾不会死了。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 前世玉陌是直接讨伐皇帝,从江南起义,没有入宫这一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慌乱。 第248章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卿谋 - 安绵绵 夏日正好。 月璃倚在榻上,给自己捏捏左腿,又捏捏右腿,拍拍背,捶捶胳膊。 自从那日她和玉陌圆房,除了开始两天让她缓了缓之后,那种事就成了家常便饭。 她每日都腰酸背痛,一开始还让青崖帮着敲敲捏捏,舒服是舒服,放松是放松,但是玉陌看她生龙活虎的后果,却是很严重。 后来她也不敢找青崖了,没事自己捏捏,玉陌看她没精打采的,还稍微能克制些。 不过,月璃依旧觉得,某人像一只永不餍足的狼,看着她就两眼放光,恨不能拆吃入腹。 前世那些嬷嬷果然说得不错,就跟猫见了鱼似的。一个如狼似虎,一个下不了床。 “悔啊,恨啊,悔恨啊,悔不当初啊。” 月璃撇撇嘴,一阵长吁短叹。 “丫丫的,他大爷的……” 突然,月璃顿住,“丫丫是谁?他大爷又是谁?” 这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是夏璃。 月璃有一瞬间的恍惚,默默地倚靠在软榻上,用薄被裹了裹身体。 脊背发寒。 她没有觉得那些话,有何不妥,仿佛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那些不是她的东西,不是她的行为,不是她的语言。 但是,这些东西就像内室里的那汪温泉,她没有依托,只能沉下去。 又好像,它们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没有排斥,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某一个当口,水到渠成地出现,浸透,包裹,取代。 合二为一。 而后,程月璃变成夏璃。 其实,作为程月璃,她觉得自己已经圆满,没有任何遗憾了。 重活一世,给了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也给了她和身边的人另外一种人生。 避免了前世的种种遗憾。 一切都按照好的轨迹在走。 这样,很好。 其实,已经够了。 月璃闭上眼,放空自己,全身心地放松和接纳。 脑海里,开始出现画面,很凌乱,她看不清,它们整齐有序地出现又消失,像一幕幕十倍速的电影…… 月璃睁开眼:十倍速的电影? 夏璃,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玉陌一进屋,就看见月璃在榻上睡着了,正想抱她去床上,刚走过去,月璃就醒了。 眼露疑惑,顿了顿,“玉陌?” 她的声音有些小,玉陌没有听出语气里的不确定,“我给你带了最爱吃的东江鱼。” 月璃一听,两眼放光,“东江鱼配兰陵酒,啤酒配炸鸡。” 玉陌似懂非懂,看月璃高兴,也没有多问,进了里屋换衣服。 月璃起身,果然,一股熟悉的可口香味直扑过来,让人垂涎三尺,外头青崖进来,把药碗放在桌上。 月璃一见面露急切,赶忙做着手势让青崖端出去,青崖不解,月璃不敢出声,指着里间,又指了指药碗,都快急哭了。 就在青崖差不多明白意思,就要端出去的时候,玉陌出来了,“那是什么?” 青崖瞬间秒懂,但是已经晚了,这时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了看玉陌,又看了看月璃。 月璃扶额,别开眼,不敢看玉陌。 玉陌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是见月璃这个样子,他倒是真的好奇上了。 他的小娘子,最不会撒谎了,一心虚就脸红,真是,可爱得紧。 玉陌走过来,又问道,“娘子你病了吗?为夫让大夫来瞧瞧,这是什么药,可对症?” 月璃一听,装模作样地按了按额头,带着些虚弱,“没事,就是有些头疼,不用找大夫,青崖的医术顶呱呱,别的一般的大夫还比不上,夫君,咱们要相信青崖。” “哦。”看月璃说得一本正经,玉陌能信才怪,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是在琢磨着:那个“顶呱呱”,是什么意思。 月璃见玉陌不说话,心中着急,暗中对青崖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青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悄悄走开了,玉陌也不拆穿。 看青崖走掉,月璃这才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在窗口对着秋蝉喊道,“秋蝉,拿双筷子来。” “哦。”外头的秋蝉吓了一跳,看自家夫人这么吩咐人,还是头一回,连连点头。 窗口的月璃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对着外头喊道,“再来几个小菜,烤鸡腿,还有米饭。” 说着,转过来看向玉陌,“玉陌,你也一起吃吧。” 玉陌下意识地点点头。 “再来两份米饭。” 外头秋蝉已经风中凌乱了,她家夫人,怎么跟在酒楼点菜似的。 屋里的玉陌,看着这一幕,暗道自己对自己的小妻子的认识,好像有些偏差。 这可不是大家闺秀干的事情。 不过,这个样子的月璃,可爱又生动,绿树浓茵下的窗棂,女子一身绯衣,张扬明媚的脸,真是…… 玉陌咽了咽唾沫,径直走过去,打横抱起月璃。 月璃一惊,“你做什么?” 玉陌勾唇一笑,“当然是做开心的事情了。” 月璃瞬间明白过来,脸一红,“大白天的……” “正好,白日宣淫。” 月璃“……” “玉陌,你不要脸。” “为夫要娘子就可以,要脸做什么。” “你体力这么好,怎么不去参加马拉松啊……唔……” “听到娘子承认为夫体力好,为夫很高兴,不过,娘子话有点多。” “唔……我饿。” “为夫喂饱你。” “唔……” 不一会,内室传来压抑的低吟,送饭来的秋蝉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红耳赤,干脆回了小厨房,把饭菜温着,一会传话在送。 日落西斜,玉陌一脸餍足地出来,吩咐青崖在门口候着,月璃一醒便把吃的送进去。 青崖点头称是。 走之前,玉陌看了青崖一眼。 青崖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 见玉陌走远,才稍微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得找机会把药渣处理干净。 书房里。 傍晚时,沈大夫才过来。 沈大夫是一直跟着玉陌的大夫,可靠也值得信任。许大夫没来之前,都是他开药。 “查到了。”沈大夫看了一眼玉陌,有些欲言又止。 “说。” 第249章 送子汤 - 卿谋 - 安绵绵 “在夫人的药渣里,发现了当归丹参赤芍泽兰,这些都是益气补血,滋阴润燥的药。” 玉陌点点头,又看向沈大夫。今天看月璃的表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还诓骗他是头疼的药,一定有猫腻。 果然,又听沈大夫说到,“不过,其中,还发现了王不留行,香附,茺蔚,仙灵脾……” “说人话。” 沈大夫看了玉陌一眼,“送子汤。” 玉陌瞳孔紧缩,猛然站起来。 “送子汤?” “是。” “一般多久会有孕?” 沈大夫看玉陌问得一本正经,暗恨这方面的科普做得太少,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有了子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好说,若是有房事,一次也有可能怀上。如若用了助孕的汤药,机会会更大一些。” 玉陌背过身去,让人看不到表情。 也就是说,现在,有可能已经有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有孕?”这些年,他学了很多东西,唯独不懂怎样避孕。 “房事后一个时辰内喝避子汤。” “避子汤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吗?” “会。若是用上好的药,伤害会小许多。” 玉陌许久不说话,“如果,之前没有喝,现在喝避子汤,有用吗?” 沈大夫见玉陌问得如此直白,自责得很,是以,回答得非常仔细。 原本以为都是交易,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而且,两人成婚后,确实没有圆房。 谁能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 而且,听这个语气,玉陌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些。 “避子汤只一个时辰内效果最好,超过一日,几乎没有用。若已经怀上,再喝避子汤,便有落胎的风险。” “落胎,很痛吗?” 沈大夫顿了顿,“很痛。” “有多痛?” “就像被人拽住肠子打了个结,然后用力往下扯,生拉硬拽要把五脏六腑都重新装一遍,与此同时,小腹上有很重的铁锤锤打……” “不要说了。” 沈大夫顿住,低下头。 “你下去吧。” 沈大夫踌躇着,一拱手,“殿下,皇家子嗣,是大事。” “我明白。” 入夜。 玉陌回到宁心院,月璃正在内室哼着小曲泡温泉,是他没听过的调子,很欢快。 见月璃高兴,玉陌也嘴角上扬。 他想起在长安时,和月璃合奏的那曲梁祝,心里想着,若那日他没有去,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那一日,他为什么会去呢,他不知道,不记得了,好像,是很突然的决定。 鬼使神差就走到了那里。 那时候,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都是保守估计,事实上,他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那段时间,人生里极其灰暗。 上天让他活下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后来,她变成了他生命里的光。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 从小,孟思恒便带着她回家,两家来往甚多,他也见过她好几次,那时候的她,和身边所有陌生人一样,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甚至那一日合奏完,他都不知道她是谁。 玉陌记得那一日,他看见月璃端坐在圆台上,还未动,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便看得人赏心悦目。 他驻足停留,想听听那个小姑娘的琴,这是那么多年,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兴趣。 琴动声起,很奇妙的是,她的琴声和歌声竟然如上好的灵药一般,让他忘记了自己的一身病痛。 如春天的溪水,让人感觉到舒缓和安宁。 仿佛,她的琴,只是弹给他听,天地间,只他们二人,琴笛相和,是心之所起。 那一刻,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上了心。 第一次对一个和他的责任他的使命之外的人,上了心。 然后,动了情。 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不清。 或许是合奏一曲琴瑟和鸣的时候。 或许是她说:我需要一个夫君,不知孟大公子可愿意的时候。 或许是牧亭前一曲轻歌悠扬而起的时候。 或许是栖霞寺后山的花树下,为他倾城一舞的时候。 又或许是她为他找到许大夫,救了他的命的时候…… 他不知道,想不起来,但是现在,她是他的命。 …… 内室的温泉池中,月璃泡了好一会才出来,进了里间,就看见玉陌拿着一本书在看,凑过去瞧,原来是她平时消遣的小话本。 玉陌抬头,拥她入怀,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干头发。 沐浴过的美人,如出水芙蓉般,肌肤晶莹剔透,粉白无瑕,世间万物不及她美。 月璃见玉陌愣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就知道自己太美,把你看呆了吧,嘿。” “是,娘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月璃一仰头,笑得张扬明媚,“当然。” 她的眼神从他的面具上滑过,没有停留。两世她都没有见过姜玉郎的样子。 但是,她相信,无论将来玉陌以什么模样站在她面前,她都能认出他来。 前世,她在长秋宫,听人盛传:姜玉郎俊逸无双,貌比天神。 夜深,这些日子玉陌头一回让月璃好好睡觉,月璃赶紧闭眼睡着,生怕他反悔。 玉陌哭笑不得,将她捞进怀里,抚着她的背,月璃舒服地拱了拱。 不一会,她的呼吸平缓起来,睡着了。 玉陌的手搂着她的腰,大拇指指腹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 这里,已经有一个孩子吗? 孩子?他不敢想,但是他要月璃好好的。 送子汤…… “璃璃,你究竟知不知道,有个孩子,未来将要面对什么?” 站在他的立场,若他败了,如果有孩子,月璃将一个人带孩子长大,身边没个人,他如何放心得下。 若他胜了,对于在这个阶段有的孩子,他不得不顾及天下人会怎么说他。 还不论万一有人发现了,以此相威胁,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这就是今儿沈大夫那句话的意思。 站在月璃的立场,若他能回来还好,若他不能回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该如何生活。 那一日,她说希望他能回来,玉陌又何尝不想,但是未来充满了不确定,他不敢让她赌。 玉陌的手臂紧了紧,无声喃喃:璃璃,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250章 我们一起等你 - 卿谋 - 安绵绵 难得睡个好觉,月璃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精神好极了。 原本以为玉陌只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但是接下来的几日,玉陌就像突然守了戒一般,规规矩矩的,月璃心里只打鼓。 入夜,玉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月璃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 一脸担忧地询问: “怎么,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璃抬眼看他,又垂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玉陌皱眉,过来摸她的额头。 月璃避开,看也不看他,“哼。” 那鼓起的腮帮子,撅起的嘴,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玉陌顿时心提起,很明显,这是生气了啊,但是,为什么生气? 玉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手足无措,赶忙凑过去,低声道,“璃璃生气了,谁惹你了,为夫帮你出气。” “哼。”月璃别开头,不看他,玉陌小意哄她的态度,让她气消了一大半。 玉陌又凑过去,“璃璃,你生气了。” “嗯。”月璃没好气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玉陌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问。” “就是不知道才问。” “你居然不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月璃委屈地巴巴嘴,看着他。 玉陌又是一阵心疼,一把将月璃捞在怀里,“我的小娘子哦,你一皱眉,为夫的心都皱在一处,可疼了,你摸摸。” 说着握住月璃的手放在胸前,又说道: “谁说为夫不喜欢璃璃的,胡说八道,为夫喜欢璃璃,非常喜欢。” 月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你为什么……”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月璃惊讶自己居然说了这种话,羞耻地直跺脚,脸红到了脖子。 玉陌不明所以,又没有听清,“璃璃,你说什么?” 月璃头埋在玉陌怀里,又是羞又是急又不敢再说。 玉陌低头,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想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愣了好一会,脸上露出宠溺的笑来。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喜欢。” “不喜欢。” “喜欢。” “骗人。” “没有骗人。” “哼。”月璃气呼呼的,越气越急,眼珠子左瞟右瞟,可爱得像个水蜜桃,让人想吃一口。 “那璃璃觉得怎样才是喜欢呢?”玉陌似笑非笑的表情掩在面具下,语气兴味。 月璃脸又一红,“就是……就是……” “唔……” 玉陌看月璃焦急地支支吾吾,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好一会才松开,看着月璃迷登登的杏眸,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她的小娘子,就像那令人上瘾的毒药。 “这样是不是喜欢,嗯?” “唔……”不等月璃说话,玉陌又吻了下去。 如此反复,直把月璃吻得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的时候,玉陌又问,“这样算不算喜欢?”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蛊惑,让人沉溺其中。 月璃胡乱地“嗯”了一声,喘着气,双眼迷离。 “璃璃想要孩子吗?” “嗯。”月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若我回不来了怎么办?” “你一定会回来的。” 月璃伸手,手臂如藤蔓一般挽上他的脖颈,吐气如兰,“我们一起等你回来。” 说着,主动吻上了他的唇,腰肢如细柳,撩拨的意味,没有给玉陌任何时间思考。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 宫中。 皇帝正在长秋宫听着小曲,程雨滢在一旁陪着,笑容不减,绝不让场子冷下来。 皇帝一旁左拥右抱的,是入宫的新人,其中就有吴家二小姐,吴惜惜。 皇帝闭着眼,跟着曲调摇头晃脑,手指在榻上打着节奏,左右有美人不时斟上酒,丝竹管弦声声,好不惬意。 自从发了旨意,皇帝像松了一口气般,就等着对方接招了,这么大的诱惑,他就不信姜玉郎会错过。 虽然这些日子没有消息,但是他丝毫不急。每日寻欢作乐,倒一时忘了今夕是何夕。 那些奏折,依然是内阁大臣处理,翰林院分类,然后把加急的在他这里报一遍。 只是每次皇帝很明显地心不在焉,这就给了一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比如,吴家,连升了好几级,吴老爷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羡煞旁人。 吴家大小姐原本是和西凉七皇子和亲的热门人选,只不过被圣旨破碎了。 吴家二小姐又入了宫,听说,很得皇帝喜爱。 一时,吴家春风得意,巴结的人络绎不绝。 这边,皇帝听得昏昏欲睡,长秋宫外头,王大人送来了折子。 皇帝一甩手,不想见人,奈何王大人半点面子不给,不见就不走了。 皇帝无奈,只能宣了进来,这王大人一根筋,不站党派,用的时候是真好用,固执的时候也是真讨厌。 王大人一进来,皇帝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嫌弃: “你最好真的有天大的事,否则朕饶不了你。” 王大人不以为意,径直道,“启禀皇上,西北的蛮夷打进了大周。” “什么?”皇帝睁开眼,一脸的惊恐和愤怒。 “什么时候的事?” “按照奏折上的时间,是十日前。” “怎么这么久才发现?” 王大人似乎对皇帝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丝毫不意外,“线报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百里加急,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西北如今谁在守着,破城了吗?” “西北边关由廖将军守着,请求援军,如今十日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至于派谁增援,还请皇上早些定夺。” 皇帝起身,喝了酒有些醉醺醺,若不是内侍扶着,差点就要站不稳。 “去御书房,传殷将军,召集各大臣,商议此事。” 对于蛮夷入侵,皇帝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当初他的封地是西州,就离蛮夷不远,那时候他可是亲眼见过蛮夷的蛮横,至今历历在目。 可以说,他当初陷害先皇,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想离开西州,奈何他的封地是先祖皇帝定下,这让他一度觉得自己造反是无可奈何。 第251章 痛失两城 - 卿谋 - 安绵绵 御书房。 皇帝喝了好几碗醒酒汤,和一众大臣商量到半夜,派出了殷将军先去救援。 当天夜里,殷将军便带着兵符和五百亲兵去了西北,一路上各地配合调兵,全力前去救援。 只望边关能多守一日便多一分希望。 殷将军一去,算是给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蛮夷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一提到蛮夷,皇帝便有些心有余悸。 大周周边,有几个临邦,其中西凉最为繁盛,以前的羽国最为富庶,蛮夷地域最辽阔,其他就是一些附属小国和各番国。 西凉自从大周先皇去世,两国互市,到如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邦交关系。 羽国被灭,虽然听说其有余孽逃脱,但是因为羽国在军事上向来比较弱,也不足为惧。 蛮夷地域辽阔,有许多部落,部落之间的争斗非常激烈。 从地域上看,西凉在大周的西部,蛮夷在大周的北部,羽国在三国之间。如今羽国不在,三国直接接壤,确实给了蛮夷进犯的方便。 皇帝非常关注西北战事,这几日少见地上了朝,无比准时,一时间,朝堂上都有些草木皆兵。 朝堂上,各大臣都在讨论着此事。 特别是看到皇帝关注,一个个都踊跃发言。 “这些年,大周和蛮夷一直相安无事,怎么这会突然就进犯了呢?”有官员发出疑问。 兵部的人立马站出来回应,“战报并未说明缘由,很可能是事发突然。” “依臣看,或许和西凉有关。”礼部的于大人说道。 “西凉?于大人是说这事是西凉人挑唆的?下官不信,那西凉未来的太子还在咱们京城的驿站里和姑娘下棋呢。也不怕回不去,就算他们要干这事,也得等到他们未来的太子回去啊。” 向来和于大人不对付的孙大人,看于大人说话,立马出来反驳。 “不不不,孙大人误会,我是说,和羽国或许有关。” 这于大人也是个聪明的,这时候和孙大人争论无益,回应的态度,非常诚恳。 孙大人暗地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羽国临三国,羽国灭亡,蛮夷可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于大人说完,大家都反应过来。 十多年前,羽国被西凉所灭,大周暗中推波助澜相助,那时蛮夷顾着自己内部斗争,没时间掺合,让西凉捡了便宜。 蛮夷地广人稀,地域辽阔,但都是不毛之地,种不出什么庄稼,只能打猎交换,生活物资很是贫瘠。 之前,蛮夷有许多物资都是靠羽国兑换,如今羽国消失,蛮夷和西凉两不往来,和大周又距离甚远,蛮夷为此发起战争,也说得过去。 “敌国进犯,无谓是个利字,依臣看,这个原因很有可能,眼看着西凉吞了羽国,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捞到,难免眼红心不甘。” 于大人一拱手,对着皇帝说道,皇帝连连点头,突然这一刻,都有些后悔灭了羽国了。 如今唇亡齿寒,亡羊补牢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微臣不认同。”又有大臣站出来,难得皇帝对一件事情那么上心,自然要抓住机会露脸。 平步青云只在一瞬间。 “说。”皇帝大手一挥。 下头的官员低着头,“若说蛮夷心有不甘,早就该来了,如今羽国都灭亡十多年了,这会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刚刚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经不起推敲。” “不错不错,要来早来了。”众官员纷纷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皇帝一想,确实如此,皱着眉,“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微臣不敢妄自揣测,这时候,还是等前方来报最为合适。” 一时间,朝堂中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很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边关一封一封的急报传回京城,百姓们亦是听说了蛮夷进犯,到处人心惶惶。 廖将军不敌,边关已经痛失两城。 蛮夷进犯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抢东西,抢吃的用的,人,物,牲畜,一切能用的都抢。 怪不得不打西凉,蛮夷和西凉交界还有曾经的羽国,羽国当初富庶,自从归顺西凉后,被明的暗的上缴一空,羽国百姓苦不堪言,自给自足都费劲。 从前羽国靠商走天下,被灭国后,西凉下令,羽国子民只能种地,生产力极度低下。 从前方只言片语的战报中,大约明白了缘由。 蛮夷部落众多,一直以来,各部落之间相争激烈,十年前,其中一个部落出了一个蛮人,名沙木烈,在其部落王死后,成为了新王。 这沙木烈,是一员猛将,传说他力大无穷,凶悍无比,好战喜功。 十年间,带领其部落攻打一个又一个部落,蛮夷之地民不聊生。 十年之后的今天,沙木烈竟然把所有的部落都拿下,成为了蛮夷最大的王。 这沙木烈骁勇善战,自称天下无敌,如今统一了蛮夷,便来攻打大周了。 朝堂一片唏嘘。 “强盗,这就是强盗。”有老臣捶胸顿足。 “想我大周泱泱大国,竟被小小的蛮夷打得痛失两座大城。” 龙椅上,皇帝也坐不住,在前面走来走去。 他是见识过蛮夷人的蛮横的,一听说失了两座城,心里直发颤。 “现在廖将军到了哪里?” “西州。” “西州。”皇帝大惊,西州曾经是他的封地,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当防卫退到了西州,意味着什么。 西州是通往大周腹地的关卡。 若西州攻破,那么蛮夷人可以在大周随意行走,大周的百姓岌岌可危。 皇帝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西州一破,蛮夷人若要攻入京城,只需要几日的功夫。 “可恨。”皇帝大怒,摔了一旁的龙灯。 灯碎的声音吓得朝廷上的一应大臣也抖三抖。 “殷将军到哪里了?” “回皇上,算算时间,快马加鞭,应该这几日就会到西州了。” “通知各地,配合调兵去西州,不顺者斩。 务必守住西州,若守不住,你们都给朕,谢罪午门。” 皇帝气急,拂袖而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第252章 重见天日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急报传来,西州死伤无数,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朝堂上没有了昨日的窃窃私语,大家屏声静气,一个字也不敢说。 皇帝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走来走去。 “废物,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候屁都放不出一个。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一个早朝,就在皇帝的骂声中度过,除了少数几个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外,其他的大臣都面红耳赤,一个个被骂得老脸挂不住。 心中也大约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生气,下了朝把内阁安排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一点不敢糊弄。 调兵的令一下去,更是八百里加急往外送。 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片乌云密布中。 七月初。 离殷将军离开足足十二日,朝廷终于收到了捷报。 “好,殷将军虎将。”皇帝大喜,拍案叫好。 “西州守住了。” “是啊,殷将军出马,定能收复失去的两城。” “对对。” 一时间,朝廷又热闹起来。 皇帝终于一颗心回到肚子里,好险。 接下来的几日,大家都关注着西州战事,期待着更多的好消息。 果不其然,殷将军没有让大家失望,接下来的几日,殷将军一鼓作气,将失去的两城收回。 朝廷中收到消息的时候,皇帝喜笑颜开,大手一挥,犒赏三军。 朝会上,对殷将军的赞美不绝于耳,对皇帝的英明决断和识人,一派恭维。 皇帝心中高兴,也不计较。 宫中,歌舞升平。 孟府。 “殿下,万事俱备。如今腹地所有的兵卫都被调到了西州,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从皇上下了圣旨后,莫先生便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礼部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仪仗队。 这些日子,因为蛮夷的事情,皇帝没空关注他们这边,倒方便了他们行事。 玉陌点点头。 “礼部的仪仗不日便到江南,殿下总要露面的。” 莫先生提醒道。 玉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语气听不出喜怒,“明日启程。” “是。” 宁心院。 月璃看着西州战报,眉头微皱。 这一战,在前世,是一年后发生的事情,那一次,因为殷将军早早地在平王的陷害中去世,朝廷中没有可用的人。 程雨滢让平王请旨前去平乱,亦是凯旋而归,也就是这一次,平王立了大功,在朝中的威望一跃千里,柔贵妃更是因此拿到了皇后的大印。 明面是只说是保管,实际上,除了称呼不同,柔贵妃的权利和皇后无异。 宫中没有正经的皇后,柔贵妃得了大好处,也懂得见好就收。 至那时,他们母子二人,才真正在之后的夺权中,奠定了扎实的地基。 这一回,殷将军没有死,程雨滢入了宫,天时地利人和平王都没有,他失去了有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 平王前世之所以能和太子抗争到最后一步,和他本身的关系并不大,靠的是他身边的人。 平王的幸运,一是靠柔贵妃,二是靠程雨滢,三是靠丞相府。 如今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月璃几乎可以眼见到平王府的衰败。 没有能力却偏偏要争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不知道,若他知道真相,会不会懊悔送程雨滢入宫,突然这一刻,月璃无比可怜程雨滢。 明明怀经世大才,却因为遇人不淑,葬送半生。 前世的她只知这一场大战,程雨滢却能够根据手上只言片语的分析,得出正确的结论,从而做出利己的安排。 对比于程雨滢,月璃自觉甘拜下风。 但是,对于夏璃,一切却是未知数。 从重生以来,不管月璃承不承认,夏璃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她。 她很客观地看从前的自己,若是没有夏璃,重活一世,她是否能如此通透智慧。 答案,是否定的。 死过一次,知道所有真相,肯定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愚蠢随意信人。 但是之后她做事的手段,想事的高度,谋事的决策和种种,是夏璃的影响。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夜之间转了性但是和智力没有关系。 重活一世,程月璃会知道不可以轻易信人,知道敌人是谁,知道谁好,谁又抱有目的。 但是绝对做不到雷霆手段把程二老爷安排的人全部打回去,丢在他门前。 魄力,不是一夜之间学会的。 …… 月璃深吸一口气,她要承认从她重生以来,夏璃就在的事实,只是,那时候的她,不知道而已。 之前发生那么多事,她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又筹划出天衣无缝的计策,同时还能够踏雪无痕,功成身退,除了夏璃的原因,还胜在有一世先知。 从前确实顺利,一骑绝尘,对方连边都没有挨到,更别说抓到她任何把柄。 她就像那个站在上帝视角的人,对其他人所有的动作洞若观火,从而做出应对。 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走向已经开始出现偏差,她的优势也逐渐消失。 之前她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了了,可以过平凡的日子。 当知道玉陌的身份时,她才发现,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但这一回,上帝视角消失,接下来,是真正的生死博弈。 月璃看着手中的消息,很自然地将它投入火炉。 蛮夷进犯大周这一战,无论谁去,都是大捷,根本不用打。 蛮夷在十年的内战中,已经耗尽了财力物力和人力,去年蛮夷又遭受了一场天灾,饿殍遍野,死亡无数。 可谓是弹尽粮绝,不抢就只能等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的就是那一斗米粮。 此时的蛮夷,千疮百孔,已经禁不起战争的消耗。 所以,只要援军一到,他们一定会退。 月璃记得,蛮夷攻下的城,虽然收回,但是也变成了死城,什么都没有。 朝廷只知收回了城,却不知道收回的是什么样的城。 而且接下来,蛮夷吃到甜头,不会轻易罢手,前世,平王把消息都压了下来。 这一世,她要让那些百姓的惨状,重现天日。 第253章 玉琉璃 - 卿谋 - 安绵绵 傍晚。 玉陌进屋,月璃在窗前写字。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侧脸,发出莹润的光泽。青色的云纱罗裙,沐浴在暖光熹微里,显得静谧又安详。 “璃璃。” 月璃抬头看着他微笑,“可饿了,我让青崖上饭菜。” 玉陌走过来,轻抱她,顿了顿,“我要走了。” “哦。”月璃略低了低头,还是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 早察觉到玉陌的神色有些不对,她心里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之前就说了要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有要收拾的吗?”月璃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玉陌一定会回来。 “没有。” 一阵静默。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月璃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去治病,那些叮嘱的话说出来假惺惺浪费感情。 真的话,又不能说。 所以,干脆沉默。 前一世,玉陌站到了最后,这一世,她坚信,也会如此。 玉陌也没有说话,千言万语都觉多,千言万语都觉少。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从许大夫走后,月璃再没有问过他的病情。 或许是觉得许大夫都医治不好的病,其他人更是没有希望,问了徒增烦恼。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说谎,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相爱的人。 好多话,不敢说,说不出口。 他知道之前月璃以为的前太子是梁昭,如今发现梁昭不是,月璃也没有问过离人归。 玉陌虽有疑惑,但是没有去探究。月璃不参与这些事,才好。 “我们先吃饭。”月璃从他怀中退出来,笑了笑,但是那笑看起来有些牵强。 “好。” “我们可以出去吃,如果你想出去的话。” “不,就在家里很好。” 家里。 玉陌垂眸,这个对于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 “好。” 青崖很快端了吃食上来。 月璃面上表现得不在意,但是一顿饭下来,吃得是没滋没味。 “我留了一些人给你。” “哦。” “孟家的铺子,有专门的人管着,你不需要费心,偶尔看看账就好。” “嗯。” “曹管家可以信赖。” “嗯。” “我留了两个暗卫给你。” “哦。” …… 玉陌说了许多话,但是月璃怕是一句也没有记得。 “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月璃想也不想,开口道,“等你回来再说。” 室内静默,两人心知肚明,这一去,成败的几率一半一半。 煽情的话多说无益,生离死别的既视感,何必。 月璃相信,他们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了,不说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月璃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不好的情绪倒出去。 玉陌愣了一下,“好。” 月璃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马车,停在侯府外。 月璃带着玉陌进门,门房以为自己眼花了,待看清楚来人,吓了一跳。 “大小姐,你……” “嘘,张伯,别声张,我一会就走。”月璃边说边拉着玉陌往里走,门房张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自家小姐带着夫婿回门,还是夜深静悄悄的,匪夷所思。 侯府里很安静,如今没了主子,只有几个下人看着,显得有些冷清。 月璃轻车熟路到了画梨院,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带着玉陌走到其中一棵梨树下,然后在一旁的花房前拿了两把小铁锹,递给玉陌一把,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一点一点地挖起来。 玉陌见状,也跟着挖。 挖了好一会,树根都出来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月璃闭上眼,脑中什么都没有,喃喃道,“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没有?” “璃璃。”看她的神情,玉陌有些担忧。 “我记得是一棵梨树,梨树下有一个盒子。”月璃喃喃。 玉陌看了看周围,有好几棵梨树,“是不是另外一棵?” 月璃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我不知道。” “我们再挖挖别的看看?” 月璃下意识地点点头。 月色下,两人拿着铁锹,一下又一下挖着树,四周安静极了,有风吹来,树叶哗啦作响。 夏日的梨树,枝繁叶茂,但是在这个场景下,画面,看起来有些诡异。 影三打了个寒颤,看着底下的二人,拍了拍影一的肩膀,“老大,你说主子和夫人在做什么?” 影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影三自讨没趣,又去问影二。 影二倒是很配合,“松土呗。” 影三一听差点掉下去,月色当空来松土,好有闲情逸致呢,鼓掌。 “你不觉得,这大半夜的,跑来娘家挖坑,怎么看怎么惊悚。” 影二,“……” “这里黑不溜秋的,要是胆子小的,说不得就会以为自己看见鬼了。” 影二,“……” “你看见了?” “呸,你才看见了。” “那你又说。” “……”影三卒。 这边,玉陌不时看一看月璃,他总感觉,这个时候的月璃,有些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说不出来。 “璃璃,是你小时候埋的东西吗?” “不是。” “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气氛凝住,突然,月璃一声惊呼,“真的有。” 玉陌皱眉,什么叫“真的有”,难道这个盒子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地上的坑,月璃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拉着他的手,出了侯府,上马车,回孟府,一气呵成。 宁心院,屋里亮着灯,月璃把盒子拿出来,看了一眼玉陌,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盒子。 只见里面还有一个楠木小盒,再打开,躺着一个有些旧却精致的荷包。 月璃拿起荷包,手上有点重量。 解开荷包,听得一声清脆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手心中出现两个红绳相扣的青玉件。 “玉琉璃。” “好漂亮。”月璃的声音很低,情绪莫名。 玉陌看了她手心中的东西一眼,心中“哐”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又说不上来具体感受,莫名其妙,又深刻无比。 他看向月璃,月璃解开扣,伸手给他戴上,另外一个戴在自己脖颈上。 “保平安。” 月璃笑看他,但是神情却无比悲伤。 第254章 保平安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一早。 天还蒙蒙亮,外头的梆子敲了四下,玉陌醒了。 看着怀中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月璃,在额头上印下一吻。 微光中,玉陌的一双眼,深邃悠长。 收了收手臂,抱了好一会,外头的梆子又响起来,才恋恋不舍地轻轻将人放下。 吻从发间划过,无比温柔无比眷恋。 门“吱”一声发出轻响,玉陌对外头的姜大人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屋里。 门发出一声轻响被关上,月璃的眼睛应声而睁,接着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她飞快地起身,走到窗前,门“吱吖”一声,她赶忙擦去泪水,在床上侧躺好,心里打鼓。 很久,没有动静,又是“吱”的一声,门开得更大些,一阵晨风呼啸而过。 月璃呆呆地起身,快步出了里间走到窗前,天色蒙蒙亮,树叶被风吹起,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 她背靠着墙壁,心里空空的,泪如雨下。 哭了好一会,月璃在房间里不安地走着,仿佛这样可以驱散心中的悲伤的难过。 天大亮。 青崖进来的时候,月璃倚在榻上睡着了,过来给她盖上薄毯,轻声退了出去。 午后,月璃悠悠醒来,想到玉陌离开,心中又是一阵凄凄然。 抚上脖颈处,入手是一片清凉。 她解下来细细地看,入手便觉不凡,前世做了皇后,见多了名贵东西,能送到她手上的,定是顶好的物件,不说别的,眼界还是有三分。 这是一块通体青白的琉璃玉,通透莹润,置于掌心,有丝丝凉意。 规整的圆形,其中是祥云图案,看起来精巧又雅致,是个难得的物件。 昨日,从听说玉陌马上要走,月璃心中的悲伤便一直萦绕不去。 在她愣神时,记忆中不时出现一个画面,她拿着一把小铁锹,把一个盒子,埋进了梨花树下。 那个画面熟悉又陌生,她直觉想到的,是侯府的画梨院。 她摇了摇脑袋,企图把这些想法都赶出去,玉陌都要离开了,她还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是,画面一幕一幕地又出现。 “这是送给你的。” “什么东西?” “保平安的东西。” “虽然我感觉自己不需要,但是阿璃给的,自然要好好收着。” 她笑,替他戴上,“真的可以保平安哦。” “改日,我也送你一礼。” “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好的礼物。” 话落,从脖颈处拉出一条细绳子,“我也有,咱们一人一个。” 对面的人眼中一亮,“这算不算定情信物。” “哈,你说算就算。” “小心保存哦,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他拥她入怀,“好。” “璃璃赠我玉,那赠璃璃我自己。”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她哈哈大笑。 “那璃璃是世上最富有的女子。待我得天下,同我皆赠璃璃。” “嗯,那我确实是世上最富有的富婆了。”她笑得明媚如烈阳。 画面一转: “它时时提醒着我要平安,怎敢怠慢。”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月璃眼前一片暗红的血色,血腥扑鼻。 …… 她没有再想,立刻拉着玉陌去了侯府。 果然,梨树下有盒子,盒子里有那个保平安的信物。 这个东西,她非常眼熟,她知道,这是夏璃的眼睛,看见的东西。 但是: 为什么夏璃的东西会在这一世出现? 为什么会在画梨院出现? 月璃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摸不到边,摸不到底,进不来,出不去。 一股无力又惊悚的感觉。 脑子里混乱着,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傍晚,日落西山,月璃是被饿醒的。 青崖早备好了吃食,在炉子上温着。见月璃醒来,摆了满满一桌。 月璃看看天色,不知道玉陌这会走到了哪里,想着接下来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打起精神,用饭时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 玉陌要去直面他真正的人生,她除了不拖后腿,还想多少能助他一臂之力。 如此想着,原本有些颓废的情绪被斗志取代,月璃想起最近的蛮夷入侵时间,陷入深思。 这件事,对玉陌有大用处。 既然前世平王可以利用此事立大功,那么玉陌也可以利用此事挣名声。 吃饱喝足,收拾好情绪,月璃让青崖唤了林山来。 “西北如今是何境况?” “蛮夷所到之处,鸡犬不留,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蛮夷如何破了紫峰关?” 紫峰关是北地蛮夷和大周隔界的重要关卡,如果蛮夷在紫峰关被阻拦,依照关口的兵卫布防,入侵消息绝对不会十日后才到京城。 很显然,看朝廷收到消息的时间,是蛮夷攻打到关内,廖将军临时发的紧急奏折。 这说明,蛮夷过紫峰关不费吹灰之力。 否则,若在紫峰关便发现敌情,等蛮夷打到城内的时候,第一会有准备,第二,朝廷也该早就知道了。 是谁,为蛮夷大开方便之门。 如今朝中,各方势力明显,皇帝,太子,平王,前太子。 皇帝不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他对蛮夷的恐惧和厌恶,是朝廷中公开的秘密。 太子如今和玉陌合作,不会做这样的事。 依月璃对玉陌的了解,玉陌不会做这种相当于通敌判国的事,他不是不择手段之人。 平王自从程雨滢进宫之后,消停了许多,除了想巴结西凉七皇子没巴结上。 月璃皱眉,“紫峰关的将领是谁?” “薛家,薛论。” “镇国将军府薛家?” 林山点点头。 “皇帝登基后,镇国将军府不是都获罪了吗,怎么还有人,而且是充当如此重要的职位?” 月璃无比惊讶,突然,想到什么才长叹一口气:莫非是那个人? 薛家是薛皇后的娘家,当今太子的外祖家。 自十多年前,薛家帮皇帝获得皇位,有从龙之功便颇得皇帝忌讳。 之后终于找到机会,皇帝把薛家一网打尽,一丝情面不留,连中宫皇后都自缢身亡,皇帝却并没有因此放过薛家。 在这件事情中,有一个人,起了关键的作用。 第255章 鸡犬升天 - 卿谋 - 安绵绵 薛论,是薛家的私生子。 因为薛家不认他们母子,而怀恨在心。 具体种种月璃没有去打听,只知道这个薛论对薛家很不友好。 虽说薛论不认为自己是薛家人,但是他依旧姓薛,月璃对皇帝放过他很是疑惑,而且,放在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月璃不认为皇帝是奖罚分明,他自私利己,放过薛论且用他,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月璃一时,也想不到是什么。 若薛论是皇帝的人,便不会背叛皇帝,那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月璃冷汗涔涔,这一切都说不通。 “或许,是薛论被暗算了。” 又或许,是薛论真的投靠了蛮夷。 “查,此事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月璃直觉里头有猫腻,彻查再说,如今任何结论都只是她的猜想而已。 若以后想要借此事做文章,便必然绕不开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 “将紫峰关内,那些失了家园的百姓的惨状传扬开去。” “还是用玉善堂的人吗?”林山问。 月璃摇头,“不,就让那些百姓亲自去说,我们只需要提供方便就是。” 如今,大家都以为玉善堂是前太子的利民工程,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前太子,这种事,不能让他们出面。 “让就近的玉善堂,竭尽所能地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前太子回归,好名声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是。” “宫中如何?” 收到捷报,皇帝大喜,一片太平。 “程雨滢呢?” “和吴家有来往。” 月璃凝神,程雨滢这是要和平王决裂吗? “平王可知道?” “不清楚。” 月璃喝了一杯茶,程雨滢不会无缘无故抬举吴家,无论平王知不知道,月璃直觉,程雨滢这是想要脱离平王,为自己打算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若没了束缚…… 吴家。 吴氏穿金戴银,一身绫罗绸缎坐于首位。隐约能瞧见当初那副侯府二夫人的架势。 但毕竟今非昔比。 吴氏比以前,老了许多许多,坐在一旁的钱氏,比她年长几岁,看着倒像是妹妹一般。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般瞧着,和当初的侯府夫人一般无二。” 钱氏笑着恭维,夸赞道。 吴氏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下,很是疏离。 当初迫不及待要撇清关系,如今又来巴着,要说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可有什么缺的?”钱氏脸上堆着笑意,十分真诚。 “嫂嫂不必多礼,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吴氏依旧面无表情。 钱氏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那丫鬟立马捧上一个盒子。 “这是院里下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了,以后如何安排,如何发落,全由你做主。”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真心想要讨好另外一个人,且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总能做得面面俱到,恰如其分。 果然,吴氏的脸色缓和许多。 看向那卖身契,却是犹豫着该不该拿。 这些日子,她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从她和程二老爷被赶出侯府,吴家立马便和她断绝了来往,后来知道平王府备受宠爱的滢姑娘居然是自家的表小姐时,态度才有所改变。 后来迟迟不见平王府的橄榄枝,便开始对她旁敲侧击地打听,问程雨滢和他们的来往,无非就是怕他们打着程雨滢的名号来诓骗他们。 到后来,程二老爷出事,吴家的人也是不闻不问,对于她这个住在娘家的外人是颇有微词。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吴家又对她热拢起来,再三询问之下,这才知道,她的女儿入了宫,如今,是宫里受宠的舒妃娘娘。 吴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程雨滢变成了平王府的滢姑娘,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成了宫中的娘娘。 光是程雨滢入住长秋宫一事,就足以他们把吴氏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虽然程雨滢从来没有提起过吴氏,更没有说过让他们好生相待的话,但是作为巴结的人,就要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觉悟。 程雨滢入宫是换了身份的,吴家的人便想当然地以为她不提是为了保险起见,事实上,是程雨滢根本不在乎。 吴家依靠着裙带关系做了程雨滢的狗,不得不承认,对于程雨滢来说,是一只顺手好用的狗。 所以,吴家二小姐吴惜惜入了宫,成为新晋的美人,吴家名正言顺地和皇家搭上了关系。 对于吴家来说,这是鸡犬升天的喜事。 吴老爷顺利地连升几级,做了吏部侍郎。 那是曾经毕家为了求娶程雨滢许给程二老爷的职位。 真是讽刺。 吴氏自从知道前因后果,心知肚明吴家如今的态度,全都是因为程雨滢的关系。 心中无比苦涩,却半句话都说不出。 “妹妹,你就收下吧,从前是我们做哥嫂的不好,鬼迷了心窍,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那等荒唐事来。 从前你管着侯府的时候,没少关心吴家,有什么好事,都想到我们。 偏偏我们也成了那势利小人,贪生怕死,把妹妹你拒之门外,是我们的错。 如今,滢儿肯不计前嫌帮我们,你若是不收,我们当真是要愧疚懊恼一辈子。 所幸现在还有机会补偿,妹妹就别推辞了。 你如今不是一个人,姑爷虽说残了,但好歹人还在,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放你们在外头,我们也实在不放心,妹妹你就和姑爷在府上安生住着,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钱氏说得情真意切,说得自己都快哭了,吴氏一听这话,悲从中来。 是啊,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又一想到自己家都没有了,只能依附吴家,说不难过是假的。 不过刚刚钱氏一番话,她的心又热拢了起来。 是啊,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的。 吴氏看向钱氏,耳边听她说得情深意切。 可不是吗,从前她管着一个偌大的侯府,什么好东西不送到吴家来。 平时出席什么宴席,吴家没有资格去,都是她带着吴家小姐出门涨见识。 吴家的公子犯了事,也是求到她这里。 她为吴家做的,可比自己的儿女也是不少的。 第256章 卖好 - 卿谋 - 安绵绵 一想到这些,吴氏便对之前自家哥哥嫂嫂的态度满腹怨怼。 这会听到钱氏如此说,心中的委屈顿时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一时呜呜咽咽,哭得无比委屈悲伤。 钱氏一看有戏,在一旁细声安慰着,骂了自己,又骂了吴老爷,把吴家府上上上下下的人都骂了个遍。 说到自己的不该时,猛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丫鬟婆子都在,亦是半点都不避讳,可见诚意十足。 吴氏堪堪去拦,钱氏又是一阵诚心诚意地道歉,姐姐妹妹的,就差跪下来了。 吴氏见她如此,心中也放松了许多,或许是哭了一场,感觉心里的阴霾都散得七七八八,看钱氏也顺眼多了。 拿着帕子擦了一把泪,“嫂子,当初你们也太无情了些。” “是是是。”钱氏连连点头,作势又要打自己几巴掌。 吴氏拉住她的手,“难得你们都记着我的好,否则我还真成了吃白饭的了。” 说着,又是一阵委屈。 钱氏不住地反省着自己,在一旁不停地温声安慰着。 见一切水到渠成,忙示意丫鬟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又从怀中拿出地契。 “妹妹,这是这院子的地契,今日,我也一并给你,免你有寄人篱下之感,之后,这院子和院子里的人,都听你差遣。 你如何处理都成,我们绝对没有一句二话,都你自己做主。” 钱氏今日有备而来,诚意十足。 如今吴氏住的院子,不在吴府里头,而是和吴家相临着的一套二进的院子,不大,胜在精致小巧。 吴氏和程二老爷二人住着,刚好合适。 钱氏这马屁拍得是又对又舒服。 吴氏看着地契,泪眼汪汪,“嫂子,我……我……” 钱氏见状,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替吴氏擦了擦泪,“我都明白的,莫哭了,都是一家人。” 出了院子,钱氏回过头来看灯火通明的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又回过了头。 主院里。 “怎么样?”吴老爷看着回来的钱氏,急急地问道。 “我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钱氏一反刚刚在吴氏院里的亲切模样,喝了一杯茶,说得慢条斯理。 吴老爷谄笑着走过来,替钱氏捏着肩膀,“还是夫人厉害。” 钱氏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和程二老爷不同,这吴老爷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家中一应事物都是钱氏做主,大事小事都是钱氏说了算。 钱氏是个厉害的,也能屈能伸,吴府在她的操持下,也风生水起。 特别是现在搭上了程雨滢这艘大船。 当初程雨滢为何离开侯府,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所以在程二老爷出事后,才那般果断地和他们断绝往来。 “妹妹如何?” 吴老爷问得小心翼翼。 钱氏不以为意地一笑,“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觉得自己不该过之前那样的生活呗。 呸,也不瞧瞧这一切是谁作的,还在这里怪这个怪那个,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己。 当初她侯府出事,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谁敢收留他们,那是藐视皇权,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是要杀头的。” 说完又看了吴老爷一眼,“老爷你可怪我。” “没有,没有,夫人决策特别对,那般情况,谁敢往前凑。” 钱氏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到底,她是你嫡亲的妹妹,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帮她才是。 不过,若吴府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就罢了,但是孩子们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若当初我们帮忙了,被那些对家知道,说不得,我们如今也无处容身了。 哪有今日的风光。 你也别怪我狠心,我不能拿你的前程和整个吴府去赌。” “是,夫人说得对。” 钱氏又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妹妹也确实可怜了些,她一儿死于非命,一女再见不得。” “妹夫呢?” 钱氏眼里露出嫌恶,“走的时候我去瞧了一眼,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一时半会死不了。” 说起程二老爷,钱氏是一脸不待见。 “要我说,你这个妹妹,就是被你那个妹夫拖累的。 好吃懒做,只想着坐享其成,还要卖儿卖女。 这样的人,算什么男人,若是我,早打死了。” 吴老爷陪着笑脸,“嘿嘿,是,是。” “身无长物,没有半点头脑。” 钱氏又嫌弃地唾了一声,摇了摇手,不欲再说他。 “今儿,可见到娘娘了?” 说到程雨滢,钱氏放低了声音,下意识地看了看门边有没有人。 吴老爷摇摇头,面露凝重。 “无事,娘娘如今这个身份,的确不宜与我们过多来往,且她还怀着身子,总要小心些的。” 吴老爷点点头,“夫人说得是。” “娘娘让你盯着孟少夫人做什么?” “不知。” “从前,她们也没有过多交集,孟少夫人未出阁时,一直待在长安,过年也难得回来一次,交集便更少了。” 吴老爷依旧摇摇头。 他也是一头雾水。 从程雨滢让他办事,便只交给了他一件:盯着程月璃,事无巨细。 到今天,他也没有发现那孟少夫人有什么异常之处。 “既然是娘娘交代的事情,你全力做好就是。” “嗯。” “惜儿如何。”说到吴惜惜,钱氏的声音柔和多了,一脸的骄傲。 她的大女儿心里藏不住事,做事毛躁,常常不经过大脑,但是,这个小女儿却是心思细腻。 容貌也出落得楚楚动人,如今入了宫,得了皇帝的眼,也不枉费她的细心栽培和教导。 在这件事情上,钱氏很感谢程雨滢,若不是她,吴惜惜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现在吴老爷也得了侍郎。 不得不说,吴家是靠着程雨滢翻了身。 这才是钱氏今儿去看吴氏的真正原因。 钱氏知道程雨滢不待见吴氏和程二老爷,但是总归是她的亲生父母,钱氏觉得,做了比没做要好。 如今程二老爷摊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吴氏又只是一个妇人。 对于她来说,也就是多养着两个人的事,不过是态度好些。 她愿意卖这个好。 第257章 太子妃后悔了吗 - 卿谋 - 安绵绵 七月的天气,早晚清清凉凉,最是舒服。 玉陌离开后,月璃感觉到强烈的不习惯。 只能在心里给自己安慰:离别,是为了更好地相聚。 这日一早。 月璃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二人,个子看起来一般高,面相普通,属于丢在人堆里找不到的类型。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是憨厚,另外一个则是机灵许多,两人穿着侍卫服,看姿态,却不是普通护卫能比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 “属下影二。” “属下影三。” 月璃点点头,算是见过,并未多说什么,便让人下去了。 她知道身边一直有人在,林山也知道,月璃对一切心知肚明,也就没有拆穿,免得两方都不好交代,只让林山当作不知道便好。 如今倒是终于见了真人。 心里又思念起玉陌来。 暗处的影二影三,却莫名有一种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别扭之感。 还好月璃没说什么,不然他们又得琢磨半晌主子那边如何回话。 “青崖,准备一下,去云刹寺。” 去云刹寺是玉陌说了要离开,月璃便在计划的事情。这一趟出行,很重要。 “是。”青崖应声。 一旁传来秋蝉的声音,“夫人,我跟着一起去吗?” 月璃看着她期望的小眼神,笑了笑,点头道,“去,一起。” 末了又有些像自言自语地说道,“咱们去给公子祈福,愿他早日康复。” 语气带着些惆怅。 秋蝉乖巧地点头,“是。” 快到中午,天气有些炎热,云刹寺香火旺盛,人来人往,倒比往常热闹许多。 “今儿什么日子?” “夫人,过两日就是七夕了,你看那边的姻缘树上,挂满了红绳,都是未出阁的女子祈愿用的。” 月璃顺着秋蝉的示意看过去,果然便看见不远处的树上,红飘飘的都是彩带。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月璃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夏璃的记忆已经见怪不怪。 并不细想,觉得它们该出现时便会出现。 而且,有些东西,她并不愿意看见。 “走吧,我们进去。” “是。” “孟夫人。” 月璃回过头,是胡惜云,“见过太子妃。” “免礼。” 胡惜云做了个虚扶额动作,又问道,“来上香么?” “是。” “咱们一道吧。” “是。” 两人往里走去,树影婆娑,时间静默。见胡惜云没有说话,月璃也没有开口。 “孟公子可还好?”似乎是想了好一会,才想到这个话题,胡惜云有些问得心不在焉。 “不好。” 似乎是没想到月璃如此回答,胡惜云微微惊愕,“怎么?可需要我请御医?” 御医只为皇家服务,若月璃想请,确实很困难,胡惜云如此说,月璃不知道她是客气还是真的如此想。 不过都无所谓,月璃不想和她有太深的交集。确切地说,是不想和京城中这些小姐夫人有太深的交集。 她有孟思恒,有卫凝就够了。 京城中,各家的来往,都夹杂着太多别的东西,她没有兴趣参与。 而且眼下,有许多紧要的事情要去做,她不想这些无谓的事情,分散了精力。 “谢过太子妃,不用。我家夫君寻得了良医,已经前去求医了。” “哦,如此甚好。” “哪里的大夫?” “夫君未说,怕我担心。”月璃只是不想胡编乱造一个地方,免得下次露馅,便干脆找了个理由说自己不知道。 但是听在胡惜云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孟少夫人和孟公子真是恩爱情深,羡煞旁人。” 胡惜云叹了口气,语气酸溜溜的。 月璃这才惊醒过来,有些干干地“嗯”了一声。 空气又陷入了静默。 好一会儿,胡惜云才出声,“若是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你,不知现在是何光景,是不是也嫁了另外一人,安安分分地做他人的妻,他人的儿媳,相夫教子……” “太子妃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啊。” 月璃打断她的话。 胡惜云话里话外,带着苦恼和懊悔。 月璃心中大约明白,她为什么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因为当初是自己写了信给她,问她看不愿意做这个太子妃。 也是自己一力保她当上了这个太子妃。 但是现在,很明显,胡惜云有些怪她。 胡惜云当然不知道,前世没有嫁给太子的她,为此殉情,早早的就已经香消玉殒。 人有时候会贪心,而且,贪心的人只要贪一点,便会越来越贪心。 贪到,自己的初心都忘记了。 胡惜云有些愣怔,看着月璃欲言又止。 原本她已经和自己妥协了,告诉自己可以留在他身边就好。 但是日子一久,便熬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后半辈子都要如此过,心里的不甘便会冒出来。 还有各家的宴席上,总会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什么时候皇家添丁。 回到娘家,亦是如此,所有的人都在问她,肚子怎么还没有消息。 她快要被逼疯了。 如今才过了大半年,明年,后年,以后的那么多年,又该怎么办。 胡惜云觉得无比憋屈,这会见到月璃,才有些没忍住。 说到底,若没有月璃的那封信,她不会成为太子妃。 胡惜云脑海中想起月璃说起自己夫君的温柔眼神,转过头来看她,心道:原本我也可以这样的。 “你说,如果我告诉太子真相会如何?当初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所以,太子妃是后悔了吗?” 胡惜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不敢看月璃,她嫉妒她。 转而话题道,“我很快就不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若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可以和离的。大周没有律法说太子和太子妃不能和离。” “多不好看。”胡惜云脱口而出,赶忙捂住了嘴。 “太子妃,人不能什么都想要的。 我记得你回信说,你不指望太子心里有你,只期盼能陪在太子左右,搭上这条命都愿意。 原来,太子妃如此愿意变卦的,你这条命,也太随便了些。” 月璃不欲再和她说话,话落,行了一礼,离开了。 胡惜云看着月璃离开的背影,呆呆地站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258章 她的解释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进了主殿,磕头诵经,无比虔诚。 最后,为云刹寺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顿时在云刹寺引起了轰动,大家纷纷驻足打听详情。 “是谁,捐了这么多香油钱?” “听说是孟少夫人。” “孟少夫人?可是城南那个商户孟家?从长安来的孟家?” “是。” “早就听说孟家的生意做得大,长安能有如今的繁盛,孟家有大功。” “是,我也听说了,孟家的生意,做得极大。” “有钱人啊,怪不得一出手便是一千两黄金,我可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钱。” “呵,别说挣不到,我见都没有见过。” “谁不是。” “不知孟少夫人此举,所为何事?” 捐那么多香油,必然有所求。大家很是好奇。 “听说是孟大公子出门寻医,孟少夫人祈求平安呢。” “哦,原来如此。” “这孟公子何时走的,也没有听说。” “孟公子有疾在身,自然不会兴师动众,话说孟家来了京城那么久,我也就是在孟家和侯府小姐成亲那日见过一回。” “我也是,好像平时也都不见孟公子出门的。” “那日我也瞧见了,整个人病恹恹的,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就那样,怕也是因着娶亲,好些的状态。” “可怜,有钱没命花,娶了个天仙似的夫人,该受的苦一样也不少。”有人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我听在孟府做工的邻居说,就为了娶亲那一日,孟公子出门前可是下了猛药的,之后躺了好几日才能起身。” 有人听这边聊得火热,走过来问,“你们说的孟少夫人,可是武安侯府的嫡大小姐?” “不错。” “就是那个西凉七皇子求娶的孟少夫人?” “对,就是她。” “听说,圣旨下来的时候,孟大公子还吐血了呢。” “是我我也要吐血。” “看来是那事加重了病情,本来就身子不好,又出现了这种事,能好才怪。” “是呢,怪不得要悄悄地去治病,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自家夫人被觊觎,自己被气得身子垮了,可怜哦。” ……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这些八卦津津有味。 主殿里,大师帮月璃上了一炷大香,让众僧念了平安经。 月璃虔诚行礼叩拜,这才出来。 出门时,四周聚集了许多人,看着她窃窃私语。 “夫人,他们都在议论我们。” 一旁的秋蝉小声道。 月璃微微一笑,“嗯,挺好。” 秋蝉皱眉,被人议论,怎么还挺好。想不通。 出了云刹寺,人声渐消。 月璃在马车上探出头来,“林山,去华岩寺。” “是。” 月璃看了看身后,眸光幽暗。 马车到了华岩寺,一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和云刹寺形成鲜明对比。 寺中亦是如此。 月璃径直去了主殿,跪拜,上香,祈祷。 和之前一样的流程,但是明显,在这里,月璃要诚心得多。 同样的捐香油钱,不同于云刹寺的大师只愣怔了一下,华岩寺的小沙弥看到那么多银票,都要吓哭了。 月璃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云刹寺管理香油钱的,大小也是个寺里的管事,年纪略大些,算不得高僧,但也是经过多番查看验选的。 因为人多,香火旺盛,香火钱也多,需要管理,说不得那大师还得有账房先生的才干。 而华岩寺,随随便便指派了一个小沙弥,因为人少,且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老百姓,香火钱自然也少。 月璃这一千两黄金,对于现在的华岩寺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资金。 小沙弥哪里收过那么多钱,他在这里见过的贵人不多,低着头,不敢看月璃,赶忙去报告了住持师傅。 没多久,住持便来了。 住持一身半旧袈裟,看起来年岁很大,一张脸刻着岁月的痕迹,但是慈眉善目,像是身后带着佛光。 月璃行了一礼,“见过住持大师。” “施主多礼。”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贵寺的香油,还望住持不要推辞。” 月璃示意将箱子呈上去,恭恭敬敬。 住持看了一眼一箱子的金光灿灿,没有接。 “施主有心。” “还请住持大师收下。” “施主府上是……” 住持大师看月璃一身贵气,不是普通家族,华岩寺代表什么,亲近华岩寺意味着什么,一般的大家族,不会不知道。 这么多的香油钱,已经超出了可以忽略的范围,一个不好,就会被和前朝扯上关系,为自己带来灾祸。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或许不知道其中厉害,但是住持知道。 因为当年的事情,影响太大了。 若不然,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也不会从那时起便忽略华岩寺,生生把云刹寺一座小庙建设成了今日这般,比华岩寺当初还要繁盛的样子。 月璃心中了然,“住持不必推辞,小女只是一介草民,夫家经商,挣了些银钱。如今捐出来,也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 住持大师心中愕然,让小沙弥收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便谢过施主。” 月璃回礼,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住持叫住她,“施主留步。” 月璃停下,回过头。 “老衲观施主是大贵之人,但不久后有一劫,恐有性命之忧。” 月璃愣住。她本是不信这些的,但是,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么多奇奇怪怪,不可用常理推断的事,她不信如今也得信三分。 还不等她说话,就听见秋蝉怒气冲冲的声音,“你这和尚好奇怪,我家夫人好心捐香油钱,你居然咒我家夫人。” “施主误会了。老衲所说句句属实。” 秋蝉还想说话,被月璃制止了,她看向住持,“大师既说我有灾,可知是什么事?” “老衲不知。” “何时?” “最多一年。” “谢过大师。”月璃目光深沉,对着住持行礼,而后出了大殿来。 大殿内的住持不知在想些什么,怔住不动。 过了许久,猛然反应过来。 月璃刚刚的解释:小女只是一介草民,夫家经商,挣了些银钱…… 她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住持看着身后的箱子,陷入沉思。 第259章 我来松松土 - 卿谋 - 安绵绵 华岩寺人少,月璃捐香油的事,没有如云刹寺那般引起轰动。 她在寺中休息了一会,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怎么又在这里?” 温询步履有些快,从月璃斜对面走过,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月璃垂眸,上次她和孟思恒卫凝一起来的时候,也遇见了他。 回府的路上,一路都在传孟家少夫人一口气捐了一千两黄金的香油钱。 如爆炸新闻,传遍了京城。 一般的官宦人家,就算有钱,也不敢这么花,若被举报贪污受贿,少不得被查,这京城大官,哪一家经得细查。 若月璃还是武安侯府的嫡大小姐,也不敢如此放肆,但是孟家,却可以。 回到府中,月璃让林山一并进府。 “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夫人指的是什么?” 月璃皱眉,“最近我出门,都觉得有人跟着我。” 林山抬头,眼露诧异,“我即刻去查清楚。” “嗯,看看是不是有人盯着孟府。” “是。” 林山正要退下去,月璃叫住他,“查一查国子监温询。” “是。” 两次在华岩寺遇到温询,而且第一次时,看温询对她的态度,像是认识她一样。 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查一查,了解一下,或许会有答案。 第二日一早,月璃刚用完早膳,管家便来报:有客来。 “是谁?” “西凉七皇子。” 到了前厅,月璃屏退了下人。 梁昭看见她来,折扇“啪”地一收,“阿璃。” 月璃眉头微蹙,“你来做什么。” 梁昭看月璃的表情,心中一阵受伤,“阿璃,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好的好朋友呢。” 梁昭控诉着,一脸委屈。 “好啦,别卖贫,说吧,什么事?”月璃朝一旁坐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夫君不在,便来钻钻空子,给人家的墙角松松土。” 月璃看他一眼,笑道,“那我代夫君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助人,为快乐之本。” “阿璃,明儿七夕,咱们一起去看灯会吧。” “怎么又是灯会,你……” “这会可跟我没有关系,这是正经的灯会,每年都有的,七夕呢。”梁昭赶忙解释。 月璃瞥他一眼,“不去。”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轻易帮你,过河拆桥。”梁昭打开扇子小声嘀咕道。 突然又凑过来,一副八卦的表情,“哎,话说,你那日整那一出是什么意思,又是穿嫁衣的。” 月璃看着梁昭一副欠打的样子,“你猜。” “不会是你那夫君不喜欢你吧,正好,阿璃投入我的怀抱来。”梁昭张开手臂,作势就要抱她。 月璃一掌打开,“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梁昭嬉皮笑脸。 “阿璃,你看我大老远地过来,你不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尽什么地主之谊,只怕你一进这孟府的大门,外头便又传遍了。”月璃白了他一眼。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接下来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月璃思忖,“改日吧,灯会还是太招摇了些。” 梁昭扇子一合,“好嘞,听你的。” “那咱们去游湖吧,这些日子你们的皇帝时不时让我进宫陪着,宫中的景致我都看腻了,得赶紧洗洗眼睛。” 月璃眉头一皱,“他找你做什么?” “显摆呗,显摆把蛮夷打退,打得蛮夷落花流水呗,顺便敲打敲打我,让我不要学蛮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噗呲。”月璃笑出声来,这是皇帝干得出来的事。 打了一场漂亮的战,梁昭确实是最佳的观众。 “不过,你确实得小心,小心蛮夷。” “呵,你怕是不知道,蛮夷的主要水源在曾经的羽国边境。” 月璃惊愕,“原来如此。” “你就这么随便地告诉我了,也不怕我传出去。” 梁昭一笑,“怕什么,又不是秘密,羽国的要臣都知道。” 月璃愕然。 两人的话点到即止,羽国有血脉流落在外,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过是羽国对大家都没有威胁,所以便选择了忽略。 但是,这种皇家秘辛,也不是可以肆意讨论的。 “明日真的不去?” 月璃想起秋蝉的话,“不好说,不会和你去就是。” “那咱们便来个偶遇,京城又是一段佳话。” 月璃白他一眼,“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梁昭突然往前凑了凑,“哎,阿璃,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同了。” “当然,又长美了呗。” “哈哈哈,阿璃,放在以前,你可不会说这种话。” “那以前,我是怎么样的?” “大家闺秀,规规矩矩,仪态万方,一身贵气,一本正经得很。” 月璃微垂眸,当了那么久的皇后,总会端着些架子。 “现在呢?” “有趣。”梁昭想了半天,说出两个字。 月璃展颜一笑,转而又翻了个白眼,神态灵动狡黠。 梁昭哈哈大笑,“完了,阿璃,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 “阿璃,你好狠心。” “嗯,评价正确。” “你那夫君回不来了。” 月璃眸光一动,“那又如何,就算是寡妇,我也是个有钱的寡妇。”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财迷。” “现在发现也不晚。” “不然,阿璃你和我回西凉吧。” “不去,一年没有四季,天气简直没有灵魂。还没有什么好吃的,无趣。” 梁昭往椅子上一瘫,“说得对哦,我居然才发现。不然我也不要做什么太子了,你说我爹怎么不多生几个,害我想找个替死鬼也找不到。” “你还有大皇兄啊。”月璃揶揄一笑。 “拉倒吧,他上位我就得去见阎王。” “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别提了,体弱多病……”突然,梁昭顿住,“我可以把他治好的。” “要是他也和你那个大皇兄一样呢?” “阿璃,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能。” 梁昭长叹一声,垂眸深思,似乎是在琢磨着此事的可行性。 第260章 那盏灯,我要了 - 卿谋 - 安绵绵 傍晚,梁昭回到驿站,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那笑晃花了石心儿的眼。 她认识他那么久,跟着他那么久,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 石心儿觉得自己无比失败,又无比屈辱。 “殿下今日去了哪里?”石心儿问着身后的人。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 希望听见不同的答案,但是她没有。 “孟府。” 石心儿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没有去别的地方吗?” “没有,殿下一早便去了,还……”侍卫欲言又止。 “还如何?”石心儿闭上眼,几个字,却像在牙缝里挤出来。 “还在孟府用了午饭。” 察觉到石心儿的愤怒,侍卫回答得有些战战兢兢。 梁昭去孟府,为的就是给别人瞧见,是以,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 “下去吧。” 一声如特赦,侍卫赶忙退下去。 石心儿敲开梁昭的门。 “明日是大周的七夕节,我想去看看。”石心儿带着一脸希冀看着梁昭。 “你去就是,本王不拘着你。”梁昭头也不抬,回道。 “你会去吗?” 梁昭瞟了她一眼,知她做的什么打算,轻笑一声,“去也不会和你一起。” 石心儿蓦地脸红一片,心中无比羞愤。 不等她说话,梁昭又道,“只要你不碍着本王,你爱做什么本王都不管。” 石心儿面无血色,小跑着出了门。 他居然嫌她碍事,呵。 那个妇人就如此得他心意吗? 妇人,是个妇人。 门外,石心儿猛地攥住手指,眼中一阵阴狠。 翌日傍晚。 秋蝉捧了好几套衣服进来,“夫人,今儿想穿哪一套?” 月璃打眼看过来,“素些,就那套青色绣栀子的吧。” “好,夫人穿什么都好看。” 月璃看着镜子里,微微一笑。 “秋蝉,你再与我说说那个什么长命菩萨的事。” 秋蝉凑过来,点点头,“好的夫人。 每一年的七夕,除了月老的姻缘树,姻缘红绳那一处最为热闹,还有一处便是长命菩萨的河灯。 听老人们说,是因为从前大周还不是大周的时候,战乱频繁,男子们都被征集入伍去打仗。 城中只有女子,和老弱。 七夕时,大家为了寄托思念,留在家中的妻子,便会在那一日,做一个男子人偶,飘在河灯上,为丈夫挡去灾祸,来祈求丈夫的平安。 后来,战乱结束,但是这个习俗却被保留了下来。每一年的七夕,都会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在外,留妻子在家中。 这些留守的妻子,也会在这一日,做个人偶或者点一个平安灯,来为远方的丈夫,祈求平安。 这些年,因为灯会的盛行,做人偶的越来越少,点平安灯的人越来越多。 这长命菩萨便是由此而来,他不是真的菩萨,是一盏象征着祈愿的平安灯。” 月璃听得认真,“今儿,咱们也去点一盏。” 秋蝉点点头,“好啊夫人,那奴婢先去订好灯,公子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这灯,可有什么讲究?” “做灯的有许多家,其中以桂花坊的灯做得最好,精致好看,这桂花坊每一年的七夕,还会出一盏硕大的平安灯……” “哦,我们就要那个。”月璃打断她的话。 秋蝉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怎么?” “丑。”秋蝉半天憋出一个字,说完看了看月璃,有些不好意思。 月璃愣住,忽而笑起来,“无妨。” 她要的,就是一个噱头,七夕最大的灯,不错。 “那好,既然夫人喜欢,那奴婢一会便去守着。” “直接定下吧。” “不给定。”秋蝉咂吧了一下嘴,有些嫌弃地回道。 “哦?” “桂花坊的小灯,众所周知,最为精致,但这大灯,却是非常丑,倒不是说桂花坊做不出好看的灯,听说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奴婢想不出为何。” “哦,原来如此。” “夫人知道是为何?” 月璃一笑,“不知,反正今儿,咱们买下就是。” “是,听夫人的。” 早早的,用过饭,月璃带着青崖和秋蝉出了门。 街市上,无比热闹,和上次的临时灯会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所有的街道两边,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大的小的红的紫的,比人还热闹。 这才是真正的灯会。 铺子里的小玩意,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月璃第一次看见京城的灯会。 从前在长安时,每次七夕,她都会和孟思恒约着一起出门玩。 想到孟思恒,月璃皱眉,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只孟府的铺子每次传信来说:一切平安。 月璃叹了口气,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声。 “夫人,那边好热闹。”秋蝉踮起脚尖,不住地往那边看。 月璃点点头,“你去替我瞧瞧,我就不过去了,青崖陪着我去看看那盏桂花坊的大灯。” 月璃想起自己如秋蝉这般大的时候,亦是最爱看热闹,秋蝉平时尽心尽力,她也乐得成人之美。 “可是……” “好啦,别说旁的了,快去吧,不然一会便看不到了。一会你来桂花坊找我们就好。” 月璃不由分说地往一边走去,又扬了扬手。 秋蝉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人群处而去。 月璃笑了笑,带着青崖走向另一边。 桂花坊前,人少多了,许多早早地买好了灯便走了,铺子前人来人往,倒是没几个驻足停留的。 “还有多久,大灯会挂出来?” 青崖看看时间,“回夫人,就这一会了。” 刚刚出门的时候,秋蝉跟她说了详细的情况。 月璃点点头,看一旁有卖花糕的,让青崖买了一包,尝了一个,又买了另外一旁的果子,味道不错。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吆喝,桂花坊的大灯挂了出来。 四周多了些人驻足。 月璃也抬头看去,“嗯……确实是丑。” 这盏大灯,除了大,真的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月璃示意青崖,“去买下。” “是。” 月璃收回目光,耳边却听得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那盏灯,我要了。” 第261章 两千两黄金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看过去,女子身着粉色衣裙,料子上好,骨架偏大,细腰带像是刻意凸出腰身,却更衬得肩膀宽硕。 五官倒是美艳,算是美人,上了粉脂,有些厚重,妆容并不合适,配起来看,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的眼看着月璃微微斜着,像斗志昂扬的公鸡,眼里都是挑衅,一副熟悉的高高在上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月璃想起萧妍。 这副无谓天高地厚的样子,和萧妍的狐假虎威不同,这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怕,我行我素的姿态。 与此同时,月璃对面的人也在打量她,从头到脚,连鞋尖都不放过,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月璃看着她神色变幻,但是眼中的嫌恶,却是一点也不少的。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月璃有些莫名其妙。 青崖在月璃耳边低声道,“西凉石大将军的女儿,石心儿。” 月璃恍然大悟,石心儿是跟着梁昭来的,梁昭前些日子那般高调地请了圣旨,大周这边那些原本想嫁梁昭的女子,也只敢背后发发牢骚,嚼舌根子。 能这般明目张胆找上来,且带着恶意的,很明显,是梁昭西凉的追随者。 上次梁昭入城时,月璃听秋蝉说过,这石心儿是个郡主,石大将军的嫡女,和梁昭也算是门当户对。 不知道西凉王和那石将军是不是这么认为,但是这会看起来,起码这石心儿,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月璃有些头疼。 掌柜的闻到丝丝火药味,看向石心儿,陪着笑脸,“那位夫人刚刚已经说好了,如今这灯是那位夫人的。” “哦,那付过钱了吗?”石心儿看着青崖手中的钱袋,不怀好意。 掌柜的左右看看,讪笑着,“还不曾。” “既然还没有付钱,那自然是价高者得,我比她多出一倍的价格,买你这个灯。” 掌柜的为难,看向月璃,“这……” “那就给她吧。”月璃轻描淡写,转身欲走。 “哎,你……”石心儿气得直跺脚,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地方出,准备了满满一肚子话,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接招。 “你站住。”石心儿气急败坏,对着月璃喊道。 这回,月璃是想躲也没地方,但是她并不想和石心儿有任何瓜葛,便当做没有听见。 她脚步不停,往人群中走去,脑子里却在想着,大灯没有拿到,只能以数量造势了。 但是石心儿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快跑几步,挡住了月璃的去路。 月璃皱眉。 “喂,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停下。”石心儿尖声道。 月璃直直地看着她,“有事?” 石心儿一时语塞,看着月璃云淡风轻的样子很是来气,双手一叉腰,“我是西凉郡主,我现在命令你,陪我逛灯会。” 石心儿趾高气扬地说道。 周围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看过来,窃窃私语。 “什么西凉郡主,也太霸道了吧。” “就是,当这是她西凉呢,一点为客的礼仪都不懂,在大街上拦住人,还如此大呼小叫的。” …… 石心儿听着那些低语,对着四周瞪眼,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再说割了你们的舌头。” 百姓们纷纷走远几步,口中颇有微词,还是关注着这边。 石心儿看人退后,仿佛又有了权力的掌控感,一脸高傲地看着月璃,“你听到没有,我命令你陪我逛灯会。” “听到了。” 石心儿看着月璃听话的样子,顿时舒心不少。 但是月璃接下来的话,让她抓狂: “我不去。” “你说什么?”石心儿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不信月璃居然敢拒绝。 “郡主想让我陪着逛灯会,我说我不去。”月璃复述了一遍,语气平和。 对比于她的淡然,石心儿的焦躁就像跳梁小丑一般。 “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月璃直直地看着她,“怎么,难道郡主觉得我大周子民可以任你差遣。” “你……”石心儿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信不信我杀了你。”石心儿咬牙。 “当然信,不过郡主还是别太冲动,不然会后悔的。” “你不怕我去你们皇帝那里告状?” “怕什么,我大周的皇帝,自然为我大周的子民,郡主若是好生说,我便以礼相待,陪着郡主逛一逛,但是郡主一开口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我这个人贪生怕死,恕不奉陪。” 月璃说完,径直往外走去,留下石心儿愣在原地。 直到人走远,才反应过来,气得跺脚。 月璃走入人群,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并未在意,走了几步远,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 曲三娘一身素衣,戴着面纱,似乎是在看刚刚她这边发生的事情。 她也看见了月璃,却飞快地别过了眼,月璃甚至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情绪。 很快,曲三娘消失在人群中。 月璃怔了怔,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身后,秋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夫人。” 月璃回过神,一笑,“可好看?” 秋蝉使劲点点头。 “下次带上青崖。” “我不用。”青崖连连摆手。 月璃一笑置之,吩咐两人去买了百盏花灯,十字形绑在一起,沿着河流往下飘着。 百盏花灯,连成线,围成一个巨大的花灯,浩浩荡荡地飘在河面上,场景很是壮观。 “那是谁家的花灯,真好看。” “是孟家的。” “哦,对,孟大公子出门治病了。” “昨日孟少夫人还刚刚去云刹寺捐了一千两黄金的香油,祈愿孟大公子平安。” “何止云刹寺,华岩寺也捐了。” “捐了多少,也是一千两黄金吗?” “没错,我看见了,住持亲自出来接的。” 听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两千两黄金。” “孟家家大业大,偏偏主子有命挣没命花。” “呸,说什么丧话,这孟家可比别的商户好多了,从不乱抬价,一分钱一分货,东西也是足斤足两,很诚信了,每月都会在城西施粥,还搭了庙宇供人歇息。” “就是,孟家不错。” “是啊。” …… 月璃听着人群里的议论,露出笑意。 第262章 查凶手 - 卿谋 - 安绵绵 放了花灯,月璃在显眼的位置停留了好一会,做足了姿态才离开。 准备离开的时候,人群里,有人送来了信,月璃想起刚刚遇见的曲三娘,眸光微动。 “青崖,帮我买几个南瓜糕。” “秋蝉,去称一斤花生酥。” 两家铺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月璃相继支开二人,朝着纸条上的地方走去。 路上问了几人,越走人越稀少,月璃看着周围稀稀拉拉的人,停下脚步,眉头深皱。 心里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往闹市而去,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不远处的河岸“扑通”一声,紧接着有人大喊着,“落水啦,落水啦。” 月璃脚步不停,飞快地往回走,但是,还是晚了,对面的京城防卫兵迎面而来,月璃暗道一声,“糟糕。” 身后的巷子很远,四周没有别的路,月璃想躲都来不及。 眼看着就要和对面的兵卫撞上,突然感觉到胳膊一松,整个人被人掠起。 待看清楚来人,月璃猛地捂住嘴,掩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还不等她喘匀气,底下一对京卫兵呼啸而过,径直往落水的桥上走去。 很明显,就是冲着那里去的,来得又快又及时。 明目张胆地预谋。 月璃看向一旁的梁昭,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说呢,我找了你那么久,没瞧见人影,在路上看见那个女人鬼鬼祟祟,我以为她要通敌,便跟上来瞧瞧。” 月璃哭笑不得,“通敌,亏你想得出来。” 梁昭耸耸肩,正想说话,就见月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向下看去。 底下又走来一群防卫兵,把路口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办,咱们出不去了。” 梁昭看了看四周,“别怕,山人自有妙计。”说着向后看去,只见后头也来了一队卫兵。 路上被堵得结结实实。 两人相视一笑,面面相觑。 底下的卫兵在一个一个审问,但是很明显,他们在找人,在找自己真正的目标。 随着那些老百姓被一个个问过话离开,这种地毯式的搜索,他们在这里躲不了多久。 “落水的是石心儿?” “嗯。” 月璃心中了然,大约明白这一出戏究竟要做什么,“怎么落的水?” “如果查不出来,应该就是你动手的无疑。”梁昭看着她,说得不以为意,仿佛已经知道答案。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对方就是冲着你来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又刚刚好被他们围堵住看出来的。” 月璃垂眸,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一个人到这里来?” “我收到了一张纸条。” “傻不拉几的,也不防着点,给你纸条你就来,怎么这么笨呢。”梁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月璃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回,确实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约她的人,是曲三娘。 还有那字条上说的话。 果然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失去了危机意识,月璃有些懊悔。 “咱们现在这样子,像不像被人瓮中捉鳖。”点点星光中,梁昭欣慰地看着她。 “像。”月璃没好气地回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自然,和阿璃在一起,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 月璃不欲理他,看向树下。 人越来越少,到后面那些卫兵只是象征性地问两句,只看着人不像便放走了。 月璃心里直打鼓,若是自己被发现,那这谋害友国郡主的罪名就担定了。 此罪可大可小,刚好她和石心儿发生了口角。 往小里说,是口角争斗,引起的事故,往大里说,就是破坏两国邦交的罪人。 先不说皇帝会不会放过她,就是西凉石家也不会让她好过。 若这罪名坐实,那后果可是相当地严重。 底下的人更少了,一旁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正当月璃愁眉不展的时候,底下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属下见过太子,西凉郡主落水了,我们接到人来报,说是有人蓄意谋杀西凉郡主,这会正在盘问。” 说话的人毕恭毕敬,一丝不敢怠慢。 树上的月璃和梁昭相视一眼:蓄意谋杀,这条罪名可不小,背后的人,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月璃眼神虚眯着,看着河边刚刚石心儿落水的地方,紧抿着唇。 “哦,西凉郡主如何,救上来了吗?可有大碍?” 元瑾温润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大家听着太子说话,皆是一副瞻仰的神情。 “回太子的话,人已经救上来了,还在昏迷中,具体情况如何,属下不知。” 元瑾点点头,“可派人去传了御医?” 答话的兵卫长面色疑惑,“属下不知。” 他偷偷地看了元瑾一眼,心道:这样的事情怎么问他呢。 正想着,耳边又听得元瑾说,“你去瞧瞧,若是没有叫御医,便传我的令,去请卢太医来。” “我?”兵卫长有些踌躇,左右看看,有些焦急。 “怎么,你不能去?”元瑾微微皱眉,一股上位者的压迫之气顿时让人胆颤。 那兵卫长一个不稳跪了下来,“不……不是。” “那还不快去,若是耽误了郡主的诊治,你有几个脑袋担。” 明明是温润的语气,却也像杀人的利刀。 “是是,属下马上去。” 说着,看了一眼身后,一刻不敢停留,往外走去。 元瑾看向里头的人,老百姓们一见太子来,纷纷跪下,不停地磕头喊冤。 “你们在做什么?” 卫兵长一走,这些卫兵就像无头苍蝇,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纷纷跪了一地。 元瑾点了一个人出来,“你说。” 那卫兵诚惶诚恐,“属下们在查凶手。” “哦,查得怎么样了。” “没查到。” “这就是你们说的凶手?”元瑾指着一旁的百姓,面色有些愠怒。 卫兵急急磕头,“兵长说有可能凶手便藏在这些人里头,所……所以……” 说着说着,偷偷看了元瑾一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不敢再说话。 第263章 就是来看看 - 卿谋 - 安绵绵 元瑾往一旁坐下来,“既如此,我看着你们查。” 兵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大人物什么意思。 却也不敢再动,生怕一个不高兴惹得大人物不高兴。 最主要,让他们这般做的,是兵卫长。如今兵卫长不在,一个个没了主心骨,都不知道怎么办。 一时,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停顿了好一会,其中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兵卫忐忑地上前一步,试探着说道,“依属下们看,这些百姓……应该……不是凶手。” 兵卫斟酌着用词,一面观察着元瑾,见他点了点头神色缓和,眼前一亮,打起精神又继续说道: “也有可能是郡主不小心落了水,属下们先把这些人的身份记下,没事最好,若有事,后面能找到人查,也免得扰了百姓们的安宁。” 元瑾抬头,“这个你们自己做主,我就是来看看。” 说话的兵卫叫苦不迭,自己做主,怎么能做主,做主的人都不在了,这一时半会难道还层层向上级请示不成。 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做,之后再有什么事只能见机行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打架,连太子都出动了,他们小鬼遭殃。 兵卫们赶鸭子上架一齐商量了一下,元瑾坐在旁边,也不催促。 这就是有权力的好处啊,一个眼神底下人便会意,有些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是有原因的。 树上的月璃心中暗道:原来元瑾也这么腹黑。 不过,作为处在朝政中心,在朝堂中浸淫已久的人,这样才是对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作为一朝太子,更是。 那边,兵卫们很快商量出结果,将那些百姓一一记录在册,疏散人群,不到一刻钟,整条街市恢复了顺畅。 先前说话的兵卫,小心翼翼地过来报了情况,元瑾只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径直离开了。 走了几步,有意无意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最后视线停留在树梢上,月璃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那视线只是一瞬,很快撇开,像是幻觉。 兵卫们紧跟着元瑾身后离开,看热闹的人群从四周涌出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西凉郡主落了水。” “怎么,是谁故意推她下去的?” “谁知道。” “不然那些兵卫们如此兴师动众,查什么?” …… 在大家围在一处讨论的时候,梁昭带着月璃悄悄地从另一边下了树,拐进了后面的巷子。 从另一旁入了街市。 “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月璃摇摇头,“没事。” “可知道是谁在对付你?” 月璃皱眉,“不知道。” 应该不是石心儿自己自导自演的戏,石心儿这种人,若要对付月璃,绝对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因为在她眼里,自己的一根汗毛都比别人的命贵重得多。 若是月璃落水,还有可能是她做的。 不过,月璃觉得,若石心儿要动手,可不会这般小打小闹的。 如今对方用了石心儿,目的就是要她背一大口黑锅,担的是蓄意谋杀的罪名,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一次月璃能轻易离开,除了元瑾出面,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做事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但凡有一个要职来做,挖地三尺,怎么也能把月璃的罪名给坐实了。 对方找了小人物,一是月璃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二是找小人物不容易被查出来。 这一次,算是给她敲了警钟。 梁昭看月璃眉头狠蹙,趁机道: “阿璃,不如你和我回西凉吧,在大周,一不留神就被人算计,很可怕的。” “呵呵。”月璃挤出一个笑容,脸色依旧凝重。 她一时还真想不出这事是谁做的,若是程雨滢发现了她,那就不是如今这么简单可以善了。 若是其他…… 自己还有什么仇人呢? 月璃想得头疼,正准备和梁昭告别,就听得一旁有人极不合时宜的嘲弄声,“哟,这不是孟少夫人么,是我看花眼了么,居然在私会。” 说话的,是吴家的大小姐吴佳,声音带着调侃和奚落,还不怀好意地看了一旁的梁昭一眼。 梁昭侧背对着她们,是以,那几个小姐只看到月璃和男子说话,却不知道是谁。 一旁的孙家小姐应道,“佳姐姐,你没看错呢,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少夫人,在丈夫不在时,和陌生男子逛灯会呢。” 那语气,就如抓奸一样幸灾乐祸。 “哦,孟少夫人原来如此不堪寂寞,孟大公子真是可怜,才离开几日,孟少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和其他男子亲密来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对啊,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叮嘱家里的兄弟们,一定不能被有些人的美色忽悠,实际上,却是不知廉耻的贱人。” 吴佳语气抑扬顿挫,比那说书的先生还要表情丰富。 孙小姐接道,“就是,不要脸,这样的人居然妄想嫁给七皇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不配。” 吴佳一来一往地应和着,“我呸。” 二人唱着双簧,比隔壁唱戏的还要热闹。 四周有人看过来,都是异样的看热闹的眼光。 月璃转身欲走,和这些人吵架是浪费时间。 吴佳看到月璃要走,声音立马拔高,“哟,这么急着走,被戳破了知道不好意思了,孟家没个家人在京城,不然,若是知道自己家有人在做这种勾当,非休妻不可。”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端看尤府中那一位,听说被禁足好几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哪座寺里勾了汉子。” 这话说的可谓露骨,吴佳和孙小姐两个你来我往,高声谈论,引来了路人纷纷侧目。 自始至终,月璃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看她们。 在路人们看来,就是吴佳和孙小姐两个人在说戏,只是场面和内容,忒不好看了些。 私底下,议论纷纷。 那两人还以为是议论月璃,不以为意,说得更起劲了,把月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加上那些诋毁人的话,评头论足了一番。 第264章 遭报应了 - 卿谋 - 安绵绵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这两位是哪家的小姐?” “一个是孙家的,一个是吴家的。” “可是那个上位极快的吴家。” “不错。”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有人看着这一幕,想到吴大人,有些嗤之以鼻。 “看吴家的女儿就知道了,从前哪敢这般。” “还是在大街上。” “就是。” “看她说的话,什么勾引,什么偷汉子……啧啧啧,说出来我都害臊,这大家小姐,怎么跟不要脸似的。” 百姓们一脸看好戏的态度。 “可别说大家小姐不要脸,只是吴孙两家的小姐不要脸而已。” “对对对。” 一旁,有官家夫人们路过,看到这场景,皱着眉,心道:这吴家和孙家的小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往后千万不能让自家小姐和她们来往。 免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免得把自家的女儿带坏了。 周遭人来人往,吴佳说得越发起劲。 前些日子,可把她郁闷坏了,明明自己是最有可能的七皇子妃,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妇人和她抢位置。 她不急不气才怪。 不过月璃出门少,她又不能上门去骂,除了自己在家里发脾气,发几句牢骚,什么都做不了。 特别是听说月璃在云刹寺一捐就是一千两黄金,她十足地眼红,再对比自己,什么都没有,越想越气。 心里嫉妒得不得了,她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妒忌,便只能在背后把月璃说得一无是处,好似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只是,背后说人总归是隔靴搔痒,这会子见到了真人,还被她们抓到月璃和男子逛灯会,自然不会放过。 恨不能把月璃提溜到人前批斗,告诉世人这是水性杨花之人,以此衬托自己的好来。 吴佳喋喋不休,她这些日子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哪能轻易放走机会。 月璃一挪步,她的声音便大一分。 吴佳自认为是在声讨月璃,并没有想到,看在别人眼里,只有她一个泼妇。 月璃摇了摇头,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拉了拉梁昭的袖子,转身往前走去。 “快看,这对奸夫淫妇,她,她们居然……”吴佳看到月璃伸出的手大喊,心头大喜,她就说这两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果然,终于被她抓到了。 众人听到声音看过来,就见到吴佳一副捉奸的表情,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别的,只听得吴佳大呼小叫,看向吴佳的眼神极为嫌弃恶起来。 一旁的孙小姐终于察觉到不对,面色通红,不敢再说话,忙去拉了拉吴佳。 吴佳打开她的手,看月璃要走,心中一急,就要去拦住她,“你站住。” 她快走两步,突然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双眼瞪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前面,梁昭回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很快跟上月璃,仿佛看她一眼都如垃圾。 孙小姐看吴佳久久不动,过去看了看。 突然吴佳捂住脸,哭着快步跑开了,孙小姐赶忙跟上去。 孙家以前和吴家交好,如今吴家一步登天,孙家理所当然地成了吴家的跟班。 孙小姐也成了吴佳的跟班。 从前大家地位一样,不分高低,如今吴家鸡犬升天,吴佳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孙小姐说心甘情愿那是假的,但是没办法,她必须高高兴兴地跟着吴佳。 一路上,许多人看着她们都指指点点,孙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做的事情有多愚蠢,一时羞愤难当。 前面吴佳还在到处乱窜,孙小姐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吴佳出丑才好,最好是出大丑,大家就会讨论吴佳,从而忘记她。 吴佳捂住脸,没头没脑地向前走着,撞到人也不自知。 她如何也想不到,和月璃在一起的人,是七皇子。 自从见过七皇子,他便成了她的天神。 可是刚刚,她做了什么。 她骂他们奸夫淫妇,说他们男盗女娼,所有见不得人的话,都说了。 吴佳臊得满脸通红,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在心上人面前,她居然显露出了最难看的样子。 吴佳后悔不已,后悔自己没有看清楚人便说了那么多,她向后看去,后面什么都没有,七皇子离开的方向,已经不知道是哪一边。 她站在原地发愣,突然,脖子一痛,倒了下去。 不远处,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卫兵们调查的事情只翻起了一小片水花,大家讨论得最多的,是孟家放的百盏平安灯。 还有就是孙家小姐和吴家小姐的行径。 第二日一早,某条巷子口传来了惊呼,街那边的人立马围了上来,就见一位妙龄女子一身清凉从巷子口走出来。 “谁家的姑娘,肩膀都露出来了。” “腿也露出来了。”一人补充,露骨的眼神落在吴佳身上。 “怎么衣服也不穿,只穿着肚兜便出来了。” “谁知道,好人家的姑娘会这样。” “不会是楼里的姑娘吧。” “楼里的姑娘也没有这般……”说话的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这般不要脸。”有人接口。 “对,不错。” “哎,那不是吴家的大小姐么。” “不会吧,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 “就是,我认得她,昨儿还见着她在大街上说什么奸夫淫妇呢。” 有人恍然,“这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这副模样,真的是……” “不然你脱件衣服给她披上,没准尚书大人给你一个官当一当。”有人大笑。 “得了吧。”说着又搓搓手,“不过,说起来,吴大小姐这身姿,啧啧啧,楼里一般的姑娘比不上。” “说话小心些,这可是官家小姐。” “呸,哪一家的官家小姐,大早上穿着肚兜在街上晃悠。” “下次若是晃到我门前去,嘿嘿嘿。” “哎,你们说这吴大小姐,不会是……” “谁知道。”几人意会,面色猥琐。 不到半天时间,吴佳身着肚兜大早上穿街而过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被大家传了个遍,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孟府里。 月璃听着秋蝉绘声绘色地说着,轻笑一声:遭报应了。 第265章 吴家 - 卿谋 - 安绵绵 吴家。 钱氏正准备出门,在府门口看见跌跌撞撞而来的吴佳。 如遭雷击。 “母亲。”吴佳双手抱住手臂,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看到钱氏,顿时嚎啕大哭。 钱氏反应过来,抱住吴佳,四下看了看,看到几个探过来的脑袋,心中大惊,忙搂着吴佳进了府。 大门关上,钱氏一把抓住一旁的丫鬟,厉声道,“把外裳脱下来。” 丫鬟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办,钱氏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扒她的衣服,丫鬟不敢动,心里却怕极,眼泪刷地掉下来。 “死人吗,哭什么,快脱。” 丫鬟下意识地脱着衣服,钱氏一把抓过,赶紧给吴佳穿上。 又四下看了看,才厉声对着身后几个丫鬟说道,“敢说出去,我扒了你们的皮。” “奴婢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丫鬟们赶紧跪下,胆战心惊。 钱氏没心思再多说,带着吴佳回了院子。 让丫鬟们帮她沐浴更衣,自己坐在外头,焦急地走来走去。 贴身嬷嬷从里间走出来,对着钱氏摇了摇头,钱氏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早上那一幕,眉头又皱了起来。 “公子出门了吗?” “是,一早便出去了。” “老爷呢。” “和大公子一起出门的。” 都出门了,她想找个人商量都没有。 钱氏双手握了握,让身后的嬷嬷去传了吴佳院里伺候的人进来。 吴佳身边一共四个丫鬟,这会,来了三个。 三个丫鬟看到主母都低下了头,心中惴惴不安,刚刚吴佳进院的样子,她们都看到了。 钱氏让嬷嬷把门关上,几个丫鬟低着头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怕得不行。 钱氏正襟危坐,指着其中一个丫鬟问道,“昨儿是谁跟着大小姐出去的?” “回……回夫人的话,是彩云。”说话的丫鬟看了旁边几人一眼,只有彩云不在。 “人呢?” 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瞥见钱氏凌厉的眼神,皆垂下头,不敢说话。 钱氏气急,猛地一拍桌子,“说话。” 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立马跪下忙不迭地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反了天了,来人,拖出去打。” 钱氏这时候哪有心情和她们耗,一个不是就是打。 丫鬟们吓坏了,不停地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钱氏扶额,又是猛地一拍桌子,“闭嘴。” 顿时,丫鬟们都忍住出口的声音,眼中依然惊恐万状。 钱氏指着三人,“知道什么说什么,若是不开口,直接卖到窑子里头去。” “是,是,奴婢说,奴婢知道的都说。” 三个丫鬟急忙地应着。 “彩云呢?” “不知。”丫鬟颤颤巍巍,瞥了一眼钱氏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彩云去了哪里。 “什么叫不知?”钱氏气急,一个人不见了居然不知道,“人不在为什么不报?” 眼看着钱氏就要发怒,其中一个丫鬟抬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些日子小姐经常出去,第二日悄悄地回来,奴婢们以为也和以前一样,所以没有来报。” “什么?”钱氏瞪大了眼,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 大家闺秀,夜不归宿,这般行径,怎么得了。 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道,“你们,一个一个说,都给我交代清楚。” “是是。” “小姐平时经常出去?” “也不算经常,七八回的样子。”丫鬟回答得小心翼翼。 钱氏气结,出了这种事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居然有七八回之多,“出去做什么?” “奴婢不知。”“奴婢也不知。”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钱氏直直地看着三人,仿佛她们要敢隐瞒,便要将她们生吞活剥了? 丫鬟们不住地摇头。 钱氏叹气,看几人如此,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挥了挥手。 身后的嬷嬷赶紧让人退了出去。 里间,吴佳穿戴好,终于出来了。 脸上有了血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钱氏心疼极了。 脑中想起刚刚丫鬟们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嬷嬷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 此时,屋子里只有钱氏和吴佳,钱氏也再不避讳,直接问道。 回想起刚刚看到那一幕,她简直全身发抖,脊背发凉。 吴佳摇头,眼泪委屈地掉下来,“女儿不知。” “什么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吗?” 吴佳摇头,不耐烦道,“母亲,你别问了。” “既然你还叫我母亲,我就要问。”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是自己不回的还是遭人暗算了。” “被人暗算了。” “怎么回事?” 吴佳低着头,将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是被人打晕了?” “是。” “你身边跟着的人呢?就不知道回来报一声,是死的吗?” “昨日人多,或许是走散了。”吴佳心虚地低下头。 钱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知道她不想说实话,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万万不能再任由事情不可控下去。 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你经常地一夜不归,是怎么回事?” 吴佳猛地抬头,撇眼看了钱氏,很快别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半句话说不出来。 “说话呀。”钱氏气极。 “没怎么回事,你别管了。” “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常常夜不归宿,还叫我别管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没有,母亲,你……”吴佳心头郁闷,不欲再跟钱氏说话,进了里屋。 “你……” 钱氏一拍额头,“孽啊,儿女都是债啊,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女儿。” 看吴佳进去,钱氏也没有紧追不舍,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只能以后慢慢再了解。 “彩云回来了立刻来报。” “是。” 出了这种事,钱氏也没有再出门。 私下里让人去查,吴佳究竟出门做什么。 很快,便有了结果。 同时也带回了京城中,吴佳身穿肚兜招摇过市的事情,钱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66章 想夫君了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查到了什么?” 月璃看向林山。 这一回的事情,显然是针对她而来,却不知是谁。 林山点头,“怕是和太子妃有关系。” “胡惜云。” 月璃手指猛地收回,她是真的没想到。 想起上次在云刹寺遇见,胡惜云的态度,月璃需眯起眼:人心,果然不能直视。 看样子,胡惜云是发现了太子的秘密。 她后悔了。 对从前自己对太子的爱慕感到难堪,月璃是知道真相的人,知道她曾经有多爱太子。 她觉得月璃的存在,是提醒她看到自己的耻辱。 她爱的,是想象中太子的样子,现在她发现太子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感到了不甘。 人性里的自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吃人的虎狼。 月璃没想到胡惜云会想杀了自己。 或许,她觉得,杀了自己,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那样喜欢过元瑾这样的人。 月璃垂眸,让林山递了拜帖给元瑾。 午后。 芙蕖楼。 “你最近可好。” 元瑾看见她,问候了一声。 “很好。” “今儿找我出来,可是有事?” 月璃呷了一口茶,不知如何开口,有些无力道,“小心你身边的人。” 元瑾一笑,“嗯。” “我是说任何人。”月璃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 “女子也要小心。” “好的。”元瑾的语气始终温和。 月璃几乎想不起来,前世的元瑾是什么模样,脑海中出现前几日夜里,他出现在灯会中解决危难的样子。 “姜玉郎就要回来了。” “嗯。”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月璃知道他和姜玉郎合作,应该知道计划,和自己的后一步打算。 “去长安。” “长安啊,很好。” “是,我也觉得。” “若是到了长安,太子妃也会一起去吧。”月璃看着他,意有所指。 元瑾愣了愣,“我会和她和离。” 月璃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道,“无原因和离,不好交代。” “是,但是比起这个,不和离好似更不好些。”元瑾没有疑惑月璃为何不问原因,仿佛天生信赖她。 “嗯。” “我会尽量处理得体面。” 月璃低下头,只希望这段时间,胡惜云不要想不开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才好。 离开芙蕖楼,月璃正准备回府,梁昭来了。 “阿璃,我送你啊。” 梁昭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你从哪冒出来的?” “从天上掉下来的嘿。” “你家郡主好了吗?” “呸,那可不是我家的,放心吧,死不了。” “我放心不行,有人既然想要让我背锅,谁知道背后做了什么。” “石心儿如何说,是谁推她下去的?” 梁昭摊摊手,“她说不知道。” 月璃了然,她太看得起胡惜云了,不过,胡惜云真的胆大,居然敢对西凉的人动手。 她真是小看了胡惜云。 “走吧,阿璃。” 月璃回过神来,“还嫌咱们的绯闻不够多吗?” “绯闻?绯闻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倒是别致。” “就是风流传闻。” “哈哈哈,绯闻,无比形象,阿璃真是大才之人。” “所以,你赶紧地离开,大家各走一边。” 梁昭摇头,“不不不,这个劳什子绯闻,有才好呢,传得越多越好。”梁昭一脸兴味。 “你好我不好。”月璃白了他一眼。 “我好所以大家都好。” 月璃被他绕晕,抬手抚额。 “阿璃,我带你去吃烤鸭,城南新开的店。” “啊,烤鸭啊,那走吧。”月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肚子适时地叫了几声。 “好嘞。”梁昭一笑,坐上一旁的马车,领在前头。 街上的百姓们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又有什么流言出现。 月璃耸耸肩:随意了。 不知道玉陌如今如何了,江南那边可还顺利。 自从玉陌走后,月璃时不时脑中便会想他,才发现,他在心里,已经如此重要了。 包间里,月璃看着一大桌香喷喷的烤鸭,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梁昭推了一大盘过来,“这是你的。” 又拿了一盘给自己,“这是我的。” 月璃净了手,擦干,搓了搓,坐下来,拿起一个鸭腿,吃上一口:嗯,美味。 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嫩有嚼头,香气扑鼻。 月璃一口气吃了半只。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嗯……豪爽。”梁昭想了一会,才用了这个词。 “现在发现也不晚。”月璃抬头瞟了他一眼。 “真是,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但是,也很可爱,我也喜欢。” 月璃白他一眼,抓起一只腿塞进他嘴里,撇撇嘴,“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梁昭就着吃了一大口,“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你什么时候回西凉?” “还早呢?” “你父王不催你?” “不催。王妃还没娶回去呢。” “少贫。是不是想浑水摸鱼。” 梁昭知道月璃说的是什么意思,前太子回归,朝廷一定有所动荡。 “我才不想去趟那趟浑水,我是有别的事。” “什么?” “找画。” “画?”月璃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立马想起她从毕家拿出来的冬雪垂钓图。 那幅舆图,已经被她巧妙地送给了玉陌。 前世,也是因为西凉想要这幅画,程雨滢为了和毕家交易,这才把程沁雪嫁入毕家。 如今,梁昭也来找这幅画。 看来,西凉对大周的觊觎,从来没有偃息过。 这事应该是西凉王的主意,梁昭看起来并不知其意。 果然,梁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月璃亦没有追问。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清晰地看到,她和梁昭对立的地方,是无可奈何,无可更改。 若有一日,大周和西凉有一战,他们自然而然成为敌人。 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怎么了?”气氛突然的沉重,梁昭抬头问她。 “无事,想夫君了。” 梁昭愣了愣,笑道,“也不害臊。” “想夫君有什么可害臊的,我又没有想别人的夫君。”月璃眨眨眼,很是无辜。 “他走了多久了?” “九日。” “记得这么清楚。” “自然,那可是我的夫君呢。” “好好好,你美你说了算。” 月璃展颜一笑,如清风徐来。 第267章 玉太子 - 卿谋 - 安绵绵 江南,迎接太子的仪仗队伍,已经出城好几日了。 但是,江南城里,关于太子的话题,一直络绎不绝。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好看的人,如小话本里的天神一般,俊朗非凡。” 有小姐说起前太子,现在的太子:姜玉郎,眼里一片仰慕,一脸绯色,娇羞至极。 玉陌是前太子,不过如今皇帝下了旨意,元瑾为闲王,只是玉陌到底还没有举办册封仪式,为了区分,大家称呼玉陌:玉太子。 “是吗是吗,好可惜,我居然没有看到。”一旁有小姐一脸的惋惜。 “我也没有,听见到的人都说,惊为天人。真好奇玉太子长何模样。” “咱们江南居然住着这样的人物,居然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听说。” “是啊,江南卧虎藏龙。” “玉太子平时肯定都不出门的,若不然,那般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一出现一定会引人注目,哪能藏得住。” “就是,还有那个仙子才女,居然是玉太子的未婚妻。” “听之前见过仙子才女的人说,他们最是登对。” “真是想不到,仙子才女居然是施家的小姐。” “就是,这施小姐传言身患恶疾,一直养在深闺,谁能想到,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仙子才女。” “是,说起来,这施家,作为江南城的大商户,一直名声在外,没想到,教养女儿也是如此有一套。” “若是施家当家主子和夫人没有遇难的话……” “哎,谁能想得到。” “更想不到,自小有婚约的人,居然是太子。” “对,怪不得玉善堂能做那么多的善事,原来都是施家在支持。” “听说玉太子是经商天才,施家能有如今的财力,都是玉太子的功劳。” “施家遇难的时候,大家还道一介孤女可如何生活,如今倒好,直接就成了太子妃。” …… 江南的传言,离开的玉陌并不知道。 仪仗队一路都是走的官道,一路上引起不少讨论和围观,也有地方官的邀请。 玉陌一律推辞了。 一路浩浩荡荡,却没有和任何官员有过连接。 仪仗队已经走了三日了。 途中歇息时,主仗马车前,男子走下来,长身玉立,面容俊美无俦,凤眼凌厉,侧脸如刀削。 他迎着阳光而站,脊背挺直,一身刚毅之气,任谁也认不出来,这潇洒如松的人,是那个羸弱久病的孟大公子。 玉陌手上拿着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目光冷凝。 召来姜大人,“还有几日到京城?” “回殿下,按照现在的速度,还有五日。”姜大人一身正气,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称呼玉陌,态度是半点也不含糊。 这些日子,玉陌已经习以为常,点点头,“江南那边可处理好了?” “是。” “京城那边可以开始放消息了。”玉陌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是月璃亲手替他带上的祥云琉璃玉。 琉璃玉,玉琉璃。 是他和她的名字。 玉陌想起月璃,心中一片暖意。 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远处,眸光幽远: 阿璃,听到那个消息,你一定不能太难过。 姜大人听着吩咐,知道玉陌说的是什么事,“是。” “注意闲王妃的动向,再有异动,格杀勿论。” 玉陌皱眉,想到胡惜云做的事,语气无比冰冷。 身上的王者气势,霎时间弥散开来,姜大人头更低了,心中却是骄傲无比。 “是。” 姜大人离开,一旁,女子一袭蓝衣,头戴面纱,缓步走过来。 她抬眼,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玉陌。 相叠在身前的双手,不停地搓着,显示她此刻的紧张。 “有事?” 玉陌的声音,没有温度,听不出情绪。 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仪仗队中的探子们,不时瞥过来一眼,郎才女貌,无比登对。 “无事便回吧。” 玉陌语气淡淡的,说完,向着马车而去。 身后的人心中一急,快走两步,“大哥。” 说话的,俨然就是在江南待了许久的孟思恒。 玉陌回过头,孟思恒不敢看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们真的要成亲吗?” 玉陌看着她,没有回答。 孟思恒绞着手指,“大哥,我不想伤害阿璃,也……也不想让……让……他们失望。” 这个“他们”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原本以为很艰难的话,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孟思恒松了一口气。 从知道真相开始,她就不敢和玉陌说话。 眼看着就要进京,再不说怕没有机会了。 “你……”玉陌似乎没想到,孟思恒会如此说。 他知道孟思恒和月璃要好,如今发现,孟思恒是真的将月璃放在心里的。 孟思恒低头,“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阿璃,阿璃的心里也只有你,若是她知道我们……她一定会伤心的。大哥,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 玉陌看着孟思恒,顿了好一会,安慰她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孟思恒一听,点点头,一扫这几日的阴霾,长叹出一口气。 这些日子,在她身上发生的变故,一个接一个,每次她都觉得自己要熬不住了,但是依然熬到了今天。 从一开始到了江南,兴冲冲地去了万秋寺,人去楼空,小院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的灰。 她还记得那一瞬间,心里的失落感和难受。 在江南待了几日,四处打听着,亦是没有任何清竹的消息和下落。 而后,那些人找到了她,跟她讲了一个小话本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告诉她,她就是里面的主人公。 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却不想,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全都是那边的人派来的。 还有她一直信赖的丫鬟慧心,从小看着她长大,佐证了他们的真实性。 她一时接受不了,一病不起。 怪不得,孟家二老对她的态度并不似普通父母那般,孟夫人还好,孟老爷每次见着她都有些躲闪,她从前不知,如今明白,原来如此。 还有那些夫子,不光教她普通小姐需会的技艺,还教她看时事断政事。 第268章 公子身故了 - 卿谋 - 安绵绵 女红琴棋,她不感兴趣可以不学,夫子也不大说什么,但是论政若她不学,就得挨板子。 这些以前想不到原因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她有一个特别的身份,背负着血海深仇。 她恐慌过,怨怼过,悲伤过,对这一切都感到无能为力。 可是她知道,她没有资格难受,更没有资格发脾气,因为她无忧无虑了那么多年,是另外一些人在为她担负责任。 所以,当她被告知还有一门婚约的时候,她丝毫的抗拒都没有。 她明白,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就是她要开始承担自己的责任的时候。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和她有婚约的人,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 阿璃的夫君。 她见过他们恩爱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双方对彼此的情意,但是如今,她被动地成为了第三者。 孟思恒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嫁给自己的大哥,已经足够让人难以接受,事关阿璃,她更是为难。 但是,却不得不如此。 怪不得之前玉陌不肯她住孟府,怪不得玉陌无数次地当着她的面对月璃那样好,都是做给她看的。 从前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了。 孟思恒心中无比苦涩,不是嫉妒月璃,是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从那时起,玉陌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这无可厚非,月璃是他喜欢的人,而她和他,只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孟思恒大约知道她和玉陌的婚约意味着什么。 当初,作为羽国遗孤,迫切需要一个支撑。他们可以安身立命,但是国破家亡,作为皇室一员,想要起复必须找到自己的支撑。 那时的玉陌需要活命,双方的合作各取所需。 所以他们一起在孟府长大。 孟老爷和孟夫人是真正的夫妻,他们真正的孩子也只有孟楚言一个。 玉陌长年待在宁心院,一是生病,二是隐藏身份。 至于她,是维系这种关系的纽带,自然责任重大。 如今,局势已经开始明朗,真相也慢慢浮出水面。 玉陌回京坐上太子之位,他们这边自然要跟着往前,只有玉陌坐上了最高的那个位置,羽国才能复起在望。 孟思恒看玉陌走远,回过神。 说完这些话,她整个人轻松许多。 但是那种无力感依旧,慧心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回了自己的马车。 之后一路上,孟思恒再未找过他。 宫中。 “玉郎还有几日到京城?” 皇帝有些懒懒地问道。 “回皇上,按照前头来的线报,约摸还有两日便到了。” “钱公公如何说?” “和先帝长得七八分相似。” “哦,” 皇帝轻笑一声,“亏他藏了那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 底下跪着的人微微抬头,“姜大人跟在他身边。” “哼,那个老东西,朕还以为他死了呢。” 当初先皇去了之后,影卫消失,他费了颇大一番力气才把这件事揭过去。 大周的皇帝,都有上一任皇帝留下来的影卫,这些影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当初他没有,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太子出现,先皇的影卫随太子出现,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快到鹰嘴山了吧?” “是,快了。” “那里好像没有驿站,上个月京兆尹还上了一本折子,让朕修驿站,朕太忙,给忘了,等过段时间,朕便拨了人手去修一修。” “是。” “若玉郎在那里出了事……” “那是京兆尹的失职。” “是啊,可不能出现那样的事。”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入夜。 “前面是什么地方?”玉陌看着前头隐约的山脉问道。 一旁的护卫立刻回答,“殿下,前面是鹰嘴山。” 玉陌顿了一会,看向前头微微出神,“就地休息,明日出发。” “是。” 姜大人走过来,“殿下。” 玉陌点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这一路太顺利了,不像皇帝的风格,若是最后要动手,这鹰嘴山就是最好的地方。 不等一行人安置,空中便响起了嗖嗖的冷箭声。 “有刺客。”姜大人一声大喊,紧接着就是刀剑相撞的砰砰声。 玉陌看向四周,对着身后吩咐,“保护好小姐。” 而后退到了一边,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打斗激烈,看起来皇帝是下了血本。 不一会,前面已经倒了一片,血流成河,那些仪仗队的人,无一生还。 “殿下,是西凉人装扮。” 姜大人话里有话,玉陌冷眼看着。 让西凉人背锅,他倒是做得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 现在西凉七皇子还在京城做客,也不怕他回不去,西凉那边也不管不顾不好交待了,自私秉性显露无疑。 当初和西凉合谋害了自己父王,如今又想如法炮制。 玉陌冷笑,毅然的侧脸在月色下微微发白,他在看,这些人,有没有留后招。 皇帝什么态度,他心知肚明,皇帝想杀他,他自然有所防备。 但凡事就怕万一,防不胜防。 “殿下,进马车吧。”姜大人看着不远处,不时打掉几只射过来的冷箭,有些担忧。 黑衣人攻势迅猛,小心为上。 玉陌没有动,走到这一步,他不是为了躲着。 黑衣人逐渐不敌,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呼声震天。 后招来了。 玉陌拔出手中的剑,和黑衣人缠打在一处,出手狠厉,绝不留情。 黑衣人在其下,过不得三招。 玉陌剑挽狂花,身手凌厉,又快又狠,剑过处了无生机,杀了个痛快。 见玉陌出手,两面山腰一阵箭雨袭来。 姜大人暗道不好。 …… 翌日一早。 月璃正接到林山来报,心中担忧。 影一一身小厮打扮,由管家领进了宁心院。 “夫人。” 月璃起身,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公子不在了。”影一低着头。 月璃一个没站稳,“什么……什么叫不在了?” 她是刚刚听说鹰嘴山的事,还没有听到结果如何,便等到了影一。 “公子身故了。” “身故了……” 月璃喃喃,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发花,腿一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269章 全军覆没 - 卿谋 - 安绵绵 早朝上。 大臣们正在讨论玉太子进京后的安置之事。 有人说玉太子名不正言不顺,有人说圣旨已下,君无戏言。 一时,两派争论不休,不见高低。皇帝被吵得头疼。 一番争论之后。 太傅站了出来。 “皇上已经下了诏书,安置在东宫最为合适。” 状元公卫大人站出来,“臣以为不妥,虽说皇上下了诏书,但是事情毕竟过了这么久,总要有个验证才是,否则,不足以服众。” “那依着卫大人的意思,玉太子该安置在何处呢?” “宫中最为合适。”卫宸不卑不亢,没有一丝被太傅质疑的窘迫。 “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入住东宫不迟。” “那皇上的圣旨是否再无威信可言。” “自然不是,只是验证之后再实行,并无损皇上的威严。” 卫宸丝毫不让。 皇帝看着这一幕心里高兴得很。 朝中最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才好。 双方语气和气,却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其他人都不敢答话,对于最近风头大盛丝毫不顾及对方身份的小卫大人,刮目相看。 气氛一时凝住。 “好了好了,就按卫大人说的,先住宫中,等过了仪式,再入主东宫。” 皇帝出来打圆场。 大臣们纷纷附和,“皇上英明。” 御书房。 程雨滢在一旁为皇帝安静地磨着墨。 “歇着吧,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皇帝说着,下意识地看向程雨滢微微隆起的小腹,就要伸手去摸。 程雨滢状若无意地转过身,温温柔柔地道了一声,“是,臣妾遵旨。” 她脸上带着低眉顺眼的笑,容貌妍丽,看上去如春花一般娇艳。 年轻貌美,又举止有度,不矫揉造作,也不恃宠而骄,如此懂分寸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谁不喜欢。 这不,程雨滢来送汤,皇帝既没有立刻让她离开,还让她在一旁相陪着,这在嫔妃里,是头一份。 就连柔贵妃,也只是在御书房外送过东西,没有进到里间来,更别说在近前伺候了。 就算如此,程雨滢依旧不骄不躁,笑意盈盈。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懂事的女子,总是让人满意的。 只是心中有些奇怪柔贵妃的态度,若是放在以往,柔贵妃就算不闹,也得到他面前哭一哭委屈,说几句抱怨。 但是没有,几乎对这位新晋的贵人,一点意见也没有。 皇帝不由得又高看眼前的人一眼。 之前纳舒妃,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为了分柔贵妃的权,只是没想到,一纳纳了个宝。 程雨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没有想到皇帝对她的满意程度如此之高。 一个人,若是真想讨好另外一个人,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皇上,朱大人求见。”余公公进来禀报。 “哦,让他进来。”皇帝起身,语气有些急切。 程雨滢见状,起身行礼,“皇上,臣妾乏了,想回宫歇息。” “好好,你小心些,多休息。”皇帝随口说道。 程雨滢眸光微闪,“是,多谢皇上挂怀,臣妾告退。” 皇帝胡乱地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不停地看着外头。 程雨滢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隔间外,朱大人一身黑衣,皮肤白得如长年不见天日的病人。 一身阴狠气势,如蛰伏的毒蛇一般,吐着血红的芯子,一不留神便会被咬上一口。 在门口和朱大人擦肩而过时,微微侧了侧身,让朱大人先过。 朱大人目光微凝,却不见她有丝毫害怕,转过身,步履缓慢,已经走了出去。 朱大人想着要紧事,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去,跪了下来。 “如何?” 皇帝身体前倾,看着底下的朱大人,急急地问道。 “属下该死,没能完成任务。” 朱大人低着头。 他作为皇帝直属暗卫在外行走,就是皇帝在宫外的手脚和眼睛。 对于皇帝抱着巨大期望,出动了整个暗卫的行动,居然失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将鹰嘴山团团围住了么?”皇帝五官拧着,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姜玉郎如此厉害? 朱大人没有完成任务,头也不敢抬,匍匐在地上,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本来,局势是一边倒的明朗,他们的人占据了天时地利。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鹰嘴山地处险要,若不是离京城不远,其地势早被山贼占据,扰过往人民的安宁。 他们的暗卫,早早地在那里埋伏好,却不想自己被人瓮中捉鳖。 “啪,岂有此理。”皇帝大惊,站起来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 “你是说京城中有他的人?” “是,过了鹰嘴巴便是京城地界,除了京城,没有地方可以养着那些人。” “查,从昨日出城的人中查。”皇帝勃然大怒。 根据朱大人的描述,那可是一支精卫,居然有一支精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顿时脊背发寒。 想到自己的安危随时受到威胁,一刻也坐不住,马上召来了御林军,加强了皇宫的布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跪着的朱大人一动不敢动,原本便受了伤,跪了这么久,地面上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皇帝这才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皱了皱眉。 “剩下多少人?” 连朱大人都如此了,想来不容乐观。 朱大人的头更低了,“全军覆没。” “什么?”皇帝大吼,满眼的不可置信。 姜玉郎居然到这一步了吗? 他使出了杀手锏,居然没能杀了他。 皇帝心中无比慌乱,腿一软,跌坐在龙椅上,心中万分后悔将姜玉郎迎了回来。 把敌人放在身边,往后怕是都不能安寝了。 好一会,皇帝才缓过神来。 双眼微眯: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总之,无论如何要杀了他。 姜玉郎不死,他不心安。 从前对方在暗处,他找不到,如今人到了明处,他还能奈何不得他? 笑话。 “你下去吧。” “是。” 看着朱大人离开的背影,皇帝想到那些暗卫,又是一阵肉疼。 “来人,将太傅请来。” “是。” 顿了顿又道,“将小卫大人也传来。” “是。” 第270章 夫人有孕了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安静得像空无一人,没有人大声说话,连走路都放缓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主院里的人。 管家把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幡,一片哀色。 前厅里,放着一具棺木,棺前摆着供养,白色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 有小厮在跟前烧着纸钱,身后跪着丫鬟和下人。 宁心院。 月璃幽幽醒来。 青崖喂了两口水,又把了把脉,扶着月璃坐起来。 青崖身后,林山不时朝里面看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月璃还有些脑子没转过弯来。 “夫人,你饿不饿?” 秋蝉探出一个小脑袋,怯怯地问了一声。 月璃摸了摸肚子,点点头,“饿了。” “那奴婢去拿吃的。” 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她似的。 月璃闭眼,头有些晕,脑子里嗡嗡作响,抬手按了按。 青崖见状,拿了一盒薄荷膏过来,放在床头,顿时空气清爽了许多。 接着伸手替月璃按了按太阳穴,一边看向门外的林山,对他使了个眼色。 林山会意,踌躇了一会离开了。 院外,影一走过来,“夫人如何?” “无事,醒了,说是饿了。”林山干巴巴地回答。 影一松了口气,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不过,月璃毕竟是听了他带来的消息晕过去的,若真有什么,他都不知道怎么交代。 两人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看着里头。 丫鬟进进出出,将吃食摆了一桌子。 月璃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 青崖扶她下了床。 月璃被桌子上的香味吸引,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桌前。 秋蝉已经布好了菜,放在月璃跟前,飞快地退了下去,一眼也不敢看月璃。 月璃饿得很,并没有注意到秋蝉的异常,一口气吃了小半碗。 青崖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今儿怎么睡了那么久?” “兴许,是夫人困了。”青崖试探着答道。 月璃看了一眼窗外,淡淡的阳光斜落着,“现在是早晨还是傍晚。” “傍晚,马上入夜了。” “哦。” 月璃脑中下意识地想着早上在做什么,突然,空气凝滞般,月璃顿住。 “啪”的一声,碗从手中滑落。 她猛地看向青崖,青崖走近,面露担忧,生怕她又晕过去。 “早上的事情,是真的?” 月璃声音发颤,直直地看着青崖。 青崖咬着唇,眼睛不敢看她。 月璃心头大惊,“哇”的一声,刚刚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青崖忙拿着帕子替她擦,月璃一把抓住青崖的手臂,“把林山叫来。” 青崖为难地看着她,又看看门外,没有松手。 “去啊。”月璃竭力,她的头,更疼了。 “是。” 青崖松开月璃,快步走向门外。 很快,林山跟着进来。 外头的影一听见动静心中焦急,只能在外头干瞪眼。 眼见得秋蝉过来,一把捞过她,“去看看,夫人如何?” “夫人没有叫人,奴婢……不敢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论这些。”影一因为担心,语气有些重。 秋蝉吓坏了,本能地点了点头,因为影一手掌的力气,皱起眉,“疼。” 影一放开她,秋蝉连滚带爬地到了门前张望,到底没敢进去。 看里面没大动静,对影一摆了摆手,无声地说了一句:无事。 影一这才稍微放心些,但是还是不敢离开。 屋子里。 月璃看见林山,对着青崖挥了挥手,“青崖,你先出去。” 青崖有些踌躇,还是道,“是。” 月璃看着他,“鹰嘴山如何了?” 林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月璃还关心这个,认真地回答道: “玉太子遇刺,到处都是埋伏,四面楚歌,我们的人看见立马回来报了。 夫人晕过去后,又传来消息说:原本玉太子的处境危险至极,但紧要关头从京城方向去了一队人马,将刺客夹击击杀,刺客全军覆没,玉太子无事。” “当真?” “当真,如今,玉太子已经过了鹰嘴山,不日便会到京城。” 月璃怔然。 许久后,“可知道救援的人是谁?” “应该是玉太子的人,玉太子这些年并没有闲着。” 林山知道月璃对玉太子比较关注,从前玉太子还没有出消息的时候,便在打听着。 是以,关于玉太子的消息,林山总是格外上心些。 “玉太子并不是传说的那样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林山正准备说一些玉太子的事,却见月璃摆摆手,“你下去吧,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林山面露疑惑,退了出去。 “青崖。” 青崖候在门外,听月璃唤她,应声而入。 “夫人。” “帮我准备衣裳,等我吃完,更衣出门。”月璃的声音很平静。 “是。” 用过饭,月璃换了孝衣,一身极素,显出她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来。 “帮我准备一个血袋。” 青崖不明所以,还是照做,“是。” 前厅里,棺前的下人们一见月璃来,哭声渐起。 月璃看着墓牌上的字,瞬间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青崖眼疾手快扶住她。 月璃的泪水扑簌簌落下,眼圈一片通红。 没有大喊大叫,那默默流泪的样子,却更叫人看出她的悲戚。 前厅里一片悲伤,管家看不过去来劝了几句,根本无用。 月璃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哽咽的哭声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突然,“噗”的一声,月璃喷出一口血,又晕了过去。 青崖赶忙上前把脉,狐疑地看了看月璃,前厅乱成一团,青崖和几个丫鬟一起,扶着月璃回了宁心院。 院门一关,屋中的月璃便睁开了眼。 “夫人你……” “我无事。” “公子他……” “他不在了,我总得过下去不是。” 青崖点点头,看着月璃的表情轻松,不似作假。 心中想着:夫人既然连公子不在都想得开,这种事应该也很容易接受才是。 “夫人。” “嗯。” “你有身孕了。” “哦。啊?” 月璃点点头,待反应过来突然惊呼。 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你再说一遍?” “夫人你有身孕了。” 月璃怔住,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第271章 前夫哥 - 卿谋 - 安绵绵 早朝上,皇帝一脸怒容,将折子甩在地上。 “在京城地界,居然出了这种事,给朕严查,还好玉太子平安无事,否则你们一个个,都给朕回家种田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出了那么大的疏漏。” 蒋大人作为京城按察使,立马出来领罪,“臣有罪。” 皇帝瞥了一眼,哼了一声,看向地上的折子。 卫宸赶忙捡起来,正要递上去,只听得皇帝说,“卫爱卿,你看看,让太傅大人也看看。” “是。”说完递给太傅。 何太傅看完,一拱手,“岂有此理,皇上必要严查,否则京城中人人自危,那鹰嘴山离京城快马大半日便到了,居然有这种祸害。” “现在真相还未出,事实如何未可知,太傅这就下定论会不会太早了些。”卫宸也看完了奏折。 “那依小卫大人看是如何?” “如何不如何,我说了不算,监察寺查了才算,没准是有人自导自演也未可知。” 卫宸说得一本正经,皇帝一听就乐了,这个新科状元,真是越看越喜欢。 “哦,如何见得?”何太傅略一抬头。 “玉太子这奏折上,想要让御林军开道才敢进京,都到了京城,还要御林军开道,这明摆着就是想要造势。 不得不让人怀疑,玉太子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名正言顺。 虽然之前他给皇上看了密信和信物,皇上仁慈,感念先皇之恩,下了诏书迎玉太子回宫。 但是,毕竟还没有过明处,得大家的认可。 若他是真的玉太子,自然不在乎这些虚礼,若他不是,那又另当别论。” 一旁有大臣听着窃窃私语,确实当初下诏书时,是皇帝一力坚持的原因,经不起推敲。 这会听卫宸说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 最满意的,是皇帝,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干干净净。 当初他是因为杀不了玉太子而心生恐惧,这才想下旨把他迎回来。 若是假的,更好,若是真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会放心。 这不,还没娶宫,各方对他身份的质疑,就要砸得他头晕眼花。 好戏还在后头。 皇帝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当初下了旨意无比正确。 在他心里,是有八分确认玉陌的身份是真的,先不说他藏得如何深,就是有一个他看不着摸不着的敌人,都让他卧榻难安。 这边,卫宸又说话了: “作为我朝未来的天子,皇室血脉不容有错。若身份对不上,岂不是让百姓们贻笑大方。” “卫爱卿说得没错,查清楚才最重要。” 皇帝一挥袖子。 这个话说得模棱两可,是查清楚这位玉太子的身份,还是查清楚那些刺客究竟是谁。 只是,此话一出,大家心中纷纷有了猜测。 皇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蒋大人赶紧领命,“臣这就去查。” 皇帝没有应也没有拒绝,“此事,之前朕还收到一封奏折,说这事和西凉人有关。” 又是一个炸弹。 大臣们纷纷讨论起来。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可有确凿证据?”何太傅问道。 “折子上并未说明,想来京卫处的人如此说,那肯定是有些依据的。” 让西凉和玉太子鹬蚌相争,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既如此……”太傅的话还没有说完,殿门外便有公公急急忙忙地来报: “启禀皇上,西凉七皇子来了。” 皇帝一皱眉,“他来做什么?” “怕是与玉太子之事有关。”太傅应道。 “让他进来。” “是。” 传话的公公一走,大家都看向殿门口。 不一会,七皇子人还未到,声音便传了进来,“皇上,我冤枉啊,外头都在说我派人刺杀前太子,这个锅我可不背。” 话落,就见七皇子一身白衣白鞋白腰带,素得不能再素的进了大殿。 皇帝皱眉,“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前夫哥死了,我给他送葬呢。”梁昭丝毫不避讳。 “什么?谁死了?” “我前夫哥,就是那个我一见钟情的姑娘的丈夫。” 在场的众人想了好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谁。看梁昭的眼神皆是一副看二愣子的表情。 前段时间梁昭求圣旨求娶一位妇人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早听说那妇人的丈夫是个药罐子,如今看来是那药罐子已经不在了。 “这般就来了,成何体统。” “皇上,我正给前夫哥烧纸呢,一听说这个传闻,哪里还顾得着这么多。” 刚刚一直没机会发表态度的吴大人,终于找到了机会,从后面走出来,“七皇子既是在大周,还是要遵守大周的规矩。” “我没有不遵守规矩啊,这位大人可是小人之心,皇上都没有说我,你到这里说,是不是你比我们的皇帝还厉害。” 梁昭嘴上没个把风,当着皇帝的面都敢这么说。 吴大人原本想拍拍马屁,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连忙跪下,“皇上,微臣万万不敢,实在是七皇子……” “我怎么啦,你别想甩锅到我身上。 我这一身原本只是为了讨好佳人的,又不是今儿才穿,昨儿我还去守夜了呢,实在是听到那个消息实在是坐不住。” 守夜。 亏他说得出来。 那些大臣想笑不敢笑,有些实在忍不住,只小声地嫌弃一句:真给男人丢脸。 梁昭对这些异样的眼光丝毫没有在意,“你们可别以己度人,反正我就是要娶那姑娘的,别看我如今白衣都穿了,红衣应该不远了。” 梁昭好似半点都不羞耻,在殿上大喇喇地讨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妇人。 皇帝皱眉,他当然知道和西凉没有关系。 这一幕确实有些看不过去,但心里却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行了行了,朕会调查清楚,你退下。” “皇上可一定要还我清白。”梁昭急道。 皇上头疼,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梁昭不作停留,麻溜地出了大殿。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梁昭一走,大殿里又恢复了凝重。 卫宸看着大殿门口,若有所思。 第272章 是月璃表妹 - 卿谋 - 安绵绵 下了朝,皇帝叫来了暗卫。 “去查一查,那西凉七皇子说的话是否属实?” “是。” 皇帝可不会片面地听信他人说的话,特别是这人还是西凉皇子。 有些事,他要么不管,眼不见心不烦,但一旦管了,便总要水落石出有确切答案才会放心。 若梁昭不说什么,显得他对大周有所图谋,若他一本正经地来说,又显得假惺惺,这个样子前来,倒让人有些信服。 不过,前提是他说的都是真话。 若是假话,那他来大周的目的,便有待考究了。 玉太子那里出事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但是难保别人不从这件事上做文章。 这些日子,他和这个七皇子也算打过不少交道了,七皇子的作风完全是随心所欲,不拘小节。 到底不是养在宫中正经教导的孩子,听说从记事起便送到了外头。 往好里说是体会百姓疾苦,实际上就是梁皇后怕他在宫中遭毒手才送了出去。 东躲西藏的,能过什么好日子。 皇室的阴暗,他比谁都清楚。 这七皇子在外头那么多年,就跟放养的牛一样,怪不得行事乖张,没有半点对自己身份的觉悟。 传言说西凉王因为喜欢梁皇后,爱屋及乌对梁皇后唯一的儿子七皇子也尤为偏爱。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若没有这偏爱,西凉大皇子哪能那么快便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 西凉大皇子能败,完全是因为西凉王从中作梗,帮了七皇子一把。 若没有西凉王的扶持,就七皇子这个样子,大皇子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皇帝想到这里,顿时对七皇子又看轻几分。 暗卫退下,皇帝想起朝上卫宸和何太傅针锋相对的样子,半点不让,心生满意。 朝廷中,权力总要制衡,一家独大,可不是好事。 自从萧丞相不在,朝中已经鲜少出现这样的画面。 虽说何太傅看起来总是中庸,但是皇帝可是一点都不放心,看着无害,没准是老狐狸。 想到萧丞相,皇帝心中一阵添堵。 又想到卫宸,心里才舒服些,脑中琢磨着要给卫宸加个什么职称,如今的身份,还是太低了些。 宫门口,大家一起从大殿中走出来。 “小卫大人,后生可畏。”有大臣跟上来说话。 “是啊,小卫大人可有空去府上喝一杯。” “拉倒吧,孙大人,我看你就是想把你那女儿牵线搭桥,喝什么酒。” 那孙大人被戳穿也没有觉得难为情,“小卫大人未娶,小女未嫁,年龄相当,就算我牵线搭桥,有何不可,邓大人可是眼红,自己没有女儿。” 几个大人你来我往,在大殿路上就争论起来。 对于卫宸这样的优秀女婿,谁不想要,家世显赫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家里有女儿的都来凑个热闹。 一群人对卫宸有恭维的,赞赏的。 毕竟不是谁都敢和何太傅叫板。 重点是皇帝还默许这样的行为。 官场中的这些老狐狸,最会揣摩圣意,见风使舵,皇帝对卫宸的态度,让大家很容易地嗅到了风向。 朝廷中,敢说话的人不少,但是能抓住皇帝的心思,说到皇帝满意,本身又有实力的,卫宸是头一个。 不怪乎这些人使劲地巴结和想要交好。 卫老爷有些担忧,上了马车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宸儿,如此还是太招摇了。” “父亲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你三番五次顶撞何太傅,还是不好,若一定要说,那便委婉些。”卫老爷从前也是京官,这次回来,小心翼翼了许多。 低调些总是没错。 卫宸脑中想着事,有些心不在焉,“是,孩儿记下了。” 卫老爷点点头,心中担忧,也没有注意。 “父亲,我想去孟府看看。” “孟府?”卫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和各官家打交道,月璃又久未往来,他好一会才想到卫宸说的孟府是哪里。 “怎么了,有事?” 卫宸无缘无故要去孟府,卫老爷有些惊讶。 虽然卫家是月璃嫡亲的外祖家,但是明面上却不是,一个不好就会被人说闲话。 卫宸现在可不是以前谁都不认识的普通官家公子,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的。 卫老爷虽然是真心把月璃当外甥女,但是比起儿子来,月璃显然就要排到后面去了。 卫宸看着卫老爷,眼中闪过异色,月璃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父亲,今儿西凉七皇子说的话,可听见了。” 卫老爷对于这个七皇子,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对于卫宸提到他,微微皱眉,“嗯。” “七皇子说,他喜欢的姑娘丈夫死了。” “不错。”卫老爷的语气带着些许鄙夷,堂堂一国皇子,未来的太子,居然对一个女子如此执着,不是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还是一个妇人,不知道西凉王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怕是要背过气去。 “父亲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卫老爷正想回答,突然脑中想到什么,满脸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宸: “你,你是说……” 接下来的话卫老爷实在说不出口,整个顿住。 卫宸别开眼,“父亲想得不错,是月璃表妹。” “你……你再说一遍。”卫老爷还是不相信。 “西凉七皇子,向皇上求娶的,是已嫁入孟府的月璃表妹。” 卫老爷大惊失色,摇了摇头,确认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忽而又道,“那……那……” “对,今日七皇子说他喜欢的姑娘的丈夫,不在了。”卫宸的语气里,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孟大公子死了,他一点也不知道。 卫老爷语竭,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宸看着窗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和你一起去。”怔了好一会,卫老爷说道。 卫宸摇摇头,“父亲去太招摇了,我先去看一看。” “嗯,也好。” “祖母那里,等我回来再说。” 卫老爷皱眉,也不知道家里知道没有。 他是清楚自己的母亲看重月璃的,就如当年的妹妹一样。 “也好,你回来了便来书房。” “是。” 第273章 原来是大舅子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宸在孟府门口下了马车。 很冷清,除了门口挂着的两盏白灯笼,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显示这家正有白事的样子。 没有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也没有哭丧讣告。 她一定很伤心吧。 卫宸如是想着,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情绪。 上前叫门,好一会门房才来。 看见卫宸,打量了一眼,没有问他是谁,只道,“孟府这几日不接待客人,若有要事,直接去孟府的铺子找掌柜的就好。” 说着就要关门,卫宸拦了拦: “我是来吊唁的。” 门房犹豫了一下,让他进了门。 “那你动静小些,别惊扰了我们夫人。”门房随口嘱咐了一声。 “怎么了?”卫宸整个人咯噔了一下。 “我们夫人听闻噩耗,哭晕过去几回,昨儿都吐血了呢。” 卫宸眉头深皱,手指微微攥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府里到处都是白幡,看上去静谧得有些可怕。 到了廊下,有丫鬟来引,门房退了出去。 穿过几条回廊,到了前厅,隐约听见一阵抽泣的哭声。 卫宸加快了脚步,白幡门里,跪着几个丫鬟小厮,哭声便是从他们中传出来。 一具黑棺停在中央,点着七根大白蜡,三根小白蜡,香油上的灯,闪着微弱的光。 再往里走几步,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梁昭双腿交叉盘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表情丰富。 走近后,一阵嘀咕声传进耳里: “我这一辈子烧的纸钱也没有这几日多。 真是,要么不烧,一烧烧那么多,我手都酸了。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自己给自己烧一点,等我死了,要是没有钱,多难过。 这问题也没人回答我啊,要是能自己给自己烧,我便烧它一座城,我就做城主,左手美酒,右手美人,眼前一堆金山。 每日吃喝玩乐,完美。” “我还得烧很多个阿璃,一个做饭,一个跳舞,一个弹琴,一个陪我玩,啊,想想就幸福。 要是真有那样的日子,真想快点去死……” 梁昭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突然眼角瞥见一个人,吓了一跳: “你谁啊,一声不吭,是想吓死谁?” 说着拍了拍胸脯,一副受惊的模样。 卫宸没有答话,上了一炷香,跟着刚刚的丫鬟,径直往宁心院而去。 “哎,你这个人,真是没有礼貌。你要去哪里?” 梁昭见他头也不回,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这一看就是宁心院的方向,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若是阿璃被他勾搭走了,可怎么得了。 卫宸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梁昭,停下了脚步,和丫鬟拉开些距离,低声道: “七皇子。” “哟呵,认识本王。”梁昭瞬间就摆上了谱。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若你把阿璃拉进去,我一定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卫宸说得很认真,他鲜少如此鲜明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若是朝中那些人见到过如此模样的卫宸,就会知道大殿之上,和何太傅争论的卫宸,只是戴了一张面具,披了一块尖锐的皮。 阿璃。 梁昭听卫宸对月璃的称呼,和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心里琢磨着:这丫的不会真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吧。 卫宸看梁昭一双眼转来转去,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不再理他,跟上了前面的丫鬟。 宁心院。 丫鬟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如今的主院,除了月璃近身伺候的人,都不能进去。 她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却不敢抬头看。 这几日,前来吊唁的人不多,但是也有,除了擅自闯进去的西凉七皇子,她家夫人一个也未见。 刚刚这位公子在路上便说了想见夫人,她按例去通报,没想到这边回话说带人进来。 这几日,这是头一个。 思索间,里头门开了,她退了出去。 卫宸收拾了一下情绪,由秋蝉引进了门。 院子里,空空的,只有三个人,两个伺候的丫鬟,还有一个,是阿璃。 想像中的悲伤泪流满面的画面没有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幅画面: 蔷薇花架下,月璃躺在摇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紫色的大葡萄,一颗一颗地吃着。 慢条斯理,表情享受又惬意。 卫宸顿时对门房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看见这一幕,刚刚一路上准备的一肚子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月璃看见了进来的两人。 梁昭先开口走过去,“阿璃,我也要吃。” 那撒娇的语气,就像是自家养着的小狗,乖巧伶俐。 月璃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然后把水果盘子塞进了梁昭的手里。 梁昭往一旁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吃起葡萄。 看得卫宸目瞪口呆。 这个画风,太诡异了。 月璃没有再理他,看向卫宸,“卫表哥,你怎么来了?” 梁昭听见这个称呼,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卫宸,好好地打量了一眼: 这丫的居然是阿璃的表哥。 卫表哥,卫家,那就是卫家的大公子了,当初送月璃出嫁的人。 不对,阿璃的母亲不是丞相府的小姐吗,怎么跟卫家扯上了关系? 梁昭在心里回想着当初听说月璃出嫁时,卫家的特殊对待,他特地查了查卫家。 月璃叫卫宸表哥,说明月璃的母亲是卫宸的姑姑,卫述确实有个妹妹。 当年的京城二姝之一,和程谦有些风流传言…… 梁昭脑中运转飞快,很快便得出了结论,有些嗔怪地看了月璃一眼: 原来他家阿璃还有那么多的秘密,他居然都不知道。 怪不得月璃出嫁,丞相府没有一点表示,作为母亲的萧氏更是连面都没露。 怪不得月璃和萧家一直没有来往,和萧氏如陌生人一般。 怪不得月璃和丞相府疏远却和卫家亲近。 梁昭心里琢磨着,电光火石间便想了个通透,突然脸上挤出一朵菊花似的笑容,“原来是未来的大舅子,失敬失敬,多多包涵,嘿嘿。” “来,大舅子往这里坐,秋蝉上茶。”说着腾了个位置,对着前头喊道。 第274章 真的想娶? - 卿谋 - 安绵绵 “大舅子吃葡萄,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梁昭一副主家的姿态,脸上却带着谄媚的神情,说着把手中的小盘子递了过去。 月璃转过头,没好气道,“吃你的,怎么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是是,阿璃说得是,你们聊,我吃。”梁昭像个乖宝宝,听话地坐下,吃着葡萄,没有再搭话的意思。 卫宸心里惊涛骇浪。 没想到月璃和梁昭之间如此……如此亲近。 这般态度,一看就是很好的关系。 看来,在他没有关注月璃的这段时间,月璃身边发生了许多事。 卫宸心里一阵懊悔。 从月璃嫁入孟府,他便告诉自己要放下。 好不容易才把视线移开,如今一回来,竟让他人乘虚而入了。 梁昭才来大周没多久,依他所知,月璃也不是那种可以自来熟的人。 但是看他们,竟像多年好友一样。 最重要的是,阿璃居然当着梁昭的面,唤他表哥。 这是个秘密,但是阿璃没有避开他。 说明,他们之间,可能比他想象的还亲近得多。 卫宸的心里一阵发紧,很不是滋味。 之前听说梁昭想娶月璃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打听了一下。 消息说是在灯会上,七皇子见到了孟少夫人,惊为天人,其他的女子再入不得眼,只想求娶月璃。 卫宸当然知道月璃容貌出众,但是,这种话由一国皇子说出来,怎么看都带着些阴谋的意味。 好在梁昭没有直接请求赐婚,只去请了一个表明立场的圣旨。 除了说出去不好听,倒也没有太过分。 他一时也看不出梁昭究竟想如何。 他相信会有一见钟情,更何况对方是月璃,他只是不相信,作为以雷霆之势打垮西凉大皇子的七皇子,会因为一见钟情做出这种事。 就算他不计较,西凉的子民怕是不会不介意。 若月璃未嫁也就罢了,但是不是。 撇开对月璃偏爱的主观臆断,客观来说,一国未来的太子执意要娶一位妇人,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卫宸的印象中,一直以为,梁昭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才拿月璃出来做了幌子。 所以,刚刚出了前厅,他才会对梁昭说那句话。 但是,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梁昭上赶着表现自己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月璃对梁昭的态度。 一时,卫宸的眼里无比困惑。 “表哥,你坐。”月璃看卫宸看看她又看看梁昭,心中了然。 秋蝉上了茶,卫宸喝了一口压压惊,一不留神,差点被烫着。 “大舅哥,你慢着些。” 梁昭不说话还好,一说卫宸又是一愣,差点被烫着舌头。 月璃一笑,“表哥,你别理他。” 卫宸看向月璃,支支吾吾: “你,你们……” 未说出口的话,显而易见。 “对,没错,我就是你将来的妹夫。”还不等月璃说话,梁昭抢先答道。 月璃嫌弃地看他一眼,“青崖,给他上杯特别的茶。” “别别别,我想起来我前夫哥的纸钱还没烧够呢,我这就去,阿璃,你别生气哈,大舅哥你坐,我失陪。” 梁昭一口一个前夫哥,一口一个大舅哥,叫得无比顺口。 认怂的模样直接了当,看得卫宸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今日的发现,除了在他意料之外,还刷新了他的三观。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出现了幻觉。 梁昭这般,可不像是虚情假意做作一番,但若是真的,也太可怕了。 若是假的,却做得那么真诚,就更可怕了。 梁昭风一样地离开,青崖的手段他可是领略过的,绝不想感受第二回。 看着梁昭逃也似的背影,卫宸有些风中凌乱。 “你们……” “我们认识很久了。”知道他疑惑什么,月璃径直回答。 卫宸惊愕。 “去年在长安时便认识了,之后我和阿恒一起去了一趟江南,那一回,他也和我们同路。” 卫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他……是真的,想娶你?” 不是阴谋,是真的求娶。 月璃想了想,点点头,“或许吧,但是我不会嫁他。” 卫宸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有些讪讪,“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对你别有所图。” 月璃笑,不以为意。 卫宸却是有些焦急,“他是西凉的七皇子,未来极有可能是西凉的王。” “嗯,我知道。” “那你……” “放心吧,我不会嫁去西凉,也不会嫁给梁昭。” 卫宸面色一松,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月璃接下来的一句话,像一瓢冷水兜头而下: “我不会再嫁人的。” 卫宸愣住,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表哥今日来,可是有事?” 卫宸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哦,我听说了孟公子的事,所以想来看看你,节哀。” 他这句话说得无比别扭,因为月璃怎么看都不像需要人宽慰节哀的样子。 月璃真诚一笑,卫家的人是真的关心她,“多谢表哥,我没事。” “怎么没有通知一声,最近朝中因为前太子一事,我和父亲都有些忙碌,便没有注意到你这里。” 月璃眸光一闪,微微低头,“夫君他向来低调,也就没有兴师动众。” 这是卫宸第一次在月璃口中听到夫君两个字,垂下了眼。 “卫家不是别人,这样总归太冷清了些,等回去了我便告诉父亲母亲。” 月璃想了想,叹了口气,点点头,“是该告诉一声的,是我疏忽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有一些连接,是拒绝不了的。 之前她很久没有和卫家往来,如今真的有什么事情了,她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来。 这是一个身份,和他人的必要连接。 “无事,我们毕竟没有在明面上,管事的疏忽也是有的。” 卫宸宽慰她。 “多谢表哥。”卫宸话里话外,都是为她考虑,她领这份情。 “祖母那里……”卫宸顿住,有些踌躇。 卫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边又是小辈,来是不能来的,告诉她也怕她担心,不说又不合礼数。 第275章 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 - 卿谋 - 安绵绵 “就不惊动祖母了,挑个机会我告诉她吧。” 卫宸点点头,“也好。” 自从月璃发现夏璃的存在,便和卫家淡了许多。 如今因为这种事要见面,她觉得异常尴尬。 可能是因为脑子里程月璃的那个部分越来越少,她对卫家的亲情体会也越来越薄弱。 “孟家二老呢?” 月璃别过头,“信已经寄了出去,应该还没有收到。” 她的语气有些异样,卫宸以为她在伤心,“阿璃,你别难过,你还有卫家,还有祖母,还有我……们。” “我没事的。”月璃表情放松。 “若是不想住在这里,可以去卫家小住一段时日,阿凝可以陪陪你。” 月璃一笑,摇摇头,“多谢表哥的好意,不用了,我就待在孟府。” “可是你一个人,又是这个关头,有人陪陪才好,阿璃,你不用觉得拘束,卫府也是你的家。” 月璃垂眸,“我不是一个人。” 卫宸以为她说的是梁昭,微微皱眉。 又听得她说道,“表哥,我有身孕了。” 月璃抬手,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对于这件事,她不准备隐瞒,也瞒不了。 卫宸整个人愣住,下意识地看向月璃的小腹,惊觉失礼,又别开头。 “为了孩子,我会好好保重自己,表哥不用担心。” 月璃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欢喜。 卫宸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不得刚刚进来的时候,月璃的神情一点不见凝重和悲戚,原来是这个原因。 有了身子,是该注意些。 卫宸不知如何离开的孟府,好像自己说了许多话,却忘了说的是什么。 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马车到了卫府门口,才反应过来。 第二日,卫夫人和卫凝便上了门。 宁心院中。 “月璃姐姐,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们才知道,早该来的。” 卫凝一看见月璃便拉着她的手,面色担忧,又带着歉意。 她马上要出嫁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学着掌家事宜和礼仪,几乎没有出门。 月璃看她因为着急还有些往日些许的影子,整个人的言谈举止沉稳了许多。 卫凝现在看起来,十分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看起来,卫夫人没少下功夫。 “没事,我很好。” “舅母,阿凝,坐。” 卫夫人点点头,从成婚那日,月璃便直接称呼卫老夫人为祖母,卫夫人为舅母。 卫凝不疑有他,只觉得这是月璃和卫家交好的表现。 关于月璃和卫家的关系,只卫凝还不知道,卫夫人也不准备告诉她,一是这并不影响两人交好,二是卫凝现在待嫁,要告诉也等几年。 卫夫人看月璃面色善好,婉声道,“你舅舅很担心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你与我们说。” “多谢舅舅,多谢舅母。”月璃含笑点头。 脑中想起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卫家的赏梅宴上,卫夫人以为她会成为卫家的媳妇是说的话。 那时是“我”,如今是“我们”。 显示着卫家和她的亲近。 “月璃姐姐,你别难过,你还有我们。” 卫凝说得一脸真诚。 月璃笑,“嗯,多谢阿凝。” 卫凝还想说些什么,卫夫人开口道,“凝儿再去给孟大公子上炷香。” “是。”卫凝知道这是母亲有话和月璃说,看了二人一眼,行了礼,退了出去。 看着这样的卫凝,月璃心中感慨万千。 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天真无邪,烂漫可爱的姑娘了。 “月璃。” “舅母请说。” 卫夫人顿了顿,踌躇了一会,还是说道,“听宸儿说,你有了身孕?” “是。” “多大了?” “还不足月。” “尚小。” “是。” “看过大夫了么?怎么说?” “青崖就是大夫,孩子很好。”月璃抚着小腹,脸上一片柔和。 卫夫人点点头,“可会想吐?” “有一些,常常头晕得很,晚上睡觉也要开窗。” “嗯,是这样的,从前我怀他们两个,也是如此,整日昏昏欲睡,春困秋乏的。” “吃可还好?” 月璃皱眉,摇了摇头,“挑食得很,有些味闻不得。从前喜欢的菜式,如今见了便觉得恶心。” “是正常的,许多女子怀孕都会如此。” “嗯。” “月璃,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好歹生了两个孩子,也算有些经验。” “是,谢过舅母。” “你是卫家嫡亲的外孙女,说什么谢字,可太见外了。 你舅舅也挂念着你,宸儿也是。” 说到卫宸,卫夫人眼中微闪。 月璃垂下眸,对卫夫人特地提起卫宸大约心里有个谱,“是,表哥昨日来为夫君上了香。” 卫夫人点头,意有所指地问,语气带着三分真诚三分试探,“月璃,女子独自带着孩子,可不容易。” “是,我知道的,我会保护好他,平安降生,平安长大,舅母,我会努力带好孩子的。” 最后这句话,不是说给卫夫人听,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当然知道未来艰难,所以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打气。 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 这个孩子,和她所爱的人有如此深重的关系,她不会放弃。 若他以后回不来,那孩子作为他的延续,她会好好抚养长大。 若他能回来,便是一家团聚的喜庆。 况且,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回来的。月璃坚信这一点,玉陌一定不会让她和孩子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想到这里,月璃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你还如此年轻,以后……”卫夫人询问,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舅母多虑了,月璃往后不会再嫁人。” “你不想,耐不住别人想啊。” 卫夫人有些苦口婆心,只是话一出口,便惊觉失言。 有些支支吾吾地补充道,“我是说西凉七皇子,听说他对你一见钟情志在必得,都向皇上请了圣旨了。” 月璃一笑,站了起来,“我听说西凉王属意七皇子为太子,西凉王不会让他乱来的,舅母不必担心。” “那其他人呢?” 第276章 比仙女还美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看向卫夫人,卫夫人心里有些发虚,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耳边听得月璃说: “我和夫君情比金坚至死不渝,若不是这个孩子,我一定就随他去了,哪里来的什么其他人。” 卫夫人语凝,终是忍住了再想问的话。 月璃已经如此说,再追问,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件事,本来也就和月璃没有多大关系。 之前很久,卫夫人便一直觉得卫宸有些不对。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出来。但是作为母亲,对儿子情绪的变化,却是非常敏感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宸便和从前不一样些。 后来到京城了,亦是如此。 卫夫人一直以为是还是长大了,懂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或者是得了状元入了内阁,近了天子,总不能还和小时候一样。 可是昨日,看卫宸的神态: 魂不守舍,欲言又止,心事重重,仿佛这些日子的情绪积压到了一个顶峰。 她才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原本卫宸来告诉他们月璃的事情,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卫宸的语气中,那种恋恋不舍和不敢相信,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呈现出来的状态时,她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卫宸对月璃不一样的情绪。 没错。 是卫宸对月璃。 不一样的情绪。 当卫夫人发现这一点,是一刻也坐不住,恨不能上前问个清楚。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当她回想起卫宸这些日子,变化的点点滴滴,和月璃关联起来,才惊讶地察觉到,一切都对上了号。 从在长安时,卫老夫人为卫宸和月璃定下婚约,她记得卫宸是同意的,但是却并不十分乐意。 而后,大雪时节,一场赏梅宴,月璃拒绝了卫家的亲事,卫宸除了震惊,还有些可惜的表情。 过了一段时间,坊间传出月璃和孟大公子的婚约,卫宸常常有些郁郁寡欢。 孟卫两家定婚。 月璃回京。 月璃出嫁。 卫夫人记得,那一回,卫宸破天荒地喝醉了。 她以为卫宸是为了自己中了状元高兴。 这时想起来,才知道是亲手把心爱的姑娘交给别人的苦涩。 求而不得。 那一次之后,卫宸看起来,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但是作为母亲的卫夫人知道,他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 只是不明原因。 直到昨日。 卫宸谈起月璃,语气里的苦涩和虚无,和月璃成婚那日,一模一样。 卫夫人才终于找到答案。 她不想以最坏的样子去揣测,是不是月璃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但是事关儿子,她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月璃是卫家的嫡亲外孙女没错,但比起卫宸这个嫡子来,在卫夫人心里,显然差了太多太多。 这才有了今日的拐弯抹角这几问。 月璃心中了然,并不拆穿。 卫夫人担心卫宸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她不介意。 至于卫宸…… 月璃垂眸。 “月璃,我……” “舅母,我都明白的。” 看着月璃了然的神情,卫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如此聪明剔透的姑娘,如何不知她的意思。 今日,是她冲动了。 空气有些凝滞。 卫夫人鼓起勇气,带着歉意,“月璃,是我唐突你了。” 她不该怀疑月璃的,这件事,是卫宸的一厢情愿。 “舅母不必如此,若是我,我也会如此做。” 卫夫人眼中带泪,没想到月璃是如此识大体又善解人意。 她和月璃打交道不多,之前,月璃处事的面面俱到让她印象深刻,还常常以此为例教导卫凝,却不知,月璃的优点远不止于此。 “月璃,是我们宸儿没有福气。”卫夫人是真的赞许她。 “舅母不必如此。” “我说的是真话。” 月璃为她斟茶,“表哥是极好的人,一定会遇见好的姑娘。” 卫夫人握住她的手,感激万分,“借你吉言。” 这一日,卫夫人和卫凝在孟府用了饭才走。 卫凝难得出门,陪着月璃在孟府中逛了逛,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卫夫人回了府后,送了许多礼物过来。 月璃也不推辞,全部都收下了,她不收,卫夫人不会心安。 孟府这几日,来吊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起因便是梁昭在大殿里吼的那一嗓子,各家有来看热闹的,有想巴结七皇子或者和七皇子交个好的。 还有一些是冲着卫家来的。 从月璃成婚到孟大公子去世,卫家都站在了前头,一副为月璃遮风挡雨,为她撑腰的模样。 那些想巴着卫家的人看在眼里,自然便跟风一般地,就来了。 月璃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大小姐,来孟府吊唁也不失身份。 是以,一时,孟府门口络绎不绝。 月璃并没有出面,无论谁来,都是管家接待。 好在大家巴结的也不是孟家,只是为了做给卫家看,这一点,也就不介意了。 月璃在宁心院中,安安稳稳地养着,从那日“悲伤过度,吐血晕倒”过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过。 只是,隐隐约约传出有消息:孟少夫人有孕了。 如今孟大公子故去,月璃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遗腹子。 一时,那些传言的人,对月璃又是同情又是可惜。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如此,西凉七皇子也并没有放弃,一直帮月璃操持着孟大公子的后事。 京中传闻越演越盛。 “那西凉七皇子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吧,放着好好的世家大小姐不要,偏偏对一个妇人情有独钟。” “那可不好说,我听见过孟少夫人的人说,孟少夫人长得跟仙女似的,不,是比仙女还美。” “拉倒吧,再美能美过仙子才女去。要我说,你们就是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何为美。我可是…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见过仙子才女的人,可不认世上有人比仙子才女还美。” “仙子才女?可是江南施家的女儿,玉太子的未婚妻。” “不错,马上就要入京了,没准有机会可以一睹芳容。” “是吗,那进京那日,我可一定不能错过。” “哎,记得叫上我,这种好事,我也去凑个热闹。” 第277章 丢出去 - 卿谋 - 安绵绵 “别做梦了,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说起太子妃,大家有没有听说咱们原先的太子,现在的闲王,和闲王妃,要和离的事情。” “啊,不会吧,有这种事?” “为什么要和离?” “不清楚。” “假的吧,好好的怎么会和离。”众人纷纷附和,这个传闻实在不靠谱。 “假什么,闲王妃已经从王府搬了出来,回了胡家,那一日我可是瞧见了,胡家公子亲自去接的人呢。” “啊,你说的可是前几日的事?” “不错。” “我还以为是闲王妃回娘家,还道那么大的阵仗,闲王亲自相送的。” “可不是,送到了胡府门口,府门都未进,便离开了。” “谁能想到是和离。”有人感慨一声。 “是,胡小姐的嫁妆都送了回来,还多送了许多东西,浩浩荡荡的,几大车呢。” “如此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 “那闲王妃可是会伤心,当初可是那般喜欢闲王呢。”有人说得无比惋惜。 “这可不好说。” “怎么呢?”众人好奇得很。 说话的人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可说不可说。” “咿,卖关子。” 人群四下哄散。 胡府的胡惜云,听见外头的传言,无比羞愤,却无可奈何。 她承认,元瑾和她提和离这件事的时候,她确实伤心,但是这股伤心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松了一口气。 和离,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 无论元瑾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她和离,如今在她看来,都是巴不得的好事。 成亲这大半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耗尽了她对元瑾的所有爱慕和期待。 她没有悲伤,只是那一刻有些接受不了,掉了几滴眼泪。 元瑾给了她和离结果下最大的体面。 也许了她很多东西,宅子,庄子,铺子。比整个胡家的资产,都要多得多。 以后的胡惜云,无论是再嫁或者不嫁,起码在物质方面,可以一生无忧。 胡惜云恼怒只是觉得面子过不去,里子却是十足,所以,这般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同样听到传闻的,还有另外一人。 和闲王府没有关系,和孟府有关系。 石心儿自那日落水,在床上躺了小半月,皇帝派了太医过来,又送了许多东西安抚。 当时兵卫小闹查了一下,到底没有结果,对外没有特别的交代,索性石心儿也没事,这事便过去了。 其实,石心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掉下去的,七夕那日,桥上人多,人挤人一不小心她就被挤了下去,好像被人撞了一下,又好像被人绊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加上落水的恐惧,她几乎想不起来落水前那一刹,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后面也查了,确实是意外,加上皇帝的示好安抚,石心儿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日落水,回来她便发了高热,太医用了好药,但病着也吃了些苦头。 对于石心儿来说,这些也都还可以接受,养了那么些日,让她心有抱怨的,是梁昭一回也没有去看过她。 原本她还骗自己,或许是梁昭太忙,没顾得上自己。 但是,今日才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些日子,石心儿一直在驿站养着,这几日终于好些了,看今儿天气好,才出了门。 走在大街上,听见百姓们交谈议论,石心儿如遭雷击: “看起来那西凉七皇子,是铁了心要娶孟少夫人。” “那可不,如今孟府一应事由都是七皇子在操持。” “孟少夫人居然也让他胡闹?” “这可由不得孟少夫人,听说那孟少夫人因为伤心,都晕过去几回了,还吐了血了。” “可不是,丈夫故去了,她一个妇人又有什么办法,对方可是七皇子。” “那也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此言差矣,据我所知,那七皇子可没有为所欲为,他只是帮孟夫人的忙,并没有以此相威胁。” “如此说来,七皇子倒是个知礼之人。” 有人夸,自然就有人表示唏嘘: “真是活久见,孟大公子才刚走,尸骨未寒,如此明目张胆,觊觎人家的妻子。” 一旁有人笑道,“七皇子可不是尸骨未寒才觊觎,人家是在孟大公子在的时候就觊觎上了。” “那你们说孟少夫人会嫁给七皇子吗?” 有人凑过来,“孟少夫人可是有身孕的,怎么嫁?” “哦?遗腹子,那是不能。” “但是架不住七皇子不介意啊。” “你们都不知道,七皇子对孟少夫人多用心。” “你知道?” “当然,我侄子就在孟府做打洒小厮呢。” “不过孟少夫人自从吐血之后,便一直在内院养着。七皇子日日前去问候……” 听到这里,石心儿再也忍不住,问了路,径直往孟府而去。 一想到梁昭对别的女人卑躬屈膝的模样,她遍体生寒。 梁昭,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孟府。 管家不认得石心儿,但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很明显来者不善,赶忙去禀报了管事的梁昭。 梁昭一皱眉,他在这里镇着,居然有人来挑衅,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当即便吩咐了人时刻准备着。 石心儿一进来,果然就看看梁昭在这里,顿时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难受又是一阵委屈。 那股子要来找茬的气势,一下就散得七七八八。 正想说话,抬头瞥见梁昭看她的鄙夷眼神,顿时就像被点燃的火焰一般,刚刚消下去的愤怒又顺势而起,端着她一国郡主的架势: “身为堂堂一国皇子,居然为了一个妇人,鞍前马后地讨好,丢你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偏偏还一起丢了西凉的脸,你是否要做西凉的罪人? 最可恨的是主人家居然默认,也不顾及外人的看法,坏了两国的邦交,她可担待得起……” 石心儿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也不管梁昭爱不爱听,仿佛要把自己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才甘心。 后面更是三两句话就给月璃扣上了大帽子。 梁昭对着身后吩咐道,“丢出去。” 第278章 天生贵胄 - 卿谋 - 安绵绵 朝堂上。 皇帝难得地又上了朝。 自从有了蛮夷入侵一事,和玉太子的出现,皇帝上朝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些。 但是,也只是多了些些而已,且只在这两件事情上,稍微上心了一点点。 本质上,皇帝对于其他的,对他没有太大威胁的政事,依旧还是散漫又随便。 “玉太子到哪里了?”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照理来说,从鹰嘴山到京城,最多就是三日功夫。 但是自从刺杀事件,玉陌通过仪仗队伍上了折子,朝廷无动于衷之后,一行人用养伤的借口,又拖了好几日。 皇帝也不催促,随他拖到猴年马月去,他要的只是他走到人前,避免自己莫名其妙被迫害而已。 陷害过别人,所以怕自己遭报应。 而且,他已经下了旨意迎他回来,心中憋屈得很,这会能给他个下马威,许多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比如说刺杀事件找凶手,到现在也没有进展。 百人的仪仗队就只剩下几个,也没有再派人前去。 安慰旨意什么的,更是没有。 他们的这个皇帝,就是如此的小家子气。 朝中没有表示,玉陌那边也就随心所欲了,既然皇帝想出气,那么他也要礼尚往来不是。 听得皇帝问话,蒋大人立马上前一步,“回皇上,今日就会到了。” 皇帝点点头,“礼部去迎迎吧。” 礼部尚书被点到,忙不迭地出来应着,“是。” 这个吩咐,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琢磨。 正常来说,太子回归,应该是由皇子带着礼部前去迎接,如今皇帝只让礼部去,且临了了才安排,敷衍的意味无比明显。 再加上前段时间那个刺杀的事情,没有后续跟进,相当于不闻不问,皇帝的态度也是很直白了。 礼部尚书琢磨着皇帝的意思,心中想着怎么安排,合理又不让皇帝打眼。 下了朝。 还不等礼部动作,城门口那边便传来了玉太子进城的消息。 一时,礼部慌乱得只能带着人去迎一下了。 城中,百姓们早听说了玉太子进京的事,但是具体时间却是没有听说过。 这乍一看玉太子进城了,大家奔走相告列队欢迎。 对于玉太子,大家还是非常有好感的,玉善堂做了那么多事,美名早就传遍大江南北。 关于玉太子的传说也是不少,大家除了敬仰,还有好奇。 只是,当看到玉太子的仪仗队伍进城,大家都傻眼了。 只见那些侍卫们,一个个的身上都挂了彩,有的一瘸一拐的,有的还柱着拐杖,一看就是经过一番恶战,场面看起来无比的惨烈。 大家这才想起来,不久前听说过的玉太子鹰嘴山遇袭的事情,那时候朝中并没有表示,大家以为只是一次小事件,但是如今看来却不是。 一时,人群中议论纷纷。 因为围观的人群众多,大家一时也没有发现,夹杂在人群中的陌生面孔。 “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遇到了山贼吗?怎么这么严重?” “可不是山贼,我有亲戚住在鹰嘴山附近,前两日听他们说了,战况激烈,简直说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那为什么朝廷都没有表示?那么严重连迎接的仪仗都没有?” “京城中的官员都是见风使舵,天子脚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是太子归来,若是没有上头的指示,谁敢这么怠慢。” 大家反应过来,有人惊呼,“你是说……” 说话的人点点头,“前太子回来,动了谁的利益,显而易见。 自然有人不想看见这一幕的发生。” “那,是闲王还是平王?”有人压低声音问道。 “呵,京城地界,闲王和平王就是有心,也是无力。 除了那个人,谁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你,你是说……说……”说着指了指头顶,眼神探究。 说话的人点点头,“十有九八,否则,谁敢如此欺瞒和草率。” “听起来是如此不错,但是当初迎回玉太子的圣旨,还是宫中下的呢。” “宫中也不敢不下呀,除非玉太子是假的。” “那是真是假咱们也不知道啊。” “宫中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法子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下圣旨。” “也对。” “是了,且看下去便知。” 仪仗队的伤残超乎想象,简直惨不忍睹。 大家都无比同情玉太子,对上头的不闻不问颇多揣测。 玉太子还未露面,就已经先刷了一波同情票。 “看,那是玉太子的仪仗。” 随着有人高呼,大家纷纷看过去。 只见马车内,玉太子侧躺着,手脚都绑着绷带,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却依然不掩一身贵气。 看到他就无端让人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天生贵胄。 这种人,哪怕丢在人群里,也能很轻易地让人一眼认出来,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马车里,年轻的公子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威严与贵气并存,有些许的距离感,让人无端仰视。 整个人如松山琼林般广阔,又如太阳一般耀眼,让人不敢直视,油然而生的敬畏感。 看到这样的玉太子,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原以为玉太子在民间长大,最多也只和富贵家的公子哥一样,民间再如何,也不可能和宫中一样。 但是,当看到玉太子的时候,大家就知道自己错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王者,与生俱来的贵气。 耀眼灼人。 本能地便确信他就是大周的太子。 这气势,当得大周未来的王。 待看到后面的马车中,戴着面纱的传说中的仙子才女,人群里又轰动起来。 残破的仪仗队,在东宫宫门口停下。 那些大臣们正疑惑怎么没有先入宫时,玉陌身边的人,拿出了圣旨: “先皇太子,被奸人陷害,流落民间,如今正统归位,朝廷迎接先太子回宫,入主东宫。”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之前商量了许久玉太子回来的安置问题,最后是采纳了卫小大人的建议,先入宫问话,过了礼仪再说。 却没想到,玉太子拿出圣旨直接住了进去,偏偏他们无力反驳。 第279章 入主东宫 - 卿谋 - 安绵绵 长街上茶楼里的人,远远地看着东宫门口这一幕,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只是不停敲击桌面的手指,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太平。 许久,才听见他喃喃了一声:越来越像先帝了。 因着原先的圣旨,元瑾从东宫搬入了新赐的闲王府,东宫已经有专门的人收拾妥当,就等着人来了。 里头的下人都不知上面人的弯弯绕绕,上面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也就没有特别交代。 既然圣旨说了是给玉太子住的,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迎了人进去,玉陌一行人畅通无阻。 能来东宫当值的,都是内务府挑选出来的人,极有眼色。 玉陌看起来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起身都需要人扶着。 后面马车上的孟思恒忍住没有下马车,马车直接驶进了府里。 直到后面的人全部进了府,才有几个侍卫驾着马车,拿着圣旨准备入宫觐见。 “这玉太子过门而不入,先进了宫。” “嗯,这些礼数迎接的仪仗应该都说过的。” “那怎么玉太子入城时,都没有人接一接。” “呵呵。” “伤残如此严重,皇上也太……” “太什么?” “不敢……不敢说。” 大家看着玉陌进宫,各府大臣也被传入了宫,挨着入夜,大家才纷纷出得宫门。 这是一个不眠夜。 大街小巷的酒楼里,大家谈论的,都是玉太子。 “你们猜今儿宫中发生了什么?” “什么?” “皇帝劳累过度,晕过去了。” “是么,但是我怎么听说是被玉太子气晕过去的,再说了,咱们皇上,可并不勤奋,劳累过度这种话,应该和后宫的嫔妃说去。” 一旁的陌生人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不怕的样子。 众人听了心领神会,哈哈大笑。 “哎,说说,怎么就被玉太子给气晕过去了?”喝了几杯酒,人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平时连听都不敢的事情,这会居然还问了出来。 “玉太子那般样子入城,没人接没人迎,大家都瞧在眼里。 皇帝本来心中的一点小九九,想给人个下马威,却不想被放到了明面上,被所有人瞧得个清楚,面上过得去才怪。 发了好一通大火。” “这不是他的主意吗?” 说话的人摇摇头,“不知道,反正首先把礼部尚书给办了,如今京卫们还在礼部尚书家翻着呢。” “也不知道是飞来横祸还是罪有应得。” “这还用说,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么说,礼部尚书是替人背了锅。” “哼,十有九八。” “哎,你说,这玉太子不会是假冒的吧。” “别说你们有这样的疑问,宫中更是,否则也不敢如此怠慢。 本来宫中的意思是让玉太子证明身份,过了礼仪再入东宫。没想到玉太子拿着圣旨便住了进去。” “没错啊,皇帝既然下了圣旨,怎么,又不让住?” “让不让的,不是都得有个流程么。” “哎,那最后如何,玉太子如何在百官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轻笑一声,“证明什么,那些老臣看着玉太子的长相,当即就要跪下叫皇上。” “怎么回事?” “咱们的玉太子,和先皇十分相像。”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是世上相像之人如此多。”有人提出疑惑。 “不错,那小卫大人也是如此说,光凭借长相不足以服众。 然后你们猜玉太子身边跟着的是谁?是姜大人,先皇影卫姜大人。” “啊,就是那些皇上的专属影卫吗?听说他们很厉害。” “是。” “听说自从先皇去世,影卫便消失了,那时候有说影卫都被杀了,又有人说是影卫出卖了当时的皇上。如今看来,消失的影卫,原来是保护玉太子去了。” “对对对。”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纷纷点头。 只听得那人又说,“姜大人出面,玉太子的身份,差不多就已经算是自证了,但是,依旧有质疑的声音,玉太子便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欣慰地看着众人。 众人听到精彩处戛然而止,纷纷催促,“是什么?”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真是急死个人。” “就是就是。” 那人一笑,看了一眼众人,往边上凑了凑,“传国玉玺。” “啊……”有人惊呼。 有人拍了拍胸脯,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怪不得皇帝会晕过去。 传国玉玺是作为一国之主的象征,若是没有,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当初,先帝出事,传国玉玺消失得无影无踪,皇帝做了一个假的来稳定当时的政局。 私下里,除了派暗卫在暗中寻找,还派了许多像程谦一样,打着各种幌子在明处寻找的人。 皆一无所获。 好在,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质疑他手中的传国玉玺是真是假。 他自己也几乎快忘了这件事。 直到有前太子的消息出现,他惊觉传国玉玺十有九八就在前太子手里。 又抱着一丝侥幸还流落在外,这才又安排了新崛起的殷将军去找。 所以才有了丞相府事件,因为殷将军,认得传国玉玺。 也所以萧丞相在听了对方用传国玉玺做局的时候,义无反顾地离开,因为他知道传国玉玺对皇帝意味着什么,一旦皇帝发现他和传国玉玺有关系,他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而且,对方买通了殷将军,意味着,他若是喊冤叫屈,殷将军作为他的对立面,两人势必你死我活。 他也没有半分底气,可以在手握传国玉玺的人身上讨着好处。 是以,当来人说出柔贵妃让他出去避一避的建议时,他只是略想一想便同意了。 因为这个局,对当时的他来说,无解。 皇帝在萧丞相事件中的态度,亦是可以看出他的重视,只是最后也没有得偿所愿了。 如今,玉陌一进宫就拿出了传国玉玺,比起皇帝不给仪仗队不迎接这种小打小闹,小家子气的作为,可谓是沉重一击。 第280章 玉太子的未婚妻 - 卿谋 - 安绵绵 这就是直接打皇帝的脸,还打得啪啪作响。 非常自然而然地告诉大家,皇帝有的那个,是假的。 估摸着,那个提出异议的大人,已经被皇帝记恨上了。 “对,我也听说了,当时,那些大臣面面相觑,连鉴定都不敢。还好皇上及时晕了过去。”有人半吐槽半看笑话的神情说道。 四周的人笑得揶揄。 这波操作,先不说它对皇上如何。 玉太子这个前太子的身份,算是板上钉钉的自证了。 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怀疑,以此做文章。 玉陌这一招,走得又狠又准。 孟府。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月璃躺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吃着枇杷。 “夫人,马上就八月了,到时,屋子里可要放些冰。” 自从秋蝉知道月璃有孕,事事都无比小心谨慎。 今天她听人说,有了身孕可千万不要贪凉。 “放少些,远着点就好。”青崖过来答道。 “哎,好。” 月璃看着青崖,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青崖,有你在,我如今是一句话也没地方说了。” 青崖放下手中剥枇杷皮的镊子,笑道,“听秋蝉说这两日京城有热闹事,可要唤她来说给夫人听?” 月璃眼中微闪,“好呀。” 入夜,凉风习习,吹散白日里的燥热。 秋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月璃的手一下一下抚着小腹,面带笑意。 “玉太子长得真好看啊,夫人,奴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般好看的人。” “从前见着那西凉七皇子,你也是如此说的。” 青崖路过,插了一嘴。 秋蝉立马撅着嘴,作生气状,“青崖姐姐,你……” 青崖摊摊手,笑着离开了。 月璃这才发现,这些时日,青崖没有从前拘束,放松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玉陌不在的原因。 “秋蝉,你继续说。” “是,夫人。”说着又嘟囔了一句,“反正现在玉太子最好看。” “除了仪仗队寒碜了些,大家都在传,是皇上给太子的下马威呢。” 月璃一挑眉,“哦。” “玉太子也太可怜了。” “一路上他……玉太子都没有下马车吗?” “可不是,听说是被刺客伤了腿,进宫都由人抬着。” “哦,倒是辛苦。” 秋蝉没听出月璃的话外之音,不以为意地说道,“只是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仙子才女,有些可惜。” “仙子才女?”月璃皱眉,她并不知道这一茬,倒不是林山故意瞒着她。 这些日子,身边本就事多,因着鹰嘴山的事,月璃担心玉陌的安危,只言片语中也只是问了玉陌如何。 “外头如何说的?” “说起这仙子才女,那可是个传奇,改日奴婢去打听清楚了来和夫人说。 听说她是玉太子的未婚妻,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哦。”月璃垂下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仙子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被杜撰出来的人,如何就成了玉陌的未婚妻? “那人长相如何?” “听说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奴婢没有见到,不过奴婢觉得,世上不会有比夫人更好看的女子了。 想来,说那些话的人,都未见过夫人。” 月璃淡淡一笑,垂下眸子掩饰自己的情绪。 上次让玉善堂动作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个传闻,她的人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当时便觉得不对。 月璃大约知道这种传闻出来,一定是有人想要借这个名做些什么,如今看来确实是的。 重点是这一切居然变成了真的。 她是谁? 玉陌为什么会同意? 一时,月璃脑中有些凌乱。 “听说那位仙子才女,是商户的女儿,好似姓施,之前玉太子便是寄居在她家。 仙子才女一直体弱多病,是以,见过她的人不多。 听说前段时间,施家老爷和夫人一块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孤女,玉太子不放心她一人在江南,便一起带着回了京。 说起来,奴婢也很好奇那位仙子才女长得是什么模样。” 秋蝉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许久之后,月璃才回过神来,再听,秋蝉已经说到了传国玉玺。 月璃吐出一口气,随意接道: “哦,玉太子如何说的?拿出了传国玉玺,宫中该轰动了吧。” “是的,谁能想到,奴婢听闻,玉太子一脸无辜的样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冒犯了什么。” “没有人斥责他么?” “听说没人敢,然后皇上就晕了过去。” 月璃笑,皇帝总有醒的时候。 第二日,皇帝幽幽醒来。 神色悲痛地处理了一个从封地便跟着他的老公公。 说是当初这个公公为了讨好新皇,做了个假的来蒙骗皇上,皇上并不知情,所以才一直用着。 因着对那公公的信任,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昨日玉太子拿出传国玉玺,才惊觉居然被蒙骗了那么久,悲痛欲绝,这才晕了过去。 月璃听到林山传来的消息,嘴唇一勾:这就相当于承认玉陌身份了。 很好。 “这传国玉玺如何处理的?” “玉太子给了皇帝,皇帝推辞了一番,玉太子说皇帝用传国玉玺,天经地义,皇帝赏赐了玉太子许多东西,还让御医帮他治了伤。” 月璃垂眸: 只要人回来了,传国玉玺算什么,迟早也是要拿回来的。 打了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用传国玉玺打了皇帝的脸。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用传国玉玺给皇帝顺了顺毛。 你既然喜欢,那就给你好了。 顺便还堵住了那些大臣们的嘴。 玉陌将皇帝的心态摸得准确无比。 月璃长吐出一口气,她现在实在是不适合听这种消息,一惊一乍的,受不了。 “关于玉太子的未婚妻,可有消息?” “还在查。” “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 林山退出去,月璃想着那位打着她名号的人,心中感慨着:若是孟思恒在,她知道有人盗用了自己的名声,就她那个脾气,不把人骂个狗血淋头,绝不善罢甘休。 想到孟思恒,月璃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心。 清竹现今如何? 女子一旦沾染了感情,便和从前万分不同。 第281章 刚刚,好险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的旨意,很快到了东宫。 待玉太子养好伤后,便举行册封仪式。 鹰嘴山一事,皇帝直接撤了京卫处大人的职。 迎接礼忽视被怠慢,礼部尚书这会还在大牢里闭门思过。 罚得不重却也不轻,也算是给了玉陌一个交代。 东宫。 玉陌坐在主位上。 下面,是莫先生和姜大人。 “殿下,我们终于回来了,光明正大。”莫先生老泪纵横,对于他们来说,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太艰难了。 “是,莫先生和姜大人功不可没。” “殿下言重了。” 姜大人和莫先生齐齐拱手。 “接下来如何做?” 他们回来了,这一步走得又稳又好。 入主东宫,算是阶段性的胜利。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京城是真正的战场。 玉陌如今走到人前,以后就是面对面的对战。 从前在敌明我暗,对他们是绝对的优势。如今正面较量,他们要做好万全的应对。 皇帝一无是处,但是他手握天下最大的权力,这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敌人。 玉陌点点头。 “吩咐底下的人小心些,别让人抓住把柄,也做好随时破釜沉舟的打算。” 莫先生点点头,无比赞同。 他们和皇帝,本就是不死不休,断不会因为皇帝面上一点好处,便忘了深仇大恨。 如今,大家相安无事,只是中间这一层遮羞布还没到时机可以扯除。 若真到了那一天,就是鱼死网破,刀剑相见了。 “离人归最近的联系,依然切了吧。” “是。” 从他回来,各方的眼线一定不会少,在这个当口,离人归还是离远些好。 不然,保不齐哪天一个不注意,被人发现,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上次西凉郡主出事,听说曲三娘也在场。 玉陌心知曲三娘不会那般沉不住气,但是若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拿来做文章,毕竟也是麻烦。 莫先生和姜大人离开后,玉陌召来了影一。 “孟府如何?” 影一想起莫先生的吩咐,头又低了些,“一切正常。” 玉陌微微愣怔。 “夫人可还好?” “还好。” “她,伤心吗?” 影一不敢抬头,“夫人听到消息,当时便晕了过去。” 玉陌猛地站起来,“现在如何?” “睡了几个时辰,便好了。”影一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确实说的是实话,只是隐藏了一部分。 这不算骗主子吧,毕竟主子也没问那么清楚。 “睡了几个时辰,便好了?”玉陌重复了一遍影一的话。 语气里明显有疑问。 若不是怕给月璃带来麻烦,他早就去看她了。 他以姜玉郎的身份入京,基本上就要告别以前的身份了。为的是销毁证据,不怕被查。 毕竟,前太子之前十多年的生活,想必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不告诉月璃,是因为事关重大,知道得越多,危险也越大。 而且,万一他失败了,有几年的时间,月璃应该也已经会习惯些了,这几年,他好歹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照看她。 所以,孟大公子的死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影一的头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是,好了。” “那之后呢?” “之后又晕了一次。” 玉陌想问现在如何,想想又忍住了。 “夫人问了什么?” “没有。” 死亡的直接原因,时间,遗体在哪里火化的……一样也没有问。 影一之前还不觉得,如今玉陌一问也愣了一下,他家夫人确实一个没问。 难道是因为太悲伤不敢问? 影一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却不敢说出来。 或许是因为西凉七皇子。 也或许是因为小主子…… 影一脑子里又想起莫先生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整个人因为紧张一动不敢动,后背一阵一阵的冷汗。 被自己吓的。 心虚。 玉陌瞥了他一眼,眸光微暗。 影一从小便跟着他,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样子。 “影一。” “属下在。” “你跟在我身边,有十五年了吧。” “回主子,是。”影一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脊背看起来无比僵硬。 玉陌往前凑了凑,意味深长地说着,“那你想想看,你瞒了我什么事情呢?” 影一满头大汗,头微微抬了抬,又飞快低下。 这番样子,玉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说。” 玉陌的声音很轻,影一的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汗水如雨滴在地上,屋里落针可闻,气氛无比地压抑和局促。 他真不是善于撒谎的人。 “夫……夫人……她……”影一下意识地左右看看,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玉陌的脸,一半隐藏在暗处,也不催促他,静静地坐着。 若细查看,便能发现,玉陌的呼吸已经凌乱了。 他在极力克制着。 影一,从来不会对他撒谎。 玉陌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突然有一下觉得,关于月璃的任何不好的消息,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影一承受着默默的压力,玉陌不说话,他心里更慌,一时口干舌燥,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些日子,都是西凉七皇子在操持孟府中的事。” 本来影一想说“七皇子在操持主子你的后事”,略一想又感觉哪里不对,才换了说法。 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七皇子求娶夫人。” 影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安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玉陌。 心里琢磨着如果主子再问,那件事情,他绝对兜不住。 玉陌的脸依然隐在暗处,顿了好一会,影一都要跪不住了,才听他说道:“你下去吧。” 语气缓慢,听不出情绪。 “是。” 影一一颗心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赶忙退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玉陌心中想着事,并没有发现影一的异样。 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月明星稀,屋子里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打在窗外的棂架上,拉得老长老长。 暗处的影一偷偷伸出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藏了起来。 刚刚,好险。 他差点就说出口了。 第282章 又不是以身相许 - 卿谋 - 安绵绵 不知道主子以后知道那个消息时,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只盼着夫人看在他忠心不二的份上,能替他说几句好话,少受些罪了。 突然这一刻,影一无比羡慕,待在孟府的影二和影三,如今,他开始有了伴君如伴虎之感。 孟府。 宁心院的某个房顶上。 影二和影三在暗中布防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各处都安排了人,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影二认真仔细地四处查看着,突然,一旁影三悄咪咪地爬过来。 “你说咱们的小主子是像主子多一些,还是像夫人多一些。” 影二认真地想了想,“反正像谁都好看,像谁都是咱们的小主子。” 影三点点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若是个男娃娃那还好些,咱们可以带着他抓鱼摸虾,骑马掏鸟窝。” “嗯,还能舞刀弄枪,学得好没准上阵杀敌……” “哎,打住打住,我说你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呢,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蔫坏,居然教人家小娃娃杀人。”影三一脸正色。 “杀人有什么不对,又没让滥杀无辜,总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影三打了一下影二的头,“咱们的小主子,谁敢欺负,老子剁了他。” 说着手一横,做了个手刀的动作,目露凶光。 影二一脸嫌弃,“你这种不对,有事得教他自己解决。” “解决个毛线,人家一个奶娃娃,来个坏人跟你似的五大三粗,你让人家怎么办。” 影二点点头,“也对。” “那是。还有啊,若是个女娃娃,咱们都没辙,往咱们跟前一哭,咱们只能投降。” 影三说着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对哦,若是个小姑娘,那可难办了,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宠着。” 说完,又看向影三,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抽空去学习一下怎么宠小姑娘。” “嗯,是有必要。” 黑暗中,两个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这一日,是孟府白事出殡的日子。 月璃一身素衣,脸色苍白,才刚到棺前,便又晕了过去。 青崖和秋蝉一左一右将人扶了进去,剩下的都交给了管家。 卫宸和卫凝来的时候,月璃已经到了宁心院。 两人没有见着月璃,依然等出了殡才离开。 宁心院。 梁昭看着一脸平静喝汤的月璃: “你能不能想把脸上的鬼东西擦掉,看着怪吓人的。” “又没让你看。” 月璃对着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梁昭猛地身体往后仰,双眼瞪大,露出惊恐状: “阿璃,我胆子小,你别吓我,要是被吓着了,我可就赖在这儿了。” “你就是想赖,西凉王也不会允许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月璃白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了人气。 “哼,你就威胁我。” 月璃自顾自地喝着汤,不理他。 梁昭见她喝得美味,“青崖,这是什么汤,给我来一碗,要大碗。” 青崖看了一眼月璃,见她没说话,应了是下去了。 过了一会,捧了一碗大大的鸡汤过来。 “哇,好香啊。” “阿璃,今儿出殡,你不去看看。”梁昭一边喝汤一边说着。 “不去。”语气直截了当,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梁昭点点头,“也对,晦气。” 月璃不说话,不置可否。 “接下来什么打算?” “生孩子呗。”月璃不看他,专注地喝着汤。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你帮我生。” “这个做不到,不然我当孩子爹算了,这个能做到。” “想得美,我娃有爹。” “那不是和没有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丈夫远行几年归,不是特别正常的事情?” “人家那是为生活所迫,要挣钱养家。” “我家也一样,生活所迫,要养家。” “那你的家够大,人家操心柴米油盐,你家图谋的是江山。” “那叫物归原主。”月璃反驳。 “成王败寇,说得那么好听。”梁昭嫌弃地呲了一声。 月璃一顿,“那现在便成他的王好了。” “说得轻松。” “自然,他有那个能力。” “如此相信他?” 月璃猛地点点头,“是。” “那,若他失败了呢?” “他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 梁昭轻笑一声,“盲目的妇人。” “我乐意。” 月璃不欲与他讨论这件事,转而说道,“听说前两日,你把石心儿从孟府丢出去了?” “嗯,讨厌的女人。”梁昭语气里带满了嫌恶。 自以为是的愚蠢女子,最是让人讨厌。 “她一定恨上我了,接下来我还得防着她。”月璃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给她找了点事情做,她没空来打扰你。”梁昭语气肯定,看来是已经做好了安排。 月璃不置可否,“她是你父王给你找的王妃?” “她不配。” 月璃点头,赞同道,“嗯,确实不配。” “你的画可找着了?” 梁昭摇头,“还没有。” “那画可有什么特别的,大老远地来找一幅画。”月璃状若无意地问道。 “不知,或许是父王仰慕的名家吧。” 月璃垂眸,吹了吹碗里的汤,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 果然,梁昭并不知道。 “若没找到呢,你就不回去了?” 梁昭放下碗,咂吧了一下嘴,似乎是在回味,接着往躺椅上一靠,摸了摸肚子,“反正我不想回去,他不催,我就在这待着。” 说完转过头,“没准,你还用得上我。” 月璃摊手,“那我先谢谢你咯。” 梁昭翘着二郎腿,语气有些幽怨,“又不是以身相许,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 宁心院某个暗处。 玉陌看着心心念念的人,面色轻松地和其他男子有说有笑。 心中一阵酸意。 影二影三躲在一旁,连面都不敢露。 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玉陌只停留了一会,便离开了。 月璃忽然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方向微微愣神。 好一会,等反应过来,突然胸口一阵恶心,哗啦啦把刚刚喝进去的汤都吐了出来。 第283章 舒妃娘娘 - 卿谋 - 安绵绵 七月底。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大早,就有城卫兵在街上开路,百姓们纷纷张望,也不敢问。 一般这种场面,都是有大人物出门。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便有仪仗队从远处缓缓而来,阵仗之大,令人咋舌。 “这是谁呀,那么大的阵仗,都快赶上皇上出巡了?”有人低声问道。 “要死啊,说那么大声,不要命了吗?” “我说得很小声了。”那人嘟囔着,“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问,你看,都在打听着。” 周边确实都在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几句。 “听说是宫里的娘娘?” “哪位娘娘?看起来都快赶上皇后的仪仗了。” “还能是哪位?有身孕的那位呗。” “啊,不会吧,丽贵妃娘娘都快临盆了?” 去年过年时,丽贵妃娘娘还是丽贵人,传出有了身孕,丽贵人连升两级,直接晋贵妃,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当时在后宫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皇帝老来得子,万分高兴,大赦天下,宫中告示发到了每座城池,是以,百姓们都知道这事。 如今,一说有孕的娘娘,大家自然便想到了丽贵妃娘娘。 “不是,贵妃娘娘马上就要临盆了,今儿这位是舒妃娘娘。” “舒妃娘娘?可是民间进宫的那位娘娘?” “对,听说这位娘娘来自海边的小渔村。” “很得皇上的喜爱。” “那是,这位娘娘可是皇上梦见的女子,后来有人送了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和皇上梦里的女子一模一样,这才找着入了宫。” “还有如此神奇的事?” “可不。” “这位娘娘进宫没多久,便住进了长秋宫,长秋宫大家知道是什么地方,那是历任皇后住的宫邸。” “哇。”众人心领神会,这位娘娘可不得了。 “快看,舒妃娘娘过来了。”正说着话,有人向前眺望着喊了一声,大家纷纷看过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四周坠着珍珠流苏,帘子色泽艳而不俗,无一处褶皱,车轿顶是华贵的紫色琉璃珠。 四周八排宫女,侍卫从周边保护起来,旁人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马车里的程雨滢,听着外头的呼声,撩起车帘,头高高地仰着,一身清冷孤傲的贵气显露无疑。 “哇,舒妃娘娘真好看。” “是啊,怪不得皇上心心念念念念不忘。” “哟,读了几年书,成语用得一串一串的。” “听说,这位娘娘是民间出身。” “不错。” “但是看起来一点民间的影子都没有,咱们京城的许多大家闺秀,还未必能养出这般的气质来。” “说得是啊,看着民间来的娘娘,还有民间来的玉太子,一个比一个惊喜。” “对呀,如果没记错,这位娘娘好像是五月份才入宫的吧。” “好像是。” “如今才两个月左右,哪里能看出来两个月前,这娘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民女。” “确实,一点都不像。” 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程雨滢坐在马车里,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 无论她是那个家破人亡的程家二房大小姐,还是偏僻小渔村的孤女,过去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 程雨滢睁开眼,自动忽略外头的议论声,手轻轻地抚上小腹。 这个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程雨滢的嘴角化开了淡淡的笑意,带着些温暖,这是她在那冰冷的宫中,唯一的慰藉。 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直往云刹寺而去。 舒妃娘娘久闻京城云刹寺盛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前些日子做梦梦见菩萨,想来这个孩子亦是菩萨保佑而来,是以,这几日,见着天气好,舒妃请示了皇帝,想去菩萨跟前还个愿。 皇帝见舒妃说得恳切,又感念她入宫许久出门透透风也好。 这才吩咐了御林军,安排了这一次出行。 孩子在腹中虽然还小,但是半点马虎不得,随行的太医,便带了两个。 可见皇帝对舒妃的看重和喜爱。 对她,格外不同些。 后宫中,许多人眼红亦是没有办法。原本还指望柔贵妃能与之斗一斗,谁能想到,柔贵妃好似转了性子一般,不但没有斗起来,还去长秋宫喝了几杯茶。 柔贵妃这边不行,那些嫔妃便把主意打到了丽贵妃身上,奈何丽贵妃更佛性,每天都待在自己宫里,连宫门都不出,更别说见客了。 那些嫔妃没有法子,只能眼看着舒妃得皇帝青睐。 这舒妃,虽然位及妃位,但是看这个趋势,升贵妃是迟早的事。 而且,两个仅有的贵妃都没有与之争斗之心,她们更是有心无力。 程雨滢对这些心知肚明,对方好歹没有直接动手,她也就眼不见为净。 况且,那些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要图谋的,和那些女人完全不同。 自然,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 从宫里到云刹寺,一路上,都有兵卫开道,闲杂人等近前不得。 云刹寺原本也要清寺的,不过程雨滢说不愿搅扰百姓们上香的诚心,菩萨怪罪便不美了,皇帝自然不信这些菩萨鬼怪,只是见她坚持,也就作罢。 马车到云刹寺的时候,日头自己高高升起了。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程雨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吴惜惜从后面过来,迎着她,四周一下跪了一片。 “舒妃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 “是。”众人哗哗站了起来。 美人雍容华贵,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以及不可直视的富贵光芒。 她头戴珠翠,脚踩明珠,牡丹流云纹的天锦丝,层层叠叠绣着繁复的花纹,却不显厚重。 只觉得艳光贵气逼人。 人群中传来赞叹声,大家都不敢看,只瞥上一眼,惊艳不已。 周围的侍卫在一旁团团围住,没有人敢近前。 程雨滢大大方方地受着大家的赞叹,没有丝毫停留和示意。 只是…… 程雨滢往人群里看过去。 她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第284章 出宫的目的 - 卿谋 - 安绵绵 好似总没有散去。 这种感觉,让她不喜。 随着她的目光,人群中纷纷低下头,这般的雍容华贵,他们只觉得灼目不可看。 终于,她的视线在一处树下停住。 吴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神情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分辨不出,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五官挤在一处,说不出的难看。 看见程雨滢看过来,顿时泪水哗哗地往下流。 吴氏远远地上前两步,又猛然停下,不敢再上前,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无比可怜又痛苦。 对面的那个人,是她的女儿,除了熟悉的眉眼和身形,没有半点从前程家二房大小姐的身影。 说她脱胎换骨也好,物是人非也罢,吴氏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不光样子不同,待他们,也是不同了。 那种视而不见的陌生感,让她无比难受。 程雨滢看见她,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很快别过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吴氏见程雨滢走远,哭得更伤心,又不敢再上前,嘴里的“滢儿”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只愣愣地在原地,泪如雨下。 钱氏从她身后走出来。 “你别怪她,这种时候,确实是不好与你相见的。” 钱氏安慰着吴氏。 她大约能想明白程雨滢为什么会入宫,还是用的另外一个身份。 程雨滢之前在平王府,还是被称为滢小姐,而且很得平王的眼,显然,那时候,她还是程雨滢。 至于外头传的,什么皇帝做了个梦什么的,她是完全不信的。 程雨滢作为平王跟前的红人,却入了宫成为了皇帝的宠妃,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因为之前和毕家婚约的事,程雨滢假死,又加上程家二房出事,程雨滢就算在平王府也极少以真面目见人,这才让入宫这件事可行。 否则,再怎么藏,也会被人抓到蛛丝马迹。 至于程雨滢如何入的宫,钱氏不知,也没有去探究,只知道她入宫,一定别有目的就是了。 这个她也管不着,现在对于她来说,吴家因为程雨滢,能鸡犬升天,这对她,对吴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小女儿进了宫,成为了皇帝的枕边人,他的丈夫连升几级,做了三品大官,她的儿子如今亦是人人追捧的少年郎。 只有……钱氏想到自己的大女儿,心顿时沉了下去。 定了定神,不再想,拉了拉吴氏,安慰她: “如今表姑娘身份不同,想必她也不好过的,宫中那种地方。” 钱氏把声音压得极低,开导着吴氏。 但其实,刚刚她把程雨滢对吴氏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判断没有错,程雨滢不待见吴氏和程二老爷。 但是,她依然没有怠慢吴氏夫妇,这就是钱氏厉害的地方。 吴氏心痛难当,默默地流泪。 钱氏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一时无比委屈,竟呜呜地哭起来。 她不敢去怪程雨滢,她只是想不通,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程二老爷曾经想要的一切,原本现在可以唾手可得。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不可以了。 那个明明是她的女儿,如今,却和陌生人一样。 程雨滢恨他们。 吴氏泣不成声。 钱氏抬头看向前面,程雨滢离开的方向,吴惜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点了点头。 钱氏心中大定,这个小女儿是她的骄傲,若假以时日,就是超过程雨滢,也是有可能的。 她对这个小女儿,是寄予厚望的。 吴惜惜跟着出宫,不敢说回家看看,怕皇帝想着舒妃的娘家在千里之外,从而感怀,对自己心生不满。 所以早早地传了信,让钱氏来云刹寺见一见。 对于这些小事,程雨滢并不介意。 吴惜惜要的,就是她的不介意。 钱氏得到回应,没有再说话。 看起来,吴惜惜在宫中过得不错,不错便是好,心中还想着,女儿这会能出宫,也昭示着皇帝的恩宠,接下来,自己的儿子,可以借机安排去哪个要职。 主殿里。 还不等侍卫进去请百姓们稍微避让一下,大家便自觉退避三舍了。 程雨滢只当不知,场面话亦没有多说一句,进屋上了香,呈了贡。 脑中不自觉地想起,月璃前段时间捐的一千两黄金的香油钱。 有些微微愣神。 自从觉得月璃有问题,月璃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下意识地觉得大有深意。 虽然一时她也想不出头绪,但就是本能地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上了香,程雨滢知道吴惜惜另有安排,让她回了厢房歇息,吴惜惜感激不尽。 程雨滢不以为意,自己单独在寺中逛了逛。 云刹寺还是那个样子。 从小到大,她来过很多次云刹寺,春夏秋冬,每一次都不同,也每一次都相同。 唯有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云刹寺不同的样子。 心中感慨万千。 身后的宫女不敢说话,静静地跟在后头。 程雨滢没有心腹宫女,在宫里,她没有信任的人,她只信自己。 平时有什么事,也都是自己消化自己吞掉。 所以,她常常是沉默的,宫女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种沉默,让她给人的感觉,更为疏离。 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堆人,自然也没有人敢靠近。 大家都站得远远的,程雨滢突然爱上了这种感觉。 被人敬畏。被人仰视。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 程雨滢抚上小腹,她一定会生一个皇子。 她的儿子,会拥有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就是她拉拢吴家的原因,无他,如今,她只有吴家可以用而已。 如今玉太子风头大盛,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 闲王只要出了京城,她就有办法让他再也回不来。 至于平王…… 程雨滢垂眸,一下一下地抚着小腹,眼神看着远处的山脉,无比幽暗。 他,这会应该已经在寺里了吧。 这就是她这一趟出宫的目的。 “本宫累了,扶本宫去厢房歇息一会。” 程雨滢伸手按了按额头,露出疲态。 “是。” 第285章 大计划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回程雨滢和吴惜惜来云刹寺上香,早有人安排了两套独立安静的院落,供她们中途歇息。 吴惜惜的院落更近些,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此时,她等在房中,让人传了钱氏前来。 嫔妃出宫,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不可以见外人的。 不过,有时遇着命妇,来拜见也是应当。 钱氏身份不够,但好歹是吴惜惜的生母,来见一见,也不碍事。 况且程雨滢没有意见,便也没有人作死给她穿小鞋,毕竟说破天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错。 是以,吴惜惜也没有太避着人,否则,偷偷摸摸的,被不明就里的人说出去,倒像是真的有鬼一样。 等了一会,钱氏过来了。 一进屋,贴身宫女便极有眼色地,把人都带了下去,在门口守着。 钱氏一见着自己的小女儿,眼里顿时通红一片,眼泪就要落下来,行了礼,跪下来就要请安。 “母亲,不可。”吴惜惜忙来扶着钱氏,声音亦是哽咽着。 “如今,你是娘娘,礼不可废。” 钱氏抬头看了吴惜惜一眼,心中更是心疼,执意行完了礼数。 吴惜惜一边抹眼泪,别过头去,只能生生地受着。 待钱氏行完礼,才上前扶起她,在一旁坐下。 “娘娘……” 钱氏眼里含着泪,又是骄傲,又是高兴。 “母亲……”吴惜惜听着这个称呼无比别扭,心知钱氏执意,不会改变,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娘娘在宫中如何?” 两人虽是母女,但是如今能这样说上话都是奢侈,钱氏不免有些激动。 “母亲,我很好,表……姐姐她很照顾我。” 吴惜惜自知失言,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无人才放下心,又压低了声音: “母亲不必担心。” 钱氏见她这模样,自然也知道什么意思,点点头:“那就好。” “宫中不比别的地方,处处小心才是,先做到不出错,再想别的。” 钱氏想了想,谆谆教诲。 “是,惜儿记下了。” “听说柔贵妃很难相处?她可有为难你?”钱氏的语气里很是担忧。 吴惜惜摇摇头,“她对姐姐很好,还帮了姐姐许多。托姐姐的福,她也没有特意针对我。” “那就好。”钱氏看着吴惜惜的神情,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里琢磨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突然,脑中一愣。 柔贵妃是出了名的小气,但凡皇帝对哪个嫔妃稍微好些,她总要变着法地折腾人家一下。 不可能到程雨滢这里便转了性子。 虽然说程雨滢十有九八是平王的人,但是程雨滢如今有了身孕,真论起来,还是平王的对手,柔贵妃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钱氏从头想着这件事情先后的关键处。 程雨滢在平王府中待了那么久,一度传出这位神秘的滢小姐会成为平王府女主人的传言出来。 京城中的消息,虽说七分真三分假,但是空穴不来风。 在她看来,程雨滢和平王之间,应该是有些什么的。 又联想到程雨滢的月份,一般三个月之内,大夫都不会让出行。 程雨滢自己也不应该会冒那么大的险。 今日她看程雨滢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凸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若是按正常月份,是不应该的。 难道…… 钱氏想到某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 “母亲,怎么?”察觉到钱氏的异样,吴惜惜问道。 “没,没事。” 钱氏后背一身冷汗,无论这事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吴惜惜知道。 事关皇家子嗣,吴惜惜年纪轻,不知事情轻重,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皇上待你如何?” 钱氏起身,缓解心里的忧虑,转而问道。 吴惜惜面色一红,有些娇羞地低下头,“皇上待我不错。” 钱氏叹了口气,提醒着,“娘娘,无论如何,记着入宫时我与你说的话。” 吴惜惜猛然抬头,想起入宫的前夜,钱氏的耳提面命: 在宫中,不要谈感情,更不要有感情,尤其别对皇帝生出感情。 女子嫁人,有子嗣最为重要,皇家更是。 子嗣才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永远不要对皇家感情抱有幻想。 …… 吴惜惜面色有些苍白。 钱氏说的话,她明白,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对于自己的丈夫,哪能真做到心止如水。 钱氏看到吴惜惜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关键。 到底还是年少,哪怕再聪明细致,还是少了些对世间险恶的提防。 “若有机会,尽快怀上孩子才是正经。” 吴惜惜红着脸,“是。” “皇帝如今只有两个皇子,平王和闲王。丽贵妃马上就要临盆,舒妃这里也快了,你有了子嗣,不说旁的,一生便无忧了。” “可是,宫中那么多嫔妃,十几年了,也没有消息。”吴惜惜眉头微蹙。 “那是他们运气不够,娘娘是贵人,一定和那些女子不同。” 钱氏眼里闪着亮光,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希望。 吴惜惜点点头,“是。” “但……若是怀不上呢?”吴惜惜低下头,有些难为情。 钱氏愣了愣,是啊,皇帝的年纪毕竟那么大了。 虽说前有丽贵妃和舒妃先后有孕,程雨滢这个还不好说生父是谁,但谁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 吴惜惜还那么年轻,总不能就这么赌下去。 赢了是运气好,若运气不好呢,吴惜惜一生就这么毁了吗? 钱氏摇头,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皇帝身体不好,谁知道哪天就一病不起了,像先皇,一夜之间就不在了。 与其希望渺茫地等,不如自己创造机会。 钱氏想起程雨滢,越想越觉得那个孩子和平王关系匪浅。 就算她想岔了,但是也不失为吴惜惜的一条出路。 这种事情,操作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谓富贵险中求。 吴家如今蒸蒸日上,吴老爷中规中矩,没什么大出息,她也不抱太大的指望。 但是,他的儿子,一定有一番天地发挥。 若是在后宫中,有一个诞下皇嗣的妹妹,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想到这里,钱氏脑子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大计划。 第286章 只有利用 - 卿谋 - 安绵绵 另一边,程雨滢由宫女扶着进了厢房。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离开,如今程雨滢有孕,又得皇帝看重,一个不好有什么闪失,她们连命都没有。 程雨滢看着她们,“看来,本宫的话不好使了,既如此,回宫后你们便去内务府换一批听话的过来。” “奴婢不敢。”宫女们纷纷跪下,诚惶诚恐。 程雨滢不耐地挥了挥手,伺候的宫女们再不敢停留,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程雨滢一个人,落针可闻。 起身打开窗,外头是青翠的夏日森林,清风从林中拂来,吹走倦意。 “出来吧。” 随着极轻的一声脚步落地声,程雨滢回过头来。 平王依然和从前一样,俊朗无双,眼神里藏着些许阴郁,对她笑的时候,那股子吸引人的魅力,很快就能收走她所有的目光。 常常,程雨滢对自己无所顾忌地扎进去,感觉到无比的无力。 平王静静地看着她,“你可还好?” 平王的语气干干的,程雨滢没有说话。 “滢儿。”好一会的沉默,平王喊了一声。 这一声称呼,程雨滢突然就委屈地掉下眼泪来,没有声音,泪水汹涌而下。 直直地看着他,从清楚到模糊,再到清楚,再模糊。 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通通发泄完,要把半辈子的眼泪通通掉干净。 平王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叹了口气,“莫哭了。” 程雨滢泪眼模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要沦陷她自以为是的,他的温柔里。 心中更加委屈。 为什么要她入宫? 为什么偏偏是她? 明明她可以不进宫的。 明明他可以拦下的。 “别哭了,对孩子不好,父皇会不高兴的。” 程雨滢猛然怔住,悲伤在心里涌起巨大的波浪,眼中的泪水却戛然而止。 眼前逐渐清明,清晰看见的是平王眉头还未散去的些许不耐。 程雨滢心如刀绞。 她自欺欺人的,哄骗自己的,感动自己的,如一直以来信奉的信仰一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散落一地的,还有她那颗已然千疮百孔的心。 她呆呆地看着平王,仿佛连呼吸也忘记了。 平王见她不再哭,往一旁的桌边坐了下来。 “你也坐。” 程雨滢依言坐下来。 “孩子如何?” “郑太医说很好。”程雨滢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克制。 “嗯,那就好,月份的事……” “没有人发现。” “嗯。”平王点点头。 “对于前太子,父皇是什么态度?” “皇上对他极为不喜。” 平王的脸色微微变缓,“那就好。如今元瑾成了闲王,倒是本王的机会。” “殿下说得是。” 平王对程雨滢的态度有些微微不满,但想到宫中的事,又岔开了。 “父皇既然对他不喜,那之前的一切就是逢场作戏,依我们对父皇的了解,他是不会眼睁睁地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的。 只要前太子一倒下,闲王那边本王不会再给他机会。” 平王的语气如弦丝一般拉紧,仿佛随时会被崩断,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程雨滢微微喘了一口气,“殿下说得是。” “那父王那边,就拜托滢儿你了。”平王过来,拉住程雨滢的手,语气恳切。 程雨滢微微一笑,“我会尽力。” “好,等本王大业将成,滢儿便是大功臣。”平王脸上,是志得意满。 “那到时,殿下准备如何安置我呢?” 平王没想到程雨滢会这么问,今天的她好似有些咄咄逼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宫中的贵人做久了,没了从前的柔顺。 程雨滢见他许久没有答话,起身走到窗前,“原来,殿下从未想过我的去处。” 平王被戳破心思,面色不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你想要做我的妃子?”平王皱眉。 程雨滢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还不是皇帝,说起自己的妃子便已经如此顺口。 他对那个位置,确实是觊觎得很啊。 “若你想做本王的妃子,那本王如今便允了你,只要本王……” “嘘。”程雨滢伸出食指贴住他的唇,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平王在唇指相触的那一瞬间,猛然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刺痛了她的眼睛。 程雨滢的手指竖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她很快收回了手指,垂下眼帘,“殿下莫要如此说,能为殿下做事,已经是滢儿的福气,不敢再奢求更多。” 程雨滢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发抖的手指,手心已经一片鲜血泥泞。 原来,她爱得如此卑微。 原来,在他眼里,她已经卑贱至此。 呵呵。 “殿下请回吧。” 平王皱眉,“你今日让本王过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是。” “若下次没有要紧事,让人传话就好,如此兴师动众地出来一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得不偿失。” “是,滢儿知错了。” 平王看了她一眼,悄悄地翻开窗户离开了。 程雨滢在窗口站了好一会,直到心痛难当,才一个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她今日出宫,是已经在宫中熬不住了,她想来见一见他。 希望他能给她一些力量走下去,给她一些勇气面对那些让她恶心的事情。 从前,她以为,平王对她,总该是有一点感情的。 不然,也不会留她在王府中那么久。 记忆中,有那么一段时光,美好得不像话,像梦一般,她沉沦其中。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平王对她,只有利用。 她只是期望他一个拥抱,可以不要承诺,什么都可以不说,她便能为了他赴汤蹈火。 但是,她失望了。 如今,她连碰他一下,他都要躲开。 他嫌弃她。 “若你想要做本王的妃子……” 程雨滢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不止。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是他身边最合适的人,甚至可以成为他的皇后,没想到,在对方眼里,连一个妃子,都是如此勉强的赏赐。 真讽刺啊。 第287章 肆无忌惮的伤害 - 卿谋 - 安绵绵 外头的宫女听到动静,进来查看。 看见程雨滢哈哈大笑又泪流满面的样子,惊恐不已,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程雨滢凌厉的眼剜过来,状若癫狂,“你确实该死,那你就去死吧。” 跪着的宫女不可置信又恐惧地抬头看她,“娘……娘娘……” “去死啊,你不是说你要去死,那你去啊……” 程雨滢两步过来,抓住她的衣领,掐住她的下颌骨,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吃人的眼神,宫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摇头,满眼惊恐。 好一会,程雨滢起身,松开手,对着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宫女鱼贯而入,看到这个场景战战兢兢,纷纷跪了下来,“娘娘。” 程雨滢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向趴在地上惊恐未定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慢条斯理的样子,和刚刚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宫女低着头,全身发抖,“奴……奴婢绿柳。” “绿柳,好名字,以后就到本宫身边伺候吧。” 程雨滢微微一笑,那笑却让人遍体生寒。 “是,是……奴婢遵命。” “起来吧。” “是。”绿柳依旧战战兢兢,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程雨滢撇开头,双手伸开,背脊挺直,高昂着头颅,眼中是冷如寒潭的神情。 “更衣,回宫。” 底下的宫女连忙起身,低着头,帮程雨滢梳发更衣。 程雨滢顺着坐下来,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另外的人出门安排通知下去。 等程雨滢这边收拾好,吴惜惜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绿柳,你来扶着本宫。” 绿柳伏着身走过来,不敢抬头,语气依旧有些颤抖,“是。”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程雨滢穿着宫装,艳光四射地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冷得不像话,吴惜惜微微皱眉,有些错愕。 “舒妃娘娘金安。” 随着吴惜惜跪下,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哗啦啦跪了一地。 程雨滢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跪着的人,无论这些人有什么心思,看见她都只能跪下来。 这就是权力。 带来的绝对臣服。 程雨滢抬头,夏日的阳光无比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步往前而去。 云刹寺门口,马车已经候着,一路上,行人退避三舍。 程雨滢目不斜视,步履轻缓,一身贵气让人无法直视。 直到,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影子。 平王和一妙龄女子相携,有说有笑,迎面而来。 平王也看到了她,眼中一凝,不知是何情绪,这会避无可避,只得拱手道:“舒妃娘娘。” 明面上,她是他的长辈。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她就是他的姨娘。 “平王殿下。”程雨滢的语气依旧是冷的,但是比起刚才,还是多了些许温度。 程雨滢看向一旁的女子,妍丽妩媚的美,和她是不同的类型。 见她看过去,那女子也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对她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拘谨。 那种审视的眼神让程雨滢极为不适。 还不等她说话,就听见对方用矫揉造作的语气看向平王,“平王哥哥,这位便是今日长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民间妃子吗?” “心儿,不得无礼。” 语气里,是无比的宽容,没有一丝责备。 说完,又看向程雨滢,“这位是西凉郡主,年轻不懂事,冒犯了舒妃娘娘,还望娘娘不要介意。” 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告诫。 呵,年轻不懂事,她就老了吗? 明明她也还只是和眼前的人一般大小的年纪啊。 烈日当空,程雨滢觉得寒从脚起,脊背发凉,冷嗖嗖的寒风,都快要把她的血液冻僵了。 耳边响起他温柔地唤眼前的女子:心儿。 好像他也这般唤过自己,但是也好像,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自己这般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讨好的神情。 程雨滢挤出一丝笑容来,“殿下言重了。” 平王看程雨滢面色不对,心知女子吃起醋来,有时候很难收拾。 琢磨着赶紧带石心儿离开比较好。 本来他今儿来见程雨滢,是约了几个读书人一起来游玩做幌子的。 没想到刚刚出门,就碰到石心儿来找,要他陪着去云刹寺。 石心儿什么身份他自然知道,石家在西凉什么地位他更知道。 作为石大将军府的小女儿,石心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原本他想和梁昭合作,因为有旧仇加上各种原因没谈成,后来幕僚提议从石心儿下手,分析了利弊他自然是十二分的上心。 若能娶到石心儿,对他来说,绝对是大利之事。 对于石心儿的要求,只要不是很过分,他绝对做不得的事情,其他基本都会答应。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要去云刹寺的。 所以,才出现了这会这个场景。 “娘娘可是准备回宫了?” “不错。” “心儿远道而来,本王带她在寺里逛逛,便不耽误娘娘了。” 平王看着石心儿,语气瞬间柔和起来。 丝毫没有顾及程雨滢的感受,言语间都是挟持。 说着携着石心儿往旁边一步,拱手道,“恭送舒妃娘娘。” 程雨滢看着他,轻抿嘴唇,而后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冰冷的手搭上绿柳的臂上,抬脚向前走去。 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 他就是仗着她不会背叛他。 他就是吃定了她。 才会对她视而不见,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她程雨滢,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自甘下贱地去讨好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企图得到他的心,其实,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爱过她。 从前只不过她有一点用,又刚好在他身边,所以得了几天好脸色,她便自以为是。 如今,她在就着曾经些许残留的暖意,给了自己一些莫须有的幻想。 都破碎了。 程雨滢一颗心落到谷底。 谷底还有一座寒潭。 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全身僵硬,步履艰难,依旧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第288章 我们都有绿柳 - 卿谋 - 安绵绵 后一步的吴惜惜,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来。 她看了看一旁的平王,又看了看前头略显不自然的程雨滢,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却说不出具体。 想起钱氏的话,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狐疑。 终于走到了寺门前,下了阶梯对面是重叠的山脉。 程雨滢回头看了一眼寺庙。 “姐姐,时间还早,若想再看看,停一停也是可以的。” 吴惜惜上前,她以为程雨滢和她一样,难得出宫,对宫外有些留恋。 “不必了。”总要回去的。 “是。”吴惜惜靠着程雨滢,在宫中立足,对她是有五分真心的。 程雨滢回过头,看了一眼绿柳,绿柳身子一抖,无比紧张。 “娘娘慢些。” 脚下是百阶槛梯,一旁的严嬷嬷出声提醒。 这是皇帝派来照顾她的宫中老人,实则是柔贵妃的眼睛。 她总怀疑她宫中的眼睛,不只那几个,这一次,便一并勾出来了吧。 “严嬷嬷有心了。” “我来扶着姐姐吧。”吴惜惜说着就要上前。 严嬷嬷冷声斥道,“贵人还是顾好自己,这里有老奴便是。” 对于吴惜惜,严嬷嬷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吴惜惜愣住,脸色讪讪,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 程雨滢见状,垂着眸,“你退下吧。” “是。” 程雨滢看了一眼四周,而后一手搭在绿柳的臂上,一边由严嬷嬷扶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下了几阶,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绿柳惊恐地大叫起来,身子不稳,一头向下栽去。 因着程雨滢的手搭着她,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程雨滢,程雨滢一脚踩空,严嬷嬷眼疾手快就要拉住她。 程雨滢在严嬷嬷的侧前方,倒下的时候,整个身体斜着,严嬷嬷抓了个空,只拉到一截衣袖,眼睁睁地看着程雨滢和绿柳滚下了阶梯。 “啊……” 四周传来大喊的声音,宫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阶梯底下,程雨滢感受到小腹剧烈的疼痛,紧接着腿间传来一股热流,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努力地半睁着眼,看了看头顶刺目的太阳光,心道:我和你,划清界限了。 她的身体很痛很痛,她的心,更痛。 待严嬷嬷过来,程雨滢已经晕了过去。 “来人呐,快来人……” 喊声响彻云刹寺,一群飞鹜从林中惊走。 …… 程雨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 看见自己躺在长秋宫,心中松了口气。 她们没有发现。 一旁是陌生的宫女,见她醒来,小宫女对着外头喊道,“娘娘醒了。” 很快,有太医过来诊治,程雨滢一句话也没有说。 太医把过脉后,在外间窃窃私语了一会,开了方子,离开了。 宫女进来喂药,程雨滢看着她,“绿柳呢?” 宫女连忙跪下,不敢说,又不敢不说,看程雨滢一直盯住她,哪里熬得住,一个劲地磕头,战战兢兢,“死了,被蜈蚣咬着,中毒死了。” “哦。”程雨滢垂着眸,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你起来吧。” “是。”宫女怯怯的。 “以后,你就叫绿柳吧,在本宫身边服侍。” 从前,她以为自己在宫中呆不久,更没有做好久居宫中的打算,便从来没有好好安排自己身边的人。 贴身宫女亦是从来没有注意。 “是。”宫女又喜又怕。 喜的是娘娘亲口让她做贴身宫女,这就是脸面,怕的是这位娘娘好像并不太好相处。 不过,宫中的娘娘,又有几个是好相处的。 她原本是外间打扫的丫鬟,昨日宫人们送娘娘回来的时候,听往日相好的宫女说了几句才知道缘由。 昨儿才下午,一块随着出门的人便都被叫走了,听说是去审问,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然,哪里轮得到她。 想透了这一层,宫女又赶紧磕了个头: “奴婢谢娘娘赐名,往后必当尽心尽力服侍娘娘。” 虽然是个死人的名字,不吉利,但是只要娘娘喜欢,就是最吉利的。 “娘娘可是饿了,奴婢帮娘娘去端些吃食来。” “也好。” 绿柳面色一喜,“是。” 偌大的大殿里,只剩下程雨滢一个人。 她抬手抚向小腹,她能感觉到,那里的生命已经消失了。 “你有绿柳陪着,不会孤单,娘亲也有绿柳陪着……” 程雨滢眼中有悲戚,却没有一滴泪水。 原来,最最悲痛的时候,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不一会,绿柳便端着清粥过来了,“娘娘,太医说了,娘娘现在身子虚,不宜油腻,若是饿了,吃些清粥便好。” 程雨滢点点头,没有问话,只等着合适的时机。 一碗粥还没有喝完,外头宫女来报,“柔贵妃驾到。” 程雨滢目光一凝,“来了。” 绿柳吓了一跳,赶紧收拾好碗勺,眼见得人就要进来,赶忙跪下。 而程雨滢则是一副无比虚弱的样子,躺在床上。 “贵妃娘娘。”见着柔贵妃,程雨滢的神色带着些惶恐。 “你们下去。”柔贵妃没有回应,皱着眉,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很快,寝殿中只有程雨滢和柔贵妃二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柔贵妃厉声质问。 这是这些日子,程雨滢第一次见着她这样的嘴脸,往日虽然脸色不是太好,但是没有像这般要吃了她的肉一样的咬牙切齿。 原来,这才是柔贵妃的真面目。 只是不知道,这样子的人,是如何在这宫中十多年屹立不倒的。 “我怎么了?”程雨滢一脸不解。 “娘娘说的是出宫的事情吗,这个已经和娘娘说过了,娘娘知道的。” “你还装蒜。”柔贵妃见她这副柔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贵妃娘娘说的什么,我不懂。” 柔贵妃气急,“你为什么要跌落阶梯?” “怎么,贵妃娘娘以为我是故意的?” “不然呢。” “当然是意外,我听说绿柳已经死了。” “对,她被你害死了,因为你杀了自己的孩子。” “贵妃娘娘说什么笑话呢,我的孩子,不是好好地在……” 程雨滢手抚上小腹,突然面色顿住,“你,你是说……” 第289章 程雨滢的饵 - 卿谋 - 安绵绵 柔贵妃直截了当,不屑道,“装什么装,这时候装已经晚了。” 看这态度,是无比确认她在说谎。 程雨滢眼中的泪一簇一簇,不似作假,“娘娘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哽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 柔贵妃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讽刺道: “开什么玩笑,你一醒来,就问一个宫女如何,却没有问孩子,说明你根本不在乎孩子,也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 程雨滢不说话,只悲痛垂眸落泪,敛下的神情里,掩住眼底的幽光,她早就知道,长秋宫的眼睛,不只严嬷嬷,不只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宫女。 自己一醒来,是在长秋宫,说明没有人发现是她自己动的手。 柔贵妃来兴师问罪,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别人根本不知道。 而柔贵妃的理由,是程雨滢放的饵。 当时严嬷嬷就在自己身边,想来是她发现了什么不对。 程雨滢不担心严嬷嬷会在皇帝面前说什么,目前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会拆自己人的台。 否则,这会,她还不知道在哪里躺着呢。 但是她肯定告诉柔贵妃了,前面有怀疑,加上后面程雨滢故意放出来的饵,柔贵妃忍不住自然便要来诈一诈她。 若是心性不坚定,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露出马脚。 但是程雨滢不是,她本就聪明,如今,没了束缚,整个人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一般,对付柔贵妃,绰绰有余。 程雨滢一醒过来,身边是陌生的宫女,想来那些跟着她出宫的人都被叫走调查了。 那么,剩下的那些,没有跟着她出宫的人中,便有柔贵妃的眼线。 藏得真深。 “原来,娘娘是如此看我的,那我,无话可说。”程雨滢面色一痛,朝外头喊着,“绿柳。” 绿柳战战兢兢地进来。 “将郑太医传来,我有话要问。”程雨滢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柔贵妃皱眉,干脆在一旁坐下来,看她演戏。虽然半信半疑,但是还是不相信更多一些。 “是。”绿柳应了声,赶紧退了出去。 很快,郑太医便来了。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郑太医是平王的人,这会看到柔贵妃在,更是上心。 “我的孩儿……”还未说话,便先落下泪来。 “娘娘不必伤怀,养好了身子,以后,还会有的。” 程雨滢一听这话,嚎啕大哭。 郑太医有些踌躇地看了看柔贵妃,见柔贵妃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柔贵妃见程雨滢哭得声嘶力竭,形象全无,心中烦躁,“哭什么,本宫还没怪罪你呢。” 程雨滢仿佛没有听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说话,也不答话。 柔贵妃站了一会,嫌弃地看了一眼程雨滢,嘟囔了一句: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雨滢哭得厉害,绿柳劝也劝不住,只能陪着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大殿里空旷无比,只程雨滢的哭声回荡其中,闻者落泪,无比伤心的模样。 程雨滢是真的在哭,越哭越难过,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 从她入宫开始,说没有抱怨,是假的。 宫中艰难,她可以度过去。 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平王没有对她的只言片语,让她心生怨怼。 虽然知道二人联系不妥,但好歹总能有句话,也算安慰。 但是没有。 出宫后,平王的态度让她备受打击,再见到平王对石心儿的态度,程雨滢终于彻底奔溃。 整个过程的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付出被看不见。 当拼命变成理所应当。 当牺牲被认为是赏赐。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爱变成恨,有很多前兆,完成,只在一瞬间。 那一瞬间,心灰意冷。 那一瞬间,度日如年。 那一瞬间,她终于,死在他心上。 哭了许久,程雨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告诉自己,以后,无论何人何事,再不许自己掉一滴眼泪。 蒹葭宫。 柔贵妃在窗前走来走去。 调查云刹寺这件事,是她全权处理。 此时,严嬷嬷在一旁站着。 “若她真不知道孩子没了,先问宫女也说得过去。” “当时舒妃娘娘晕过去前,脸色煞白,没有血色,想必已经感觉到痛了,按正常来讲,醒过来一定是问腹中孩儿的。” 严嬷嬷还是坚持己见,她总觉得,当时本来是可以拉住程雨滢的,若不是她扑向绿柳的话。 虽然可以解释说是绿柳拉住了她,但是,那种情况,她应该像自己求救才是。 事实是:程雨滢完完全全撇开了她。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程雨滢当时吓坏了,一时手足无措,但是,作为对程雨滢还算了解的严嬷嬷,不信关键时刻她会如此慌乱。 所以,在那边一有风声传来,立刻提出了异议。 “有没有可能是吓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起程雨滢哭成那般样子,柔贵妃有些疑惑。 严嬷嬷没有说话,显然,还是认可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有宫女说,当时在房内,听见有哭声?好好的,她哭什么?” “是,当时,便是死了的绿柳进去的,进去后,还传出了绿柳的喊声。” “发生了什么?” 严嬷嬷摇头,“没有传召,宫人们不敢进去。” 柔贵妃皱眉,接着问道,“王爷那边怎么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回话了,那日和舒妃娘娘的谈话并无异样,王爷离开后,在路上又遇到了准备回宫的舒妃,当时,王爷和西凉郡主在一起。” “他们可说了话?”西凉郡主,难不成是吃醋了。 对于程雨滢和自己儿子的事,以及程雨滢为何入宫,柔贵妃是明明白白。 “说了,只正常问候了几句,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没有不愉快,那更没有理由,难不成是有什么没有谈妥?” 说完又摇了摇头,暗道:不会,她知道孩子对自己儿子意味着什么,对皇上意味着什么,再怎么,也不会拿孩子撒气。 第290章 子嗣是保命符 - 卿谋 - 安绵绵 这样,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若是吃醋,那更该护住孩子才是。 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柔贵妃揉了揉眉心。 “偏偏有一个知道内情的,却死了,那死了的宫女可查出什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跑出了那么大的蜈蚣来,侍卫们都没有检查吗?” 严嬷嬷上前一步,“怪便怪在这里,死去的宫女身上,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也没有下药的痕迹。 而且那宫女进去后,舒妃便留了她在身边伺候。 侍卫当然是检查过的,现在还不知道那蜈蚣是如何出来的。” “蜈蚣呢?”柔贵妃有些嫌恶地打了个寒颤。 “也没有异样,云刹寺的僧人说了,寺中确实常常有蜈蚣出没,他们用了药,不让这些毒物靠近。 只是当时出事是在寺门口,寺又在山中,他们总不能把一座山的动物都消灭了。” “那你说,是不是有人借着云刹寺,动的手?” “这个,老奴不敢妄言,只不过,若是真有人对宫中子嗣起意,也该是那一位挡在前头。” 严嬷嬷意有所指,“除非,动手的就是那一位。” 柔贵妃一愣,是啊,丽贵妃马上就要临盆了。为什么不是她有事,难道真的和她有关系? “去查一查丽贵妃,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联系?” 丽贵妃性子孤僻,不爱与人来往。只是,宫中哪有什么看起来如何,总要查一查才安心。 “是。”严嬷嬷点头,顿了顿,还是没说话,心底里,她还是更偏向于程雨滢自导自演做了这件事。 柔贵妃坐下来,喝了杯茶,“那些宫女怎么说?” “已经用过刑了,一概不知。” “嬷嬷怎么看?” “老奴以为她们说的是实话。” “都处死了吧,虽然不是她们做的,但到底是皇上失了子嗣,是她们的失职。” 柔贵妃想起皇帝听说了这件事,愤怒无比要严查的样子,心中便憋着气。 “是。” “皇上那边如何?”说起皇帝,柔贵妃语气有些不好。 “看起来,皇上对舒妃很是看重,自从昨日回宫,已经去看了好几回。” 出事那一日,程雨滢在寺中待了一日,皇帝差点便要出宫,还好有御林军拦着。 如今玉太子在京城,皇帝多少是有些怕的。 不过,即使他在宫中,对寺里也很是关注。 一听说孩子没有保住,马上让人将程雨滢接回了宫。 “哼,他倒是有情有义,这么多年,本宫都还没有这种福气,那小贱人,倒是有些手段。” 柔贵妃有些牙痒痒,若不是知道程雨滢是平王的人,她早就把程雨滢给“意外死亡”了,哪能让她这么蹦跶。 对于皇帝,更是颇有怨言。 “皇上那边的药停一停,如今还需要他对付玉太子。” 想到平王的嘱咐,柔贵妃补充了一句。 “是。” “还有丽贵妃那里,再多派些人盯着。” 严嬷嬷有些为难,“娘娘,如今舒妃娘娘的孩子没保住,皇上对丽贵妃更为重视了,咱们的人这会动手,怕是不易。 而且,一个不好,被牵连的话,保不齐连这一回的事情,都得算到咱们头上。” 严嬷嬷低着头,小声提醒着。 柔贵妃一愣,想一想确实如此,“你说得不错,那将人收回来吧,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能生下来,也还得会长大才好,在宫中,活下一个孩子,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娘娘说得是。” 孟府。 月璃是过了好几日,才从秋蝉的几句八卦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最近,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懒散了。林山没什么大事,也不来打扰她。 本着不能忽略程雨滢的心态,便让林山去离人归打听了一下。 “如何?” “舒妃失子是真。” “谁做的?”这个消息还是让月璃有些惊讶,能让程雨滢着了道,她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宫中对外说是意外,不过,柔贵妃怀疑是舒妃自己做的。” “哦?”意外?月璃是不信的。 但是,柔贵妃怀疑是程雨滢自己做的,这一点,可信度还高一些。 不过,程雨滢为什么这样做呢? “那一日,在云刹寺发生了什么?” 林山当即把云刹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月璃手拿着葡萄,一口一口地吃着,眼神看着远方,听得仔细。 程雨滢,这是和平王闹翻了。 没有明着闹,暗地里,怕是已经离了心。 柔贵妃的怀疑不无道理。 柔贵妃不知道程雨滢对平王的感情,但是月璃知道。 上次进宫,已经是把程雨滢的自尊踩在了地上。 平王本就不爱她,这会,程雨滢成为了皇帝的后宫一员,平王对她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这一次出宫,程雨滢应该也是想了很久,但是很显然,她的期许,没有得到回应。 孩子是平王的,程雨滢入宫也是为了平王。 没有了爱,那个尴尬的,程雨滢自认为的爱的连接的孩子,在她眼里,便从希望变成了找回自尊的基石。 如果程雨滢不想要这个孩子,说明:她已经不打算为平王做事了。 依着她的性格,若是不再依附平王,应该想办法出宫才是,但是如今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宫中…… 定然别有所图。 月璃眸光一闪,“丽贵妃那里如何?” 之前,因为殷将军的托付,她早早地在丽贵妃身边安排好了人。 “柔贵妃的人,不知为什么都停了动作,但是舒妃伸了一只手过去。” “小心些,一定不能让她们出事。” 月璃从躺椅上坐起来,程雨滢若不再为平王,那只能为自己。 在宫中,子嗣是保命符。 她厌恶皇帝,不会生皇帝的孩子。 那么,若她想继续在宫中立足,就必须有一个孩子。 丽贵妃就是她的目标。 若不然,这个当口,还伸手到丽贵妃身边,是为了什么? “告诉离人归,平王不足为惧,小心舒妃程雨滢,万分小心,不可大意。” “是。” 林山走后,月璃回屋,看了各家的资料和最近的消息,想着可行的对策。 对程雨滢,她半分不敢掉以轻心。 第291章 孩他爹 - 卿谋 - 安绵绵 东宫。 “殿下,舒妃失子,许多人都说是咱们做的。” 莫先生在一旁,有些长吁短叹。 他们刚入宫,便被牵扯到这些是非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无妨,又没有证据,有人见不得本宫安逸,正好有事,泼脏水也很正常。” “可是,如今殿下册封大典在即,这些名声对殿下不好。” “传言而已,百姓自有论断。” “离人归那边有什么消息?” “如今闲王退避,大家的眼睛都在殿下这里,这些日子,皇帝渐渐有些不耐,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玉陌轻笑一声,“嗯。” 有些人,处事便和小儿过家家一般。 “平王最近,倒是热闹得很。” “哦?” “西凉郡主石心儿,如今和平王,联系十分频繁。” 这平王,是贼心不死,别人都没有动静的时候,他总要出来蹦跶几下,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种心思,放在从前,皇帝总要敲打一番,但是,放在现在,又不同些。 “殿下这边,和二小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否则,册封大礼一过,殿下这个年纪,无论是被赐婚也好,联姻也罢,对那边都不好交代。 还是早早地把婚事定下来,那边,也好放心。” 玉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莫先生还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止住退了下去。 玉太子是一大方势力,自他们回来,来巴结的、探寻的人此起彼伏,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莫先生走后,影一进来。 “夫人如何?” “很好。” “孟府如何?” “无事。” 玉陌抬头,想起那日里的一幕,“七皇子最近去孟府去得频繁?” “是。常去,和夫人说话聊天。” “夫人看起来很开心?” “好像……好像是。”影一琢磨着回答,生怕答错。 “你说夫人会不会有一天被七皇子打动?” “不会。”影一当机立断。 “哦?”玉陌停下笔,目光直视过来,“为何得此结论?” 影一的头垂得极低,“属下听夫人说过,她心中只主子一人。” 玉陌神情缓和,嘴唇微微勾起,过了好一会,影一才听见淡淡的声音,情绪莫变,“你下去吧。” “是。” 影一松了口气,每次自家主子问起夫人,他都和上刑一样,生怕说错一个字,露了马脚。 只是还没走出门,又听玉陌说,“等等。” 影一猛地站住,冷汗直流。 “夫人最近可有做了什么?” 当初,月璃对付毕家、程家二房,可是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手段巧妙快准狠,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前两日,离人归传来的消息说月璃嘱咐小心舒妃,能让月璃如此防备,想来事情不小,不知道是不是和近来的失子之事有关。 “夫人最近在安排丽贵妃的生产事宜。” 听着影一的回答,玉陌露出疑惑的神情,“丽贵妃”。 “丽贵妃是夫人放进宫的人,不想殷将军和丽贵妃是旧识,殷将军之前,拜托了夫人照看丽贵妃。” 还有这一茬。 玉陌深思,对着影一挥了挥手,影一退了出去。 不日,太子册封大典终于到来。 全城戒严。 从宫中到祖庙,短短的一段路程,兵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百姓们在周边看着热闹,半步不敢靠近。 玉陌身着太子宫服,站在皇帝一侧,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到了祖庙。 一番仪式过后,礼部章程念了册封旨。 皇帝跟前的谢公公,也一同念了圣旨。 玉陌对着历代先祖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 至此,册封仪式正式完成,玉陌的太子之位,名正言顺。 回宫时,大街上热闹非凡,都在讨论这位新太子。 “太子长得真俊啊,应该到了婚配的年纪吧,也不知道会娶哪一家的姑娘。” “玉太子有未婚妻,那位仙子才女。” “皇帝不会答应吧,一个民间女子,最多为侧妃,身份不够。” “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了。” “也对。” “今儿,玉善堂都挂上了红灯笼。” “哦,早就听说玉善堂是玉太子的,现在看来,千真万确。” “那是自然,玉善堂可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听我家一个远亲说,前段时间边境爆发战乱,玉善堂第一时间赶到,救济灾民。” “是啊,比朝廷都快,也不招摇,咱们这个玉太子,以后也会是一个好皇帝。” “对对,我相信。” …… 仪仗上的玉陌正襟危坐,不时看一看两边的百姓点点头,百姓们都看过来,神态崇敬亲和。 只是,玉陌总感觉在这许多视线中,有一道,和其他不同。 他敏锐地跟着感觉回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又摇了摇头。 月璃并不知道他是他。 想到月璃,心中冒出一阵酸楚。 芙蕖楼上。 月璃收回目光,眼睛里闪烁着神采: 他回来了。 回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这个开场,很漂亮。 “哎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彩,真是让人好生妒忌。” 梁昭往后一靠,酸溜溜地说道。 “自然,那可是我的夫君。”月璃说得理所应当。 “得了吧,这种夫君,有和没有是一个样。” “那是形势所迫。” “啧啧啧,你看看,合着一见着他,你们就成了一家人。”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梁昭摊摊手,“好好好,你好看你说了算。” “哎,话说他现在知不知道你……”说着,梁昭指了指她的肚子。 月璃顺手抚上小腹,摇头,眼中却是满满的温情。 梁昭眼前一亮,一拍大腿,“正好,以后我就是孩儿他爹。” 月璃白他一眼,“一边去。” “别啊,阿璃,你看哈,虽说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但是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一个不好就真的变成前太子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我这说的可是实话,皇帝可是想着法地要杀他,虽说闲王这会不管事了,但是还有一个平王呢。“” 第292章 你别怪她 - 卿谋 - 安绵绵 “皇帝和平王,一个有权,一个好行事,若真对付起他来,你这夫君可是讨不到好处。” 月璃凝眸,梁昭说的是事实。 如今玉陌走到人前,皇帝想杀他轻而易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之前,皇帝为了平衡朝廷中的势力,又有太子在前,对平王并不亲近。 如今不同,对于玉陌这个外来者来说,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平王向来有野心,在这个当口,皇帝会扶持他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虽然玉陌现在看起来风光,实则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满朝文武,虽然暗中已经有一些人早便投奔了玉陌,但到底见不得光。 明面上,玉陌又只有一个太子称谓,没有实权,一旦底下人出事,想护住很难。 现在,东宫门庭若市,也只是观望留个好印象的多,京城中的上位者,有哪个不是人精,不会如此草率地将自己置于险境。 过了这一茬,想必很快,皇帝就要发难了。 月璃长叹一声,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好为玉陌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既回来,必是做好了打算和应对,皇帝就算要发难,也得费一番功夫。” 梁昭见月璃若有所思,凑近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月璃莞尔一笑,看向别处,“我一弱女子,能做什么。” 梁昭倒了茶喝,不置可否。 “石心儿怎么回事?” “呵,和平王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呗。”梁昭不以为意地一笑。 “她喜欢的不是你么?听说还和哪家的小姐大吵了一架,理论谁才是七皇子妃的问题。” 月璃想起上次在七夕灯会上,石心儿特地来找茬的事。 “本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月璃看着梁昭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笑了笑,“怎么平王之前没有动静?” “自然是我挡着。” “如今不挡了?” “不挡了。” “为何?” “有人要作死,我得有成人之美。” 月璃垂眸想了想,了然于心。 “你想动石家。” 梁昭转过头,笑嘻嘻地看向月璃,“还是我的阿璃聪明,对,没错,自从灭了羽国,石家在西凉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嚣张得很。 否则,石家的那个糟老头子怎么敢把石心儿那个丑八怪塞给我。 因为种种原因,父王不愿和石家撕破脸皮,我不一样,石家敢胁迫我,我就敢灭他满门。” 梁昭语气里的狠辣,那一瞬间,月璃觉得,他就是一个天生的王。 正经不过一秒,梁昭又换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这不,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自然要接着。” 月璃端起茶,喝了一口。 平王看中的,自然是石心儿的身份,和石心儿背后的西凉石家。 而石心儿一个小姑娘,在梁昭这里受了打击,突然出现一个有权有势有背景的翩翩少年,对她百般奉承讨好,这样的“用心”,自然动心。 西凉石大将军,月璃早有耳闻,亲率铁骑踏平羽国…… 羽国。 想到羽国,月璃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一时,又抓不住是什么。 “阿璃,你听,底下都在讨论你夫君的婚事。” 梁昭挤眉弄眼地揶揄着。 月璃挑眉,没有做声。 “阿璃,你看,你那夫君马上就要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正妃侧妃一大堆的女人围着。 你考虑一下和我去西凉,我保证后宫只有你一个。” 梁昭笑着看她,语气里五分认真五分玩笑。 月璃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只是神情,却是立马暗淡了下来。 前世,那个佟小姐,还念过一首诗:比翼连枝双飞燕,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时听了,只觉得惊为天人。 她知道,这个愿望很奢侈,但是,她还是想要。 如今玉陌刚好回京,和当权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立足之法。 以后登基为帝,更是后宫佳丽三千。 他的身份,不会允许他只有一个妻子,后宫需要平衡,就算他不介意,朝廷众臣也不会同意。 到时候,她就是众矢之的,更为艰难。 若真是像梁昭说的这样…… 月璃看向窗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想到玉陌会娶其他人,她便心如刀绞。 “阿璃,我开玩笑的,你别想太多,总归是以后的事情。” 梁昭见她面色不好,凑过来安慰着,只是心里,又升起了星星火光。 “阿璃……” “我没事,回吧,困了。”月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但梁昭怎么会听不出来。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梁昭要送月璃,月璃婉拒了,马车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改道去了卫府。 上次卫夫人来的时候,她说了玉陌的事由她来讲。 一进府,先去见了卫老夫人。 “祖母。”月璃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快起来,如今你有身子,可别跪着。”说着赶忙让人扶了她起来。 卫老夫人看起来气色不错,月璃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心里便一阵唏嘘。 “身子如何,胃口可还好?” “很好,让祖母担心了。” “那就好,孟大公子的事,也是命,你别太难过。” 月璃抬头,露出愧疚的表情,“祖母知道了。” 卫老夫人一副生气状,“那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你要瞒我,也怕你难过,便一直当不知道,今儿你来,想必好了许多。” “是,让祖母担心了。” “傻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卫老夫人依旧那么慈祥,对她依旧那么好,看着卫老夫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似的,月璃有些恍惚。 “你许久没来,是不是因为你母亲……” 从丞相府没落之后,月璃再没有来过卫府,卫老夫人以为是她和卫琉璃相认,月璃有些排斥,或者有些不习惯。 “不,不是,是孙女自己的原因。” 卫老夫人见月璃欲言又止,点点头,不再追问,“不是便好。” “你母亲当初,是迫不得已,你别怪她。” 卫老夫人说得语重心长。 “孙女知道。” 第293章 阿璃,我想娶你 - 卿谋 - 安绵绵 对于卫琉璃,月璃着实生不出什么感情,更何况她现在都快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卫老夫人见她不愿多说,轻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劝。 “祖母,关于南宫一族,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自从上次卫老夫人给她交了底,月璃虽不信什么上天责罚,因果立现,但是关于南宫一族,还是有不少疑问。 比如,自己重生和南宫一族有没有关系? 按照从前流传下来的故事,那些说可以预知未来的桥段,是不是也有别的重生的人? 若能找到原因,或许就能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卫老夫人似乎没想到月璃会问这个,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自从上次月璃对她表达过自己的疑惑,卫老夫人也想了许久:从前坚信不疑的东西,是不是错的? 但是这些年她一直遵循着这个信仰做事,一朝一夕要推翻从前的信仰,是不容易的。 不可否认,月璃说的没有错,老天不会只盯着南宫一族,天下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只因为南宫家的有些人有些本事,就要遭受天谴,受大罪,那老天,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若一切不成立,那么南宫一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呢? 这些年,她巧妙应用因果得来的一家平安富贵,难道又只是巧合?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那边的消息了。如今想一想,仿佛好像在某一个当口,突然切断了联系,此后,没有任何消息。” “祖母是不是觉得奇怪?” 卫老夫人想了想,“是有一些,但是又说不上来。” “是不是就好像有人利用这些现象,或者是族人的绝对信仰,去做了一些事,传播了一些错误的信息?” 卫老夫人凝眸,没有说话,若不是天谴,好像确实像月璃说的这样。 “祖母想一想,若所谓的天谴都是假的,或者是人为的,做这件事的人,是为了什么?” 卫老夫人摇头。 “南宫一族最后的消息,是在十年前,从此杳无音讯,再没有任何消息,哪里像天谴,倒是更像毁灭踪迹。” “一切都只是猜测,若真是人为,是谁做的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更没人知道。” “祖母说得不错。” “我还是有些不信……我已经信了那么久。”卫老夫人皱眉。 “那母亲和祖母相认,可发生了什么?” 卫老夫人眉头皱得更深,“没有。” “祖母,没有才是对的,因为那些让南宫一族深信不疑的东西,都是假的。” 对于这一点,月璃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因为流出那些传说的人:说得太多,弄巧成拙。 卫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罢了,是也好不是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担心无用。 若不是天谴,那你母亲便能好好活着,这就够了。我也到这个岁数了,其他的也都不介意了。 月璃啊,若你不信那些,那关于南宫一族,便忘了吧,别有好奇心去探究什么,活在世上不容易,活着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那些大事,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我们呀,就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就好了。 你可明白?” 月璃看向卫老夫人,点点头,“祖母,我明白。” “好孩子,明白就好。” 月璃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卫老夫人已经满头银丝。 因着上次卫夫人说起卫宸的事,月璃并不准备在府中有过多逗留,从沉香院出来后,便准备回府了。 只是,才走了没几步,就被早等在路上角亭里的丫鬟截胡了。 卫凝一听说月璃来了,忙请人进了院子。 她的婚期就快到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绣着嫁衣。 “月璃姐姐。”一见到月璃,卫凝神情开心,只是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许克制。 到底比不得从前的天真烂漫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 月璃看着她,心里有些唏嘘。 “嗯,最近可好?”月璃坐下来,丫鬟上了茶和点心。 “我很好,就是母亲日日要来念叨几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卫凝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着,生怕别人听见。 “恒姐姐回来了么?她这一趟怎么去了那么久。” 月璃摇头。 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吧。 玉陌如今回了京,孟思恒是不好再出现的。 前世,孟家早早地就去了北地,应该就是玉陌为预防自己东窗事发,而牵连到他们。 卫凝见状,正想说话,外头卫宸便进来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 “哦,我听说月璃妹妹来了,便来看看。”卫宸神情有些不对。 卫凝看看他又看看月璃,知道自家哥哥找来应该是有话要说: “今儿厨房里做的花生酥好吃,我去端一些过来。” 月璃起身,“不麻烦了,府中有事,今儿我就先回去了。” “月璃姐姐,吃了饭再走吧。” “改日吧,最近总困乏得很。”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那好吧,改日我去孟府看姐姐。” “好。” “那我送送你。”卫宸开口。 “也好。” 两人走出院子,身后的卫凝看着这一幕,长叹了口气。 “这会你怎么在家里。” 今日是玉太子的册封大礼,照礼来说,卫宸应该在宫中才是。 “祖庙礼成后,我便回了府。” 刚刚换下官服,便听说她来了。 “皇帝不查人么?”月璃笑问。 卫宸猛然听出月璃语气里对皇帝的不满。 一般都是称呼为皇上、圣上,月璃称呼是“皇帝”,敷衍又不喜的意味。 “皇上不喜玉太子,需要人出头,我不给玉太子面子,是他乐意看见的。看我,居然和你说这些。” 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普通的女子看待,换一个人,他不会说这些话。 他觉得她能听懂,就算不懂,他也愿意和她说。 月璃笑了笑,没有说话。 “母亲那日去找你了。” “是。” “是不是冒犯你了?” “没有。” “阿璃,我想娶你,我是说真的。” 第294章 我赌:另有其人 - 卿谋 - 安绵绵 八月,好像是悄悄就来了。 蝉鸣声此起彼伏。 阳光从头顶的树叶缝隙里落下来,斑驳的光影细碎地打在他微微扬起的侧脸上。 卫宸上前半步,看着月璃,神情极其认真。 仿佛是深思熟虑,想了很长时间做的决定。 “阿璃,我会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你别担心,阿璃,我说到做到。” “我信。”月璃看着他。 卫宸脸上一喜,“那你是答应了?” 月璃摇头,“不,我不能答应。” “阿璃,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考虑,若你怕被人说,我可以申请外放,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表哥,谢谢你如此替我着想,我不想离开京城,也不想再嫁,我的心里,只有他。” “可是,他不在了啊。” “不,他在,他在我心里,一直都在。”月璃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阿璃,你不用这么快做决定,我只要你会考虑,我愿意等。” 月璃垂下头,低声道,“若我变了心意,那我就不是我了。” “阿璃……” “表哥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的意思,你也明白,这种话,以后就别再说了。” 月璃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身后,卫宸上前两步,停下脚步,看着月璃走远。 入夜。 东宫灯火通明。 莫先生又送了一波帖子来,“殿下,这已经是第二批了,户部的长大人和刑部的褚大人,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儿。” 今起册封典礼一过,玉陌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这些日子,那些观望的人,大约也看出玉陌有些本事,否则,精明如皇帝,怎么可能这般轻松就让人回来。 特别是之前皇帝堵截玉陌好几回都不成功的事情,也私底下传着,大家对这个新太子,还是很看好的。 这不,家中有女儿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联姻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估计皇帝也想到了这一点,又不想玉陌和大家族联姻。 宫宴上,特地提了这个事情。 尤其还问了那个江南一块来的未婚妻。 显而易见,皇帝对这门亲事,是喜闻乐见的。 一个民间的商户之女,若真成了太子妃,玉陌再想用联姻找到什么大家族的支持,是不太可能的了。 身份高的谁愿意屈居一个民女之下,那些不介意的身份都太低。 若是玉陌放弃从江南一起回来的未婚妻,就一定会被人诟病。 皇帝打着心中的小九九,玉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才让那些有想法的官员们,一波接一波地送了帖子来。 “放下吧。”玉陌头也不抬。 “殿下不看看?” “不看了,将这些人记下来,以后有用。” 莫先生只一沉吟就明白了玉陌的意思。 这些想来巴结的,基本可以排除是平王的人。 “是。”莫先生退下。 影一进来了。 “夫人今儿去芙蕖楼,看殿下的册封仪式。” 玉陌停下手中的笔,想起走在长街上的时候,那一道炽热的眼神。 接着又摇了摇头,月璃只是去看热闹,不会带有这样的情绪。 “而后,去了卫府。”影一看了一眼玉陌,飞快低下头。 “在卫府见了卫老夫人和卫家小姐,还有卫公子。” “哦。” “卫公子说,他想娶夫人。” 玉陌猛地站起来,影一吓了一跳,“殿……殿下不要激动,夫人并未答应。” 玉陌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心中郁闷至极。 那一个都还没走,这又来一个。 影一看着玉陌走过来又走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 “夫人说了什么?” “影三没说,只说没答应。”影一喵了一眼玉陌。 跟着月璃,是影二影三的事情,每日报到他这里,再由他报给玉陌。 玉陌双手负于身后,嘴唇紧抿,神情冷峻,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对着影一一挥手,“走,咱们出去逛逛。” “逛……逛逛……是。” 接着,就是莫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玉陌带了几个护卫出了门。 京城的夜,灯火阑珊。 玉陌记得,上一回这般走在大街上,还是那次宫中专门为梁昭和亲安排的灯会。 京城的离人归,比起长安来,低调了许多,但仍然不妨碍它成为京城权贵娱乐消遣津津乐道的重要场所。 玉陌还没有进门,就察觉到八方盯着的眼睛。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去,落座听曲。 曲三娘一听贵客到,亲自出来相迎。 …… 这一夜,等玉陌回东宫,已是夜半三更。 宫中,皇帝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先是去醉仙楼吃了一顿饭,而后去离人归听了个小曲,再去宝书斋买了个砚台,之后又去琳琅阁买了些首饰,说是要送给妹妹的。” “妹妹。” “不错,玉太子是这么说的。” “只去了这几家么?” “还有,大大小小估摸着有十多家。” “可查了各铺子的底细?” “都是京城权贵名下的产业,几乎都走遍了。” 皇帝微眯着眼,“看来,确实是筹谋良久,将京城摸得门儿清。” “期间可有见过谁?” “兵马司的郑大人是在醉仙楼遇见的,宝书斋是褚家的产业,太子去时,褚大人正在为家中二公子选画。” “哼,一个个的倒是巧得很,都能遇上。” “皇上,可要查一查这些人?” “不用,让他们去闹腾,等到群龙无首时,再一个个收拾。” 底下人一拱手,“是。” 离人归三楼。 邵游立在曲三娘身后,“怎么?” “他说他不能娶恒儿。” “是要毁约吗?”邵游语气带着气愤,握着剑的手抬起来。 “不。” 曲三娘语气平静,长呼出一口气。 “公主的意思是……”邵游惊愕地张大嘴巴。 “可是,他若是毁约了又怎么办,就像现在一样。” 曲三娘对着镜子整了整发髻,“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赌。 不过,我赌我们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都要娶那些贵女了,我们怎么能相信?” 宫宴上的消息,离人归自然也知道。 曲三娘微微一笑,“不,我赌他为的,另有其人。” 第295章 喜当爹 - 卿谋 - 安绵绵 朝堂之上,皇帝又提起了玉陌的婚事。 不同于宫宴那日的随口一说,朝堂之上,皇帝金口玉言,算是把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 朝臣们的目光顿时看向玉陌,带着兴味和探究。 自从册封仪式过后,玉陌便正式上朝议事了。 不过这些日子,低调得很,只在一旁看着大家你来我往地斗嘴和奉承,并没有出风头的打算,皇帝也没有给他露脸的机会。 这是要么不说,要说就直接丢了个大动静,弄得在场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不是针对他们,大家一个个心有余悸。 但是,很显然,玉陌没有,他依旧镇定自若,面上没有半点慌张,就这一份气度,便足够让人竖起大拇指。 这些日子,他在观察众人,众人也在观察他。 “多谢皇叔关心。”玉陌上前一步,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皇上点头,又看向底下: “太子和那施家小姐的婚事,钦天监那里有什么说法?” 直接说到了施小姐,皇帝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钦天监听到点名,立刻走出来,有了礼部尚书的前车之鉴,半点都不敢怠慢: “臣下了朝便为太子演算一二,只是,不知那施小姐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说着,转过头来看向玉陌。 一时间,众臣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玉陌面不改色,“施家小姐是臣的妹妹,臣不会娶她。” 一语激起千层浪,那些原本想和玉陌结亲的大人,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机会啊,一步登天的机会。 皇帝却是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语气有些不悦,“哦,怎么朕听说,那是你的未婚妻?” “皇叔听岔了。”玉陌没有退让。 这是公开和皇上叫板,朝堂上,谁敢这么和皇帝说话。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个个已经闻见了火药味。 玉陌不是不懂蛰伏,相反,那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忍。 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 皇帝承认他的身份,让他入主东宫,并不是良心发现,更不是为过去赎罪,而是害怕。 害怕他的势力,害怕他的底气,害怕杀了他。 这些日子,皇帝不遗余力地查他的后路和底细,皆一无所获,说不忌惮,是假的。 从一开始,皇帝便是打着将玉陌诱到明面上来,除之而后快的主意。 无论玉陌是躲还是迎,皇帝都不会放过他。 既是如此,窝着隐忍,没有任何意义。 迎难而上,才能杀出一条路。 玉陌的姿态是恭敬的,但是有人能看出来,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涌动。 “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哦,那太子是不准备成亲了?” “自然不是。”有台阶,玉陌就是不下,看得大伙一愣一愣的。 “那是预备和哪一家结亲?朕有些好奇,太子看上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说着扫视了一眼底下的大臣们,一时众人有些惶惶。 大家都能听出来,皇帝有些生气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自然,臣属意程家大小姐。”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问。 陈家? 众人看过来,朝廷里,姓陈的大人有许多,不知道玉陌说的是哪一家。 “臣想娶的,是武安侯府的小姐,孟府的夫人。”玉陌微微垂下头,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话听着无比耳熟。 武安侯府的小姐,孟家的少夫人。 大家一句一句地探寻,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孟家的夫人…… 又是孟家的夫人。 …… 当日午时还未到,新太子欲娶孟家少夫人的消息,便如风一般,刮过京城。 “什么?又是孟家少夫人?” “可不是嘛,千真万确。” “这新太子脑子是怎么想的,没有大家闺秀让他选么,偏偏要娶一个妇人?” “还有仙子才女呢,那个才是他的未婚妻,难不成到了京城,掉进富贵温柔窝里,便忘了患难与共,对他有恩的施家了?” 仙子才女名声在外,很快就有人为她打抱不平。 “仙子才女不是太子的未婚妻,太子说只是妹妹。” “呵,男人,有事未婚妻,无事妹妹,倒是分得门儿清。依我看,分明就是想娶京城贵女,这才不认糟糠之妻。” “哎哟喂,这哪跟哪呀,玉太子可没有要娶哪家的贵女,相反,是要娶一个寡妇。”有人急忙解释。 “我可不信,放着好好的仙子才女不娶,非要说想娶一个寡妇,骗谁呢,肯定只是想让才子仙女把位置腾出来,以后好娶京城贵女吧。 你们也不想想,就算玉太子想娶,皇上会让?摆明了就是欺负仙子才女呢。” “是真的,皇上都下口谕了。” 刚刚无比气愤的人顿时住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皇上真的下旨了?” “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这会,孟府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为什么啊?”那人抓抓头,完全想不通。 “难道玉太子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瞎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前段时间说要娶孟少夫人的是谁。”有人提示着。 “西凉七皇子呗。” “这就对了。” “哪里对了?” “哎,说你蠢你还不信。”说话的人凑近一步,“你想想,咱们先皇,是怎么遇难的?” 那人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哦……” 原来如此。 玉太子这是个西凉七皇子杠上了,谁不知道西凉七皇子对孟少夫人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玉太子要拦一拦路,也说得过去。 毕竟是杀父之仇,抢媳妇也算礼尚往来。 “玉太子知道西凉七皇子想娶孟少夫人,不想让他如意,这才说自己也想娶。”刚刚义愤填膺的人,终于顺清了事情始末。 “可不是,这就对了。” “那皇上如何会同意呢?”一旁又有人凑过来问。 刚刚解释的人左右看看,贼兮兮地低声说道,“皇上不喜玉太子,自然同意。” “怎么不喜欢?” “若是喜欢,玉太子当初进京,怎么会那般狼狈。” “对,好像是。”众人点点头,一想,确实如此。 第296章 不如嫁七皇子好 - 卿谋 - 安绵绵 “这么说来,玉太子是想膈应一下七皇子,没想到皇帝一点头,这事成了真?” “目前看起来确实是如此。” “那皇上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慎言,慎言。” “可怜的玉太子。” “初入京城,无权无势,杀父仇人却被当贵客礼待,想表明一下立场,没想到弄巧成拙。 这么说来,玉太子是非娶孟少夫人不可了。” “看起来是。” “当初七皇子求娶的时候,皇上不是说要问问孟少夫人的意思么,怎么这会又直接赐婚了?虽说是口谕,但也是圣意。” “那时候,孟府大少爷还在,如今孟大公子故去了,自然不同。” “听说孟少夫人怀着遗腹子,玉太子可是一国太子,就这么娶了一个妇人,顺便还喜当爹了?”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虽然没有下正经的圣旨,但是下了口谕,这事也差不离。” “哎,不知道玉太子此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太冲动。” “事已至此,再无更改,就算后悔,那也得娶了。”有人露出惋惜的神情。 “要我说,孟少夫人嫁谁都配得起,有才有貌有家世……” 众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孟府。 宫中的人一走,秋蝉实在忍不住,脸憋得通红。 月璃好似没有半分受影响,照常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吃着葡萄。 隐隐约约脑子里有些印象:多吃葡萄小娃娃的眼睛会很大。 也不知是真是假。 “夫人,他们欺人太甚。”秋蝉叉腰,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哦?怎么个欺人太甚?”月璃轻笑,秋蝉的表情实在可爱。 “夫人,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奴婢都快要气死了。” “宫里都来人了,无论我哭还是笑,事情又不会问我愿不愿意。” “夫人……”秋蝉突然就呜呜地哭起来。 “傻姑娘,这不是还没嫁么。” 月璃拍了拍她的肩,算是安慰。 刚刚,宫中的谢公公来,传了皇帝的口谕,到底还没有正式下旨,想来也是顾忌百姓们的胡乱猜测。 这个时候,胡乱匆忙地将玉陌的婚事定下来,对皇帝的影响也很大。 怎么看他都有欺负人的嫌疑。 好赖这事是玉陌自己提出来的,皇帝自然要趁火打劫一番,有了这个口谕,玉陌以后要么娶月璃,若是其他人,就得拿捏在他手上。 皇帝也打得自己的一手好算盘。 “但是,这一回,皇上都派人来了。”秋蝉一边掉眼泪一边说着。 “来了就来了。” “可是,来了夫人就得嫁去东宫了。” “嗯,东宫不好么,我嫁过去,可就是太子妃呢。” 月璃似笑非笑,敛着眸,看不清神情。 “太子妃有什么好,之前的太子妃可不就和离了。” “我和她不同啊。” “哎呀,我的夫人。” “好了,莫哭了,没事,实在要嫁,那就嫁呗。” “夫人,那小公子怎么办?那可是太子府,夫人带着孩子,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过不过的,自然是我说了算。” “夫人太单纯了。” 月璃愣住,第一次有人评价她单纯,这人也确实是单纯得很。 秋蝉撇撇嘴,“那玉太子又不是真心想要娶夫人,只是为了和西凉七皇子争上一争,偏偏却牺牲了夫人。” “依奴婢看,夫人若要嫁,不如嫁了七皇子,西凉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也没人知道京城的事。 奴婢可瞧得仔细了,七皇子起码是真心喜欢夫人的,人也长得俊,对夫人也好,可比那个劳什子太子靠谱多了。” 梁昭一进来,就听见秋蝉说的话,啪啪拍了三声掌,“好秋蝉,等到了西凉,本王一定赏你个掌事大宫女当当。” 说着就往月璃一旁坐下来。 秋蝉看见梁昭,被抓了个正着,虽然说的都是好话,还是有些讪讪,“夫人,奴婢去倒茶。” 月璃点点头,看向梁昭: “怎么,还嫌今日的热闹不够?” “哪能啊,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自然要来看一看你才放心的。” 梁昭凑近一步,嬉皮笑脸,“阿璃,你看,秋蝉都能看出来我比那个什么太子好,你考虑考虑呗,嘿嘿。” 月璃白了他一眼。 梁昭见她撇过了头,耸耸肩,“阿璃,你猜我刚刚去哪里了。” “嗯,去哪了?” “进宫了。” “进宫做什么?” “哦吼,我不进宫,那位的戏怎么唱得下去。” 月璃轻笑,“如何?” “皇帝安慰了我好一阵,赏赐了不少东西。” “嗯,他想让你们打起来,他好安安稳稳做个渔翁。” “哎呀,就知道一说你就明白。” “那你们打吗?” “打呀,当然要打。”梁昭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哦,既如此,那把他打到西北去吧。” 梁昭有些惊讶,“西北?你想让他去打仗。” 月璃小口地吃着葡萄,慢条斯理地说道,“如今朝局算安稳,有军功在身才能扎下根来。” “在外头,暗杀可容易多了。你不怕?” “敌人虎视眈眈,在京城也不见得就能有多安逸。若边境战事起,皇帝无论如何也会等到战事结束才会动手,蛮夷是皇帝的纸老虎。 只要算好时机,便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很冒险。” 月璃看向半空中,“他回来,就是最大的冒险。” 梁昭看着她,良久,才一拍大腿笑道,“好,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此甚好。” “可是,沙木烈已经退兵了,失去的两城也追了回来。” “他还会再来的。”月璃的语气幽幽的。 蛮夷尝到了甜头,不会轻易放弃,前世,前前后后,蛮夷骚扰了半年之久。 只是平王和沙木烈达成了协议,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大规模进攻。 而是从小地方着手,小打小闹,天高皇帝远管不着。 偶尔有折子,也都被人拦了下来。 月璃的手指,抚向左手手腕的镯子,西北那边她已经做了安排,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 梁昭见月璃想得入神,歪了歪头,直视她,“阿璃,你究竟是谁?” 第297章 有什么魔力 - 卿谋 - 安绵绵 过了几日,京城对于玉太子要娶孟少夫人的事情,依然热度不减。 朝堂上,玉陌少见的面色有些许凝重,不多,只一点点,皇帝见着,却是少见的心情比较愉快。 眼看着玉陌吃瘪,皇帝感到无比舒畅。 为此,还特地赏了月璃许多珠宝首饰,用的名头,却是孟大公子从前办了一所学堂,是善民之举,该提倡。 这种孟家八百年前顺手投的资,在皇帝这里变成了做好事,月璃知道,这是皇帝在膈应玉陌。 果然,第二日,玉陌便称病未去早朝。 皇帝更高兴,随手又封了月璃一个郡主,这可是他和玉陌之间的首胜。 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帝给月璃抬举身份,无可厚非,还得夸赞一句他的周到。 但是明眼人却知道,这是皇帝自以为拿捏住了玉陌的婚事,给他难堪。 长秋宫。 皇帝喝着美酒,看着前面的吴惜惜跳舞,曲子荡漾,面上的笑容始终不减。 “皇上看起来很高兴?” “不错,爱妃坐过来。”皇帝伸手往一旁点了点,示意着。 程雨滢低头一笑,缓缓起身。 袅袅婷婷笑着走过来,如春风拂面一般,让人迷醉。 她还没有出小月子,行动间,总有些弱柳扶风之感,让人无端怜爱。 皇帝每次来,她都下床陪着,不喊苦累,只温温柔柔地待在一旁,皇帝愈加怜惜她。 程雨滢轻轻地坐下,顺手为皇帝倒了一杯酒。 从她失了孩子,后宫中人人以为她会失宠,至少也不会如从前一般得皇帝看重,事实,却恰恰相反。 如今,皇帝对后宫的娘娘们,平淡地几乎一视同仁,包括柔贵妃,除了丽贵妃和舒妃。 而丽贵妃又生产在即,因着钦天监的话,皇帝不便去,是以,眼前的荣宠,还是比不得长秋宫的程雨滢。 这不,一有空闲,长秋宫丝竹管弦声声慢,最是热闹。 程雨滢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不少人都前来巴结。 和其他娘娘巴不得皇帝眼中只有自己不同,程雨滢无比的大方,几乎来者不拒。 只是私底下,多多少少总要捞些好处,用程雨滢的话来讲就是,是人,就会有价值,更何况是入了宫的人。 可以为她所用的人,她自然无比欢迎。 那些来巴结的后宫众人也没有多想,毕竟程雨滢还在小月子里,以为她愿意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后宫里,各有所需,你来我往,一拍即合。 皇帝自己大概想不到程雨滢把他卖了什么好价钱。 只知道长秋宫这个温柔乡,待得极为舒适,来得就更勤了。 只是,程雨滢失子后,柔贵妃对她便和往日一点不同。 虽然严嬷嬷对那件事依然固执己见,她直觉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加上皇帝相信,也就不了了之。 崛起后的程雨滢对柔贵妃依然和从前一样,不过,看在柔贵妃眼中,却又是不同。 她不喜程雨滢,却一时拿她没有办法,是以,表面上的后宫,维持着一派有些诡异的和谐。 柔贵妃在那边生着闷气,程雨滢这里也好不了多少,风光,都是表面的,比如此刻,因为坐得太久,她的腰酸得快断了。 “若是累了,便去歇息,朕知道你在里头,便心安。” 皇帝这样的话,让另一侧的妃嫔们无比羡慕又嫉妒。 只见程雨滢柔柔一笑,“是,多谢圣上关怀,臣妾想陪圣上再待一会。” “好好。”皇帝面露欣慰,伸手握住程雨滢的手。 程雨滢低头一笑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婷贵人,婷贵人立刻会意,端起了酒杯,“皇上高兴,臣妾们也高兴,姐姐如今不能喝酒,臣妾陪皇上喝,既是高兴了,总要尽兴才是。” 这话说到了皇帝心坎里,松开程雨滢的手,端起酒杯,“不错,说得好,爱妃善解人意,该赏。” 婷贵人面色一喜,笑容满面,“臣妾多谢皇上。” 长秋宫里,丝竹声声,灯火通明。 美人相伴左右,热热闹闹的场景,皇帝半醉之时,程雨滢悄悄退了出来。 一旁的偏殿里,站着大内侍卫吴淮,吴家的长子,吴惜惜和吴佳的亲大哥。 “娘娘。” “这个位置如何?” “甚好,多谢娘娘。” 程雨滢面无表情,“太子没有生病对不对?” “是,娘娘料事如神。” 程雨滢轻笑一声,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事。 不过,恭维的话,总是很好听。 “孟府那边如何?” “七皇子频繁出入,其他没有异样。” 程雨滢垂眸沉思,玉太子求娶程月璃这件事,令人匪夷所思。 若真如外界传的那样:玉太子为了和七皇子抬杠,才有了这一出。 那么玉太子也太肤浅了些。 但是,根据从前在平王府的经验,那么长的时间,他们连玉太子的边都没摸着,说明玉太子确实有几把刷子。 起码不会做这种,看起来几乎有些弱智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现在,就是做了呢? 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呢? 程雨滢不相信玉太子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如果不是真实的性格使然,那就是故意的。 要么,是玉太子有别的打算,企图用这件事情来欲盖弥彰。 要么,是玉太子真的想娶程月璃。 第一个猜测,她没有任何证据,纯粹的瞎猜。 第二个猜测…… 从前她也这样猜测过西凉七皇子,不过到现在她也无法确认七皇子的真实意图。 说不通,若是真的想娶,不应该这样大张旗鼓,大张旗鼓就相当于把后路都堵死了。 若说有别的意图,到现在,她并没有发现。 程雨滢觉得在这件事情里,自己的思绪陷入了一团乱麻中,找不到线头。 但是,这两件事,都是不正常的。 两个国家未来的继承人,都和程月璃有关系。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直觉告诉她,不可掉以轻心。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她找不到。 她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想办法把萧家的消息网拿下,为我所用。” “是。” 程雨滢看着大殿外漆黑的夜色:程月璃,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第298章 仙子才女来了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淡淡一笑,看着梁昭,“那你觉得我是谁?” “我觉得你是先知,什么都知道。 而且,无比的聪慧。” 不是我聪慧,是夏璃聪慧。 “嗯,小伙子有眼光。”月璃耸耸肩,对着他眨了眨眼,啃着葡萄不再说话。 “快九月了,天气有些凉了。” “嗯。” “西凉的九月叶子便全黄了。” “西凉是不是一片黄沙?” “有的地方是,其他地方和大周差不多,只是山比较少。我第一次到大周的时候,高山仰止,对着一座山看了整整一日。” “文艺青年。” “何为文艺青年?” “嗯,就是比较浪漫的意思。” “那,何为浪漫。” “罗曼蒂克,情调,内心闪烁着五彩斑斓。” 前两个词梁昭没有听懂,听到最后一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想家了?” “不想。” “为什么?” “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家。” “你有父亲。”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很爱你。” “或许吧。” 月璃看他,“那就够了。” “还不准备回西凉吗?” 梁昭起身,自己倒了一杯茶,“现在大周这么热闹,少了我岂不是少了许多精彩。” “你总是这么自恋么?” “何为自恋?” “就是自己喜欢自己,自己崇拜自己。” 梁昭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点点头,“嗯,这个词无比贴切。” “哎,阿璃,你刚刚说了好多奇怪的词。” “哦,是吗?” 月璃愣了好一会,才回答,语气里带着些许落寞。 “梁昭,你说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什么感受?” 梁昭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没死过。” 月璃噗嗤笑出声来,手抚上小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梁昭挑眉,斜睨着月璃,“你说,这京城中如今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么还没有动静?” “传什么?” “传你俩的婚事啊,真是的,死了还要出来诈个尸,简直不让人活。” “都是怎么传的?说来听听。” 梁昭哼了一声,往后一躺,语气阴阳怪气的,“外头说啊:程大小姐程月璃,家住京城城又西,嫁得如意郎君他姓孟……” “说重点。” “哎呀,你别急啊,我正要说呢。” 月璃白他一眼,“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磨磨唧唧。” 梁昭吹了吹头发,“那你还听不听,我可告诉你啊,我要说的,和你家丫鬟听到的版本可不一样。” 月璃转过头,突然露出花儿灿烂,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笑容,双手撑着下巴,一脸乖巧,“听,公子请说。” 梁昭一仰头,“哼,这还差不多。” “大家都在讨论,你这小寡妇,还怀着个遗腹子,怎么就入了玉太子的眼,玉太子可是要喜当爹。” “没了?” “没了。”“这还不够?” “够了。” “那你预备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拌。” “凉拌黄瓜最好吃。”梁昭笑嘻嘻地凑过来。 月璃吃着葡萄,“呵呵。” 之前不瞒着这个消息,是因为梁昭那封圣旨,让天下人都知道了梁昭的心思。 若不是那个时间,再往后一些,少不得有些人会以为,孩子和梁昭有什么瓜葛。 为了孩子,不得不说。 不过,现在嘛…… 月璃不知道玉陌知不知道,就算京城中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她身边他留下来的暗卫,也会告诉他。 若是他不知道,那就是他身边的人不想让他知道。 也对,皇家子嗣,是大事。 看月璃想得入神,梁昭凑近了一点,“阿璃,你对那个什么仙子才女可好奇?” 月璃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梁昭已经起身,理了理衣襟,“既然阿璃好奇,那在下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等着,本王这就去探一探。” 说完,不等月璃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月璃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丫的怎么说一出是一出,还给扮上了。 月璃兀自笑笑,随他去了。 “青崖秋蝉,走,咱们出门逛逛。” “好啊,夫人想去哪里?”对此,秋蝉最是高兴。 自从自家公子出事,夫人便再未出过门。 “嗯,就去一家热闹的茶楼吧。” 秋蝉眼珠子转了转,而后点点头,“好,夫人想去便去,奴婢去准备一下。” “好。” 秋蝉退下后,月璃看向青崖,只见青崖眉头微微皱着。 “怎么,你不是说我可以出门逛逛?”说完,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青崖的表情,让她心生担忧。 “是,只是胎儿未满三月,到底尚小,热闹之地三教九流之人众多,怕冲撞了夫人。” 月璃一听,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那咱们还去芙蕖楼,只坐靠着外间些的包房。” “这样最好。”青崖点点头,只是一想到月璃要出门,心里多少总有些担忧。 月璃一笑,握了握青崖的手,“好了,我的好青崖,我会小心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我都要闷坏了。” 青崖点点头,舒展眉头,“是,听夫人的。” “嗯,这才好。” 芙蕖楼。 月璃让秋蝉搬了椅子到窗前,吃着点心水果,听着楼下热闹的议论声。 “听说孟家少夫人如仙女下凡,美不胜收。” “不,比起仙子才女来,还差得太远。” “什么仙子才女,没人见过。” “那我还没有见过孟少夫人呢。” “那是你孤陋寡闻。” “你才孤陋寡闻。” “孟家少夫人作的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一首: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当真妙极。” “仙子才女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才是千古名句。” 一旁有人打断两边人的争斗,“不知道孟少夫人和仙子才女斗诗,究竟谁能赢。” “那一定是万人空巷,千载难逢的画面。” …… 楼下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看起来,是有两波人,分别是孟家少夫人和仙子才女的拥护者。 这些无谓之争,他们乐此不疲,月璃有些感慨:太平日子里,娱乐总是为人所看重。 “快看,仙子才女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 第299章 羽国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循着声音看过去: 少女身姿窈窕,体态婀娜,身穿淡蓝云罗锦衣,盈盈一立秋风起,脸上蒙着白色面纱,一双翦水秋瞳,远远地看过去,美得似梦似仙。 配上之前在江南的那一次惊艳亮相,仙子才女的形象,无比清晰。 月璃看着楼下的人,哪怕她步履气质和从前大不相同,但是月璃依然很快便认出了她。 阿恒。 原来如此,早该想到的。 或许是月璃的眼神太过专注,底下的孟思恒也看见了她。 很显然孟思恒对于在这里看见月璃无比意外,她飞快地别过了头,上了马车。 身后一阵热闹的唏嘘声:仙子才女果然气质出尘;仙子才女好美…… 马车走出了好远,孟思恒才喘过气来。 她今日出门,是莫先生的意思,作为东宫中唯一的女子,制造话题也好,放出烟雾弹也好,总得出来亮个相。 却不想,好巧不巧,遇到了月璃。 孟思恒心中一阵愧疚,从她入京,便顶着太子未婚妻的名头,虽然月璃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所以心里才过意不去。 她感觉月璃已经认出了她,不知如何应对,这才落荒而逃。 一回府,直奔书房而去。 孟思恒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确认没人,这才说道,“哥,我见着嫂子了。” 玉陌抬头,“嗯?” “在芙蕖楼,之前莫先生让我挑个时间出个门,我今儿出去的,不想便遇见了。”孟思恒的语气带着些后怕,瞒了月璃那么久,到底是心虚的。 “她怎么样?” “只看了一眼,吓得我赶紧逃走,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从前有些消瘦。” 孟思恒练习了许久,才在表面上行走坐落间的气质,和外头传的仙子才女契合些。 这会在玉陌面前,也不必再装。 玉陌想起影一说的:夫人很爱去芙蕖楼。 心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去一趟偶遇一番。 “如此,那你去一趟孟府。” 孟思恒惊呼一声,有些害怕面对月璃,看了玉陌一眼,只能认命道,“是。” 玉陌一想到孟思恒刚刚说的“有些消瘦”,又补充一句,“多带些补品。” 孟思恒点点头,“哦。” 芙蕖楼。 “夫人。”见月璃愣神,秋蝉喊了一声。 月璃回过神来,“嗯。” “那什么仙子才女真有那么好看吗?都把夫人看愣了。” 秋蝉撇撇嘴,她刚刚买点心去了,还在楼下便听底下人说得热闹,一上来,就看见月璃一副愣怔的模样。 青崖在一旁洗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要奴婢说,什么仙子,才女的,都不如夫人好看,更不如夫人有才华。” 秋蝉仰着头,她可是自家夫人的一号迷妹。 月璃轻笑,“回府吧。” 秋蝉惊讶道,“夫人,咱们才刚刚出来。” 月璃打了个哈欠,“困了。” 秋蝉会意,好像听府中的老人说过,有了身子是容易困,“哦,那好吧,我去找林山。” 一路上,月璃都有些心不在焉。 孟思恒刚刚落荒而逃,很明显就是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仙子才女,月璃想不通。 当初,二人的江南一行历历在目,仙子才女的称呼也由此而来。 玉陌在孟家长大,靠着孟家的名头庇佑,但是也没有到要用一国之后来做交换的地步。 孟家一介商人,还不够资格。 况且,她和玉陌成婚时,孟老爷和孟夫人连面都没出,更说明他们不敢。 为什么他们不敢,但孟思恒却可以。 玉陌身边的人也不会同意他的正妻是商户之女。 月璃脑子里有些乱乱的。 孟思恒去江南的原因,她是知道的。 而且之前那么久,也没有看孟思恒有什么异常。 月璃不相信从前孟思恒会隐瞒她什么,依着她的性子,也瞒不了。 如果月璃想的是对的,那么说明孟思恒这次去江南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一开始传出玉太子的未婚妻是仙子才女,是梁昭来京城的时候。 现在玉陌当着满朝文武说仙子才女只是他的妹妹,很明显只是临时决定。 说明一开始玉陌这边的人,是默认孟思恒为太子妃的。 那么,孟思恒,究竟是什么身份? 月璃回想起关于孟思恒的种种,心中有一个猜想,越来越清晰。 孟思恒从小,学习的东西,除了惯常的琴棋书画女红这类的,还有读书明智。 读的书也不是惯常的女戒,而是史书之类。 还有专门的夫子讲解政事。 只是孟思恒自己不爱女红琴画,偏爱骑马射箭。 孟家也不干预,只是在教学上,一直会不断地改进,争取让她喜欢听,愿意学。 月璃记得孟思恒曾经说过,她家的夫子比父母的地位还高。 如今一想,分明就是把她当家主在培养。 不过孟家有男丁,这些事用不着孟思恒一个女儿家操心,月璃从前也只是好奇了一下。 当初还觉得,可能是孟家家风如此,对于子女的教育比较上心。 这会看来,却是她想岔了些。 还有一点,为什么孟思恒不是孟思恒,而变成了施家小姐? 月璃可以理解是为了不让孟家被推上风口浪尖,但是为什么? 能让玉陌身边的人同意她这个未婚妻,孟思恒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 没准,她也不是孟府的孩子。 月璃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看孟夫人和孟老爷的态度,还有对孟思恒的管教程度,确实不像。 孟府既然有一个,没准也有第二个。 但是,如果孟思恒不是孟府的小姐,那么,她是谁? 能和玉陌结亲,必然也是身份尊贵。 大周难道有什么隐藏的贵族吗,就算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和玉陌在一开始便走那么近,还要隐姓埋名。 若是陨落的贵族,两方各取所需,那也得有玉陌想要的能力。 回顾之前十多年内,没有这样的大势力。 除此之外,那就是别国。 西凉不会,否则梁昭一定有所耳闻。 蛮夷更不会,大周和蛮夷距离甚远,而且两国向来并不是太融合,从文化和来往,都不甚友好。 羽国…… 第300章 东宫施小姐 - 卿谋 - 安绵绵 有传闻说,羽国灭国之时,有后裔逃了出来,带着一大批的财富。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 如拨云见雾般。 果然,是双方合作,各取所需。 刚回府。 门房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东宫施小姐来了。” 那么快。 月璃沉吟片刻,“请她进来。” 孟思恒一进府,各路眼线的消息都传了出去。 长秋宫。 吴淮来传消息的时候,吴惜惜也在。 “难不成,玉太子真会娶孟少夫人?” 程雨滢摇头,“不好说,没准是让孟少夫人别答应呢。这一去,什么可能都有。” 吴惜惜不明所以,“她同不同意有用吗?皇上一下旨,什么都妥帖了。” “呵,皇上的圣旨,可不能乱下。” 这种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既不能让对方伤筋动骨,又没有什么实际太大的损失。 除了名声不好听,不过,和皇帝的行为比起来,他损失的名声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皇帝,若是真的不顾程月璃下了赐婚的旨意,怕是要失不少民心。 对于皇帝来说,这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行为。 膈应一下是可以的,但若真上纲上线如此做了,怕是要被百姓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毕竟,程月璃刚死了丈夫,还怀着一个遗腹子。 而对象,却是一国太子。 不过,看皇帝最近的样子,只让玉太子膈应一下便乐不可支,可见,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可说的胜利。 想起玉陌,程雨滢眉头微皱,在平王府时,便连对方丝毫的底细都没有查出来一二,往后,若真要对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可要找人探听一下她们说了什么?”吴淮问。 “不用,现在孟府的眼线,比宫中都多,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若真有什么事情,总能知道的。” 无论如何,程雨滢不相信玉陌是真的想娶月璃,就今天这一出,她也只以为是玉陌想做什么,而欲盖弥彰。 “盯着东宫太子府,本宫要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重点一定是东宫,她不会舍本逐末。 吴淮退下前,程雨滢补充了一句,“想办法让你母亲进宫一趟,我有话与她说。” 说着看了一眼吴惜惜,意味深长。 吴惜惜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到底是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在心智成熟上,和程雨滢一比,相形见绌。 一旁的吴淮也有些惊讶,低头拱手,“是。” 孟府。 孟思恒直接被带进了宁心院。 月璃谴开了青崖和秋蝉,这是头一回,月璃见客把她俩也支开。 院子中央,葡萄架下,月璃已经倒好了茶。 孟思恒亦是屏退了左右,走过来,坐下。 今日,有些许北风,天气,不算炎热,丝丝缕缕的清凉,吹得人很是舒服。 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点心,秋蝉的手艺很好,看起来无比美味可口。 “喝茶。”月璃的声音不快不慢,看向孟思恒。 “阿璃。”孟思恒一下便泄了气,看着月璃,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回来就好。” “阿璃。”孟思恒低低地哭起来,不知道是委屈还是难过。 月璃握住她的手,听她哭,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她。 落叶从半空中盘旋下落,在地上又飘了几步,才挨着草丛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思恒止住了哭声。 月璃递上了帕子。 “阿璃,对不起。”孟思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哽咽。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我……”孟思恒欲言又止。 “若是不便说,就不说。” “阿璃,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月璃笑笑,“好。” “我刚刚在芙蕖楼,看见你了。”孟思恒低下头,她刚刚落荒而逃。 “嗯,我也看见你了。” “你不问我为何会成为仙子才女?” “不问,你若需要这个名头,送给你也无妨。” “我不是玉太子的未婚妻。”孟思恒说得有些焦急,仿佛是在证明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孟思恒语塞,垂下眸:是啊,现在阿璃还不知道玉太子是谁,自然不介意。 “阿璃,你希望我是孟思恒还是仙子才女?”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月璃只稍微一愣怔,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恒,无论你叫什么名字,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我的朋友。” 从孟思恒一进来,对她说的话里,她大约便能猜测出来事情的因由。 以前的孟思恒一定也不知道,现在是迫不得已。 月璃明白,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孟思恒不想伤害她,也是真的拿她当朋友,既如此,以心交心,月璃亦是。 所以,她不介意孟思恒现在这个身份做的事。 也不介意,这个身份对她莫须有的影响。 “阿璃,我真怕你怪我。” “怪呀,怪你一直不和我联系,让我担心。” “对不起,阿璃,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回来就好。” “我和玉太子……” “打住,这种朝廷中的事,实在是不想掺和。”月璃挑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孟思恒松了一口气,“好吧。” 突然,不知想起什么,又道,“但是没准你会嫁入太子府。” “阿恒,这种笑话你便别相信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施家小姐,但是,我知道玉太子说想娶我,纯粹是为了和七皇子打擂台,至于我,受了无妄之灾。” 看月璃的语气不以为意,孟思恒抿了抿唇:也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要一步一步来,最好让大哥亲口说出真相。 月璃不怪她,真好。 孟思恒顿时心情舒畅,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仿佛瞬间被风吹来,一片神清气爽。 “阿璃,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 月璃顿了顿,到底没有再问起清竹,也不知道,孟思恒这一趟的江南之行,有没有再遇见他。 院子里,两人悄咪咪地说了会话,孟思恒把带来的东西都拿来给月璃。 随口说道:“是玉太子让我送的。” 月璃笑嘻嘻地接过,仿佛没有听到提起的玉太子,“谢过阿恒记得我。” 孟思恒点点头,也不好提醒。 再说了一会话,知道不能久待,很快离开了。 第301章 另有所图 - 卿谋 - 安绵绵 孟思恒一离开,茶楼里的传言便出来了各种版本。 对于当世两大才女之间的对碰,大家还是无比感兴趣。 “仙子才女去孟府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怎么都没有听说。”有人凑过来,一听便是有故事,自然不能错过。 “自然,这还有假,就在刚刚,我七舅老爷家的侄子就在孟府做工呢,亲眼所见。” 一旁有不明就里的人看大家兴致勃勃,走过来问道,“去做什么,打架吗?” “打你个大头鬼,就知道打架。” “不打架做什么,难不成是喝茶?” “哎,这位兄台说对了,就是去喝茶。” “仙子才女和孟少夫人喝茶?这个画面,也算是千载难逢,可有什么诗句出来?” “哪有什么诗句。” “不会吧,两大才女没有诗句出来,你那七舅老爷家的侄子是不认字还是怎么的。” 挑起话头的人被一击面红耳赤,“没有就是没有,连纸笔都没有拿。” “写诗未必要纸笔,念的也可以。” “嘿我说你这人,存心抬杠是吧,爱信信,不信滚。” 那人被说得讪讪,不再接话,嘟囔了几句,走了。 其他感兴趣的人倒未散。 “没有诗句,见面谈什么?” “听说是为了玉太子。” “哦,两女争一男的戏码。”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兴味。 长秋宫。 “喝茶?”程雨滢微微皱眉,语气带着疑惑。 说起来,她对程月璃不算了解,无从揣测月璃具体什么心思。 “除此,还有别的特别的事情发生?” 吴淮摇摇头,“并无其他。” 程雨滢略思忖了一会,没再追问下去。 “白露宫怎么样了?” “临产日期将近,应该就这几日了。” “安排的人如何?” “因为临时决定,实在太匆忙,有一些环节不是很有把握,丽贵妃防得很严,皇上那边也很重视,能给我们的机会,不多。” 程雨滢一边听着,细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茶杯盖。 “若是我们太用力,怕太明显留下把柄。”吴淮抬头看向程雨滢。 他说得很对。 “无妨,若这次没有成功,我们还有无数次机会。” “是。” 程雨滢需要一个孩子,一个皇帝的孩子。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孟府。 “夫人,舒妃娘娘的人手在白露宫越来越多。” 林山向程月璃报告消息。 月璃凝眸。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失了孩子便安排过去,那么明显要算计丽贵妃的孩子。 程雨滢这是和平王决裂了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月璃的右手抚上左手手腕,微微叹了口气。 “白露宫不能出事,尽全力保证丽贵妃的安全。” “是。” “另一个方案也准备好了吗?” “是,都准备好了,在宫外养着,从西门进去。” “好,务必打点妥帖。” “殷将军回来了么?” “估计这两日就会到了。” 西北暂时稳定,但百姓们关于西北战事的传言却越来越多,屠城,烧杀劫掠,一应骇人听闻的事迹,渐渐从西北传回内地,引得人心惶惶。 这些折子都被皇帝压着,若不是西北的事,他管不管都另说,这才召回殷将军,安定内地的民心。 这是个馊主意,是有人看不得殷将军立战功,不愿他待在西北,这才千方百计把人召了回来。 不过,这正中月璃的下怀,也正中殷将军的下怀。 想必此时,殷将军正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若是丽贵妃运气好,赶上殷将军回来坐镇,那事情就有把握得多。 但是,生孩子这种事,可没个准信。 丽贵妃如今足月,随时都可能会生,没准今晚就会生。 事实证明,有的事情不能多想,一多想便会成真。 才入夜,白露宫里便传出了喧闹声。 有内侍急急忙忙地赶往长秋宫报信,皇帝一喜,撩着袍子便起了身,语气里都是期待的欣喜,“快,朕去瞧瞧。” “皇上,臣妾陪你一起去。”程雨滢上前一步。 皇帝只略一想,拍了拍程雨滢的手,“此时白露宫乱糟糟的,你身子还没有好,就好好地待在长秋宫,有好消息,朕便派人来通知你。” 程雨滢低眉顺眼,“是,臣妾遵旨。” 皇帝一刻也没再停留,大踏步地往白露宫而去。 程雨滢看着皇帝急匆匆的背影,手上的帕子轻轻地绕着:在后宫中,子嗣是最重要的东西。 母凭子贵,不是说说而已。 看来,今夜是不会平静了。 身后,吴淮悄无声息地出现,“娘娘,夜里风大,回吧。” 程雨滢回过头。 “今夜人多,皇上注意不到我。” 程雨滢没有说话,径直往里而去。 “属下已经和母亲说过了,下个月妹妹生辰,会禀明皇上让母亲进宫一叙,皇上高兴,很大可能会答应。” 程雨滢没有回头,走进了大殿。 吴淮站在大殿门口,向里看了一眼,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露宫,不时传出丽贵妃痛苦的呻吟。 皇帝到的时候,里头宫女进进出出一团忙乱。 进了大殿,就见丽贵妃由两个老嬷嬷扶着,正在屋子里走着。 “怎么不去躺着?”皇帝走过来一把扶住丽贵妃,一旁的嬷嬷极有眼色地退了一步。 丽贵妃脸色有些不好,“躺不住,走一走会好一些。” 皇帝看着丽贵妃硕大的肚子,摸了摸,丽贵妃不知道是不是痛的,一下便蹲了下去。 “来人,快来人。”皇帝惊呼,这个孩子他无比看重,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宫女嬷嬷一听到皇帝的呼声,赶忙走过来。 忙乱中,不知道是哪个嬷嬷对着皇帝说了一句,“娘娘这怕是要生了,血腥重,皇上还请去外殿等候。” 说话间,众人七手八脚已经将丽贵妃抬进了里屋,皇帝朝里面看着,到底没有跟进去。 很快,月璃也收到了消息。 “丽贵妃怎么样了?” “尚可,皇帝守在大殿外。” “殷将军到哪里了?” “晚上是赶不到了。” “长秋宫的人若有动静,不用瞒着,前头乱了,我们的人,才好行事。” “是。” 程雨滢既然有所图,那她,便将计就计。 第302章 狸猫换太子 - 卿谋 - 安绵绵 长秋宫。 程雨滢和吴惜惜各执一棋。 比起白露宫的喧闹,这里无比安静。 灯火静静地跳跃着微微的光芒,程雨滢刚刚沐浴过,只着中衣,长发如瀑搭在长椅上,直直地倾泻下来。 对面的吴惜惜倒是穿戴整齐,坐姿规矩,发髻丝毫不乱。 看着这样的程雨滢,竟心里有些莫名地羡慕。 “姐姐,你说白露宫那位今天能挺过去吗?” “谁知道,生孩子向来是人命关天,鬼门关走一遭,是死是活看天意?” 程雨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 手下落子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如何,皇上不会让那个孩子有事。” “自然。” “姐姐觉得咱们宫中会多一位皇子还是公主?” 程雨滢轻笑一声,落下一棋,“你觉得呢?” 吴惜惜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悄悄地低声说着,“我听吴太医说过,十有九八是个公主。” 皇帝子嗣单薄,自从有了闲王和平王后,后宫中再无消息。 这回,丽贵妃有孕,前有两位成年皇子,丽贵妃又没有显赫的娘家,皇帝没有特意问起,太医们也就选择性地眼盲。 看不见也不会说。 而这吴太医,和吴惜惜关系匪浅,才让她知道可些许消息。 程雨滢头都没有抬,“本宫倒是觉得,是个皇子呢。” 吴惜惜看见程雨滢的表情,忍住嘴边的话,胡乱地下了一子。 “你输了。” 随着一声棋落,程雨滢缓缓吐出三个字。 吴惜惜反应过来,起身行礼一拜,“姐姐棋高一招,惜惜自愧不如。” “是你心不在焉了。” “惜惜知错。” 程雨滢一笑,“你回吧。” “是。” 白露宫。 丽贵妃的痛呼声越来越大,听的人都觉得无比疼。 皇帝在大殿外走来走去,想进去瞧上一眼,门口有嬷嬷不时提醒着,到底是没有进去。 夜深,宫女们的热水烧了一桶又一桶,产婆挽着袖子,脚下生风。 太医们全都在外间候着,这是这十多年来,宫中难得的大事,谁都不敢怠慢。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且越来越浓。 有太医进去看过,回话说是要生了。 钱公公搬了椅子过来,但是此时此刻,听着里头的呼喊声,皇帝哪里坐得住。 过了许久,产婆满手是血从里头冲出来,“皇上,娘娘是头胎,如今出了许多血,怕是熬不住了。” “什么,那孩子呢?” “孩……孩子……”产婆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这情形,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朕命令你们,必须保住孩子和娘娘,否则提头来见。”皇帝大怒。 产婆不住磕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医,只能磕头硬着头皮称是。 此时,大殿里间,丽贵妃的声音越来越小。 丽贵妃此时脸色苍白,汗水已经把额发打湿,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又传来一阵剧痛,丽贵妃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趁着人少,丽贵妃的贴身宫女悄悄蹭过来,在丽贵妃耳旁小声说道,“娘娘,夫人让我转告你,将军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一定要撑下去。 将军在外拼命,就是为了回来能看到娘娘和孩子平安。若娘娘有什么闪失,将军也活不成了。 娘娘,别让殷家,绝了后。” 丽贵妃突然眼睛睁大,手指攥紧,随着一阵剧痛传来,猛地用力,只感觉到下身一阵热流,耳边听见“哇”的一声啼哭,丽贵妃泪流满面,昏死过去。 昏过去前,迷迷糊糊听得贴身宫女在耳边说道,“恭喜娘娘,是位千金。” 大殿外,听得孩子呱呱坠地的声音,皇帝哈哈大笑,“生了生了,赏,哈哈哈,朕去瞧瞧。”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连忙道喜。 “皇上莫急,孩子刚出生,正在剪脐包衣,请皇上在大殿外等候片刻。” “好,朕等,今儿白露宫的人都有功,都有赏。”皇上心情大好。 “多谢皇上。”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里间的大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产婆抱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脸喜气地走了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皇子。” “哈哈哈,好,有赏。” “过来,让朕看看。” 产婆抱了过去,只见刚刚哭得响亮的小娃娃,这会睡得正香。 皇帝接过要抱,不时逗弄两句,爱不释手。 抱了好一会,才问道,“贵妃呢?” “娘娘太累,昏睡过去了。” 皇帝一听,满脸怒容,对着身后吼道,“太医呢,太医,赶紧进去瞧瞧。” “是是……” 太医鱼贯而入,里头的血腥味十分浓烈。 好一会儿,太医们出来禀报,“娘娘生产虚脱,加上失血过多,才晕了过去,已经开了方子,慢慢将养。” “嗯。” 皇帝点点头,转而又对着产婆说,“好生带着。” 说完进了屋。 产婆忙跪下,诚惶诚恐,“是。” 皇帝在床边看了一眼,丽贵妃依旧昏迷着,嘱咐了宫女们小心伺候,便离开了。 长秋宫。 吴淮悄无声息地出现。 程雨滢依旧躺在塌椅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丽贵妃还活着。” 宫里没有敲殇钟。 “是。” “那你来做什么。” 吴淮看向程雨滢,“丽贵妃生了一个公主。” “哦,公主啊。”程雨滢手中顿了顿,若有所思。 “但是皇帝看见的,是皇子。” 程雨滢怔了一会,才知道吴淮说的是什么意思。 嘴角微勾,“狸猫换太子啊,呵,正合我意。” 说着躬身坐起,青丝垂下,闭目深吸了一下屋中淡淡的檀香: “从来不知道,这丽贵妃,也是个有心的。” “可知道公主被带去了哪里?” 吴淮皱眉,摇了摇头,“不知。” “失职了。” “属下知罪。” “无妨,今日,我们有个天大的收获。” 说完,摆了摆手,吴淮退了下去。 程雨滢起身,拿起镜前的梳子梳了梳发,对着一旁的绿柳说道,“明儿,我去看看丽贵妃,伤了元气,辛苦了。” “是。” 第303章 舒妃想要这个孩子 - 卿谋 - 安绵绵 白露宫。 丽贵妃终于幽幽转醒,全身无力得很,脑子有些晕晕乎乎。 看起来依旧虚弱,总算平安,便是最好的结果。 贴身宫女红丝当即喂了几口水,又立刻端来了一旁温着的粥,喂给她吃。 “娘娘。” 丽贵妃张了张嘴,小口小口,吃下了小半碗。 “孩子呢?”丽贵妃缓过来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迫切,声音压得极低。 回过神来,脑子里想着那一句:生了一个小公主。 她很想看一看。 “孩子很好,也很安全,娘娘放心。”红丝点到即止,一句话,传出许多讯息。 话落又问,“娘娘可要看一眼小皇子。”眼中示意着,还在宫中,样子总得做一做。 丽贵妃松了一口气,对于月璃,她是信任的。月璃既然可以把她送进宫,那也可以把人安全带出宫。 “也好。” 不一会儿,奶娘抱了孩子过来。 丽贵妃看了两眼,孩子小小的,脸只成人拳头大,白白净净,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不时努努嘴,很是可爱。 “早上皇上也来看过,只是一抱便哭了。” 丽贵妃想起自己的孩子,一时无比惆怅。 不知道是不是也不许人抱。 真想看一看啊,生完孩子她便晕过去了,连孩子的面都没有看到过。 丽贵妃心酸,正要把孩子从奶妈手里接过来抱一抱,便听得外头有人来报:舒妃娘娘来了。 丽贵妃微微皱眉,看了一旁的红丝一眼:她来做什么? 红丝会意,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而后站在一旁,传了几个宫女进来,一同候着。 “让她进来吧。” “是。” 这是程雨滢出了小月子第一回出门,她这一来,后宫多少人瞧着。 原本她和丽贵妃都怀着子嗣,如今丽贵妃生了皇子,一生无忧,她失了孩子,虽说眼前隆宠不断,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想来到底是意难平。 没有人觉得程雨滢这一趟是怀着好意,都想当然地认为她居心叵测。 事实上,程雨滢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她就想来见识见识,那些撒了弥天大谎的人,是一副什么嘴脸。 想到昨儿晚上得到的消息,她便忍不住激动。 原本她也是做的那般打算,没想到丽贵妃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呵呵。 丽贵妃没有说话,依旧是从前对待后宫众人那样,冷冷淡淡的表情。 她看着程雨滢,一身锦衣华服,袅袅娜娜而来,脸上带着笑意。 “恭喜贵妃娘娘,喜得麟儿。” 程雨滢礼数周全。 “舒妃客气了。”丽贵妃皮笑肉不笑。 而后对一旁的宫女们示意了一下,宫女们接过礼物,放在一旁。 程雨滢上前两步,没有凑太近,远远地看了一眼孩子,“小皇子真可爱。” 丽贵妃没有答话。 “这小皇子倒不像刚刚出生一日的……” 程雨滢顿了顿,眼睛瞟了一眼一旁的丽贵妃,果然,见丽贵妃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 “倒像是寻常人家足月的孩子,可见贵妃娘娘还是养得好。”程雨滢眼带笑意,但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丽贵妃依然没有答话。 孩子顺利出了宫,她也不会久待,逢场作戏都不愿了。 大殿里安静到尴尬,程雨滢心中有些疑惑,照理来说,丽贵妃狸猫换太子,就是想在宫中立足。 再怎么样,表面功夫也是要做到位的,否则怎么跟后宫众人相处。 但看如今,丽贵妃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要图谋大业的样子。 “想来贵妃娘娘刚刚生产完,需要多休息,妹妹便不打扰了。” 说完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丽贵妃依然没有说话。 这座深宫,她如坐针毡,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之前为了孩子隐忍,如今孩子已经平安出宫,她再没什么顾忌。 “都下去吧。” 宫女们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本宫困了,好生照顾小皇子。” 丽贵妃支开奶娘。 “是。” 奶娘极有眼色,当即抱着小皇子便退了下去。 丽贵妃看向红丝,确认了大殿里没有他人,才问道,“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声音里有些许慌张,她不怕死,她怕的是程雨滢还知道别的什么,从而牵连了她在乎的人。 听刚刚程雨滢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红丝走过来,“是,舒妃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那其他的……”丽贵妃皱眉,声音迫切。 “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丽贵妃松了口气,刚刚心跳太快,这会还心有余悸。 “那她会不会去举报拆穿,到时候怕是讨不了好。” 有事找上门来,而自己确实心虚,说不担心是假的。 红丝扶着她躺下,低声道,“娘娘不必忧虑,夫人说,舒妃娘娘想要这个孩子。” 丽贵妃一愣,脑子里千回百转,明白了红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大吃一惊。 红丝看着她诧异的神情,点点头,示意她想的是对的,“所以,娘娘现在要担心的是自己。” “她……她胆子如此大。” 丽贵妃有些不可置信,按年纪,寻常人家里,怕还是少不更事的闺阁小姐,但是舒妃,居然动不动便要人命了。 “娘娘,宫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许,她现在也在感慨您胆子大呢。” 丽贵妃想想是这个理。 “如今,您活下来,是最大的庆幸,娘娘不知道,当时,您一泄力,产婆都慌了手脚。 娘娘福泽深厚,母女平安。鬼神都未能要了您的命,可别着了恶人的道。” “是,是我想岔了。红丝,我还未谢你。” 丽贵妃是真心感谢她。 红丝低头,“娘娘不必谢奴婢,奴婢也是奉命办事。” “是,是该多谢她。” 当初若不是月璃找到她,她可能已经不在了。哪里还能遇到故人,哪里还能有今日光景。 世事难料。 “娘娘睡吧。” 丽贵妃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孟府。 “如今我这府上,眼睛无数,殷将军这时候来,不是明智之举。” 林山点点头,“那我回绝他。” “不必,明日午后,在上次见面的那家书斋说话吧。” “是。” 第304章 只有她不可以 - 卿谋 - 安绵绵 翌日。 月璃坐了马车出门,先去看了看珠钗,又买了些布匹,然后去书斋买了纸墨…… “将军可知道我现在有多少人盯着?” 书斋后院,月璃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殷将军。 “知道。”殷将军低着头,也明白自己太过鲁莽。 “但是盯着你的人,更多。”月璃严肃道。 “太冒险了,我倒无所谓,一介商人妇,你就不一样了,边关回京,却先秘会了他人,轻则失了圣心,重则性命难保。” “比起她们二人,我死不足惜。” “你死了,留下她们母女二人,怎么活?”月璃低声吼道。 “殷某知错。”殷将军垂着头,对着月璃拱手。 “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 月璃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别去见她,舒妃盯她盯得紧,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殷将军抬起头,一双眼布满血丝。 这几日,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还好,她们都没事。 一回京,他迫不及待想见她,奈何,他不能。 心中又苦又涩。 只能从月璃口中探听些她们的消息,其他人说的,他都不信。 月璃见他愣怔,又说道,“她们现在都很好,也很安全,但是,你不要让自己变成她们的不安全。” 丽贵妃一生下孩子,月璃便让人传了消息给殷将军。 “我听夫人的。” 月璃对于殷将军如此信任她感到些许疑惑,不过也并未多想。 “那孩子……” “在城南的一处庄子上。” “我……” “想见便去见吧,我会让人安排,你自己小心些便是。” “夫人大恩,没齿难忘。”殷将军单膝跪下,几个字,掷地有声。 “起来吧,莫再冲动,别为以后埋下隐患。” 对于殷将军,月璃是很欣赏的,有勇有谋,是难得的大将,又重情重义。 于公于私,月璃也都愿意帮她。 更何况,丽贵妃是因她才进的宫。 出了书斋,月璃又去了芙蕖楼喝茶,演戏总要全套。 芙蕖楼下,说书人正手舞足蹈,说到精彩处,月璃却听见有人在讨论京城时事。 其中提到了玉太子。 月璃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小腹,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玉陌了。 上次孟思恒来,她大约猜出了孟思恒的身份。 后来找林山去查,发现孟家在商务上,确实和羽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孟家作为富可敌国的商户,和曾经的羽国商队有往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其他的商户,也不可避免地有这些来往。 乍一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联系上上下下那么多事情,问题就大了。 通过林山那边查到的消息,月璃几乎可以确定,孟思恒就是羽国逃亡在外的皇室后裔。 传言,羽国灭国时,没有皇子,只有两位公主,且都逃出生天。 一位约摸七八岁,一位半岁余。 如此看来,孟思恒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半岁余的小公主。 那那位大公主…… 月璃眼前浮现一张明艳惑人的脸。 离人归。 “大公主猜对了。” 邵游看着曲三娘。 “是。” “但是皇帝没有下旨。” “迟早会下的。这门婚事,皇帝巴不得,比起京城各家贵女身后还带着各方势力,孟夫人最没有威胁。” “那是皇帝不知道孟家有多少钱。”邵游轻呲。 “知道也无妨,这个皇帝死要面子,孟家的钱他看不上,但各家的势力,却是各府息息相关。” 曲三娘一直收集着大周皇帝的资料,对皇帝的秉性不说一清二楚,也了解七八分。 “那二公主和玉太子的婚事便不做数了么?” “是。” “这对二公主不公平。” “不,这对阿恒才最公平。” 邵游觉得,他们和玉陌合作那么久,如今有起色,就应该按照当初的合约,娶孟思恒为太子妃,两边才算是成功合作。 如今临了,玉陌却改了主意,他们不得不多想。 这门婚事,不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多少人都在看着。 如今,玉陌不娶孟思恒的事,羽国这边只有曲三娘和邵游知道,底下的人一概不知。 现在传出来的玉陌要娶月璃的事,底下的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虚虚假假的烟雾弹。 若以后真的下了圣旨,婚事成真,曲三娘要抗住的压力可想而知。 曲三娘长叹出一口气,若玉陌不守约,她还得搭上一个妹妹,若玉陌守约,她妹妹能嫁自己喜欢的人是最大的幸事。 这些年来,她看过了许许多多人间事。 心中明白,用一个人去拴住另外一个人,是多么冒险的行为。 “邵游,这样很好。” “大公主,若是为了二公主……”邵游有些想不通。 “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羽国,若是我们执意要把阿恒嫁给玉太子,玉太子因为约定,也会娶,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因为玉太子并不想娶阿恒,如此,阿恒的牺牲,是白白浪费的。 我们和玉太子合作,这些年,全力支持他,是为了羽国能重见天日,而用阿恒联姻,只是手段。 只要结果达成,手段并不重要。” “是,属下局限了。” “邵游,你有些急躁了。”曲三娘看向他,目光深邃。 这么多年,她留邵游在身边,一是看中邵游的忠心,二是看中他的能力。 复国之路,遥远漫长且艰辛,最忌讳心急不安。 那样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一步错步步错。 急功近利,更容易被人利用。 曲三娘眼中浮现出当年羽国皇宫的大火,邵家将国之府,邵游是羽国最年轻的将军。 大火中,邵老将军给了邵游一把剑,护着她和妹妹离开。 那一场大火里,母后的脸已经模糊不清。 曲三娘眼中流泻出悲戚。 邵游心中一慌,“属下知错。” 邵游啊,已经从年少的风流将军,长成了刚毅的男子。 曲三娘垂眸。 她知道,不只邵游急了,许多人都急了。 她更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急,但是,她不可以。 耳边响起玉陌对她说的话:我会帮羽国复国。 她孤掷一注地相信他。 也只能相信他。 羽国没有被命运眷顾,她要赌一把。 第305章 二城的流言 - 卿谋 - 安绵绵 “你们听说了吗,上次蛮夷侵犯咱们大周,死了许多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旁的人听着,不以为意。 “不对,这次还死了许多老百姓。” “打仗总会死人的,何况是老百姓。” “哎呀,你怎么听不懂,死了很多老百姓,很多很多,屠城,屠城懂不懂?”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清晰度,说话的人手舞足蹈,划了一个大圈。 “屠城?怎么会。” “怎么不会,事情都发生了。” “不是说失了的两城都追回来了吗?” “对,没错,是收回来了,但是,收回来的却是死城。” “啊,怎么可能。”有人惊呼出声,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人都死光了,怎么听得到。” “那你是如何得知?” “死了的城中人,总有在外未归的人,和城外逃过一劫的人,一回城,所有的亲人邻里,全部都死了,整座城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城中被抢劫一空,鸡犬不留,连一根针都被掠走。” “强盗啊。” “贼不走空。” “可不是嘛,抢了东西也就算了,把人都杀完,简直丧心病狂。” “之前都不知道。” “就剩下那么些人,若不是周边的城镇搬迁的人太多,影响了当地的生计,当官的派兵镇压,导致了暴动,民众奋起反抗,实在压不住了,一层一层往上报,这事,还不知道压到什么时候。” “这么说,周边的城镇都知道?” “哪能不知道,那么大的动静,收尸都是他们去的呢。” “听那里的人说,尸山遍野,也不过如此了。曾经热热闹闹的城镇,如今死气沉沉的样子,别提多惊悚了。” “哎哟,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吓人了。” “那蛮夷不会再来了吧?” “谁知道。” “现在有殷将军镇守,应该没事。” “可别说了,殷将军回来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回来好些日子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前儿出城,有人问起西北战事,殷将军还说没事了。” “人都死了,该抢的也抢了,两座死城,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坏的事。” “也对哦。” “那殷将军不在那里镇守,回来做什么,难道是西北的蛮夷又打进来了?” 那人不再说话,一旁倒是有其他人搭嘴道,“依我看,殷将军都回来了,西北一定是没事了,反正有殷将军在,咱们就放心。” “对对对,是这么个道理。” “殷将军能保咱们的平安,咱们可别杞人忧天。” “没错。” “不过,看起来,那西北二城的百姓们也确实是遭了难,可恶的蛮夷。” “是啊,和蛮夷接壤的可不只那两座城,蛮夷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若是又去骚扰别的百姓,那……” “是啊,若是这样的打法,总有一天京城便也沦陷了,听说蛮夷人无比凶悍,杀人不眨眼。” “你……你别危言耸听。” “谁危言耸听,西北失二城可是历历在目,蛮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知道哪天就来了京城,杀一个措手不及。” “殷将军都回来了,京城一定无事。” “就怕殷将军抵挡住了敌人的进攻,却抵挡不住朝廷中的尔虞我诈。” “怎么回事?” “有人参殷将军私会某位大臣,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殷将军可能会入狱。” “不会吧,殷将军才立了战功?” “什么不会,江南的赵将军家,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后来被汪家所害,赵二老爷在狱中关了六年,后来汪家阴沟里翻船,被人揭开真面目,赵二老爷才被放出来。 陷害忠良的事,那些唯利是图的大人干得还少吗。” “哎,若是殷将军有事,西北一旦有战事,可怎么得了。” “山高路远,朝中那些大臣哪里管得了这个。” “咱们皇帝不知道么,就由得那些小人作祟?” “呵,咱们皇帝,已经许久不上朝了,每日朝会,都是内阁大臣和朝中众人探讨。” “皇帝不上朝,做什么?” “寻欢作乐呗,做什么,宫中刚刚添了小皇子,生了小皇子的丽贵妃没有家人,皇帝便把在民间选秀的官员连升两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有人眼红,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就这半个月,送入宫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拘家世,只好看就成。 温柔乡里,咱们皇上哪里有空上朝……”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成了几声揶揄。 众人脸色各异,不敢再讨论下去。 皇帝不上朝,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有人岔开话题,“你们说西北那二城,活下来的人怎么办?” “可怜哦,活下来的人都成了孤儿,至亲都不在了,只剩自己活着。看到那一幕,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就是。”众人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 “听说也还有许多伤残。” “那些人怎么办,朝廷应该会发一些抚恤金的吧。” “哪里,等着朝廷的钱,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 西北战事过去了那么久,现在钱都还没有拨出去,就算拨出去了,经过一层一层的扒皮,真到老百姓手里,还有几个子。” “那二城的人如今如何?” “多亏了玉善堂,都活得好好的,若不然,怕是人都死绝了也没人知道这事儿。” “玉善堂?玉太子的玉善堂?” “不错,不然还有哪个玉善堂。” “玉太子心系天下,是百姓之福啊。” “对对,战事一发,玉善堂便带着大夫去救治伤员,还设粥棚,凡是二城幸存的百姓,都可以前去领粥喝。” “玉太子大善。” 关于西北的战事,各种流言愈演愈烈,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些事情。 事实上,除了京城,这样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大周的每座城池。 风向飘来飘去,各种说法和猜测,如春雨一般,无孔不入,装入每个人的心里。 一时,人心惶惶,不安渐起。 第306章 果然不是亲生的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 皇帝大发雷霆,“殷将军才刚刚回来,怎么就传出了这样的传闻?那些百姓们都没有脑子吗,人云亦云,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 是谁造谣生事,给朕抓出来,朕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煽风点火,扰百姓安宁。” 皇帝气急,对着下面一众大臣破口大骂。 他当然知道百姓们传的都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传殷将军回来。 之前,他冒着蛮夷再进犯的危险,让殷将军回来就是为了应对那些流言的。 如今,颇有一种被人戳穿心思的气急败坏。 他想粉饰太平,但是偏偏底下有人不让他如意,他恨不能把背后的人抓出来千刀万剐。 很明显,这人除了太子,便没谁了。 “启禀皇上,这事,怕是和玉太子有些关系。”说话的,是吴大人,此时的他一脸战战兢兢,不敢看皇帝,却瞥了一眼玉陌。 只见玉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似的,完全不以为意。 皇帝“啪”的一下猛然拍了拍桌子,“大胆,居然敢污蔑太子,你最后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否则,朕饶不了你。” 吴大人被吓得抖了好几下,后背一阵热汗,连忙跪下来,“不敢欺瞒皇上。” “你最好说得出来。”皇帝警告,却是意有所指。 玉陌这才微抬了抬头,皇帝对他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 明着说不许污蔑,实际上却是要人说出一二三四来,只是不知道这一回,皇帝想给他安什么罪名。 其实这件事,他是半点不知道的。 玉善堂一直是月璃在经营,虽然现在大家都以为玉善堂是他姜玉郎的,但是,他连玉善堂的人都不认识一个。 月璃如此做,很明显,是要为他挣民心的。 只是,有一点,他很好奇: 之前,月璃一直以为梁昭是姜玉郎,后面灯会那日,他让她发现自己从前认错了。 后来,月璃便再未问过姜玉郎的事,也没有再向离人归打听和确认,仿佛突然之间,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重要。 但是,她却一直在帮着姜玉郎做事,做对他好的事。 很多时候,玉陌都觉得,月璃是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然,一切都难自圆其说。 之前,月璃建立玉善堂,就是为了用玉善堂换取卫家的平安,如今,卫家足以自保,她还这般不遗余力,不得不让他怀疑。 不过,若是月璃知道他的身份,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他自认为自己伪装隐藏得很好,而且当初影一去孟府通知他的死讯的时候,他特地详细地问过月璃的反应,她是真的相信的。 还有孟思恒去孟府,月璃也没有多问,对于孟思恒主动提起他,月璃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那么,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是为什么呢? 玉陌想不通,他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是心里隐约的怀疑,却再消失不去。 若月璃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玉陌想起之前,月璃让毕家接近平王的时候,那一场下了月余的雨。 也就是那一场雨,让玉善堂的名声迅速在大周声名鹊起,人尽皆知。 还有现在的西北战事,他听说月璃做的安排后,去查过事情始末。 发现玉善堂在半年前,就开始接通腹地和西北边境的据点,而且往那边输送的,只有药材和粮食。 未雨绸缪,也太及时了一些。 南宫一族,知未来事,断吉凶祸福。 …… 朝堂上,吴大人将百姓们的传言,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就差明目张胆地说玉陌要造反了。 皇帝越听越火大,却不能发出来,心中无比憋屈,看着玉陌的眼神,极为不善。 吴大人说了许久,终于把玉陌的各种事迹都说完了。 陈词总结道,“虽然玉太子是为了百姓着想,但到底是僭越了,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但玉太子身为一国太子,凡事都应该有个章程,方为百官之表率。” 说完这些,吴大人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吴爱卿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罚玉太子呢?” 这是一道送命题。 若是以后玉陌出了什么事,背锅的就是吴大人。 而且,如今玉陌是为百姓做了好事的,若罚重了,百姓们有怨言,唾沫星子都能淹没他,若罚轻了,皇帝心中不高兴,他亦没有好果子吃。 吴大人支支吾吾,举步维艰。 朝堂中的人都看着他,大都幸灾乐祸的表情。 吴大人脸上的汗潸然而下,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 “微臣以为,玉太子爱护百姓,是好事,如今西北二城损失惨重,不如便让玉太子前往,安定民心,也可震慑蛮夷不敢来犯。 如今各地对此事猜测众多,若玉太子亲自出面,应该能化解百姓们的忧虑。” 一时,朝堂之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此提议不错。”皇帝的声音蓦然响起,众大臣不敢说话,这可不是小事。 让一国太子前往边境,还是蛮夷侵犯过的边境。 呵呵,果然不是亲生的。 “太子怎么说,朕想听听太子的想法。”皇帝看向玉陌,居高临下的眼神。 玉陌上前一步,“臣愿前往,为大周分忧。” “好,果然是大周的好太子,此事就这么定了,准备下去,择日启程。” 皇帝一脸欣慰。 这一去,他便不会再让玉陌回来。 当初躲着杀不了他,如今他就不信,天罗地网,玉陌还能够逃出去。 玉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不谓喜怒。 一旁的王大人将全程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感慨万千,想着回去了,要和那一位好好聊聊天才是。 皇帝一锤定音,大家才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没人注意到的吴大人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对着他挥了挥手,他这才站起来,隐没在众大臣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面有一双眼睛看过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吴大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温大人,什么时候和他有了交情? 他想不起来。 不过,交好总是没错。 遂对着对面亦点了点头。 第307章 朕想杀太子? - 卿谋 - 安绵绵 玉太子要去西北安抚百姓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出行时间,定在十日后。 玉陌因着玉善堂,名声在外,大家信任他,坊间的流言渐渐平息。 只是,说起西北战事,还是唏嘘不已。 屠城,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如今有了太子坐镇,民心安定。 御花园里,皇帝正和众嫔妃们玩乐,休息时,吴大人悄悄地拿了折子过来。 皇帝喝了一口酒,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吴大人。 “你就是吴忠?” “回皇上,就是微臣。” “起来说话。” “是。”吴忠战战兢兢地起身,立在一旁。 “皇上,西北报,蛮夷又来了。” “噗。”皇帝一口酒喷出来,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莫急,蛮夷没有大举进犯,只是抢了一个村子。”吴忠吓得腿直抖,赶忙解释。 皇帝面容稍霁,白了吴忠一眼。 “让殷将军来见朕。”说起蛮夷,皇帝还是害怕的。当年的恐惧深入骨髓,有了阴影。 “额……”吴忠四处看了看,却是踌躇着没有走。 皇帝皱眉。 吴忠“扑通”又跪下,“皇上,微臣认为,此事不用麻烦殷将军,殷将军刚刚从西北回来,总要好好休息休息。 再说了,蛮夷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应该不敢再来,抢了个村子,应该是蛮夷底下人私自做的事情,派殷将军去,大材小用,未免太看得起蛮夷了。” 皇帝眼珠一转,斜着眼睛看向吴忠,“那依吴爱卿的意思……” “微臣以为,这次玉太子去西北二城安抚百姓,正好将此事一并解决了。 玉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总要多些历练才是,否则,将来继承大统,怕是难以胜任。 玉太子不是从小在宫中教养,帝王术,百姓社稷,总要身体力行地经历过才可能学有所成。 现在的闲王,从小受太师教导,去江南体察民情,也是一样的,如今轮到玉太子,望皇上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一番话说完,吴忠的后背又是一阵冷汗。 只见皇帝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双眼将吴忠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看穿。 “好。”良久之后,皇帝大叫一声好。 “吴爱卿快快请起,有吴爱卿这般为国操心的肱骨之臣,是朕的福气,也是大周之福啊。” 说着,起身虚扶了吴忠一把。 吴忠哪里敢真的让皇帝扶,见皇帝来,赶紧就站了起来。 “皇上折煞微臣了,微臣愧不敢当。” “来,吴爱卿坐。” 吴忠自然是不敢,不敢坐也不敢不坐,看了一眼皇帝,怕皇帝生气,赶紧坐了下来。 “吴爱卿说得有道理。” “微臣都是为了大周。”说完又擦了一把汗。 “是,朕甚是欣慰。” “依吴爱卿所想,那殷将军可要一同去?” 吴忠暗道程雨滢料事如神,想了想,又说道,“微臣还是刚刚的观点,既然是历练,便来真章。 不然底下人为了讨好上司,把事情都摆平了,只让玉太子去走个过场,那便浪费了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 也显示不出玉太子的才能来。” 皇帝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 “只是,若朕扣着殷将军,到底落人口实,以后未免被史臣说朕不顾侄儿性命。” 皇帝又喝了一杯酒,往椅子上一躺,意有所指。 “微臣认为,殷将军现在不宜离开京城,前几日有人弹劾殷将军秘会朝中重要大臣,空穴不来风,还是查一查的好。 若殷将军真有什么心思,极早扼杀在摇篮中,若没有,那也得还殷将军一份清白,将那造谣之人绳之于法。” “如此做,是否太不近人情了些,殷将军刚刚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 皇帝皱眉,殷将军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些。 之前,他是很信任殷将军的,但是现在经吴忠一说,他心里长出了些怀疑的种子。 虽然知道,这是吴忠为了不让殷将军一起去西北,找的借口,当时这么一听,好像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空穴不来风。 “皇上,就是因为殷将军劳苦功高,这才要还殷将军一份清白啊。” 吴忠义愤填膺,就差掉几滴眼泪来。 “爱卿说得是。”皇帝点点头,比起玉陌的命,自己的人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此事过了,为他加官进爵便是。 “但若是太子有什么损伤……” “那便是玉太子能力有限,皇上就要考虑考虑,玉太子这个太子之位,是否妥当。 到那时,天下人自有论断。 百姓们,要的是太平,若一个太子不能带来太平,反而每每让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那么,他再有善心,再菩萨心肠,都没有用。 百姓们要的,是安居乐业。” 吴忠说完,看向皇帝,他自以为自己说得很好,刚刚皇帝都默认了他的想法,可见他的提议,是正中下怀,不知不觉便多说了几句。 只是没想到,对上的,是一双鹰鸷般的眼。 吴忠突然遍体生寒,心中大慌,赶忙跪下,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微臣,微臣……” “吴忠啊,你是不是对玉太子有什么意见?”皇帝轻描淡写地问道,语气里却带着浓浓的询问。 “微臣绝无此意,皇上明鉴。”吴忠全身发抖。 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面圣了。 如今却能和皇帝相对而坐,聊天说事,放在以前,是可以吹一辈子牛的了。 但是,很明显,他听过伴君如伴虎,却没有切身体会过。 皇帝的喜怒无常,让人害怕的,是他手上绝对的生杀大权。 这一刻,吴忠才终于见识到权力的恐怖。 他才终于意识到: 从前,他依然小看了皇帝和权力。 他怕,但是少了敬畏。 “既然绝无此意,那为何句句都将太子往绝路上逼。”皇帝厉声,让人毛骨悚然。 “微臣没有,微臣……只是想替皇上分忧。” “哦,吴爱卿的意思,是朕想杀太子?”皇帝凑近两步,声音放低,却无比森寒。 第308章 正中下怀 - 卿谋 - 安绵绵 吴忠的头摇成筛子,“不不不,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为了大周社稷着想。” 吴忠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不停地磕头。 “哦,既然是为了江山社稷,那朕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起来吧。” 皇帝复又坐下,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做扶的动作,往后一靠,瞥了一眼吴忠。 吴忠踌躇半晌才起身,见皇帝闭上眼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皇上,微臣告退。” “嗯,回去写一封折子上来。” “是。” 吴忠退下,出了御花园,才靠着一旁的院墙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许久,才反应过来。 心中无比后悔多说了那几句话。 也无比佩服程雨滢,当初作为平王府的第一幕僚,滢小姐确实是名不虚传。 吴忠擦了一把汗,心中一阵后怕。 下次程雨滢让他说的话,他一定不再自作主张多说一个字。 太,可怕了。 过了两日,朝廷上有人弹劾殷将军勾结外贼,以权谋私。 理由是,西北二城之战,原本蛮夷势如破竹,已破二城,但殷将军一到,蛮夷便立刻退兵,实在是不正常。 怀疑殷将军和蛮夷达成了某种协议,损伤大周的利益。 还拎出了一个小兵,说是看到殷将军和蛮夷将领沙木烈见面的事情。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通敌叛国,这是杀头的大罪。 还有了人证,看起来是不能善了了。 皇帝当即传了殷将军来问话,殷将军自然不认。 只是,那个指认的小兵也确实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平时也是称兄道弟的交好。 大殿之上,这小兵不敢看他,很明显,就是被收买了,殷将军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也不再辩解。 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倒先让人偏信了三分。 皇帝见状,斥责了上折子的人胡言乱语,但有人证,总不能不管,权宜之计,便让刑部的人把殷将军收了监,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皇帝相信殷将军的罪行,那罚得太轻了些,只收押了人再让刑部去查清真相。 若说皇帝不相信,却又把人收到了刑部关起来,刑部那种地方,进去十个有九个都是死刑犯。 一时,都揣摩不出皇帝的真实意图。 大臣中,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清楚,皇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北,蛮夷骚扰的折子都被拦下了,朝中不知前因,自然也猜不出后果。 程雨滢和前世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派了人去打听,果不其然。 她的猜测是对的,蛮夷是孤注一掷地来抢,抢不抢都是死,为什么不抢。 听闻大军来,他们又不想送死,自然要跑。 吃了甜头,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只是如今大周大军镇守边境,只能去一些偏远的山村抢。 蛮夷因为自然荒灾,已经穷途末路,不足为惧。 但是,蛮夷这个名头,还是非常好用的。 朝堂上,殷将军被当场送入刑部大牢,大臣们心思各异,不知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多事之秋,也不敢随意揣测。 东宫。 “殿下,宫中是否发现了殷将军?”莫先生有些担忧,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没头没尾。 玉陌摇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发现,殷将军不会只是去刑部那么简单,三司会审,一个都不会少。 而且,也不会找一个小兵来做人证,那么容易推翻。 想来皇帝并不是真的要罚殷将军,也不是真的要查他。” 玉陌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回想着皇帝今日在大殿上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在筹划着什么。 “既然不想罚殷将军,那是为何?” 玉陌坐下来,“应该,是不想让殷将军和我一起去西北吧。” 莫先生脸色变幻,想了好一会,才道,“若真是如此,那殿下这一趟西北之行,便危险重重。” “殿下,这西北,不去也罢,太不安全了。” “就算这回不去,下回呢?他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在哪里都不安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总是没有用的。我们回来之前就知道,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莫先生低头,“殿下说得是,那属下即刻去安排。” 又过了两日,吴忠的折子出现大殿上。 西北又出现蛮夷的身影,抢了好几个村子,百姓们苦不堪言。 一番讨论之后,朝中不少大臣都提议:让玉太子前去安抚百姓之时,顺便解除蛮夷对边境百姓的骚扰。殷将军戴罪之身,不能离开京城。 果然如此。 前几天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大殿上,玉陌拱手接旨。 这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皇帝心情很好,暗中对付不了,如今到了明处,逃得了一次,这一次,绝对让他有去无回。 到了这一刻,皇帝还不忘为自己找点乐子。 “太子爱慕孟少夫人,若这一回平定了边境,朕便为你和孟少夫人赐婚,虽然不合祖制,但既是你喜欢,朕便担了这骂名。” 皇帝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一肚子坏水。 若玉陌败了,是他自己没有本事,若他胜了,是为了一个妇人,怎么说都不好听。 而且,大家都知道,本来玉陌说喜欢孟少夫人,是为了打击西凉七皇子。 如今皇帝上纲上线,倒把这件事提到明面上定锤了一样。 对于月璃,玉陌只提了一次,但是皇帝却记在了心里。 在所有能利用的场合,都要将这件事联系起来,明着给玉陌难堪,却还要做出一副,就是为你着想的样子。 无比恶心。 孟府。 月璃轻哼,“顺便?倒真是顺便得很。” 早在殷将军入了刑部她便察觉出问题来,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不知道,程雨滢是为平王还是为自己。 只是,无论为谁,月璃手指微微攥紧:只要寻着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至于婚事…… 东宫。 “殿下真要娶?” “自然。” “皇帝这么做……” 玉陌抢道:正中下怀。 第309章 错觉 - 卿谋 - 安绵绵 九月的天气,开始凉爽。 今年的夏天好似很短,惊鸿一瞥便过去了。 炎热的季节还没有跟上挥汗如雨的步调,秋天,悄无声息便来了。 长秋宫。 宫墙内有一棵很大的梧桐,叶子已经开始慢慢发黄,地上零星地落了几片叶子。 打扫的宫女拿起扫帚,程雨滢从里间出来,见到这一幕,走过来,淡淡地吩咐,“今儿不必扫。” “是。”宫女诺诺退下。 “娘娘喜欢梧桐?”绿柳问道。 “何以见得?”程雨滢脚步不停,却走得极慢,看了一会梧桐树,微微侧头。 “奴婢见娘娘许多次看着院子里这棵梧桐树发呆。” “哦。”程雨滢轻应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好,绿柳不敢再答话。 程雨滢立在树下,想起那时候,她还是程家二房的嫡大小姐,平王对她念过一句诗: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他跟她说,“凤栖梧桐,赠卿梧桐卿可悦?” 她一直以为,平王心里是有她的,也因为这句话,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 凤栖梧桐,天底下,只有皇后才被称为凤。 一切,都只是错觉。 她一个人的错觉。 她以为的誓言承诺,只是对方随口一话而已。 世间最可笑的事情,是对方随口说说,自己却上了心。 感情上,不应该的认真,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她亦年少,只是,想起曾经,竟恍如隔世一般。 耳边突然传来细小的树叶哗啦声,程雨滢越过梧桐树,走向一旁开得正艳的大丽花。 绿柳极有眼色地提了一小桶水过来,这是长秋宫娘娘的习惯,不时总要到院子里走一走,见着花花草草,总要浇浇水才欢喜。 程雨滢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竹瓢,一勺一勺地给大丽花浇着水。 白净的肌肤从艳丽的花朵中穿插而过,绿叶上的露珠落在衣襟上,浸入罗衣,形成一个小小的圆斑。 浇水的人浑然不觉,神情专注,姿态优美,如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绿柳,去小厨房做些点心,再泡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是。” 绿柳退下,程雨滢眼神一直聚集在花瓣上,轻轻地摸了摸,又浇下一勺水。 院墙边,有一块砖松了松,紧接着被人抽出,程雨滢丝毫不觉得意外,还向墙边靠了靠,挡住躲在宫殿下的眼睛。 从墙的那一边,传来低沉的男声。 “江南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嗯。” “孟少夫人到过江南,且见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闲王,就是太子遇刺那一回。 至于毕家,还没有证据证明孟少夫人与之有瓜葛。” “嗯。” 墙外顿了许久,见里头没有回话,终于慢慢地将砖头填回来。 暗处的人传出消息:舒妃一直在赏花浇水,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和谁说过话。 好一会,绿柳端着茶水过来,程雨滢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一旁的墙壁,状若无意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不一会儿,平王府的消息送了过来。 现在,她对外头的消息,很大程度上依赖的还是平王府。 从她进宫,平王府这边,便想办法把消息送进宫来。虽然对她失了孩子这件事,平王颇有微词,但是对于她的能力,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程雨滢一张一张查看着,很快便将纸张都收好,回屋烧得干净。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殷将军下狱,玉陌即刻启程去西北。 等玉陌动身,西北这一路,有的是下手的机会,不过这个便不用她操心,皇帝对他的杀意,恨不能出动举国之力。 不过,大殿上,皇帝说的那句话,无比有意思: 若胜了,便将程月璃赐婚给他。 如果玉陌在边境出了事,对程月璃情有独钟,扬言非卿不娶的西凉七皇子,有最大的嫌疑。 呵,能坐上大周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地位之人,或许狠辣,或许自私,但,绝不愚蠢。 他们的皇帝,在外人看来,只贪图享乐,不理朝政,但是程雨滢知道,皇帝心细如发,狠辣无情。 他对朝政懒散,并不代表他人可以取而代之,若谁有这样的心思,他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疯狂打压。 比如现在的玉太子,程雨滢非常清楚,若有一天玉太子完全不可掌控,皇帝干得出来当着满朝文武将其绞杀的事情来。 为了手中的权力,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事情没到最后一步,皇帝还愿意和玉太子玩一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在这件事中,程雨滢顺势而为,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大殿里,火盆中冒出轻烟,发出微弱的吱吱声,程雨滢看着火盆轻轻勾起了嘴角: 一个一个来,先把玉太子拿下,殷将军只是小事,这次便放过他。 本来,在皇帝面前给殷将军上眼药,皇帝心中总会对殷将军的信任有些松动。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程雨滢要的就是这样慢慢侵蚀,顷刻倒塌的结果。 不过,后面为了让殷将军有罪的事情落实,顺理成章不去西北,扯出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罪名大,却经不起推敲。 等玉陌的事情过去,殷将军的清白总会被证实,到那时,殷将军一定更得皇帝信任。 之前对殷将军的诬陷,便成了他一步往上踏的阶梯,皇帝为了补偿他,总要做些面子工程。 届时,殷将军在京城中的地位怕是无人可以撼动。 平王府曾经陷害殷将军,虽然汪家抵了罪,但是想必殷将军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绝不会投靠平王。 若可以为自己所用,那将是一大助力。 程雨滢垂眸,等玉太子的事情过去,就要把程月璃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程雨滢想到月璃不简单,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和闲王也有交集。 还是秘会。 还有那一回刺杀,当初的消息说秦子瑜计划失败,元瑾身边出现一个陌生蒙着面纱的女子,如今看来,十有九八就是程月璃了。 怪不得当初程月璃出嫁的时候,闲王夫妇会亲自到场贺喜,原来是从那时便相识了。 第310章 爱要回应 - 卿谋 - 安绵绵 胡府。 胡惜云又一次来到了主院胡夫人杨氏处。 只是这一回,不再支支吾吾,左顾而右言他,“母亲,女儿想搬出去住。” 一句话说完,胡惜云的脸色带着些无奈羞愧,又带着些莫名的欣喜。 “怎么,可是你嫂嫂她……” 杨氏皱眉,虽然她耳提面命无数回,但是也不能管住王氏的脸色不好。 胡惜云低着头,“不怪嫂嫂,我一个出嫁女,虽然和离,住在家里总归不好,侄女们慢慢也大了,马上就要说人家,影响不好。” 胡惜云的声音细如蚊蝇,听得杨氏一阵心酸。 “你住出去,我们如何能放心。” “母亲不必担忧,我也是搬去太……王爷给我的府邸中,很安全的。” 杨氏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何至于此,要到和离的地步,你若是不同意,就是闹上宫里去,闲王还能休了你? 就算他现在不是太子,好歹也是正经的王爷,你好好地做你的闲王妃,有什么事情自然有你父亲顶着,你可倒好,不声不响便同意和离。 也不告诉我们愿意,外头人问起来可以不管,但是亲戚们说起来,我怎样答都怕错。” “母亲,我有我的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闲王府没有妾氏,只你一人,闲王亦不是什么纨绔之辈……” “母亲……”胡惜云出声打断她,那种事,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当元瑾提出和离的时候,她除了面子上过不去,心里是极赞同的。 她觉得自己还能有新生活,还有未来,还有希望,如何能不高兴,如何能不同意。 杨氏看着这样的胡惜云,猛然顿住,突然脑子里有了一个猜想,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指着胡惜云,“你……你……” “你可是外头有人了?” 胡惜云脑子里想到那个人,蓦地满脸通红,赶忙低着头,眼神闪躲,“母亲多想了。” 看到胡惜云这个样子,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初还以为是闲王对胡家不住,如今看来,却是胡惜云不守妇道了。 “他是谁?”杨氏厉声问道,好好的闲王妃不当,偏要干出这种事来,是她教出来的女儿啊,她怎么能不痛心。 “和他没有关系。”胡惜云一出口便愣住,她不该说这句话的。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这相当于自己承认了。 杨氏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胡惜云挣扎着跑开了。 她认识那个人是后来的事情,和闲王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真实原因她不能说,如今,便相当于默认了这种说法。 反正事情也到了这一步,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多说了也是闹笑话。 虽然胡府是她从小长大的家,但是现在的她,已然是一个外人。 胡惜云攥了攥手指,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入夜。 胡大人回府,杨氏迫不及待地说了白天的事,事关闲王,杨氏想瞒也不能。 胡大人听完也是一脸错愕,夫妇俩商量了半宿,决定等过两日大家平静一下,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胡惜云便搬出了胡府,住进了和离时,元瑾送给他的别苑里。 等胡府上下知道的时候,人影子都已经看不见了。 胡夫人顿时捶胸顿足,赶忙去别苑里见胡惜云,别苑里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应,很明显,胡惜云在躲着扬氏。 杨氏气急,灰头土脸地回来,被自己的女儿拒之门外,脸上怎么也挂不住,又羞又臊,第二日便病倒了。 胡府的人传信去别苑,别苑依旧大门紧闭。 胡惜云知道胡府的人会来寻她,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关门了事,胡府的事情一概不知道,也就不用烦心。 只一个侧门打开,丫鬟彩墨去铺子里取了信来。 这个别苑很大,元瑾出手,自然是极为阔绰,里头的下人都是一直养着的。 府里应有尽有,胡惜云只带着一个丫鬟便住了进来。 入府前,胡惜云便送了信出去,让那一位不要再往胡府送信了。 这会,想来已经有了回信。 焦急地等到了午后,彩墨终于回来了。 “如何?” “小姐,见着人了,钱公子说想来见见小姐。”彩墨是一直跟在胡惜云身边的丫鬟。 称呼从小姐到太子妃到王妃再到小姐,很会察言观色讨好主子。 胡惜云脸上刹时浮现红云,“信呢,我看看。” 彩墨赶忙将信拿出来,胡惜云迫不及待地拆开,满纸甜言蜜语,看得胡惜云心跳加速,脸红到了耳尖。 曾经她以为,爱就是默默地喜欢,只要想到对方便会心生欢喜。 后来发现不是,爱要回应。 像如今这般,热烈的回应。 她万分庆幸离开了闲王,否则,哪里能感受到人世间如此浓烈的爱情。 这时候的胡惜云还不知道,她将来要为今日的这一丝欢喜,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一个人,凡是要将自己的所有,托付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一定会落空。 “小姐,要见钱公子吗?” “彩墨,你说呢,我要不要见他?” 胡惜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上的信,想起信上的话,已经不知今夕何夕,神游天外了。 彩墨双手交握,“这得看小姐喜不喜欢,小姐若是喜欢,见一见也无妨,那些京中贵女,说亲时,也得安排两人见上一面的。” 彩墨避重就轻,忽略了人家相看,都是有长辈在的。 长辈不在,算哪门子相看,这叫私会。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胡惜云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听彩墨如此说,心中欢喜,“那,在哪里见比较好?” “在府中还是不妥,不如咱们租个船去游湖吧。” “游湖?如此,甚好,那便如此定下了。”说完这句话,胡惜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知云里雾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好不真切。 像灯像雾像梦幻泡影,好怕一切莫名便消失了。 钱公子有才有貌,只家里贫困了些,不过没关系,她不介意这些。 第311章 七皇子好媚姬? - 卿谋 - 安绵绵 吴家。 吴佳悄悄地来到钱氏的院子,钱氏身边的嬷嬷极有眼色地将屋子里的人带了出去。 “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吴佳坐在钱氏身边,撅着嘴,有些不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感觉人都要发霉了。 钱氏皱眉,比起小女儿,这个大女儿是无比让她操心。轻斥道: “什么时候大家忘了那些事情,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一说起上次那件事,钱氏便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也是一阵忧虑。 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知道,吴佳是出不了门了。 上次那件事若不是西凉郡主落水有些话题,怕是吴佳已经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大街上,衣不蔽体,还被人瞧见,进府也有不少人瞧见。 钱氏想到那一幕,头疼心疼全身都疼。 想赖是赖不掉了,只能躲着。放在一般人家里,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好在这件事太过荒唐,反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也仅仅只是显得而已,若吴佳一出门,一定藏不住。 吴家没有长辈,后院钱氏一手把持,事情怎么处理,全由她说了算。 如今,能把人留在跟前,已经是徇私了。 钱氏的打算是等风头过了之后,将吴佳送到江南的远亲家,等到了出嫁的年纪,再好好寻一户人家。 只说是身体不好,江南气候温润对病有益。 江南离京城远,京城发生的事,毕竟只是遥传,总瞒得过去。况且,依吴家如今的地位,找个好些的人家,也无不可。 只是…… 钱氏看着眼前的吴佳,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力感。 吴佳心里藏不住事,什么都挂在脸上,肚子里也没点东西,就怕她自己坏事。 钱氏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吴佳不以为意,“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玉太子的事,哪里有空记得我。” “谁跟你说的这些事情?在你面前嚼舌根子。”钱氏怒目。 “我把你关在府里,抄经书读女则,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日的事情你怕是忘了,一点也没有得到教训。也就是咱们吴家,我纵容你,若是在其他家里,早被打发到庄子上自生自灭了,偏偏你还不知足。” 钱氏语气愤慨,怒其不争,发生了那样的事,吴佳都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些日子,她没有提起,是想给吴佳一点时间,如今看来,却是她想错了。 吴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件事的厉害,没有半点吸取教训的样子。 想起那一日,吴佳也是满心委屈,她都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吴佳无动于衷,钱氏又是愤怒又是无力,“佳儿,你老实交代,只是你偷偷摸摸混出府去,究竟是做什么?” 吴佳眼神一抖,飞快别开,彩云那里她已经下了死命令,宁死不说,自己不说,便没人知道。 钱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吴佳低下头,嘟囔道,“出去玩了。” “玩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钱氏步步紧逼,今儿非要从吴佳嘴里问出实话,水落石出不可。 事情的真相,她已经了解得九八不离十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吴佳能亲口告诉她,这样,后面的教导,才好进行下去。 那日一回来,身边的嬷嬷便查看过,吴佳并没有失身,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她依然查不出,那日究竟是谁掠走了吴佳。 听孙家小姐说,她们在灯会上遇见了孟少夫人,而且言语有些冲突。 毁人名声,像是报复人做的事情。 但是,吴家的人一直盯着孟府,没有发现任何月璃对吴佳有什么怨气,更别说对付了。 所以,这事,还得从吴佳瞒着的事情入手。 不过,对于月璃有如此心性,钱氏刮目相看。程雨滢点名要盯着的人,不能小觑。 吴佳吓坏了,眼泪刷刷落下来,在这个家里,吴老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钱氏才是那个说一不二,吴家真正的当家人。 那么多年,虽然只在小小的后院,但是气势却是很足,他们兄妹三人,不怕父亲,只怕母亲。 吴佳有点受不住了,这样的钱氏太可怕了,她一个回合都打不了。 “你最好实话实说,若是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下半辈子便只能在庄子上度过了,我,说到做到。” 钱氏看着她,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仿佛一丝情面也无。 “娘……”吴佳哇地大哭起来。 “说。” 钱氏抬高声音,吴佳吓得跌坐在地上,又急又怕,抽抽搭搭,涕泗横流,看起来好不可怜。 钱氏面色严厉,心知这个时候心软对吴佳只有害处,脸上的愤怒半点不减。 “你别想着没人知道,我告诉你,世上的事,只要你做了,就一定有痕迹,现在还早,我知道了事情原委,无论是什么,都能帮你打算一二。 但若是别人先知道,被传出来,你后半生就毁了。” 钱氏循循善诱,言语间已经表达出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吴佳听不出来而已。 吴佳泪流满面,“娘,我说……娘……” 钱氏松了一口气,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吴佳。 “屋子里只有咱们二人,无论什么,半丝不能隐瞒。” 距离拉远,吴佳的害怕散开了些。 抽泣了几声,“我……我去青.楼了。” 吴佳说完低下头,又飞快瞟了钱氏一眼,身体往后缩了缩。 见钱氏脸色不变,心中不停打着鼓。 “去做什么?” “去……去学媚术。”吴佳不安地说完,声音极小。 钱氏依旧面不改色,“想去魅惑谁?” “西凉,七皇子。” 吴佳想嫁给七皇子的心思,昭然若揭,是半点也不隐瞒。 “七皇子好媚姬?”钱氏问出这话的语气,已经极为不悦。 吴佳这种自降身价的事,她简直没眼看,但是没办法,事情已经做出来了,责怪无用,紧要的,是善后。 “听说是。” “呵,好一个听说,就因为一句听说,你就把自己后半生都搭了进去,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听谁说的?” 第312章 闲王心里的女子? - 卿谋 - 安绵绵 “康家小姐。” 钱氏略一思索,便想到那康家小姐究竟是谁。 西凉七皇子刚到京城的时候,为了要嫁七皇子扬言要跳护城河的那一位。 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 “这么说,你去……青.楼的事,康小姐知道?”这两个字光说出来钱氏都嫌脏得很,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去了,浑身都难受。 但是她必须沉住气。 吴佳看了钱氏一眼,没敢说话。 “若是她说出来,你待如何?你可知,届时,全京城的人都会骂你不知廉耻。” “她不会的。”吴佳反驳,因为害怕,语气陡然拉高。 “若她会呢。” 吴佳被逼得没办法,呜呜地哭出来。 “你被掳走的事,许多人都瞧见了,但是见到的几乎都是老百姓,认识你的不多,只要咱们不再提起,再把你送出去,流言一阵来一阵去,总有遗忘的那天。 但是,若这件事被爆出来,天涯海角你都藏不住。” 吴佳惊恐万状,“娘,你……你说什么?你要把我送出去?”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看着这样的吴佳,钱氏亦是心疼万分。 “佳儿,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负责。” 吴佳大哭,“娘,你别把我送出去,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往西我就往西,你不让我出门,我便乖乖地待在府里,娘,求求你,别让我出去。” 吴佳声泪俱下,跪下走过来,抓住钱氏的衣摆,满脸祈求。 钱氏扶她起来,眼中亦是通红一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道你会送我出去,我万万不该告诉你的。”吴佳大声吼着,语气里皆是怨怼。 钱氏心痛又无力,“若你不告诉我,有一日东窗事发,你便活不成了。” “活不成便不活了,我一个人活在外头,有什么意思。”吴佳后退几步,眼神里都是怨怒,转身就要向外跑出去。 钱氏急得直跺脚,伸手拉住她。 “你以为把你送出去娘好受吗,还不是迫不得已,上次被那么多人瞧见,我把你留在府里已经是落人口实的了。 这事我们确实可以搪塞,让你能暂时留在京城。但是事情到底是真实发生了,你以后若想在京城中找到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是绝无可能的。 你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我解决了康家,再回来,过个一年半载,再为你寻一户合适的人家。” 看吴佳这样子,去江南是有些困难的了。好歹先稳住她再做打算。 吴佳一听,也不敢再强硬,扭捏地不说话,算是答应了下来。 “你先回去,左右不会马上就走,等我好好思量一二,再做决定。” 钱氏看吴佳泪水不停,心中亦是心疼,还是狠心说道,“以后可长点心思,别被人利用把自己拉下火坑。” “是。” 吴佳态度好,钱氏心也软了下来,“这几日,我会好好琢磨,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你留下来,一想到你要走,我的心里也疼。” 吴佳低着头,钱氏还想说些什么,外头嬷嬷进来,“夫人,钱公子来了。” 钱氏点点头,又安慰了吴佳几句,让嬷嬷送她回了院子,收拾了一下情绪,这才让人进来。 “姑姑。”钱岫舶一进屋,见着钱氏,便行了个大礼。 钱岫舶是钱家的远亲子侄,今年刚满十九岁,五年前考中了举人,来京城投靠了钱家,去年又考中了贡士,算是年少有为了。 不过钱家本身官职不高,没有给钱岫舶什么发展空间,更没有什么机会。 而且,钱府中的后辈也没有很有出息之人,如今旁系出了一个,在子侄中便备受冷落和打压。 钱氏虽出嫁了,但是对于钱府的事情,也偶有关注,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那时候吴家也只是一个小官,这种八杆子才打得着的亲戚,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世上,多的是怀才不遇的人。 这钱岫舶不仅有才华,人也不错,小小年纪沉得住气。 每次钱府中那些后辈欺负他,他都不以为意,只关着门努力读书,去年考上了贡士,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如此一来,府中那些公子哥更不待见他。 钱氏有心帮忙,奈何没有合适的事情。这不,宫中有了吩咐,钱氏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召过来一看,是越看越满意。 这钱岫舶,人长得好,读了书彬彬有礼,考中贡士确实有真才实学,性格老实。 之前害怕他太木讷,坏了事便不美,后来发现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不算特别聪明,但人通透,一点就明白。 这样的人,屈居钱府,确实委屈了,若有机会,前途无量。 如此考察了三五次,钱氏无比满意,这才慢慢地将事情交给他。 每一次他都做得很好,钱氏愈加欣慰,心中对他颇为信任。 “坐吧。” “是。”钱岫舶半点不忸怩,行过礼后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钱氏不由得又高看他一眼。 “今儿来,有何事?” “我约了胡小姐见面。” “这么快?” “是,胡小姐搬出了胡府,住进了别苑。” “她答应了?” “是,胡小姐答应了,明日,在城外的东江湖,她已经租好了船。” 钱氏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之前她只是安排钱岫舶和胡惜云见了一面,到现在,十日都不到。 这发展,好似太快了一些。 “姑姑,接下来,侄儿如何做?” 钱氏喝了一杯茶压压惊,之前让钱岫舶去接触胡惜云,都是计划中完成一步再告知下一步。 是以,钱岫舶并不知道,钱氏让他做的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很懂事地没有问,完成得很出色。 “我要知道,胡惜云和闲王和离的真正原因,比如,是不是闲王心里有别的女子,如果有,是谁。” “是。” 钱氏暗自点头,不问原因,只听话照做。 钱氏看他越看越顺眼,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 “姑姑?” 钱氏反应过来,看着他,顿了好一会才道,“无事,你去吧。” “是。” 第313章 要十人 - 卿谋 - 安绵绵 从宫中下了圣旨后。 各部都为玉太子的出行准备着,行动了起来。 皇帝的计划是等玉陌到西北之后,借蛮夷的手除掉他,或者在回程的路上,用梁昭的名义杀了他。 皇帝自己只在宫中等好消息即可。 是以,这会子出宫,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为难玉陌。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玉陌这边,自然懂这样的道理。 “殿下,此次危险重重,绝不可掉以轻心。”姜大人提醒着。 玉陌点点头,“自然,只要我活得好好的,宫中那位便不会睡得好。这次那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沿途都安排好了么?” “是,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 “他应该会等我到了西北才动手,一出京城我便出事,和他没关系谁信,西北有个背锅的,不用白不用。 再说了,若是去的路上有什么事,我直接折回来,他不是白费功夫迂回绕了那么远的路。 去的路上,应该没事。” 玉陌分析条理清晰,姜大人连连点头。 “殿下说得有理,不过,也不排除那位心急等不到西北。 一路上的人便先如此安排着,等殿下安全,再一路跟着到西北。” 玉陌应声,“也好。” 转而又问到,“我们现在人手可够?” “嗯,上次西北出事,充军时,大部分人都安排进了军队,由殷将军管辖,如今殷将军在狱中,那些人都会跟着我们走,正好能派上用场。 这一路,明着暗着,都是自己人。”说到这里,姜大人语气里多了不少底气。 “嗯,殷将军如何?” “没事,皇帝也不是真的怀疑他,只是不想他跟着殿下去西北,找借口留下他而已。 等殿下离开,他很快便会被放出来。” 玉陌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问到,“殷将军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前几日他记得影一说过,殷将军一回来去了书斋,应该是去见了什么人,刚好那一日月璃也在。 “我们的消息上没有信息,也没听他说起过。” “若有事,便帮他一把。” “是。” 总归是自己人。 元瑾成为闲王之后,几乎把手下的势力都挪给了玉陌。 元瑾现在差不多应景了他的封号“闲”,无权无势,除了个空名头,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还在京城地界,天子脚下,怕是平王第一个便出手了。 不过元瑾自己并不介意,他计划等到了回封地的时间,他便去云游四海,浪迹天涯。 孟府。 “玉太子出行的日期确认了吗?” “是,明日。” 月璃点点头,“西北那边如何?” “已经安排了秘密聚集地,粮草药材都陆陆续续往那边运过去。” “嗯,蛮夷那边的人……” “都就位了,只要玉太子一去,便放出消息。蛮夷那边有消息说,沙木烈应该会在玉太子到之前有一次大动作。” 月璃虚眯着眼,尝到甜头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不过现在看起来,蛮夷除了有她的人,也有别人的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趁乱,要了玉陌的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从来都没有用,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局里找生机,然后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一定要把那个人藏好,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让他出现。” “是。” “一路上可要布防保护玉太子?” 林山是程谦底下最得力的助手,程谦不在后,这份忠诚便延续到了月璃这里。 从长安跟着月璃,帮了月璃良多,一直忠心耿耿,月璃投桃报李也信任他。 这一回,事关重大,月璃也没有隐瞒自己做的事。 对于月璃是太子党,林山只有些许错愕,随即便恢复正常,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对此,月璃颇为赞赏。 这一次玉陌出行,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林山从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看来,皇帝也是不喜欢太子的,所以有此一问。 只见月璃摆手,“不必,宫中一定会等到玉太子到了西北才会动手,至于别的人,玉太子自己可以解决。” “在我们的人里,拨出一队,身强力壮的,会些拳脚功夫更好,不用很多,十个就可以,但一定要靠谱忠心之人,明日之前办妥。 这十个人跟着玉太子去西北,在这之前,先待在华岩寺后山,可以伪装成猎户,过两日我会出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待我见过他们,便可以动身。” 林山不明所以,还是点头称是。 “我听说你有一个侄子,叫林虎。” 不知道月璃如何得知这些小事,林山有些诧异,“是。” “纪伯向我提起过他,为人机灵,亦是忠心,以前也是在我父亲手下。” “是,别的不敢说,但是绝对忠心不二。” “很好,若他愿意,这一回,便让他带队吧。” 林山脸上露出少见的喜色。 被委以重任,这是主家的信任。 “是,多谢夫人。” 林山走后,月璃进了一旁的小屋子,里面的东西,是她们入京后,青崖和秋蝉陆陆续续一点一点买回来的。 门一关,月璃戴上面罩,挽起袖子,一待就是半日。 等从里面出来,看起来颇有些灰头土脸,神情疲惫。 自从发现有孕,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差,恨不能躺在床上不起来。 今儿忙活了半日,实在是吃不消。 赶忙沐了浴,吃了些东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夜,月黑风高。 孟府上空轻轻地哗啦一声,等影二影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二人警铃大作,身为皇室影卫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警觉性是最重要的。 像这会被人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还是有生之年头一回,真是奇耻大辱,遂拔刀而立,就要砍上去。 待看清楚来人,一个猛子歇力扎在地上,差点收不回手中的刀。 “主子。” 玉陌看了二人一眼,二人一动不敢动,低着头,打了个滚立在一旁。 余光瞥见玉陌脚步悄无声息地往屋子里走去。 等人走后,二人各司其职回了原位。 “还好主子没问什么,不然不好说就要露馅。”影三拍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影二。 第314章 璃璃,等一等我 - 卿谋 - 安绵绵 “哎,你说夫人在屋子里倒腾一下午都干了么子?” “不知道。” “看起来那么憔悴。” 影二想了想,“听说怀了身子就是这样。” “你听谁说,我可是看见,之前长安那个孔大人家的五姨娘,怀着肚子那么大,精神得很,打起丫鬟来是半点不手软。” 影三边说边在自己肚子上比了个大小。 影二瞥了一眼,一脸嫌弃。 “还是咱们夫人好,从不打丫鬟,你看那个秋蝉,如此聒噪,每次说话,咱们夫人还听得津津有味。” “你才聒噪,你全家都聒噪。”影二脱口而出。 影三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一双眼瞪得老大,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哟呵,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骂我。” 影三丝毫没有被骂的难堪,反而一脸八卦的坏笑着凑过来: “哎,喜欢那小丫鬟?” 影三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的揶揄。 影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有些发烫,不过夜太黑,并不太看得出来。 只是闪躲的眼神和不自然的表情,还是露出了些许端倪。 影三用胳膊肘推了推影二,“可以啊,老二,看不出来你个二愣子还挺来事哈。” “说什么呢你。”影二被戳穿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白了影三一眼。 “哎哟,真的有情况。”影三如发现新大陆般激动。 “哎,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咱俩每天一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花花肠子。 哎呀,这秋蝉长得也不错,做事利索,嘴皮子可比你麻利多了,嗯,倒是登对。 等你们成亲之后,也生个孩子,这样小公子就有伴了……” 影三已经为影二规划好了接下来的人生,讲得唾沫横飞。 影二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搭理他。 只是这丫的不知道收敛,说起来没完没了。 “秋蝉还是不错的,不然改日我替你去跟夫人说一说,哎,不对,这种事还是得你自己去才有诚意。 还有,先得怎样管家。秋蝉是管家派来伺候夫人的,一定知根知底,到时候我帮你看看,究竟合不合适。 趁着夫人月份尚小,还能追上来,差不了几个月,两个人正好有伴,小公子有玩伴一定很开心,你要是生个女儿,没准就是青梅竹马……” 影三越说越不着边际,影二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怎么知道夫人会生小公子而不是小小姐?” “希望咯,希望是小公子咯,小姑娘我可不会带,你会吗?” 影二摇头,“不会。” “那不就是。” 影三摊摊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压低声音道,“只是咱们主子还不知道呢。” 影二看影三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这会再说别的,自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以后总会知道的。” 影三一听脸色大变,“你说以后咱们主子知道后,咱们几个会有什么后果。” 夫人有孕那么大的事,却是瞒着他的,天知道他们几个以后会面临什么。 影二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摇摇头。 黑暗中,不知道传来的是谁的声音,“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房间里,月璃睡得正香。 玉陌进屋前,往香炉里弹了一点淡淡的檀香,让她睡得更安稳。 因为后面憋着大招,这几日,盯着他的人都松懈了许多,他才敢来看一看。 否则,依着他现在的身份,来见她,一个不好,便会为她带来灾祸。 走进内室,屋角点着一只蜡烛,光从帐外落下来,露出床上人形的轮廓。 玉陌深吸一口气,心跳得极快,想快点过去看看她,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 天知道这一个多月,每次想起她,他是怎么过来的。 思念如蔓草疯狂蔓延,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压抑着,让他们如流水倾泻而下。 一步一步,月璃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玉陌走上前,在床边坐下。 终于看到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美丽动人。 玉陌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伸手轻抚了抚月璃的脸,而后往前凑了凑,轻轻拥抱住她。 闭上眼,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过了好一会,玉陌睁开眼看她。 “璃璃,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你等一等我。” 玉陌握住她的手,回想起来他们每一次的相见,每一次的相处,嘴角的笑带着甜也藏着涩。 他想起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假装生气的样子,撒娇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羞涩的样子,情动的样子,还有此刻睡着的样子…… 他把它们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一刻不敢忘记。 玉陌觉得,月璃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否则为什么发现梁昭不是姜玉郎之后,再没有和离人归联系过。 比如他离开前夜,月璃给了他玉琉璃,说的是“保平安”,若她只当他是孟家公子,为他的身体担忧,应该说“保健康”才对。 还有她总说,要他平安回来,是否知道他一去,前路凶险。 …… 从前总总,如今细细想起来,总有些细枝末节的痕迹,让人怀疑。 不过,这些,现在都无所谓了,既然月璃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就当不知道好了。 有了心爱的人,便有了软肋,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不愿她冒一点风险。 影一在外头敲了两声。 玉陌长呼出一口气,在月璃额前印下一吻,抱了抱她,才万般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屋外吹过一阵风,玉陌警觉地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头,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加强警戒。 暗处的影卫们收到指令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丝毫懈怠。 玉陌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从屋檐下弥漫出来的昏黄灯光,抿了抿唇,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宁心院归于平静。 过了不多久,青崖走过来,关窗吹灯。 眼色若有若无地在夜色中飘过,没有发现异常,这才交代了廊下守夜的人,紧闭了院门,回了小屋。 第315章 盲目 - 卿谋 - 安绵绵 秋日的气息,越来越浓。 别苑,胡惜云一大早便起来了。 和人见面是定在了下午,虽然时间还早,但是还是从一早便开始准备。 可见她心里的重视。 妆上了又改,反反复复。 这个太俗,没有突出气质。那个太艳,看着像秦楼楚馆中的妓人,这个又太素,没有气色,折腾来倒腾去,一个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胡惜云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一直都隐忍着自己的感情,同时也没有得到过回应。 如今换了一个人,发现新天地,仿佛囚着的鸟飞出了牢笼。 那时候,知道真相后的那种压抑和难受,无人可说,无人可倾吐,有多委屈只有自己知道。 她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是不是自己不够吸引力,才会让元瑾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从来不说原因,是因为这件事,除了对元瑾影响不好,对她亦是。 说起来更不好听。 若是闹大了,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出来。 若有人说,她是一个让夫君宁愿喜欢一个男子也不碰的人,那她真的便羞愤得要去跳湖,无脸见人了。 如今,就算她被人说,也只是说和离没多久,便和其他男子成双成对出入,最多被人说成水性杨花了。 比起真正的原因,显然,这个容易接受得多。 况且,她现在自由身,喜欢谁不能。 男未婚女未嫁,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算外人有说什么,也只是时间太快了而已,却没有人知道,和离只是结果,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前,她已经过了多少难挨的日子,流了多少委屈的眼泪。 现在,她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去忍受其他人的一些指指点点。 从那日一见着钱公子,他委婉的示好便让她上了心,而且钱公子一表人才,生得俊俏,这让她从前备受打击的自信心,立刻便充实了许多。 那日傍晚,收到他的信,他的字写得极好,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字里行间,句句恳切都是对她的赞美和欣赏,她心中欢喜,便回了信。 有时候,心动只在一刹那,只在见面时的那一瞬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瞬间所延续出来的新世界。 那一次偶遇,如星星之火,点燃了胡惜云心中的小火苗。 后来的那些信,都是上好的柴火,将火势烧得越来越旺。 一来二去,双方建立联系,有轨而行。 信的内容也越来越亲密。 亲密到胡惜云不仅上了心,也默认了这一段相知之情。 每日一封信似乎都不能解相思之苦,心中抓耳挠腮,收信变成了每日最高兴的事情。 她派了彩墨去打听他的家世。 待了解了对方的境遇后,心里又是敬佩又是同情又是喜欢。 敬佩他沉得住气,在一众纨绔公子哥中,还能保持本心,不被带坏,刻苦读书。 同情他寄人篱下,被人欺负辱骂,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默默吞下。 喜欢他能对自己坦诚相待,能看到她的好和美。 她觉得自己和钱公子就是知己,虽然命运不同,遭遇却是大同小异。 异样的感情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生根发芽。再加上钱岫舶信里那些糖衣炮弹,渴望被认可,渴望被爱的胡惜云,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掉进了一张虚拟的网里。 她经历了太久的自我否定和他人否定中。 突然出现一个人,给了她极大的肯定,让她重新有勇气肯定自己,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 像让人沉溺的曼陀罗花。 她明明脑海中也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对,但是,她把这种不对劲归结到了世俗或许不容当中。 对感情的期许已经占据了她的心思和眼睛,其他的东西,顺其自然便削弱了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 陷入感情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这个时候她不想顾忌那么多了,经历过不想要的,眼前是她想要的,那就要抓住。 本来,他们的发展,也没有那么快,是胡家嫂嫂本来便对于出嫁女和离回来住有些抵触,又发现了些苗头,不好说什么,想要好脸色肯定是没有的。 这件事给了胡惜云搬出来的理由,所以,见面就成了顺理成章。 不光钱氏不可置信,就连钱岫舶都不敢相信。 自从接到了钱氏的任务,他对于胡府的事情,是极为上心。 胡惜云一搬出来他就知道了。 约着见个面,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因为胡惜云已经住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去,两人见面是迟早的事。 按照钱岫舶的设想,是先提几次,让胡惜云有个心理准备,后面真的要见面,也不会很抵触,他要做的事情,也能顺利一些。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胡惜云答应了,他还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还是低估了胡惜云渴望一段真感情的热切,不过,稍微细想,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小姐,这件红色的很衬你的肤色,看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 彩墨理了理衣角,赞叹道。 胡惜云看着镜子里的人,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比起之前的苦相,实在好了太多。 这哪里是衣服的原因,是他才对。 想起钱岫舶,胡惜云脸上浮现绯色的红晕。 “太招摇了,换一件。” 彩墨不厌其烦,又拿来一件白色的,胡惜云试了试,镜子中的人很美,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太素了些,还是刚刚那件湖蓝掐丝百合裙,我再试试。” 如此反反复复,临近时间,终于打扮妥当。 出门才发现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 “不吃了吧,一会妆该花了。”胡惜云犹豫着。 彩墨笑道,“小姐还是吃一些,不然,一会见着钱公子,若是晕过去了,那不是贻笑大方。” 胡惜云掩嘴而笑,“说得是,那我吃的时候小心些。” 彩墨撅了撅嘴,打趣道,“那钱公子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小姐如此相待,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胡惜云脸上一时挂不住,“你个小妮子,找打。” 作势就要抬手,彩墨后退一步,“小姐别动,一会发髻该乱了。” 胡惜云立刻住了手,慢慢地走到镜子前,看着整齐,这才出来。 第316章 心意最重要 - 卿谋 - 安绵绵 秋日的东江湖畔,枫叶开始慢慢变红,等到十月,枫叶全红的时候,东江湖上就热闹了。 这会子,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几艘船,倒也颇显湖上宁静。 租的船早早地已经在湖边等着了,彩墨拿着牌子一来,便被请上了船。 胡惜云有钱,花了大价钱租的大船,有上下两层,丫鬟小二都机灵有眼色,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里面吃食点心茶水应有尽有,摆设也雅致得很。 不一会,小二来报:“有一位钱公子来了。” 胡惜云掩饰住心里的激动,看向彩墨,彩墨立刻会意,走了出来,“是我们的客人,我去请进来。” 小二点头称是,显然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一起出了船舱。 胡惜云心跳加快,脸上发热,理了理发髻,到了船头的廊下,去吹风。 很快,钱岫舶被请了进来,彩墨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钱岫舶看到只有胡惜云一人,心中诧异,一开始他想着怎么也应该有几个闺中好友相陪着,这一看,心中琢磨开了: 眼前的人曾嫁作人妇,如今和离,对他的回信也如此积极,莫不是寂寞难耐,想养面首? 钱岫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胡惜云从元瑾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他是知道的,就光钱财,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这样的女子,再嫁的话高不成低不就,若是自己,也愿意养着面首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只不过到底曾经是皇家的儿媳,要悄悄地避着人就是。 钱岫舶看着这偌大的湖船,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来这种豪华的地方。 租一日的船,怕是自己几年的开支。 若眼前的人真的想让自己当她的面首…… 电光火石间,钱岫舶想到了各种事情,脑海中已然做了决定。 “胡小姐。” “钱公子。”胡惜云面带红云,微微福身,回了礼。 胡惜云一袭绯色叠花长裙,衬得人无比娇俏,脸上的妆容浓淡相宜,长发放了下来,只在头顶梳了一个流云髻,插着宝石流苏簪,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钱岫舶微微晃神,若不是胡惜云和离过,依他的身份若想和她有瓜葛,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说起来,若能成为她的相好,得到她的全力支持,自己在京城中的路,一定能平坦许多。 胡惜云别的没有,钱很多,就光这一点,他都望尘莫及。 而且,她曾为皇家儿媳,就算有相好,也得躲着藏着,不会让别人知道,对钱岫舶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种面子里子都能得的好事,他不能放过。 再说,胡惜云长得也不错,属于小家碧玉的柔美型,自己去青楼还得花钱,这里有个免费还有可能倒贴他一点的小美人,钱岫舶觉得自己除非是脑子进水才不答应。 心中有了计较,钱岫舶便为自己琢磨上了。 在他打量胡惜云的时候,胡惜云也在偷看他。 那一日她没有仔细瞧,只觉得钱岫舶生得俊朗秀美,今日好好地看了几眼,是越看心里越喜欢。 钱岫舶除了有些才华,长相确实也不错,属于站在人群里便很打眼的一个。 两人相对站着,一个含情脉脉,一个眼神柔和。空气中的温度微微上升。 “钱公子请坐。”实在是被看得不好意思,胡惜云回过神来,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钱岫舶也在一旁坐下来,眼神始终不离胡惜云。 既然有了另外的打算,那么就要行使另外一套方案。 钱氏让他来做这个事情,也还没有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知道钱氏是想帮他,只是…… 若是好事,怎么不交给自己的儿子,可见,自己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把趁手的工具而已。 人,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才能出人头地。 钱岫舶眼神热切地看着胡惜云,“你真好看。” 声音无比温柔。 胡惜云娇羞地垂下眼,脸上浮起绯色的红霞。 “我,我可以叫你云儿吗?” 胡惜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含羞带怯,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胡惜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她的心情。 “云儿。”钱岫舶的声音极尽温柔,仿佛藏着无尽的爱意。 他不是情场老手,但是他无比聪明,平时听多了那些纨绔公子哥说起如何讨女子的欢心,他都记了下来,学以致用。 如今看来,那些纨绔公子哥别的不会,哄女孩子,倒是很有一套。 钱岫舶为二人倒了一杯茶,手法稳健,眼神却一直在观察她。 感情里,若有一方无比理智,那么,他一定不爱你,就算爱,也夹杂着许多别的东西,而且,其他东西比爱多。 只是,这个时候的胡惜云已经掉进了温柔陷阱里,不懂这个道理。 “云儿,你给我写的每一封信,我都珍藏着。”钱岫舶试探着说道,没有放过胡惜云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反应。 “我也是。”胡惜云羞赧地看了他一眼。 钱岫舶心中咯噔一下,胡惜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云儿……”钱岫舶伸出一只手,缓缓地从桌上越过去,握住胡惜云的手。 胡惜云大惊失色,脸红到了耳朵根,手下意识地就要抽出来,只是抽出来一点,钱岫舶忽而用力握住,又唤了一声,“云儿。” 胡惜云不再动,想说什么也没有说,任由他握着,只是,羞涩地再不敢看他。 钱岫舶受到鼓舞,双手握住她的手,“云儿,以后,我可以去见你吗?” 胡惜云不知如何回答,希望他去又怕他去。 不想拒绝,不敢答应。 钱岫舶却非要她说出确定的答案来,“云儿,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你看不上我,也是应当。” 说着,面露无奈凄苦,手上也松了力。 “不,身份不重要。”胡惜云脱口而出。 “那,什么重要?” “心意,心意最重要。” “我对云儿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我爱慕你,心疼你受的委屈,我想对你好,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胡惜云伸手捂住他的嘴唇,面色焦急,不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可以,可以去见我。” 第317章 信他才有鬼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早朝上,皇帝长吁短叹,一番场面话无比显得叔侄情深,闻者落泪。 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那些一路上跟着的将领侍卫,务必保证玉陌的安全。 戏做得足足的,每一处都显示出他对这个侄儿的看重,和做此番决定的无奈。 “玉郎啊,你毕竟是在民间长大,依着身份入了东宫,但是大家没有见着你的能力,多少有些不服。 你是半路进宫,比不得从前便养在宫中的皇子。 如今是最好的机会,这一趟去西北,安顿好了老百姓,让蛮夷不再入我大周境地,做好了这两件,以后再无人在背后说闲话了。” 皇帝轻描淡写,仿佛这是特别简单的两件事情。 “放心吧,那边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危险。 蛮夷被大周的军队威慑,不敢再来,最多只是小打小闹一番,朕会安排人做好。 你只要过去露个脸做做样子就成,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去到百姓当中历练,是皇子们都要经历的。” 私下里,皇帝对玉陌嘱咐了一番。 一副我完全为你着想,苦口婆心的模样。 玉陌信他才有鬼。 不过对方要唱戏,他自然也要陪着唱几句,当下一拱手,“是,侄儿明白,谢过叔父。”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了,总要那么一出。叔父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这样出去,朕这心里也是担心得很啊?” 嘴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想的却是:当然没有下一次,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担心是真的,担心你死不了。 玉陌没有多话,点头称是。 皇帝心中琢磨着自己的小九九,临了,象征性地让各部的人都在城门口送了一程。 眼看着玉陌的队伍走远,皇帝扫过一众大臣一眼,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回府后,各方开始马不停蹄地动作起来。 孟府。 月璃依旧躺在葡萄树下的大摇椅上,秋风舒爽,吹得整个人毛孔都舒展开。 葡萄叶还茂盛着,隐约有枯黄之势。 月璃一手拿着一把绢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扎着蜜瓜吃着。 “怎么不去送送。” 梁昭躺在另外一边,手里拿着一根翠绿的黄瓜,吃得嘎吱响,眼睛上贴着两片黄瓜圆片,无比惬意的样子。 “不送了,难受。” “啧啧啧,大周的女子也没见过这么不矜持的。” “正好,让你开开眼界。”月璃没好气道。 “你今儿来,不会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个吧。” “不,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月璃侧过头看他一眼,“要回西凉了。” “嗯,父皇传了信来,病重。”梁昭的语气有些凝重, “很严重吗?”月璃皱眉,前世,西凉王可一直都好好的,没有传出过什么重疾之类的。 想来是有人趁着梁昭不在,做了些什么。 梁昭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不知道,不过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梁昭轻笑一声,语气带着调侃,其间却夹杂着冷意。 当初他念着最后一点情意,没有把大皇子赶尽杀绝,但是如今看起来,大皇子好像并不领情。 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小动作不断。 西凉王病重怕不是真的,但是一定是出事了。 梁昭虽然对西凉王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也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利用他为所欲为。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月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没有动静,梁昭伸手拿下眼睛上的黄瓜片,面带期许,笑得风流倜傥,“阿璃,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如今他不在了,我马上也要离开,谁护着你?我可不放心。 若是去了西凉可不一样,西凉我说了算,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怎么样,阿璃,是不是很心动……” “梁昭,我们做个交易。”月璃没有理他这些无厘头的话,径直说道。 “什么交易?”梁昭耸耸肩,又躺回去,目光幽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送你几个富可敌国的信息。” “哦,说来听听。”梁昭看着她,兴趣盎然。 “如果我没记错,西凉地处辽阔,但是能长的粮食寥寥无几,只有大麦青稞,其他的都要从别处换取。” “不错。” 这时候的西凉,相对物产还比较贫瘠。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西凉王为了和大周互市,甘愿背上弑杀先皇的罪名。 互市对于西凉来说,太重要了。 西凉有上好的马匹,还有珠宝小麦,其他的东西都很劣质的替代品。 像盐,绸缎,大米,等等这些东西产量都少得惊人。 只能靠互市,各地的商贩流通。 之前羽国还在的时候,全靠羽国流通两国,赚着中间商的差价。 后来西凉和羽国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在商贸上也有所限制,西凉王不得不另辟蹊径,和当时心怀鬼胎的大周王爷合作。 这才有了西凉人刺杀先皇,皇位移位,大周西凉互通互市,羽国被灭,这一系列的事情。 “我知道西凉的土质可以种出什么,且有产量,若是试种成功,至少可以养活西凉一半人。” 月璃的话像平地一声雷,炸得梁昭脑袋嗡嗡响。 他对西凉王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身为一国皇子,他对于西凉这个国家,却是有着天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的。 若真像月璃说的,那么,这就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大好事。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听月璃说道,“这些东西,分别是土豆,葡萄和蜜瓜。” 月璃用手敲了敲一旁装着蜜瓜的盘子。 梁昭皱眉,“这些都试过,但是都种不出啊。” “我说种得出就一定种得出。” 月璃语气肯定,莫名让人信服。 “我问你,你说种不出来,用的是哪里的种子?” “自然都是周边最近,能种出这些东西的种子。” “那是不是周边能种出的这几样,也都品相不好?葡萄酸,土豆小,蜜瓜苦。” 梁昭一下坐正,直直地看着月璃,“不错。” 第318章 相信他会回来 - 卿谋 - 安绵绵 “你们从一开始,方向便错了。能在西凉国土种出来的,得是江南的土豆,林州的葡萄,和肃州的蜜瓜。” 梁昭疑惑,“既然周边的都种不出来,这些大周腹地的东西,怎么能种得出来?” “蜜瓜喜热,葡萄喜干燥,土豆沟渠干重,所有盛产这些农作物的地方,这几样的实际产地,都和西凉的土壤差不多。 江南的好蜜瓜,都种在沙土的半坡上,长时间照阳,葡萄种在山上,土豆亦是,你们找周边的品种,那些都是腹地剩下的边角料,歪种自然不会结好果。” 梁昭眼前一亮,若真的像月璃说的这样,那岂止是可以养活一半西凉人。 土豆可以当主食,葡萄可以制干贩卖,蜜瓜易储存,若真是可以落实到百姓的民生当中去,那人人可以吃饱便指日可待。 梁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着要安排人手带些回去。 他看了一眼月璃,忽而又坐下来,“你还没说让我做什么,我也没有答应你,万一我们没有谈拢,你先告诉我这些,岂不是吃亏了?” “不答应也没关系,早就应该和你说的,只是一时也没有想起来,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梁昭愣了一下,好久才想起来在张家村她掉入河里,他给了一颗救命药丸的事情。 想起那时候,心里一阵唏嘘。 “阿璃,你这么说,我不得不答应了。”梁昭似笑非笑地看着月璃。 “你别怪我早不告诉你就成。” 梁昭一笑,“你告诉我,我便感激涕零了。” “说说看,什么事。” 梁昭身体前倾,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月璃看过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帮我烧了蛮夷的后院。” 梁昭猛地转过了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月璃,只听她又说道: “可以从羽国周边动手,羽国,有逃脱在外的皇室后裔。” 梁昭明白月璃的意思,是把这事推到羽国的头上。 当初,羽国被灭,蛮夷虽然没有插一脚,但是,为了讨好大周,也提供了便利,这才让羽国前无门后无路。 羽国若有心趁乱报复,也说得过去。 羽国灭亡了,现在归西凉管,羽国后裔对蛮夷出手,蛮夷可以把矛头对准西凉。 但是蛮夷不敢,蛮夷有一条很大的水源,在当初的羽国境内。 月璃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找梁昭帮忙。 她自己的人也可以去,不过需要出了大周境地,到西凉去做对付蛮夷的事,费时费力不说,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让她出了大周依然游刃有余。 所以,若梁昭愿意帮忙是最好不过。 当然,她也不能白让他帮。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点子。 钱财珠宝怕是梁昭看不上,兵器不能给,无论如何她是大周人,断没有给敌人造兵器的理由。 梁昭一愣神,月璃让他对付蛮夷,做出是羽国人动的手,他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 “你要我去蛮夷的后院放火?”梁昭不知月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重复问了一遍。 “是。”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当然。” “玉太子这边刚出城,我在后面一放火,依着沙木烈的性子,前头肯定会打起来不可。” 梁昭边说边观察着月璃的表情,看她没有半点吃惊。 “你不会就是想让沙木烈和大周打起来吧?”梁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却见月璃点了点头。 “玉太子可马上就到西北了,你挑起事端,不怕出什么事……?” 月璃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蜜瓜,“事是肯定有的,但是,我赌他没有事。” 梁昭眼珠子一转,突然瞪大: 要出事,出事的不是玉陌,那就只能是蛮夷。 “你……” 梁昭惊讶出声,忽觉声音太大,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要杀了沙木烈。”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月璃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她当初让人宣扬西北二城的惨状,就是在等着玉陌杀了沙木烈,赢得千万民心。 皇帝自然也能看出来消息传得不对劲,却不知道背后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他推波助澜是为了将玉陌送到西北去,刚好,正中下怀。 玉陌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若有军功在身,得民心民意,这些,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危险,月璃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她选择相信他。 相信他能平安归来。 玉陌从出世的那天起,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无论他在京城还是外地,皇帝对他的杀心,是从来没有减弱过。 之前玉陌藏得好,他找不到。 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可能放过。 鹰嘴山那一次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玉陌没有机会等了。 前世,柔贵妃一直偷偷在给皇帝下药,估摸着时间,快了。 而且现在,皇帝宠程雨滢,程雨滢有了野心,以后宫中就热闹了。 “阿璃,为了玉太子,你当真是殚精竭虑了。”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是个贤内助。”月璃眨巴了几下眼睛,看起来天真又懵懂。 梁昭赶忙回过头。 “那前段时间,京城的那些传言也是你放出来的。” 只一细想,梁昭边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 “不会你从那时候便惦记上我了吧。” 月璃毫不避讳,“是,这件事你是我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那时候,我想的是给你钱来着。”月璃补充。 梁昭耸耸肩,“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有些作用。” “我若不答应,你待如何?”梁昭兴味地看她。 月璃放下手中的竹签子,半点不隐瞒,“我跟沙木烈的弟弟搭上了线,他们兄弟不合。” 梁昭站起来,围着月璃转了两个圈,“啧啧啧,阿璃,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匹狼呢。” 月璃摊摊手,“你同意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能不答应吗。” 月璃看着梁昭又变回一副不着四六的模样,“谢谢你,梁昭。” “打住,别突然这么正经,我受不了。” 月璃嫣然一笑,秋风落叶不扫。 第319章 杀了吧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早,月璃便准备出门。 “夫人,这天,看起来怕是要下雨。” 青崖伺候好梳洗,看了看外头。 “下雨才好呢。”月璃意味深长地一笑,若是没雨,她还得换一日出门。 秋蝉端了早饭进来,太阳还没有出来,凉风从窗口拂过来,有些许清凉。 “夫人,入秋了,华岩寺都有些凉了呢,奴婢放了两件披裳外套在马车上。 还有夫人爱吃的陈家绿豆糕,和李家的花生酥。” 秋蝉叽叽喳喳地说着,那模样是生怕月璃饿着冻着。 可能是因为有孕的原因,月璃最近确实贪嘴得很。每一顿都吃得不多,一会便饿了,宁心院里,到处都摆着点心,月璃坐哪都有得吃。 秋蝉是真心实意以月璃为重,半点不敢马虎。 “好。”月璃笑道,又转过来看向青崖,“你看,秋蝉安排得妥妥帖帖,你便闲下来了。” 青崖也笑,“可不是,这丫头勤快着呢,也亏得她上心,小小年纪,面面俱到。” 等月璃用过早饭,秋蝉已经把一应收拾妥当了。 今儿秋蝉看家,她带着青崖出门。 院外,林山等在外头。 青崖带着他进了一旁的侧屋,不一会儿,就见林山抱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了出来。 而后三人坐上了马车。 影二影三赶忙跟上。 “那是什么?” “谁知道,看起来倒是颇有份量的样子,我看那林山抱着都有些吃力。” “你说夫人去上香,会带什么?” 影二摇摇头,“不知道,跟上便清楚了。” “夫人还怀着身子呢,就这么上山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 “不是说要在家里休养,不要出门么?我看那刘大人家的夫人,一发现有孕,床都不让下的。” 影二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皱眉,“你说的是那,生了女孩就要自己儿子休妻的婆婆的刘家?” 这么一解释影三先嗤之以鼻,“是。” “他家的做派哪能信。”这是影二第一次有自己鲜明的看法。 “你说得对。” “还好夫人没有婆婆。” 影二说完一脸惊恐地看向影三,都要哭了,“我是说有婆婆也不会像刘家那样。” 越解释越眉头皱得深。 影三伸出手,“十两银子。” 影二一张脸憋得通红,想反驳又不敢,想抗议又没有底气,嘴唇抿得死紧。 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成交。” 说完,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子,朝影三扔过去。 影三一手接住,幸灾乐祸地看着影二吃瘪,心里舒爽,脱口道: “要是夫人生了女孩,主子不喜欢……” 还没说完,立马顿住,一张脸瞬间变成猪肝色。 影二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 影三气急败坏,“你趁火打劫。” 影二就像突然脑子灵光了一样,“你知道的,夫人生气可比主子生气严重得多。” “夫人不一定生气。”影三怒道。 影二不为所动,“不然你可以试一试。” 影三握拳咬牙,“算你狠。” 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子,和刚刚影二给他的那个,一起扔了过去。 影二一把接住,面不改色。 影二影三虽然逗着嘴,但是脚步不停,注意力都在前头,悄悄地在月璃后头跟着。 只是这会,二人都再不敢说话,影三不时幽怨地看影二一眼,每次影二都要下意识地摸一摸胸口的银子。 看得影三一脸气结,眼不见为净,别过了头。 太阳渐渐升起,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这一回出门,月璃带了许多丫鬟和护卫,浩浩荡荡。 人群里有议论声传来: “这是哪家的马车?” “孟家的,听说是去寺里上香。” “怎么带那么多人?” “孟家大公子去世,只留下孟少夫人,这孟少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府里的人自然紧张得很。” “是了,这遗腹子可是孟大公子唯一的独苗,自然要护着些的。” “说得是。” 刚出了城,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看起来大多是去云刹寺的,月璃往前面稍微挪了挪: “林山。” “在。” “后面的人还跟着吗?” “是。” 月璃略一沉吟,“能解决吗?” “能。” “杀了吧。” “是。” 青崖在一旁,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初月璃和孟思恒去江南的路上,遇到了对梁昭的大规模刺杀,她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这会,自然也没有太多惊讶。 外头,有人拦住了去路。 “夫人,是施小姐。” 月璃露出疑惑的神情,“请她上来说话。” “是。” 两方马车停在路旁,孟思恒那边除了车夫,就是两个丫头,月璃这边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两方马车停在一处,倒是惹眼得很。 “她们,该不会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吧,那仙子才女也是大家闺秀,孟少夫人可是武安侯府的嫡小姐,再如何也不会如市井小民那般打起来呀。” “这可不一定,如今蛮夷时不时扰乱边境,玉太子除了安抚百姓,还要平边境安宁的。连皇上都说了,玉太子若是凯旋归来,便为他们赐婚呢。” “上次不是说施小姐是妹妹,既然是妹妹,有什么好打的。” “玉太子当施小姐是妹妹,施小姐当不当玉太子是哥哥又另说。” 众人恍然大悟,“哦,说得也对。” “施小姐当路拦车,可见就是来算账的。” 有人疑惑,“上次施小姐去了孟府,不是说相谈甚欢,还一起喝茶?” “呵,那时候玉太子还在京城,如今玉太子不在,自然不同。” “哦,原来如此。” “玉太子不会真的娶孟少夫人吧?” “不好说。” “我看是为了和那七皇子抬杠呢。” 至于为什么抬杠,众人心知肚明。 “那到时候赐婚怎么办?玉太子会不会为了不娶孟少夫人便故意输给蛮夷。” “啊,不会吧,怎么可能。大周的安危难道不比一个女子重要。” “对啊,就是,人是他自己说要娶的,咱们皇上给他个彩头,他不能不接,又不想接。” “但也不能拿咱们的安危开玩笑啊。” 一时间,大家对玉陌想当然的讨伐声,此起彼伏。 第320章 聪明得过了头 - 卿谋 - 安绵绵 孟思恒上了马车,马车稍显拥挤,青崖让了位置出来,下去守着。 孟思恒显然也听见了外头的窃窃私语,气得直跺脚,恨不能上去跟那些人理论。 “阿恒,别恼。”月璃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阿璃,你看他们……” “我知道。” “你今儿怎么来这了?”她们如今,可不像以前,约着见面,可以相携而往。 如今,在人前的每一个动作,都得注意,也都大有深意。 “我听说你出门了,才急急地赶来的。咱俩,得有些矛盾才好。” 月璃略一思索便知道玉陌什么意思。 “在太子府住着可好?” 孟思恒两手一摊,“吃得好住得好,就是无比无聊,又不能去找你。 倒是有各府上的夫人想见我,其实也是探究居多,我都拒了。” “如此很好。”月璃点点头。 “你去哪里?” “华岩寺。” “我也想去。” 月璃笑笑,没有答话。 “阿璃,你记着,我不会嫁给玉太子的。” “哦?”月璃一时没理解她什么意思,心思一转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孟思恒不知道:她知道玉太子就是玉陌。 “阿恒,我不问你身上的秘密,但是我知道,走到这一步你已经身不由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理解你。” “阿璃……”孟思恒眼中有泪。 这些日子,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月璃在眼前,她却不能说。 “哦,阿璃,我听说,你有了身孕?”孟思恒这会才想起来,差点喊出声,眼睛不自觉地盯着月璃的肚子。 外头路过的人听到呼声,又叽叽喳喳地说起八卦闲话来。 “不会真打起来了吧,孟少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应该不会吧,孟府的丫鬟在守着呢。” “对,我也觉得不会,若是孟少夫人有个好歹,这位施小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谁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依我看,应该只是言语上警告几句。” “哎,这都叫什么事儿。” “谁知道,大人物的府上总是复杂得很。” …… 马车里的两人对外头的话充耳不闻。 “是,马上就三个月了。”月璃一笑,笑里全是温柔。 孟思恒眼前一亮,“我可以摸摸他吗?” 月璃拉着她的手摸了摸,“现在还摸不到,要到五个月后,动静就大了。” “好神奇啊。”孟思恒看着月璃的肚子,惊叹道。 “大哥不在,你一个人很辛苦吧。” 月璃低着头,没有说话,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态。 孟思恒自觉失言,一时脸上挂满了愧疚。 在月璃眼里,她大哥已经不在了。 “阿璃……” “我没事,我该走了。”月璃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 孟思恒反应过来,“哦,哦,好的,那我便去云刹寺走上一圈。” 月璃点点头,孟思恒下了车。 外头看热闹的人目光都集聚过来,就见孟思恒面色忧愁又带着些愤怒上了自己的马车。 随着月璃的马车离开,关于二人这一次见面的传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御花园。 皇帝左拥右抱地听着小曲喝着酒。 “太子府的事。”内侍躬着身子站在一旁,低声说道。 “说。” “那位施家小姐出门了,是急急忙忙听到消息才出的门,在去云刹寺的路上,拦住了孟家少夫人的马车。” 皇帝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来,“呵,说了什么?” “当时人太多,不好探听,不过,好像是起了些争执。后来施小姐去了云刹寺,孟少夫人绕道去了华岩寺。” “那施小姐身边带了多少人?” “一个车夫,两个丫鬟。” “这些人可有身手?” “没有。” “周边跟着可有暗卫?” “也没有。” “可要……”内侍眼露寒光,做了个杀的动作。 “杀什么,咱们还得好好护着才是。对玉太子有恩的人,自然也是咱们皇室的恩人。” 等玉陌一死,这施小姐便有了大作用。 内侍见皇帝许久没有说话,上前半步道,“可要把那施小姐传来问一问话?” “不必了,一个障眼法而已。” 若真是什么恩情并重的人,早便一起带走了。留在京中,却无暗卫护着。 回京那么久,一直戴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装神弄鬼。 明明知道他双方各自的目的,怎么会把人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去。 很明显就是为了迷惑他,让他以为那施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可以用来钳制他。 呵,太天真了。 内侍自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喏喏地应道,“是。” 长秋宫。 程雨滢也听到了消息,不过,她想的和皇帝想的,却大不相同。 “看起来,这位施小姐,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嫁给玉太子了。” 程雨滢立在窗前。 若她是程月璃,她会怎么做: 无论如何,是要保护好自己孩子的安全。所以她对外一分回应都没有。 程雨滢承认月璃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没用且会惹麻烦的事情。 只是这施小姐,怎么总让人感觉怪怪的呢。 程雨滢理顺思路: 玉太子回京时带回来施小姐,传言是未来的太子妃,后来玉太子承认是妹妹。 而后求娶程月璃…… 突然,程雨滢脑中有光一闪: 玉太子对外称想娶程月璃,除了有西凉七皇子的原因,是不是也为了不娶施小姐呢? 她早就觉得,只为了和七皇子杠上,想出这一破坏自己名声的昏招,不是玉太子的作风。 玉太子在外那么多年,肯定有人庇佑他,应该就是这个施小姐没错了,对外亦是这么说的。 他求娶程月璃,外人都以为是因为七皇子,其实是因为施小姐。 至于程月璃,一个商人妻,无父无母,杀了就是。 施小姐想嫁,玉太子不想娶,所以才有了今日拦路这一出。 程雨滢想到这个完美的理由,顿时把前面那些想不通的地方都接通了。 那么,这个施小姐,真的对玉太子有恩而玉太子不想娶的话,倒是一个有用的人。 程雨滢脑中琢磨着计划。 这个施小姐,她必要见一见才好。若真是和她想的一样,那么…… 程雨滢不知道,她这一次,聪明得过了头,犯了皇帝的忌讳。 第321章 火药 - 卿谋 - 安绵绵 华岩寺。 月璃刚下马车,天边便传来轰隆的打雷声,一旁立马多了慌慌张张走来走去的人群。 月璃下意识地手抚上小腹。 青崖走过来,“夫人。” “进去吧。” “是。” 刚走两步,天边又挂啦一声,只是动静比刚刚小了许多。 月璃心里想着:这雷直打着人心慌乱。若不是有了孩子多了担忧,她自然不怕的。 天边飘了几朵乌云过来,是要下雨的样子。 月璃向里走去,林山跟在一旁。 “人解决了吗?” “是,一个不留。” “这寺中可也有眼睛?” “有。” “都杀了。” “是。” 到了主殿,殿内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月璃上了几炷香。 再出来时,头顶上的乌云褪去了,雷声在天边不时响起。 月璃眼神复杂。 怀着身子,总不免困顿,僧人安排了厢房,一行人浩浩荡荡。 丫鬟们收拾了厢房出来,和府卫们一起,规规矩矩地在外头守着。 青崖对着门口嘱咐了几句,关上了门。 回到屋中,给月璃和自己一人套了一件大帽斗篷。 在隐蔽处点了迷香,而后和月璃一起从窗口越了出去。 小路尽头,林山做了简单易容,抱着一只黑色的箱子,带着几个好手,已经等在那里。 那只黑色的箱子,赫然就是林山从宁心院的偏房里搬出来的东西。 月璃看了跟在林山身后的人一眼。 林山会意,介绍道,“夫人,这些都是以前跟着侯爷的人。” 话落,他身后的几人对着月璃拱手行礼,目不斜视,一看就是接受过严格的训练。 “嗯,走吧。” 林山看了月璃一眼,有一瞬间的停顿,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头称是,对着身后一招手,跟了上去。 “一共几个人?” “十个。” “林虎在么?” “在的。” 月璃点点头,林山在前面带路,往后山而去。 天空中,一片灰蒙蒙的,刚刚看起来将落未落要下的雨,这会像被藏起来似的。 华岩寺本来人就少,今儿天气不好,没什么上香的人,更显得寺庙里的清净来。 后山有走出来的小道,不宽,还算好走。 地点选在了后山的半山腰,那边不远有另外一条好走的大路。 月璃打算好了,若一会下雨,便从大路那边走。 心里祈祷着,这雨若要下,希望能等她办完事情再下。 抬头看了看天,还算好,只是有些阴沉。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目的地。 不远处,是一间临时的茅草屋,还未走近,里头有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看见林山,双手抱拳,“叔”。 林山点点头,往后退一步,那人看见月璃,忙低下头,还未说话,只听得一个利落的女声,“你是林虎。” “是。” 月璃打量了他一眼,刚刚长成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高大,一身气势不容忽视,戴着一顶斗笠,小小年纪看起来沉稳老练。 纪伯说,这林虎从前也是跟在程谦跟前的人,一直是林山亲自教导。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林山从前也是军中之人,若不是跟着程谦,自有一番前程,和外头普通的暗卫护卫,截然不同。 教出来的人,也自然不一样。 只是,眉宇间带着些少年的心高气傲,看月璃的时候,眼神始终抬着。 林山欲说话,月璃眼神制止了他。年轻人有些傲气,没什么不好。 “进去说话。” “是,夫人稍等片刻。”说完先进去了。 月璃看了一眼林山,林山点头,便在外头候着。 过了一会,四周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虎出来,“夫人里面请。” 月璃和林山跟着林虎往里而去,青崖和其他人守在外头。 林虎又道,“一会,属下帮夫人传话。” “也好。” 一进屋,月璃才明白林虎什么意思,心中暗道他心思细腻,考虑周全。 茅草屋不大,后头有一块空地,此时,空地上站着另外九个人。 进得里间,林虎搬来一张凳子,上面铺了软垫,心中暗道他细心。 月璃坐下,“要你们做什么,林山都说过了吧。” “是,去西北,保护玉太子。” 月璃点点头,“此一去,生死难料,你们可有做好打算。” “从跟着侯爷开始,我们便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亦是,没有侯爷,便没有我们。” 月璃知道,他们许多人,都是因为在军中被打压或者被陷害,得了程谦天大的恩情。 林山知道她要人必然忠心为上,特地挑的。 “好,如今各方势力都盯着西北,许多人都不想玉太子平安回来。除了紧要关头,你们平时别轻易露面。 其他人谁也不要相信,你们的任务,就是保证玉太子的安全。” “是。” 月璃看向外头,她一直没有露面,外头的人依旧站得笔直,神情肃然,可见这几个人的纪律性之高。 月璃眼神示意林山将箱子放过来。 林山放下,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个小木箱子。 那小木箱子有成人四指宽,一指量长。 月璃拿起其中一个,打开,只见里头是一个圆柱形的油纸包着的东西。 看了二人一眼,“这个东西,叫火药,上次用过,是在长安去江南的路上。” 说着看向林山,林山立马反应过来,当时,月璃就是用这个东西,一举灭了那最后一路追兵。 那时,他就在现场,对于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还感叹,月璃居然有如此强悍的武器,若之前程谦有,也不会那般轻易便着了那些人的道。 想来,这是月璃之后得的东西。 林山对这个东西见过一回,恍然大悟,他曾在军中,知道这个东西若能用在交战上的价值,眼中带着少有的热切情绪。 林虎却是没有见过,认真地听着月璃所说,只是眼中的傲气丝毫不减。 “这个火药,一个的杀伤力,是方圆两丈,非死即伤。” 林虎面色惊讶,带着些不信,很快收敛。 不过看了自己叔叔的表情,想来是真的。 第322章 她出现了 - 卿谋 - 安绵绵 心中疑惑:这个东西小小的,居然有那么大的威力,若是用在战事上,简直是如虎添翼。 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又看了林山一眼。 “人群密集地,杀伤力效果最好。” 林虎点头,大约明白月璃的意思。 月璃讲解得仔细,怎么用,注意事项。 林虎听明白,拿出去给其他人看。 “你找两个人,把我带的两块旗布带上,去对面山腰瞧瞧有没有人……” 月璃对着林山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林山会意,派了两个人出去。 不一会,对面便传来了口哨声,“安全。” “把林虎叫进来。” 林虎刚刚说完,外头的人听了介绍是浑身热血,他也受到了感染。 那些人更能明白这个东西的好处。 “一会,你试试。” “我……哦,好。”林虎有些激动,看外头那些弟兄们的表情,便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拉了引线,便扔出去,不可在手上停留太久,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月璃说得凝重,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马虎。 “看见了吗,就扔向那块红色的布。” 林虎点点头,跃跃欲试。 “林山,你去看着,让外头那些人都瞧仔细了。” “是。” 外头,林山和林虎说了对面的情况,对面的人查探过,离远了,竖起了黄色的旗子。 林山手上拿着火药,手心发烫,他闭上眼,在脑中仔细地想了一遍步骤。 打开盖子,拉开绳子,绕出引线,一把扯出,抓住火药下端,用力向着红色旗子丢出去。 随着火药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几十双眼睛通通盯着,眨都不敢眨一下,随后,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发出,群鸟皆惊得四散,红色旗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一人抱的树,断了好几根。 大家都惊住,空气寂静。饶是一开始对描述心里有数,但是和亲眼所见的震撼,还是不可比拟。 华岩寺中,稀稀拉拉的香客和僧人也听见了响声,纷纷向天边看去。 “怎么又打雷了?” “今儿要下暴雨吧。” “是啊,阴沉沉的天气呢,现在不下,晚上也得下。” “平地一声雷,吓死个人,我家孙子都吓哭了。” “快些回去吧。” “是是是。” 华岩寺的某一间禅房里,一双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朝着后山看了一眼,又缓缓闭上,“阿弥陀佛。” 后山上,大家许久才反应过来。 林山稍微好些,他到底见过了一次。 对面的两人反应过来,按照先前的吩咐把痕迹消灭掉。 这边的几人心中确是惊涛骇浪。 “夫人。”林虎进门,眼中傲气即散,头低着,这是臣服的姿态。 今天所见,刷新了他的认知,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月璃可以拿出这么厉害的东西,绝对不能小看。 一时,心中又对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愧疚。 “他们,都见到了?” “是。” “都看仔细了?” “是。” “那把这些拿下去发给他们,一人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不可使用。 谁的用了,谁立刻回来。越到后面的人,越危险。” 月璃说得意味深长。 林虎的注意力却是在前面那句话上。 “我们用?” “是。” “你不怕我们……” 月璃一笑,倾国倾城,晃花了眼。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些东西一出世,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自然清楚。 材料有毒,她不能假于人手,又有了身孕,只能小心再小心,做了这十来个出来。 已经是很勉强了。 前世,那位佟小姐用这个法子改良制作了烟花,美不胜收,后来被一个民间的匠人改造成了火药。 那匠人将方法告诉了太子,当时元瑾不在,她为了讨好元瑾,自告奋勇地跟匠人学了这法子。 后来…… 月璃摇摇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 林虎见月璃脸色不好,拱了拱手,将箱子搬了出去。 外头的人一听说月璃的意思,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眼神无比热切。 等东西到了手上,都还是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是真正的识货之人。 月璃又交代了一些话,大家各自离开。 月璃看看天,天空灰蒙蒙的,但是雨依旧没有落下来。 几人按原路返回。 寂静的山间小路上,青崖扶着她,前后都有人护着,月璃走得小心翼翼。 几日穿的素色,掩藏在山林间,几乎看不出来。 远远的华岩寺,一间禅房的窗口,有一双眼睛,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月璃安然回到厢房中。 整了整衣裳发髻,青崖打开了门。 外头不时有几只鸟飞过,丫鬟们收回发呆的眼神,纷纷看过来。 “回府。” “是。” 天更阴沉了。 马车在宁心院门口才停下来。 秋蝉远远地听见声音跑出来,“夫人可回来了,这雷声一阵一阵的,奴婢都吓坏了。” 说着忙过来扶着月璃进屋。 “我没事,这不是有青崖嘛。” “是是是,夫人你还是赶紧进来再说话,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就下下来。” 月璃随她扶着进了屋。 秋蝉话才刚落,豆大的雨便下了下来。 月璃回过头,看着门外的雨帘怔怔出神。 默默地长叹出一口气。 秋蝉看着这雨,却是拍了拍胸脯,“好险。” 三人进了屋,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仿佛是积蓄了许久的泪水决了堤,倾盆而下,哗啦哗啦。 华岩寺的后山。 僧人举着雨伞,看着被炸开的大坑,和四周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的痕迹,良久没有挪开眼睛。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就要黑了,但是因为下了大雨的缘故,又有些微微发亮。 他往前走了几步,大雨中,那里站着一个人,打着一把伞,看起来无比诡异。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早吓得大叫起来。 僧人别开眼,径直往前走。 那人开口,“她来了是吗?” 僧人没有说话,脚步不停,“既然她出现了,我就一定会找到她。” 僧人顷刻便走远了。 打伞的人看着微微发白的天空,跟着僧人向山下走去。 第323章 就怕贼惦记 - 卿谋 - 安绵绵 西北一路,平静得异常。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路上,官员们也是无比配合。 玉陌一行人还没到,西北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蛮夷又抢了几个村子,行径极其嚣张。 官员们深谙官场的弯弯绕绕,不敢说话,百姓们却是义愤填膺。 每每路过大街上,都能听到这样的言论: “蛮夷太可怕了,听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们无一活口,牲畜全部带走。” “强盗啊,强盗,无法无天了。” “可怜那些百姓哦。” “蛮夷太可恶了,朝廷居然任由他们作恶,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自然要过,蛮夷侵犯,也不会到咱们这里来。”有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话你就说错了,唇亡齿寒,若是现在朝廷不管,总有一天,咱们也得受牵连。” “是,大家都是大周的子民,没道理无动于衷,他们说不出话,若是咱们都沉默不言,有一天咱们遇到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帮忙。” “就是。” “朝廷没有不管啊,这不是派了玉太子来么。”有人提醒。 “对对对,还有玉太子。” “但是……这玉太子靠谱么?”有人疑惑地问道。 一旁立马就有人不乐意了,“怎么不靠谱,自然是靠谱的,玉善堂做了多少善事,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倒不是说这个,玉善堂确实做了许多好事,帮助了咱们老百姓,玉太子本人也十分和善,但是……” 说话的人欲言又止,一句但是,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但是什么……” “对啊,你倒是快说呀。” “就是就是。” “咳咳。”那人见众人急切,咳了几声,也不卖关子,“但是打仗可和做善事不一样。 玉太子之前可是在民间长大,对于战事一窍不通。听说这一回,皇上让玉太子收复蛮夷,还边境安宁。” “这不是挺好。” “是挺好,但是玉太子根本不懂打战。” “啊,要打战了吗?”有人后知后觉,听到自以为是的重点,一脸惊恐。 “当然要打,不然,边境那些百姓的死,去哪里讨公道。” “玉太子既然不懂打战,去西北做什么?送死吗?那些蛮夷人可不讲道理。”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确实,这话糙理不糙,玉太子没有带过兵更没有上过战场,这般前去,总有些花架子看不得的感觉。 “我听说玉太子会去西北,是因为喜欢了一个姑娘,为了让皇帝答应他,胜了便为他们赐婚。” “什么姑娘,明明是个寡妇。” “这么说来,确有其事了。”众人说起八卦,一脸兴味,刚刚说起的正事,居然显得索然几分。 刚刚为玉陌说话的人,也皱起了眉头。 出行目的不纯,这可是极败坏好感的事情,更别说这个目的只和一个女子有关。 败了,能力不足。胜了,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哪个都不是好名声。 皇帝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抹黑玉陌的形象,好让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看起来理所应当。 “当然,京城都传开了,我那娘家大舅哥,刚刚从京城回来,说起京城的事,绘声绘色,其中就有这一段。”有人言之凿凿。 “是吗,快说快说说细节。”一旁有几人凑过来,拉着那人往茶棚就坐下来。 另外一边的人,眼神中带着些许鄙视,“这么说来,玉太子去西北安抚百姓,平定边境,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红颜?” 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也带着一旦得到肯定回答便要冲破出来的鄙夷。 “这一次,平定边境,听说派了几个营的兵。 没有本事,却为了一个女子把将士们的生死、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这样的太子,难道大家不会担忧,以后能不能带领好大周,能不能守护好大周的子民吗?” 有人带节奏,人群很快窃窃私语起来,大家叽叽喳喳的,人群热闹极了,说起玉陌,语气中都不是太友好的模样。 往西北而去的队伍中,一些侍卫听着面色不愉,玉陌却是不以为意。 皇帝在这里就开始铺路,为之后发生的事铺一个想当然的理由。 看来,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峻得多。 中途歇息时。 玉陌把姜大人叫到跟前。 “蛮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拒不合作。” 玉陌眼神复杂,“蛮夷地广人稀,我们不熟地形不说,在他们的地盘上打,不是好主意。” “殿下说得是。” “那个人找到没有。” “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玉陌皱眉。 从他决定来西北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只想来走个过场就算了。 要么不去,去了就一定要做点什么出来,一是让大家知道他的能力,二来,是他要争功,要一份让天底下的人,都信服的功绩。 这一次,他不仅要胜,而且还要胜得漂亮。 既然入蛮夷境地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那么,最有效的,就是诱惑敌人出来。 只是,蛮夷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虽然边境一直骚扰不断,但是,他们整个的姿态,是撤退的。 按行程,等他们到西北,蛮夷就该全部撤回内境了。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这一回,大周若是放弃了,边境便再无安宁之日。 那他今日一行,在之后每一次蛮夷的动作上,都会被人诟病。 所以,他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不杀沙木烈,绝不回京。 但是,如今看起来,事情,比想象的要棘手一些。 蛮夷拒绝和他正面对上。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现在的大周,就是被蛮夷惦记着的肥肉,除非沙木烈死。 否则,接下来,边境上出事的地方,绝对只多不少。 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大周,为了大周的百姓,他都必须这么做。 蛮夷人群分散,部落之间离开较远,密集处又在蛮夷腹地,若他们直入,人多易被发现,人少作用不大。 玉陌看着蛮夷方向,陷入沉思。 第324章 差点吐出来 - 卿谋 - 安绵绵 另一边,往西凉去的路上,一队人马亦是浩浩荡荡。 梁昭算着时间,这会子,他另外派的那一小队人,应该已经到江南了。 若月璃说的法子可行,那是整个西凉的幸事。 细想之下,月璃说的不无道理。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周边的这些都种不出来,其他地方的更没有希望,如今看起来,他们是从源头就错了。 原来如此。 梁昭没有问月璃如何得知,更没有怀疑月璃说的真假,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如今秋季,正是留种的季节。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 想到这里,梁昭脸上浮起愉悦的神情。 心中第一次感觉到,能为西凉百姓做些事情,造福人民的感觉,还不赖。 前方,年纪大的长胡子使官又过来了。 梁昭眉头一皱,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几日,把他烦得觉都睡不好,看到他就头疼。 “七皇子。” 使官礼数周到,锲而不舍。 见梁昭不答话,也不退离,直接道,“七皇子可考虑清楚了。” “清楚,清楚得很,不清楚本王一直往前走是在散步吗?”梁昭没好气地打开帘子,瞪了他一眼。 使官不为所动,把早上那些话翻来覆去地又说了一遍。 梁昭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石心儿是自己要留下的,本王有什么办法,本王又不可以把她打晕带回西凉。” “殿下可以这么做的。” 梁昭竖目,“嘿,我说你个老头子。” “本王如今已经出了京城,再回去,大周皇帝还以为本王有什么阴谋,到时候,别说石心儿,咱们能不能回去都另说。” “殿下会有办法的。”年老的使官百折不挠。 出城的时候看到了石心儿的马车,却万万没有想到,石心儿根本不在上面。 这些日子,石心儿和平王的事情,是半点也没有遮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俩的暧昧情愫。 若有婚约,也就罢了。偏偏什么名分都没有,石心儿是自作主张留下的。 梁昭作为带领的使官,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到明面上,若任其发展,接下来,场面就很尴尬了。 石心儿原本跟着梁昭来大周,如今却跟着平王不撒手,俨然一副把西凉忘记了模样,这叫什么事。 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脸,还有西凉石家的脸,西凉的脸。 使官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况且,平王有什么目的,石心儿看不出来,他们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若玉太子出事,闲王无意皇位,宫中的三皇子又还是个奶娃娃,最有机会的,就是平王。 若平王和西凉石家联姻,那么,玉太子一倒,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么好的买卖,平王不抓住才怪。 这种事情,他们懂,石心儿不懂。 这些日子,平王为了讨好石心儿,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石心儿迷得团团转。 等西凉这边发现情况不妙,对石心儿旁敲侧击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 石心儿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门心思都在平王府。 在西凉时,为石心儿献殷勤的大有人在,不过没一个她看得上。 不是嫌弃对方长相不好,便是嫌弃对方身份不够。 然,就算她眼高于顶,也有大把的人上赶着巴结她,把她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捧在头顶上。 直到,在梁昭这里踢到了铁板。 第一次让石心儿怀疑人生。 平王的出现,很快便把石心儿的怀疑通通踩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还是那个受万人追捧高高在上的上帝宠儿。 平王目的明确,对于女人又非常有一套,很快就让石心儿上了心。 而他自己长相俊朗,身份高贵,每一个都是加分项。 这样的一个人,千方百计掏空心思怀揣目的地去讨好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又会失手呢。 果不其然,石心儿很快便掉进了甜蜜的陷阱里,不可自拔。 梁昭将帘子一关,“没有办法。” 办法他当然有,只是不想为石心儿操心罢了,而且,石心儿如此不体面,他自然要她受些教训。 使官面色一顿,看着眼前微微晃动的帘子,叹了口气,往队伍前走去。 只是,等他走到前头,回过头来,却是看到身后梁昭的暗卫,骑了快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心中一颗石头放下,五味杂陈。 梁昭在帘子里骂骂咧咧,他可不是为了石心儿,他是为了避免西凉丢脸。 队伍依旧不停,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就见到刚刚那几个暗卫飞奔而来。 使官一见他们那么快返回,暗道不好,立马下了马车向梁昭走来。 队伍随即停下。 等他到了梁昭马车前,就见远远的一行队伍飞奔而来,领头的一匹马坐了两个人,待走近些,便看清是石心儿和平王。 虽然西凉没有严谨的男女大防,但是没有名分,没有特殊情况,这般同乘一骑,着实不雅。 但是显然石心儿半点没有避讳,也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更不知矜持为何物。 一张俏脸皱着,写满了心不甘情不愿。 两人下马,梁昭没有下马车的意思,只撩开帘子,兴味地看着二人。 石心儿瞥了一眼梁昭,站到了平王身后,脸上写着:老娘走到哪里都有人爱,你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见梁昭根本不以为意,气势卸了些,再看平王的时候,表情撒娇又温柔。 梁昭差点吐出来。 平王开门见山,“抱歉,心儿顽皮,偷偷跑了出来,为免七皇子担忧,特送心儿前来。” 看看,听听,这主人翁的语气。 梁昭似笑非笑,“平王的意思是,我们该感谢你咯。” “感谢就太见外了。”平王看了石心儿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石心儿顿时脸颊通红。 梁昭没心情看他们演戏,“还是多谢平王,就此别过,告辞。” 平王一拱手,看着梁昭放下帘子,知道梁昭和他不对付,也不以为意,送石心儿上了马车。 石心儿依依不舍的眼神看得使官直摇头。 队伍很快驶出了很远,石心儿一步三回头直到再看不到平王的身影。 梁昭坐在马车中,摇了摇扇,他笃定平王不会让石心儿出事,也笃定他会送石心儿回来。 因为,平王要的不是石心儿,而是石心儿背后的石家。 第325章 敌人是谁 - 卿谋 - 安绵绵 白露宫。 丽贵妃摇着摇篮中的孩子,眼神却看着窗外出神,清丽的脸因为苍白显出几分柔弱来。 摇篮里的孩子睡得正香,奶娘在一旁候着,头都不敢抬。 丽贵妃母凭子贵,如今在这宫中风头无两。 先前有程雨滢最为受宠,如今丽贵妃生完孩子,和她分庭抗礼,其他的嫔妃虽然嫉妒,但也无可奈何。 只是丽贵妃向来不爱与人打交道,在宫中,并没有交好的朋友。 除了生完孩子第二日程雨滢来看了看,其他嫔妃碍于面子,约着一起来瞧了瞧,再无人来。 白露宫看起来,未免有些冷冷清清。 加上丽贵妃生孩子伤了元气,一直在休息,皇帝便嘱咐大家别去叨扰,其他人自然不会上赶着来找不如意。 不过,皇帝自己倒是来得更勤了,最多两日,便要来看一看小皇子。 对这个老来子,皇帝是无比喜爱。连着丽贵妃都更为看重。 是以,当丽贵妃说想去云刹寺上个香,去外头走一走散散心,皇帝立马便答应了。 当即让人选了日子,等丽贵妃出了月子,随时可以动身去。 “娘娘,过几日去云刹寺上香,带小皇子吗?” 奶娘鼓起勇气抬头问了一句。 丽贵妃并不凶,但是清冷的样子配上她的身份,总是莫名地让人畏惧,奶娘丝毫不敢放肆。 “小皇子不跟着去,上山路不好走,你在宫里带着安全些。” 丽贵妃意有所指,奶娘立刻想到前段时间,舒妃娘娘在云刹寺出的事,噤了声。 宫中的娘娘在那里失了一个皇子,若这一个又出了什么事,云刹寺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她作为小皇子的奶娘,必死无疑。 丽贵妃瞥见奶娘的表情,微微呼出一口气。 前些日子满月,皇帝亲自写了名字送到白露宫,这是莫大的荣耀,赏赐更是一抬一抬地送进来。 小孩儿的玩具衣物,全部都是内务府新做的,堆了满满一个大殿。 宫女们搬了好久才搬进入库。 可见皇帝对小皇子的喜爱。 若丽贵妃带着小皇子,兵卫们起码多一倍,她想做什么都增加了困难。 没必要多此一举。 丽贵妃让奶娘把孩子抱走,眼神却是透过睡得正香的娃娃在想另外一个人。 她看着空阔的大殿,没有一丝留恋,心中只有无尽的期待,眼中闪着光彩。 “娘娘。” 红丝无声无息,丽贵妃吓了一跳。 “娘娘,只还有几日,可万万不能露馅。宫中人多眼杂,一旦有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丽贵妃垂下眼,很快收拾好情绪。 长秋宫。 “娘娘想出宫?” 程雨滢点点头,“是。” “娘娘上回出宫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会再去,未免不妥。”吴淮想了想,总觉得还是不好。 “就因为上次出了事,这一次才有理由。” “丽贵妃过几日要去云刹寺。” “本宫知道。 丽贵妃向来对任何事都不上心,这会子却要去上香,还打着为孩子祈福的幌子,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知道这些,娘娘也不必亲自去。” “除了这,本宫还有一个人,要见一见。 还有你母亲那里,我也有话与她说。” “是。” “那件事查出来了么?” 前几日,吴家在外查探的人,全部被杀,一个不留,手段之凶残,令人咂舌。 “是有人盯上我们吴家的吗?” 想到这件事,程雨滢亦是面色凝重。 那些人最后一次传来消息,还是施家小姐在去云刹寺的路上拦住月璃的事情。 之后,那一条线的人全军覆没,不仅如此,吴家派去查探别家的哨子,也几乎被拔了个干净。 程雨滢长呼出一口气,那种云里雾里的无力感再次出现。 事情像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若只有盯着孟家的人出事,不用说,十有九八是程月璃做的,但是,那么多人都出了事,说不是冲着吴家来的,谁信? “吴家最近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吗?” 吴淮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吴老爷那种人只会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些事,而且还无比小心谨慎,表面上却是谁都不得罪。 所以,说得罪大人物的话,几乎不太可能。 只是,能在一夕之间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能力的人,还能不被他们发现,说明对方根基深厚。 这种无处入手的感觉,程雨滢只在当初面对玉太子的那些不清不楚的消息上,才会出现。 难道是玉太子? 程雨滢摇摇头,玉太子确实是她的敌人,但是她不是玉太子的敌人,这会子,玉太子估计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来对付她。 还有吴家。 吴家是把好使的刀,比起从前确实是高了许多步,但是她不觉得现在的吴家能让玉太子看得上。 而且,玉太子刚刚离开京城,哪里有功夫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吴家。 这一次,吴家和程雨滢都损失惨重。 这些哨子,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就这么没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懊恼无用,现在就是要知道敌人是谁,才能避免下一次的损失。 这件事,和程月璃有关系吗? 程雨滢脑中划过疑问,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每次都和月璃或多或少有关系,但是,她就是没有证据。 “可查到那一日程月璃在华岩寺做了什么?” “没有。 我们早早安排在寺里的人不能近前,说是上了香之后在客房歇息了一会,便下了山。 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也没有离开过。” “歇息了一会?”程雨滢皱眉。 “是,孟少夫人有了身孕,易乏。” 程雨滢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是心中的疑云依旧挥之不去。 “这件事,再查,务必查出是谁在背后跟我们作对。” “是。” “太子府的信,送过去了么?” “已经送去了,但是还没有回应。若施家小姐不去……” 程雨滢坐下喝了一口茶,“施小姐若想嫁玉太子,她会去的。” 那日,施小姐既然能去找程月璃,如今也一定会来见她。 第326章 私下见面 - 卿谋 - 安绵绵 离人归。 “舒妃要见恒儿?”曲三娘一双桃花眼波光流动,带着疑惑。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在忙玉陌去西北的事,宫里那边便忽略了。 孟思恒如今没有进过宫,而且玉陌走之前也都安排好了,如今宫中确实撇开了孟思恒,没有注意到她。 怎么这会要见人呢? 而且,还是舒妃,程雨滢。 对于程雨滢,曲三娘印象特别深刻。 早在日前,月璃便特地送了信来,提到宫中这位舒妃,让他们特别小心。 月璃的本事心智,曲三娘是知晓的。 能让她这般叮嘱的人,她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只怕这舒妃,来者不善。 无论如何,跟她扯上关系总是不好。曲三娘有些担忧。 难道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曲三娘有些紧张,脚步不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邵游见状,眉头微皱,曲三娘这是关心则乱了。 “是,二小姐是如此说的。”邵游又看了一遍信。 曲三娘抓到问题所在,“是要她进宫吗?” “不是,是私下里见面。” “私下里……” 这就耐人寻味了,既然是私下里也就是说不是皇帝的意思,是程雨滢自己的意思。 曲三娘又往前走了几步,思索了一会: “把消息传给孟少夫人。” 对于程雨滢,月璃应该更了解,在这件事情上,她觉得月璃更有发言权。 只是孟思恒那里…… 若真要见面,曲三娘怕她应付不来。想着她没有经历过什么事,而且之前,也鲜少教她这些。 这时候,曲三娘恨不能到她身边,言传身教地告诉她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 只恨当初还是教得太少了些。 邵游看着这样的曲三娘,非但没有忧心,反而脸色有些许喜悦。 他见惯了曲三娘遇事波澜不惊的模样,自从十多年前那件事情之后,仿佛再没有什么事可以搅动她的心湖。 她总是冷静的,果断的,时而笑着,时而也忧愁,像这般生气的一张脸,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 邵游眸光幽暗,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 孟府。 月璃看着手上的消息,陷入沉思。 程雨滢想做什么? 上次在云刹寺路口和孟思恒见面的事情,想必她已经知道了。 而孟思恒会等在哪里,是玉陌的安排。 月璃明白,玉陌这样做,一是为了让之前的做法合理化,二来,他可能真的没想要娶她。 但是,玉陌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站在高处,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惹眼。 那些暗中的敌人,在打不到玉陌的时候,便会把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 他若在京城,可以护着一二,若是不在,那很大可能就会任人宰割。 玉陌现在的安排,让孟思恒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她,最好还能有一些纷争,就是做给人看的。 加上之前向皇帝请求赐婚的铺垫,大家很容易就会觉得: 孟思恒是为了想嫁给玉陌,所以才来找月璃。 一场狗血的三角恋关系,不管真不真实,只要有些许的蛛丝马迹,民众便会主动找出各种附和联想的证据,以此津津乐道,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是利己的八卦力量。 想来,玉陌深谙其道,并运用得炉火纯青。 想到这里,月璃啧啧两声,在心里对玉陌竖起了大拇指。 还生出些许骄傲来。 如今程雨滢想见孟思恒,应该是想确认一下真假,然后利用这件事情来谈条件。 这个时候的程雨滢,在快速成长期。还没有后面那般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不过,值得程雨滢亲自走一趟,想必她要做的事,不会小。 而程雨滢是私下见面…… 想到这里,月璃心中有了计较,很快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离人归。 而后又嘱咐了林山一些事情。 “吴家的人在打听,那日的事情是谁做的。” 去华岩寺那一日,月璃解决了一直盯着孟府的人,一个不留。 想来这会,吴家想瞒也瞒不住,程雨滢应该也知道了。 依着程雨滢的性子,是一定要找出背后下手的人的。被人在暗处盯着,怎么可能睡得好。 不过,就着吴家瞒着的时间,他们这边早就积极地收了尾,扫清了一应痕迹。 不过,若是程雨滢想知道,她不介意帮帮忙。 “把吴家的暗卫都处理了吧。” “是。” 事关玉陌,月璃没有半点犹豫。 “顺便,漏点消息出去,把线索指向平王府。” “是。” 平王府有理由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 若程雨滢知道是平王府做的,那么,接下来,应该会更肆无忌惮吧。 月璃想要给她加几把柴火,而后,快速燃尽成灰。 从程雨滢提拔吴家,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又要将手伸到太子府,看起来,程雨滢是下定决心了。 拿住丽贵妃的把柄,却不用,那个幼小的三皇子,她是志在必得了。 月璃忽而勾唇一笑,有些喜欢这种藏在人后,运筹帷幄的滋味。 到底还是依赖了前一世的先知啊。 月璃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丽贵妃如何?” “听从安排,宫中一切正常。” 月璃点点头,“云刹寺一路都要注意,不要露出任何标识。” 她们要做的事,不可能没有痕迹,重点是不要让人发现是谁做的。 如此,水往哪边泼都可以。 “殷将军如何?” “还在牢里,不过很快应该就出来了,玉太子一走,这边就有人提出异议,对于殷将军的罪名,全部都经不起推敲。现在,正在走流程。” “皇帝那边什么态度。” “给殷将军升了品级,封号威武大将军,不日便会下诏书。” 月璃抿了抿唇:甚好,只是丽贵妃出宫,他在狱中,什么也不能做,有些可惜。 “舒妃也会一起出宫。”林山接着说。 “哦,倒是没想到。” 不知道程雨滢是真的不怕死,开始有恃无恐。 “盯着她,事无巨细,都记下来。” “是。” 突然,月璃不知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想这次出宫的时候,去见阿恒? 月璃起身,飞快地又写了一封信。 第327章 原来如此 - 卿谋 - 安绵绵 这日一早,两位娘娘的仪仗队便出了宫。 一路上,丽贵妃没有和程雨滢说话,程雨滢也没有上赶着去表亲热,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皇上对舒妃娘娘可真好,又允她出宫了。” “可不是嘛,有些娘娘,可是一辈子不得出呢。这位娘娘却和逛街似的,可见皇上的喜爱。” “得亏舒妃娘娘是从民间来,还是个孤女,若是家世显赫,照着如今这般皇上的态度,娘家人还不定怎么受重视呢。” “对对,就是。” “好像丽贵妃也是民间来的吧。” “是啊。说起来还是民间姑娘好生养,你看那些大家小姐,那么多年,没有一个传出个好消息。” “呸,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这次好像比上次舒妃出宫时低调些。” “听说是因为西北之事,拨了大批银子,后宫中的娘娘们做表率不要铺张浪费。” 丽贵妃完全没有在意外头的这些话,从出宫开始,她的一颗心就七上八下,若不是红丝在一旁提醒,她觉得自己非出丑不可。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红丝千叮咛万嘱咐要提防的舒妃,若是被她察觉到异样,怕是就要露馅。 马车到了云刹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寺中。 程雨滢走上石阶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顿,接着眼泪便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娘娘,说了让您不来的。”身后的嬷嬷声音不大,但足够大家听见。 人们顿时想起月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舒妃娘娘摔了一跤,把小皇子摔没了。 顿时看过来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 程雨滢拿着帕子拭泪,仿佛都不敢看,嘴里喃喃说着什么,被嬷嬷和一众宫女扶着进了寺去。 照例,去大殿中上了香。 丽贵妃拜的是大日如来,程雨滢拜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 两人各不相干,唱着各自的戏。 程雨滢自从进了寺中,脸上一直带着悲戚。 “咱们去这寺中看看吧,本宫要看看他在这里住的地方。”语气中带着不舍和悲痛。 嬷嬷会意,“小皇子福泽深厚,有云刹寺的一众高僧为他超度,小皇帝定已登上极乐。” 这位嬷嬷姓谢,是最近投靠到程雨滢这儿来,正是表现的时候,深知宫中的生存之道,卯着劲地配合。 从大殿出来,程雨滢往寺中到处走了走。 “本宫有些乏了,可有休息的地方。” 谢嬷嬷四处看了看,“那边有个亭子,娘娘坐着歇息歇息?” “也好。” 谢嬷嬷得了口令,转过身对着身后吩咐,“绿柳留下,你们去端些茶水点心过来。” 身后的人连连称是。 程雨滢向着前方凉亭走去,走了好几步,嬷嬷这才发现凉亭里坐着有人,正想说话,只见程雨滢脚步依旧不停,忙低下头,当做没看到。 亭子里,程雨滢和孟思恒相对而坐。 孟思恒只微微点头,并未起身行礼。 程雨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人确实如传说中一样,蒙着面纱,一双眼清明透亮,很是好看。 体态婀娜,盈盈而立。 和外头传言的仙子才女形象,很是吻合。 只是眼中些许的高傲,有些不易接近的样子。但是,这样才好。眼前的人越目空一切,越说明她想要的越贵重。 几句寒暄过后,程雨滢进入正题: “听闻,玉太子从前住在施家?” “是,父亲母亲都把玉哥哥当成亲生的孩子。” “哦,本宫听说,施老爷和施夫人还为你们二人定了婚约?” 孟思恒没有说话,蒙着面纱的脸上,不太能看得到表情,但是皱起的眉,却是暴露了情绪。 还有手中微微用力的手指,都在说明她的纠结和无奈。 程雨滢心中了然: “本宫听皇上说,你是玉太子的妹妹,若是妹妹,施家帮助玉太子有功,应该封施小姐一个郡主才是,只是本宫很好奇,怎么前脚是未婚妻,到这会,就成了妹妹呢?” 程雨滢边说边看着她,一瞬不瞬。 孟思恒腾地一下站起来,背过身去。 “娘娘不必说这些话来激我,我确实喜欢哥哥,也不觉得自己的喜欢有什么错,娘娘既知我的心思,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孟思恒忍住心中的不适,说出这番话,暗中长呼出一口气。 程雨滢勾唇一笑,眼前的人若是对答如流,她还要仔细分辨一二。 这几句没头没尾像是赌气的话,听起来倒是更真实。 心中有了计较,也大约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既如此,本宫想和施小姐做个交易。” “我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哥哥的事情的。”孟思恒义正辞严。 边说边警惕地看了一眼程雨滢,一副待不住就要离开的模样。 程雨滢赶忙过来,就要拉孟思恒的手,孟思恒躲开。 程雨滢收回手,面上却没有丝毫尴尬。 “施小姐放心,本宫对你对玉太子都没有恶意。” “那你想做什么?”语气依旧带着浓烈的防备。 程雨滢复而坐下来,“玉太子作为未来的天子,本宫自然是想交好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 程雨滢脸上笑意更甚,这位大名鼎鼎的仙子才女,确实聪明,只是可能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人情世故了。 “本宫可以帮你如愿嫁给玉太子。” 孟思恒皱眉,开什么玩笑,她不想嫁。 程雨滢见她脸色不好,“怎么,不信?” “是,不信。” 孟思恒说着低下头,“哥哥并不想娶我,若我强要嫁他,也不美。”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语气里带着落寞。 程雨滢倒是没想到这施小姐如此想得开,一时语塞。 硬着头皮说道,“那是玉太子没有看到你的好,本宫相信,像施小姐这般的人物,没有人会不喜欢。” 孟思恒脸上浮现一丝动容。 踌躇了一会,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那娘娘觉得,我和那何小姐,谁更好一些。” “何小姐?何太傅的孙女?” 孟思恒没有说话,转过了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程雨滢面色一凝: 原来如此。 第328章 泼天的富贵 - 卿谋 - 安绵绵 孟思恒离开后,程雨滢一直想着她说的那些话。 虽然这一次没有达成预期的合作,但是却有意外的收获,也算不虚此行。 原本以为这施小姐既然愿意来,就是有所求,有所求便有很大机会可以合作。 便可以利用。 但是,这个施小姐,想嫁给玉太子,却能看得通透。虽然通透,却依然有所求。有所求却不盲目。 倒是有趣得很。 有那么一瞬间,程雨滢有些羡慕她,心有所爱,却能保持理智。 哪里知道并不是孟思恒保持理智,而是根本不想嫁。 爱情,总是容易让人盲了眼睛,一叶障目。 一旁,绿柳走过来,“娘娘,吴侍卫来问安。” 这一回出宫,是吴淮负责程雨滢的安全? 程雨滢想起之前交代的事情,想必这会应该安排好了。 “丽贵妃这会在何处?” “在三大师处听经。” “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回娘娘的话,没有。” 程雨滢眼神复杂,难不成这丽贵妃真的是来听经的。 不,她不信,丽贵妃出宫一定有事。 “让人看好了,有任何特别的人或者事,都来告诉本宫。” “是。”绿柳走了出去。 那边盯着丽贵妃的人,是平王给她的,虽然程雨滢已经下定决心和平王决裂,但是现在,她根基尚浅,做事束手束脚,对于原来平王府安排的可用之人,她没有傻到推出去。 “本宫乏了,去厢房歇息片刻。” “是,娘娘。” 谢嬷嬷立马上前扶着她,往厢房走去。 “娘娘可是饿了,奴婢让人准备斋饭。” 程雨滢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也好。” 谢嬷嬷应了声是。 到了厢房,斋饭陆陆续续地被端了上来,虽只是豆腐青菜莲藕这一类的素食,但是看起来也非常可口。 程雨滢坐下来,手指随便点了两个人,“你们留下伺候,其他人下去。” “是。” 等人走后,程雨滢对着谢嬷嬷挥了挥手。 谢嬷嬷很有眼色地在外间守着。 “舅母,坐。”程雨滢姿态轻松,坐了下来,舀了一口汤喝。 这一句舅母,叫得钱氏心颤,若被外人听去了,别说她,就是程雨滢也不好交代。 钱氏忙跪下来,“娘娘,折煞臣妇了。” “起来吧。”程雨滢看了他一眼,见她颤颤巍巍起来,也没再叫她坐下。 “本宫长话短说。” “是。” “本宫问问你,可以为吴家的富贵,吴淮的前程,做到哪一步?” 钱氏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程雨滢什么意思,如今吴淮是御前侍卫,吴惜惜是后宫中人,只提了吴淮却没有提吴惜惜…… 不知,是和吴惜惜有关,还是和吴佳有关。 “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本宫问你,可愿意为吴家冒险?赢了是泼天的富贵,吴淮前程似锦,败了便死无葬身之地。” 钱氏心中大惊,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自处。 这是拿吴家的命去赌,钱氏不安地抬头,看向程雨滢。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斋饭,吃相极为优雅好看,一小口一小口,无比赏心悦目。 但是此时此刻,钱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从前她就知道吴家这个外甥女,是人中龙凤,这会看她,高高在上,普通人只能仰望。只是,从前的些许骄傲,在这一刻如被贴上了催命符,只让人胆颤。 程雨滢抬眼看过来,对上钱氏的视线。 这一眼,钱氏心中如雷鼓,忙又跪下,低着头,语气视死如归,“但凭娘娘吩咐。” 她心里明白,程雨滢来找她,不是来和她商量的,是来通知她的,问她一声,只为全了那句舅母的情意。 从吴家倒向程雨滢,程雨滢帮吴家连进三阶,再到吴惜惜进宫,他们吴家早就接受了无形当中的站队。 吴家是程雨滢的狗,不管他们承不承认,这是事实。 若不是程雨滢,吴家绝对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这会过河拆桥,程雨滢不会答应。 除非程雨滢倒下了,吴家可以独善其身,否则,他们就是和程雨滢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头顶上许久没有声音,向来沉静的钱氏此时却慌张不安。 “将吴佳送出去吧。” 吴佳的事情,她自然也听说了。吴佳这种没脑子的人,她向来都是嫌弃看不上的,如今又出了这种事,她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不能让吴佳影响了吴惜惜和吴淮。 钱氏抬头,眼中有不可置信,很快便反应过来,应道,“是,臣妇记下了。” “惜惜应该有个孩子就好。” 程雨滢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依然说得很小声,但足够钱氏听见。 钱氏喏喏回答,“是,惜惜年纪轻,一定有机会。” 说完又想起程雨滢才失了皇子,怕自己说错话,赶紧看她的表情,见没有异样,才稍微放心。 这样的程雨滢真是让人害怕。 钱氏觉得自己并不是肤浅愚蠢之人,但是在程雨滢面前,依然有些颤得站不住脚。 “本宫要的不是机会,本宫要的是:一定。” 钱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程雨滢放下筷子,喝了杯茶,走近她,“皇上年纪大了,应该不能有孩子了。” 钱氏皱眉,琢磨着程雨滢的话,突然,脸色大变,睁大双眼死死地看着她: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泼天富贵,这就是她说的死无葬身之地。 钱氏反应过来。 “本宫会安排她回府省亲。” 钱氏愣住。 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 “怎么,你不相信本宫?” “不不,臣妇不敢这么想。” “只要有了孩子,惜惜便一生无忧了。” 钱氏琢磨着这句话,不敢往别的地方想,只能顺着程雨滢的话,“一切听凭娘娘做主。” “既如此,你回去安排吧。” “是。” “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自然,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惜惜……” 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那便是除了她们二人,就连当事人也不能知道。 “本宫相信,你能处理得好。” 钱氏闭眼,心一横,“是。” 第329章 我会对你好的 - 卿谋 - 安绵绵 丽贵妃从大殿出来,也四处走了走。 在一处观景台,丽贵妃坐在木墩上,对面郁郁葱葱的树林,开始慢慢泛黄。 谷底下,隐约看到一条长如白练的河,听说这里有许多山溪,汇入山脚下的东江湖。 东江湖很大,从京城的城墙上可以看见一角,一直连接到云刹山脚下。 东江游湖,是京城许多文人墨客,小姐公子喜欢的休闲项目。 今儿天气甚好,隐约还能瞧见不远处东江上的游船。 此时此刻,在其中一座豪华的游船上,几个小厮井然有序地烤着鱼。 东江鱼,是东江湖的一大特色。 鱼穿在竹棍上,经过明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油滋啦啦地往外冒。 小厮们悄悄地说着京城最近的新鲜事,不时传来几声嬉笑。 船舱里,门口的彩墨不时透过门缝看一眼外头,不时又看一眼里间,神情慌张,两只手指紧握着缴着手帕。 里间断断续续传出的呻吟让她一张脸通红,不敢进去又不能离开。 彩墨知道里头正在发生什么,若她这会出去,留下自家小姐和钱公子在这里,就断断说不清了。 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极力压制着,更让听的人面红耳赤。 彩墨听着声音,脑子里自动浮出画面,羞得整张脸发烫。 亏得这艘是豪华大船,里头动静那么大,外头也没有太明显,小厮们没有注意,只当是行船的水波导致船的荡漾。 过了许久,里头的动静终于息下去。 彩墨重重吐出一口气,脸已经红得要滴出水来,里头没有唤她,便也不敢进去。 船舱的里间,算是供人休息的内室,没有床,只有一张半床宽的椅榻。 此时,胡惜云衣裳半褪,双颊艳红,靠在钱岫舶的身上,脱了力的模样。 钱岫舶却是心中七七八八琢磨开了。 “云儿,你……” 胡惜云想当然地以为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还是处子的事情,羞得要钻到地底下去,忙转过头将脸埋进去。 “太……闲王他……。” 胡惜云依旧不答话。 前几日,钱岫舶问她: “为何与闲王和离呢?” 胡惜云避而不答,脸上的表情有些羞恼,见他问得认真,直直地看着她,面色一转只羞赧道,“往后你便知道了。” 每次胡惜云都是如此态度,他也不好追问,只能在其他地方想路子。 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今儿这一回事,却是钱岫舶筹谋已久的。 原本以为胡惜云已经嫁过人,相中自己也只是想养个面首而已。 却万万没有想到,胡惜云成婚那么久,居然还是个姑娘家。刚刚他感受到她的生涩,以为是闲王不喜她,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若是放在从前,钱岫舶心中一定欢喜万分,胡惜云有钱又对他上心,没有更好的事了。 但是现在,却眉头深锁。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皇家秘辛,可不是谁都有命知道的。 想到之前钱氏的嘱咐:我要知道,胡惜云和闲王和离的真正原因,比如,是不是闲王心里有别的女子,如果有,是谁? 看来,钱氏心中可能有怀疑的人选。钱岫舶心中一番计较,定了定神。 “闲王既然有喜欢的女子,为何要把你娶进门,娶进门了却不对你好,真是枉为大丈夫。” 钱岫舶为胡惜云打抱不平,胡惜云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云儿,我真的想不到,京城还有哪家的女子,能比过你,比你还好,闲王居然还不懂珍惜。” 胡惜云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舶哥哥,有你这句话,惜云足矣。” 钱岫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云儿,你受委屈了。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端看闲王以后娶哪家的姑娘,届时,再为你出气。” “他不会娶别家的姑娘的。” 胡惜云收回视线,眼中确实委屈。 “那是为何,他与你和离,不就是为了娶别家的姑娘?” 胡惜云这时候正沉浸在刚刚钱岫舶那些甜言蜜语里,没有丝毫察觉到钱岫舶一直围着这个话题追问她。 钱岫舶是趁热打铁,今日时机正好,若是没有抓住机会,以后再问怕是就要引起怀疑了。 “云儿,你不用替他遮掩,若是我,定不能把你放在家里不闻不问,难不成……” 钱岫舶突然看向胡惜云。 胡惜云以为他猜到了,面色羞愤,“我原也听说过这样的人,却不想被我遇到……” 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舶哥哥,你别问了,如今云儿已经是你的人了,往后我们只好好过我们的日子罢。” 胡惜云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望,放着光。 钱岫舶心中一窒,听这话的意思,和胡惜云的状况,他大约能知道他们和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云儿,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胡惜云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着自己全部的希望,这句话,让她心中一片安定,半点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之意。 “舶哥哥,你何时上门提亲?” 钱岫舶一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 再好听的拒绝,也是拒绝,无论穿上什么样的外衣,都改变不了其本质,只是,掉进情爱里的胡惜云,半点没有察觉。 反而无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有许多钱,都给你。” 生怕伤到钱岫舶的自尊心,觉得自己在吃软饭,胡惜云的态度无比柔和。 钱岫舶看向她,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和其他公子哥在一起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闲王给胡惜云的东西,比好几个钱家都要多。 若他得了那些钱财,无疑可以为他架桥铺路。 但是,娶胡惜云,他能想象到要被大家怎样笑话。无论如何,胡惜云和离是事实。 “云儿,我钱某何德何能,竟能得你如此相待,不只是钱的问题,云儿,我是男人,我希望出人头地,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才不负你的深情。” 胡惜云心中被蜜填满了,“我理解的,只要我们成婚,父亲一定会帮你。” 说到胡御史,钱岫舶的心中热乎了起来,那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官。 “云儿,你真好。” 第330章 丽贵妃必死 - 卿谋 - 安绵绵 秋日的午后,无比的寂静。 阳光从泛黄的树叶间落下来,仿佛时光都染上了一层金边。 程雨滢和丽贵妃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一路上,宫人们小心翼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又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性命不保。 马车里,丽贵妃紧绷着神经,不自觉地看向红丝。 红丝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丽贵妃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此时此刻,眼中的异样怎么也掩盖不住。 红丝只能按住车帘,不被人看见这一幕。 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道上,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下,丽贵妃的马车突然发了狂,猛然向前狂奔。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利的惊恐呼声,那马偏离的大道,奔向一旁的草地,再在众人瞪大的眼中,不管不顾地向前掠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有人大叫:“落水啦,娘娘,娘娘还在里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电光火石间,等人群反应过来,湖面上只剩下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人群躁动起来,一片混乱。 他们所处的地方,离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山的一侧是东江湖,刚刚马狂奔着越出去的上坡,离湖面有几十丈高。 若下面是地面,人掉下去是要粉身碎骨的。 程雨滢听到动静,打开帘子,“发生了什么事?” “回娘娘,贵妃娘娘落水了。”谢嬷嬷上前应道。 “好好的怎么落水了?”程雨滢顺着谢嬷嬷的指向看过去。 只见那边站满了人,一片混乱。 “不知,好像是惊了马,马直往湖里狂奔。娘娘,你下来吧,这马……” 说着,谢嬷嬷看了一眼前头的马,眼中带着恐惧。 程雨滢看了一眼自己的马,没有一点异样,此时为了预防出现类似的事情,已经有侍卫将马团团围住。 马儿见不走,低下头吃草,没有半分异样。 她的马没事,丽贵妃的马却掉下了湖。她可不相信什么意外和巧合。 程雨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柔贵妃。 丽贵妃生了小皇子,得了皇帝的宠爱和关注。 柔贵妃早看丽贵妃不喜,有了孩子后,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有足够的动机,也有足够的能力。 只是,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是要嫁祸给她吗?两个娘娘出宫,只有一个回来,这事说跟她没关系都没人信。 而且,丽贵妃在宫里并不与人交好,难得出宫,她却跟了出来,丽贵妃没出事还好,一出事,她明显的动机不纯,有重大嫌疑。 几息间,程雨滢已经把这件事情的后果和自己的处境,想了个透彻。 这才下了马车。 侍卫们看见她过来,纷纷让路,“娘娘还是到前头候着,这儿不安全。” 程雨滢摆摆手,一副正宫娘娘的派头,皱着眉,面露担忧,“贵妃娘娘落水了?” “是。” “可有人去找了?” “有,属下派了一队护卫,已经下水了,只是……” “说。”侍卫有些犹豫,程雨滢一声厉喝。 “只是东江湖广阔……”接下来的话,侍卫没有说,但是意思很明显。 “让人快马进城通报,找人手,越多越好,务必将贵妃娘娘找到。” “是。” 侍卫当即下去安排。 程雨滢又对着在场的宫女内侍们说道,“贵妃娘娘的马,好端端的怎么就惊了,传本宫的令,严查,若这不是意外,本宫一定禀报皇上发落。” 众宫女纷纷跪下,周围除了会水的下湖救人,其他的一个都不准离开。 两边路口被封锁起来,不准上山也不得下山。 很快,山脚下陆陆续续地来人了。 大内侍卫带着人,直接从山脚下的东江湖而去,京兆尹带着人往山上来。 “卑职见过舒妃娘娘。”京兆尹正在家中听小曲,被人拉了来,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扣子扣错了也没空注意,这会见着程雨滢,立马跪了下来,神态卑微。 “起来吧,想必大人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是是,卑职知道。” “既然如此,下面咱们帮不上忙,那大人便审一审这儿的人,如今在现场,正好。” 京兆尹大人额头的汗一出一出地往下落,“娘娘的意思是,贵妃娘娘落水不是意外?” “本宫没有这么说,只是贵妃娘娘的马莫名惊了,如今落了水,生死不知,难道不该查明缘由吗?” “是,娘娘说得是。” “不过,娘娘在此,断没有卑职询问的道理,不如娘娘安排询问,卑职从旁协助。” “本宫和贵妃娘娘一同出宫,如今贵妃娘娘却出了这种事,本宫是该避嫌的。但是本宫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只能请大人好好询问一二。 若是有什么异样,大人直接向皇上禀报就是。” 程雨滢把话说到这一步,看起来无比磊落坦荡。 京兆尹心中一凛,只得称是。 一接到传话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后宫娘娘们之间的事情,谁想掺合。 这两个出来,一个出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另外一个就是宫中别的人搞的鬼陷害的。 如今看程雨滢正义凛然,很明显就是第二种,有能力在舒妃和丽贵妃之中动手脚的,宫中只有一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平王生母,一个是小皇子生母,还有一个极得皇上宠爱。 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京兆尹能做到这个位置,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但是没办法,人找到自己这来了,推也推不掉。 只是心中暗骂云刹寺,怎么每次出事,都和云刹寺有关。上次刚出门舒妃丢了孩子,这一回还没有下山,贵妃娘娘落了湖。 这都叫什么事。 京兆尹大人心中哀叹,叫苦不迭。 忙让底下人规整队伍,一个一个问话,记录在案,还有一部分人检查四周。 程雨滢看着这一幕,转过身,走到草地边,那里还有马车落下的痕迹。 底下,东江湖面上,马车已经浮了上来,但是上面没有人。 水中不时冒出几个人头,都是搜寻的队伍。 若这件事真的是人为,丽贵妃必死无疑。 第331章 对宫中娘娘下手 - 卿谋 - 安绵绵 吴淮趁着来报告情况的当口,送来了一个消息。 “娘娘,那些暗卫,是平王府的人下的手。” 原来如此。 程雨滢低着头,心中苦笑。 他们已经不信任她了。 也是,她都已经对平王府生了异心,平王府如此对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程雨滢略一思忖,对着吴淮吩咐了几句。 等吴淮离开后,看着匆匆忙忙的卫兵,心道: 既然是你死我活,那么,我要活着。 天色渐晚,上山的人看见那么大的阵仗,都不敢惹事,纷纷打道回府,而下山的人却是躲不掉,都堵在了半道上。 “怎么都不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头的马车里,有人等了许久,不见通畅,下了车出声询问。 “听说是前头惊了马,马车落了水。”有丫鬟回答。 “马车落水?可有人伤着?那么高呢。”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一旁的东江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高掉下去,生死难料。 “是哪一家的马车?” “看装束是宫里的人。” “宫里?听闻今日是贵妃娘娘和舒妃娘娘一块出宫的,那么大的动静,官兵都来了。”声音喃喃,很小,只自己能听见。 “不会是……”后面马车上的人说了一半又停住了,下了地远远地看着。 京兆尹府的人正一个一个问话,底下东江湖上,到处都是人。 这个阵仗,想来出事的人身份不低。 后头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想到了这一层,全都噤声不语。 其中有一些人的面色,在等待中显得越来越难看。 京兆尹后背的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原先为了保护现场,程雨滢让人封锁了两边,下山的队伍里,有好些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家。 而程雨滢把事情交给他之后,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京兆尹大人是不敢把人截着,更不敢放路下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强自镇定,只能让手下的人加快脚步。 如今已经出了事,山下也没有消息传来,看起来是凶多吉少,这一回,怕是不能善了了。 又过了一会,在京兆尹大人焦急的等待中,这边询问的,查证的,取证的,都完事了,这才小跑着去禀报程雨滢: “娘娘,属下这边都做过调查了,确实有些异常的地方,只待各处的证据一合并,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这拦卡,是不是能撤了?您看,日头偏西,不少人都等着下山回府呢。” 程雨滢眼都未抬,“大人做主便好。” “是。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赶忙吩咐,不一会儿道路畅通。 路过的人见那么大的阵仗,纷纷默契地噤了声,只偷偷地瞥一眼。 还有一些人,倒是不怕,只是眼中的不满透露了此时的情绪。 京兆尹说了几句场面话,赔了几句不是。 众人都道京兆尹大人转了性子,居然对着他们道歉,殊不知,京兆尹大人只是说给其中几位听的。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不在他可以上心的范围。 众人下山之时,只见京城方向,又来了大队人马。不知道的,还以为蛮夷打到了京城,一时人心惶惶。 “娘娘,消息传回了宫中,皇上派了御林军来,您是不是摆驾回宫?” 程雨滢垂眸,回宫她还得好好想想对策,若这件事是有人陷害她,那么宫里一定有个天罗地网等着她。 看起来皇帝对丽贵妃不是一般的上心,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只是,对方是贵妃,背后的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不会只随便玩玩闹闹这么简单。 想来,丽贵妃八成已经活不了了,那自己呢? 程雨滢上了马车,没有去问查到了什么,倒是京兆尹大人为了讨好她,将事情透了个底。 “这些宫人们,都没有异常,但是路面上,被人撒了一种药粉,马儿发狂,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还有马车上,原本应该有些痕迹,不过因为入了水,有什么想来这会都干净了。” 京兆尹言简意赅,程雨滢点了点头,领了这个情,转身上了马车。 这会,车夫无比小心翼翼,宫人们将马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敢动身出发。 除了她的人,白露宫跟着一块出来的人,都跟着一起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白露宫的人去了东江湖岸等着,其他人随她往宫中而去。 在山脚下时,吴淮对着程雨滢点了点头,程雨滢收回视线。 马车才走了几步,就从四面杀出了一些黑衣人,上来就让兵器见了血,队伍一阵混乱,呼天抢地声四起,侍卫奋力对抗,一时血流成河。 眼见得马车就要失手,湖那边听见动静的御林军忙赶了过来,救下了苟延残喘的几人。 马车中,程雨滢中了好几剑,此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侍卫长当机立断将人送进了宫。 京城到云刹寺的路上,一片狼藉。 这边程雨滢刚刚回宫,京城中的各种传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什么,蛮夷打入了京城?不会吧。”说话的人听到消息,慌慌张张地问道,这可不是小事情。 “怎么不会,宫中的娘娘都在城外遇刺了。” “那也不代表是蛮夷打来了,你少危言耸听,乱放谣言,小心被抓进去。” “除了蛮夷还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外行凶?” “那不好说,上次玉太子不是也在鹰嘴山遭遇了袭击。” “鹰嘴山离进城还有两日的脚程呢,但是云刹山脚下,站在城墙上都隐约能瞧见。” “贵妃娘娘落了水,舒妃娘娘遇到刺杀,谁能干出这种事。” “对呀,为什么光对宫里的娘娘们下手,其他人无事,会不会就是冲着娘娘们去的?”有人点出重点。 “谁这么大的胆子?” “杀人放火,不是有天大的仇,就是有巨大的利益关系。” 众人纷纷意会,越想越觉得这个是最大的可能。 女人的嫉妒心一旦犯起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 第332章 坐实罪名 - 卿谋 - 安绵绵 如今还藏着些,若是有机会,当街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只想了一会,便相信了这个说法,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比起其他的来,这个设想更加靠谱一些。 有人拍拍胸脯,还好不是蛮夷人打来了,还好不是要打仗了。 比起这个有损切身利益的原因,其他的原因再荒诞,也可以接受。 众人纷纷放了心,一副八卦心态又聊起了谁家的夫人因为丈夫偏袒小妾,一怒之下将小妾剁了喂狗的事情…… 夜幕四合,长街夜市灯渐起。 京城之中,并无新事。 宫中,皇帝看着脸色苍白,昏死过去的程雨滢,一张脸黑得跟炭一样。 太医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没人跟朕说实话吗?”视线扫射过去,太医们纷纷跪下。 被子里的程雨滢,此时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好几处的伤口,失血过多,看起来就像一朵被绞干的花朵一般。 “娘娘失血过多,所以还在昏迷中,虽然已经做了包扎,止了血,也喝了药,但是依然没有脱离危险,要密切观察。” 有个年轻太医,看起来就没见识过宫中眨眼杀人的样子,对着皇帝老老实实地说道。 众太医瞥了他一眼,一脸同情,纷纷低下了头。 但是皇帝破天荒地居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转而往殿外走去。 太医们顿时松了口气,有位年长的太医待皇帝走后…拍了拍年轻太医的肩膀。 年轻太医莫名其妙,丝毫没有捡回一条命的觉悟。 明明只是说了一句实话,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这么奇怪。 太医们商量着对策,皇帝没有特别交代,他们作为太医,只做好本分就好,其他的,哪里有命探听太多。 御书房。 朱大人跪在底下。 “查出什么了?” “属下无能。”朱大人的头更低了。 皇帝少见地没有发脾气,他的眼神看着半空,有些虚无。 “一会让人去白露宫好生嘱咐一番,务必照顾好小皇子。” “是。” “等找到丽贵妃的尸首,带回来,入皇陵安葬。” “东江湖还没有消息,也许丽贵妃还……” 朱大人说到一半住了声,皇帝认定丽贵妃已死,便是认定背后有人动了手。 “你认为是谁做的?”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外头怎么传?” “说……说是柔贵妃。” 皇帝不怒反笑,“那若是后面舒妃没有遇刺呢?他们是不是会怀疑是舒妃?” “都是闲人揣测罢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朕当然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朕关心舒妃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幽幽开口,这一刻的皇帝,表情凝重又复杂,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居然都和他的认知有了那么大的偏差。 “皇上是说,这是舒妃自导自演?” “十有九八。” “如何见得?” “太医说的话。” 朱大人了然,那年轻太医说的是实话:舒妃伤得很重,但是性命无忧。 舒妃应该是临时决定这么做的,若早有准备,一定会有太医告诉众人,舒妃的情况特别不好。 但是现在,很显然,大家避之不及。 这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怎么说,全在主子们想听什么。 而且舒妃伤的地方很是巧妙,若她不知情,那未免太过巧合。 丽贵妃的事应该不是她做的,她心中大约也知道是谁想对付她,所以才做了这一出,来撇清关系。 令皇帝诧异的,不是这个。 皇帝震惊的是:短短几个月,程雨滢居然有了他查不出源头的势力。 在有这个认知的一瞬间,皇帝回想这些日子的种种,几乎可以确定,程雨滢不是普通的渔家女。 她入宫,成为大周的妃嫔,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当初,舒妃的画像,是萧丞相送进宫的…… “那可要查一查柔贵妃?”朱大人听皇帝的意思,丽贵妃出事,和舒妃没有关系。 “呵,她呀,就是心太急。” 如今局势明朗,玉太子是他必要除之的。元瑾无心皇位,性子温软,平王虽狠辣,但为君王,这样不错。 皇帝是有想过等解决了玉太子,谁来继承大统的。 而且在他的设想里,更偏向平王一些。 平王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他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是锻炼的好机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平王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在这一点来说,胜过佛系的元瑾。 还有和西凉石心儿的事,若真能娶得石心儿,又获得石家支持,皇帝倒对他另眼相看,是以,也随他去发挥。 但是,他这个母亲…… 皇帝对柔贵妃还是有一些情分在的。这么多年,留在自己身边的老人,就只得她一个。 虽然平时有些小脾气,但是没犯什么大错,他也乐意纵她。 况且,她还生了一个平王。 他一直觉得,柔贵妃也就牙尖嘴利些,但不会做大恶之事,如今看来,她们都一样。 而且现在,她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皇帝向椅背上靠着,闭上了双眼,突然,一股腥热从鼻尖流淌下来。 “太医,太医……” 随着朱大人的叫喊,片刻后,太医鱼贯而入。 “无事,只天气干燥,虚火上升,臣备上几服药汤调理。” 皇帝点点头,闭目睡着。 朱大人和太医一同退了出去。 接连两位娘娘出事,一位落湖了无音讯,一位重伤生死未卜。 不只京城,宫中亦是掀起轩然大波。 从后宫到前朝,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却没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 只是一道圣旨,激起了不少水花。 柔贵妃治理后宫不力,从贵妃降为妃位。 柔贵妃喊冤叫屈,但是皇帝没有见她的意思。 大殿里,柔贵妃又把东西砸了个遍。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是此举,无疑告诉天下人,丽贵妃和舒妃的事都是她做的。 外头的流言她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是皇帝给她把这个罪名坐实了。 “给本宫去查,是谁把脏水泼到了本宫头上,本宫要将那人五马分尸……” 这些话传到御书房,皇帝眉头皱起。 第333章 不用选了 - 卿谋 - 安绵绵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东江湖那里依旧没有丽贵妃的消息,大家都默认了她凶多吉少。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东江湖上的游湖都停止了,船只全部不能出湖。 生意大受影响,船老板们一个个怨声载道,也只能忍气吞声。 虽然没有消息,但是宫中派出的人,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搜寻。 东江湖很大,找寻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按照流程,京兆尹派人在周边都去探访过,一无所获。 宫中,程雨滢昏睡了几日后,终于醒了过来。 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宫人的精心照顾下,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好歹能下床了。 但到底受了重伤,伤筋动骨,还是虚弱。 一张小脸苍白着,穿着剪裁精良的广绣裙,倒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风姿。 但是只能孤芳自赏。 皇帝已经久不来长秋宫,倒是白露宫去得多。程雨滢虽心中不喜皇帝,但是自知现在的处境,和自己要做的事情,对于皇帝反常的态度,她也得琢磨一二。 原本以为皇帝只是感念丽贵妃不在,可怜小皇子无人照料,但是,随着时间愈久,皇帝依然没有踏足长秋宫,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她之前以为的,也出了偏差。 皇帝处置了柔贵妃,众所周知,跟云刹寺一行发生的事情有巨大的关联。 明面上看柔贵妃失了圣心,但是皇帝似乎对她也生出了防备来。 这么多天,对长秋宫不见不问,就是证明。 程雨滢在皇帝身边这几个月,不说完全了解皇帝,但是多少也能摸到些他的性子。 如今这般,很明显是对那件事还是疑惑,并且,连她也一并怀疑上了。 而后想想又不对,若只是怀疑她,不会对她不闻不问才是。 那件事,事实上也不是她做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程雨滢不怕查。 如果真说要有什么把柄的话…… 那就是她被刺杀的事,那是她让吴淮去安排的。 程雨滢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么消极的结果。 若是皇帝知道她自导自演都是小事,若是知道她有自己的势力,那才要命。 程雨滢心中咯噔一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小看了皇帝。 当初能害死先皇,明哲保身,最终登上皇位的人,再怎么无能,也有自己的几把刷子和小算盘。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果然是平时太顺遂,让她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了那个人手中的绝对权力。 程雨滢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回,她大意了。 若是皇帝怀疑了什么,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她该做点什么呢? 还有柔贵妃…… 想起柔贵妃,程雨滢眼中闪着寒芒,过河拆桥,确实是平王府一贯的风格。 所以,要鱼死网破了么? 程雨滢冷笑一声。 虽然对这件事还有些怀疑,但是情绪占了上风,眼盲得让人看不清楚真相。 程雨滢以为皇帝是发现了柔贵妃的什么证据,不知道皇帝只是出于猜测,才办了柔贵妃。 皇帝这么做,反倒让程雨滢在认知里,直接把柔贵妃的罪名给坐实了,再没有查一查。 她和平王,也终于正式走到了对立面。 只是,程雨滢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能和平王硬碰硬,只当作一切都不知道,待她韬光养晦…… 程雨滢目光微凝: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吴府。 钱岫舶坐在钱氏下首,略低着头。 “今儿唤你来,是上次我与你说的事,有了些变故。”钱氏顿了好一会,才说出口。 钱岫舶抬头看了钱氏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听着,神情无比谦逊。 钱氏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做姑母的便和你说了实话,佳儿虽然是被人陷害,但到底名声有污,你愿意明媒正娶,姑母很感谢。 只是,佳儿这个脾气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她心里也没有想那么早嫁人,我和你姑父思前想后,决定将她送到江南你小姨那里去。 换一个环境,对她或许好些。 你们的婚事,便作罢吧,还好只是我们二人商议,并未对外讲,也没有媒人往来,这件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之前,姑母说过,若你们成婚,以后在京城,你就是吴家的儿子,只盼你夫妻和和美美过一生。 如今,虽然你二人没有缘分,但是我这句话不会收回来,你就是吴家的儿子。” 钱氏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说好的事情又否认,是她理亏,给几个甜枣,若对方聪明,就借坡下驴,这事便完美揭过。 很显然,钱岫舶就是那个聪明的。 钱氏的话说得委婉,但是他依然听出了话外之音。 他和吴家的亲,是结不了了,无论什么原因,他也无权过问。 至于说吴佳不想成亲,就是纯粹的假话了。 前段时间,吴佳哭天抢地地要嫁西凉七皇子的事情,手段之不要脸,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哪里是不想成亲,只是不想和他成亲而已。 很明显,就是吴佳看不上他。 至于最后一句“吴家的儿子”,认真就输了,钱氏只是为着说出来好听安慰他的,他听一听也就罢了。 钱氏为什么要将吴府的嫡女嫁给他,原因他心知肚明。 那个清晨传得人尽皆知的艳事,他自然也听说过。 就吴佳那样的品行,若不是有个有钱有势的娘家,哪里能嫁出去,更何况,京城多的是比吴家更有权有势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正中下怀。 来之前他还在权衡,胡家和吴家哪一个对他的帮助更大。 如今,不用选了。 钱岫舶想起那日在船舱里,胡惜云说起胡家可帮他,心中有了计较。 “岫舶全听姑母的。” 钱岫舶拱手行礼,脸上有些微的不自然,头更低了,各种情绪交织,唯独没有怨恨和不甘。 钱氏看在眼里,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得帮衬一把,是个好孩子。 “你能如此想就好。” “胡家小姐那里如何了?” “这几日应该就有结果了,最迟后日,我再来和姑母问安。” 既然他决定和胡家结亲,那么事关胡惜云,他就要好好琢磨怎么说为好。 第334章 害喜 - 卿谋 - 安绵绵 九月底,离丽贵妃出事已经过去了十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街头巷尾对这件事依旧议论纷纷。 接下来,京城下了好几日的雨,秋日阴霾乌云密布,北风从山的那一边掠过来,时不时总能听见妇人们嘱咐自家孩子的呼声: 天冷了,要加衣。 孟府。 月璃怏怏地躺在窗前的椅榻上,听雨打芭蕉,很快又闭上眼睛。 这几日,头昏昏沉沉晕得很,总是很饿,但是吃什么又都没有胃口。 精神状况,看起来十分堪忧。 “夫人,还是把窗关上吧,仔细着凉。” 秋蝉说着,拿过来一块薄毯子帮月璃盖上。 “开着吧,舒服些。” 秋蝉努着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向青崖,“夫人都蔫了,不然找个有经验的老大夫来瞧瞧?” 她倒不是怀疑青崖的医术,只是青崖到底没有生养过,怀孩子这种事情,听过来人的更靠谱些。 而且,月璃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担心。 听秋蝉如此说,青崖也不恼,知她是为了月璃着想,不等她说话,就听见月璃有气无力的声音: “别找什么大夫来,谁都不想见,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应该就是孕期雌性激素不平衡导致的,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再说了,我相信青崖,青崖的医术信得过,她都说没事,那肯定是没事的了,再找人来折腾我,没事都要变成有事了。” 月璃歇歇停停,几句话说得慢悠悠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整个人云里雾里,想吃吃不下,想吐吐不出来,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后头的秋蝉和青崖听完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疑惑。 什么雌性激素? 什么生理现象? 好奇怪的词语。 也没有发热呀,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青崖亦是皱了皱眉,过来摸了摸月璃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热。 和秋蝉相互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我俩听岔了。 秋蝉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回了小厨房熬粥。 暗处的影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又掏出一只笔,从一个小盒子里沾了些墨,写道: 九月二十五日,夫人吐了五回,只吃了两碗粥,三特意去问了城中好几个大夫,大夫说,此为正常,妇人有孕,大部分人三月内会出现头昏沉,呕吐的情况,俗话为:害喜。 夫人三月左右出现此症状,属正常,是小主子在肚子里生长的缘故。 影三写完,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 今日下雨,夫人在窗前躺了一日,隐约听见夫君字样,应该是思念主子了。 写完,影三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连连点头。 还没等他收起来,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个身影。 影二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体皱了皱眉。 影三察觉到有人,转过身看见影二吓了一跳,“鬼啊你,不出声。” “是你心里有鬼。” “你才心里有鬼。” “你记录夫人的起居做什么?” 影三言辞闪烁,“你管我。” 说着飞快地将小本子塞入怀里。 “窥探夫人隐私,不怕夫人知道?” 影三白了影二一眼,怎么不怕,他太怕了好吗,上次两人跟着月璃去华岩寺,在后山看到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一个小东西丢出去,一片大树拦腰折断,他又没吃熊心豹子胆,不怕才怪。 他们如今瞒着自己的主子,只能尽量做点让主子高兴的事情,以功抵过才能保命了。 之前,影三也会写下只言片语,以防主子以后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那日从后山回来,影三一番思前想后,把每月记录改成每日记录。 记录的内容,自然是月璃和腹中的孩子。 期望将来,玉陌知道真相后,能对他们现在瞒着他的行为,网开一面了。 影二自是不知影三心中所想。 不过看影三这副与从前不同的样子,是从那日去过华岩寺回来后开始的。 想着那一日看到的场景,影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下意识地看了看雨帘后的窗口,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家夫人……他好害怕。 接下来的几日,雨依旧不停。 东江湖的水都涨了几指上来。 若再继续下,东江湖下游的良田,就都要遭殃了。 这几日,百姓们都在各大庙宇里拜菩萨,祈求风调雨顺,有的试图挖了些沟渠,引水南下。 不知是不是真的菩萨听到了大家的祈祷,终于在十月到来的时候,雨过天晴了。 秋蝉见月璃醒了,进屋打开了窗,用木叉支上,看向青崖正在伺候梳洗的月璃: “夫人,今儿感觉如何,天放晴了呢。” 月璃按了按眉头,脑袋里如被雨洗过一般,清清澈澈的,这一觉,睡得极为舒适。 “好多了。” 转而看向青崖,“昨儿点的什么香,我睡得很好。” “山顶的云木香。” “哦。”月璃不懂这些,听起来是很高大上的样子,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我饿了。”肚子适时咕噜了几声,月璃抬手抚上小腹,三个多月了,已经能感觉到肚子有些微的凸起,脸上扬起了笑意。 “奴婢这就去把午饭端上来。” 月璃一觉睡到午上十分。 秋蝉一听说她好多了,喜笑颜开,转身去了小厨房。 不一会儿,吃食便端上了桌,荤素搭配,清淡适宜,色香味俱全。 知道主子最近胃口不好,秋蝉在吃食上格外用心仔细。 月璃连着吃了两碗米饭,还喝了一大碗鸡汤,胃里暖暖的,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吃饱喝足,月璃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天空碧蓝,澄澈如洗,偶有飞雁向南而去,一场大雨后,空气无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京城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秋蝉眼珠子转了转,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月璃好笑,鲜少见秋蝉憋住说不出来,脸颊鼓得大大的可爱模样。 “新鲜事是有,但都不是什么正经事情。” 秋蝉一下撇撇嘴,一下抬头看看天,眼神左右乱看,心中琢磨着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给主子听比较好。 第335章 哪个胡家 - 卿谋 - 安绵绵 秋蝉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月璃更想知道,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哦,赶紧说来听听,我越发好奇了。” 秋蝉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勉强又无可奈何。 只得开口道,“有两件。” “嗯。”月璃坐下,露出欣慰的表情。 “钱家公子求娶胡家小姐。” 月璃疑惑,“哪个钱家,哪个胡家?” “就是光禄寺当职的钱大人,最近风头正盛的吴家的正夫人,便是钱府的女儿。” 原来是钱氏的娘家。月璃了然。 “只是这当事人,并不是钱府的公子哥,而是钱府的远亲,几年前从乡下来投奔钱府……” 秋蝉舌绽莲花,把钱岫舶的来历介绍得一清二楚,一个忍辱负重艰苦生存,有才有貌的男子形象跃然纸上。 “这么说起来,这钱岫舶有几分才气?” 月璃不时搭这几句嘴。 “可不是,钱府的几个公子,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论学问,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这钱公子,也确实争气,听闻钱家人都看不起他,没少欺负他,钱家长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半句怨言也无,从不与人说,硬生生挺了下来。” 月璃可不这么想,若真的从不与人说,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又算什么回事。 难不成是那些丫鬟小厮打抱不平?呵,这年头,没有天大的恩情,大家都懂明哲保身的道理,更何况只是几句闲话而已,谁会去冒着被主家发卖的风险去做这种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钱岫舶,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他怎么好,怎么听你的口气,并不待见他?” 被月璃一问,秋蝉眼中的嫌弃更甚。 悄悄地凑近月璃,“他被人抓到私闯胡小姐私房。” “这么说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那可不。”秋蝉义愤填膺,对于这种登徒子,她最讨厌了。 “胡家怎么说?” “坏就坏在胡小姐还帮着他说话,钱家那边当即派人去说亲,胡家还没有表态,胡小姐便先答应了。” 秋蝉边说边翻了个白眼,月璃好笑,想来这就是她说的不正经的事。 看描述来说,二人应该是早便认识,郎有情妾有意,虽不顾礼法,但到底两人自己乐意,若两家不计较这些虚礼,也算一桩风流美事。 “是哪个胡家?”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胡御史家,他家的小姐,就是前段时间与闲王和离的胡惜云。” 秋蝉没好气地解释,说完还不忘嘀咕几句: “那闲王多好的人,和离亲自送她回家,给钱给地给铺子,这胡小姐倒好,这才几个月,就对人家非君不嫁了,真是……” 秋蝉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一张脸涨得通红。 外人不知闲王府的情况,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月璃却是停住了吃葡萄的手: 胡惜云。 怪不得秋蝉如此想她,确实也太快了些。 从和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三个月的功夫,在这个时代,可不就是给人提供话柄的。 更何况,胡惜云先前嫁的,是原来的太子爷,如今的闲王,差点就成了一国之母。 人们看她,自然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也自然对这件事更为关注。 听秋蝉的意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茶余饭后人们谈论起来,也是津津有味。 在月璃看来: 胡惜云和钱岫舶的关系,或许比外人知道的更为亲密。 胡惜云嫁入太子府,和元瑾并没有肌肤之亲。 照理来说,就算胡惜云有再嫁的想法,也不会那么快,好歹也该过些时日。 而且,有了前车之鉴,更不会轻易随便出嫁,除非…… 除非她排除,婚后不会出现和在太子府一样的情况。 如今看来,他们有染,恐怕是十有九八的事情。 “这钱家公子前脚被人家抓住,后脚就让自己的姑母吴夫人带着媒人上门说亲了。消息是一波接一波,如今京城的大街小巷说的都是他们二人。” 月璃没注意秋蝉后头说的,心中疑惑:钱氏出动了? 因为程雨滢的原因,早前月璃便将和她有关的人和事都查了个遍,事无巨细。 作为程雨滢的外祖吴家,自然也没有落下。 其中这个钱氏,月璃印象尤为深刻。 钱家和之前的吴家,地位差不多,只吴家当值的部门更有油水些,高嫁算不上,算是门当户对的。 钱氏是个聪明的女人,最知道审时度势,有好处绝对会捞,没好处绝不出手。 除了吴佳这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女儿,端看她教出来的吴惜惜和吴淮,都是聪明伶俐之人。 程雨滢选中吴家为爪牙,除了这一层亲戚关系,想来钱氏,才是最大的原因。 程雨滢那般聪慧,不会为自己找一群猪队友。 钱氏也不是傻的,但程雨滢一出手就是三品的吏部侍郎,这个程二老爷做梦都想要的位置,程雨滢轻而易举就给了吴家。 吴家有往上爬的心思,自然心动。 很显然,吴家不只心动,还接受了。彻底把自己变成了程雨滢的狗。 但是,钱胡两家的婚事…… 钱岫舶不过是钱家的远亲子侄,要操心也是钱家的人,比如钱夫人带头。 没道理要一个出嫁了的吴家夫人来做。 而且,钱氏可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你可怜便帮衬一把的人。 否则那钱岫舶也不会在钱府被人那般欺负,也不会明明有才华,却被埋没在钱府的后院中。 依着钱氏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这门婚约除了胡惜云手上的巨款,似乎没什么可以图谋的。 钱氏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吴老爷如今是三品的吏部侍郎,有权便是有钱。 对其他人来说,胡惜云从元瑾那里得到的钱财足以让人眼红,但是对钱氏来说未必。 而胡惜云又曾经是皇家的儿媳,参和这件事很明显是费力不讨好的。 但是,钱氏还是去做了。 没有利益可图,那么,只剩下一条: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在谁手上呢? 月璃瞳孔微眯: 钱岫舶为什么和胡惜云有了瓜葛…… 第336章 第二计划 - 卿谋 - 安绵绵 秋蝉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转头看月璃愣神在思索着什么: “夫人。” 月璃没听见。 “夫人……” “哦。”月璃反应过来。 钱岫舶为什么和胡惜云勾搭在一起,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但是,若是冲着元瑾去的…… 月璃瞳孔微眯,那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想起元瑾,月璃轻叹一口气,这些日子他几乎没在上朝,一直待在府中。 比起平王的动作不断,元瑾如今真算是名副其实的“闲”王。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不得志郁郁寡欢的样子。 月璃知道,这或许才是他喜欢的生活。 若不是如今不能出京,他怕是早就不知所踪,云游四海去了。 “第二件是什么?”月璃不欲再谈论胡惜云,自从上次在云刹寺遇见,看见胡惜云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生无可恋的模样,她便觉得恶心得很。 月璃知道元瑾若娶了别人,胡惜云会自寻短见。当初也写了信问她。 也委婉地提过,嫁给太子或许会很不如意,胡惜云自己是默认的。 后来又做出那副是人家害的样子,看起来无比恶心。 很明显的,月璃脸上带着嫌弃的神情。不欲再提到胡惜云,便转移话题道。 说起这第二件事,秋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半月前,宫里的贵妃娘娘去云刹寺上香,马惊了落湖的事情,夫人还记得吧。” “嗯。” “后来不是一直寻不见么,前些日子,下了好几日大雨,把人给冲出来了。 不,不是人,是尸首。” 秋蝉语气神秘兮兮,面带惊恐,明明是艳阳高照,被她一渲染,没得多了几分恐怖色彩。 “哦。”月璃一挑眉,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头,知道她不舒服,林山已经好几日没有来了。 “听人说,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都泡发了,全身都被鱼虾吃得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好肉,脸上更是,鼻子都被啃得没有了。 还有一个一起掉下去的宫女,听说半只手啃得只剩下骨头……” 秋蝉看起来应该是从巷子口的二大娘那里听来的消息,极尽渲染,细节描述到位,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怎么说,她们连样子都瞧不出来了?” “当然,都那样了,如何瞧得出来,若再迟些,没准人样都没有了。 可多亏了连日里的那场雨,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月璃一边听着,又塞了两颗葡萄吃着,脸上没有惊恐和诧异。 “夫人,你不怕?”秋蝉眼睛瞪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那日听说后,晚上都不敢睡呢,连着几日每每想起,都觉得瘆得慌。 但是看夫人好像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秋蝉有些怀疑人生。 “嗯,不怕。” 秋蝉立马换上了崇拜的表情,脑补出那个画面,又拍了拍胸脯。 午饭后,林山来了。 “她们怎么样?” “很好。” “孩子呢?” “送过去了。” “这件事,办得很好。”月璃连连点头。 原本的计划,是先送丽贵妃出去,等安顿好了再把孩子从别的地方接过来。 月璃轻抚上小腹,十分理解丽贵妃的心情,若是自己,再苦再累也愿意和孩子待在一起的。 “尾巴都收拾干净了。” “很好。”至于宫里,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殷将军什么时候能出来?” “就这几日了。” “嗯,到时候将消息告诉他。” “是。” “西北如何?” 林山皱眉。 月璃的心咯噔一下提起来,“怎么?” “蛮夷东打一下,西打一下,根本没有路数而言,看起来,玉太子这一趟,有些难办。” “难办就对了,不难,也轮不到他去。” “可发生了刺杀?” “有,三起。” “玉太子如何?” “没事,也并未受伤。” “宫中的人?” “平王的人。” 月璃长呼出一口气,是了,只有平王府的人,才如此沉不住气。 “通知西北,接下来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确保玉太子的安全。” 接着来,宫中那位出手,才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届时,内忧外患,万万不能懈怠。 “是。” 林山退下,月璃望着半空,愣怔了许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这一步不得不走,只盼着玉陌,能安然归来。 月璃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玉琉璃,手指上是冰凉的触感,摸在手心里,带着些温润感。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的玉陌,正坐在椅子上,面容刚毅表情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示他此时的隐忍。 鲜血从手臂上滴答滴答往下掉,沈大夫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那是一只深可见骨的箭洞,刚刚拔箭的时候,玉陌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殿下,外头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姜大人走过来回报。 “嗯。” “这是第几拨了?” “第六拨。” 玉陌略垂下头,神色掩在烛光里,晦暗不明。 “敌暗我明,咱们的人再厉害也经不住这般的车轮战啊,殿下,下令吧。” 旗下一将军拱手道。 玉陌如何不知,对方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消解他的力量。 来的人身手都一般,但是人多,一批接一批地上,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最怕是,不是杀不得;最怕的是杀不完,无穷无尽。 他们现在,就是面临着这样的境地。 说话间,外头又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玉陌抬头,透过窗棂向外看去,论身手,他的人以一当十,但是在车轮战里,却抵不过多久。 刺客们都没有蒙面,仿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怕查出身份。 堂而皇之,嚣张至极。 “卑鄙。”那将军唾了一声。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 沈大夫一用力,玉陌吃痛,咬住牙齿下颚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蛮狠的愤怒,又很快平息。 愤怒无用。 “让宫里把口子松一松,咱们,按第二计划进行。” 将军终于松了口气,“是,殿下。” 第337章 你们成亲也好 - 卿谋 - 安绵绵 吴府。 钱氏面色不好,连喝了两杯茶,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钱岫舶,心里更是堵得慌。 “你说你好好的,爬墙做什么?” 钱岫舶低着头没有说话,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虚心受教的态度,倒是让钱氏面色又缓和些。 “年轻人,沉不住气,就算有人来,躲一躲就好了,爬墙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给人送把柄吗?” 钱岫舶连连点头,一双手无处安放。 “哎,罢了,毕竟胡家人来势汹汹,若是被当场抓住,更说不清楚。 也怪我,以为别苑那边没有人去,忽略了胡家那边的情况。” “不,怎么能怪姑母呢,是岫舶的错。” 钱岫舶连连摇头,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那一日,他刚刚到胡惜云的别院不久,胡惜云的嫂嫂就来了,说是怕她一个人无趣,来陪她说说话。 胡惜云的嫂嫂和胡惜云不是太对付,原本是不愿去的,胡夫人旁敲侧击了几回,没有办法,只得前去。 但是又怕两人起冲突自己说不清,便带了以前的闺中密友一起。 这下好了,丫鬟婆子看了个清楚,什么理由都找不出来。 这事毕竟是钱氏让钱岫舶做的,又事关闲王和程雨滢。 其他人如何想都无所谓,就怕传到皇帝耳朵里惹出些麻烦,这才自己出面补救。 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男婚女嫁,也合情合理。 只要别人不疑其他,这件事就是最好的结局。 钱氏心里始终有些愤愤,喃喃道,“那胡家大嫂莫不是跟着你去的,怎么你前脚去她后脚就来了,带着外人,也没有递上帖子,也太巧了些。” 钱氏的语气带着狐疑,更多的却是心虚只想息事宁人。若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没准她还能看出些不妥来。 钱岫舶低着头不说话,只当没有听见。 “罢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们成婚也好。 那胡家小姐家财万贯,胡老爷在朝中也有些人脉,对你是有好处的。 若是放在从前,依你的身份,是如何也不能攀上胡家的,现在,也算是你的机缘。 我看胡老爷和胡夫人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好在,胡小姐站在你这边。” 钱岫舶依旧不吱声,钱氏皱眉,“这桩婚事,你不愿?” 从事情发生,钱氏便想着应对之法,联姻是最好的掩饰手段,若是钱岫舶不愿意,那她…… 那她也会想尽办法让他同意。 钱岫舶敏锐地察觉到钱氏的冷意,垂下头,从椅子上起来跪下,带着鼻音,语气无比感动,“侄儿怎么会不愿意,侄儿谢过姑母为侄儿东奔西走地操心。 侄儿的母亲早早便去世了,如今对于侄儿来说,姑母就是母亲一般。” 钱岫舶说着还磕了几个响头。 钱氏一愣,反应过来,扶起钱岫舶,心中的疑惑散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多了几分真心,“你愿意就好,那胡小姐到底是和离了,也怕你觉得受委屈。” “不,侄儿不委屈,胡小姐她……她很好。” 钱氏看他说的不似假话,心中想着,是不是这些日子真的相处出感情来了,若真是这样,也算歪打正着的好事。 胡惜云就算和离了,配钱岫舶也是绰绰有余的。 更别说,她从前还是皇家的媳妇。 客观来讲,两人的身份是不匹配的,不过在钱氏看来,胡惜云有些小家子气,虽说是三品御史之女,哪怕再端着,也不够大气。 这般的人为太子妃,为皇后,说实话,不配。 当初柔贵妃选这样的人为太子妃,也是司马昭之心。 “你能这样想最好,日子是两个人过的,胡小姐除了和离,其他方面没有半点可说的。” “是,姑母说得是,一切便拜托姑母了。” 钱氏点点头。 胡惜云愿嫁,胡家拦不住,同意是迟早的事情。 反正她们要知道的答案,也都知道了,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的事情,她不介意搭把手。 只是,想到钱岫舶真正的任务,钱氏看过来: “那日我问你之前让你做的事,也没有细问,今日得空,你细细说来。” “是。” “上次侄儿告诉姑母:闲王和胡小姐和离,确实有原因,但并不是因为闲王喜欢其他人,也没有所谓的红颜知己,更没有相好的女子。 胡小姐依旧是姑娘家。” 最后一句,钱岫舶压低了声音。 钱氏大惊,这最后一句,上次可没有说。 当即站了起来,琢磨着:胡惜云是大家闺秀,长得也不错,如此说来: “你是说,闲王……” 双方交换了一下眼神,钱氏从钱岫舶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原来如此。” 钱氏安静下来,想着一会便送信到宫里去。 “这么说,你们……” 钱氏想到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看着钱岫舶有些责怪,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污的是钱家的名声。 “姑母息怒,侄儿知错了,侄儿是真心喜欢胡小姐。” 钱岫舶跪下来,低着头,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钱氏长叹出一口气,看了一眼钱岫舶,原来前面他说胡惜云很好不是托词,是真的觉得很好:哎,年轻人。 “罢了,事情都做了,我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如今,便是好生和胡家商量,让胡家同意了这门婚事才是正经。” “侄儿谢过姑母,姑母大恩,永世难忘。” 钱氏听得这样的恭维,心里极为舒坦,想着这个侄儿有才有貌,还是个多情种,性子又老实。 干出那种事情,确实出格,想必对胡惜云是极为喜爱的。 钱胡两家联姻,对钱家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胡御史只有胡惜云一个女儿,钱岫舶又有真才实学,人她也看了,不错,有出息的。 若是钱岫舶能得胡御史扶持,出人头地。 那么钱家,以后便多一条路子。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自家子侄有出息总是好的。 一家同宗,有难了总会相帮。 思及此,想到钱家那几个子侄,平时好像对钱岫舶并不好,眼神暗了暗: “舶儿,坤儿他们平时是不是总欺负你。你告诉姑母,姑母为你做主。” 第338章 换住处 - 卿谋 - 安绵绵 钱岫舶眼神慌乱,连连摇头,“没有的事,表兄弟们都是在和侄儿开玩笑呢,平时都没有人和侄儿说话……” 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钱氏放缓声音,“舶儿不必隐瞒,坤儿几人什么性子,我心知肚明。 明儿我会去一趟钱家,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舶儿,京城这种地方,有巨大的机会,保不齐哪一天便能出人头地,也有巨大的漩涡,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下去。 我们需要同盟,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拉别人一下。在自己有难的时候,就有人能帮你一把。 坤儿他们欺负你你别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都是被娇惯养坏了的孩子。 你不一样,没有双亲,寄人篱下,已经早早地成为了大人,便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在姑母眼里,他们几个一个都比不得你,你和他们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有的事情,他们确实做得过分,那是他们的天性,不光对你,对别人亦是如此。这是钱府没有教好他们。 你没有变成和他们一样,姑母很是欣慰。 等你和胡家成婚,依着胡小姐对你的情意,胡御史一定会帮你,但是同盟这种东西,多比少好。 京城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事,谁的底牌多,谁就能活下来。 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姑母都不希望你和钱家为敌。 坤儿几个小孩子,并不值得。 和钱家交好,对你只有好处。” 钱氏一番话说完,紧紧地盯着钱岫舶。 只见钱岫舶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手指紧了又松,有些埋怨地又无奈地“嗯”了一声,才将手指松开。 钱氏看见这一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孩子,回去吧,胡家那边,姑母替你应着。” “谢过姑母。” 钱岫舶表情敬重,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钱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怔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岫舶从吴府出来,一直到回到钱府自己的屋中,将屋子里看了一遍,四周观察过确定没有别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一瞬,后背的汗水潺潺而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 他抬起眼,眼中的厉色和人前那个儒雅又有些怯弱清高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今天才发现,整个姓钱的人里,最厉害的那个,居然是吴家的吴夫人。 刚刚钱氏那一番敲打,他若是真顺着话说,这会回不回得来还是个问题。 钱氏说的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那样的大局观,作为一个妇人,能理解得那般透彻,实属不易。 最重要的是,那一番话,以退为进,明着是让他不要记仇,重点是在试探他对钱府的态度。 他若是对钱府表现出极大的愤怒,估摸着明日就该得了重症突然暴毙了。 但若是表现出无所谓,结果也是一样,死路一条,只不过会晚几天。 他表现出来些许的怨怼,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才是钱氏想看到的答案的最正确的表现。 又是一阵冷汗涔涔。 钱氏若为男子,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钱岫舶庆幸自己没有相信任何人,也没有小看任何人,这才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钱氏或许真的认为他比钱府的那些公子哥更有出息,但绝对不会认为他比钱府和钱府的人更重要。 若他表现出丝毫对钱府的不满,钱氏一定会将它扼杀在摇篮中。 现在的钱岫舶,没有任何底气和底牌。 就钱氏如今愿意和他说这些话,也是因为他和胡家的联姻,对钱家有帮助而已。 说到底,是自己现在有了利用价值。 这个价值不是为他自己,而且为钱府,能为钱府创造价值。 钱岫舶绝对不会傻到相信钱氏的话。 若钱氏真的觉得他比钱家子弟好,便不会任由他们欺负他,他也不会现在还住着一间破屋子。 话当然要捡好听的说,但里面的深意,自己要明白。 这需要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窥见异样,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钱岫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桌上的一壶冷水喝了个干净。 钱氏,是这些年来,他碰上的唯一一个有心智对付他,且有能力有动机对他的性命产生威胁的人。 或许是平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会子,钱岫舶觉得心里的警钟敲得震天响。 从前,他遇到的人,要么是小喽喽,要么是钱家那几个没脑子的公子哥。 以后,他能在京城立足,遇见的大人物,一定比钱氏厉害百倍。 钱岫舶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是这种感受。 钱氏给他开了个好头。 吴家,从一个京城小官,那么快成为了三品大员,还是管派官员的吏部要职,让多少人红了眼。 却没有被打压,反而一路扶摇直上,得了皇帝的眼。 顺风顺水,让人羡慕无比。如果说这些,全是钱氏的功劳,钱岫舶是信的。 后院清冷的角落里,破屋子被风吹起掉了一块瓦下来,“啪嗒”碎了一地。 第二日,钱氏果然来了。 吴家的身份水涨船高,钱氏没忘了提携自己的娘家,如今回了钱府,待遇也是一等一的。 书房里,钱氏和钱老爷不知道说什么,说了两个时辰。 吃过午饭,钱氏一走,钱老爷便让管家亲自为钱岫舶换了住处。 钱府隔壁一套三进的小院子,独立门院,又和钱府挨着。 关起门来,便能过自己的小日子,侧门一开,通向钱府。 只半日功夫,一应用具仆人都到位了,当日便搬了进去。 钱老爷又去嘘寒问暖了一番。 钱岫舶受宠若惊,一番劝说后,便欣然接受了。 钱老爷十分满意,而后将钱府公子哥通通叫来,狠狠敲打了一遍。 那些公子哥哪听得进去这些,当时不耐烦地应得好好的,过后依然该怎么样便怎么样。 如今钱岫舶和胡家结亲,更是为他们提供了笑料,哪能轻易放过这样的乐子。 他们还不知道,在不久后的有一天,他们将要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第339章 对王爷情深义重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程雨滢接到钱氏送来的消息: 闲王没有喜欢的女子。 闲王和胡惜云和离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女子。 闲王没有红颜知己,也没有太过交好的女子。 闲王之所以会去程府为程月璃送嫁,只是因为喜欢程月璃在长安写的那几首诗。 …… 后面的信息,程雨滢只大约扫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 自从知道平王府在对付她以后,程雨滢整个的价值观都发生了改变。 对自己从前的想法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比如,从前她以为平王爱她,可能比不上她爱他多,但应该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事实上,平王收了她,只是对她有些兴趣,爱,绝对谈不上。 哪个男人会把心爱的人拱手让出,还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程雨滢心中一阵刺痛。 还有从前她总是怀疑程月璃,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一切都只是她自己捕风捉影。 有些事情,一旦相信,就会越看越像。如今想想,那些虚妄的直觉,只是自以为是,没有半点根据。 从前程雨滢不喜欢月璃,是嫉妒月璃不费吹灰之力,对她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 但她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回头一看,都是拖后腿的人。 她羡慕月璃,嫉妒她,从而恨她。 那些没有蛛丝马迹半点痕迹的怀疑,比起平王府赤裸裸的陷害和挑衅,简直不值一提。 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用错了力气,也搞错了方向。 程月璃一个怀着遗腹子的寡妇,从侯府嫡女变成一个商人妻,有什么可值得上心的,自己居然在此关注了那么久。 程雨滢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程月璃,根本不配与她为敌。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消息: 闲王有断袖之癖,是她一早便知道的事情,当初派秦子瑜去太子身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程雨滢这一次的调查,真正想知道的,是太子是否和月璃有更深入的来往。 从前她怀疑月璃,最站不住脚的地方,就是月璃没有那样的能力。 比如萧丞相之事,哪怕程谦留下的钱再多,对付一朝丞相,一夜之间门庭变幻,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的事。 但是,若月璃和当时的太子元瑾联手,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很显然,并没有。 胡惜云爱慕元瑾,是京城中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元瑾冷落她,依着女子的细心,一丝蛛丝马迹都会被无限放大,从而成为一方怨怼的导火索。 胡惜云自然是有怨的,但是,却和月璃没有半点关系。 程雨滢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她一直怀疑防备的,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她自以为爱的人,才是把她一步一步推向火坑的敌人。 此时孟府的月璃还不知道,她只是为自己顺手找了个合理的背锅人,并没有想到这一招让程雨滢,直接就把矛头转向了平王府。 为此,她得了好几个月的安宁。 偏殿里,吴淮站在阴影处。 “如今是多事之秋,若没有特别的事,让人传信便好。” “是,娘娘。” 自从上次云刹山脚下刺杀一事出来后,皇帝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大不相同。 若不是罚了柔贵妃,大家一定以为她才是幕后黑手。 罚了柔贵妃,对程雨滢不待见,大家相当然地便以为是皇帝感念丽贵妃,情深义重。 程雨滢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起码,矛头不是对准她的。 只是,那个孩子…… 程雨滢琢磨着,怎样让皇帝松口将孩子给她养,那个孩子是一个护身符。 之前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云刹寺一事,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那个孩子到她跟前来。 很显然,皇帝现在已经怀疑她动机不纯,认是不能认的,若认了只有死路一条,谁会放一个有二心的人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这个人是皇帝。 但是皇帝却没有杀她,若说是念着情意,还不如说是皇帝想找出幕后更大的那只手,更容易让人相信。 因为皇帝一旦怀疑了她能做那些事,那她入宫的事,便值得考究了。 程雨滢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认,那就要给那件事找一个能说得过去,且能让皇帝信服的理由。 以证明,刺杀的事,她毫不知情。 程雨滢皱了皱眉,神情间写满凝重。 “娘娘?”见她许久不说话,吴淮出言提醒。 程雨滢回过神来,“你说。” “我母亲让我转告娘娘,一切准备好了。” “嗯?……哦。”程雨滢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吴淮说的事情是什么。 吴惜惜……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心中有了计较。对吴淮低声说了几句话。 又看向他,“萧家那边,有什么进展?” “还没有松口,不过属下觉得,十有九八可以谈成。” 程雨滢点点头,“务必谈成,若他们不吃敬酒,罚的也得让他们吃下去。” “是。” 平王府。 “是谁在陷害母妃?是不是她?” 平王一脸怒容。 他口中的她,不用说出名字,杜先生便知道是谁。 杜先生脸色复杂,“王爷,娘娘没有必要那么做。” “那你说,是谁,害了丽贵妃,再自导自演一出刺杀,对谁最有好处? 而且,母妃被罚了,她可没有。” 平王语气里都是对她的怀疑,不相信。 “王爷,不能因为娘娘没有受到责罚,便揣测是她,这对娘娘太不公平了。” “属下倒是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玉太子或者闲王做的。” “先生何以见得。” “娘娘是为了王爷才进宫的,对王爷情深义重,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挑拨王爷和娘娘的关系。 而且,娘娘没有任何动机这么做。 再就是,娘娘没有那个人手和实力,吴家几斤几两,王爷还不知道吗?” 平王一听,觉得杜先生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吴家确实是没那个实力,但是程雨滢可以让吴家有实力,至于动机,程雨滢确实是为他才入宫的。 思及此,平王面色稍愉。 “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第340章 她恨我 - 卿谋 - 安绵绵 钱府旁边的小院子里,枯黄色的叶子落了一地,打扫的丫鬟一日要扫好几回。 “啪嗒。”吴氏为程二老爷喂了半碗粥,程二老爷一甩手把另外半碗打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不吃就晚上也别吃,让你尝尝饿的滋味,如今的好日子,你怕是不想过了。”吴氏看着一地的碎片狼藉,没好气地吼道。 丫鬟闻声赶来,看着里头的对峙,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收拾一下。” “是。” 几个丫鬟进门,很快将地上收拾干净,至始至终不敢抬头。 吴氏平时还好,但是这屋子里的老爷,脾气可不好,那眼神,吓死个人。 平时,除了几个专门照顾的小厮,其他人都不敢进去。 “她……她……滢……” 程二老爷自从那日被人从城外乱葬岗抬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全身瘫痪,除了能吃能喝能睡,右手偶尔能使力抬起来一下,偶尔能发出几个字,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干不了。 吴氏听他提起程雨滢,满腹的怨气和委屈,顿时就呜呜呜地哭起来。 程二老爷没了动静,眼中都是急切和不耐烦,但是他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瞪大双眼看着屋顶。 过了许久,吴氏像是发泄了个彻底,终于回过神了。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程二老爷,又别开眼: “这么久了,你总是想知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告诉你也无妨。 滢儿在平王府深得器重,这你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滢儿真的有本事,并不是你以为的以色侍人。” 吴氏见他无动于衷,扔了一个对程二老爷来说的大消息: 滢儿进宫了,成了皇上的妃子。” 果然,程二老爷听着这话,眉头一动,眼中满是亮光。 吴氏没有看他,继续说着: “皇上非常宠爱她,滢儿一进宫便赐住长秋宫,长秋宫啊,那是历朝皇后住的宫邸。” 说到这里,吴氏脸上满是骄傲,她的女儿,住进了长秋宫。 “滢儿很争气,入宫一个月后,有了身孕,太医说,是个小皇子。” 吴氏停顿了一会,床上的程二老爷没有听出吴氏变了调的语气。 只抑制不住激动,眼中狂喜。 “滢儿出息了,在皇上面前得了脸,扶了我大哥一把,老爷,你猜我大哥如今是什么职位?” 程二老爷收起喜悦,皱了皱眉。 “吏部侍郎,正三品。” “啊……啊……”程二老爷脸色大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用尽全力想起来,却也只是在床上微微挪了挪。 吴氏听见动静,转过了头,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却把程二老爷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老爷,你是不是很愤怒,明明这个位置是你的,现在却便宜了别人? 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亲哥哥。 不仅如此,吴家的女儿也进了宫,成了宠妃,吴家的儿子成了御前侍卫,日日跟随着皇上,吴家在京城,风头无两。” 程二老爷瞪着她,嘴巴张得很大,发出的几个音节模糊不清,仔细听才能辨别出“见我”这两个字。 “老爷想见滢儿?” 程二老爷艰难地点点头。 “那你怕是见不到了。” “她……敢……” “她为什么不敢,她现在是宫里最受宠的娘娘,就是我见着她,也得跪下行礼,称一声舒妃娘娘的。” 程二老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激动。 “老爷,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为了一个吏部侍郎,就匆匆忙忙将滢儿许配给了毕家。” 程二老爷感觉到吴氏在看着他,但是他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当初程雨滢若是乖乖嫁给毕家,他早就是吏部侍郎了。 现在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都是那个孽女的错,既然有本事勾皇帝,怎么早不去。 吴氏看着程二老爷愤愤不平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掩面而泣,大哭:她恨我,是我活该啊…… 闹市之中的一间精巧小院,不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四个护卫轮流在外头守着,丫鬟婆子不多,但是一个个都稳重不多话。 “丽儿,接下来我就要去军营了,接下来我们可能很久都见不到面。” 殷将军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平安归来。” 殷将军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日,马车行走在路上时,红丝已经用绸带将自己和丽贵妃绑在一起,落入湖中后,红丝第一时间稳住她不至于浮上去。 湖底下候着的人手中拽着绳子,携着二人一路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很快上了一座画舫,换下湿衣,扮作丫鬟,从画舫上光明正大地离开。 只要离开了东江湖,四方的眼睛没有怀疑到这里,她们便能顺利离开。 京兆尹一去,完全没有想到这里,程雨滢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宫里,没有一个人怀疑到这方面,无疑为她们离开创造了极好的时间和条件。 丽贵妃和红丝二人没有进城,而是一路往南,到了长安。 之所以选长安,是因为长安外来人员多,不容易引起注目。 那种小镇,偏僻是偏僻,但几乎人人认识,突然出现几个陌生人,很是惹眼。 长安是大,但大有大的好处。 长安到处都是做生意的人,来来往往,有钱的,漂亮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反而安全。 月璃已经早早地为她们准备好了出身文书,西北死了两个城的人,总有活着的外地人。 这些日子,丽贵妃带着孩子已经算是安顿了下来。 红丝没有再跟着,虽然长安离京城很远,但是丽贵妃容貌出众,她的贴身宫女在宫中行走,总有认识的人,万一被人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若是只有一个相像,那有可能是大千世界的相像之人,若在一起的两个都像,那就容易惹人遐想。 大家都冒不起这个险。 红丝曾经是宫中之人,这件事之后,月璃给了她一大笔钱,从此隐姓埋名开始一段重新的生活。 第341章 皇帝昏迷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皇帝病了,不明原因,不省人事。 前朝后宫一片混乱。 前朝有不少老臣,还能顶一会。 后宫中,丽贵妃不在了,柔贵妃变成了柔妃,虽然皇帝没有说别的什么,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因为丽贵妃的事,对柔贵妃的打压,如今的柔贵妃,和在冷宫里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不醒还好,若哪天醒了,让柔贵妃出来的人,惹了皇上不高兴,绝对没有好下场。 而刚刚经过刺杀,身体还算大好的舒妃,就被拉来主持大局了。 虽说皇上现在和程雨滢也有隔阂,但外人并不知道,且明面上,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 皇帝的情况,很不好。 不好在并不是多严重,而是根本查不出原因。 程雨滢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这事对自己有利,只揣着明白装糊涂。 偏殿内,程雨滢听着下首的郑太医大约说了皇帝的情况,沉吟半晌,计上心来: “皇上还能醒吗?”若有外人在,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 “回娘娘,有八成可能会。”郑太医几乎确定皇帝一定会醒,不过,作为在宫中浸淫已久的人,说话总是不会太满。 以防万一。 程雨滢听出了其中的话外之音,外头那些人也是那般想的,她点点头: “要多久?” “不好说,也许两三日,也许半年。”这句是实话。 程雨滢皱眉,半年太久了。 不过,既是赌,自然便赌自己能赢。 只略想了一会,便暗暗下了决心。 大殿中,太医们已经商量了许久,都没个结果。 皇帝这病来得太奇怪了,没有半点征兆,也查不出因由。 程雨滢心中了然,在平王府时,她也是无意中知道平王让柔贵妃做的事。 这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如今看起来,他们做得无比小心。 起码现在,就没有人看出端倪。 皇帝有疾,平王和闲王都来了,自从玉太子回朝,已经许久不见二人同框。 平王还是老样子,闲王看起来就闲散得多,和从前那个做太子的元瑾,天差地别。 平王倒是不觉得元瑾是真的无心皇位,他觉得这是元瑾的手段,企图迷惑众人。 有点小聪明的人,最爱以己度人,自己是怎样的,就觉得别人也是那样,从而常常做错判断。 对人的偏见,不能带来正确的认识。 程雨滢坐在皇帝床前,一张脸梨花带雨,看起来无比柔弱又坚强。 平王想忽略也不能,看着这样的程雨滢,心里微微一动。 程雨滢察觉到视线,也看过来,盈盈泪眼,弱柳扶风,平王下意识地对她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几不可见,但是程雨滢还是看到了。 她心中有些许疑惑,只是这个时候,没有时间空间让她多想。 大臣们守在外头,一刻也没有离开,元瑾对平王说了几句什么,两人向外而去,安抚那些大臣。 大殿里,程雨滢看着下首的太医们,出声道: “皇上现在如何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柔弱,但是此时大殿中谁也不敢忽视。 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已经学会了穿戴好自己的保护色,并运用自如。 “回舒妃娘娘的话,皇上看起来是劳累过度。”说话的人是太医院院首。 “劳累过度?这都一日一夜了,半点转醒的痕迹都没有。 你们和本宫说实话,皇上究竟是什么病症?”程雨滢皱着眉头,语气微微抬高,带着严厉和威严。 几句话,竟比长她几轮的太医院首还有气势,让人不容忽视。 院首低着头,没有答话。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直视她,纷纷低下头。 程雨滢又问了一遍,眼神直直落在院首身上。 院首再也躲不下去,况且,若真有什么事,他担待不起,便挑着重点和程雨滢说了。 大致意思和郑太医说的一样,只是没有郑太医交底,说的更为笼统宽泛。 对程雨滢来说,这个时候,太医说得越严重,对她好。 往后,她的功劳也越大。 程雨滢听完,抹了抹泪: “本宫听说,民间有一法子,用人肉为引做药,对这种无由之症或许有用。” 院首心中一凛,很快反应过来程雨滢什么意思,也明白她想做什么,“微臣也听说过,只是,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程雨滢暗道这院首也是只老狐狸。 这话既肯定了民间有这种说法,又给了程雨滢面子。又说结果不确定,若程雨滢想用,他以后不用担责。 “本宫就想知道,这法子对皇上可有害?” 院首想了想,说道,“只要那人没有病症,是无害的。” 一块肉而已,能有什么害。 “院首看本宫如何?” “使不得,娘娘是千金之躯,若真要一试,有别的法子。” 都说到这一步了,程雨滢要做什么,院首一清二楚,只不过,戏总是要演下去的。 看着一个可以做自己孙女大小年纪的娘娘,说出这种话情真意切,毫不犹豫做作,院首感叹,这舒妃也就输在没有得力的娘家,若不然,后位非她莫属。 乐观来说,柔贵妃虽然生了平王,但是那么多年,依旧没什么脑子。 丽贵妃太清冷,其他的可以忽略,唯舒妃,八面玲珑,也能对自己下狠手,她就是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程雨滢隐藏得很好,但是院首火眼金睛还是看出了其中的考量和算计,心里暗道:以后万万不能和舒妃为敌。 若有机会,卖些好给她,往后在宫中,以防万一,也多条路子。 程雨滢摇头,“不,本宫想为皇上做点什么,若院首觉得本宫的身体没有问题,便尽快安排吧。” “娘……”院首本来还想说:娘娘的身子太弱了些,但看到程雨滢投射过来的眼神,立马闭了嘴。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准备就绪。 程雨滢痛昏过去前,脑中只想着:以后管不着,若上天垂怜,让皇帝快些醒吧。 不知道是不是程雨滢的祷告真的有用,还是这个法子歪打正着起了效果,仅仅第三日,皇帝便醒了过来。 第342章 拖出去打 - 卿谋 - 安绵绵 这几日,太医们束手无策,皇帝一醒,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院首更是第一时间,将这几日他的身体情况通通详细汇报了一遍。 其中自然少不了程雨滢剜肉做药引熬药的事情。 只是,院首太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多,什么话又该说多少。 他只提了一句,但就这一句,又不会让皇帝忽视。 说太多,反而引起怀疑。 如何拿捏得刚刚好,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果然,皇帝听了院首的话,眼中闪过震惊,倒是想不到程雨滢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脑海中浮现出程雨滢清丽柔弱的样子,心中疑惑:自己是不是错怪她了。 当即叫了朱大人过来。 第二日,朱大人那里便有了新的发现。 那些刺杀的黑衣人,脚上穿的鞋子,纳底的线,是江南特有。 纳鞋底的线,成本低,卖不了几个钱,一般都是当地生产当地用。 所以,那些刺客,是从江南而来。 江南,是玉太子的地界。 皇帝额头青筋暴露,玉陌去了西北,手都能升到京城。 暴怒让皇帝失去理智,没有去想对方做这种事情的动机,为什么要和后宫的娘娘过不去。 在皇帝看来,这就是玉陌的挑衅,对他的挑衅。 “西北如何?” “我们的人已经动手了,相信不日就有好消息。 他绝对想不到,那些前去的人,都不是什么身手好的高手,我们用了上万人,五十人一组,消耗掉他的精力,绰绰有余。” 皇上点点头,面色稍愉。 长秋宫。 舒妃服侍皇帝有功,赐下的东西一抬一抬往大殿里运,珠宝首饰摆件玩意儿,看得人眼花缭乱。 绿柳和谢嬷嬷两个人眉飞色舞,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娘娘,这个玉如意,从前是先皇送皇后的大婚礼,老奴可记得清楚,可见咱们皇上对娘娘的器重。 呀,这绯色天蚕丝,做广袖云罗裙,肯定适合娘娘的气质,娘娘穿上,就是仙女下凡……” 谢嬷嬷喋喋不休地说着,一方面是想拍主子的马屁,好听的话,谁不喜欢。二是想让主子觉得她见多识广,有用处。 绿柳没谢嬷嬷的口才,在长秋宫,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这会子那么多好东西一下涌进来,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回,可是真真又见了大世面。脸上亦是一阵狂喜。 长秋宫受重视,长秋宫的主子受宠,她这个贴身丫鬟,其他的人见了,也得矮一头。 绿柳心花怒放,觉得未来一片光明,甚至忘记了,这宫中,究竟是什么地方。 程雨滢坐在床上,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面无波澜。 看样子,她安排的东西,都起作用了,皇上也打消了对她的疑虑,接下来,便是顺其自然了。 还好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程雨滢想揉一揉额头,一抬手,牵扯到伤口,“嘶”的一声,痛得直冒汗。 生生地剜去一块肉,不痛才怪。 那边两人还在兴高采烈地看着那些打赏的宝物,因为太兴奋,丝毫没有关注到这边。 程雨滢抬眸,看向两人。 谢嬷嬷嘴里依旧叽叽喳喳,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这一眼,刚好对上程雨滢冰冷的眼神,脸上的笑如被冰封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她讪讪地道,“娘娘。” 绿柳发现谢嬷嬷的异样,也停下脚步看过来,被程雨滢的气势吓了一跳,一个不稳跪下来,“娘娘饶命。” 谢嬷嬷也赶忙跪下。 “很好笑?”程雨滢的声音,冷如冰霜。 “不,不好笑,老奴,老奴是替娘娘高兴。” “明明知道本宫病着,你们却去看热闹,本宫想喝口水都没有人,要你们何用。 你们,不是来伺候我的,是来我这长秋宫看热闹的。” 程雨滢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是就是让人头皮发麻。 “不,奴婢不敢,老奴不敢。” 程雨滢冷笑一声,“来人,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外头立马有内侍进来,架着地上跪着的二人就要拖出去。 谢嬷嬷和绿柳大惊,“娘娘,娘娘绕命,娘娘绕命,老奴知错了,是,奴婢也知错了。” 程雨滢皱眉,“二十大板。” 绿柳不敢再说话,谢嬷嬷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求饶,“娘娘,老……” “三十。” 谢嬷嬷终于反应过来,不敢再说一个字。 “拖远些,别扰本宫清净。” “是。” 大殿里清净得落针可闻。 窗外传出熟悉的鸟叫声,“小时候,他们一定对你不好?” “你管得太多了。” 外头有一瞬间的停顿,“殷将军去西北了。” “正好,替玉太子收尸。” “去西北的路上,殷将军绕去了长安,在长安待了半日。” 程雨滢凝神,“所为何事?” “不知。” “能查到吗?” “不能,殷将军很小心,而且是单独前去。长安鱼龙混杂,也不是我们的阵地。” 程雨滢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几日我们安排那些证据时,平王帮了我们。” 程雨滢忽而想起那一日在皇帝的病床前,平王的那一个细微的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又帮了她…… 窗外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程雨滢并未在意。 她愣怔了很久,直到内侍来报,“娘娘,打完了。” “退下吧。” 程雨滢长叹出一口气,无论平王是什么目的,她既然已经选择和他分道扬镳,便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而且,马上,柔贵妃就会发挥她最大的作用。 皇帝的病好是绝对不可能再好了,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平王没打算一次就要了皇帝的命,这样做太打眼了。 而且,玉陌还在西北,蛮夷的事情还未解决,若是给他找到机会回来,再想派出去,便难上加难。 程雨滢算了算,在皇帝彻底倒下的这段时间里,她要得到小皇子的抚养,要让吴惜惜怀上子嗣。 要让所有的怀疑指向平王。 至于闲王,既然志不在朝廷,那便早早地放出去,动手也容易。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远在西北的玉太子,不可能再回来。 第343章 晋封贵妃 - 卿谋 - 安绵绵 长秋宫。 皇帝亲临,程雨滢一身白衣,看起来脸色更苍白虚弱,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渗透出的点点红梅,这一刻更是无比醒目。 “爱妃,辛苦你了。”皇帝直接在床边坐下,扶着她的肩头,阻止她想要下床行礼的动作。 “皇上,臣妾不辛苦。”程雨滢摇摇头,没有哭天抢地,没有邀功。 从皇帝进来的时候,一双眼略带急切地打量着皇帝,见他平安无事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眼神,这种只要你好我便好的神态,让皇帝心中无比熨帖舒服。 眼中的疼惜,又多了好几分。 “疼不疼?”皇帝看向渗出血丝的手臂,一时感慨万千,生生剜肉,可知多疼。 “皇上,臣妾不疼。” 自然没有多余的话,但就是让人无比疼惜。 皇帝握着她的手,“朕一会让人把琦儿送来,他母妃不在了,以后你就是他的母妃,爱妃好生养着,以后才能好好照顾琦儿。” 上位者就是如此,是安排也是赏赐。 程雨滢眼中有泪光,“臣妾知道这是皇上多大的信任,臣妾多谢皇上,一定不负皇上的信任。” 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免不了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由此时的程雨滢说出来,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情真意切。 没有假惺惺的推辞,一口应下,眼中是风雨同舟的坚定和决心。 皇帝连连点头,当即便让人把小皇子抱了过来。 当日,圣旨亲封: 舒妃贤良淑德,从今日起抚养三皇子,晋位贵妃,统领后宫。 孟府。 月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 梦里,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漫天的大火和冲破云层的厮杀声。 还有军队,整个军队的人,他们的刀枪,指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她看着玉陌,倒在血泊中…… “夫人,可是惊梦了。” 青崖听到动静,披着衣手上拿着油灯走进来,看到月璃双目出神,汗水淋漓,心中一惊,把油灯放在一旁,握起她的手,把了好一会脉,确认没事,才松开手。 见月璃一直没说话,也不打扰她,倒了一杯茶过来,又顺手往灰炉里放上安神香。 “青崖,唤林山来。” “是。” 林山很快就来了,月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心神不安。 “西北下雪了吗?” “还没有,西北那边确实比大周腹地下雪下得早,但总要十月底去了,如今才十月初。” “玉太子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玉太子受伤了。” 月璃呼吸一滞,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夜里,我正准备天亮后来报。对方用了车轮战,玉太子被暗算,不过伤势不重。” 月璃一颗心放进肚子里,还好,不是梦中的景象。 对方?这个对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月璃一掌打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响:不知道柔贵妃下的药,什么时候才起作用。 前两日传出来皇帝昏迷的消息,才几日便醒了,应该是那个药的缘故,想来时间不久了。 这件事倒是便宜了程雨滢,让她利用起来,得了信任,只要取消了皇帝的怀疑,接下来,程雨滢的受宠程度,会更上一层楼。 月璃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去管宫里。 “蛮夷什么态度?” “玉太子一去,蛮夷便撤退到自己的地盘去了,无比老实。” 月璃想得不错,蛮夷根本没有要和大周开战的打算,他们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到抢劫这一条路,根本没想和大周对上。 吃到甜头的人,收手是不可能收的,但军队和玉太子在,出手也不会。 等玉太子的人和军队一走,蛮夷绝对会再来,毋庸置疑。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想来玉陌也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只是,皇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原本,皇帝打的主意,是利用玉陌和蛮夷的交战,趁乱杀了玉陌,让蛮夷背锅。 但是现在玉陌一去,蛮夷便跑了,两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打斗了。 皇帝不愿再等,急不可耐,在确定蛮夷不会和玉陌对上后,立马便动了手。 听着林山的话,月璃暗道一声卑鄙。 玉陌随身带的人,除了表面上那些兵,自己的人并不多,每一个都是以一抵十的高手。 皇帝用车轮战,明显就是要不死不休的了。 玉陌的人再厉害,也架不住一百对一。 月璃皱眉,心中对玉陌的担心,越来越浓。 想到刚刚做的那个梦,月璃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起身走到案台前,飞快地写了一封信。 写好后,又看了两遍,加了些嘱咐进去,这才郑重地交给林山: “亲手送到离人归的曲三娘手上,万分重要。” 林山见月璃一脸凝重,拱手点头,退了出去。 月璃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距离黎明破晓,不远了。 她在案前坐下,仔细回忆着之前,从毕家拿到的那幅雪中垂钓图后头的舆图上的信息。 一条一条道路,纵横交错。 为了避免落入他人手中,她画得很乱,只为巩固记忆,和驱逐心中的不安。 这个时候,玉陌应该发现那幅图了吧。 蛮夷做了坏事便跑,真以为别人拿他们无可奈何,没有办法。 月璃放下笔,梁昭那里,应该差不多了。 当初他和梁昭说这件事的时候,便事先有约定,若蛮夷不动,便逼他动。 西凉和大周离开那么远,临时再送消息怕来不及。月璃让他看准时机行事。 如今玉陌被皇帝追杀,无非是觉得西北那边他没有作用,若此时蛮夷进犯,便可以给玉陌喘息的机会,这一趟也去的有价值。 皇帝虽然想杀玉陌,但是比起蛮夷带来的破坏和阴影,皇帝绝对愿意在玉陌身上压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再说了,一旦开战,战场上有伤亡是多正常的事。有现成的背锅侠,不用白不用。 皇帝是想要玉陌的命,并不代表他没脑子。 如果梁昭那边没有动,那么那个她事先藏起来的人,就该发挥作用了。 第344章 真正的目的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向来喜欢准备第二套方案,做两手准备才能有余地对付突发事件。 若只有一条路,被逼到死胡同时,一切努力都会变成徒劳。 大周和蛮夷这一战,必须打起来。 “好好的,蛮夷怎么又出兵了?” 御书房里,皇帝一脸不喜。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说玉太子重伤,蛮夷这一次势必拿下林城。” “林城?” 皇帝一拍桌案,怒不可遏,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林城一破,大周腹地唇亡齿寒,再无宁日。 “传令下去,必须守住,绝对不能让蛮夷得逞。” “但……但是……” “说,磨磨唧唧,是想朕砍了你吗?”皇帝正在气头上,脸色想好绝对不可能。 “那些人和兵,都在准备着对付玉太子,已经安排妥当,应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若这时候遣开,之前做的便都白费了。” 底下的人话音一落,果然皇帝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拿起砚台砸了下去,底下跪着的人顿时头破血流。 皇帝似乎还不解气,破口大骂: “蠢货,事有轻重缓急,一个玉太子,什么时候杀不可以,蛮夷入关,可知后果是什么,整个大周都会陷入危险境地。” 守在外头的钱公公,被动地听着里头咆哮着:玉太子什么时候杀都可以……似乎听到了什么要杀头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如被烫到一般,就差上蹿下跳了。 事实上,他听到的确实是足以让他杀头的消息。 反观一旁的赵公公,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眼观鼻鼻观心。 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大殿外。 钱公公正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赵公公已经不在了。 忙看了看里头,无声地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里头又传来咆哮声,但只是隐约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再听不清楚。 钱公公拍了拍胸脯,这才放下心来,把自己的心装回身体里。 御书房里,皇帝依然很暴怒: “你看看上次蛮夷做了什么,屠城。这种事,谁干得出来,蛮夷不是人,蛮夷就是魔鬼,若让蛮夷破了林城,总有一日,西北二城,就是京城的下场。” 不得不说,蛮夷对皇帝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皇帝对蛮夷的阴影,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哪怕他现在是皇帝,也没有改变什么。 底下的人连连磕头,“是是是,微臣知罪,请皇上恕罪。” “滚。” “是是是。” 底下的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还没走远便听见从御书房传来砰砰的砸东西的声音,加快脚步,跑远了。 紧接着,好几处五百里加急的消息,连夜送了出去,第三日便到了西北。 与此同时,江南一个小胡同的一个人,也收到了一封信。 屋子里,灯光昏暗,年轻的男子开口了: “三叔,我想去。” 年长的中年男子眉头深皱,“不是三叔不让你去,大哥膝下只你一人,若你出了事情,三叔没脸见你父亲……” “三叔,那不是其他人,那是玉太子,是玉太子。”年轻男子打断他。 对面的人还想说什么,从外头进来一个老妇人。 “奶奶。” “让他去吧,我们家的人生死本就该在战场上,他既然愿去,那就去。” 她的声音苍老柔弱,但掷地有声。 “母亲,可是……” “不用可是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们家。” 年轻男子脑海里出现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说:“百姓们都记得。” 被称作三叔的年长男子长叹出一口气,不再答话。 老妇人打开手中的布包,拿出一块令牌,郑重地交到他手上: “让赵家军,再次扬名天下。” “是。” 年轻男子眼含热泪,对着香案,连磕了几个响头。 打开门,外头是一地星光,暗夜里响起马蹄的声音,很快,一人一马,消失在大道尽头。 西北林城。 “殿下,刺客消失了,这是不是他们的计谋?” 王将军面色不解,之前那些刺客来势汹汹,若不是玉陌早有准备,避开那些视线,养精蓄锐,哪里有精力和他们周旋。 王将军是王大人的远亲,外人并不知。同时也是殷将军的手下,上次殷将军被困在京城,玉陌便顺水推舟将他推了上去。 之前那些人并不知王将军的底细,以为只是玉陌临时点的参将,都没有在意。 王将军也藏得很好,到了西北才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不是,他们是真的消停了。”玉陌点头。 “为什么?”王将军想不通。 “因为蛮夷马上就要进犯了,他们怕,想让我们挡住蛮夷。” “蛮夷不是缩头乌龟藏起来了吗?这会敢出来,老子要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王将军摩拳擦掌,“殿下,卑职如今要做什么?” “通知三军,养精蓄锐,迎敌。” “是。”随着王将军大踏步地走出去,屋里霎时宁静下来。 玉陌看着手中的密信,眸光微闪。 离人归事先得到消息,蛮夷会进犯,为了抢这个时间差,换了情报给皇帝。 若不然,真等到蛮夷打来,再传战报,黄花菜都凉了。 皇帝为了安内,必然会停止对付他,这是他的机会。 信末,曲三娘还说,军中人不可信,皇帝已经准备好用整个军队对付他,要万分小心。 玉陌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嗜血的冷意。 一整个军队,皇帝真是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呢。 不死不休了吗? 也好。 皇帝如今已经昏迷过一次了,这是好兆头,等时机成熟,他会让他昏迷得更久些。 原本在他登上太子之位,便可以杀了皇帝。 但是玉陌没有这么做,杀他是多容易的事情。 玉陌想做的,是要他亲眼看着,当初抢回来的东西,怎么一点一点地还回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死,太便宜他了。 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玉陌从怀里拿出一张图,这张图上,清晰地画着西北周边所有的路线。 接下来,无论蛮夷从哪里来,他都要瓮中捉鳖将蛮夷打怕到永不敢再来。 至于蛮夷首领沙木烈……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第345章 陪葬 - 卿谋 - 安绵绵 蛮夷很快便打来了,以为和上次一样简单,最多麻烦一点点。 却没有想到,玉陌这边早有准备,他们半点讨不到好处。 还给了他们巨大的惊喜。 京城,源源不断的战报从西北传回来: 战况焦灼,林城守护艰难。 我军惨胜,玉太子受伤。 殷将军遭受埋伏,和对方打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江南赵家听闻大周危难,召集曾经的赵家军加入战队,大胜。 蛮夷假装投降,实则不怀好意偷袭林城的粮草。 …… 诸如此类,全都在告诉京城这些安逸的官员和百姓,前方战况有多惨烈。 皇帝的心情七上八下地来回跳,这些日子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对于前方传来的关于赵家军的入军资格,大笔一挥,立刻审批。 还有赵家军将领赵士城,皇帝直接下了圣旨,封为威武大将军。 一时间,朝中开始私底下讨论起,关于赵家的事情来。 当年,先皇在的时候,赵老将军是守国门的老将,是大周的保护神,人人爱戴。 赵家军也成为了大周的招牌,别国一说起赵家军,无不闻风丧胆。 后来因为先皇遇害一事,赵家一直要求彻查而被如今的皇帝不喜,打发到江南老家。 至此,在皇帝有意无意的暗示下,赵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落。 到如今,人丁凋零。 赵家军纷纷解甲归田,皇帝倒是想留下,却一丝痕迹也没有。 皇帝心知是他们故意如此,一支猛军谁想放弃。本来想无论如何也要逼出来,后来出了羽国之事,也就耽搁了。 再后来,朝中事多,也无战争,便忘记了。 如今赵家军重见天日,自然引起无数的关注。 因为战事激烈,大家也只敢私底下议论。没人敢放到台面上,触皇帝的霉头。 圣心不可测。 现在西北战事需要,皇帝可以封赵家的职,谁知道以后不用时,又是什么光景。 毕竟,当初是有些嫌隙的。而且,他们的皇帝,不是大度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战乱让人恐惧,还是冬天来了的缘故,京城的气氛感觉比往日凝重一些。 时节上,也没人挂出喜庆的颜色。 国难当头的时候,好像大家特别的齐心协力一些。 这是好事。 对于蛮夷,虽然也有不少人讨论,但大多兴致缺缺,这一战,打得太难受了。 大家对西北二城被屠城的事情,还耿耿于怀,虽然没打到京城,但是毕竟都是一国同胞。 光想一想,就知道蛮夷有多可恨又有多可怕。 “都快过年了,这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谁知道呢,打蛮夷可不容易,蛮夷人最不讲道理。” “蛮夷果然厉害,我们大周这边几乎出动了一半的主力军,居然才堪堪打了个拉锯战。” “你们说,会不会打到京城来。”有人惶惶,不怪他杞人忧天。 “怎么可能,先不说玉太子在那里,殷将军也在那里,如今有多了赵家军,无论如何都会赢的,只是时间问题。”有人言之凿凿,说到赵家军,语气里满是信任和佩服。 “赵家的很厉害吗?”有年轻的小子问。 “当然,你们这些小娃娃不懂,如今周边的番国如此听话安分,那可都是赵家军的功劳。 只不过,可惜了赵老将军了。” “大叔,快说说。”几个孩子缠着,围了过来。 大叔也不推辞,拿了几根树枝点燃火烧起来,又放上几根大柴,一旁的大人也坐过来,听大叔说着, “当年啊……” 孟府。 月璃斜躺在椅榻上,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 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吐倒是不吐了,头也不晕了,但胃口总不是很好,每日吃的和从前差不多,肚子上的凸起,已经很明显了。 月璃没有去打听京城中对西北战事的态度,从殷将军一到西北,回来的战报,都是月璃想让大家知道的。 这其中,离人归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 所有西北回来的信件,层层拦截,到最后回到京城,都是她要说的话。 也不怕那边有人来,有异心的人都被送到最前面当人肉盾去了。 还有一些不清不楚,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被拉去演练,时不时发现敌军冲在最前面,他们看到的和月璃说的几乎一样。 剩下的,几乎都是自己人,是真正握着情报,知道西北真实状况的人。 而且这样一来,谁有异心,一目了然。 西北作为玉陌的第二个根据地,不容有失。 月璃这般打算的时候,还考虑到了西北的地理位置,挨着蛮夷,也挨着羽国。 将来,想必一定有用。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战乱,西北,已经完全在玉陌手中。 蛮夷,被打得体无完肤。 唯一的缺点,便是沙木烈还没有抓到。 蛮夷原本就是强弩之末,才会来打劫西北二城,一听说援军到,闻风丧胆赶紧回了老窝。 梁昭从上面断了蛮夷的生路,吃过一次甜头的蛮夷,在西北二城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受到挑衅,哪里能忍,当即便打了过来。 打过来的结果就是:来了多少人,回的一个没有,连个报信的都没给留。 玉陌用实际行动,让蛮夷为二城的百姓,陪了葬。 蛮夷之人蛮狠血性,死了那么自己人,当即倾巢而出,要替他们报仇。 玉陌用那些原本要杀他的人,和那些蛮夷人血拼,自己的人收尾。 结果很明显: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月璃没有瞎说,只是改换了一下场景。 只两次对峙,蛮夷除了全军覆没,还差点种族灭绝。 往后三百年,蛮夷都难组成一支军队。 远在西凉的梁昭,听到这个消息,大骂玉陌冷血无情,但心中对他这种做法无比赞同。 月璃篡改战报的目的,一是为将来玉陌的胜利造势,二是给玉陌足够的时间清除异己,三是为了赵家名正言顺地出世。 还有一点,纯粹是为了给皇帝添堵。 粮草从腹地源源不断地运往西北,玉陌一应收下。 在抓沙木烈的同时,他还做了一些事,是和曲三娘的交易。 第346章 表哥 - 卿谋 - 安绵绵 朝堂上,气氛和外头的天气一样,有些凝重,仿佛有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上头。 从西北出了战事后,皇帝上朝又勤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忧心的缘故,总感觉现在的皇帝看起来除了精神不佳,整个人还有些青黄不接的憔悴感。 大臣们都知道蛮夷对皇帝意味着什么,轻易不敢乱说话。 “蛮夷之事,大家如何看?”皇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很显然,他对这场战事的结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从前线的战报来看,败未败,胜未胜,像春雨一样,淋漓不尽,不知何时会出太阳。 这样的感觉,让人焦躁。 其实,蛮夷是派过人来投降的,只是,他们连西北都未过,便被玉陌拦住了。 如今的西北,跟铁桶一般。 玉陌没有给蛮夷机会,放虎归山害的是自己。 也没有给皇帝机会,经过上次月璃的提醒,玉陌格外关注军队些,他们藏得很好,但是还是被他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借助蛮夷的手,一网打尽。 想到可能的后果,还是有些后怕。 玉陌没有手下留情,若是没有发现那些人,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那些人好。 如今的他,已经站上了和皇帝的战场,没有你死我活,收不了场。 只是这一切,远在京城的人,都不知道。 皇帝看着底下默不作声的众人,心中一团无名之火就要窜出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平时没用的事讨论得热火朝天,真要用到你们的时候,屁都放不出一个。” 皇帝气急,连带着手指都有些微发抖。 “六部的人都给朕出来,一个一个说,年前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只许胜不许败。” 被皇帝直接点到名,再想躲是不可能了。 六部的人纷纷出来。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应该快了,如今西北有赵家军的支援,殷将军和玉太子都镇守着,蛮夷再厉害,也只有败的份。” 兵部的主事率先说话,中规中矩,若是不提玉太子还好,提了玉太子,皇帝怎么听感觉都不好。 蛮夷没解决,玉太子也好好活着,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兵部主事一见皇帝皱眉,心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后知后觉想了好一会也没有答案,干脆站到一旁听别人说。 “刘大人说得对,想必不日就会有好消息。” 一旁的大人也顺势说道。 “是啊是啊……” 一个怒吼打断他们,“不日不日,打了几个月了,局势都不明朗,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磨嘴皮子功夫,真有事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皇帝有些气急败坏,骂着底下的人,听的人一头雾水:皇上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啊…… 只一刻,又收敛了心神,皇帝说的都是圣旨,他们只要听着就是。 放宽心后,大家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听着皇帝劈头盖脸地骂了许久,骂累了,这才散朝。 出宫的路上,大臣们窃窃私语着: “皇上今日看着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兵部的刘大人对着一旁的李大人说道。 “当然,打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总是着急的,咱们皇上爱民如子。” 刘大人面色讪讪,闭了嘴。心道和这个李大人真是说不到一起去。 一旁的卫宸却是面色凝重,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没有说话。 心中想到什么,向孟府而去,他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月璃了。 想到月璃,卫宸面色放松下来。 孟府。 “表哥。”月璃见着卫宸,有些诧异。 自从察觉到夏璃的存在之后,月璃便和卫府疏远了,除了孟大公子的死讯传来,卫府来人,月璃去见了一面卫老夫人之后,便没有再来往。 特别是那时候,卫夫人旁敲侧击地来问关于卫宸的事情。 月璃虽然心中坦荡,但还是不愿和卫宸有太多瓜葛。 并不是对卫宸有什么看法,纯粹是觉得应付卫夫人麻烦。 “阿璃,我来看看你。”卫宸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又很快挪开。 “多谢表哥挂怀。” 月璃请他坐下,青崖倒了茶来,上了点心,在一旁候着。 “近来可好?”卫宸看起来平静温和,但是不断摩挲的手指显示出他的紧张。 “我很好。”月璃没有说谎,一切都在轨道上,她能吃能喝,确实很好。 但是在卫宸看来,就是她在努力逞强。 “阿璃,我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我……” 卫宸有些说不下去,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我的态度也和从前一样,若表哥是来说这个的,以后莫来了。”月璃直视卫宸。 “不不,阿璃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 谁能想到,在外头舌绽莲花的的小卫大人,在月璃面前却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月璃叹了口气,“表哥……” 卫宸打断她,“阿凝就快成婚了,我来邀请你去,阿凝总是念叨你,和你感情深厚,她知道母亲来找过你,怕你心中芥蒂。” 卫凝确实这么说过,也确实希望月璃去,只是没有让卫宸来就是。 卫宸这么说,也对。 月璃点点头,“嗯,我会去的。” 卫凝成亲的帖子,她早半个月便收到了,原本便是打算去的。 礼物都已经让青崖备好了,不说卫凝是她亲表妹,就是好友一场情意,添箱是应当的。 她对卫凝就像孟思恒一样,并不因为卫家便有所不同。 卫宸的说法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 “那我来接你。”卫宸脱口而出。 “不用,阿凝那日出嫁,你做大哥的,一定忙得不可开交,若是让人知道你来接我,对你对我对阿凝,都不好。” 卫宸本来还想说只小半个时辰不碍事,听月璃这么说,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祖母常常念叨你。” “祖母身体可好?”月璃没有说有空便去看看,做不到的事情,连空口承诺都不要说。 “挺好的。” “嗯。” …… 卫宸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此时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347章 有一个施小姐 - 卿谋 - 安绵绵 平王府。 平王手中拿着一封信,是石心儿让人传来的。 满满五页纸,诉说衷肠和思念。 石心儿眼高于顶,人也不蠢,只是到底还是未经大事的小姑娘,不知人性复杂,而平王又投其所好,百般讨好,石心儿被欺骗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平王本身硬件条件不错,加上使些手段,石心儿自然是手到擒来。 来信中,石心儿已经说服了自己的父母,要嫁来大周。 石心儿昏了头,石家人可没有,但是有这个结果,可见石心儿是无所不用其极,铁了心要嫁,石家没有办法。 这也侧面说明了石家对石心儿的宠爱,平王心头大定,把一旁西凉石大将军的来信投入了火盆。 抛开石心儿要死要活的就是要嫁,石大将军的考量,自然希望自家的女儿成为皇后,无论是西凉的皇后,还是大周的皇后,对此,整个石家亦是乐见其成。 这封信中的石家和石心儿眼里的石家,是两副模样。 不过无所谓,都是平王要的结果,至于石心儿怎么想,并不重要。 拉到了一个很强的盟友,平王心中欢喜,脑中想起这些日子程雨滢的异样,神情微微顿住。 程雨滢是很好的一枚棋子,但是,这枚棋子如今,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倒不是程雨滢做了什么让他察觉了,而是,他能感觉得到程雨滢对他情感的变化。 一个人是不是讨厌自己,自己能感觉得到。同样的,一个人是不是还喜欢自己,也一样能感觉得到。 不过,对于此,平王心中并没有多少波动,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甚好。 反正是为他所用,这样一来反而少了许多麻烦。 程雨滢如今有了小皇子,有异心是很正常的事。 好在小皇子还小,长大,是个漫长的过程,在这段时间内,双方无论如何,还是可以友好合作。 程雨滢的能力,他是欣赏的。 既然依旧是他手底下的棋子,以何种方式,又有什么要紧。 程雨滢大概也想不到,她痛定思痛挥刀斩断三千情丝,伤筋动骨,付出那般大的代价才做到的事,在平王这里根本无关紧要,哪怕知道了,也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圆过去了。 他不介意。 也不心疼。 爱情的不公平,在于你以为的爱情,是整个世界的光。 在对方眼里,却只是寻常的一顿饭一杯水,不吃没有影响,不喝也无关紧要。 甚至,他可以换一个地方吃,换一个地方喝。 爱情的廉价,不是因为先动情的人落了下风,而是对面那个人,自始至终眼里没有你。 在平王眼里,程雨滢是有才之人,可用之人。只要她能继续为他所用,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都没有关系,反正,他要的,只是结果。 想到这些日子程雨滢身边发生的种种,平王对着身后的暗卫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 外头,传来敲门声,是杜先生。 眼下情势严峻,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平王这个当局者,已经有很深的感触。 西北战局未定,皇帝喜怒无常。 宫中截杀玉太子,皇帝用药入膏肓。 皇帝和玉太子,看起来都像随时会发生意外的模样。 这个当口,是平王的机会,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说母妃已经把药停了?怎么父皇看起来却严重了,你看今日朝堂上,父皇答非所问。” 平王想到皇帝如今的样子,皱了皱眉。 自从柔妃给皇帝下药,他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皇帝的表现,如今有了异样,他立马感觉出不同来。 只是,和原先计划的,有些不同。这个认识,让平王无比警惕。 “会不会是药效提前发作了?” 杜先生凝神,摇了摇头,“这件事属下也察觉到了不妥,已经问过那边,那边说娘娘之前给药的药量都是精准的,正常来说还要几个月,才会发作,而且,那药一旦发作,可不是这般小打小闹的。” 杜先生意有所指地说道,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那……” “那边的意思是:有人将计就计,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是谁?” 平王大惊,这件事他们做得缜密,若是被人发现,死路一条。 他一时心虚,只想着被发现的后果。 杜先生看向平王,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递过去,“如今,还能有谁。” 平王一想,恍然大悟。 “那我们接下来是否……”平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若是玉太子出手了,趁着他还在外面,杀了他,京城无论有何变故,平王自己都是最大的收益人。 “王爷这样做是正确的,只是,皇上派了那么多人,都不能奈何玉太子,我们的人一去杳无音讯,这玉太子,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平王眉头一皱,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消失的那些探子,还有那些去了西北便石沉大海的人,心中郁闷,狠狠摔下手中的杯子。 “啪。” 杯子碎裂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显得突兀,让人心惊。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就没有办法了吗?” “对了,太子府里不是有一个施小姐么。”平王眼中发出狠吝的光。 “万万不可。” 杜先生急忙劝道,“那施小姐之事恐怕有诈,若真是玉太子在意之人,怎么会独自留着她在京城? 那时候,皇上和玉太子之间,可是一开始就彼此提防着的。 想来,那施小姐,就是玉太子故意留出的漏洞,专门等着人出手呢。 若咱们真是这么做了,那就是给了玉太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矛头对准过来。 无论是皇上还是王爷你。” 平王长呼出一口气,暗道自己大意,连连对着杜先生拱手,“先生言之有理。” “依先生之见,该如何?” 杜先生垂下眸,“玉太子出手了,若皇上知道内情,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正好我们趁机把自己摘出去,而后,坐收渔利。” 最后四个字,杜先生说得很慢,眼睛直直看着平王。 这四个字,说出来容易,真到了这一步亲身体会着,才解其深意。 “先生大才。” 第348章 这只是开始 - 卿谋 - 安绵绵 前线传来的依旧是焦灼的战局,没有任何好消息。 对于玉陌折磨皇帝的恶趣味,月璃一笑置之。 这还只是开始。 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冬天悄悄来临,寒风倏忽而至,对比于皇帝的急躁,每日上朝的大臣们,都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日久,也就见怪不怪,但对于这些的皇帝,除了恐惧,渐渐生出些不满来。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但是如今的皇帝,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莫名其妙。 加上最近时不时有玉太子的门卿一起约着吃饭喝酒,朝廷中,偏向玉太子的人越来越多。 玉陌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帝一旦倒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任者。 之所以还没有动最后一步,除了要折磨皇帝,还有一点是时机不对。 想收渔翁之利的人,不只是平王一人而已。 对于玉陌来说,平王算是除了皇帝之后,最大的障碍。 当年萧丞相还在的时候,为平王打下的根基,都是实打实的,可没有半点马虎。 虽然萧丞相倒台,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萧丞相在的时候,除了平王,萧家谁都不认,如今萧家倒了,树倒猢狲散,但暗处的消息网都还是在的。 之前程雨滢就想打萧家信息网的主意,一块肥肉,谁不想要。 平王为了和萧家撇清关系,倒是便宜了程雨滢。 而程雨滢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敢动手,不然,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平王的东西。 没办法,虎口里拔牙,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平王一时没顾得上,否则,对于自己后院失火,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京城里,玉太子的动作没有瞒过眼睛雪亮的人,平王也不甘示弱,底下的人纷纷动作起来。 一场大戏,在经过了酝酿和发酵之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朝堂上,也从皇帝单方面的愤怒,变成了两派人你骂我我吼你的局面。 混乱。 却有秩序。 不同于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大周的后宫,却是一派祥和。 长秋宫。 经过了上次割肉煎药的那件事,程雨滢在宫中,如鱼得水,深得皇帝的宠信。 后宫之中,一家独大,以她为尊。 一时,长秋宫门庭若市。 对此,程雨滢欣然接受,坦然自若。 权力的滋味,让人上瘾。 她没有皇后之名,却行了皇后之事,得皇上信任,虽无出,膝下却养着皇子。 风头无两,无人可与之并肩。 这一日,底下的嫔妃们来请安问候刚刚离开不久。 绿柳恭恭敬敬地进来禀报了几句。 大殿之上,程雨滢一身绯色的锦衣宫装,发髻一丝不苟,配饰全是珍贵的珠宝,无一不精致。 若是寻常这个年纪的小姐夫人,配上这繁琐的衣裙和装饰,很容易便落了俗套。 但是程雨滢却生生地将这些俗物都压制了,穿在她身上,半点不显违和,反而衬托出一股人间富贵花的艳丽来。 有些人,经了事,成熟的速度如烟花一般,一蹴而上。 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当年的柔贵妃,也比不得如今的程雨滢一半。 下首的柔妃,看到这样的程雨滢,心中怒极,要不是身边的宫女提醒,她真怕自己上前刮了上首人的脸。 才多久,她堂堂的贵妃贬为了妃,而那个曾经眼中蝼蚁一样的人,却步步高升,爬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她要卑躬屈膝,被冷眼旁观。 这个人,还是自己儿子的女人。 柔妃是看不上程雨滢的,但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就是那个自己看不上的人,位分上却比自己高。 “皇上如今状态不好,是玉太子做的。” 曾经的柔贵妃,如今的柔妃,屏退了众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更别提请安问候了。 程雨滢也不在乎这份虚礼,就单单如今这个身份,自己坐于上首,就够柔贵妃憋屈的了。 要是放在别处,程雨滢是不会把这种蠢东西放在眼里的,但是柔妃是平王的亲生母亲,程雨滢从平王那里没有得到的存在感,却在此时此刻找到了一丝莫须有的安慰。 程雨滢笑了笑。 这些日子被捧出来的高高在上,在这一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柔妃暗自咬牙,这样的程雨滢,无比地刺眼。 心中想着:等自己翻身,第一个就是要把眼前的人挫骨扬灰。 有时候,他人的恨意,来得就是如此地莫名其妙又理所应当。 你们无仇无怨,仅仅只是你过得比对方好,所以对方要置你于死地。 嫉妒,可以毁灭人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柔妃和程雨滢是同一种人。 柔妃看如今的程雨滢,就像当初程雨滢看月璃。 为什么我用尽全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你获得却轻而易举。因为我觉得你获得太容易,所以我要毁了那些东西让你也得不到,同时,也要毁了你。 这是她们的逻辑,这样的人,狭隘又自私。 程雨滢没有反观到自己和柔妃的相似之处,她淡漠地看着她,揣测着她的心思。 柔妃不待见的语气显而易见,不甘心也无比明显,程雨滢突然发现,这种对方看不起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有趣。 “哦,娘娘想说什么?” 程雨滢不紧不慢,慢条斯理,语气温和,姿态优雅。 只是,她越如此,柔妃便越是看不过眼,心里将程雨滢骂了几百遍:呸,狐媚子,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雨滢自然知道柔妃什么意思,今儿一大早,她便收到了平王的来信。 这会,只不过是觉得:看柔妃气极的样子,无比有趣。 平王的消息很简单:她做了什么既往不咎,眼下形势所迫,她唯有与他联手才有未来。 信上话不多,只是平王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想当然地确定了前段时间,那些事情都是平王所做。 其实,谁做的都无所谓了,如今的结果,她很满意。 对于平王,她亲自一刀刀斩断情丝,早已经没有多少情分,多一分少一分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第349章 平王,不过如此 - 卿谋 - 安绵绵 只是,第一次,她对他,生出了俯视的心理。 从前,平王在她眼里总是高高在上的,仿佛突然一刹那,便落下了神坛,变成了千千万万寻常人中的其中一个。 当她发现,自己可以用看待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待他的时候,突然就发现,曾经只觉得远在神祇不可亵渎,看一眼就心生欢喜的人: 也,不过如此。 从前程雨滢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 从答应进宫的那一刻,从云刹寺失去孩子的那一刻,从期望他来看她而她没有来的那一刻,从…… 很多很多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放下了,也做了许多事不遗余力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只是后面经常莫名冒出的些许期待、不甘心,都在告诉她,依旧还藕断丝连着。 全身心地付出去爱的人,在自己的世界感天动地的情意,哪能如此轻易说散就散了呢。 直到今日,在脑海里俯视平王的那一刻,她才骤然发现,从前的来来往往,都是自己对自己的折磨。 也就在那一刻,她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放下了。 平王,不过如此。 平王,并不值得。 聪明如程雨滢,自然知道摒弃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意,必定劳民伤财伤筋动骨,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消磨和抚平。 如今知道了,其实,只不过一瞬间。 是平王变了吗? 不是。 是她变了。 她站上了更高的地方,平王不再是她的天,俯瞰下去,更能清晰看得真切。 曾经自己在山中,不知山高路远,全凭借一腔热血自我想象。 那些加了无数层滤镜的样子,把对方美化到无可挑剔,无懈可击。 再将其置于头顶,看着它发光,自以为是地照亮自己的黑暗,自以为是地祈求它是救赎。 失去了原有的真实,却自欺欺人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三千繁华如雾,无风吹走看不清真相。 七千繁花如锦,绵延万里走不到尽头。 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如今飞在空中,一切一览无余,才能看见: 原来如此,也不过如此。 从前也以为自己需要很久才能释怀,其实,真到了这一步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上,与自己和解,也只需要一瞬间。 想通了这种种,程雨滢长呼出一口浊气,顿觉如脱胎换骨般,整个人无比通透。 如大雨过后,澄澈的天空。 在这样的前提下,再来看平王信上的意思,清晰明了,无比客观。 平王是在向她示好,也抛出了橄榄枝。 说明在能力方面,平王还是很看好她。不仅送了信,又让柔妃亲自来了一趟,可见他的诚意。 程雨滢看了一眼下首的柔妃,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来。 从前看不见的事情,如今一眼明了,耳聪目明的感受,让人着迷。 平王说得不错,和他联手,对于眼下的自己,是很好的出路。 只是,平王忽略了一点: 平王只有跟她联手一条路,而她不是,她的路宽阔得很。 不过,既然平王有诚意,她不趁机捞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柔妃看着程雨滢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突现些许的忐忑。 但是她绝不承认是程雨滢让她忌惮。 柔妃努力维持着身上的气势,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慢慢有了变化,“你怎么说?” 身体比嘴巴诚实,向来如此。 “坐吧。” 程雨滢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而后收回眼神,不去看柔妃脸上的错愕。 柔妃僵硬的身体微微一滞,狠狠剜了一眼程雨滢,看了一眼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呸,小人得志,狗仗人势。 柔妃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半点都不客气地喝起茶来。 程雨滢没有理会她。 脑中快速地将眼下的境况又分析了一遍。 皇帝的病情是玉太子下的手,她有些意外。据之前的消息,这是柔妃干的事。 这个当口,平王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她说谎,说明柔妃来传的消息是真的。 玉太子这一步,说明宫中不仅有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势力,不仅如此,还知道平王的计划,从而将计就计。 程雨滢感慨玉太子的强大,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下策。 而且,她没有非得站在玉太子对立面的理由。 而若和平王合作,势必就成为了玉太子的对手,到时候两方对上,自己就是那个出头鸟。 不划算。 而皇帝那里,更不可靠。 程雨滢对皇帝不说八分了解,也有五分。 不说皇帝的业务能力如何,这个位置坐得怎么样,当看硬件条件,皇帝也不值得她投资。 年事已高,作为当权者,是原罪。 而且,程雨滢对皇帝没有一丝好感。 再说了,她现在能从皇帝那里获得的,都到手了。 后宫最尊贵的地位,膝下皇子,不只后宫还有前朝的尊敬。 自从她成为贵妃上位,前朝许多大臣都抛来了友好的联系。 一个人,只要站得足够高,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己奔过来。 对于程雨滢来说,皇帝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了。 想通了这层层干系,程雨滢清晰地知道:眼下,和玉太子合作,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但是,她想当的不是玉太子的太后,而是小皇子的太后。 最好,是平王和玉太子斗得你死我活,她坐收渔利。 程雨滢看向柔妃。 柔妃已经等得焦躁,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说?” 气势之嚣张,这是笃定了程雨滢不会反对,也是明显看不起她的语气。 “呵呵。”程雨滢不怒反笑。 “这话该本宫问柔妃,柔妃怎么说?” “你……”柔妃不知程雨滢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态度让她极为不爽。 “王爷想让本宫搭上自己的命,总该告诉本宫,本宫能得到什么。” “你一条贱命,还想要什么?”柔妃语气里带着无比的鄙视和嫌弃。 “哈哈哈哈。”程雨滢笑得越来越大声,是啊,曾经,她确实贱呢。 “柔妃说得不错,如今你却要来求本宫这条贱命。” 说着,程雨滢凑近她,“你说,可不可笑?” 第350章 要整个江南 - 卿谋 - 安绵绵 柔妃内心受到极大的侮辱。 一手指着程雨滢,颤颤巍巍的却说不出话来,表情狰狞。 和昔日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互换了位置,怎么样都不会舒服的吧。 偏偏,自己还有求于她。 “你想要什么?” 几个字,柔妃几乎是从牙齿里一个一个挤出来。 “以后王爷得偿所愿,本宫在这宫里怕是待不下去了。唯愿有一隅可安身,王爷便许我些钱财吧,本宫是个俗人,若有了银钱,往后的日子,才能过下去不是。” 柔妃狐疑地看了程雨滢一眼,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但想一想又觉得也有其道理,只是心里的鄙视更多了些。 “要多少?” “江南。” “江南?” “是,整个江南。” “你怎么不去抢。”柔妃对着程雨滢大喊大叫。 她虽然不知道,平王在江南的产业具体有多少,但是程雨滢从前是帮着平王做过事的,对平王府的财务状况算很了解。 而且,江南是大城,整个江南的产业,用脚趾头想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顿觉得她狮子大开口,不可饶恕,柔妃气极。 “你想都别想,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居然如此不要脸,厚颜无耻。” 柔妃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偏偏程雨滢无比平静,两方对峙,一静一恼,看起来,倒是柔妃落了下乘。 程雨滢却是没有多的话,也再不看她,广袖一挥,留下一个背影,在柔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离开了。 意思很明显,不给免谈。 是啊,她也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平王府。 “她当真如此说?”平王皱着眉,他手中的产业,除了京城,就是江南最多。 如今程雨滢一开口就是要他手中的整个江南产业。 “是。”来人点点头,将柔贵妃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平王了解自己的母亲,这里头,必定有些夸张的成分。是以,对来人复述的对话,并未往心里去。 至于这个要求…… 确实肉疼,但为大计,倒也舍得。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江南。 从之前程雨滢在平王府的表现来看,她自身有才干,也有头脑。端看她短短时间,便得到皇帝宠信,在宫中站稳脚跟,便能看出她颇有手段。 而且,事情做得很是漂亮。 还有剜肉一出,谁有这般魄力和勇气。 不仅如此,而今她还有尊贵的身份,一旦前朝出事,后宫就是她说了算。宫中有她,算是不小的筹码。 和江南比起来,客观来说,程雨滢值这个价。 平王思忖半晌,心中有了计较,“好,本王应了。” “是。”来人退下。 平王转头看向窗外:要钱吗,给了。 若是要别的,他才真该提防。 钱财乃身外之物,是最有用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是一俗人。 也好,如此,才能牢牢抓在手上,为自己所用。 要利用别人,便不怕对方伸手,就怕对方伸手后,你给不了她要的。 如此,倒是刚好,正中下怀。 程雨滢是第二日一早得到的消息。 御花园里,她坐在路边的亭子里,手指一下又一下在虚空中小幅度地描绘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是值钱的,而且,很值钱。 当初,确实是自己轻贱自己了呢。 这一回,柔妃没有亲自来,不用想也知道,平王愿意给她整个江南的产业,让柔妃想不通又憋屈。 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她愿意来见程雨滢才怪。 程雨滢几乎可以预见到,柔妃的宫里,怕是又摔了一地的东西。 不过,她同时也很好奇,这么些年,皇帝身边的老人死的死逃的逃都不在了,只余一个柔妃,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平王的存在吗? 程雨滢不这么认为。 曾经她觉得柔妃是不是装成这副没有头脑的样子,若是,那么装了那么久,还没有被人发现,柔妃该是多么厉害的人。 要么就是柔妃就是大家看到的样子,没有心计恰恰保住了她的命留到现今。 后宫中,以程雨滢的地位,若说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她,只有柔妃了。 …… 一旁的宫墙外,响起几声鸟叫声,程雨滢屏退了丫鬟,独坐在其间。 墙外头,传来低沉的声音: “江南那边让吴家管么?” “他们没有这个本事。” “娘娘可有人选?” “由你安排吧。” 墙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多谢娘娘信任。” …… 北风吹来,零落的树叶只剩几片挂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墙外没了声响。 里头丫鬟们各自端着瓜果点心进来。 “姐姐。” 程雨滢抬头,来人是吴惜惜,“坐。” “最近身子可好?见你有些怏怏的。” “有些厌食。” “哦。”程雨滢别开眼,“最近天寒,就别出门了,好生养着吧,身体要紧。” “是,多谢姐姐挂怀。” 程雨滢起身,再不看她,向外走去。 “姐姐慢走。” 吴惜惜的礼仪标准无可挑剔,等人走远了才敢抬头,眼中不解。 不知程雨滢唤她来,却只是说了几句寻常话便离开,是什么意思。 好像,自从上次她回了一趟吴家之后,程雨滢对她便和从前不同了。 不过,她也不敢问就是了。 宫门口,大臣们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不时讨论几句。 “小卫大人,您这是……” 户部刘大人看见卫宸,往他身后看去,那是后宫的方向。 “皇上让本官给小皇子送些书籍过去。” 刘大人愣了一下,这小皇子还是个奶娃娃,看什么书籍,不过嘴上却是扬起大笑: “自然自然,从小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小皇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便是如此道理了……” 刘大人滔滔不绝,想要和卫宸交好,卫宸不予理会他,直接拱了拱手,大步向外走去。 “哎哎……”刘大人目光随着卫宸,倒也不敢上前去拦着。 等人走后,刘大人又看了一眼卫宸来的方向,有些狐疑地挠了挠头,很快被其他的大人拉着出了宫门。 第351章 柠檬树下你和我 - 卿谋 - 安绵绵 年关将近。 这一日,白雪纷纷,主街上却是火红一片。 红白相印,相得益彰。 这是卫凝出阁的日子。 十里红妆,很是壮观。 一大早,月璃便到了卫府。 如今她身子渐重,因着有青崖这个堪比御医的大夫在旁边照料着,整个人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因为青崖秋蝉照顾得好,显得容光焕发。 腹中的孩子已经足足六个月了,不过并不显怀,冬日衣裳宽大,披上长及地的披袄,几乎看不出来怀着身孕。 一路上,林山架着马车小心翼翼,到了卫府,青崖和秋蝉一左一右搀扶着月璃。 “哎呀,本来没事,你们这样,我都觉得自己要有事了。” “夫人,这可马虎不得,如今天寒地冻,路上滑得很。” 月璃看了看四周,扶额,周围负责扫雪的下人三步一个,就是怕宾客们不好走。 举目望去,哪里有半点雪花的样子,都收拾得一干二净。 “夫人,大意不得,您不怕,小公子会怕呀。”秋蝉眨了眨眼睛,示意着披袄下隆起的肚子,又看向月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月璃无奈,只能由着她们扶着。 刚进门,卫宸便迎了出来,眼神中透着欣喜,“阿璃,你来了。 我早早地就让人打扫了路面,就是怕你来了不好走路。” 青崖和秋蝉听着这话,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明目张胆献殷勤的人,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她家夫人,走到哪里都有特殊对待。 月璃面不改色,“多谢表哥。” “走吧,我带你进去,凝儿等你许久了。” “嗯。” 暗处的影三拿出小本本,记上几句:夫人到卫府贺喜,卫公子如狗皮膏药一般粘着夫人,夫人避之不及。小公子最近吃得特别多,夫人出门前吃了一盆果子,刚刚下车前又吃了一碟点心…… 除了一进门寒暄了几句,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卫宸不时转过头看她,脑中想起在长安卫家赏梅宴上,荷花池发生的事情。 她的果断勇敢,聪明伶俐,才华横溢。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如记忆里一颗颗珍贵的珠宝,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记得他们从窗户里翻出来,她小小的脚尖踩在他的鞋面上,一步一步地靠着墙角走出来。 雪花在脚底下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如鼓敲打在人心上。 他记得她发间有寒梅的清香,风刺骨,却不觉得凉。 后来很多时候,他想起这一幕,都无比怀疑从前认识的程月璃和后来那个程月璃是两个人。 突然,卫宸脑海中一窒,他发现好像想不起来小时候的程月璃长什么模样。 从前那个,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程月璃,和他眼前这个人,似乎毫无瓜葛。 只是,这样的想法只一瞬便消失了。 风过无痕,连卫宸自己都没有发现刚刚那一下出现了一些怀疑,立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之前心里的惋惜,他有些后悔。 不敢去想自己错过了什么。 “阿璃……” “表哥请说。”很直白地打断和疏离。 她知道卫宸的心思,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但是卫宸好像丝毫没听进去的样子。如果可以,她不想和卫宸有太多交集。 “孩子可还好。”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月璃的肚子。 月璃很瘦,怀着孩子只长了些肚子,四肢依旧纤细,没有像其他妇人那样,吹了气一般的总要圆润些。 从背后看,身姿窈窕,更是半点不显。 卫宸自然不懂这个,他只是找话题,对于孩子,月璃一定乐意多说几句。 果然,说到孩子,月璃的面色立刻便缓和了,“是,很好。” “听说孩子长到这个月份,会在肚子里动来动去。” 未婚男子和已婚女子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青崖知道月璃和卫府的关系,只当哥哥和妹妹之间的对话,也说得过去。 但是秋蝉不知道,眼睛左右乱瞟,看看卫宸又看看月璃,对这一幕无比震惊,想说什么又不敢,憋得脸通红,索性低下头。 心里却是琢磨着:若是自家夫人嫁给这小卫大人还真是不错。家世清白,当朝状元,一表人才,对自家小姐又上心,对未出世的小公子都关怀备至,这样的好男子哪里找去。 秋蝉越想越觉得靠谱,不时看一眼卫宸,频频点头,颇有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意味。 “是,这些日子动静频繁,时不时地踢我一脚。”月璃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这一笑,如化雪的春风,春风十里花开遍地。卫宸看呆了,而月璃不自知。 从五月开始,不知道是哪一日,她突然发现肚子里有潺潺水声样的动静。 像鱼儿在肚子里游,又像鱼儿在水中呼着泡泡。 很惊喜地仔细去听,断断续续一阵,又消失不见了。 从此后,时不时便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随着月份的增长,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大,最近,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肚子发紧,突然凸起一块,听年长的妈妈们说,那就是孩子在踢脚呢。 月璃脑中不自觉出现孩子活动的画面,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明媚。 不远处,暗中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月璃,眼神中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化为了柔情。 在拐角处,待看到月璃脸上温和明丽的笑容时,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甜的,是终于又见着心心念念的人,苦的,是自己不在后,她过得也很开心的模样,心里有些吃味。 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地跑来见她,她和其他男子言笑晏晏。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主子。” 影一出言提醒,他们已经待得太久了。 玉陌看着走远的人影,收回眼神,点点头,往后而去。 这一次回来,以防万一,他没有去孟府,多事之秋,不能给月璃带来无妄之灾,些许的危险,也不能让她去冒。 “卫公子看起来比较闲,前些日子刘道之递了投名状想回江南,原本他手中的事,便交给卫公子好了。” 影一不敢抬头看玉陌,光听语气和吃了十个柠檬差不多,万万不敢这个时候惹着自家主子。 “是。” 眼看着自家主子走远,影一跟上去,心中为卫宸祈祷了几句,顺便吐槽两声:闲了便钓个鱼喝个茶,做什么去夫人面前乱晃。 第352章 卫凝出嫁 - 卿谋 - 安绵绵 喜房外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依着卫家如今的影响和地位,交好的人是一茬接一茬。 卫家大小姐出阁,这是极好的机会。 月璃一来,便被直接请进了屋里。 外头的夫人们一个个心中疑惑,早便听说孟少夫人和卫家交好,却不知道是这般好。 她们都在外头等着,月璃却不用,顿时心中对这位商人妻也高看一眼,不敢有半丝不敬。 倒是有不知事的小姐看到这一幕不解,私下里不免嘀咕几句,都被各家夫人们及时制止了。 这是在卫府,她们是来交好的,可不是来找事的。 屋子里,除了卫凝,只卫老夫人和卫夫人在。 见着月璃,皆是面色有喜。 卫凝一身大红嫁衣,发髻上垂着六只金步摇,红宝石头面搭配赤金松石项圈,贵气明艳,唇红齿白,端正地坐在牙床上。 是新嫁娘的模样。 “月璃见过祖母,见过舅娘。”说着福了福身,又看向卫凝,“阿凝今儿真美。” “月璃姐姐。”卫凝面色一红,身子不自觉往里动了动。 卫老夫人点点头,伸手示意月璃过来,“如今你怀着身子,难为你走动了。” “是啊,如今下雪了,可得仔细些,一会我让人安排个院子,便不和其他人挤着。” 卫夫人笑道。 “谢过舅母关心。” 说完走向卫老夫人,伸出手握住卫老夫人抬起的手,“祖母。” 卫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皱眉道,“嗯,怎么如此瘦,府里也没个老人,身子如何,可吃得好睡得好,孩子月份大了,有得辛苦的。” 卫老夫人开口就是她,是真的心疼她的。 “多谢祖母挂怀,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你没经过事,不知凶险,生养孩子,到处都是鬼门关,怀着是一道坎,生是一道坎,养也是一道坎,你这才刚刚开头呢,切莫大意。” 卫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月璃记下了。” 卫凝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心里高兴,又有些疑惑,这哪是认的祖孙,简直就跟亲祖孙似的。 卫夫人看在眼里,心中琢磨着,等卫凝出了阁,便挑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 世道艰难,人心难测,女儿出了嫁,面对的是一大家子的关系,心思通透,便显得尤为重要。 这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能让自家女儿知些世事,对她以后的成长是极好的。 这是卫夫人的私心。 月璃送上了贺礼,这是月前便备好的东西,青崖将盒子一个个打开,卫老夫人一眼就知道这些不是俗物。 “如此贵重,你有心了。” 卫老夫人没有推辞,只心中想到什么一时唏嘘。 卫夫人见状哪有不明白的。 拳头大的夜明珠,一对刚好大小,就是宫中也找不出来。 还有金玉如意一对,玛瑙头面两色各一套,蜀锦两匹……打眼望去,整整两排,全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这何止是有心。 “让你破费了。” “舅娘说的哪里话,阿凝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得了好东西自是想着她,都是些身外之物,谈不上破费,比起祖母舅舅舅娘对月璃的关怀,这些俗物倒看不上眼了。” “你这孩子,贴心又会说话,只是……” “咳咳。” 卫夫人正要说什么,被卫老夫人打断了。 月璃从她眼神中的同情看出来她要说什么,也不介意,毕竟她现在外人看着可不就是个寡妇。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外头有声音传来:“十全婆婆来了。” “快请。” 卫家如今在京城中有头有脸,卫凝嫁的李家也是高门大户,请的十全婆婆也是身份尊贵,是公主府后裔,一品诰命在身。 月璃自觉退向一侧。 随着十全婆婆进屋,外头的夫人们全都进来了,一时屋子里热闹无比却极有秩序。 大家说着吉祥话,一个个笑容满面,气氛融洽。 人群里,月璃察觉到一双直视过来的眼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温夫人。 卫琉璃自从和卫老夫人相认,便想着多亲近些月璃,但是月璃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别说她现在时不时感觉自己不是程月璃,就算是,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愿意和卫琉璃有什么关系。 那种亏欠、弥补、同情、无助、无奈……的情绪,她不喜欢。 甚至讨厌。 人总要为自己做了的事情承担后果。 弥补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是,若对方不接受,就是耍流氓了。 月璃默默地退了出来,对比于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屋外显得尤为清净。 长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 正准备离开,身后有人叫住她,“璃儿。” 月璃眉头微蹙,顿了顿,还是回过了头,对着青崖和秋蝉道,“你们先下去。” “是。” 两人相对而站。 卫琉璃的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月璃有些不耐,当初既然那般做了,无论是什么理由,结果已经发生了,如今又做出这副样子,真是,有些可恶。 “你离开我,我不怪你,你不用内疚。如今我过得很好,但是我不想和你往来。” 卫琉璃泪水汹涌而下,“你还是怪我。” “那你觉得要怎样才是不怪呢?要我痛哭流涕跪下喊你母亲?”月璃皱眉,有些不耐。 “璃儿,我……”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你没有意见,也真的不怪你,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你也不欠我的,父亲在时对我很好。 如今的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期望我对一个陌生人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以后你不用来找我,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作为你的女儿,会希望你过得好。 你能和祖母相认,我也很高兴。” 月璃说完,对着她行了个礼,转身走开,青崖和秋蝉赶忙上前扶着。 卫琉璃愣住,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耳朵里一直回想着月璃说的话。 大约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却觉得心痛万分,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眼泪啪啪掉个不停。 月璃不怪她,是真的。 不愿亲近她,也是真的。 第353章 孟少夫人,对不起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走出卫凝的院子,准备回去。 她来这一趟,心意到了,礼也到了。 接下来卫凝要见许多人,大约也没机会说话,两人的感情好,来日方长,也不急这一时。 这个卫府如此重要的日子,卫夫人要招待来客,卫老夫人少不得得帮衬一二,月璃便不去多事了。 至于观礼,月璃也不想去,她如今身子重,到时候人肯定多,挤来挤去太危险不说,她也没有那个瞧热闹的爱好。 卫宸此时去了男宾那边,月璃出来没见着人,跟管事的丫鬟交代了两句,便准备回去了。 走到外头,宾客陆陆续续地都来了,礼物一样一样地往里搬,门口除了大声报着来人的身份,还有专门的人唱喏各家所送的礼。 来来往往都是人,热闹又井井有条,众人私下里讨论着卫家治家严谨,纷纷点头。 “孟少夫人。” 拐过一个路口,月璃停下脚步。 来人的声音没有惊讶,仿佛就是在这里等着她。 “胡小姐。” 月璃是诧异的。 “孟少夫人可能借一步说话。” 月璃狐疑地看着她,“我没有什么话要和胡小姐说。” 胡惜云想起上次两人在云刹寺的那一次不太愉快的谈话,低下了头。 很快又抬起头看向月璃,仿佛是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一般,长吸一口气,“有人向我打听你和闲王的事情。” 月璃心头一顿,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人。 她看了胡惜云一眼,“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胡惜云在一处空旷的亭子前停下了脚步,亭子四周用屏风围了起来,里头烧着暖融融的炭火。 这是,早有准备。 这地方,说话也不怕有人听了去,一旦有人靠近,立马就能发现。 青崖和秋蝉扶着月璃进了亭子,一股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月璃搓了搓手。 青崖倒好了茶,又四处看了看,对着月璃点点头,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亭子里只剩月璃和胡惜云二人。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有人打听我和闲王的关系。” 如果有可能,月璃自然是不愿有人能伤害元瑾,这无关上一世的夫妻情分,除开这层关系,元瑾不仅没有对不起她,反而在程谦死后,给了她最大的依靠,她很感激。 重来一世,她们没有了这层关系,月璃了解他,更希望他能安康。 还有一点很重要,这一世,她和元瑾的联系,是因为玉陌。 事关玉陌,她更不能掉以轻心。 胡惜云摇摇头,“我不知道。” 月璃皱眉,“那是谁在打听?” “不知道。” “胡小姐是在诓我?” 察觉到月璃语气不善,胡惜云也有些急切,生怕月璃这般便走了。 她坐下来,看得出来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刻意捉弄月璃的意思。 “这件事说来话长,还请孟少夫人给我一点时间听我把话说完,不会太久,不会误了送嫁的吉时。” 今儿是卫凝出嫁的日子,胡惜云想当然地以为月璃总要送完嫁才走,没想到刚刚月璃就是要离开的。 其实刚刚胡惜云等的地方,是以为月璃还没有来。 月璃不赶时间,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否认,只看着她,也想听听胡惜云要说什么。 “我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说着看向月璃,月璃没有说话,胡惜云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钱家远房公子求娶我,我的父母不答应,若是放在以前,我会以死相逼。 呵呵,很可笑对吧,但是以前的我,的确做得出这样愚蠢的事。” 月璃听着胡惜云这语气,有些错愕,不是谁都会自省,更少人自省后还能如此坦诚面对自己的错误。 若不是装模作样,就说明胡惜云一定碰上了什么大事,幡然醒悟了。 胡惜云显然看到了月璃脸上些微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嘲一笑,“瞧,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你也是如此以为的。” “曾经,我爱慕闲王,暗暗发誓非他不嫁。在心想事成之后,又想求得更多。 原本,我也没有奢望闲王心里有我,我只想陪在他身边,如此,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很多人来劝我,说我们不合适,说我配不上闲王,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容貌才华,我没有一样是拔尖的。 这一切,我心知肚明,甚至设想了很多困难,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满心欢喜地嫁了过去。 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高估了自己的喜欢,也高估了自己的决心。 府里只有我,闲王很温和好相处,这是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结果,对我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是最好的结果。 我欣喜若狂,觉得上天眷顾我,我是幸运的人,我开始贪心,想要更多。 后来我失望了,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闲王,甚至是你,因为若不是你,我不可能可以嫁给闲王,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为了不承认是自己的错,便找了你来做我说服自己的替罪羔羊。 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无比后悔自己嫁给了闲王,也怪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月璃不动声色,“所以,在云刹寺,你说了那样的话。” 胡惜云没有回避,“是,我自私地把一切归咎于别人,企图做一个受害者,这样,便能名正言顺地发泄我所有的情绪,也能理直气壮地不怕所有人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在这里,我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孟少夫人,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月璃心中的惊讶,一波接一波。 “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闲王娶的是别人,我会如何。” 胡惜云顿了顿,垂着头,“我觉得,那时候,若是闲王娶了别的人,我可能会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她的语气很肯定,神色带着些痛苦。 呵呵,对自己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前一世,你没有绞了头发做姑子,而是跳下了护城河,死于非命。 说好听是殉情,说不好听便是愚蠢。 月璃腹诽。 不过,胡惜云能有这样的觉悟已经很难得了。 第354章 做妾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有些好奇,这些日子,胡惜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小姐今日,是让我来听你忏悔的?” 胡惜云面色一白,“对不起,除了你,这些话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便多说了几句。” 月璃没有答话,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两口。 “我是很诚心地跟你道歉,这件事,是我错了,若是你不能原谅……” “我原谅你,事实上,我也并不介意,因为我和你不熟。” 月璃的话并不客气,但是胡惜云听到答案很高兴,她原谅她。 至于月璃说的,也没错,她们确实不熟。 胡惜云突然有些崇拜月璃的潇洒,不讨好不刻意不假惺惺,再想到自己性格里的逆来顺受,颇有些感慨。 看月璃的眼神,有些亮亮的,仿佛迷雾中打来的一束光,找到了方向。 若是可以,她也想成为月璃这样的人。 “我拒绝了钱公子的求亲,若是之前,我不会,可是现在,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我觉得自己是真的还幼稚。” 月璃听胡惜云诚恳地反省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而且无比虚心的态度,总感觉有点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真实感。 “关于你和闲王的关系,就是钱公子问的。” “哦。愿闻其详。” 胡惜云捧起茶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她和钱岫舶之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没有丝毫隐瞒。 听到前面时,月璃还疑惑,胡惜云从闲王那里没有得到的关怀和温情,通通都在钱岫舶这里获得了,从而一头扎进去,这么容易就反水了? “你既然认可了他,怎么如今又不同意嫁了?” “是,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名天子,接下来的生活一片坦途会幸福,甚至我还告诉他,我会让父亲帮他入仕。 是的,那个时候的我,依旧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当初我以为自己爱闲王,后来我以为自己爱钱家公子,其实我爱上的,都是自己的想象。” “钱公子哪里不对吗?” 胡惜云苦笑了一下,“他只是利用我而已。” “照你的话说,他很聪明,若是利用你,也不会让你察觉才是。毕竟他需要你的帮助。除非,他有了更好的前途,且为此不惜和你翻脸。” “是,孟少夫人果然聪慧。 人啊,总是一叶障目,从前我没有发现,直到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回想起之前种种,才惊觉一切都经不起推敲。 每一步,都是被人算计好的,眼看着自己掉进去。” 胡惜云想哭,但是却流不出眼泪。 若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没准会寻死觅活,毕竟,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他们有了夫妻之实,而且…… 从前在东宫,元瑾不爱她,但是该给的体面一样不少,她掉进自以为是的爱情里,不可自拔,直到发现一切都是一个错误。 她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 伤心,肯定有的,更多的只是不甘心不忿而已。 而如今,钱岫舶给她画的景,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 她自认为见过了世面,这一次擦亮了眼睛,一定可以觅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 可是,她没有。 “钱公子寄居的钱家,是吏部吴家夫人钱氏的娘家。 吴家有个大女儿,名吴佳。 前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一大早衣衫不整出现在大街上,有许多人瞧见。” 这件事,月璃最清楚不过。 那一日,吴佳和孙家小姐泼妇骂街,却不想梁昭就在跟前,梁昭可不是息事宁人的主,便有了第二日一早那一出。 “这样的大小姐,就算家世再显赫,已经是名声尽毁,别说以后能说个好人家,就是在京城待着,也会被人诟病,而且吴家还有个娘娘,宫中也不会乐意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 钱氏想把吴佳送到江南去,江南有钱家的近亲,但是吴大小姐不愿去,大家族没人愿意娶她,小门小户她不愿意去……” 胡惜云声音越来越小,情绪明显有些起伏。 “所以,她勾搭上了钱岫舶,钱岫舶有才有貌,只要吴家帮他,他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而且吴大人官拜三品,吴家还有个皇帝的枕边人,钱岫舶就算出头了也不敢对她不好。 钱岫舶进京城后一直住在吴佳外祖家,这份情谊亲情在,若是钱岫舶敢始乱终弃,便会名声扫地。 所以,吴佳和钱岫舶好上了。” “是。” “我父亲不同意我和钱公子这门婚事,表态说我们成婚也可以,但是他和胡家都不会帮忙。 我知道父亲只是说说而已,若我们真的成婚,父亲不会不管我们。父亲这般说,是想看看钱公子的诚意。父亲的良苦用心,我现在才知道。” “那个时候,我哪里听得进去父母的劝诫,一心一意都是嫁他,不惜以私奔相威胁。” 月璃投去嫌弃的一眼。 多少人感动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标榜自己的真爱他人不懂。最后自讨苦吃,悔不当初。 活该。 “父亲死了。大夫说是急症,我知道,有我的原因在里面,但是,我不敢问。” 胡惜云终于掉下几滴眼泪来。 月璃恍然想起,前些日子听秋蝉说起过,哪家的御史大人,急症去世了。 当时不以为意,原来是胡惜云的父亲。 茶凉了,月璃重新倒了一杯,茶香溢出来,有些苦涩。 “父亲走后,我很自责,钱公子成了我最重要的精神寄托,我无比期望他的安慰和关怀。他跟我说,他要娶吴大小姐,我可以做妾。” 妾。 从堂堂太子妃,到无名小卒的妾。 荒唐。可笑。 胡惜云闭上眼,身子晃了晃。 “我歇斯底里,质问他,祈求他…… 父亲不在了,哥哥只是一个小小的官,胡家没有别的大树,钱公子选了吴家。” 空气中无比安静。 过了许久,又听胡惜云说: “他让我做他的妾,他说他最爱的还是我,和吴家结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自然不肯,要他做选择…… 答案,不是我期望的,至此,我终于清醒过来。 但是,父亲回不来了。 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惨痛代价。” 第355章 说漏的真话 - 卿谋 - 安绵绵 “后来,我们又见了一面,想通了一些事情,我想要一个答案。 他喝了些酒,我用了些手段,他说漏了嘴:是为了查探闲王的事情,才接近我。 虽然他很快改口撇清,但是我知道,他这句说漏的,是真话。” 听到这里,月璃大约明白了。 钱岫舶是钱氏娘家的人,而钱氏和吴家是程雨滢的人。看钱氏上赶着操心这件事,那么这事和程雨滢脱不了干系。 原来,程雨滢对她的怀疑,一直都没有停止。 她一直都在找证据。 月璃一直防着程雨滢,所做的事情都是将痕迹扫得一干二净。 除了萧丞相出事那一日,她祸水东引让马车将她放在平王府附近,露出些马脚。 就这一次,程雨滢居然能顺藤摸瓜查她那么久。 月璃后背一阵凉风掠过。 她还是小看了程雨滢。 从胡惜云的描述来看,这一次,应该是程雨滢让钱氏找人探听。 钱氏便找到了钱岫舶,钱岫舶也是个聪明人,若是没有吴佳这事,依钱岫舶的现状,能娶到胡惜云是八辈子烧了高香。 很显然,在见效快这一点来说,比起态度不明的胡家,自然是吴家更为靠谱。 钱岫舶想享齐人之福,但如今的胡惜云也不是傻瓜。 想来,能从钱岫舶那样的人那里套出一些消息,胡惜云也费了些功夫的。 “所以,你来找我。” 胡惜云点点头。 “闲王如今无权无势,我只是一介商人妇。” 月璃的意思很明确: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探究的。 “孟少夫人,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和你交换什么,更不是以此威胁你,仅仅只是我道歉的诚意。” “威胁……”月璃瞳孔微眯。 胡惜云压低声音,“现在的闲王无权无势,现在的孟少夫人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商人妻。 但是,闲王曾经是一朝太子,而当初的程大小姐,却能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原本不可能的人送到太子身边去。 既然有人花了大力气来查,想必那些蛛丝马迹有用了。 从我嫁入东宫,并未觉得夫人和闲王的关系有什么特别,不过如今种种看来,却是有些特别的。 以后,我对闲王和孟少夫人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感兴趣。 当初夫人也问过我,是我自己愿嫁东宫。 我为今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告诉夫人这个消息,一是想为自己的错误多少弥补一些,二来夫人是能让我说这些话的人而已。” 月璃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果然,女子成熟起来,和脱胎换骨一般。 “那我,多谢胡小姐的好意。”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胡小姐。” “夫人请说。” “当初,你如何确定西凉郡主出事,与我难逃干系呢?是谁帮的你?” 灯会上,石心儿和她因为最大的那盏大灯起了口角,而后石心儿落水,那一次,若不是元瑾出面,她被逮个正着的话,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届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破坏两国邦交,谁都保不住她。 后来林山去查,是东宫太子妃的手笔。 胡惜云满脸疑惑,“西凉郡主……夫人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月璃手指顿住,直视胡惜云,“西凉郡主石心儿,在灯会上落水,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 月璃视线凝住,两根手指不时搓着。 这个时候,胡惜云没有必要说谎。 如果,胡惜云和那件事没有关系,那么,说明有人越过了她的视线,嫁祸给胡惜云。 而她,查不到。 自从知道了玉陌的身份,月璃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避开离人归,或者干脆让离人归去查。 能避开离人归的耳目,让离人归出错,背后的人可想而知,不可小觑。 坏就坏在,月璃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苗头都看不到。 月璃后背起了一阵冷汗,不自觉地抚了抚肚子,往炉子这边靠了靠。 是谁?想做什么? 马车缓缓驶离卫府,秋蝉看月璃见过胡惜云后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心。 “夫人,胡家小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月璃回过神来,“上次好似听你说过,胡家小姐要和钱家结亲?” 秋蝉一听月璃问起这些八卦,立马来了精神,搜刮着这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噼里啪啦地说起来: “黄了。本来有吴夫人保媒,胡小姐愿嫁,这亲事九八不离十了,奈何胡御史突发急症去世了,胡小姐是出嫁和离,总要等一两年,这亲事便成不了了。” “为何,是钱公子不愿等吗?” “这事啊,说来邪性,一开始钱家求娶,说的是半年内就得完婚,因为云刹寺的大师,替钱公子算了一卦。 说若是钱公子半年内成亲,以后顺风顺水,仕途亨达。若是没有做到,恐对家族不利。” 月璃嗤笑,热恋中的二人想出的骗别人的幌子,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胡小姐也可以热孝出嫁。” “说的是,只是不知道为何,听说原本和钱公子私定终身的胡小姐突然发起孝心,要为父亲守孝,说什么也不肯这时候嫁人。” “那钱公子那边呢?” “跟族人的运势有关,哪能马虎,这边不愿嫁,那当然是说清楚,另外寻下家了。 当即钱家老爷便去胡家说事了。还好没有下定,一切都没有走明路,大家私底下桌面上说清楚也就算了。” “而后钱公子为了家族,准备娶别的女子?” “对对对,夫人料事如神,您猜是谁,是吴家的大小姐,那位一大早上穿肚兜逛街的大小姐。” 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秋蝉嫌弃地低估了几声。 月璃若有所思。 钱岫舶。钱氏。吴家。 “夫人,那胡小姐该不会就是和你说这些吧?” “嗯。” “说这干嘛呀,难不成后悔和离了,想让夫人你去闲王府说道说道?” “怎么要我去说,你觉得我和闲王关系好?” “自然好了,若不好,夫人出阁的时候,闲王如何会亲自去贺喜。奴婢可是听说了,京城中的小姐,只有夫人才有这个面子。” 月璃垂眸沉思。 第356章 只差一阵东风 - 卿谋 - 安绵绵 马上就要过年了。 因为西北那边一直没有确切的好消息回来,这个年比起以往,要萧索许多。 宫中,情势更是严峻。 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 事实上,他总是觉得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太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是太过劳累。 因着西北战事,他把一切都归咎了玉陌的原因。 西北依旧没有好消息,皇帝派去的人都消失不见,几次之后,难免让人产生怀疑。 玉陌应对得当,从前皇帝身边的棋子,此时一个一个都派上了用场,为他争取了足够长的时间。 只是,随着时间渐长,皇帝这边的人有了许多质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西北毕竟离得太远,通些消息异常困难。就算有漏网之鱼,这一路上,也能将他们抓出来。 直到朱大人损失惨重带回了一份重要情报:他们的人进不去信州了。 信州,是当今皇帝从前的封地。 如今皇帝在京城,但是信州却是有许多他的部下。 如今,他的人却进不去信州…… 这说明,信州已经被他人控制了。 信州作为西北大城,去边境的城隘,是兵家重地。 当初,先皇将他安在信州,除了距离远,未免没有让他担负起守国要职来,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或许是知道的,却不满足于此。 信州之外,是西北边陲,边陲之外,是万里蛮夷之地。 如今蛮夷和玉陌在西北打得如火如荼,不会分心,也没有本事再来拿下信州。 不是蛮夷,那便只有玉陌。 皇帝大惊,朱大人是他手下顶有用的人,他查探到的消息一定错不了。 如此联想起来,回想起前面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提溜出来看,皇帝终于得出结论:他被玉陌骗了。 其实玉陌早就拿下了西北几城,磨了那么长的时间,其实是在收整个西北和周边的重要城镇。 如今看来,他做到了。 这就是边陲的好处,立山为王而朝廷不知。 而且朝廷那么久没有收到异动的消息,只能说明玉陌做了充足的准备。没有给忠于朝廷的人一丝机会。 皇帝瘫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啸:他这是放虎归山了…… 心中无比后悔,但是到了这一步,又无可奈何,皇帝气急。 即刻,他便冷静下来,召集了几位大臣。 在感受到自己的权力地位,甚至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帝的。 很快,几位朝廷中的肱骨大臣,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被请到了御书房。 至于他们讨论了什么,并不重要,最后的结论,就是半夜三更时分,宫中十万火急传出了军令: “皇帝病危,太子速归。” 大年夜,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多时,京城已经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从千家万户的窗口映出来的昏黄灯光和院子里的篝火,是这寒夜里的暖意。 京城中的老百姓,依旧放着新年的烟花爆竹,夜空中,随着升起的美丽烟火拍手叫好,丝毫不知道,一场改朝换代的暴动,就要来临。 孟府宁心院。 月璃倚在榻上,看着外头雪花纷飞,屋子里炉子上的火烧得很旺,暖融融的。 “夫人,宫中的军骑已经出了城。” “天寒地冻,路上滑,军骑不能到达,也是很正常的事。” 月璃抚着肚子,说得慢条斯理。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得很,现在的朝堂边境是什么状况。 玉陌还是走了老路,具体用不用,月璃不知道,但是那个方法,看起来玉陌是不会放弃。 也确实,对于现在的皇帝,不用讲道理。 不过和前一世最大的不同,便是玉陌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太子,这对于他行事,有莫大的便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走那一步。 前面的铺垫都做到了九成:皇帝只顾寻欢作乐,不理朝政,下面的人跟风效仿,过犹不及,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玉善堂广济百姓,体恤百姓疾苦。孰优孰劣,大家心中通透无比。 一切都是顺势而为。 得了民心,剩下的路,径直踏过去就好。 按照月璃猜测的走向,是皇帝病发,平王挟宫,玉陌清君侧。 皆大欢喜。 若是皇帝有什么后招,玉陌准备充分,也并不被动。 月璃知道,到今日这个时间,玉陌走的这一招棋,已经占了七分的胜算。 拨乱反正,顺理成章。 和前世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大周内,可用之人大都被玉陌网罗,殷将军也被她送到了西北。 刘道之回了江南。 还有赵家军的加持。 这些能人,对玉陌来说如虎添翼,大大降低了西北一行的危险,也最大化地增加了和皇帝对峙的筹码。 蛮夷自身难保,西凉不会冒这个险,而且梁昭帮了她对付蛮夷,若如今倒戈,难保蛮夷不会釜底抽薪。 当初月璃要梁昭帮忙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层,让他帮了忙,他便不能在背后做小动作。 并不是月璃不相信梁昭,而是现在西凉还不是梁昭说了算,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拿玉陌去冒险。 如此,皇帝在大周国内无良兵,大周国外无盟友,玉陌这一战,几乎必胜。 至于平王和程雨滢,她从头到尾都防备着他们,若不是如今还需要他们一起唱戏,月璃绝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现在,就让他们再蹦跶一会。 再厉害的箭手,也架不住被人事先盯上,瞄准,随时开枪。 如今的局势,也算是剑拔弩张,对玉陌来说,是箭在弦上。 只差一阵东风,这船,就得烧起来。 她现在做的,便是尽全力为玉陌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我们的人有没有查到沙木烈的消息?” “没有,最后的消息是说玉太子已经把沙木烈围在了流夹坝,那时候,沙木烈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而玉太子带了一千精兵围剿,势必拿到沙木烈首级。 想来这会,沙木烈应该已经拿下了。” 月璃往火盆里放了一根炭:如此,东风便来了。 第357章 围剿沙木烈 - 卿谋 - 安绵绵 流夹坝地处西北一座小镇内,是一处水库上游。 整座小镇的饮用水都从这里出,水库很大,藏几个人也很容易。 流夹坝四周是天然形成的山谷,水库似一个簸箕形状往下倾泻,拦腰而截,细密的水流从四周小溪分散而下。 沙木烈三日前逃到了这里,被玉陌的人马团团围住。 “殿下,里头的人说再不放他们走,他们便把毒全部洒进水库里,让整个镇的人陪葬。” 一兵卫长跪在下首,报告着前面的情况。 玉陌瞳孔微眯,泛起寒光。 这些日子,玉陌之前二十多年那些先生教的毕生所学,不说都运用了一遍,起码都用了一半。 真真正正上战场打了一场,玉陌整个人的气场都和从前不同了。 眼神凌厉刚毅,让人见之胆寒。 帐篷外,殷将军应声而入,下首跪着的人退了出去。 “如何?” 殷将军一拱手,“镇上的百姓都撤走了,是赵家军出马,很顺利。” 玉陌点点头,那么短的时间,让百姓们离开自己的家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特别是家里的老人,宁死也不愿出城的。赵家军从前驻守西北边境,深得百姓爱戴。 这会子,百姓们感念赵家军的恩义,非常配合。 玉陌心中感慨,西北一行,原以为困难重重,心知和从前那些刺杀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事实上,除了一开始到西北,被皇帝轮番刺杀,之后的事情,都在正常范围内,且比起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殷将军不必说,从开始他和元瑾的合作,殷将军作为元瑾的部下,就算是半个自己人。 虽然看起来殷将军太敬业了些,这是好事,他总不能因为部下的业务能力太强而怀疑人动机不纯,只能归结于殷将军是个能人。 还有赵家军,他倒是问过赵世诚,为何来投奔他,出现得又巧又及时,跟蛮夷一战,一个不好就是身死名裂。 其他人躲都来不及,只有赵家军上赶着往前冲。 赵世诚说受先皇信任,才有赵家军,玉陌作为先皇之子,他们算是报恩了。而且如今是个机会,他希愿赵家军扬名立万。 这样的说法,玉陌自然是将信将疑,不过赵家军接下来的一应表现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其他一些人,皆是如此。 只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玉陌除了确认他们是友军,也腾不出手去查背后真正的动机。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如今,是友军这一点,便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疑惑,等事情了了,自然能水落石出。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是要抓住沙木烈最要紧。 西北平定,是玉陌的军功,抓住沙木烈,是他的能力,直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和朝堂里反对的声音。 无论何时,做出了事迹,人们才会信服你。 最重要的一点是,西北这一战,玉陌消灭了蛮夷的主力军,蛮夷至少百年不能复起。 而沙木烈此人,在之前几十年里,东征西战,在蛮夷人中有很高的威望。 若他一死,蛮夷必定备受打击,就算百年后国力恢复,也不敢轻易发动战争。 玉陌这是在摧毁蛮夷的信仰,和引以为豪的战斗力。 他不仅要打败蛮夷,还要把蛮夷打怕,把这种怕刻到他们骨子里。 如此,大周西北最少可得百年以上的安宁。 而且,这一次战争,是蛮夷主动发起,若是不给以教训,周边小国蠢蠢欲动,还真以为大周好欺负。 如今,玉陌把蛮夷连根拔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杀鸡儆猴,周边诸侯国都得低着头乖乖蹲着。 谁出头便打谁。 所以,沙木烈必死。 “蛮夷进步了,从前只知道一门脑袋往前冲的蛮子,如今也会用毒了。” “殿下,没准他是诈我们的。” “无论是不是,我们却不能用百姓们的命去赌。” “是,如今百姓都撤了,没有了后顾之忧,是不是……?” 殷将军的意思很明显。 玉陌会意,“传令下去,准备收网。” “是。” 不一会,王将军和几个兵卫长进来,“殿下,事情有变。” 其中一个兵卫长上前一步。 玉陌坐下,“说。” “山谷中,有一处雾障,前几日天气好,并没有发现不妥,昨儿夜里下了雨,如今那处雾障升起来,士兵们准备围剿,却发现近不得身,那雾障,有剧毒。” 一旁的王将军大咧咧地骂道,“他娘的,居然给老子来这一招。” 玉陌眉头皱起,原来是真带了毒,也是,沙木烈在蛮夷的战绩,是百战百胜,无所不用其极,用毒,不足为怪。 况且,沙木烈作为蛮夷头目,身上总有些保命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带毒就算了,带了那么多。 玉陌长呼出一口气,不觉得多气愤,只庆幸自己没有鲁莽。 还好没有心存侥幸,将百姓们都转移走了,否则,那么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用箭呢?” “效果不大,谷地宽阔,雾障那一片也不小,很难击中目标,里面有土堆石山,易躲避,用箭意义不大,若是等雾散了……” 兵长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下去,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上前线,有死伤在所难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有去有回,但是无谓的牺牲还是要避免,反正人已经被包围了,也等了三日,不在乎多等一日。 对结果没有影响,但是可以避免许多死伤。 只是,对于许多上位者来说,早一点结束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在意的是军功,而不在意人命,很多时候,士兵们的命不是没在敌人刀下,而倒在自家人手里。 兵长自然也明白,是以,说了一半,点到即止,低下头不再出声。 帐篷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家都知道沙木烈意味着什么,他们这一行人到西北,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人。 如今眼见得就能抓住他…… 众人都低下了头。 “那便等。左右等了三日,不在乎多几日。” 兵卫们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玉陌,很快低下头。 “是。” 第358章 新年大礼 - 卿谋 - 安绵绵 “殿下妇人之仁了。” 兵卫们走后,年长的幕僚从后头的帐子里走了出来。 玉陌喝了一杯茶,“先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作为将军,殿下做错了。但是作为一国之君,殿下做对了。” 玉陌看着外头,一片冬日萧索。 “什么日子了?我记得快过年了。” “腊月二十八,还有两日,便过年了。” “哦,那可以在今年拿下沙木烈,送我大周一份新年大礼。” “会如殿下所愿。” 帐篷外,兵卫长们各自安排下去,除了值班巡查的士兵们,其他的全部原地休息,在一切可稍微放松的空隙中养好精神。 期间,不时传来兵卫们私下里的几句讨论。 “殿下仁慈,以后定是一位明君。” “是。” “有如此将军,俺愿意以后一直跟着大军。” “是啊,踏实。” “傻呀,有如此将军,以后咱们都不用出军了,太平。” “对对对,是这个意思。” “娘的巴子,这一回只要将沙木烈带回去,这周边小国,哪个不俯首称臣,谁都不敢有异动。到时候,咱们就都在家种田,媳妇孩子热炕头。” “哈哈哈,话糙理不糙。” “就是,羽国不在了,蛮夷被咱们打趴下了,诸侯国只咱们的一个城镇大小,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胆子,除了……” “除了西凉。” 说到西凉,大家正色起来。 “听说西凉立太子了,是七殿下。” “那七皇子可不得了,一直养在宫外,听说是个闲人,毫无根基,却短短时间将西凉大皇子整到了大牢里去。” “如此说来,西凉是大周的劲敌?” “劲什么敌,西凉算老几,哪能和咱们大周相提并论。那七皇子也就是在西凉能蹦哒几下,你们看沙木烈,从前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现在还不是被咱们逼得抱头鼠窜。” “就是就是,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前段时间,西凉出使大周,来的就是那七皇子,听说七皇子还请了皇上赐婚,对方是已出嫁的夫人,还放出豪言,非卿不娶了。” “还有这回事,莫非七皇子有这爱好,喜欢别人家的夫人?” 说到风流八卦,旁边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谁知道,听说是在灯会上,七皇子对那夫人一见钟情,还当着皇帝的面说了,若能娶那位夫人,永不纳妾。” “当真如此?那夫人可是长得貌若天仙?” “何止是貌若天仙,还才高八斗。你们猜那夫人是谁,就是在长安写出百首诗的侯府大小姐。” 军营里大都是粗人,哪里听说过什么写出百首诗的大小姐,不过大周尚文,家里都有读书的兄弟,对有文化的人都天然一股崇敬。 “原来如此,这般人物,那怪不得七皇子一见倾心了。” “那夫人答应了吗?” “没有。” “为什么,那可是西凉七皇子。”有人惊呼。 另一人骂道,“蠢货,那是已出嫁的夫人,不是未出阁的小姐。” “哦,对。”问话的人恍然大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七皇子喜欢一位夫人的事实,一时想岔了。 原先说话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倒也不是因为这个,那位夫人的丈夫去世了。” “啊,是个寡妇。” “哦,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笑嘻嘻地揶揄。 一旁有青年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这么瞎聊下去,可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来: “孟少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七皇子喜欢她,她能怎么办,孟少夫人又没答应他。” “哟三虎,我给忘了,你不就是京城来的吗,来和大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位夫人姓孟啊,你见过没有?是不是真的比天仙还美?” 两三人七嘴八舌地问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被称为三虎的青年面色一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不只见过,还一起说过话呢,他没有见过天仙,但是他觉得,若真有天仙,也比不过孟少夫人。 被追问的人,赫然就是当初在华岩寺后山,被月璃“委以重任”的林虎。 “对,你们说的那位夫人,嫁的夫家姓孟……” 林虎作为程家的人,亲叔叔又在主子跟前当职,对于月璃,比普通人了解得更多。 原本他也只觉得月璃一介小女子,再如何能越过男子去。后来华岩寺后山一行,才发现,主子的智慧,不仅越过了男子,简直飞到了天上去。 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顿时感觉到背上的小盒子无比滚烫。 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才能制出那样的东西。 七皇子对自家主子一见钟情有什么奇怪,京城书院里的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学生们,说起主子来,哪一个不是仰慕佩服的神情。 就连如今不远处帐子里的那位,都求娶主子为太子妃呢。 当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会说的。 该说的却是一样不少,寥寥数语,道出了月璃生平和孟家公子之间的情意。塑造了一个美丽多情的才女形象。 一众糙爷们听得津津有味,如听什么传说似的。 引得一阵感叹。 “原来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呢,娘的,茶楼里一说小话本便满座,这故事,可比那小话本里精彩多了。” “孟少夫人和孟公子情深似海,怪不得七皇子求娶都不愿改嫁。” “有才有貌,还是侯府贵女,嫁于商人妻,不顾他身体不好命不久矣,可歌可泣。” “哟,张大,看不出来你还文绉绉的能说几个词。” 另一人赶忙应道,“你可不知道,张大是秀才,若不是家里没人,也不会上战场。” “哎哟,原来是秀才大人,失敬失敬。” “可惜了呀,如此奇女子,年纪轻轻守了寡。” “听说有个遗腹子。” ……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热闹得很。 林虎却是琢磨开了。 七皇子想娶主子,玉太子也想娶主子。七皇子回了西凉,玉太子到了西北,主子却派了自己等人暗中相助。 难不成…… 林虎看向不远处的帐篷,陷入沉思。 第359章 孩子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在帐中,听得外头动静,问门口的守卫: “外头发生了什么,如此喧闹。” 守卫看了外头一眼,“回殿下的话,士兵们在说些京城的见闻,好似是孟少夫人和孟家公子。” “哦。”玉陌有一瞬间的失神。 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你去,带一人过来,本王也想听听。” 守卫眼神左右瞟瞟,又赶忙低下,“是。” 外头的人一听说太子也想听听京城事,一个个眼珠子一转,大退一步半米远,只剩林虎一人还愣在原地,眼睛看向太子的帐篷。 …… “你们在说京城的事?”玉陌坐在椅子上,看着林虎。 “回殿下,是。” “说些什么?” 林虎有预感,太子这是想听自家主子的事。 “也没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 “哦,本王好像听到你们提起了孟少夫人。” 果然。 林虎心中一凛,想着一会说起主子,自己要怎么回答。 “是。” “哦,也说与本王听听。” “是。” 接下来,林虎便把在外头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玉陌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个一个字掰开了来听。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是这样的。 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之后呢,还有什么消息吗?” 林虎想了想:之后,是说孟大公子过世之后吗? 遗腹子这事大家知道,不用说。七皇子献殷勤这事,到处也都传开了,不用说。好像也没啥说头了。 玉陌见林虎摇头,“你刚刚说孟大公子下葬,是西凉七皇子一手操办的?” 不好,吃味了这是。 林虎暗悔自己说这干啥。 “是,孟少夫人伤心过度,无力操持,又得顾着孩子,哪里有精力。” 玉陌耳边一阵长鸣,手指猛地用力抓住椅靠,双眼直视过来,“孩子?” 林虎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脚一软跪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飞快地回想自己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孩子。 孩子…… 难道说,玉太子还不知道这事? 对了,肯定是,否则怎么会如此震惊。 不知道,但是却无比在意,所以怒了。 林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昂……殿下说什么?” “孩子。是什么回事?”玉陌的声音无比沙哑,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果然是不知道,林虎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玉陌不知道不要紧,以后从哪里知道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件事不能由他改变。 “是,七皇子怕孟少夫人太过伤心,找了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让孟少夫人照顾,以此分散注意力,帮她渡过难关。 如今那些孩子都被送入了玉善堂,要说这玉善堂……” 林虎知道玉善堂是玉陌名下的,这会子为了弥补自己多嘴惹的话,自然是都捡好听的说。 说着说着,便感觉到空气里凝固的寒气仿佛在一瞬间化成了风被吹走,身上的那股无形压力也被卸得一干二净。 “你出去吧。” “是。” 出了帐篷,林虎后背已经湿了一身冷汗。 呼,好险。 帐篷里,玉陌倚坐在椅子上,目光幽远。 是他多想了,若是真的有,他不会不知道的。 前几天明明才见过,身形窈窕,宛若少女,哪里有一丝孕味。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失望,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不可描述。 帐篷外,殷将军迎面而来。 “殿下找你?” “是。”林虎被拉到一边,拱手说道。 “说什么?”殷将军有些激动,心虚得很,毕竟林虎是走了后门临时拉进来的。而且若是玉陌问了,他还不能说是月璃的手笔。 “在说京城的事,说起孟少夫人。”林虎抬眼看了一眼殷将军,心里对月璃佩服得五体投地。 殷将军是真英雄,主子却可以把他安排在殷将军的营里,而且,看起来殷将军不只知道,而且对主子的事还非常上心。 都说殷将军是皇帝的人,朝中有多少人想收买他都无疾而终,没想到主子有这么大的脸面。 听林虎说完,殷将军点点头,想来也是,除了京城中那一位,玉陌可没把那些京城常事放在心上。 “别多话。” “是。” 殷将军正欲走,林虎叫住他,“将军。” “有事?” “兵卫长说要等到雾散,看这天气,还不知道要多久,万一几日都不散呢……。” 很明显,殷将军知道林虎说的是什么。 “是。”对于这个月璃亲派过来的人,殷将军还是很客气。 “这沙木烈一日没有抓住,便多一日的风险,夜长梦多。” 来西北之前,主子说的是保护玉太子的安全,如今他能帮玉太子解决了障碍,也算是保证了他的安全。 “你们主子有交代?” “是。” 殷将军看着山谷中那一片毒障,沉思了一会,“有多大把握?” 林虎心惊,居然没有问他要做什么,怎么做,一时之间,对自家主子的佩服之意达到顶峰。 “只要能大概确认沙木烈的位置,便有十分的把握。” “你是说用那个东西?” 殷将军立马反应过来,往林虎背上的盒子看过去。 几个月前,玉陌带着一队人马深入蛮夷老窝,不仅中了蛮夷的圈套,被层层包围,队伍中还有叛军切断了后路,情况十分凶险。 那种状况下,只能突围,且死伤定然很大还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当时就是另外的几人,用了那个东西,杀出一条血路,将敌人几乎一网打尽。 事后,那几人按吩咐回了京城,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面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小道士,解释说:未来天子自然得神仙保佑。 众人亲眼见着那一幕,对玉陌无比敬畏。 那个东西的威力,殷将军是见识过的。 这个法子,好是好,用一次好解释,再来一次便不好说了。 不过如今到了最后一步,就怕功亏一篑。虽说沙木烈是在掌心中,但是凡事就怕万一。 “你等等,我去和殿下商量一二,就说我先带一批人去探探,到时候,你跟着我。” “属下遵命。” 第360章 贪吃会死人的 - 卿谋 - 安绵绵 山谷中。 殷将军带着几十人悄悄地摸了进去,林虎亦在其中。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天空灰蒙蒙的。 几十人分了三队。 一队二十人在最外围备箭,二队十人在入口处烧火,最大限度除雾,三队二十人在四周放烟,打不着熏一熏也是好的,坚决不能让敌人好过,是我军宗旨。 剩下两人,殷将军和林虎,上了一处高地,伺机而动。 玉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让离人归查一查,这林虎是什么人?” 他不介意殷将军还人情走个后门,这个林虎不是正规军营分散而来的兵。 但是殷将军不是鲁莽之人,这个当口,能将人带进去,和沙木烈如此近距离接触,只能说明殷将军很信任他。 反观带进去的其他人,无一不是他营下能手,却独多出一个不知来处的林虎…… 玉陌并不怀疑殷将军,但是对林虎,持保留态度。 回忆刚刚在帐篷中,林虎的一举一动,玉陌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打乱了玉陌的思绪。 很快,擂鼓响起来,士兵们全部整装向山谷中看去。 只见,一阵湿烟里,沙木烈带着五个一身伤的手下和殷将军林虎正面对峙着。 两方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殷将军和林虎显然是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跑了出来,不知道对方唱哪出。不过敌人在前,本能地举起了手上的长枪。 沙木烈眼神有些呆滞,这几日大家东躲西,藏,最后逃到了这里。 他知道蛮夷算是彻底完了,但是求生本能让他们挣扎着要活下去。 连日来的饥寒交迫,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各项机能退化。 几人又冷又饿,闻到外头有烤肉的味道,哪里还忍得住,反正已经穷途末路,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寻着味道跑了出来。 一群人顺着他们的眼睛看过去,只见那一堆火堆里,不知道怎么,被丢进去一只冻死的山鸡,此时正散发着阵阵肉香。 有时候,故事就是如此地有戏剧性。 不知道是谁率先反应过来,也是手没拉住,后面那一排箭手中有箭头呼啸而来,沙木烈本能地去挡,挥刀而上,一旁的殷将军长枪舞动: “噗嗤。” 长枪没入身体,后头的箭嗖嗖嗖,片刻功夫,沙木烈几人便被射成了筛子。 又是一阵静默。 大家似乎都对这一幕表示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原本以为要费时费力才能拿下的敌军头目,就这么死了,死在了大伙面前。 如此轻易。 “包围各出口,不能懈怠。” 殷将军也不相信,对着外头大喊,观察了周围形势,这才上前查看,验明正身。 沙木烈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是一个彪形大汉,相反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公子哥,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统一了蛮夷八部,最后却死在一只冻死的山鸡上。 事实证明,贪吃是会死人的。 “沙木烈已死。” 随着殷将军一声高喊,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大呼,整座山谷,一片沸腾。 “殿下的新年大礼拿到了。” 玉陌没有说话,看向京城的方向: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璃璃,我很快就回来了! 山谷中的士兵带着沙木烈的尸首出来,是他没错,大家长呼一口气。 拿下了敌军头目,西北一战,彻底结束。 山谷的另外一边,有一个从里头逃出来的蛮人,企图趁乱离开,被抓了个现行,但是那人走到半路便吞毒自尽了。 与此同时,刚刚出逃的位置,有一人趁虚而出。 远在蛮夷的一处庭院里,有一位年轻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停下手中浇水的竹筒,低着头笑了笑, “小时候我就说你蠢,你还不信。蠢还好吃,能有什么好下场。” 外头有奴仆进来,“小公子,他们都走了。” 庭院里的人缓缓回头,阴沉一笑,低着头的奴仆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那我们也回去吧。” 也不知道那个女子如何找到了他,还知道自己和哥哥沙木烈不合。 能算到他这一步,有机会真想见见。 仆人低头回答:“是。” 大年初一。 孟府也挂上了红灯笼。 月璃懒懒地半躺在床上,最近总感觉困顿,如何也睡不够。 青崖说是这样的,正常。月璃也只能听话,乖乖地躺着。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月璃感觉自己骨头都要睡散架了。 “夫人,外头送了许多礼来,要看看吗?” 秋蝉打着帘子进来,一身寒气,也不敢靠近,只在外头说话。 “谁送的?” “各处都有,孟家的铺子,程家的铺子,长安的,还有各府上的,卫府刘府李府曾府,还有东宫。” “哦。”月璃垂眸,“都拿进来,我瞧瞧。” “是。” 很快,秋蝉便将东西都搬了过来,分类摞好,满满一屋子。 青崖挑了几样出来。 “夫人,这是雪小姐让人送来的。” 月璃点点头,说起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沁雪了,从长安那边纪伯的来信中,说起沁雪总是一脸骄傲,月璃心中亦是高兴。 沁雪送来了许多东西,青崖拿来的小盒子里,装的只是明细。 月璃一打开,长长一摞,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 “阿雪有心了。” “雪小姐自是想着夫人的。” 说着,青崖又捧来一个盒子,“是东宫施小姐送来的。” 月璃打开,是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 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她送东宫的,也是程家铺子各地搜罗来的小东西。 “咱们的礼也都送出去了吗?” “是,一早便送出去了。” “嗯,将这些礼顺一顺,没有回的都补一份,尽快送出去。” “是。” 年过完了,西北也该有好消息了。 果然,快到元宵节的时候,西北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大战告捷,沙木烈已死,蛮夷如今由沙木烈的弟弟为首,送来和书,俯首称臣,请求互市,寻求农商合作,互通往来,友好相处。 皇帝正为军骑一事恼羞成怒,原本以为,军骑传了圣旨,玉陌不回便是抗旨。 后来才发现,军骑根本没有到西北,连相州都没到,便出了意外。 不用查,查了就是意外。 第361章 阿璃,他喜欢我 - 卿谋 - 安绵绵 皇帝虽然愤怒,但是眼下,对于蛮夷落败,军骑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事情总是要一样一样地解决的。 打败蛮夷,而且是决定性的胜利,皇帝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蛮夷是他的心病,如今对方这般低姿态,皇帝心里别提多舒爽,大手一挥:准了。 当夜,宫宴之上,朝中大臣花式拍马屁不亦乐乎,皇帝是真的高兴,也就随他们去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起玉太子,就算提也是一晃而过。 这段时间,该站队的都站好了,暗地里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明面上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去前头找骂。 御书房里,皇帝正襟危坐,哪里有半点刚刚宴席上的笑容。 朱大人跪在底下,瑟瑟发抖。 “不能让他回到京城,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不想听什么意外,若是他回来了,你朱氏一族,便都去死吧。” 朱大人身形一颤,猛地磕头,“是。属下遵旨。” 皇帝看着外头,“打吧,打下了西北,占了信州,朕要你一样一样吐出来。 当年,朕治得了你老子,如今,也能治得了你。” “磨墨。” 袁公公点头,“是。” 第二日一早,圣旨便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什么,皇上为玉太子赐婚了。” “这人还没回,就赐婚,也太急了些吧。” “急什么,这可是功臣,虽说都是殷将军的功劳,但玉太子也沾了功不是。” “哦,原来是殷将军,战报传回来的时候我就说,玉太子从来没有打过战,既然能打下蛮夷,还让蛮夷主动求和,真是奇迹,原来是殷将军。” “殷将军是大周之福。” “对对对。” “那怎么没给殷将军赐婚,却给太子赐婚了。” “谁知道,皇上的心思,没准是没合适的人选吧。” “那给太子赐婚的是哪一家的小姐,太子妃啊。” “你们猜都猜不到。” “是谁是谁?” “就是,快说,别卖关子。” “是孟家的孟少夫人。” “啊,什么,孟少夫人。”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之前玉太子是请婚过,就是这位孟少夫人,那时候西凉七皇子也钟情孟少夫人呢。 后来玉太子奉旨去西北,皇上下旨,只要玉太子能平定西北,便为他赐婚,如今西北捷报传来,蛮夷投降,皇上倒是说话算话。” “是啊,君无戏言。” “这孟少夫人好似就要生了吧。” “对呀,玉太子回来,正好喜当爹。” “哈哈哈哈哈。” …… 孟府。 月璃坐在屋子里,旁边放着热水。 刚刚,她挺着大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圣旨。 皇帝,急了。 “夫人,他们也欺人太甚了,太子又如何,还没有问问夫人想不想嫁呢,皇上就给这么赐婚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嘛。” 秋蝉气得满脸通红,奈何下旨的是皇帝,却也只能小声地嘀咕几句,都快急出眼泪水了。 “外头的人可不这么想。” “那些人眼睛都瞎了。” 青崖叹气,拍了拍秋蝉的手,安慰她。 很快,孟府便来客人了。 “施小姐,你不能进去,我家夫人在静养,哎……施小姐……你……” 外头传来零零碎碎的几句声音,紧接着,宁心院响起了敲门声。 青崖去开的门。 “青姑娘,施小姐闯进来,拦不住……”外头的丫鬟急急辩解。 “知道了,你退下吧。” 丫鬟松气,“是。” 随着门被关上,孟思恒揉了揉脸,立马换了一副表情。 虽然蒙着面纱,做了那么久的表情,脸都僵了。 进了屋,在火盆旁边烤了烤才进里间。 “阿璃。” 月璃抬头望着她笑了笑,“阿恒。” “快,让我看看,感觉都好久好久没有见了。” “是。” “呀,肚子那么大了呢,我可能摸摸他?” 孟思恒眼中闪着星星,一脸期待地看着月璃。 月璃点点头。 她在屋里,穿着贴身的衣服,并没有穿披袄,看起来肚子的凸起便非常明显。 孟思恒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地放上去,又附耳过去听。 突然手被撞击了一下,孟思恒不可置信地抬眼看月璃,“阿璃,他踢我,阿璃。” 孟思恒一脸欣喜。 “是,小家伙长大了。”月璃笑道。 “啊,好神奇啊。”孟思恒半抱住月璃的肚子,又感受了好一会,肚子里的小宝宝好似特别喜欢她,比平时活跃多了。 “阿璃,他喜欢我。” “嗯,是。” “哎呀,我这个做姑姑的,得送什么给未来的小侄子才好呢。 哎,大夫怎么说,确定是个小子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孟思恒顺嘴问了一下,月璃说大夫觉着是个小公子,不过月份太小,不能确定。 如今月份大了,便是十有九八。 月璃点点头,“青崖也是如此觉得。” “有青崖在你身边,真是极好,我们也放心。” “是,她帮我良多。” “若是大哥知道,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月璃笑笑,没有说话。 孟思恒看月璃的表情一下愣住,自觉失言。 “阿璃,对不起。” “没事。”月璃不以为意,摇了摇头。 孟思恒不知想到什么,感觉她那个便宜大哥,怎么好像还不知道这事的样子。 不会真不知道吧? 孟思恒瞪大了眼,心中大呼:天了噜,那我得好好想想,以后大哥兴师问罪的时候,怎么才能逃过一劫。 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想到自家大哥对月璃的感情,孟思恒拍拍胸脯,表示害怕。 月璃以为她还在自责自己说错话,往她嘴里塞入一个葡萄,轻松笑了一声,“你呀。” 孟思恒囫囵吃下了葡萄,又自己倒了一杯茶,往椅子上躺下: “圣旨下来了?” “你不是知道嘛。”月璃揶揄。 孟思恒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若不是宫里下了那道圣旨,她还不能来孟府呢。 “有家不能回的我呀,好可怜呀……” 孟思恒手上挽了朵兰花,一段唱腔脱口而出。 她姓孟,说起来,她确实还是孟家的大小姐,月璃的小姑子,这孟府,才是她的家。 第362章 仙子才女出城了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大笑,“你上哪听来的桥段?有模有样的。” “最近听书听多了。” “哦,看起来在东宫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鬼才不错,常常有几个魑魅魍魉来探风,防不胜防,害得我片刻都不得松懈。” “你什么时候搬走,我总感觉,接下来,你会有危险。” 月璃收起笑容,正色道。 “哦,为什么?”不同于月璃的严肃,孟思恒一脸兴味。 “皇帝不喜欢玉太子,不然也不会把我赐婚给他。我是已经出嫁的妇人,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寡妇,还怀着个遗腹子。 玉太子刚刚打了胜仗,皇上就赐了婚,这大周历史上也没有这样的太子妃。 可见,皇帝为了打压玉太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久居内宅,不知那些大事,但是,皇室战争从来便暗流涌动,兵不见血。 皇帝不喜玉太子,对于作为玉太子恩人的你,又会有什么好态度。” 孟思恒点头,深以为然: “阿璃,你说得太对了,其实今儿,我就是来告别的。主要是得来跟你吵上一架,一会便走。” 月璃看向孟思恒,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陌给孟思恒立的人设,是钟情玉太子而不得,却也坦坦荡荡。 如今,圣旨是皇帝下的,仙子才女不甘为人妾,悲愤交加离开京城。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之前孟思恒顶着玉太子救命恩人的帽子,若是她在玉陌打仗之时出了什么事,不仅对玉陌没有任何实质性不好的影响,而且一个不好,还会激起民愤来: 太子在为国战斗,家中人却在天子脚下出了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就是一直以来皇帝没有拿东宫之人开刀的原因。 而且之前,玉陌一直表现出冷血的样子,对仙子才女也不闻不问,让人误以为他讨厌这个救命恩人却又不得不将她供起来。 皇帝自然不会去帮玉陌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以,就把这位仙子才女给忽略了。 皇帝的宗旨是给玉陌找麻烦,找不快。 比如月璃。 他以为的,是玉陌为了和西凉七皇子斗气,表明自己也想娶月璃。 皇帝绝对想不到玉陌是真的想娶月璃,让她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他以为的给玉陌难堪,其实是正如人所愿。 孟思恒也是。 “是,太子临走前便说了,只要皇帝一下旨赐婚,我就可以离开了。” “去哪里?” “江南啊,当然得回自己的家乡。” “实际上呢?” “你怎么这么聪明,一说便知道内幕的样子。”孟思恒撅了撅嘴,喝了口茶,“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到了路上会有人接应的吧。” 孟思恒不知道,月璃猜测她应该会回自己家。 她真正的身份的家。 很久以前,月璃便觉得孟思恒长得很像一个人,后来,当层层迷雾被剥开,才明白缘由。 原来如此。 “这一次,我要怎么配合?” “随意了,只要我能够哭着出去就行了。”孟思恒摊摊手,笑得一脸纯真。 “外头啊,已经把功劳都拨给殷将军了,太子啥也没捞着。” “自然,这样大的功勋,皇帝不喜太子,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得了。” “还有啊,外头把殷将军吹嘘得跟神人一般。”说起这个,孟思恒就气。明明是自家大哥的功劳,到头来都便宜了别人。 “是,殷将军越厉害,便越显得太子无用。” “太卑鄙了。” 有人带节奏,自然如此。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一起。” “好呀,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阿凝出嫁我都没有去,礼都没敢送,生怕牵连她。除了你这,我哪都去不了。” 很快,青崖端了饭菜进来。 说是吃饭,是真的吃饭,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里头“哗啦”一声巨响,孟思恒已经蒙上了面纱,从屋里出来了。 青崖看着她跑了出去,一副哭着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秋蝉上前几步问青崖,眼睛却看向屋里。 青崖摇摇头,“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你去看看夫人。” 秋蝉来不及点头,转身进了屋。 只见桌上一片狼藉,月璃眼圈红红的,做抽泣状。 “夫人。”秋蝉担心,上前询问。 “秋蝉啊,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明明是皇上下的旨赐婚,怎么像我要上赶着嫁一样,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我也没有办法呀……” 秋蝉一听,立马就冒火了。 早就听说这位施小姐爱慕玉太子,但玉太子却不喜欢她。 今儿可倒好,兴师问罪问到孟府来了。 她绝对不能让自家夫人受委屈。 当即安慰了月璃几句,顾不得将屋子收拾干净,一刻不敢停地跑了出去,在孟府侧门口骂开了: “呸,不要脸,自己没本事,就来胡乱指摘,让人遭受无妄之灾。我家夫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待在府里,哪像有些人……” 秋蝉自然不敢骂皇帝,只能挨着那施小姐骂。 不远处便是街道,有人听见,都看过来。 今儿,孟府里来了圣旨,本来就惹眼,刚刚施小姐哭着离开,关注的人就更多了。 这会,秋蝉一开口,大家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是两女一男的戏码。” “你说那玉太子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放着好好的仙子才女不娶,偏偏要娶一个寡妇。” “是赐婚的。” “那也是太子有言在先。” “这些大人物行事,谁想得通。” “这买一送一,划算啊。” 有人揶揄着说道,众人哄堂大笑。 “仙子才女那般人物,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公子。” “怎么,你想娶?” “谁不想,就是想娶娶不到。” “谁敢去东宫找人。” “哎,这你就说错了,仙子才女出城了,听说是要离京。” “离京?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回江南呗,仙子才女就是江南来的。” “怎么这么突然?” “呵,出了这种事,是我我也走。”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道玉太子有眼无珠。 第363章 元瑾离京 - 卿谋 - 安绵绵 “什么,走了?” “是。” 长秋宫,程雨滢听到前方送来的消息大惊失色。 “怎么就走了呢?” 没道理啊,这不按常理出牌,完全在意料之外。 “可查了施小姐去了孟府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施小姐是闯进去的,具体说了什么,我们的人没有探听到,孟府有人盯着。” “谁?”程雨滢急急问道。 “不知,可能是皇上。” “不,若不是皇上……”程雨滢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就要呼啸而出,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她有些焦急,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施小姐的举动,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但是程雨滢就是觉得这件事里有猫腻,没那么简单。 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长秋宫富丽堂皇,却也让人感觉到无比冷清。 程雨滢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 程月璃,又是程月璃。 “吴淮,盯着孟家和程家的商铺,务必小心些,一有异动,立马来报。” “是。” 孟府。 月璃看着手中的帖子,“快请。” 这是孟府办了白事以后,月璃头一回在孟府前厅见客。 “闲王殿下。”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许久未见,元瑾没有半点变化,若一定要说有,便是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忽一刹那,月璃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前世的元瑾是什么样子。 深觉恍然。 轻舟已过万重山。 “去哪里,皇上下旨了?” 年前,玉陌封位之前,皇帝封元瑾为闲王,赐了封地。 “没有,我请示过父皇了,我的封地在长安,不过父皇已经准许我云游四海了。” 月璃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甚好。” 月璃不知皇帝什么意思,这个当口,谁都能看得出来弦已经拉紧了。 这个时候放元瑾离开,究竟是为了保他将来的身份,还是为了保他一命,不得而知。 皇帝不是良善之人,但谁知道会不会父爱爆发让元瑾远离。 月璃摇头,皇帝的不良善还表现在他自私的本性上。 若不是玉陌的出现,元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皇帝接班人。 皇帝对他应该是寄予厚望的,这说走就让走,难道是真的失望了? 或许是看穿了月璃的疑惑,元瑾接着说道: “父皇并不同意我离开,我说我无心皇位,哪怕没有玉太子,也还有平王,再不济还有一个。” 元瑾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如清风自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仿佛一切他都知道,但是那一切他都不想参与。 他说还有一个,而不是“皇弟”或者“皇子”。 元瑾是个通透又聪明的人,只是不该生在皇家。 “父皇让我打着周游的名义,秘密召集边塞的兵力,支持平王。” 月璃笑。果然。 元瑾看着月璃,当初在江南,就是因为月璃,才和玉太子牵上线。 他不知道月璃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道月璃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无条件信任她。 元瑾言尽于此,月璃心中了然,没有再追问。 她对元瑾,一直都是感激的。 “什么时候走?” “从你这里离开就走。” 月璃感觉有些空凉凉的,前几日孟思恒也是从她这里离开,如今元瑾又是。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凉感。 “如此匆忙。” “不匆忙,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元瑾看向天空,眼睛里澄澈带着希冀,令人动容。 月璃发现,元瑾对她说话,好像没有自称本王,都是说的“我”。 “马上便元夕了。” “是,京城中一定热闹无比。” “他很快就会回来,你别担心。” 月璃错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孩子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取。” “传说有一神仙,名东皇,他正义勇敢,无双睿智,小时候我还想过,以后有孩子便叫东林。” 月璃笑了笑:“很好。” 元瑾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姜”这个字。 “送给孩子的见面礼。” “保重,月璃。”元瑾微微一笑。 “保重,元瑾。” 长秋宫。 “闲王去了孟府?” “是,见了孟少夫人。孟少夫人在前厅见了他。” “可探听到说了什么?” “没有。闲王从孟府离开后直接出了京城。” 程雨滢皱眉:又是这样,什么都听不到。 又是孟府。 又是程月璃。 “属下查了闲王。” 程雨滢一个厉眼看过来,“好大的胆子。” 查闲王,曾经的太子,一个不好被发现,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若是牵扯出了她,那她之前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无用功。 “你最好查出了些什么。” “闲王见过施小姐。” 为什么。 程雨滢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闲王去见东宫的施家小姐是为什么。 “是私下里见的么?在哪里见的。” “不是,是递了帖子,在东宫光明正大地见的。” “说了什么?” “诗句。” “诗句?” “是。施小姐是江南有名的才女,被大家称为仙子才女。她作的几首诗,被誉为千古绝唱,文人墨客无不崇拜,只是江南之后,所出诗句甚少。” “真的只是聊诗句,没说别的?” “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怕是打着聊诗句的名义商议什么阴谋才是真。 “闲王去东宫和施小姐聊诗句,还真是奇谈。” “施小姐看起来并不愿意多谈。” 闲王看起来有些失落,而后便走了。” 程雨滢眉头紧皱着,感觉这一切像一团乱麻揉成了团,连线头在哪里都看不见。 蹊跷又古怪。 第364章 是程月璃 - 卿谋 - 安绵绵 程雨滢思忖半晌,问道: “施小姐和谁有来往吗?” “没有,施小姐入京城后,除了见了两次孟少夫人,又见了登门拜访的闲王,其他的都未见,也没去什么地方,连上街都非常少。 那些去过的地方,我们都查过,没有问题。” “那进京之前呢?” “进京之前,关于施小姐的消息少之又少。就是江南本地人,若不是出了玉太子的事,都没有注意到这位施家小姐。 仅有的一些消息,都是施小姐未露面时,人们称其为仙子才女而有的一些事迹。 就这仙子才女,也一直蒙着面纱,神秘得很。 不过,我们的人查探到,她好似和卫家公子有旧。 之前卫家公子中了会元,施小姐亲自去了长安道贺,还特地为卫家公子写了一首诗,其中就有那句被广为传颂的: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日看尽长安花,呵,倒真是有才。那卫家公子……? 卫家,可就是那个和王大人一起分了萧丞相的权的中书令卫家?” “正是。” 程雨滢手指发抖,“这个和施小姐有旧的卫家公子,就是在程月璃出嫁时,充当娘家大哥,亲自送她上轿的人。” “是。” “哈哈哈哈哈……” 程雨滢指甲掐进肉里。 虽然那一团乱麻她没有理清楚,但是,这一切都跟月璃有关系,她几乎可以确定,月璃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之前自己便对她有诸多怀疑,苦于没有证据,而且有许多地方说不通,还觉得自己想岔了。 如今看来,原来直觉是准确的。 再回想起西凉七皇子和玉陌二人欲娶月璃的举动,程雨滢咬着牙喃喃: “阴谋,一定是巨大的阴谋。” 她感觉到无比的愤怒,居然被蒙蔽了那么久,现在也只是根据蛛丝马迹探到些苗头。 她依旧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他们之间的联系预示着什么。 “查,不计一切代价,查程月璃。” “是。” 程雨滢瘫坐在椅子上: 施小姐作为玉太子的恩人,专程去江南为卫公子贺喜,是不是说明:玉太子那个时候便和卫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如果是,那么萧丞相败也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就是为了让卫家进京,取代萧丞相,让平王断一臂。 而在京城,施小姐和卫公子没有来往便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要避嫌。 若是心中坦荡,又怎么会装作不认识。 那个时候,她和平王猜到是玉太子动手,却不知道是如何动的手,如今,一切终于说得通了。 原来,那时候,玉太子的全部火力,便对准了平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江大人…… 程雨滢越想越心惊,江家是因为殷将军遭刺杀败落,平王推出去挡枪的。 对方未卜先知,将计就计,不仅打掉了江家,还让平王被皇帝苛责,关了禁闭。 而在那件事中,自己的亲大哥程晖也被牵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若程晖就在他人的计划中,不是无妄之灾,而是被人刻意针对。那程家二房,她,毕家,便都是被人玩弄于掌股之间。 程雨滢后背霎时起了一阵冷汗。 原来以为的天灾,一朝发现是人祸。 …… “玉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我程家二房和他无冤无仇。” 突然,程雨滢眼中无比震惊,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程月璃,是程月璃,她一定是知道了程谦死亡的真相,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其实,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已经无所谓了。 重点是他们有联系。 当初柔贵妃为元瑾找太子妃,她推荐了月璃,可是最后嫁东宫的,是胡惜云。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便已经有联系了。 那时候,程谦已死,能手眼通天,神不知鬼不觉促成了此事的人,如今想来,实在太过明显。 这个时候,程雨滢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曾经想不通的细节,究竟是如何做成的。 既然一切都是玉太子的手笔,那他用的什么方法,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是玉太子为她做了这一切,那么,她又为玉太子做了什么?” 程家的钱? 程月璃的才和貌? 玉太子能走到这一步,且能把自己伪装藏得那样好,对于钱财一定早有预备。 程家的钱确实多,能多到可以和玉太子做那么多次交易的地步吗?不好说。 如果不是程家的钱,而是玉太子看上了程月璃这个人,那又为什么让她嫁给了别人,还有了孩子。 如今变成一个寡妇。 孟大公子…… …… “啪嗒……” 突然,程雨滢手边的茶杯因为剧烈的撞击打碎在地上。 程雨滢想到了一个无比荒诞的可能。 孟大公子一直蒙着面具,没有人看清他的模样。 孟大公子一死,玉太子便现身了。是巧合还是预谋? 高门贵女成商人妻…… 程雨滢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抓住椅背的手指,却用力到发白。 程雨滢第一次感受到心慌。 传来后头的一个宫女,“将吴侍卫传来。” “是。” 很快,吴淮来了。 “之前本宫让你查的关于孟家的消息,可还记得?” 吴淮抬头,看了一眼程雨滢有些发白的脸,心惊是什么事情让平时镇静的贵妃娘娘变了脸色。当即回道: “大部分都记得,资料都在府里放着,娘娘要问什么,属下若有记不清楚的回家查查,即刻来报。” 程雨滢放松了一下,点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钱氏教出来的人,有条有理,“好。” “本宫问你,孟大公子去世后,孟家可有来人?父母兄弟可有来?” 吴淮没有犹豫,“没有。” 程雨滢后退半步,堪堪稳住: “本宫再问你,可有查到孟家二老及其子女的确切住址。” 吴淮想了想,“没有。” 此时的程雨滢,已经有七分确认了心里想的事实。 她的手像失力一般垂在椅背上。 好一会,才提起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去,告诉王爷,本宫有要事相商,尽快见面。” 吴淮看了一眼程雨滢,不敢多话,低头拱手,“是。” 第365章 走不了了 - 卿谋 - 安绵绵 孟府。 “夫人,马上便是元夕节了,城东的铺子里送来了年糕,可要尝尝?” “不了,不爱吃粘牙的东西。”从小到大,月璃都不爱吃年糕。 “嗯,那奴婢先收起来。” 这一日,天放了晴,饭后,青崖扶着月璃在院子里散步。 不一会儿,林山来了。 “可都布置好了?” “是,夫人是觉得他们猜到了什么吗?平王进宫是常事。” 自从他把这个消息告知月璃,月璃便让他做了一系列的安排。 倒不是林山不警惕,而是月璃如今怀着身子,他希望她能放宽心,至于其他的,他们底下人来操心便好。 月璃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孟思恒和元瑾都是见过她之后离开了京城,难保有心人不会看出什么。 特别是程雨滢,心思细腻,不得不防。 真的就是真的,再怎么掩盖都是真的,既然是真的,就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月璃习惯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如此,若真有什么事,也能有应对之法,不至于乱了手脚。 说起来,她还是大意了。应该早做准备的。 这些日子的安宁和西北的顺利,让她也懒散懈怠了。 一想到若有一步差错,自己怀着身子,后果不堪设想,心便有些发颤。 “夫人……” 虽然月璃好多事情并未言明,但是林山多少能看起来其中的特别之处。 何况,月璃行事安排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一来二往,串联起来,便是真相。 只是,月璃没有说出来,他便也没有说破。 这一回,看月璃的安排,林山便知道她想做什么。 “若皇帝知道了,这天子脚下……” 林山没有说完,但是月璃知道他的意思。 她伸手抚上小腹,想了好一会,“好,你去安排吧。” “是。” 月璃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日头,闭了闭眼。 不到一刻钟,林山又来了,语气凝重: “夫人,外头的探子多了好几倍。” 月璃看向外头:看来,我还是低估她了。 昨天元瑾才走,今儿便那么大的动静。 “这么说来,走不了了。” “夫人,马上便是元夕了,我们可以护着夫人离开。”林山已经做好身先士卒的准备,可见心里知道情势严峻。 月璃摆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外头那些人,应该都是程雨滢和平王的人,若是皇帝的人,早便寻了个由头将孟府上下送进大牢了。 如今看来,程雨滢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地要和平王见面,而两人的见面一定也达成了某个共识。 月璃垂眸,换成随便哪个人,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依靠几件捕风捉影的事情便轻易下结论。 但是很显然,程雨滢不是,程雨滢从一开始便对她有怀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还千方百计地找出旁证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疑虑。 换句话说,程雨滢除了聪明,她还一直怀疑月璃,从来没有间断过。 如今有了点蛛丝马迹,露出了线头,很快便对号入座,顺藤摸瓜地拍案了。 所以,孟府外的探子和暗卫才来得如此快。 最可怕的敌人,不是迎面对上,而是一直在身后跟着你,她们了解你,不信任你,时刻想着将你一网打尽。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告诉皇帝呢? 月璃的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左手上的手镯。 忽而,她走到案前,匆匆写下一行字,交给林山,低声嘱咐了几句,林山点头,快步出了孟府。 长秋宫。 “怎么样?”程雨滢看向平王,眼中带着狂热。 对于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心中颇有成就感。她一直觉得月璃有问题,原来是真的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对于月璃,她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有时候甚至隐隐觉得,她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平王摇头,“本王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没有查出任何孟家和玉太子有关的证据,不过,已经派人盯着了。”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他们藏的太深了,我们的时间太少,来不及一点一点地挖。不然,先把她抓起来,王爷,一定要快,若是她跑了便晚了。” 平王皱眉,第一次看见在程雨滢脸上有魔怔的表情,心中对这个消息又一次表示了怀疑。 “本王来后宫本就是不善之举,你最好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满显而易见,在平王眼里,程雨滢是不是为了见他一面而造谣生事,不得而知。 虽然程雨滢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没有证据,这个当口,他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程雨滢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怀疑我骗你?” “本王没有找到证据。” 程雨滢怒不可遏,压低声音咆哮道,“好,你要证据是吗,我给你,但是你现在,先把程月璃抓起来,关起来,你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就是玉太子的孩子,只要程月璃在我们手上,玉太子便只能乖乖听话。” 听程雨滢如此肯定,平王心动了。 “怎么抓,她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皇帝前脚刚刚封了月璃为太子妃,后脚他便抓了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是,她现在是未来的太子妃……” 程雨滢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想着对策。 她就说,玉太子千方百计地要娶一个寡妇,皇帝还沾沾自喜以为作弄了人家,没想到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正中下怀。 高明,呵,果然高明。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将人玩弄于掌股之间。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程雨滢伸手打碎了大殿里的一个花瓶。 “你让本王来,是看你发疯的?”平王不悦。 程雨滢鄙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暗道曾经怎么会眼瞎到那种程度。 为了这种人自毁前程。 不值。 她长呼出一口气,稳定了身形,在主位上坐下。 “告诉皇上吧,皇上一定比我们有办法。” “不可,现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谁来担这个责任。 她现在,是未来的太子妃。” 第366章 我输了 - 卿谋 - 安绵绵 这种事,若真要告诉皇帝,肯定是平王去,上次就是皇帝以为程雨滢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冷淡了她。 若是程雨滢干政,效果不好不说,还会把自己拉下水。 平王自然也想得到。 这种事,捕风捉影,皇帝听了一定会采取措施,但是一旦事情是假的,他就是那个背锅的人,他不敢赌。 程雨滢看透了平王,他不敢是假的,否则门下那么多门客都是吃白饭的吗,说来说去就是不信任她,不愿意踏这一趟浑水。 也盲目自信自己查到的所谓真相。 最主要的是,在对付玉太子这件事情上,皇帝比他还急,所以,他何必去惹一身骚呢。 说白了,就是想清清白白跟在皇帝后面做一条啃骨头的狗。 闲王已经走了,在他眼里跟死了没有两样,至于那个奶娃娃,他随时可以弄死他。 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比起出风头跑上前线,还是讨皇帝高兴来得最重要。 很显然,这件讨皇帝高兴的事情,伴随着高风险。 呵,怕死。 程雨滢居高临下的姿态和鄙夷的眼神,平王没有看见。 她端庄地坐在主位上,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无比平静。 “既如此,那本宫传她来说说话吧,留上几日,也不算乱了规矩。” 既然月璃是未来的太子妃,那么程雨滢作为当朝的贵妃娘娘,先看看人,也是有先例可循的。 看起来,程雨滢对这个堂妹,意见颇深。 平王对程雨滢的偏见,来自于程雨滢对月璃的偏见。 心里对程雨滢的斩钉截铁,更多了几分怀疑。 平王看了她一眼,“随便你。” 若不是他们在同一阵线,程雨滢并不愿意和他多说废话。 此时的她,对平王的态度里,开始有了厌恶。 “王爷,如今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还请王爷将人看好了,不要在这个当口出事。” 有人出手,他坐享其成,心中乐意得很。 “本王自然配合。” 程雨滢不再说话,平王正准备出门时,外头有人一阵喧闹,“娘娘……” 平王避之不及,心生惶恐,这个时候被撞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一个当朝王爷,一个当朝贵妃,怎么也不能私下如此见面。 暗自琢磨着一会将人处理了。 程雨滢稳定心神,朝着外头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回娘娘,皇上晕倒了。”宫女还在外头便大声回道,语气里无比惶恐,大殿里的二人都没有听出异样。 程雨滢腾地站起来,和平王对视一眼。 紧接着,宫女进了大殿,除了宫女,还有以太傅为首的十多位大臣也一起进来了。 “贵妃娘娘,平王。” “你……你们……”平王傻眼了,那么多人就这么闯进来了。 他和程雨滢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宫女见情况不对,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她刚刚是想提醒的,但是身后的那些大人们,一个个跟凶神恶煞似的,她都快吓死了。 还是程雨滢反应快,见这种阵仗,跟没事人似的,“皇上晕倒了,什么时候的事,太医呢?” 何太傅看着二人,慢条斯理地回道,“就在刚刚,太医已经去请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 “走,本宫去看看。” 说着,程雨滢便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对着宫女吩咐道,“让奶娘照顾好小皇子。” 跪着的宫女如遇大赦,“是……是……奴婢……这就去。” 程雨滢抬手微整了整发髻,语气中略带焦急,“何大人,走吧。” “贵妃娘娘走是走不了了。” 程雨滢皱眉,“为何?” “等皇上醒了,娘娘自会知道。” 何太傅一锤定音,语气不容人反驳。 程雨滢自诩聪明无双,姿态无可挑剔,但是遇上在朝堂上浸淫半辈子的大臣,高低立见。 差的可不只是一点点。 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后头一众大臣也跟着纷纷点头,看程雨滢和平王的眼神都带着玩味。 程雨滢看着这阵仗,心中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向一旁的平王。 他们做的事被发现了,对方反击了。 平王眼神闪躲,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其他,面色担忧地看向众人,“父皇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本来还想说几句缓解场面的尴尬,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住了嘴。 后头的孙大人接收到平王的示意,硬着头皮站出来,“请平王殿下前往。” 平王走上前,对着大臣们点了点头,极力保持镇定,“走。” 大臣们对视了一眼,看何太傅没有说话,都低着头跟着出去了。 留下大殿里的程雨滢,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当人走后,门口多了两队守卫,很明显,她被禁足了。 程雨滢看到这一幕,心思活络起来。 一定是她猜对了,所以玉太子便动了手。 不过,眼下情况对她也不好,后宫中她可谓一家独大,就这么被关了起来,说明前面发生的事情很严重。 刚刚宫女喊的皇帝晕倒了,如今那些人敢这么对她,说明皇帝的晕倒和她有关系。 再联想到那么多的大臣一块进了长秋宫,而长秋宫里只有自己和平王。 他们没有做什么事,贵妃和王爷也没有发生什么。 …… 但是,若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呢? 若程雨滢这个身份暴露,平王府的滢小姐是有许多人知道的,根本经不起查。 那么,她和平王的相见,就大有问题了。 假的就是假的,不会变成真的,特别是假的被戳穿,他们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这可是欺君之罪。 是啊,她发现了程月璃的秘密,却忘记了,自己也有秘密。 程雨滢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局,是我输了。” “不,我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程雨滢哈哈大笑,空旷的大殿里回响起她的笑声,显得刺耳又恐怖。 她的眼前出现一幕幕画面,所有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般。 “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第367章 为何晕倒 - 卿谋 - 安绵绵 御书房门口,已经跪了一地的大臣。 平王进去,便看到寝殿内也站满了人,宫女内侍太医,还有几位内阁大臣。 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到平王到来,众人规规矩矩地往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皇帝躺在床上,面色有些灰暗,看起来很是憔悴。 皇帝老了,真的老了,这一眼是风烛残年之感。 平王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父皇了,就是现在,他看了一会,也只会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些年来,皇帝折了他的羽翼,也折了他的胆。 “父皇如何?” 太医院首拱手回道,“回殿下,皇上只是急火攻心,已经服了药,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便能醒。” “什么叫不出意外的话,本王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平王指着太医们怒吼道。 “王爷息怒。” 众人纷纷跪下。 “父皇为何会晕倒,刚刚说是急火攻心,发生了什么?” 平王看着众人,尤其是底下跪着的那些大臣。 皇帝对政事懈怠,这些大臣此时都跪在这里,必有蹊跷。 一时间,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 “不说?” 太医院首看着即将要发怒的平王,低声道,“王爷,有事还是出去再说,皇上说不好什么时候就醒了。” 平王不怀好意地看了院首一眼,他就是知道皇帝不定什么时候会醒才想在这说,真表现哪里有那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一旁,卫宸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殿下,打扰了皇上休息,总归是不好。” 平王看向他,见底下的自己人都在点头,狐疑地出去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待出到外殿,大臣们还在跪着,看向平王的眼神,都有些兴味。 “父皇晕倒时,你们都在?”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连点头,“是。” “父皇为何晕倒。” 众大臣又相互看看,却是不敢再说话。 “你来说。”平王随便指了一个人。 被点到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皇上接到一封信,说王爷你和贵妃娘娘……” 平王心里了然,果然如此。反倒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人送信,他到时候一口咬定是被陷害的就好了。 比如先有人让他们见面,然后送信给皇帝,皇帝刚刚好抓到二人,完美的闭环,但是很明显就是有人做的局,看起来反而假得很。 “说本王如何?” “说……说……说王爷和贵妃娘娘在私会。” 话一出,众大臣纷纷低下了头。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不知道比知道要安全得多。 “荒唐。本王确实是和贵妃娘娘见了面,怎么就传出此等龌蹉的传言,父皇圣明,绝对不会相信这等小人造谣。” 大家不敢说话,很明显,皇帝是信了的,否则,此刻也不会躺在那里昏迷着。 被点到的大臣也是个直肠子,除了有点害怕这个阵仗,其他的倒也没想太多。 继而又说道,“信上还说,贵妃娘娘便是平王府中的滢小姐……” 这句一说出来,平王彻底不淡定了。 他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荒唐,是谁造的谣,本王一定要把他抓出来。信呢,拿来瞧瞧,本王要看看,是谁见不得本王好,要如此挑拨本王与父皇的关系。” “回殿下,信已经烧没了。” 一听说信已经没有了,平王还来不及放松,心里便警觉起来。 既然有人送了信,这信有一就有二,皇帝也明显是有几分信的。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在皇上醒后,解除自己的嫌疑,自己要如何解释才好。 平王当着众人的面,又说了一大堆的场面话,而后叫人到旁边偏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原来,如今平定了西北,因着玉太子一行就快要回来,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论功行赏,和西北各部如何安排的问题。 皇帝最近脾气暴躁,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直接把人都叫来了御书房。 在商议事情的时候,有个公公送来了信,皇帝看后气愤不已,当即便要去长秋宫对峙。 没想到起猛了,顿时瘫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去唤太医的时候,皇帝便吩咐何太傅带些人去长秋宫查探。 只是人还没出门,皇帝便晕了过去,这才有了刚刚在长秋宫的那一幕。 平王有些慌了,程雨滢就是程雨滢,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只要细查,便能查出蛛丝马迹,从而暴露出他们的关系。 如今风口浪尖上,他也不能把那些见过程雨滢的人都处理掉,欲盖弥彰,更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这件事,若皇帝不信,说有人栽赃陷害,手法看起来也确实拙劣。 但是看起来皇帝是信的,他们却经不起查。 如今程雨滢是不能出来了,柔贵妃这个时候也最好不要出面,因为上次的事,柔贵妃差不多就是被打入冷宫,这时候来掺一脚,不合适。 皇帝跟前总得有人照顾着,那么这个人是谁便很有讲究了。 不一会,听得外头有人报,“怡嫔驾到。” 怡嫔是吴惜惜。 吴家是程雨滢的人,平王想当然地便认为这是程雨滢的安排。 外殿中,大臣们都不敢说话,静静地候着。 “大家都回去吧,一切事项,等父皇醒了,再议。” “是,臣等告退。” 不一会儿,大殿里便空旷下来。 吴惜惜守在一旁,宫女内侍轮着照顾皇帝,太医们不敢离开,也在一旁守着。 傍晚时分,皇帝醒了。 宫女内侍都遣在殿外。 “皇上,怡嫔娘娘有喜了。” 皇帝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甚好,甚好。” 吴惜惜坐在一旁,眼里亦都是喜悦。 “你们先出去,将何太傅唤来。” 其他大臣都离开了,只有何太傅几个内阁大臣还在,这会一听说皇帝召见,立马便进来了。 见着皇帝,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何太傅走后,一名侍卫进来了。 “平王呢?” “在偏殿。” “一直都在?” “是。” “可见了什么人?” “见了。” “让他回去。将那些人全部拿来见朕。” “是。” 第368章 吴家的好消息 - 卿谋 - 安绵绵 这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接到圣旨:皇上有疾,休朝几日。 一时,朝中哗然。 平时皇帝不想上朝时,说不去就不去了,这么正式地下旨还是头一回。 御书房里的寝殿,皇帝半躺着,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吴惜惜喂他喝完药便坐在一旁。 “爱妃,你回去歇着吧,如今有了身子,该注意着些才是。” “皇上,臣妾想在这里陪着皇上。”说着,泪光点点却不落,看起来让人怜惜。 皇帝见她如此,也不再坚持。因为刚刚经历了背叛和打击,对此也没有多热拢就是。 不过,好歹是件喜事,皇帝对吴惜惜的态度,也算和颜悦色。 “皇上,吴大人来人。” “嗯,让他进来。” 吴忠一进来,赶忙跪下行了大礼,“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娘娘。” 说着又向吴惜惜磕了个头,吴惜惜不敢说话,但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起来吧。” “是,谢过皇上。” 皇帝看了一眼吴忠,“怡妃侍疾有功,朕有赏。” 吴忠受宠若惊,如果他没有听错,皇帝说的是怡妃,不是怡嫔。晋了位分是天大的好事,赶忙又跪下,“微臣惶恐,谢过皇上。” “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让你去做。” “臣万死不辞。” “不是让你去死。朕要你去查贵妃娘娘进宫前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事无巨细,查到了即刻来报。” 吴忠大惊失色,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动,更不敢去看吴惜惜,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是,微臣遵旨。” 吴府。 吴忠一回府便将皇帝的吩咐告知了钱氏。 “夫人,你说皇上让我查这件事,又晋了惜儿的位份,这其中有什么古怪,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吴忠很害怕,如果程雨滢的事情败露,那么吴家作为程雨滢的爪子,整个吴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一路上,冷汗出了好几回,这会见到钱氏,才堪堪回过神来。 “老爷别急,先喝杯茶。”说着倒了杯茶递过去。 吴忠一饮而尽。 “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但是,对于吴家来说,是好消息。” “好消息?”吴忠不解。 “是。”钱氏笑了笑,给吴忠吃了一颗定心丸。 “老爷,你回来前,妾身刚刚得到的消息。” 吴忠看钱氏神秘兮兮的,凑了过去。 钱氏压低声音道,“宫中传出的消息,惜儿有喜了。” “当真。”吴忠顿时面露喜色。 “惜儿太争气了,居然怀上了皇子,那可是皇子。” 吴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无比激动。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称惜儿为妃,从嫔到妃,那可是一大步的距离,如今惜儿有孕,晋位分是正规程序。” 原来,皇上说那句有重赏是这个意思。 吴忠高兴极了,一想到自己的外孙是皇子,整个人都要飘到天上去了。好一会都镇定不下来。 “那皇上让我查贵妃娘娘的事……” 自家有娘娘,如今又怀了身孕,吴忠再说起程雨滢这个靠山,语气便没有以前热拢了。 但是,他们和程雨滢是一路的,皇上如今却让他查,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他自己查自己吗? 对此,钱氏亦是琢磨了好一会。 “老爷昨儿说的那件事,后来可有定论?” 吴忠想了想,“我们走后,大约傍晚时,皇上醒了,见了内阁几位大臣。” “见平王了吗?” “没有。” “那,见贵妃娘娘了吗?” “没有。” “小皇子呢?” “没听说。” 钱氏沉吟半晌,回想了一遍吴忠说的昨天发生的事情。 很明显,这件事就是奔着程雨滢和平王去的。 看信里说的,是贵妃和王爷有旧,严格算来,也叫结党营私了。 信中说,贵妃娘娘进宫前,在王府待过一段时间,还是王府里有些名声的滢小姐。 却没有说这滢小姐,便是武安侯府二房的大小姐——程雨滢。 没有说出程雨滢,也没有说起程家二房,那么便和吴家也没有关系。 如此,皇上让吴忠去查这件事,显然是真的要他去查,而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当口,钱氏庆幸皇帝不知道程雨滢的真实身份,一时忽略了,为什么信中对程雨滢的行踪了如指掌,却只字不提武安侯府。 “那咱们怎么做?” 钱氏坐下来,直视吴忠,“如今的情势,咱们必须要站队了。” “夫人有何高见?” “若贵妃娘娘不在了,咱们从前和贵妃娘娘的联系,便也能一起埋入地底下,而且今后,不再受制于人。” “夫人的意思是……” 吴忠投过来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钱氏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能将吴家的利益最大化。” 见吴忠神色犹豫,钱氏又道,“臣妾知道,她是你妹妹的孩子,也是他们仅有的血脉,你的外甥女,大家都于心不忍。 但是,老爷你想想,若是这个差事皇上派给了别人,死的可不仅仅是贵妃娘娘一个人。 贵妃娘娘是欺君之罪,当初做了这种事,就应该想到会有如今的后果。” “可是……” 钱氏上前一步,劝道,“老爷,这件事,咱们救不了贵妃娘娘,而且关乎整个吴家的命脉。 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发现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外甥女,老爷可有想过,到那时,吴家又是什么下场。 这一回,其实是无比凶险。若不是惜儿有孕,皇上把差事交给了你,那么吴家,你,我,淮儿,佳儿,惜儿,你的妹妹妹夫,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没有一个逃得过。” 钱氏说得严重,却也是事实。 说这些,她还有自己的私心,那便是吴惜惜肚子里孩子,程雨滢是知情人。 若她死了,吴惜惜便彻底安全了。 吴忠表情痛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平王那边……” “平王如今自顾不暇,不会拆穿我们,拆穿我们不仅对他没有好处,若真相彻底暴露,更显得他别有居心。”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钱氏摇头,“不可,滢小姐的事藏不住,姑且看平王那边如何脱身。” 第369章 赐死 - 卿谋 - 安绵绵 长秋宫。 殿内的园子里,光秃秃的树干随北风呼啦啦地摇曳着,地上落着几片残叶,显出几分萧索。 “今儿是元夕了。” 日子过得真快。 昔日门庭若市不时有嫔妃前来请安的热闹,如今无影无踪。 从前程雨滢老觉得长秋宫冷清,因为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如今真冷清下来了,才发现从前未免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 程雨滢一身正装坐在大殿的主位上。 她是美的,花漾年华,绯色绫罗,宝石头面,每一样饰品都衬托着她的美貌。 年轻和美好。 但是这样的美,没有人看到。 她抬头抚了抚鬓边的流苏簪,眼神缓缓而起,带着一丝怅惘。 小皇子在皇帝醒后的第二日,便送到了别的宫里。 从小皇子离开,程雨滢便知道,自己败落了。 没想到那么快,也没想到那么直接,那么残酷。 很显然,她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把程雨滢脑子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从她被关了禁闭之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一个都没有。 连吴家都没有来,她就知道,这个局,网的只有她一个人。 平王她知道,若是举手之劳,平王看在她有用的份上,会伸手。 但是若牵连到他,平王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卖掉,就像当初的汪大人。 平王再如何都是皇帝的儿子,而且在这个和玉太子胶着的当口,皇帝不会让他出事。 就算手上有铁证,也会劝诫了事。 至于吴家,想来也没事,否则,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传信给她,让她想办法。 人在困处,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抓住一切可行的机会。 吴家人的绝情,她早就领略过,之所以用吴家,最大的原因是吴家好用,吴家有:有眼色,有能力之人。 任何利用,都是两面的。 比起其他的需要花费大力气去联系,再建立稳定关系的人,吴家是她那时候最好的选择。 还有那个神秘人…… 程雨滢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她无人可用,又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刚好那个人出现,便一拍即合。 她原本并不信任他,只是当他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将吴家送上去,又将吴惜惜送进宫的时候,他们的交易,便开始了。 程雨滢突然发现,除了自己交给他的江南,其他的,那人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是为了江南吗?肯定不是。 她向平王要江南只是心血来潮。 之前,那人找到她的时候,说的是合作,希望她在适当的时候帮忙做些事情,只是,到现在,对方帮她的事情不少,她却没有帮过对方。 有好几次她想知道对方是谁,用了些心力去查都没有查出来,有一点蛛丝马迹指向一个叫温询的大人,一个国子监无权无势的官,好像没有和她有瓜葛的必要。 应该不是他。 如今看来,她是彻底垮了吧,连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一定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半点利用价值。 程雨滢没有哭,没有眼泪。 此时此刻,好像也并不难过,并不悲伤。只是心里满满的一股空落感。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程雨滢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北风呼啸而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想起来: 为了躲避和毕家的婚事,她从侯府里逃出去。 站在城外的东江湖畔,也有一阵风。 那是夏天,风无比清爽,拂过面颊,让人留恋。风里带着尘世的烟火气息,是自由的味道。 那个时候,她嫉妒程月璃,如今想想,比起程月璃,她真的是自不量力。 呵呵。 哈哈。 “哈哈哈……自不量力……” 程雨滢大笑起来。 她自诩聪明,算计了程谦的性命,搭上了丞相府的船。 到头来,却把自己弄到了这副境地。 说技不如人都高抬了,到如今她才发现,她一点保命的手段都没有,更何况反击。 一切都是空。 门口传来声音,有人进来了。 袁公公带着两个内侍,宣读了皇帝的口谕,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话:后宫干政,贬为庶人,赐死。 果然是身份被发现了,她猜得不错。 贬为庶人,呵,真是厌她呢。 “袁公公。” “娘娘,这是皇上赏的酒。” 程雨滢看过去,精致小巧的青铜壶,里头装的东西,可以要她的命。 皇帝没有来见她,甚至问一问都没有,可见在皇帝眼里,她就如蝼蚁一般,一丝分量都无。 如浮萍般。 她费劲心思讨好,爬到了这里,一朝跌落尘埃。 哈哈哈,可笑。 “请公公带句话给怡嫔。” “娘娘,如今宫中没有怡嫔,只有怡妃。” 程雨滢大惊,第一个想到的是吴家出卖了她。否则,吴惜惜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轻而易举地晋了位份。 “怡妃娘娘有喜了,若不是因着这喜事,娘娘可没有这番体面。” 呵,贬为庶人,赐死,这也算体面? “怡妃娘娘有喜,皇上便把娘娘的事交给了吴家。” 本来应该是朱大人的事,不过朱大人此时正带着人去剿杀玉陌,人不在京城,刚好吴惜惜露了脸,这差事才落到了吴家。 程雨滢垂下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吴惜惜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她心知肚明。 算算日子,就是她计划里的孩子。 原本她的安排,是想要这个孩子,去母留子,把吴家牢牢握在手里。 后来得到了小皇子,计划的是若吴惜惜能怀上,便借机用这个孩子除掉柔贵妃。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最后除掉的是自己。 “不。” 她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是自己亲手为自己挖了坑。 袁公公抬头看她。 对着身后示意了一下,内侍上前,将手中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程雨滢不住地摇头,发髻散乱,钗落一地。 她猛地抓住袁公公的手臂,“本宫要见皇上,袁公公,只要本宫见了皇上,本宫便不会死,皇上一定能收回成命。 袁公公,本宫知道玉太子是谁,袁……唔……唔……不……” 酒水倒灌进喉咙,程雨滢怎么也挣脱不了,她死死地盯住袁公公,酒水从唇边落下来,“你……你也是……” 程雨滢察觉到咔的一声响,后颈脱力,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娘走好。” 袁公公上前探过鼻息,过了一刻钟,确认程雨滢死透才走。 想到程雨滢最后那句:你也是……,垂下了眸。 那一日芙蕖楼,他去见了那个帮他的女子。 那个女子告诉他:帮你是为了换你的忠心。 他回答:好。 她说:那我,助你平步青云。 第370章 杀父之仇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外三百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夫人,前面便是宜城了,行了一路,晚上便在宜城落脚了。” 月璃点点头,“好。” 在皇帝昏迷平王在宫中时,月璃便光明正大地出了城。 她不能拿自己冒险。更不能在紧要关头拖后腿。 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些探子根本拦不住她。 原本宫中没有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月璃不敢走是怕平王拦她不住,鱼死网破捅到皇帝那里。 到那时,她说什么都没有用,无论是还是不是,皇帝都绝对不会让她离开。 月璃不能去赌,这才耐着性子多等了一天,还好事先都有准备,这一出事情顺利,她也顺利地出了城。 这一条路,是临时计划的,一路向南,到泸定城。 客栈的上房,月璃用过饭,林山便来了。 “贵妃已死。” 月璃抬了抬眸,“嗯。” 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从她安排那封信开始,就知道程雨滢的结局,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原本只是想为自己多争取到时间,程雨滢是那个契机。若是这一回她躲过去,下一会,月璃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一次她离开,谁也没有通知。 卫家那边也没有。 月璃觉得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些名义上的亲友,甚至是仇人,感觉越来越淡漠。 除了对玉陌的感觉,一如从前。 她知道缘由,也没有太多别的情绪,顺其自然便好。 程雨滢的死在意料之中。 月璃也不会给她第二条路。 杀父之仇,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也算圆满。 月璃不会可怜她,自作自受,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 至于平王和其他,便交给玉陌了。 程雨滢一死,月璃心中最后一点牵念也烟消云散。 整个人突然一下子就感觉空空的,很不好受,那种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归于何方的空落感。 到了这个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程月璃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的经历,她一直用着程月璃的身份,程月璃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和程月璃没有任何关系。 月璃起身,看向窗外京城的方向。 “京城那边都处理好了么?” “是。只是,若平王将猜疑告知了皇帝,府中的人怕是要受些苦。” “不会,平王怕死。就算会,他们也不会有事,我走了,他们便安全了。” 都是在外头做事的,日常也都见不到。 “西北……” 月璃想问问玉陌如何,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该做的都做了,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她就当个看客便好。 如今,保全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长安那边的信应该到了吧?” “依照咱们路线的脚程,这会应该到了。” “嗯。”若是有万一,他们一定会找到长安的沁雪,月璃早早地去了信,让她躲一躲。 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月璃安排万全,也就是怕有个万一。 “咱们跟出来多少人?” “除了明面上的人,暗中百人,全部散在人群中。” “嗯,那两个还在吗?” “在。”林山知道她问的是孟大公子留下来的两个暗卫。 身手不低,有他们在,能放心不少。 月璃点点头,“一路低调些,你下去吧。” “是。” 林山出去,青崖推门而入。 “夫人,信送出去了,是从长安的方向送的。” “嗯,这次出来没有带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秋蝉会在京城等着夫人的。” 月璃紧了紧袖口,深吸一口气,侧着头,一下一下抚着小腹,“青崖,或许,我们不会回来了。” “夫人……” 月璃的手停住,靠着窗栏坐下来,看着外头街市的灯笼一个个亮起,陷入沉思。 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关注着这边,谁也没有发现。 宫中。 皇帝看着下首跪着的平王。 “你有什么要说的?” “父皇,儿臣冤枉。” 人都死了,话怎么说活着的人才有发言权。来之前,他的人递了消息给他,程雨滢死前什么也没有说。 “哼,做了却不敢认,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 皇帝一脸愤怒,嫌弃的表情挂在脸上。 “父皇,儿臣……” “你们是在商量着怎么弄死朕吗?”皇帝大喝。 平王急忙跪下,“儿臣不敢。”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讨论诗词歌赋吗?朕问你,她是不是你府里那个大名鼎鼎的滢小姐?” 平王低着头,泄了气,“是。” “为什么把她送进宫?” “为了讨好父皇。” “呵,讨好,亏你想得出来。”虽然语气还是吼的,但是比刚刚,愤怒少了许多。 “父皇明鉴,儿臣没有大哥那般优秀,又愚笨,也不知如何讨父皇欢喜,便想出这昏招,但是父皇,儿臣却对没有对父皇不敬的意思,娘娘在宫里对父皇也是尽心尽力,父皇生病了,我们比谁都着急。” 平王话落,皇帝想到程雨滢剜肉入药引,语气又放缓了些,“自作聪明。” 平王又是一阵磕头,“是,儿臣知错。” “起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 程雨滢已经死了,他的气消了许多,后宫的人十有九八都是下面送上来的人,和前朝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那一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信中所写,只觉得怒火攻心,他们二人不怀好意在背后琢磨着怎么除掉自己,怒不可遏。 这才有了那一出戏。 作为皇子,不做点什么他反倒看不上。 “父皇,儿臣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玉太子的,儿臣怀疑玉太子出现之前,根本不是什么两年寄住在施家的公子。” “怎么说?” “儿臣怀疑他是在长安,是长安孟家的大公子……” 当即,平王便把程雨滢的怀疑都说给皇帝听。 这是他进宫之前,和幕僚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每一句回答,问到的事情怎么说,全都是之前演练过的。 月璃猜得不错,平王怕死不会说,但是忽略了平王身后还有一群的幕僚。 他们也怕死,不过站了队就已经把生死系在裤腰带上,富贵险中求,对于目前的局势来说,平王要让皇帝把注意力从他这里移开,而且还要给玉陌找事。 把这件事捅出来,是最好的做法。 第371章 孟少夫人,好手段 - 卿谋 - 安绵绵 对于皇帝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得人头昏脑热。 对于玉陌出现之前的身份,虽然对外有了解释,但是他却是不信的。 只是也一直没有找到别的证据,而他一心只想要玉陌死,如今人到了眼皮子底下,每日里算计着对方性命,也就把这件事直接给忽略了。 现在平王提起来,皇帝的神经一下就被提溜了起来。 若是平王说的是事实,那玉陌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这个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可以为他所用。 原本是不信的,但是越听越觉得可疑。 孟大公子年龄相似,一直戴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玉陌从前也没有人见过,就算是寄住在施家,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见过。 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而出的一样。 还有玉陌来讨的婚约,乍一看是和西凉七皇子斗法,但是仔细一想,却是不可推敲。 和七皇子对上有很多种方法,却用了这个看起来最为愚蠢的方式,而玉陌,不是蠢人。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么七皇子所说的对孟少夫人一见钟情也是假的,没准是七皇子知道了什么,专程在这里等着玉陌。 如此才能说得通那些原本解释不了的事情。 “岂有此理。”皇帝气极。他居然被二人蒙蔽了那么久。 皇帝想错了七皇子的动机,但是歪打正着了结果。 到了这会,皇帝已经有七分认可了平王的话。 “传那妇人入宫,朕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入了他的眼,若那真是……” 皇帝眼中放出阴鸷的光,心中想着,要怎么用手中的人对付玉陌。 “是,儿臣遵旨。” 平王看皇帝的态度,明白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只要皇帝信了,接下来,他听话照做就是。 本来,皇帝赐婚给太子一个寡妇,还是和怀着遗腹子的寡妇,就被人非议了。如今还要见人,明显的居心叵测。 若是之后还将人留在宫中,就更说不过去了。 一个不好,民意就得沸腾。 毕竟,当初赐婚,月璃可没有答应。 平王之前就是怕这个,所以没有同意程雨滢说的告诉皇上。 因为没有证据,若一切都是假的,这口锅就得他背着。 但是现在平王顾不得了,孤注一掷,让皇帝的注意力撇向别处,拉紧关系距离。 而皇帝,更顾不得那么多。 只要能牵制住玉陌,冒险都得去做,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至于百姓怎么说,这个时候,都不重要。 平王出宫后,立刻和钱公公一起去了孟府。 这几日,他的人一直都看着孟府,孟府的马车出去过一次,但很快便回来了,之后,再没有出去过。 早上入宫前,他的人来报,有个丫鬟出去了,他并没有在意。 只要孟少夫人还在,其他人都无所谓。 走到孟府门口,静悄悄的,喊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开。 平王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命人撞开了门。 侍卫们蜂蛹而入,直奔宁心院,却发现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有几个下人听到动静,探了过来,被抓个正着。 平王阴沉着脸,“你们主子呢?” 下人们看这阵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连连跪地求饶。 “不知道,大人饶命啊。” “不知道。” “是,小的们都在外头当值,平常也见不着主人家。” 平王看着里头空空如也,心知人肯定逃走了。 这才后知后觉,程雨滢的猜测怕是真的,不然身怀六甲的商人妇,好好的,跑什么。 若是正常的离开,他安排的人一定能发现,看这个样子,定是用了计谋金蝉脱壳了。 平王无比懊悔,若是之前程雨滢第一次告诉他的时候,他便采取措施,这人便没有机会离开。 “你们几个,将府里的人都召来,好好查探询问。” “是。” 吩咐了下去,平王叫来了自己安排在孟府附近的探子。 一番询问,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后。 三日前,孟府的马车出去了,买了些字画便回了府,之后再未出去过。 平王皱眉,这么说来,人从三日前便走了。 三日前,正是他和程雨滢在长秋宫商谈此事,皇帝却昏迷的那一天。 如此看来,对方是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而提前做了准备,离开了京城。 “该死。”平王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到此时,他已经无比确认,程雨滢的猜测,是真的。 但是,已经晚了。 对方,早了一步。 那边,府中下人也都审完了。 “王爷,孟府里下人本来便不多,昨儿元夕,孟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还放了一部分人两日假。” “留下来的这些,可问出了什么?” 刚刚平王吩咐的时候,底下的人便明白了什么意思,是以,只上了一点手段,那些人便招了。 “留下的人,都是各处的探子,有咱们府上的,有宫里的,有其他府上……” “混账。” 把人都遣散了,留下来的都是各府的探子。 “孟少夫人,好手段。” 平王阴侧侧地笑了两声,感觉到被侮辱,心情沉到极点。 “那个贴身丫鬟呢,给本王找出来。” “王爷,那丫鬟早上已经离开了。那丫鬟一定知道什么,今儿早上还端了饭菜进屋,让我们以为屋里还有人。” “查,彻查。” “是。” 一旁的钱公公见这情形,走过来:“王爷,这会子,旨是宣不见了,人也带不回了,您看,奴才先回去禀报还是?” 这么大的事瞒不住。 平王闭眼,事到如今,若皇帝知道始末,一定会认为是他打草惊蛇。 钱公公感觉到一抹杀机,整个人一激灵。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平王说: “辛苦公公,如实禀报吧。” 钱公公看了平王一眼,低下头,“奴才遵命。” 直到离开了孟府,钱公公一颗心才放下来,皇帝派的差事,很明显这位孟少夫人很重要。 但是现在,人却不见了。 他刚刚可是看了全场,生怕平王一激动做出点什么,这才问了那番话。 钱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宫中而去。 第372章 册封太子的诏书 - 卿谋 - 安绵绵 西北。 “殿下,如今情势对我们很不乐观。” “是啊,明面上,皇帝下了旨,让咱们回去,暗地里又下了死手,想让我们死在西北。回京城的话,危险重重,不回的话,便是抗旨。” “他娘的,捅出去得了,放出风去,就说皇帝想杀殿下,看他怎么和天底下的人交代。” “王将军,不可,咱们没有证据,到时候被反咬一口,伤的是我们自己。” “对,现在一切摆在明面上,咱们处于下风。” “那些杂碎,本将军这就带人去砍了他们。” “将军,不可莽撞。” “是啊,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兵,上一次刺杀,是我们刚到西北的时候,一轮一轮的车轮战。 若不是蛮夷来犯,朝廷需要我们上阵,我们真不好收场,这一回,谁知道狗皇帝又用了什么招数,不得不防。” “无论什么招数,反正不想让我们回去就是了。” …… 屋子里,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半天了,也没有结论。 等人都下去后,影一送来了消息。 “夫人离开了京城?” 玉陌目光霎时凌厉起来,周身寒气迸发而出,直愣愣地看向影一,“发生了什么?” “夫人说想找处清净的地方,京城最近不太平。” 空气中的压抑顿时消散开。 她没事便好。 “离开也好。” “派人保护着,不要有差错。” “是,影二和影三都贴身护着,还有一队影卫,除非遇上军队,其他的人都不足为惧。” 玉陌点点头。 月璃在京城,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顾及,万一他的身份被发现,便把月璃置入了危险的境地。 “她去了哪里?” “南下而去,或许是想去江南。” “江南?江南富庶,离京城远,到时候不会受到太大的波及,而且如今的江南是刘道之在任,可以放心。” “传信给刘道之,悄悄地照顾一二,别让夫人发现。” “是。” “唤几位将军过来。” “是。” 很快,几位将军又来到了书房。 “各位的想法,本王都了解了。” “那殿下……” “直接反了。”玉陌四个字说出口,面不改色。 空气里安静得不得了。 这些人这些日子,一直在西北跟在玉陌左右,对玉陌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心知肚明。 王将军本就是玉陌一派。 殷将军因为元瑾,后来投入了玉陌门下。 赵士城不用说,就是奔着玉陌来的。 他们几个,都是妥妥的玉太子党。 不过,这会听玉陌明目张胆地说出“反了”两个字,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同意,咱们就杀回去,最看不得他们上不得台面做小动作。” 王将军个性粗狂,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表了态,热血沸腾。杀人什么的,正中下怀。 殷将军愣了一下,“百姓这边,如何交代?” 赵士城也应道,“是啊,皇帝不仁咱们不义,但是天下人不知道,说出去,却是咱们理亏了。” “对殿下不利。而且殿下好不容易正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大周的储君,实在是没必要在这里出错,太不划算了。” 玉陌背过身去,“不,本王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想陷害陛下,我们出手,就是清君侧,名正言顺。” 底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明白过来玉陌的意思。 “放出风去:平王刺杀太子。” 三人这回很快反应过来,“是,属下遵命。” 宫中。 皇帝听着来报,摔了好几个杯子。 “废物,一个女子都看不住,让人跑了。平王呢,让他来见朕。” 皇帝气急败坏。 钱公公一五一十地说了所见所闻,半点不敢隐瞒,皇帝一听就知道是平王打草惊蛇。 不过也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玉太子就是孟大公子。 而孟少夫人,就是玉太子的妻子。 孟少夫人肚子里,就是玉太子的孩子。 皇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暗想这件事交给谁去做才好。 务必要找到这位孟少夫人。 若是放在平时,这件差事直接便交给朱大人了。 不过现在,朱大人被他派到西北去截杀玉陌了,还带走了不少的力量。 剩下的人中,除了保护他的,也没有多少了。 月璃逃出京城,一定是有所准备的,稀稀拉拉几个人大海捞针根本没有用。 而朝廷中,做寻常事还好,这么重大的事,一时还真找不到信任的可用之人。 很快,平王来了。 皇帝劈头盖脸地将人骂了一顿。 平王自知理亏,只能低着头认错。 “朕命令你,把人找到,将功折罪,只要找到人,将她带回来,朕便封你为太子。” 平王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皇帝嫌弃地看了平王一眼,心中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骂道,“没出息。” “父皇……儿臣……” 平王泣不成声,看皇帝没有呵斥他,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一幕,他可是在府中演练了无数回。 杜先生说了,可以找机会拉近和皇帝的距离,哭一哭也无妨的。 不过皇帝说这样的话,他却是没有想到。 “行了行了。”皇帝瞥了一眼平王,没好气地说道。 平王立马止住了哭声,通红的双眼看向皇帝又低下了头。 皇帝呲了一声,只见他躬身在案前写着什么,过了过一会,“起来吧。” 平王依言起来。 “过来。” 平王走过去。 “看看。” 案前,龙飞凤舞,待平王看完,一股巨大的喜悦爬上了头顶。 诏书,是诏书。 册封太子的诏书。 “收好了。” 平王藏起狂喜,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皇帝,小心翼翼地将诏书收了起来,握在手中,手心发烫。 “找到孟少夫人,带回来,尽快。” 朝中,人心难测,他看不清是人是鬼,是哪一派,但是平王一定是和玉陌对立的。 至于诏书,他写了不只这一份。 在皇帝眼里,玉陌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等他百年之后,储君是谁,是很遥远的事情。 现在能利用的,自然不手软。 第373章 皇帝出宫了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一日,阳光明媚,春光正好。 自从过了年,风便慢慢地变得柔和,空气里的凛冽也渐渐消失无踪。 太阳出来的时候,仿佛春天一夜便来了。 一大清早,人们各自忙活着生计,突然一队长长的侍卫,分左右两边将街道围了起来。 百姓中一下子便三五人聚集在一处,这是遇到事时,人本能的报团反应。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没听说。” “看这个样子像是什么大人物要出行。” “且看着吧,小心说话,你们看上次有人说玉太子都被抓了起来。”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听说那人到如今都没有放出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侍卫们一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街道上,众人听得街道尽头传来锣鼓声: “圣驾出宫,百姓避让。” 随着鼓声,放眼望去,只见一条望不到边的仪仗队从尽头而出。 为首的御林军骑在马上,整齐地带路。 皇帝出宫了。 因为是临时决定,礼部筹划了一夜,御林军出动了所有的防卫。 长街上瞬间便挤满了人,活久见,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出宫的。 就是玉太子的册封大典,从宫中到太庙,也只是远远地行了仪式而已。 大家伸长了脖子,脸上是好奇又敬畏的表情。 不说别的,就眼前这个架势也足够震慑人。 “快看,居然是皇上。” “是啊,这情景,多久没有见过了。” “爷爷,皇上长什么模样?”有小孩骑在一老人背上,低头问道。 年长的老人眸光闪了闪,“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小孩见爷爷有些愠怒,不敢再问,只是看向仪仗队的时候,带了些惧怕。 “好好的,皇上怎么出宫了,也不是什么节日,又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不知道,也可能是为了西北的战事吧。” “都打赢了呀,玉太子都要回了。” “别说……”有人低声提醒着,刚刚说话的人想起什么,立马噤了声。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传来,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 大家看着仪仗队从眼前走过。 皇帝的马车封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不透,便是军用的箭弩也不能射穿。 外面有呼声,但是皇帝没有打开车帘看,暗地里催促了一声:“快些走。” “是。” 马车很快出了城,一路上都有侍卫护着。给人一种剑拔弩张之感。 直到眼见得队伍走出去好远好远,百姓们才纷纷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什么。 京城地界,每日里都有新鲜事。 日光之下,却无新事。 城西的一座茶棚里,坐满了人,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仪仗队的路线。 “看起来是要去华岩寺。” “皇上去华岩寺做什么?” “去寺庙里能做什么,祈福呗。” “祈福不是应该去云刹寺吗?怎么去了华岩寺。” “就是就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华岩寺都破败了,僧人都不多了。” 有个年轻人凑来了脑袋,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华岩寺发生了什么?” “哪里来的毛孩子,去去去,一边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年轻人撇撇嘴,讪讪地退到一边,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着那些人说话。 “你们说,是不是为了西北之事?”一位灰衣老者压低了声音看了几人一眼。 “谁知道。” “肯定是,如今只有西北有事,其他的可什么值得皇上亲自出宫的。” 那几人其实没想讨论西北的,前段时间有人说起玉太子被抓的事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重蹈那人的覆辙。 不过八卦这种事,总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恶趣味,就像这位灰衣老者,以为压低了声音便没人听见。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便随意应和了一句,只是这一来一往,说出来的便越来越多。 到最后,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 “不知道朝廷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肯定是。” “对呀,玉太子久不归,皇上却出了宫。” 说到玉太子,有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灰衣老者说道: “依我看,平王追杀玉太子的事情十有九八是真的,若不然,玉太子没有任何理由不回。” 有人下意识地答道,“那是不是说明玉太子有不臣之心呢?” “屁,这天下本来便是玉太子的,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他想,咱们这个皇上随时都要退位让贤,京城上了年纪的人,哪个不知道当今皇上这个皇位,究竟是怎么来的。” “对对对。” “是,是这个理。” 在座的一听,纷纷点头,但是转念想到什么,又缩了缩。 有人直接提醒着,“老人家,慎言。” “是啊,现在可不太平。” 灰衣老人没有给大家退缩的机会,微微抬高了声音, “依老朽看,当初先皇之死,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内幕,如今玉太子也要遭毒手了。 对于咱们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都干系不大,咱们只做好自己的营生,好好地活下去便是。 但是当今皇上,增强赋税,不理朝政,只顾自己享乐,每一年,只听得宫中选秀女闹得声势浩大,南边水灾饿殍遍野,北地旱了一片颗粒无收,却从来不见朝中做了什么。” 灰衣老者说得义愤填膺。 “不会吧,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对呀,倒是听说了这几年四处多了许多难民。” “当然没有听说过,南边水灾是三年前,北方旱灾是五年前,人都死绝了。” 灰衣老者叹了口气,面色带着痛楚。 “对对对,我有远亲就是南州的,听说死了好多好多人,都没有人收拾。” “是啊,我姐姐嫁到上京,那一年,只有一个外甥活着来投奔我们,听他说,一个镇都没剩下几个人。” “哎哟,太惨了。” “造孽哦,我们居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很明显,是有人压了消息。 这种惨状最能引得大家的同理心,都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没准他人的昨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第374章 南宫先生 - 卿谋 - 安绵绵 “官府不管吗?” “呸,管什么,朝廷一个字都不给,让地方自己解决,当地的官倒是好,除了尽全力救治帮助百姓,一直往上报,却没有回应。 咱们这位皇上,那几年却到处收罗秀女,对这些事充耳不闻,有些官员为了给皇上献礼,拼命地搜刮民脂民膏,皇上一高兴,随手就封了大官,当初六部的汪大人,可不就是如此上位的。” “对对,我都听说了。” “是,当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都不敢说内幕,只说那姓汪的贿赂上司,却没有想到直接贿赂的是皇帝。” “那姓汪的就是个人渣,我邻居舅舅家的儿子在一家铺子里当职,和汪家铺子里的伙计发生了口角,一个不对便把人打死了,后来还被汪家人倒打一耙,逼得人一家离开了京城。” “对,还是那个方大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控诉自己看到的不公。 继而上升到了对朝廷和皇帝的不满。 灰衣老者看这边说得差不多了,咳了一声继续道,“不瞒大家说,我家也被狗官害了,我那大儿子便是死于非命,若不是玉善堂照拂,我一家还不知道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呢。” “是啊,玉善堂很好,都为百姓做实事,我认识许多人都受了玉善堂的恩,玉善堂是实实在在为一心为百姓,玉太子是大善人。” “谁说不是呢,哪里有需要,玉善堂便在哪里,一开始,还以为玉善堂是哪个慈善家做的,若不是玉太子的事被爆出来,大家都不知道。” “对,没错。” “但是,现在玉太子有难,我们却帮不了。”灰衣老者有些垂头丧气。 “皇上一定是不想玉太子回来,否则,为什么放任平王追杀玉太子。” “玉太子太难了,父母被……”灰衣老者及时住了口,大家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心照不宣。 当初华岩寺发生的事情,虽然对外界有了解释,其实细细想来,一点都不合理。 如今玉太子又被截杀,大家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茶棚里人来了又有,走了又有人来。 只半天功夫,该传的话都传了出去。 灰衣老者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有两个: 皇帝不善。 太子被欺。 勾起民众的愤怒,另外一方面能得到民众的支持。 只有认定太子在弱势,大家才会相信皇帝不喜太子。同时也把平王拉下水。 很快,大家就会知道,平王截杀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 城外,皇帝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到了华岩寺。 御林军将华岩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清查了一遍,皇帝这才下了马车。 众人低着头,不敢面圣。 倒是皇帝,四周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华岩寺的住持携着寺中僧人亲自来迎,却不近前,远远地候在一边。 皇帝没有表示,也没有说话,看过了四周,径直往里走去。 华岩寺本就冷清,如今被清了一遍,没有人气,寺中破败,显出无限的萧索来。 皇帝没有去大殿里上香,也没有去寺中看风景。 他越过了一排厢房,步履略显得匆忙。御林军在一座禅房外停下,将厢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皇帝整了整衣襟,在门口站定。 过了好一会,里头传来声音,“进来吧。” 那个声音,苍老,仿佛无力,但是却不容人忽略,其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沧桑感。 禅房内,一人穿着袈裟,雪白的胡须长到下巴。 他站在窗前,外头正对着华岩寺的后山。 皇帝微微行礼,“先生。” 他唤的不是大师,而是先生。 “阿弥陀佛。施主,坐。”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两杯早早倒好的茶。 茶水冒着热气,茶香味淡淡地飘出来。 是早春的茶,雨后新芽。 “南宫先生知道朕要来,想来也知道朕的来意。” “贫僧不会杀他。” “为何。” “他是天下之主,贫僧杀不了他。” “他还不是。” “他生下来就是。” 皇帝暗暗握紧拳头。 从西北传来的消息,他的人全军覆没,连朱大人都没有活着回来。 朱大人一死,带去的人也都死了。 皇帝为了杀玉陌,出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却没想到这块骨头那么难啃。 到了这一刻,他只恨当初玉陌回京城后,没有找机会杀了他。 若说还有可用之人,便是殷将军了,但是殷将军一直联系不上,没有回音,他现在完全是抓瞎,再没有底气。 朱大人的死,让皇帝感受到彻底的恐慌。 昨儿一接到消息,今日便来了华岩寺。 这世上,若他都杀不了的人,眼前这位一定可以。 他欠他一个人情,如今来要债来了。 这位先生,若是清竹在,一定能认出来,让皇帝专程来见,以礼相待怕怠慢的人,便是自己的族长。 “南宫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天下都办不成的事情,你南宫家一定可以。” 皇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看着老僧。 像是要逼迫他改口。 什么天下之主,这天下,他说了算。 如今玉陌天高皇帝远,若是在京城,他一定围剿了他。 皇帝眼中划过狠厉。 “贫僧没有办法。” “难道先生当初承诺的不作数吗?” “自然作数,但是,贫僧做不到的事,作不作数都没有意义。就像如果施主让贫僧去摘天上的星星,贫僧做不到,又能如何呢。” 皇帝阴沉地看向一旁的人。 没有兴趣听他打比喻,更没有兴趣听他讲什么大道理。 “先生既然杀不了他,那帮朕找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吧。” “自然。” “那就麻烦南宫先生找一找,京城孟家遗孀,武安侯府的大小姐程月璃。” …… 禅房周围的御林军,随着皇帝离开都撤走了。 禅房的门又被推开。 温询声音里带着喜悦和期待: “族长,她很快便会出现,这一次,我一定会找到她。” “阿弥陀佛。” 第375章 告御状 - 卿谋 - 安绵绵 一路向南,春暖花开。 月璃因为怀着孩子,走得很慢。 也不赶路,走走停停,看看各地的民俗风景,一点也不像逃难的,倒像是出门游玩的。 走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到目的地。 泸定城在大周的南边,月璃看过许多本地质书籍,都对那里有或多或少的介绍。 书上说: 泸定城四季分明,春天百花盛开,整座城都徜徉在花海里,红橙黄绿蓝靛紫,嫣红美丽,春光灿烂。 夏日清爽的湖岸上,有大片的鸽子落在肩上,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着耀眼明丽的光芒。 秋日枫叶红梧桐黄,街道两边行人和动物一样悠闲。 冬日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整座城像睡在银练上。 那里民风淳朴,有来往的商人,有读书的学院。 在那样美好的地方生活,光是想一想便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马车里,月璃不时看一眼外头的景致,都是自由的气息,在孟府中待得太久,出来了感受大有不同。 之前身在其中不觉得,如今出来了,回过头想便觉出散漫的乐趣来。 他们一行人走的是商队路线,对外宣称的是家中老人病危,主人走不开,便让主母回去看一看。 这一条路,月璃是按照从毕家偷出来的那幅画中的路线图中,挑选出来的。 横跨很多个州,多在人不知的地区,就算有追兵,也绝对追不上来。 之前皇帝昏迷,是月璃为了争取时间,只要出了京城地界,她便有法子安全离开。 只是在她走后,程雨滢死,皇帝一旦知道他们的猜测,而她又不在了,肯定会派人来追。 虽然月璃预料平王怕死不会说,但是凡事都有万一,在自身安全的问题上,自然要做好防范。 果不其然,之后不久京城传来的消息: 平王带着皇帝跟前的钱公公去了孟府。 月璃便了然,皇帝应该知道了。 西北那边,他拿玉陌没办法,自己这里,皇帝虽然只有一半的确认,却不会放过。 月璃选的这条路,便是保证皇帝的人追不上,或者直接和他们错开。 不过在经过城镇歇息时,还是要万分小心。 这件事情上,月璃有个劣势。 玉陌是明面上的玉太子,皇帝明着让他回,暗地里却派人截杀,这派的人必是皇帝的亲信。 这样的人可不多,如今朝廷暗流涌动,许多人都投奔了玉陌。 皇帝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人,是不是玉陌一党,若是的,那么他们里应外合,皇帝便会把自己架在火上,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在第一批人团灭后,只能让平王的亲信去。 但是月璃这里不是。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整个大周的人都会为皇帝找她。 玉陌那边有站队之疑,月璃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会让人有太多顾忌。 前些日子,他们便碰到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在城门口查看。 这一路走来,他们的伪装必不可少,行路也万分小心。 最主要是月璃身怀六甲,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所以,在月璃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后,一行人便改了伪装,这个时候的月璃,变成了一个胖胖的妇人,整个人长了一圈,以此来隐藏日渐越发大的肚子。 有了伪装,各处有程家暗线和玉善堂的人接应,到今日,还算顺利。 月璃选的这种路上,还有缺点,就是山匪众多,几乎每天都会碰到一批。 不过林山带了那么多人,个个身手都不错,普通的匪贼更是连边都摸不着。 这一路下来,倒也有惊无险。 过了午时,马车在一处小河边停了下来。 “夫人,前面有一处空地,咱们停下歇一歇。”青崖撩开帘子,放下了踏凳。 “也好。”月璃探出头看了看四周,笨拙地扶着肚子往外挪了挪,青崖赶忙扶住她。 “夫人,慢些。” 月璃笑笑,“没事。” “可不能大意,如今孩子快八个月了,已经足月了,随时都有可能会生。” “这不是有你嘛。” “夫人,这可开不得玩笑,生子之事,向来都是要经过鬼门关的大事。” “好好好,我的好青崖,知道了。” 月璃笑着打趣,这些日子在外面,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河边,林山已经摆好了桌凳,不远处已经有伙计在烧火做饭。 “夫人,等一等便能吃了。” “嗯。”月璃坐下来,看着四周的风景,和忙活的众人,心情大好。 越往南,天气越暖和,河边的树都抽了新芽,看起来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宫中已经发了十道令追截夫人。”林山面露担忧,最主要是月璃如今怀着身孕,他生怕出一点差错。 “嗯。”月璃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们晚了太久,出城的时候我们做了安排,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往哪边去的,京城四通八达,八个门各有去处,我们早有准备,他们像个没头苍蝇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山点点头。 出城时,月璃安排每个城门都有一队“孕妇”出城,而且她出城的时候,青崖在另一边。 出城时也易了容,守城的士兵都不认识他们,后面再去找,哪里有一点蛛丝马迹。 消散在人群里,找不到。 林山当时还觉得月璃有些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却不由得感慨一声:做得好。 “京城安排的人都动作了起来,自从程家的铺子都关了之后,暗处的人手多了许多,如今,京城里到处都在传当年华岩寺的真相。 还有各地的难民也有一部分进了京,在京兆尹府击鼓喊冤,京兆尹大人却将人关了起来,引起了民怨。 前些日子皇帝出宫,被一群人拦了圣驾告御状。告的是皇帝的狗腿方大人。 皇帝底下武有朱大人,文有方大人,在外是殷将军,只是,自从朱大人死在西北,殷将军又联系不上后,对于这方大人,皇帝自然不会轻易处置,便找人打发了那些拦街的百姓。 那些人亲人被京兆尹抓了,生死未卜,这会皇帝又不管,直接撞了圣撵,当街死了。” 第376章 二月十五,屠城 - 卿谋 - 安绵绵 “这下闹出了人命,可不得了,长街上的百姓们通通跪了下来,直呼冤枉。 皇帝没办法,只能改道带着人直接去了京兆尹,当堂问案。 原来这些难民是合城来的,合城属于南州。 他们举报南州的父母官秦大人,抢劫百姓,滥杀无辜,强抢民女,是当地的土皇帝。 但是京兆尹收了那秦大人的钱,不仅没有查,将事情压了下来,还将告状的人抓了起来。 却没想到这告状的不是一个人,那边他刚刚把人抓入狱没几天,这边便告了御状。 这下真相大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皇帝不得不判,削了京兆尹的职,彻查下去。 那方大人,则是下了狱。” “方大人,是秦大人的亲姐夫。秦家贿赂的钱,就是方家出面给的。” 月璃了然。 京兆尹也不是傻子,什么钱都收,自然是有方家的面子在里头。 这些难民,是她安排的不错,南州那边的情况比她读到的消息更严峻一些,原意是想让京城更乱一些,没想到里头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些狗官,也太无法无天了些。 如今的大周,到处都是蛀虫。像刘道之那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少之又少。 突然,月璃一转头,“皇帝出宫了?” “是。去了华岩寺。” “华岩寺……” 依月璃的了解,皇帝怕死得很,这个当口,却出了宫,那就说明,他出宫要做的事情不会让他在宫中等死。 现在,皇帝和玉陌直接对上,皇帝在想尽办法杀玉陌。 难不成,是出宫搬救兵去了? 杀玉陌,一个人可不行。 那,杀她呢? 月璃的手指蓦地攥紧。 “可查到他去见了谁?” “一个和尚。” “和尚。华岩寺的和尚。”月璃喃喃,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不过,脑子里却突然出现石心儿落水的事情来。 当初,灯会上,石心儿落水,她被带到附近,用的还是她以为是曲三娘的心理。 之前一直以为是胡惜云,上次去卫家遇到胡惜云,她却说不是。 在这件事情上,月璃是相信她的。 那么,既然不是她,会是谁呢? 是谁,想要她的命? 是谁,能利用石心儿而不被发现?转而嫁祸给当时的太子妃胡惜云。 是谁,知道曲三娘的身份,还知道她们有来往? 月璃一直想不通,就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但她回过头,却不知道是谁。 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和刚刚说起皇帝去华岩寺见那个和尚,一模一样。 为什么? 难道,害我的人,就是个和尚? 说不通啊。 月璃摇头,想不清楚其中的关键,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不过,皇帝既然能冒着风险去找那个和尚,说明对方一定是有两把刷子。 月璃心中爬起一抹危机感。 “这两日小心些。” “是。” “西北那边如何了?” “朱大人死在西北后,皇帝没有再派人,倒是平王出动了许多人。 但是没有再去西北,埋伏在路上,看如今的情况,属下猜测,他们是想让玉太子离开西北,在路上动手。” 月璃目视前方,玉陌也该回了,再不回,怕是抗旨的罪名就得下来,这对他极为不利。 但是,若是回的话,皇帝既然铁了心想让他死在路上,一定做了安排。 皇帝如今是没有可靠的人,但是西北到京城那么远的路程,保不齐就有人上赶着表忠心。 对于现在的皇帝来说,谁忠不忠心是后话,能解他心头大患的一定有好处。 只要放出这样的声息,玉陌还是会有麻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除非…… 月璃收回目光,她能想到的,玉陌也能想到吧。 “你下去吧,这几日注意着些,我总感觉皇帝去华岩寺别有所图,或许是为我而来。” “是。” 林山退下后,月璃又嘱咐青崖准备好防身的东西。 宫中。 “人都派出去了?”自从上次说了休朝,这一个多月,皇帝都没有上朝,一应事情,全部由内阁处理。 如今的内阁,除了何太傅王大人领导的旧人,还有一个新人,卫宸。 卫宸在里头,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却兢兢业业,每日最早去,最晚回。 大家明着说他年少有为,有干劲,暗地里却没少笑他想出风头。 卫宸不以为意,只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明眼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赞叹。 却不知卫宸是因为月璃的不辞而别,心里难受。想找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些事情,皇帝自然都不知道,他现在时不时地见几个人,只有一个目的。 平王点头,“是。根据南宫先生的指示,我们的人已经等在前头了。” “不过,若是他们易容,底下的人不一定能认出来。” “南宫先生说:二月十五,他们会出现在宁城。” 皇帝目光阴鸷,看向平王,平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父皇的意思是……” “二月十五,屠城。” 平王低下头,额头上冒起汗珠,“若是他们绕过了不去宁城呢?” “南宫先生从来不会出错。” “是。” 皇帝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继而说道,“为王者,可不能妇人之仁。” “儿臣受教了。” 平王擦了把汗退了出来,赶忙将皇帝的话安排了下去。 只要这位孟少夫人有一点用,便要榨干价值。 只是当他想起皇帝口中的南宫先生…… 之前毕家拿来的锦囊,毕家说:这是给未来天子的锦囊,突然背后便起了一阵冷汗。 原来南宫先生一直藏在华岩寺。 那当初给他锦囊是什么意思? 平王心里琢磨着,是否挑个日子拿上锦囊去见一见那位南宫先生。 只是还没有等平王和幕僚们商量出结果,宫里传出消息: 皇帝病危。 平王忙不迭地进了宫,太医的话很明确: 皇帝意识是清醒的,但是醒不过来。 无药。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便病危了。 平王立刻想到了前段时间他的人查到说,有人将计就计给皇帝下药,且未间断过。 和刚刚太医说的症状,非常符合。 玉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第377章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 卿谋 - 安绵绵 很快,平王就知道玉陌究竟想做什么了。 远在西北的玉陌,带着殷将军的五万大军,因为蛮夷入侵,临近过去救火的王将军带着的六万大军,和一万赵家军,打着救皇帝的名号,在西北,一路往京城而来。 所向披靡。 之前玉陌不动,是因为虽然他掌控了西北,但是西北搬不走。 若是待在西北,他可以坐地为王。 但是离开了西北,西北便护不住他,不能为他所用。 各将军底下的兵,说到底是大周的兵,除了赵家军,其他两营难保关键时刻反水。 所以,这才有了各大将军绞尽脑汁筹谋着该如何行事的场面。 但是现在不同了,皇帝昏迷不醒,又久不上朝,这是玉陌的东风和机会。 “皇帝被贼人挟持陷害,随本王救驾。” “吾,吾,吾。” 随着玉陌一声令下,十二万士兵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路上,原本有些弯弯绕绕心思的人,这会子都跟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起来。 这些人,打着自己内心的小九九,猜中皇帝的心思,是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希望得到好处的。 如今皇帝生死未卜,眼前的太子爷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他们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横插一脚。 两方博弈,如今看起来,明显是太子更胜一筹。若不是怕事情有变,这些人跟在玉陌后头踩皇帝一脚都有可能。 历朝历代,都有这种墙头草,他们最会审时度势,关键时刻为自己的筹码添砖加瓦。 原本,这些人也是让玉陌头疼的对象,如今他的东风来了,在大势下,那些人早各回各家躲起来了。 西北到京城,最快是十日路程。 但是西北很大,和蛮夷接壤的城镇,到靠着腹地的西北边境,要四日功夫。 是以,快马加鞭的话,玉陌原本落脚所在的地方到京城,最多五日。 平王府。 一众幕僚此时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极了。 只有平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显得有些紧张无措。 “殿下。”最后还是杜先生开了口。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么,依先生的意思,该如何?”平王这时候是真有些乱。 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主心骨,自己的每个决定都举重若轻。 巨大的惊喜,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他的内心,是慌的,也是怕的。 自从西北传出皇帝昏迷的消息之后,宫中就炸了,大臣们通通入了宫,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按照玉陌的说法,皇帝被奸人所害,他们却半点都不知情。 大臣们跪在御书房外,请求见皇上。 皇上昏迷得不是时候,当平王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便下了命令封锁消息,太医不敢不从。 这些日子,皇帝没有上朝,见的人也少,不会引起怀疑。 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玉陌既然要让皇帝不省人事,自然有他的作用。 这不,皇帝在宫中昏迷,消息却从西北传回来,他就是想按也按不住。 朝中大臣又逼得紧,他拦不住,否则就真落了个囚禁皇帝的罪名,玉陌更能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只是,当朝臣们真的看到皇帝奄奄一息的样子,舆论却彻底地将平王归到了正义的对立面。 因为西北的玉太子,打着救驾的名义,来势汹汹。 “如今,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本王害了父皇。” 平王是有口难言,握紧拳头猛地打向桌子。 “砰”的一声响,在座的人都吓得抖了一下。 杜先生皱眉,“如今,王爷被陷害,若是什么都不做,便只能等死。 玉太子这一招就是奔着王爷来的,利用王爷在皇上身边,造势让自己回来,也撇开了路上的不少危险。 王爷眼下,只能打开大门和他斗到底了。” 一名蓝衣男子一听,摇了摇头,“但是,玉太子手上有十二万兵马,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又如何,不管他有多少,大周律,将军都不可带大队兵马入京。” “可今时不同往日,玉太子打着救驾的名义,还会遵循律法吗?” 杜先生摆摆手,“无论他遵不遵循,走了这一步,你们以为他会放过我们?” 众幕僚都站了起来,大家心知肚明,虽然玉太子对上的是平王,但是他们早早地站了队,身上打了平王府的标签,玉太子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就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打,那就打,只要能阻止大军入京,我们就有机会。” “是,没准路上安排的人就能成功,我们却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是是是。” 杜先生似乎没有听见大家乐观的预想,低声对平王说道,“王爷,皇上或许是有先见之明,那诏书,该拿出来了。” 平王眼角一凛,垂着眸,不知在想着什么,“若……若那样的话,本王谋害父皇的罪名便坐实了。” “王爷,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活着才有后话。现在情形虚虚实实,对王爷极为不利,王爷不做也不见得大家不会这么想。 既然局势逼迫我们不得不选,那就赌一把。不赌,只有一个结果。赌了,还有一半的机会会赢。 若赌赢了,王爷便是天下之主。 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 杜先生看着眉头紧皱面色犹豫的平王一拱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只有这样做,那些中立派没准还会倒向王爷,就算不倒向我们,起码不会倒向对方。 还有王爷手下那么多的门客,我们筹谋了那么久,势力摆在那里,是有跟玉太子一斗的底气的。 娘娘也在宫中看着呢,王爷。 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平王气息有些紊乱。 是,他策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怎么临到门口,反而怕了呢。 遂,眉头一竖,严声道,“好,这一战,本王接了。” 屋子里,一众幕僚纷纷跪下,“王爷英明。” 接着,就见平王打开书房的暗格,拿出一幅圣旨。 定了定神,大声道,“入宫。” 第378章 圣旨的真假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御书房前,站着一些陪护的大臣。 这两日,从接到皇帝昏迷的消息,大臣们在内阁的主持下,轮流在御书房外守着。 这时候,平王让人传了消息出去,说有大事要宣布,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入了宫。 到了这个时候,若说这些大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这些年的乌纱帽也都白戴了。 就是不知道,一番较量下,鹿死谁手。 很快,人便到齐了。 钱公公手中拿着圣旨,众人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二皇子元佑、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钱公公收起圣旨,四周一片死寂。 他们听到了什么: 二皇子?元佑?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有些大臣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二皇子是谁。 平王封王已久,常日亦是称呼平王,都忘了他排行第二,名元佑。 这圣旨如平地一声雷,在众大臣的心里炸开,有些心理素质不高的,都感觉自己一下就能背过气去。 谁都不敢说话,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比刚刚更安静。 挨得近的大臣甚至能听见旁边的心跳声。 这封圣旨,来的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 大家第一反应,是圣旨的真实性。 若是真的,那皇帝的心思便值得考究了,外头一个过了祖庙礼,御旨下当着百姓们的面拜了太庙,名正言顺的太子。 如今宫中又有一个太子。 很明显不合祖制。 若平王这封是真的,说明皇上不承认外头那个玉太子,这样的话,里头隐藏的信息量便大得足够吓死人。 如果眼前这封是假的,那就是平王假传圣旨。 在皇帝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这圣旨怎么看都来路不正,有问题。 但是,平王既然敢拿出来,那就不是一句假的能了事的。 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心思各异,脑袋高速飞转着:这个时候,作为大臣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无论这圣旨是不是真的,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最好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官场上,大多都是老油条,一个能想到,大家都能想到。 众人默契地都没有做声,不时抬头看一看内阁那边的动静。 普通大臣可以保持沉默,但是内阁却不可以。 钱公公念完,便把圣旨给了内阁大臣,他们对皇帝的笔迹最为熟悉。 在大家的视线中,内阁十人拿着圣旨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何太傅推门而出。 众人的视线聚焦而去。 “圣旨上确实是皇上的笔迹,且有皇上的大印。” 何太傅的话一落,四周落针可闻。 圣旨,十有九八是真的。 这时候,平王站了出来: “诸位,这圣旨是父皇不久前召见本王时所写,众所周知,如今的太子是先皇嫡子,为什么父皇还要下这样的旨意呢。 因为就在前几日,父皇告诉本王,有人送来了玉太子通敌叛国的消息。 父皇是不信的,但是那消息上还说,玉太子会对父皇不利。 当时,父皇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没过多久,父皇便成了那副样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事已至此,本王也不再瞒着大家,父皇并不是重病,而是中毒。太医束手无策。” 听到这里,底下的人大惊失色,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谋害皇帝,那是什么罪名。 只是不知道,这出手的,是京城外的那一位,还是眼前的人贼喊抓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历朝历代,皇位之争,总是要见血的。 兄弟相残,父子相杀,在皇室里都是正常的事。 这一出之后,皇帝无论能不能醒,都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新的一轮,由现在打擂台的两人之一主宰。 “本王不能让他为所欲为,这才不得已拿出了圣旨,希望众位大臣和本王一起,铲除奸佞。” 奸佞。 这两个字一出口,这件事在平王这里的性质便定了下来。 平王一番说法义正辞严,但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大家表面都恭身应和着,其实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特别是早就被玉陌策反了的大臣,不到最后决定性的反转出现,都不会改口表示。 “京城按察使何在。” 蒋大人立刻走出来,“臣在。” 当初蒋大人是跟着萧丞相的,只是,后来两家闹掰了,明面上,蒋大人已经投诚了皇帝,表了忠心将自己和萧家的关系和盘托出,得了皇帝的信任,一直低调做事。 因为管着京城周边安危,被平王提溜了出来。 “姜玉郎如今到哪里了?” “今儿一早来报,说是到了梅城,若他们连夜赶路不休息的话,如今这个时间,应该刚刚过了邳州。” “好,务必不能让人进京,特别是大军,城中都是百姓,若大军进城,必伤及无辜。本王于心不忍。” “是。” “殿下仁慈。”一时,四周都是赞叹声。 这会子,叫王爷不对,叫太子不合适,称呼殿下,最为妥当。 人群里,王大人眼观鼻鼻观心,瞥了一眼平王,嘴唇动了动,无声道: “呸,不要脸。 什么伤及无辜不忍,不就是怕大军压境,手中没兵,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丘之貉。” 王大人下意识地看了御书房一眼,转过了头。 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嫌弃。 过了明路,接下来就是暗处的安排: 各处禁军严阵以待,御林军加强防卫。 守城的士兵多了几倍,所有能用的人都用上了。 京城中,看着这些动静,百姓们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待听说了原由,联想起前几日到处传的传闻,百姓们自动脑补出了真相: 平王想谋朝篡位,毒害了皇上,还想诛杀玉太子。 人总是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平王的圣旨怎么看都有点假。 玉善堂的名声,加上这些日子有意识的舆论控制,民意几乎一边倒地歪向玉陌。 第379章 满城惶恐 - 卿谋 - 安绵绵 不同于前朝的混乱,后宫是一派宁静。 平王亲自去请了自己的生母,如今的柔妃娘娘出来主持后宫。 柔妃当初被皇帝削了一个贵字,且没有任何表示,明眼人都知道是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但到底没有明确下旨,也没有住进冷宫去,一应待遇也没有撤,这会,平王将人请出来,是名正言顺。 宫中位分高的,丽贵妃死了,程雨滢死了,只还有一个吴惜惜和柔妃是同等位分,但是论起资历来,柔妃入宫多年,比刚入宫几个月的吴惜惜高到哪里去。 自从柔贵妃掌管了后宫,吴惜惜便被告知安生地待在自己宫里,好好养胎。 实际上是变相的禁足,哪里也去不了。 吴惜惜身怀龙子被关,其他的嫔妃更是不敢乱动,也知道柔妃的手段,一个个乖巧得很。 柔妃别的不行,打理后宫是手到擒来,毕竟那么多年也熟能生巧了。 当得知皇帝几乎不会醒后,平王开始大肆地动作起来,心里想的是,就算皇帝能醒,他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把自己当皇帝了,到手的东西,哪里还有轻易放出去。 甚至,他都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拿下玉陌,便杀了皇帝,对外宣传是乱军所为。 毕竟,这种非常时刻,对方就是冲着皇位而来,皇帝在这种情况下被杀,也说得过去。 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只要一个合理的说法即可。 只一日功夫,平王便已经把所有能集结的力量都摆到了台面上。 只等着玉陌来了。 此时,据前方消息,离玉陌回京,还有一日。若他们夜里休息,那便还有两日。 时间拉得越长,对平王来说,越有利。 御书房偏殿,平王正在召见蒋立。 “蒋大人,作为京城按察使,掌管京城外围的安全,在这个紧要时刻,本王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王爷请问,卑职定如实禀报。” 平王看向蒋立,“你们可能拦得住姜玉郎。” “回王爷,十二万大军,拦不住。” 虽然心中早知道这个答案,但是这会被人明确地说出来,平王还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嗖嗖凉风。 “有一件事,本王需要你去做。” “是。” “在城中传消息,就说乱臣贼子姜玉郎要在京城开战,届时京城中人一个都逃不掉。” 既然没有兵,那就用民,京城二十万百姓,若挑起他们的恐慌,众志成城,便可以守住京城。 东南西南东北那边他已经加急召回,只要守住京城三日,他就能让玉陌有来无回。 到时候,天下就是他的了。 平王想着将来,心中一阵激荡。 蒋立低着头。 这倒是一招好棋,玉陌可以强行攻城,但是不能杀百姓。 但是只要攻了城,怎么可能不会伤着,到处乱逃窜的人,就是误杀都有的。更别说混乱之下的情形。 一旦玉陌对京城的百姓动了手,那这些年经营的好名声都毁了。 玉陌这些年为了给自己正名,为了赢得民意,做的那些事情,若真豁出去不管不顾,是伤筋动骨的决定。 这一刻,蒋立也不知道玉陌面对这样的局面会如何做。 攻城,避不开百姓。 不攻,那大老远的从西北跑来京城送死吗? “一定不能让大军入城,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平王握紧了拳头。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蒋立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蒋立拱手应道: “卑职定当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出了宫,蒋立回了自己的府衙,见了一个人。 当他向那人报告平王吩咐的事的时候,那位大人只微微笑了笑: “照做就是,实话实说。” “是。” 蒋立有些不明所以,一旦百姓们对玉太子奋起抗之,这可不是什么好结果。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那位大人不屑一顾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午时还未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 “什么,玉太子是反贼?” “玉太子加害皇上?” “玉太子领着十二万的兵马杀过来了?” “已经过了鹰嘴山,就这一两日便到?” “京城就要蹋为平地了?” “我们都要死?” “如今宫中平王做主,是平王在保护我们?” “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就这样了呢。” …… 一句句疑问脱口而出,满城恐慌。 带着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们感觉受到了欺骗,就算分辨不出究竟骗他们的是谁。 又害怕得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贴告示的官兵被团团围住,却不能走,还得和民众好好解释。 平王需要民众的支持,这是关键的一步棋。 本来是想把府中幕僚接入宫中,也好商量对策,但是因为玉陌西北之事来得突然,他做了决定之后,便安排那些幕僚们去各府邸游说去了。 每个府邸都养着暗卫侍卫若干,这些都没有计入官方数据,是一支巨大的精锐力量。 虽然这是在京城,但是那些大人们,其实怕死得很,府里养几百个打手暗卫是很正常的事。 那些人,若是都能为他所用,在这个紧要关头,能有大用。 长街上的告示墙旁,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第一次,直接官方下发消息,传播速度之快,像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不会是假的吧?”也有人怀疑,毕竟反转太快,他们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人群里,有一部分人巍然不动,只看着听着,一句话也不说,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听完立马便跑没影了,一看方向,都是奔着各富贵权力府上,门一开,啪地又关上。 还有一部分人一听人说情势危险,立刻就开始哭爹喊娘,哭天抢地,抓住官兵便不撒手,要人救她。这一类大多是没有主见的妇人,大都是普通老百姓。 剩下的,就是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第380章 再晚就来不及了 - 卿谋 - 安绵绵 “都贴了告示了,肯定是真的。” “不我还是不相信,但是……哎……” “玉太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明明玉善堂帮助了那么多老百姓,怎么现在就要杀我们?” “那也就是你们信,假惺惺地做出来骗你们的。” “对,一定是假的,不然怎么会草菅人命。” “这都是你们一面之词,玉太子不在,你们说什么都可以。”人群里传出弱弱的声音,没几个人听见,人却悄无声息地被带走。 “如今大军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平王说了,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守住城门三日,便可无忧。” “有救兵吗?” “当然有,咱们大周在东南西南东北的军队,听说京城有难,都往回赶,咱们只要守住三日,便安全了。” “可是,你们告示上都说了,玉太子足足有十二万呢。” 有人担忧道。 “怕什么,咱们京城二十多万人,除去老弱妇孺,也还有十多万的人,其中不乏各府上有些身手的侍卫,加上御林军,守城卫,京畿侍卫,挡住西北十二万兵绰绰有余。 而且西北那十二万的士兵里,还有许多不明真相被忽悠的,到时城门下,他们总不能对自己的亲人兵刃相见。 大家说说,这里有多少家里是有兄弟孩子在西北军中的。” “对对对,我家的小叔子就在西北军中。” “是,我家二儿子也是。”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仿佛瞬间有了底气,声音都抬高了些。 自己的亲人总不会杀自己。 告示前的侍卫见状,赶忙道,“所以,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守住京城。” “平王说了,他会尽全力保护好大家的,不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但是眼下,敌人太过强大,我们必须合力才能战胜。” 士兵们显然是接到了死命令,对百姓们极有耐心地解释,丝毫不敢出错。 “好好好,那就多谢平王了。” “平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大家放心。” “有平王镇守,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对,大家一起守住京城。” …… 不远处的茶楼里,看到这一幕,黑衣人问一旁的白衣男子,“公子,传言越来越盛,怕是对玉太子不利,是否干预?” 白衣公子摇摇头,“不必。平王这是在帮我们。他既然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咱们自然要成人之美,哪能拦着。” “是。” 白衣男子看着底下的闹剧,轻笑了一声,原本他们还在头疼玉太子如何入城,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被对手完美解决了。 “平王这个智商,能活到现在,真是闲王当初太仁慈。” 白衣男子收回眼神,下楼,往卫府走去。 一个时辰不到,京城的大街小巷,经过你来我往的一问一答,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恐慌中,都是对玉太子的控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玉太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亏我还一直为他说好话,生怕别人破坏了他的名声。” “先皇爱民如子,怎么玉太子却半点没有学到,反而泯灭人性,要杀害我们。” “就是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从前都是诓骗我们的。” “说得不错,那个什么玉善堂,也是这几年才兴起,为的就是博得好名声吧,否则怎么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是居心叵测。” “这下彻底暴露出来了,太可恨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一国太子,不拿百姓的命当一回事,怎么能做我们大周的皇帝。” …… 一时间大家奔走相告,场面热闹。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平王手中。 平王下意识地打了个响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要民众恐慌,便可以利用,而玉陌绝对讨不了好。 更何况,这时候,玉陌的风评已经跌到了地底下。 这是好消息。 平王看着对面的御书房,嘴角一勾:很快,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平王自从拿了圣旨入宫,便再没出宫,他要镇守在宫中,统筹一切行动。 没有人敢抗议,那些有异心的,武将都被玉陌直接带了出去,文官没有多大影响力,平王这时候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 只要大局不出错,那些人就让他们随便蹦跶一下。 宫中很安静,安静到让人莫名地感觉到岁月静好。 但是平王知道,宫墙外,已经翻了天。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闹吧闹吧,闹得越厉害,百姓们便越怕,越怕便越听话,哈哈哈哈哈。” 此时京城的各处,也有声音在说,“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这是无比热闹的一天。 对比于老百姓的惊慌失措,京城中还有很多的是大大小小的达官贵人。 此时,无数个小团体正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商量的内容,没人知道,但是很快,只小半个时辰便各自离开,行色匆匆,一脸凝重。 隐没在人群里,无人发现。 杜先生是在午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他正从吴府出来,吴忠承诺,会出动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还来不及高兴,便被传来的消息砸了个外焦里嫩。 当他听清楚事情始末,从吴府出来这一路上看着外头的动静,心中便一阵发凉: “入宫,快,入宫,见殿下,快些,再晚就来不及了。” 车夫看着杜先生一脸的焦急,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先生。” 马车一路疾驰,引起一阵尖叫,这个时候的京城,人心已经惶恐到了极点,马车过处,马上便出现了骚乱。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慢些,慢些。” 车夫皱眉,这一下快一下慢的,到底是要快还是慢。 “哎……”杜先生看着外头的情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处慢些,无人处快些。” “是是。” 只是马车还没走多远,当杜先生看见车帘外的一队马车驶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像是把心脏都要冻住。 杜先生呆呆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近,擦肩而过。 眼神始终不能离开,半晌才说出两个字,“完了。” 第381章 有人当逃兵 - 卿谋 - 安绵绵 只见那一队马车,只有五辆,看马行走的样子就知道每一辆马车里都负重许多。 引路的是一队侍卫,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长街上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路,并没有多注意。 但是,随着街上的马车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发现事情不对了。 随着马车看过去,沿着城门口排好队,前头似乎有些争执,但是很快平息。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马车出门,你们看,那是户部尚书郭家,旁边是睿王府的家眷,还有那边……”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啊,若是出城上香,这个时辰也太晚了些。” “他们这可不像出门上香,也不像是出城游玩的,倒像是搬家,大家看,一辆马车坐了好几个人,最后还有几辆装着行李。” “这个当口,怎么还会有人搬家,不怕死吗?”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怎么不怕死,就是怕死才走的,这哪里是搬家,这是逃命。” 话音落下,人群反应过来,声音霎时如开了的水,沸腾起来。 想到了某种可能,大家的情绪异常激烈: “为什么要逃,不是说要大家团结一致守城的吗?” “是啊,平王都说了,会保护我们的,一定可以抵御大军的。” “怎么他们却要逃出城去?” “我们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要逃啊?” …… 一时间,害怕、愤怒、激动、愤慨、悲伤……各种情绪充斥其间,却都愣住了,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 那种被抛弃的难过,被欺骗的愤怒,对死亡的害怕,对眼前这一切的无可奈何。 官府都发了告示,他们不敢不听,不听就是死。从没听过和官府作对有好下场的,他们怕。 但是,达官权贵可以有特权离开,他们呢?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天堑不能逾越。 贵人站在山顶上,老百姓命如草芥如蝼蚁。 那种被压迫久了,听天由命的思维惯性首当其冲地充斥脑海,一股悲戚感陡然而生。 许多人都哭出声来。 这是作为底层人民,他们命运的色彩。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命运低了头,总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血青年,来控诉不公,为自己也为那些被制度驯化的民众发出呐喊: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走,我们却要留下来。” “当官的都逃了,却要我们留下来守城,这是什么道理。” 有人拼命,有人当逃兵,拼命的人保护的却是逃兵。 天理在哪里。 “对,既然要走,那就大家一起走。” “如今京城为险地,平王说要护着我们的安全,却放了达官贵人离开,是将我们当傻子欺骗吗?” “不行,我不愿意,既然说要我们活着,那我们也一起出城。” “对,大家一起出城。” “出城。” 长街上响起振聋发聩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兴奋,无比迫切。 那份激动,不知是为了生的希望,还是因为自己居然反抗了命运感觉还不赖,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见大家东奔西走,飞速回家收拾了行李,又飞速聚集在城门口,虽然消息说大军要一两日才到京城,但是能早点离开,谁不愿意。 城门口挤满了人,城卫察觉到不对,上报上去,这个时候,上面的人自然不敢放人走,刚刚出去那些,大都是京城中的富商,偶尔几家官身。 能出去,自然是有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百姓们一看不准他们走,却眼见得前面的马车一辆一辆出了城。 个个义愤填膺,城门口无比喧闹: “为什么他们能出去,我们却不能?” “对,既然都说了关城门。你们又为什么放人出去。” “是不是收了贿赂?” “有钱有势的人都出去了,留我们送死,这是不是就是官府打的好算盘?” “原来平王说的那些好听的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让我们送命而已。” “对,我就说今儿贴告示的官兵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时多问一句都恨不得把我们抓进牢里去关几天,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么耐心。” “原来是图咱们的命。” “我们都是烂命一条,但是也不是你们说拿走就可以随便拿走的。” “对,既然平王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我们也不必听信平王的了。” “我们要出城,我们要活着。” 一青年一身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他站在一处茶楼高处,对着下面大喊。 虽然穿着简陋,但是眉目中的坚定却让人莫名信服。 百姓们都看过去,听着补丁青年的话,如寻着主心骨一样,连连应和。 补丁青年每一句都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他们就像寻到了组织。 补丁青年看着城楼上站着的城卫察司,又是一顿控诉。他大喊道: “平王欺我。” 百姓们跟着喊:“平王欺我。” 补丁青年又喊:“平王骗我。” 百姓们跟着喊:“平王骗我。” “我们要出城。” “我们要出城。” 一声声,振聋发聩,城卫察司脸都青了,指着补丁青年,“把他抓起来。” “是。” 眼见得兵卫都往这边茶楼包抄过来,补丁青年见势不妙,大喊道,“你们不敢动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却不许我们说一句公道话,天理何在?” “你们就算抓了我,杀了我,我也绝对不沉默。你们欺骗百姓利用百姓,没有人性。 你们不敢动那些贵人,却敢随随便便地打杀我们……” 百姓们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抓着痛处,要杀人灭口了。 这还得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拦住那些官兵,他们不许咱们老百姓说实话,被拆穿了真面目,便要杀人灭口。” “官兵杀人啦。” 一时间,百姓们蜂拥而上,那一队兵卫被团团围住,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那些兵卫都被打趴下。 守城卫都遥遥看着那边的动静,突然听见自己这边有人大喊着: “我们要出城。” “对,凭什么他们能出我们不能。” 还没等城卫反应过来,人群已经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其余百姓蜂蛹而出。 第382章 什么叫太天真 - 卿谋 - 安绵绵 城卫察司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心中发凉,大喊:“关城门。” 人群喧闹,哪里听得到他说的话。 “快,禀报平王。” “是。”城卫拔腿就跑,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暗处,那城卫便死得悄无声息。 只是,事情闹得这样大,平王总要知道,只是晚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有五万人出了城。 平王听着底下人来报,大惊失色。 眼中从震惊到阴狠,只短短一瞬间。 很快,他便做了决定, “谁放的人,处死。 城门封死,一个蚊子也不能放出去,擅闯者,格杀勿论。” 底下的人领命而出,平王心中知道事情已经不妙,但是他只能孤注一掷,到了这一步,他没有退路了。 只是,原先自以为是的六分把握,如今掉到了四分。 若是知道其实在玉陌那里,他的胜算为零,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情。 很多人很多时候,败就败在对自我认识不清晰,高看自己,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自以为是地唱着一出在别人眼里小儿打架,自己眼里惊天动地的独角戏。 自不量力。 而不自知。 其实,早在各部警戒的时候,城门便已经关了,外头的不许进,里头的不准出。 只是,平王忽略了人的求生本能,也不知道如今大周朝廷现状。 城卫自然不敢开城门,城卫察司也不敢,但是,上面的人敢。 上面有人敢,下面的人不知事态轻重,放人出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如今引起公愤,就不正常了。 此时此刻,城门口,满满当当挤的都是人,这座西角曾经最冷清的城门,如今最热闹。 原本只开了侧门放了几辆马车出去,如今城门在混乱中被百姓打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这边出城的动静闹得太大,整个京城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 此时此刻,大家心中都布满了对平王的怨恨。 从而对之前官府传出来的话也不信了。 在大家眼里,平王就是一个拿老百姓当猴耍,让老百姓去送死的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明明可以出城,却要把他们困在城里。 困就困了,毕竟是自己的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看见。 但是,为什么却又把人分出三六,九等,有人可以安全出逃,有些人,却只能乖乖送命。 不患寡而患不均,众怒难平。 午后,日落西斜,城中的人焦躁不安。 前方有人打了起来,马车要先走,人群不让。 若是平时,大家肯定会让,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又是逃命,本来便对这些钱权贵人不满,这一下是撞到了枪口上。 百姓四面八方地涌过去帮忙,奈何马车的主人养的护卫有身手,一时僵持不下。 索性把马车全部推翻,越门而出。 老百姓们两条腿轻装上阵,很快都随着人流出了城,但是坐马车的老爷们,马车上装了那么多东西却不愿舍弃。 还没有收拾好,那边一阵马蹄声踱得人心慌,很快,御林军便出现在大家眼前,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御林军。是御林军。” 整整一队,有百人。全部骑着马,看起来颇有气势,大家一下就被镇住了。 “带头的是吴家的公子,看他,一脸嚣张的样子。” “他们来做什么?” 或许是猜到了什么,人群躁动,大家加快了步子,但是两条腿比不过四条腿的马跑起来的速度。 人群里传出弱弱的声音,“他们是不是来阻止我们的。” 来不及慌乱,随着几声尖叫,只见前面一排的人已经齐刷刷倒了下去。 “平王有令,出城者,杀无赦。” 一声狠厉的声音咆哮而出。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那些倒下的人,一刀毙命,死状惨烈,血腥味从前面散开,大家都被吓住了。 一时不敢动弹,挤满了人的城门口,安静极了。 “平王不准我们出城,要我们留下来送死,大家冲出去,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不出去必死无疑。不然那些达官贵人为什么携家带口地出城,就是不愿留在城里送死。大家逃出去,我们要活着,冲啊。” 人群里有一学生装扮的青年,大声吼着,速度非常快,却又能让人都听清楚。 说完后,率先冲向城门,吴淮拔出刀,正要截杀,只见那人如泥鳅一样翻了个身,逃过魔爪。 吴淮大骇:这身手,他抓不住。 阴谋,有人在煽动这些民众。 但是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见那学生装扮的青年,打下两个御林军,抢了一匹马,一跃而上,瞬间马便跑出了城门。 接着,有一行人从人群里冲出来,看似无章法,实则身手矫健,从御林军手中抢下马,飞奔而出。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拍手叫好,片刻不敢耽误,加快步伐跟着马向城外跑去。 而那些御林军,被抢马的人打倒在地,被奔跑着的人群踩踏而过,不知生死。 人群里,不时传来有人大吼,“冲啊,冲出去就能活下来。” 民众也边跑边跟着喊,“冲啊。” 一时之间,场面就如同上阵打仗一样,气势汹汹。 吴淮被推到一边,这时候才堪堪站起来,心知自己拦不住这群亡命之徒,往后退了一步: 平王小看了这些老百姓。不,平王小看了玉太子。不,平王太自负了。 而他自告奋勇带着御林军来镇压,也太愚蠢。他以为只是来关个城门而已,御林军怎么可能连一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都对付不了。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血和泪的教训告诉他:什么叫太天真。 如今,他犯了那么大的错,平王那里是不会饶他的。 “只能投奔玉太子了。”吴淮无比惋惜地想到。 只是,若投奔玉太子,自己那个怀了皇帝子嗣的妹妹…… 吴淮眼中闪过狠厉。 正当他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面带不善。 吴淮听到利器穿过胸膛的声音,喉咙一阵腥甜,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清晰的人声: “吴家亡了。” 第383章 迎太子殿下入宫 - 卿谋 - 安绵绵 与此同时,另外七扇城门也被打开,京城中的老百姓,鱼贯而出。 这时候,没有人去想那些城门为什么会被打开,如何被打开。 大家只顾着逃命。 逃出去。 逃出去便安全。 人群里到处都在传声,“只要出了城,就能活命。” 大家像惶恐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信以为真。 其中,杜先生在城外看了城里一眼,神色晦暗,隐于人群中,转身离开。 七扇城门打开,人群如流水,向外涌出,太阳还没有下山,京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除了稀稀拉拉的几个老人,不愿离开自己的家,百姓们几乎都出了城。 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敢报。 御林军一走,平王心里便开始不安,许久过去,他们都没有回来,平王便预感到事情脱离了掌控。 一部分大臣还守在皇帝跟前,没有出宫,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不出去的呢。 平王慌了,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正在踌躇之时,外头传来声音: “王爷,吴尚书求见。” 吴忠在杜先生走后,和几个平时往来的官员正在商量着如今形势的对策,便听到说京城的百姓都逃出城了。 听完事情的始末,在座的几人反而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局势一边倒的时候,死伤是最低的。 吴忠却皱起了眉头,一刻不停地进了宫。 消息说死了许多御林军,平王亲派的御林军。吴淮就在平王跟前当值,他不可能不急。 见着平王,吴忠下意识地四处查看,没有看到吴淮的身影。 “殿下。” “外面如何了?”平王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莫名地让人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吴忠心里记挂着吴淮,低着头,答道,“百姓们出城了。” “御林军没拦住吗?” “应该是没有。”吴忠察觉到平王的责难,回答得小心翼翼。 “应该,呵呵呵。”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出去了多少人?” “大约,大约……”吴忠抬头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平王,又飞快低下头,不敢说下去。 “多少?” 平王一声怒吼,吴忠立马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都走完了。城中没有几个人了。” 吴忠几乎是梗着脖子说出了这句话,一句话说完,后背都湿透了。 他低着头,看不见平王的表情和神态。 偏殿里静得吓人,吴忠不敢抬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平王哈哈大笑起来,“都走完了啊。” “微臣进宫前,听到消息是说,京城八门全部大开,百姓们冲了出去……” 平王抬腿踢爆了一张椅子,“八门大开?” 他恨不能将人大卸八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在一件那么小的事情,几乎是不起眼的事情上翻了船。 他恨。 “是。”吴忠悄悄地抬头,只见一道寒光直面而来,他惊恐地往后退,却没有快过平王手中的剑。 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双眼还大睁着,惊恐的模样。 “吴淮是你儿子,他失职,你担着。”平王冷冰冰的语气在大殿里响起。 屋外的侍卫听见动静,清理了大殿,进来把人抬了出去。 “传杜先生来。” “回王爷,杜先生走了。随着百姓们出了城。” 侍卫说完,暗恨自己嘴巴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和吴忠一样的下场。 平王背对着门,没有说话。 侍卫正准备悄悄地退出去,外头暗探气喘吁吁地进来,“王爷,出事了。” …… 城外五十里。 “殿下,百姓们都已经出了城,如今的京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好,今日,便拿下京城。” 玉陌两日前便已经到了京城外三百里,皇帝昏迷的消息发出时,他已经在路上走了两日。 而且并没有带十二万士兵,只带了一万精兵。 十二万兵从西北到京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粮草马匹就是个问题。 若是步兵,可能十日都走不到京城,但是玉陌只带一万精兵,全部配备马匹精饲料,一路省时省力。 不得不说,平王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一些。若不是占着一个王爷的身份,没有任何值得看一眼的地方。 天蒙蒙黑的时候,大军到了京城外。 玉陌骑在马上,一身寒风,五官都染上了些坚毅。他看着这座城,微微出神: 我终于将大周,夺了回来。 “众将士,随本王进城入宫。” “吾吾吾。” 上万士兵,齐齐发声,仿佛大地都跟着抖了抖。 城门,没有任何阻拦。 “殿下,不对劲,会不会有诈?”赵仕诚不同于京城出去的那些将军,他是被迫害过的,为人也就更谨慎小心。 玉陌摇摇头。 只见前方,一行人缓缓而来,见着玉陌,齐齐跪下: “臣等,恭迎太子回朝。” 为首的,是何太傅。 “起来吧。” “是。” “宫中皇上生死未卜,平王越俎代庖请太子入宫,以正朝纲。” “带路。” 一万兵马,径直入宫。 长街上,冷冷清清,不时从角落里伸出一个头,但是大军都当做没有看到,更没有破坏百姓们的屋舍。 从军中走出来一人,大声道,“我们是玉太子麾下的兵,我们不会伤害老百姓,我知道,你们能听见,玉太子让我转告大家:不用害怕,京城就是你们的家。” 话落,依旧是一片寂静。 一行人没有再作停留,往宫中方向走去。 宫门,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下了门禁了,但是此时却大开着,准备迎接它的主人。 宫门口,卫宸已经候在了那里。 “微臣迎太子殿下入宫。” 玉陌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那一刻,卫宸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却又无头绪想不出是什么。 一队兵马单刀直入进了宫,宫中比长街上热闹得多,他们出不了宫,自然逃不出去。 玉陌的人,很快控制了皇帝和平王仅有的势力。 以及平王。 当平王真正对上玉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与之的差距。 但是,玉陌的目标不是他。 他不配。 第384章 杀猪刀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入宫的时候,平王依旧在御书房偏殿,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了。 忠于他的人,午后时大都和吴淮一起出了宫,如今凶多吉少。 剩下的这些守在身边的,几乎都是玉陌的人。 自尽,他不敢,也不甘心。 听着外头的动静,他就知道,玉陌入宫了。 没有厮杀声,没有混乱。 平王一颗心沉到谷底。 这说明什么,说明玉陌早就把京城握在了手里,如今回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有一瞬间,平王嫉妒得发狂,大殿里传来沉重急躁的脚步声,他走来走去,仿佛这样,可以抚平一些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平王在想着,一会见到玉陌,要说些什么,要如何说,玉陌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应该是什么态度? 很快,大殿的门被踢开。 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将士带着四个士兵。 “你们……姜玉郎呢?” 平王的声音带着愤怒,但是听起来却没有一点底气。 端着的架势也像纸老虎,一戳就破。 “殿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处理你,俺们几个就够了。” 带头的将士是个粗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平王瞪大了眼,内心感到了极大的羞辱。 这是什么话,玉陌都不屑于见他?只派了这五个人?处理他? 平王愤怒得内心要炸开,这样的侮辱他绝对不能承受。 只是,别说动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五人手中的刀便砍了过来,直截了当,不留后手。 没错,是砍,画面相当不美观。 身体上传来剧痛,平王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向五人,眼中的景象开始旋转,他听见为首的将士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 “俺这把杀猪刀,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那么锋利……” 平王脑海中一阵嗡嗡嗡作响,那将士后面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噗…噗…”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一股屈辱感仿佛从身体里生出来,迫不及待想丢弃却甩不掉。 杀猪刀。 平王闭上眼,仿佛多看一眼内心便多受十倍的煎熬,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你……” 将士听到他说话,转过头,却只听见一声闷响,平王倒在地上。 “哼,绣花枕头。” 说着又补了几刀,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另一边,玉陌站在紫禁之巅,俯瞰着这座古老的皇宫,和沉睡着的京城。 “殿下,皇宫各处都收拾好了,暗卫皆已伏诛,柔妃处置了宫中所有的嫔妃,而后自尽。平王已死。宫中都是我们的人,安全。” 玉陌点点头。 另一人也适时来报,“殿下,京城中,只余几千人,除了咱们各位大人府上,老百姓不到千人,如今城外有许多老百姓,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在附近观望。” 玉陌看向一旁,“让蒋立带一队人马,传下令去,叛逆之贼平王已死,与百姓无忧,可放心回来。 今夜,京察兵卫守城,关东西北三门,和四角门,南门打开,点路灯,供百姓出入。” “是。” 御书房。 之前守着皇帝的大臣,此时全部都退了下去。 影一喂了一颗药给皇帝便守在了外头。 很快,皇帝醒了。 意识清醒,只是四肢不能动,柔妃下了那么多年的毒,在这一刻看到了成效。 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呼吸顿时急促,眼中迸出浓浓的杀意。 “平王死了。” 皇帝眼睛一眯,瞳孔猛缩。挣扎着要起来,但是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躺了几日,只用人参和水吊着命,刚刚挣扎那几下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回过神来,只觉得头昏眼花,体力不支。 皇帝本来便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被柔妃喂了那么久的毒药,底子早便朽了。 这会子,也就是回光返照,吊着一口气。 玉陌坐下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留着朕的命,就是为了告诉朕这个?”皇帝转眼间似乎对平王的死,毫无波动。 “对,我就是来让你知道,平王死了,你后宫的嫔妃都死了。 包括那个刚刚有喜的怡妃,还有快周岁的小皇子,这两人是柔妃亲自动的手。 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昏迷了五天,柔妃在两年前就开始给你下毒,毒很少,但是日积月累,你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你昏迷后,平王拿出你给他的册封圣旨,把持朝纲,柔妃清理后宫,只等着时机成熟,便能给你喂一碗断肠草,让平王顺利成为新皇。 是不是很惊喜?” “你休想胡说来欺骗朕。” “呵,是不是胡说,有没有欺骗,你心知肚明。” 皇帝的呼吸明显又急促了些,玉陌转过头,就当没有看到。 “还有闲王,从出了京城后,便被谭家派精兵追击,你觉得,落在谭家手里,闲王会有什么后果?” 玉陌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 皇帝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她敢。” “她为什么不敢。” 谭家是柔妃的娘家,为了不步薛皇后的后尘,一直低调得很,谭家几兄弟的官职都不高,也不和平王有往来,可谓是充分避嫌了。 但是,谭家私底下的实力却越发壮大,他们也知道这是谁带给他们的,他们一直避嫌,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一票大的。 “谭家原本是不敢的,但是平王手中有册封圣旨,他们就敢了。” “哦,还有,你知道萧丞相为什么一直帮着平王吗?” 玉陌看着皇帝,顿了顿,才自答道: “因为平王,是萧丞相的亲孙子。 没错,就是那个和柔妃青梅竹马的萧家三郎,萧毅,平王,是柔妃和萧毅的孩子。” 皇帝双手用力,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渐渐清晰,那个人的模样和平王重叠, “砰。”床头的药碗落在地上。 似乎是觉得皇帝还不够愤怒,玉陌的炸弹一个接一个丢出来: “当年你陷害了我父皇之后,有一次受了重伤,那是姜大人的手笔,很显然你的太医没有告诉你,从那次重伤之后,你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第385章 准备的大礼 - 卿谋 - 安绵绵 皇帝双眼瞪大,他自然是不信的,想着这是玉陌为了报复他扯的谎。 但是从不信到信,却只用了一瞬。 他记得,那次受伤后,太医说起过,会对子嗣有影响。 当时他十分生气,勒令太医们尽全力救治,如果治不好,便要杀他们的头。 后来,隔了一阵,那些太医便说,有治好的可能,不过需要时间调理。 谁都清楚这是太医圆滑的说辞,有了皇帝的狠话在先,为了自己的性命,那些太医们也不敢把话说死了。 况且,这种事,谁说得好,万一哪天就好了呢。 皇帝信了。不得不去相信。 谁会承认自己有缺陷。 不久,柔妃有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皇帝更是高兴,立刻便封了贵妃。 这说明他不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太医更是高兴,他们的命都保住了。 让几方高兴的事情,自然一些细节也就没人去纠结和追究了。 比如,他那时候并不是很喜欢柔妃,比如,柔妃对他的态度,比如平王不像他的长相…… 只是,从那之后,宫中嫔妃众多,却没有一个有消息,只柔妃有孕得到了他的宠爱,在薛皇后死后,唯一有子嗣的柔妃便理所应当地拥有了皇后的权利,统领后宫。 在皇帝的眼里,柔妃的存在是证明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的最有利的证据。 在这种前提下,柔妃被爱屋及乌,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近一年,当后宫接二连三地传来嫔妃有喜的消息后,柔妃的地位能掉得那么轻松。 因为,她的作用消失了。 被人替代了。 可能皇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潜意识已经帮他做了决定。 所以,丽贵妃有孕后,柔妃开始失宠,程雨滢有孕,哪怕失掉了孩子,柔妃的贵字,也依然被撤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因为,她没有价值了。 皇帝知道,玉陌说的,是真的。 只是,近一年,宫中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丽贵妃生下的小皇子,舒妃在云刹寺掉了的孩子,还是怡妃刚刚传出不久的喜事…… 这几个人各有不同,却都做了同一样事情。 “朕给了他们身份地位,她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恨的妇人。”皇帝从喉咙里怒吼出声。 一时间,他只觉得天雷滚滚。 头顶的草原,延绵几千里。 这么说来,他的子嗣,只有元瑾一人,而元瑾因为他给了平王圣旨,死在了谭家手里。 他恨。 皇帝胸口一阵发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咳咳咳。” 一大口鲜血呈伞状从眼前一划而过,落在脸上,下巴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怖。 玉陌脸上没有半点同情,他冷冷地看着皇帝,他刚刚说的一切,都只是皮毛,最多到了腠理,还没有伤筋动骨。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自私的人,唯有动了他自己,才算真正的打击。 接下来,才是真正让皇帝感到愤怒的话。 “至于你……” 玉陌停顿了一下,双眼泛出寒光。 皇帝察觉到一丝危险,心里不安,下意识便接到,“落在你手里,朕活不了。” 以退为进,却满是试探。 “当然,我不会让你活着,但是也不会让你轻易便死掉了。” 玉陌的语气让人浑身发寒,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我替你写了一封罪己诏,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父皇的死因,明日一早,整个京城便都会知道,而后,是整个大周。 还有你在位期间的种种恶劣行径,罄竹难书,我——要让你——遗臭万年。” “百姓们不会信的。”皇帝的情绪开始激动。 “我会让南州和上京的百姓,来控诉鞭挞你。” 南州水灾的时候,皇帝没有管,任由百姓自生自灭不说,还纵容南州的官压榨百姓,百姓们对他是恨之入骨。 上京旱灾的时候,皇帝在大肆选秀,对此不闻不问,活活饿死的百姓成千上万。 当选秀的消息传到上京,甚至有百姓组织来京城刺杀皇帝。 若是皇帝落在他们手里,可想而知,会得到什么“待遇”。 皇帝知道玉陌说得出做得到。 一双眼死死地盯住玉陌,“你敢,朕是天子。” 皇帝额头的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你这个天子,是偷来的,是假的。”玉陌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吼道。 “你会失望的。” “你活着,我便让南州上京的百姓来“问候”你,若你死了,我便把你悬尸于西门,让天下人都看着,你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你唯一的儿子,听说谭家已经将人五马分尸了,我这个做堂哥的,会将他的尸首收回来,一个月后,再把他和你一起丢去乱葬岗,让野狗吃你们身上风干的肉。 忘了告诉你,是蛮夷的乱葬岗。你这样的猪狗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配污染我大周的土地,听闻蛮夷有一些污秽之地,人死后会被困住,哪里也去不了。 至于年幼的三皇子,什么都不知道,祸不及幼儿,自然不能降罪于他,便以亲王礼下葬,入皇陵。想来百姓们一定赞我仁慈。 我给你准备的大礼,如何?” 打蛇打七寸。 玉陌每一句话都让皇帝心惊胆颤,恐惧一寸一寸加深,遍体生寒。 空气静止得让人害怕。 “你不会这么做的。”皇帝的声音带着颤抖。 “呵,杀父之仇,家仇国恨,这都是轻的了。” 最后一句就是压垮皇帝的稻草。 自己的儿子惨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却能入皇陵,行亲王礼,李代桃僵,心怎么能平。 此时此刻,他恨不能将那个小娃娃捏剁碎了喂狗。 但是,他做不到。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变幻,“朕和你做一个交易。” 玉陌冷哼一声。 “让朕以太上皇的规格下葬,入皇陵。还有元瑾,给他收尸,以亲王礼好生安葬。” 一瞬间,皇帝仿佛老了好几十岁。 除了他自己,也就是对元瑾最为上心。元瑾身为太子,是皇帝最为看重的。 “呵。”玉陌冷笑,笑他不自量力。 “孟少夫人。” 第386章 孟少夫人必死无疑 - 卿谋 - 安绵绵 四个字说出口,皇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玉陌。 玉陌控制得很好,但是,依旧有些微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是皇帝最后的筹码。 看样子,玉陌就是孟大公子无疑,那这个孟少夫人就是他的妻子。 皇帝不觉得在江山面前,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与之抗衡的力量,但是若玉陌对那孟少夫人有情,他或许能保得身后名。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对那一位,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样,这个交易做不做?”皇帝紧盯着玉陌。 “不做。” 玉陌的心突突地往下沉,月璃有危险。 虽然影二影三一直有消息传来,但是看皇帝的样子,肯定是准备了后手了,而且这后手为了掣肘他,一定不是小打小闹。 玉陌想起皇帝对付自己的手段,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自己有完全的准备,且身边都是自己人,还有军队,而月璃除了一些暗卫和林山带的侍卫,再没有别的可防身的底牌。 不担心是假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必须崩住,否则不仅救不了月璃,他自己也难以善了。 如今,月璃的消息是皇帝唯一的筹码,皇帝不会放弃,这场较量,端看谁更忍得住。 他没有去问皇帝如何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没有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皇帝没想到玉陌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也对,若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拒绝的。 若是真的上心,也不会将人放在京城,皇帝心里发慌了,若是玉陌对孟少夫人并不太在意,那么他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两方交战,不仅要知己知彼,也要知彼知己。玉陌知皇帝也知自己,皇帝不知玉陌也不知自己,必败无疑。 果然,顿了顿,皇帝又开口了,语气里满满的试探,“那可是你的妻子,真的无所谓?若是天下人知道了,那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玉陌转过身去,“呵,人是你杀的,关我何事,到时我封她一个位分,天下人都得赞我重情重义,骂你禽兽不如。” 皇帝见玉陌油盐不进,心里急了,“就算她不要紧,那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吧,那可是你的骨肉。” 玉陌的身体明显一顿,夜里寒风从窗口刮过来,毫无遮挡,劈头盖脸,让人感觉到呼吸都困难。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只不过短短几息间。 玉陌没有抬眼,他知道,皇帝没有说谎,这个时候说假话,没有一点好处。 因为玉陌有时间去查,并不是这会答应,事情便定了下来。 皇帝不会这么做,也没必要。 皇帝看玉陌不说话,心头一喜,继续说道,“算起来那孩子在腹中也快八个月了,一个不好,就是一……” 皇帝住了嘴,玉陌的眼神如带着刺刃。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千刀万剐。 皇帝微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句“一尸两命”含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 “孩子吗,确实要救一救的。”玉陌云淡风轻地回答,仿佛刚刚的怒目是幻觉。 “那你答应朕了?”皇帝浑浊的眼里放出一道光来,似乎是怕玉陌不认账,又重复了一遍: “朕助你登基,以太上皇之礼下葬,元瑾按亲王礼下葬,入皇陵。” “不答应。” “你……” “你,我不准备放过,不过,为了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元瑾的条件我答应,入皇陵,亲王礼厚葬。” 玉陌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但是说到孩子的时候,语气有些几不可见的发颤。 皇帝神色犹豫,不得不说,玉陌的威胁很有效,件件戳到他的心窝上。 玉陌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我的耐心不多,女人,我以后会有,孩子,我以后也会有,但是,你的机会只有一个。 她在哪里?你做了什么?” 皇帝一听玉陌问的话,心虚地别开了眼,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玉陌眼中一闪而过的焦急,心一横,“你先答应朕的条件。” 果然是自私至极的人,哪怕是亲儿子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玉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否则皇帝会抓住这一点,为所欲为,更不会告诉他月璃的下落。 “朕,朕答应。” 玉陌停下脚步,一双利眼看过去。 “今儿是什么日子?” “二月十四。” 皇帝突然换了神情,似哭似笑,看着头顶,“来不及了,她必死无疑。” 京城离宁城上千里,一日绝对到不了,来不及了。 玉陌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寒意,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掐住皇帝的脖子,逐渐用力,“她在哪里?” 此时的玉陌,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能吃人,皇帝有一瞬间的骇然,而后哈哈大笑。 但是因为脖子被掐住,笑起来的声音一个一个往外挤出来,显得无比诡异。 “原来,你是在意那妇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陌下意识地松开手。 “朕赢了,最后还是朕赢了,你和你那个该死的父亲一样,是个痴情种子,哈哈哈,朕早该想到的。从此之后,你每一天都要活在内疚里,一辈子都不好过,哈哈哈哈哈……” 皇帝面色疯狂,一想到玉陌会痛苦一生他就无比的高兴。 对于他来说,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 “看在你这么高兴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丽贵妃生下的孩子,生父,是殷将军。” 一个是宠爱的妃子,一个是信任的大将。 殷将军是被他寄予厚望之人,去西北之前,皇帝便单独找殷将军谈过,让他制造玉陌叛国的证据,这是他留的后手。 之前殷将军一直没有联系他,是事先说好的,为免玉陌怀疑,也说明进展顺利。 他和玉陌谈的条件,身后事是一方面,活着才是最大的原因,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却没想到…… 皇帝双眼似乎要跳出眼眶,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背叛,又是背叛。 第387章 夫人有危险 - 卿谋 - 安绵绵 来自信任之人的背叛,最为致命。 皇帝大口地喘着气,再说不出一个字,猛吐了一大口血之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玉陌一拳打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碎。 何太傅进来,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玉陌,心下一惊,“殿下?” 玉陌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何太傅上前探了探皇帝的鼻息,大喊到:“皇上驾崩。” 随着声音,很快后头的大臣都进来了,正要跪下,便听见玉陌的声音,“不必跪,那是大周的罪人,该千刀万剐,不配受到我大周肱骨之臣的跪拜。” 众人一顿,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玉陌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此贼十六年前,用阴谋诡计杀害了本王的父皇,李代桃僵在位十六年。 却只昏聩不明,荒淫无度,听信小人,残害忠良,置大周岌岌危矣,百姓民不聊生,诸位大人且商议如何处置此贼。 此贼通敌叛国,勾结他臣,罪大恶极,该处以极刑,悬尸于午门十日。” 说完又一把将东西给了何太傅,“这是此贼害本王父皇母后皇妹的证据。” 何太傅接过,便看着玉陌出了大殿。 赶忙恭敬称道,“恭送皇上。” 无论如何,老皇帝已死,玉陌作为太子,登基只是时间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是以,这个时候确实是称呼玉陌为皇上。 后面的大臣也后知后觉,听得何太傅说话立马跟着喊,“臣等恭送皇上。” 直到人没影了,众大臣这才起身,面面相觑,努力消化着刚刚玉陌那几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能跟着何太傅进来御书房的,都是玉太子一党,早就知道玉陌一来,皇帝必死。 他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送先皇,迎新皇。而后开启新皇朝代。 但是,如今看起来,好像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大周的罪人?贼子? 听着称呼,就知道玉陌是要秋后算账了。 而且,还不能轻易善了。 大臣们心中有了计较,各司其职忙活了起来。 “将此……此贼子的尸身抬下去,就……放在大理寺的狱中。” “换身衣裳,看着碍眼。” “将证据都整理出来,明日便昭告天下。” “将宫中清理打扫干净,所有的物件都换新的。” …… 要职大臣一样一样地吩咐着,将事情一件一件安排妥当。 大殿外,谢公公低着头,姿态无比恭敬,“皇上,奴才已经早早地将万和宫收拾好了。” 玉陌对着身后的暗卫吩咐了几句,看着远处,神色晦暗不明。 “做得很好,等皇后回宫,朕,重重有赏。” 皇后? 谢公公看着玉陌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奴才恭送皇上。” 皇宫里的细处,依旧兵荒马乱的,玉陌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一路上,玉陌脚步不停。 “影一。” “属下在。” “夫人安全吗?” “安全,据影二说,他们走的是小路,几乎每日都会遇到山匪,不过有惊无险,都被林山带的人解决了,没有轮到他们出手。” 每日里都能遇到山匪,可见世道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一听说月璃安好,玉陌些微放松了些,但是听老皇帝的语气,他安排的人会在这几日有动作,如果真是如此,没准现在已经出事了,只是他还没有收到消息。 玉陌的心紧了紧,像被人攥住般地难受。 “夫人这会到哪里了?” “夫人的路线很奇特,我们预计不到夫人下一站去哪里,也没有告诉过大家目的地,看似漫无目的地,闲庭信步,但是大方向一直往南是没错的。” 连他的人都不知道月璃的路程,是不是其他人也不知道。 但是,若是知道了呢? 玉陌脚步加快,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剑。 “那,我们出城,去找夫人。” 找到她,看到她平安。 一定要。 “现在?” “即刻。”两个字,不容置疑。 “是。” “传令下去,动用所有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夫人。若夫人有危险,不计任何代价,保夫人平安。” “是。” “三日前,影二来过信。”玉陌记得,影一和他说起过。 “是,信中说夫人在余庆,看信中的时间已经是十日前了。 余庆距离京城一千多里,八百里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三日到。 只是,如今过去了十三日,夫人他们不知又走到了哪里。” 影一不知刚刚在内殿里,老皇帝和自家主子说了什么。 他猜一定和夫人有关。 老皇帝说起夫人,怕是主子和夫人的身份被发现了。 而且,主子决定这就要去找夫人,这么火急火燎,看起来,老皇帝一定留了手要对夫人做什么。 换言之:夫人有危险。 若是夫人有危险,那小公子…… 影一不敢想下去,心里却是鼓声大作。 前面有人在等着,看见玉陌走近了过来,身姿摇曳,袅袅婷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和背后的慌乱,有些格格不入。 “主子,是曲三娘。” 玉陌步子一滞,脑中想起些事,走上前。 如今行满功圆,曲三娘也得见天日。 她原本是来报告京中各府情况的,还未开口,便被玉陌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脑袋。 心中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一刻,也不必再瞒着,便一一如实作答。 玉陌的眼眸却渐渐暗得能滴出墨来。 曲三娘走后,玉陌带着一队影卫,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到了城门口,殷将军已经带着人马等候在那里。 “走。” “是。” 没有多余的话,八百里加急的战马,一路疾驰,往南而去。 初春的风虽然没有冬日时凛冽,但依旧是寒的,打在脸上生疼。 玉陌的心跳得飞快。刚刚一团乱的脑子,在走在路上的那一刻,无比清明。 他没有时间想别的事,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她。找到她。 他刚刚让人告诉殷将军:月璃有难。 殷将军没有问任何话,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焦急却告诉他:殷将军千里去帮他,的确有别的原因。 第388章 月璃一直都知道 - 卿谋 - 安绵绵 之前他的影卫报过:殷将军当初遇害后,从边境回来,第一个去见的人,是月璃。 还是私下里秘密相见。 玉陌知道殷将军和丽贵妃有私,后来丽贵妃出事,他知道是用了法子逃了出来。 之前一直以为是元瑾帮的殷将军,如今细细想来,加上离人归的消息佐证,从时间和手法上,怕是月璃的手笔。 月璃对殷将军有恩,而殷将军要报答。 一时间脑中出现了很多画面,从前无法解释的事情,突然一下子都好像找到了答案。 比如,除了殷将军的帮忙,还有赵家军的出现,战场上莫名其妙的厉害武器…… 这些事情和曲三娘说的一一对上位置。 原来,她做了那么多事情。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玉陌脑中同时也出现了很多疑问。 月璃身为侯府嫡女,一直被程谦养在身边,算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玉陌确信程谦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月璃,她还那么小,这种事情,多知道一点便多一份危险。 程谦爱女如命,绝对不会将她置于险地。 至于那时候,月璃解释是程谦留下的手札,更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的借口。 前太子之事,事关重大,如此隐秘,程谦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别说什么都写了的手札。 而且,程谦是主动投靠他的,也不存在威逼利诱,程谦没道理留个证据把柄,陷他于险地。 在长安时,玉陌也见了月璃几回。 那时候的月璃,和普通的大小姐一样,有小脾气,爱撒娇,为程三小姐打抱不平,逛街,买衣裳,约着孟思恒出城骑马。 如今想起来,玉陌突然发现:那个时候的月璃和现在的月璃,简直是天壤之别。 容貌…… 对了,玉陌摇了摇头,风狠狠的略过脸颊。 他竟然想不起来,从前小时候的程月璃,长什么样子。 好奇怪。 至于性格,更是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他感觉到不一样的呢?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想过。是从卫府的赏梅宴上,那一曲梁祝开始的。 后来,他慢慢地发现,月璃不仅知道前太子,还知道离人归。 更知道大周有一场下了整整大半个月的暴雨。 有这样的先知,不是神仙,便一定就是南宫族人。 后来发现,她确实和南宫家族有些关系。 他对南宫家族了解不多,但是月璃知道那些秘密,却没有公众于世人,说明她不是敌人。 还为他和元瑾牵线搭桥。 那时候,他以为她或许知道他的身份。 直到从长安入京时,梁昭派人暗杀他,从月璃的信中看出,她以为的前太子是梁昭。 玉陌这才发现:月璃知道有前太子这个人,却不知道前太子究竟是谁。 后来,西凉来使大周,月璃见到了梁昭…… 若说发现,一定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玉陌想起后面发生的事,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 从那时起,月璃就在陪着他演戏。 什么都为他着想,不让他有一丁点为难。 她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又是如此地体恤他。 可想而知,若是那时候双方摊开来,且不说他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就是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到时,就是他在中间左右为难。 很显然,月璃预料到了这种后果,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但是,却在背后为他做了许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那么聪慧,也那么坚强。 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给他支持,为他分担。 还有孩子。 孩子。 一刹那间,玉陌心里,百爪挠心,各种情绪充斥着。 天知道当他从老皇帝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到无比荒唐,却又不得不信。 他无法想象这些日子月璃是怎么过来的,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辛苦,可累。 可有过无助,可有过抱怨。 他却始终不在她身边。 玉陌想起来,去西北之前,在东宫时,他也去过几回孟府,悄悄地,远远地看一眼。 每次去,月璃都是躺在院子里的椅榻上休息,当时并未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恨自己在她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 还有年前,卫家小姐出阁时,他在卫府瞧见她,或许是冬日的衣裳宽大,他瞧不出异样,但是月璃身边一左一右,青崖和秋蝉小心翼翼扶着的模样,他怎么就忽略得那般彻底。 玉陌无比悔恨。 在他正名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时,其实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她在身边。 但是总想着不愿委屈了她,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跟在自己身边。才一直拖着,希望事情有了定论之后再风风光光地娶她。 这一次的离开,也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随便走走,而是身份被发现,不得不离开。 可是,关于这两件事,底下的人都瞒着他。 玉陌清楚他们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孩子的事情事关重大,若是被发现,被敌人利用,一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满盘皆输。 他们赌不起。 玉陌复位,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里面,还有羽国的希望,那些大臣的孤注一掷,和对大周的希望。 月璃的身份被发现,正值老皇帝下了十二道旨意召回西北的人。 这种关键时期,那些人也不会说实话。 玉陌知道,这时候再去怪谁,都没有用,都是后话。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她。 要她平安。 若是月璃有什么三长两短,玉陌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当初他去西北后,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月璃会遇到危险,安排了月璃暂时离开京城。 但是月璃拒绝了,没有走。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把她绑走的。什么京城住得习惯,喜欢宁心院的那池温泉,怀念之前的日子,通通都是借口。 她指挥离人归拦截西北的消息,截住宫中的军令,操控京城的舆论…… 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这才是她留在京城真正的理由。 为了他。 玉陌没有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件,便多心疼一分。 他要见到月璃,所有的话要去当面说。 快马疾驰在月色下的林子里,风从耳旁呼啸而过。 玉陌的眼睛涩涩的,他伸手握住颈前的琉璃玉佩,手心发热。 第389章 当年的真相 - 卿谋 - 安绵绵 二月十五。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洒遍大地,京城从暗夜里苏醒了过来。 昨儿夜里,蒋立带着人在城外宣传,效果还是不错,后半夜有许多百姓都回了城。 早春上,夜里还是很冷,没有几个逃命还带着被子的,到了后半夜更是冷得忍不了。 刚好蒋立又卖力,官府的人说一遍,找了个说书先生又重复一遍。 语气无比地接地气,效果也非常显著。 到了早上,一切尘埃落定,京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外头也有不少百姓听到风声回来,城门口无比热闹。 因为早有准备,派了户籍官全部动作,大家做好登记便可以入城。 新皇上位,没有一个人敢打马虎眼,都拿出了上任以来最认真的态度,丝毫不敢怠慢。 这边,百姓们井井有条,宫中却是有些慌乱。 上朝第一日,新皇却不在宫中。 昨日夜里玉陌走的时候,只简单交代了几句。没办法,何太傅这时候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主持大局。 还好之前老皇帝也不上朝,都是内阁大臣处理政事,如今延续几日,也不是难事。 而且有个卫宸能够名正言顺地出来帮忙,他能轻松不少。 只是,关于老皇帝的罪名…… 一大早,朝堂上大家都在讨论罪名怎么发,后事如何处理。 玉陌可是明着说了: 那贼,杀害先皇,昏聩不明,荒淫无度,听信小人,残害忠良,置大周岌岌危矣,百姓民不聊生。通敌叛国,勾结他臣,罪大恶极,该处以极刑,悬尸于午门十日。 罪名和处置都说全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周全,不损害新皇的英名,但是对老皇帝的处置绝不留情。 很快,大臣们便商量出了结果,并以最快的速度下发了告示,全国张贴。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京城中的百姓。 告示大多人看不懂,找来了一位先生用接地气的语言解释了一遍: “近日,宫中发生大事,平王姜元佑,陷害其生父誉王姜桧致使其昏迷。其母柔妃因为嫉妒,杀尽宫中嫔妃皇子。 期间派人在西北截杀玉太子,欲杀玉太子,逼宫夺嫡。 玉太子奋力反抗,性命无忧,快马加鞭回京欲平宫乱,救誉王。 平王散播谣言造成百姓恐慌,玉太子回京后和其发生大战,身受重伤,平王不敌,欲用秘辛求生。 玉太子用计谋让平王说出秘辛,乃其父杀害先皇的证据。 玉太子自是不信,下令彻查。结果却不如人意,玉太子无比痛心,加之身受重伤,如今正在宫中调养。等身体好后,择日登基。 经查,誉王姜桧杀害先皇,昏聩不明,荒淫无度,听信小人,残害忠良,置大周岌岌危矣,百姓民不聊生。通敌叛国,勾结他臣,罪大恶极。 剥去其皇上、太上皇称号,削去其誉王称谓,贬为庶民,是为庶民姜桧。 依律,杀害皇上,通敌叛国,该诛九族,但其族人特殊,改判姜桧处以极刑,悬尸于西城门十日,以儆效尤……” 经过这么一翻译,百姓们都明白了。 这告示里好多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一会才消化掉。 原来背后还有那么多事,百姓们想着自己劫后余生,围着告示议论着,对老皇帝和平王无比唾弃。 “原来是平王想谋朝篡位,竟然搞出那么多事,真是想不到。” “我就说是平王搞的鬼,若是真的为我们好,怎么会不让我们出城,摆明了就是想利用我们。” “对,草菅人命。” “这种人,死不足惜。” “对,处死,给生父下药,谋朝篡位,还拿老百姓做筏,该杀。” “先皇居然是……当初的誉王杀的,勾结西凉杀兄弟,那平王如此,倒是子肖父了。” “天理昭昭,做了坏事的人总会遭报应的。” “就是,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天子,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这种贼人,悬尸十日都便宜他了。应该将他埋在桃树下,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还好老天有眼,让玉太子回来了。” “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呀,昨夜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是啊,可谓一夜翻天覆地。” “我们那条街的街头,也发生了大事。” “说说看,什么大事?”只一句话,就有好奇的人过来八卦着。 “我们那街头,住的是个大官,听说是姓吴,他家还有个女儿进宫做了娘娘。” “哦,我知道,那是吏部侍郎吴家。” “他家怎么了?” “被灭门了。” “呀,怎么回事?谁干的?” “一家上百口,包括她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就是前段时间和胡家小姐闹了一出那个,全部都死了。” “怎么死的,哦,吴家不是和平王府走得近,是不是昨夜里被平王派去拦玉太子了,像咱们一样。” “呸,要拦也不会找老弱妇孺那些女眷去呀。” “那可说不好,平王不是还指望咱们守城,让咱们去送死吗?” “不是不是,瞎说什么呢。” “那不然怎么死的,上百口人,不知道反抗的吗,难道京城进了山贼?” “今儿一大早就有官府的人去瞧了,听说是先被迷晕,然后被杀。杀人的是一个妇人。” “天呐,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我知道我知道,杀人的是吴老爷的亲妹妹。”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吴老爷的亲妹妹? “吴老爷快四十了吧,他的妹妹年纪不会小。” “是,我都看见了,她杀了人坐在地上呆呆地哭,问什么都不说话。” “吴老爷的妹妹,好像是嫁到武安侯府二房,后来二房出事,原来现在还活着。看起来是吴家收留了她,那她为什么不仅不感恩,还杀了吴家满门?” “谁知道,这年头,做了好事还被害,也是没有天理了。” “大婶子,这话就错了,吴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说年前吴大少爷强抢民女最后害得人一家跳河,可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那程家二房的老爷,从前也没有好名声,说不得是狗咬狗一嘴毛。” “对对对,玉太子一到,什么魑魅魍魉都要现形。” “谁说不是。” 第390章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 卿谋 - 安绵绵 吴家。 满地的尸体。 凶器是厨房用的长刀,全部人都被长刀刺入心脏。 尤其是吴家的主母钱氏,尤其惨烈,活生生被分解成很多截。 其次就是吴大小姐吴佳,伤口多达几十处。 还有许多在主子跟前伺候着,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也惨遭杀害。 倒是一些不受人待见,在最底层从来没有来过前院的下人,幸免于难。 也就是这些人去官府报的案。 如今的京兆尹大人,早就换了人。 上次老皇帝被当街拦住告御状,不得不开堂审理,为了保住方大人,只将人入了狱,准备过几日便放出来。 又为了抚慰百姓,倒是将京兆尹大人严办了。 这会来的,是何太傅任命,临时在京兆尹任职的张大人。 张大人接到报案立马就来了。 除了满地的尸体,也就那坐着发呆的妇人最为显眼了。 妇人坐在前院的廊边,满身的血,双手微微颤抖,上面是干涸的血迹,脚下是一把带着血的长刀。 这种刀,一般是放在厨房后院,杀大的牲口用的,很是锋利。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妇人,却能下得了手,杀了那么多人。 张大人前去问话,妇人什么话都不说,也没有看人,双眼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下人认识,才知道这是吴家老爷的妹妹,从前也是程家二房的夫人。 已经在吴家住了有些时日了。 张大人刚刚在任,新皇继位之时,也不敢打马虎眼,当即左右询问,多方打听,查明真相。 很快,一同协助的同知大人,根据底下人查到的线索就来报告了: “大人,查到程二老爷和这位程二夫人,已经在吴府住了小半年了。” 张大人眉头一竖,“这么说,是恩将仇报了?” 当初程家二房遇到事,被贬为庶民,且其他人不得救助,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吴老爷帮衬一下亲妹妹,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不料同知大人却摇摇头,“大人,事有蹊跷,据下官所知,这吴大人可不是慈善之人,也不会大发善心做什么好事,吴家,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同知大人语气意味深长。 张大人面露疑惑,“那程家二房都那样了,还有什么能让吴家图的?” “大人,您不知道,前院有一丫鬟昨儿请休回家,幸免于难,据她说,在这里寄居的,除了这程二夫人还有程二老爷。底下人刚刚看过了,程二老爷也死了,死状比吴家主母更难看。” “程二老爷和程二夫人寄居在吴府,可不是普通的做客。而是被奉为座上宾的。 吴家不仅将旁边那座精巧的别院拨给他们住,而且把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的卖身契都给了程二夫人。 大人你说,什么样的情意能做到这一步。据说那别苑,是从前吴家老夫人住的院子,这里头的意味,大人您细品。” 张大人细细思量,确实品出不对来。 “哎快说快说,别卖关子,难不成吴家被程家抓到了什么把柄?” “若真是这样,那把程家二人杀了就是了,程家那样的身份,依着如今吴家的势力,若真有威胁的人,可是做得到,为何还非得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也对。” “难不成是有求于程家?” “也对也不对。”同知大人似笑非笑地看向张大人。 这张大人和他算是好友,平时总一起吃饭喝茶,虽然如今临时拼成个上下级关系,但二人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和自己的上司猜谜底。 同知大人看张大人心急火燎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 对于这件事,他是知道些内幕的,加上底下人查到的线索,他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宫中受宠的舒贵妃?” “自然,只是后来说得了急症死了,都没对外宣。” “大人,若是真得了急症,怎么连丧都没有发?当然这和本案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堂堂贵妃殁居然不发丧的原因。 大人可知,舒贵妃就是当初平王府中,极受器重的滢小姐。而这滢小姐不是别人,就是程家二房的大小姐,程雨滢。” 这位同知大人交友甚广,他知道平王府的滢小姐是程雨滢还是从毕家嘴里听到的消息。 当初月璃为了让毕家和程家二房反目成仇,特地安排了毕夫人看见原本对外宣称暴毙而死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毕夫人气结,这才有了只言片语传出来。 大户人家,都有别家的眼线,对主人家的只言片语尤其上心。 张大人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一句,“荒唐。” 如果同知大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吴家一夜之间升官到了御前,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大人琢磨了好一会,又看着眼前的惨状,对着同知大人点了点头。 “那迷药是哪里来的?” 同知大人摊手,“谁知道,不过内宅妇人总有办法弄到这些东西。” 张大人又是一阵冷汗。 吴氏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活不了,就是这里头,总有无辜之人受到池鱼之殃,也是命。 当即让人将吴氏带走,清理现场。 吴氏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架着她离开,只是在经过花园拱门的时候,突然挣脱,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在这里生,也在这里死,真是…… 两日前。 玉太子携十二万大军攻打京城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吴氏也听说了。 她担心自己的女儿,一直去询问程雨滢的状况。 钱氏知道如今情势严峻,因为程雨滢的死,吴家正被架在火上烤,钱氏心急,对吴氏便敷衍了几句。 到昨日吴淮失踪,又听说皇帝派出的御林军都没有回来,凶多吉少。正好吴氏又来问,钱氏心中烦闷,便把程雨滢的死讯告诉了吴氏。 吴氏一听说自己女儿死了,哪里还坐得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要往外冲。 这个时候,钱氏哪里能让吴氏添乱,自然是严词厉色好一番敲打。 如今程雨滢已死,钱氏说话也不再客气,干脆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们的嫌弃和对程雨滢的埋怨。 在钱氏眼里,程家两口子如今就是一无是处的吸血蚂蟥,她能让他们还依附着吴家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但是这人却还不知好歹,钱氏有好脸色才怪。 悲剧,便由此发生。 第391章 今儿是二月十五 - 卿谋 - 安绵绵 阳光明媚。 月璃一行人路过一片林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树,这个时节还是绿油油的,一棵接一棵,栽在道路两旁,这样的景致月璃是第一次见。 原来人们常说的温润江南,是如此地让人感到欢喜。 树叶无比茂盛,阳光从期间星星点点地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驳的树影。 恍然间,还以为是夏日将临。 一处小溪边,队伍停了下来,下人们熟练地分工合作开始准备吃食。 月璃下了马车,看着这初春万物复苏的清新,感觉到无比的舒服和美好。 脑子里蓦地出现一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 如今的心情,倒是应景。 很快下人那边烧好了水,青崖泡了茶端过来。 红枣黄芪绿豆茶,加了人参金芝等药材,是青崖专门为月璃准备的,补四肢百骸的气血,疏肝解郁,为生孩子做着点点滴滴的准备。 月璃向来不爱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为了孩子,忍了,一口接着一口,脑袋里安慰自己:这玩意儿,比药好喝多了。 不过,喝完后确实觉得全身暖暖的,一股暖流被温养着,微风拂来,感觉全身的毛孔都是舒适的。 月璃看了青崖一眼,全是赞许的目光,不得不说,有青崖在,她能安心许多。 从到了余庆后,月璃便收起了伪装,扮成胖胖的妇人,身上便要多许多东西,是个负担。 她现在,比出京城的时候,肚子大了好几个圈,如今不用再扮,自然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皇帝对她的各路追兵,在这一路上都已经甩得干干净净,他们现在,除了自己警惕,还有程家的势力掩护,只要不闹什么大事,他们基本就属于鱼入了海,再找,便如大海捞针。 况且,算算时间,这会玉陌怕是快到京城了,皇帝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分许多精力在她这里,又不是一时半会便做到的事。 京城时不时有消息传来,几乎都在意料之内,没什么新鲜事。 最近的消息里,只有一件,让月璃有些疑惑。 宫中的消息:皇帝出宫,去了华岩寺,见了一个和尚。 月璃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怕死的老皇帝,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华岩寺有什么得道高僧吗?她不知道。 不过,能和皇帝同流合污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月璃回想起年前,玉陌以孟大公子的身份,出去治病之后,她特地去云刹寺和华岩寺捐了一千两黄金的香油钱。 当时为的是把玉陌出城了的事,散播出来,也为后面“孟大公子的死”做好准备。 原本只给云刹寺便好,又去了华岩寺,是因为先皇后和先公主便是在那里遇难,华岩寺破败下来,月璃有心帮一把,给些钱希望华岩寺能修缮一二。 那时候,她记得住持带着满寺的人来道谢,可没有发现什么看得上眼的得道高僧。 难道是住持? 但是没道理啊。 皇帝找住持能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最想的不用猜就是杀玉陌,月璃不觉得一个和尚能做到皇帝做不到的事。 其他的,她一时也再想不出来。 不过,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她没有抓住。 月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看向一旁的青崖: “青崖,什么日子了?” “夫人,今儿是二月十五。” “就快三月了,春天要来了。” “是,” 青崖下意识地看了看影二影三的方向,压低声音,“到了三月,小家伙们也该出生了。” 月璃放松下来,脸上不自觉地便带上了笑意,伸手抚上高高隆起的小腹,满眼期待。 想起什么,月璃突然道,“青崖,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发紧。” 月璃眉头微蹙,本来心里并没有多少害怕,但是未知一旦发生,恐慌便随之而来。 青崖投过去一个放宽心的眼神,笑道,“那就是小公子想出来的征兆呢。” “是吗?”月璃半信半疑。 “夫人若是不信,我找卢婆婆来,夫人亲自问一问她?”说着,看向不远处正忙活着的妇人。 这卢婆婆虽然被称为婆婆,但是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岁出头,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接生婆婆。 手下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这么说,整个余庆,这二十年生的孩子,就没有卢婆婆没有过眼的,可谓身经百战。 月璃如今月份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会生,生孩子可开不得玩笑,林山从出了京城后,一直都在琢磨着,想找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虽然青崖的医术不错,但到底是姑娘家,没有生养过,生孩子这种事,经验比医术重要。 这不,路过余庆的时候,向人打听到这一位,口碑好,技术好,又愿意和他们同路随行,最为合适了。 说好了的丰厚的报酬,还没出发林山便把钱付了。 卢婆婆家里准备建个庄子,正缺钱,月璃这一单解了燃眉之急还有不少富余,高兴得合不拢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而且说好了,等月璃安然生下后找到奶娘,便送她回家。 卢婆婆见这般如花似玉的夫人,一身贵气,还带了那么多侍卫,可见是富贵之人,又看月璃脾气好,出手阔绰,想着以后没准还有大赏,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这一路上,还包揽了月璃吃饭的活。 不得不说,卢婆婆的名气好名声大,可不是吹的,就这一手做饭的手艺,也让人刮目相看。 普通的家常小菜,经过她手里,就是要美味可口许多。 因为有青崖这个大医在,月璃平时吃喝很是讲究。不过月璃这一胎胃口并不好,有一段时候确是吃得多,但是吐得也勤,等到了肚子里,便只剩下一点点了。 更没有像普通人那般大吃大喝,稍微油腻些便吃不下。虽然心急母体营养跟不上,怕孩子长不大,但是月璃吃不下也没有办法。 不过,卢婆婆见到后,仔细问了饮食,却是大声叫好。 第392章 卢婆婆 - 卿谋 - 安绵绵 原来,月璃虽然吃得少,但是该有的营养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只是,看月璃的状态,到了这会,却是要多吃些。 这时候孩子长得快,母亲也要储备力气,软绵绵的可不行。 若月璃前期吃得多,后期便要控制。 卢婆婆原先看着月璃的肚子,比正常的要大些,还有些发愁,不过经青崖悄悄提醒后,查看了一番,却是觉得孩子小了些。 女子怀孕,若是怀的后壁,便不显怀,若是怀的前壁,就会像个大水桶一样,但其实孩子并不大。 而且也并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在胎盘长不好的时候,吃得多便都长在了母体身上,孩子却没分到多少。 而月璃一开始几个月吃的东西,都是长胎盘的,胎盘长得好,后面吃的东西大都给了孩子,母体不会发胖,孩子也长得好。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女子生完孩子还能保持身形不走样,有的却胖了一个圈,就是这个道理。 若是胎盘长得好,又吃得多,母体发胖的同时,胎儿也会长得很大,这对于生产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一个不好就会难产。 为什么说生孩子是九死一生,除开胎位不正的原因,胎儿过大,是难产最大的原因。 有些恶婆婆,为了自己的孙子长得好,拼命地让自己的媳妇吃,那些小媳妇不懂,看婆婆那么热情还感恩戴德的,事实上,这样的婆婆眼里只有孙子,媳妇是死是活她们并不关心。 婆婆们也是女人,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难道不知道生孩子的痛苦和凶险?不,她们知道。 最可悲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悲的,是婆婆如此,有些女子自己的母亲为了讨好婆家,希望自家女儿能被婆家看得起,会默认这种行为。 这种愚昧,在任何朝代都比比皆是。 有些恶婆婆甚至对自己不满意的媳妇,会用这个方法杀人于无形。 卢婆婆是见多了这种肮脏事,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也提点几句。 不过许多媳妇儿根本不信,她们觉得大家都是如此,自己和大家一样,便没有任何不妥,甚至对婆婆的好,感恩戴德。 卢婆婆没办法,遇到这种人,除了摇头,什么都不再说。 像月璃这种自己做主的,卢婆婆是有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点都不藏着掖着。 月璃也虚心接受,从余庆这一路过来,两方相处甚欢,月璃便把吃食全部交给了卢婆婆,算另外的活计,也另外给银子,卢婆婆自是千恩万谢,做事更有劲头。 月璃入口的东西,青崖习惯性地总要仔细检查过才端来,对此卢婆婆并不介意,心中大约知道月璃身份尊贵,也不敢造次。 只是做事更为尽心尽力,暗道自己找了个好差事。 在余庆时,卢婆婆便为月璃摸过胎位,是正胎位,孩子也不大,好生养,月璃年轻底子好,又一直都是好东西养着,平时活动也多,虽然头胎多多少少要受些罪,但是生养条件却是一等一的好,卢婆婆有经验,像月璃这样的条件,生产几乎都是顺利的。 看肚子,也就这些日子了,生产这事,一旦发动,也快。 没准过几日便有了动静,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去,没走多远,却能得一大笔钱,多划算的生意。 这么多年的经验,她看孕妇,那叫一个准。 临产最后这些日子,她让月璃多吃些也是为了月璃好,孩子能大些,母体也结实得多。 临近生产,是孩子最容易长肉的时候。 若是寻常孕妇,这么大的肚子,卢婆婆是万万不敢再让人多吃的,但是月璃情况特殊,又不一样。 生孩子无比地耗费力气,卢婆婆是见过许多穷人家,平时吃不饱,到生了才能吃上一顿饭,痛起来几个时辰都挨不过,没了力气,孩子闷着出不来,活生生母子就这么没了的悲剧。 …… 很快,青崖把吃食端了过来。 清炒菜心,酸辣芹菜牛肉片,香菇炖鸡汤,有荤有素有汤,搭配得很好。 北方的冬天,青菜的品类很少,京城的人大多都只吃大白菜小白菜,越往南,能种出的菜色也越丰富。 像菜心,平时在京城要四五月才能吃到,但在南方,这会刚刚长,是问路边的农家买的,又嫩又新鲜。 酸辣椒是卢婆婆自己从家里带的,红绿辣椒剁碎了用盐和酒腌好,放上一段时间发酵,又酸又辣又脆,吃起来很是爽口。 牛也是前头村子现杀的,切成薄片大火炒香,放一勺酸辣椒下去,去腥提味,香气四溢,像望梅止渴一样顿时勾起人胃里的馋虫,让人立马就觉得饿了。 鸡是今儿一大早现杀的,香菇是路过大城镇时,囤的干货,上好的肥嫩云菇晒干成一小朵,用水泡开,鸡肉切块放姜和些许花雕酒焯过水,和云菇放在一起炖,加入姜和大蒜八角,中途不要开锅,直到浓香溢出。 鸡汤一早便炖着了,在后面的马车上由专门的人看着,月璃想吃的时候,随时舀一碗。 出锅时,别掉汤面上的油和泡泡,在碗底撒上一小撮葱花,再把热汤舀进去,鸡汤上飘着些绿色,被热汤烫出了葱香。 几个菜都用精致的小碟小碗装着,颜色丰富,看起来赏心悦目,闻起来酸辣可口,让人胃口大开。 这菜,看着馋人,吃着可口,不知不觉,月璃便多吃了半碗。 卢婆婆见月璃喜欢她的手艺,心里也高兴。 吃完休息时,月璃把林山喊了过来。 “离前面的城镇还有多远?” “依咱们的速度,大约要两个时辰,路好走的话或许能稍微早一些。” 月璃点点头,“前头是什么地方?” “宁城。” 别人不知道路线,林山却是知道的。出发前,月璃特地把路线和林山说了一遍,她最近脑子有些不好使,怕一时忘了。 林山一直都是按着路线走的,许多路线,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外地人都是走官道,林山每每不识路的时候,都是到了各处,直接找人问的。 第393章 夫人要生了 - 卿谋 - 安绵绵 乡人淳朴,都会详细告知路线,也会提醒几句,哪里有猎人放的陷阱,哪里有山贼出入,这一路来,各方面来说,也还算顺利。 “宁城?” 月璃记得这里,宁城不大,但也不小,是由北到南的必经之地之一。 过了宁城,再有十日便能到泸定城。 其实若是正常速度的话,快马加鞭走官道,白天走夜里休息,最多三日便能到泸定城。 月璃情况特殊,又不能快走,这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好,路上小心些。” “是,夫人放心。” 月璃上了马车,想着是否在宁城多留些日子,她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肚子里动静频繁。 按照卢婆婆的描述一一对应,应该是要生的征兆。 而过了宁城,到泸定之前,小路途中,只有几个小小的驿站,依照他们的速度,这一段路要走十日,说不好在路上就会生了。 月璃不愿带着孩子冒这个险。 之前走小路是没办法,月份也还未到,如今不一样了。 而且,过了这几日,宫中那边应该也有了结果,届时,若肚子还没有发动,他们就能够走大路了。 官道上,还有几个镇子。 若是能一口气到泸定那是最好,若是中途发动少不得要耽搁几个月。 月璃心中打定主意,到了宁城,好好地歇息两日再说,这些日子,走走停停,虽然一直坐在马车上,但到底怀着身子,怎么着都不爽利。 还有就是…… 影二和影三。 他们应该就是先皇组织下的影卫。 月璃垂眸,琢磨着,到了宁城之后,如何甩开他们的视线。 月璃在软垫上躺下,闭上眼,回想着那幅图上关于宁城的布防,哪里可做障眼法,哪里可做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睡了一觉。 突然,感觉到骇然,眼皮一阵狂跳,月璃睁开眼。 “夫人。”青崖看月璃面色不好,语气担忧。 月璃怔了怔,“我们被人盯上了。” “什么?” 月璃回过神来,“好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青崖撩开帘子,四处张望,左右都看了看,“夫人,没有人。” “你叫林山来。”月璃不放心,那种感觉,强烈到让人心惊。 很快林山便过来了,“夫人。” “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林山脸色一变,立马举起手,示意大家警戒,众人停下脚步,背对马车,手中握起刀剑,警惕地望向四周。 “夫人莫忧,属下这就去查探。” 此地四处空旷,只左边有一座山,山上杂草丛生,若说有跟踪的人,只能藏在那里。 只是还没等林山过去,影三行踪诡秘地出现了,“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探子。”林山皱眉。 影三四处瞧了瞧,四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身后山上的草丛里,是自己和影二一前一后地护着,若说有什么人,轮不到林山发现,就已经被他们灭了。 这会,林山一说完,影三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退化了,但是这事马虎不得,当即和林山一起,将四周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洞里冬眠的动物给扒拉出来了,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影二守在外围处,也没有发现异常,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草木皆兵的情势,敌人确实不能靠近一分。 这边,月璃也打开帘子看向外边,除了林山和影二影三,还有一队神出鬼没稍纵即逝的队伍,看不清楚多少人,不用说,那肯定是玉陌的人。 月璃低下头:也对,若是玉陌要保护她,也不会只有影二影三两个人。 好一会,林山才回来,“夫人,没有发现人。” 月璃点点头,“怕是我多心了。” 突然又似乎想起什么,“到宁城后,休息两日再走。” “是。” 林山拱了拱手,走在了队伍前头。 马车车轮滚动,队伍继续前行,月璃眉头微蹙,那股阴霾感却一直在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心跳也倏然快了些,月璃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缓和下来,突然肚子一阵发颤地疼痛,如皮肤被人撕裂开, “啊……” 听到动静,队伍立马停了下来,林山快步前来,“夫人。” 马车里,青崖一听到叫声立马帮月璃把脉。只听得外头卢婆婆欣喜的声音由远及近,“夫人,是不是肚子疼?” “是。”疼了一阵,这会又稍微好些,月璃吐出一口气。 “那痛是不是有发紧的感觉?” 月璃回忆了一下,“是。” “是不是有皮肤被生生撕裂的感觉?” 月璃品了品,“是。” “哎哟,那可能就是要生了。这是最轻的痛感,接下来会越来越痛。” 疼痛?发紧?撕裂? 这还是最轻的? 怪不得都说生子是鬼门关走一遭。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却见卢婆婆满面喜色,语气也是喜滋滋的。 林山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一片农地,一个人都没有。 真想着找一家农舍让月璃休息时,却听得卢婆婆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夫人是头胎,没那么快的,总要等到夜里才能生出来,赶快,这会还能赶到宁城去,宁城大,条件好,前面只有一个村,什么都没有,难道你希望你家夫人在地里生孩子。” “是是是。”林山忙不迭地点头。 卢婆婆上了月璃的马车。 果然,没过多久,月璃的肚子又疼起来,卢婆婆脸上的喜色却越来越浓,“夫人,这是要生了,错不了,越来越疼,就是了。” “得疼多久?”月璃苦着一张脸,又期待又痛苦。 “不好说,总要三四个时辰,不过这三四个时辰,对夫人来说,可不轻松。 夫人多吃些东西,临生了才有力气。” 说了一会话,月璃缓和一些,过了不久,又痛起来,周而复始。 “啊……血。” 月璃疼的时候起身挪了挪,就见坐垫上一团水水的血渍。 卢婆婆凑过去看,“夫人莫急,是正常的。” 月璃松了口气,感觉到疼痛消失,身体软软的,又往榻上倒了下去。 第394章 找机会杀了夫人 - 卿谋 - 安绵绵 “夫人这会可得多休息,如能睡着便睡着,这疼啊,一开始都是一阵一阵的,疼一阵缓和一阵,这个阶段可能持续两个时辰左右。 这是最轻的,在这个阶段要多吃些多休息,后头几个小时,才有力气度过去。 能睡着便一定要睡一觉,无论睡多久都好,因为后面可睡不着了。 而后疼痛和疼痛之间的时间,会渐渐缩短,从两炷香痛一次到一炷香痛一次,这个阶段大约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这个阶段是睡不好了,但是可以多走动,生养时能容易些。 后面,便是小半炷香的间隔疼一次,再到一炷香疼三次,五次,大约持续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要生了。 夫人现在是最早的症状,在这个阶段,是孩子在为出来做准备,快要生的时候,夫人会感觉到小腹有下坠感,那就是孩子的头顶在撞击宫口,等宫口撞开,孩子也就出来了。 在这个阶段,夫人要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用力。有时候用力不对也不行。痛的时候,不要大喊大叫,要保存体力,察觉到痛了就用力。 夫人不要怕,到时老身会教夫人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到时,夫人跟着一块做就是了。” 青崖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说法她闻所未闻,果然有医术不一定会接生。 虽然之前学习接触过不少理论知识,但是真到上手的时候,还真不一样,顿时对卢婆婆刮目相看,亦在一旁听得认真。 卢婆婆语气温和又耐心,一点一点地教月璃,消除她的紧张和恐惧。 虽然这些话,月璃从前也听到过,但是这会才真算是身临其境,也才真正理解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就像小时候大人教给我们的道理,我们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都听出茧子了。 真到遇见了那些事,身在其中了才明白,那些曾经我们不以为意的,都是真理。 月璃刚刚,心里确实是慌的,不知所措。 不过这会,卢婆婆的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找了她来,真的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耳边又听卢婆婆说: “生孩子这事,并不可怕,有时候大家害怕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不懂,您看那些生完一个生第二个第三个的,岔开腿自己使劲就生了下来。” 卢婆婆说的话,虽然粗俗但是确实是这个道理。 月璃笑了起来,点点头。 想来刚刚觉得有人看着应该是错觉,可能是要生了精神太过紧张。 这般想着,月璃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 卢婆婆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月璃在心中反复地咀嚼着,青崖喂了她一碗安神汤,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过去。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虽然慢,但还好宁城离他们并不远,就算这么慢的速度,也能在日落前赶到宁城。 林山这时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是侯爷的后人,他务必要保护好。 面上稳如泰山,心里却也是急的,想队伍快一点,早些到宁城,又希望队伍慢一些,月璃路上能舒适。 后头不远处,影三一手捧着小本本,一手拿着笔: 午后,夫人吃完饭开始肚子疼,夫人大叫了一声,产婆问是否如皮肤肉被生生撕开,是否整个肚子都紧绷一处,夫人答是。产婆大喜曰这是要生,不过眼下是生孩子最轻的疼,一会会越来越疼。 让夫人养好精神,多吃些东西。 夫人在马车上一下惊呼,一下又惊呼,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影二悄悄地在旁边看了一眼,正在写的影三挡住了,他看不见,只见另外这边一页写着: 从章宜镇出来,一路都是林子,夫人一直打开车窗看,期间喝了一碗鸡汤。 午,马车停在小溪边,夫人看着四周的风景发呆,看起来心情很好。 产婆做的清炒菜心,酸辣椒芹菜炒牛肉,小鸡炖蘑菇。 影二说菜很香,夫人看起来也很喜欢,还多吃了半碗饭。 …… 察觉到影二的视线,影三赶忙合起本子。防贼一样看了一样影二,快走了两步。 “哎,我什么时候说了那产婆做的菜很香?” “还用说,我都看出来,每次那卢婆婆做菜你就不停地咽口水,眼睛还一直盯着。” 影二别开眼,“瞎说,我那是看她有没有下毒。” “你就编吧。” “谁编了,我说的是实话。” “好好好,实话。”影三不欲和他争论,摸了摸怀中的小本本。 这可是他的保命符,得宝贝着。 “哎,那卢婆婆说夫人要生了。” “我听见了。”影三没好气地回道。 “这么说,明儿咱们就能看到小公子了。”影二眼中透着期待和喜色。 影三不知道想到什么,却是皱了皱眉,“应该吧。” 接着又道,“主子还不知道呢,这小公子都生了,主子却还不知道小公子,哎,你说,咱们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对面的人摊摊手,“也不是咱们做的决定,咱们是听命行事。” 影三讽笑地翻了一个白眼,“听命?命令还让咱们找机会杀了夫人呢。” 影二心一惊,立马脱口而出,“那是夫人的存在对主子造成威胁的时候。”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动手?” 影二垂眸,声音却压得很低,“不会。” 影三点点头,“对,咱们是主子的人。” 影二的声音带着些许颓败,“但是却听了其他人的话,瞒了主子那么大的事。这会子,夫人要生了,主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那产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夫人一定能母子平安。”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这不是当然的吗,还要说出来。说出来就味道不对了懂不懂。” 影二挠挠头,一脸疑惑,很明显,没懂。 影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这个智商,好自为之。 影二更是不明所以,看着影三消失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日落西斜,宁城远远地出现在眼前,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 第395章 宁城 - 卿谋 - 安绵绵 “好好的,怎么就下雨了。” “是,太阳还没下山呢。” “太阳雨,一会怕是有彩虹。” …… 附近有农人正在劳作,不时发出几声议论。 马车里,月璃在下雨时醒了过来,是被痛醒的,痛感明显地感觉到比刚刚重了些,大约一炷香痛一次,卢婆婆一直宽慰她,现在是四个阶段中的第二阶段,得忍着,不要浪费力气。 卢婆婆刚刚还有些不确定,因为挨着生产有时候会出现假疼,就是疼一下,很久疼另一下,之后又不疼了,这种就是假疼。 但看月璃的阵痛已经开始规律,那十有九八就是了,依照经验,顺利的话,今儿夜里就能生出来,最晚也不超过明日凌晨。 卢婆婆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停地宽慰月璃,月璃心里少了许多慌张。 雨越下越大。 马车越来越靠近宁城,远远地就看见一队城卫守在门口,看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四周也没有什么行人。 月璃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林山走过来,“夫人,有些不妥,这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戒备有些严,怕是……” 林山语气里都是踌躇担忧,若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冒险的,但是现在情况紧急。 月璃眼中也有些焦虑,“去问问城卫,或者问问出城的人,若是一般的小事,倒也无妨,如今也由不得挑了。” “是。” 宁城看起来比想象的要稍微大一些,此时城门大开,却没有人出来,但是刚刚,远远的他们是看见有人进去的。 林山靠近了些,找了其中巡视的兵卫长,“大人,城中发生了何事,平时好像并没有那么多人守着。” 说着,林山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悄悄地塞到那巡视城卫手里。银子不多,多了会引起怀疑,但也足够入城卫长的眼。 城卫长下意识地掂了掂,很是满意林山的上道,左右看了看,往外走了几步,低声道,“有一伙山贼入了城,上头今儿要收网。 这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你这是想进城吧,若是出城,我可一句话也不会与你说,上头下了死命令,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放一只蚊子出去,若是有活物出去,我们几个就得掉脑袋。” 兵卫长说得很是严重,不知道里头有几句夸张的成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林山悬着的心落了下去,顺着话点点头,“原来如此,大人,我们确实是要入城的,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说着眼疾手快地往那城卫怀中又塞了一颗银子。 边又说道: “大人,我们是余庆城的商人,宁城中的飘香楼便是我家主人的产业,主家接到消息,家业里有小人作祟,贪了许多银钱,我家主子特地来瞧瞧。” 城卫了然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正想摆一摆架子,一摸到怀中的银子,直了直背,“路引呢?” 林山从怀中拿出来。 那城卫长打开看了看,又看了看队伍,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马车前,“帘子打开。” 里头的青崖撩起帘子,马车里光线不好,看不清面容,城卫见是几个女子,还有一个年纪大的老婆婆,也没有再细看。 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走吧走吧。” “是,谢过大人。” 马车入城门口的时候,风把帘子吹起来,月璃撇见城门上两个雕刻的大字:宁城。 恍惚一瞬间,竟然有些心悸的感觉。 后背一阵一阵的凉风,再一看,已经过去了。 “夫人,感觉如何,可是很疼了?” 青崖为她倒了一杯茶,低声询问着。 月璃摇摇头,“无事,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话才落,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痛,月璃忍住就要惊呼而出的声音。眉头皱在一处,一双杏仁一般的眼睛里蓄着些水花,以往明丽的脸上此刻看上去苍白一片。 卢婆婆看月璃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会正疼着,问道,“夫人可还受得住?” “嗯。” 月璃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听回答,已经是很勉强。 等这一阵疼痛过去,马车已经入了城,林山过来三言两语转述了兵卫长的话,月璃垂眸沉吟半晌,继而望向车帘外。 一进城,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傍晚的原因,街上的人并不多,没有拿伞的人们走路匆匆忙忙,茶棚里有人十分闲逸地喝着茶。 街上的铺子都没有关门,不时有伙计在里头忙活着。 宁城没有江南的繁盛,也没有长安的大气,有些像水乡温和的小家碧玉。 人们看起来都不紧不慢的,仿佛进入了慢生活,一眼看过去,一派宁静致远,却半点都不突兀,无比和谐。 长街上铺着青石板,撑着油纸伞的书生和姑娘,在期间踱着步。 月璃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不知道那一股如影随形的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 唤来林山,“你去问问老百姓,为何城中只进不能出。” 她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林山依言而去,问了好些个人,和城卫说的九八不离十,回来如实相报。 月璃点点头,却没有说话,那种不安的感觉没有丝毫减弱。 是哪里不对呢?她一时想不出来,眉头皱着,又像痛苦,又像纠结。 “夫人,今儿不住客栈了吧?” “嗯,住萧家别苑。” “是。” 月璃出发前,将路线告知林山后,便安排了几处住所。 其中就有宁城。 当时考虑到宫中的追杀,用程家和孟家都太显眼了,用萧家最好,买卖和对外声明,都是萧家,而且也真正是由萧家出面办的。 对外,京城丞相府虽然倒台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一脉还是有许多旁支存在的。 这些人,有头有脸的不会去沾,怕引火上身,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毕竟当初萧丞相的罪名可是谋逆,一个不好被发现,再被有心人参一本,那罪名可小不到哪里去。 上面的怕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不会和萧家有瓜葛,下面的一般人对萧家依然不敢惹。 第396章 冲着夫人来的 - 卿谋 - 安绵绵 而宫中,皇帝是知道月璃和萧家没关系的,更不会怀疑到萧家去。 她这一路,安全为上,所以用萧家的名义,是最合适的。 不仅宅子,还有飘香楼。不过飘香楼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那是萧家的东西,当初做准备的时候,留的二手退路而已,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进了城,找人问了路,很快便到了以萧家名义买的别苑。 别苑是萧家的名义买的,不过里面的下人,却都是程家铺子安排的。 一敲开门,林山看到熟悉的面孔愣了愣,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忙先把月璃送入了内院休息。 月璃终于躺到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松了下来,阵痛来的时候,比刚刚更为清晰。 卢婆婆一直做着引导,月璃配合着呼吸,感觉略微轻松些。 青崖来请示了几句,很快,外头等着的管家进了屋,在外间站定。 “夫人,老奴姓何,是纪伯安排,专门在宁城等着您的,老奴和林山是旧识。” 月璃心中一阵暖意,想到纪伯想得如此周到,心下感动。 一旁的林山马上拱手,“何管家之前与我在长安共事十五年。” 月璃当即明白,林山的意思:这位何管家可以信任。 纪伯安排的人,定然是可靠的。 这回出行,总要程家铺子的人掩护行踪,照顾一二,是以,程家大约是知道她的方向,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纪伯能做到这一步,可见有多用心。 “有劳何管家。” “夫人见外,夫人如今生产在即,只带了一位产婆和一位女大夫,府中也早早便准备了一些人,夫人若是需要,随意差遣。” 刚刚安顿月璃的时候,林山在外头言简意赅说了大致情况,管家心里有数,简明扼要长话短说。 月璃下意识地看向卢婆婆,见卢婆婆点头,便对着外头应道: “也好,” 忽而又开口,“何管家,城中许进不许出,只是为了抓山贼?可是有别的原因?” 何管家顿住,“老奴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若夫人有疑惑,老奴找路子去查查,有消息立刻告知夫人。” “嗯。” 何管家又说了几句话,是纪伯的转述,便出去安排了。 很快,何管家说的那些人都来了,卢婆婆有条不紊地吩咐大家做事。 找来的这些都是有经验的老手,大家各自分工,手脚也麻利,不显丝毫凌乱,井然有序。 屋子里,月璃刚刚从又一次阵痛中,缓过一口气来。 “卢婆婆,越来越疼了,两次痛之间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月璃苦着眉,额头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是,没错了,这就快了,夫人莫急,也莫慌,女子生孩子都是这个流程,大家都一样。 您底子好,这个速度已经比许多人都快了,有些人痛了一日一夜才到这个阶段。夫人有福气,肚子里的孩子们心疼您呢。 孩子们争气,夫人也要一起争气。 夫人且放宽心,熬过去就好了。” 月璃点点头,暗自咬了咬牙,想到孩子,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外头,青崖端了吃食进来。 “我没有胃口。”月璃看着一托盘的荤菜,皱了皱眉。 “夫人,吃了才有力气,要吃的,厨房特地配了碟爽口小菜,不至于吃着太腻。” “是的夫人,您不仅得吃,还得多吃。” 月璃看着青崖喂到嘴边的饭菜,张开了嘴。 一顿饭吃了没多久,却痛了三次,那么久都过来了,可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月璃吃了一大碗饭,还喝了一碗瘦肉青菜汤。 因为卢婆婆把整个生产过程都告诉了月璃,消除了她不少恐慌,只是肚子痛起来的时候,还是怀疑人生,只想着时间能快点过去。 吃完饭没一会,月璃感觉到疼痛更强烈了,此时的她只能躺在床上,一旁青崖不时喂一口水,帮她舒缓一些。 “夫人,若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可以稍微发出些声音,会好受一些,但是尽量不要大喊,要保存体力,大喊对夫人没有好处,严重的话会头晕昏过去,到时候就没有体力了。” 月璃咬住牙关,嗯了一声,抓住床单的手指微微发白,好一会,等痛过去,才舒缓一下。 外头,陆续有人送了帕子剪刀襁褓之类的东西进来,青崖一样一样地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才放心。 隐蔽处,影二抓耳挠腮,月璃的呼痛声不大,但是他们练武之人耳朵格外敏感些,听着比较清楚。 “你别晃了,我头晕。”影三抬头看了一眼走来走去的影二。 影二凑过来,“你不急躁吗,我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影三不理他,低下头继续在小本本上飞快地写些什么。 影二准备偷看,影三发现一把蒙住小本本上的字,眼神不善: “急个什么,没听见卢婆婆说还得一个多时辰吗,你急早了。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查探一下城中发生了什么,夫人可是问了好几回,应该是关注这个事情的。” “夫人多心了吧?”影二想了想,没发现哪里不妥。 又转念一想:保险起见,还是去查一查为妙。 这个时候,只能找离人归下面的人了。若有什么异常,他们一定知道。 离人归作为大周最大的情报网,早前在铺路的时候,每一座城镇都安排了人。 羽国以商为重,离人归亦是,只要有商铺的地方,就有离人归的存在。 影三见影二拔腿就往城中繁华闹市中去,陷入沉思,只一瞬,回过神来,继续在小本本上写着什么。 外头,何管家进了院子,看到外头守着的林山,走了过去。 “有事禀报?” 何管家点点头,“就是刚刚夫人问的事。” “有问题?”林山立刻警惕了起来。 “是,西北来了人。” “西北?是谁?”难不成是玉太子的人,不对,若是,何至于偷偷摸摸,还找什么堵山贼的理由。 “不知,打探不出来,捂得严实,派了人再探,现在还没有消息。” “是冲着夫人来的。” 第397章 藏不住她 - 卿谋 - 安绵绵 林山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好说。” 若是真冲着月璃来的,他们现在这个情况,那是相当地不妙。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山稍想了想,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刚到门口的青崖低声说了几句。 青崖亦是一惊,进屋将事情告知了月璃。 此时,月璃已经是一头汗,听青崖说完,脑中瞬间运转起来。 西北来的,除了玉陌还有谁? 一般的人,对月璃不能造成威胁,除非是宫中那位的安排。 但是自己的路线看起来都是随机的,林山不会出卖她,皇帝不可能知道她下一步会走哪里。 何管家说,那些人五日前便到了,从西北到宁城,最快也得六七日的时间,算下来,那些西北来的人小半月之前就往这边赶,而那时候,月璃连庆余都没有到,加上中途传消息又要七八日。 总共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路过这里,从而在这里等着。所以,那些人应该和她没有关系。 月璃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冲着他们,至于那些人是谁,要做什么,都不要紧。 “十多日前便出发了,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 青崖点头,出门传了话。 林山立马明白了月璃的意思,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让各处的人都警惕着。 府衙中。 知县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前,一动不敢动,里头传来说话声,他听不清在讲什么。 十日前,他收到了朝廷的圣旨,说西北有人过来,让他一切配合。 知县都吓傻了,宫中发来的圣旨,秘密圣旨,他第一次看到圣旨,直觉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人参到了皇帝那里。 吓出一身冷汗,过后一想又不对,若真是被人参了一本,应该是知府大人先找他,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会越过了知府上头的按察使,再不济就是直接把他抓起来。 但是现在,宫中直接下了圣旨…… 知县立马修书一封将事情告知家族的长辈,虽然皇帝信中说不可与他人言,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官来说,支撑自己的家族才是最大的支柱。 知县一夜没睡,直到家族那边传了信来,看完信才猛然松一口气。 家族里说,这应该不干他的事,应该是西北那边的大人要做什么,只是刚好到了他的地盘。 知县越想也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知县在如今的大周来说,简直一股清流,依仗着家族声望才在这里做了一方父母官,家里也是名门望族,从来没有缺过钱,也就没有压榨百姓那个心思。 只是,人总有一好,便有人投其所好,知县大人家里的字画越来越多,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收到圣旨的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暗道以后不能再如此了。 一有事,这颗小心脏可受不了。 果然,没过几日,西北的人便来了。 知县自然是好生接待。 只是来的大人似乎并不太好说话,年纪轻轻的一公子哥,但是看起来却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寒。 这几日,他没有参与到那位大人的事情,只是那位大人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 还有今日说的为了抓山贼,关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就是他也不可以出去,知县心中突突直跳,这是有大事要发生的预兆。 但是他什么也不敢问。 这会子,本来是来汇报底下的情况,没成想那位大人在里面不知和谁说话。 知县自然不敢上去打扰,只能在门口先等着。 里头不时传出几个词,知县原本还不以为意,直到他听到:屠城…… 面色大骇,整个人都站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想拔腿就跑,但是步子根本挪不动。 突然从一旁掠来一个人影,他看清是那位大人身边的护卫,腿间一凉,腿一软就要跪下来,那位大人只瞟了他一眼,一个手刀下去,知县晕倒在地上。 屋子里,年纪大的老者听到声音,往外头瞧了瞧,又收回眼神。 “这些都是今日进城的人员,大人可要看看?” 坐于主位的年轻人摆摆手,“不必,没准他们前几日就在了,咱们只要保证今日没有人出去便好。” “是,除了城卫守着四处的门,咱们的人也时刻关注着,保证一颗蚊子都飞不出去。” “大人预备如何做,真的要屠城?” “呵,本官倒是想,屠城一了百了,咱们只要将城中的人杀光就好了,杀人,是多容易的事情,用毒,用火,用任何能达到目的的方式。” 突然,他顿了顿,“但是,皇上要抓活的。” “萧老,你可知本官为何找你?” “草民不知。” “呵。”年轻男子发出一声阴测测的笑。 “因为,本官的父亲与你有旧,本官愿意扶你一把。” “草民谢过大人。” “那,如何找到那人?” “本官已经找到了。”年轻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萧老爷低下头不敢看。 “大人如何找到,大人曾说并未见过那人。” “说起来,还得感谢萧老,呵,看起来,本官运气真不错。” “草民……” “本官刚刚说,之所以找你的原因,不只那两个,还有第三个,这第三个便是:皇上要的人,和你家也有点关系。” 萧老爷目瞪口呆,脑中飞快地想着自己家里最近有什么生面孔。 “萧老爷莫急,与你无忧。” 萧老爷松了一口气,后背却已经湿了一片,“是。” 首位上的人将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 从他入城起,便一直在布置,他虽然没有见过月璃,但是他是知道她是谁的: 侯府家的大小姐,举止气度一定是这样的小城没有的。 身边带的人,也和普通护卫不同。程谦手下都是军中之人,这样的人一来必然扎眼。 她还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是萧家的外孙女。 种种特征如此明显,他有心要查,这小小的城镇,便藏不住她。 第398章 双胎 - 卿谋 - 安绵绵 月璃没想到她用的躲避的法子,却刚刚好堵在了对方口子上。 因为她根本没想到皇帝会派这么个人来。 皇帝确实知道她和萧家没有关系,但是别人不知道。 萧家别院里。 屋子里不时传出痛呼声。 卢婆婆也有些焦急,实在是气氛使然。外头到处都是侍卫,林山就守在门口。 屋子里放了两个炭盆,不能太热,凉一点的温度有助于生产用力。 青崖和卢婆婆一直为月璃擦着身上的汗水和血水。 好几盆热水轮流着换出去,期间掺杂着血水,触目惊心。 人群走动更频繁了,气氛凝重又让人慌张。 月璃感觉到肚子越来越痛,几乎都要受不了了,若不是有卢婆婆在一旁安慰打气,她觉得自己根本撑不到现在。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痛起来,痛到现在,月璃的心里是半点底都没有。 原本觉得:不就是生孩子吗,大家都一样生,人家可以,我也可以。 生孩子总是要受苦受罪的…… 事实证明,无论之前再如何有把握,没有经历过的事真的经历的时候,才知道,身在其中的滋味。 有那么一刻,月璃觉得自己可能熬不下去。 不怕是假的。 阵痛一阵一阵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强烈,屋子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呼声,月璃再也忍不了,只有痛呼出来能稍微好受些。 小腹处像是被撕扯裂开,再被人拽来拽去,牵连着心肝脾肺肾都疼得不行。 疼到整个人昏头转向,疼到发抖。 卢婆婆不时地看一看开了几指,一开始月璃还无比地难为情,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痛感占据了所有,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在剧烈的疼痛面前,羞耻感已经不值一提。 “夫人,宫口还没有开全,您怀的又是双胎,是比其他人要多受些罪的,可得坚持住。” 月璃已经没有力气回答,额前的长发全部汗湿,贴着头皮,看起来无比狼狈。 双胎啊。 突然一下,月璃莫名其妙便流下眼泪来。 她一直让青崖瞒着众人…… 一是怕玉陌知道了担心,二是听说这和怀孕三个月之前不能说的习俗一样,不可对外人道。 这一刻,月璃无比地想念玉陌。 这种只有她和孩子相依为命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坚强的,但是现在,她不想坚强,她希望玉陌这个时候可以陪着她,在她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后悔什么都自己扛着。 真累啊。 真痛。 卢婆婆见她哭,心道不好,忙拿了帕子给她檫一擦脸。 阵痛又一次袭来,像是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人狠狠地抽打了一遍,外头的人听着皆心里不好受。 影二影三此时却表情冷凝着,不时看一眼屋子的方向。 “打听清楚了?没错?”影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来的那一日,离人归便注意到了,就是薛论,身边带的是驻守边境的军人,自是和普通侍卫不同。” 薛论是薛皇后家的唯一幸存者,是皇帝留下的人,后来被派去镇守西北的紫峰关,可见皇帝的器重。 后来蛮夷入侵,劫掠二城,那么大的事,老皇帝都没有追究,无论是什么原因,但是薛论是皇帝的狗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此看来,薛论就是为自家夫人而来了。 这时候,两人没有去想薛论如何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从而在这里等着,已经没有了意义。 如今,他们要想的,就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证屋里人的安全。 “薛论带了多少人?” 他们对薛论不熟,但是也听说了这号人,行事狠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多的传言。 “二百。再加上府衙的人,应该有四百。” 影三沉默,他们这边,加上林山那边的人,一起也才二百,整整差了一倍。 府衙的人,不值一提,但两百人也得腾出手来对付。 若是战场上打仗,双方还能拼一把,但是他们有后顾之忧,根本不能和对方死拼。 对方在城中已经待了数日,各方面来说,都比他们有优势,没准,他们这会已经暴露了也不一定。 “离人归可有人能用?” “没有,这里是小城,只有消息道,没有人可用。” “我去杀了薛论,让他们群龙无首。” “你以为我不想?”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杀了一个薛论没有用,要杀了那四百人才有用。 影三走了出去。 林山一见影三便心道不好,他们最有分寸,没事不会出现,一旦出现,那就是有大事发生。 屋里,月璃的声音越来越惨烈。 外头的人亦是紧张万分。 月璃现在肯定走不了,若是外头的人围攻,他们只能防守,如今能挡一时是一时。 就在影三和林山商量对策时,何管家匆匆忙忙赶来。 “他们来了,就在门外,将别苑围了个水泄不通,前面一排都是弓箭手。” 何管家脸上都是自责,他们来了那么久,被人盯上却不知,是他的失职。 林山脸色大变,“攻进来了吗?” 何管家摇头,“没有。” “可说了什么?” “没有,就在门口守着。” 林山沉着脸,神色无比凝重,“他们在等。” 另外几人瞬间明白林山什么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 别苑外,薛论坐在马车里,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萧老,看看这门头标志,可眼熟?” 薛论指了指前面,一双狭长的眼透着渗人的笑意。 萧老爷刚刚就觉得熟悉,这会定睛一看,差点晕下去,这就是萧府的产业。 皇帝要抓的人,居然在自己家里,萧老爷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扑通一声跪下来,慌慌忙忙地解释,“大人,草民真的不知,草民回去审问,那些不孝儿孙,立刻……” “本官说了,与你无忧。”薛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萧家,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废物。 曾经的萧丞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心智手段姿态,京城可是少有人能与之比肩。 第399章 痛到惨绝人寰 - 卿谋 - 安绵绵 萧老爷擦擦汗,在一旁站着,好一会才谄媚着问道: “大人,找到了他们的住处,为何不攻进去?” “本官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死,就算要死,也早了些。不急,再等一等。” “等?” 薛论拉冗着眼皮,轻嘲一笑,“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官接生。” “大人是说,这里面……” 萧老爷没有说完,这才发现眼前这位要找的,原来是位身怀六甲的妇人,这会,那妇人正在生产之际。 薛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 “若只有一人,难保不会被他们逃出去,若生下了孩子,他们顾此失彼,本官的机会翻了一倍。等一等,好处多多。” “大人英明。” 别苑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痛呼声,薛论下了马车,立马有人搬来椅子,扶他坐下。 萧老爷飞快地瞥了一眼,收回眼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夫人,用力,就快出来了。” 屋子里,月璃的呼痛声越来越尖锐。 此时的她,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被人生生打断的痛楚,不仅如此,被打断的骨头还不停地挤压着胸腔,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不顺畅。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痛,月璃已经开始意识模糊,每一次疼痛袭来都像是回光返照。 抓住床单的手指,已经发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后背的衣裳被汗湿透。 “夫人,现在是关键时期,可千万不能睡过去。” 卢婆婆看着月璃有些涣散的眼神,心中大惊。 青崖连忙过去为她把过脉,脸色亦是不好,轻轻地叫了几声,“夫人,夫人。” 月璃的眼神看过去,显示她听到了,示意青崖别担心,其中的痛色却让青崖红了眼。 “夫人,你要撑住,为了小公子,要撑住。” 月璃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有一阵剧痛袭来,月璃的表情皱在一处,看起来无比让人心疼。 青崖在痛呼声中大喊,“卢婆婆,再这样下去夫人撑不下去的……” 卢婆婆此时也一脸正色,“夫人各方面都正常,或许是双胎的原因,确实没那么顺利。”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不过,老身我接生了那么多妇人,也有一些是没熬过去的,夫人……” 青崖皱眉,“这个时候可以用催生汤了吧?” “现在看夫人都已经痛得不行了,这一碗催生汤下去,我怕夫人受不住。” 催生汤是强行催产,用药物扩张产道,加快生产过程,属于人工干预。虽然可以缩短产程,但是产妇会受到更大的痛苦,而且,一旦用了催生汤,半个时辰内若还没有生出来,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且不可避免。 两人正踌躇着如何做决定,耳边听见微弱的声音,“喝了催生汤多久能生下来?” “一般是一炷香内。” “那喝。”月璃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 青崖哭出声来,“可是夫人……” “只能赌一把了。” 月璃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这样还不知道有多久要熬,她不觉得自己还能够熬过一个时辰,或许半个都不能。 “是。” 催生汤是早便准备好的,这会端进来便是。 屋子里,月璃的眉头紧皱着,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但是她看不清。 那些画面,有的陌生有的熟悉,有的让她感觉到悲伤,有的让她感觉到喜悦,各种情绪交织,在这一刻却让人无比焦躁。 “夫人,汤来了。” 青崖小心翼翼地喂着汤,卢婆婆又帮月璃檫了一遍后背,垫了一块干布,能舒服些。 汤不难喝,虽然有许多药味,但是比起正在承受的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温热的汤喝进肚子里,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暖洋洋的舒适。 但是很快,月璃就感觉到不对了。 “夫人,催生汤会加快速度,也会更痛……” 青崖后面再说的什么,月璃已经听不见了,排山倒海的剧痛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无处躲避,无处消解,无路可退。 痛,痛到怀疑人生,痛到惨绝人寰。 “啊……” 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直冲天灵盖,月璃大叫一声,手高高地抬起却忽而垂了下来,眼睛始终闭着,没了动静。 “夫人……”青崖颤颤巍巍地去看月璃,摸了手上的脉息薄弱到几乎没有,心突突地往下沉。 卢婆婆还在不停地擦着血水,不知情况,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焦急道,“夫人晕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青姑娘,可得想想办法。” 外面守着的人好一会没有听到月璃的声音,也察觉到了不对,怕是情况不妙,只是还不等他们出声询问,就看见一排排箭矢嗖嗖嗖地从外面射进来。 “保护夫人。” 随着一声大喊,外面人影攒动,只一瞬间,门外便排了一队人,拿着兵器守住了门窗四周。 影二影三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不能发,这会看到对方动了手,立马迎了上去,一股誓要杀光对方才罢休的架势,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原先还畏首畏尾,现在一动起手来,是一鼓作气,鲜血四溅。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这边的人这么不要命,得了命令的他们也丝毫不敢退缩。 双方血拼,不多久尸体倒了满地,场面无比血腥。 影卫这边的人和薛论的人的交战,看得府衙的兵卫目瞪口呆。 他们是一个小镇上靠着关系捞到一份公职的人,平时吓吓老百姓还可以,这种场面,别说参与,就是现在远远地看着都觉得腿发软。 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把命丢在这里不划算。 在看到那些活生生的人一个个倒下去没了声息,站着的人也血肉模糊,有人再站不住,打了退堂鼓。 有一个走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府衙派来的人已经走了一半。 这边薛论还没注意到,他震惊于月璃居然带了那么多人,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一时也有些诧异。 二百多人从京城到这里,打眼不说,作为皇帝追杀的人,人越多越容易引起注目。 是他失算了。 第400章 青姑娘,夫人生了 - 卿谋 - 安绵绵 薛论这才发现那些府衙兵卫,顿时变了脸色。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宁城内的兵卫,但是有人当逃兵是绝对不允许的。 “再有逃者,斩。” 这一声厉喝不仅没有让人留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他的亲兵提着刀就要上去杀人,那些兵卫自然反抗,分了人出去,影卫那边腾出了手,下手愈加狠厉。 两边刀光剑影,杀得难舍难分。 和薛论的诧异一样,影卫那边也暗暗心惊,能和他们不相上下的一支力量,大周境内,屈指可数。 他们这边虽然有两百多人,但是真正的影卫只有百人不到,其他的,都是林山带着的暗卫和普通侍卫。 这么个打法,他们并占不到任何好处。 虽然府衙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不用他们出手直接溃散,为他们省了不少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保证月璃的安全,依然困难。 薛论这一支队伍,明显就是皇帝按照影卫的规格培养的,从前没有面世,想来这是第一回,皇帝应该是想拿他们磨磨刀。 皇帝算到了月璃身边有影卫,却没有想到有那么多。 他还是低估了月璃在玉陌心里有多重要。 如今薛论看见了月璃的重要,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薛论依旧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这一幕,虽然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但一切依然在掌握中。 对方看起来,人数和他们差不多,不过对方有手无寸铁的妇人要保护,这是他们的优势。 屋子里卢婆婆吓坏了,早就知道眼前这位是贵人,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性命之忧。 看着没有动静的月璃,她下意识地上前探了探鼻息。 没有呼吸了。 卢婆婆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食指抬起,颤抖地指向月璃,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小,里头都是慌张害怕恐惧。 “夫……夫人……”卢婆婆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崖。 青崖没有看她,摸了手脉又去摸颈脉,再摸了摸依旧高耸的肚子。 每看一处心就凉一分,到看瞳孔的时候,手指已经颤抖了起来。 当她看到大面积向上翻的眼白时,忙松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大,兵刃相接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颤。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青姑娘,夫人……”卢婆婆吓得脸都白了。 青崖不知如何回答,只死死地盯住床上的人。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啊……好痛……” 卢婆婆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刚刚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月璃只是晕了过去,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接生了那么多孩子,也遇到过这样痛晕过去,又痛醒过来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尾,“夫人,用力,用力。” 床上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身体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听到有人说:用力,用力。便下意识地往剧痛的地方用力,企图把造成痛的东西排出体外去。 随着使劲的力道,她感觉到身体一轻,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在腿间跐溜而过,随后听见耳边的嗡嗡声中响起欣喜声: “生了,夫人,生了。” 卢婆婆看了看,下一个估计得再等等,便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剪断脐带,将孩子倒立着拍了拍,孩子马上哇哇哇地哭出了声。 而后擦了擦血,将孩子放在襁褓里,抱过来给她看,“夫人,是个小公子。” 床上的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侧头看了一眼,如遭雷击,她这是,在生孩子? 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在生孩子? 但是,眼下她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就听见刚刚那个产婆模样的人继续说道: “青姑娘,快来帮忙,还有一个。” 床上的人大惊:啊,什么叫还有一个。 她还没从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旁边卢婆婆凑过来安慰她,“夫人,生了一个,这第二个就快了。就是刚刚那样,长呼吸,痛的时候用力。” 她不敢说话,随后就感觉到腿被按住,剧痛袭来。 青崖傻傻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卢婆婆叫她才后知后觉地走过来。 她完全不敢相信。 她和卢婆婆不同,她是大夫,知道什么叫昏过去,什么叫死亡,刚刚虽然还有微弱的脉搏,但是已经是濒临死亡的状态了,就算还没有死,也绝对不会那么快又生龙活虎的。 明明…… “夫人,就快出来了,用力,呼吸,用力……” 生了第一个,卢婆婆大受鼓舞,也不管外头惊天动地,一门心思地要帮助把这第二个也平安产下来。 一阵接一阵的剧痛,让床上的人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听从卢婆婆的话,不停地长呼吸,用力。 外面的打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林山带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虽然对方死了不少人,但是影卫亦是损失惨重,薛论带的二百人,全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按影卫的规格训练的。 剩下的人里,薛论的人占绝对优势。 刚刚他们都听到了婴儿哭声,薛论自是喜上眉梢,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影卫们根本守不住。 影二影三喜忧参半,喜的是月璃没有出意外,忧的是他们护不住两个人。 双方各有所想,手中的兵器却是毫不客气。 薛论那边不再恋战,直往屋子里头闯,他们对自己的目标非常明确。 影卫自然是拼命拦着,局势呈现一边倒的状态。如此一来,薛论那边已经完全占了上风,绝对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再无回天之力。 与此同时。 暗夜里,一处林子的大道上,一队人马疾驰着向前奔去。 是玉陌和殷将军一行人。 他们从昨儿夜里从京城出发,不眠不休日夜赶路。 玉陌感觉到胸中闷闷的感觉,突然而至,散之不去,他抚了抚心口。 “确定在宁城吗?” “确定,是离人归传来的消息。” “还有多久到宁城?” “明日天亮前一定能到。” 玉陌看了一眼头顶,离明日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驾。” 一阵马蹄声掠过,一队人消失在林子尽头。 第401章 乖乖,叫爷爷 - 卿谋 - 安绵绵 别苑屋内,随着卢婆婆的引导,第二个孩子终于生了下来。 床上的人已经精疲力尽,耳边听到一声,“夫人,是个小小姐。” 而后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屋外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对方攻势迅猛,影卫这边也不甘示弱,却因为有后顾之忧而不能奋起抗之,渐出颓势。 青崖给喂了一口水,这才注意到外头已经翻天覆地。 “青姑娘,这……这如何是好?” 卢婆婆这会子也怕极了,外头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说着,虽然慌乱,却依然手脚不停地把孩子包了起来。 青崖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塞进卢婆婆怀里。 “青姑娘,老身不是这个意思,这外头……” 卢婆婆急切地解释,她确实冲着钱来的,但是也得有命花不是。 青崖看着卢婆婆,“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能找机会离开。那些钱足够你们一家子三代吃喝不愁。算是报答您老的大恩了。” 到了这会,青崖自然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她不能保证卢婆婆一定没事,但人活着,总得往好的方向看不是。 卢婆婆噎住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走过去帮月璃擦了擦身,穿好衣裳。 两个孩子在襁褓里并躺着,哥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哭,倒是妹妹,只生下来拍的时候哭了几声,这会安静得很。 婴儿的哭声并不大,在这个时候,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焦躁。 青崖走了两步,到里间门口透过窗上的破洞,能瞧见月光下一地的尸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正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青崖还来不及反应,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接着,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进来两个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衣,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料子。另外一个是胡子邋遢的老头,穿得也破破烂烂,看起来像个叫花子。 老头走过去先看了看床上的人,见她没事,才冷哼了一声,“死丫头,活该受罪。” 瞥见她脖子上挂着的琉璃玉,一把扯下来丢在一旁,“又是这个东西。” 骂骂咧咧了几声,才又看向孩子。 皱眉道,“居然是两个。” 白衣男子看着到处都是的血迹,露出嫌弃的表情,“两个都带走吗?” 老头想了想,“带一个吧,总得给那丫的找点事做。” “带哪个?”年轻人话很少,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不乐意。 他正在家里看书,没成想被老头拎着日行千里到了这里。 还说要救什么师姐,这个师傅他都认得不情不愿,更何况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师姐。 一进来,甚至只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嫌弃的样子是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 “当然是乖巧的那个。”老头扯了扯胡子。 在年轻人伸手要去抱那孩子的时候,老头身形如鬼魅地掠上前,一把抱起孩子,看了一眼,笑呵呵:“乖,叫爷爷。” 那副猥琐热情的样子,看得年轻人直闭眼。 “还愣着干什么,去抱你师姐啊,赶紧的,赶路呢。” 老头怒目,年轻人敢怒不敢言,极不情愿地走到床前,挽了挽袖子,看都不看,抬着头将人抱了起来。 走之前,老头拍了拍青崖的头,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好丫头,再坚持坚持,等事情完了就可以回去了,我会好好照顾小白蛇的。” 二人从窗口掠了出去,有风从外面灌进来,吹散屋子里淡淡的香气,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外,影卫只剩下了十人,加上林山一共十一人,对面还有十五人,依旧是压倒性的局面。 大家身上都挂了彩,影三当即决定要带人走,如今里头已经生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林山缠住他们,影二啪的一声进了屋,这些人里,他的轻功最好。 一进屋就听见孩子的哭声,床上没有人,卢婆婆躺在地上,青崖坐在地上晃晃悠悠,影二心中大惊。 接着影三进来。 “夫人呢?” “嘭。”不等人回答,外头的人已经追了进来,林山也被逼进来,战场从院子里到了屋里。 影二知道不能再拖,抱起孩子用衣服绑在身上便掠了出去,身后有三个影卫也一同护着掠了出去。 这边影三抱起青崖从前门跑了出去,身后亦是有跟着的影卫保护。 薛论的人紧追不舍,势要抓住人才罢休,只是,从影卫手里抢人也不是容易的事。 两方胶着着半步不让,影二轻功好,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影三这边有些吃力,本来受了伤,青崖再如何轻也是个成人。 他来不及去问夫人去了哪里,但是刚刚他将青崖抱出来确是真的让薛论的人以为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影三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这样带着一个人,怎么也逃不过的。 刚刚跟着影二去的人,都是受伤不严重的影卫,他这边,说白了就是障眼法,为影二分担追兵赢得时间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青崖,月光下,只见她睁开了眼睛。 青崖依旧有些迷迷瞪瞪的,但是比刚刚清醒了不少,她是大夫,本身就有抗药性,影二进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脑子里总有些昏昏沉沉。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清楚自己这是在逃命。 影三的步子越来越沉,身后响起了打斗声,他知道人已经追来了。 他这边的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除了为影二多争取一分一秒,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影三的身体一顿,紧接着就因为体力不支,单膝跪了下来。青崖鼻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往四周蔓延。 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从影三怀里爬起来,身形有些摇摇晃晃。 身后的影卫都死了,最后十个影卫,影二那里只去了三个,影三这边跟来了五个,只为让那些人觉得,比起孩子,他们的夫人更重要。 果然,对方十五人,只派了六人去那边,剩下的九人全部追着这边而来。 那九个人如今还剩下五个。 他们向青崖掠来,青崖站着不动,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第402章 太子殿下来了 - 卿谋 - 安绵绵 在他们走到跟前的时候,两手猛地向四周一挥,一道白色的粉末飞扬而出,那五个人在一瞬间全部倒了下去。 影三嘴角还挂着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崖,差点忘了青崖是大夫。 “只是强效迷药。” 青崖说完赶紧过来给影三看伤口,刚刚中了一剑在肩胛骨,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从怀中掏出一颗止血药喂他吃下。 然后又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正准备给晕倒的几个敌人喂毒,被影三拦住了。 他挣扎着起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给了几人致命一剑,直击心脏。 因为用力,伤口上的血顿时又涌出来。影三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能走吗,这里不安全。”青崖皱眉,四处望了望,不知道是哪一条巷子。 无论如何,要赶紧离开,前面那几具尸体被发现他们便吃不了兜着走。 “找个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影三试着起身,一阵剧痛袭来,他只皱了皱眉,便强忍着站了起来,“走吧。” 夜很深了。 他们找了一处没有人住的旧屋,青崖为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包扎着。 油灯发出点点亮光,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现在并没有完全解除危险,影卫几乎全军覆没,接应的人起码要明日才到,在他们发现薛论的时候,就传了消息出去。 在这一日里,薛论有一百种方法找到他们。 影二最佳的做法,应该是出城,这座宁城,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只要出了城,依照影二的实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甩掉他们。 但是,意外?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呢。就像他们原来也不知道薛论埋伏在这里一样。 还有夫人?夫人去了哪里? 好多问题,他不敢去想。 花了好一会功夫,青崖才将伤口包扎好。 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月亮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上就黎明了,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影三飞快地看了一眼青崖,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他走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青崖亦没有说话。 他们的职责,就是护着主子,他们的命,是主子的,主子有难,他们不能袖手旁观,无论什么理由。 屋子里灭了灯,青崖也出了门,卢婆婆还在别苑里,若运气好,没准还能救一条命。 与此同时,别苑里的卢婆婆幽幽转醒,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打了个寒颤。 灯快燃尽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倒了一杯水喝。 摸了摸怀中的银票,定了定神,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悄悄地向屋外走去。 打开门,借着屋里的光,院子里一地的尸体吓得人魂飞魄散,卢婆婆神魂飞到九天外,终于出了府,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别苑。 晨曦微光渐渐明朗,别苑外,离人归的人带着一身寒霜的玉陌一行人走近。 别苑大门大开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是这里没错,昨日影卫大人传了消息出去。” 玉陌下马快步进了院子,一路上都有影卫的尸体,心头突突直跳。 死了那么多影卫,可见对方可不是一般人。 若说皇帝手下还有什么势力能与之抗衡,也就只有西北那一支了。 在西北时,玉陌没腾出手来对付他们,没想到今日让他们烧了后院。 只是,如今再悔不当初也无用了。 身后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惊肉跳,看状况,这里经过了一场大战。 越往里,玉陌越害怕。怕看到不愿看到的场景。 终于到了院子里,尸体将地面填满了,玉陌快步朝屋子走去。 门是打开的,玉陌在门前却不敢进去。 屋子里有微弱的光,他的手抓在门框上渐渐用力,迈出的步子无比沉重。 屋子里空空如也。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盆盆没来得及换出去的血水,和满屋子冰冰冷冷的血腥味。 还有不少,孩子的衣服。 玉陌的心剧烈撞击着,就要跳出来。 那些人,居然敢。 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要将人淹没了。 到处都是血,桌上,地上,凳子上,床上…… 他走到床边,那里有一件换下来的衣服,正准备拿起,就被一瞥眼的那一件熟悉的东西勾住了眼神。 玉陌的手指,修长有力,一下一下摩挲着手中带血的琉璃玉佩,手掌用力,渐渐握紧,目露寒光。 身后影一来报,“少了十人,影二影三都不在。这些尸体死了两到三个时辰。” 玉陌沉下脸,声音带着十二月的寒霜。 “全城搜,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是。” “找到薛论,杀无赦。” 玉陌半眯着眼,三个字如一道道冰刃,寒光乍现。 队伍里有专门追踪的人,很快便找到了两条路线,看脚印是有身手之人留下,一路都有大大小小的血迹,有些还有很重的行动痕迹。 除去这些,还有影卫们在各处慌乱中留下的线索。 很快制定出了路线,各自有人顺着追了出去。 玉陌直接去了府衙。 此时,府衙的知县大人刚刚被来找的县丞发现,叫醒,还处于懵逼状态。 回过神来,想起昨日听见的话忙问,“城中如何,可有大事发生?” 县丞立马报:“天还没亮的时候,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太子殿下来了?”知县一跃而起,震惊间,已经忘了前面那一茬。 “是。” “太子殿下?来宁城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了一遍。 “对。” 知县眼冒金星,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前几日刚刚收到皇帝的圣旨,这会太子亲自来了。 好一会,知县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 “不知。” “还不快找。”知县大急。 县丞却是凑过来低声劝道,“不能找。” “为何?” 知县不解地看着县丞。 这县丞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算是心腹,为人有些聪明,在他任职期间,出了几回好主意,解了当时的困局,很得他的信赖。 是以,平时,他也愿意听听这位的意见。 第403章 神仙打架 - 卿谋 - 安绵绵 说起来,除了上次圣旨之事,事关重大,知县没有告知县丞,而直接找了家族,其他的大部分的事情,都会与他商量。 “太子殿下匆匆而来,定然是有要事,没准就和西北的大人有关,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一个前脚来,一个后脚到。 咱们还是等太子殿下来为好,以免无意中坏了太子殿下的事,那样便不美了。” 县丞意有所指,知县想了想,觉得说得有道理,忙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 “大人,此时咱们没得选,保险最稳妥。” “怎么说?” “大人可知昨日夜里,西北那位大人带着咱们的兵卫做了什么?杀人。一刀一个,血溅当场。据孙斌说,上战场都没有那般惨烈?” 知县心里大惊,这才又想起来昨日听到的“屠城”两个字,急急问道,“他们真的屠城了?” “大人怎么会如此问,屠城?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狠辣倒是差不多,他们屠了一座别苑。” “别苑?他们有目标?是什么人?” “不知,昨日才到的宁城,下官找到了当时的守城卫,入城的文牒上写的是余庆,说是余庆的商人,来宁城处理家族财产。 不过,如今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孙斌说,两方的身手都不低。” 知县点点头:能让西北那位专程跑一趟,还让皇帝亲自下旨的人,怎么会是普通的商人。 但是这太子来,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会是神仙打架,咱们能保命就是万幸。” 对于县丞的提示,知县猛地惊醒过来。 皇帝和玉太子之间,并不和谐。 皇帝要杀的人,是玉太子要保的人。 “那现在,咱们站哪一头呢?” 还不等有人回答,外头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太子殿下驾到。” 玉陌毕竟还没有登基,而且老皇帝已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偏远的地区来。 这时候,太子的身份最合理,又有利于行事。 知县和县丞一愣连忙起身迎接,一屋子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他们的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过了一会,一行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众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压从头顶笼罩下来,让人大气不敢出。 “谁是知县?”玉陌凛冽如刀的语气,如寒风扫向众人。 知县哆哆嗦嗦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挪了挪,“殿下,下官李庸。”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头伏得更低了。 还好,很快那道视线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对谁吩咐,“抓住薛论,格杀勿论,提头来见。” 立马有人应道,“是。” 那股气势,让人心惊。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玉陌的态度。 皇帝派来的人,问都不问便要格杀勿论,实在有些太嚣张了。 心里也暗暗在想,这一回合,究竟谁胜谁负,那么到时,他们便考虑究竟站哪一边。 知县心里还没有想清楚,外头刚刚说话的人声便进来了。 “殿下,薛论已死,人头在此。” 知县大骇,抬头看了一眼,真的是那位大人,心里吓个半死,头伏到地上,“下官有罪。” “孙大人可知道,他昨日追杀的是谁?” “下官不知。” “他追杀的是本王的太子妃,和太子妃肚子里的太孙。” 一屋子静如无人。知县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从昨日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重大消息,已经砸得他透不过气来。 “若太子妃和太孙在这里出了事,就让孙家陪葬,哦,还有他们,都跑不掉。” 话落,知县吓得脑袋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孙,皇上要杀太子妃和太孙…… 他感觉自己被动地被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县丞却是反应了过来,急忙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找,如今贼人已伏法,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玉陌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县丞拖着已经被吓晕的知县退了下去,始终不敢抬头看。 刚刚他还在想,究竟站哪一边,如今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这样的身份,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心道一定要办好差事,为以后的前程搏一搏。 府衙里,玉陌看都没有看薛论,若不是要镇住知县一行人,他绝对不会让薛论死得这么容易。 宁城不大,若是找人,府衙比他的人更好用。 玉陌不确认月璃是不是还在城中,但是,他却不能放弃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 “人在哪里找到的?” “北城墙上。” 玉陌一顿,“他们出城了?” 十个人,如何在有追兵的情况下逃出城去,除非…… 除非,他们有足够的把握。 到了城墙上,薛论的人已经被杀了,前面又有人来报,“在一处巷子里发现十四具尸体,其中有五个是影卫,没有影二影三大人的踪影。” 果然如此,他们兵分了两路。 一路护着月璃,一路,护着孩子。 出城的一定是影二,他肯定带着孩子,影二轻功最好,带着一个婴儿也不会太吃力,只要出了城,就能甩掉尾巴。 那城里的,就是影三护着的月璃。 玉陌派了影一一队人即刻出城找人,自己和殷将军一队人在城中寻找月璃。 “殷将军,你怎么看?” 殷将军想起早上那一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还是道,“夫人应该是安全的,薛论奉旨在这里埋伏,为的就是拿下夫人来要挟你,不会下杀手。” 玉陌低着头,低语着,“本王也希望是如此。” 他杀薛论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薛论这个人,他不一定会完全忠于皇帝,但是,他一定喜欢看别人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喜欢折磨人,特别是由他一手策划的结果。 他就是个变态。 若是人真在他手中,他也绝对不会说出答案。 既如此,用来震慑知县,是物尽其用。 “影三大人还在,有他护着夫人,薛论应该还没有得逞,如今咱们来了,总能找到的。” 若是他也被抓了呢? 第404章 南宫家欠你的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不敢说出口。 他遇事向来会做最坏的打算,如今,却害怕一语成谶。 府衙那边紧锣密鼓已经在找了。 底下的兵卫们为了保住小命,那叫一个积极。他们昨日临阵逃脱,正担心不知怎么交代,今日便发现状况完全换了一番样子。 让他们拼命他们不敢,但是找人这种事还是能尽职尽责地做好。 按照玉陌的要求,城中一早就已经下发了告示,告示上说: 叛贼西北边关将领薛论,逃至宁城,已经被殷将军格杀伏法,悬头于城门。 太子亲驾,事关重大。 用来压制收到老皇帝圣旨的知县可以,随意走漏消息怕引起百姓恐慌。 月璃若还在外头,知道殷将军来了,影三一定会出来。 薛论死了,他们便没有后顾之忧。 一个小城,多少年才见到一次杀头悬城,就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也只是午时三刻杀头行刑。 一大早,人们聚集到城门下,对着城门上悬着的头颅指指点点,露出惊恐的神色。 告示一出,大街小巷更是顿时沸腾,到处议论纷纷。 “原来昨日封城是为了抓叛贼,我还以为真的是抓山贼,我家那口子还说,抓个山贼动静那么大。” “当然,要是说了实情,叛贼不是就跑了。” “说起来,好好的,咱们这里怎么来了叛贼?” “谁知道,还好殷将军来了,听说那些叛贼,通敌叛国,残忍没有人性。” “上面说的殷将军,可是以前镇守西关的殷将军。” “对对对,没错。” “殷将军什么时候来的,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属于机密,哪能随便让人知道。” “也对。” 突然,人群里传来极不合群的一道人声: “哎哟,要死,我说我家门口那巷子里到处都是血,原来是这么回事。” “哪里哪里,叛贼是在你家门口被抓住的吗?我去看看。” “对啊,我也去。” 小城里,都是足不出户的大事,大家没有经过真正的大事,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要死要死,都是血,有什么好看的。” …… 城墙上。 玉陌面前战战兢兢地跪着一人,赫然就是萧老爷。 “昨日你在场?” 萧老爷不认识玉陌,但是这股慑人的气势,却镇得他服服帖帖。 “是。”到了这时候,萧老爷是半点慌也不敢撒。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早上告示一出,他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这会薛论已死,他瞒着没有任何意义。 他知道问话的人什么意思。 不敢马虎,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地答了。 昨日,他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往地上一趴成了孙子,没人注意到他,逃过一劫。 倒不是他机警,而是真的被吓趴了。 之后,两方打得难舍难分,等薛论走掉,他才敢离开。 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府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们去的时候,里头正在生孩子?” “是。” “生下来了?” “是,草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势笼罩四周,让人臣服。 萧老爷把头埋在地上,之前觉得薛论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如今一对比,才知云泥之别。 人常说: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识,从前他觉得都是说别人的,自己从大城出来,自然和那些老百姓不同。 今天才发现,什么叫井底之蛙,不知所谓。他自己亦是。 “你说原本薛论是要等孩子出生后才动手的。” “是。” “但是孩子还未出世,便打了起来?” “是。” “谁先动的手?” 薛论既然说了要等,就不会还没到时机便动手,薛论的策略是对的,两个目标的把握更大些,而且当时又是那种状况,一个不好,里头的人,命就没了。 薛论不会介意多死几个人,更不会介意死的是谁,只是皇帝给他的任务,便是要抓活的。 在那种情况下,薛论的打算,确实是最合理的。 影卫那边也是如此,在那种关键时刻,更不会主动出击,陷主子于险地。 “是别苑里的人。” 玉陌沉声,“你看清楚了?” 萧老爷哆嗦着,“当时,当时突然里头射出一支箭直向薛大……薛论而来。然后薛论这边也放箭,之后就打了起来。” 影卫里有人放箭。 这个结果,并不成立。 若是失手,不会刚刚好直向薛论而去。 若是有意为之,在这个时候挑起两方战乱,目的,是什么? 是谁? 玉陌沉吟,没有答案。 远在京城的华岩寺。 “你做错了?” “送她一份礼物而已,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我在这里那么多年,收点利息不行?” “你在制造杀孽。” “呵,当了几天和尚,就真拿自己当佛祖了?” “阿弥陀佛。” “等你超度完南宫家九百六十七口人,再来跟我讲佛法。” “温询,你莫执迷不悟。” “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温询垂下头,有些颓败,但是眼神里是从前都没有过的神采。 “回不去了。” 温询暴戾大吼,“不,一定能回去,我受够了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什么都不能做。” “南宫家,九百六十七口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能做,你还活着,可是,你让他们死了。” 温询连连后退,“不,不,是你。” “是你。”老和尚语气坚持,定定地看着他,不容他闪躲。 温询露出诧异,“你……你如何知道的?” 老和尚收回眼神,看着后山中的小路,那里此时萧索一片,“虽然你给我编织了幻像,让我以为这是我做的,但是,你忘了,这里不是凌云。” 温询五指握紧。 这里不是凌云,他能做的很有限,对付普通人可以,用在眼前人身上,不够。他早该想到的。 凌云啊。 凌云。 “难道你不想回去?” 老和尚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说道,“温询,我南宫家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身边之人,还请手下留情。” 温询怔怔地看了一眼和尚,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弥陀佛。” 第405章 原来,也是她的人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去了别院。 那里已经被清理了出来。 对方一百八十五人,影卫九十人,暗卫和侍卫一起一百二十人,还有别苑里的下人十二位,包括何管家,全部已死。 其中,还找到了林山的尸体。 玉陌是知道林山的,当初在军中也是参将以上的职位,被程谦招揽做了程家暗卫的头领。 普通的影卫可能都不是其对手。 如今,却死了,可见当时的状况,有多惨烈。 “本王记得,军营里有一个人叫林虎,和林山是同贯籍。”玉陌定定地看着殷将军。 殷将军低着头,“是,林虎是林山的亲侄儿。” 所以,也是她的人。 她派去他身边护着他的人。 他记得,和林虎一起的另外两个人,在打仗时,用的“秘密武器”救他和影卫于水火。 玉陌眼中满是无处安放的心痛和急切,还有懊悔。 发现林山的尸首是在后窗外,可见有一队人,是往后窗方向跑的。 把尸体清理了出来后,西北的人全部拉到城外烧了。 影卫和那些侍卫,都做好登记,寻一处好生安葬。 期间,收拾的人呈上来一盘东西,玉陌看了看,其中一个黑色的本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 十一月初九,晴。夫人和青姑娘说,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公子在动了,夫人很开心,午饭时多吃了一碗,但是没一会,便又吐了出来…… 一月初六,小雨,夫人说,肚子突然一下就感觉大了许多,夫人说走路都看不着道了,有些碍事…… 玉陌翻了几下,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才睁开,摸了摸那个本子,而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 外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最先找到的,是影三。 在城外,没有经过打斗,是失血过多,累到昏厥。 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热,如今,已经派了大夫去瞧。 玉陌立马起身,“在哪里?” “安置在前院了。” “带路。” 前院,影三在其中一间客房里,大夫正在为他包扎,之前青崖包扎的伤口,因为动作剧烈而裂开。 又在城外待了那么些时间,早春的清晨依旧寒冷,伤口没有保护好,裂开又没有及时处理,此时已经开始发炎了,情况很糟糕。 玉陌进屋的时候,影三已经发起高热有点糊涂了。 影三一见着玉陌,顿时就像看到主心骨一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主子,找到青崖。” 影三很艰难地让自己清醒地说完,话落,立马便晕过去了。 玉陌眉头深皱着,不知道为什么影三只提到了青崖。 因为影三一进屋的时候,月璃便不在了,青崖在屋里,他以为她肯定知道,所以让玉陌去找青崖。 而影二那边,留下来的记号,他能看到,其他的影卫们自然也能看到,他不必多说。 至于影二在哪里,他没有追上,影卫们找到他的时候,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和玉陌说:找到青崖。 全程搜捕。 此时的青崖,正被人五花大绑在柴房里。 她和影三分开后,想回到别院救卢婆婆,没想到走到半路,遇见了人贩子,直接捂住嘴绑住手脚关了起来,都没有还手的机会。 否则,就青崖身上带着的那些毒药,都够那些人死好几回的了。 柴房里已经关了不少姑娘,都是路过的外地人,那些人肯定都是老手,专门找外地人,不易被查到。 天已经大亮了,正当她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外头一伙人闯进来,三两下将人制服押去了官府,有一个反抗的,直接就地正法,其他人一下就老实了。 关起来的姑娘们都备了案放了出去。 刚刚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有人问:有没有一位青崖姑娘? 青崖无法分辨对方是什么人,眼下的危险也解除了,便没出来应着。 备案的时候也是写的假名假地址。 出了府衙,街上多了许多官兵,青崖走了一会看到告示才知道原来是殷将军来了。 殷将军私下里和月璃见面,青崖都在。 若是换成别的人,她可能不会信任,但是月璃对她说过:殷将军可信。 青崖决定去见殷将军,她自己刚刚从府衙出来,没见着人,想来应该不在府衙。 想了想,准备去别院碰碰运气。 当青崖看见玉陌的时候,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是,她并不认识这是谁。 心里有一些隐约的猜想,但很快又否定了。 屋子里,只有玉陌殷将军青崖三人。 “这是玉太子殿下。”殷将军看着青崖介绍道。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青崖赶忙跪下。 她不敢想象的事,真的发生了,青崖几乎要激动得落下泪来。 虽然月璃从未说过什么,但是从孟大公子“走”后,月璃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玉太子,且再未提起孟大公子,还有许多的蛛丝马迹,青崖大约能猜到真相。 只是,从未说出口。 玉陌见她抽泣,开口,“你起来。” 青崖是自己找过来的,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夫人呢?”玉陌这么问,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就是孟大公子。 青崖哭得更大声了,“有人用了迷药,我晕过去了,再醒来,夫人便不见了。” 殷将军开口,“迷药?” “是,我是大夫,一般的迷药对我根本没用,但是那个迷药很特别,我防不住,但有香味。 一般如果是厉害的人物,会用无色无味的迷药,但是这个用药的人,用了厉害的却香的药,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知道有人下药,却没有办法,有点像炫耀,很自大的炫耀。” 玉陌站起来,脑海里出现一个人。 若月璃真是被梁昭劫走,起码没有性命之忧,怕就怕是其他人。 青崖见玉陌不说话,急忙道,“公子,您一定要救夫人,您不知道,您不在后,夫人受了多少苦,还有孩子,夫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差点就……就……” 青崖不敢再说下去,掩面而泣。 听到这些话,玉陌的心又是一痛。 “你起来,本王一定会找回她们。” 第406章 心都要融化了 - 卿谋 - 安绵绵 出了门。 殷将军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 玉陌回过头来,“你刚刚好像并不惊讶。” 殷将军知道玉陌说的是什么,直接拱手,没有否认,“是,微臣原来就知道。” 他就是知道才敢去找月璃帮忙。 他不仅知道玉陌的身份,还知道月璃也知道玉陌的身份,他不知道的是:玉陌居然对月璃知道这件事,完全不知道。 玉陌没有问他如何知道的,径直开口: “你去西北帮本王,是因为闲王还是夫人?” “夫人。”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是这么直喇喇地听见,心中还是无比地触动。 愧疚感越来越浓。 月璃为他做了许多,而他却连护住她都做不到。 这一条路线,和西北是在左右两边,月璃不是随意找了一条线,她是以自己为诱饵,分散了老皇帝的势力。 她做到了。 薛论撇开他来截杀她。 可是,她低估了薛论的实力。 你在哪里啊? 影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一身的伤口,怀中的小娃娃却保护得非常好,此时正睡着。 影二将衣服解开,把小娃娃抱下来,递给玉陌。 玉陌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一时不敢出手接。 “主子,属下只喂小主子喝了一些水。” 玉陌反应过来,伸手接过。 换了人,小娃娃一下就哇哇大哭起来。 玉陌不知所措,只能又交给影二,小娃娃闻到熟悉的味道,立马就不哭了。 影二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生怕一个不好被主子记恨上,以后都关在小黑屋里。 小娃娃刚生出来不久,眼睛不能完全睁开,半眯着,在影二怀里和玉陌大眼瞪小眼,立马又哇哇大哭。 玉陌败下阵来,转过头去,小娃娃顿时止住了哭声。 玉陌心里有十万只烈马在奔腾。 “主子,奶娘来了。” 影一的一声吼打破了屋子里的尴尬。找到影二后,他便去让离人归找了奶娘来。 奶娘看着屋子里几人,气氛有些不对,也不敢多话。 影二小心翼翼地把小娃娃递过去,奶娘接过孩子便被引到了隔壁屋子喂奶。 小家伙从出生只喝了两口水,这会见到食物了,大口大口地喝着,喝了好一会才睡着。 青崖听到消息也过来了,当听到只有一个的时候,心里大惊。 她去看了小娃娃,是哥哥,说明和月璃一起的,是妹妹。 青崖脑子里千回百转。 她想起这一路上,月璃不时对她说的一些暗示性的话: “青崖,我们可能不会再回京城了。” “青崖,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青崖,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青崖,不要告诉外人,我怀的是双胎。” “青崖,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别难过,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青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心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夫人是自己走的。 但是当时她已经很虚弱,是不是说明她早有安排。 留下一个孩子,就是为了不让公子找到她。 如果夫人是被仇人算计,那那些人直接杀了就是,怎么还费尽心机地劫走,又留下一个,甚至连她都没事,只是用了迷药迷晕。 由此可见,带走月璃的人对月璃并没有恶意,甚至完全是月璃的意思。 夫人和小小姐是一起离开的。 青崖越想越觉得可能,便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夫人瞒着这个秘密。 还好,她刚刚因为心急,没有把双胎的事情说出来。 隔壁房间,小娃娃吃饱了,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襁褓,又吃了一顿,此时睡得正香。 青崖去抱,居然不哭。 当即青崖便决定,要留在小公子身边,替夫人照顾小公子。 青崖问了奶娘抱孩子的注意事项,便抱着一起去见玉陌了。 玉陌看见小娃娃,立马从首位上站了起来,看向青崖怀里的人。 月璃虽然养得好,但是因为双胎的缘故,孩子还是太轻了些,小脸有些皱皱的,看起来跟个小老头一样。 玉陌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刚出生的孩子是这副样子。 更加没有从自己居然有孩子的事情里反应过来。 “是男孩还是女孩?” 影二抱着的时候是在襁褓里,不知道性别。 “是小公子。” 玉陌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想抱抱。 青崖从怀中往一旁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玉陌亦是小心翼翼地接过。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洗干净了,又睡得舒服,这一回,小家伙并没有哭。 玉陌抱在怀里。 小娃娃很轻,约摸四斤多一点的重量,但是玉陌却觉得怀里有千金重。 小家伙嘤咛一声,玉陌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他伸出小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头往玉陌怀里蹭了蹭,又舒服地睡了过去。 玉陌一颗心就这么被融化了。 看着怀中的小人,目光里全是怜爱。 小家伙的手好小啊,好像都没有他的指头粗,脸也好小,都没有巴掌大,身子也好小,跟一只小奶猫一样。 好可爱。 可爱得仿佛阴霾永远不会来。 可是如今…… 玉陌想到月璃,脸色沉下来。 小家伙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立马哇哇大哭,青崖抱过来哄了哄,小家伙又止了哭声,继续睡着。 “公……殿下,奴婢能否跟在小公子身边,伺候小公子?” 毕竟玉陌的身份还没有被大众知道,称呼殿下,是最为稳妥的。 之前她跟在月璃身边的时候,月璃不让她自称奴婢,所以在月璃面前,她都是自称“我”。 不过青崖清楚,眼前的人身份不同,小公子也身份高贵。月璃不让她自称奴婢,是月璃对她的情意,给她的体面,她已经很感恩了。 现在,她要留在小公子身边,就要摆正自己的心态。 玉陌想了想,“也好,以后便由你照顾他。” “是,多谢殿下。” 青崖大喜,抱着孩子便没有行跪礼,俯身行礼退了下去。 玉陌看着青崖的背影,陷入沉思。 青崖刚刚的急切还历历在目,自从孩子回来,青崖的态度和之前,有了大转变。 第407章 爷爷带你回家 - 卿谋 - 安绵绵 整整两日,整个宁城,被玉陌带的人和府衙的人,里里外外翻了两遍。 一无所获。 那些兵卫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错还是立了功,一个个心情忐忑,做事无比尽心尽力。 从一方面来说,他们是犯了错的,甚至是犯了死罪,因为他们不听指挥,临阵脱逃,这是为兵者,最大的忌讳。 从另一方面来说,因为他们的逃走,影卫们没有分心对付他们,间接地让两方打了个平手。让影卫有机会把人带走。不说有功,或许可以抵过。 这是那些兵卫们的想法。 人在做错了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为自己找各种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为自己开脱。 这是人自私的本性,在本质上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真的错了,他们也会找出各种理由告诉世界告诉自己:我是因为某某人或者某某事,才这样做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换言之,我是好人,不会做不好的事,如果做了,一定有不得以的理由,大家应该原谅我。或者我是被逼无奈,大家不应该怪我。 我都认识到错误了,大家更应该宽宥我。 况且,我做的那件事虽然错了,但是却间接地又帮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我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你们若是因此褒奖我,我也不会拒绝。 人性多么地荒唐可笑。 所以,圣人有,而圣人总成众矢之的。 这些兵卫们,便是如此。 他们日日心惊胆战地做好上面交代的事情,以期望能补过,下意识里他们是知道自己做错了的。 但是口头上,却一直不停地在和众人重复,祈求开脱。 他们是人性的俘虏,卑微的可怜虫。 府衙里的知县李庸,亦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别苑那边,他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以前总觉得,其他地方不敢说,但是在宁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如今终于明白是大错特错。 当真正的人物出现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一道巨大的天堑,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李庸觉得,这几日身边发生的事情,比之前几十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震撼。 其中的教训,无比深刻。 李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到县丞过来赶忙迎上去。 “伯尧,我心里焦急啊。” 县丞姓冯,伯尧是他的字。这会听到李庸如此叫他,可见心里慌乱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县丞是看不上李庸的,李庸和他的名字一样,非常的平庸,才华平庸,读书平庸,能力平庸,能坐上这宁城知县的椅子,靠的就是李这个姓氏。 不过,对此县丞并不觉得妒忌,天下十有九八都是如此,就是这种风气,他一介白衣,奈何不得,所以虽心有志,却也甘心兢兢业业地做好这个县丞。 在太子殿下来时,他考虑的是如何保命,知县却没脑子地想要站边,殊不知,他们这种身份,站边都没资格。 “大人莫急。” “怎么能不急,现在那别苑如何咱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反而才好。大人想想,太子的事,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知县一拍脑袋,“对,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县丞知道,知县是关心则乱。 那日里,太子殿下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若是找不到太子妃和太孙,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说,现在还如何?咱们已经找了两日了,一无所获。” “大人,如今事情已然如此,是没有办法的了,我们只能尽力去找蛛丝马迹,就算没有找到人,也要让太子殿下知道,我们没有懈怠。 有时候,态度比结果重要。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我们只是其中微小的蝼蚁,根本入不了殿下的眼里,只要我们尽职尽责地做事,想来太子殿下不会与我们为难。 这玉太子,虽听说不多,但是各地方的评价还是很好的,不说别的,就是那个玉善堂,不就是太子殿下为了老百姓而设。 那日,太子殿下说出那样的话,想来只是希望我们能尽全力去找,自家夫人孩子有难,放谁身上都急。” 县丞苦口婆心,就差跟知县讲故事了。 知县听完,握住县丞的手,“伯尧你说得太对了,是是是,这事是我想岔了,我这就吩咐下去,一丝一毫的线索都要上报上来,而后上报给太子殿下。” 知县边说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说眼睛越亮,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县丞拱手,提醒着,“大人,是上报给殷将军。” “对对对,看我这记性。”知县一拍脑袋,立马改了口。 玉陌的身份,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就连告示,都只是写的殷将军,说明玉陌不想让人知道他来了宁城。 什么原因,他们不知道。 大人物的想法,他们也猜不透。 但是上司一定喜欢听话照做的下属。 “下官这就去安排。” “好好好,辛苦伯尧了。” 县丞低头,行了一礼,出了门。 县丞的办事效率很高,大额悬赏下,很快,就有人来提供了消息。 县丞没有问,直接将人送到了别苑。 是一个更夫,看见主位上贵气逼人宛如神祇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别慌张,老实回答就好。” “是,草民……草民一定老实。” “两日前的夜里,你看见了什么?” 更夫低着头,一边回想一边说: “那日凌晨,草民看到一个白衣年轻公子,抱着一个女子从别苑出来。一路上有好几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那女子似乎是睡着了,月亮虽圆,但是夜色里看不清容貌,但是她衣服上有血。 当时白衣男人发现我了,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有人看见我了。” “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 “对,可能在墙的拐角,我没有看到。” “如何回答?” 他说:“看见了正好,让他回去告诉那小子,那块琉璃玉看着碍眼,留给他,人我带走了。” “回答的人大约什么年纪?” “听不出,大约是个老人家。” “老人家?” “因为他还说了一句:爷爷带你回家。” …… 第408章 小公子的名字 - 卿谋 - 安绵绵 更夫领了一包银子,走的时候千恩万谢。 屋子里,玉陌从怀中摸出那块琉璃玉佩。上面还有血迹,是月璃的血。 “殿下相信他说的?” “相信。” “那个白衣年轻人,殿下认识?”殷将军想不到是谁。 刚刚更夫描述的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他们找了画师画出来,殷将军记忆里,没有这号人。 玉陌没有说话,隔了好久才开口:“让人查一查梁昭这几日在做什么?” “是。” 梁昭爱慕月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世人说,痴情莫若西凉七皇子。和孟夫人在灯会上一见钟情后,眼中只有伊人,甚至放出此生只此一妻,绝不纳妾的言语,引得一众女子嫉妒成狂。 就连孟大公子的后事,都是由七皇子一手操办,妥妥帖帖,无半点纰漏。 如此周到,世上无第二人。 殷将军走后,玉陌自己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让青崖抱来孩子,看一看,抱一抱。 经过了几天的训练,玉陌现在抱孩子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了。 只是小娃娃总是一阵哭一阵笑的,弄得玉陌每次抱他一颗心都七上八下。 即便这样,也是要一天抱个七八回才好。 刚出生的小娃娃,一天一个样子,隔半日都好像又不一样些。 “殿下……”青崖看着动作依旧笨拙的玉陌,欲言又止。 “怎么?” “那个,小公子……还没有名字。” 玉陌脑袋突然哐当一下,他把这个给忘了。 人家的孩子,出生前父母就会取了小名,父亲会备用好几个名字,等出生后看用哪一个合适。 但是他之前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更别说取名字了。 一想到这个,心里更觉得对不起月璃和孩子。 “其实,夫人已经给小公子取了名字。”青崖搓了搓手,有点不敢去看玉陌,但是她想为月璃留下点什么。 宁心院的院子里,月璃最爱躺在葡萄树下的摇椅上休息,吃着蔬果,不时蹦出一个名字,然后问青崖: “青崖,你听着哪个好?” “夫人取的名字,都好。” 玉陌手臂微微松了松,“是什么名字?” “夫人说了好几个。”青崖说着不时看一眼玉陌,见他没有制止,才又继续说: “无事时,将想到的那些名字,来来回回地琢磨,夫人说,若是男孩,便取敬亭。尊敬的敬,长亭的亭。” “敬亭,敬亭,姜敬亭。可有何寓意?” “奴婢不知,但夫人念过一首诗,念了好几回,奴婢便记下了。里头有这两个字,不知是否有关联。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敬亭,甚好。” 玉陌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喃喃叫了两声,小家伙伸了伸腰肢,又舒服地睡了过去。 “敬亭,敬亭,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对不对,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名字。” 玉陌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暖光。 青崖低着头,对于玉陌能用月璃留下的名字,心里无比高兴。 午后。 前厅。 满满一屋子的人,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看起来有几分热闹。 大家看着首位上的人,知道是要秋后算账了,都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影一影二,还有青崖也在,殷将军坐于玉陌的下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影三是被人抬过来的。 “关于孩子,你们有谁不知道的?” 众人低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玉陌忍住气愤,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说吧,当时的情况。” 大家面面相觑。 “影二,你先说。” 影二抬头,有些慌张地咽了咽唾沫,应了一声是,然后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玉陌听完,看向影三,“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影三想了想,影二说得很详细了,正准备回答,瞥见玉陌的眼神,又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进去。 而后把那天,影二带着孩子走后,自己这边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之前大家回来的时候,都说了各自看到的,这会才算是第一次大家凑在一起还原当时的情况。 接着是青崖的说法。 玉陌听完,眉头微皱着。 “这么说,是薛论先动手的?” 玉陌不觉得萧老爷会对他撒谎,薛论已经死了,没有必要。 影二影三更不会。 玉陌想起那个更夫说的,劫走月璃的人。 “也就是说,影二进去的时候,夫人已经不在了。” “是。” “那个产婆呢?” “我们进去的时候,产婆还在,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不过按照青崖的话来说,她应该也和青崖一样,晕倒了。” “那产婆可有问题?” “当初在余庆的时候,我们都多方打听过,产婆没有问题,后面这一路上,一直也是她负责夫人的吃食,夫人很喜欢。” 青崖也接口道:“是,夫人在生产过程中,九死一生,一度昏死过去,多亏了产婆,才能母子平安。” “九死一生?”玉陌眼睛微眯着。 “是。” “中途有一小截时间,屋中确实没有夫人的声音传来。”影三旁证。 等所有人退下后,殷将军接来了前头送来的急件。 “殿下,宫中问下官何时回去?” 信中问的是殷将军,其实问的是玉陌。 玉陌在前期阶段,就把那些刺头都拔了,如今朝廷几乎都是他的人,就算有些人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这个时候来送人头。 是以,朝中的态度,可谓无比地谦虚。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回京。” “那夫人……”殷将军低着头,止住了话。作为君王,他一个下属,不该问这样的话。 君王当以社稷为重,一个女子与江山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玉陌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我会找到她的。” 他说“我”,不是“本王”。 末了又说了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无处寻找,无处开始,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幅画像,根本不是梁昭。 他想了千千万万种可能,没有一种是他能承受的。 如今他得到了天下,她却不在了。 第409章 玉陌登基为帝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五日,宫中的大臣们开始急了。 除了处理政事,礼部关于玉陌的登基大典也紧锣密鼓地准备上了。 宫变的第二日,关于老皇帝的告示就已经从宫中下发了出来,此时,半个大周都已经知道了消息。 宁城地处偏僻,现在还不知道大周已经改头换面了。 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别苑的人都离开了。 知县吓得半天回不过来神,县丞却是眉开眼笑的:他想要的时代,或许已经来了。 玉陌是在消失后的半个月回宫的。顾着年幼的小娃娃,所以放慢了速度。 等回到宫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井井有条。 老皇帝已经被论做叛贼,直接被大理寺行了极刑,虽然在宫里就不行了,但是该受的罪一样没少,刑后人头挂在城墙上,现在都还没有撤下来。 其他的小喽喽,都由大理寺一并按乱党处置了。 该抄家抄家,该杀的杀。 平王也被剥夺了王位,一并按照庶人有罪处置。 唯有远在封地的闲王,并未受到波及,安安稳稳的做着一个封地王爷,一应规制照旧,不多也不少。这波操作,有点让人看不透。 三月初十,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从此,大周进入一个崭新的纪元。 玉陌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姜敬亭满月的那一日,昭告天下,立其为大周的太子。 举国轰动。 各诸侯国送上新皇和小太子贺礼,蛮夷,西凉都来凑了热闹。 还有,羽国。 月前,羽国趁着大周和蛮夷之战复起,趁机隔断西凉对其统治,和玉陌统一战线对付蛮夷。 为大周攻打蛮夷提供了消息和便利,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 玉陌一登基,羽国遗孤大公主便递上了国书,正式成为大周的番国。 得大周庇佑,向大周上供,大周承认羽国地位。 如今,羽国和西凉同时出现,在外人看来,就是赤裸裸地和西凉宣战。 当初,就是西凉石家带领西凉三万大军,和大周前后夹击,灭了羽国。 正当大家对两国接下来要发生的战事,津津乐道的时候,西凉做出了匪夷所思的决定: 正式归还羽国国土,承认羽国的存在,和羽国互市。 震惊天下人。 西凉。 “王上,此事万万不可。”大殿之上,石大将军极力反对梁昭的决定。 这是赤裸裸在打他的脸,羽国是他打下的,如今一句话就要还回去,他怎么能甘心。 石家就是靠着这一战在西凉立足,归还羽国,也就是动了石家的根本。 梁昭挑眉看了石将军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不如石将军来坐孤屁股下这个位置。” 自从二月份西凉王去世后,梁昭顺利登基成为新的西凉王。 这个石家,一直恃宠而骄,梁昭早就想办他了,眼下正是好机会,他不抓住才怪。 之前还妄想把石心儿塞给他,要做西凉的王后,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实在让人讨厌。 羽国他是必须要还的。 战场上成王败寇,地盘谁赢了就是谁的,不存在还不还,他不战而屈确实不好看。 但是,事实上,他确实已经败了。 如今,只是用他一个人的昏庸掩盖了西凉的退步。 羽国的背后是玉陌。 羽国敢如此嚣张,志在必得,一定是和玉陌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和西北二十万,东北二十万的兵力去打一战无意义的消耗战。 况且,当初拿下羽国,本来就是用了阴谋,又有大周老皇帝的暗中支持,还有他父王的支持,石家就是走了个过场,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还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奋勇无双了。 敢对他蹬鼻子上脸的。 搞他。 “微臣不敢。” 石大将军说的话很谦虚,但是语气是半点都不退让。 “哦豁,不敢哦,不敢废什么话。” 石大将军面色铁青,似乎已经很久没被别人这么怼过。 “王上,微臣还是这个态度,国土半分不能让。”石大将军一副忧国忧民谏言昏君的铿锵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首位上的王,卖了国。 “那依石将军的意思,该当如何?” “微臣以为,派兵抓捕羽国余孽,他们一群丧家之犬,有什么好怕的。” 梁昭一笑,真不知道石家的脑子里装着什么,就这样还让他身居高位那么多年没被打倒,也是奇迹。 “嗯,石大将军说得有道理。” “王上英明。” “那依石将军所见,找谁去呢?” “廖将军正值壮年,又没上过大战场,最为合适,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梁昭一笑,不是没脑子,是想拖一些人下水,羽城是保不住了,但是借此消灭一个对手,又能全了自己的名声,再合适不过。 廖将军一听,脸都白了,心里暗骂: 你才合适,你全家都合适。你才没见过世面,你全家都没见过世面。 石将军自动忽略了廖将军投过来的,能杀死人的眼神,镇定自若。 之所以选了廖将军,是因为梁昭不喜欢廖将军,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好,但是廖将军,他觉得梁昭十有九八会答应。 说到底,石家只是要一个替死鬼而已,这个人是谁,能做到哪一步,无关紧要。 谁去都可以,败了是他们没有实力。 廖将军低着头,“王上,微臣认为王上的决定甚好。” 梁昭想笑,这廖将军因为自己的生母,老爱和自己过不去,公报私仇,好几次惹得他恼火不已。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低声下气。 看来廖将军也是个爽快人,该怂的时候,半点不含糊。 “王上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下了这番决策,微臣无条件拥护王上。”廖将军低着头,拍起马屁来,掷地有声。 这是向梁昭示好了。 梁昭往前俯了俯身,半眯着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但是,孤觉得石将军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石将军心中大喜,往前迈了一步,“王上英明。” “嗯,既如此,那朕便派你石家去羽城镇守。” “王上,臣府上……” “爱卿莫急,孤即刻下旨,全了你的忠心。” “王上……” “爱卿不必激动,来人,拟旨,派遣石家上下,包括女眷,一个也不能少,全部镇守羽城,即刻,马上,现在,当即,出发。” “王……” “啊,孤乏了,退朝。” “恭送皇上。” 石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想到石将军那副吃了粑粑的表情,梁昭便心情大好。 只耍嘴皮子功夫,让别人去冲锋陷阵,自己坐享其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坑不死你。 第410章 新王朝 - 卿谋 - 安绵绵 大周在玉陌登基后,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就是大刀阔斧地查官员。 老皇帝在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非常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 而且官场之上,各有牵连,盘根错节,一个不好,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一个大案,可以接受,三四七八个大案,就遭不住了。 一个不好,整个朝堂体系都会崩溃。 但是,玉陌还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棵树,若是从根里就烂了,叶子长得再茂盛,倾塌也只在一瞬间。 这件事,交给了卫宸,大理寺协助。 原本大家以为,卫宸这个老皇帝钦点的状元,在新皇这里讨不到好处,没想到,玉陌如此看重他。 这任务,就是一个巨大的饼。 得罪人的名声,大理寺当着,真正的好处,给了卫宸。 这其中一方面,是玉陌对卫家的投桃报李。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月璃。 经过了一番彻查,卫宸拿了一份厚厚的折子入了宫。 这一日,卫宸和玉陌两人在御书房商量了许久。 两人敲定了方案。 把所有人抓起来,不现实。将人都杀光了,做事的人都没有。 从而理出了以下原则: 一些犯事严重的刺头,杀。 昏庸无能者,杀。 对于犯事不严重,又有能力之人,可留用观察,等来年科考有了新人能用,再决定其去留问题。 一时间,朝堂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有很大一部分人人心惶惶。 这些人,都是在无风的时候,放飞自我,多少谋求了一些私利的。 朝廷每办一个人,就有另外好一批人睡不着觉。 玉陌觉得也吓唬得差不多的时候,将那些犯事轻,有能力才干之人,一个个单独召见了。 观察其态度,考虑能否留用。 这些都是聪明人,稍微玉陌一提点,就知道这是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一个个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捡回一条命的人,从此做事尽心尽力,夹着尾巴,半步不敢越过雷池。 朝堂上经历了一次大清洗,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办了许多人,自然就有了许多空缺。 玉陌直接放权,让何太傅举荐一部分,让卫家举荐一部分,王家举荐一部分,殷将军独立在外,赵家亦是。 朝中权力分散,避免了一家独大,大家相互制衡,有利于玉陌集权管控。 新王朝的政治班底,初见端倪。 接下来的第二件: 是对士兵们,论功行赏。 玉陌认识到了兵力,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这是绝对不可松懈的。 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犒赏三军。 前些日子办的那些官员,其中有一部分是贪官,所贪的银子令人咋舌。 玉陌抄了他们的家,这会用在这里,可谓是刚好补上缺口。 大周原本国库空虚,但是,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省。 士兵们多领了一倍的军饷,有功的格外还送米送面。对于牺牲的士兵,也为家属发齐补贴,且其后代在官方工作机构,享受优先录用,上学可减免一半的费用。 一番操作下来,十分人道。 除了正规常备军,玉陌还下了一道召令。 以农养兵。 如今的大周,依然以务农为主。 但是,和平期,士兵们若一直在军中,需要一大批军饷不说,家中的农业无人照料,便会慢慢荒废退化。 以农养兵。便是农忙时回家种地,农闲时进营地操练。他们的收入,只交正常的一半税收,剩下的,无论收获多少,都是自己家的,以此来抵军饷,而在营地时,只提供吃食,不再额外发放晌银。这些兵,一般也不能晋升。 为了配合此政策,整个大周二十个州府,各自建设一个训练营。由朝廷亲自派人监管督察。 正规军除了常规的守边境国门,还有两支常备军,殷将军营下,和赵家军。 殷将军其实不太想留下来,但是得将不易,玉陌自然得想法子。 褚丽儿如今在长安,自从玉陌登基,她们娘两也算安全得见天日。 玉陌便直接让殷将军驻军西北,西北地大,又有边关要塞,境外是西凉蛮夷等各诸侯国。 让殷将军去西北驻军,褚丽儿和孩子也能过去,算是两全了。 如此安排,殷将军再不能推脱。 至于赵家军,为大周第二支常备驻军。 玉陌封了赵士城为镇国大将军,赐京城府邸,赐赵家军特制兵符。 这是对赵家和赵家军莫大的肯定和奖赏了。 赵家原本就是大族,若不是被老皇帝陷害欺负,现在早就是一等国公了,其实玉陌这个封赏也只是中规中矩。 只是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恩,也更容易让人记住。 至此。 朝廷大换血,新势力崛起,为以后的繁盛打下坚实基础。 还有第三点,是针对老百姓的,赋税压低,商税拉高。商业做得越大,税收越高。 说得好听些,算是劫富济贫。 百姓们拍手叫好,商户们却是傻眼了。 只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也只敢背后议论几句,不敢真的做什么。 却保不齐有几只傻鸟,被人一激便冒出了头。 最先实行的是京城,京城纨绔子弟最多,比如钱家。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但是家中有许多的生意。 闹得还挺厉害,找了几家同流,搞了个联名上书,要抗议。 被有心人推波助澜,很快,玉陌就知道了。 玉陌看着何太傅,“太傅按照旨意办就是。” “总归是动了一大部分的利益,上次罢黜官员皇上就已经得罪了许多人,这一次,牵扯到利益,怕是有更多人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玉陌笑了笑,“总要杀鸡儆猴,不然动不动联名。胆子太大了不好。” 何太傅皱着眉。 玉陌抬头,不以为意,“那就查一查那些出头的,家里总有些七七八八的事,若是没有,便创造一些。” 何太傅知道玉陌有能力,从这些日子的作为来看,还有魄力,有决心,是个优秀的君王,如今看来,还十分的腹黑。 他低着头,不动声色,手指却微微握了握,“是,微臣遵旨。” 第411章 你还是太子他爹呢 - 卿谋 - 安绵绵 所有的改革尘埃落定,用了三个月,而后,一步一步走向正轨。 到年底的时候,矛盾激发到顶点,全部都被有计划地扼杀在摇篮中。 新年伊始,大周,一片太平。 京城。 头顶上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长街上,都是人,看起来热闹无比。 宫中,却显得多少有些冷清。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过了亥时了。” “去景阳宫。” “是。” 景阳宫就在御书房旁边,是太子姜敬亭的住所。 谢公公低着头,打着灯在一旁跟着玉陌。 不知不觉,太子已经11个月了,马上就一岁了。 玉陌从登基之后,几乎日日宿在御书房,将曾经的遗留问题,全部翻出来解决了个干净。 老皇帝撂挑子许久,以前的事情,内阁有的不敢做主,有的不想做决定,便积压了许多问题,这可是个体力活,新的旧的事都凑在一处,整整大半年,才全部解决完。 之后,又把内阁利用起来,政事分拨,几人同时上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内阁自行商量解决,僵持不下,或者关乎人命,贪污腐败之类的大问题,才上报到玉陌这里来。 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玉陌的负担,也防止内阁隐瞒不报。 玉陌便可以腾出手来,找人。 这十一个月,玉陌没有停止一天去寻找。 孟家,程家,离人归,玉善堂,影卫,还有殷将军,赵家军,明道暗道都派了人,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就像石沉大海。 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世上。 若不是有太子存在,玉陌几乎都要怀疑,发生的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 次日。 朝堂上。 大家和往常一样,议论了一会政事,正准备散朝,玉陌咳了两声: “下个月是太子的周岁,众爱卿有什么想法?” 一语激起千层浪,大臣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事关太子,必要慎重。 这大半年,他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从玉陌办了那些闹事的商户,他们都缩起了脑袋,不可否认,当初钱家能把事闹大,有他们默许的原因在里面。 生怕玉陌连根拔起,他们就要遭殃。 这些在京城做官的,哪家没有几间挣钱的铺子,其中涉及的金额能够一个家族运转,自然少不了,这才暗地里使了使劲。 没想到玉陌那么干脆,釜底抽薪,族人放逐,家底抄空。 他们想不乖都不行。 还好后面玉陌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然这小心脏哪里受得了。 这太子…… 礼部尚书站了出来,“太子周岁,自然是行正礼。” “是是是。” 众人纷纷相和。 玉陌眉头一挑,“那就由礼部一应安排,宫中宴席就免了,礼数全了就是,嗯,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是。” 大臣们低着头:皇上是越来越抠了,礼数要到位,却饭都不给人吃。 天地良心,玉陌只是觉得月璃不在,一个饭有什么好吃的,又浪费钱。 一顿宫宴,有时候都能抵一个县的税收了。 如今国库空虚,自然能省就省。 好吧,他们的皇上,确实是这么想的。 确实是抠。 等三月份全国的税收上来,国库充盈了,会好许多吧。 大家对未来抱着期望,在退朝声中,出了宫。 卫宸被单独留了下来。 “你的折子朕看了。” 玉陌直视着卫宸,这道折子,他已经上了三次。 “恳请皇上批准。” “找表妹,理由倒是新鲜。” “是。”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提醒朕呢?” “微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还提醒朕太子的周岁要到了。” “皇上英明。”卫宸不躲不避。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在舍妹……” “算了算了,别说。” 玉陌少见地有些气恼。 突然觉得,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他不知道,被蒙在鼓里,滋味真是不好受。 姜大人和莫先生两个罪魁祸首,在他一回宫便派出去做苦力去了,现在都没回来过,这是变相的惩罚。 眼不见为净。 “朕会找到她。” “微臣相信。”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保重身体,接下来他们就该为皇上您选妃了。”卫宸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 玉陌皱眉,越看卫宸越不顺眼。 其实,卫宸亦是如此。 “太子的事,你来操持。” “额……”卫宸有些错愕。 “怎么,不乐意?” “微臣不敢。” 玉陌瞥了他一眼,“当舅舅就要有舅舅的样子。” 卫宸在心里腹诽:你还是他爹呢。 薅羊毛也不能紧着一只薅啊。 “宫中无女眷,那一日,就让卫老夫人来坐上一会。” 卫宸神情一凝。 “这件事,不容有失,要是办砸了,朕就把何家小姐指给你。” 卫宸当即一拱手,“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什么死,一点都不吉利。” “是。” “等太子周岁过了后,你去一趟江南。把邱老夫子找回来。” “邱老夫子,皇上您的老师?” “不错,太子慢慢就大了,该启蒙了。” 卫宸腹诽:是不是太急了些,您儿砸连话都还不会说,路都不会走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卫宸还是不显分毫。 “程三小姐已经回京城了。” “嗯,就住侯府吧。然后趁着太子周岁,把赵士城调回来住一段时间,就说让他回来陪陪家人。你看着办,痕迹不要太重,引见一下便好。” 程沁雪早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家里没个正经长辈,这事也总没提上日程,他这个做姐夫的,自然得操心。 他记得,月璃对这个妹妹,很是在意。 “是。” 卫宸知道这是玉陌要给二人做月老了,虽然不知道怎么选了赵士城,但是看起来,还挺般配的样子。 不过,听玉陌的意思,是想要二人自己发展,他只做个中间人引见一下便好,也不能说穿。 二人自己看对眼了最好,若是没有看对眼,皇上少不得得另外选人。 可见,皇上对此事的看重。 对程沁雪的看重。 不,应该是对月璃的看重。 第412章 一直在找月璃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宸心里的担忧落下来许多,早前的许多顾忌也消失不见。 玉陌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 之前,太子回来,玉陌没有任何说明,大臣们各种想法。 只当是玉陌未回宫之前有的事情,算算日子也确实是。 皇室子嗣事关重大,但是玉陌认这个孩子,还封了太子,至少明面上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只是,若以后宫中有了别的嫔妃,别的孩子,就显得太子来路不正了。 卫宸站着,一动不动。 “还有事?” “没有,微臣就是想起皇上在长安的样子,我们还下过一会棋。” “没空。” “那臣告退。” 玉陌挥了挥衣袖,不欲与他多说,面色却是和缓了许多。 他和卫宸,在长安便相识,说起来,那时候,长安的年轻一辈中,他最赏识的就是卫宸了。 程谦说起卫家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了招揽之意。后来卫家投诚,其实也是正中下怀。 果不其然,卫宸确实是有才能之人,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假以时日,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如今,玉陌愿意给他创造这个环境。 一个盛世,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一群人的努力。 在这条路上,一定有卫宸的一席之地。 一路上,卫宸都在想,这件事如何和卫老夫人说。 当时他发现事情不对,是卫凝出阁那日,玉陌特地跑到卫府偷偷地看了一眼月璃。 他进京的事,有卫宸打掩护,去卫府,见了谁,卫宸都知道。 那一日,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但是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直到,月璃突然消失,老皇帝派了亲卫追捕。 他立刻动用手中力量,为月璃争取更多的时间,安排好她的人。 如今,那个叫秋蝉的丫头,还在卫府里伺候老夫人呢。 后来各处一连接上,便真相大白了。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消化这个消息。 卫府。 卫宸直接去见了卫老夫人。 看着卫宸欲言又止,卫老夫人凝着眉头,“可是有璃丫头的消息了?” 卫宸是卫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心里有事如何看不出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询问月璃的事,这个时间来她这里,应该就是有了消息,只是,看这个样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祖母,确实是有表妹的消息了。” 卫老夫人长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说吧,我经得住。” 卫宸踌躇着,“祖母,您先让人都下去。” 卫老夫人狐疑,还是照做。 屋子里只剩下了卫老夫人和卫宸。 卫宸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祖母,您先喝杯茶。” 卫宸越是如此,卫老夫人心里越有些慌张,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卫宸。 “下个月太子满周岁。” 卫老夫人没有想到卫宸居然说这个,皱了皱眉。 “皇上让孙儿负责。” “哦,那是皇上看重你,咱们的新皇,很好。”顿了顿,卫老夫人用这个词作为结论。 “可得用心做好。” “是,孙儿知道。” “皇上说宫中无女眷,您如今是一品诰命,皇上想让您那日进宫一趟。” 玉陌登基,论功行赏的时候,何太傅的大儿子,直接顶替了吴忠的位置,成了吏部侍郎,这可是个肥差,端看当初程二老爷费尽心机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知道。 而卫府则是封了卫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我?” 卫老夫人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让自己去,怎么都说不通。 “这事应该找忠勇侯府的静王妃,身份才合适吧。” 卫宸在卫老夫人身旁蹲下来,轻声道,“祖母,那是表妹的孩子。” “什么?”饶是卫老夫人经过了许多大风大浪,起起伏伏,也听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这会,依旧被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转过头来盯着卫宸,低声问,“月璃的孩子,是宫中的太子?” 卫宸点点头。 卫老夫人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手扶着额头,踉跄着闭上了眼。 卫宸眼疾手快地扶住卫老夫人,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卫老夫人的眼睛半睁半闭着,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宫中的太子是她的曾外孙。 是月璃的孩子,月璃的丈夫是孟大公子,那当今皇上…… 卫老夫人猛地看向卫宸,卫宸知道她想到什么,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对,就是您想的那样。 “那,那皇上有没有找……”说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卫老夫人特地压低了声音。 “有,一直在找。” 卫老父亲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祖母可还记得去年二月,宫变那一日,皇上解决了宫中的事情后便消失了。” “是有这么个事。” “那一日,皇上就是去见表妹了。” 卫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皇上非常看重璃丫头。 “而后,皇上就将太子带回来了。” “那璃丫头为什么没有回来?”卫老夫人急急问道。 卫宸摇摇头,“不知。但是皇上一直在找表妹,是真的。” 接着又看了卫老夫人一眼,“孙儿怀疑,表妹是自己离开的。” “为何?” “祖母想想,表妹那样的人,可会愿意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当初表妹愿意嫁孟大公子,不顾他命不久矣,是因为二人心意相通,互有爱意。 但凡动了心,眼里哪能容忍第三人。 可天子的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女子。就算皇上不说什么,大臣们能没有意见吗?” 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各家都想送人进去。 卫宸心里有些苦涩。若他是君王,他会做到,排除万难,只得一人。 卫老夫人却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你说得对,璃丫头可能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她真的是自己走的? 若她有心要躲着,就算是皇帝想找,也不会找到。 卫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是女子,知道女子面对爱情时候的执拗。 “那祖母?” “去。” 第413章 小太子的生母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的太子周岁礼,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皇上重视的事情,他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宫外,告示一出,百姓们亦是纷纷议论起来。 关于这个太子,当初册封的时候,便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毕竟后宫没有嫔妃,而且,在当今皇上还是玉太子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身边有什么女人。 原本以为和仙子才女是一对,后来辟谣说只是妹妹,难不成皇上当初金屋藏娇了? 一时间,坊间出现各种猜测。 只是官方没有说明,又事关储君,大家背地里议论了一段时间,也就散了。 这一回,那么大的动静:昭告天下,普天同庆。玉陌是生怕大周有人不知道。 其实,他只是想让一个人知道,想让那个人看到,只要那个人看到,他就不算做的无用功。 他还怕动静太小,这么大的事,那个人,却不知道。 长街上,关于小太子的话题,春风吹又生,热闹了起来。 关于小太子的身份,关于小太子的生母,关于小太子是在哪里出生……大家众说纷纭。 “昭告天下,普天同庆,还免了贫困城镇三年的赋税,皇上真是大手笔。” “是啊,看起来小太子很得皇上的重视。” “自然,咱们皇上勤政,听说每日里只睡三个时辰,却依然抽出时间去看小太子,日日都去。” “你们说,小太子的生母,是不是仙子才女?” “不会吧,算算时间,若是仙子才女,那时候肚子应该大了才是,不过咱们皇上登基前一个月,有人看到仙子才女,完全不是啊。” 一旁的老婆婆听见,立马帮腔,“对对对,我还见着仙子才女去了孟府,少女身段,哪里有一丝孕味,倒是孟少夫人的肚子,看起来大得快要生的似的。” “哦,说起来,孟少夫人怎么没看到了?” “兴许是回长安了吧,听说孟家就是长安的大户。” “哎,那仙子才女也没有看到了。虽说是皇上认的妹妹,我还以为会封个公主郡主什么的。” “不知道,听说施家在江南的生意越做越大,或许还是喜欢民间的自由生活吧。入了宫,再想出去,就困难了。” “公主只是一个名头,作为皇上的恩人,谁又敢小瞧了去。” “也对,各人想法不同。” “也不知道小太子长什么模样,若是肖像母亲,没准还能看出来一些蛛丝马迹呢。” “拉倒吧,就比如仙子才女,出门总蒙着面纱,谁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对哦,你们说,会不会小太子就是仙子才女的孩子,因为没有人见过仙子才女,其实真正的仙子才女生孩子去了,找了个假的混淆视听。” “哟呵,赵书生,还混淆视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想象力丰富,小词一套一套的。”有人看着书生揶揄着。 “不过,好像是有这个可能的。” “对呀,没人见过仙子才女的样子。” “这么说的话,那十有九八是的了。” “我觉得是。” “对,我也觉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那施小姐还要离开呢?” “这还用问,肯定是咱们皇上去西北打蛮夷的时候,以前宫中那位找她的麻烦了呗。而皇上远在西北,远水救不了近火,干脆就逃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位可是勾结了外贼敢杀自己皇兄的人,这会杀个弱女子,还不是随随便便。” “那现在皇上回来了,小太子也回来了,仙子才女怎么不一起回来,现在没有威胁了啊。” “或许,或许是……”那人想到什么,睁大眼睛,低语了两个字。 听的人恍然大悟,“哦,对,有可能,我家邻居的媳妇就是生孩子没了的。原先身体可好了,谁能想到。” “是啊,看施小姐弱不禁风的,这女子生孩子可是一道坎。迈不过去,就是鬼门关。” “对对对,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怜了。” “好日子眼看着熬出头,人没了。” “但是咱们皇上还是念着她的,那孩子一回宫便被封了太子,未来的储君。” “是啊,皇上该有多难过,看,如今后宫都空虚着,这般痴情的男子,天下少有。” “对,咱们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一心为咱们老百姓,哪里有难,玉善堂总是第一个出现。如今登基后,更是杀奸臣贪官,为咱们减免赋税,这样好的皇上,却遭此大难。” “是啊,老头子我经历了三朝,就是先皇,也不如咱们现在的皇上。” “自从皇上登基,鸡鸣狗盗之徒越来越少,以前大街上,到处都是恶霸,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听说啊,这几个月,衙门上的鼓都生灰了。” “有这样的皇上,是咱们的福气。” “对,就是那施小姐,可惜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给这件事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并且如风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几日不到,大家除了歌颂赞美感激玉陌,还有就是同情可怜可惜那位仙子才女施小姐。 而且大家几乎默认了仙子才女就是小太子的生母。这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同时又有另外一股声音,极力否认这一说法,说施小姐去了别的地方,小太子生母另有其人。 一时间,又掀起了一阵话题,大家听各种说法都觉得像,传了一段时间,小太子生母之事,成了大周第一大迷案,倒更让人津津乐道。 因着小太子周岁礼将至,周围各国也陆陆续续派了使臣送礼过来。 西凉,羽国,蛮夷,还有各诸侯小国。 羽国这一回作为独立的国家第一次外交,派出了公主亲自来使。 大家都知道,羽国被灭时,皇室只有两个公主,且都逃了出来,只不知道这一回来大周出使的,是大公主还是小公主,会不会和皇上联姻。 对于羽国来说,能和大周联姻,是上上之策。 此番前来,各国都盯着。 就连大周的百姓,也对这个突然复起的国家有很高的期待值。 第414章 何家 - 卿谋 - 安绵绵 御书房,玉陌正在奋笔疾书批阅奏折。 需要考虑的,留中待发,需要商讨的,放于另外一边,当即能解决的,马上批阅。 分门别类,处理起来还是很快。 “内阁怎么样?” 卫宸手中整理着玉陌批阅好的奏折不停,“还行。” 还行,就是没什么大事,小事便随他们去折腾。 “倒是外头,事情比较多。” “说来听听。” “夸皇上您呢。” 玉陌一笑,“百姓们还是眼光不错。” “嗯,还有别的,说小太子的生母是施小姐。” 玉陌皱眉,“胡说八道。” “大家想象力丰富,再说了,你又没说小太子的生母是谁,大家自然会猜测。 不过,微臣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效果不大,但是有。大家对这一类的消息比较感兴趣。” “还是太闲了。”玉陌头也不抬,丢过来一本奏折。 “闲才好呢,闲,说明国泰民安。” “对,还是状元公会说话。” 卫宸笑,“皇上过奖了。不过,马上就不闲了,春忙了。” 打开奏折,卫宸有些诧异: “西凉这是不安好心。好好的,偷偷摸摸来咱们大周做什么。” 玉陌抬起头,虚眯起眼,说得漫不经心,“嗯,他是想搞事情。” “要不要……” “不用,朕知道他来做什么。” 堂堂西凉王,偷偷摸摸入他国之境,说来玩可说不过去。 “贼心不死。” 卫宸立刻反应过来,“为了阿璃。” 玉陌瞟了他一眼,卫宸顿时觉得浑身冷嗖嗖的,月璃是眼前人的逆鳞,他应该注意的。 “你去景阳宫看看。” “是。” 小太子没有生母在身边,玉陌总觉得对他有亏欠,想出一切办法来补偿。 他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人来做个临时娘亲,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怕找来的人不真心,更怕姜敬亭真的认了其他人做母亲,那月璃回来,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是的,他一直坚信月璃会回来。 一定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太子周岁礼祖母会来。” 玉陌摆摆手,卫宸拱手行礼退下。 何府。 “父亲,皇上现在将大小事都交给了卫宸那小子,再这么下去,咱们何家,便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老三,你逾越了。” “父亲。” “我知道你心里急,老大得了吏部侍郎,老二行了中书令,只你得了个国子监的闲职,你不甘心。” “父亲,我没有。”何舜低着头,一句我没有,却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知子莫若父,何太傅太了解自己的小儿子了。 快三十而立的年纪,大哥们都有了好去处,偏偏他落了个清闲,但是,他不是能清闲的人。 何太傅叹了一口气。 何家不是没有地位,何家,是太有地位了。 光他一个三朝太傅,屹立不倒,就足以让人眼红膜拜了。 大儿子何迴又得了吏部侍郎,大周所有的官员提拔都得经过吏部,虽不能说何迴能一锤定音,但是说一句话,也是举足轻重的。 占据着官员的通道,也就相当于把握了半个大周,朝堂上,谁都要对这个位置的人笑脸相迎。 这是个有绝对实权的位置。 看之前的吴家,无根无基的,就是因为这个位置,在京城中风生水起。 而二儿子何粹,宫廷中书令,掌管着皇上的命令圣旨发布,是皇上跟前的人。 可谓有头有脸。 有时候皇帝发旨的时候,会询问中书令一二,这一两句话,没准就关系到某一家的生死,没有人敢得罪。 老三在的国子监,没有实权,但是得了一个老师的称号,将来京城的官,大部分都得称你老师,受人尊敬是一定的。 乐观来讲,玉陌没有亏待何家。 何太傅自己也知道,这是玉陌对他之前做的事情的报答。 其实,玉陌如今顺利登基,就算过河拆桥,他何家也只能咽下去。 自己选择的路,本来就有风险,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买单。 但是玉陌没有,而且还厚待了何家。于情于理,他们除了感恩戴德,庆幸自己赌对了,便不能再生出别的心思。 何太傅心底里是明白的,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是何家所能达到的最高点了。 放眼望去,如今的何家,可以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他们还不知足,怕是会引来祸端。 何舜见何太傅不说话,又嘀咕了一句,“还有妹妹,说好的让妹妹入宫,现在影子都没有……” “这件事,不许再说。”何太傅高声打断他。 当初玉陌在娶月璃的时候,孟老爷是一万个不答应,为的是孟思恒。其实当时还有想法的,是何家。 眼见得玉陌的势力越来越大,何家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事成后让何小姐入宫。这件事玉陌并不知道。 是莫先生和何太傅谈的说,在孟家去了北地之后,何家为玉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和方式入京。 后来玉陌是作为月璃的未婚夫入京的,那一条线便没有用上,莫先生也就没有和玉陌说。 这件事,算是心照不宣地作废了。 但是玉陌回京后得到太子之位,在京城出入间,与何小姐偶遇了一回,何小姐芳心暗许,何太傅没办法,便与莫先生探了探口风,玉陌这才知道这件事。 为了此事,玉陌特地从西北回来了一趟,就是卫凝出阁那一日,找何太傅谈了谈。 何太傅知道,玉陌登基后,给何家的这些东西,就是为了何家不再提此事。 “父亲不让儿子提这件事,那儿子就提别的事。皇上登基之初,罢黜那些官员,杀人的事让大理寺处理,好处名声都是卫宸得,现在那些被放一马的人,哪个见到卫宸不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咱们呢,皇上要处理商户的时候,我们何家打头阵,商户出了大血,人却都活着,现在那些商户哪一个不在背后骂咱们何家。 父亲,这就是区别对待。 朝中要不是有您,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放肆。”何太傅听何舜越说越不像话,大声打断。 将人轰走,没有再谈下去。 第415章 景阳宫的热闹 - 卿谋 - 安绵绵 二月十五。 太子周岁。 这一日,宫中张灯结彩,看起来喜气洋洋。 一大早,青崖便为姜敬亭换上了新衣。 大红色的蜀锦,中间夹了一层天蚕丝,用捻金丝绣了八体福字,保暖又贵气。 姜敬亭一岁了,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大殿里铺满了毯子,每日在上面来来回回地爬,八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自己爬很久爬很远了。 之后慢慢地自己能站起来,站很久,又慢慢地能走两步。 一天一天的变化,玉陌看在眼里,心里是又欣慰又难过。 这一天,玉陌早早地下了朝,还没有到景阳宫的时候,卫老夫人就来了。 一看见青崖,掩去心底的诧异,“你……” 青崖行了一礼,“老夫人,您没有看错。” “好好。”卫老夫人点着头,语气里的情绪带着些微哽咽。 “太子殿下呢?”说着,向里头张望了一眼。 “老夫人跟奴婢这边来。” 此时的姜敬亭,一身红衣,看着喜庆得很,一张脸肉嘟嘟的,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看一眼就让人心都化了。 此时正坐在小床里,专注地玩着一只波浪鼓。见着人来,咧开嘴笑得欢。露出几颗小小的牙齿,委实可爱得紧,卫老夫人恨不能抱进怀里,好好亲一亲。 奶娘们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卫老夫人心中欢喜,又忍住不能失了分寸,只是脚下的步子,还是比平时快了几分。 “太子殿下。”卫老夫人走到小床边,怕吓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语气和蔼,表情慈祥,姜敬亭一把抓住栏杆站了起来,卫老夫人一惊,赶紧虚扶了一把。 不过,小家伙抓得可稳了,站起来扶住栏杆走了一步,卫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见小家伙又转过头对自己笑了笑,伸出两只小手,发出囫囵的奶音: “抱……抱……” “好,抱抱。”卫老夫人伸出手去,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 青崖在旁边虚扶着,笑道,“老夫人,太子殿下很喜欢您呢。” 卫老夫人眉开眼笑,想起月璃,一时心中百味杂陈。 姜敬亭看长相不太像月璃,反而跟玉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一个大号,一个小号。 玉陌的长相,众所周知,十分出众,当初拜太庙的时候,所到之处,被那些姑娘小姐围得水泄不通,都想要一睹天姿。 如今的小太子更是,看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喜欢。 很快,各府上的夫人,有身份的都来了。 还带来了自家未出阁的女儿,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如今的后宫空无一人,怎么会没有人动心思。况且,玉陌还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那些小姐们,光冲着那张脸,就没有几个不想入宫的。 更何况还有家里人的支持,心思就更活络了。 到了景阳宫,一群人客气了一番,送了礼,说着场面吉利话,一瞬间,确实有其乐融融的感觉。 但是,等了好一会,玉陌都还没有来,估摸着是朝上有事,可能会到吉时和礼部的大人一起来。 这会距离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有一些夫人去了旁边休息的大殿等着。 另外一些为了不错过机会,自然是原地等着了。 这些人干坐着无聊,便家长里短你家的公子我家的女儿,谁家的新鲜事,一出一出地聊起来。 聊到中间,不知是谁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不知今年的选秀女是个什么章程?” 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大家七嘴八舌,不知道的还以为赶闹子。 说着说着,各家就从一开始的讨论,到了明着暗着的比美,比身份,比谁更有资格第一个入宫,光明正大地住进来。 本来若都是小姐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但是有了夫人们,画面就不一样了。 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你恭维我我恭维你,实际上,话里话外都较着劲。让人能听出来,却又不至于难堪,“说话是一门艺术”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最为明显。 那些说话最积极的,焦急地想将人送入宫的,大都是玉陌刚登基时敲打过的那些大臣家属。 她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自然不能轻易错过。这一回,打着贺喜的名义,实则就是想趁机见一见皇上的。 一时间,景阳宫热闹得很。 “今儿,是太子殿下的周岁礼,皇上给脸让我来主持一场,那我便不能负了皇恩。 不得不提醒几句,今儿本来是太子殿下的喜庆日,你们却就着选秀女的事,聊得热火朝天,是不是不合适? 老身说一句托大的话,各位还没入宫呢,如此急切,可不妥。” 卫老夫人看在眼里,皱着眉。 按理说,这种场合,她不该说话的,但是这些人实在做得太过了些。她无所谓,不在乎那些虚名,但是这些人这么闹,眼里哪里还有太子殿下。 若是别人,便也罢了,但是这是月璃的孩子,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但她这个做曾祖母的却听得见。 卫老夫人说完,底下一片静谧。 被人戳穿,脸色都不好看。 但也只是一瞬,立马就有人坐不住了。 景阳宫除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和一个女官,再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她们这回来,明摆着就是带着自家女儿来露脸的。没准运气好,今儿便被皇上看上了,也不是不可能。 卫老夫人这是在拆她们的台,在场心里有鬼的人,一时都气愤不已。 在座的,不少都比卫家地位高,这会被卫老夫人这么不留情面,她们心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卫老夫人此言差矣,大家一同来为太子殿下贺生辰,自然都是好意,姑娘小姐们年纪小,有些吵闹也是正常,说来说去,自然便说到了宫中后妃之事,大家拉拉家常,有何不妥?” 说完,看卫老夫人没有吭声,以为她怕了,又接着补充道: “老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您这么几句话,在场的小姐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第416章 祖母,您起来 - 卿谋 - 安绵绵 这就是典型的倒打一耙,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的主。 卫老夫人见她扬长避短,将那种事说成小女儿家拉家常,她要是再答话,一会就得说她和小辈一般计较,为老不尊了。 还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子堵住她的嘴,以后出去了,她还不能讲,否则,那些小姐们名声坏了赖着她怎么办。 卫老夫人以前便不爱应酬,到了长安更是几乎不出门。活到这把年纪,头一回见识到,一个人居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大开眼界,她一时之间,真没有反应过来。 她以为这样就完了,以为刚刚那种不要脸,避重就轻的一番言论,就已经到顶了,没想到,一个更比一个不要脸,不要脸都算了,还理直气壮。 那位于夫人刚说完,另外一位立马接上, “就是,老夫人也太上纲上线了些,咱们中,确实您的位分最高,您一说话,我们都不敢搭腔,只得听着。 那也是因为静王妃,安太妃不在,否则,老夫人怕也只能与我们一同热闹了。” 这位说的就有些扎心了,先是表明了一番自己弱,位分不够,长辈说的只能听不能反驳,事实上,她已经反驳得过了头。 真是白莲花的楷模,明明自己错了,却能摆出一番我是受害者的姿态,控诉自己受到了伤害。 接下来,又搬出另外两位身份更高的,来打击卫老夫人还不够格。 意思很明显:就算她们有些过了又如何,也轮不到卫老夫人来说。可谓是嚣张了。 而且语气阴阳怪调的,听着就让人极其不舒服。 这号人物,在后院绝对是高段位之人。 黑白颠倒,巧舌如簧。 卫老夫人喝了口茶,静了静心,长呼出一口气,今儿算是涨见识了。 她瞥了对面大言不惭的人一眼,原来是秦家的夫人,秦家想把他家姑娘嫁于卫宸,卫老夫人打听了家世,回绝了,秦家不死心,又找旁人来说了几回,卫家连面都没有让人见。 可让秦家记恨上了,这不,给秦夫人寻见了机会,嘴巴上是半点都不饶人。 卫老夫人冷哼一声,小家子气的人,她不屑与之争论。只是心中庆幸没有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瓜葛。 “秦夫人说得对,卫家没有可以入宫的人,便也看不得别人入宫做妃子,也太霸道了些。” 说话的是杜夫人,秦夫人的妹妹。 后宅女人的颠倒是非,无中生有,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老夫人气笑,这不是解释,这已经是在攻击卫家了。把她的提醒当作嫉妒。 什么叫卫家没有小姐可以入宫,真当所有人都和她们一样,上赶着要把自家的女儿送进宫来。 以己度人,却是用错了地方。 卫老夫人摇头,心中叹息一声:简直乌烟瘴气。 深知和这些人不是一类人,也不再说话了,只冷眼看着,默默地听着。 身后青崖听不下去,想要说几句,被卫老夫人拦住了。 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没得折了自己的身份。 青崖是太子身边的人,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景阳宫。 就看她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众人看卫老夫人一直没有反驳,以为她是怕了。 也对,平时有什么活动,各家有什么事,也总不见卫老夫人去,没人缘是肯定的。 大家打定了主意,看卫老夫人什么都不说,放心地也跟着嘀咕起来。 前面一个两个开了口,出了气。后头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那些一开始被卫老夫人的一番话,说得觉着有些愧疚的人,这会都开始跟风大言不惭地指责起首位上的人来。 颇有柿子专挑软的捏,人善被人欺的意味。 其中有几位夫人发现不对,不愿参与这种事,赶忙找借口离开,去了旁边休息的偏殿。 她们只是想送女儿入宫,在皇上那里露个脸,但是没想惹事。 …… 这些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的,卫老夫人若不是心理素质好,差点都要被她们气晕过去。 只是,还没有等她们发挥完全,就听到一道鼓掌的声音,“啪,啪,啪,啪。” 随着掌声,屋里说话声渐渐地小了,旁边的宫女们头更低了。 大家发现了玉陌的身影,赶忙都跪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仿佛刚刚的喧闹是一场错觉。 乍然安静下来,卫老夫人的耳边也是一阵嗡嗡声。 “祖母,您起来。” 玉陌亲自将卫老夫人扶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在场的人听见玉陌对卫老夫人的称呼,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皇上会称呼卫老夫人为:祖母,她们忽略了什么? 大家心思各异,只是心中都不太好了。 玉陌从奶娘手里接过姜敬亭,姜敬亭看见玉陌后,高兴得直拍手。 玉陌语气愉悦,“今天乖不乖呀。” 青崖走过来,“今儿殿下吃了半碗面,和一个果子。” “嗯,不错,有进步。” 众人看玉陌心情好,都松了一口气,想着一会若是皇上怪罪,她们好生认错,应该没事。 底下有小姐偷偷地抬头看玉陌,见到那张无比英俊又温柔的脸,感觉身子都软了一半,更加坚定了要入宫的心。只要能入宫,就算当个宫女,她们也知足了。 玉陌抱着姜敬亭,和卫老夫人说了好一会话,拜托她能时常进宫来看一看。 不是命令,是商量,和希望。 卫老夫人有些为难,直接拒绝了,最后经过劝说,犹豫再三,终是答应下来。 她一答应,玉陌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放松和高兴。 玉陌的声音越温和,底下跪着的小姐们心越乱、脸越红,而那些夫人们,却是越害怕、越心慌。 最主要的,是卫老夫人如此拿乔犹豫,皇上非但没有生气,而且极有耐心地劝说,甚至带了一丝丝祈求的意味。 经过了这一出,大家心里没有一个敢再看轻卫老夫人,更为自己刚刚的挖苦和冷嘲热讽感到无比的后悔。 第417章 适龄婚嫁的小姐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在和卫老夫人商量完,又哄了哄姜敬亭后,终于,看到了这边跪了一地的人。 众人纷纷低下头。 玉陌皱眉,看了看旁边的谢公公: “朕记得没有请她们,她们怎么来了?” 一个“请”字,很自然地抬高了卫老夫人的身份,又说明了卫老夫人和她们的不同。 底下的夫人们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卫老夫人是皇上特意请来的? “回皇上,这是习俗,孩子满周岁时,相熟的人家都会来人贺喜。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礼部便按照旧制,通知了四品以前的夫人和诰命,来为太子殿下送吉。” “哦,通知。”玉陌挑眉。 “是如此。” “朕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景阳宫热闹得很……” 玉陌慢悠悠地说着,底下的于夫人立马上前挪了半步: “皇上,是臣妇的错,不知轻重,扰了太子殿下清幽。” 于夫人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她一说完,后头的夫人们紧接着也都认了错。 玉陌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眯了眯眼,“无妨,景阳宫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太子年幼,热闹些好。” 大家内心一松,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特别是那些小姐们,见到这般好脾气好说话的玉陌,一颗心更是粘在了玉陌身上,甩都甩不走。 “只是……” 这个转折听得人心惊胆战。 “刚刚朕在外面,听到你们在讨论宫中选秀女之事。” 卫老夫人手顿了顿,不知道玉陌什么意思。 不过,后宫悬空,确实该添置些人了。 更何况,对方是皇帝,断没有让人守着的理,而且,她那个外孙女,为什么没有回来,她大约心里也有数。 想到种种,卫老夫人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不过,底下的夫人们想的,却是万般不同。一看玉陌没有怪罪她们,反而说起选秀女的事儿,大家放下心来,眼睛发亮,却不敢说话,该矜持的时候,她们还是懂得矜持的。 她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选秀女的事,原本只想着在选期之前,能接触接触,皇上能当即选入宫更好,没有选上,也多了个一面之缘,在选秀女的时候更多一份筹码。 如今由玉陌提起,再好不过。 每一年,宫选秀女在四—五月,春暖花开的时节,气候宜人,最为合适。 如今后宫空虚,去年玉陌刚刚登基,大杀四方,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今年一切步入正轨,选秀女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各家听到消息都早早行动起来了。 大家各有心思,但是这时候,却没人敢说话。 虽然她们就是为此而来,但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敢承认。 “刚刚有个声音特别大,说什么我秦家的女儿如何如何。”玉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被点到名字,秦夫人不得不站了出来,“是,皇上恕罪,臣妇们说着闲话,便说到了这件事情上。” “哦。”玉陌点点头,视线从地下那些小姐们身上划过。 “看来,大家都很关心今年的选秀。” “是,皇上的事,自然关心。”秦夫人拍着马屁,其他夫人嗤之以鼻,却不敢造次。 “说来惭愧,朕的臣子们关心朕,朕却忽略了朕的臣子们。” “应该的,应该的。” 玉陌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才抬头往下看: “今儿进宫的,有许多适龄婚嫁的小姐。” “回皇上,是。”有夫人开始眼冒金光,抢着回答。 一旁的秦夫人和于夫人,立马暗地里甩了个眼刀子过去。 玉陌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挑了挑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三个女人一台戏。 “那这些小姐进宫是不是为了让朕帮着看一看?” 底下的人一听,心思顿时活络开: 自然是为了让皇上看一看啊。不过为什么这话听皇上慢条斯理地说出来,让人感觉有些瘆得慌。 还有,什么叫“帮着”? 虽然觉得玉陌的话怪怪的,但是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头顶上又有声音问道: “若是的话,那朕就看一看。” “是是是。”众夫人一听这话,忙不迭地都应着。 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皇上也是男人呐,后宫一直空着,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而且自从登基以来,也没听说皇上身边有什么女人。 连小太子都有了,必是经过了男女之事的,旷了那么久,乍一看到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姐,能不心动才怪。 各家夫人都是过来人,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玉陌的心思,不过面上总要全了大家的面子: “皇上圣明,借着太子殿下的光,各家都沾沾喜气。” 玉陌点了点头,“嗯。” 听到玉陌肯定的回答,众夫人们更是喜上眉梢,看起来,没准今儿就有好消息传出来,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会得到这份荣幸了。 想到今儿自己的目的,有些胆子大的夫人,底下的手是半点没闲着,悄悄地“提点”自家女儿一二。 “抬起头来。” 随着玉陌的声音缓缓落下,小姐们心中狂跳起来,一个个害羞地抬起了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玉陌。 眼里的柔情似水,都快把景阳宫给淹了。 卫老夫人实在是没眼看,撇开了头。 玉陌指着其中着粉色衣裙的小姐,“这位,可是秦家的小姐?” 跪在秦夫人旁边,想来就是了。 “是。”秦小姐直了直背,好让自己体态更美。 “不错,体态婀娜。” 玉陌话一落,秦夫人就感觉到身后都是嫉妒的视线,只不过这个时候,她没空搭理,脸上笑开了花,“多谢皇上夸赞。” 只是,还不等她脸上的笑落下,便又听得皇上说: “那位,穿蓝衣的是哪一家的小姐?” “回皇上,小女姓杜。”杜小姐朝着玉善盈盈一拜。 “哦,原来是杜小姐,容貌上乘,不错。” 杜小姐娇羞一笑,低下了头。 “听闻,有一位方小姐,歌声十分动人。可在?” 只听见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推搡,接着一个妙龄少女慌张地抬起头来,“皇上谬赞。” 第418章 你是我的亲妹妹 - 卿谋 - 安绵绵 卫老夫人嘴角抽了抽,这不是刚刚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嘛,这会在玉陌面前,倒是怂了。 要说起底下跪着的一群人,卫老夫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方家的人。 秦家于家杜家倒是胆子大,明晃晃地埋汰人,一张巧嘴黑白颠倒,也算是坏得明明白白。 这方家母女不同,先头不敢说,最后看大家都凑热闹发泄的时候,夹在中间说的话,那叫一个难听恶毒。 典型的吃不了亏,又没胆子闹,不过一旦找着机会,嘴上说半点都不饶人。 玉陌注意到了卫老夫人的表情,“声音确实如出谷黄鹂,虽然稚嫩了些……” 方家母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玉陌是何意。 虽然……后面却没有跟着但是,后面少的一截怕就是皇上真正的意思。 她们刚刚可是对卫老夫人恶语相向了,不过声音都很小,卫老夫人都可能没听见,皇上应该更没有听见。 就算要罚,也是前面三家打头阵,到不了她们这。 皇上一来的时候,她们吓得不行,生怕卫老夫人说什么。 看皇上对卫老夫人的态度,那般敬重,是她们有眼无珠,没有看出来。 还好卫老夫人什么都没有说,而皇上看起来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好险。 方夫人擦了擦汗,剜了自家女儿一眼:慌什么,丢人现眼。 方小姐立马低下了头,肩头微微颤抖。 方夫人琢磨着皇上的意思,觉得可能是看上自家女儿了。 刚刚那些夫人那般大声地吵闹,连她都听不过去,说皇上没听到是假的。 就算皇上面上不追究,心里对这个人总还是打了折扣,说起来,只有自己不似她们。 听皇上的语气,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没准会直接封妃也说不定。 方夫人越想越高兴。恨不能立马飞出宫去,告诉方大人这个消息。 他们方家,原本是大家族,老皇帝跟前的红人,不过如今改朝换代,又出了那种事,他们作为旁支,而方老爷又确实有才干,这才被留存了下来,不过职位却比之前的三品降了一品,成了四品。 这个机会,方家必定要抓住的。 方老爷说了,只要女儿能顺利入宫,便把她娘家侄儿弄进六部去。 还好自己软磨硬泡,让他请人上了折子夸夸自家女儿,若不让,皇上如何能知道自家女儿歌声动人。 方夫人暗自琢磨着,定了定神。 没有注意到这期间玉陌又问了几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问到于小姐。 于夫人已经跪得心急如焚,皇上点了那么多的名字,还没有点到她的女儿。 一听到这声于小姐,心落了地。 于小姐落落大方,端跪着,“皇上万安。” “嗯,仪态标准大方,下了功夫的。” “皇上谬赞?” 隔壁原先空着的大殿里,此时多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哎,你说你这便宜哥哥到底看上了哪一个啊。” “他都看不上。” “得了吧,人家就差没有将人洗干净直接放到他床上去。” “粗俗。” “哎,这怎么粗俗了,要是有用,你看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干不干得出来。 我说,你以前不是很能怼人的吗?怎么,如今当上了公主,把这个技术弄丢了?” 女子剜了他一眼,“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就要离开。 后头的人赶忙跟上去: “别介啊妹妹。” “谁是你妹妹?” “你是我妹妹,你是我的亲妹妹,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入城时不该捉弄你,那不是不知道吗,谁能想到羽国的公主,居然是你啊。” “梁昭。” “哎,公主殿下有何吩咐。”梁昭躬着腰,态度端正。 孟思恒撇撇嘴,不理他,在窗前坐下来听着隔壁的动静。 大殿上,人都说完了,玉陌看了底下一眼,“谢安,刚刚这些小姐,可都记下来了?” “回皇上,老奴记下来了。” “好。” 接着又对着底下,开口,“那就都退下吧,朕会好生斟酌。” 底下的夫人们一听,有戏,心中皆喜不自胜。 “是,臣妇们告退。” 那些小姐们还好,但是夫人们跪了那么久,有些受不住,不过皇帝跟前,谁也不敢露出半点动静来。 卫老夫人也起身准备出宫。 “祖母,您可得留下,今日是敬亭重要的日子,您在才好。” 退到一半的夫人们听到玉陌的话,脸上的笑容都瞬间凝固。 若说刚刚是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是万分确定:皇上对卫老夫人不一般。 刚刚因为玉陌那些暗示的话而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停留多久,此时此刻,这一句话,就有阴霾笼罩心头。 大家心中不安地退了出去。 一路上,心思各异,不敢多言语,出了宫,却是相约着一起去了茶楼说话。 刚刚在宫里大家还各自仇视着,这会却因为同一个困扰又变成了亲姐妹一般。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试探着对刚刚玉陌那番话的想法,以及会不会因为她们对卫老夫人语气不善而迁怒于她们。 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得出结论:皇上要迁怒早就迁怒了。不大会秋后算账。 而且她们那么多人,法不责众,皇上也不会因为几句口角真的拿她们怎么样。 这件事,说破天去,也就是夫人们失了礼数而已。皇上刚刚没有苛责,她们便算是逃过一劫。 众人松了一口气,姐姐长妹妹短地各自回了家。 没有坏消息,那么剩下的就是好消息。 只是,京城有名的成衣铺,于夫人刚进去,秦夫人就来了,不一会,刚刚说了各自回家的七八位夫人,这会又遇上了。 大家心照不宣,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各自裁了布买了衣,又在首饰铺里遇见了…… 心怀鬼胎的一群人,就这么默契又尴尬地为自己家女儿置办了好几身行头。 回到府里,说起今儿的事情,各家的大人们,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有些觉得隐隐有情况不对,不过,这时候皇上没说什么,他们也不能做贼心虚上赶着去说。 只能期望事情像自家夫人想的那样,皇上有意从几家人中选妃。 第419章 月璃的画像 - 卿谋 - 安绵绵 却说宫中。 玉陌之前被耽误的时间,是因为接见各国使臣。 见过后,其他的使臣都被引至了太和殿。 只孟思恒和梁昭两人跟着到了景阳宫。 一入景阳宫的门,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两人便去了隔壁大殿待着。 这会,景阳宫在那群夫人小姐走后,安静了下来。 “祖母,让您受累了。” 卫老夫人摆摆手,“一些小辈,不至于。” 谢安适时提醒:隔壁还有使臣在等着。卫老夫人便起身准备出去: “左边偏殿,还有原先在里头休息的夫人,我去招待一二。” “也好,那就有劳祖母了。” 卫老夫人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偏殿的夫人们见到卫老夫人来,忙请过来坐下。她们可不像原先那些眼皮子浅的人。 京城中,比卫老夫人身份高的夫人,比比皆是,就算有的和前朝挂着些关系不适合,但剩下的合适的,大有人在。 皇上却独请了卫老夫人,而且,看景阳宫的女官对卫老夫人的态度,就该明白,卫老夫人,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刚刚那边动静那么大,她们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都聪明地当不知道了。 卫老夫人和她们坐着说了会话,心情舒畅多了。果然,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最愉快。 大殿里,卫老夫人一走,谢安便把大殿里的宫女奶娘都遣退了出去,自己也到了门口守着。 不一会,那边梁昭和孟思恒就过来了。 人还没到,便听见梁昭的声音,“快些,我都着急见我儿子了。” “谁是你儿子,这么不要脸。” “哼,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哎哟,我的好青崖,还好你在。”说着看向青崖手中抱着的小娃娃。 “屋里乖乖,这小娃娃,人家就是想认也认不走啊。” 孟思恒也是第一回看见姜敬亭,她看了看左边的大人儿,又看了看右边的小人儿,感慨道: “这娃娃没有抱错别人家的。” 梁昭从青崖怀里接过姜敬亭,姜敬亭居然不哭,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梁昭,伸手就去抓他的脸。 “哎哟,小家伙手挺快。”说着随手拿起一个木圈圈逗他玩,看向青崖: “叫什么名字?” 青崖看了一眼玉陌,见他没有反对,才回道,“敬亭。” “敬亭,敬亭,”梁昭喃喃了两声,“你娘没有水平,爹觉得还是叫二狗子好。” “来,儿砸,叫声爹来听听。”梁昭抱着姜敬亭,在手臂上倒来倒去。 玉陌一个眼神过来,立马就怂,“那干爹也是爹,二爹也是爹,还不许人家省略一个字了?小孩儿还这么小,得一个一个字教。” “抱个孩子咋的话这么多,是不是在西凉给你憋坏了。” “哟呵,这才是我认识的孟思恒嘛。” “起开,我抱抱。”孟思恒冷着脸,转过头看向姜敬亭的时候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敬亭,来,小姨抱抱。” 姜敬亭一见孟思恒立马张开双手,向她怀里扑去。 孟思恒立马笑开了花,抱住姜敬亭左亲亲,右亲亲,姜敬亭哈哈大笑。 玉陌在一旁看着。 小孩子是要亲亲抱抱的,他每次来都只是抱一抱他,哪里会像孟思恒这般直接又亲密。 姜敬亭是太子,因着身份,景阳宫的宫人们也不敢,除了青崖对他亲密些。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孩子,有爹疼,有娘爱,一定不是这般光景。 一时间,玉陌内心的愧疚之情在心底缓缓泛出。 心中默默:你是否也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梁昭在他对面坐下来,“说吧,你对阿璃做了什么?” “没有。” “骗鬼呢,没做什么阿璃不回来。” 玉陌抿着唇,没有说话。 孟思恒也开口:“阿璃……” 说了两个字,却发现要问的问不出口,也不知道可说什么。 大殿里顿时静谧起来。 门外,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皇上,吉时就要到了。” “走吧。” 几人点点头,孟思恒将孩子递给玉陌。 玉陌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一手揽入怀里。 外头,卫老夫人带着身后几位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见了礼,一同往外走去。 卫老夫人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看了看,心中错愕。 孟思恒察觉到视线,对着卫老夫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卫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看错,但是心中却是许多疑惑。 自从知道姜敬亭是月璃的孩子,卫老夫人猜出了玉陌原来的身份。 孟思恒虽然和玉陌名义上是兄妹,但到底不是,这会见她是直接跟在玉陌身后,心里只以为她也是选秀女子之一。 便收回了眼神,不再看。作为月璃当初最好的朋友,若要嫁给玉陌,卫老夫人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觉着月璃受尽了苦楚,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太子礼在正午的太和殿。 百官们早早地立在门口,这会见玉陌前来,皆行礼高呼万岁。 又见着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 “人家出使都是使臣来,西凉王怎么亲自来了,他可不是当初的七皇子了。” “谁知道,可能咱们太子殿下面子大吧。” “那女子便是羽国公主么?” “是,早上上朝前,我才见过。” “倒是长得不错。” “是不错,你以为羽国联姻不得下血本。” “这么说,咱们皇上娶羽国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大约,应该,是。” “那,是妃还是后呢,对方可是一国公主。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已经派了当初歼灭羽国的石将军去镇守,百余口人,全部被羽国百姓乱棍打死,尸首丢去喂了狗。” “真惨烈。” “老杜,跟我还打机锋。” “呵呵……” 大礼由礼部住持,一番繁琐的的仪式过后,姜敬亭几乎昏昏欲睡。 到了最后的抓周阶段,看着一桌子的摆件,也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青崖喂他吃了一个果子,姜敬亭这才睁着大眼睛四处望了望。 最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幅画,把玩起来。 立马有士大夫上前说着吉利话。 玉陌心头一滞,那是他从书房拿来的:月璃的画像。 第420章 赐婚 - 卿谋 - 安绵绵 太子周岁礼,很顺利地完成了,之后,就是四月份的选秀开始提上了日程。 早朝上,礼部的人终于将这件事搬到了台面上。 之前,大家想归想,私底下议论也好,准备也好,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来是摸不清玉陌的态度,二来,是以为有别的什么安排。 本来,玉陌自己不提,礼部的人是不想做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事情的。 但是,自从上次景阳宫的事情发生后,那几家人就坐不住了。 私下里一合计,找了礼部的人正儿八经地提了出来。 这会礼部一说完,底下立马有人附和,理由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 “臣附议,如今后宫空虚,总要有个章程。” “是啊皇上,如今国泰民安,宫中子嗣稀薄,是该入些人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 “皇上若不喜人多,也可以先选三五个。” “对,如今羽国的公主已经来了,很明显就是和亲的意图,皇上可收入后宫,以安边境。” 玉陌的眼睛微眯着,这些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草稿都不用打。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羽国的复起,因为背后是大周,他何至于要娶羽国的公主才能安边境。 这些人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管说的话能恶心死几个人,偏偏他还不能发作。 玉陌头一回对这些文臣的功力,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众大臣说着说着,看玉陌不说话,心里有些发虚,语气也虚浮了许多。 玉陌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对谢安使了个眼色,谢安转身去了后头,端出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卷圣旨一样的东西。 大臣们顿时噤了声,伸长脖子看着谢安手中的东西,仿佛要将它看穿。 有些大臣心里约摸能猜出来那是什么,面露喜色。 玉陌看了一眼底下神色各异的大臣,咳咳了两声。 “太傅对此有何看法?” 玉陌的表情似笑非笑,何太傅一步上前,脑中想起昨日自家小女儿说的话,低着头:“臣附议。 后宫不宜继续空设,若皇上想在国事上拓展宏图,不愿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便将人放在一旁养着亦可,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皇上,礼不可废。” 太傅就是太傅,太傅一开口,就是和其他人不同,看看,说得多么有水平,看看,说得多好听。 “太傅言之有理,朕会好好考虑。” “皇上圣明。” 玉陌心中冷笑一声:你对你有理,但是我不答应。 转而看向底下的大臣们: “众爱卿为了朕的事操碎了心,朕非常感动,朕决定投桃报李。 前几日,太子礼上,有几位夫人特地带着自家小姐来找了朕,朕答应帮着看看,小姐们花容月貌,如花似玉,这几日,朕茶饭不思,废寝忘食,就是为了不能让夫人小姐们白跑一趟。” 底下有些大臣,听皇上如此说,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笑意直达眼底:皇上果然看上了自家的女儿,只是不知那几家,谁家的位分最高,还真是好运气。 “谢安,念吧。” “是。” 只见谢安拿起托盘上最上面那一卷: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秦家二小姐聪慧伶俐,体态端庄,特赐婚于于家大公子,择日完婚。” 秦大人乍一听到前面两句,喜上眉梢,再听到后面一句,晴天霹雳。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入宫封位,怎么是赐婚,而且还赐给了于家大公子,谁不知道于大公子是个草包,且为人胆小微弱,二十岁的人了,能被一只鸡吓哭。 这个年纪,一般人家的公子早就完婚了,但是这于家的大公子没有大家闺秀愿意嫁,小门小户于家又看不上,便一直拖到现在。 秦大人只觉得眼冒金星,事情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其他的大臣听到也是愣了一下,只见谢安,又拿了一封出来念。 又是赐婚,这一回。是于家小姐和杜家公子。 再一封,是杜家小姐和方家公子。 再一封,是方家小姐和秦家公子。 …… 一直念了八封,全都是赐婚。 谁家还没有几个纨绔子弟,当事的几个大臣,想到自家儿子终于能成家,还是赐婚,心里都有些喜意。 但是,一想到自家女儿要入火坑,便又笑不出来了,若不是还在朝上,一个个都要就地捶胸顿足了。 对于景阳宫那一出,大家都有所耳闻,之前也都在揣测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想法,如今一见,可不是有想法吗,想法太大了。 皇上的圣旨,有心人一下便听出随意来,圣旨中连各位小姐公子的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排行,是谓无比随意了。 可听皇上怎么说的:废寝忘食,茶饭不思地帮夫人们解决了问题。 多好笑。 腹黑。 朝堂上都是人精,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无论是那日在景阳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夫人小姐们做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兴,还是因为这些人提议选妃选秀女,让皇上不愉。 他们只要记住,不要出头和这两件有关的事情,便不会惹祸上身。 下了朝。 圣旨跟着一块回了府,这些接到圣旨的府上,立马一片兵荒马乱。 “母亲,我不要嫁到杜家,杜二公子有三个哥哥那么胖,我害怕,呜呜呜……” “我不要嫁入方家,前段时间才听说,方家公子又打死了一个丫鬟,他已经打死五个丫鬟了,太可怕了。” “我不要嫁入秦家,秦家的公子出去赌,把秦夫人的嫁妆都输了一大半,上个月才听说被人打个半死,后来还是秦大人出面补了漏,过了几天又没事人一样照样赌。” …… 各府上一片哭声震天。 到处都是:我不要嫁,我不嫁,母亲女儿不嫁,父亲女儿不嫁…… 街头巷尾中,原本和这些家族有仇的人,立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散播了出来,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百姓们听说后,恍然大悟,暗道这些人活该,自作自受。 攀龙附凤也没个底线,这下好了,玩脱了。 哦豁。 第421章 相思成灾 - 卿谋 - 安绵绵 景阳宫。 梁昭抱着姜敬亭在院子里穿来走去,一会指着花,一会折枝树,一会还拎着一只小鸟在面前扑腾。 姜敬亭哪里被人这么带着玩闹过,咯咯咯笑个不停。 玩了好一会才因为饿了让青崖抱走了。 姜敬亭在六个月的时候,开始吃些鸡蛋羹之类的流食,八个月的时候,开始吃细腻的绿豆糕,十个月的时候开始吃饭吃菜,吃剁细的肉末。 到十一个月的时候断奶,闹了好一阵,这会子,好带多了。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 说起来,也亏得青崖有耐心,小家伙也很依赖她。青崖倒是尽心尽力,和在月璃身边没什么区别。 二月下旬,午后的阳光已经温暖,厚厚的外衫在阳光底下,后背能渗出汗。 两人一左一右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梁昭侧过头,揶揄的表情,“小心晒黑咯。” 孟思恒白了他一眼,“顾着你自个吧,小白脸。” “哟呵,你说谁是小白脸呢。” “谁应说谁。” “真是牙尖嘴利,小心嫁不出去。” “又不嫁给你。” “嫁我也不要。” “不要脸。” “这么嚣张,小心我又把你们羽城打一遍。” “随时恭候。” “哟,我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还真是有恃无恐了是吧。” “是。”孟思恒认真地回了一句,梁昭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好,你牛,你溜,我甘拜下风,谁让你有个好大哥呢。” “对,你没有。” “嘿,还真是,给根杆子你就往上爬。” “当然,不然埋汰你还得找机会。”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怕了你了真是。我估计这世上能和你吵赢的人,还没有出生。” “知道就好。” 孟思恒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早就听人说宫中的吃食精致可口,有机会自然是逮到什么都得尝一尝。 梁昭看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 “哎,你不会真的是来和亲的吧?” “嗯,小道消息确实是这么说的。”孟思恒点点头。 羽国有些人自然都是希望真的和亲的,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玉陌已经为了不走那一步,直接帮助让她们复国,一步到位,那她们还何必。 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况且,她们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复国,如今复国了,别的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接下来的事情,她们得自己能站起来,否则,靠一个和亲,也没有用。 梁昭灵机一动,抢道,“也是,玉陌也不敢娶你。” 说着打了个响指,两手一靠躺得没点姿态,一副痞样,哪里像是一国的王。 “妹妹。” 孟思恒白他一眼,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 “好妹妹。” “有事说事,别套近乎。” 梁昭似乎看不到她脸上的嫌弃,往前凑了凑,“你告诉我,月璃在哪里,我保证不外传,嗯。” 孟思恒斜眼看他,嘴巴动作不停,“不知道。” “别啊,你看哈,我都这么有诚意了,都把石家送到羽国去了,你就透露一点呗,一点点,哈。” 梁昭伸出一根小指,比了一点点,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模样。 “那是你送过去的吗?明明就是你看石家不顺眼,借刀杀人呢。” 孟思恒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那也是我送过去的。”梁昭强调。 “我不知道。”孟思恒又重复一遍。 “不然你就说如何才能告诉我吧。” 梁昭显然是不相信,一副非要问出答案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哎呀,你怎么就认定我知道呢?” “这世上,若说有谁知道阿璃的消息,那只有你了。” 孟思恒敛下眼,声音低低的,有些郁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梁昭看她这个样子,心凉了半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孟思恒摇头。 梁昭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眼神,往椅子上一瘫,“完了,找不到阿璃了,阿璃彻底失踪了。” “你可拉倒吧,找到了阿璃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乌鸦嘴。” “变脸变这么快。”孟思恒好笑。 梁昭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当然了,你又不知道阿璃的下落。” “这么直接?” “不然呢,你喜欢虚伪一点?” 孟思恒摇摇头,再看他,“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哎,你说,阿璃会不会已经……”说着做了一个吐出长舌头,翻白眼的样子。 “呸呸呸,你才是真的乌鸦嘴。” “那是不是被什么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人?这天下,能躲过大周影卫追查的,还有哪里?” “那就是阿璃自己走的。” 梁昭摊摊手,仰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遥远的蓝天彩云,愣怔出神。 “那是哪里?好漂亮。” 梁昭顺着孟思恒的手指看过去,嗤笑一声:“骗小姑娘的把戏,寡人也会,等寡人回去西凉,建一座更大更豪华更漂亮的。” 给月璃。 后面三个字,他没有说出来,眼神黯淡。 孟思恒听着这语气里的酸味,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长秋宫原本是皇后宫邸,但是程雨滢住过,玉陌觉得月璃应该不会喜欢,直接拆了,原地另外建了一座宫,取名:璃宫。 历时快一年,已然完工。 璃宫一共三层,每一层三丈高,宫墙黛瓦,后面还有一汪云刹山引来的泉水。 琉璃做瓦,飞檐麒麟,地上铺的水玉,冬暖夏凉,还有整整一大面墙,蜿蜒到顶的书架,看起来大气又宁静。 帘子上挂着的是雪白的珍珠,大小一致,极为难寻。 床铺用的是柔软的天蚕丝,各色水绵丝线绣成龙凤呈祥。 装饰素雅,却无比温馨。 大殿宽阔,院子里种满了花果树,还有一大片的菜地,连接着大厨房。 璃宫自成一府,五脏俱全,美观又舒适。 从姜敬亭过了周岁礼,玉陌便住进了璃宫。 那幅周岁礼上,姜敬亭抓着的画像,此时正挂在内殿的竹屏风上。 玉陌坐在窗前,手里翻着影三记录的那本日志,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画上的人。 睹物思人。 相思成灾。 第422章 邱夫子进京 - 卿谋 - 安绵绵 十一月十一日,夫人去了离人归,不知道聊了什么。 十二月二日,卫公子来见了夫人,看起来聊得不是很愉快。 九月二十二日,夫人去了华岩寺,路上遇见了施家小姐。而后去了华岩寺的后山,夫人见了一个人,应该叫林虎。夫人的箱子里有许多圆柱形状的东西,威力无穷…… 玉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指节微微用力又松开。 等再抬头,已经午后了。 “太子如何?” “回皇上,和西凉王玩闹了好一会,这会刚刚吃了东西,睡下了。” “嗯,你退下吧。” “是。” 不一会儿,影一出现:“皇上。” “可查到了?” “有了眉目。” “说。” “当日姜桧出宫,去了华岩寺,见了一个和尚,而后便传了秘信到西北,根据薛论出行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那和尚是谁?” “那和尚无法号,出家前的事情亦查不到半点消息。但是,根据姜桧身边的人说,那两日,他提到了南宫先生。” “原来如此。” 月璃一路的行径路线他都看过了,杂乱无章,大都不是官道,宫中的人根本追不上,更别说早早地就在宁城等着了。 但是,据宁城知县说,薛论早在几日前便到了宁城,而且去了便没有离开。很明显,就是在那里等人的。 薛论也算是姜桧的一张王牌,薛论出动了,那就说明,他们确认要找的人,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什么人,能算得如此准。 翻查了姜桧的记录,就只有那一次的出宫最不同寻常。 那时候,他们的矛盾,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姜桧却出门去见了一个人。 果然。 南宫家吗?能未卜先知的也就只有南宫一族了。 但是,月璃也是南宫族人,同族相残吗?为什么? 玉陌想不出答案。 “那位大师呢?” “消失了。” 玉陌皱眉。 和月璃一样消失了,南宫家的人要躲,他找不到。那么月璃离开,和这位南宫先生有关系吗?还是说,就是他带走了月璃,一切都是他干的? 玉陌摇头,心中有一些猜测,但是又不确定。 “夫人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我们把从更夫那里得出的画像分发了下去,找到了一些比较符合的人,正在一个一个排查,不日便会有答案。” “下去吧。” “是。” 谢安进来,“皇上,小卫大人回来了,在御书房。” 玉陌收起手中的本子,放入对面书架上的盒子里。 景阳宫。 暗处的影三一直愁眉苦脸的。 影二瞥了他一眼,“没吃饱?” “说什么呢,我在想我那个本子。” “想什么,二处的老大不是说了吗,在宁城别苑他们收拾的时候,找出来给主子了。” “那你说主子看过没有?” “应该有吧。” “那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想有什么动静?咱们都被关了半个月的小黑屋还不够?” 说起小黑屋,影二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那绝对是天下最残酷的酷刑,没有之一。 将人关进狭窄黑暗窘迫的小屋子里,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可以说话,普通人最多待一日便受不住,要疯掉。 他们待了半个月,出来后一个月都还有幻听幻视,没有奔溃也是奇迹。 “不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看你才不对劲,关小黑屋关上瘾了是不是?” “瞎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受虐狂。我是说主子不太对劲。太平静了。” “平静点不好吗?” 影三摇头,“主子对夫人的感情,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 主子离开夫人那么长时间,夫人又九死一生才诞下小主子,如今夫人不在了,主子不该这么平静的。” “那应该如何?” 影三挠了挠头,“说不好,就是觉得主子太压抑了,你不觉得吗?” “觉得什么?我觉得中午的茄子有点咸了。” 说着影二吧唧了几下嘴,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影三的表情立马变得嫌弃,瞥了一眼,又收回眼神,看着屋子里睡着的小家伙,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夫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小主子这么可爱,夫人却没有看到。 御书房。 卫宸一身风尘仆仆,一回京,立刻便进了宫。 “如何?” “不负所望。” “甚好,邱夫子呢?” “臣安排在客栈了,原本想让夫子住卫府的,但是夫子说客栈自在,便随他了。” 玉陌点点头,夫子总是想得周到,虽是个读书人,但是,人情世故一点也不迂腐。 世事通透,这样的大家,来做太子太师,没有那么合适的了。 “嗯,休息两日,便安排进宫。朕已经拟好了旨意,封邱夫子为太子太师。至于邱家,若有真才实学者,你看着提携一二,莫让邱夫子看出来。” “是。” 邱夫子是原先玉陌的启蒙老师,说起来,对于邱夫子,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但是他记得他父皇的话:邱夫子品性高洁,饱读诗书,学识渊博。 当初宫变时,邱夫子是唯一知道他和妹妹换了身份的人,也知道他逃了出去,为了掩护他,自己也趁乱逃出宫,这些年都没有回邱家,一直在外头流浪。 姜桧一开始不知道玉陌逃出去了,后面准备出世的时候,查到了邱夫子的头上,一度以为邱夫子知道他的下落,转移了视线,邱夫子对玉陌的帮助,起了很大的作用。 对此,玉陌很是感激。 他清楚自己能得到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为自己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这一回,他其实不太抱多大的希望,毕竟邱夫子年纪大了,而且之前为了掩护他,一直在外头流浪,后来他回宫,因为局势不明朗,邱夫子不愿连累家人,也一直未出现。 直到宫变,江山易主。 江南刘道之上了奏折,他才知道邱夫子那时候回了家。 总之邱夫子来了,让他很是惊喜。 本来想着快些见一见,但是又顾着夫子舟车劳顿,总归来日方长,便罢了。 第423章 他是清竹 - 卿谋 - 安绵绵 邱夫子第二日便进了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陌赶忙过去扶他,“老师,快快请起。” 邱夫子慢慢地站起来,打量着玉陌。 玉陌也看向他,他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胡子花白,一双眼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其中含着点点泪花。 邱夫子看了好一会,才坐下来,“倒是相像先皇后些。” 玉陌低下头,在邱夫子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更像一个面对老师的学生,“是,如今能和朕谈起父皇母后的,也只有老师了。” “皇上如此优秀,他们会很高兴的。”邱夫子一脸欣慰。 “老师身体可好?” 邱夫子朗笑一声,“还行,这些年东走走北逛逛,去了许多地方,见了不少山川河流,才知我大周江山无垠,靠着这一双腿,四处去,身体好似更加硬朗些。” 玉陌欣慰道,“那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话,玉陌难得稍微放松了些,对于他来说,这是父皇那个时代,他唯一的故人。 当日,邱夫子便去了景阳宫看了姜敬亭,姜敬亭如今还小,看些简单的画册子启蒙,再大些,便能学学三字经。 从次日后,邱夫子便开始了教学。 距太子周岁礼已经过去了十来日,孟思恒准备要回国了。 羽国本来是为了贺太子周岁礼,逗留太久,没得引起争端。 “本来我还想多待几日的,但是你都要走了,那我也择日不如撞日,一起走了,你挑了什么时间,明日还是后日?” 驿站在宫外,两人在长街上遇着,梁昭一听说她要走,立马表了态。 孟思恒白他一眼,知道他还是不死心。 突然,梁昭凑过来,正色道,“我跟你说真的,阿璃是不是并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发生了意外。” “你别乱说。” “我怎么是乱说呢,你和宫里那位一样,就是不愿承认,就是怕阿璃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受不了。” 孟思恒瞪着他,好一会才开口,“知道还说。” 梁昭颓丧地垂下了头,“我还以为你不肯承认。 其实,若她真的出了意外,我也受不了,一想到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不在了,我这心里,便难过得不是滋味。” 孟思恒看他的难过不似作假,踌躇了两步,上前安慰了几句,“阿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梁昭苦笑一声,“这只是我们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阿璃可能……” 后面的话梁昭说不出来,低下头,舌头跟打了结一样。 末了才又叹息一声,“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 “大哥他,一直在找。” “可是没有找到,不是吗?” “我们要相信,阿璃还活着。” 孟思恒顿了一下,才说出后面半句话。 “是啊,活着才有希望。 “猜测无用,只能期待可以找到阿璃,或者,阿璃回来。” 两人叹息一声,街口人来人往,马车挡住他们的身影。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来了一个人,在孟思恒看清模样的那一刹,顿时愣在当地。 梁昭察觉到孟思恒的异样,转过头,就见到一个清秀少年,和孟思恒四目相对的画面。 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指着那少年,问孟思恒,“认识?旧情人?” 孟思恒没有答话,看着眼前的清竹。 黑发束成冠,青色的布衣,面容平静,是记忆中的样子,又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清竹也没有想到会见到她,眼神里有些微的错愕,但也仅仅只是一瞬,恢复平静。 这些微的不同,让孟思恒确认,她没有认错。 是他。 孟思恒往前走了一步,想开口,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手中不停地交替握着,出卖了她心头的紧张忐忑。 还不等她说话,耳边只听清竹熟悉的声音传来,孟思恒心跳如雷鼓,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猛然抬起头来。 “师父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人很好,健在。” 梁昭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目露凶光,“你们抓走了阿璃?” 清竹摇头,“不是。” “她在哪里?” “不知道。师父说,他犯了一个错误,那个错误即将造成不可逆转的不良后果,他现在要阻止后果的发生。” “什么后果,你说清楚。” “师父没有说。” “你就是来告诉我们阿璃还活着,活得很好,没有被挟持,没有什么意外?” 梁昭怕理解错了,又问了一遍。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能悄无声息地近了他和孟思恒的人,肯定不是小角色。 “是。” “那我以后会再见到她吗?” “不一定。” “什么叫不一定?” 清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梁昭怎么会放他走,但是他根本抓不住他。 身边的暗卫发现不妥,得了梁昭的命令立刻去追,只几步,便瞧不见影子。 孟思恒愣在原地,大脑里空白一片。 她想问: 你还俗了? 还俗了是不是就可以娶妻生子了? 后来我去了江南找你,但是没有找到。 那一次,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孟思恒的脑子里,慌乱得像晚汐四面八方涌起的潮水。 随着清竹的离开,变成惊涛骇浪。 她往前走了两步,眼见得清竹消失不见,却开不了口叫住他。 好一会,孟思恒终于在梁昭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两人快速进了宫。 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玉陌。 玉陌眉头紧锁着,消化着这些消息。 “你认识他?” “是,我和阿璃都认识他。” “他是什么人?” “江南千秋寺的高僧。” 梁昭惊呼,“那么年轻的高僧?” 玉陌还是不敢相信,“还说了什么?” “离开的时候,他说,他师父姓南宫。” 玉陌双眼突然睁大: 南宫…… 她还活着,她很好。她没有出意外,也没有被人绑架挟持。 玉陌一瞬间觉得压在头顶的大山被移开,脚步虚浮,踉跄地站不稳,眼前天旋地转,胸口一痛,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哥哥。”孟思恒大叫。 影卫瞬间包围了四周。 第424章 不许打月璃的主意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这一倒下,直接昏迷了过去。 太医们诊治了过后,倒是松了口气。 自从登基这一年以来,每每他们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能发现皇上的身体里,有一团淤积。 是血是气,完全搞不清楚。而且,随着时间越久,这一团淤积,也越来越大,大有吞噬精气神的预兆。 有太医说是皇上的心病,但他们没有心药,也是白搭。具体什么原因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解决问题。 倒是也和皇上说起过,但是皇上除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再没有下文。 这可急坏了一群人,但是没办法,皇上看起来很正常,身体上也没有显著的病症。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再这样下去,皇上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好了,那一团淤积消失了,虽然皇上还没有醒,但是,情况是好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现在的状况,不过皇上的心病不见了,这是好事。 这一年多来,皇上兢兢业业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此机会能好好休息,也好。 璃宫外,暗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孟思恒和梁昭自从玉陌出事后,便被关在宫里,哪里也不许去,算是变相的软禁了。 没办法,大周的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晕过去,又是在他们入宫后发生的事,说跟他们没关系也没人信。 不过,到底一位是一国之主,另外一位是一国公主,面子上总要说得过去,除了不能出宫,其他也没太限制自由。 最主要是太医说了,玉陌没事。 便只等着人醒了,一切都得等玉陌醒了再定夺。 不过,两人对此也并不计较,知道月璃安好,关几天也无所谓了,那一位还昏迷着呢,更惨些。 他们不知道姓南宫有什么意义,但是看玉陌那个样子,说明清竹说的话,可信度极高。 既然可信,就说明,月璃真的很好,月璃没事。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梁昭爬上墙头,跟墙那一边的孟思恒说话。 “喂,你和那个少年什么关系。”自从知道月璃没事,梁昭心情好极了,一手拿着个苹果啃着,一手趴在墙上看着对面的人。 底下的大橙子伸出一只手挡住太阳,眼睛眯着向上看,暗道自家主子这爬墙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亏得这是在大周,若是在西凉,让那群人看到自家王上这副模样,一定匪夷所思。 孟思恒坐在凉亭下,看了一眼梁昭。 “以前,我很喜欢他。” “哟呵,有故事。” 梁昭兴致勃勃地又往那边趴了趴。 听孟思恒讲了一遍她和清竹的故事。 “嗯,大小姐爱上了大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孟思恒沉浸在回忆里,没有答话。 梁昭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口苹果,喃喃了一声:“可怜的娃子。” 而后把核往后一扔,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哎哟,我的王,小心着些。” 看着梁昭半点不以为意的样子,大橙子的心突突直跳。生怕他家主子一个蹦下来,缺了胳膊少了腿。 “那家伙怎么样了?”梁昭一边洗手一边开口。 “今儿听到消息说还没有醒。” “躺了几日了?” 大橙子略一想,“有三日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宫人来报:皇上醒了。 孟思恒那边亦是。 两人一起去了璃宫。 玉陌半躺在床上,看起来人瘦了一圈,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和前几日的紧绷大不同些,放松了许多。 此时刚刚喝下一碗粥,见他们来,放下了碗,“坐。” 梁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朕死了你可出不去。” 心中的大石头不见了,和梁昭过招,玉陌是半点都不让。 “呸,你就是舍不得这花花世界,马上就选秀女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梁昭露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笑得一脸猥琐。 “送给你要不要?” “别啊,我那里粗茶淡饭养不起大周精细的美人,不过,月璃除外。” 梁昭贱兮兮的表情,让人看着就想打。 玉陌一下变了脸色,“不许打她的主意。” “得,说说还不行。” 说着翘起二郎腿,看着玉陌正色道,“不过,看你那天那个模样,我觉得我败得有理由,以前我不服气,但是,事实证明,我确实不如你对她的深情,我也心服口服。” 玉陌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愣了一下才仰着脸,开口,“知道就好。” 那傲娇的神态,看得梁昭想打人。 咬牙,“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打你。” “来呀,谁怕谁。” 看着两个君王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孟思恒差点将自己的头发挠秃了。 “你们别看着月璃不在,就欺负我啊。” “谁欺负你?”梁昭回过头,没好气。 孟思恒直摆手,“好了好了,别闹了。” 又看向玉陌,“大哥你醒了便好了,那日我们进宫,本来就是和你辞行的,没想到出了那种事,刚好,今儿说也不晚。” 玉陌点点头,他们确实该走了。 “我也走了。你好好保重,别年纪轻轻就挂了。” “放心,你入土了我还长命百岁。” 梁昭显然气得不轻,抬起脚步就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着:“治不了大的我给治不了小的吗。” 孟思恒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看向玉陌,“大哥,我走了,你保重。” “嗯,告诉你姐姐,朕会记住朕说过的话。” 孟思恒一愣,跪下行了大礼,“谢过皇上。” 玉陌没有说话,目送她离开。 璃宫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玉陌伸手摸向脖颈上挂着的琉璃玉佩,紧紧握住。 没有意外,没有事故,没有出事。 没有被坏人劫持,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 月璃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这就够了。 她还活着。 只要好好活着,便好。 只要好好活着,就有机会。 只要好好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好好活着,就会回来。 —— 京城城门外。 鸿胪寺的大人站在城墙上,目送西凉使团和羽国使臣离开。 在十里外的路口,梁昭和孟思恒在岔路口分开。 梁昭去江南,上回月璃说的农种方法非常有用,如今已经见到了收成,这一回他要亲自去选些种子。 孟思恒往羽国的方向而去。 过了京城地界,路途平坦,孟思恒从马车上下来,要了一匹马。 “公主,不可。” 孟思恒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不过是想起了少年时的生活,想骑骑马而已,现在的大周,很安全。” 说完,一夹马肚子,马疾驰而出。 后头一队侍卫立马跟上。 孟思恒知道月璃安好,心情不错,策马扬鞭,想起少时时光,心中一阵唏嘘,再看如今,竟恍如隔世一般。 不知道跑了多久,孟思恒看到前面一人一马缓慢踱着步。 那个背影,让她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她追上去,不知是不是骑马太快,脸颊通红。 “大师,你去哪里?” 清竹回过头,看向她:“去世间逛逛。” 师父说他心神不宁,要去世间逛逛。 他问:去哪里? 师父说:去你想去的地方。 孟思恒脸上带着笑,“大师,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玩儿。” 清竹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好。” . . . 第425章 父皇,可好吃 - 卿谋 - 安绵绵 两年,一晃而过。 御书房,玉陌拿着影一送来的消息: “可靠吗?” 影一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两年里,他们找了许多地方,找到了很多和画像上看起来差不多的人,或者别的有一星半点相像,觉得有可能的人,最后都不是。 那些日子,只要玉陌能腾出时间,都会亲自跑一趟,只是最后,结果都是否认。 说不失望是假的,说不累更是假的。 但是,他也依然没有放弃。 “最后一次有人见着他是在哪里?” “三年前。” “你是说,他就这么消失了?” “是,他家里人是这么说的。” “他们不着急,不去找么?” “这位楚家公子,有个采药的爱好,常常自己出门采药,有时候,一去就是几个月半年。” “这一回,去了三年。”玉陌的声音幽幽的,在大殿里回荡。 “是,时间倒是刚好对得上,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采药。 玉陌随意一瞥,看到这两个字。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 他再次摊开手中的消息: 楚长歌,家住浔阳城,是离京城上千里的一个小城。 是楚家的私生子,以前一直跟母亲在外头生活,后来因为母亲去世,才被楚家老爷接入楚家,排行第六,人称楚六公子。 楚家世代经商,楚老爷平时很忙,经常不在家,父子俩的感情并不亲密。 楚长歌平时不受其主母喜欢,住的院子也偏僻,有时候离开几日也没有人发现。 这一回,消失了三年,对于楚家人来说,也见怪不怪了,加上府上也没人看重他,找人?根本不可能。他们或许以为他已经死在哪座山上了吧。 楚长歌酷爱读书,听他的书童说,他一直念叨着要考取功名的,这会却直接消失了那么久,于理不合。 楚老爷倒是派人找过几回,一直无果。楚家子女众多,加上商人应酬多,楚老爷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盯着这件事,便把事情交给了主母。 主母本就不上心,随意吩咐了下人们注意些消息,其他的再没有做什么,而后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 从资料上看,这楚长歌和月璃没有任何来往,浔阳在东南方向,和京城江南长安的距离,都非常远。 商务上来说,楚家和月璃的程家也没有任何关联。 别说程家,就是和生意大到大周人尽皆知的孟家,也没有来往。 楚家做的是笔墨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一大家子人。 所有的资料合起来看,这楚长歌,除了身量像,和画像像,还有消失时间对得上,其他的没有任何对得上的联系。 就说画像,那更夫也只是描述了个大概,而且画了那么多张,每一张都有些许偏差,到最后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毕竟画师自己没有瞧见过。 后来,画像也不要了,打听时,干脆只是跟着描述:五官周正,一股书卷气,却冷冷的,看起来不好亲近的样子。 根据这个描述,这楚长歌还是挺像。 有了外貌描述的相像,和时间上的巧合这两点,就已经足够影一将消息送上来。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线索,玉陌都不会放过。 “仔细查查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具体出门的时间?若能找到人,最好。” “是。” 外头的长道上。 一个穿着天蓝色锦衣的小人儿从远处走来,只见他迈着小小的步子,却规规矩矩的,看得出来学了没有多久,但是很努力地在做好。 端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明明还是个吃饭脸没碗大的小屁孩,却偏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快到御书房的时候,装模做样地咳咳了两声,然后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小凳子。” “奴才在。”被称作小凳子的小公公,也才六岁,此时低着头,躬着背,亦是规规矩矩的。 “去问问谢公公,父皇可在。” “是。” 说完,小凳子行了礼,加快小步子往前走去。 小人儿看着前头,目不斜视,明明很想看一看四周,还是忍住了,在心里默念着老师昨儿教的课本。 不一会,小凳子回来了,“回殿下,皇上在御书房,请您过去呢。” “嗯。”小人儿点了点头,迈步往御书房而去。 前头,谢公公早已经等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小人儿由远及近,“殿下,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 “嗯。” 谢安和小凳子在门口守着。 姜敬亭进了第一道门,察觉到身边没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了动手和腿:端着太累了。 第二道门前,玉陌一抬头便看见一只小手在外头敲了敲,软软的清脆的声音传来,“父皇。” 玉陌的疲惫一扫而空,朝着姜敬亭挥挥手,“亭儿,到父皇这儿来。” 姜敬亭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玉陌抱起他坐在腿上,替他擦了擦额前的薄汗,“今儿学什么了?” “四书。” “学得可好?” “老师说很好。” “亭儿真棒。” 姜敬亭一听玉陌夸他,一张小脸笑开了花,他看了一眼玉陌,献宝一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父皇,这是儿臣偷偷午饭时,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儿臣偷偷留了一块,拿来给父皇尝一尝。” “太好了,父皇刚好有些饿,谢谢亭儿。” 姜敬亭眉开眼笑,赶忙打开递过去,“父皇,您吃。” “好。”玉陌拿着吃了一口。 姜敬亭便急急地问,“父皇,可好吃?” 玉陌点点头,露出美味的神情,“好吃。” “是吧,儿臣就知道,父皇会喜欢。” “当然,亭儿最了解父皇了。” 姜敬亭瞥见桌子上一堆的奏折,从玉陌腿上下来。 “父皇,你忙吧,儿臣走了,儿臣明儿再来看您。” 说到走了的时候,语气有些伤感,说到明日的时候,眼中又盛满了光。 “好,亭儿路上慢些。” “是。” 说完一蹦一跳地出了门,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一眼玉陌,笑一笑,才离开。 等到了第二扇门的时候,立马又端起了来时的那副小大人的神态,“小凳子,回宫。” “是。” 第426章 太子练剑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在窗口一直看着,直到小人儿的身影完全瞧不见,才收回眼神。 身后,谢安来续上茶,满脸堆着笑意,“皇上。太子殿下长大了呢。” 玉陌点点头,长叹一声,“是啊。” 语气,是又欣慰又心疼。 他当然是爱姜敬亭的,从他出生到满周岁,但是那样的爱很克制。 一来是怕自己放开之后收不回来,对月璃的爱会减少,二来姜敬亭是太子,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子,怎么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只顾着玩闹呢,大臣的儿子们都从小就开始培养,不能散漫。 周岁礼的时候,当看到梁昭和姜敬亭玩得那般开心,他就知道他想错了。 特别是在听到关于月璃的消息,再醒来的时候,他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姜敬亭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无论他以后要做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可以引导,却不能干预。 更何况,姜敬亭是他和她的孩子,他除了毫无保留地,连同她的那一部分一起爱他,还能做别的吗? 而且,他对姜敬亭的爱,不会因为多一些,而对月璃便少一些,反而越来越深,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什么严父慈母,严母慈父,通通见鬼去吧,他们的孩子,好好疼着,爱着就是了。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他们之间存在这种奇妙的联系,就不由得感叹造物主的强大和神奇。 外头,姜敬亭已经快到景阳宫了,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拳放在胸前,姿势非常标准。 一路上,宫人们见了他低头行礼,他依旧目不斜视,走得有模有样。 暗处,影二看向影三: “这宫里的东西,都是主子和小主子的,为何小主子还偷偷摸摸地带去给主子?” 影三想了想,“乐趣吧。” “乐趣?” “当然,小主子吃着好吃的,又装了给主子,说明心里记挂着主子,主子一见,心里自然高兴。你没瞧见小主子看主子吃得喜欢,脸上有多开心。 大家都开心,有什么不好。” 影二挠挠头,“那不是哄孩子嘛?” “没错,就是哄孩子,小主子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对哦。” “笨。” 眨眼间,姜敬亭已经到了景阳宫。 一进宫,青崖从里头迎出来,“太子殿下。” “青姨。”姜敬亭松了松,但到底还是端着。 “走累了没有,要不要休息一下。”青崖蹲下来,替姜敬亭整了整衣襟。 姜敬亭扬着小脑袋,“不累。” 青崖笑了笑,伸出手,“走吧,喝口水,休息休息。” “不休息了,我想练一练剑招。” “早上不是练过了,今儿还没有休息过呢。” “午后已经睡过午觉了,这会不累也不困,早日学会,便可以早日去见娘亲。”姜敬亭扬着脑袋,一脸的倔强,雄赳赳,气昂昂。 青崖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暗光,“好,殿下如此勤奋,夫人一定会很欣慰的。” “自然,父皇说了,我是他的骄傲。”小脸上都是喜悦,察觉到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跑开了,这是他和父皇的秘密,不可以让人知道。 父皇说了,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不必拘礼,也不必怕说错话,不必怕做错事,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父皇说,这世上,除了娘亲,他最爱的就是自己。 姜敬亭想到这些,心里和吃了蜜一样甜。 而后想着,只要自己好好念书,好好学习,好好学规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可以见到娘亲,全身都攒满了劲。 姜敬亭来到空地上,吹了一下哨子,影三翻身下来,“殿下。” “嗯,你起来吧,看着本王练,若是错了,你直接指出便好。” “是,殿下。” 姜敬亭背着手站定,手上拿着一把木剑,一招一式地舞起来,这一套剑式,他已经练了两个多月了,很流利了。 一整套做完,他只心跳有些快,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气喘吁吁,影三说,这是很大的进步。为此,他还高兴了好一阵,和父皇说起的时候,父皇也夸他有天赋。 “本王做得如何?” “殿下学得很好,这一套已经完全学会了。”影三低着头。 姜敬亭心里美滋滋的,但是面上不显分毫。 “嗯,本王亦觉得尚可。你这套动作比影二那一套复杂些,接下来,本王学什么?” “殿下,属下这一套是防身用的,影二教的那个是轻功,若是遇见打不过的敌人,直接逃。” “这两门功夫是不是很厉害?” “嗯,一般的人不在话下。” 影三说得很有保留,他教的这一套剑法,在影卫中也算数一数二,虽然精简单过,但是威力依旧,只是姜敬亭太小了,力气也小,胜在灵动,若真遇上些没有身手,或者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坏人,防身还是足够的。 至于影二教的轻功,嗯,除非遇上暗卫以上级别的高手,否则,一般人也追不上。 他们教的这一防一轻,遇上普通人,或者一般的侍卫,都不在话下。 虽然姜敬亭只待在皇宫里,哪里也去不了,但是夫人还在外头,难保哪一日就出了宫呢。 “来,你和我打,就用这套剑法。” “是。”影三一拱手,摆好姿势。 姜敬亭自从学了剑法后,随时随地都想找人切磋,不能找其他宫的人,便只能在景阳宫找。 景阳宫的宫人不多,加上青崖也才十个人,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们不会,青崖不会和他打,最后只剩下小凳子能过几招。 为此,小凳子常常摔得鼻青脸肿,倒把姜敬亭练出了些手劲。 这边,影三一边打,一边心中暗暗惊讶,太子和同龄人相比,真是天赋异禀。 力道有,灵活度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两人点到为止,姜敬亭又问,“如何?” “太子殿下学得很好。” “你没有骗我?”姜敬亭眨巴着眼睛。 “属下没有欺骗殿下,殿下确实比同龄人好太多了。” 姜敬亭一张小脸立马苦了下来,喃喃道:才只比同龄人好啊。 第427章 娘亲是什么样子的 - 卿谋 - 安绵绵 深夜。 璃宫。 玉陌听着影一的报告,敛下了眉。 姜敬亭一直很懂事,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无缘无故地哭闹。 加上玉陌一直很有耐心,每日无论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玩,陪他说话。 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姜敬亭心里想什么都会和玉陌说,不需要用哭用闹来表达自己的真实需求和情感。 他从来没有问起过娘亲。 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也不知道有大家都是有娘亲的。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知道“娘亲”这个身份和人。 直到有一日,姜敬亭在御花园里玩耍,听到有宫女说话,说起自己的娘亲,说想念娘亲了,姜敬亭跑来问他: “父皇,娘亲是什么,我也有娘亲吗?” 玉陌永远忘不了姜敬亭当时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干净、明亮、充满着好奇和期待。 那一刹,他的心如被什么狠狠攥住,无比疼痛。 他舍不得骗他。 “亭儿当然有娘亲。亭儿的娘亲,便是父皇的妻子,大周的皇后。” 那一刻,姜敬亭的眼里泛起万道光芒,“那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提起?” “因为娘亲现在不在宫里。” “那娘亲在哪里?” “你的娘亲,在大周的某一个地方。” “她为什么不回来?”姜敬亭急急地问。 “等亭儿长大了,她就会回来了。” “那,亭儿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玉陌看着他瞬间颓败下去的表情,心中苦涩,摸了摸他的头,“亭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书,好好学规矩,等把这些都学好的时候,没准娘亲就回来了。” “好,亭儿一定乖乖听话。这样就能见到娘亲了。” “乖。” “父皇。” “嗯。” “娘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娘亲啊,是非常勇敢坚强有智慧的女子。她聪明果断,美丽大方,乐观积极,你的娘亲,是世上最美好的人。” “哇。”姜敬亭感慨着,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骄傲。 “娘亲长什么样?” “她是大周最美的女子。” “哇。”姜敬亭两眼放光。“比青姨还美吗?” “是,还要美。” “还有呢,还有呢?” “你的娘亲……” 姜敬亭趴在玉陌的膝盖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听他讲,她的娘亲的故事。 当日夜里,他的梦都是甜的,睡着后,嘴角都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来。 此后,姜敬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吃饭穿衣睡觉都不用别人催,自己就做好了。 跟着夫子念书也非常认真,多念几遍,就能背下来。 无论学什么,都是又认真又快。 玉陌很欣慰,欣慰之余,是浓浓的心疼。 “浔阳城那边如何?” 影一垂头,“没有太有用的消息,和之前差不多。” “准备一下,朕去一趟浔阳城。” 影一点头,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亭儿和朕一块去。” “是。”虽心里有疑惑,但是影一没有说。 玉陌对这一次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是想带姜敬亭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姜敬亭如今一门心思想见娘亲,小小年纪那般懂事,不知苦累,让人心疼。玉陌不想让他失望,出去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玉陌叹息一声,“去安排吧。” “是。” 第二日,玉陌便单独见了卫宸,又找内阁谈了话。 大家对玉陌时不时的出行,已经见怪不怪了。 玉陌对外头的说法,是微服私访,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清楚,他的真正目的,是找人。 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四月初,草长莺飞的季节,不冷不热,路上也不会难受。 春季,万物复苏,到处都开满了花,叶子翠绿翠绿的,好看的景色,让人心情愉悦。 姜敬亭听说玉陌要带他出宫的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之前,他一直问宫外是什么样子,但是没人敢告诉他,只有青崖偶尔说上几句。 饮鸩止渴,更让人心痒难耐。 但是姜敬亭很懂事,从来不闹说要出宫,老师说了,他是太子,不可以任性妄为,他是天下人的表率。 每次玉陌出宫,他其实都是知道的,但是都装作不知道,没有说出来。 虽然每次玉陌回来,都会给他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但是,其实他更向往外面的那个世界。 他很想很想出去。 很想很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如今,愿望实现了,姜敬亭高兴得一整天都没有落下笑,连吃饭都能笑出声来,乐不思蜀。 青崖看他这个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青姨,这一次你会和我一起出宫吗?” “不,这一次影二影三陪你一起。” “哦,那小凳子呢?” “他也不去。” “好吧。”姜敬亭脸上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又笑出声来。 有父皇陪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青姨,你说父皇是不是带我去见娘亲。”说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青崖。 “奴婢不知皇上的想法,或许吧。” “真的吗?” “青姨,你快和我说说娘亲的事情,娘亲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娘亲喜欢什么,我好带了送给她。” 姜敬亭是自从知道青崖从前是他娘亲跟前的贴身丫鬟,开始叫她青姨,在他心里,青姨或许是除了父皇之外,最亲近娘亲的人了。 所以,他和青姨亲近,也就相当于和娘亲亲近了。 “你娘亲喜欢吃草莓,不喜欢吃小棠菜,喜欢花,喜欢月,喜欢水,喜欢雪。” 姜敬亭默默地记着,顿了顿,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什么是小棠菜?” “有的地方叫青江白菜,但是你娘亲叫它上海青。” “上海青?好奇怪的名字。” “是,你娘亲怀你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蹦出几个奇怪的词和语句。” “啊,娘亲怀我?”姜敬亭睁着好奇的大眼睛。 “是啊,你娘亲就是先怀你,然后把你生下来,于是就有了你啊。” 姜敬亭听得懵里懵懂,摇摇头,“不明白。” “殿下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哦。” 第428章 碎叶城 - 卿谋 - 安绵绵 大周以南,有一座小城,名碎叶。 小城通南北,不时有过路的商贾经过。 小城不大,比不上长安江南,甚至比不上宁城。但是也不小,来往行人众多,商业也算繁盛。 碎叶城是典型的南方小镇,雨水季节总是有淅淅沥沥的小雨, 落在青石板小巷,期间有打着纸伞的少女走过,提着罗裙,手边的篮子里装了一把路边还挂着水滴的野花,在雨声里,发出凛冽的香气。 雨从瓦上落下来,打湿了屋檐的灯笼。 屋檐下挂着倒立的各色纸伞,沾着春日的风情。 南方的城总是四季分明。 城外,有一座山谷,山谷里住着一位大夫,大夫脾气古怪,普通的病不治,不普通的治了也不保证好,诊金看心情。 治好过一些疑难杂症,也治坏过更严重的症状,名声时好时坏,因此,这名声也没走出过碎叶城去。 山谷里有一面湖,冬日会结厚厚的冰,可以在上面嬉冰。 这会子春暖花开,垂柳倒进湖水里,湖边花团锦簇,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如世外桃源。 沿着湖岸一直往里走,有一座幽静别苑,里头住着的,就是那位脾气古怪的大夫。 别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亦不知道从前住过谁,若不是这里住着一位大夫,碎叶城的人怕是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山谷中,野兽爬虫多,稍不注意便要丧命,是以,很少人来。 山中住着猎户,但是都在山的那一边。湖这边的林子常年有雾障,不少进去的人迷失其中,再也不见。 由此,湖边和山谷因为地理限制,倒是为里面住着的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碎叶城怪人多,大家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前头屋子里,一老头正在打包着什么。 一旁的年轻人愣愣地看着,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 这两人,赫然就是三年前,宁城出事那一日,在别院出现的人。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女子,穿着一身白衣,背着阳光,袅袅婷婷,发丝随风扬起,如仙女下凡一般。 待走近,一张倾世绝尘的面容,带着微微的笑意。 刚刚欲言又止的年轻人,一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师姐。” 脸上堆着笑,挑衅地看着老者。 老者嫌弃地瞪他一眼,挖苦道,“哎呀,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把我大徒弟抱回来,十分地嫌弃和不乐意,嫌弃我大徒弟一身血不干净,弄脏了他的衣裳。” 年轻人一时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师父,你说了不再嘲笑徒儿的。” 他承认,他当时确实是嫌弃的,主要是对老者的怨怼,二话不说将他从家里劫来不说,当时那种情况,谁能开心才怪。 再说了,他是不知道原来师姐那么美啊,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也有颜如玉。但是他师姐,简直就是颜如玉中玉。 他一见倾心。 对,没错,他就是以貌取人了。 对,没错,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当初他无比嫌弃的人。 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他的师姐,就是那么,超级,无敌,有魅力的姑娘。 对,反正无论如何,他就是喜欢。 虽然他的不靠谱师父常常拿这件事情取笑他,算了,自己造的孽,他认了。 老者不理他,撇开脑袋,“哼。”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不停,悄悄地将包袱塞在屁股底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父,这回是要去哪里?”夏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老者一副被抓包的窘迫,挠了挠头,眼神左右瞟瞟,“啊,为师就是出去散散心,随意走走,嘿嘿,走走,阿璃不必担心。” 夏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年轻人一眼,“长歌,你先出去。” “楚长歌,你……”老者不愿独自一人面对夏璃。 楚长歌并不理他,对着月璃乖巧点头,“哦,师姐,那我走了。” 那模样,眼里哪里还有半点他师父的影子。 老者气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长歌越走越远。 暗暗骂一句,“这小兔崽子。” “师父。” 夏璃又唤了他一声。 老者撇撇嘴,看了一眼夏璃,又飞快地别开眼。 似乎不敢看她。 夏璃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夏璃直盯着他。 老者赶忙否认,“没有,完全没有。” “那你……”夏璃原本就有怀疑,看他这副模样,心中大约有了定论。 “我……我真的就是……去走走。” 老者说的显然底气不足。 夏璃摊摊手,“那过几日吧,我也出去一趟,我们一块走走,如何?” “那怎么行?”老者立马大喊。 “怎么不行。” 老者看到夏璃的神情,当即怂了,“行行行,你说了算。” 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夏璃挑眉,“哪里来的祸,比起上辈子天下大乱的祸患,这一世,盛世太平。” 老者看了她一眼,加重了语气,“有道理,就是不知这太平盛世,能维持到何时。” 夏璃不悦,语带威胁,“听说,师父如今,在外姓许?” 眼前的老者,便是玉陌找寻许久的许大夫,江南一别,他可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京城诸事。 许大夫一听,就差哭天抢地求饶了,“大徒弟,跟他们没关系,这一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不就好了。” “别啊,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那是传说。” “好,你美你说了算。” 夏璃一个眼刀子过来,许大夫怂得低下了头,不甘心地喃喃,“给点面子,好歹我是你师父。” 夏璃提醒,“那只是名义上的。” “名义上的也是。” “好好好,徒儿给师父包饺子去。” 夏璃看着许大夫吃瘪,笑了笑。对于这个两世以来,唯一的熟人,夏璃心中是真的敬重。 许大夫眼前一亮,“要白菜猪肉馅的。” “知道了。” 门打开,夏璃出了门。 许大夫走到门前,抬头望了望天,低头沉吟半晌,陷入沉思。 第429章 盛世太平 - 卿谋 - 安绵绵 三年前。 某一天,他就隐隐发现,属于夏璃的那颗星,时不时地会闪一下。 那时候,他便大约知道,夏璃的归期,不远了。 上一世,夏璃为了阻止最后那件事情的发生,献祭了自己,让一切重新来过。 成为了侯府嫡女程月璃。 上一世,夏璃便从异世而来,魂识在这个世界本就不相融,使用夏家秘术,扭转乾坤,神识受到创伤,就此沉睡了过去。 因为用了程月璃的身份,让弥留下一丝怨念的程月璃,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 程月璃,就是夏璃。 从许大夫在孟府宁心院,看到月璃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 上一世,许大夫是见过程月璃的。 当他在宁心院看到夏璃的脸,却顶着程月璃的名字和身份之后,一切都明白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夏璃还不知道而已。她一醒来便带着程月璃的记忆,便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程月璃。 虽然到后来,她开始有了一些怀疑,甚至想到了自己身体里可能有两个人,却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想不到自己会是别人。 后来很多次,夏璃的星宿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直到二月十五,因为生子,月璃所剩无几的意识,在巨大的痛苦中消散,夏璃终于苏醒。 这个世界,也终于尘埃落定,走上正轨。 应该说,现在这个世界,在夏璃苏醒的那一刻,才真正的存在。 也从那一刻,夏璃的星宿破开云层,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这些,他能看得到,其他的人,也能看得到。 比如:那些想回去的人。 外头,夏璃也抬头望了望,而后垂下了眼。 三年前,她从剧痛中醒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以为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 上一世,她穿越到这个古时候的时代,是五岁。 五岁,许大夫把她带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大片的荒地和草原,他让她在那里,等他回来。 她等呀等,等了春又等了秋,没有等来她的师父,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他的名字叫梁昭。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再后来,他说他想娶她。 她身体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她把这当成了小孩儿的玩笑话。 她也玩笑般地回应,“好。” 却没有想到,他当了真。 后来,她的师父来了,来带她离开。 梁昭说,以后可不可以去找她。她说,当然。 他说,我长大了就去娶你。 她看见少年灼灼的眼神,不敢抬头,眼含泪花,说:好。 十年朝夕相处,没有感情是假的,只是,她对他的感情,和他对她,是不一样的而已。 悲剧,从这里开始发芽。 她随师父离开,有一日,有人来求医。 师父问她:外头的人,身中奇毒天下只他有能力可救,救还是不救? 她本着能救便救的原则,点点头。 师父告诉她,外面的人是天下之主,救不救? 她不知道师父是何意,皱了皱眉,“那他是个好君王吗?” 师父点头,是肯定的回答。 她理所应当地回答,“那自然要救,为了天下苍生,也得救。” 师父再问,“若有一日,你会因他而死救还是不救?” 夏璃记得,从前救人治病,师父从来没有问过她那么多问题,可是那一日,他问了好多,每一个问题都无比严肃,让她心惊。 她笑,“我的生死与他何干,他生他的,我死我的,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好,眼下,作为大夫,总是救人才是对的。” 师父没有说话,转身出了门。 若是问上一世的夏璃:你后悔吗? 夏璃的回答:不后悔。我只恨自己没有处理好身边的关系,才种出了那样的恶果。 若是问这一世的夏璃:你后悔吗? 夏璃的回答:不后悔。 做过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后悔。 她为此付出了沉重而巨大的代价。 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应该往前看,才是对的。 上一世,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年。 那二十年,她落尽了一生的泪水。 和梁昭在一起的时光,无忧无虑,像是带着一个乖巧的小弟弟,这个小弟弟满心满眼都是她。 你说他的爱错了吗? 不,错的是那时候的夏璃,没有能正视这个问题,导致了结局不可收拾。 和玉陌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吗? 当然,他们相爱,她爱他。 可是,到最后,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讯息,错误的以为,误会,自以为是地为对方好,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团乱麻。 造成了那个结局: 战场上,一个大周的君,一个西凉的王。 杀戮狠厉,杀伐果决。 等她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漫天的血雾飞扬,看不清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死在他面前。 梁昭说:“阿璃,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比起失去你,我宁愿你恨我,起码能记住我。” 玉陌说:“阿璃,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比他先遇见你。” 夏璃忘不了那一刻,她歇斯底里的痛苦,但是,已经不会再有人轻轻拍拍她的头安慰她,“阿璃,别难过。” 也不会有人抱抱她,在她耳边亲吻安慰,“阿璃,别怕。” …… 夏璃闭上眼,每次回想起这个画面,都依旧不能释怀。 她看轻了梁昭对她的感情,等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不知道那十年的陪伴,对梁昭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她不能对等地看待梁昭和她的关系。 她两个都不想伤害,最终,却不只伤害了他们,也要了他们的命。 那两个人,为了她拿起屠刀,致使那个世界,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她无比懊悔,所以,付出巨大的代价,有了如今这一世。 上一世,她说: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辙。 这一世,虽然她迟迟不醒,但是,这一切,真的都没有变坏,一切都按她想的那样。 这儿,确实是盛世太平。 第430章 师父 - 卿谋 - 安绵绵 院子外,楚长歌还等在门口,一见月璃来,满心欢喜,“师姐。” 夏璃看向楚长歌,“长歌,我有丈夫,也有孩子,我不喜欢你,不是不能,是不会,你不是我的菜。” 夏璃说得无比直接,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在察觉到楚长歌对她不一样的感情之后,这样的话,用各种形式,夏璃和楚长歌说了许多次。 同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第二次。主动的绿茶婊和被动的绿茶婊一样,都不是好人。 “我知道的师姐,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这样的回答,楚长歌也从一开始的羞涩难堪,到现在习以为常,驾轻就熟。 师姐喜不喜欢他,和他喜欢师姐,是两件事。 这是他想了三天三夜,才想通的道理。 夏璃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径直出了门。 院子里,许大夫走出来,“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你师姐那般的人物,只有神仙配得上她。” “那她的丈夫也不是神仙啊?” “差不多了。” “差不多也没用,师姐都忘记了。” 许大夫吹了吹两撇小胡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师姐说要包饺子。” 楚长歌面色一喜,“我去剁饺子馅。” 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许大夫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大声问道,“绵绵呢?” “在屋里做瑜伽呢。” 许大夫再想问,楚长歌已经跑不见了。 “这鬼丫头,鬼主意还是那么多,什么鱼加鱼减的,折腾孩子。” 虽然嘴上嫌弃,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头走去。 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许大夫才走到院子的门口,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趴在地上的绵毯上,两手向后抓住腿,头使劲往后仰着。 在她的对面,一只白色的狗,伸长着舌头,蹲着看她。 许大夫皱了皱眉,换上温和的语气,笑吟吟地开口,“小绵绵。” 小姑娘微微侧了侧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欣喜,“爷爷。” 为了保持动作,声音并不大,甜甜糯糯的,像是春天沾上了晨露的迎春花。 她的头转过来,身体却半分未挪,一看就是练了很久已经无比熟悉的了。 “哎,哎哟,我的小乖乖,你在做什么?” 绵绵呶了呶嘴,“瑜伽呀。” “做什么鱼啊猫啊的,走,爷爷带你去吃饺子。” “饺子。”一听到吃的,小姑娘俩眼放光。很快又消失,“但是娘亲说了,要练半个时辰。” 许大夫正想说练什么,吃东西要紧,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讪讪着过来,“爷爷陪你说说话,不耽搁。” “好呀。” 许大夫坐过来,看着一脸天真的小姑娘,说不出更像谁,眉眼里能瞧出些许玉陌的影子,也能瞧出些夏璃的样子。 “那个,爷爷过几日得出去一趟。” “啊,又要出去啊?这回我可以一起去吗?” 许大夫赶紧摆手,“前几次偷偷带你溜出去,你没瞧见你娘怎么数落我的。” 许大夫吹了吹胡子,皱着眉,满脸写着拒绝。 “那不是娘亲怕我小,走丢了么,还怕你照顾不好我,还怕我磕着碰着,还怕你……” “得得,打住打住。” 绵绵看着许大夫发愁的模样,呵呵笑出声来。 “小丫头片子,和你娘亲一样。” “如今我长大了,娘亲说不定就同意我出去了。” “你想得美。” “对啊,我就是想得美。”说着还摇了摇小脑袋。 绵绵见许大夫看着远处发呆,扯了扯他的胡须,立马又跑开: “哎哟。”许大夫吃痛,看过去。 “我都做完了,爷爷你看。”说着示意他看旁边点的香,咯咯笑起来小跑着往外走去。 许大夫摇摇头,“绵绵,你等等爷爷。” “爷爷,你快点。”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如春风一般让人心情愉悦。 厨房里,付婆婆已经生好了火。 夏璃从布袋子里舀出一勺面粉,两勺糯米粉,一手搅动,一手拿着碗开始慢慢地加水,然后轻轻地揉和打圈,再慢慢地揉成面团。 楚长秋剁着肉末,不时转过头看一眼夏璃,明明是普通平常的事情,偏生到了夏璃这里,便显得无比赏心悦目。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将生活中的普通小事,每一件都做得那么好看。 别院里有两个下人,一位是现在正在烧火的付婆婆,还有一个是守门的张老。 在他们来别苑的时候就在了,仿佛是这里的守卫人。 别苑里平时用的东西,也都是他们买回来。 楚长歌不知道他们如何进出自如,也不关心。 平时他们也会做一些打扫的事情,但是,夏璃一般会自己动手,用她的话说:劳动使人踏实,劳动使人快乐。 每每夏璃说出这样的言论,楚长歌都觉得她全身都闪着魅力的光。 “长歌,你真的不认识以前的我?” 楚长歌摇头,“不认识。” 夏璃醒过来后,并不知道月璃的事情,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嫁给了谁。 楚长歌不知她重活一世,她只能和他解释是忘记了从前的事情。 夏璃听到脚步声,对楚长歌道,“绵绵来了,你去带她洗手,再找到她的小围裙给她系上,一会一块来包饺子,” “好的师姐。” 绵绵还没有进屋,便被楚长歌又带了出去,一旁的付婆婆也借故离开了。 许大夫转身要走,被夏璃叫住,“师父。” 许大夫苦着脸,每次夏璃一支开人,就是要问他那些事情,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我之前,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许大夫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真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的丈夫是谁也不知道?” 许大夫继续摇头,“不知道。” “或许死了吧,前段时间西北打了一回战,征了许多兵,死了许多人,你生孩子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产婆和丫鬟,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那产婆和丫鬟呢?” “谁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能找到你,那些人也能。” 第431章 小绵绵 - 卿谋 - 安绵绵 “哎哟喂,我说丫头,你怎么还执着这个呢,现在好好的过一世不就好了。 再说了,知道又如何,若对方还活着,你还能回去和对方一起生活?” 夏璃皱眉,想了良久,答案是不能。 一个不认识的丈夫,她做不到和对方一起生活。 而后低着头,“是,以后,我不再问了。” “哎哟,这才对嘛。”许大夫松了一口气。 他是万万不希望夏璃再和玉陌一起的,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不过……” 许大夫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那些事情没弄清楚,总感觉缺失了一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夏璃心中惆怅,“毕竟还有绵绵,她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许大夫摊摊手,“不然,你去问问那小子,作为大周的国君,他肯定能查出来。” 夏璃眉头狠蹙,低着头,将面团翻来覆去地揉搓。 重生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十三岁,现在,她已经十九了。 错过的这六年,她有了一个孩子。 而他,也有了太子。 关于玉陌,她打听过的。 和上一世一样,突然出现,从江南而起,而后成为大周国君。 不一样的,是这一世,玉陌名正言顺成为了太子,西北蛮夷之事早了好几年,太子元瑾没有登基,现在也还活着,成为了有封地的闲王。 依旧是平王从中作梗,萧丞相死在了玉陌登基之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卫家,如冲天之势崛起……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前后有那么多的不一样,但是,还好,结局不错,是她想看见的。 只是玉陌…… 听闻,太子的生母,姓施,江南富商。 月璃心中有一丝苦涩,重来一世,他们不相识,其实,他也会爱上其他人,和其他人成亲生子。 而她自己,亦是。 和其他人成婚,还有了一个女儿。 一个很讽刺的结果。 夏璃开始思考,爱情,其实只存在于一瞬间,幸福,是人生的幻觉。 唯一好的,是没有重蹈覆辙,这是万幸。 还有梁昭,听闻太子周岁礼时,和羽国公主同进同出,两人的关系很好。 原本众人都在传,羽国公主是来和大周和亲的,夏璃不信,梁昭看上的人,怎么会轻易放手。 果然,最后,梁昭和羽国公主一同离京。 没有了上一世的十年相处,其实他也只是和普通人一样,会对一个女子,心生喜欢。 执念,是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如今,才是正轨。 想起小太子,夏璃心中叹惜一声,小太子和绵绵只差一日,是不是她和玉陌这一生,最大的缘分。 如此,也好。 夏璃心中,一片唏嘘。 “以后,我便待在这别苑,哪里都不去,直到大周,另立新君。” 说到另立新君,夏璃垂下了眸,以这种方式陪着他变老,也算是全了他那一世,对自己的一腔深情。 虽然这一世,他的深情,给了另外一个人。 大家都好好的活着,就很好。 这几年,朝中选秀女的呼声越来越高,都被玉陌想法子压下去了。 她知道,他心里有了一个人,便不会有其他人的位置,哪怕只是形式。 他们,都是对感情有洁癖的人。 许大夫见她如此,捻了捻胡子,“好啦好啦,我答应你,有机会去查一查你之前的身世,还有绵绵的父亲。” “多谢师父。” 突然,夏璃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师父,其实我隐约记得我好像生的是个男孩。” 夏璃回想起那一日,她刚刚醒过来,就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如魂灵被撕扯一般。 整个人都懵掉了,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夫人,是个小公子。画面一转,好像说的又是:夫人,是个小小姐。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错,“是不是那一日有好几个人在一起生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怎么可能,你看绵绵那个模样,除了你,谁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小娃娃。你就是生孩子生傻了怕是。” 许大夫嘴上半点不饶人,心里却是慌得一匹。 “或许吧。”那一日,她一回想起来,都还觉得痛。那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刚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了过来。 心里还骂了好一阵: 人家穿越都是大小姐公主,开挂金手指的,怎么她一穿越,居然在生孩子。 悲了个催的,都是夜间小说太猖狂,她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只是还好,那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她一觉醒来,到了这座别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只是,身边的小家伙,让她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上一世,她嫁给了玉陌,还没有孩子,但其实,她离开京城去边境找他们的时候,她是隐约有感觉的。 只是当时那件事情更为急迫,她也一直没有找大夫瞧一瞧,她有预感,可能那时候已经有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夏璃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又看着旁边的小人儿,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姓什么,便跟着姓夏,为她取名绵绵,没有什么宏图壮志,只喜欢小姑娘一生都能被人绵绵疼爱,做一只快乐的小绵羊。 足够。 小姑娘一日一日长大,在出了几次门之后,开始问她,“娘亲,爹爹在哪里,爹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为什么我没有爹爹?” 夏璃无奈,心疼地抱她在怀里,脑子里想着的是玉陌的模样,“绵绵当然有爹爹,绵绵的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英雄……” 绵绵开心大笑,“哇哇,我的爹爹真厉害,那娘亲,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爹爹呢?” “嗯,等绵绵长大的时候。” “啊,那我要快些长大。” “嗯。绵绵认真地过好每一天,等一日一日过去,绵绵便长大了。” “好。” 这三年,尤其是夏璃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还好有付婆婆的帮忙,不然,她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大夫和楚长歌毕竟是男子,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坐月子,照顾孩子,多亏了付婆婆。 夏璃由衷地感激她。 当初将他们带过来,是无心之举,如今,却是帮了她天大的忙。 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432章 你想出谷吗 - 卿谋 - 安绵绵 外头,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娘亲。” 绵绵扬着手,示意自己已经洗干净了。 “好,乖,你坐着,娘亲擀面,你包。” “好。”绵绵点点头,乖巧地坐下来。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外罩一件同色的小褙子,头上挽了两个髻,用湖蓝色的丝带系上蝴蝶结,看上去活泼又可爱。 大大的眼睛,水汪汪,黑白分明,欧式大双,忽闪忽闪,如晨曦森林阳光下的精灵,看着就讨喜。 夏璃没事的时候也常常想,她丈夫得长成什么模样,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萝莉。 刚出生的时候,一个点点大的小团子,虽然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但怎么看怎么磕碜。 如今大了,长开了,模样是没得说,就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些星二代,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看长相,也只有三分像她,还有七分,怕是随了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爹。 虽然小姑娘不是自己怀的,她爹是谁也不知道,但好歹算是她生的,夏璃心里,还是认可她的。 “绵绵。” “嗯。” “你想出谷吗?”这话一问出来,许大夫和楚长歌都伸长了耳朵。 夏璃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诧异的眼神,一直笑看着绵绵,笑容温和。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想。 但是娘亲不希望绵绵出去,那绵绵便不出去。” 夏璃手顿了顿,用手背摸了摸绵绵的额头,“宝贝心里记挂着娘亲,说明在乎娘亲,娘亲很高兴。” 绵绵望着夏璃笑起来。 “若是绵绵想出去,可以出去,爷爷和小舅舅会带你一起,绵绵如今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也该出去好好见见世面了。” 一旁的楚长歌一听夏璃说的话,就想拒绝,被一旁的许大夫拉住了。 他不要离开,他想和师姐在一起,不求师姐喜欢他,他每日能看到师姐,便觉得人生圆满。 小绵绵半信半疑,“真的?” 夏璃点头,“真的。” “那娘亲也一起去吗?” 许大夫的一颗心提起来。 “娘亲在家里等你们,娘亲不去。” “呜呜呜……”毫无预兆地,小姑娘说哭就哭了。 夏璃半蹲下身,看着她,“绵绵怎么了?” “娘亲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姑娘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眼圈一下就红了,看得人好不心疼。 “怎么会,娘亲怎么会不要绵绵呢?娘亲最爱绵绵了。”夏璃极有耐心地劝道。 “那,那为什么娘亲不去,只让我们去?”小姑娘抽泣着,哭得无比伤心。 夏璃哭笑不得,“娘亲不爱走动,就喜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况且,你们又不是不回来。娘亲最爱绵绵了,绵绵是和以前一样,爷爷带你出去玩一玩,逛一逛,而后便回来,娘亲就在家里等你。 这一回和之前不同的地方,是之前绵绵和爷爷偷偷出去,而这一回,是娘亲同意你们光明正大地出去。” 小姑娘愣了好一下,“原来是这样。” 立刻止了泪水。 小孩的脸,像六月的天。 绵绵自己想通了,一甩袖子擦了擦泪水,换上了笑脸,伸出小手抱住夏璃的脖子,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娘亲。” 夏璃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宠溺地笑了笑。 这边画风温馨,对面坐着的两人却心思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楚长歌一脸羡慕,他也想亲,他也想抱,惆怅。 一旁的许大夫则是在想,夏璃做这个决定的用意。 无论如何,只要她和玉陌再没有什么联系,那就随她去了。 等过了这匆匆百年,他去了凌云,又是一条好汉。 许大夫如是想着,心里顿时便开阔了。 “绵绵,多包些馅,爷爷去烧水。”说着站起身,在灶台前停下,手法熟练地将柴火拨出一个洞,把木块架在上头。 “爷爷,娘亲说了,馅多了不好吃,东西不是越多越好,要合理才好。” 许大夫皱眉,笑得极丑:吃个饺子哪来那么多大道理。 当瞥见夏璃的眼神,立马脸上堆着笑,“对,绵绵说得对,有道理。你娘亲也说得对,对,真对。” “那是,娘亲说的都是对的。”小姑娘摇头晃脑。 许大夫一脸的不服气,“谁说的?” “小舅舅啊。” 许大夫瞪了楚长歌:猪队友。 若不是因为……他怎么会找他做徒弟。 罢了罢了,有因就有果。许大夫仰天长啸:我认。 夏璃看许大夫吃瘪,笑了笑,回过头,将台面上洒了粉,把擀好的皮叠在上面,“喏,绵绵,你包。” “好。”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应着。 而后卷起两截袖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面皮放在手心,另一只手用筷子夹了一小团馅放在中间,然后两边沾上些水,合起来,捏紧,这样一个小饺子便包好啦。 绵绵包得很认真,之前娘亲教过的,她看了几遍便学会了,只是自己动手做起来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好歹能包出来,只是慢一些。 嗯,没有娘亲包得好看。 娘亲包的时候,手指像在跳舞,看得人眼花缭乱,又快又好看,还好吃。 “娘亲,你看我包的好不好?” 绵绵把手里的饺子递过去,献宝似的捧着,眼神里都是期待。 夏璃左看看,右看看,认真回答,“嗯,真好,比上次的又好了许多,绵绵真棒,做得越来越好了。” “耶,爷爷你看,小舅舅你看,娘亲说我包得可好了。” 边说边把小手伸到头顶,好让他们都看到。 “是是是,真好,爷爷一会就吃绵绵包的。” “对对对,比小舅舅我包的,可好多了。” 小姑娘听着二人的话,心里开心极了。 将饺子小心翼翼地放好,接着包下一个,夏璃放慢速度,看绵绵包累了,夸她一阵,才自己上手包起来。 一旁的许大夫等得都望眼欲穿了,刚刚看绵绵的动作,估摸着天黑,这个饺子他也吃不上,又不敢催。这会见夏璃动手,才又打起精神。 看着一桌子的饺子,咽了咽唾沫。 第433章 她是这个世界的人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动作很快,不一会,便把饺子都包好了。 绵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边看一边学着,怎么也包得和娘亲一样好看,能捏出各种各样的花纹来。 许大夫那边早就烧开了水,夏璃放了一小勺盐,搅了搅,看着锅里的水冒出大朵大朵的泡泡,跟趵突泉似的。 古代的锅都很大,可不似现代那般精致,她刚来那会,是万分的不习惯,但是那么多年,不习惯的也都习以为常了,用了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嘿,还不错。 水大开,夏璃把桌上的饺子放了一大半下去,许大夫看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饺子下了锅,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夏璃皱了皱眉,“我还是觉得你……那个样子比较顺眼。” 许大夫不以为意,摸了摸脸,“哎呀,没办法,形势所迫。” 夏璃抿了抿嘴,手上的动作不停。 另一边,楚长歌抱着五大一小四个碗,绵绵拿着筷子,一双一双摆好。 楚长歌把碗放在灶台前,夏璃从一旁抓了一把葱末,均匀地洒在五个碗里,然后每一个滴上一滴酱,均匀地泼上一勺热油,顿时香味散发出来,许大夫猛吸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色,“啊,好香。” 夏璃换了大勺子,在热锅里又搅了搅,看饺子都浮了起来,用笠子捞起一大勺放进碗里,又捞了一大勺放进另外一个碗里,每一碗加了一瓢汤,香味扑鼻。 就在许大夫垂涎欲滴伸手过去端的时候,夏璃挡了一下,对着楚长歌开口,“端去给张老和付婆婆。” “好嘞。” 许大夫瞥见楚长歌一副狗腿的模样,在心里嫌弃地唾了一口:出息。 夏璃不理他,等人走后,这才给四个人都装了一碗,端了一碗最大的给许大夫,“喏,师父。” 叫师父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调侃的意味显而易见。 许大夫眉开眼笑,“嘿嘿,不敢当不敢当。” 说着飞快从桌子上拿起筷子,夹起一颗饺子吹了吹,放进嘴里,露出享受的表情。 感慨道,“嗯,吃美食,乃人间一大乐事。” 一旁的绵绵也被馋得流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夏璃,“娘亲。” 软软糯糯的声音,把夏璃的心都叫化了,“好,娘亲给你吹一吹,就可以吃啦。” “好。”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上,一眨不眨。 夏璃好笑,放在桌上,将筷子递给她,“吃吧。” 小姑娘两眼放光,“谢谢娘亲,娘亲你也吃。” “嗯,娘亲和你一起吃。” 说话间,楚长歌回来,桌子上,夏璃早将饺子端过来放好,楚长歌笑得牙齿都没了,在桌前坐下来,开始吃。 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许大夫吃了一碗又一碗,夏璃帮他和楚长歌两人把剩下的都煮了,全部吃得一干二净。 “也不怕撑着。” “我们又要采药,又要种菜,消耗那么大,多吃是正常的。” 夏璃揶揄着点点头,眼里一副:我怎么这么不信呢,的神态,“原来如此。” “那可不。” “嗝……”绵绵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悄悄看了一眼大家,见大家都看着她,抬头挺胸,眼睛瞥着四周,仿佛打嗝的不是她。 夏璃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模样,笑出了声。 小小年纪,还挺在乎别人的想法。 “绵绵,打嗝是正常的,娘亲也打嗝,爷爷也打嗝,小舅舅也打嗝,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小姑娘被拆穿,脸一下就红了,“但是,爷爷说,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哦。”夏璃拉长声音,看向许大夫。 意思很明显:不要用封建主义荼毒我的孩子,好吗? 许大夫打了个寒颤,别开眼,意思也很明显:惹不起惹不起。 楚长歌看着二人的眼神你来我往,打着哑谜,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师父和师姐如此有默契,哎,他来晚了,早知道,头一回师父说要收他做弟子的时候,他答应就好了,悔不当初。 这边楚长歌长吁短叹,一旁的许大夫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一脸满足地剔着牙,院子里,夏璃牵着绵绵饭后百步走。 院子里交错种了十来棵桃树和梨树,这会,枝头的花开得正好。 树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笑着说些什么,阳光落在她们的脸上,看到的人都会想起美好。 楚长歌进屋,拿出纸笔,又开始作画。 美好的时光,定格下来,就是永恒的纪念。 不远处的两人并没有发现,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谷?” “过几日吧,娘亲得教你一些事情。” “哦。”小姑娘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没了言语。 “怎么,等不及了?” 绵绵摇头,“不是。” 说着看了一眼夏璃,“就是觉得,若娘亲可以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璃的脸色一滞,随后恢复,“以后会有机会的。” 夏璃说得意味深长,绵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想到可以出谷,心中还是欢愉更多一些。 “娘亲,我买糖给你吃,糖很好吃的。” 小姑娘说得非常认真。 夏璃突然意识到,她真的把她关太狠了。她和她是不一样的,不应该将她也绑在这里。 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应该到这个世界中去。 夏璃叹惜一声,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娘亲,我还给你买簪子,很漂亮的簪子,娘亲戴着一定好看。” “好,那就谢谢绵绵了。” 小姑娘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 “爷爷,这一回我们去哪里,也是碎叶城吗?” 还不等许大夫回答,夏璃开口,“去远一些的地方吧,难得出门。” “去哪里?” “长安,江南,林州,或者京城。去大城市看看。” 许大夫有些不确定地问到,“真的?” “自然,若是玩得开心,你们还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夏璃是彻底想开了,也就没了顾忌。 她不可以自以为是地束缚另外一个人。 第434章 只是立场不同 - 卿谋 - 安绵绵 绵绵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俘虏。 她不能用一个母亲的身份,打着为她好的名字,把她囚禁在美其名曰“爱”的牢笼里。 人生在世几十年,碌碌无为是一生,既然有精彩的可能,为何要扼杀在摇篮里。 有的人虚度年华,有的人精彩绝伦。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任何理由,限制一个人的人生,她要过怎样的一生,她自己说了算。 绵绵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决定,背后有那么多的曲折,对于她来说,可以出去玩,可以去传说中的大城走一走看一看,这样的吸引力足以让人兴奋。 “哇,京城吗?听说那里有巍峨的皇宫,朱红色的宫墙,很漂亮,很宏伟。” 绵绵的眼神里,露出向往。 夏璃一笑,点点头,“嗯,词语用得很对,宝贝真棒。” “还有江南和长安,长安也很好,啊,还有江南,哇,爷爷,我们去江南看看吧。” 绵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在说:快答应,快答应。 许大夫没有直接回答,做出思考的模样,摸了摸胡子,“嗯,爷爷考虑考虑。” 绵绵立刻把嘴撅了起来,许大夫起来,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道,“我们的小绵绵这么可爱,爷爷当然要满足小可爱的愿望啦。” 绵绵眼露惊喜,差点就要蹦起来。 许大夫扶住她,“小舅舅好像又在作画了,快去瞧瞧,是不是又把小绵绵画丑了。” 绵绵一听立马转过头去,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许大夫,一溜烟向楚长歌跑去。 一旁,夏璃在许大夫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来。 “你舍得?” “舍不得。” “那还让她走?” “嗯。” “走远了见过了大千世界,这里的一亩三分地,可再待不住了。” “待不住便待不住。” 许大夫看向她,“你能想开,我还是很高兴。” 月璃脸上淡淡一笑,“我以前,听到过一句话,说: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是为了相聚,只有孩子,是为了分离。” “文绉绉的。” “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不知道,会想绵绵吧。” “不然让楚长歌留下来,那丫的肯定很高兴。” 夏璃白他一眼,“能做点人事吗?” “呵呵呵。” “这回出去了便别让他回来了。” “这么绝情。” “这不该是他的人生,他应该回到正轨上去。” “可是他……” “少做坏事,小心遭雷劈。”夏璃提醒道。 “真是狠毒的女子。” “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就好,别连累不相干的人。” 许大夫耸耸肩,“好,这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话落,又抬头看了看别苑的屋舍,“往后还有几十年,都只能待在这。” “嗯,就当修炼了。” “呵。” “其实,你可以悄悄地出去,那些人不一定找得到你。” 夏璃摆摆手,“不必,届时,又天下大乱,何必,我可没有能力再重来一次。” “你说你当初干嘛非得偷偷摸摸的,但凡有我在旁边,也不会让你灵魂受损,三年后才醒来。 若是六年前没有出意外,那些人也根本不可能感知到你。” “你若是同意我这么做,我会偷偷摸摸?” 六年前,夏璃动用夏家秘术扭转乾坤,来到这个世界,身上的异光是微弱的,那些人也是微弱的,根本感知不到她。 夏璃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越能和这个世界融合,等过几年,便可以成功把自己隐藏在茫茫人海中,再寻不见。 但是,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 夏璃到了这个世界,自己没有苏醒,却让月璃以为自己重生,那些人因为自己能力微弱,找不到她。 但是,随着时间越久,他们的能力恢复,在夏璃微弱的苏醒信号中,很容易便感知到夏璃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夏璃弱,他们也弱,随着时间的推移,夏璃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中,那些人完全找不到,因为他们是同步成长的,而夏璃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永远比那些人快一步,所以,她能成功地隐藏自己,不被发现。 但是现在不行了,夏璃晚了三年苏醒,那些人已经比她快了一步,只要她出现,那些人就能找到她。 除了这个别苑。 这个别苑,算是个秘密基地,是这个世界上,那些人唯一寻不到的地方。 若是夏璃不离开这里,那些人便永远不能找到她。 若是离开,那些人,会用尽一切办法逼她就范。 届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还记得南宫一族吗?” “南宫,那个算命的瞎子?” “啧啧啧,你看不上人家,也不能这么埋汰吧,在凌云,南宫家,也是七大家族之一呢。不可否认,人家确实开了一双天眼,能窥破天机。” “行行行,南宫家和老天爷做了朋友,我以后见着了,和颜悦色可行?” “行,怎么不行,你那大小姐脾气,吃亏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现在,已经吃亏了。 “你说南宫家做什么?他们,也来了?”夏璃皱眉。 许大夫点点头。 “我了个去。我当时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夏璃一把坐起来,面露惊讶。 许大夫撇了她一眼,“大概是吧。” “南宫家如何了?” “九百六十七口人,死了。” 夏璃瞪大双眼,咽了咽唾沫,“灭族了?” “差不多。” “我干的?” “差不多。” 夏璃皱眉,急切道,“什么叫差不多?” “那些人不是你杀了,但是确实是因为你才死的。就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个意思。” 夏璃愣了好一会,眉头舒了又皱,“来的是谁?” “南宫族长。” 夏璃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为了什么?” “南宫家的少主子。” 不知想到什么,夏璃脱口而出,“用南宫家快上千口人,换了一个少主子?” 许大夫笑了笑,“你还不傻。” “但是……” “别但是了,南宫族长若是抱着这个目的,那他还得感谢你。” “人是那些人杀的?” “嗯。” “为了恢复?” “哎哟,我的小阿璃,向来聪明绝顶。” 见夏璃沉思着,许大夫开口: “阿璃,这世上,本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第435章 你还爱他吗?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看着前方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过一会,才开口,“这一回,你出去是为了找南宫家的族长?” 许大夫顿了顿,点点头。 “出了什么事?” “那个疯子快熬不住了。” 夏璃转过头,看了许大夫一眼,许大夫很平静,夏璃心中稍安。 察觉到她的目光,许大夫开口,“放心吧,在找到你之前,他们翻不起大浪来。” 夏璃点点头。 “百年,如白驹过隙。”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是,他们只有短短的一生,却看不清这一生的意义。” “其实我们也一样,比他们多了几百岁,在那些千岁万岁的人眼里,我们就和这里的人一样。” “时空裂缝什么时候打开?” “玉陌死的时候。” 许大夫点点头,“也是,这里为他存在,也由他结束。” “他应该活不过百岁吧,听说皇帝都短命。” 许大夫语气揶揄,看向夏璃。 “这个世界,百岁都是很长寿的了,一般的人到六十差不多了。玉陌如今二十四岁,照这么算的话,最多再过四十到八十年,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若是中途他再出现一点什么意外,那咱们还能早点收工。嘿。” 夏璃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白了他一样,“怎么,在这里待腻了,想回去?” 许大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摇头,“不,我才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糟老头子,在这里多好,有美食有美人,还有大好河山,嘿嘿嘿。” 许大夫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脸猥琐。 夏璃鄙夷地摇了摇头,提醒道,“你现在也是个糟老头子。” 许大夫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看了看夏璃,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楚长歌,撇撇嘴,“等着,改日我收拾收拾,让你瞧瞧什么叫大爷的风采。” “嗯,想当年,那个任家的小姐,可是哭着喊着要嫁到你家去。”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啊,说着说着怎么还人身攻击了。” 夏璃噗呲笑出声来,侧过头,看着廊外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落在湖面上,碎金子闪闪发光。 花团锦簇的美好时光啊。 “你夏家的后花园,可比这好看多了。” 夏璃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不,我不喜欢那里。” “说起来,我都怀疑你是捡来的。” “我希望是。” “你娘真不是个好人。” “别人可不这么觉得。” “那是他们眼瞎。” 夏璃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每个人都有维系自己的一套秩序,或许,他们的秩序就是那样的吧。” “不是,是你娘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要帮着她踩你。阿璃,你不必妄自菲薄。” 夏璃没有说话。 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笑靥如花,开口,“若是可以找到绵绵的父亲,便将她送回去吧。” “你舍得?” “自然舍不得,但是,她在这个世界过正常的生活,比跟着我要好。 我可不想四十年后,她看着自己比我还年老,对人生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怀疑。 她能正常过一生,便很好。 快乐地长大,去看看这个世界,有朋友,有爱人,或许也有孩子,然后在时光里,慢慢变老,看着秋风扫落叶,守着岁月明丽安稳地过完一生。” “阿璃,别那么悲观。” “呵呵。”夏璃红了眼眶,却没有泪水落下。 “阿璃,你这样我真宁愿你去找玉陌。” “我轰轰烈烈地爱过他,他也深切地爱过我,这样就可以了,人不可以太贪心,适可而止,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呸,老天爷的眼睛都是瞎的。” 夏璃哈哈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你还爱他吗?” “爱吧,只是不一定非要在一起了。看着他活着,活得很好,就可以了。” “若是你们还有机会可以在一起,你……” 夏璃摆手,打断他,“他已经不是他了,他不认识我了,没有这个可能的,不要做不可能的假设。”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样子,和上一世一模一样,或许是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无所谓了。” 夏璃摇头,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没有注意到许大夫话里的言外之意。 “我是说,也许……” “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愿绵绵好。” 不远处,小姑娘也正看过来,笑得甜美,将手中的画转过来给她看。 是她自己画的,五颜六色,是孩子童真世界的模样。 夏璃点点头,竖起一个大拇指。 想起自己小时候,期盼着长大,长大后才知道,长大的路,遍地荆棘。 刺得她遍体鳞伤,却没有药可以治。 长大。很痛。很苦。 “若是找不到绵绵的父亲,便给她找一户人家。” “你想得太远了,或许可以等一等,绵绵太小了,好歹是亲生的孩子,难道你想她重蹈你的覆辙。” 夏璃脑中嗡地一阵响,头眩晕起来。 “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 “你知道南宫族长在哪里?” “不知道,我出去后,他肯定要来找我。” “他能找到你,那些人也能。” 许大夫叹了口气,“温询不知道是我把你带走的。” “那南宫族长知道?” “应该是吧,或许他还知道这里。” 夏璃诧异,“这么厉害?” “不然你以为南宫家能成为七大家族之一,凭的是什么。 我说你就是和那老头子待久了,连四方城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你比我长了一百岁,多知道些事情那不是很正常。” “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想的,你一出生便把你丢了出去,哎,你说你是不是什么灾星之类的,不然你亲娘能这么对你,若不是你成年后展现出夏家家族非凡的血脉之力,估摸着现在还在菩提山上扫地呢。 但就算如此,你娘居然也没放过你,把你丢到这个世界替你姐姐挡寿劫,呵呵,小小的寿劫也要你来挡,明显是不想看到你,却不想,在这里触发了你自己的情劫。 没人教,又不会操作,卷进来一批莫名其妙的人,被他们追着跑。” 夏璃侧了侧身,“温询可不是莫名其妙地进来的,南宫族长也不是。” 第436章 凌云大陆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出生的世界,在另外一个地方,名凌云大陆。 那是一个修炼的世界。 那里没有君王,是四方城的七大家族统领天下。 夏家,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里的人寿命都达到了几百岁,最长寿的人,甚至是上千岁。 这不是最高的,凌云大陆的人都知道,人外有人,那天外,还有天。 凌云大陆以修炼灵力为主。 七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 比如夏家,便是可以打开时空裂缝,进入别的世界的异能。 只是,在夏璃之前,夏家子弟中可以运行此术法的人,都只能去到各个位面的普通世界。 而夏璃,可以去到更高的位面。 夏璃的上一次穿行,便是去了未来,那个灯红酒绿,有些枪支弹药,钢筋水泥现代大城市的二十一世纪。 那次穿行,卷进来一只漏网之鱼,她记得好像是什么孔家小姐,就在长安不远,好像是邳州。 这次也一样。 不过卷进来的,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上一世,她应母亲的要求,来到这个世界替她那个只会撒娇的姐姐挡寿劫。 寿劫,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劫,连修炼的雷劫都比不上,一般在三百岁和七百岁会来一次,只是身体痛苦些,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不知道是她的母亲心疼她的大姐,还是实在厌恶她,一个小小的寿劫让她挡就算了,还要让她离开凌云大陆。 有那么一刻,她无比厌恶这个制度的制造者,一个人的劫为什么可以允许其他人去挡,那这,还叫劫吗。 其实夏璃不知道的是,只有夏家人可以罢了。 许大夫知道,却不忍心告诉她。 上一世,她打开时空裂痕,到了现在的世界,她不知道温询和她母亲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一起跟了过来。 这些去到别的世界的人,这个世界会自动修正他们出现的合理性,把他们融合成这个世界的人。 比如温询,几乎能往上数出七八代的历史来。 夏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听许大夫提起过,大约是想找什么东西。 就和南宫家族一样,都有自己的目的。 她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在这个地方,她遇到了自己的情劫。 原本上一世,一切都按部就班,但是夏璃为了阻止玉陌和梁昭的悲剧,动用夏家秘术,让一切重新来过。导致现在这一世的一切,都和上一世脱轨了。 也就是说,温询在上一世可能找到了那个东西,这一世,他不记得了。 南宫家上一世可能没有被灭族,这一世却惨遭横祸。因为上一世,那些人不需要恢复。 凌云大陆的人,去了其他的世界,可以通过吸收其他世界的凌云大陆的人之灵气,来恢复。 凌云大陆,一个人的灵气就是他的命脉,灵气消失,人便活不成了。 夏璃不知道南宫族长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在凌云大陆的时候,她听人说起过,南宫家少主,身患急症,不出一年,必死无疑。 根据现在发生的种种,夏璃几乎可以确认,这个世界,有南宫族长想要的东西,有可以救南宫少主的东西。 南宫少主,生来便有一双慧眼,看过去,知未来,避祸福,占吉凶。 夏璃长叹一口气,或许,南宫族长早便知晓这一切,他顺势而为,只是为了和老天换他需要的东西。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上位者,都懂这个道理。 她不知道温询要在这里找什么,对于修炼者来说,大千世界里,都是用得上的宝贝,那些没有灵修者去过的世界,是未开采的宝矿。 但是,他们并不能为所欲为,比如不能杀害异世的人,不能主动改变历史进程,不能干预世界未来的发展,否则他们自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 所以,夏璃并不担心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伤害这个世界的事情。 但是,若是那些人抓到她,就不一样了。 还有,和温询一起来的那些人,都是谁? 温家的异能,是编织幻境,最厉害的幻境师,可以让人永生困在其中,出不来。 上一世,她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记得凌云大陆的事情,也不知道温询和南宫家族。 在上一世的印象里,她就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异世魂魄。 然后到了这一世,在宁城醒过来前发生的事情,她都不记得。 直到到了这座别苑,她才记起凌云大陆,记得二十一世纪,记得上一世。 这座别苑,是开启时空裂缝的地方,这里有夏家的禁制。 夏璃很诧异,她也去过几个世界,唯有现在脚踩着的这片大陆,有这么个地方。 上一世,玉陌求医,也是在这里。 “这一世,也是你给玉陌解的毒?” 许大夫点头,“当然,这世上,除了我,他的毒,无人可解。” “这一世,怎么没有问问人,要不要救?” “那当……”许大夫猛地看向夏璃,“你炸我。” “我只是在想,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的牵绊。” “去,我又不是南宫家的人。” 夏璃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那我问你,若我说不救,你是不是便不救。” 夏璃的语气步步紧逼,“师兄,你跟着我到这个世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璃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应该是少年模样,是她在凌云大陆菩提山上的师兄,但是,却变成了垂垂老矣,她要叫师父的人。 她知道肯定和自己有关,但是他,不说。 “娘亲,你看,小舅舅画的。” 小姑娘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幅画,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人都要化了。 将这边的剑拔弩张冲得一干二净。 夏璃往后坐下来,眼看着绵绵到了跟前,笑着张开双臂,一把将小人儿拥入怀里,“来,娘亲看一看。 哇,真好看,小舅舅画得真好,绵绵什么时候能学会呢。” “小舅舅教我了,我一定好好练,争取以后能画得和小舅舅一样。” “嗯,绵绵勤奋好学,值得夸奖,晚上娘亲给大家做干锅血鸭好不好?” “好好好。”绵绵拍着手,哧溜了一下口水,娘亲的拿手好菜,可不轻易做呢。 “走,咱们去洗手。” “好。” 夏璃牵着绵绵,走的时候,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第437章 夏家秘籍 - 卿谋 - 安绵绵 接下来的几日,夏璃都在跟绵绵讨论外面的世界。 绵绵听得认真,对外面也更加向往。 夏璃说起长安的繁盛,各地商贾来来往往,民风很是开放,对很多新东西的接受也特别快。 消息的传播也特别快。 士人读书,和商人经商,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说起江南水乡的温柔,一座座小河上的桥,小篷船穿梭其中,雨水落在屋檐上,烟雨朦胧。 “娘亲在长安住过吗?” “没有。” “那娘亲去过江南吗?” “没有。” “那娘亲如何知晓的呢?” 是有一个人告诉娘亲的,他还说,以后会带娘亲去看一看。 夏璃笑了笑,“娘亲没有去过,所以绵绵去看过了便回来说给娘亲听。” “好。”小姑娘点点头,仿佛这是一桩圣神的使命。 “不然娘亲也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可好。”绵绵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满是期待。 夏璃摸了摸她的头,“娘亲喜欢这里,不愿意离开。” 绵绵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好吧。” 走廊的那一边,出现一个人,一身白衣拿着一把扇子,摆着无比骚包的破斯。 夏璃挑眉,“哟,绵绵的爷爷真年轻,精神矍铄。” 许大夫扇子一开,“那是,想当年我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是,想当年,任家的小姐追你追到了菩提山……” “哎哎哎,打住打住,有完没完了。” 许大夫修了胡子,换上了合身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别说,乍一看就是二十一世纪娱乐圈的魅力大叔。 “怎么样,可还行?” 许大夫往前走了一步,他这个样子,若是碰到玉陌,他们肯定认不出来,当初到长安,他是稍微收拾了一下的,这会再“收拾收拾”,可不是直接换了一个人。 夏璃点点头,“行,非常行,你也可以在这里顺便给我找个师嫂,免得那任大小姐老追着你不放。” “阿璃,你再这样等回去了我便告诉师父了啊,告诉师傅你偷了他的秘籍。” 在凌云大陆,他们二人同拜在菩提山下,他们的师父,是凌云大陆赫赫有名的菩提老祖。 菩提老祖在凌云,是显赫一方的人物,却很神秘,轻易不见人。 而其,也游离在七大家族势力之外。 从前,夏璃并不觉得其有什么厉害之处,如今,在人世间走了一遭,便觉出菩提老祖的了不得。 若是一般人,早就被七大家族打压或者吞并,菩提山能独善其身独树一帜,只能说明,七大家族奈何不得他。 作为凌云大陆的执掌者,他们动不得的人物,可想而知有多强大。 这偷天换日的一世,便是夏璃从菩提老祖那里偷来的秘籍上学会的。 事实上,那一本秘籍落在别人手里,都只是废纸几张,但是在夏家人手里,那就是宝贝。 虽然对于夏家族人来说,那本秘籍,也不是所有人看了都会,但是巧合的是,夏璃作为天之骄子,就有这个天赋看懂学会且运用自如。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菩提山上,有关于七大家族之一夏家的秘籍,谁也不知道,那本秘籍,怎么刚好就能被夏璃看见,且到了这个世界,便用上了。 夏璃在这个世界的上一世,并不记得凌云大陆,但是却听过一个关于夏家族人的传说。 那个传说,从江南的千秋山开始,传说那里住着仙人,其中有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她姓夏。 夏是一个神秘的姓氏,夏家,是一个神秘的家族。 若是夏璃有月璃的记忆,那么,她一定会想起来,在江南的时候,孟思恒和她说起过那个故事。 夏璃记得的,是“师父”告诉她的话:她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夏家族人。 她记得的,是菩提老祖那本书上记载着的,关于夏家秘术。 偷天换日,扭转乾坤。 一切,都好像被算得刚刚好。 沦为棋子的人,不自知。 许大夫见夏璃愣神,走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喂,怎么,想师父了?” 夏璃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是,希望他老人家并不知道我看过了秘籍。” “菩提山上那么多藏书,掉几本都不一定有人发现,更何况你只是看了几眼。放心吧,只要我不说,师父铁定不知道。” 许大夫笑得吊儿郎当,一副欠揍的模样。 夏璃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那这一回,师兄想提什么条件?” “依我看,前几日的干锅鸭血很好吃,阿璃今儿加个餐如何?” “拒绝。” “别啊,阿璃。” 夏璃不看他,转身走开,牵着不远处的小姑娘,走出了长廊。 许大夫看着夏璃远去的背影,苦笑,“软硬不吃,真是,哎,无计可施啊。” 日落西斜,许大夫看着饭桌上的一碗粥和青菜,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阿璃,你不能这么对师父。” 夏璃走过来,笑呵呵地开口,压低声音,“师兄可能忘了,我这人,最讨厌人威胁我。” 许大夫有苦难言,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饭碗,看着那边宛如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香喷喷的五花肉,大碗花菜,酸菜鱼,豆腐鸡蛋汤。 不停地咽着口水,给楚长歌暗示了几回都当做没看到,心里气急败坏:这个见色忘师的家伙。 倒是绵绵,在他敲了几下筷子后,频频看过来,而后趁着夏璃去装饭的时候,飞快地给他夹一块五花肉。 许大夫感动得都要哭了,看着碗里这一块红白相间的五花肉,闻着这油香扑鼻的五花肉,一块整整吃了一碗饭。 美味。 吃完后,又眼巴巴地看着绵绵。 绵绵悄悄地瞥了一眼夏璃,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许大夫,趁着夏璃盛汤的时候,一把夹住一个鱼头,飞快塞到许大夫碗里。 在夏璃转过来的时候,对着她呵呵笑了两声,做贼心虚。 “快吃,吃完了让小舅舅带你去爬爬山。出门体力不够可不行。” “嗯,娘亲放心,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了,我快四岁了。” 夏璃看着绵绵一本正经,噗嗤笑出声来。 第438章 出谷 - 卿谋 - 安绵绵 四月中旬,春江水暖,花开满山。 一大早,夏璃便起来做了一些肉饼,用纸包装好,给他们路上吃。 两大一小吃过早饭,一人背着一个包袱在门口站定。 夏璃抱起绵绵,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心里的不舍之情,绵绵不绝。 反倒是绵绵安慰她,“娘亲,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绵绵给娘亲带好多好吃的,和好多好玩的。” “好,那娘亲等你回来哦。” “嗯。”说着在夏璃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夏璃也亲亲她,心中的难舍之情一下便涌了出来。 说就是一句话,事情真的到眼前了才感受到,不容易。 夏璃忍着心酸和泪水,仿佛多说一句话,泪水便要掉下来。 “师姐,我们很快就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哦,我……我们会想念你的。” “好了好了,走走走,赶紧的,别磨蹭,一会还能赶上去碎叶城吃个午饭,哎哟,想起王记牛杂,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夏璃顺势将绵绵放下,许大夫牵起绵绵。 “娘亲,再见。” “嗯,路上小心。” “好了走咯走咯。” 许大夫牵着绵绵往外走,夏璃看着不停招手,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见人走远了,身后有个老人走过来,“小姐。” 夏璃忍住心中的哽咽,“张老,关门吧。” “是。” “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便不要放人进来了。” “是。” “小姐要回去一趟吗?” 夏璃转过身看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张老,你多话了。” 张老低下头,直到夏璃走远。 碎叶城。 许大夫,楚长歌和绵绵,三人下了山后,便已经大中午了。 难得出来,许大夫走得很快,绵绵小,虽然在别苑时,夏璃一直有训练,但是那么远的山路,不可能真的让她自己走。 这一路上,都是楚长歌背着的。 楚长歌虽然是书生,但是一点也不弱不禁风,这种体力活,真干起来,也是半点都不含糊。绵绵大约二十来斤,背一会不觉得,但是几个小时下来,若平时不锻炼,可是够呛。 但是,三个时辰下来,又是山路,到了碎叶城后,楚长歌依旧脸不红心不跳,体内隐隐有灵气流动。 许大夫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道是不是这丫的有什么特殊能力他没有开发出来,还是说他也是凌云大陆漏过来的人? 夏璃打开时空裂缝之时,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温询除了自己还带了一些人过来,南宫族长也能过来。 夏璃对夏家秘术本就不精通,术法又被人动了手脚,由此便出现了一些漏洞,在这个漏洞下,被卷入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许大夫的怀疑,楚长歌是浑然不觉。 几人一到碎叶城,许大夫带着他们直奔王记牛杂面。 这是一家外地人开的小店,因为味道正宗,生意红火,在这个小城,打出了招牌。 新鲜的牛肉,牛筋,牛肚,牛肝,用秘法卤制成牛杂,煮好的面在卤汁里完全烫熟,装在大碗里,面上舀一勺卤好的牛杂,撒上一把葱末和香菜花生碎。 端到面前,香气扑鼻。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面,都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还等什么,吃啊。” 许大夫拿起筷子,把其中一碗少辣椒的推过来,将面高高挑起,拌了拌,端给绵绵,“吃吧。” 绵绵眼睛看着面,一直没有离开,看见许大夫的动作,哧溜了一下口水,看得许大夫哈哈大笑。 三人吃得满嘴油,许大夫和楚长歌吃完一碗又叫了一碗,出门时,三人都打着满足的饱嗝。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绵绵看了看左边的许大夫,又看看右边的楚长歌。 楚长歌也顺着眼神看向许大夫。 “绵绵想去哪里呀?” “嗯,娘亲说了,让我听爷爷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乖巧的样子,实在太让人爱了。 “哎哟我的小宝贝,真乖。” 说着看了一眼楚长歌,想起夏璃的话,开口,“那就去浔阳城吧。” “浔阳城,那里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有啊,那里的冰糖葫芦可香了。” “哇。”绵绵吧唧着小嘴,“爷爷,小舅舅,那咱们走吧。” “嗯,小徒儿啊,去租一辆马车吧,天黑前还能赶到下一个镇上吃上热乎的饭菜。” 楚长歌顿住,把许大夫拉到一边,“为什么去浔阳城?” “怎么,你不想回家看看?” “不想。” “不孝。” “我知道你想让我回去。”楚长歌低着头,面色郁闷。 “知道还不快去。” 楚长歌看了一眼绵绵,向马路边的车行走去。 许大夫带着绵绵买了些干果路上吃,绵绵抱着大包小包,高兴得跟只小鸟儿一样。 马车很快出了碎叶城,绵绵兴奋地撩开帘子,左看看右看看,对每一幕都感觉到无比新奇和极高的兴趣。 这可是她第一次出碎叶城,碎叶城她之前还悄悄地跟爷爷去过几次,但是碎叶城外什么样子,这是头一回见着。 马车走了好一会,干脆把帘子撩了起来,趴在车窗上看。 马车里,许大夫吃着干梅子喝着酒,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我想跟着师姐。” 楚长歌从喉咙里闷出一句。 虽然夏璃叫许大夫叫师父,但是他看得出来,事实上并不是夏璃听许大夫的,而是许大夫听夏璃的。 所以他说的是跟着师姐,而不是跟着师父。 许大夫半睁开眼,“跟着你师姐做什么?嫁给她?” 楚长歌面露窘迫,“我就是想跟着她。” “怎么,不念书了,不考取功名了?” “在遇到师姐后觉得,那些都是俗物俗事,没有意义。” 许大夫一笑,“那什么才有意义?” “在师姐身边。” 从前没有遇见夏璃的时候,楚长歌是个有目标有理想的人,想脱离楚家,想考取功名,想名留青史。 但是,遇见夏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从前信仰的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第439章 姜敬亭和夏绵绵 - 卿谋 - 安绵绵 留在夏璃身边,仿佛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心情。 有点像一个失家已久的人,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组织的那种归属感。 许大夫不以为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就是见色起意。” 夏璃不在,许大夫也不再遮掩,一针见血。 三年前,他带着楚长歌去找夏璃,楚长歌满脸的嫌弃,回了别苑,见着夏璃的模样后,整个人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是见色起意是什么? 用一见钟情许大夫都觉得侮辱了那个词。 楚长歌就是明晃晃地爱上了夏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肤浅的世人啊。 许大夫在心底长叹一声,吐出一个梅子核。 “不,不是那样的。” 楚长歌争辩。 虽然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觉得自己只是喜欢了师姐的脸,但是自从师姐让他和师父一起出门,他察觉到师姐的意图后,就开始发现不对了。 他不是祈求师姐爱他,但是他希望师姐喜欢他。 一想到以后或许不能再见到师姐,他就觉得人生晦暗,没有了意义。 他很清楚地看见,这不是男女之爱,这是…… 他说不清楚。 许大夫不欲和他争论,“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哎,大家都是男的,跟我还瞒着,嘿。” 许大夫显然是不相信的,话里话外都是揶揄。 楚长歌语塞,不知道如何解释。 碎叶城距离浔阳城有三日路程,许大夫带着绵绵走走停停,一路吃吃喝喝,足足走了七八日才到。 绵绵也从原来碎叶城外一棵树一朵花都要兴奋半天的样子,到现在对景色人物习以为常,对一些从前特别感兴趣没见过的事物见怪不怪,一副已然见过大世面的模样。 这一日。 马车进了浔阳城,老规矩,每到一处城镇,先填饱肚子。 这一回,许大夫带着绵绵去了城南的老王煎饼果子。 如今,绵绵已经被训练出来了,每到一个地方,先吃着,走的时候再打包一份。 跟着爷爷走,准没错。 这些日子,看的东西不少,眼花缭乱,但只有那些到了胃里的吃的,最为真实。 绵绵像发现了新大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成为了一名吃货,乐此不疲。 早知道外头这么有趣,早就该出来了呀。 不过,现在也不晚,哎呀,就是娘亲没有一起来,若是娘亲能一起来,就更好了。 绵绵心里想着,摸了摸怀中的煎饼果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放,这么好吃的东西,该让娘亲也尝一尝。 出了煎饼铺子,三人往楚家走去。 许大夫对浔阳算是熟悉,当初为了找到楚长歌,可费了不少力气。 不同于绵绵喜一会愁一会的脸,楚长歌的脸色,那叫一个幽怨。 “小舅舅,你为什么不高兴,是刚刚的煎饼果子不好吃吗?” “好吃。” “那你也是在担心不知道如何给娘亲带一些吗?” “是。” 绵绵撅了撅嘴,看向许大夫,“爷爷,你有没有办法?” 许大夫摊摊手,“木有。” 转而看向楚长歌,“马上就到家了,心情如何?” 楚长歌皱着眉,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 “哟呵,真是难得,听你叫一句师父。” 楚长歌低着头,不说话。 “哎哟哎哟,好好地做你的楚家少爷,金榜题名,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很香的。” “师父,我觉得……” 楚长歌叹了一口气,该说的他都说了,这时候,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才可以表述自己的心情。 他知道许大夫和夏璃都不是普通人,是超出普通人认知的那种人。 三年前,许大夫带着他日行千里从浔阳到了宁城。 在那之前,他只觉得许大夫是个怪人,之后知道他不同于普通人,也并不诧异。 但是,当他真的拿自己和他们放在同一阵营,就不能忽略他们不同的地方。 这是天堑,无法逾越的鸿沟。 许大夫见他失落,正想着安慰几句,就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乍一眼没看清,他还在心里琢磨着是谁,就见对面的人也看过来。 玉陌。 他怎么在这里? 许大夫做贼心虚,下意识地一把抱起绵绵拔腿就跑。 楚长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眼前一道人影光速而过。 紧接着,就是许大夫和人缠斗在一起。 难道,是师父的仇家? 楚长歌如此想着,不能袖手旁观,三两步跑过去。 许大夫双拳难敌四手,又还抱着一个人,逐渐吃力,一见楚长歌过来,忙将绵绵递过去,跟玉陌缠斗在一起。 许大夫下意识里是想跑的,越打越远,边跑边打。 这边楚长歌一来,后面影一也来了,很明显,楚长歌不是影一的对手,对着绵绵大喊,“快跑。” 边说边往反方向跑去,企图给绵绵创造逃跑时间。想着这些人若是许大夫的仇人,应该不至于为难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巷子里,只剩下了那辆马车和绵绵。 绵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愣在原地,直到楚长歌大声喊才回过神来,立马往楚长歌逃离的另外一边小跑着。 只是,才跑了两步,就见马车动了一下,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孩。 那小孩长得真好看。这是绵绵看见姜敬亭的第一印象。 她之前偷偷地出门没有仔细关注,这一回和许大夫出门见到了许多小孩,这才有了好看不好看的概念。 眼前这小孩,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孩都要好看。 姜敬亭是看到玉陌追着人出去,心中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才下了马车。 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真好看。这是姜敬亭看到夏绵绵的第一印象。 他之前以为,天下所有的小孩都长得如他一般,这会出门,见了许多小孩才发现不是。 眼前的小姑娘,比他看过的所有小孩都好看。 绵绵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煎饼果子, “这是我给娘亲买的煎饼果子,你,要吃吗?” 第440章 俩娃 - 卿谋 - 安绵绵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如棉花一样。 姜敬亭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接,暗处的影二暗道不好,一个翻身而出,打掉了她手中的煎饼果子。 小姑娘是长得纯真,看起来无害,但谁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有没有毒,况且姜敬亭的身份摆在那里,无论如何,影二也不会让他吃的。 影二手法精准,用剑柄打掉了煎饼,却不至于伤到眼前的小姑娘,接着如护犊子一般抱着姜敬亭后退几步,挡在他面前。 他速度很快,等做完这一切,绵绵手中的煎饼,才落在地上。 “哇……” 小姑娘说哭就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姜敬亭顿时就觉得心好像被人攥住,难受得紧。 他想走上去,让她不要哭。 影二挡着没有动。 姜敬亭摆出架势看着他,影二低着头,退后两步,将道让出来。 姜敬亭快步走上前,身后影二密切注意着,一旦有什么异动,他即刻出手。 暗处的影三也噤声屏气关注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姜敬亭从怀中掏出一包梨花酥,“你别哭了,这个给你。” 绵绵泪眼朦胧,根本看不见是什么,心里觉得更委屈了,哇哇地哭得更大声。 姜敬亭觉得更难受了,连忙把帕子打开,里头包着四块梨花酥裸露在空气中,发出诱人的香味。 “对不起,我的梨花酥给你吃,你不哭了好不好?” 姜敬亭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搜肠刮肚这会应该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小姑娘果然不哭了。 心中大喜,将手中的梨花酥往前推了推。 好香啊。绵绵止住了哭声,伸出小手擦了擦眼泪,眼睛一眨,眼泪圆滚滚地落下来,看得姜敬亭一阵难受。 绵绵吸了吸鼻子,梨花酥的香味一同钻进鼻腔里:好香啊。 “给我?” 姜敬亭看她不哭了,猛点头,“嗯。” 绵绵眼睛看着他手中帕子里包着的东西,伸出手去拿。 一旁的影二和暗处的影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生怕这小姑娘突然发难,伤到自家小主子。 小主子就是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可怎么得了。 那两人心提着,这边绵绵拿起一块吃进嘴里,面露惊喜。 “好吃吗?” 绵绵点头,“好吃。” 姜敬亭把剩下三块递过去,“那都给你。” 绵绵看着那三块梨花酥,把嘴里的都吞下去,嗯,唇齿留香,太好吃了。 “谢谢。”说着,绵绵把梨花酥接了过来,又吃了一块。 一旁的影二都看呆了:小姑娘心那么大吗,也不怕坏人给的,万一被下药了怎么办,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最容易被拐走了。 绵绵若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使劲翻白眼,在别苑的时候,许大夫没事便捣鼓那些瓶瓶罐罐,楚长歌有时候上山采药也会带着她一起,她认识的药,比他们见过的还多。 “你喜欢吃吗?” “喜欢。” 不知想到什么,绵绵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小银子,“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姜敬亭不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绵绵。 “银子啊,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看姜敬亭没有动静,绵绵不由分说地握起他的手,将银子放在他的手心中。 一旁的影二都来不及反应,待看清楚,才松了口气,这一惊一乍的,小心脏实在受不了,回去了,得找沈太医好好瞧一瞧。 姜敬亭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正小心翼翼地包着梨花酥的小姑娘。 “你不吃了?” “嗯,好吃的东西要带回去给娘亲,我答应娘亲了,要给她带好吃的。” 说着慢慢将最后一片帕叶合起来,塞入怀里。 “你有娘亲啊?”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询问和羡慕。 “是啊,你没有吗?” 姜敬亭摇摇头,“我没有。” “真可怜。” “你娘亲好不好?” “好,很好,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哇。”姜敬亭羡慕得眼中发光。 “怎么个好法?” “娘亲会做好多好吃的,带我去抓鱼,摘菜,看花,夜里睡觉的时候,娘亲还会给我讲故事,娘亲知道很多很多的故事。” 姜敬亭听得呆住了,喃喃,“原来有娘亲这么好啊。” “当然啦。” “我没有娘亲做好吃的,也没有娘亲讲故事,但是父……但是我有一个很好的爹爹。” 绵绵突然愣住,“对哦,我没有爹爹。” “你爹爹好吗?” “嗯,很好,我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那,怎么个好法?” 姜敬亭眼神闪躲,“嗯……这个是秘密,不可以对外人说的。” “啊,我没有爹爹。”不知道为什么,绵绵悲从中来,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声又哭出来,“我没有爹爹。” 姜敬亭也一时十分难受,但是他不能哭,老师说他是男子汉,不可以轻易掉眼泪。 但是,怎么办,好难受啊。 姜敬亭红了眼眶,极力忍住内心的悲伤,也往地上一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转过头,看见眼前的人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心里的难受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也大哭起来。 “我没有爹爹。” “我没有娘亲。” 影二和影三都傻眼了,怎么回事,他们高贵乖巧懂事的太子殿下,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策反,坐在大街上哭了起来。 “公子……” 姜敬亭哭得投入,根本不搭理他。 影二连叫了几声,稍微抬高一点声音,那小姑娘便哭得更大声,小姑娘大声,小公子也跟着大声。 影二手足无措,不敢再说话,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守着,看着两人哭,什么也做不了。 玉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马车旁边,自家儿子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对坐在地上,哭得眼泪滚滚,伤心不已。 一个边哭边喊,“我没有爹爹。” 另外一个跟着喊,“我没有娘亲。” 一唱一和,竟然无比地和谐。 两人动作一致,神态一致,看起来年龄大小也差不多,玉陌心中突然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异样。 第441章 我把爹爹借给你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看向影二,影二如浮木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过来大致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玉陌走过去,蹲下来。 姜敬亭看见玉陌,心中更委屈,伸出手就要抱抱。 父皇说了,这里不是皇宫,不必拘束。 玉陌心都要化了,一把将姜敬亭从地上抱起来,揽入怀中,一旁的绵绵哭得更凶了,玉陌转过头来,就看到小姑娘也伸开双手,要抱抱。 鬼使神差,玉陌伸出另外一只手,将绵绵揽入怀中。一手一个,站了起来。 两人顿时都止住了哭声。 正当玉陌以为小家伙要对他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就见姜敬亭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对一旁的小姑娘说道: “这就是我爹爹,你别伤心,我把我的爹爹借给你,以后你就有爹爹了。” 姜敬亭一双眼睛都挂在绵绵脸上,一门心思想要安慰好眼前的小姑娘,没有注意到玉陌的表情。 玉陌头顶黑线,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这一转身,儿子就把他送人了? “我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我的爹爹是英雄,爹爹对我好也会对你好的。”姜敬亭看绵绵不说话,又补充道。 玉陌觉着越来越不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绵绵止住了哭声,擦了擦泪,眨巴着眼睛一抽一抽地看着玉陌: 真好看的爹爹啊。 原本以为小舅舅就够好看了,但是,比起这个漂亮爹爹来,差太远了。 若是有这样的爹爹,娘亲一定会高兴吧。 还是英雄呢。 英雄一定很厉害。 世上最好的爹爹,配世上最好的娘亲,再好不过了。 绵绵看着玉陌,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眼神转向姜敬亭: “既然你把你的爹爹分了一半给我,礼尚往来,那我也把我的娘亲分一半给你。” 姜敬亭想了想,“好。” “嗯,那就这么说好了。” “嗯。” “拉钩。” “什么拉钩。” “哎呀笨,看我,伸出小指这样勾起来。” 姜敬亭学着绵绵的动作,就见绵绵把她的小指和他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两指相碰的瞬间,姜敬亭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归了位,沉重又踏实。 但是他还小,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他特别喜欢。 “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变成小狗。” 姜敬亭看着绵绵熟练地念念有词,一脸新奇。 “好了,拉勾了就是约定,约定好的事情就要遵守,否则就会变成小狗。” “好。”姜敬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她说,便赶紧应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夏,叫绵绵。” “我的名字是敬亭。” 玉陌都惊呆了,看着左手右手上的一对小人,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天,原来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送了爹,一个送了娘。 一时,觉得好笑。 绵绵见他笑,眼睛立马挪不开了,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爹爹。” 玉陌顿时愣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这时候,他才真正打量起绵绵来。 小姑娘生得很好,五官端正,皮肤白净,唇红齿白,看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差,手指细细嫩嫩的,见着人也一点都不怕生,想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孩子。 至于那个带着这小姑娘的老者,玉陌想起刚刚那一幕,心中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被拐卖的。 那老者,他不认识,却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之所以追出去,是对方一见他就跑,那种做贼心虚的神态,他实在是忽略不了。 这会见这小姑娘如此模样,那老人离开不问也不哭,心中大约有了计较。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不过看着却是讨喜得很。 “爹爹,你真好看,和娘亲一样好看。” 玉陌笑了笑,这小姑娘,可真是自来熟,半点都不认生,本来这种话他应该生气的,被人夸长得好看,还是和对方的娘亲比。但是由小姑娘说出来,他听了居然还挺高兴。 玉陌将二人放下来,一左一右坐在马车上。 “你叫绵绵是吗?” 绵绵点点头。 “刚刚那个老人是……” “他是我爷爷。” 玉陌点点头,姜敬亭是小孩,他不是。 寻着机会,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不过这里毕竟是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绵绵喜欢吃梨花酥。” “嗯。” “敬亭还带了许多好吃的,你想不想去尝一尝?” 绵绵想了想,点点头,“好。” “真乖。”玉陌摸了摸绵绵的头,将二人抱入马车。 影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着,估摸着那些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就是这么引诱不知事的孩子的吧,看他家主子那么有天赋的样子,那小姑娘确实乖巧可爱,难不成主子要将人拐回宫里去? 影二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自家主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干那种勾当。 若是喜欢女儿,生一个就是了,就主子那个容貌,生的女儿,估计就是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吧。 说起来,怎么觉得那小姑娘和主子有那么点相像呢…… 影二挠挠头,跳上马车,一扬缰绳,低呼一声,“驾。” 马车缓缓驶离巷子,经过几条长街,最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璃苑。 绵绵坐在马车中,进府的时候撩开帘子看了看,这个字她认识,是娘亲的名字。 外头,许大夫长吁短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出门的时候好好“收拾”过了,没人能认出来,偏偏自己做贼心虚,见着玉陌就跑。这下好了,绵绵羊入虎口,可怎么是好。 许大夫一阵长吁短叹。 在这里他打不过玉陌,但他会逃啊。还好玉陌也没有再追。等他反应过来再跟过来的时候,绵绵已经上了马车。 玉陌身边都是暗卫,他也不敢跟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楚长歌那三脚猫的功夫,在影卫手下能过一招就不错了。如今也被带走了。 哎,还是怪自己,大意了,自己知道绵绵和玉陌的关系,下意识知道是安全的,所以放心地把绵绵交给了楚长歌。 但是,玉陌不知道啊。 第442章 自己找一个爹爹 - 卿谋 - 安绵绵 璃苑。 姜敬亭把自己所有的好吃的,都拿了出来。 绵绵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 看见影一过来,玉陌走了出去,“如何?” “那人什么也不肯说。” 玉陌皱眉,如此看来,那两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了。 “你去府衙问问,有没有人家丢了女儿的。” 说着往里头看了一眼,“大约三岁多的样子。” “浔阳是小城,知县可能不认得宫中的令牌。” “无妨,就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去问问便好。” 他们这一趟出门,扮的就是商人。 “是。” 等影一离开,玉陌进了屋,看着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姜敬亭开心的样子,心里很是触动。 姜敬亭一直关在宫里,根本没有同龄人和他一起玩耍说话,虽然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凳子,但是主仆毕竟不同,小凳子处处让着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在小姑娘眼里,没有尊卑之分,他们是一样的。 看姜敬亭的神态就知道,他对这个新朋友多喜欢。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 玉陌甚至在心里琢磨着,若是这小姑娘的家人同意,要不要把她带进宫里去,这样的话,姜敬亭也好有个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毕竟是小姑娘,如今可以在一处玩,再大些就得避嫌了,到时候更麻烦。 再说了,等入了宫,可和在外头不一样,礼仪规矩一样都不能少,到时候,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小凳子而已,何必。 玉陌想通后,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绵绵。” “嗯。” 玉陌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模样,放缓了声音,“你家住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儿子小,不懂事,把他送了人就算了,可他不能厚着脸皮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但是,正经不过一秒,还不等绵绵答话,姜敬亭便站出来纠正,“不是叔叔,是爹爹。” 说着,转过头看着绵绵,笑眯眯地道,“绵绵,对吧。” 绵绵想了想,点点头,看着玉陌,“爹爹。”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玉陌抚额,蹲下来,“那个,绵绵啊,不可以随便叫人家爹爹的,不然,你自己的爹爹会难过的。” 绵绵低下头,带着哭腔,“我没有爹爹。” 玉陌和姜敬亭对视一眼,放缓声音,“你爹爹呢?” “不知道。” 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看得人无比心疼。 “绵绵乖啊,不哭。” “哇……”玉陌越温柔,绵绵越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玉陌傻眼了,看向自家儿子,眼神询问:怎么办? 姜敬亭都快急哭了,“爹,你快安慰她呀。” 玉陌皱眉,怎么安慰,他不会啊,也没有这种经验,姜敬亭也没这么哭过,不过他小时候爱哭,抱一抱就好了。 玉陌伸开手,将绵绵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绵绵乖,不哭啊。” 不说还好,一说话,绵绵哭得更凶了。玉陌手足无措,想把她放下,但是绵绵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没办法,玉陌将她抱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哄,心中回想着姜敬亭小时候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果然,没过一会,绵绵的哭声止住了,感受到小人儿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抽一抽的,心里也莫名地觉得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这么遭人疼。 绵绵双手抱住玉陌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一刻: 原来,这就是有爹爹的感觉吗。 和爷爷抱她,小舅舅抱她,都不一样,和娘亲抱她也不一样。 有爹爹真好。 若说一开始在巷子里绵绵有演戏的成分,现在她是真的认真在想这个问题。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对她没有恶意。 至于眼前这个好看又温柔的叔叔,为什么会和爷爷打起来,她不知道。 很显然,小舅舅也不知道。 有爹爹真好。不对,绵绵想起听到的某些传言:谁家的爹爹因为赌钱输了便卖了孩子,谁家的爹爹心情不好便打孩子…… 那样的爹爹,有还不如没有,自己和娘亲都遭罪。 所以,不是有爹爹真好,而是有一个好爹爹才好。 但是,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样子的呢,绵绵没见过,也不知道,若是那种不好的爹爹,可怎么办呢,他要是欺负娘亲,卖了自己,可怎么办? 如果是那样的爹爹,还不如不要,还不如没有。 既如此,那自己找一个好爹爹应该没关系吧。 若是亲爹不好,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娘亲,都不能认,而自己找一个好的爹爹,也说得过去。 若是亲爹好,那他应该不会介意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别的好的爹爹对她和娘亲好的吧。 毕竟,这个爹爹又帅气又温柔又有耐心,还打得过爷爷,她还多一个小朋友一起玩。 多好。 世上简直不会再有这么合适又好,她又喜欢的爹爹了。 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 绵绵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暗暗做了决定。 玉陌感觉到小人儿从肩膀上爬了起来,忙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 绵绵心里更感动了,爷爷有时候都会嫌弃她哭完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这个温柔细心的叔叔居然不会。 嘤嘤嘤,好感动。 玉陌很自然地把帕子又塞进怀里,这个动作在姜敬亭小的时候,他习以为常,现在他只是把绵绵当成了小时候的姜敬亭,也没想那么多。 四目相对,绵绵看着玉陌,抽了抽气,听得玉陌又是一阵心疼。 “你愿意做我的爹爹吗?” 玉陌一愣,这不是我同意就能成的事儿啊。 一旁的姜敬亭看不下去了,“愿意愿意,我爹爹愿意的,是吧,爹爹?” 玉陌看了一眼又把自己卖了一回的儿子,心中哭泣,点点头,“嗯。绵绵若是愿意,以后也可以和敬亭一样,叫朕……叫我爹爹。” 小姑娘立马转悲为喜,吧唧在玉陌脸上亲了一口,“哇,我有爹爹咯。” 玉陌被这猛然一口,亲得云里雾里。 心中莫名的喜悦之情陡然而生。 有个闺女,好像,也挺好。 第443章 你说巧不巧 - 卿谋 - 安绵绵 屋子里的认亲大会终于落下帷幕。 一大两小坐在桌子上。 姜敬亭和绵绵两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这一路上的见闻,不亦乐乎。 玉陌静静地看着,不时喝上一口茶,仿佛刚刚的你哭我喊只是一场幻觉。 不过,看着姜敬亭少见地这么高兴,又白得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玉陌表示:心情不错。 两个小人说着说着,不时又问一问玉陌,“是吧,爹爹?” “嗯。” “对吧,爹爹?” “对。” 其实玉陌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心里清楚,参与就对了。 等两人看起来聊得差不多了,玉陌才开口: “绵绵。” “嗯。” “你多大了?” “我三岁,快四岁了。”小姑娘半仰着头,想事情的样子,像春水一样,萌化人的心。 “我也是我也是。”姜敬亭难得遇到这么投缘的小朋友,话也多了起来。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姜敬亭,“哦,那你是几月生的?” “二月。” “我也是。” 姜敬亭面露惊喜,凑过去,“你出生是什么日子?” 绵绵撇撇嘴,“你出生是什么日子?你先说。” “可是是我先问的,你先说才对。” “你是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我是女孩子,我说你先说便你先说。” 姜敬亭愣住,他竟然无力反驳,就这么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先说。” 玉陌看着自家儿子头一回吃瘪的模样,忍住了笑,看着二人互动,倒是无比地有趣。 “我是二月十五。” 说起这个日子,玉陌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面色微微沉了沉。 姜敬亭说完,急急问道,“你呢?” 绵绵无比惊讶,“我是二月十六。” “哇,好神奇,我们就差了一天。”姜敬亭差点跳起来。 “那你是妹妹,我是哥哥。” 姜敬亭太开心了,没有察觉到玉陌异样。 玉陌看了一眼小姑娘。 心中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和接近姜敬亭的目的。 哪里会这么巧? 姜敬亭说是二月出生,她也是二月出生。姜敬亭说十五出生,她便说十六出生。 一直跟在姜敬亭后面,他不怀疑都不行。 回想起在楚家外头的巷子里,那位老者是不是就是想把自己引开,而后让小姑娘和姜敬亭搭上线。 当时影二就在旁边,一般的小孩,见到影卫早就吓哭了,小姑娘却不怕,还拿了煎饼给他。 虽然那煎饼后来让人看过,没有问题,但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小姑娘说走就跟着一起走了,不哭不闹,该吃吃,该喝喝。 他作为天子,身上的威严之气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花架子,但是她也不怕,还来了一出认爹的戏码。 今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真是太过巧合又不合常理,便显得无比刻意。 件件事情都经不起推敲。 但是,若是有心人的安排,那是谁呢? 玉陌想不出来。 他登基这几年,几乎把异己铲除了个干净。身边根本没有可以称为敌人的人。 周边国家亦是。 若说小姑娘没有目的,那也太过巧合,若说有目的,他又想不到是谁的手笔。 “爹爹,你说,巧不巧。” “嗯,巧。”玉陌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而后看向绵绵。 绵绵见玉陌看她,对着他甜甜一笑,站起来又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顿时,玉陌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推论,无比可耻。 怎么可以那样去怀疑一个小姑娘? 怎么可以? 明明是那么可爱又天真的小姑娘。 以小人之心度小孩之腹。 太不应该了。 真不是人。 玉陌在心里反思着:人家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 就算其他人会有些什么七七八八的心思和目的,但是眼前的小姑娘绝对不会。 绵绵是万万没有想到,短短几瞬间,玉陌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好几出大戏。 其实,也不是玉陌多心,而是这三年,只要事关姜敬亭,他就多费几分心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心里,姜敬亭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 “绵绵的家在哪里?” “碎叶城。” “爹爹,碎叶城在哪里?”姜敬亭好奇地问道。 玉陌摇摇头,他没有听说过。 “影一。” 影一应声而来,“主子。” “可知道碎叶城。” “隶属于江南管辖,离这儿三日路程,快马加鞭的话,一日也可到。” 玉陌看向绵绵,“碎叶城离这,有些距离,你来这儿做什么呢?” “玩。” “玩?” “嗯,娘亲说不能老把我关在家里,得出来见见世面,于是就让爷爷和小舅舅带我出来了。” “所以,刚刚那个老人,真的是你爷爷?” “如假包换。” “另外那个就是你的小舅舅?” “嗯。” “你娘亲没有来?” “娘亲说不愿意到处走,她喜欢待在家里晒太阳。我家旁边有一面很漂亮的湖,里面有好多鱼。” “你们一直在一起生活?”玉陌皱眉,他以为他们是人贩子来着。 “是,不过爷爷总是和娘亲斗嘴,但是每次都是爷爷输。” “真的是亲爷爷?” 绵绵点点头。 “那他为何见着我们就跑?” “不知道,娘亲说爷爷这里有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玉陌闭了闭眼,这件事原来是乌龙。 “你那小舅舅平时话多吗?” “不多,若是陌生人,一个字都是不说的,娘亲说,他这么高冷不好。” 高冷? 倒是头一回听见这种新奇的词。 “绵绵,你确认他们都是你的亲人的话,那我们便将你送还给他们哦。” 绵绵点点头,“爷爷和小舅舅都在这里吗?” “你爷爷不在,但是你小舅舅在。” 说着,玉陌对影一示意了一下,影一便退了出去。 “小孩子不能乱跑,若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嗯,绵绵知道的。” “你小舅舅会带你回家吧?” “不好说,但是爷爷会带我回家,娘亲出门的时候嘱咐了,让我听爷爷的话,说舅舅要考取功名,或许不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玉陌点点头,想着这几年办了那么多人,朝廷的缺口很大,她那个小舅舅,虽然木了一点,但是一把硬骨头,若真有才干,以后可以提拔一二。 “你小舅舅叫什么名字?” 绵绵抬头想了想,“楚长歌。” 第444章 妹妹再见 - 卿谋 - 安绵绵 其实,这一日,玉陌一行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们前几日便到了浔阳城,查探的结果和之前的一样,没有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更没有查到楚长歌的下落。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那么多回,玉陌已经习惯了,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当是带着姜敬亭出来春游了。 今日也只是临时起意,再来看看,碰碰运气。 如今看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爹爹,以后我去哪里找你们呢?” “啊?”玉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敬亭赶忙接上话,“京城。” 绵绵的眼睛立马亮起来,“你们是从京城而来?” 玉陌赶紧咳了两声,提醒姜敬亭别暴露身份。 姜敬亭看了他一眼,会意,“嗯,是。” “哇,我的爹爹是京城来的耶,那我以后去京城就有地方住了。” 玉陌感叹小孩子的脑回路,笑道,“是,绵绵去京城了,让敬亭带你去玩。” 还不等绵绵答话,姜敬亭先跳了起来,“爹爹,是真的吗,哇,我太开心了,绵绵,你什么时候去京城,一定要告诉我,爹爹说了,你去了让我带你去玩,也就是说,你去了,我就可以出去玩了。” 小家伙逻辑满分,玉陌一时哭笑不得,只是心中暗道以后一定要多带姜敬亭出宫。 说话间,楚长歌来了。 玉陌转过头,细细打量他。 身量看起来和他差不多,一双狭长的细眼,皆是冷漠,五官刚毅,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给人一种不太好相与之感。 玉陌挑眉,这样的人在官场里,就是王大人那般,刚正不阿,公私分明,起码,明面是这样。 在玉陌打量楚长歌的时候,楚长歌也在打量玉陌。 他见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眼前的人一身贵气逼人,明明站着不动不说话,周身亦是围绕着一股威严之势,这是久居上位者浑然天成的距离感。 浔阳城没有这样的贵人。 楚长歌确实是想考取功名,却没想过趋炎附势,是以,见着玉陌,虽心知他身份不凡,但是也没有结交之意。 况且,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和他那个便宜师父,究竟有什么纠葛。 楚长歌招呼都没打,直接看向一旁的小姑娘,“绵绵。” 绵绵应声,跑了过去,看看他没事,才对着玉陌道,“爹爹,这是我的小舅舅。” 刚刚没外人在,玉陌对这个称呼还能接受,如今人家正儿八经的亲人来了,再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尴尬不已,有占小姑娘便宜的嫌疑。 心里一阵波动,但面上到底要端着,不动分毫,还配合着点了点头,那副架势摆明了就是:没错,我就是你爹爹,放心,有事爹爹罩着你。 身后姜敬亭看见这一幕,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父皇竖起了大拇指,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对面的人,可没有这边从容。 爹爹? 楚长歌听到这个称呼,整个人都不好了。 复而又看向玉陌:难道这就是师姐的丈夫。 楚长歌上上下下将玉陌打量了个遍,虽然心里极不想承认,但还是要说,师姐那般女子,也只有眼前这般人物才配得上。 但是师姐现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说什么都没有用。 虽然不知道绵绵为什么会管他叫爹爹,但还是出声,“绵绵,不要随便认爹。” “我没有随便,这个爹爹很好的,娘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楚长歌一听这话,心里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绵绵觉着这人不错,才自己认了爹,跟师姐没有多大关系。 如此想着,楚长歌心中的异样放松了下去。 望着玉陌拱手,“多谢。” “客气。” 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姜敬亭从身后走出来,“绵绵,到京城了记得找我。” 绵绵点点头,“可是,我去哪里找呢?” 姜敬亭正想说话,玉陌适时轻哼了一声,姜敬亭转而一想,开口,“卫家,京城卫家。” “哦。”绵绵喃喃地读了几遍,应声道。 “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妹妹可以来找我。” “好。”绵绵点头,这个小伙伴,她还挺喜欢的。 楚长歌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又看向绵绵,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楚公子,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 楚长歌抱起绵绵,正准备走便听到玉陌的话,回道,“不了。” “某有几件事想问问楚公子?” “不知道,你问别人吧。” 玉陌没想到楚长歌油盐不进,看刚刚影一的询问结果就知道,这样的人要他开口怕是很难,但是,来这里就是为了他,总不能遇见困难就放弃。 “事实上,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楚公子。” 楚长歌回过身,看着玉陌,却没有说话。 “我想问问楚公子,三年前的二月十五日,是不是去过宁城?” 玉陌问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长歌。 楚长歌心中如有雷鼓。 他看看玉陌,又看看玉陌旁边的小男孩,终于知道刚刚心中那股被忽略的异样是什么了。 绵绵的长相只有三分像师姐,还有三分,像的是眼前这个人。 怪不得许大夫见着眼前的人就跑,可不是做贼心虚嘛。 还有对面那个小男孩,楚长歌记得,当年,他们去到宁城别苑的时候,是有两个小孩的,当时以为是双胞胎,原来是龙凤胎吗。 他还记得当时师父说的话: “居然是两个。” 他问,“两个都带走吗?” 师父说,“带一个吧,总得给那丫的找点事做。” 原来师父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楚长歌回过神来,看向姜敬亭,当初的另外那个,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了。 这就是血脉亲情吗,随便认个爹,居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爹。 楚长歌拍了拍绵绵,“我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 “哦,那就是我唐突了,见谅。” 楚长歌没再看他,也没再说话,径直往外走去。 绵绵趴在楚长歌的肩头,对着玉陌和姜敬亭摆手,“爹爹再见,哥哥再见。” 姜敬亭追出几步,“妹妹再见。” 楚长歌加快了脚步。 每一步却如惊雷,砸在玉陌的心上。 第445章 得看绵绵说了什么 - 卿谋 - 安绵绵 楚长歌带着绵绵出了大门,回过头,看见头顶“璃苑”两个大字,心里已经有八,九分的确定了,剩下一分,只看许大夫怎么说。 绵绵也抬头看着那个字,再看向里头,心里竟有些不舍之意。 “小舅舅,等找到爷爷,明天我可以来找哥哥玩吗?” 楚长歌心中烦闷,“再说吧。” “我们现在去哪里?” “客栈。” “不住你家里吗?” 楚长歌顿了顿,“嗯,那里不好玩,我们住客栈比较好。” 虽然对外称,他是楚六公子,但其实,在楚家,他什么权利都没有,一个私生子,也得不到尊敬,他就是个客人,还是个不被主子喜欢的客人。 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是他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吓着绵绵。 绵绵那么小,可经不起那些人的“关注”。 绵绵似懂非懂,“哦。” 出了两条巷子,楚长歌选了一家极好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可不能委屈了小姑娘。 一进房间,就见许大夫在里头等着了,楚长歌见怪不怪。 “爷爷。” 绵绵看见许大夫,一脸兴奋,飞奔着跑过去。 “哎哟,我的小乖乖。”许大夫一把将绵绵抱起来。 “怎么样,刚刚吓着你没有?” 许大夫的语气半开玩笑,让人觉得他刚刚在楚家门口的巷子里,抱起绵绵就走,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好玩。 绵绵点点头。 转而问道,“爷爷,爹爹为什么要和你打起来?” “爹爹?”许大夫心中大惊,看向楚长歌。 楚长歌开口,“绵绵说她缺一个爹爹,那公子俊美无双,又细心温柔,做爹爹正好。” 许大夫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对着绵绵严肃道,“绵绵,爹爹可不是随便认的,要是对方是坏人怎么办?” 绵绵眨眨眼,“哦。” 许大夫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才乖。” “可是,可是爹爹不是坏人,敬亭也不是,敬亭把他的好吃的都拿出来给我吃。” “敬亭?” “嗯,就是爹爹的儿子,他没有娘亲,我没有爹爹,他说把他的爹爹分一半给我,娘亲说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于是我就把娘亲分了一半给他。” 这爹爹娘亲的,许大夫都听懵了,好一会才绕回来。 这可不是“随便的东西”。 他看了看楚长歌,又看了看绵绵,欲言又止。 楚长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泥人,“绵绵,来,看看,喜不喜欢。” “哇,好漂亮的小人。” “喏,送给你玩。” 小姑娘满脸欢喜,“谢谢小舅舅。” “不客气。” 趁着绵绵玩得投入,楚长歌走向许大夫,低声道,“你为什么看见那个人就跑?” 许大夫别开眼,义正辞严,“谁跑了,我就是想撇开你,谁想到那丫的追了上来,哎,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 楚长歌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准备说:一定是那个人觉得绵绵那么可爱,把你当成了人贩子,所以才追了上来。” 许大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刚刚楚长歌的话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心虚,“不然呢。” “师父还想瞒着我吗?”楚长歌正色道。 “瞒着你什么,你有什么可以让我瞒的你说。” 许大夫白他一眼,吹了吹胡子。 “师父。”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我和绵绵去的别苑,名字叫璃苑,对,就是阿璃的璃,夏璃的璃,那里的主人,有一个儿子,和绵绵一样大,而绵绵的长相,有三分像那个追师父的人。” 楚长歌面无表情地说完,眼睛盯着许大夫。 许大夫皱眉,“那又如何?” “师父,三年前的事情,我是参与者,你对别人可以否认,但是对我,你觉得我会信? 那个追你出去的人,就是师姐的丈夫对不对?” 一身贵气,看着就不像平凡人,从前,我总是想象不出,师姐那样的人,得是怎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她,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天生一对。” 许大夫想反驳,但是,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憋出一句,“你想多了。” “师父可记得,当初的另外一个孩子。我今儿见着了,是个男孩,如今就在那璃苑内,和绵绵一样乖巧可爱。 师父,这件事,师姐还不知道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大夫是想否认也不能了,但是嘴上还是不松口,“你一定是看错了。” “在璃苑,我走的时候,那位公子和我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他说他们这一趟来浔阳城,就是为了找我。 第二句,他问我,三年前的二月十五,我有没有去过宁城。” “那你怎么说?” 许大夫的语气带着些许急切。 楚长歌没有回答他,“所以,我刚刚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那位公子就是师姐的丈夫,绵绵也是他的孩子,而那个小公子,也是师姐的孩子。” 许大夫眉头皱在一处,没有回答他,但是这副模样,已经就是和回答了一样。 “我明白了,我早猜出来了,只是想在师父这里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找错人了。” 许大夫的眉头松了又皱,看向楚长歌,“他信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 但是,我觉得他没有。” “怎么说?” “他已经查到我身上来了,而且大老远地从京城跑来找我,怎么可能就因为我一句话就回去。” “你知道他们是从京城来的?” “是,小公子说绵绵去京城了可以找他玩。” 说完,楚长歌看着许大夫,意味深长地嘀咕了一句,“京城来的人,怪不得。” 许大夫没有接话。“那你说,他会怎么做?” “查呗,查我去了哪里,查我见了谁,查我和绵绵的关系,一步一步,抽丝剥茧,把我这三年的行踪都查得一清二楚。” “那你可有说起别的?” 楚长歌摇头,“但是应该不难查到。” “具体能不能查到什么……” 楚长歌顿住,看向绵绵,“就得看绵绵说了什么。” 说完,两人都向绵绵看去。 第446章 不记得以前的事 - 卿谋 - 安绵绵 两人凑到桌前,看着玩着泥人不亦乐乎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 “绵绵。” “嗯。” “爷爷问你个事儿?” “嗯,爷爷你说。” “就是啊,你今天去了那个小朋友家,都说了什么呀?” 绵绵扬起小脑袋,想了想,“嗯,说了很多呀。” “比如呢?” “忘记了。” “那,有没有说我们从哪里来?” “嗯,碎叶城,我和爷爷小舅舅一起来的。” 许大夫的小心脏哆嗦了一下,“那有没有说我们住在哪里?” 绵绵摇摇头,“没有。” 许大夫猛然松了一口气,“好孩子,这个可不能说,现在坏人那么多,额,虽然你那个叔叔可能不是坏人,但是万一被坏人听出去了,那你娘亲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就很危险。” “对对对,绵绵不说。”一说到夏璃,绵绵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使劲点头。 “嗯,乖孩子。” “还有啊,你有没有说起关于你娘的事啊?” “说了。” 许大夫捂住心脏,“说了什么?” “我告诉哥哥,我的娘亲很好的,会做好多好吃的,会钓鱼,带我爬山看花,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给我讲故事,娘亲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许大夫手一松,哎哟,再这么下去心脏可受不了。 “除了这些,还说了别的没有,比如你娘亲的名字之类的?” “没有。” 许大夫和楚长歌又相互看了一眼,走到一旁。 “你觉得他会不会去找阿璃?” 许大夫心中几乎哀嚎一片,这是什么孽缘,让他们一出来便遇到了,遇到就算了,还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件事居然是从他这里被突破的。 明明出门是易容过的,但是见到玉陌的那一刹,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换了一张脸,本能地就想要逃离。 许大夫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他现在心乱得很,根本不能平复心情细想。 若不是这一刻心烦意乱,许大夫一定能从其中的蛛丝马迹,发现缘由。 但是现在,他只把那些慌乱,当成了做贼心虚。 楚长歌倒是不以为意,人家本来就是夫妻,在一起天经地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大夫要想方设法地拆散人家。 他现在都怀疑夏璃忘记了从前的事情,是不是许大夫的手笔,毕竟,许大夫有这个本事。 许大夫知道夏璃是谁,也知道她的丈夫是谁,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宁城生下孩子,他应该知道她所有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告诉她。 “找到也没有用啊,师姐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许大夫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 对对对,就算找到了碎叶城,也找不到别苑的,夏家别苑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玉陌找不到的。 只要夏璃不出别苑,就算玉陌将碎叶城翻过来,都不可能找到她。 是了。 许大夫搓搓手,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好了,这件事不必再说了,以后若有人来问你,一律说不知道。 要是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就说四处游历。” 许大夫说得笃定,仿佛只要他们不漏口风,这件事就不会有改变。 楚长歌不知道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许大夫便不再担心,也没有问。 师父的秘密太多了,况且,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不行啊,他们已经知道我是绵绵的小舅舅。” 许大夫吹了吹胡子,“他们又不知道绵绵是谁,反正不能让他们知道绵绵的母亲是阿璃就好。”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师傅,这样拆散人家的姻缘不好。” “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听话懂不懂。” “好好好,你是师父你说了算。” “那是自然,还算你小子知道一点礼貌。” 许大夫白了他一眼,翘着二郎腿,眼睛瞄到了天上。 楚长歌对这样的许大夫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呼出一口气,耸耸肩,“你不让他找到师姐,我看悬。” “无论如何,这么办就行。”许大夫重复道。 只要找不到夏璃,再多的怀疑都是白搭。 主角不出场,他们这些配角再如何,都不会影响结果。 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碎叶城怕是要不安宁了。 许大夫走到绵绵跟前,各种夸大事实让绵绵以后不要再和人说起身边的事情。 绵绵似懂非懂,但是一听到这是保护娘亲的举动,立马便上心了,捂住小嘴,表示坚决不说出去。 “我的傻孩子,不是现在不让你说话,是让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起咱们家里的事情。” 绵绵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明白,记下了。 许大夫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满意,“嗯,孺子可教也。” 绵绵圆圆的大眼睛转了两圈,“那爹爹也不可以说吗?” “不可以。” “那哥哥呢,我答应要把娘亲分他一半的。” 小姑娘面带苦恼,一本正经。 “嗯,那咱们回去问过你娘再做决定,若是你娘不喜欢有两个孩子,那那个小哥哥岂不是会失望,多不好,绵绵觉得呢?” 小姑娘不明白,但是觉得许大夫说得对,赶忙点头。 “这才对,等咱们回去问了你娘,看看你娘怎么说,如果你娘同意,你再去和你的小哥哥说,这样的话,那个小哥哥和你娘亲都开心,好不好?” “好。” 楚长歌在一旁坐着连喝了好几杯茶,看着许大夫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着小娃娃,直觉得脸上挂不住。 “接下来怎么打算?” 许大夫看了一眼窗外,回是回不去了,这个时候,谁知道他们后头有多少尾巴。 玉陌那人,他是知道的,找了那么久,一点消息没有也依然没有放弃。如今有了消息,不抓住顺藤摸瓜才怪。 以他对玉陌的了解,此时此刻,他们周边,一定多了许多眼睛。 原本出来就是想到处溜达溜达的,这下可好,是不得不溜达了。 至于去哪里,他得好好想一想,南宫族长在江南,不如…… 第447章 果然在这里 - 卿谋 - 安绵绵 许大夫看了一眼楚长歌: “既然到了浔阳城,你便回去吧。” 楚长歌面色一顿,显然是不愿意。 许大夫哎哎哎了几声,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打击他: “人家丈夫都找上门了,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你说你跟着干啥?” 为了让楚长歌回去,许大夫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不是……”楚长歌想解释。 “别可是了,好好念书,考取功名,如今你已经过了会试,只要过了京城的统考,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 到时候,有个一官半职,若是以后你师姐受了欺负,你在京城也算半个娘家人可以帮衬一二。” 许大夫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 也确实把楚长歌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低着头,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没办法,一牵扯到夏璃,他脑子就不够用,一叶障目,即是如此。 “好,我回去。” 似乎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楚长歌说道。 他知道夏璃不是自己不愿意回去,而是她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但是今日见的那个公子,既然能找到他,便说明他的决心。 三年了也没有放弃,可见情深义重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师父为什么要从中干预,但是他有预感,今儿见到的那位公子,一定能找到师姐。 别苑虽然难找,但有心的话还是很容易。 不过,这几年,师父偶尔救治几个人,师姐和绵绵却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 也不知道那公子有没有那个耐心。 想着想着,楚长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为玉陌担心,都恨不能亲自带着玉陌去找,如果他不怕和他师父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他当然不是怕这个,他只是怕,以后都见不到师姐了。 撇开许大夫这个因素,平心而论,他是希望玉陌能找到夏璃的,毕竟当初两人被迫分离,跟他也有关系。 楚长歌长叹一声: 若是那位公子能找到师姐…… 到时候,师姐应该会跟他回去吧,那公子是京城来的,若自己能考取功名留在京城,以后多多少少能帮助到她,为什么不去做呢。 他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楚长歌心里打定主意,下定了决心。 这个时候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许大夫给他挖了一个多么大的坑。 在之后知道真相的时候,恨不能自戳双目。 许大夫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有些诧异: “对嘛,这样想就对了。 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到时候回到楚家,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的人,一个个地打过去,啪啪,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到时候你那个便宜爹,肯定贼啦高兴,商贾家出一个官,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以后楚家,就是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一他们不敢说二,你要花十两他们得给你一百两。 从此走上逍遥快活的人生巅峰。 怎么样,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期不期待?” 许大夫越说越激动,成为人上人,指日可待,只要他回去。 不得不说,许大夫画了一张又大看起来又美味的饼,虽然楚长歌爱吃的是饺子,但是因为做饺子的人可能会需要这张饼,那他就要努力拿到那张饼。 “我对师姐,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楚长歌看着许大夫,说得很认真。 许大夫坐在窗栏上,嗑着瓜子,呵呵地笑了两声,“哪种感情?” 楚长歌低下头,“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还是要说,其实我觉得,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她,我觉得跟在她身边,才会有安全感。” 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但是我说的是实话。” “以前我的想法也和你想的我一样,但是最近我发现不是的,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甚至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 许大夫依旧嗑着瓜子,脸上漫不经心的,很标准地听故事的神情,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放慢的手指,以及微微僵硬的表情。 他又看到了楚长歌身体里出现的灵气。 在楚长歌没有注意的时候,许大夫悄悄气运丹田,在他的手指间凭空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绿光。 那道绿光慢慢地游向楚长歌,企图牵引出他体内隐隐约约的灵气。 楚长歌的灵气和他之前见过的灵气都不同,只要是灵修之人,灵气会像血液一样,正常地存在身体里,对比灵阶高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楚长歌的不是,他体内的灵气,有点像声音,说话的时候有,不说话的时候没有。 但又不像声音可以控制。 他体内的灵气,时不时地出现,许大夫没有找到规律,很莫名其妙,也很不可思议。 灵气没有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哪怕是他,也看不出来不同。 绿光在房间里游荡,眼看着就要挨近楚长歌。 许大夫稳稳地控制着绿光,只是,当绿光碰到楚长歌的身体,还不等许大夫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撞飞了出去。 屋子里的桌椅也受到了波及。 楚长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耳旁砰砰砰几声巨响,桌椅都散了架,眼看着就要波及到里屋的绵绵,说时迟那时快,楚长歌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飞奔了过去,抱起了绵绵。 这时候,如果许大夫在,一定能看见那些散发出来的灵气在楚长歌身后,如水一样停住,再直线落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没了动静,楚长歌向外看去,就见到窗外一排屋顶,以直线排列着一排的瓦坑。 许大夫四脚朝天被嵌在第九个屋顶上的瓦砾间,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京城外的华岩寺,温询手中一件器物哗啦啦飞快地转动起来。 等那器物停下,里头的黑色颗粒排列成一个一字形状,再慢慢地往回折叠,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形。 温询紧盯着物盘上的器物,看见这一幕,大喜,“果然在这里。” 第448章 去碎叶城 - 卿谋 - 安绵绵 璃苑。 楚长歌一出门,玉陌立即吩咐影一,“跟着他们,绝不能跟丢。” 玉陌头一回如此强调一件事情,影一心知事情的重要性,“是。” 一旁,姜敬亭还沉浸在有妹妹的氛围里,看着外面,久久不能回神。 玉陌也看向外头,他刚刚问楚长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 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楚长歌撒谎了。 玉陌几乎可以确认,他一定是三年前那件事情的知情者。 还有今儿那个见到他就跑的老者。 若说楚长歌就是当时带走月璃的人,那么就可以解释刚刚那个老者为什么一见他就跑。 他做贼心虚。 还有,他认识自己。 玉陌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三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他找了三年,没有一点痕迹,如今一来就是如此猛烈的消息,玉陌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了。 不,是他不敢相信。 如今有了苗头,好好一想,当初在宁城,那个更夫描述的,带走月璃的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几乎和楚长歌一模一样。 更夫还说,当时有另外一个人,是个老人。 如今看来,就是今日那个看见他就跑的老者了。 一切都对得上,玉陌的心跳得飞快。 当时更夫没有看见人,不知道老人的模样,之所以认为对方是老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爷爷带你回家。 爷爷…… 玉陌想起绵绵那张脸,心中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敬亭。” “父……爹爹。” 玉陌将他抱起来,坐在腿上,自己往椅子上坐下,“爹爹问你,你看见绵绵,是不是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姜敬亭想了想,“嗯。” “在巷子里的时候,你为什么哭?” 姜敬亭一听,当即低下了头,老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太子,更不能轻易哭。 “爹爹,敬亭错了。” 玉陌摸了摸他的背,安慰他,“爹爹不怪你,但是爹爹想知道,你为什么哭?” “不知道,就是难过。” “是因为绵绵难过所以你难过吗?” 姜敬亭想了想,点点头。 “你见到别的小朋友会有这种感觉吗?” 姜敬亭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今天说,要把爹爹分一半给绵绵,也是认真的吗?” “是。” “如果是别的孩子,你也会如此吗?比如说小凳子,还有我们路上遇见的那些孤儿,他们也无父无母。” “不会。” 问到这里,玉陌的心已经漏了好几拍,说出的话,都开始带着颤抖。 “你觉得绵绵不一样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我说不出来。” “敬亭。” “嗯。” “你闭上眼睛。” 姜敬亭依言闭上眼睛。 “你想象一下,绵绵的样子……” 良久,没有声音,玉陌往前凑了凑,就看见姜敬亭闭着的眼睛落下了一行泪水。 玉陌将他抱在怀里,站起身,心疼道,“怎么哭了?” 姜敬亭一抽一抽的,“我看见绵绵说她没有爹爹,她哭了。” “看到她伤心,你也会难过是不是?” 姜敬亭使劲点头,玉陌替他擦了泪水,抱住他安慰着。 心中却是已经不能自已。 当初,他和妹妹,便是这样的。 他和妹妹,是龙凤胎。 姜敬亭和绵绵都是二月出生。 一个二月十五,一个二月十六。 绵绵说的是实话。 玉陌不知道生龙凤胎这事儿是不是会遗传,但是现在,他心中几乎已经相信,绵绵…… 绵绵说她没有爹爹。 玉陌想起抱着绵绵的时候,心里出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异样的感觉。 还有,绵绵说了无数回的“娘亲”。 就是他要找的人。 对不对? 玉陌长呼出一口气,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和她挨得最近的一次。 “快了,就快了……” 无论什么原因,他要她亲口和他说。 他要一个清楚的答案。 他要她回来。 他…… 玉陌紧了紧手臂,趴在肩膀上的姜敬亭,可能是累了,拍了几下,睡着了。 回了卧室,玉陌将姜敬亭放在床上,轻轻地关上门,走出院子。 “影二。” “在。” “你现在马上进京,到景阳宫,问青崖一个问题:夫人生太子的时候,是什么时辰?夫人生公主的时候,又是什么时辰。” 影二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一眼玉陌,见玉陌定定地看着他,赶忙低下头,“是。” “问话的时候,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和表情,是否撒谎,是否犹豫,是否紧张,是否有所隐瞒。 你告诉她,若不说实话,以后便不用留在宫中了。” “是。” 接着又唤来几个影卫吩咐了些事。 很快,以浔阳城为中心,玉陌手下的周边势力都行动了起来。 玉陌抬头看看天空,手抚着颈前挂着的琉璃玉,陷入沉思。 楚长歌是和老者一起来的,绵绵说他们从碎叶城而来。 碎叶城。 有离人归的帮忙,在一座城找一个人,只是时间问题。 绵绵说,她家旁边,有一面很漂亮的湖,湖里有很多鱼。 说明他们可能住在郊外。 那面湖,是活水。 …… 还有那个老人…… 玉陌在脑海里搜寻着,那个人的身份。 那老者明显是认识他的,否则也不会见他就跑,但是,玉陌想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记忆中可以对上号的人。 还有,他和月璃什么关系? 是南宫家的人吗? 一切,等找到月璃,便都有了答案。 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也有很多的话要问。 他想问问她: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留下他和敬亭不管他们。 …… 他想和她说: 他想她,想得快要疯掉了。 …… 玉陌闭上眼,不,他等不了了。 若说不知道,没有消息的时候,他可以忍,可以麻痹自己忘了这件事情。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知道她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的下落,他不愿等了。 得了吩咐,底下人立马去准备。 玉陌将附近所有的暗卫都调了出来,保护姜敬亭。 安排好姜敬亭,玉陌对影三嘱咐了几件事情,骑上马,悄悄出了浔阳城。 一路疾驰,往碎叶城而去。 第449章 来得真快 - 卿谋 - 安绵绵 客栈里。 楚长歌马上用背带背起绵绵跑了出来,穿过几条巷子,便听到了许大夫哀嚎的声音。 “师父,你等一等,我就来了。” 楚长歌边说着抬头一看,是一处废弃楼阁,“绵绵,抓稳了。” “好。” 绵绵乖巧地伏在他背上,没有多问为什么,之前在别苑的时候,许大夫就经常因为试药上蹿下跳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这一回看起来好像有点严重。 楚长歌翻进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他四处看了一眼,找到楼梯,楼梯上一层的灰,楚长歌扬了扬手,慢慢爬了上去,没有发现他转身后的阶梯外头,那一双贪婪的眼睛。 年久失修的楼梯,因为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出几分恐怖来。 绵绵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楚长歌正想说话,就听到头顶传来许大夫的呼声,“慢吞吞的,等你过来,老夫都残废了。” 许大夫听见脚步声骂骂咧咧着,楚长歌加快脚步,许大夫看见绵绵,止了声,“绵绵,快来扶一把爷爷。” 许大夫屁股朝下,四脚朝天地被杵在屋顶中,看起来好不狼狈。 楚长歌没有把绵绵放下来,走过去将许大夫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哎哟,老夫的腰,哎哟,老夫的腿。” 许大夫这揉一揉,那揉一揉,脸上的表情交织变幻,小胡子被吹得一撇一撇的。 看了一眼楚长歌,刚刚在他身上看到的灵力,这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阵大骇: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初,他找到楚长歌的时候,是察觉到这个人对夏璃有大用。 他们灵修之人,在这个世界可以通过吸纳别的灵修的灵气,来恢复修为,而不会增加自己的因果。 若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他们却不能用灵力动手,否则天地规则会让其反噬,灰飞烟灭而死。 但是那些灵修,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灵修不能杀普通人,杀灵修却不受这里的天地规则惩罚。 这里的灵修,要么是夏璃来的时候,通过走后门偏门带来的,比如温询和南宫一族,要么是无缘无故被牵连,时空裂缝打开扭曲,被动卷进来的。 灵修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自动修正他的出生,而不是莫名出现的一个人。灵修被灭,因为他们本没有实体,会直接化成一缕烟散开,世界也同时修正他的消失。 这是一个悖论,但是在这个世界,合理存在。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的灵修,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普通到他们是死是活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这是这个世界的系统自己为自己的BUG设置的补救程序。 像温询这样的主要人物,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国子监祭酒,闲职,有亦可,无亦可。 更何况其他的小喽喽。 一旦他们出现半点出头的苗头,系统便会自动将其抹杀。 是以,那些灵修,都老老实实地过着平凡的每一日,保命的同时,等待着有人能将他们带离这个世界。 但是,楚长歌是个例外。 他身上的灵力时有时无。 有灵力的时候,是灵修的特征,没有灵力的时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这个世界上的人。许大夫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除去灵力的实体模样。 而这里的灵修,是没有实体的。 也就是说,他身上既有不是这个世界的灵力,可以杀其他灵修。又有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普通人的身份,别的灵修却不能杀他。 老天给了他一张王牌。 许大夫早就知道楚长歌的不同之处,所以才千方百计来浔阳城找到他,死皮赖脸认了徒弟。 只是到现在,他才知道楚长歌的特别之处,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 这张王牌,如果可以为夏璃所用,那么她便不用困在那座别苑,而且,再打开时光裂缝的时候,不必受人掣肘。 但是,他的灵力…… 想到刚刚那一幕,许大夫眯了眯眼。 那股灵力霸道强悍,看自己这会的惨状就知道。 很明显,楚长歌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更别说会用了。 还有,这个人自己能发现,那些人也能发现,若是落在那些人的手里,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出门之前,夏璃再三嘱咐,让楚长歌回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现在,他开始考虑这个决定,是否可行。 楚长歌不知许大夫在想什么,将他扶起,许大夫没有说话,跟着一起下了楼,在楼下,察觉到异样,许大夫手指一动,一抹绿光追出去,那个偷偷跟踪的灵修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化成了一阵轻烟消失了。 许大夫一收手,回来的绿光比刚刚稍微亮了些。 “哼,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面前蹦跶,不自量力。” 说完却是眉头皱了皱,刚刚客栈那一下,怕是有人已经注意上了。 “徒弟,你回楚家吧,没事不要见人啊,呐,还有这个小木牌,这是你师姐给你的,随身携带,不要丢了。” 他身边眼睛太多,不安全,还是离开比较好,这块小木牌可以隐藏他的灵气不被发现。 楚长歌愣住,“师姐给我的?” “对,赶紧的吧。”说着不由分说地将木牌塞进他怀里,从他背上抱下绵绵: “赶紧的,回去吧。” 楚长歌怔在原地,看着许大夫向客栈走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客栈里一派祥和,楼上房间动静那么大,下面好像没有受到丝毫的波及。 许大夫一踏入客栈,眉头狠蹙,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转身出了门,看向影一的方向,招了招手。 影一转瞬下来。 许大夫蹲下来,“绵绵,记得爷爷说过的话。” “嗯。”绵绵乖巧点头。 “你跟着这个叔叔去小哥哥家玩几日,到时候,爷爷去找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好。” 许大夫转身进了客栈,顿了顿,走了上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 许大夫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呵,来得真快。” 第450章 那一年,青梅竹马 - 卿谋 - 安绵绵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狼藉,面露笑意。 扶起一张凳子,将一旁倾倒的茶壶拎起来,捡来两个茶杯,放在桌子上。 水壶里的水依旧是烫的,水流进杯子的声音,如溪水一般清澈,这个时候,却莫名让人发躁。 “坐。” 许大夫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看见他这个动作,笑意更深。 “你来这里做什么?” “呵,天下之大,你来得,我来不得?” 说着,将茶杯端到他面前,自己先喝了一口,品了品,“嗯,不算好茶,还算清新。” 许大夫没有搭话,只看着他。 来人笑了笑,和许大夫对视: “你应该很清楚我来的目的,但是看见你,却是意外的惊喜。” “温询,你够了。” “不够,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怎么能够呢?” 许大夫垂下眸子,眼中闪过疑惑,很快消失。 他知道温询是来找东西的,却不知道他来找什么,难道,他要找的就是楚长歌。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楚长歌的价值,就一定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得多。 许大夫在心里想着楚长歌的来路,眉头紧皱着。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发生都不是意外,他要想的是这背后的动机:为什么? 关于楚长歌,灵修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都很清楚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楚长歌不知道。若说他不是灵修,那他一身的灵力却又无法忽视。 而且,现在又被温询盯上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温询看许大夫脸色变幻,突然大笑一声,“我忘了,你并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呵,如今,我要找的东西已经出现了,那么,告诉你也无所谓。 不过,我有些惊讶的是:你是凑巧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还是你也在找这个东西?” 许大夫不答话,若是他知道这件屋子原本就是他住的,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他也不怕温询去问,灵修之事,一旦把普通人牵扯进来,后果很严重,温询知道利弊关系。 温询知道在他这里套不出话,也不再问,自顾自继续说着: “我找了那么久,没有半点消息,我以为是我的消息失误了,你知道吗,我都准备放弃了。 于是我想回去,但是我发现,我回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世界,已经和我们来的时候那个世界不一样了。你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吗? 呵,你肯定不知道。” 温询话语颠倒,状若疯狂,突然压低声音,脸上的笑让人觉得瘆得慌,“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夏璃在哪里?” “这些年,你故意没有和夏璃在一起,自己一个人跑到常白山去挖人参,就是怕有人通过你找到她吧。 这几年,你倒是在城里来了,来这种小镇,是不是也是为了转移视线保护她? 还有菩提老祖那里…… 啧啧啧,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知道吗?” 许大夫一直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温询,许大夫越是如此,温询越高兴。 此时的温询,哪里还是那个老老实实彬彬有礼的国子监祭酒,这个时候他,阴阳怪气,像个八百年欲求不满的老妖怪,已经心理扭曲。 “你知道我为什么住在京城吗,因为我知道她就在京城。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哈哈哈哈哈。 甚至有几回,我感觉她就和我擦肩而过,很近很近。”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她。我知道她离我很近了。 哈,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你看,我不仅找到了她,我还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哦,对,你还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别急,等我找到了,我再告诉你,你一定会惊喜的。” 许大夫就这么看着他,“疯子。” “哈哈哈,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你看,你和他们也一样,说起来,我还是有点失望的。 你们不懂,不疯魔,如何成就呢?” “你这是歪门邪道。” “呵,说得真大义凛然,那我还觉得你们是歪门邪道呢。 对于我来说,只要得到想要的结果,过程如何谁在乎呢? 难道,那个座位,你就不心动?” “我和你不一样。”许大夫冷冷道。 “呵,是不一样,你一心挂在那个女人身上,但是那个女人眼中可没有你。” 许大夫抿着唇,不再看他。 温询喝下一杯茶,“你看,你好好的一个少年郎,如今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模样,为了她,倒是也舍得。 我说你啊,就是太虚伪了。 想要的不敢拿,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慢慢地,温询靠近许大夫: “不然,你我二人合作,我保证把她送到你怀里去可好,我只要回凌云,和我要的东西,如何?” 温询的声音,从低到高,慢慢地如风吹散,再缓缓地靠近,丝丝缕缕的声线笼罩他,蛊惑着人的心智: “我有一颗忘忧丹,可以送给你,只要她喝下去,从此之后,她便只是你的小师妹,你一个人的小师妹……” 许大夫的眼神渐渐如水雾弥漫,他看见菩提山中,有一个姑娘: 竹影深深,她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师兄,等等我。” 少年笑意盈盈,“阿璃,你慢些。” 朝霞咧咧,青梅竹马。 画面一转,眼前出现一处瀑布露台,女子斜倚在玉榻上,有风拂来,扬起她云琴纱的裙摆,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她并不觉,敛下眉眼,慵懒舒长的姿态,不动声色,却媚色无边。 那双眼睛里,沉静无一丝波澜,有时看,空无一物,有时看,盛满光华。 …… 突然,许大夫猛地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温询: “你对我用幻术。” 温询坐下来,不以为意,抬起手不停地翻看着,“我的能力,我心里是有数的。若是其他人,无论深浅,总要中招。 但是,我的幻术,对你来说,作用不大。” 温询看向他,一字一顿道: “你已经魔障了。 温如言。” 第451章 越看越像 - 卿谋 - 安绵绵 璃苑。 姜敬亭一觉醒来,看见玉陌不在,心里正难受,影三如何也哄不好的时候,就见影一带着小姑娘来了。 “妹妹。” “哥哥。” 姜敬亭一脸惊喜,忙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爷爷说让我在你家住几日,他过几日来找我。” “那真是太好了,走,我带你去后院看鸟窝。” “鸟窝吗,走。” “是。” 两个小不点说了两句话便牵着手向后院走去。 影三看得目瞪口呆。 刚刚如何也哄不好的小主子,就这么好了? 他看向影一,影一也是一脸不解。 小孩子的世界,他们确实不懂。 两人跟在后头,影三压低声音道,“老大,主子走的时候嘱咐说,有空去把小姑娘找来和小主子一块玩,如果不肯来,便把小主子带过去,但是,看如今这样……” 影一点点头,“嗯,挺好。” “哎,你怎么把人带来了,人小舅舅和爷爷知不知道?” 影一皱眉,想起刚刚那一幕,作为影卫的直觉,他感觉小姑娘的爷爷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才临时决定把人交给他的。 而且,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和具体位置,之前都一直装作不知道,细思极恐。 还有那个破落的院子,他明明看见了一个人,却在他们下来后,不见了。 对,不见了,消失了,仿佛,他看到的,是幻觉。 影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影二呢?” “入宫了。” 两人想起今儿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以及玉陌的反应和嘱咐他们的事情,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如今能有什么大事,除了夫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又看向走远的两个小人,想着玉陌急急忙忙离开,应该是十有九八了。 前面,姜敬亭拉着绵绵小跑着,很快就到了后院的一棵树下。 姜敬亭四处看了看,挽起袖子就要往上爬。 影三马上跑过来,“小主子,属下去吧。” “不不,这树不高,我自己去没事的,你在下面看着,若是我掉下来,你们接住就是了。” 姜敬亭不以为意地说着,两手已经上了树。 绵绵抬头见姜敬亭爬得飞快,熟练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哥哥,你小心。” “放心吧,没事。” 姜敬亭小心翼翼,手脚灵活,上了树,在一个树杈上伸手摸了摸,掏下来一个东西,然后一只手稳稳地抓着向下落,下了一截往地下看了看,不是太高,让底下的人都走远些,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怎么样,我厉害吧。”姜敬亭扬着下巴,看向绵绵。 绵绵此时眼睛盯着他手中的鸟窝,哪里听得到他说的话,“哇,好可爱的小鸟。” “是吧,我也觉得它们好可爱。” “快,放在地上。” 两人蹲下,一左一右地围着鸟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影三和影一在后头跟着,渴了递茶水,饿了递点心。 吃饱喝足要钓鱼,立马去准备。 后院有一个小池塘,此时,荷叶已经绿了一片。 旁边有一个亭子,亭子里靠着小池塘那边都用石头砌了边栏。 此时,两个小家伙,坐在石栏边,底下垫了软垫,四只小脚都伸到外头去,悬空着晃呀晃,底下就是清澈的池水,有小鱼在其间游来游去。 一人拿着一根杆,煞有介事地坐着一动不动,学着大人老神在在的模样,生怕一动就把鱼儿吓跑了。 坐了一会,姜敬亭还好,绵绵坐不住了。 悄悄地歪了一点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哥哥。” 姜敬亭听到声音,没有直接转过来,亦是悄悄地转过来一点,压低声音,“妹妹。” “爹爹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 “哦,爹爹办事去了,说是过几日就会回来。” 绵绵撅着小嘴,想起爷爷时不时地出门,“大人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办。” 姜敬亭无比赞同,“对。” 不过爷爷每次出门都会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这是每次期待爷爷回来最开心的事情了。 “爹爹回来的时候,会带好吃的吗?” 姜敬亭点点头。 绵绵眼睛一亮,“会带好玩的吗?” “会的。” 绵绵眼睛笑成了月牙,过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表情顿住: “可是爹爹不知道我在这里,他给你带,不会给我带。” 姜敬亭看着绵绵可怜兮兮的模样,立马道,“妹妹别难过,我把我的给你。” 绵绵脸上的难过散去,想了想,开口,“谢谢哥哥,那我和哥哥一人一半。” 姜敬亭看她笑,也跟着笑起来,“好。” “嘘!” 察觉到姜敬亭声音大了些,绵绵立马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他轻声。 姜敬亭睁大眼睛,慢慢地回身,轻松地点头。 两人又保持着一开始一动不动的状态,不时相互看一下,脸上的小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影三凑到影一旁边,“老大,你说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影一没说话。 影三自问自答,“难不成是怕小主子一个人太无聊了,找个玩伴? 那也应该找个男孩儿才对啊。 现在找太子妃也太早了些。”影三挠挠头,看向小池塘边的两个小人,继续说着,“老大,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小姑娘和小主子还挺像。 看年纪也差不多。 看这小姑娘的相貌,长大了可不得了,说不得就是夫人那样的。 不过说起来,这小姑娘好像和夫人也有点像,不对,和主子也有点像。 是我看花眼了吗,老大,你看看是不是,我怎么越看越像呢。 以后主子和夫人再生个女儿,估摸着就是这个模样吧。 讨喜又可爱。 小主子看起来很喜欢这位小姑娘,可能这就是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吧。” 影三吧吧吧说了一大堆,见影一一直没搭腔,往一旁看过去。 就看见影一开口,“影二有没有说过,你话很多。” 影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赶忙把影二也拉下水,“嘿,他话比我多,我就是被他影响的。” 第452章 温如言 - 卿谋 - 安绵绵 客栈里,两人依旧对坐着。 温询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温如言,你不把温家放在眼里,我把温家放在眼里。” 温询,温家的二公子。 温如言,温家的九公子。 “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温询哼笑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我面前,不必这么虚伪。我又不是那些老头子,讲究道貌岸然。” 温如言:“你太极端了。” 温询卡在某个修炼阶层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进展,之前便听说到处找天灵地宝找药材。 按照他的修炼阶层,哪怕上去了,也不是家族其他候选人的对手。 只有连续越过三级,成为大灵师,才能和他们一较高下。 他猜测,应该和这个东西有关。 不然,温询不会如此疯狂。 只有那种希望的东西唾手可得,才会让一个人轻易失了理智。 世上哪里有一蹴而就的事情,若是有,谁还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修炼。 温询一定也懂这个道理,但是,在巨大的诱惑和机会面前,人往往容易失去理智。 如果他没有记错,温询应该是灵师二阶,后面还有两个阶段都没有摸到,就想一步登天,笑话。 快速提升的办法,不是没有,比如进阶丹药,但是副作用极大,而且维持时间很短,若不是迫不得已,都不会去用,一般是给来关键时刻救命用的,而不是为了让自己没命用的。 而且,速成的和一步一个脚印修炼而来的,终究是有差别。 温询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一副假惺惺道貌岸然的虚伪模样。 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懂人间疾苦的。” 温询虽然是温家的孩子,但是因为生母地位低,而一直被人看不起。 处于一个尴尴尬尬的位置,在这种大家族里,也很难心理健康。 “凭什么你们的努力就叫努力,我的努力就不是努力。我费尽心血得知了那个东西的下落,又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 你怎么不想想,若我要那种即时提升实力的东西,去任家要一颗就是,何必眼巴巴地又跑到这里来。 你为什么就一定认定那个东西不是好东西,就因为和你们的不一样? 呵呵,真可笑,伪君子。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知世界之大,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对别人评头论足。 这样是不是就满足了你们的虚荣心?” 温如言看着他,“捷径不是这么好走的。”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真正的大少爷,哪个不是一生下来就在走捷径? 难道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比你低贱吗? 你一个生在了普通人可能要努力一辈子才能到达终点的人,在这里跟我大言不惭地说不要走捷径。 温如言,你们吃了肉,总不能连汤都不让别人喝吧。 这样,是不是太霸道了。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推崇的公平?可笑至极。” 温如言皱了皱眉,“我的修炼之路也并不轻松。” “是不轻松,但是有温家送去的各种丹药,有菩提老祖的亲自教导,试问,有几个人能有和你一样的待遇呢?” “师父不是因为我是温家人才收我的,大师兄也不是七大家族中人。” “当然,世人都知你天赋奇佳,但凌云大陆,天赋好的有多少,又有几个幸运儿被及时看到?” 温如言不否认身为温家人为他带来了不少便利,但是,修炼之路上,该吃的苦头,也一样都未少。 他也承认,温询有些可怜,但是阴阳怪气的样子,没有人欠他的。 这世上,确实是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是因为他们的长辈做了更多庇荫子孙,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们作为乘凉的人,确实是既得利益者。 他也确实享受了温家的好处,在以后温家有难的时候,他也一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 他享受了便利,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温询只看到了眼前,却不顾以后。才会觉得温如言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也只是不甘心作祟。 不甘心同样是温家的少爷,区别却千差万别。 不患寡而患不均,世人心中的偏差由此而来,衍生出各种妖魔鬼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但并不代表就可以没有底线去做任何事情。 温如言现在大约知道温询要的东西可能是真的有用有效,可以给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这除开走捷径的一说,还有一点,是不是违反人道。 比如,他要的东西,是以别人的命作为代价。 这就不是走捷径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在凌云,行事是讲因果的。温如言唯一担心的就是温询做了什么,牵扯到温家。 只是,现在在大周,大家有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他也并阻止不了他。 温询对那个位置的渴望,已经到了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阶段。 “你好自为之吧。” 温如言想到楚长歌,垂下了眸。 他几乎可以确定,温询要找的东西,肯定和楚长歌有关。 事关楚长歌,他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不管不顾。 “自然,只希望到时候温少爷别大发善心,坏了我的事就好。” 温如言顿了顿,“你也别坏我的事。” 温询哈哈大笑,“放心,我对你的小师妹,没有兴趣。 只要我找到我要的东西,顺利回去,一切好说。” 第453章 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 - 卿谋 - 安绵绵 凌云大陆,以修炼灵力为基。和大周的皇权统治,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凌云整片大陆以四方城为中心,由城中七大家族为势力划分。 夏家可打开时空隧道,进入其他世界,但不是所有夏家人可以,而且有这个天赋的也只能去到一两个同等世界。 上千年才出一个夏璃,可以运用血脉之力,去各个位面,比如二十一世纪,比如大周…… 还有南宫家的预知未来,未卜先知。 温家的编织幻境…… 七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在凌云这片大陆上,争得一席之地。 除此之外,凌云大陆还有不少隐世家族,那些家族,从不参与外头的事情,对七大家族不构成威胁,也就没有人去统计和打听。 只有一座菩提山,和七大家族都有联系。 温如言作为温家寄予厚望的未来家主候选人,成为了菩提门下的二师兄。 夏璃,是温如言的师妹。 大周这个世界,是夏璃打开了时空裂缝过来的。 原本她来,也就是为了夏家主母的嘱咐,当成了一次普通的修炼。 温如言来,是因为温家家主中毒,听说在这里可以找到解药。 照理来说,这样的世界,混进几个小姐公子哥想长长见识,出来玩,也是有的。 但是绝对不应该有像现在这样,大规模的势力都跟了过来。 南宫族长,南宫少主,温询,温如言,夏璃,还有暗处的不知道多少有身份的人…… 他们的出现,都在说明一个事实:这个世界,和其他任何世界都不同。 但是温如言不知道。 这一世,他用许大夫的身份找到了夏璃,在她身边保护她。 但是现在,事情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前进,他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现在,被温询看穿了心里的秘密,他没有半点慌乱。 他如今这幅样子,回不去了。 从夏璃真正苏醒过来,他就只有一个使命,在大周这个世界保护好她,直到她离开这里。 温询:“为了她,你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说你笨。 不过也好,你出局了,我就少了一个竞争者。 温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我势在必得。” 温如言:“有我在,不会让你得逞。” 温询突然哈哈大笑:“你以为你护得住她? 看在同宗一场,我也不妨告诉你,夏家主母,不会让她回去。 你要是愿意和她一起死在这里,我喜闻乐见。” 他们这群凌云大陆来的人,都是和夏璃一起过来的。 他们要离开这里,只有两个办法: 一:夏璃开启时空裂缝,大家一起回去。 二:夏璃死。他们自动消失在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地方。 现在,夏璃念着和玉陌的情意,不会提前离开。 那些人,便只剩下第二个选择。 大周的时间,和凌云大陆的时间,是不对等的。 时空裂缝对于相对的世界来说,永远是凌云大陆成倍数降低。 比如,夏璃在二十一世纪过了二十年,回到凌云的时候,其实才过去了一个月。 如今在大周过了那么久,没人知道凌云现在是何夕。 虽然相对的时间慢了许多,但依旧在流逝。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凌云大陆现在的时间,他们是缺失的。 他们也会担心在这里待得太久,凌云大陆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不自知。 而且,处于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地度过每一天。 可想而知,温询在这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消息,任何进展,甚至一点苗头都没有,心里会有多焦急。 这种情况下,在这里度过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在他看来,这是虚度光阴、浪费时间和生命,是坐以待毙。 他绝不允许在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情。 要么找到东西,要么找到夏璃回去。 但是,他没有夏璃的消息。 没有办法,他找到了南宫家的人,南宫一族善占卜,一定知道夏璃的下落。 南宫族长没有帮他,他便找会帮他的人,和那个南宫族人达成协议,各取所需。 为此,温询杀了南宫一族九百多口人。 那个南宫族人确实有些本事,但是也只是有一些本事而已。 算出了夏璃和卫琉璃有关系,算出了夏璃在京城…… 所以,他做了国子监祭酒,娶了卫琉璃,去了无数回华岩寺,在大雨滂沱赶去华岩寺后山,见到那个巨大的坑洞。 路线都是对的,却总是差了一点点。 差了一点点,也是失败。 当失望越来越多,当每一个希望都变成了失望,在绝望面前,人会癫狂。 温询现在,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现在他有了想找的东西的消息,更为疯魔了。 温如言看着他:“你现在,究竟是要东西,还是要回去?” 温询:“我都要。” 温如言:“贪心没有好下场。” 温询嗤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 “夏璃躲了那么久,现在出来,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 夏家主母交给她的事情她早就解决了,照理说,她早该回去了。 但是,她到现在还没有离开,也不出现,说明她没有什么要做的事,只是在单纯的等时间。 一定是有情感纠葛吧。 三年前,夏璃出现,之前的三年,你猜那些人能不能查出来,她做了什么?” “你敢。”温如言起身怒喝。 温询这是刺裸裸的威胁。 有情感纠葛,不愿意离开,结合消失的那三年,那些人,肯定能找出瓜葛来。 他一点都不担心玉陌,只是,一想到两个孩子有危险,温如言半点都不淡定了。 第454章 找夏璃的目的 - 卿谋 - 安绵绵 温询:“不是我敢不敢,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回去。” 温如言:“他们?” 温询:“呵,你还知道他们?” 温如言:“别废话,是不是你策动他们去找阿璃的?” 温询翘着二郎腿:“哪里需要我策动,他们想回去,自然要想办法。” 温如言冷眼看他,“你做了什么?” 温询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抬眼,“我不过是告诉他们,夏璃有别的目的,不会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们就疯了。” 温如言一拍桌子,大喝,“你才疯了。” 温询看着他,“你急了。” 温如言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收回视线,在凳子上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 夏璃是知道那些人的存在的,当初空间裂缝打开的时候,眼看着那些人进去,却无能为力。 夏家每次要开空间裂缝的时候,都会准备一些名额,带一些人进去,他们可以寻找自己的机缘,也是历练的一种。 这些名额,都是实名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去的,夏家对人员的筛选,十分严格。而且整个过程严防死守,绝对不会让人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但是这一回,由于夏家主母的松懈,溜进来不少人不说,就连那些走后门偏门的,是谁都不清楚。 说好听些,是夏家主母给夏璃的历练,说不好听些,夏家主母怕是希望夏璃死在这里最好。 从前,夏璃没有苏醒,那些人不敢也不能怎么样,三年前,若不是温如言去得及时,怕是夏璃早就被那些人发现带走了。 从夏璃苏醒后,那些人便一直小动作大动作不断,就是为了逼出夏璃。 不过,那时候夏璃一直在别苑,温如言只告诉夏璃那些人在找她,却没有告诉她,那些人到底有多疯狂。 他不时出去别苑,一是为了不让人察觉异常,二是知道些动静,也不至于事到临头,自己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如言知道那些人找夏璃的目的。 由夏家人打开的空间裂缝,除开当事人运用术法离开,要么就是杀了施术的夏家人。 不过,作为带领大家来这个世界的人,夏璃有先天的优势。 原本来说,那些人不管在凌云大陆有多高的灵阶,到了这个世界,受到天地规则的限制,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夏璃去。 自然也不会对夏璃造成任何威胁。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夏璃晚了三年苏醒。 而那三年,那些人都已经有了一定的灵力基础。 这个时间差,让那些人的能力越过了夏璃。 所以,现在的夏璃,对上他们,胜算不大。 当然,作为带领者,也有一战的资本,不过,代价太大,轻易不用,且后果,无法预估。 所以,夏璃决定以后都待在别苑不出来,是正确的决定。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为干扰的决定,对她自己的劫难,有什么影响。 温如言一直觉得,情劫作为三大劫之一,不会这么简单。 虽然有了上一世的故事,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况且,玉陌和夏璃的分开,虽有迫不得已的因素,但在这个世界来说,其实是他棒打鸳鸯了。 但是,现在的夏璃,绝对不能和玉陌在一起,那些人找上门,别说玉陌一个大周的人,夏璃也挡不住。 关不住她的心,但是他要保住她的命。 温如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为什么来大周?” “当然是为了宝物。” “你引诱了他们?” “这怎么能说引诱呢,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温如言冷哼一声,“这种话你骗骗别人就好。” “呵呵,你以后会知道的。” 显然,温询是不准备告诉他了。 他越是如此,温如言心里的疑惑越大。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以后,你也会知道的。” “温询,别玩火自焚。” “放心,我比你更惜命。” 房间里,落针可闻,安静了好一会。 “你问完了,接下来,该我问了。” 温询站起来,又看了一遍屋中的一片狼藉。 “刚刚在这里的人,是谁?” “不知道。” “你也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还是凑巧路过?” 温如言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和你一样,为了那个东西而来。”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他若是说路过,温询也不会信。 “你果然也是为了那个东西,呵,我就说,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也就骗骗夏家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所以你之前一直游离在附近,就是有了那个东西的消息?” 温如言心中暗道不好,若是温询以后守在这里,难保楚长歌那里不露出些马脚。 “是。” “今日你发现了什么?”温询越听脸越黑。 温如言挑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哼,那就各凭本事。” “自然。” “你既然无意家主之位,为什么要和我抢那个东西。”温询的表情逐渐露出愤怒。 “谁说我不想要。” “道貌岸然。” “彼此彼此。”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当上家主,能做到的,都给你。” 这是谈判了。 温如言不答话,低头思索着。 “不妨告诉你,那个东西,你拿到也没用,只有我能用。” 话落,温如言幽幽道,“你确定?” 温询不知道想到什么,面露惊骇,接着摇头,“不可能的,不会的,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人物,不会用那种方法。” “你刚刚不是才说我虚伪。我自然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温询直直看着他,他为了那个东西付出了所有,绝对不会让人夺走它。 “不,不,那我便杀了你。” 温询五官扭曲,抬起手,灵力如风涌动,一道绿色的光从眼前一闪,紧接着一道强劲的力量迎面奔来。 温如言后退几步站定,一挥衣袖,手掌中亦是绿光闪现。 “你居然也恢复了那么多?” 温询很是惊讶,他刚刚能和温如言说那么多,完全是一副俯视的姿态,就是笃定他没有恢复多少。 温询自己能恢复到这个阶段,已经是用尽所有的办法,加上南宫家那一半的人头,才有今日的底气。 但是温如言凭什么,就凭他是温家最受期待的小公子么? 温询心中断定是温家给了温如言什么好东西,心中越发堵得慌。 既然是同级,他知道今日是杀不了对方的,这么打下去毫无意义。 温询恨恨地开口,“你等着。” 而后整了整衣裳,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455章 翻遍碎叶城 - 卿谋 - 安绵绵 碎叶城。 这是玉陌到碎叶城的第七日。 他的人差不多已经将碎叶城翻了过来。 为了拿到准确的消息,找来了碎叶城知县的顶头上司。 知县不认识宫牌,也不认识皇上,但是他认识知府。 知府亲自来了碎叶城,可把他吓得够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半点都不敢含糊。 当即派出了底下所有人,把碎叶城的户籍查了一遍,凡是外地来的,重点登记,姓名性别年龄,全部重新造册,保证没有一个遗漏。 而且还要左邻右舍相互证明。平时想蒙混过关的外地人,这会可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由此,还抓住了好些个外地的逃犯。 知县是痛并快乐着,整这一出,今年的业绩都有了。 这边影卫们暗中也没有闲着:那些家中有三岁女儿的,女主人容貌出众的,全部都是重点查探对象。 玉陌这一次带出来的影卫,有些是见过月璃的,这些人的任务,是一有符合其中一项的,便立即去看过确认。 城中翻过,没有好消息传来。 接下来,就是重点的城外。 绵绵说,他们住的旁边,有一面很大很漂亮的湖。 这样的地方,在碎叶城,只有三处。 这三处湖边,明着暗着都查访过,没有他要找的人。 玉陌开始有些怀疑绵绵说的话的真实性,倒不是说绵绵说谎,这么小的小孩,其实并不知道哪座城叫什么名字,都是大人怎么说便怎么学。 既然当初那个被称为爷爷的人,会带走月璃,那么也应该不会让绵绵说漏嘴才是。 玉陌怀疑,他们可能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而跟绵绵随口说那里是碎叶城。 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否则,就他们这个找法,什么都该找到了。 但是,现在,现实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玉陌有些挫败。 之前姜敬亭周岁的时候,他放出消息,普天同庆,阵仗要多大有多大,就是为了让月璃看见,无论如何,希望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能回来。 这三年,他没有选秀女,就是给她表态,希望她能回来。 一登基便封姜敬亭为太子,也是在告诉她,他对她的看重。 但是,他失望了,没有任何消息。 那时候,他除了失望,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看不到他的话,听不到他对她的表达。 太医说他气结于心,他当然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 她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他快要魔障了。 从前,他还是孟家公子的时候,是自信的,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的那种笃定。 皇位,江山,都没有那么让他恐慌过。 唯有她。 他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任何下落。 那种挫败无力的感觉,仿佛生命失去了温度和光,随时会熄灭。 直到,梁昭和孟思恒转告他,有个自称姓南宫的人说:她好好地活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过得很好。 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感觉到了空气和阳光。 后来,找她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只是,心里又觉着:若是永远找不到她,知道她活着,活得很好,也好。 甚至,就可以了。 但是,当他有了她的消息,当他知道她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就像脱缰的野马要奔向她。 那一刻,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 不是很好,不是可以了,不是就算了,那是对自己找不到、没办法的妥协。 是不得不如此的无可奈何。 玉陌骑在马上,初春的暖阳落在他脸上,却显出一丝凄凉之感。 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湖泊,他刚刚亲自将三个地方都走了一遍,再一次地失望了。 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瞥见白茫茫的苍凉一片。 “主子。” 玉陌回过神来,“附近还有别的湖泊么?” “没有了。” 他们到处打听,只有这三个。 玉陌抬头,看向对面的高山,既然是湖泊,那有没有可能在深山里呢。 旁边有湖,应该是对的,至于是不是碎叶城附近,玉陌如今只能相信是。 因为相信,才有坐标。若是不相信,便又如当初大海捞针那般,无从下手。 “去山里面找一找,附近的山中住着的猎户,他们应该知道哪里还有湖泊,无论大小,一律来报。” “是。” 很快,消息陆陆续续便传了过来。 在附近的山里,确实有好些个湖泊。碎叶城在南方,植被茂盛,雨水也多,森林里因此形成了这般地貌。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们要找的。 玉陌带着人,亲自前往。 每一个地方,都是怀着期望去,失望而归。 就这么断断续续,又找了两日。 到第三日,玉陌收到了浔阳城来的信:太子一切安好,那位小姑娘被他爷爷托付在璃苑照顾。 玉陌不知道那位老者是什么意思,心中却怀疑:难道自己的一切推测,都是错的? 若是他千方百计地要避开,不该又将人送过来才是。 “回浔阳城。” “是。” 玉陌放下信,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还有几处没有去?” “一处。” “什么地方?” “那一处,有些奇怪。” “哦?”玉陌收起信,放入怀中。 “据猎户说,那里有一片湖,但是湖外头的森林,是一片雾障,那湖也只能从山顶看见。” “附近可住着有人?” “有一个大夫,时常也治几个人,但是据那些人说,他们在那里,没有看见湖。 从山顶往下看,也看不到有屋子。” “大夫?” “是。” “还住了什么其他人?” “说是那里除了一个大夫,还有两个仆人,一个看门,一个做饭,再没见过其他人。” “宅子很大?” “看不出来,那些被医治的人只进了侧门的一间屋子。不过那位大夫有些奇怪,普通的病不治,只治别人治不好的病症,但是也不保证能医好,诊金奇贵。” 玉陌眉头微微蹙起,直觉告诉他,应该要去看看。 “去看看。” 第456章 雾障 - 卿谋 - 安绵绵 这里的山路并不好走。 玉陌没有上到山顶去看看那湖长什么模样,径直向打听到的大夫的住所而去。 带路的,是个胡子大叔。 一眼看出这是贵人,也不敢多话,问了才回答几句,和之前影卫打听到的也差不多。 一行人都骑着马,路程算快,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外头的林子。 胡子大叔一看,提醒道,“贵人,那大夫就住在林子的那一头,不过今儿不巧,雾霾太深,怕是去不了了。” 影卫们并没有说来由,胡子大叔想当然地便认为他们是来求医的。 这里头的大夫他知道,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医术一流,城里的郑家公子,病得都快死了,从江南请来的大夫都说准备后事,愣是给这位大夫治好了。 年初那郑家公子还成了亲,看起来哪像鬼门关去了一遭的人,生龙活虎的。 “这雾障还挑时候?”影七问道。 “倒也不是,这雾障常年都有,以前也有人误进去过,在里头迷了路,最后被野兽吃了。” “那那位大夫如何进去的,还在里面建了屋子,还有那些病人,又是如何进去的?” 胡子大叔答到,“这雾障虽然常年都在,但也有时候是没有的,没有的时候,倒是能分清楚路,至于那些病人,就是碰运气了。” 影七没有再问,看向玉陌,“主子……” 话没有说全,但是意思很明显:玉陌身份尊贵,这种情况还是别进去的好。 玉陌看了看四周,除了树就是树,湖没有看到,屋子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里的情况,但是听到猎户说那些话的时候,心还是不住地往下沉。 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但是依旧不好受。 “一般什么时候雾障会消失?”玉陌的语气里带着失望和挣扎,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这位贵人,这个可就不好说了,有时候一年难得几回干净,有时候连续几日都是清清爽爽的。” 玉陌皱眉,“这么说,里头的人也不能常出来?” 胡子大叔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有时候倒是看到那仆人隔几日都会下山采购。小的猜测,或许是许大夫有什么特别的办法也不好说。” 玉陌猛地看过去,瞳孔紧缩,“你说什么?” 胡子大叔看到霎时变了气势的玉陌,吓得腿发抖,“小的……小的说错了吗?贵人,小的说的都是实话。” 胡子大叔慌不择言,语气带着哆嗦,一张脸都吓白了。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哪……哪一句?”胡子大叔脑子一片空白,想了好一会才试探地开口,“有时候看见那仆人隔几日会下山采买。” “不是这一句。” 胡子大叔急得汗直流,“小的……小的不知道是哪一句?” 玉陌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你说,那个大夫,姓什么?” “许,许大夫。”胡子大叔赶忙接到。 玉陌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 是啊,许大夫,他居然忘记了许大夫。 他怎么把许大夫忘记了呢。 所以,在浔阳城,他的猜测都是对的。 那个一见他就跑的,他觉得有些熟悉感的,就是许大夫。 楚长歌的资料里,有一条:对医术感兴趣,时常出门采药,一去就是三五日。 …… 玉陌睁开眼,眼里一片平静,面前的雾障很深,很浓,往里走些,几乎看不清楚方向。 “贵人,里头可不能去,危险。” 胡子大叔看见玉陌往里走,出言提醒着。 玉陌回头,对着影七吩咐,“多给他些钱,让他离开。” “是。”影七当即掏出一大包银子,给了胡子大叔。 胡子大叔千恩万谢,想提醒几句让他们不要进去,等雾气散了再进去,但是话到嘴边,看着这些人的架势,又吞了进去。 对着他们作了几个揖,讪笑着退了几步,捂住钱袋,快步跑了。 “主子。” “想办法,穿过去。” 影七点点头,“属下即刻去准备。” 玉陌看着面前的林子,心里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月璃就在林子的那一头。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 两个时辰后,出去的几个人把外头的人都调了过来,足足有二百人,还带了几十捆绳子和人手一个火把。 这样的雾障,最怕的就是野兽,和失去方向。 影卫们一个接一个拉着绳子,隔十人点一支火把,等灭了再临近的人接上。 旁边再安排几人,在头顶上砍出一道天光。 玉陌刚刚站在高处观察过,这一段林子,有些深,但是他们那么多人,能走过去。 若是一两个,确实有迷失的危险,但是他们那么多人,用火把指引方向,再砍出天光不至于迷失。绳子是为了不让队伍走散。 做好了准备,队伍顺着进了林子。 一进林子,就发现这里面和外头看的不同,最初一段路,林子里很暗,举着火把一路都能看见,砍出的天光,也漏些光下来。 但是,越走越不对,原本轻薄的雾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浓,队伍里的头根本看不见尾。 “停。” 这里的雾障很是怪异,不同于普通林子的雾障。 还不等玉陌想出个所以然,突然从一旁窜出一只老虎。 “吼……” 暗卫们纷纷拔出剑,但是老虎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朝着中间奔去。 一时,队伍四下分散。 老虎动得很快,不一会儿,大家更散了。 老虎可不是普通野兽,估摸着暗卫们也得好几人一起才能制服,一时都不敢乱动。 “吼……”老虎的呼声在其中回荡,暗卫们看准时机都围攻上去,但是老虎非常敏捷,他们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不等他们喘口气,只见老虎大吼一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直逼得那边的影卫疯狂后退,眼看着老虎已经到了眼前,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背后一痛跌在地上,抬头,就看到阳光刺眼。 他们出来了。 老虎,不见了。 第457章 月璃不是普通人 - 卿谋 - 安绵绵 别院里,夏璃刚刚修炼了一会,打开了房门,就见张老站在院子门口。 “怎么?” “有人想进谷,似乎是想求医。” 张老回想了一下,林子外,那猎户就是这么和那些人说的。 “哦,吓走就好了,别伤人性命。” “是,已经放了老虎出去。” 不知想到什么,夏璃一笑,“很好,就这样吧。” “时空裂缝如何了?” “老奴已经找到了大致的方位,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具体位置。” “好,你去忙吧。” “是,小姐。” 此时,森林里的各个角落,同时出现了好几只老虎,依旧是追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跑,影卫们亦是连连后退。 玉陌身边,有护着的好几个暗卫,都举着火把,倒是从容许多。 他们这边也有一只老虎,但是和其他的老虎积极猛烈地进攻不同,这只老虎显然在畏惧什么。 影卫门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住剑,防卫着。 老虎踌躇着没有动,依然虎视眈眈,四周不停地传来呼声,只有他们这里,静止得可怕。 玉陌看向老虎,老虎明显地不敢再往前,他们这一队和其他的不同,只有他们这边的人都拿着火把。 刚刚老虎一出来,四下散开的时候,影卫们要保护玉陌,本能地都靠近护住他。但是林子里雾障越来越浓,其他人都四下散落,倒是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凑成一堆将他围了起来。 难道老虎怕火。 没听说老虎有这个特性啊,玉陌皱着眉,拿过旁边影七的火把,向前扬了扬。 老虎一看,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很是畏惧。 旁边的影卫一看,纷纷把手中的火把挥向老虎,老虎瞬间被逼退。 果然有用。 玉陌手臂用力,将手中的火把对准老虎前脚掷了出去。 没有听见老虎的哀嚎,也没有看见老虎逃窜,大家眼前,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刚刚还凶悍地向众人大吼的老虎,因为丢过去的火把,此时像纸一样燃烧起来。 不,不是像纸,就是纸。 老虎变成了一张纸,烧起来了。 从前只听过比喻的纸老虎,却没想到,如今真的见到了纸做的老虎。 大家面面相觑,这个纸老虎,和他们知道的纸老虎,可不是一个东西。 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中,那张纸,烧了没一会,变成了一堆灰烬。 周围的空气里,因为燃烧而发出的气味,不是动物的肉香,而是烧烬的纸屑气息。 一片死寂。 大家看向玉陌,眼里都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对周围的一切感觉到一种瘆人的恐怖。 玉陌眉头紧锁,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认知范畴。 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雾障这么简单。 这种超自然力的存在,从前他在南宫一族的传说里听说过,而后是月璃的未卜先知,许大夫能治好他身上别人都治不好的病症…… 这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存在一些不可用常理解释的现象。 以及:月璃不是普通人。 电光火石间,玉陌脑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但是,环境没有给他时间。 几乎在老虎烧尽的同时,四周的雾障里,出现了更多的老虎,不由分说便奔向他们。 影卫们来不及思考,只听得玉陌一声“跑”,脚下皆加快了脚步。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很慢,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被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森林里推了出来。 前面出来的人见到他们,忙问,“七哥,主子呢?” 影七猛地站起来,林子里又有几人被推出来,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玉陌的身影。 想起刚刚那一幕,影七脊背发凉。 “点数。” “是。” 很快,就有人来报:有几人受了轻伤,没有死亡。 影七点点头,玉陌还没有出来。 “七哥,怎么救主子?” 里头那么多老虎,他们进去作用不大。这小小的林子,怎么会有那么多老虎,粗略估计,可能有三十多只。 想到刚刚那一幕,影卫们都感觉到后背发凉。 “咱们赶紧派人下山搬救兵吧。” “对,山上猎户多。” “来不及了,把林子烧了,一队人进去找主子……” …… 大家语气焦急地出着主意。 另外有几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影七招了招手,将这几人都招到一旁。 这几人,都是刚刚在玉陌身边看到那一幕的人。 “刚刚……你们都看到了?” 影七说了一半的话,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点点头。 他们依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幕,太诡异了。 “主子还没有出来。” 听到这话,大家都低下了头。 若是平时,他们也一定和一旁的那些人一样,出着各种主意,但是现在,他们知道,这片林子,不能用普通的方法解决。 他们并不是怕死,而是面对那种诡异的现象,不知所措。 一小段短暂的宁静之后,其中有一人,说话了。 “前几日,在碎叶城造册的时候,我知道有一个道士……” 说着,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他们刚刚看到的景象,给他们的三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看到一人说了话,另一人也开口,“这山里,是不是住着神仙?” “什么道士,那是骗子,咱们不能病急乱投医。” “咱们打不过神仙的,我觉得最主要是不要让神仙生气。 那么多的纸……就是不希望我们进去。我们可能是惊扰到神仙了。” “对,烧山是万万不能的,若是惹怒了神仙,主子没事也有事了,咱们不能拖后腿。” “主子没有出来,可能是主子是天子,神仙也得给几分薄面。” “是,那几个受伤的,都是出来的时候摔伤了,没有一个是被咬伤的。” 有人眼前一亮,立刻接到,“那是纸,伤不了人。” “对,就是吓唬我们,不让我们进去,咱们最好听话。” “是啊,七哥你看,大家都好好的,主子也一定没事?” 影七眸子一沉,“万一有事呢?” 大家都蔫下来,“那七哥你说怎么办?” 第458章 会不会认识琉璃玉佩 - 卿谋 - 安绵绵 与此同时。 林子里。 一只老虎和玉陌大眼瞪小眼。 在半炷香之前,那只老虎直奔玉陌而来,玉陌不敢莽撞,只是避开它。 反复几次之后就发现,这只老虎没有想攻击他,也没有想伤害他,老虎做的所有动作,都只有一个目的:将他从林子里赶出去。 若林子里都是真的老虎,那么玉陌便会想办法出去,安全了以后,再制定计划如何进来,穿过林子。 但是现在,他知道不是。 不光老虎,还有这个林子里的雾障,应该都是类似于障眼法的东西,目的就是不让人进去。 换句话说,这林子里,其实没有危险,所有的危险都在做这个障眼法的时候摒除了。 因为,只有一张白纸上,作画的人,才可以画任何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想通了这一层,玉陌放下心来。 站着一动不动。 无论老虎怎么吼怎么上蹿下跳,他都巍然不动。 果然,那老虎见玉陌不动,它也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办,干脆就大眼瞪小眼。 此时,玉陌心里已经万分确认心中的想法。 这个纸老虎,只被制造者赋予了一种程序,那就是吓走进去林子的人。 但是,当被吓的对方没有反应,它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玉陌勾唇一笑。 它们是死物。 他缓缓地走近老虎,老虎的吓人程序自动启动,张开血盆大口,“吼。” 玉陌不为所动,走近它。 摸它的头。 不是纸,是真的老虎的手感。 老虎懵逼了,眼睛看着玉陌,呆呆的,看起来有些萌。 玉陌心中闪过无数个设想。 比如: 像志怪传说小话本里写的那样,月璃其实不是人,是妖,或者是仙。 反正无论如何,和普通人不同就是了。 普通人可没有这般点石成金的能力。 他想起许大夫曾经说过的话:许大夫是认识月璃的,但是月璃因为某些事忘记了他。 月璃从小差不多是在玉陌眼皮子底下长大,玉陌几乎确信月璃和许大夫没有交集,就算有,月璃身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难道是前世么? 玉陌摇了摇头,顿觉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 若真有前世,难不成许大夫过了两辈子么? 玉陌抛开这种太过匪夷所思的假设,手指上的手感非常真实,让他心中啧啧称奇。 既然一切都是障眼法,环境是安全的,那么他便不再担心危险,接下来,就是如何穿过林子了。 环顾四周,雾障依旧很浓,几乎辨别不了方向。 林子里,没有鸟叫声,咋一看,静谧得让人害怕。 空间里,只有玉陌一人,和那只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温顺的老虎。 玉陌蹲下来,依旧和老虎大眼瞪小眼。 越看心里越感慨:真像。 画功真好。 突然,玉陌顿住,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老虎是纸老虎。 画上去的。 那么,是谁画的? 许大夫?楚长歌?月璃?绵绵? 无论是他们中的谁,自己如何才能让这只老虎将自己带进去呢? 玉陌一手撑住下巴,若是月璃画的,或许能试一试。 他从怀里拿出那一块琉璃玉佩,是在宁城的别苑中捡的,他一直用帕子包好,带在身上。 上面有月璃的血。 玉陌小心翼翼把帕子往前凑了凑,老虎呆呆的,眼睛看了看玉佩,又看向玉陌,不为所动。 玉陌屏住呼吸,又试了一次,老虎依旧不为所动。 玉陌站起来,既然老虎不能带他进去,那他就自己进去。 这几年,雾障重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方向。 不过…… 玉陌看向老虎,老虎一直将他往外赶,那他按老虎背对的反方向不就行了? 玉陌收起帕子,塞入怀中。而后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 之前还在自己身后的老虎突然从眼前窜出来,他身手敏捷,头一歪,躲开。 嘴边浮出一抹笑意:对,就是这个方向。 接下来,玉陌一路狂奔,期间出现无数老虎,有的甚至将他团团围住,他心里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都很轻松地躲过。 跑了好一阵,玉陌发现不对了,按照进林子之前的查探,他这个速度,照理来说,应该差不多出去了才是。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依旧在林中,离外头遥遥无期。 玉陌停下来,四周树影幢幢,静谧得诡异。 他拔出剑,在树上刻下记号,记住周围的环境,一路向前,一路留下记号。 越过一只只陪跑的老虎,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了刻下的记号。 他又回到了原地。 玉陌坐下来,抬头看着四处。 是啊,许大夫千方百计地防着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那些被放进去的病人,都只见过许大夫和一个下人而已。 看来,还是应该在老虎身上找出路。 玉陌掏出手帕中的琉璃玉,摸了摸,握在手上。 又往前走去。 内心里祈祷着,那么多只老虎,会有一只,认识它。 若这些纸老虎都是出自另外三人之手,玉陌也只能认了。 反正最差就是过不去,都已经到了这里,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一路走过,又是和刚刚一样,回到原点,没有任何不同。 玉陌双手负于身后,手中紧紧握着琉璃玉佩。 怎么办?怎么办? 就这样放弃吗? 玉陌看着这片林子,心中知道,若是就这样出去了,除非许大夫愿意带他过去,否则,他如何也过不了这片林子。 而且,他今日一来,没准许大夫已经知道了,这次是纸老虎,下次,没准弄出点什么别的来。 能做出那般逼真的纸老虎,玉陌一点也不怀疑,他会弄出点别的什么。 玉陌抬头,静下心来。 他一直走却一直出不去,和障眼法一样,应该是个什么机关。 万物相生相克,能成必能破。 环顾四周,玉陌顺着方向,又走了一遍,但是这一遍,他走得很慢。 果然,发现了问题,在林子里,有一条小溪。 仔细看,就能发现,这溪水是环状的,无处来,无处去,却生生不息。 就是这里了吧。 玉陌抬起剑,正准备破坏这条小溪,眼角却瞧见从雾障中,缓缓走过来一个白色的影子。 第459章 他的璃璃啊……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雾障。 白色的影子渐渐清晰,那是一只鹿,很漂亮的鹿。 半人高,通身雪白,圆圆的脑袋上,长着两只树叉形的鹿角,两只绿色的眼睛。 它从白雾中走出来,像森林中的精灵。 白鹿看着玉陌,眼睛微微向下,玉陌愣了一下,试探着从怀中摸出帕子,打开,把琉璃玉佩放在手心。 白鹿向他走了两步,在他手中嗅了嗅,而后发出一阵悦耳的长鸣,转身向后走去。 玉陌收起剑,连忙跟了上去,没有注意到剑头沾上的一滴溪水在挥动中落在了手背上。 他下意识地一抹,溪水渗入皮肤。 身后,流动的溪水骤然凝固,有他听不见的声音在说话: “呜……好险。” “就是,还好小四机智,将白鹿诱了过来。” “是啊是啊,不然我们就惨了。” “哎,小四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跟着白鹿走?” “我不知道啊,但是他刚刚拿了两次那个玉佩出来,而我在那个玉佩上闻到了和白鹿一样的气息,想来他们是一家的吧,或者,那个人就是来找白鹿的吧。” “可是,白鹿只是一张纸。” “谁知道。反正走了就好了。” 四周,突然出现一个怯怯的声音,“可是,这个人为什么可以看见我们啊?” 死寂。 “对啊,灵修都看不见我们,他一个人,为什么能看见。” “我们从诞生以来,他是第一个能看见我们的。” “我们被别人看见了?” “是的。” “呜呜呜,怎么办?” 幽幽的声音传来,“或许这就是我们离开的契机……” …… 林子里。 白鹿姿态优雅,在其间踱着步子。 玉陌跟在它身后。 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玉陌觉得自己似乎走了整整一日一夜。 期间他怀疑了很多次,是不是跟错了。 因为按照之前的消息,在没有雾障的时候,那些进去过的病人说,穿过林子大约是半个时辰的事。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错,还是哪里有问题。 但是,玉陌眼前只有一条路,不后退便只能选择跟着白鹿走。 这里,确实已经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和思维来看待,而白鹿认识玉佩上的血迹,他在赌,赌白鹿和月璃有关系,会带他过去。 林子里看起来到处都差不多,玉陌不时会做上一个记号,走了那么久,他确认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走回头路,这是他决定跟下去的第二个原因。 白鹿好像不知疲倦,玉陌无从辨别它是不是也是纸张所化,不过这个时候,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 白鹿停了下来,走了那么久,头一回回过头来看向玉陌,玉陌不知道它什么意思,就见它在他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不见了。 玉陌眨了眨眼,紧接着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天光。 他加快脚步,向着光奔去,很快,便走出了林子。 久违的阳光落在身上。 入眼,是一面又大又美的湖水。 这会子春暖花开,垂柳倒进湖水里,湖边花团锦簇,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如世外桃源。 玉陌心里的欢喜,溢于言表。 这里和那些求医的人说的不一样,但是,却和绵绵说的一样。 只是…… 为什么这里并没有绵绵说的屋子。 玉陌眉头微蹙,湖很大,但是一眼可以看到头,另外两边在山谷下,挨着悬崖峭壁,不能住人,还有一边挨着林子,最后一边,就是他站着的位置。 玉陌怔住,费劲千辛万苦地过来,却是错了。 难道他们真的是妖是仙,他等凡人,肉眼不可见? 玉陌身心累级,就地坐下,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荒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若是这里如他想的那样,那么他做的一切便都是徒劳。 其实从他进林子到穿过林子,只过了一个时辰。 但是在玉陌身上,却已经真真切切没有日夜之分地过了两日。 却,又是失望。 希望变成失望,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从没有像这一回这样,感觉到彼此之间隔着天堑,永不能再见。 荒芜感和连日来的疲惫瞬间席卷全身,玉陌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双眼。 放弃吗? 要放弃吗? 他找不到她? 心中涌起浓浓的悲伤和难受。 不。 玉陌在心里呐喊,情绪激动,手背上的水滴颤抖地出现又隐没。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沉,像落进了一面湖里,有苍老的声音在说话,但是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猛然惊醒过来,湖水依旧。 但是,湖边上,却出现了一座别苑。 玉陌腾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还在。 又使劲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 还在。 一股震惊混合着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到这一刻,他已经没法用常理来预判眼前看到的一切。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她。 他迫不及待想飞奔过去,但是只迈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手指攥了攥又松开,眼睛看向别苑,顿了好一会,确认别苑还在,才又向前走去。 只是,每一步都似乎有千金重。 从外面看起来,别苑并不大。灰色的墙,朱红色的瓦,屋檐是六角,看不出来上面是什么动物造型。 主体很高,一股庄严朴素之感,又无比神秘。 墙里栽着桃梨杏,花开得娇艳,枝丫伸到了墙外来,为这庄严添了一抹春意盎然。 远远的,别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看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再走近些,便能看清大门上的字: 夏家别苑。 玉陌凝眸:夏家? 再往前走几步,眼前是一扇木门,看不出是什么木,但是一股厚重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上面没有门环。 玉陌定了定神,走到门前,还没有敲门,门便自动打开了,没有预兆,没有声音。 面前是一个院子,没有人。 玉陌左右看了看,停在门口。 一切都太诡异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但是,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他要去看一看。 刀山火海他亦去得,怕什么? 玉陌定神,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随着回廊往里走。 别苑设计精巧,一侧和湖面相接,修了一个渡口,上面停着一只小船,另外一侧,架着篱笆,种着十多样蔬菜。 再往前些,湖那边是钓鱼台,另外一边是花团锦簇的园子。 一路上,风景独好。玉陌却没有心思欣赏,他在找,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的心倏然跳得飞快,他有预感,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玉陌快步往前。 越过一座回廊,眼前豁然开朗,突然,他的脚步顿住。 眼前的花丛中,女子一身白衣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只小竹勺在浇水。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玉陌也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他的璃璃啊……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女子回过头,玉陌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 夏璃抬起头,看向玉陌。 这一刻,整个山谷,万籁俱寂。 第460章 四目相对 - 卿谋 - 安绵绵 四目相对。 她看的,是那个说着:下一世,我一定要比他早些遇见你,而后死在她怀里的君王。 他看的,是和他一起经历过重要的一切,相亲相爱的程月璃。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 却陌生的神情。 夏璃的眼中,有震惊有惊喜有喜悦有不知所措……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是她来到这一世的记忆里,第一次看见玉陌。 更没想到,他们的见面,是在这里,这种情形。 他为什么来了这里?他为什么能来到这里?他想起她了吗?他还记得上一世吗?他是来找她的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子里争先恐后地出现,夏璃心里陷入混乱。 掺杂着一点期待,还有一丝害怕和恐慌。 玉陌看她的眼神亦很复杂,但是和上一世却不同,他能分辨出来那个玉陌和眼前的玉陌,看向她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里混乱一片,不能辨别里头的信息,但是却由此否认了自己刚刚的猜想。 若是玉陌记得上一世,记得她,怎么可能和其他人成亲生子。 不会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能来这里,夏璃也只能归结于两人之间的“缘分”。 情劫情劫,是了,哪有那么容易就结束了。 况且这一世,是她逆天改命,虽然她记得上一世,但是玉陌不记得。 在玉陌的世界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 那么现在,老天安排他们这般相遇,是不是一切又要重来一遍? 夏璃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眼前一片恍惚,一时也不知道曾经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幸福快乐和苦难痛苦,是不是都只是一场幻觉。 “小姐。”张老不知从哪里出现,看了看玉陌,手指间灵力涌动,一副随时攻击的姿态。 夏璃反应过来,阻止了他的动作,此时此刻的张老,理智得多。 她看向玉陌,“我家里地处偏僻,很少有客来,公子是路过吧?” 继而看向一旁的张老,“备些茶水点心过来。” “是。” 灵力撤去,张老退了下去。 夏家别苑有好几道禁制。 第一道,是外头的森林,整个森林有雾障,野兽,鬼打墙,无限长途,无方向。 这里面的每一样,都能够阻挡普通人穿过林子,合在一起,灵士以下的灵修都进不来。 第二道,是夏家别苑,夏家别苑在复制的空间里,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第一面空间。 第三道,是别苑的门,上面有特制的纹符,外人打不开。而且,一旦有人进了别苑,他一定能感知到,但是,刚刚,他完全没有察觉。 张老只怀疑,这个世界难道还有其他的大能之人存在? 夏璃又看向玉陌,“公子,屋舍简陋,既然来了,用些茶点再走。” 说是待客,其实同时也是逐客。 这一世,他们各自婚嫁生子,已经不会有任何的可能。 虽然两人都忘记了,这也从侧面说明,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真是不堪一击。 夏璃如是想着,这个时候她对感情的看法,无比地悲观。 一想到玉陌爱上了其他的人,心里便一阵针扎似的痛。 什么狗屁情劫,就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游戏。换了一个人,照样进行。 夏璃不再看他,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心痛难当。 她引他到了一旁的亭子。 玉陌跟着她,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制,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夏璃察觉到玉陌的眼神,说心中没有波动是假的。 她极力平静下来,“公子为何如此看着我?” 玉陌依旧眼神不离,贪婪的目光,生怕她一眨眼就不见。 但是,她忘记他了。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给紧紧地攥住,泛着窒息的疼。 他想到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名字,叫玉陌。” 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我还知道你是谁,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茶喜欢什么墨。 夏璃垂下眸,点点头。 “姑娘呢?” “我姓夏,单名一个璃字。” 璃璃啊,璃璃。玉陌想起进门时,门头上的夏家别苑。 “姑娘一直都姓夏吗?” “是。” “我认识一个人,她也叫璃璃,但是她姓程。” “世上同名之人众多。” 但是她和你长得也一模一样。 “公子怎会来到此地?” 夏家别苑,从来没有不请自来的客人,玉陌是第一个。 “我来找一个人。” “能找到如此偏僻之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是,我来找我的妻子,和孩子。” 妻子? 夏璃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程,唤程月璃。不知姑娘是否认识?” 玉陌一瞬不瞬地看着夏璃,企图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但是没有,他看到的,是一闪而过的悲伤和苦涩。 为什么? 明明是她。 她的容貌,她的声音。 夏璃摇摇头,“不认识,没有听说过。” 不过,刚刚跟她说的那个名字一样的,想来就是这位小妻子吧。 夏璃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显分毫。 玉陌一直关注她:情真意切,看起来,她是真的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不过公子情深义重,一定会找到的。” “自然,我也相信。” 话落,夏璃反应过来,他找妻子就是,怎么找孩子,孩子不是在宫中吗,还封了太子,难道,还有别的孩子? 呵。 “姑娘可曾婚配?” 夏璃皱眉,一想到自己不知道嫁了个什么人,便心里堵得慌。 “我有一个女儿。” “不知姑娘所嫁何人?” 夏璃看了一眼玉陌,他的眼神无比直接,心虚地低下了头,“公子问我这个,未免太失礼了些。” “嗯,是。” 夏璃这里电光火石心乱如麻,玉陌却是一瞬不瞬注意着夏璃的每一个表情。 他没有看到期望中的表情。 她,是真的忘记他了。 张老端了茶点过来又离开。 夏璃暼了他一眼,“吃完就走吧。” 心里的悲伤霎时涌出,顿时就红了眼眶。 玉陌抬头,对上一双红白如兔的眼睛,仅一眼,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第461章 终于找到她了 - 卿谋 - 安绵绵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玉陌定定的看着她: “姑娘见谅,刚刚并非有心唐突姑娘。实不相瞒,姑娘和我的妻子长得非常像。” “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 “姑娘说得是,是我太心急了。”这话一语双关,说得意味深长。 夏璃没有接话,预备离开,玉陌慌忙起身,“不知姑娘能否收留我几日,刚刚在林子里遇到些奇怪的事情,受了伤,亦精疲力尽,怕是不能再走,希望姑娘通融一二。” 夏璃心一凛:受伤了? 她没有回头,“一会我会让张老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多谢姑娘。” 玉陌看着熟悉的身影离开,眼中的柔情似水浓得化不开。 很快,张老带玉陌到了客房,又送了些伤药过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玉陌厚着脸皮问了几句,张老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做完事情便退了出去。 只是这个时候,玉陌哪里有心情休息。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企图将眼前的事情理顺。 从种种迹象,他都能确认那个自称夏璃的姑娘,就是月璃。 但是她不记得他了。 刚刚,他看月璃对他的态度,并不是普通陌生人那般,仿佛是认识他的,但是,为什么又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玉陌快被自己绕晕了,但是心却安定了下来:他终于找到她了。 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眼,他的心便归了位,那种踏实的感觉,真好。 只是,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人明明在眼前,却隔着千山万水。 眼下,却怎么办呢? 慢慢来,循序渐进,先搞清楚情况? 或者重症下猛药,拖泥带水怕夜长梦多。 玉陌心中焦躁,抓耳挠腮。 另外一边,同样不平静的,还有夏璃。 她也有许多问题,却不能去问玉陌。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 夏璃打开房门,心中咯噔一下,是玉陌。 “我的手下还在外面,他们或许会担心我,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送封信出去?” 夏璃垂眸,他是皇上,若许久没有消息,外头的人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子他们是毁不掉,就怕有什么消息传到外头,被那些灵修知道,亦是麻烦。 “一会,我让张老送你出去,正好你的人在,可以带你下山。 这里不是寻常之地,以后,莫要再来。” 说着就要关上门。 “别。”玉陌把住门,对上夏璃清冷的眼,心知她是动了真格,心中焦急。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去别处看看。” “不,我要找到人就在这里。” 夏璃看着她,眼中情绪不明。 玉陌:“她在这里,她就在这里。” 看夏璃无动于衷,情急之下,玉陌从怀中掏出帕子,打开,拿出琉璃玉佩,递给她。 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见夏璃的诧异声,“你怎么会有这个?” 玉陌眼中大喜:她认识。 “你帮我送信,我告诉你。”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出来。 夏璃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愣了一下,想起上一世他登基为帝后,她亦在御书房帮他研墨的场景。 张老过来拿了信,又离开。 “说吧。” 这个琉璃玉佩,是凌云大陆的东西。 上一世,他们的定情信物,是由一整块琉璃玉一分为二,请大师雕刻而成。 战场上,玉陌死的时候还紧紧握在手里,她的亦是。 但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玉陌伸手在脖颈上拉了拉,另外一块也出现在她面前。 “你在哪里得来的?” “京城,武安侯府,程家嫡女的闺院。” 武安侯府,程家。 夏璃回想着程家是谁,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元瑾继位的时候,他的皇后就是程家嫡女。 她记得还是南宫家的后人。 为什么和她扯上了关系? 她是见过她的,毕竟是元瑾的皇后。 记忆中,这个程月璃,柔弱没有主见,一心挂在元瑾身上,是个典型被封建社会三从四德思想荼毒的名门小姐。 倒是长得不错,和她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程月璃是江南女子那种秀丽柔美,而夏璃是倾国倾城明丽无双的美。 她们,是不同的人。 “这一块,是……” 夏璃止了声,这琉璃玉是一对,一块挂在玉陌身上,那么另外一块…… “这一块,是你的。”玉陌递过去,夏璃却不敢接。 “难道不应该是你妻子的吗?” 他来找他的妻,琉璃玉是一对,为何说是给她的。 “是。”玉陌目光灼灼,回答得笃定。 夏璃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玉陌是什么意思。 “你……” 她想问:你想起来了吗? 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是东西就摆在她面前,她一时无比疑惑。 还没有说完,玉陌抢道,“你想起来了对不对,璃璃。” “你叫我什么?”夏璃紧紧地盯着玉陌。 “璃璃。” “你认识我?” “自然。” “我叫什么名字?” “程月璃。你就是我要找的妻子,我们有两个孩子。” “我是谁?” “武安侯府的嫡女,程月璃。” 夏璃一个不稳踉跄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成了她?” “你娶了程月璃?” 玉陌:“是。” 夏璃:“我叫程月璃?” 玉陌:“是。” 夏璃:“我们……有两个孩子?” 玉陌:“是,一个在我身边,一个在你身边。” 反正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玉陌干脆都说完了。 重症用猛药。 “在我身边?你见过了?”夏璃几乎是确定的语气。 玉陌:“是。我见过绵绵了。” 夏璃:“所以,绵绵和姜敬亭是兄妹?” 他们只差了一日,怕是只差了夜里的相隔时间才对。 玉陌不知是喜是惊,“是,你知道敬亭?” 转而又道,“你知道我是谁?” 夏璃眼中有泪,不知如何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 “是,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姜敬亭。” 玉陌急急出声,能听出语气里的委屈:“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夏璃摇头,绝色的容颜,一滴清泪缓缓而落,喃喃:“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程月璃。”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彼此吗? 夏璃说不清楚心中什么感受,只觉得百感交集。 原本以为,各自嫁娶,再无交集。 原来,还是。 玉陌看到夏璃这副模样,心痛满当,上前两步,却见她连连后退。 “玉陌,你记着,我是夏璃,我不是程月璃,我也不是武安侯府的什么小姐,我就是夏璃。” 夏璃面色哀痛,带着无尽的悲伤,说不出的凄凉之感,玉陌只觉得心中疼痛窒息。 她转过身去,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无力:“我是夏璃。” 第462章 开门见山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从回房后,便把自己关在里面。 张老送来的饭直接放在了门口,这是三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走的时候,张老特意多看了一旁的玉陌几眼,玉陌就守在门外,一样没吃没喝也不说话。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夏璃怔怔的。 玉陌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上一世,使用秘术前,她想的是回到可以改变一切的时候。 按照温如言的说法,扭转乾坤是夏家秘术,夏家在凌云大陆那么多年,能行此秘术的,怕是只有夏家那位不知所踪的老祖宗和夏璃了。 但是夏璃没有经过夏家系统的学习,只靠着强劲的血脉之力做成功了这件事,若是让凌云大陆那些老家伙知道,怕是整个凌云大陆都会不安生。 夏璃成功了,却因为操作不规范,也把自己置于险地,魂灵受损,忘记了前尘。 这个程月璃是南宫家的人,月璃不知道自己成为这个身份,和这一点有没有关系。 温如言一直不肯告诉她过去的身份,嫁的是谁,她以前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嫁的人太不好,温如言才不想让她知道。 现在看来,温如言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可以理解温如言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无非就是不希望她再和玉陌有瓜葛。 但是,如今看来,他做无用功了。 还有绵绵。 今天看见了玉陌才发现,绵绵的长相,是有几分和玉陌相像。 她早该想到的,绵绵和姜敬亭就差了一日,玉陌自己也是龙凤胎。 她可能自己心里也不相信,所以一直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夏璃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之前一直以为玉陌娶了其他人,而她又嫁了其他人,对于这段感情,她一直催眠自己,已经结束了,不可能了。 但是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之前以为的都是错的。 玉陌没有娶其他人,她也没有嫁其他人。 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本来,她应该高兴的。 哪怕兜兜转转,还是你。 但是,这里面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程月璃。 她是她,她也不是她。 吃自己的醋?生自己的气? 夏璃感觉自己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棉花上。 心里极不舒服,却撒不出来。 对于她来说,程月璃就是别人。 现在,玉陌依然娶了别人,和别人成亲生子。 她明明该吃醋的,明明该生气的。 可是那个别人又是她自己。 之前她觉得两个人没有交集,她没有资格,现在她有资格了,却不能。 没有比这更让人怄心的。 夜凉如水,月光如纱洒向大地。 “咿呀。”夏璃打开了门。 玉陌面露欣喜,上前两步。 “你进来。” 声音清清凉凉的,依旧听不出情绪,玉陌抬脚跟了上去。 “说说你和程月璃的事情。” 玉陌哑声,但是她能开口,就是好事,最怕她什么都不说,要让他猜。 “你想听什么?” 这时候,玉陌是确定眼前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们……的故事。” 她想听他说,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想再多也没有用,事情总要解决,就该知道前因后果。 知道了所有事情,才知道往后该怎么做。 才知道做什么决定,自己能最大限度地不后悔。 温如言知道也不会说太多,玉陌什么都知道,由他来说最好。 夏璃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最忌猜来猜去,无论怎样,发生什么事,沟通都是最好的通道。 又没有什么万不得已必须相互瞒着的理由,所以,那就开门见山吧。 只是,她还没有认可自己就是程月璃,主要还是不习惯,所以话里话外,对程月璃的称呼,都是“她”,而不是“我”。 “我和你……” 夏璃一个眼神看过去,玉陌心里立马一哆嗦,改口,“我和月璃……” 很拗口,无比拗口,但是,玉陌依旧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原本很深情的回忆,最后都变成了直白的叙述。玉陌就是想煽情都没有条件。 感觉是在月璃面前说他和另外一个女子相亲相爱的过程,总有一种出轨背叛被抓包,老实交代的既视感。 令人战战兢兢。 每当他想多渲染一下氛围,就见夏璃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只能缓冲下来,中规中矩。 太平淡了又怕对方想不起来。 玉陌忐忑着,无数次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在夏璃的脸快黑成锅底的时候,终于把故事讲完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随手就拿起桌上早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大周皇帝,怕是只有夏璃才能见到。 “说完了?” “说完了。” “嗯,确实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玉陌正想笑,但是看到夏璃微蹙起的眉头,又笑不出来。 夏璃在回忆里回想着上一世的程月璃,跟玉陌口中的,完全是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还有梁昭…… “好了,你说完了,就该我说了。” 玉陌点点头,一副小学生的乖巧模样。 “我不是程月璃,我也是程月璃。” 玉陌面带不解。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有些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就是……嗯,一些无法用常理推断的,超自然现象。” 说着,手一挥,屋里的灯全部熄灭,再一落,又恢复原样。 “这些都是小儿科,我再让你看看……” 夏璃伸手,手指抓住玉陌的视线,灵动如花,一眨眼,玉陌眼前出现了一片影像: 是破碎的画面,光怪陆离,一闪而过。 悲戚感渐明。 残阳西沉,薄雾渐起。 他看见了他自己: 全身氤氲着嗜杀的煞气,扬起风浪,刹那陷入疯狂。 黑色幕布翻转,周围充斥着喊杀声,鼻间是浓郁的血腥味。 杀戮,迫害,血剑,残阳。 有人四处逃窜,杀伐四起。 杀戮,死亡,无止境的惊慌。 从魔鬼地狱传来的冰冷气息,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有一女子,面容熟悉,戴着黑色彼岸花面具,蹙起月眉,目光如钩,幽深如狼。 血幕落下,饿殍遍野,一地荒凉。 薄雾散去,天地荒芜。 秋风起。 白骨飞沙。 大地苍茫。 第463章 我是绵绵和敬亭的父亲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眼中霎时一片赤红,别苑里的灵力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动荡。 夏璃收回手,一阵心惊。 怎的反应如此大? 她施展的是那本夏家秘籍上的一种术法,可以让人看到自己的前世过往。 是,她存着私心,希望玉陌能看到她,认出她。 但是显然事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夏璃看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不知道是不是又是自己操作不当,路子太野,心想着回到凌云大陆后,一定要想办法学一学夏家的正规学习系统。 “你看见了什么?” “杀戮。” 玉陌仿佛还没有从那个景象中出来,两个字说出口,带着寒冰一样的气息,嗜血骇人。 月璃心虚,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没有再问。 等玉陌缓和些了,才又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和这里的人,不同。” 玉陌想起刚刚的画面,又想到外头的那片林子,点点头。 这应该就是那些传说故事中,所说的异能吧。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六年前,我从另外一个世界到了这里,成为了程月璃。” 玉陌皱眉,直觉夏璃接下来要说的话里,有什么重大秘密,而内容,怕不是他想知道的结果。 他想拒绝,又想了解。 不过,听眼前的人说的话,他想了想,大概就是程谦去世之后。 自从月璃和他有了交集,离人归便把月璃的消息,事无巨细送了过来,上面有记载:月璃从长安到京城为程谦送灵,大病了一场。 “之后的事情,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想来你都知道。 我是在三年前苏醒的,程月璃生产那一日,痛死过去,而后,我就真正到了这个世界。” 半晌,玉陌才抬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人,不是程月璃,也是程月璃。 荒谬,太荒谬了。 玉陌想笑,却笑不出声。 所以,程月璃,已经死了吗? 那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呢? 既然她是夏璃,那真正的程月璃去了哪里? 玉陌抬头,看向夏璃,眼神里不知是何种情绪。 杀了她,月璃会回来吗? 这种想法只出现一瞬,玉陌只觉得心痛难当。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只是有伤害眼前人的想法,就那么难过。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不是程月璃。” 玉陌看着她,很快又低下了头,走了出去。 夏璃只暼了一眼,不忍再看,心爱的人为其他女子失魂落魄心伤,这种体验,可一点也不好受。 但是夏璃理解他。 因为玉陌不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而自己这一世又和他没有交集。 程月璃作为他的伙伴,他的朋友,他的妻子,他这样的表现,是正常的。 夏璃极力为他开脱,企图在自己这边,能让自己正视这段关系,起码不要让彼此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 但是心里,真难受啊。 夏璃坐在桌前,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右手不停的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镯,企图消弭心中的慌乱。 这是她从小以来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右手总爱摸左手手腕上的镯子。 这只镯子,是年幼在凌云时,有一次历练偶然得的玄玉,她让人镶嵌在了镯子里,炼成了一件法器,一直随身带着。 一夜无眠。 夏璃如此。 玉陌如此。 第二日一早,玉陌来告辞。 这个时候,他再找什么理由留下来,就显得动机不纯。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夏璃还是莫名地心一抽。 “多谢夏姑娘如实告知。” 夏璃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一会,我会让张老送你出去,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你,和我们不一样。” “我明白。” 这两日,玉陌几乎把之前所有的观念都打碎,又重新重组了一遍。 “还有绵绵,你带她走吧。她跟着我,不合适。” 夏璃的声音,带着些许落寞,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又带了那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玉陌抬头,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若是没有夏璃,两个孩子也不会来到这世上。 看着这熟悉的面容,却不是熟悉的人,玉陌心中的感觉十分的不适。 “好。”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我是他们的父亲。” 夏璃尴尬地别开头。 真不敢相信,这样疏离的话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 “以后,我可以带他们来见你吗?” 夏璃愣住,好一会才开口,“以后再说吧。” 她是想拒绝的,长痛不如短痛。但是把话说死了,以后有个万一,没有退路。 “好。” “出去以后别跟任何人说起这里,对你不好,对我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玉陌心中一动,这么严重?但是并没有多问,点点头。 两人没有再说话,空气仿佛静止。 虽然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月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玉陌总觉得自己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就是那种,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便极度难受的心情。 这种难受,源自于以后再见不到她。 昨夜,他想了很多,其实他总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月璃并没有死。 不,是他爱的人没有死,无论她叫什么名字。 只是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通里头的关键,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把这些都归咎于夏璃说的那些话,她说她不是。 “我走了。” “嗯,照顾好敬亭和绵绵。” 夏璃有一瞬间无比悲伤,这个场景像极了民政局门口要离婚的夫妻。 感情破裂,平静分开。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们有两个孩子,或许我们…… 玉陌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表示不理解,但是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 他没有时间考虑,他的话快过了他的思维。 “不,我不愿意。” 夏璃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 玉陌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不认识她,她不怪他也不怨他,早就该想到这种场景的。 但是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一个替代品,还是他爱的其他人。 不,她不愿意。 玉陌噤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陌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个字出口,他对着她拱了拱手,行了告辞礼。 夏璃回了一礼,眼神中有些许波动,她的嘴角牵出一丝笑,看起来勉强得难受。 玉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夏姑娘,曾经,我们可是认识?” 第464章 根本走不掉 - 卿谋 - 安绵绵 林子的那一边,拿着信的影七一直在外头等着。 手中的信是主子的字迹没错,他没有看到人,身边那几人也没有看到。 昨日,这封信就凭空而落,出现在他手中。 影七忍住心中的诧异,从笔迹暗号到特有的符号,传递出的信息:信是主子所写,一切都好,安全。 影七这时候除了相信林中有仙人,已经没有别的想法。 还好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主子的安全,便说明了他们的决定是对的。 影七缓了口气,快速地做了安排。 林子旁只留了一队十人,准备着主子出来的时候随时接应。 其他的都在半里外等着。 一是显示对神仙的尊敬,二来,是怕个万一。 做完这些,便安心地只等着人出来了。 也有其他底下人来问的,从前影七也会说上几句,但是这一回,几乎是闭口不言。 大家心中各自揣测,不过影卫的纪律在那里,大体上总是规矩的。 玉陌之前也出过几次门,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找人,不过,只有少数影卫知道玉陌要找的是谁。 从前都是打探一番,问问话,像这一次如此大动干戈的,还是头一回。 影七心中隐约知道,这一回,应该是有了夫人确切的消息。 在宫里时,偶尔听影二影三说起夫人,夫人……他是见过的,他也希望夫人回来。 原本影七以为,玉陌总得过几日才会出来,没想到,那么快。 出林子的一路上,玉陌有好几次开口询问,张老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句话也不答。 只是,在中间一处玉陌看起来无比寻常的地方,张老停了下来。 玉陌也停下来,四周有风声,鸟声,溪水声,和来时的那种死寂完全不同。 张老面露疑惑,看了一眼玉陌,继续往前走,玉陌也跟着走,没有发现手背上的水滴,出现一瞬又消失不见。 在他们身后,有听不见的声音在说话。 “你们感觉到了吗?” “是,是小六。” “是那天路过的那个人。” “小六一定是被他带走了。” “那怎么办?小六是不是以后都回不来了呀。”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会的,我们都是一体的,只要我们还在,小六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它……为什么……不回来?” “小六一直贪玩,没准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那边,水滴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猜测着,这边的小六欲哭无泪,不是它贪玩,也不是它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是它根本走不掉啊。 小六抬头看了一眼玉陌,一脸幽怨。玉陌脑中想着事,也并未注意到。 这一次出来的时候,发现森林里的雾障散了许多,张老在前面带路,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穿过了林子。 让玉陌有一种错觉,他进去的林子,和出来的林子,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在林子边缘,张老停了下来,“公子直走,便可以出去了。” 张老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身有异能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没有因为玉陌是普通人便眼带看不起。 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有的,就是一个仿佛没有情感的行动木偶。 但是玉陌知道不是,张老对夏璃说话的时候,是尊敬的。 这就说明,张老是一个摈弃了个人情感,眼中只有事情的人。 按照佛家的话来说:这样的人,可不是说看破红尘自律就能做到。 这是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四大皆空而不空,他们是主人最忠实可靠的仆人。 不由得,玉陌对能培养出这般下人的人,肃然起敬。 “多谢。” 张老转身离开,只见他身影晃动,须臾之间,便走出老远。 玉陌回想起进林子之前的心情,和现在天壤之别,心中五味杂陈。 往前走了百步,便看到影七几人守在路口处。 “主子。”影卫们迎上来。 玉陌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森林里雾障依旧,刚刚出来的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进去时,不分南北的样子。 夏璃说的那些事情,太不可思议。 但是玉陌明白,那都是真的。 想起他告别时问的最后那个问题,玉陌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下山。” “是。” 浔阳城。 姜敬亭和绵绵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引来路人的一众围观。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 每日出门溜达,是哪里有好吃的去哪里,哪里有好玩的去哪里。 只几日功夫,浔阳城出现了一对金童玉女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小姐,不过看穿着姿态,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才有的模样。 一点也不怕生。 有些看着他们可爱,想要逗弄一二的人,一看他们后头跟着的影一影三,凶神恶煞的,哪里还有胆,一个个只敢远远地望着。 “哥哥,你看那个扇子好漂亮呀。” “妹妹想要吗,我去买一个来。” 绵绵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会说话似的。 姜敬亭立马从怀中拿了银子,小跑着到小摊前,踮起脚,伸出小手,举着银子,指着其中一个小扇子,“我要这个。” 自从和绵绵出了几次府,姜敬亭也学会了用银子。 小贩眉开眼笑,拿下小扇子,接了钱,暼了一眼小家伙身后的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规规矩矩地找了钱。 姜敬亭对这样的互动还十分新鲜,点点头,拿着扇子小跑着回去。 “呐,妹妹。” “谢谢哥哥。”绵绵拿着小扇子把玩了一会。 姜敬亭如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头微微扬着,神气活现,被需要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过姜敬亭还不懂,只是觉得很开心,很高兴。 他牵起绵绵,绵绵吃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腮帮子被挤得老大,看起来又萌又可爱。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姜敬亭,“哥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起玉陌,姜敬亭语气有些低沉,其实他也很想爹爹了,但是不能让妹妹瞧出来。 看着绵绵期待的眼神,安慰道,“快了吧。” 第465章 绵绵回去吗?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旁某座客栈的三楼。 有一双眼睛也看着这一幕,面露疑惑。 “太子殿下如何会在这里?” 温询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日了,关于他要找的那个东西,没有任何消息。 而他手中的罗盘,自从那一日之后,也再没了动静。 温询想着这么找如大海捞针,还是应该得了确切消息才好。 可是…… 一想到那个南宫族人,温询皱起了眉头。 “胃口越来越大。” 但是没办法,现在他只能倚仗他。 那个东西,既然已经出现了,他便一定要得到。 当日,温询便离开了浔阳城。 从凌云大陆来时,他带了一些法器,这次发现了那个东西的下落,转瞬便到了浔阳城,用的,就是一种中阶法器,可以瞬间移位千里。 不过这种法器使用次数有限,他自然不能浪费。 来时,是为了追寻那个东西的下落,事关紧急。如今要走,无关紧要,便选了马车。 但是,走之前,他还是安排了人在这守着,他倒不怕那些人据为己有,因为那个方法,只有他会。 这一趟来浔阳城,温询没有想到会碰见温如言,最没有想到的,是温如言来这里也是为了那个东西。 不过,他才不信温如言会自己用,大概率是有别的用途,或者,是菩提老祖的意思。 温询不笨,这种事一想,便能察觉到苗头。 他还记得,当时到了客栈的时候,温如言身上的那几缕其他气息的灵力,说明刚刚起码出现了好几个灵修。 温询微微眯眼,若是温如言有什么消息不会告诉他,他只能靠自己。 也罢,反正一直也没靠过其他人。 温询心中恨恨,对那个东西志在必得,若是温如言挡了他的路,他不介意杀了他。 温如言自是不知温询此刻的想法。 这些日子,他一直蛰伏在暗处,并未离开。 这会见温询离开,这才出来。 径直去找了温询安排留下的人。 不料,那家伙看着不咋的,但是嘴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温如言见他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收了。 顿时,对方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不见。 处理完。 温如言去了楚家。 楚长歌这些日子心里有事,哪里能静下心来读书。 楚家人对他的出现,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仿佛有他没他都无关紧要。 对此,楚长歌也并不介意。 这一日,楚长歌正拿着一本新词抄写着,突然感觉到一阵风略来,再一看,自家师父自己好好地在桌前坐着喝茶了。 “师父。” “昂,不错,这一趟,徒儿进步了。” 楚长歌无奈,也不解释争辩,看向温如言,“师父有事?” 温如言放下茶杯,“有。” 他不敢轻易去测楚长歌的灵力,那一日,该看见的,他都看见了。 “你想回别苑吗?” “我可以回去吗?”楚长歌面露欣喜。其实他心里明白,夏璃让他离开,就是不希望他和他们在一起。 这三年来,楚长歌一直在别苑里生活,多多少少总能感觉到别苑的特殊来。 “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你师姐问起,你就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长歌愣了一下,“我……” “哎哎,让你这么说就这么说,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好。” 温如言看了他一眼。 温询一直说的是那个东西,而不是那个人,他猜测那个东西是在楚长歌身上。 具体是什么,温如言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楚长歌在外面,一定很危险。 他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时时跟在楚长歌身边,就算可以,但是一旦温询发现了楚长歌的身份,一定会主动出击。 到时候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他现在,灵力倒退和温询差不多,不一定保得住他。 而且,温询对那个东西志在必得,用出些什么手段他们更没有胜算。 所以,眼下来说,让他去别苑是最好的办法。 之前,他只知道楚长歌有些特别之处,能帮到夏璃,并不知道他有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夏璃让楚长歌离开,是觉得他应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不愿连累这个世界的人。 但是现在,温如言猜测,或许楚长歌并不是,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让楚长歌这么说,而且楚长歌身上有灵力,也算说得过去。 无论如何,先保证他不被温询发现再说。 而且让楚长歌留在夏璃身边,也是他的初衷。 看如今楚长歌对夏璃的态度,他还省了许多口舌。 “现在就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一趟,正好有些事,要交代。” “绵绵呢?” 温如言瞳孔深邃漆黑,那一日,事出突然,他将人托付给了影卫。 之前为玉陌治病的时候,他是见过影一的,作为玉陌的贴身护卫,却被派来跟着他,可见,玉陌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而且,这几日,在浔阳城,他并没有看见玉陌,两个小家伙倒是出来了无数回,都是影卫跟着。 他猜玉陌应该去了碎叶城。 至于有没有找到夏璃…… 他原本是觉得夏家别苑到底不同,玉陌虽是大周皇帝,但是也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应该不会发现才是,但是这两日,他察觉到有些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夏家别苑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得回去看看。 正好把楚长歌带回去,将他的事情和夏璃说一说,心里有个防备。 至于绵绵…… 反正之后要去江南见南宫族长,到时候再接回来,现在去,徒生变故。 其实在温楚言心里,也是偏向让绵绵跟着玉陌的。 之前,是怕玉陌在绵绵口中知道一些消息,从而发现什么。 但是现在,玉陌去过碎叶城,而绵绵能说的也就那么多,反倒能让人放心。 就算以后有怀疑,找不到夏家别苑,也是白搭。 这会找不到,以后也不可能找到。 若是这回找到了…… “我和你回去一趟,等出来再找绵绵。” “那绵绵跟着他们……” “放心吧,没有比跟着他们更安全的了。” 第466章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 - 卿谋 - 安绵绵 回别苑的路上,两人和玉陌插肩而过,不过玉陌走得很快,并没有发现他们。 两人到了碎叶城,立马上了山,进谷。 夏璃看到他们很是诧异。 “师姐。”楚长歌笑嘻嘻的,一到别苑,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绵绵呢?” 夏璃没想到他们回来那么快,温如言还好,但是看到楚长歌,心想可是出什么事了。 “绵绵很好,我有事与你说,便先回来一趟。” 夏璃吐出一口气,“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温如言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楚长歌看他们有话要说,立马道,“我去收拾屋子。” 说着抬脚便离开了。 “哎……”夏璃喊了一声,看向温如言,楚长歌这是要长住的样子。 “是我的决定,一会我会跟你解释。” 夏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后面的亭子走去。 两人坐下,付婆婆端了茶来。 “说吧。” 温如言抬眼,“你先说吧。” 夏璃呶了呶嘴,开口,“玉陌来了。” “来这里?” “是。” “他怎么进来的?” 夏璃摇摇头,“张老说,玉陌来的时候,他半点感应都没有。” “他到了别苑外?” “不,他直接进来的,走到了花园那里,张老才发现。” 温如言满脸诧异,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这里是夏家别苑,他……” 接着看向夏璃,“你没有问问他,如何进来?” 夏璃低头,“忘记了问。” “怎么……”温如言噤声,原本想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忘记了呢,但转念一想,便察觉出不对来。 一定是出现了别的更大的事情,才会将这件事情忽略了。 温如言侧过头,手指相交,相互摩挲着,显示着他此时此刻的心虚和紧张。 玉陌既然来了,一定是该说的都说了,那么夏璃也一定知道他瞒她的事情。 也不知夏璃会不会怪他。 “他见过绵绵了?” “是。” “如何见的?” “意外。” “在哪里见的?” “浔阳城。” “楚长歌的家乡?” “是。” “玉陌去那里做什么?” “找楚长歌。” 夏璃愣了一下,没有问玉陌找楚长歌做什么。心里想到那些事实,不愿再给自己更多难堪。 “绵绵和玉陌相处好吗?” 温如言想起楚长歌说,绵绵一见到玉陌便叫爹爹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夏璃看他不说话,又问,“是不是还不错?” “是。” 夏璃轻笑一声,“那就是父女缘分了,” 温如言暼了她一眼,“他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 “阿璃。” “师兄不必解释,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 “他说我之前叫程月璃,是武安侯府的嫡大小姐,也是他的妻子,姜敬亭的母亲。 师兄,原来我生的是龙凤胎。” 夏璃幽幽地看向温如言,温如言心虚,低着头,“是,我想着两个带走你太累,他有个孩子好歹有个顾忌,不然到时候满世界地找你,到时,朝廷中怨声载道,总归是不好,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嗯,师兄考虑得很周到。” 温如言不敢轻易接话,不知道夏璃这话,说的是正的还是反的。 他怕夏璃埋怨他。 “只是,想到自己其实有两个孩子,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那你……” “他们跟着玉陌很好,我已经和玉陌说过了,以后就让绵绵跟着他。” “阿璃,我会带你去看看他们。”温如言立马接话,他知道夏璃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她是爱他们的。 更何况,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儿子,夏璃不说,不代表不想。 他们情况特殊,才不得不如此,但是,若有可能,夏璃一定是想见他们的。 “你和他谈得如何?” “他把他知道的告诉了我,怎么认识程月璃,怎么会和她成亲,他……他们怎么相爱,说了许多许多。” 夏璃的声音带着落寞,或许,只有在温如言的面前,她才能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感情,不用掩饰。 “他还说了梁昭。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注定,程月璃和他们两个也有着不小的瓜葛。” 不过,这一世,确实是玉陌先遇到她,她也没有参与进梁昭年少一起长大的十年,曾经的一切,便没有发生。 算起来,这确实是她想要的结果。 除了她自己,想起程月璃这个人,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你以前认识玉陌?” 温如言错愕抬头,“是,是你……找到了我,让我救他。” “程月璃认识你吗?” “不认识。” “都是命,逃不掉的。” 夏璃轻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让听的人无比难受。 “阿璃,其实……其实你可以想一想,这一世的你和上一世的你,容貌一模一样,其实……” “那又如何呢,我依旧不是程月璃。” 夏璃知道许大夫的意思,但是,她好像走进了一个怪圈里,出不来。 感情里的事,外人如何说都是无用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开那个结。 爱情这个东西,有绝对的主观性,和排他性。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所以,只能自己想通,自己消解,自己遗忘,自己同意。 自己走进去,再自己走出来。 爱情,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夏璃敛下眸,像是陷入了某一种情绪当中,“他说他来找他的妻子,他说他的妻子名叫程月璃,他说我就是程月璃。 他说得很真诚,刚好和我的时间都对得上。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告诉他,我不是程月璃,我是夏璃。我从另外一个而来。 六年前,我没有苏醒过来。 我错过了他。” 夏璃的声音无比悲伤,温如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阿璃……” 从小到大,他见过夏璃的各种样子,唯独没有这一种,毫无办法,不知所措。 他感觉到她的悲伤和难过。 心痛如涓涓细流,在血液里沸腾成火。 第467章 我家有女初长成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的难过,从四肢百骸溢出来,她想哭,却没有泪水落下来。 此时的难受和之前的难受完全不同。 之前,夏璃自己消化完那么多的信息。 过滤出来的残渣无处倾倒,堆在一处,郁闷到让人发慌。 现在说了出来,就像是将那一堆垃圾扔了出去,回想起来觉得委屈难受。 但心里,已经清明许多。 况且,温如言是知情人,凡事她不用说尽,点到即止,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待所有的情绪揉成团,丢进火盆里燃尽,已经好受许多。 温如言没有说话,就在旁边陪着她。 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这般在旁边陪着她。 捡到夏璃的时候,他刚刚百岁。 彼时,夏璃刚刚生出来不久,可能才半月的时间,看起来瘦瘦小小,抱在怀里只有一只小兔子那么大,无端让人心生怜惜。 夏家主母命体己的下人,偷偷把她丢到野兽林去,下人听令,却害怕,没有进到林子里头,只放在了野兽林外头的小溪边。 在那下人走后,他将人捡出来。找人写了名字来历,伪装成是夏家人的手笔。 而后,把她抱到了菩提山脚下,被同门带进了山,他状若无意跟师父说起此事,希望她正大光明留下来。 夏璃这个名字,是夏家主取的。夏家主在夏璃出生的第三日,便闭关了,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温如言猜测夏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一切怎么会那么凑巧,刚刚出生的嫡小姐,却被扔了出去。 不过,这些他并不关心,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爱,若能活下去,最好不过。 跟菩提老祖提起,也只是希望把人留在菩提山,当个普通弟子也好,活下去总归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想到,那一日,菩提老祖亲自见了夏璃,更没想到,收了她做关门弟子,从此,他看着她一日一日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小娃娃,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从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到青葱豆蔻年华。 我家有女初长成,倾国倾城绝色貌。 菩提山上那么多人,她说:师兄,我只跟着你。 …… 温如言呼吸有些凌乱,回过神来,不让自己去想。 转头看向夏璃,“阿璃,你别难受。” 夏璃脸上依旧有难过之色,“我没事,就是在想,这情劫,如何过得。” 原本以为安安稳稳过百年,大家相安无事,等着时间让一切结束。 但是现在,他们心里都知道: 这老天爷,怕是要搞事情呢。 夏璃一直觉得,从她苏醒,情劫这件事情,便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存在着。 要说没有,他们其实又始终藕断丝连。 要说有,她观照自己的情绪,又觉得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就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先不论它走向如何,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却被人事无巨细点滴都说尽了。 说破了。 毫无美感可言。 “没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夏璃看着他嘴角浮起笑来,“谢谢师兄。” “我现在怎么有点觉得,这情劫情劫,像是在打一个游戏一样,我置身事外地看着它,起落都在预料之外,我有些弄不清现状的用意了。 总有一种没这么简单的感觉,但是现在,又确实在这个状态。 上一世,我爱他,不知情劫之事,一切随心出发。 如今知道了情劫之事,一切都按部就班有迹可循,仿佛能看到后面发生什么。 每做一件事都要看看老天如何出牌,等它出牌我再想下一步,在感情里来说,真的一点都不好。” 爱情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像暗夜里开的紫昙花,散发着幽幽的芳香。 不经意间,沁人心脾,让人流连忘返,记忆深刻。 但是,一旦把它装进一个框子里,用灯照着,日日旁观着看它,就变了味道和模样。 夏璃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温如言抬手,摸摸夏璃的头,“无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去了就好,别难过。” 夏璃点头,“不难过了,刚刚有一点,这会和你说过,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 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她可以依赖可以信任的师兄。 “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该你了。” 温如言挠挠头,“其实我最想问的,是玉陌。” “你知道他来?” 把事情说出来,一吐为快,又有一个知根知底知对方的人可以倾诉,夏璃已经好多了。 除了有些地方依旧想不通。 “嗯,知道。” “没拦住?”夏璃揶揄,之前温如言千方百计不让她知道。 “拦不住,最主要,是我不觉得他能找到你,这里可是夏家别苑。” 夏璃往前凑了凑,“但是现在他来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原因?” 温如言摊摊手,“不知道,我现在怀疑,他也和我们一样,但是他身上又没有灵力。 还有,就算是灵修,也找不到这里才是。” “是,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嗯。” “我遇到温询了。” “哦,发生了什么?” 温如言将楚长歌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日和温询的对话里的信息,告诉了夏璃。 “你是说,温询要找的是楚长歌?” “是,不过温询一直说的是那个东西,不是那个人,所以,我更怀疑他觊觎的,是楚长歌身上的什么东西。” “可是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灵力。” “别说你了,我见着的回数都屈指可数,最主要的是,那灵力,稍纵即逝,一下就不见了。 却无比霸道,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灵力波及打出老远。” 想起当时在客栈里的情景,温如言疑惑渐深。 “能否看出来是哪一阶?” “倒不是上了阶层,否则就那种力量,现在你怕是见不到我了。是初始灵力。” 夏璃手撑下巴,露出沉思状,“那,若是楚长歌修炼……” 温如言摇摇头,“具体会如何,我也不好说,不过,你以后找机会可以让他试试。 我感觉,会有惊喜。” 第468章 带你去二十一世纪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站起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向后一躺。 这是她最喜欢的休闲姿势,从小到大亦是如此。 “那倒是奇了怪了,师兄见多识广,你觉得他……” “能被温询觊觎的,能是什么凡物,反正不该是这里的人就是。阿璃,让他留在这里吧,若是被温询之流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温如言心中其实是有猜测的,只不过一没证据,二猜测太过大胆,便没有说给夏璃听。 只能点到即止了。 夏璃嘴角划过一抹笑,开口,“师兄,他可是你温家的人,你这样会不会太见外了?” 温如言冷哼一声,“温询想坐上家主之位,温家落在他那种人手里,是温家的灾难。” “嗯,也对。” 夏璃在躺椅上侧了侧身,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师兄,你说玉陌会不会也和楚长歌一样,不是这里的人,但是灵力时有时无,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毕竟,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楚长歌,但是既然出现了,没准也会有别的类似人物出现。 温如言想了想,否认,“应该不是,如果楚长歌一个人,可不能通过外头的林子,也不能进到别苑里来。如你所说,但是玉陌可以。” 夏璃点点头。 “还有,玉陌是皇帝,凌云大陆的人,不能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特别是这种影响历史进程的事情,一旦冒头,天地规则直接便把人给灭了。 哪里能坐上那个位置。 你看温询,虽然在京城,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没有任何实权,随时被换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夏璃恍然记起来,应声道,“对对,我把这个忘了。这么说的话,玉陌不会是凌云大陆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好解释了。” 温如言皱眉,他和夏璃的关注点不一样,他想的是: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明夏家别苑不是铁桶一块,他有些担心夏璃的安危。 夏璃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摆手,“师兄别担心,要对夏家别苑有信心。 我猜是玉陌的身份不同,毕竟是一国之主,我们知道国主是有气运在身的,肯定和旁人不同。 又或者是情劫的原因,让我们两个的身上有什么牵连。我在这里,所以他能来。 总之啊,担心无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温如言见夏璃安慰他,心中舒出一口气。 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夏璃都那么乐观。 “是,阿璃说得对。”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温询会做什么。” 温如言抬眼,“事到如今,有件事,可以告诉你。” “什么?” “温询的妻子,是程月璃的生母。” “啊?”夏璃惊愕不已。 温如言将卫琉璃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夏璃半天没回过神来,待想通其中的关键才惊呼道: “所以,其实,他一直在找我。” “是,用各种方法。但是看起来,一直差了一点点。” 温如言可不相信,温询那样的人,会随随便便娶一个人。 而且,卫琉璃嫁给他的时候,已经生了程月璃。 “谁帮的他?” “南宫族人。” “南宫族长么?” “不是,应该是南宫家的异类。” “嗯。”夏璃点点头。每个家族都有几个不是利益共同体的个人利益体。 突然,夏璃不知又想到什么,开口道,“既然我和上一世一模一样,那我在京城的时候,温询为何不认得我呢?” 温如言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是啊,上一世,夏璃就是在凌云大陆的样子,这一世也是一样,为什么温询会不认识。 作为卫琉璃的女儿,他们一定是见过面的。 上一世,温如言见过程月璃,长相很美,但是和夏璃是两种类型,最主要的是,她们其实长得完全不一样。 这一世,他在长安孟府宁心院第一次看到“程月璃”的时候,心里吓了一跳。 关于这一点,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是有什么不同的寓意。 这一世,完全是夏璃的意志构建的。 “我也不知所以然,但是你一说我想起来,程月璃的生母,也就是温询的妻子,容貌也变了样。” 在夏璃的诧异中,温如言把卫琉璃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其中关于程月璃的事情,夏璃在玉陌那里也听了一个小片段,这会算是补全了。 “所以说,卫琉璃在嫁给温询的前后,容貌是不一样的?” “是,相当大的区别。” 当初他们第一次在长安孟府见面的时候,程月璃问过他,一个人的容貌为何会发生改变,不是药物作用,不是毁容,也不是易容。 他当时以为她问的是自己,便扯了南宫家来应她,但是看她反应不对,后来才发现她当时并没有苏醒,便去查了她身边的人。 当时并没有查到卫琉璃,是之后温询露出苗头后,发现他身边的人就是程月璃的母亲。 这才留了意。 当时只觉得诧异,但是现在,却品出几分不同来。 “卫琉璃,十六年前,和萧家嫡女并称京城二姝,容貌清丽绝尘,堪称风华绝代。但是现在的卫琉璃,容貌十分普通。” “那程月璃知道原因吗?” 温如言摇摇头,“不好说。” 接着看向夏璃,说道,“这得问你自己。” 夏璃叹息一声,扶额,但是她不是程月璃啊。 “问题太多,不想了。费脑细胞。” 夏璃向来不爱钻牛角尖,能说通的事情,即刻说明白,想不通的事情就以后再想。 “脑细胞是何物?” 对于夏璃时不时地蹦出一两句听不懂的话,温如言充分发扬了不懂就问的优秀品德。 从夏璃去了一趟那个新纪元之后,他已经学会了好多新词,间接地见识到了许多未知事物,从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夏璃撅撅嘴,“就是组成脑子的一个成分。 每次都要解释,真想带你去二十一世纪生活个一年半载。” “好啊。” 温如言一本正经地回答。 第469章 是否回凌云 - 卿谋 - 安绵绵 次日,温如言便离开了夏家别苑。 有一个人,他要去见一见。 其实,夏璃可以随时结束这里的生活,只是有些纠结情劫这个事情,不知如何解决。 他们现在和上一世不同,这个事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 仿佛他们的感情被按下了暂停键,让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昨儿夜里,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许久,也没个章程出来,总觉得这样上纲上线显得这件事情无比诡异。 之前,夏璃不知道真相,只觉得他们两人再无交集,各自相安无事,那她等玉陌完完整整地过完这一世,而后离开,便算了结了此事。 但是如今,她了解了全部真相,想法又不一样。 其实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因为这已经不是上一世,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也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这件事情里,她还是当事人,知前因,不知后果。 她记得师父说过:若陷入两难,便从心出发,问问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让心来决定。 夏璃好好地细想过:她还爱玉陌吗? 当然,答案毋庸置疑。 但是同时,她也觉得,按照现在这个状况,这一世,他们是不会有以后了。 有了程月璃在中间,她无法忽视。 所以,等不等玉陌过完这一世,好像并没有什么必要。 其实夏璃心里,已经琢磨了好几次:是否要回去了。 她那个名义上的姐姐的寿劫,在一年前她已经帮她挡过了。 如今,算是完成了她母亲的任务。 若说还有什么愿望,那就是想最后再见一见绵绵,和看一眼姜敬亭。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温询在虎视眈眈,迫不及待想找到能让他升上大灵师的东西。 夏璃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几乎都是因为夏璃的术法,打开时空裂缝来到这里。 无论他们各自抱有什么目的,一旦夏璃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也会自动离开,回到凌云大陆。 而这里的一切,会被世界自动修正,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温如言离开后,夏璃除了在观察楚长歌的灵力之外,已经开始准备着离开事宜。 对于她来说,玉陌已经不是那个玉陌,姜敬亭虽然是她生的,但若是玉陌没有来这里一趟,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说起来,最让她留恋的,只一个绵绵了。 绵绵和姜敬亭一样,在真正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她怀的,也不是她痛的,只是最后那一哆嗦,是她出了力。 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她知道女子怀孕多辛苦,特别还是双胎,更别说在这个设备简陋的古代,哪里有什么拉玛泽呼吸法,哪里有专业助产士,哪里有无痛分娩,哪里能不到万不得已还可以剖腹产。 在这个时代,女子生产是一道鬼门关,是因为她们几乎都是硬生,取不得一点巧。 所以,这个时代,女子生产的死亡率,也是奇高。 程月璃本身魂灵就不强,遇到生产的剧痛,哪里能挨得过去。 这些苦夏璃都不知道,最后也只是痛了一下,她知道,和程月璃感受到的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 但绵绵好歹是她痛过生下来的,又从小待在身边,没有感情是假的,说舍得也是假的。 有时候,夏璃甚至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以看着绵绵长大,一起经过岁月的长河,看着她走向人世间。 但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能从夏家别苑出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绵绵跟着玉陌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些,夏璃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湖面,内心涩涩的。 说不上来心里具体什么感受,但是,很难受是真的。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边,京城的一座极其普通的宅院内,温询和一中年男子对坐于桌前。 “南宫先生。” 温询的语气很是恭敬。 被称作南宫先生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长脸,双眼细长下垂,咋一看一股子的阴霾可怖之气。 他是南宫一族中,有名的追踪占卜师,名南宫绩。 南宫家的占卜师,分好几种,像南宫绩这种专门占卜人行踪的,是最低级的一种。 但是,占卜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对方需要什么,什么就值钱,什么就珍贵。 比如这些年,温询需要他,所以其他的南宫族人都死了,只有他还好好地活着。 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备受尊敬,他很满意。 当然,如果眼前的人听话,他便更高兴。 南宫绩点点头,“请说。” “那个东西……我的罗盘有动静了,先生可能追踪到。” 南宫绩点点头,像模像样地摆弄了一会面前的沙盘,而后递给他一柄短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询面色大惊,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剑,剑约七寸,通体黑色,上面有些纹路,摸在手上,都是凹凸之感。 虽然温询不认识这个东西,但是也能看出来上面氤氲着的凶煞之气,让人无法忽视。 “那可是大周的一国之君。” 温询面带疑惑地提醒着,但是南宫绩面不改色,“温二爷不信我。” “不是不是,某还要仰仗先生。” 南宫绩点头,“嗯,温二爷回吧,祝温二爷早日心想事成。” “借先生吉言。” 温询毕恭毕敬,退出了屋子,后背已经湿了汗,南宫家的人总是有让人恐慌的本事。 等他离开,屋里的南宫绩才出门来。 温询相信他,一是因为他的身份本事,二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温询想要的东西,对他没有用,所以温询不担心他的东西被抢。 不过,温询不知道的是,在南宫绩眼里,他杀的那些南宫族人,只是南宫绩的一个幌子而已,是为了交换信任,让他可以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地“帮助”温询,而温询,会相信他。 比如现在。 南宫绩看了看天色,回头对一艳丽女子说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女子愣住,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大喜,却并没有声张,诺诺应着,“是。” 第470章 有血光之灾 - 卿谋 - 安绵绵 万秋山。 万秋寺的后山,一座普通的院子里。 一老者面容慈祥,身穿袈裟,坐在蒲团上,前面的桌上,放着两杯热茶。 外头的院子里,少年面容沉静,着一身青衣蹲在地上,面前是晒着的药草,今儿天气好,正好翻一翻。 四周有鸟鸣和山泉水的声音,阳光从树梢落下来,被风吹起,影子在院子里来回摆荡。 温如言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岁月无忧花开静好的样子。 院子里的少年看见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温如言进屋,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不愧是南宫族长,晚辈有礼了。”温如言拱手,对着南宫族长行礼。 “温九公子客气了。” “前辈认识我。” 南宫族长笑了笑,“菩提的二弟子,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我师妹,族长也是认识的了?” “自然。” 温如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族长既知我要来,想必也知道我为何而来。” 南宫族长没有否认,“还是听温九公子说出来,更为准确。” “我想问问,我师妹的情劫……” 南宫族长正正地看了一眼温如言,突然眉头微皱:怎会如此。 温如言见南宫族长沉默,又问了一声,“还望族长告知一二。” “此事,不可说,不可说。” 温如言没有追问,只盯着他,“南宫家九百六十七口人,族长忍心?” 温如言不知,为何南宫家有那么多人在此,而且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于非命。 “阿弥陀佛,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对于南宫族长只是需要和尚这个身份,还是真的成为了和尚,温如言没有拆穿。 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 南宫族长没有和他打哑谜,接着说道,“温九公子好奇为何这里有那么多的南宫族人,告诉你,也无妨。 原是家族中出了些异心之人,早在几百年前便来了这里。我南宫一族卜祸福吉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会有什么灾祸,近百年来,还算低调。 但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人心难易,这里的族人终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他们死于温询之手,确实是我冷眼旁观的结果。 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难道族内没有好人?” “当然有,他们自然都好好活着,不然,你师妹如何会出现在这世上。” “族长原来什么都知道。” 温如言从第一次见到程月璃,就知道她和南宫一族有关系。 “自然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南宫族内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那,南宫一族中,可是有人在帮温询?” “是。” “对于此事,族长如何看待?” “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各取所需,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有什么下场,我管不着,但是若他们威胁到师妹,我不会袖手旁观。” “哦,呵,那温九公子不应该来我这里,直接去找他们便好。” 温如言瞳孔微眯,“所以,他们确实在酝酿什么阴谋。” 他说得肯定。 “温九公子心中清楚,不该来问我。而且,你还清楚,自己杀不了他们。” “对,所以晚辈来找前辈,肃清家务。” 这才是他来一趟的真正缘由。 “呵呵,温九公子,老朽活了也快上千年,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家伙了,但是,老朽不是神仙。” 南宫族长说得意味深长。 温如言进来之后,他第一次自称老朽。 “抱歉,强人所难了。” 南宫族长摆摆手,“也不算,只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而已。” “族长能到这里可是温询的手笔?” 南宫一族和夏家有些矛盾,夏家的空间裂缝从来没有南宫家的名额,更何况,还是南宫一族的族长。 “是。” “温询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麒麟血,用九九八十一个灵士入药,以七七四十九个天赋婴儿之心头血为引,制出成灵丹。” 温如言恍然大悟,怪不得温询一听他说也找这个东西的时候,那般嗤之以鼻的表情。 麒麟血? 传说中的神兽,凌云大陆都没有人见过,怎么会在这个世界。 又怎么会在楚长歌的身上。 难不成,楚长歌是麒麟? 没有一个地方像啊。 南宫族长不知道温如言心中想法,但是没有半点藏私,温如言问什么回答什么,不禁让温如言心中诧异他的目的。 “温九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晚辈听说族长来这里,是为了南宫少主?” 温如言对南宫家的家世不感兴趣,但是一旦牵扯到夏璃,便又不同。 南宫族长脸上没有惊讶,仿佛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温九公子是不是以为我用南宫一族上千人的性命,来换了他的命?” 温如言抬头,目光不躲不避,“是吗?” “哈哈哈哈哈。”南宫族长大笑,“温家有你这样的晚辈,可喜可贺。” 温如言眼中没有太大波动,“前辈谬赞了。” 南宫族长站起来,“是,也不是。” “如何说?” “南宫一族上千口人命,是温询做的,我没有阻止,我南宫家,凡事都讲因果,因果机缘一事,却不是一句话便能说清。 但是我承认,这件事到最后,对于他的影响,他确实能好起来。” “既然一切都讲自然因果,那么族长不来也是一样的,族长既然来了,那定是做了什么。” “呵,后生可畏。” 南宫族长赞叹一声,对温如言语气中皆是欣赏。 “温家有你一人,断不会倒。” “族长过誉了。” “我确实做了些事情,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关乎我南宫一族,温九公子放心,对你师妹没有影响。” 温如言眼中的狐疑稍纵即逝,但没有再多问。 “世人都不知南宫族长的踪迹,原来也一起来了这里。” 南宫族长也不怒,随意说道,“七大家族顶上的人,有几个还在外头溜达的。” “族长可有话转告师妹?” 南宫族长摇头,“没有,倒是你,有血光之灾。” 第471章 娘亲爱你们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 玉陌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了册封旨意。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京城中有适龄女儿又有想法的一些大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但是有了之前景阳宫的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背地里的小动作,却没有断过。 这是宫中第一次传出有这个意思,大家自然要抓住机会。 早朝后,官员们在出宫的路上,议论纷纷。 “不会是假的吧?” “假不了,皇上亲自问礼部要的章程,说是要自己选日子。” “哎哟,那是哪家的小姐,有如此福气?” “谁知道,不好说,我猜是那一家的。”说着眉头挑了挑,看向最前方的何太傅。 “何家……”一旁的同僚恍然大悟,说出两个字赶忙捂住嘴。 谁不知道,何家的小姐,为了入宫,十八岁了还没有说人家。 这何太傅看起来也是个宠孩子的,居然没有表示。 大家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人再敢说话。 只不过,私下里都商量开了,只要皇上开了这个头,那么后头就好办多了。 大家犯不着为了这头一个和何家对上,伤筋动骨的,太不划算。 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 前朝吵吵嚷嚷,后宫一派安宁。 绵绵一入宫的时候,新奇极了。她听爷爷说起过京城和皇宫,如今亲眼看见,还住在了这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自从绵绵入宫后,玉陌便让姜敬亭和绵绵都住进了璃宫。 一家三口,也算热闹。 从碎叶城回来以后,玉陌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比如姜敬亭之前住景阳宫的事情,如今他觉得,一家人住在一起才是对的。 况且现在多了一个绵绵,大家一起住进来,再好不过。 绵绵刚看到璃宫的时候,除了感慨它的宏伟美丽,就是宫门上那个和娘亲一样的名字吸引了她。 她记得的,浔阳城的那座别苑,也有这个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再加上夏璃对玉陌的承认,绵绵已经相信认可了玉陌。 这一回,她看到的时候,脱口就问,“爹爹,为什么这里也有这个字?” “哪个字?”一旁的姜敬亭不解。 “璃字啊,这是娘亲的名字。” “是,等你娘亲回来,便住在这里。”玉陌看着绵绵对这个答案满意得鼓掌的模样,心中苦涩。 这一日,是绵绵入宫的一个月。 册封的圣旨也下了下来,赐封夏绵绵为公主,封号曦禾,曦字是大周的圣字,禾在大周古典里,是手心中的宝贝之意,可见玉陌对这位小公主的喜欢。 璃宫中。 绵绵看着大殿里内务府送过来的新衣服和漂亮的首饰,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姜敬亭看她面色不好,赶忙过去安慰,“妹妹,你看,父皇让人送过来给你的。” 自从进了宫,姜敬亭便改了称呼,绵绵不解其意只跟着也叫父皇了。 旁边的嬷嬷们倒是想纠正,不过看皇上高兴,谁也不愿去触霉头,这会,这称呼倒是名正言顺了。 姜敬亭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绵绵顿时觉得一股委屈之感从心底里涌出来,眼泪啪嗒嘀嗒地往下掉。 “妹妹。” 姜敬亭一下就慌了,每次绵绵一哭,他都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好这时,玉陌来了。 姜敬亭如看到了救星,赶忙迎上去,“父皇。” 玉陌本来想着圆满地解决了绵绵封号的事情,心中正高兴,想着和两个小家伙庆祝一下,一来就看到这种场景,心顿时就被提了起来。 “怎么了?”玉陌走到绵绵跟前,蹲下来,声音无比温柔。 “哇……”绵绵看到玉陌,哭得更凶了。 玉陌揽着她,轻拍后背安慰着。 “绵绵不高兴吗?是不是父皇送的礼物不喜欢?” 绵绵抽泣着摇头,“我想念娘亲了。” 说到娘亲,姜敬亭也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也想念娘亲了。” 玉陌的心都被哭化了,替她抹了抹泪,“那我们看一看娘亲好不好?” 绵绵点点头,姜敬亭也凑了过来。 大殿里的下人早在玉陌进来的时候,都退了出去,这会子,谢安也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余下三人。 玉陌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画轴,打开,里头空白一片,他张了张嘴,喃喃念了一句什么,画轴顿时变大,上面出现了夏璃的样子。 “绵绵宝贝,你不是一直在问娘亲你的爹爹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吗?现在娘亲告诉你,他的名字叫玉陌,姜玉陌。 他住在京城,他是大周的君王,也是娘亲眼里的英雄。你已经见过他了,他也是敬亭的爹爹,听说,你们相处得很愉快,娘亲非常高兴。 如今娘亲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些事情,娘亲要亲自去办,绵绵你呢,就先跟着爹爹去京城生活,等娘亲办完了事情,便去看你。 你爹爹来见过娘亲了,娘亲让他把你喜欢的衣服和小娃娃都一并带走了。 绵绵想娘亲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看一看,无论如何,娘亲都是爱你的,宝贝么么哒。 绵绵要乖,要听爹爹的话,友爱兄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娘亲就会很高兴的。 娘亲知道,绵绵最乖了对不对。” 画轴这边的绵绵边看边点头,示意自己会乖会听话。 眼泪却啪嗒啪嗒的,看得人心疼得很。 当初在浔阳城,她就是看了这个画轴,才高高兴兴地和玉陌进了京。 “还有敬亭,对不起儿子,你长这么大,娘亲还没有见过你,听说你已经长成了男子汉,娘亲真想见一见你,儿子你放心,等娘亲办完了事,一定会去看你。 你也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听说你的书已经念得很好,娘亲为你骄傲。 儿子,你是男子汉,在娘亲不在的时候,要替娘亲照顾好妹妹,绵绵也是,要替娘亲照顾好哥哥,你们兄妹二人照顾好彼此之后,再一起照顾好你们的爹爹。 娘亲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但是,娘亲爱你们。爱绵绵,爱敬亭,也爱你们的爹爹。 保重。” 第472章 你看过海吗?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话落,画轴上的人影逐渐消失,又变成了一块白绢。 大殿中一片死寂。 “哇……哇哇……”绵绵的哭声嘹亮,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 看完之后,她更想念娘亲了。 那股悲伤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仿佛再也见不到娘亲一样。 一旁的姜敬亭亦是满脸泪,却一直憋着没有哭出声,小脸拉着,嘴唇紧紧地抿着,忍到极致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第一次看到这幅画轴的时候,他惊呆了。 还有画轴上的人,是绵绵的娘亲,她真好看啊,听着她对绵绵说的话,姜敬亭都要羡慕哭了,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有娘亲是不是也是这样。 没想到,惊喜在后面,当画轴中的人说绵绵的爹爹就是他的爹爹的时候,他都懵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之前他一直觉得,认了一个妹妹也挺好,而且这个妹妹又好看又可爱,他很喜欢。 却没有想到,绵绵真的是他的妹妹,亲妹妹。 那绵绵的娘亲也就是他的娘亲…… 当姜敬亭有了这个意识之后,整个人都木了,直到听见画轴中的人叫出他的名字。 他呆呆地听着她说的话…… 他有娘亲了,他看到娘亲了,娘亲说爱他。 姜敬亭要哭了,也确实是哭了,是激动和高兴的眼泪。 娘亲爱他,他也爱娘亲。 娘亲真好看啊,娘亲真温柔啊,有娘亲真好啊。 那一刻,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娘亲了。 但是,之后,父皇悄悄地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娘亲是仙女,不可以把娘亲在画轴中出现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娘亲会有危险。 他不住地点头,对谁也没有说,把秘密藏在了心里。 这是他们第二次看这个画轴,第一次哭,是激动,这第二次哭,是委屈。 委屈没有感受过娘亲的怀抱,委屈没有和娘亲说过一句话,委屈没有牵过娘亲的手…… 反正,无比地委屈。 玉陌一手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绵绵,一手抱起憋着没哭声眼泪却流个不停的姜敬亭。 还没有开口说话,姜敬亭看绵绵哭成那样,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父皇,父皇说过,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可以不必拘礼。 想到这里,小嘴巴巴的更觉得委屈,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又难过。 玉陌的两只耳朵瞬间嗡嗡响个不停,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心里亦跟着他们一起难受。 他抱着两个小人儿,不停地哄着,却如何也哄不好。 哭声在璃宫里响起来,谢安把宫人都遣到更外头,好好敲打了一番,才站在门口守着。 听着里头的哭声,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里头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 玉陌一手抱一个,语气温柔地哄着,两个小家伙哭累了,都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玉陌看着一左一右挂着泪痕的小脸,轻叹了一口气,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们都睡熟了,将两人放在里间的寝榻上。 两人睡熟了还一抽一嗒的,小脸哭得通红,泪水还挂在上面,看起来可怜得让人心疼。 玉陌收起画轴。 其实,他心里的难受,不比两个小人儿少。 月璃死了,月璃又没有死。 照理来说,活着的是月璃的身体,而夏璃属于鸠占鹊巢,他应该不会对夏璃有什么不应该的感情才对。 就算有,也应该是想着有没有办法让月璃回来。 但是,不是的。 他甚至觉得月璃就是夏璃,夏璃就是月璃。 但是夏璃斩钉截铁告诉他:她不是程月璃,她是夏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玉陌总觉得夏璃看他的眼神,不是陌生人。 他们好像认识,认识了很久,且关系密切。 但是,又没有。 玉陌不知道如何说明这种情感,很困惑。 离开别苑的时候,他问她: 我们曾经是不是相识? 她没有回答,而是回问他,“你看过海吗?” 他回答,“没有。” 夏璃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说不出当时是什么心情,那一刻,他冲动地想上前拉住她不让她走。 玉陌长叹出一口气。 那个画轴,是他走之前夏璃给他的,告诉他怎么用,嘱咐他到了浔阳城给绵绵和敬亭看。 画轴中,她说他是她眼里的英雄,她说她爱他。 可以看出来,画面中的她,说出这些话脸上些许的尴尬,他知道,是为了说给两个孩子听的。 但是他还是自动忽略了那些异样,告诉自己这些是真话。 他看到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鲜红色的血流过,上面出现一个人的面容,那是她。 玉陌从怀中拿出琉璃玉佩,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上面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手背上的小水珠偷偷地钻出来,又偷偷地隐没,悄悄地挪到手指上,却不小心沾到了一丝血迹,小水珠吓了一跳,一眨眼便藏进了手心里。 春日渐盛,花开满园,空气中有淡淡的清新花香,鸟鸣声不时传来。 玉陌守着两个小人儿,心里来来回回地想着月璃和夏璃,不多时,竟然睡着了过去…… “这就是海吗?” “是。”少女笑容灿烂,一张绝色容颜在阳光下明媚如花。 “阿璃以前也看过吗?” “嗯,看过很多次。不过没有这里美。” “为何?” “因为这里有你啊!” 他心中温暖如春,将她拥入怀中,“阿璃,我亦是如此觉得,有你在的地方,才有最美的风景。” 少女从他的怀里扬起脸,笑容满面,“当真。” “嗯。” “那你以后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他皱着眉,“不会,我姜玉陌发誓,这一世,只爱夏璃一人,只有夏璃一妻。” “唔,只有这一世吗?” “还有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皆只爱夏璃。” “下一世,你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不会,阿璃如何我都能认出来,而且……” 少女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伸出纤长的手指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画面消失,玉陌猛然惊醒过来,脑中嗡嗡作响: “阿璃,下一世,我一定比他早些遇见你。” 第473章 何小姐送汤 - 卿谋 - 安绵绵 一封册封圣旨,让璃宫一片哭声,前朝更是不平静。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圣旨一出,却是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的皇上好像特别喜欢从民间认亲,上次是太子,这次又出来一个公主,谁也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边角料的八卦,对于册封公主这件正事,各处是热度不减。 特别是会错意的何家。 其他的大臣在短暂的惊愕后,无一不拍拍自己的胸脯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忍住了,不然有了之前景阳宫的前车之鉴,还不知道会怎么倒霉呢。 有了这一回,大家对玉陌的后宫几乎是死了心,断了念想。 很明显的,他们的皇上志不在此。 而且,这一次,何家是有动作的,他们去凑热闹,就是和何家作对。 何家什么地位,他们什么地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大家都无比庆幸自己这一次没有太冲动。 对比于其他大臣的庆幸,何家几人的面色却不是太好。 上次皇上出宫带回来一个小姑娘,他们都是知道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玉陌对那个小姑娘那般上心。 本来他们以为绵绵是玉陌为姜敬亭找的玩伴。 民间带回来的小孩,最多封个郡主了不得了,礼部那边合计合计,再挑个日子,这事就算成了。 之所以没想到别的方面,是因为都不太可能。 再回想玉陌之前的动作:既没有将绵绵介绍给大臣们,又没有传命妇们来瞧瞧。这半个月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说明并不重视。 和之前姜敬亭入宫时的状况,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除了住进了璃宫,其他没有一样说明了玉陌的重视。 所以何家才笃定了玉陌肯定是想选妃的。 毕竟,若是不重视,便不会亲自选日子,亲自定章程,一切亲自动手,完全不让人插手。 这不想岔都不太可能。 这是何家给自己的理由。何太傅是什么人,三朝元老屹立不倒,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的方法。 但是,从前何家隐忍,不站队。如今不是了。 何家众人,胃口都越来越大。 现在,何小姐看中了皇上,便要入宫为妃。 准确来说,入宫为妃只是第一步,何小姐有足够的自信,皇上会封她为后的。 为了这个目标,何家人的做派开始和从前有了偏差,这一回,虽然没有过明路,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齐心协力,都一门心思地想要促成这件事情。 比如前段时间,何家小姐,整整送了半个月的汤。 有人嘲笑,只是都在暗地里。 一个大家闺秀,日日给皇上送汤,亏得是太傅嫡女,又能入宫,若是换一个身份,这般倒贴的做派,怕是早就被唾沫淹死了。 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如此明目张胆地不要脸,简直是毫无自知之明。 何家不仅干了,还干得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怕人在背后说。 一副披着深情款款的外衣,实际上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做派。 外头如何看何家,何家不知道,此刻的何家,主子们都到齐了,聚集在前厅。 何小姐何荽此时正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委屈的模样。 老三何舜看不下去了,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 “皇上怎么能如此?既然不喜妹妹,为什么要收汤?” 何太傅皱眉,立马提醒道,“慎言。” “父亲,你就是太好说话了,现在皇上都紧着我们欺负,若是不喜欢妹妹,不收汤就好了,收了汤,却当做没事人一样,这不是打我们何家的脸吗。” 何舜原本就因为两个哥哥都有好的安排,而他却派了个国子监的闲职而心有不满,这会子有了由头,嘴上是半点都不饶人。 “老大,你怎么说?” 何迴面色凝住,也有些不好看,“儿子以为皇上确实做过了,他原本可以私下里找我们谈谈的,但是没有,甚至没有明确拒绝,收了汤却没有说法,小妹以后嫁人,怕是要受人诟病。” “就是就是,小妹为了他拖了好几年,我们何家更是尽心尽力,若不是没有我们何家,皇上哪里有今日。” “舜儿。”何太傅还剩些理智,厉声喝住。 这么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还是在的。 何舜被何太傅一吼,立马怂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着。 自从上次他和父亲提过职位的事情之后,父亲旁敲侧击让他不要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何家已经很扎眼了,他心里便一万个不服。 虽然父亲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明白,但是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是对皇上的不满,还是对何太傅的不满,不满同样是儿子,两个哥哥却有好出路,他没有。 或许是不满何太傅,却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只能明着暗着怪玉陌了。 而何太傅对于何舜这个事,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帝王权术是权衡利弊,何家有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去要求更多。 但是何舜说过几回后,他心里是多少有些愧疚的,他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孙们吗,如今他们有意见他也确实该听的。 不过愧疚归愧疚,心中还是清楚这件事情不太可能,便也没有再多话。 所有的补偿心理,便分到了何荽这里。 后宫和前朝不同,前朝受多方牵制,但是后宫不会。 最主要的是,何荽自己的心思。 何太傅满足不了何舜的要求,但是可以赌一赌何荽的愿望。 没准皇帝会看在何家的面子上,给何荽一个机会。 而且现在后宫空置,若何家的人能入后宫,那何家几乎便奠定了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地位。 若顺利进宫,有了一儿半女,没准以后的江山,都有一半得姓何,没有比这更美好的诱惑了。 何家有到今天这一步,再往前,也就是那一招棋了,说不动心,是假的。 只是,谁也不会承认,这一步棋,才是前面所有做的事情,真正的决定性因素。 既做了一步,后面的每一步,便都要想到。 第474章 玉陌的绝情 - 卿谋 - 安绵绵 当初何荽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何太傅是同意的,里面确实有迫使玉陌同意的成分在。 何荽送汤,他赌玉陌一定会收,因为若是不收,那就是直接打何家的脸。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过去,对何荽的名声没有任何影响。 只要收了,那么这事也就十有九八了,何家有了那个心,如今又有了机会,怎么可能不抓住。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玉陌确实收了,收了之后,却没有任何下文。 何家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这会更是以为玉陌这是接受何荽的意思,这才连续送了半个月。 就连何荽,都暗自欣喜自己终于就能心想事成。 却没有料到,一切如石沉大海,不起半点涟漪。 而且,现在册封公主的旨意已经下来,他们何家便处在了上不上下不下的阶段。 一时,何太傅也想不出玉陌是什么意思。 只是,当务之急,是何荽的名声。 自从玉陌收了何荽的汤,何家上门的人是络绎不绝,明里暗里的恭喜好事将成。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破,但是其中的意思都是心知肚明。 若成了还好,如今没成,何荽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何太傅皱着眉,让他去质问皇上吗?显然是不可能。 就这么吞下去自认倒霉吗?那么,不光何荽名声毁了,他们何家又会被人在背后如何说?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大家都不说话,何舜实在是忍不住,但是刚刚才被何太傅呵斥,也不敢大声说,语气带着抱怨看向大哥何迴。 何迴平时最宠着这个妹妹。 何迴顿了顿,“依我看,这事还是看皇上如何说,只要皇上不计较,只说是他让妹妹送的,外人不知细节,便全了妹妹的名声,只要妹妹无事,那咱们家自然也无事。” 何太傅沉思,似乎在想这样做的可行性。 何舜却是迫不及待地又站起来,“大哥说得对,这事的关键还是在皇上那里,他随便找个理由,说小妹厨艺好,最近胃口不佳,便麻烦小妹送了几回汤。 如此一来,小妹不仅保住了名声,还得了一个好名声。” 何迴点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对,这样一说,就不是小妹主动要往宫里凑,而是皇上要求小妹送的,这样对皇上没有任何损失,对小妹却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若是父亲亲自去,想来皇上不会拒绝。” 何荽在一旁坐着,耳朵一直关注着大家说的话,不时掉几滴眼泪,梨花带雨看起来好不可怜。 看她现在的表情,无疑是认可这个提议的。 她当然想嫁给玉陌,从三年前在太子册封典礼上看到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一门心思地想要嫁给他。 这一回,算是离后宫最近的一次,但是却以失败告终,她羞愤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万万没有想到,玉陌如此绝情。 更想不通,她这么好,为什么玉陌就是没有反应。 她现在哭,为玉陌的绝情而伤心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她觉得自己丢脸。 原本,依着她的身份地位才华容貌,京城中的好男儿是任她挑选,无论嫁到谁家,有疼爱的父母和哥哥,她都不会过得差,而且,对方绝对不敢欺负她,还得巴着她对她好。 可以说,只要她点头,上门提亲的一定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青年才俊。 就算她早以过了说亲的年纪,也跟本不怕,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太傅家的嫡小姐。 但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她无故低人一等,被人诟病,就算因为何家的关系,人家明面上不敢说,但是背地里总免不了被人嚼舌根。 她是女子,又未出嫁,名声顶顶重要,若是传出去她巴着皇上,皇上却并不喜她,那她可就没法活了。 受了这无妄之灾,何荽是越想越委屈,眼泪流得更勤了。 何太傅瞥了一眼,心中烦闷,想着挑个机会和玉陌说一说这个事。 他就只有何荽这一个女儿,关于何荽一辈子的事情,想来玉陌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谁也不知道,朝堂上狡猾的老狐狸到了家里,就变成了一个感情用事的糊涂虫。 “老二,你怎么说?” 何太傅背着手,看向何粹。何粹从刚刚进来,便没有说过话。 何粹看了一眼其他几人,神情凝重: “儿子觉得不妥。” 何舜一听,立马挑了起来,“二哥,你是不是怕死?” 何粹看何舜急了,他的语气也急起来,“老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何舜,重新酝酿了一下措辞。 “我是说,这件事情也许是我们有错在先。”何粹边说边看着几人,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什么错,二哥觉得我们有什么错,小妹有什么错?” 不同于何舜的言语激动,何太傅和何迴却是听进去了,随着何舜的问话,也想听听何粹是怎么说的。 “你们看,原本宫中并未传出过纳妃一事,是咱们会错了意,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何粹想起刚刚出门时,自家夫人说的话,心中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夫人说得对,这件事本就是何家的错,但是看现在这样,他们根本不觉得。 但是他作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却不得不提醒。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小妹咎由自取,就这样算了?小妹就活该被人看笑话?” 还不等何粹说话,那一边何荽哭得更大声了,何舜立马过去细声安慰。 “我说二哥,这雪没有下到自己身上不觉得冷是吧,别说这件事情不是小妹的错,就算是,难道就咱们何家立下的功劳,难道还不足以换一句话,保住妹妹的下辈子安稳吗?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送了几碗汤而已,却要赔上小妹的下半辈子,二哥,你忍心吗? 再说了,这哪个皇帝后宫空置成这样,这是咱们误会吗,皇上不做那种让人误会的事,咱们能误会吗?” 第475章 有些咸 - 卿谋 - 安绵绵 何粹无语,这就是强词夺理了,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求助何迴。 “大哥,你说说。” 何舜也不甘示弱,“对,大哥你说说,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小妹被人戳脊梁骨。” 何迴看着三人,又对上何舜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不然,明日先探探口风,再做决定。” 何太傅点了点头,“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何舜还想说什么,看到何太傅的眼神,也噤了声。 次日,御书房。 “有事?” 卫宸摇摇头,“没有,就是被祖母念叨了好久,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得空,便来问问。” 玉陌知道他说的是月璃,垂下的眸中,眼色有些不好。 “怎么?阿璃她……?” “出了些问题。” 玉陌不知如何回答,说的话也有些模棱两可。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卫家不同。 “阿璃是不是已经……” 卫宸担忧地问道。什么叫出了些问题? “不。” 说什么?说月璃灵魂死了,身体还活着?玉陌说不出口,而且他直觉不能把夏璃的事情说出来,本能地他不愿夏璃受到伤害。 “不,还没有消息,你如此告诉老夫人就好,若有消息,会告知她老人家的。” “是。”卫宸见他否认,一颗心放了回去。又见他欲言又止,心中有些许猜测,也没有再问,转开了话题。 “今儿何太傅找我了,为了何小姐的事。” “哦?” “何太傅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上心的。” “若真上心,便不该让她来。”玉陌眼中露出嫌恶。 “从前的何太傅谨小慎微,如今好似有些不一样。” “胃口大了,容易没有自知之明。” “那皇上还收那何小姐的汤。”卫宸揶揄了一句,被玉陌一眼立马怂了低下头。 何荽送汤的事情,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没有几个不知道,只是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有说出口而已。 玉陌一挑眉,不以为意道,“为什么不收,何家既然不想要脸,朕要成全才是。谢安说了味道还不错。” “人家给皇上的,皇上却赏了人,何小姐知道得多伤心。” “不然呢,你想喝?”玉陌看过来,卫宸赶忙低下头拱手求饶。 “别,臣可没有皇上的福气。” “不过,这何小姐,在京城可是没名声了。” “他们既然有胆子威胁朕,朕自然要收点利息,何家家大业大,何小姐不愁没处去……” 说着,玉陌止了声,卫宸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就见玉陌拿着一封奏折,面色暗沉。 “来,看看。” 卫宸接过奏折,看完奏折上的内容也是无比诧异。 折子是何迴上的,问玉陌汤可好喝,若喜欢,便把何家的厨子送进宫来,专门做汤。 龙案前,玉陌微微凝神:这何家给脸不要脸,看起来,他还是做得太温和了。 卫宸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何迴的意思,这是给了个理由,让玉陌自己认了这事儿呢。 若玉陌认下来,让何府的厨子入宫,那就能把何荽摘出去,没准一番运作,还能得出她厨艺好的类似好名声。 前提是,玉陌自己认下这件事,最好是认下他让何荽来送汤的,并不是何荽自己要来的。 卫宸几乎可以预见,何家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是为了何小姐。” “朕看得出来,想让朕给她做筏呢,得个好名声,猖狂得很。” “是,何家确实是猖狂了。”卫宸点点头,同意玉陌的话。 何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自己踩了尾巴,他没有必要为了避嫌说些好听的话,况且,玉陌也不需要。 玉陌点点头,似乎是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何家,既然已经没有了自知之明,他就得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这个词的意义。 第二日,早朝。 何迴正琢磨着昨儿的折子没有回应是什么意思,心里想着一会如何跟皇上说才好。 就见皇上直接点了他的名。 “何迴何爱卿,昨儿递了一份折子给朕,不知太傅可知道?” 何太傅突然被点名,心里一咯噔,“微臣不知。” “哦,这么说折子上说的事情爱卿也不知道了?” “微臣不知。” “那朕便说于爱卿听听。” 何太傅拱手,心情忐忑。 “何迴爱卿问朕,说何小姐送过来的汤可好喝?” 众大臣一听,有八卦,立马都竖起了耳朵,一副看戏的神情。 “这种小事,朕本不欲在朝堂上说的,但是既然何爱卿诚心诚意地问了,那么,朕便回答你。”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人,“谢安,你告诉何爱卿,那汤口味如何?” “是。” 谢安遵命上前两步,“口味不错,就是有些咸了。” 朝中哗然。 感情何小姐送的汤都被谢安喝了。知道的会说中间隔着一个皇上,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送汤给太监喝,这个画面想想都觉得诡异又画面感十足,无敌劲爆了。 而且,听听,谢安说的话:口味不错,就是有点咸。 喝了还嫌弃,何小姐要是知道,怕是要怄死的吧。 大家几乎可以预见,京城中立马要吹起来的流言蜚语,一定少不了何家的一份。 何家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朝中也有不少对立的政敌的,都不用安排,等出了这大殿,大家自觉就去当了传播的使者。 这么好的素材,自然不能浪费。 何迴懵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一旁的何太傅脸色更不好,虽然刚刚他否认了自己知道,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知情的。 原以为,再不济皇上也只是将他们叫到御书房骂一顿,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在朝堂上说了出来。 结果,是如此地难堪。 但是何太傅毕竟是在朝堂上浸淫已久的老人,虽然心里无比震惊,不过面上还是得撑住。 但是谢安这话,可不好回。 汤是何荽送的,他不能狡辩,如今在大殿之上,被说出喝汤的不是皇上是太监,他也没有能力改变。 又不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知道。 第476章 贬职 - 卿谋 - 安绵绵 “公公在皇上身边,劳苦功高,皇上将自己的汤赐给公公,可见对公公的重视,我一定好好和厨子说,下次给公公的,少放些盐。” 何太傅话一出,大家都惊呆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玉陌生气了,否则怎么会在大殿之上将谢安拎出来说话。 没想到何太傅不仅不领罪,而且还如此大言不惭。 在场的人心中唏嘘:这,怕是要变天了。 何太傅这是关心则乱,否则也不会让何迴上这种折子。 他在尽可能地为何荽挽回一点颜面,若不然,今日朝堂之事传出去,何荽就毁了。 他当然知道玉陌生气了,这样说亦有些不妥,但是这种状况下,为了何荽,他只能如此说。 玉陌虚眯着眼,看向何太傅。 “哎哟,我的太傅大人,您折煞奴才了。不敢当不敢当。太傅不必麻烦,御膳房的汤更合奴才的口味。”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活久见了。 堂堂太傅拍马屁,却被拒绝了。 不知道太傅心中是否清楚,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到了这个时候,何太傅就是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 他原本以为皇上会给他几分面子,顺着他的话说,多少挽回一点何荽的名声,没想到谢安直接回了话,还不留半点情面。 这个时候,何太傅察觉到情况不对了,正想跪下请罪,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玉陌的声音: “好了,谢安喜欢喝什么汤,你们私下里去商量,别占用大家的时间。” “是。”谢安退下。 “何迴爱卿。” “微臣在。” “朕看你对细节认真负责,正好朕手上有个事情交给你去做,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何迴上前一步,“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朝堂上鸦雀无声,都竖着耳朵听皇上会如何安排。 “倒不用你去死,就是南州水灾问题,困扰朕多年,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看爱卿甚好。” 南州的水灾已经很多年了,姜刽在位的时候,闹了一次大水灾,死了许多人,一个州怕是都没几个剩下的。 可见其严重程度。 朝臣们都惊呆了,这是要把何迴调到外头去,南州那个地方,相当于穷乡僻壤,别说何迴,怕是在场的没有一个愿意去。 “谢安。” “奴才在。” 何太傅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拟旨,封何迴为工部信使臣,主管南州水利,确保以后的南州都不受水灾之祸。” “是。” 工部?这是明着贬暗着贬,都是贬。 贬得明明白白的。 要知道,何迴原来是吏部侍郎,是个有钱有权有地位的肥差,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 这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大家屏声静气,都知道这平静下隐藏着的波浪汹涌。 “至于这吏部的官职,便由王大人先替着吧,等朕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做安排,王大人?” 王大人立马走出来,“臣遵旨。” 王大人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一动作,大家都想起了当初萧丞相失利的时候,也是王大人去填的空。 也是今天这般情景,就是不知道何迴,会不会步王大人的后尘。 一时间,大家看何迴的表情,神色各异。而在场的何家人,都是有苦说不出。 “何爱卿,那就便择日启程吧。” 这区别待遇,王大人得了权,皇上还问一问,何迴被贬,却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何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微臣遵旨。” 散朝后,大家少见地没有扎堆议论,不时瞟一眼走在最前面的何家。 何家今儿是大出血了。 有看热闹的,有唏嘘不已的。 何迴何舜低着头,跟在何太傅身后,大气不敢出。 何粹休沐今儿没有上朝,何粹的夫人是肖御史家的大小姐,高嫁低娶,算是门当户对。 休沐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何太傅也怕发生不好的事情,便把何粹撇了出来,有个万一外头也有人,这是这么多年养成的警惕。 一大早,肖氏想起前几日何粹提过的事情,随口问了一嘴: “荽儿的事情如何了?” 肖氏皱眉,那件事她是看不上的,若何荽是她的女儿,她绝对不会让她去做那种事情。 何荽爱慕皇上她知道,何荽自己更知道,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何太傅在这件事里的打算和目的。 何粹听她问,便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肖氏大惊,“所以大哥真的去递了折子。” “是。” “这可不得了了,接下来的事,你可千万别去掺和。” “父亲和大哥还想让皇上为小妹正名?依我看,何家离出事不远了,你千万别去前头凑。 至于三弟,看你和大哥得了好官职,他在国子监任闲职,心里不舒服,才打着为小妹出头的名声到处煽风点火。” “他没有。” 肖氏白他一眼,“呵,没有,以前怎么不见他如此,人都是如此,眼红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 何粹想起那夜里大家说的话,皱着眉,“总归是一家人,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肖氏语重心长,“糊涂,他们看不清你可得擦亮眼睛。”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毕竟这件事对皇上没有影响,但是却能救小妹。” “你们何家人是不是在高位上坐久了,不知道敬畏为何物?那是皇上,你们却算计了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邀功挟赏,这是什么行为?哪个君王能忍受这种行为,你们总觉得对皇上没有影响,还用影响吗,平时行事都得看皇上的脸色,怎么,到了你们何家就例外了,就得救小妹? 而且,小妹可不是别人害的,说句不好听的,是她咎由自取。” 何粹脸一白,“这样说是不是太刻薄了些?” “什么叫刻薄,难道不是?她喜欢皇上,皇上就得娶她?笑话,这跟纨绔子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凭什么到了何家何家就有理了。” 肖氏一针见血,何粹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肖氏说的都是对的。 “如今的大周,还姓姜,什么时候姓了何,那就何家人说了算。” 何粹脑中嗡嗡作响,如遭雷击。 第477章 死了也要嫁出去 - 卿谋 - 安绵绵 好一会儿,外头有人来唤何粹。 肖氏看来人慌慌张张,心道肯定是出事了,又嘱咐了一句。 何粹胡乱地点了点头,去了书房。 书房里,一群人的脸色都无比凝重。 何粹一来就知道不好,难道自家夫人说对了? 何太傅看了一眼何粹,对着何舜说道,“老三,你说。” 何舜这时候也是一肚子气却不敢发,简明扼要地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何粹听完张大了嘴,心中庆幸那日听了肖氏的话,说了那些想法,何太傅怕他坏事便把他留在了家里。 心中又无比佩服肖氏。 “父亲……”何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怎么能如此?”何舜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发泄了一句。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 “老二,这件事,你怎么看?” 何太傅记得那一日商量的时候,何粹是不同意的。 如今有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这件事,确实是何家做过了。 今日玉陌一招,如当头棒喝,砸得何太傅外焦里嫩,不得不正确认识何家如今的现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皇上对何家出手,半点情面都不留。 “父亲,现在的大周,姓姜。” 何粹挑着肖氏的话说,这些话,若是放在之前,他们或许都不以为意,但是现在,却深有体会。 皇上毕竟还是皇上,他们逾矩了。 这是何太傅在被玉陌当头一棒后的清醒想法。 何舜依旧不服气,但是戾气却没有那日那么重,看得出来,依旧不甘心。 不过,经过了早上那一出,胆子早就破了,只剩下一点死鸭子嘴硬,强撑着不认错的不甘心。 “咱们家,还是有个明白人,是咱们糊涂了。” 何太傅听完何粹所说的,点点头。 “父亲,说句不好听的话,是咱们何家失去了自知之明。 那可是皇上,咱们算计了皇上不说,还让他来兜咱们的底,为何家擦屁股。父亲,确实太欺负人了些,而且,咱们还欺负到了皇上身上。 企图邀功挟赏,这是大忌。” 何太傅此时头脑清醒,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皇上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嚣张?” “那就要看咱们之后如何做了。” 何舜看着何太傅和何粹你来我往跟打哑谜似的,晕头转向,“这怎么就成了我们欺负皇上了呢?” 何太傅摇摇头,何舜这个智商,做个国子监老师,已经是高攀了。 何粹叹了一声,作为何家的男丁,自己的亲弟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认识到如今的状况,最好也认识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有多愚蠢。 便前前后后将事情分析了一遍。 说完之后,半晌何舜才反应过来,脸上依旧有些不解,觉得玉陌小题大做。 “皇上后宫空虚,反正以后要纳后妃,咱们小妹哪点不配进宫?我还是觉得皇上上纲上线。” “迂腐。”何太傅呲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三弟,你想想,你最讨厌吃羊,若是有人拿来一头羊要你吃,你吃还是不吃。” “不吃。” “那若是硬要你吃,你会如何?” “打他。” “就是了,皇上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罚了大哥,又在大殿上说了那些话。” 何舜反应过来,但嘴上依旧不放松,“但是……但是小妹喜欢他,我们做哥哥的努力一下,有什么了不得。” 何粹气得眼冒金星,何舜平时看起来也不蠢笨,但是为何就是死不认错呢。 “小妹喜欢,皇上就要娶她吗?之前那余家小姐还一门心思要嫁给你,你怎么这么讨厌她。” “对啊,我又不喜欢那余家小姐。”说到余家小姐,何舜眼露厌恶。 “对,皇上也不喜小妹。” “可是小妹那么好,皇上为什么不喜欢,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何家。” 何粹怒极反笑,“对,那何家小姐的哥哥也想不通,他妹妹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一定是看不起余家。” 何舜败下阵来,实在没得说了,喃喃一声,“我确实是看不起余家。” “那皇上也确实是看不起何家,你待如何?” “我……” “好了。”何太傅心里烦闷,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就要解决才是正理。 他看了一眼何迴,何迴一直低着头,显然,深受打击,自己好好的一个吏部侍郎,就这么没了,还要被赶出京城。 心里无比地憋屈,他看看何舜,眉头皱了皱,又看看何粹,心中懊悔,他是心疼妹妹,但是和自己的前程比起来,真是…… 而且太傅家的小姐嫁什么人不行,嫁什么人不好,非得去招惹皇上的眼,这下好了,弄巧成拙。 “你就老老实实地去南州吧,等过了这一阵风头,为父会找机会跟皇上求情,将你调回来。” “是。”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何迴知道,眼下只能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瞥向何舜的眼神,却有些不善,煽风点火他最在行,今儿有事了,半句话不见他说。 “你们两个,这段时间也低调些,不要出风头,让人去说,又不会少一块肉,让皇上顺心了,咱们何家,才有好日子过。” 何太傅终于找准了定位,收起了心中的小九九。 明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为何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将来,赔上如今的荣华富贵。 不值。 “是。”“是。” “那小妹……” 何太傅仰头,“找户靠谱的好人家,嫁了。” “可是,经过了今日一出,妹妹的名声……”何粹有些担忧。 早前为皇上送汤,皇上没反应,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如今送的汤,皇上没喝太监喝了,还说咸,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了。 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男儿,怕是都难以接受。 “由不得她。” 此时的何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在房间里哭成泪人,就要寻死觅活。 若是平常,一定一堆人来安慰她,但是这回,何太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将何荽关了起来: 不准死,死了也要嫁出门。 第478章 程三小姐十八了 - 卿谋 - 安绵绵 京城中,某座宅子里,有人向温询来报告了消息。 “失败了。” 温询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在这里他行动处处受限制,不敢对普通人下手,否则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在天地规则中白费。 连太傅家的大小姐都不能入宫,看来,只能另外想法子了。 温询的眼神看向书桌上的盒子,盒子里,是南宫绩给他的短剑。 “咚咚咚,”门外,是卫琉璃。 “老爷。” “进来。” 卫琉璃看向他,“都收拾好了,何时动身?”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走。” 卫琉璃面露诧异,但还是点点头,走了出去。 她察觉到温询最近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太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是,怪怪的。 而书房里的温询看着卫琉璃的背影,想起南宫族长的话: 你身边的人,还请手下留情。 也罢,反正已经没有用了。 温询回过神,琢磨着怎么把短剑送到玉陌身边去。 宫中。 御花园,玉陌和卫宸坐在石凳上下棋。 “何家还算有个明白人。” “嗯,家大业大的,总得出几个不肖子孙。” “……”卫宸。 皇上你这样说何家,何家知道吗? “不过,这事看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你说何家也是老臣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不成真是胃口大了,不知所谓。” “谁知道,反正谁算计朕,朕就反击回去。” “怎么,你想试试?” 卫宸头摇成波浪鼓,“不,臣不想,臣还年轻,有大好前程。” 玉陌挑眉,看他一眼,笑了笑,“嗯,不错,有想法的上进青年。” “猜猜,何小姐会嫁到哪一家去。” “朕不关心,不过若你要娶,那朕得准备一份礼。” 玉陌面不改色,揶揄起人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山送我我也不娶啊。” “啊,江山不送,你想多了。” “……”卫宸。 你这样,阿璃知道么? “程家三小姐如何?” 这件事他说了挺久了好像,但是卫宸一直没有来报告下文,今儿想起来,便顺口问了问。 月璃的妹妹,他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卫宸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玉陌说的是程沁雪,想了一会才想起来。 “好像没什么进展。” 玉陌一顿,“什么叫没什么进展?朕如果没有记错,程三小姐今年十八了吧。” “是。” 卫宸点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当初卫宸得了玉陌的指令,为程沁雪和赵士诚牵线搭桥,很难得的机缘巧合,两人算是认识了。 一来二往,赵士诚倒是有心,但是程沁雪一直没有上心。 典型的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这几年世道太平,赵家老人也催得急,说了几位,但是都因为赵士诚没有点头黄了。 “这么说,就是程三小姐的原因了。” “是。” “依你看,程三小姐为何没有答应?喜欢的另有其人?” “应该没有,沁雪是臣看着长大的,可以说和臣的妹妹一样……” 玉陌嗤之以鼻,“你怎么这么多妹妹,亲妹妹干妹妹表妹的,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渣男。” 卫宸摇头,“不知。” “皇上,何为渣男?” 玉陌也愣了一下,却没有解释,这是月璃之前脱口而出的词语,他觉得新奇,便记下了,“继续说。” “是。 这程三小姐从小无父无母,可能,对情爱方面,没有开窍。 之前阿璃在的时候,偶尔倒是会说起这些姑娘家的私房话,如今阿璃不在,没准程三小姐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说到阿璃,玉陌垂下眸,“你看程三小姐对赵士诚的态度如何?” “看不出来,不讨厌吧。” 玉陌沉思,“你喜欢程三小姐么?” “喜欢啊。”说完卫宸立马反应过来,急忙解释,“皇上,臣说的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喜欢?” “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你喜欢的是谁,大胆说出来,朕给你赐婚。” 卫宸愣了一下,他说出来怕是卫家都会不复存在。 “臣还没有遇到喜欢的,若遇到了,臣一定来求皇上的旨意。” 玉陌点点头,“嗯,好说。” “你抽空去问问程三小姐的想法,然后来禀报朕。” “臣遵旨。” 玉陌看了他一眼,收了一颗棋子,“你输了。” “皇上棋艺高超。” “哈哈哈,这个马屁拍得好,朕喜欢,不过,以后若是想让朕赐婚,得赢过朕才可以。” 卫宸面露难色,“那臣唯有回去苦练棋艺。” “去吧。” 卫宸起身告辞。 程府。 自从三年前回京,程沁雪便在侯府住了下来,目的很简单:在这里等姐姐。 这三年,程府的生意越做越大,而她,也从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独当一面的大掌柜。 卫宸来的时候,她刚刚看完这个月的账本。 “卫大哥,你怎么来了?” 小时候,她称呼卫宸宸哥哥,长大些后,知道要避嫌,便只称呼卫大哥。 “来看看你。” 程沁雪笑笑,让人上了茶点。几句寒暄过后,卫宸步入正题: “雪妹妹今年十八了。” “是。” 卫宸见程沁雪面不改色,一时语塞,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想着来的目的,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若是侯爷还在,早就该帮雪妹妹操心亲事了,雪妹妹可有中意的人?” 这话可是问得直白了,但是眼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多谢卫大哥关心,我并不想嫁人,也没有中意的男子,我想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说起阿璃,程沁雪的脸上一片暖意。 “那若是阿璃久不回来呢?雪妹妹,其实我们知道的,快四年了,阿璃杳无音讯,若不是不想回来,就是回不来了。” 程沁雪明白卫宸的意思,垂下眸,让人看不到情绪,“无事,反正我等我的。” “那也不耽误你成亲。那赵将军……” 卫宸顿住,看程沁雪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松了一口气。 有戏。 只是赵士诚怕是任重道远。 不过挺好,两情相悦,总归应该会有个好的结局,不过等久些而已。 不由得,卫宸有些羡慕。 第479章 郎有情妾有意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宸走后,程沁雪坐在府里的池塘边。 解下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一把巴掌大小的算盘,算盘上用的是珊瑚珠子,很是漂亮。 这是十三岁那年,过年的时候,姐姐送给她的礼物。 沁雪想起那个大年夜。 长安下着鹅毛大雪,画梨苑里放了好几只炭盆,暖融融的,青崖和紫音在外头剪着窗花,她和姐姐看着雪纷纷下落,吃着糖果糕点,不时说几句话: “姐姐,嫁人门当户对很重要吗?” “门当户对啊……” 月璃想了想,斟酌用词,“物质上的门当户对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门当户对。”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当时不懂,一脸疑问。 “精神上的门当户对,是相处不累,你遇到了,就能分辨出来。” “阿雪,你记住姐姐的话,嫁人不是重要的事。 如果有一天你要嫁人,姐姐希望是因为你们两情相悦,想要一起相伴走未来的路。 不是因为你到了应该出嫁的年龄,不是门当户对的门庭,更不是迫不得已。 只是因为你们相爱并且想要相守一生,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遇到,就先照顾好自己。” “我不嫁,我就帮着姐姐守好程家的生意。” “只要阿雪高兴,不嫁也没关系,但是若有一个人,他尊你,敬你,爱你,护你,包容你,若是有这么一个人,而你也刚好喜欢他,姐姐觉得,你可以试着和他交往,身边有一个相伴的人,也很好……” 程沁雪脑海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上又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外头兰妈妈过来了,紫音守在外间。 “小姐还在看账本么?” “没有,小姐在休息。”紫音压低声音,生怕吵着程沁雪。 兰妈妈望了望里间,将手中的盒子递上去,“紫音,这是赵将军送过来给小姐的,你……” 兰妈妈欲言又止,之前大小姐在的时候,雪小姐还小,如今大小姐不在,又无父无母的,便耽搁了。 雪小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已经十八了,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嫁,她都着急。 也隐晦着提了几回,但是雪小姐都不以为意,也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没有了长辈,但是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小姐,随着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上门提亲的人家,也不少。 有些冲着名头来,有些冲着钱财来,有些冲着美貌来,看来看去,就这个赵将军最好。 家世样貌,都是上乘,依着如今的状况,若两人能成,雪小姐是属于高嫁了。比起其他上门说亲的人,好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而且听说,赵将军后起之秀,又有从龙之功,家世清白,从入京后,想与之结亲的人数不胜数,门槛都快踏破了。 但是赵将军就是看中了雪小姐,一门心思想娶她入门,奈何她家小姐可能还没有开窍,对于赵将军的示好,都看不到,如石沉大海。 兰妈妈心里那个着急,这赵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多少人眼红着呢,偏偏她家小姐不上心,日子久了,总会心灰意冷的,这般的好儿郎,上哪去找哟。 “你跟在小姐身边,偶尔也提上几句。” 紫音脸一红,感情之事她也不懂,怎么提?不过看到兰妈妈期望的眼神,又想到自家小姐这个年岁,还是点了点头。 兰妈妈走后,紫音将盒子呈了过去,“小姐,这是赵将军差人送过来的。” 程沁雪心头一动,伸手便接了过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团扇,两边坠着丝带,各穿着一只精巧的铃儿,扇面上绣着芍药,雅致而巧。 前几日程沁雪出门看铺子,偶遇了赵士诚,两人也算是朋友,便一起吃了个饭。夏日将至,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有些热,今日他便送了团扇来。 程沁雪的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有一股丝丝缕缕蜜一样的甜味爬上心头,嘴角渐渐扬起。 紫音看着她这般样子,心中一喜。 “小姐,这还有一封信。” 程沁雪接过,看完,陷入沉思。 “小姐,赵将军说了什么?” “邀我去踏青。” “啊,踏青啊,如今春日正盛,听说郊外的花都开满了山坡,奴婢好久没见过了,小姐,去吧去吧。况且,有赵公子在,咱们可以安安稳稳地赏花呢。” 程沁雪眼中恍惚,她们出门时,常常有些纨绔子弟,瞧着她身边无人,说些不好听的话,无比厌烦,但是她又不能因为几句口角拿对方怎么样,每次便只能忍受,但是和赵士诚出去几次,倒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小姐,去吧,小姐都许久未出城了。” “也好。”看着程沁雪点头,紫音松了口气。 兰妈妈说了,赵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得让小姐抓住机会。 宫中。 “两边都去过了,郎有情妾有意,不过就是时间有些长。” “时间长?青春短暂,黄花菜都凉了。要不朕赐个婚?” 玉陌手摸着棋子,似乎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嗯,先让她入宫吧,跟绵绵住上几日,朕要封个郡主也名正言顺,之后再赐婚,便说得过去了。” “皇上思虑周全,极好。” “那是自然。” “……”卫宸。 第二日,玉陌便下了圣旨,为曦禾公主找老师,要求是名声好,饱读诗书,仪态出众,见多识广,最好是未出阁的小姐。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沸腾了,那些想往后宫钻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能被皇上看上收入后宫最好,若没有也没关系,能做公主的老师,不仅和公主打好了交道,这身价也是立马水涨船高。 简直就是没有一点坏处的好事,一个个自然是费尽心思想得到那个名额。 圣旨中的这些要求,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大部分都符合,就看谁能得了皇上和公主的眼了。 除了何家小姐。 大家有一种错觉,这第一条要求:名声要好,看起来就是为了排除何小姐。 何荽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又羞又怄,眼睛都哭红了。 第480章 程沁雪入宫 - 卿谋 - 安绵绵 消息传到侯府的时候,程沁雪并不以为意,这种事情向来离她很远。 她依旧和平时一样,过着府里铺子两点一线的生活。 踏春她如约去了。 之前好像不觉得,自从上次卫家大哥来说了那些话之后,再见到赵士诚,她隐隐约约觉出些不同来。 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就是和从前不同了。 好像心里会想,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挺好的。当察觉到自己这种想法的时候,心里又无比地慌乱。 那一日踏春,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来之后,听紫音说起,才知道她白天脸上一直挂着红晕,顿时又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是,这样的忐忑还没有过去,两日后,更大的惊喜砸了下来。 宫中的圣旨,是直接下到了侯府。 程沁雪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成为了公主的老师。 这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京城中原本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都一片唏嘘。 想不通怎么选来选去,选到了一个孤女身上。 不过,对于皇帝看中的人,他们虽有不甘,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 次日,程沁雪便入了宫。 心情无比忐忑。 宫中,是卫宸引她去的,稍微放松些。 在接到圣旨的那日,她便去了卫家。 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当然地求助自己最信赖的人。 在长安时,程家便和卫家走得近,而且月璃出嫁的时候,卫家是作为娘家人出席的,是以,程沁雪在心理上,是认可卫家的。 卫宸宽慰她不必担心,小公主很好说话,皇上也很好。 程沁雪其实是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心中害怕。 京城中,有很多人都想进宫,都想做皇上的女人,但是她不想。 只是,当她第一眼看到绵绵的时候,那种眼熟,很快就变成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其实,这件事情,只要猜到一点苗头,后面的一系列真相,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出现。 公主长得真像姐姐啊,如果姐姐在京城,那姐姐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程沁雪没有见过玉陌,所以她看绵绵,越看越像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头顶上的两个字:璃宫。 巧合太多,就变成了事实。 程沁雪是不太懂感情,但是并不笨,相反,她还冰雪聪明,等她想明白所有的缘由后,看向卫宸: “所以,这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卫宸随即反应过来,大笑了一声,“你和阿璃一样聪明。” 随即低声道,“皇上为了这,可是煞费苦心呢。” 程沁雪想起那封圣旨,更是唏嘘不已。 “皇……皇上真的乐意我来?” “自然。” 说话间,玉陌来了。 程沁雪只瞥了一眼,立刻低下头跪下。 “起来吧。” 程沁雪起来,不敢抬头,琢磨着该怎么称呼,心里天人交战,“姐……姐夫。” 玉陌眼睛一眯,看向卫宸。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她看绵绵长得像阿璃,这还有那么大两个字,想不知道都难。” “倒是聪明。”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但是听到皇上自己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程沁雪一时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不敢动,之前的害怕一扫而空,但是新的害怕疏忽而至。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自从玉陌登基之后,虽然没有到处宣扬,但也不再刻意隐瞒当初的身份。 “是。” “让你进宫,主要是为了你的婚事,朕准备给你赐婚。” “啊……” “你可有意中人,朕帮你参谋参谋。若是没有,那朕给你选一个。” “别……” “这么说,是有喜欢的人,是谁?” “没有。”程沁雪立即否认。 “没有的话,那朕就给你选王家的公子吧,或者赵将军也不错,嗯,两个人都不错。” “别……让我想想。” “嗯,也行。” 玉陌走后,程沁雪发着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反应不过来。 而且第一次见皇上,这皇上还是她姐夫…… 一旁的卫宸却是有些目瞪口呆:这样就成了? 说好的不要吓着人呢?说好的要循序渐进呢? 就这么直截了当,九八不离十了? 卫宸摇了摇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玉陌前半段唱完了,该他唱后半段了。 “雪妹妹,那王家公子不错的。” 程沁雪摇头,心里莫名慌张。 “那赵将军可以吧?” 卫宸一边说,一边看着程沁雪,这一回,程沁雪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妹妹,看皇上的样子,是铁了心要帮你找户人家了。我看着王公子和赵将军都不错,皇上也说不错,想来差不了,以我的经验,皇上既然提了这两人,十有九八就是从这两人之间选了。” 程沁雪一直没有说话,卫宸心中有数了。 对面,宫人领着姜敬亭和绵绵又过来了。 “姑姑。” 几人刚刚见过面,已经认识了。绵绵说叫老师把人叫老了,便换了姑姑的称呼。 大家都没拒绝,也就这么订了。 “他们,是双胎?” 卫宸点点头,“是。” 程沁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几人,被绵绵拉着去御花园看花了。 接下来的几日,程沁雪日日进宫,和两个小家伙也慢慢熟了起来。 有了这件事,程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半个月后,宫中又下了圣旨:程家三小姐尽心尽力,公主很是喜欢,册封云阳郡主。 紧接着,又为程沁雪赐婚于赵士诚。 京城中眼红的人不计其数,都想不通皇上怎么有这样的做法,只能在心里感叹程家孤女的幸运。 程沁雪一整天都云里雾里的,但是,心中并不厌恶,甚至有些欢喜。 赵士诚接到圣旨立马进宫谢恩。 出了宫便径直往侯府而去。 程沁雪原本是不想见的,但是转念一想,躲着也不是办法,只是,一走出去,就看到赵士诚欢喜地合不拢的嘴角,上蹿下跳的模样,心里并不怪他失了礼,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笑容,赵士诚从这一刻起,便整整记了一生。 第481章 可以见到娘亲 - 卿谋 - 安绵绵 宫中,绵绵百无聊赖,心情忧郁。 姜敬亭带她去了璃宫的三楼,这里可以俯瞰整座皇宫。 平时玉陌不让他们去,璃宫建得高,怕危险。 前几日绵绵去了太医署,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整出些小东西,今儿就把影二影三和宫人们撂倒了。 暗处的影卫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家伙爬上去,只能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生危险的时候,能及时动作。 这是绵绵第一次上三层。 之前玉陌带着上过二层,再高就不让上了,璃宫的层高比普通的楼阁还高了许多。 三层建了一个露台,上面围着栏杆。 两人个子不高,堪堪到栏杆的高度,倒是让暗处的影卫们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趴在栏杆前,看着四周的景致,比二楼看得更远。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颇有登高望远之意。 “妹妹你看,那是父皇的御书房。” 姜敬亭很是兴奋,指着左边的一座建筑。 “嗯,上次我也看见了。” “是不是二层和三层看起来不一样?” 绵绵点点头,“是,嗯,更宏伟了。” “哇,我也刚刚学了这个词。” 绵绵一副看二傻子的模样,“哥哥,这个词,我两岁就学会了。” 姜敬亭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苦着脸,“妹妹。” “不怪你不怪你,毕竟是娘亲教的,我才记得比较牢。” “娘亲哦……”姜敬亭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他还没有见过娘亲。 “哥哥,我想娘亲了。”绵绵趴在栏杆上,看着璃宫下的各处宫殿,语气带着些悲伤。 虽然之前她也时不时和爷爷出谷,但是还从来没有出来那么久。 虽然有哥哥和爹爹在,但是她还是想娘亲,想得想哭。 “我也是。” “哇……”气氛悲伤,绵绵又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和珍珠粒子一样往下掉。 “妹妹。” “哥哥,我想娘亲。” “我也想,不哭啊,哥哥陪你,娘亲说了,等她办完事就会来看我们。” 姜敬亭忍着眼泪,伸出小手不停地拍着绵绵的背,安慰着。 但是哭声就是止不住,绵绵两只手不停地揉着眼睛,糊了一手的泪水,哭声越来越大。 姜敬亭没办法了,忍住泪水蹲下来,陪着绵绵哭。 “哇……哇……” 绵绵越哭越伤心,玉陌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一个哭成了泪人,一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姜敬亭一看到玉陌,顿时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玉陌心一疼,责怪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上去就搂住两个人。 天知道他刚刚看到两个小人爬那么高,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都来不及去问责那些影卫,便火急火燎地爬了上来。 没想到一上来就看到这幅景像。 此刻,两个小人一见他来,更是半点都没有收敛,抱头痛哭。 玉陌一颗心又碎了一地,哭得他的心疼得如被人狠狠攥紧。 等他们哭累了,玉陌才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下去。 抱下去后,那颗提心吊胆的心,才落了地。 “告诉父皇,为什么哭?” 本来是要生气的,但是这会子,谁还能气得起来。 绵绵抽着气,怕是话都听不全,他只能和稍微还算清醒的姜敬亭说。 “妹妹想娘亲了。” 姜敬亭说完嘴一撇,委屈得眼睛又红了一圈。 玉陌看了二人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能抱一抱他们,细声安慰了。 过了好一会,两人都止住了哭声,只是还不时抽着气,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起来好可怜的模样。 谢安从外头进来,看到这一状况,惊了一下,温声安慰了几句,走到玉陌身边低语了几声。 玉陌面色一变,转过头却是又收起了凌厉,变得温和,“哭累了便休息一会,父皇让人送些你们爱吃的糕点来,好不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有吃的,那就吃了再哭。 “乖,父皇要去处理些事情。” “好。” 玉陌每个人亲了一口,摸了摸脸颊,又抱了抱,才离开。 御膳房很快便送来了吃食。 两人边吃边一抽一抽地说着话。 “妹妹,咱们以后,不哭了好不好,咱们一哭,父皇也好难受。” 绵绵顿住,想起玉陌刚刚有些愁苦的脸,点点头,刚刚才塞了一块糕点,囫囵着又说道,“但是,我还是想念娘亲,很想很想。” “我也是,我还没有见过娘亲呢,我们以后只在心里想好不好?或者,我们悄悄地想。” 绵绵点点头,“嗯,我听哥哥的。” 外头,玉陌看二人情绪稳定,站了一会才离开。 就这一会,听到这些话,心里感觉到很不是滋味,又苦又涩。 同时,又带着无比欣慰。 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让人心疼。 玉陌垂眸,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走出了大殿,向御书房而去。 大殿里,两人依旧说着话。 突然,绵绵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精巧的小瓶子,把大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姜敬亭不明所以,一直看着她。 等人都走出去后,绵绵还是不放心地四处瞧了瞧,而后凑近姜敬亭,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哥哥,我有办法可以看到娘亲。” “你是说那个画轴吗?” 那个画轴只能用三次,他们已经用了两次,最后一次,玉陌没有轻易用掉,两个孩子也没有再说。 绵绵摇摇头,“不,那个是假的。” “那是……” “这个。”绵绵拉了拉脖颈上的绳子,摸出那个黑色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让我们看到娘亲的东西。”绵绵说得神秘兮兮,姜敬亭一愣一愣的,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绵绵手中黑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颗传信丹。 是绵绵出谷的时候,夏璃给她的,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可以捏碎它,夏璃就会知道,然后用空间法器传阵过来救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绵绵说得靠谱,其实她还没有用过,因为每次出去都是和爷爷一起,还没有遇到过爷爷解决不了的危险。 第482章 娘亲的见面礼 - 卿谋 - 安绵绵 姜敬亭咽了口唾沫,“那……” “哥哥想见娘亲吗?” “想。”姜敬亭重重点头,似乎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娘亲一定会来的。”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话,绵绵强调着。 只是不知道是强调给姜敬亭听,还是强调给自己听。 姜敬亭此时已经完全凑了过来,眼睛眨巴着,充满了期待。 他看着绵绵打开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来一颗黑不溜秋的一颗圆圆的东西。 上面有一些花纹,看不出来是什么。 绵绵看了一眼躺在手心中的小丸子,又看了一眼姜敬亭,然后一把捏碎。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颗小药丸里窜出去,而后再无动静。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挂满疑惑。 娘亲呢? 对呀,说好的娘亲呢? 此时的夏家别苑,夏璃感知到传信丹眉头一变,立马用空间传阵法器到了大殿。 看到绵绵好好的,松了口气,这会才回过神来想到绵绵不是遇到危险,而且想她了。 便在旁边看了一会。 绵绵长大了些,一旁的那个一定就是姜敬亭了。 夏璃心中有些愧疚,姜敬亭那么大了,可是她都没有见过他。 好一会,屋子里都没有动静,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点动静把娘亲吓跑了。 姜敬亭抬头,不敢问。 绵绵却是又泪眼婆娑,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但是却没有用。 真是悲伤得让人想流眼泪。 “妹妹,别哭。”姜敬亭小大人似的替她擦泪。 “娘亲一定是太忙了,才没有时间来看我们。” 一边说着一边拉拉绵绵的手安慰着。 夏璃眼眶一下就红了,吐了口气,收拾了情绪,从一旁走了出来。 绵绵一抬头,就看见夏璃的身影,大喊道,“娘亲。” 夏璃一把抱住她,连亲了好几口,而后看向愣在原地不动,嘴巴里可以塞下鸡蛋的姜敬亭。 “你是敬亭吧,过来,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或许是夏璃的语气太过温柔,姜敬亭鬼使神差地就动了脚,一步一步朝着夏璃走去。 夏璃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又在他脸上亲了亲,好可爱的小正太,还是她儿子,这一趟来得不亏。 “敬亭。” “娘亲?”姜敬亭呆呆的,一动不敢动。 “是,我是娘亲。” 姜敬亭伸出手去摸夏璃的脸,又摸她的发,她的手。 真的是娘亲。 是真的娘亲。 是活的娘亲。 娘亲真好看啊。 他终于看到娘亲了。 他是有娘亲的人了。 “哇……”大殿里传出像撕心裂肺的声音。 夏璃愣住,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居然是个爱哭的小包子。 绵绵一时也愣住,不知道姜敬亭为什么哭,看到娘亲了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怎么还越哭越委屈。 平时他明明比她能忍的。 夏璃蹲下来,抱住姜敬亭,为他擦泪擦鼻涕,半点都不嫌弃,反而还笑意盈盈的。 “敬亭哭吧,你哭娘亲也爱你的。” “哇……”好温柔的娘亲啊,可是娘亲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委屈。 “敬亭是不是那么久没有见到娘亲,太激动了?” “嗯。”姜敬亭没有止住哭声,却连连点头。 “娘亲也很激动,敬亭是不是激动之外还有一些委屈,觉得从来没有见过娘亲。” “是。” 夏璃摸了摸他的头,抱着他安慰。 姜敬亭终于享受到了娘亲的爱意,两只眼睛都开始发光,里面有璀璨的小星星。 “娘亲,你过来坐。” “好。” 两个小人拉着她到一旁坐下。 “娘亲,你的事情要什么时候才能办完?”绵绵嘟着嘴,扑进夏璃怀里撒娇。 “嗯,娘亲也不知道,估计得等你们长大吧。” “啊,还有那么久,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夏璃一时语塞,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小孩子就要好好享受童年才是。但是,她又找不到别的理由。 “也不一定,没准过几个月就好了,你们会想娘亲对不对?” “是。” “嗯。” 夏璃摸了摸两人的头,“娘亲也想念你们,娘亲虽然没有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但是娘亲的心是和你们在一起的。 绵绵和敬亭要好好生活,过好每一天,无论娘亲在不在,能不能做到?” 两个小家伙对夏璃说的话似懂非懂,但是都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们开心,娘亲就会开心。” 绵绵低下了头,奶声奶气又带着哭腔,“和娘亲在一起才会开心。” 夏璃的心一下就化了,抱住绵绵,又抱住姜敬亭,连亲了他们好几口。 “宝贝们,你们要记得,娘亲是爱你们的,很爱很爱你们,爱敬亭,也爱绵绵,但是,你们也要记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九八,我们不能强求。 因为老天爷有别的安排,我们只能顺应天意。你们想念娘亲,娘亲也想念你们。你们难过,娘亲也难过。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娘亲也在很努力地做完手中的事情,这样就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但是现在不行,你们可以体谅娘亲吗?” “嗯。”两人齐刷刷地点点头。 “乖啦。” 夏璃对着他们笑了笑,又把敬亭拉过来,“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嗯。” “绵绵你是妹妹,要友敬兄长哦。” “嗯。” “你们两兄妹,一起长大,以后就要相互扶持。” “好。” 姜敬亭低下头,虽然娘亲说的话都好温柔,但是他很不喜欢听娘亲说这样的话。 好像以后都不会回来一样。他心里有些害怕。 “敬亭怎么了?” “我……”姜敬亭抬头,又低下。“我想要那个东西?” “什么?” “就是妹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姜敬亭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心里无比忐忑,他这样说,娘亲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但是他还是说了,他真的想要。 夏璃反应过来,姜敬亭想要传信丹。 小孩子对父母总是无比依恋的。 也罢,总归她手边的东西还能让她出来几次,给一颗也可以。 “好,娘亲答应你,就当娘亲给你的见面礼,可好。” 第483章 洗髓丹 - 卿谋 - 安绵绵 “好,谢谢娘亲。” 夏璃从怀中掏了掏,悄悄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和绵绵那个一模一样,之前给绵绵做的时候,多做了几个,随手便放了进去。 打开小瓶子,又在丹药瓶中拿出一颗传信丹,放了进去,而后盖住盖子,亲自给姜敬亭挂上。 姜敬亭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着夏璃手中的动作,最后当看到胸前挂着的小瓶子的时候,轻轻地用手摸了摸,拍了拍,露出一个幸福感爆棚的笑容来,扑进夏璃怀里,“娘亲……” “好孩子,这一回,可不能像妹妹这般,随意便用了,娘亲来一次不容易,每来一次,以后见面的时间就得往后面挪好几年,若是多见几次,那娘亲的事情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完了。 所以,只能在有危险没有办法的时候用,是救命用的。可明白。” 姜敬亭乖巧地点点头,“娘亲,你是天上的仙女吗?父皇说你是。” 夏璃想了想,她出现诡异,玉陌应该是不想让他们到处乱说给她造成麻烦,才这样说的,遂点点头,“嗯……算是吧。” 姜敬亭猛地伸出双手,捂住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娘亲,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真乖,确实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否则娘亲怕是有危险。” “嗯。”姜敬亭重重地点头。 “娘亲叫什么名字?” 夏璃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应该回答程月璃?还是夏璃。 正在犹豫的时候,绵绵脱口而出,“笨,你看我姓什么?” “夏。” “这是什么地方?” “璃宫。” “父皇说,这是为谁建的?” “娘亲。” “那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璃是娘亲的名字。” “嗯,所以,明白了吗?” 姜敬亭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亲姓夏,名璃。” “嗯,不错。” “喔,我知道娘亲的名字了,娘亲还送了我礼物,今日是最开心的一天。” 绵绵巴巴地抬头看夏璃,“娘亲,我没有。” 夏璃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了掏,掏了一堆东西出来。 两个小家伙看着傻眼了。 绵绵还去扒了扒夏璃的衣服,心中和姜敬亭一样的疑惑: “娘亲,你的怀里怎么能塞那么多东西?” 夏璃眼珠子一转,“是啊,以前你们两个也在娘亲怀里,后来娘亲把你们俩生下来了。” “哦。”绵绵恍然大悟,顿时消除疑惑。 娘亲说得有道理。 之前在夏家别苑,夏璃几乎没有在绵绵面前用这些凌云大陆的东西,所以,绵绵这也是第一回见。 夏璃掏了半天,没有掏出合适的东西,看着地上一堆,心里琢磨开了。 上上下下把绵绵和姜敬亭看了一眼。 随手拿起地上一瓶水,“儿砸,来,喝下去。” 姜敬亭不知道那是什么,头一仰便喝下了肚。 夏璃又看看绵绵,拿起另外一瓶,“喏,绵绵,喝吧。” “哦。” 绵绵也喝了下去。 “感觉如何?” “嗯,暖暖的。” “嗯,热热的。” 夏璃又从一地的东西里掏出两个小本本,看了一眼,一人发了一本。 “喏,好好看,没事练着玩,等练到最后一页,没准娘亲的事情就能办完了。” “昂。”两个小家伙相互看一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个小本本,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除了你们二人,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嗯。”两人重重地点头。 “父皇也不能说吗?” 夏璃想了想,“嗯,不能,只能你们两个知道。” “好,绵绵记住了。” “敬亭也记住了。” “额……你们现在感觉如何?” “娘亲,我好困。” “娘亲,我想睡觉。” 两人摇头晃脑,一前一后话才说完便倒了下去。 夏璃眉头一皱,将他们抱去椅塌上睡下。 两人的脸一片通红,仿佛喝醉了酒一样。 夏璃有些心虚,搓了搓手,她忘记了,绵绵和姜敬亭都是普通人。 她给他们吃的,是洗髓汤。一般修炼之人在修炼前喝能让修炼之途顺遂些,普通人吃了有强身健体之效。 若是修炼者,一般的反应是会静脉疼痛,像绵绵和敬亭这样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会像发烧一样热一阵,出些汗就好了,不会有危险。 但是夏璃是头一回看见有人用了洗髓汤,直接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太小的缘故。 她给他们的书,便是凌云大陆的修炼孤本,是她从菩提老祖那顺来的,温如言说是好东西,她便留下了。 但是她自己用不到,便给了楚长歌,楚长歌一听是孤本,一口气抄了七八本出来,连图片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夏璃顺手便收了起来,这会派上了用场。 夏璃没想让他们真的修炼,是想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他们字都认不全,但是这么说也算有个盼头。 而且夏璃确定,他们作为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最多修炼到基础红阶就了不起了。 这本书的最后面,是大灵师,所以她也不算说谎。 夏璃这么安慰自己,不过看着两个小家伙如熟透的虾一样的脸,心里还是心虚无比。 桌上有水,她倒了两杯喂他们喝下。 一摸身体,烫得吓人。 “乖乖,不会烧坏吧。” 夏璃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心中还是慌得一匹。 又在乾坤袋中掏了掏,灵泉水。 嗯,是个好东西,给绵绵和姜敬亭一人喂了一口。 筑基丹,和洗髓汤是黄金搭档,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喝了吧。一人喂了一颗。 …… 夏璃七七八八搜刮出来很多东西,挑着都给两人喂了点。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的面色恢复正常。 在夏璃没有注意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身体里有一股真气,随着静脉缓缓流动,一点一点冲刷着各个细小的节点。 此时,若是温如言在,一定能想起来,这种现象,他在哪里看到过。 夏璃松了口气,将地上的东西稍微规整了一下又放进了乾坤袋里。 第484章 美好的情话 - 卿谋 - 安绵绵 这才抬头打量着这座大殿。 刚刚听绵绵说,这座大殿,名:璃宫。 是,很漂亮,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 夏璃心中有些苦涩。 大周历代的皇后,住的都是千秋宫,上一世,嫁给元瑾的程月璃也是一样。 玉陌说,别人住过的,总归不好,便为她另修了一座宫殿:璃宫。 如今,璃宫依旧,但是修建的目的,却已经和当初截然不同。 夏璃回到椅榻前,看着两个小人儿,心里涌起一阵柔软。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为人母后,所谓的母爱泛滥。 两个小家伙对她的依恋,也是始料未及。绵绵还好说,毕竟她带了三年。 但是没想到姜敬亭也如此。 夏璃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真是有些舍不得。 突然,耳边感觉到一阵凌厉的风呼啸而来,夏璃头一偏,转了一圈轻松往后躲开。 待看清楚是谁,玉陌猛地收回手,眼里情绪复杂。 “你……” 玉陌心里记挂着两个小家伙,忙完了事情赶忙便过来了。 一进来就发现了屋里的生人气息,就见两个小人躺在椅榻上。 她背对着他,把手伸向姜敬亭。 玉陌心中陡然大骇,想都不想便出了手,但是没想到,是她。 夏璃倒没有太大诧异,看了一眼玉陌,别开眼,“你来了就好,我走了。” 说着就往大殿后头走。 “哎,等等。” 玉陌顺手拉住她的手臂,在夏璃的眼神中又松开。 “他们若是醒来看不到你,会哭,朕……我哄不好。” 夏璃想了想,点点头,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怕小孩子们哭是一方面,她最主要是想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全和健康。 想到刚刚喂的那些东西,夏璃心中多少有些心虚,她以为的小玩意儿,没准在他们身上会发生别的什么也说不好。 她在旁边看着些,之后也能放心。 反正人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 玉陌也坐下来。 大殿里落针可闻,明明和对方有很多的话要讲,但是这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最近可好。” “嗯,还不错。” 话落,依旧一片静默。 可以明显看出来夏璃刻意拉出来的距离感,无比疏离。 “他们,很想你。” “嗯,我也很想念他们。”夏璃侧过头看向椅榻上的两个小人儿,语气蓦地变得温和。 “不然你住在宫中吧,这里很大。” 夏璃笑了笑,“不必……” “若你不习惯,我可以先住到御书房。” “不是,我不能在外头长住。” 玉陌皱眉,闻到一股危险气息,“会有麻烦?” “是。” “我可以帮你。” “不,这件事你帮不了,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把绵绵送到你身边,她跟着我,不合适。” 大殿里,又是静默。 “你……我……” “我说过我不是程月璃。”夏璃直视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他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我知道,你说过了。” “那你还千方百计让我留下来。”夏璃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眼底却是几不可见的悲伤。 对面的人,看不见。 “我……” “你这样做,有没有觉得背叛了程月璃。”夏璃一针见血,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余地。 玉陌抬头,眉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夏璃说得对,他无可辩驳。 但是,看到她难过,他就是心里不好受。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是月璃的身体。 不,不是的。 他觉得她还是她,一直是她,是他爱着的人,只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我走的时候,你问我:看过海吗?我说没有。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姑娘,带我去看海。 北海柔软的沙滩,骑马十日才到。 我问她:以前也看过海吗, 她说,看过很多次,不过没有这里美。 我问为何。 她说,因为这里有我。” 玉陌的声音很轻,低沉地回荡在大殿里。他不时看一眼夏璃,企图从她的反应里,看到一丝蛛丝马迹。 夏璃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她:我亦是如此觉得,有她在的地方,才有最美的风景。” “很美好的情话。” “之后,她又问我:那你以后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我说不会。” 我姜玉陌发誓,这一世,只爱夏璃一人,只有夏璃一妻。 “我说,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皆只爱她。 她笑着说:下一世,你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夏璃轻轻扬眉,“呵,你还会做这种梦。” 玉陌手背上的小水珠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刚刚冒出头又一滑开,消失了。 它好像闯祸了,上回玉陌拿出琉璃玉看,它不小心沾染上了玉上面的血,才让玉陌做了那个梦。 玉陌:“其实,我觉得它是真实发生过的。” 夏璃:“哦?是和那位程家小姐么?” 玉陌低着头,“不,在梦里,她的名字,是夏璃。” “哦,既是梦境,总是穿插着一些半生不熟的人。” 夏璃面上安安静静,其实心里已经起了波涛骇浪。 玉陌说的这个场景,在她的记忆里,像电影一样,时不时地便会播放一遍,她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知道玉陌是怎么想起来的。 心里突生忐忑,既盼着他想起来,又不希望他想起来。 玉陌低着头,整个人的神态都写着否认: “不,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是,我好像忘记了。 可是,在那个梦里,我叫姜玉陌,是大周的太子,背负血海深仇,就是和如今一样,唯一变了的,是你的名字。 有时候,我会困惑,若是上一世,我怎么会还是这个身份? 我应该是个商人,或者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人际关系完全变了才是。 这是最让我疑惑的地方。 就好像,在两个一样的时间和空间,有两个一样的我。 我觉得或许你能告诉我答案,对不对?” 玉陌看过去,眼中带着期望。 夏璃别过眼,“你抬举我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子,但是你却爱上了别人? 不,她说不出口。 忽然,玉陌走向夏璃,和她挨得很近,夏璃下意识地往后靠,可背后是椅子,躲无可躲。 第485章 我们从前相识?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半弯下腰,凑近夏璃的左耳: “在梦里,我和那个姑娘说:下辈子,我一定要比他早些遇见你。” 他微微后退半步,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徐徐,带着诱惑,“我做到没有?” 夏璃愣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脑中电光火石地掠过情劫的牵绊,脱口而出,“你想起来了?” 玉陌神色一滞,夏璃立马反应过来,伸手将他推开,通红一片的耳朵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慌张。 玉陌的心里百转千回,所以,他和夏璃,确实是认识的。 “娘亲。”软软糯糯的奶音冲散了大殿里微妙的氛围。 绵绵举着一双小肉手,揉了揉眼睛。 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睡得好舒服,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绵绵看看夏璃,又看看玉陌,“爹爹也来了。” 人前都是称呼父皇,人后绵绵便还是喜欢唤爹爹,感觉上亲切些。 刚刚叫了一声夏璃,旁边姜敬亭也醒了,一醒来便四处张望,看到夏璃还在,忙跑过来抱住,“我还以为娘亲走了。” 声音里,是浓浓的不舍。 夏璃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暗中却是用灵力在查看他体内的经脉状况,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才放了心。 绵绵也是如此。 “爹爹和娘亲真是天生一对。”绵绵抬头看着二人,只有爹爹这般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娘亲。 姜敬亭也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有了娘亲珠玉在前,其他的人都晦暗生尘。 两人不好意思地眼睛到处乱瞟,但就是落不到彼此身上。 “娘亲,我身上不舒服。” “我也是。”姜敬亭撩起袖子,可以看到皮肤上的有一层黑黑的东西。 夏璃反应过来,忙道,“哦,刚刚娘亲给你们喝了些排毒的东西,这是身体排出来的毒素,快去沐浴。” “啊。”绵绵惊呼,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洗干净就好了。” 玉陌对谢安吩咐了几句,立马宫人们便去了偏殿准备。 两个小家伙各自低着头不停地看着,小脸上满是写着嫌弃,快步去了偏殿。 喝了洗髓汤,静脉里的杂质会从毛孔里排出来。 这是正常现象。 绵绵和姜敬亭都还小,杂质不多,有的人年龄大些,静脉淤堵杂质多,喝了洗髓丹痛不欲生,而后身体里会排出一层厚厚的静脉垃圾。 玉陌没有问,夏璃也就没有解释。 大殿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刚刚那种微妙的气氛又浮现了出来。 夏璃有些莫名的紧张,“我该走了。” “再等等吧,他们出来见不到你,得多伤心。” 夏璃顿了顿,也罢,洗个澡也没多久,差不了这一会。 玉陌见夏璃没有拒绝,心中感慨,原来两个小人儿那么好用,自己地位堪忧啊。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夏璃果断摇头,“没有。” “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着玉陌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夏璃有些坐立难安。 “我们从前认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夏璃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想起这些零星的片段,但是刚刚她已经暴露了,这个时候躲躲藏藏也没意思,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说了: “是。” “我不记得你了?” “是。” “你记得我?” “是。” “我们,从前是恋人?” 夏璃这一回顿了顿,依旧点头,“是。” 玉陌每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其实里面包含了许多消息。夏璃一时沉浸在上一世的情绪里,没有发现。 玉陌问得简单,她随口便答了,回答得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底也没有察觉。 “你我是夫妻?” “是。” “你是我的皇后。” “是。” “住在璃宫里。” “是……” 夏璃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玉陌靠近她,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身份,一样的性格。” 夏璃没想到玉陌那么快就能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能告诉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是一个人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夏璃,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我这样。” “那,那个世界的程月璃是什么样子的?” 夏璃愣住。 玉陌的问题,问得好关键。 “为什么这么问?” 玉陌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了解自己,不会爱上两个人。” 夏璃语塞,这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明明是对于他娶了别人耿耿于怀,怎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这个原因莫名便消失了。 “你见过程月璃对吗?”玉陌紧紧地看着她,这个问题,对他至关重要。 夏璃点点头。 “她长成什么样?” 夏璃脑中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却承受不住,“啊……” 玉陌眼疾手快上前抱住她,于此同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地面晃动了一下,天骤然而黑,玉陌大惊,安抚着夏璃,夏璃情绪平静下来,天骤然亮起。 玉陌掩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看着夏璃,夏璃的眼神,变得有些木讷。 她腰上的玉佩突然不停地发出红光,夏璃稍微回神,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他们要来了,我得离开了。” 话落,只见她长袖一挥,人便从眼前消失了。 玉陌往半空中虚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连她的气息也渐渐消散殆尽的时候,玉陌叫来了谢安。 “你刚刚,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谢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老奴刚刚一直注意着呢,难不成,有刺客?” “你退下。” “是。” “影一。” 影一从窗外飞身而下,“主子。” “你刚刚看到了夫人没有?” “看到了。” “可还看到了天黑?” “不曾,这会离天黑还早。” “可有感受到地动?” “不曾。” 玉陌摆摆手,影一退下。 他往椅子上坐下来,思忖着:之前他猜测的还是太保守了,现在看来,他应该往更大了猜。 比如:这个世界,因为夏璃而存在。 第486章 修炼灵力 - 卿谋 - 安绵绵 接下来的几天,玉陌都有些心不在焉。 很多假设,被一一否定,又被一一拎出来。 从去了碎叶城,他的三观便受到了巨大冲击。因为之前调查过南宫一族,对南宫家也算有些了解,知道这世上有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接受起来也不是太吃力。 但是,随着了解得越多,越发现之前看到的,只是九牛一毛。 和夏璃的一问一答中,他脑海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但是想知道更多…… 玉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梦,但是如今看来,那些并不是梦,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怎样才可以知道更多呢? 夏璃……玉陌摇摇头,夏璃知道却一直没有告诉他,想来是月璃之故。 他们之间横梗着的,也是他一直困惑的:究竟是为月璃背叛了夏璃,还是为夏璃背叛了月璃。 他不知真相,无从辨别。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结果。 玉陌皱眉,他不能证明,其实在他心里,她们就是一个人。 长叹一声,不知真相,无从下手。 璃宫。 那一日,绵绵和姜敬亭在夏璃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还郁闷了好久。 姜敬亭忍住把瓶子里的东西用掉,跟绵绵相互安慰着。自从夏璃来过一次,两人好像瞬间比之前长大了些。 特别是绵绵,除了拿起难过了一会,以后再未露过,绵绵不哭,姜敬亭自然也没有再哭。 青崖看着两个小人如此,也放心了许多,立马上报玉陌。 自从上次影二问了她那些问题,她就知道玉陌可能是怀疑到什么了,没准可能找到了人,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把绵绵直接带了回来。 她看着绵绵的长相,一眼就几乎确定是夫人的孩子。 回来后,玉陌却没有找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但是,经过了这回事,两个小孩的事无巨细,她半点没有隐瞒,都会告诉玉陌。 而此时的小花园里,绵绵和姜敬亭藏在一处,避开了宫人们。 “哥哥,这里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绵绵又翻了好几页,这书就是夏璃给他们的功法,每一页倒是有图,但是,看不懂。 字,也是一样。 “我也不认识。”姜敬亭苦着一张小脸,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不然你去问老师?” “不行,娘亲说了,谁也不能告诉,爹爹都不可以。” “对哦,但是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练到最后一页。没有练到最后一页,就不能看到娘亲。” 绵绵哭丧着脸,喃喃自语,“要是爷爷在就好了,爷爷帮我们,娘亲肯定不会说的。” “爷爷?什么爷爷?” 绵绵眨巴着眼睛,“爷爷,就是爷爷啊。哎,别管什么爷爷了,咱们这个书怎么办呀?” “我也不知道,娘亲只让咱们练着玩,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是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怎么练,当时我们也没有问一问。” “是呀,光顾着和娘亲说话了。” “这么多字,要想认全,都得多少年去了。” “那怎么办呀?” 姜敬亭翻了翻书,“妹妹,这图倒是看起来挺简单。” “那哥哥能看懂吗?” 姜敬亭摇摇头,指着其中一个图,“你看,这个人把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肚子上有一个紫色的圆点。” “哪里,我瞅瞅。” 见绵绵凑过来,姜敬亭把书递了递,果然,不过绵绵看不懂。 “你的怎么有颜色,我的没有。” 说着打开了自己的书,翻了好几页,都没有。 “我的也没有,只这一页有,哎,不对,这一页也有,这一页是绿色。” 姜敬亭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连忙指给绵绵看。 绵绵凑过来,“难道我们的书不一样?” 两人把各自的书摆在一起,一页一页地翻着,图都是一样的。 “哎,妹妹,你的也有颜色了,你看,是红色。” 原来绵绵翻得急,一时没有发现。 是两本一模一样的书。 这下,干脆两人一边对比,一边把书从前到后翻了一遍。 “这里有七个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是彩虹的颜色。妹妹见过彩虹吧。” 绵绵点点头,姜敬亭语气中难掩兴奋。 但是,是什么意思呢? 绵绵脑中灵光一想,突然大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姜敬亭连忙捂住她的嘴,往外面偷偷看了几眼,发现没人才放下心来,“小声些。” 绵绵点点头,压低声音,眼睛亮亮的,“哥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是什么?” “在家里的时候,爷爷和我说过,他说天下有一种东西,叫灵力,可以修炼,灵力越高,能力越强……” 绵绵寻着记忆里温如言和她说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 姜敬亭听得津津有味,“但是为什么我都没有听说过呢,影卫们是顶厉害的人,但是都没有灵力这个说法。” “爷爷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修炼灵力,在另外一个世界,人人都会修炼灵力。” “是娘亲那个世界吗?” “应该是吧。” “这么说,如果我学会了,便也可以和娘亲一样,想去哪里去哪里,嗖地一下就到了。” 绵绵点点头,“应该是吧。” “那爷爷和娘亲都会灵力?” “嗯。” “太好了,我也要和娘亲一样。所以这书上的红橙黄绿青蓝紫,就是和那个灵力一模一样,娘亲是想让我们修炼灵力。” 绵绵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是。” “但是我们都看不懂。” “爷爷……好像教过我。还有那日娘亲给我们喝的奇奇怪怪的东西,爷爷也给我喝过,但是娘亲给我们喝的是像水一样透明的,爷爷给我喝的有颜色。” “什么颜色?”姜敬亭好奇地问道。 “嗯……好像是绿色。哦,对了,爷爷的灵力就是绿色的。” “哇,好厉害,居然那么高,如果我也能修炼到绿色,是不是就能想你刚刚说的那样,可以隔空御物,还能打跑坏人。” 姜敬亭越说越兴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绵绵介绍的时候,说得太厉害。 绵绵也有些心动,点点头。 第487章 灵力有何用 - 卿谋 - 安绵绵 温如言和绵绵说的时候,绵绵还太小,并没有说得太深,不过随意露几手,已经足够让绵绵拍手叫好。 绵绵在脑子里回忆着温如言说的话。 又看了看书上的前面几页,字她看不懂,图还是会看的,鼻子眼睛手自然都认识。 图是一个人,在这个人的身上,有一些箭头符号,看它的走向,就是和爷爷说的一样。越看越像。 “哥哥,你现在想象一下自己是一个稻草人,快,闭上眼。” 姜敬亭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闭上眼。 “好,你现在想象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滴水,要小心,不要让水滴掉下来。 要想象自己身上有一股吸力,可以吸住那颗水滴,要记住哦,要领就是水滴无论如何不能掉下来。” “好,没有。” “嗯,接下来是重点。”绵绵学着温如言的语气,跟个小大人一样,指挥着姜敬亭。 “现在,你想象一下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滴,从左手的中指指间,慢慢地滑向手臂,再到右手,慢慢地从小指回流……” 姜敬亭听着指挥,一步一步地做着,到后面绵绵没有了耐心,语速越来越快,水珠也越走越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绵绵说,“好了,小水珠走完了最后一步,到了丹田。” 此时的姜敬亭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丹田在哪里?” “就是图上的肚子那里,这个时候,那里是不是热热的?” “对。” “把那颗小水珠放在那个热热的碗里,看着它蒸发掉。” 又过了一会,绵绵看了姜敬亭一眼,“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姜敬亭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耳清目明。 “啊,糟糕,我刚刚忘了一步。” “哪一步?” “在小水滴走过身体的时候,爷爷说了会遇到阻碍,但是没关系,慢慢让它走过就好了。” “但是,我刚刚好像没有遇到阻碍。” 绵绵撅了撅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继续道,“好吧,最后一步。” 姜敬亭立马正襟危站。 “把你丹田里的那股热热的,像气一样的东西,用射箭一样的速度,放到左手掌心上,” 话音刚落,绵绵眼睛一眨,就看到姜敬亭手中出现一团红色的气体。 顿时惊呆了,“哥哥……你。” 姜敬亭睁开眼,也吓了一跳,随之而起的是一股巨大的狂喜。 “妹妹,我有灵力了。” “嘘。”这回轮到绵绵出言提醒,姜敬亭下意识地就要捂住嘴,只是手刚动,立马停下,生怕手掌上的灵气消失了一样。 他用眼神示意绵绵快看,绵绵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现在你可以把它放回去了。” “放在哪里?” “丹田呀,笨。” 姜敬亭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之后,感觉到肚子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做完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和绵绵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缓过来。 姜敬亭又试了一次,果然,红色的灵气又出现在手心里,只是红色很浅,颜色并不深,就算如此,也已经让姜敬亭乐不可支了。 之后,如此反反复复,玩着这团灵气,直到发现自家妹妹撅得老高的嘴。 姜敬亭赶紧把灵力收回去,“妹妹怎么了,不高兴?” 绵绵伸出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 “那我的给你。” “给不了,灵力只能自己修炼。” “那妹妹你也试试。” “之前爷爷在的时候,我就试过,没有用。” “现在没准有用了呢,你看那日娘亲给我们喝了那么多东西,没准里头就有让我们修炼成的东西,不然,娘亲给我们书做什么。” 有道理。 绵绵点点头。 放下书,一步一步按照记忆里的步骤往下做。 她也没有遇到温如言说的阻碍。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夏璃给他们吃了洗髓汤的原因,年纪小,洗髓汤把静脉都打磨走了好几遍,早就干净通透了。 一个小周天大完,绵绵的手心中也有了红色的灵力。 两人再顾不得被人发现,欢喜地大叫起来。 此时,若是有凌云大陆的人在,一定会跌破眼镜,在凌云大陆,哪怕天赋极好,也要五年到十年的时间,才能修炼出初始灵力,而且越到后面升阶越是困难。 但是绵绵和姜敬亭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不是天赋异禀可以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神仙眷顾。 两个小家伙可是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欣喜的是,发现了一样新事物,以及和娘亲的相聚,近了一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是你们在里面吗?” 宫人听到声音,在外头喊着,两人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躬着背,相视一眼,伸起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而后将书塞进怀里,端着架势走了出来。 回到璃宫,玉陌还没有回来。 姜敬亭遣散了大殿里的人,连影卫都轰走了。而后迫不及待又试了几次,看着红色的灵力如火焰在手心跳跃,心里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绵绵也是,如发现了什么新玩意儿爱不释手,把灵力像球一样挪到左边,又扔到右边。 “妹妹,你知道灵力如何用吗?” 绵绵想了想,摇摇头,这个爷爷没有教过。 姜敬亭脸上划过一缕失落,绵绵伸出手,学着他安慰她的样子,拍了拍姜敬亭的背,安慰道,“哥哥别急,咱们有书,书上一定有。” “可是我们都不认识。” “哎。”两个小家伙,并排坐着,唉声叹气着,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知识,如海绵想汲取海水。 “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先学,以后再用。反正娘亲也没有说要会用才可以,娘亲说学完最后一页,她就会回来。” “对对对,哥哥真聪明。” “那妹妹我们再学一些,后面还有那么多呢,早点学完,早点见到娘亲。” 绵绵急忙摇头,“不,不可以的,爷爷说了,修炼要脚踏实地,欲速则不达。” “这样啊,那我们明日再练下一个。” 这些在凌云大陆能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就这样从两个小孩嘴里说了出来。 第488章 敬亭有危险 - 卿谋 - 安绵绵 接下来的日子,玉陌开始发现了两个小家伙的异常来。 实在是他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私下里的小动作,悄悄咪咪地避开众人,一看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绵绵和姜敬亭这些日子小心翼翼地不被人发现,平时上课做功课学习不能练,一旦到了放假休息的时候,两人便一刻也不敢闲着。 只是,虽然他们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但是因为他们都不太认得上面的字,中间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没有练对。 这可愁坏了两个小家伙,又不能找人问。只能悄咪咪地把一句话分解开,两人分别去问自己的老师,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还漏几个过几日再问。 可谓是严防死守。而且这样的话,他们不算违反答应了娘亲的事,又能够把字认全,简直两全其美。 所以,有一段时间,虽然玉陌发现了他们的不对,但是却没有发现具体是什么事情。 问也问不出来,明明看着就是一副我藏着秘密的样子,但是就是一问三不知,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玉陌一时哭笑不得,看他们吃得比以前多,睡得比以前踏实,邱夫子告诉他,上课也更积极。 玉陌也就随他们去了,只是心里感慨:孩子们也有秘密了。 夏日不知不觉地过去,秋天倏忽而至,好像过了并没有多久,冬天的雪都融化了。 日复一日,两个小人儿维护着自己的小秘密,并为之努力,玉陌亦是一直在想办法,解开心中那个困扰的谜题。 但是从上一次梦见海之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关于夏璃的任何事情。 他总是在想,找到那些记忆的密码是什么? 它们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没有人给他答案。 他觉得,只有等他想起那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玉陌一直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两个人。他一开始想不通,在夏家别苑听到月璃不在的消息时,面对夏璃,他的心中只有错愕没有悲伤。 后来他觉得那是他没有反应过来,在当时的他眼里,夏璃就是月璃,所以不伤心。 其实不是,他反思过无数次,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他爱的人还活着。 很久之后,他做了那个无比清晰的梦,那个不像梦而像回忆的画面,才悟出那个结果:他的爱人还活着,但是她换了名字,而已。 这个结果,让他无比欣喜。 但是,很显然,他接受,夏璃不接受,在夏璃眼里,他就是背叛她爱上了其他女子的负心人。 还有,夏璃那日走的时候说:他们找来了。 玉陌皱眉,从那些只言片语的信息里得出结论:夏家别苑是个特殊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很安全。 有人在找夏璃,她不能出那里,出来了会被那些人找到,看起来,夏璃可能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她的紧张和躲避的动作就知道,那些人应该比她更强大。 玉陌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对那些消失的记忆,和那些无能为力的敌人。 玉陌伸手狠狠地打在一旁的墙上,一时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拿着那一块琉璃玉佩,墙应声而倒,地面起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的拳头上有血渗出来,落在玉佩上,和上面的血迹融为一体。 偷偷跑出来的小水滴捂住眼睛,内心大喊:坏了坏了,又沾上血了,而且上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这个人不会死掉吧……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玉陌脑中一痛,晕了过去。 夏家别苑。 温如言翘着腿,一手啃着瓜子,一手拿着一根竹条。 楚长歌在旁边蹲着马步,腿直打颤。突然一个竹条打过来,“下盘不稳。” “师父,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又怎么样,一年了,连个马步都蹲不好。” 楚长歌额头滴着汗,嘀咕了一句,“我也就是马步打不好。” “哟呵,你说什么,再说给我听听。” 楚长歌紧紧抿住嘴,不再看他,只是心里已经将温如言吐槽了一百遍。 温如言吐出瓜子皮,骂骂咧咧着:“一年也打不好一个马步,还好意思说,马步是最基本的基本功是不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没打好,上面的楼能经得住什么风吹雨打……” 夏璃远远地看着,笑着对楚长歌说道:“实在坚持不了的话,就歇息一会再练,这武也是要讲方法的,若是实在不行,就换一样,行行出状元,不一定非得扎到一个池子里。” 温如言住了口,“行了行了,赶紧开饭吧,太阳下山了,我都饿了。” 夏璃看着楚长歌摊摊手,笑道,“洗手吃饭吧。” 楚长歌立马收了力,跌坐在地上,“还是师姐对我好,师父是魔鬼。” “魔你个大鬼头。” 一阵轻快的对话中,大家吃完饭,天黑了。 亭子里,夏璃和温如言躺在榻椅上说话。 “绵绵五岁了。” 夏璃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敬亭也五岁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宫中过得如何。” “想看就去看看呗,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又走不了。” “算了吧,上一回都差点出事。” 温如言想起夏璃上一次出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遂转移话题道: “时空裂痕修复如何?” 夏璃摇摇头,“结果不是很满意。”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没有证据也没有根据,不知道。” “和玉陌可有关系?毕竟第一时间发现的时候,是刚好玉陌入林子的时候。” 夏璃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不好说。” 温如言压低声音,“他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这里除了有夏家的禁制,还有一层远古结界。你说他是不是……” “别乱猜。”夏璃打断他的话。 “若真是他的原因,我认为应该是他和这个世界渊源太深所导致。” “若说深,谁深得过你呢。”温如言拿起一个梨子,啃了一口,吃得那叫一个香,把这句话也连着带上了一股随意。 夏璃没有反驳,温如言说的是实话。 “师兄。” “嗯。” “你说回到凌云之后,我还是从前那个我吗?” “怎么,看破红尘了?” 夏璃想起上一回玉陌说的话,还有那悲惨的上一世: “我……”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光,夏璃腾地站了起来,语气急切,“敬亭有危险。” 第489章 一切都是阴谋 - 卿谋 - 安绵绵 温如言也站起来,“别急,他们在宫中呢。” 夏璃的思绪被拉回来,是是是,上次就是如此,是绵绵想念他了,才捏碎了传信丹。 如今太平盛世,内外皆安,绵绵和姜敬亭都在宫中,身边有那么多的暗卫,不说别的,玉陌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想到这里,夏璃胸中的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 “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夏璃摇摇头,复而又坐下,“不用,应该没事,想来是两个小孩贪玩。想我了吧。” 温如言也坐下来,“那你想不想他们?” 夏璃白了他一眼,“我的孩子耶,你说想不想。” “那就去看啊。” 夏璃低下头,如霜打的茄子,“算了,总归不能跟他们在一起,去多了到时候真的要走了,他们……” “女人就是瞻前顾后,哼。” “滚蛋,不是自己生的不心疼。” “哎哟呵,玉陌知不知道你这么凶。” “知道啊。” “那是上一世,这一世他可不认识你。” 夏璃想起玉陌说的话,垂下眸,掩饰眼底的情绪。 “算了,不说这事儿了,你有没有那些人的消息?” 夏璃上次出去,差点就被他们发现,若是被那些人发现,小命怕是不保,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也不知道,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温如言摇摇头,“没有。” “你上次去见南宫族长,他怎么说?” “嗨,那个和尚,没说,和我在那打哑谜呢。” “你说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不能说?” “哼,谁清楚呢。” “那他有没有说点什么隐喻暗喻之类的话。” 温如言点点头,“嗯,他说我有血光之灾。” “哈哈,不过这种话别人说我是不信的,但是他说,我信。师兄,你可得小心些。” 温如言摊摊手,不置可否。 “那些人真的是被温询骗来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人家也不是傻子啊。” “不好说,傻不傻的不知道,但一定是有利可图。” “图楚长歌?” 温如言眼睛半眯,“谁知道。” 夏璃的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半开玩笑的语气,“师兄,来,说说,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如言下意识地抬头四处看了看,“阿璃,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 夏璃看了他半晌,“温家。” 温如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你说,那些人的目的,是不是和你一样。” 温如言皱眉,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菩提老祖只让他来,别的一句都没有多说。 这么说的话,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当初你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 “随意选的。” 夏家的异能,可以去到别的位面世界,那些有家族天赋的弟子,只有夏璃可以去到比凌云大陆更高的位面。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低位面都可以去,只有夏家主挑选出来的十个位面世界可以去。 “从哪里选的?是从夏家主挑出来的那些位面里选的吗?” 夏璃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挑的。” “那为什么挑了这里?” 温如言话落,夏璃想到什么,心中大惊。 她闭上眼睛,想起当时选位面时候的情景,那种类似于现代投屏的一幅幅画面。 此时看,每一幅都无比熟悉。 长安城,江南万秋寺,皇宫,山谷,河流…… 正常来说,每一幅投屏,都是一个位面世界,而夏璃回忆起那上面许多个情景图,都是这里。 也就是说,无论她选了投屏上的哪一个,最后都是会到这里。 如果她来这里是被人控制的,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便都是一场阴谋。 温如言看着夏璃脸上惊悚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发现不对了是不是?” 夏璃转过头看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是。是有人替我选了这里。” 空气顿时凝固,四周寂静无声。 “师兄,你说,是谁?” 温如言站起来,“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夏璃沉默。 “那那些人找我不一定就是想杀了我。师兄,你说我是不是该见见他们?” 夏璃感觉自己像掉入一个无底洞里,黑暗,风大,脚不沾地,让人感觉到害怕。 “可是……” 温如言是不放心,万一那些人就是想杀夏璃,那又如何。 “师兄,我们不要盲猜了,没有用。现在我们确认是有人想让我来这里,我就要搞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否则,以后去了凌云大陆,更没有方向。 如今,是敌暗我明,到了凌云大陆,便只能被当做明靶子,只有挨打的份。 况且,他们真想杀我,也不一定能杀得了我,之前只是不敢冒险,再说了打不过我还能跑呢。” 夏璃越想越觉得可行,本来严肃的气氛经过夏璃七七八八说了一道之后,顿时都散了大半。 温如言笑道,“你呀,真是心大,都有性命之忧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实话。”夏璃一本正经,看得温如言老脸一红。 哎哟喂,要了命了,谁能想到这么可爱的小仙女,居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好好好,你美你说了算,我呢,就舍命陪君子。” “谢谢师兄,那我们好好谋划一番。” “谋划个屁呀,那两个小家伙不是找你了吗,走,直接去皇宫,玉陌可是皇帝,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天命,就他那种命定的君王,气运足着呢,万一那些人要对你不利,让他去挡个十刀八刀的,完全没问题,这个空档,足够你离开,回凌云大陆都绰绰有余了。” 夏璃歪头一想,“嗯,师兄说得对,听师兄的。” “那,什么时候去?” “过两日吧。” “你是笃定那俩娃没事是吧,心那么宽。” “嗯,我有预感,要是他们有事,我的眼皮会跳的。” “呵,上次怎么没有那么淡定?” “师兄,那叫关心则乱。” “行,那就这样吧,我去看看我的小徒儿。” 说着起身,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夏璃收回眼神,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第490章 父皇死了 - 卿谋 - 安绵绵 “师兄。”夏璃叫住他。 温如言嗤了一声,“墨迹,要走赶紧的。” “哎,好嘞。”夏璃立刻露出一个狗腿笑,手伸到乾坤袋里,去找空间法器。 温如言走回来,“死丫头,就知道你不放心,担心就直说,死鸭子嘴硬什么。” “是是是,还是师兄最了解我。” 夏璃在乾坤袋里摸了好一会,摸出一个像船帆一样巴掌大小的东西。 若是有识货的人,定然就能发现这是六品法器里的上品,温询那个和夏璃这个简直不能比。 温询那个只能用三次,一来一回算两次。 夏璃这个可以用十次,而且一来一回算一次。 若是换算成温询那样的,便是相当于二十次了。不过夏璃不能像温询那样,回程用车马代替,不能分开,算起来,也就十次可用。 不过就算如此,这法器也很厉害了。 空间法器很难制作,对锻造的炼器师要求也很高,不仅需要灵力加持,还有各类辅助。 一件空间法器,可以卖出天价。 夏璃和温如言有个先天优势,就是他们是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 菩提山的好东西很多,菩提老祖的好东西,也就更多了。 这件六品的空间法器,便是菩提老祖随便丢给夏璃玩的。 之前在菩提山,不知其价值,还不以为意,随手就放进了乾坤袋里。 后来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好处,恨不能回去多捡几件菩提老祖不要的宝贝。 夏璃笑眯眯地将空间法器丢给温如言,“师兄再等我一下。” 温如言刷地一声接住,“还要干嘛,磨磨唧唧。” 话落,就见夏璃跐溜一下回了房。 “行,我也去和我徒弟交代一声。” “好。”夏璃关上房门,刚好漏出一个字的声音。 好一会,夏璃出来,温如言已经等在外头了。 她抬眼瞟了一下,手拉了拉袖子,“好了,走吧。” 温如言打眼一看,夏璃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广袖长裙,容颜绝美,长发如瀑垂在腰间,衬得人飘飘如仙。 他掩住眼底的黯然,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嗯,天下我的师妹最美。” 夏璃头一仰,“那是,老娘天下最美。” “对对对,我的夏大小姐,那还去不去?” “去去去,自然要去。” 月明星繁,细风如纱。 夏璃走到温如言跟前,温如言拿出法器,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伸手一挥,两人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宫里的气氛无比凝重。 玉陌已经昏迷了七日七夜。 太医们束手无策。看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人就是不醒,这可把宫中的太子都愁坏了。 因为有姜桧的前车之鉴,大家暗地里也都猜测是不是也中了毒。但是太医查出来的结果是没有中毒迹象。 喂水喂稀粥也能喝进去,面色如常,脉象如常,但就是不醒。太医除了基础喂食,每日喂一片参补充元气。 这件事情,一开始都瞒着绵绵和姜敬亭。 开始几日还好,他们都没有怀疑,因为玉陌有时候确实会离开一两日,但是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发现不对了。 宫人们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躲闪,但是他们没往玉陌出事的方面想,只觉着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瞒着他们。 两个小家伙察觉到有问题之后,两人一合计,接下来的几日,便悄悄地开始留意着大家说的悄悄话。 自从他们修炼了灵力之后,各种感官都比之前更精进些,最明显的就是听力,百米之内的声音都能听到,且随着灵阶的上升,能听得越来越清晰。 通过听各处宫人们的对话,两个人发现了玉陌昏迷的事情,当即一起去了御书房,宫人们再拦不住,只得将人放进去。 绵绵看到这一幕,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碍于有太医在,姜敬亭还稍微收敛一点。看绵绵哭够了,姜敬亭将她拉到一边。 “妹妹,你别难过了。” “可是,怎么办呢?”绵绵抽搭着,好不伤心。 “你看爹爹,我刚刚怎么叫他,都叫不醒。哇……”绵绵扑过来抱住姜敬亭。 姜敬亭安慰着拍着她的背,“妹妹,别哭。” 说着摸出了夏璃给的小瓶子, “妹妹,我们有这个。娘亲是仙女,一定有办法救爹爹的。” 绵绵脑子里想起夏璃,赶忙点头,“对,哥哥,快找娘亲。” 姜敬亭把小瓶子握在手里,突然想起什么,走到外间,对着朝臣和太医们说道,“你们出去,没有传诏不得入内。” “可是……”太医看了看床上的玉陌,面带犹豫。 “本王的话不听吗?”姜敬亭端着架子,抬头挺胸,直视着太医,半点不怯。 “太子殿下,微臣不敢。” “不敢便退下。” “是。” 太医走后,就这一会的功夫,姜敬亭负于身后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珠。 “妹妹,人走了。” 绵绵从后头出来,“哥哥。” 姜敬亭拿出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小丸子倒出来,然后看了绵绵一眼,在绵绵期望的眼神中,捏碎了小丸子。 一道光,飞快闪过。 两个人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左边,上次娘亲就是从左边出来的。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绵绵眼里噙着泪,带着哭腔,“哥哥,娘亲是不是不会来了?” “不会的,娘亲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绵绵乖巧地点点头,姜敬亭搬了凳子过来守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依旧没有娘亲的身影。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爹爹,绵绵眼中的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又怕吵到爹爹,压抑着哭声,看得人无比心疼。 夏璃一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心中抽痛,赶忙过去抱住绵绵,“哎哟我的小宝贝,娘亲的心都要碎了。” 绵绵一看是娘亲,心中的委屈难受害怕奔涌而出,“哇……我还以为娘亲不来了。” “娘亲这不是来了,乖啊,没事的。” 说着一把又揽过姜敬亭,看着他红红的眼圈,“敬亭怎么也哭了。” 绵绵哇的一声又哭出来,“爹爹他死了……” 第491章 败家 - 卿谋 - 安绵绵 “什么?” 夏璃双眼蓦然瞪大,声音却轻如羽毛。 “绵绵,你再说一遍。”夏璃的声音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姜敬亭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出来解释: “娘亲,妹妹说错了,爹爹是昏迷了,不是死了。” “哦……” 夏璃收回眼神,眼睛里慢慢有了聚焦。 “太医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只说爹爹不明原因地昏迷了好几日,之前他们一直瞒着不让我们知道,我和妹妹察觉到不对这才来看。” 姜敬亭看娘亲脸色不好,想到什么便一股脑地都交代了。 “带我去看看。” 夏璃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温如言在背后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娘亲……”姜敬亭察觉到异样,立马跑过来,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 绵绵也看到了温如言,扑过去,“爷爷。”大眼睛含着泪花扑闪扑闪,看起来好不可怜。 温如言一把将她抱起来,“哎哟我的小乖乖,爷爷的心都给你哭碎了,放心吧,有爷爷在,你爹爹死不了。” “当真?” “自然。” 玉陌是一国君王,温如言日日观星象,并没有发现帝星陨落的迹象,所以玉陌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姜敬亭没有注意后面,担忧地看着夏璃。 夏璃露出一个示意放心的笑来,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娘亲没事,走吧。” 姜敬亭牵住夏璃,夏璃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是御书房。 御书房后面有一个卧榻,之前玉陌偶尔会宿在这里,自从姜敬亭搬到了璃宫,他便都回璃宫住着了,这里便用来偶尔小憩。 打开帘子,就见这会子,玉陌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夏璃心一紧,加快脚步走过去,替他把脉。 摸上手腕的时候,当感受到皮肤是温热的,夏璃这时候觉得心才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虽然姜敬亭解释了是绵绵误会了,但是还是要亲自看过才放心。 夏璃把着脉,把了很久,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温如言,“师兄,你来看看?” 温如言走过去,指间缓缓流动着灵力,一旁的绵绵和姜敬亭看到这一幕立马对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是绿色的。 原来灵力还能这么用。 两人心里琢磨着一会一定要找机会问一问。 这样的话,以后爹爹再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们直接就可以看,就不用浪费娘亲的时间了。 虽然见到娘亲很开心,但是他们更希望娘亲能早点回来。 好一会,终于,温如言收回了手。 “爷爷,爹爹他怎么了?”绵绵问话带着哭腔。 “没事,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爷爷何时骗过绵绵。” 温如言看了一眼两个小孩,“你们在这里等一等,爷爷要和你们娘亲商量一下,如何让你爹爹早些醒来。” “嗯。”两人乖乖地点了头,就看着他们走到一旁。 “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夏璃点点头,“是,身体无伤,是魂灵的问题。” “不错。” “为何会如此?” “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刺激?”夏璃皱眉,不过一想到没有性命之忧,还是放了心。 这边两人小声商量着,却不知这个距离两个小人将他们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 绵绵和姜敬亭相视一眼:没听懂,但是爹爹确实没有性命之忧。 只要没事就好。 两人过去看了一眼玉陌,静静地等着那边商量完。 “妹妹,那个就是你说的爷爷?” 平时姜敬亭经常听到从绵绵嘴里说起的爷爷,非常好奇,今儿算是见着真人了。 绵绵点点头。 “那他是娘亲的爹爹了?” “不是,爷爷是娘亲的师父。” “哇,那爷爷一定很厉害。”说完眼神露出狐疑,“但是他的灵力是绿色的。” 姜敬亭意念一动,丹田一股气流涌出,手掌向上,一道绿色的光浮在上面。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传说中的爷爷是很厉害的,但是……感觉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绿色?好像也没有很难。 若不是他们后面的图看不懂,花了许多时间认字和了解其意思,还能更快些的。 “是呀,爷爷是好厉害。” 姜敬亭皱眉,怎么感觉有点不相信呢。 “妹妹,你说咱们一会是不是可以请教一下爷爷?” “可是,娘亲说谁也不能告诉。” 姜敬亭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凑近绵绵低声耳语了几句。 “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咱们没有违反答应娘亲的事情。” “那好吧。” 好一会儿,夏璃和温如言终于商讨出了结果。 温如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掏出一颗黑黢黢的丹药,不舍地看了一眼,在夏璃的注视下收回眼神,喂玉陌喝下。 嘴里喃喃自语着:败家啊,败家…… 夏璃过去牵着两个小人,看到丹药入口,才放下心来。 摸了摸两个小家伙,仔细地看了看他们。 “绵绵长高了,敬亭也高了。嗯,模样变了些。” 夏璃上上下下将绵绵和姜敬亭打量了好几遍,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娘亲一直都这么漂亮。” 夏璃一听,咧开嘴笑,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温柔又迷人。 一旁的温如言咳了两声,心里想的是:傻孩子们,就是再过十年百年,你们娘亲也是这副模样。 眼见得玉陌把药吞了进去,温如言转过身: “行了,没有大问题,接下来就等着吧。” 说完朝一旁的椅子走去,只是,屁股还没坐下来,绵绵和姜敬亭便一边一个拉着他就往外走。 “哎……哎……你们。” “娘亲,你在这里看着爹爹,我们找爷爷聊聊天。” 温如言瞪大眼,回过头看向夏璃,夏璃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温如言吹了吹胡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小家伙是想给后头那俩制造独处机会。 真是…… 当然,这一回温如言的脚趾头想错了,绵绵和姜敬亭真的只是单纯地问问题而已。 夏璃看着走远的三人,呼出一口气,走到床边,又帮玉陌查看了一遍。 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 第492章 她的玉陌回来了 - 卿谋 - 安绵绵 玉陌如熟睡一般躺在床上,窗外夏日的风拂进来,将帐幔轻轻扬起,炉里的香袅袅而起,漫在大殿里,是沉香小檀木的宁静气息。 夏璃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净了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拧干,很自然地为玉陌擦了擦脸。 又看了看腰上挂着的香囊,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上次大约是一个多时辰,那些人便找过来了。 虽说这一回也有为那些人而来的意思,但是现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若那些人和她想的不一样,那她不愿在宫中和他们发生冲突。 虽然说凌云大陆的人不能伤害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她不想让绵绵和敬亭看到这一幕。 还有那些人的身份?她想探测出来。 夏璃往前俯下身子,看着玉陌,对于他为何会出现魂灵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云家的人出手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这里有云家的人,也不敢动手啊。 而且,玉陌是一国君王,有天子气运加身,别说是云家的人,就算是她师父来,怕也是得躲得远远的。 南宫族长那般的人物,都没有入宫半步,天地规则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让人不得不忌惮。 但是,如果不是云家,那又是谁呢? 云家是凌云大陆七大家族之一,主修精神力,若说能分离魂灵,出现魂灵之忧,几乎都是云家的手笔。 夏璃心中各种猜测,却没有哪一个符合。 刚刚温如言给玉陌吃的丹药,就是六品的稳心丹,有市无价,所以温如言无比肉疼。 想到温心丹,夏璃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带来一颗拂心丹,上次收拾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 拂心丹和稳心丹一样,都是上品丹药,而且她带过来的东西品相都不差。 难道是丢了?夏璃暗自琢磨着,闭上眼,把手伸到乾坤袋里到处摸了摸,还是没有。 这个时候的夏璃自然想不到,拂心丹是被她自己吃了,在她叫月璃的时候,在张家村的小河边,潜入水里找梁昭,第一次觉醒记忆的时候,生死边缘,梁昭给了她自己带的“救命丹药”。 她现在没有醒过来之前的记忆,自然不知道。 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夏璃有些口渴,起来找水喝,只是刚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动静。 回过身去,就见玉陌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而后看向她。 夏璃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顿住,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玉陌,毕竟,以现在两人的关系,自己眼巴巴地来看他,总觉得有些别有用心的意味。 夏璃眼珠子转了转,正琢磨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玉陌掀开薄被下了床。 他的眼睛,从一睁开看见她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夏璃看着他下床,慢慢走向她,他眼里,情绪无比复杂。 她愣在原地,仿佛脚下有千斤重不能挪动半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心头发紧。 玉陌走到她跟前,缓缓伸出手,很慢很慢,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一个一个贴上她的脸颊。 最后是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下巴,很轻很轻,很温柔很温柔。 夏璃一双眼如受惊的小鹿,眨巴一下,有半截泪水盈于睫下。 玉陌眼睛直白又真实地看着她,大拇指突然停下,夏璃只觉得眼前一黑,腰上一只大手有力地拥住她,唇被堵住。 吻,热烈又急切,仿佛要把她的呼吸全部劫取,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嵌入到自己身体里去。 那一瞬间,霸道的控制欲,令人窒息。 夏璃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他钳制着她的手臂,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他暴风雨一般的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陌松开夏璃,夏璃看着她,眼神迷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樱唇被吻得通红一片,如娇艳欲滴的花瓣。 他一手捧住她的脸,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欢喜,“阿璃……” 夏璃看向他,泪流满面。 只一声,她就知道,这是他的玉陌,她的玉陌回来了。 “阿璃。” “是我。” 玉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前世,他见过程月璃,她作为元瑾的皇后,也和他接触过。 夏璃是夏璃。 程月璃是程月璃。 上一世,从外貌到性格,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一世,被叫做“程月璃”这个名字的,是夏璃。 夏璃的脸,夏璃的智谋手段,夏璃的性格,夏璃的身体。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怀疑,十三岁之前的“程月璃”和十三岁之后的“程月璃”完全变了模样。 不知道那个真真正正的程月璃究竟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夏璃是程月璃的身份,是程月璃的名字。 他只知道:他姜玉陌爱的人,只有一个,无论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要见到她,就会知道:这是她的阿璃! 吻铺天盖地而来,不同于刚刚的肆虐,这一次的吻,极尽温柔缠绵,仿佛是春日里的和风细雨,整片天空都是无尽的爱意。 时光停止,岁月无路! …… 外头的偏殿,绵绵和姜敬亭一左一右地围着温如言。 温如言此时已经完全愣住,感觉脑子短路了回不了神。 谁能告诉他,这两个逆天的小娃娃,怎么会有灵力,有灵力就算了,为什么灵阶居然和他一样高? 他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在这个世界把灵阶修炼到如今这个阶段的。 初阶在凌云大陆是不太看得上眼,但是在这里,每上升一阶都是稀罕物。 “爷爷,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姜敬亭又把温如言说的方法运行了一遍,果然和自己练的不同。 原本他们只是想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的,温如言以为他们找话题,看了一眼对面主殿,心中了然也没有多想,便和两个小家伙聊了起来。 从灵阶介绍,到每一步的修炼要领,虽然不觉得二人能听懂,但是还是说得很仔细。 修炼一道,说出来都是几句话的事,最主要是实际操作修炼的时候,遇到的具体问题如何解决。 是以,其实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有细微差别的。 不说别的,就是每个人筋脉的堵塞部位都不一样,是以哪一条解决方法都不一样。 到了灵师以后的阶段,更是需要心境的体悟,许许多多的修炼者卡在灵士进阶灵师阶段,就是因为修炼体悟不够。 等温如言说完,姜敬亭和绵绵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接收到了“记下了”的信息。 “爷爷,你能不能演示一下呢?” “嗯。”温如言不疑有他,抬手灵力涌动,指向一旁的茶壶,茶壶应声而碎。 姜敬亭拍手叫好,激动道,“爷爷,这个灵力如何用呢?” “很简单,喏……”说着又把使用要领说了一遍。 姜敬亭听得入迷,暗暗提起灵力学着温如言的方法: 一旁的椅子碎了。 第493章 你家俩孩子逆天了 - 卿谋 - 安绵绵 屋子里落针可闻,温如言看着碎掉的椅子,感受到除他之外的另外一股灵力波动,愣在原地。 “刚刚……是你?你身上有灵力?” 温如言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但是他刚刚并没有发现姜敬亭身上有灵力。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姜敬亭天赋异禀,刚刚学会,二是姜敬亭的灵力和他一样高,甚至比他还高。 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心惊不已。温如言倒吸一口凉气,将姜敬亭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好孩子,来,按照爷爷的方法再试一次。” 姜敬亭看了一眼绵绵:露馅了。 不过爷爷好像并没有看出来他原本就有灵力,便只装作刚刚学会的样子。 于是,温如言便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姜敬亭在他的指导下,灵力从红到橙到黄再到绿,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个,等等。” 温如言将姜敬亭拉过来,“敬亭啊,你是刚刚爷爷说起才学会的吗?” 当然不是啊。 “嗯,是的。”姜敬亭乖巧地点点头。 温如言心中一阵激动,天才啊,天才,就说嘛,阿璃的孩子呢,自然是人中龙凤。 想到这里又看向绵绵,“绵绵也想试一试?” 绵绵点点头。 紧接着,在绵绵这里,温如言又刷新了一遍认知,虽然刚刚有了姜敬亭打头阵,心里稍微有了点接受能力,但是这么逆天的速度,直让温如言揉了几次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心跳加速。 绵绵和姜敬亭一样,从红到绿,一路畅通无阻。 温如言猛掐了自己的大腿好几下,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呐,绵绵敬亭啊,你们再试着往后看看,比如青阶……” 温如言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姜敬亭手心中躺着一团青色的灵气,顿时目瞪口呆。 待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姜敬亭和绵绵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他好像吓到爷爷了。 本来,这一年多,他已经修炼到蓝阶,马上就到紫阶了。 紫阶是一个槛,因为他的方法不对,所以一直卡着上不去,如今学会了正确方法,想来很快就能突破紫阶。 刚刚在爷爷教的时候,他悄悄地也按照方法运行了一遍青阶和蓝阶。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解锁的灵阶都很熟练了,只是没有师父教,总归是差了点什么,而且不能学以致用,如今有了温如言一番讲解,顿如醍醐灌顶一般,很多之前不理解的一下就都通了。 用法也了解了,只是还不太熟练。 绵绵和姜敬亭美滋滋地想着,按照这个速度,娘亲很快就能回来了。 温如言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是一回过神就听到姜敬亭问他: “爷爷,能不能再和我们讲讲后面的,刚刚爷爷说,后面还有灵士、灵师、大灵师、灵尊……” “打住打住……”温如言感觉自己就要撅过去了,这哪是两个小娃娃,这是两个极品天才。 “爷爷……” “修炼呢,基础要打牢固,万丈高楼平地起,每一步做踏实了才到后面一步。今日已经教太多了,你刚刚问的下次再教。” “爷爷。”绵绵拉住温如言的手,撒娇卖萌。 温如言被摇得没办法,只得道:“好好好,那就再教些别的,在这里,你们学会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后面的没必要再学。” 绵绵和姜敬亭是这个世界的人,学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自保了。别说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就是凌云大陆的那些人,怕是也伤不到他们了。 温如言长呼出一口气,半点不掩饰心底的惊讶和诧异。 太不可思议了。 “如此,便再说些灵力的使用方法吧。” “好。” 两个小家伙点点头,姜敬亭的椅子散架了,另外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跟绵绵并排坐着,听得认真。 温如言一边说一边演示一遍,脑中却是又一次对玉陌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可不能仅仅以天赋好就能解释的了。 这般逆天的存在,别说这里,就是凌云大陆,便都再找不出第三个。 而玉陌能过雾障林,能看见夏家别苑,能进入到夏家别苑中去。 若以前能说这是情劫的原因,但是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能解释眼前的状况了。 温如言有预感,绵绵和姜敬亭的异样,一定和玉陌有关系。 两个小家伙听得认真,在温如言演示的时候,也跟着做,很快便学会了。 还能和他过几招,打到最后,绵绵和姜敬亭的手上功夫不敌温如言,但是灵力的绝对压制简单粗暴,温如言输了。 温如言简直怀疑人生,眼前两小家伙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问老天爷要了十全大礼包? “爷爷,对不起。”姜敬亭赶忙过去扶起温如言。 温如言咳咳了几声,“没事没事,咳咳。” “爷爷你看我们练得怎么样?” 绵绵也看过来,眼带期望。 “咳咳,不错,不错。咳咳……” 这岂止是不错,这是逆天。 一个时辰不到,有了五阶灵力,简直闻所未闻,如今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他不知道绵绵和姜敬亭之前有些基础,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快,不过那个速度也足以令人咋舌。 姜敬亭本来还想问问后头几阶,一想到刚刚爷爷已经说了不讲,又噤了声。 不过温如言一开始说起灵力的时候,大概地讲了一遍,姜敬亭记了一个七七八八,而且还有书,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温如言见他们天赋高,又教了几个攻击防守术。以及如何更自如地收放灵力。 这一回,他没有亲自上了,直接做起了指挥教练,让绵绵和敬亭两个人交手练习。 看他们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会,温如言无比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若不然自己现在不知道得伤成什么样呢。 眼前五花缭乱的颜色挥来舞去,到最后都变成青色,看得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一阵风将窗户吹开,温如言看向对面大殿,弱弱地想: 你家两个孩子逆天了,你们都知道吗? 第494章 跑不了了 - 卿谋 - 安绵绵 突然,温如言的脸色一变:他们来了。 他本能地想把两个孩子先藏起来,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以防万一,虽然他们有灵力,灵阶也高,但是温如言完全没有想要让他们出手。 一来,两个小孩子虽然看起来学了挺多,但是并没有什么实际操作。 两个人对打也只是小打小闹,大家没有下死手下黑手。 他们两个的天赋,摆出去算是好看,说出去也好听,但是真正放到生死的战场上去,碰到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是一个回合都挨不过,只有等死的份。 用老话说的,就是太嫩了。 “你们待在这里,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爷爷去看看。” 温如言说得严肃,绵绵和姜敬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的夏璃也察觉到了。 玉陌的魂灵没有完全恢复,又晕了下去。夏璃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仿佛刚刚的吻都是幻觉。 要是被人看到,会不会以为是她把人吻晕的? 夏璃跺了跺脚,心咚咚咚直跳。刚刚玉陌晕过去之前,贴在她耳边说:如果我又忘记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夏璃心中腹诽:告诉你个大头鬼,告诉你娶妻生子,娶了别人,和别人生了孩子吗?渣男。 嘴上暗暗骂了一句,眼角眉梢却露出了丝丝笑意。 腰上的香囊越来越亮,夏璃左右看了看,偷偷在玉陌的额头吻了一下,替他掖了掖被角,便离开了,没有看到昏迷中的人,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嘴角。 外头,夏璃刚从侧面出了御书房,就看到温如言迎面而来。 香囊越来越亮。 “师兄。” “走。” “嗯。” 这一次,那些人来得非常快,两人还没走出御书房的院子,人,就来了。 四周被布下结界,温如言暗道不好,那些人看起来来者不善。 等看清楚来人之后,温如言顿时后悔不该冒险了。 “师兄,你认识?” 对面一队人,一起二十个,温如言都看不出灵阶,说明都不比自己低。 夏璃才绿阶初期,比温如言还差一点。 两边的阵势,夏璃和温如言很明显的劣势。 温如言没有回夏璃的话,看向对面的人,带头的是一个穿紫色长衫的人,“原来是温九公子,我道是谁,害我们好找。” “季爷,别来无恙,无花门来这里真是让人想不到。” “哈哈哈,彼此彼此,我也没有想到温九公子能在这啊。” 紫衣男子看起来很是年轻,不过一双厉眼却泛着精光,仿佛能看穿所有。 夏璃知道,凌云大陆的人光看外表是看不出年龄的。 不过,等等,季爷,无花门…… 夏璃愣住,无花门是凌云大陆最有名的杀手组织。 她错了,这些人不是朋友,也不是为了什么宝物而来,他们,就是来杀人的。 看这个架势,夏璃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温如言在这,说明目标就是她。 夏璃往温如言靠了靠,低声道: “师兄,情势不对,我们跑吧。” “跑不了了,你看这个结界,是八品法器,可以屏蔽外头的人,让他们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空间法器也不能?” “我们现有的不能,若是有九品的空间法器,还有一线生机。” “夏小姐,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帮你动手。” 被称为季爷的男子看着夏璃似笑非笑。 果然,是冲着夏璃来的。 “有我在,你们别想放肆。”温如言挡在夏璃面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剑横在身前。 “啪啪,”季爷连拍了好几下手,弯腰的同时,身下凭空出现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好一出英雄救美,不过温九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管闲事,在凌云大陆我或许奈何不了你,但是在这里,你就是我脚底的蝼蚁。” 季爷说的话很不客气,但是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温九公子,看在温二爷和我有些交情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不要以卵击石。” “他说得对,死一个比死两个好,师兄,别急,我还指望你以后替我报仇呢。” 夏璃将温如言拉到身后。 “哈,夏小姐痛快人,若不是你非死不可,季某还挺乐意和你交个朋友。” “哦,但是我不想和季公子交朋友。” “哈哈哈,倒是许久没听人叫过季公子,”季爷往后一仰,眼睛半眯着,“为何?” 夏璃明媚一笑,“不知,大概是季公子这身衣裳我不喜欢吧。” “哈哈哈哈哈。”季爷笑得更欢。 “我从来不知,凌云大陆有这等有意思的人。夏小姐,相见恨晚啊。” “荣幸之至。” “好好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他说不认识他是荣幸,有胆量。 “可惜了夏小姐这副天姿国色,就要不复存在了。” “别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季爷兴味地看过来,“哦,这么说夏小姐还有后手,我猜猜是什么: 是运用术法离开这里,回到凌云吗?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来,看看。” 只见他手一挥,四周的结界顿时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纹。 温如言一怔,脸色顿时暗沉了下来,这是专克夏家术法的忍冬符。 季爷看到温如言的表情,“呵,倒是没想到温九公子认识,看来温九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这是什么?”夏璃问。 看温如言不说话,季爷笑了笑,“他不告诉你,你问我呀,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让夏家术法失灵的东西。 夏小姐,我们专程为你而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绝对让你插翅难逃。” “倒是煞费苦心。” “夏小姐和其他人不同,自然也要用特殊手段。” 夏璃微怔,前世这些人便一直追着她,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露过脸。 而且她一直不愿意让人发现,便用方法将自己藏了起来。 彼时那些人没有找到过她,倒是出现过几个小喽喽,但是那时候的夏璃,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对手。 两世以来,这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些人。 不过…… 第495章 为夏小姐而来 - 卿谋 - 安绵绵 不过,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两世,她没有见过那些人,但是一直知道有人在找她,而且不是一波,看眼前这二十人,对付现在的她和温如言来说,确实足够了,但是这是他们主动暴露的结果。 若没有这一出,或者换在前世,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得逞的。 无花门向来以百分百完成任务著称,但是很显然,现在的做法自相矛盾。 除非要杀她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经历现在这一切。 所以,只要这二十人,便可以取她性命。 “季爷知道的,你们因我来到这里,你们杀不了我。” “嗯,不错,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但是……” 季爷抬高手,往身后一划啦,“但是现在,这么明显的局势,想来夏小姐应该能看明白。” “我们的职责,便是完成任务,不会做轻敌的事,你看,就对付你们两人,为了防止意外,我带了二十人。 哦,对对对,顺便告诉你,无花门之所以有如今的名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从不让自己人无谓死去。 换句话说,便是我们只有在绝对的把握下才会出手,比如,现在。” 夏璃瞳孔半眯,这个季爷的话里话外,都传递出一个信息:今日,她夏璃,必死无疑。 这说明,有人算好了一切,知道她会来这里,甚至知道有重来一世,在这一世,她的实力大不如前,只二十人,便让她身陷囹圄。 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她的命。 夏璃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四周这一片无形的网,暗中用灵力试了试。 季爷似乎察觉到了,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眉头一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靠在椅子上,一双狭长的眼,带着笑意,斜着看她。 也不点穿,由着她看。 “确实煞费苦心。”夏璃仔细查探过,她的灵力不能使之有丝毫波动,这个结界,比她预计的还要牢固得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属于坚不可摧了。 “自然。” “那,反正我都要死了,还请季爷告诉我,是谁要杀我,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我师兄也能冤有头债有主地帮我报仇,你说可对。” “自然……”季爷笑看着她,而后缓缓补充,“没错。” “我无花门只管拿银子杀人,能力有限,其他的也管不了,至于你说的人,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季爷直视夏璃,眼神中却是散漫的: “其他人自然没有这个待遇,但,谁让我就看你顺眼呢。” “多谢季爷抬举。” “哈哈哈,能屈能伸,大才之人。 就是啊,可惜了。” 季爷露出惋惜之色。 “这容貌,也是绝美,你那个姐姐,同样的爹娘,可比不上你分毫。” “自然,英雄所见略同。”夏璃手指勾起一指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却反倒一副娇俏之态,没有半点马上就是死的窘迫,这副姿态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有多少人能在生死面前,如此从容? “你过来。” 季爷抬起下巴,看着夏璃。 “阿璃……”温如言担忧地拉住她。 夏璃冲着温如言笑了笑,“师兄,咱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在哪里都是一样。” 温如言皱眉。 夏璃走过去。 “附耳过来。” 夏璃依言。 “是夏家家主夫人。” 夏璃瞳孔睁大,惊异只是一瞬间,很快收拾好情绪,夏璃对着季爷拱手,“多谢季爷。” 季爷嘴角一勾,“不客气。” 夏璃退后两步,转过身手指一动,一条长长的白练从袖中飞出,将温如言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拿了一块手绢堵住了他的口,“师兄,得罪了。” 温如言瞪大双眼,“唔唔……” 夏璃没有看他。 她知道,眼前这个状态,他们俩动手,那两人都会死,既然对方只冲着她来,那她得尽力保温如言一命。 说完,手向空中一抓,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季爷,我菩提山的弟子,可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就算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 不知季爷,可愿于我一战?” 季爷眉头一挑,“菩提老祖的弟子,好,真好。” 他眼中带着欣赏之意,手中往虚空一抓,一把长剑落于手中,期间萦绕着蓝色的光。 须臾间,夏璃已经掠至跟前,霎时,刀剑相撞的声音砰砰砰地传过来。 温如言焦急地看着,奈何半点都动不了。 半空中,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越打,季爷的眼中越亮,原本以为这夏家小姐只是一个花架子,没想到基础如此扎实,一招一式都是下了苦功夫的。 而且有的招式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稀奇古怪得很,但是直击要害,让人不得不防备。 资料中,明明说这位夏家小姐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是看起来人家年纪不大,手法招术却是老练得很。 夏璃亦是心惊,这位季爷明显没有用尽全力,她用灵力的打法,肯定是打不过的,便用上了格斗擒拿柔道,全部融会贯通地加到灵力里,这才堪堪能在交手中立住场。 这位季爷已经回复到了蓝阶,阶层和阶层之间的差距,无比巨大,夏璃和他差了两阶,若是单拼灵力,对方是压倒性的优势。 太弱了,还是太弱了。 夏璃本就不敌,这一分神,便被季爷一掌打得连连后退。 “夏小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季爷亦是。” “哎,若不是上面也有人非要你死,我真想把你带回去藏起来。” 夏璃猛地咳了两声,有血迹从嘴角溢出。 “呵,倒是没想到,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呢。” 季爷看了她一眼,摸了摸下巴,眼角一抹暗光,垂眸又抬眼,带着惋惜。 对着后头打了个响指,后头的一排十人,齐齐出动,向夏璃而去。 夏璃扬起长剑,看了温如言一眼,而后对上迎面掠来的人,长剑挥舞,缠斗在一处。 这十人都是绿阶,夏璃亦是,若不是夏璃在这个世界有天然的优势,怕是一招都过不了。 但是现在,十对一,依旧是平手。 季爷的眼,微微眯着。 第496章 娘亲,我来保护你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并没有撑多久,就算她撑过了这十个人,后面还有十个,怕是比前面十个更厉害些。 旁边还有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实力超出她许多的季爷,这是一场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战斗。 送死的战斗。 这十个人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在摸清了夏璃的路数之后,团团将她围住。 杀气四溢。 夏璃黑瞳暗潮涌动,她抿紧唇瓣,目光一闪,双眸氤氲着的冷意,如万年冰霜。 她退了半步,释放全身灵力,绿色光芒大绽,灵力如风涌动,喷薄而出,夏璃手中长剑银光一闪,诡异的步法带着快如闪电的剑,十个绿阶黑衣人,全部倒了下去。 季爷的眼眸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却是愈加浓郁。 随着那十个绿阶黑衣人倒下,后头的另外十个黑衣人一拥而上。 十个青阶。 夏璃眸中寒光萧瑟,伸出右手,灵力如风涌动,明明对方实力强大,偏她做出的回应依旧是气吞万象,让人畏惧。 她身轻如燕,但气势如虹,抬脚一跃朝黑衣人杀去。 一时间,风起云涌,夏璃手持长剑,出手更快。 “有趣,真是有趣。” 季爷伸出手指摸了摸下巴,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着,狭长的眼眸一直盯着黑衣人中的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如暗夜里开放的昙花,幽幽浅香里,带着徐徐的诱惑。 打斗间,那十个黑衣人看夏璃渐渐吃力,团团将她围住,青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眼见得这致命一击就要打向夏璃,季爷的手还未伸出去,就见从侧面出现一道蓝色的灵力,霸道地将那十人打散。 “是谁?” 季爷眉头微皱,结界里有其他人,他却没有察觉到。 话落,就见两个粉雕玉琢约摸五六岁大小的娃娃,牵着手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回答季爷的话,径直小跑过去扶起夏璃,“娘亲,你没事吧。” 季爷瞳孔猛地睁大:娘亲? 和他一样诧异的,还有夏璃,刚刚是她看花眼了吗?那道蓝色的灵力,是从…… “娘亲,你快躲到一旁去,我来保护你。” 一旁的温如言不住地“唔唔”着,奈何嘴被蒙住了,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璃自然不让,“季爷,小孩子不懂事,我跟你们走。” 说着就要过去拉姜敬亭,又一把抱起扑过来的绵绵。 “不,不行,谁也不能带娘亲走。” 小小的人儿,还没有半人高,挡在夏璃的面前,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 “动手吧。”姜敬亭有模有样地摆出了一个动作,看向被打倒又站了起来的十个青阶黑衣人,半点不怯。 反而那十个黑衣人对着这么一个小孩面面相觑,看向季爷,不知所措。 无花门的人眼里没有小孩,但是在这个世界的人,受天地规则影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季爷朝他们动了动手指示意,黑衣人立刻集体退下。 “小朋友,你刚刚叫她什么?”季爷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却是一副努力装出的和蔼可亲的模样。 别人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可是心中清楚,让人闻风丧胆的季爷,居然还有这么有亲和力的一面。 只是,姜敬亭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人,要杀他的娘亲,他要保护他的娘亲。 姜敬亭眨巴着眼睛,“娘亲啊。” “哦。”季爷稍微思索:夏家…… “那这样好不好,只要你打赢我,我便不为难你娘亲。” “那我一定会打败你。”姜敬亭扬着脸,身后的绵绵也想说什么,被夏璃一把捂住嘴巴。 夏璃没有空去想为什么绵绵和姜敬亭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眼前的架势,是非打不可了。 她对这位季爷并不了解,对无花门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敌强我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是脸上的担忧还是如何都掩饰不住。 “嗯,小家伙有志气。” “你叫什么名字?” “打赢了我再告诉你。”姜敬亭一副你不会知道的语气,头扬着,直视他。 “哈哈哈,好。” 夏璃脸色一变,“季爷,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季爷微微侧目,刚刚,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段蓝色的灵力。 无花门的门训,便是不可看轻敌人。 眼前的小家伙,看起来软萌可爱,人畜无害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本事。 季爷没有应夏璃的话,只看着姜敬亭问道,“小朋友,你说呢?” 姜敬亭看着眼前这位,只在绵绵讲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怪叔叔,点了点头。 “好,那就看招。”话落,就见季爷如猎豹一样掠上前,姜敬亭猛地退开几步。 灵力挥出,自掌心直击而出,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出手直击命门。 不知道内情的人只觉得狠厉,知道内情的温如言就知道,其实只是因为姜敬亭不太熟悉招式而已。 而且,才学会没多久。 在场的人看到那道蓝色的光,纷纷目瞪口呆。他们看到了什么?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居然是蓝阶。 那他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谁会把小孩子弄过来? 如果不是凌云大陆的人,那这个世界的人也可以修炼了吗? 真是活久见。 还有,这孩子还这么小便有了如此功力,别说这个世界,就是放到凌云大陆,那也是各大家争先抢要的天才。 不光黑衣人如此想,正和姜敬亭打斗的季爷感触更深。 那道蓝色的灵力,虽然没有他的浑厚,但是绝对不可小觑,特别是还发生在这个世界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 季爷心里琢磨着,把这小孩带回去的话…… 他只稍微一分神,便差点被姜敬亭伤到,心里更是心惊。 小小年纪,出手是半点都不留情面,道道直击,遂全心应对起来。 而姜敬亭哪里有空想那么多,他只是想一门心思地打退他。 还好之前影卫教基本功的时候,没有偷懒,如今真正派上用场,竟觉得有些不够用了。 配合着灵力,倒也还算顺手。 第497章 霸道的灵力 - 卿谋 - 安绵绵 不同于姜敬亭心里的单纯想法,这一边,夏璃惊得目瞪口呆。 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蓝阶?她的儿子居然是蓝阶?还和对方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上下? 夏璃风中凌乱了。 想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整了一堆丹药给他们吃,还丢下两本修炼手册…… 我的亲娘类,这是什么神仙天赋? 哎,等等,她给两个娃都喝了…… 夏璃看向怀中的绵绵,摸了摸她的脸侧向自己这边,“那个,绵绵啊,你……” 绵绵抬起小肉手,捂住夏璃的嘴巴,“娘亲,别说话,你看,哥哥正打架呢,哥哥好帅。” 绵绵看着那边,满脸的崇拜,大喊着:“哥哥加油。” 夏璃顿时石化。 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的气氛都随之一变。 一旁的温如言“唔唔唔”着说不出话,被绳索捆着动也动不了,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半天也挪不到几步。 姜敬亭和季爷打得如火如荼,若说一开始姜敬亭只是凭着感觉在对打,那么后面,就是现学现卖,临时拜师了。 将季爷所用的招式,学了个七七八八,还能顺便将身体里的灵力淬炼一遍,手上动作起来,更为行云流水。 交战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提升方式。 当季爷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一招一式都渐渐熟悉的时候,心中的诧异和狂喜翻起巨浪。 这样的天之骄子,那个老家伙一定喜欢。 季爷手中的力道缓缓加重,对姜敬亭的压力逐渐增大,眼见得姜敬亭渐渐不敌,处于下风,夏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或许是感受到了夏璃的紧张,绵绵小声提醒,“娘亲别担心,哥哥很厉害的。” 这个时候夏璃能不担心才怪,姜敬亭有几斤几两她不说完全清楚,但是绝对不是季爷的对手。 或许在绵绵眼里,姜敬亭是很厉害了,但是对方是季爷,不是平时让着他们的那些影卫或者宫人。 虽然现在的姜敬亭已经很让她刮目相看了,但是此时此刻,夏璃整个神经都绷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如何让姜敬亭和绵绵在季爷手里活下来。 她知道,无花门只针对目标,不会滥杀无辜,而且姜敬亭和绵绵还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 想到这里,夏璃心稍微松了松,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会如何跟季爷道歉,姜敬亭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只要自己态度好些,他们俩一定能没事。 夏璃从出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求过人,也从来没有对谁低声下气过,就刚刚面对季爷,她也选择战死而不是求饶。 但是现在,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找到所有能让孩子活下去的办法。 此时她的心里根本想不起来憋屈,只有两个孩子能活下去。 她并不恨,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这就是自然规律。 夏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正打得如火如荼的季爷却暗自心惊,对于他的压制,眼前的小人只出现了短暂的不适,而后又和之前一样。 接连几次,都是如此。 换句话说,就是,他似乎不能打败他。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抓狂。 今天,夏璃和这个孩子他都想带回去,但是现在…… 季爷半点没有拖泥带水,手下发狠,酝酿一击。 虽然这小孩路子有点野,但是他看得出来,无论是招式还是灵力,处处都透着不熟练。这是他可以钻空子的地方。 只是…… 如今还不熟练就能和他打平,假以时日,还不知道能成为什么模样。 想到那个人一高兴能送给自己的东西,季爷的四肢百骸都透着激动难安。 眼前的小人,他志在必得,这可是个大宝贝,不能伤着了。 姜敬亭可不知道和他对手的人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门心思学以致用,学习消化运用,抓紧时间。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不是不多,是没有。 难得出现一个看得上眼的,他自然要抓住机会练。 等学得差不多了,失去了兴味,正准备认真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陡然发力,浓郁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 姜敬亭往侧面一躲,季爷紧追而上,姜敬亭一边游走一边暗地里回想着温如言的话,灵气在体内行了一个大周天。 “小心。” 一阵强大的灵力伴随着杀气席卷出去,眼看就要击中姜敬亭,随着夏璃一声高呼,就在季爷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将那道蓝色的光消解得一干二净,直冲季爷而去。 季爷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抬眼望去,那道紫色的来源,赫然就是那个没有半人高的小家伙。 喉间一片腥甜,又喷出一阵鲜血,身后的黑衣人立马上前扶起他。 好霸道的灵力。 而且,居然在打斗中升阶。 他看向姜敬亭,在凌云大陆几百年,第一回遇见如此逆天的修炼者。 季爷瞳孔微眯,掩饰住眼底的狂热。 另外一边,温如言“唔唔唔”了半天,夏璃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夏璃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敬亭。 姜敬亭也看过来,眼底的欣喜还未散去,见夏璃愣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跑过来,“娘亲。” 夏璃低头,一时语塞。 绵绵看了看姜敬亭又看了看夏璃,伸出一双小肉手捧过夏璃的脸,“娘亲,快醒醒。” 说着凑过去亲了亲夏璃,夏璃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二人一眼,紧接着看向季爷。 季爷伸手随意一檫嘴角的血迹,向前迈了一步竟有些踉跄。 眼底一片深意。就算是紫阶也没有这种功力,呵呵。 季爷稳了稳身形,向夏璃走来。 “今儿,季某开眼界了。”季爷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季爷说笑了。” 夏璃面无表情,刚刚的阴霾一哄而散。 季爷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看了看姜敬亭,“夏家的人,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 季爷话里有话,夏璃没有接,只看着他。 “夏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 “不送。” 第498章 夫人回来了 - 卿谋 - 安绵绵 “咳咳咳。”因为大笑,牵扯到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越厉害,季爷的笑意越深。这说明在姜敬亭身上的期望值,不会落空。 这是一个宝贝。 “夏小姐,后会有期。” 季爷转过身一挥手,和黑衣人一起消失在原地,一起消失的,还有结界。 只是走出不远,无花门一行人就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在黑暗中碎成粉末,散于天地间。 无影无踪。 无声无息。 有人看到这一幕,大骇:是天地规则。 …… 皇宫。 因为绵绵和姜敬亭的消失,外头已经一团乱。 这个时候,刚好在附近的几个影卫,便眼睁睁地看着只一眨眼的功夫,仿佛凭空,眼前出现了四个人,期间便有他们正准备把皇宫翻过来找的两个小主子。 影二影三赶忙翻墙下来,正想说话,待看到一旁的夏璃时,愣在原地。 姜敬亭以为他们把夏璃当成了刺客,赶忙出来解释,“不得无礼,这是本王的娘亲。” 在姜敬亭的印象里,他们并不认识。 影二影三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躬身道:“夫人。” 姿态恭敬,语带欣喜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为了找夫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今,夫人就这么出现了,看起来还和小主子相认了,可喜可贺。 其他的影卫见状,纷纷立住不敢动。 姜敬亭一看自己说的话有用,顿时放了心,他生怕两边打起来,若是伤了娘亲,到时候爹爹哪里不好交代。殊不知,影卫口中的夫人,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们真的认识。 夏璃扶额,眼前的影二影三,她都认识,不过他们认识的她却不是她。 “你们都退下吧,绵绵和敬亭都没事。” “是。” 夏璃知道他们担心绵绵和敬亭,这会眼看着他们退下,准备往御书房中去,现在她有很多的问题。 只是,才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唔唔唔”的声音,夏璃一转头,这才想起来温如言还被捆着。 手上悄悄一道灵力使出,温如言身上的绳子瞬间落下,温如言脱离桎梏,动了动手脚,一把扯下嘴里的帕子,干咳了几声: “阿璃,不带这样的,你……哎……” 温如言跟上去,欲言又止。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影卫把外头围得水泄不通。 这会,夫人回来了,主子却昏迷不醒,可千万不能让夫人出事。 影一得知消息赶过来,亦是差点惊掉下巴。 暗处,影三悄悄地朝影二摸过来: “欸,你刚刚看清楚了吧?” “嗯。” “我以为我眼花了,夫人真的回来了。” “嗯。” “你说,夫人怎么进宫的,咱们一点动静都没摸到。” 影二顿住,皱眉,“对,宫中的防护还是太薄弱了。” 既然夫人能来去自如,那么其他人也一样能来去自如。 想想怎么还有些恐慌。 “不行,我得去告诉老大。”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影三话还没有说完,影二已经跑不见了。 影三看着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十步一人的配置,陷入沉思:若这样都没个动静,那还能怎么样呢。 不会的,一定是暗卫里有夫人的人,否则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便入了御书房。 没准就是影二,看自己一说便跑得没影子了。 影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嘿,这老二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后和夫人串通一气,主子找了夫人那么久,找得那么辛苦,愣是没有透一丝气…… 影三心里估摸了一大堆,纠结着等主子醒了,要不要告诉主子。 御书房里。 玉陌还昏迷着,没有醒。夏璃都有点怀疑他刚刚醒来是不是梦游。想到刚刚那一幕,脸又微微有些红了。 四人正襟危坐。 “你们两个,谁先说?” 夏璃看着绵绵和姜敬亭,绵绵和姜敬亭看着温如言。 夏璃也顺着目光看向温如言:“怎么,和你还有关系?” “我是想知道,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教的他们?我怎么不知道。” 还不等温如言答话,一旁的绵绵和姜敬亭都看过来。 “咳咳……”温如言猛地又喝了好几口冷茶,对上绵绵和姜敬亭两双无比天真无邪可爱无辜的双眼,一拍脑门,用茶杯遮住视线。 好一会没有动静,才悄悄挪开,就见三双眼睛盯着自己不放。 “唉,都看着我干啥,我一糟老头子,又不好看。”说着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大口。 三人一动不动,仿佛雕塑,眼神直愣愣地还是看着他。 温如言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但是不知道哪里不对,索性心一横,放下茶杯,“哎哟,好了好了,是我教的,怎么样,我的教育水平,是不是比师父还高?” 温如言笑嘻嘻地看向夏璃,一副讨巧的模样,没办法,谁让他被自家师妹吃得死死的,见不得她皱眉呢。 夏璃点点头,“嗯,确实是高。” 温如言眉开眼笑,突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从椅子上站起来,“阿璃,不是我说,这敬亭啊,可是个极好的苗子,可得重点培养,若是带到菩提山上去,别说咱们俩,就是师兄,都得靠边站。” 一番话,温如言说得抑扬顿挫,为自己揽功劳的活,可是半点都不含糊。 他话音刚落,就传来姜敬亭好奇的奶音,“爷爷,菩提山在哪里?可以学灵力吗?” “哟呵,菩提山可是个好地方,人才辈出,风景如画,世人说起菩提山,都得竖起大拇指……” 瞥见夏璃渐渐发黑的脸色,温如言立马住了嘴。 “爷爷,怎么不说了?” 温如言看了一眼夏璃,缩了缩头,支支吾吾道,“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以后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昂,那我改日问问老师,老师见多识广,一定知道。” 温如言张了张口,又停下,喝了杯茶,欲言又止,向上看看天,低头看看地。 师父说得没错,这辈子啊,温家的人治不住他,治得住他的人,在菩提山上。 否则,怎么她一皱眉,他便心慌呢。 “嗯嗯嗯,你去问哈,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爷爷觉得,你老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姜敬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499章 姜敬亭老实交代 - 卿谋 - 安绵绵 一旁的绵绵看夏璃还是不说话,往一旁挪了挪,握住夏璃的手指,“娘亲。” 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一块柔软的布,抚平凸起的情绪。 绵绵知道,每次娘亲一生气,不高兴的时候,只要她撒娇,娘亲就会消气了,屡试不爽。 果然,夏璃下意识地手一揽,便把绵绵揽入了怀里。又伸出另一只手朝向姜敬亭,姜敬亭一笑,露出一排小牙齿,可爱极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扑进夏璃的怀里。 夏璃拥住两个人,左亲亲右亲亲,刚刚一颗提起的心,这才完全落了下来。 刚刚,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是那种情况,由不得她想如何便能如何。 这会,大家都好好的,她也好好的,比起这个,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而且,她那么久没见他们,眼看着他们长大了许多,却都心心念念着她,一颗心早就化成了水。 不过是装模作样地问一问,心里诧异,也担心他们的鲁莽一个不好就会送了命。说到底还是怕他们冲动,自己却护不住他们。 现在想起来,依旧一阵后怕。 还好大家都还好好的,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绵绵和姜敬亭察觉到气氛不对,都乖巧地没有吱声,只是,一抬头看见夏璃泪流满面,顿时就怂了,把什么都招了: “娘亲,不怪爷爷,是我问爷爷的,妹妹也不知道。” 姜敬亭虽然小,但是也懂得男子汉大丈夫的道理,一开口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担下了,一边说还一边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夏璃拭泪。 “娘亲,你别难过,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错了。” 绵绵也低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看两个孩子如此主动坦然认错,这时候温如言更坐不住,连忙站起来: “阿璃,是我教他们的,你……我知道你是担心,但是这样也好,因祸得福,若不是敬亭,这会你可能都挂了也不好说,要我说,他们就是你命里的救世主。” 温如言说的话,绵绵和姜敬亭听不懂但是夏璃听得懂。 她擦了擦泪水,看了三人一眼。她只是有些害怕,也无比地庆幸。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不会做无谓的责怪后悔,这样的态度无用,也是自讨苦吃。 她都明白,亦从不纠结。 收拾好情绪,事情的前因后果,总要弄清楚才好。 “来,你们坐好。” 绵绵和姜敬亭依言坐好。 “现在,娘亲问你们什么,你们便老老实实回答,不说谎不隐瞒。” 绵绵和姜敬亭相互看了一眼,一齐点头。 夏璃深吸一口气。今儿发生的事情,她固然好奇,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更让她心惊的,却是在这个世界,出现了修炼者,还是紫阶。 这不是用一句匪夷所思便可以过去的事情,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灵力稀薄,对比于凌云大陆来说,是属于低等位面。 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却在提醒她,从前她以为的,或许错了。 这个世界,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能修炼出灵力。 就是当初她给绵绵和姜敬亭喝那些洗髓汤之类的东西,也不是抱着让他们修炼灵力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练武强身健体。 这个世界虽然不能修炼灵力,但是可以修炼武功,就像影卫们那样。玉陌的身手也不错,在这个世界算得上佼佼者,梁昭亦是。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还有那本手抄的修炼手册,也只是她随手给他们的,更不是真的要他们修炼,而是为了自己不能回来找一个借口。 那时候,她几乎笃定那本书只是摆设,从任何一方面来说,两个六岁不到的小孩子,也不会练出什么来,但是如今看起来,事情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是洗髓汤那些东西起了作用,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看刚刚季爷的眼神,明显是在打着别的算盘,如此一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夏璃正色看着二人。 “你们之前有自己偷偷练习对不对?” “是。” “你们自己练到什么阶段?” “蓝阶。” “绵绵呢?” “我也是。”绵绵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她知道娘亲对于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内心就是觉得无比委屈。 他们只是想让娘亲早些回来而已。 “怎么练的?” 姜敬亭看了一眼绵绵,见绵绵不说话,又看了看夏璃,咽了一口唾沫,将事情全盘托出。 怎么练成的红阶,怎么过的橙阶,怎么到处找人识字,不懂的地方便看图蒙,蒙也蒙不对的时候便随便修炼,哪个对用哪个。 夏璃听说目瞪口呆,原来背后还有那么多事,听起来诧异又心酸。 就因为她说不可以告诉别人,然后两人就如此大费周章,四处找人解说以了解上面的每一个字的意思。 也不怕错,他们完全相信那本书是对的,因为那是她给他们的。 夏璃心中一阵唏嘘,一时竟不敢去看眼前两双干净透彻的眼睛。 “大概就是这样了,然后今儿娘亲你来了,我看看爷爷也会灵力,我们有些不懂便缠着爷爷问,爷爷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们觉得好玩,问什么便答了,还随便露了两手,我看见,便学会了。” 姜敬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夏璃,又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温如言。 温如言惊呆了。 他听见了什么,自己被两个六岁不到的小屁孩给耍了。 “你……你们……”温如言语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夏璃瞥他一眼,他立马就蔫了,嘴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喃喃什么,不时看一眼那边说话的三人,眼神里带着憋屈疑问,却一个字再没有说,竖起耳朵听着那边说话。 听了好一会,大概了解了事情始末,心中也暗暗心惊。 这两个小娃娃,实在是了不得啊。 心里琢磨着,改日找个人试试,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如言看向那边的玉陌,心里的疑惑越发深切。 第500章 要保护娘亲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听完他们的话,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 “娘亲放心,我们谁也没有告诉。” 末了,看一眼温如言,又补充一句,“除了爷爷。不过,爷爷也不知道是娘亲先给了我们书的。”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原本只是想为温如言开脱几句的,但是怎么听着都感觉不是滋味。 姜敬亭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温如言更不淡定了,想着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幕,又听他们说起的另外一个版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一味地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愁个什么,就是心中郁闷,说不出所以然来。 夏璃长叹出一口气,一时哭笑不得。 “好了,事情已然如此,这件事情,娘亲便不追究了。不过,娘亲有话要嘱咐你们。” “嗯,娘亲你说。” 两人集体点头,看向夏璃。 “你们如今有了灵力,也会用灵力,娘亲要求你们,不可以主动使用灵力。除非对方也用灵力,你们才可以用。记住了吗?” “嗯嗯。” 两个小家伙乖巧地点了点头。 夏璃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凌云大陆的人来说,在这个世界存在天地规则的压制,她不知道对于绵绵和姜敬亭来说是不是也是如此。 就怕他们手下没个轻重,天地规则可不管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破坏了规则就会受到惩罚。 而绵绵和姜敬亭的灵力,明显已经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某种平衡,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至于他们除了能修炼灵力,速度还能如此之快,这个事情,就得她自己去找答案了。 夏璃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小人,他们简直快得匪夷所思,仿佛就想小儿过家家一样没有难度,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困难,居然是认不全上面的字。 还有姜敬亭刚刚战斗中进阶,这在她印象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但是,现在却发生了,发生在她儿子身上,无花门那么多人看见,还有季爷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夏璃大约能猜到他想做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还好这是在她的主场,若是在凌云大陆,她能不能护住姜敬亭还另说,但是在这里,她还是有能力让他们回不去,只是…… 夏璃垂下眼,温如言瞥见她的神色,“你是担心无花门已经知道,会对敬亭不利?” 果然还是师兄最了解他。夏璃点点头,眉宇间带着忧愁,“怀璧其罪。” 他们都知道,那季爷更知道。 凌云大陆多的是那些喜欢找各种修炼天赋奇佳的孩子,走邪门歪道修炼的怪物。 说不害怕是假的。 “别担心,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花门那群人,不敢。” “那,如果他们把人带去凌云呢?” 夏璃低声回道。 温如言看了夏璃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气氛阴云密布。 “阿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夏璃点点头,揉了揉眉心,“我明白的。” 说完复又坐下,看向绵绵和姜敬亭, “刚刚在大殿外,你们是怎么走到那里去的。” 夏璃问得无比郑重,季爷的那个结界,她之前用灵力查探过,如山如海,别说撼动,就是挨过去都可能要受到反噬。 但是绵绵和姜敬亭却能进去。 无花门的人,布下结局的时候,一定是查探过附近,不会让外人进去的。 刚刚姜敬亭带着绵绵出现的时候,她看见季爷脸上的诧异,明显是没有发现他们。若是普通人,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温如言一听,也立马出言询问: “对对,爷爷不是告诉你们哪里也不许去,待在大殿里么?” “是啊,我和妹妹原先是待在大殿里的,但是我们在窗口看见有人欺负娘亲,就忍不住出来了。” 姜敬亭边回忆边说。 夏璃和温如言猛地对视一眼: “你们能看见?” 温如言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那个结界他也暗暗查看过,除了结界里的人,外头的人是看不到的。 所以后来那些影卫才到处跑着,就差掘地三尺地要将绵绵和姜敬亭找到了。 “是啊,我能看到。” “绵绵呢?”温如言又急急地看向另一边。 绵绵点点头,“我也能看到。” 影卫看不到,但是绵绵和姜敬亭能看到,只能说明,他们是不一样的。 “那后来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绵绵和姜敬亭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所以就是说,你们看着你们娘亲和人打架,就想过来帮你娘亲,直接就走过来了?” 姜敬亭点点头,“是,那十个人和娘亲一个人打,太欺负人了。” 说着,姜敬亭义愤填膺走向夏璃,面露关怀。 夏璃心头一软,摸了摸姜敬亭的额头,心中欣慰又心酸,“娘亲没事,他们打不过娘亲。” “自然,娘亲最厉害。”想到刚刚娘亲把那十个人打倒在地,姜敬亭心中便无比自豪。 “后面那十个人欺人太甚。” 温如言接话,“所以你就出手了?” “嗯,不然呢,做儿子的自然是要保护娘亲的。” “对对对,我也要保护娘亲。” 两个小家伙说得豪情壮志,夏璃心中暖融融的,眼圈霎时就红了。 “好了,娘亲都知道了,娘亲谢谢你们的保护,娘亲很开心。” 夏璃笑中带泪,绵绵过来抱住她:“娘亲。” 软绵绵的奶音,像阿根达斯冰淇淋。 “你们去看看爹爹,娘亲和爷爷说会话。” “嗯。”两个小家伙乖巧地点了点头。 临走时,姜敬亭又回过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夏璃:“娘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璃伸手抱了抱他,又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敬亭没有做错,敬亭担心娘亲,保护了娘亲,娘亲很开心,也很自豪,很骄傲,我的儿子长大了。” “当真?”小小少年,眼睛里有光。 “当真。”夏璃认真地点头。 姜敬亭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眉开眼笑地跑开了。绵绵见状,也跑过来亲了夏璃一口,才和姜敬亭一起进了内殿。 夏璃反应过来,看着远去的小身影,嘴角漾开。 第501章 一切有迹可循 - 卿谋 - 安绵绵 等两个小人儿离开,外殿里只剩下夏璃和温如言二人。 回过神来,二人的眉头都蹙着。 事情,好像有些脱离轨道。 “师兄,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坐着看,你要不乐意,站着看也行。” 温如言想到刚刚夏璃把自己捆住,就没好气。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手腕。 夏璃见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好吧,刚刚是我做得不对,在这里跟师兄你道歉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了我可好?” “哼。”温如言接过茶,喝了一口,嘴里哼了好几声。 夏璃看他这副样子好笑,原本严肃的氛围也瞬间轻松了下来。 “师兄,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反正说正经事你也不是正经人。” 温如言头撇向一边,吹着小胡子,一扬一扬的,看起来是气狠了的样子。 “好好好,我不是正经人,师兄是正经人。” “那可不。” 夏璃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若是还碰上这种情况,她依然会如此做。多一个人送死,何必? 她知道,温如言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那些人要找的只是她而已,若是连累温如言,她亦是心难安。 “师兄,你可知,这般处心积虑要杀我的人,是谁?” 温如言眉头皱起,一时还真想不到究竟是谁。 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夏璃往椅榻上一靠,闭上双眼,“是我母亲。” “夏家主母苏氏?” 温如言皱眉,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她。 “很惊讶是不是?我也觉得惊讶,但是它就是发生了。” “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 夏璃摇摇头,“当时那种情况,若不是敬亭,我今日必死无疑,无花门亦是做了必杀我的准备,季爷没必要骗我。 师兄,那是无花门,你知道的,没有把握不会出手的,敬亭是意外,是一个没有算到的变数。” 温如言看了夏璃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是,夏璃说得对,季爷没有骗她的必要,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是,十有九八是真的。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当初,夏璃还没有满月,便被夏家主母扔了出来。如今说要杀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如今看来,夏家主母,和夏璃之间,一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不喜我,没想到,她想我死。师兄,你说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两行清泪缓缓落下,看着夏璃悲伤的神情,温如言不知如何安慰。 从小到大,夏璃一直生活在菩提山,从来没有回过夏家,就连唯一一次见到苏氏,都只是一次偶然的意外。 夏家主倒是每一年都来,但是都是悄悄地来,仿佛怕被人知道似的。 说来也可笑,堂堂七大家族之一的家主,来见自己的女儿,居然还要偷偷摸摸。 夏璃一直都知道苏氏不喜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今细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阿璃……” “阿璃,你别难过,没准……没准……” 夏璃仰头一笑,“没准她并不是我母亲对吗?就像程月璃一样。” 夏璃听玉陌和温如言都说起过程月璃的事,自然也清楚萧氏和卫琉璃之间的恩怨。 但是,如果是呢?她又该拿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好像除了这个狗血的理由,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能多少安慰一下自己。” “阿璃……” 夏璃长叹出一口气,“师兄,我只是有一点伤心,毕竟她还是我的母亲,咋一想,被自己的母亲这般对待,心里还是有些受不了的。 但是其实,我和她就是陌生人。她从来没当我是她的女儿,那么多年,没有来看过我。 从前我不理解,但是现在,我有了绵绵和敬亭,敬亭从来没有在我跟前生活过,但是我扪心自问,无论如何,我做不到像她对我那样对待他们。 其实,我也怀疑过。 只是现在,是不是的都无所谓了,不是最好,若是……呵呵。” 夏璃瞳孔微眯,“这世上的关系,从来就不是靠名义维护。 我们几乎从来都没有交集,如今她将我当敌人,我也不再认她做母亲。 没准,她真的还就不是呢? 看她对姐姐,和对我,呵呵,我呀,一定是仇人,就像是她最讨厌的仇人。 我想开了,我明白的。” 夏璃嘴上冷冷清清,但是脸上的泪水却一行一行往下掉。 “我不是为她伤心,只是一时想到那么多年,身边没有娘亲,有些难受而已。” 温如言没有说话,递过帕子帮她拭泪。 “我自己做了母亲,我真的做不出这种事情,若是别人可以,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 但是,她又对姐姐很好,对哥哥很好。 呵呵,哪里来的哥哥姐姐呢,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妹妹。” 夏璃吸了吸鼻子,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她从来都不爱哭,这会哭了一场,却觉得好受多了,心里多年的郁闷都在这一场泪水中流完了。 哪里来的那么多郁闷不愤,不过就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想开了后,谁是谁,谁如何,谁怎样,不介意后,哪管那么多。 那些无用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像风一样飘远,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你能想开了便好。” “自然,一段莫须有的关系。” “嗯,确实。阿璃向来通透。” “但是我哭了。”夏璃一边擦眼泪,一边吸着鼻涕,又哭又笑的。 “排毒嘛,你说的。” “哈哈哈哈哈。师兄,在二十一世纪,你说这话就叫渣男。” 夏璃破涕而笑。 “怎么又是渣男?”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他已经听了好几回了。 夏璃又笑,没有解释。 从一旁拿起湿毛巾擦了把脸。 过一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师兄,我好了,以后,断不会为这些事烦忧。” “那就好。” 夏璃点点头: “不过,眼下的事情……” 她看向内殿,关于绵绵和敬亭灵力的事,她不能当做看不见,更不能当没有发生。 第502章 他有问题 - 卿谋 - 安绵绵 有外人看见了。 只是,还好的一点是,还在她的主场。 温如言想了好一会,才说道: “或许,他们是例外。” 若他们不是例外,那么多凌云大陆来的人,不会没有人想过在这个世界创造灵力。 若是其他人可以,那他一定会知道。要知道,在这个世界若是普通人修炼出了灵力,根本瞒不住。 绵绵和姜敬亭是在皇宫,皇宫本就戒备森严,而且两人严格遵守,不被他人知道。 宫中下人知道些苗头,亦不敢乱传,要知道,这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公主,他们有几个脑袋敢传主子的捕风捉影的事情,一旦被抓住,那就是要命的事,若不是今儿无花门来得突然,何止瞒两年。 若只是这一件事,还能说绵绵和姜敬亭天赋异禀,但是,加上结界根本拦不住他们,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这就值得深思了。 夏璃和温如言都想到了这一层。 “那些影卫是看不到的。” “对,后来无花门的人离开,结界消失,才看到里面的人。” “所以,只有他们能看到,结界对他们没有作用。” 夏璃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呢?” 温如言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困在里面,无能为力。他们是你的孩子,一切的遗传都来源于你和玉陌,现在,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只说明一点: 和玉陌有关系。” 夏璃愣住,“你……是说?” 温如言没有看她,也没有答话,只继续说道,“我之前教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们身上有灵力。 正常来说,若是同阶或者以下,我可以看出他们的灵力阶层,但是对方有没有灵力,挨我那么近,我肯定能看出来的,但是,没有。 就算是楚长歌,虽然不能时时看见,但是只要灵力出现,我就能发现。 但是绵绵和敬亭,我不能,甚至在他使用灵力的时候,我才看到。” 夏璃站起身,“师兄知道怎么回事?” 温如言摇摇头,“我只是在猜测,玉陌的身份,以及,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我们原来以为的低等位面。” 一句话,夏璃被当头棒喝。 现在,她已经知道是夏家主母苏氏,她名义上的母亲要杀她,也就是说,当初在她挑选地方的时候动手脚的,就是苏氏。 否则也不能让无花门的人等在这里。 夏璃怀疑苏氏其实也知道了会有这第二世,其他修炼者会先她一步,而有能力杀了她。 若真是如此,那苏氏为何没有算到姜敬亭这个变数。 苏氏是苏家的女儿。 苏家是七大家族之一,是炼器世家。 七大家族相互联姻,相互利用相互牵制,相互防范也相互交易。 苏氏能找人算到夏璃的处境,也不足为怪。 奇怪的地方,在于苏氏如此大动干戈要她的命,还不惜将无花门的人弄到这里来,一定大费周章,那么不应该会让其他有决定性的因素出现才是。 除非,这个突发状况,她根本半点也不知情,背后的人亦没有算到。 “阿璃,你该好好想一想,玉陌,究竟是什么人?” “我……” 她不知道,虽然两世为他的妻子,但是乍一问,她没有半点头绪。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是一国君王,所以……” 温如言摇头,“君主气运,若是玉陌本人,还说得过去,但是是绵绵和敬亭,有些说不过去,我还是倾向那个猜测。” 夏璃沉默。 “罢了,我们也不必再猜了,这件事我们心里有数就行,我估摸着玉陌自己也不一定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敬亭的事有人知道了,” “我可以让他们回不去。”夏璃正色道,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暗光。 “不可。”温如言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制止。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是下下策。 “师兄……” “阿璃,我知道你的想法,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夏璃低头沉默,没有说话。 “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还有时间,他们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我们就有办法,现在,你得保护好自己,只要你好好的,那些人便无计可施。” 夏璃叹惜一声,“我明白的……” 还未说完,腰间的香囊又亮了起来,温如言脸色一变,站了起来,“阿璃。” 夏璃也发现了异样,皱眉向外看去。 “来者不善,走。” 夏璃下意识地看了里间一眼,大殿内没有动静,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香囊快速变得刺眼,来人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得多。 还不等温如言有下一步动作,随着一阵风掠来,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是你。” 温如言眼中闪过错愕,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温询。 温询面色木然,二话不说朝夏璃掠去,待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温如言大吃一惊,对着夏璃大喝道: “快躲开,那是噬魂剑。” 夏璃心中大骇,提起灵力向后退了三丈远。温询半分不停,紧追其后。 温如言上前和他缠斗在一起,看着他手中的短剑心中发颤。 温询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噬魂剑,是极阴险之物,夏璃作为打开这个世界空间裂痕之人,噬魂剑就是她的克星。 就算没有重来这一世,在这个世界有天然优势的夏璃,在噬魂剑面前,可是半点都不讨好。 很明显,对方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了夏璃而来。 “温询,你不是想要那个宝贝吗,杀了她,你的宝贝也没了?” 温询不为所动。 “杀了阿璃,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为何……” 温如言看向温询,只见温询面色依旧木然,虽然在抵御他的攻击,但是一有空档,都是朝着夏璃而去。 “阿璃,你小心,他被蛊惑了。” 温如言手下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温询已经失去了理智。 “师兄。”夏璃挥剑而来,和温如言二对一,很快,温询便跌落下风,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退缩的打算,反而越挫越勇,像打不死的小强。 “师兄,他有问题。” 第503章 后会无期 - 卿谋 - 安绵绵 温如言也看出来了,背后的人明显是利用了温询,温询不是他们的对手,背后的人应该不会如此轻易草率。 “不要恋战。” 温如言不知道背后的人会如何做,但明显的来者不善,怕是有后手。 夏璃点点头,打斗间飞快地拿出了空间法器。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要走,温询突然身如鬼魅朝着夏璃而去,短剑过处,夏璃往后一躲,手中的空间法器掉在了地上。 温如言立马捡起来朝夏璃扔过去,却被温询拿到了,夏璃心中一凛,提起剑向温询刺去。 温询眼中没有焦距,他的目标只有夏璃。 原本只有绿阶的他,这个时候却凭空多了几分韧劲,温如言看他和之前在浔阳城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心知一定是背后有人做了什么小动作。 眼下,他们二对一虽然游刃有余,但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抢下法器,赶紧离开。”温如言大声提醒。 夏璃应了一声,二人前后夹击,温询半点讨不到好,但是他们也是进不得,退不能。 若是没有空间法器,难保他们出了这里,还有没有第三波第四波,若还有后手,他们必死无疑。 不能冒这个险。 两人都看向温询手中的空间法器,手中招式更为凌厉。 不远处,京城的某一座院落中,南宫绩看着北边上空,闪耀着的群星,目不转睛。 “先生,您说温家那位,会不会失败?” 南宫绩头也不回,“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不……不……”女子的语气明显慌乱。 南宫绩阴鸷的眼看过来,掐住女子的下巴,“你该知道,我留着你,是为什么。” “知……知道……”女子因为变形的嘴巴,语句显得囫囵而不清楚。 “我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是。” 南宫绩放开她,没有再抬头。 “事成之后,温询不必再留了。” 女子赶忙跪下,“是。” 御书房大殿里,双方打斗激烈。 夏璃和温如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掩护一人拿回空间法器。 打斗间,夏璃飞快地躲闪着温询手中的噬魂剑,身形如电穿梭,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快温询也快,她慢温询也慢,讨不到半点好处,亦不能前进半分。 “这不是温询的实力,一定有破绽。” 温如言手中动作不停,在温询的另一边,仿佛出现了另一个温询和温如言对打,同样的你快我快,你慢我慢,仿佛自己在和自己的影子打架。 却近不得身。 “南巫魄术。”随着温如言大喝一声,夏璃一阵凉气从后背凉到了脚脖子,连连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温询: “师兄,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温如言亦是表情凝重,南巫两个字让人胆战心惊。 若是温询死在这里,周围的人都有危险。 绵绵和敬亭还在里间,千万不能让他们出事。 而此时此刻,里间的绵绵和敬亭,在夏璃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晕倒在地。 一旁的玉陌,依旧昏迷着,眉头皱起,在噬魂剑出来的那一瞬间,体温蓦然升高,手背上的小水滴都变得滚烫,它焦急地跑来跑去,但是叫不醒沉睡着的人。 再这样下去,玉陌必死无疑。 小水滴本能的释放着自身的能量,帮助玉陌降温,周围的气温慢慢低下来,随着温度降低,小水滴的动作也慢下来,它有些混沌,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 外头,夏璃紧张地看着温询,温询的目标是她,双目无神,却能聚焦到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温询跟着往前几步,夏璃转过身,飞快向后掠去,温询紧追其上。 影卫们只看见几道光从眼前一闪而过,而后消失。 夏璃寻着记忆到了一处偏僻冷宫,利用空档飞快布下一道陷阱。刚刚在御书房,四周人多,不敢太招摇。这会倒是可以有什么用什么,使出浑身解数了。 他们现在处于同一灵阶,但是温询太过诡异,手上还拿着噬魂剑,不得不小心应对。 只几息间温询便掠了过来,夏璃眼看着他钻进陷阱,心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懈怠。 温如言紧接着掠来,一眼便看到了夏璃布置的陷阱,往一旁侧身而过。 时间仓促,夏璃的陷阱做得并不牢固,温如言手下动作飞快,很快便把陷阱补得七七八八。 两人一左一右向温询拉紧网,温询察觉到不对,疯狂地挣脱,空间法器掉在地上浑然不觉,夏璃和温如言交换一个眼神,将网往侧边一收,一个空翻从地上掠过,拿起空间法器,紧紧地握住。 温如言见夏璃得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根金针,飞快地往上面抹了什么东西,直朝着温询的天灵盖猛地扎去。 “啊”温询痛苦大呼,眼中出现一瞬的清明,又瞬间消失。 他的身体四周,冒出一阵一阵的黑烟,两人退出老远,看着温询痛苦大呼的样子,温如言一动不动。 “他会死吗?” “中过南巫术法之人,不死便会变成普通人。只是对于温询来说,变成没有灵力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温如言对温询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但是同样姓温,看着他受此磨难,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很显然,温询这是被人利用了。不知道他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这不是温如言要担心的事,只是,看着这一幕,心里总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事情结束得太简单了一些。 不符合背后的人的做事东西。 那个千方百计想要夏璃命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突然,电光火石间,异变徒生。 正在痛苦大呼着的温询,手中的短剑突然变成一道光向着夏璃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温如言瞪大双眼,眼看着噬魂剑到了眼前,一把推开夏璃,噬魂剑没入他的身体。 “不……”夏璃看着陡然不动的温如言,呼吸一窒,手下用力,向温询劈去,温询手一松,被夏璃震倒在地上。 夏璃赶忙过来扶住温如言:“师兄,师兄……” 温如言身体上有伤口裂开,却没有鲜血流出来。 他看着夏璃,感受到魂灵如撕裂般的痛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璃想帮他,放出灵力,却什么也探测不到。她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温如言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师妹,如此在意他。 温如言咬破中指,鲜血涌出,用尽全身的力气,灵力如风,指尖有丝丝柳叶一样的白光缠绕而出。 他很高兴。 他在意的人如此在意他。 够了,足够了。 噬魂剑是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 他活不成了。 南宫家的老族长说他有血光之灾,是真的。 呵! 他不怕亦不悔,有这一刻就够了。 但是,他心爱的人,不要因此活在愧疚中。 有一丝白如烟的光从夏璃的额头飘散开去。那是“忘忧柳枝烟”。 忘记这一幕,是我对你最后的深情! 温如言看着白光消散,闭上了眼睛。 他的小师妹啊,后会无期…… 第504章 从前,青梅竹马 - 卿谋 - 安绵绵 忘了是多少年前,彼时的夏璃和绵绵一般的年纪。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样子,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 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师兄,阿璃想吃冰糖葫芦。” 他一把抱起她,捏一捏她的小脸蛋,“好,师兄给你买。” 朝霞明丽,天边有万丈光芒。 再大一些,他们一起练武。 小姑娘很是吃苦,半点也不娇气。磕了碰了摔了绊了,从来不吱一声。 “阿璃,若是累了便歇一歇,没关系的,练武也不是一时一刻的功夫。” “不,该摔总要摔,该磕总要磕,晚磕不如早磕,师父说了,吃苦要趁早。” 小小的人儿,脸上都是倔强。 “师兄,我一定能做好的,师父教过的,我都能做好。” “嗯,师兄相信阿璃。” “啊,师兄最好了。” 小姑娘踮起脚尖,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而后乐呵呵地走开,他的脸却红得渐渐发烫。 再大一些,她不让他抱了,再远的路,都自己走,下山崎岖,也自己迈着小步子慢慢走,不肯他帮忙。 “师兄,我可以的。” “阿璃,你不用逞强。” “师兄,我只是不希望大家都觉得我没有用,什么都要人帮忙,我可以自己做的,什么都可以,我已经长大了,以后还可以帮师兄,帮师父。” 他叹气,却不知道如何应答,这是夏家主第一次来看过夏璃之后。 “师兄,我见到父亲了,原来,我也是有父亲的。他告诉我,我的娘亲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可是,她没有一次来看过我。” 小姑娘强忍着眼泪,语气却无比伤感。 “师兄,我不是孤儿,我是有父亲和母亲的。” “嗯,师兄知道。” “你说娘亲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没有来看我。” “不,她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才抽不出时间。” 小姑娘落寞地低下头,“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嗯,所以阿璃的娘亲一定会来看阿璃。” “一定是。” 小姑娘一点一点地长大,豆蔻年华,初现倾城之姿,菩提山上,不少弟子都倾心于她。 她的闺房里,每日里都有弟子们送来的小玩意和吃食。 他心中苦涩,颇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却便宜了外人的苦涩心情。 不过,小姑娘总是要嫁人的,他试探着问,“菩提山上弟子众多,阿璃可有喜欢的。” 少女心思玲珑剔透,“师兄说的是哪一种喜欢,是要嫁人的那种喜欢吗,就像二师伯门下的林师姐一般?” 她语态大方,眼神净澈,倒显得他有些居心不良似的,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少女不以为意,撇撇嘴,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我太小了,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若是嫁人的话,他们都比不上师兄你。” “什……什么……” “就是,如果要嫁人的话,自然是要嫁给师兄了,师兄那么好。” 少女天真无邪,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在对面那个人心里,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嫁给我吗?他还记得那一刻,他的心突突突跳得飞快,看着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喉咙发紧,耳边嗡嗡一片,一个字都再听不清。 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种下了种子,在这一刻遇见土壤,发了芽。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常常发呆,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女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突然发现,她已经到了他的肩膀那么高。 长发乌黑如瀑,小时候常常摸她的头,现在偶尔下意识一摸,丝滑如溪,让人爱不释手,恋恋不舍地离开。 再等等,再等等…… 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每次看她,心都扑通扑通小鹿乱撞。 “师兄,你看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师兄,师父让我们下山,那个李家,是不是很可怕?” “师兄,你怎么还没有成亲?” “师兄,你会想念你的娘亲吗?” “师兄,你明明叫温如言,为什么那一日来的温家婆婆,她唤你阿昭。” ……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是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她很依恋他,他享受着她的依恋和信任,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天翻地覆,覆水难收。 他太害怕失去她,所以,哪怕一点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直到有一天,她怀着少女的雀跃告诉他,“师兄,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嫁给他……” 之后的很久很久,他常常想,若是当初说出了那些话,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他只能默默地守在她身边,以师兄的身份,送她出嫁,看她站在另外一个人的旁边,浅笑如花。 看着她幸福,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歇斯底里,看着她,生死不如。 也看着她以命相搏,看着她犯下大忌。 “没关系啊,有师兄在,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好了,师兄永远会在你身后,保护你。” “不过是一群飞贼,师兄,我能打败他们,总不能污了菩提山的名声。” “好,阿璃最厉害了,但是阿璃记得哦,无论如何,师兄会保护阿璃的。” “好,阿璃谢谢师兄。” “傻丫头。” …… 可是啊,逆天改命,总要受到反噬的。扭转乾坤,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答应过要保护她,自然不能食言的。 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她成了武安候府的嫡大小姐,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豆蔻年华。 而他,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哪怕回到凌云也无法恢复。 那是扭转乾坤的代价,他生生祭奠了半生的命数,无怨无悔。 幸好,阿璃还好好的…… 四周悄无声息,温如言的眼睛闭着,一旁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破声,温询爆体而亡。 夏璃下意识地打出一道灵力,为温如言挡住扑面而来的汹涌气流。 只刹那,一切平息。 夏璃惶惶抱起地上的温如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喃喃着,“灯,灯,师父给的结魂灯……” 她的手剧烈颤抖着,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灯,温如言的魂魄如星星点点,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夏璃没有时间去想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她快速又笨拙地使用着术法,一点一点地收集着温如言的魂魄。 “师兄,阿璃带你回去,师兄,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 夏璃小心翼翼地收起灯,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她抬眼看去,时空缝隙不知道被什么破坏,引出一道巨大的漩涡。 她必须马上离开,否则,这个世界的人,一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轰隆隆……” 雷声又响起,很明显是有人做了什么,听这声音急切,她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夏璃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四周顿时出现了点点星光。 她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甚至都没有时间再过去看他们一眼。 夏璃泪水汹涌,手颤抖得厉害。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步一步做好每一步。 随着术法的消散,这个世界,所有凌云大陆的人,都一起悄然消失。 第505章 王醒了 - 卿谋 - 安绵绵 遥远的雪域,金光盖地而来,在雪晶折射下,五彩斑斓遮天蔽日。 雪域的子民眼中闪烁着希冀,朝着东方虔诚跪拜:他们的神明回来了! 大殿里,男子的眼睛蓦地睁开,寒光乍现,眼前一片白雾,有晃动的人影在眼前浮现。 空阔的大殿里,曲高而寡。 “王上醒了。” 随着一声发颤的高呼,宫殿四周响起钟响: 咚,咚,咚。 人们纷纷跪下,朝着宫殿跪拜。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两个慌乱又不入流的声音: “怎么办,王上醒了,我们必死无疑。”女声无比地紧张。 “别慌,他不一定知道。” “他是王上。” “但是王上魂灵受损了。” “你原先也是这么说的。” “别急,就算查到了,也跟咱们没有关系,噬魂剑是凌云大陆姓苏的那个蠢女人拿走的,如何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别被人抓到把柄才好。” 女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都怪你,明明你说噬魂剑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男子也觉得奇怪,“我也觉得不解,就王上那个情况,噬魂剑只要出现在他周围,便一定会有所反应,只要噬魂剑在他身边超过半个时辰,王上便断无回天之力。” “是不是南宫家的老匹夫算错了?”女子本就生得魅惑,此时眉头微微蹙起,面露疑惑,显示出别样的风情来。 男子大手一揽,握住女子的手,“怎么可能错,凌云大陆那些南宫家的边角料,会些最下等的占卜之术,都成了大家族,受世人尊敬,咱们天玄大陆的南宫家,可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 别说那些无趣的,良辰美景,该做些快乐的事才好。” 说着,一只手向下已经挽上了女子的腰,不停抚摸着。 女子嘤咛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男子的手,“你疯了,王上醒了。” “王上醒了有许多的事要处理,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人生,难得几回及时行乐。” 说着,便向女子脖颈吻去。 女子娇笑一声,“呸,过段时间,你可得称我一声娘娘。” “是,婷姬娘娘……”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难耐的喘息声。 另一个方向。 不同于外头虔诚跪拜的人们,老者一脸凝重,看着底下跪着的人,“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底下跪着的人不敢说话,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费尽千辛万苦,做了情劫的局,明明已经又死了一次,魂灵被重创,却又突然死而复生。怎么偏偏是夏家的人。 呵,逆天改命,死后永世不得超生,倒是也舍得,情劫的那一头是夏家女,你就是想告诉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小的不敢,家主,王上身份尊贵,整个凌云大陆,只有夏小姐有资格和王上联姻。家主知道的,那个世界,我们的人,去不得。” “砰。”桌子应声而碎。 “婷姬和孙家少主呢?” “咱们借助他们的手,将噬魂剑送了出去,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噬魂剑出现的地方一定会在王上附近超过半个时辰,目前……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呵,还不知道……” 老者失笑,看向窗外,喃喃:这雪域,还是他玉家的。 但是,他如何能甘心。 老者手指攥紧,青筋暴起。他为了这一切做了这么多,付出这么多,最后却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不甘心,不甘心啊。 外头有人来报,“家主,王上有请。” 老者一愣,长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手上松了松,表情也松了松。 门应声而开,老者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一战,他输了。 “玉陌,你赢了。” 凌云大陆。 初夏的暖风和煕如春,夏璃却觉得浑身刺骨寒冷。 菩提山上,夏璃手捧着结魂灯,跪在菩提老祖面前,“师父,你救救师兄……” 一句话未说完,便已经泣不成声。 菩提老祖头发花白,长长的胡须花白,拿着一柄拂尘,慈眉善目,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扶起夏璃,接过结魂灯,“起来吧,万般皆是命。” 夏璃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 菩提老祖手掌轻拂过她的额头,这件事她的记忆里,除了噬魂剑没入温如言的身体,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是忘忧柳叶烟的痕迹。 “你回去吧。” “师兄他……”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不……” 夏璃大哭,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菩提老祖手中的结魂灯,虽然很微弱,但,依旧还亮着。 “阿璃,你是个聪明孩子,那是噬魂剑,若是普通的剑,师父或许有办法,但是,那是噬魂剑。” “师兄……” 夏璃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明明不久前还在和她说话,怎么一转眼便天人永隔了呢…… 夏璃心中的悲伤不可抑制,哭声撕心裂肺。 菩提老祖看了夏璃一眼,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路上他暗中用灵力护着灯芯。那灵力仔细看才能看到期间波动的能量。 四周静谧,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夏璃的哭声渐渐遥远,菩提老祖到了山顶上的院子,快步走了进去,关上门,打开暗室。 黑暗中,结魂灯微弱的光此时有些显得打眼,菩提老祖轻车熟路地走向左边,那里有一个案台,四周有符文闪动。 结魂灯被放上去,严丝合缝,菩提老祖盘腿坐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接着从山这边,夏璃身上,有星星点点的暗影朝着山顶而去,夏璃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发现异常。 风轻拂过,良久,归于平静。 暗室里,一阵一阵的点点星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向案台上聚拢过去。 菩提老祖停下,睁开眼。四周的符文随之流动,金光大现。暗室里,亮如白昼。 结魂灯如蜡烛一般亮了起来。 菩提老祖走过去,直视灯芯。 灯芯里有浅薄的人影浮现,随着他的走动而向四周波动着,看得出来,能量很微弱,但还是聚集成了人形。 “师父。” 是温如言的声音。 第506章 别好奇,会死 - 卿谋 - 安绵绵 此时的他,依旧是在大周时的苍老模样。 菩提老祖:“看到这样的你,为师很是惊讶。” 温如言沉默,没有说话。 菩提老祖:“倒是比我想象的,恢复要快许多,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我以为,你会过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这一句,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特意说给温如言听。 “不,师父从给阿璃这个结魂灯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幕。” 温如言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菩提老祖听清楚。 菩提老祖转过身,摆弄着身后的瓶瓶罐罐,并不否认,“你倒是比你师妹聪明得多。” 提起夏璃,温如言的语气明显地低落,“她只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你。” 菩提老祖摇摇头,“不,是怀疑我没有意义,至于往后……,不好说,你这个师妹,可了不得。” 他话里有话,温如言只静静听着。 平时,菩提老祖的话极少,只言片语却尽显威严。也极少露面,是菩提山上的神秘存在,哪怕是他们亲传弟子,见面亦是屈指可数。 平时教导他们的,是那个已经名震江湖的大师兄,或许,那个大师兄对师父更为了解一些,但是也从不见他过多提起。 不过现在,菩提老祖看起来很是健谈。 温如言:“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你问。”菩提老祖头也不抬,很自然的对话,仿佛在讨论今儿天气如何,我们吃什么。 “大周那个世界,有问题?” 菩提老祖点点头,很自然的承认了:“你倒是乖觉,不错,你猜得很对。” 温如言沉默,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大了。他没有猜到,只是知道那把噬魂剑。 被噬魂剑所伤,必死无疑。 噬魂剑,伤人魂魄,无往不利。 但是现在,他还在,虽然以这种方式存在,但是也说明了:有问题。 噬魂剑是真的,否则也用不到这盏结魂灯,这一切发生也是真的,他确实和阿璃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结果不同。 细想之下,仅剩的那个原因,哪怕再不可信,也是真相。 至于那个世界具体有什么问题,他就得有机会自己去查了。 眼下,他不知他师父顺应这一切的发生,和就此做的所有部署,究竟是何意。 菩提老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你在猜我带你回来的用意?” 温如言不否认:“是。” 菩提老祖:“温家老祖宗,死了。” “死了……”温如言很震惊,但是出口两个字,却轻如空气。 他不敢相信。 算算时间,他离开并不久,大周几十年,但是在凌云却只过了不到十日。太快了,快到,他几乎没有时间反应。 “可是师父你让我跟着师妹去那个世界,说那里……” 温如言顿住。 菩提老祖兴味地看着他:“那里如何?” 夏璃离开前,菩提老祖让他务必跟着去,说:那里,有温家的希望。 难道…… 温如言心中惊涛骇浪,灯芯左右不停摇摆着,但是,明明四下无风。 他的魂影忽明忽灭,显示着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波动有多么巨大。 看着这样的温如言,菩提老祖不再卖关子,“你猜得不错,温家的希望,便是你。” “师父……”温如言欲言又止,不敢再问。 菩提老祖知道他在想什么,径直回答:“我对七大家族没有兴趣。这是我和你们温家老祖的交易。至于你以后让温家如何,全在你掌股之间。” 温如言垂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菩提老祖:“从你出世。” 凌云大陆大家族的孩子,每一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写好了剧本,没有意外。 温如言:“所以,我入菩提山也是计划中的事。” 菩提老祖:“不错。” 温如言:“阿璃也是?” 菩提老祖看着他,“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她,不好。” 温如言闭上双眼,想起那一年,那一日,他会下山,是因为师父让他去野兽林抓几只野兽回来。 路上他遇见有鬼鬼祟祟的门下弟子,一路追到了夏家,听到了那些话。 后来他还疑惑为何他入夏家如无人之境,如今细想,模糊的记忆里,临走前,师父给了他一件法器,让他带出去沾沾凡俗气息。 这是借口。 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不被人发现的才是。 那么,阿璃的命,又是什么? “师父为何告诉我这些?” 菩提老祖:“因为,以后我这里姓温的客人,是你。” 温如言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这就是菩提山在凌云大陆屹立不倒长盛不衰的秘密。 按照师父的意思,从前来的姓温的客人,是温家老祖,也就是温家的家主。 如此看来,这凌云大陆的七大家族,每个家族的家主都会常来这菩提山,和师父保持着联系。 怪不得……怪不得师父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从而做出应对,怪不得师父随手能给出各种高阶丹药和高品法器…… 原来如此。 一切的往来背后,都是交易。 哪里来的温馨,哪里来的师徒情意,不过都是交易下的一些衍生品。 温如言有些颓唐,不愿再想下去,转而问道:“大周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菩提老祖笑了笑,“既然以后温家由你掌控,如今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那个世界,是比我们位面更高的人创造出来的一个容器。” 温如言惊道:“容器,所以它不是真实的世界。” 菩提老祖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有的人就是如此聪明通透,只要一点就能将上下都连贯串起来。 菩提老祖:“是。” 温如言追问:“什么目的?” “那个世界,是一个强大的修复磁场。”菩提老祖声音有些低,带着复杂的情绪。 温如言:“所以南宫族长排除万难将少族长带了过去。”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许多,温家,还有千年繁盛。” 这句话,今日,菩提老祖已经说了两次,足以说明他对温如言的认可,不由得,便多说了几句。 “是,不错,原本他们是去不了的,温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法子,将他们带了进去。” 温如言垂眸,怪不得南宫族长任由温询作恶,却无动于衷。 温如言:“那温家老祖为何没有去?” 菩提老祖:“那种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况且,温家家主,命里就过不去这道坎。” 原来温如言是不信命的,现在,他不敢不信。 他没有再说,转而问道: “高位面,有人受伤了?” 居然要创造出一个世界去修复,可见那人的身份之尊贵。 看来那些过去寻宝之人没有撒谎,那里确实有好东西。 菩提老祖放下手中的东西: “作为师父,为师最后送你一句话:不该知道的,别好奇,会死。” 第507章 早就写好的结局 - 卿谋 - 安绵绵 话落,菩提老祖一挥手,一阵白雾霎时笼罩眼前,温如言闭上了双眼。 画面铺天盖地而来,让人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画面里: 夏璃离开菩提山,回到夏家。是苏氏亲自遣人来请。 在此之前,夏璃在夏家血脉天赋测试上,被测试石测出强大的血脉之力,连续打破了十二道结界,成为夏家这一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而后,夏家家主排除万难,让夏璃当即认祖归宗。 夏璃在那一日,被夏家人熟知,被整个凌云大陆津津乐道。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整个凌云大陆的人都知道了夏家出了一个天才。 这个天才在年少时,入了菩提门,是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 每一个身份,都不断加持着闪光点,夏璃是那个夏天的传奇人物。 后来,夏璃回夏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往返于两地,疲惫不堪。 温如言知道,真正让她疲惫的,不是路途劳顿,不是突然要面对那么多看似亲近的陌生人。 而是热情得过了头,带着炫耀带着骄傲自豪带着莫名目的的父亲,以及那个从来未对她笑过的母亲。 温如言记得,夏璃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无奈和落寞。 他心疼,却无能为力。父母,有时候是一个人的原罪,夏璃并不幸运。 他知道她为了得到那段人世间认可的亲情,非常努力地想要去融入那个世界,但是她失败了。 他为了哄她开心,悄悄地带她去了菩提老祖的藏书阁。 从前总以为藏书阁定然是机关重重,他们要费不少心思,但其实那一日,他们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想来,怕是菩提老祖早就知道,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而藏书阁里的书,也早就被安排好了,所以夏璃拿到了夏家的修炼秘籍。 一切都被人早画好了路线,他们闭着眼睛被推着往前走。 夏璃很轻易便学会了秘术中的位面流动技巧,穿梭于各个位面,回来的时候和他分享另外那个世界的不一样。 那些精彩的世界,她始终都像一个外人,游离于众人之外,旁观着那些世界的欢乐和苦难。 又一次,机缘巧合,她去了一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那一次她去了很久,是那个世界的三十年。 回来后,她说起那个世界,第一次眼睛放光,他觉得,那个二十一世纪,一定是个好地方。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 她说,二十一世纪,大多数女子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生活,他们自力更生,自立自强。 她们是自由的,她羡慕她们。 她说那里有一个职业叫演员,演各种角色,过各种人生,回家卸了妆,是那个世界里,普通的姑娘,她很喜欢。 她常常谈论起那里,那里便也成了他的光。 之后不久,夏家主闭关,夏家主母打着历练的名头,让夏璃回了夏家。 开启了异世通道,放出定量同行名额。与平时不同的是,平时夏家历练的名额很快被一扫而空,有些资历老的夏家人,几乎在准备阶段,名额便被内定完了。 这一回,明眼人都知道夏家主母不怀好意。无花门的事普通人不知道,但是各家上位者却都心知肚明,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人前去送死。 卷入夏家的家事里,总归不好。 夏家主是拥护夏璃的,但是如今夏家主一闭关,夏家主母便心急火燎地安排此事,大家都觉得夏家内战不小,没有人愿意去掺一脚。 对此,夏璃并不以为意。苏氏已经明确告诉她是让她去帮夏家大小姐,她名义上的姐姐挡寿劫。 她答应了。 她想着,毕竟是母亲。 至于那些随同历练的人,她并不介意。 温如言自然也想去,只是,当时温家老祖病危,他不能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菩提老祖来告诉他:跟着夏璃去,那个世界,有温家的希望。 去了那个世界之后,他才知道,原本的定量名额,全部乱了,一同前来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 南宫一族,温询,七大家族之人…… 这完全不合常理,现在,才知道答案。 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夏璃是个五岁的小姑娘,他用法器封印了她在凌云大陆的记忆,希望她能以一个全新的面貌,过一段开心平静的日子。 却无意间发现了她的情劫,他将夏璃放在了遥远的北地,费尽力气去找情劫的那个人,企图解除这段关系。 所以夏璃在那段时间,没有和她的“师父”在一起,她在北地的草原,遇见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梁昭,那是西凉的七皇子,西凉未来的王。 温如言找到了情劫对面的那个人,但是,他杀不了他。 他叫姜玉陌,是大周的天定君主。 温如言去见了南宫族长,从南宫族长那里得到的结果是:如果夏璃说救,那么他必须得救,否则,夏璃也会一起死。 从来没有哪个时刻,温如言会后悔和夏璃一起来了这里,后来他常常想,为什么唯一能救玉陌的是自己,而自己却不能不救。 若自己没有来呢? 但是,事情没有如果。 一切的发生,都好像一个圈,他们都被动地在这个圈里面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像是都有预谋,但是身在局中的人无能为力,也无处躲避。 第一世,他问夏璃: “外面那个人救还是不救?” 夏璃:“救。” 温如言:“哪怕以后你可能会因他而死,也救?” 夏璃:“也救。” 不知道是谁的意,他没有别的选择。 玉陌的“病”,很是诡异,但是偏偏,他有办法。 如今想来,是那一次偷偷去藏书阁看到的答案。 是谁写好的剧本?他看不见。只能看见自己作为棋子,无奈前行。 玉陌的病治好了,夏璃爱上了他。 月老的那根早被牵好的线,在注定的机缘巧合里,擦出了火花。 他温如言—— 亲自把玉陌带到了夏璃面前,又亲手将夏璃送到了玉陌的身边。 作为棋子,却没有一颗棋子的觉悟,到今日才看清所有,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上天早就写好了结局,并握住了他手中的笔。 第508章 有缘无分 - 卿谋 - 安绵绵 随着玉陌登基为帝,十里红妆娶夏璃为后,修璃宫,筑边关。 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昭一怒为红颜,发起了大周和西凉的大战,夏璃因为有孕而冲破了温如言的封印,想起了凌云大陆之事。 彼时,她爱玉陌已深沉如海,眼底只有山无棱的深切情意,只一心要和爱人白头到老。 边关报急,两军交战,死伤无数。 夏璃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她记得,菩提山的藏书阁,夏家秘术里,颠倒乾坤,偷天换日。 只不过,施术者死后永世不得超生,一个不好,命丧当场。 且要献出祭品,会被反噬。 对于普通人来说,死后永世不得超生,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对于凌云大陆的人来说,意义便不同了。 凌云大陆的人因为修炼寿命长,信奉的便是死后超生,南巫,就是炼死后之物的邪术。 夏璃知道,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她爱玉陌,胜过自己。 温如言阻止不了,只能把秘术中的心头血换成了自己的,而后的反噬,便到了他的身上。 一身修为不在,翩翩少年郎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胡子拉碴,头发花白。 他不后悔,为夏璃做的所有的事,都不后悔。 就算此时想起来,心中除了柔软,亦只剩温柔。 秘术的反噬又狠又快。 乾坤翻转,一切从头来过,夏璃消失在茫茫人海,他找不到任何她的消息和踪迹,只能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到了夏家别苑。 费劲心思算出来,在西北沙漠之地,可以等到她。 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了人,递给了他一只兰花木簪,那是年少时,他送给她的及笄礼。 在孟家的宁心院,她见到了她。 她说:她叫程月璃。 夏璃的模样,只是换了一个名字,他知道,这就是她。 只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是菩提山上年少俊朗的温如言了,他是胡子拉碴的许大夫,带着一条小白蛇。 只因为夏璃曾经和他说过的一个叫白素贞的神话。 关于许大夫的传说中,那只流落民间的兰花木簪,是他和爱妻的定情信物。 是夏璃忘记了,那是曾经他们出门历练,路过的某个小城的某条街道,她看上的一个木簪子,正好她及笄,他买了送给她。 后来打斗中失落了,他费尽心思找了回来。之后,再没有机会拿给她,便留了下来。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有夏璃的百年里,温如言一直保持着那颗爱她的心,看着它慢慢变得卑微,而不自知。 那些一点一滴的细小纤长的感动和深情,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成闪亮的荧光,似乎可以照亮生命里所有的黑暗。 哪怕,她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 第二世,都不用他问,她找到他,便只有一个目的,救玉陌。 温如言知道,这是夏璃上一世意志的影响,她对玉陌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切。 他又一次救了玉陌。 看着他们在一起。 看着他们定情。 看着他们定亲。 看着他们成亲。 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 他安安静静地做着合格的许大夫,催眠自己这不是温如言的感情。 宁城。夏璃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很诡异。但是他知道,那些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事实,是真的发生了。 原本他和夏璃都以为,死的是程月璃,因为程月璃彻底消失了,所以夏璃才苏醒了过来。 现在他才看清楚,程月璃就是夏璃,夏璃的身体,夏璃的声音,夏璃的记忆,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阴差阳错沾染上了程月璃的几丝魂魄。 他猜想,应该是用了程月璃的身份,而前一世的程月璃死前并不甘心吧。 所以,在宁城,生孩子的时候,夏璃是真的死了的。 他还记得那一刻,天边星光骤然黯淡,心中一阵咯噔,千里奔来,看到夏璃还好好的,心里才松了口气,如今细想,处处都是不可思量。 菩提老祖应该知道原因,所以他让自己看到这一幕,但是,他不会告诉自己。 就像那个高等位面的问题,师父说了:不该好奇的问题不要问,会死。 呵,他向来不是怕死的人。他怕的,是菩提老祖后面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别连累温家和夏璃。 看啊,人生处处都是不得已。 温如言的眼睛依旧闭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不知是看开还是自嘲。 画面转换:夏家别苑。 那三年,如今回想起来,每一天都阳光明媚正好。 他经常出山,并不是贪吃贪玩,而是夏家秘术的反噬,令他痛苦不堪。 却不想让夏璃发现。 “师兄,你这副样子我越看越习惯,倒是有些忘了你从前的模样。”女子浅笑,笑靥如花。 “从前那叫帅气,现在走魅力大叔路线,怎么样,像不像你常常说的老腊肉。” 说着,温如言还摆出几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心里却极其苦涩:他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模样了。 夏璃笑,“像像像,帅气迷人的魅力大叔许大夫,上次好像把那个来治病的老奶奶迷得晕头转向。” “得得得,阿璃可别乱说,那个老奶奶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头晕眼花后脑勺痛,几十年前的病落下的病根,和我可没关系。” “好好好,那不知我们迷人的许大夫有没有把人给治好呢?” “必须……没有啊,你师兄我又不是神仙,见着阎王我也没辙。” “哟,这世上还有师兄治不好的病?” “她那个不是病,是命。” “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南宫家那一套。” “嗯,说起来,南宫家其实也有两把刷子的。” “师兄见过南宫族长了?” 温如言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摇头。 夏璃走过来,目露担忧,“师兄,有事别瞒着我,你知道的,你对我特别重要,若是你有什么事,我会疯掉的。” “傻丫头,放心吧。你师兄我长命百岁万岁无忧。” “南宫家的人,永远别见才好。” 七大家族的默契,遇事一旦要求到南宫家,就说明事情不妙了。在这个世界,温如言有事也只能找南宫族长,夏璃心中害怕。 却不知这时候,温如言的心中,早就盛满了光华: 她说:若你有事,我会疯掉的。 他在她心里,原来,如此重要…… 足够了。 …… 朦胧中,他听到菩提老祖一道声音:该放手了。 “阿璃,和你有缘无分。” 第509章 自断一指 - 卿谋 - 安绵绵 夏家。 苏氏一脸怒容,看都不看桌上的东西,“呵,无花门的名声,怕是要倒在你的手里了。” 来人也不辩解,“是,我无花门确实没有做到,某自断一指。” 说完,手起刀落,一截指头立在桌上。 苏氏作为夏家主母,什么场面没见过,看来人如此,也只是轻哼了一声。 不过,无花门这般态度倒是让她消了些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夫人,十倍奉还,虽然夫人不缺这一点半点,这是无花门的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苏氏眉头皱着,无花门向来以从不失手著称,如今这般姿态,还自断一指,她也不能结下这个仇家。 连无花门都不行,那其他人去了亦是同样的结果。 苏氏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不得不说,无花门办事,没得挑剔,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止十倍。 遂收敛心神,“本夫人看到了无花门的诚意,但本夫人对此事寄予厚望,原本以为志在必得,如今却还是失望了。” “是我无花门的过错。” “罢了,也是那丫头命不该绝。只是,本夫人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无花门失了手?” 来人眸光暗暗。早前苏氏明确说明必须在那个世界杀了夏璃,不能让她活着回来,虽然在凌云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办法完成任务,奈何苏氏并不同意在这里动手,兴许,是怕被夏家主发现吧。 不过,原因如何,他们从来不感兴趣,只是关系到那位让他印象深刻的夏家小姐,还是不经意地多了解了一些。 来人一拱手,鲜血从指间滴落下来也不以为意,苏氏:“她身边有帮手。” “温如言?” 苏氏脱口而出,夏璃看不出温如言的心思,她可是一眼就看出来那小子满心满眼都是夏璃。 来人没有应声也没有否认。 苏氏想当然地便认可了自以为是的这个答案。 来人没有说谎,当时温如言确实就在夏璃旁边,只是动手的不是他而已。 “温家的人,倒一个个都是痴情种。” 苏氏鄙夷地讽刺道,半点没有回避旁边的人。 温如言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但是保不齐温家的人给了他什么保命的法器和宝贝。天地规则的压制下,无花门确实不是夏璃的对手。 “温如言呢?” “不知。” 他自己的人都没回来杳无音讯。 苏氏顿了顿,反应过来自己不该问这话,对方是无花门,不是她夏家弟子。 “礼我收下了,你走吧。” “夫人大量,告辞。” 来人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夏家院墙外,有人操控着灵力,刚刚血淋淋的断指处又完好如初。 刚刚那节断指并不是他的,他用了障眼法骗过苏氏。 “苏氏是什么人,也配我断一指?笑话。”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看向菩提山的方向。 刚刚到夏家之前,他就猜到苏氏会问原因。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告诉她实话。 夏璃的人情可比苏氏的人情,可贵得多。 只是不知,那个小娃娃如今在何处。 从他收到那边来的消息,立马见了那位前辈,说起那件事情。 前辈很感兴趣,只要他将小娃娃找来,他便能突破修为和七大家主并齐的大灵师。 这么大的诱惑,呵。 刚刚和苏氏表态,主要是为了以后能通过其他的夏家人,去到那个世界,将人带回来。 届时,他的身份地位都会随之一跃,成为人上人,指日可待。 他得抓紧时间和下一个打开空间裂缝的夏家人打好交道,趁早再去一趟那个世界。 他兴致勃勃地想着,丝毫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深渊。 这个夏天,凌云大陆发生了几件大事情。 一是南宫家久病缠身的少族长,一夜之间恢复了健康。南宫一族散财千万,为少族长祈福。 二是温家家主因病去世,在外历练从未露面的温家大公子温宴昭接任家主之位。 温家上下自然有不服之人,暗地里招集人马,要对温宴昭出手,菩提老祖及时出现阻止了这一灾祸。 只是,菩提老祖一出面,四方城动,各方势力都紧张起来。 菩提山平时并不参与各家族之事,菩提老祖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各家主倒是和其私下有往来,但是都从未摆到明面上。 如今菩提老祖却亲自出山,参与了温家之事,那些不解其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懈怠。 另外六大家主也各有心思,皆没有多话,只观望着各家动向。 第三,是夏家小姐夏璃安全回来。 在夏璃离开后,无花门前去刺杀夏璃的消息不胫而走,如今,凌云大陆的人,都知道了夏家主母要杀夏家小姐的事。 对此,夏璃回了凌云却只待在菩提山没有回夏家,也就被解读成了各种版本。 比如:夏家主母再如何也不敢在菩提山犯事。夏家小姐这是在寻求菩提老祖的庇护…… 各类猜测,五花八门。 对此,夏璃什么都不知道。 她依旧沉浸在温如言的死讯中,不可自拔。 而此时的夏家,兵荒马乱。 苏氏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显示出些微的焦虑。 夏家主明日出关。 从她指派无花门刺杀夏璃的事情一出,便立刻找到了无花门的人询问此事,她认为是无花门泄露了信息。 无花门自然否认,不过负责人,道也爽快,立马派人去查,查来查去,查到了夏家头上,是夏家家主的人查到了蛛丝马迹。 苏氏立即暗中将人解决了,只是传言已经流传出去,对自己总归不好,难免不会被夏家主知道。 但是到这一步,她也顾不得了,将证据消灭再说。没有证据,夏家主就是再怀疑,也不能拿她如何。 正好,也趁这件事,给他表个态。 苏氏稳了稳慌乱的心,想到夏璃的身世和夏璃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母亲,心里又硬气了起来: 至于夏璃…… “哼,倒是命大,无妨,要不了你的命,那便折磨你好了,哪怕在凌云大陆,本夫人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想到夏璃,苏氏心中恨恨,咬牙切齿。 第510章 心都要碎了 - 卿谋 - 安绵绵 菩提山。 夏璃住在从前住的院落里,心情糟糕透顶。 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是她依旧不能走出来。温如言对她的意义,原来如此重要。 从前从来不觉得,甚至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她依恋的师兄,会离开她,并且是这么突然的方式。 或许也是想过的,见过了世事,明白所有的关系都指向离别。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才发现太让人难以接受。 温询手中的噬魂剑,明明一开始是冲着她来的,最后却到了温如言身上。 她记得温询自爆,接着噬魂剑便没入了温如言的身体,或许是痛苦中失了方向感,温询掷错了目标。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因她而起,温如言的死,她要负主要责任。 夏璃无比自责。 当时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再次使用秘术,但是在她满怀期望的时候,发现竟然无用。 那种情况她没有空去思考为什么。 回了凌云大陆,直接便来了菩提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或许是知道她的想法,菩提老祖一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白费力气。 她欲哭无泪,本来寄希望于菩提老祖。但是,菩提老祖的话却如当头棒喝。 这些日子,夏璃都没有离开过菩提山,偶尔无意间听到外头的事情,心中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常常会想起大周:玉陌如何?可醒了。 绵绵和敬亭在做什么? 又想起在御书房好像和温如言讨论了什么事情,但是记忆很模糊,她想不起来了。 突然,夏璃发现,那一日的事情,她大多模糊,就好像有一段记忆,被人拿走了。 夏璃摇了摇头,企图将脑海里的杂乱清出去,再一想,又清晰些。 风把窗吹开,院子里的杨花纷纷扬扬往下落,夏璃又扑簌簌地掉下眼泪,这棵树,是温如言为她种的。 他说:女孩子的院子里,要有花才好,人比花娇,你看花,人看你。 “这个人是谁?” 温如言别过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自然是这山中的人。” …… 记忆如潮水,一波一波向她涌来,悲伤的情绪霎时蔓延到四周,风都染上了哀伤。 她只觉得无尽的冷意。 若有可能,她宁愿死的是自己。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可能。 夏璃蹲下身,双手抱臂,痛哭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抬头,眼前出现一只手,她顺着手心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男子一身青衣,看起来有些羸弱,却清贵逼人。 夏璃很没有形象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避开他的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蹲久了身形有些踉跄。男子的手伸向半空想要扶一把,最终却空落下来。 夏璃站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眼带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温宴昭。” “师兄的大哥?”夏璃狐疑地看过去。这个名字最近她经常听到,虽然没有上心,却因为姓温,也入了耳。 温宴昭,温家大公子,一直在外拜师历练,出去后从来没有回过家,但是偶尔有他的事迹传出来,是温家传说中的人物。 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这次回来,是因为温家老祖因病去世,临终前亲自嘱咐族人将族长之位交付于他。 也就是说,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是温家的族长了。 不过,夏璃对于他是谁并不感兴趣,但是一想到他和师兄的关系,心里便有些异样。 “是。”男子态度淡漠,却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夏璃微微皱眉,对这个人,她是防备的。 “我从来没有听师兄说起过你。”她语气僵硬,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和你不熟。 对于夏璃的态度,男子并不恼,“九弟倒是经常和我说起你。” 夏璃一脸疑惑,显然是不信,“你们有来往?” “是,他说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和牵挂。 夏璃冷笑一声,直直地看着他,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他说你总说要带他去二十一世纪看看,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夏璃的脸蓦地变了,这是她和师兄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种事情,师兄不会和别人说,如果说了,那说明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好。 百年来,夏璃见多了大家族中人因为利益权力相互利用残杀,就算是亲人,亦是毫不犹豫刀剑相向。 什么兄弟之情,姊妹之意都是太难让人相信的东西,就比如温询和温如言。 “我还知道,这棵杨树是他为你种的,他说:人比花娇,天下女子都比不得阿璃绝色……” “够了,你想做什么?”夏璃忍着怒气,她不希望温如言被当做谈资,她不知来人究竟如何知道,她不知他的目的。 温宴昭看着夏璃眼角滑落的泪水,心蓦地生疼。 “我听说他不在了,我来他生活过的地方,来看看他,我来悼念他,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再……想来看一看……” 夏璃看向他,企图在他脸上看到虚假,但是,他的神情如此真诚,他的眼神中带着痛楚和哀伤还有心疼,她仿佛看见了她的师兄。 泪,如雨下。 是了,他们是兄弟,难免神情相似。 温宴昭递过去一块帕子,在她旁边坐下,安静地陪着她,和当初的温如言一样。 夏璃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戚,肝肠寸断,一旁安静坐着的人,心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 “师兄,他不在了……” 悲伤逆流成河。 菩提山的阳光明媚,却越发显得哭泣的姑娘与之格格不入了。 “他说他最怕你哭,你一哭,他心都要碎了。” 他说的不是假话,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已经快要疼死了。 看她难过,是折磨。 夏璃不停地抽泣着,“师兄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你。” “是,我身负家族之责,不能与人来往,特别是族人,但是,我和九弟,私下里的交集甚密,无人知晓。” “九弟说,在菩提山的日子,是他最开心的,他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你。” “是,师兄和我很好。”夏璃点点头,说着又有些抽泣。 温宴昭看着她,不忍再提。 第511章 他的心上人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看了他一眼,心中浮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想起他说的话,心中大约有了七八分相信。 虽然还有疑惑,但是现在人都不在了,温宴昭作为温家下一任家主,想来也没有别的理由来做这些在外人看来无用的事情。 除了他真的和温如言感情很好,如他所说,来悼念他而已。 想及此,夏璃的心防又放开了些。 “师兄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师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恩人。” “我从来不认为师兄死了。 虽然……他们都这么告诉我。”夏璃语气哽咽,眼睛里却闪着几不可见的光。 “我们对于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温宴昭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夏璃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不是的,你们不明白,你们不会明白。” 她不停地摇头,也没有解释,温如言活着对她的意义,不是说出口来让其他人听见便好。 她是真的觉得温如言还没有死,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感知到他,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但是,就是如此。 很奇怪的感觉,她确信自己没有错。 她只是还没有找到他。 既然一切都可以重来,为什么温如言不能活下来呢,明明结魂灯还未灭。 结魂灯一直亮着。 这是一个玄学的时代,夏璃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你记挂着他,他会很高兴。” “你来,师兄也会高兴。” 温宴昭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朵杨花。他的手指纤长,带着病态的白,把花衬得无比娇艳。 这具身体,很完美。 话匣子一打开,夏璃开始零零碎碎地说起她和温如言之间的事。 温宴昭静静地听着。 或许是心中的情绪急需一个缺口,夏璃说了许多许多。 很多原本模糊的记忆,在叙述中慢慢变得清晰。 他也第一次听到,在她的口中,他的样子。 他微微地转过头,看着她绝美的侧脸,眼中氤氲着水雾,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更显清明。 浓密卷翘的睫翼,像翠玉的羽毛,上面沾染着晶莹的露珠,像从晨雾中的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 这是,他的心上人。 他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感情,承认了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在温询的噬魂剑没入身体,他看向她的眼神中。 他终于可以不顾忌所有:看她,是心上人。 没有人知道,这句“心上人”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 从前不是没有想过的,除了害怕破坏二人的关系,还有便是,他作为温家的人,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 他不怕,来自温家的压力,他什么都不怕。 但他怕她受委屈。 一拖就拖了那么久,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如果他早向全世界宣告心意,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那个世界里,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只是,世上从没有如果。 菩提山的风,从来都柔和,拂向两个并肩而坐的人,夕阳下,他们看起来无比般配。 菩提老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心里舒服多了。”夏璃长叹出一口气,看向温宴昭。 温宴笑了笑,无言。 “唔唔唔……” 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哭声。夏璃下意识地站起来,向外看去。 “我去看看。”夏璃皱着眉,自从有了绵绵,对孩子的哭声格外敏感,况且,这又是在菩提山上,她的住处外头。 温宴昭跟着走出去,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哭。 “小妹妹,你怎么了?” “唔唔……我找娘亲,娘亲……哇……” 夏璃正准备上前哄一哄,只见一旁跑出来一个少年,满头是汗,一脸焦急,“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着蹲下为小女孩擦了擦泪,又四处看了看身上有没有伤。 听称呼,两人是兄妹关系。 看少年的穿着,是菩提山的弟子,这女孩却是俗家衣裳,应该是这位弟子的家人来看他,妹妹贪玩,走丢了。 “对不住,打扰师姐了。”少年转过身,恭敬地向夏璃拱手致歉。 “无事。” 少年始终低着头,又拱了拱手,拉着女孩的手,向山下而去。 那女孩在少年来后便没有再哭,一双眼四处看人,直白又大胆。夏璃总觉得她面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才走了几步,女孩突然跑向夏璃,“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你。” 夏璃一下愣住,想来是普通老百姓,并不拘礼,下意识地笑了笑,“你也好看。” “姐姐,姐姐……” 女孩还想说话,少年一把将她拉于身后,眼神慌乱,“我妹妹小时候伤了脑子,一直躺在床上昏迷着,日前才醒来,母亲欣喜,带她来看我,惊扰了师姐,望师姐海涵。” 少年一张脸因为紧张而煞白,却不敢抬头看人,和少女的直白天差地别。 “你别紧张,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小孩,并不觉得惊扰。” 夏璃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少年松了一口气,“谢谢师姐。” “不用。” 夏璃看向女孩,女孩也看向她。 “昏迷了多久?”本来不该问的,不过心里疑惑,便顺口说了出来。 “三年。”少年倒也没有隐瞒,看夏璃好说话,微微抬了抬头才回答。 那女孩看起来只瘦弱些,面色有些苍白,其他的看起来挺好,应该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可怜天下父母心。 夏璃心中想着,应该是类似于植物人一类的病症。 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夫,将人治好了。 若是温如言还在,一定会开口询问她的病因病史和恢复,温如言对医术,最是痴迷,也最是专业。这样的病症,他一定感兴趣。 “如何伤的,伤到了哪里?又是如何好的呢?” 温宴问得自然,少年这才抬头,循着声音打量了他一眼。 “他是我的朋友。”夏璃掩住心中的异样,对少年说了一句。 少年点点头,大致说了前因后果,温宴听得仔细。 这边,夏璃拉过女孩,“小妹妹,别害怕,我是你哥哥的师姐,你叫什么名字?” “卫凝。” 夏璃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第512章 习惯的小动作 - 卿谋 - 安绵绵 温宴继位温家家主那一日,夏璃也去了。 到场的人纷纷猜测二人的关系。 “若夏小姐是代表夏家,意义自然不同,若只是她和温家新家主的关系,那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自己品。”说话的人打着机关,却是没有再解释下去。 其他人私下的讨论,越发激烈。 这些日子,温宴昭靠着菩提老祖,以雷霆之势镇压了那些缓缓而起的波动,今儿,算是坐实了这个家主之位。 “你能来,我很高兴。”温宴昭看着夏璃,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比于这段时间面对温家诸人的虚伪,看到夏璃之后,心里的高兴有多真实。 “温大哥,祝贺你。” 一句温大哥,既亲切,又疏离。 “谢谢。” “我是代替师兄来的,你与他关系那般好,若他在,一定也会来为你祝贺,如今他来不了,我代他。” “阿璃有心了。” “这是送你的礼物。” 温宴昭接过,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梨花饼,我不知你爱什么,师兄爱吃这个,我便做了一些。” “我也喜欢吃,多谢阿璃。”说着拿起一个塞入口中,咬了一口,花香四溢,口感绵软,回味无穷。 温宴昭吃得不快,姿态无比雅致,吃完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很快又放下。 “阿璃手艺很好,谢谢,我很喜欢。” 夏璃眸光闪了闪,略低了低头。 “你去忙吧,我坐一会便走。” 温宴昭看了一眼里头的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好,改日我去看你。” 夏璃点点头,看着温宴昭进了屋子。 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搓,很快放下。温如言每次吃梨花饼都会做这个动作。 他说她做的梨花饼像雪,手指一磨,扑簌簌地往下落。 原本还想用他不喜的东西试一试,后来觉得太过明显,也不一定就能说明。 一个人,容貌可以变,声音可以变,喜欢的东西可以变,唯有习惯的小动作却很难改变。 就像她,常常爱用右手抚左手手腕,因为那里,受过伤。 夏璃看着温宴昭的背影,低头,一切都会有答案。 不急。 对于温宴昭的身份,她在从他出现那一刻就开始怀疑,后来卫凝出现,他询问的样子和温如言一模一样,由不得她不重视。 证明一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本身。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至于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夏璃没有停留多久,便离开了温家,回了菩提山,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孩家。 从一见她,夏璃便觉得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她们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说,她叫卫凝。 夏璃的脑海里出现大周那个卫凝的模样,一直往前,有一段空白,但是那个七八岁的女孩的样子,却和卫凝的样子慢慢重合了。 夏璃心中有许多疑问,她想找到答案。 卫凝的家在菩提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 父亲经商,家境算殷实,想想也是,能把卫凝照顾得那般好,没有一定的家底,如何能够。 卫凝看见她,很是高兴。卫夫人一听说她是自家儿子的师姐,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热情得不得了,正好,夏璃问到了想要的答案。 听卫夫人说完,结合自己已知的信息,相像,只是巧合而已。 夏璃心中暗道是自己想太多,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听卫凝随意说了一句: “宸哥哥也和我一样病了好久,前段时间也好了。” “宸哥哥?”夏璃脑中咯噔一下。 “是。”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卫检。” “那这个宸哥哥呢?” “就叫卫宸啊。” 夏璃的心,突突地跳着,“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卫凝皱着小脸,显然有些为难,夏璃心中焦急并没有注意到,“姐姐,娘亲不让我随意出门,我得去问问娘亲。” 夏璃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对,应该的。” 卫夫人一听说她想见卫宸,心中诧异,但是对于夏璃的身份,又不敢怠慢。 “夏小姐,你找卫宸,有何事?” “哦,是这样,我对医术很感兴趣,上次见过阿凝说起她的症状,觉得好奇,就多打听了几句,刚刚听阿凝说,还有一个叫卫宸的人也是如此,所以便想去看看,对于我以后研究医术有很重要的作用。” 卫夫人一听,松了一口气,四处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夏小姐,我也不瞒你,卫宸和凝儿可不同。” “哪里不同?” “凝儿是受了外伤,才一直昏迷着将养,但是那卫宸,是中邪。” 说起中邪两个字,卫夫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中邪?” “是,夏小姐可听过南巫?” 夏璃点点头,卫夫人凑近半步,“夏小姐知道我便不多说了,还是别去了,那不是普通的病。” 卫夫人言之凿凿,夏璃点点头,“这卫宸也姓卫?是一家吗?” “算是一家吧,但是分开也很远了。到了凝儿他爹这一代,几乎已经不来往了,就是宗室有事召集一块的时候,会见一面。” “是什么时候的事?” 卫夫人想了想,“和凝儿差不多时间吧,比凝儿早一些,凝儿也出现这种症状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还好大夫说不是,是摔到了脑子,脑子里出现了淤血,才昏迷不醒。 如今淤血清除,自然就醒了。” “那卫宸怎么就是中邪呢?是有懂的人去看过吗?” “哎哟,我也是听说,卫宸是没有原因的昏迷,就是突然就不省人事,但是人却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后来听说是因为那一日他去了后头的祈山,撞到了什么东西,才得此灾祸,经过了这件事,附近的人都不敢再去祈山了。” “这么说并没有盖棺定论是……” “夏小姐,可不能侥幸,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不是中邪,那你说是什么,连许家的人都惊动去看过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许家是七大家族之一,主攻医毒。连他们也看不出? 是看不出还是看出了不想说?不能说? 无论如何,冲着卫宸这个名字,她也要去看一看。 南巫吗?她倒是不怕。 夏璃点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话,卫夫人才放下心来。 “现在醒了倒是也好。” “说起醒来,也是诡异得很,也是突然就醒了,没有喝药,也没有征兆。” 夏璃心下了然,和卫夫人又聊了几句其他,便离开了。 第513章 你认识程月璃吗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没有回菩提山,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简单易了容,径直往卫宸家走去。 这易容术,灵力高强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但是在普通老百姓面前,几乎没有破绽。 修炼为尊的世界就是如此,越往上走,越看得清楚虚实。 她这张脸,太招摇了些,还有那个一心想要她死的苏氏,能躲便躲着些为好,这会,她没有精力和苏氏斗法,没空。 按照卫夫人所说,他们和卫宸家,属于同宗,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隔得很远了。虽然都姓卫,两家的关系,也仅仅剩下都姓卫这一点了。 至于卫夫人说的南巫一事,若是从前,她一定是觉得危言耸听,但是现在,想到自己心里的疑惑,还真不敢打包票。 卫宸一族是在柳叶镇做丝绸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在这方面,算是卫家一族的佼佼者。 所以三年前,当卫宸出现那种事情的时候,他那一支依然能在这里屹立不倒。若是换成普通人,早就被驱逐离开了,南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就算卫宸不是,传出这样的谣言却能举家安然无恙,可见卫宸家的实力,并不小。 菩提山下有许多个小镇,小镇与小镇之间,相隔并不远,夏璃很快就到了卫宸一族所在的柳叶镇。 事关重大,她没有马上去卫宸的府上,而是先找地方住了下来,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卫家的事情。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那卫家的事,可不敢说哦。” 茶铺中,卖茶的阿婆打量了夏璃几眼,神秘兮兮地说道。 “为何?” “诡异得很。这种事情,一个小姑娘家家,还是别打听得好。” 夏璃半笑,“阿婆,我是大夫,听人说起卫家公子的症状,很是好奇,所以特地想来看看。” “那姑娘还是回去吧,这事别去打听。” 卖茶的阿婆话里话外都是拒绝,显然不愿意多说卫家的事,夏璃也不再问,喝了几口茶便离开了。 没有发现背后的阿婆看着她的背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夏璃又找了些小贩打听消息。 发现大家几乎都默认了卫宸的事情和南巫有关系。流言这个东西,向来都是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四分是已经传出天际的谎话。 若是真的和南巫有关,依着卫家的实力,怎么也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对家想要利用这件事打击一下卫家。 以防万一,夏璃决定先去探探路。 入夜,夏璃一身夜行衣出现在卫家,无论如何,先见到卫宸比什么都重要。 白天时,除了打听卫宸的消息,也把卫家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就跟打盲靶似的,只凭着感觉在里头穿梭。 卫府各处都有暗哨,也养着不少修炼者,不过这些人在夏璃面前,都还不够看。 在大周时,因为慢了三年,她紧赶慢赶也只到绿阶,如今回到了凌云,她的灵师灵阶也回来了。 只要不碰上大灵师和大规模的刺杀,她无论如何都可以全身而退的。 夏璃在卫府中一路走着,摸到了卫宸的院子。 院子里人并不多,没有丫鬟,只有两个小厮,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正主出来。 夜色渐浓,四周越发静谧。 夏璃悄悄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用灵力引导着,瓶子里的幽幽香味顿时向四周蔓延开去。 两个小厮悄无声息地便晕倒在地。 夏璃收起瓶子,一个翻身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 屋里亮着灯,推门而入,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夏璃心如擂鼓,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去。 如果这个卫宸和那个卫宸长得一样…… 夏璃深吸一口气,打量了四周一眼,无甚特别之处,再往里走了几步,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 饶是夏璃早做好了准备,但是在这里看见卫宸这张脸,依旧是诧异得不得了。 虽然这个卫宸或许并不是那个卫宸。 究竟,是何缘故? 卫宸看着夏璃无比惊讶的样子,微微一笑,“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没有昏倒?” 不等夏璃说话,又自顾自地回答,“我从小对许多药物无感,特别是这一类的迷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你叫卫宸?” 夏璃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或者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只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卫宸点头,“是。” 来卫府,到了他的院子,却不知道他是谁,对家派来的人,也太不敬业了些。 就在他以为对面的黑衣人就要拔刀相向的时候,却见她缓缓解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水光盈盈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一样。 女子生得很美,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美,仅仅是一瞬的愣神,卫宸反应过来,难道对家改了套路,用美人计了? 卫宸打量着眼前的人,情况好似有些不一样。 “你不杀我?” “你认得我吗?” 卫宸皱眉,怎么回事?鸡同鸭讲?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你认得我?”卫宸回问。 夏璃长呼出一口气,看样子,这个卫宸并不认识她。 “你可认识卫凝?” 卫宸后退一步,又是这样。怎么每次他问一句她也不回答,却回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可认识卫凝?”夏璃重复。 “不认识,我应该认识吗?也姓卫,是我卫家的人?你是谁?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叫夏璃,我来这里……”夏璃的声音很轻,说到一半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你认识一个叫程月璃的人吗?” 卫宸脑中嗡的一声,喃喃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 说着,看向夏璃,面露疑惑,“但是,我不认识这么个人。” “哦。抱歉,是我唐突了。” 卫宸看夏璃一脸歉意,一时摸不透她什么意思,挠了挠头,“你喝茶吗?” “好,谢谢。”夏璃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表情和神态,一时百感交集。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脑子里有个地方被打了结,路不通。 第514章 安安稳稳睡三年 - 卿谋 - 安绵绵 看着卫宸困惑的眼神,夏璃大概说明了来意。却没有离开。 如果说卫凝只是巧合,那么卫宸的出现,已经说明了问题,那个世界的怪异。 夏璃并不好奇世界上各种存在的事物,但是绵绵敬亭和玉陌都在那里,她不得不上心。 夏璃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好像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这个黑洞却和她有关系。 眼前的卫宸,和大周的卫宸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模样,卫凝亦是,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是不是这里还有别的人。 如果是,那么…… 夏璃不敢再往下想,总觉得这不是一个事件那么简单,更像是——阴谋。 “这么说,姑娘是来找人的。找一个也叫卫宸的人,你以为我是那个人?” “是。” “那个人和我长得像吗?”卫宸想起刚刚夏璃看见他时脸上的诧异表情问道。 “有几分像的。” “哦,怪不得。” 怪不得两人各自问各自的,原来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他是三年前不见的。” “哦。”说到三年前,卫宸脸色有一丝异样,却没有开口。 夏璃瞥了他一眼,又说道,“听说卫公子三年前昏迷不醒,时间刚好对得上,我便更上心了,才唐突来了贵府。” “三年前……” “卫公子可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怀疑我要找的人也如公子一般。” 卫宸看着她,突然脑子里闪过几幅画面,飞快而过,看不清楚是什么,无比的陌生,也无比的熟悉。 夏璃看他身形恍惚,轻声道:“卫公子?” 卫宸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夏璃一眼,突然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是那般熟悉,莫名让他感觉到亲近和信任。 就像被蛊惑般。 “三年前,我昏迷得很突然,家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人有呼吸,不吃不喝也不衰,不醒。 爹娘吓坏了,甚至求了许家的人来看,皆没有结果。 你来之前应该打听过我的事情了吧,外人都传和南巫有关系,这是我们卫家的死对头萧家传出来的流言……” “萧家?” 看着夏璃惊讶的表情,卫宸也吓了一跳,“对,萧家,怎么?” “无事,卫公子你说。” 夏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一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赶紧走,不要再问,也不要再听,这件事不是她能打探的。 但是一想到大周那三个人,夏璃还是硬生生地坐住了。那三人还在那里,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 “由于萧家放出去的消息,大家都认为我得罪了南巫,带着人来我家闹事,要把我们一家赶走,若不是家父平日里乐善好施,交友广阔,走了些路子想了办法将事情压下去,这会柳叶镇的卫家可就不复存在了。” 说到这个,卫宸的脸上露出愧疚,因为他,家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想想都知道。 一个商户和南巫扯上了关系,这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偏偏卫家又说不清楚,能排除万难在柳叶镇留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百姓之中如何传,也就没有再在意,节外生枝,总是不好。 只是这样一来,卫家的生意还是受了很大的影响。虽然卫家老爷并不介意,但是总归是因他而起,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好受。 夏璃点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 “外头人传是在附近的一座山上遇见了南巫之人,得罪了他们,所以中了南巫之术。” 卫宸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无稽之谈。昏迷那一日我确实去了后头的祈山,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们总是想当然地自以为是的真相,满足看热闹的心态,其实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市井小民需要一些乐子而已。 他们也并不知道随口的一句妄言,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也对,他们哪里知道伤害是什么,他们眼里,只有活着。” 夏璃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和他接触才短短的两柱香的时间,但是能看出来他和大周的卫宸是不同的两个人。 眼前的人要天真许多,显得不谙世事的样子,不过听完这一番话,倒是有些许那个卫宸的影子。 夏璃心中涌出了一些猜测,暗自心惊。 “这么说,你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昏迷的?” 卫宸看向夏璃,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长得极美,里头盛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看着这双眼,他总有一股向往的感觉,感觉自己愿意全身心地信任她。 “是,我知道。” “是什么?” 卫宸回过身,看向窗外,目光里是回忆,“昏迷前三日,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无比清晰,清晰到我有认为它是真实发生过的错觉。 我梦见了两个人,他们在讨论一件事情: “就他吧,他不错。” “哪不错?” “哪都不错。” “这是去帮王上的,你可得看仔细。” “哎哟,错不了,你看这上面写着:有勇有谋,忠义孝三全……看看,那么多优点,重点是,忠心不二,太合适了。” “是吗,我看看,哎哎哎,这写的是什么?” “哎哟,是人总得有点小毛病。” “我怎么觉着这不是小毛病呢。” “哎,就是说有和王上争姑娘的风险。” “争姑娘,你……” “哎哎,别想太多,争什么都好,谁争得过王上,更何况是姑娘,姑……姑娘……我的天,是我看错了吗,你快掐我一把,主子要和人抢姑娘,活久见系列,千载难逢……” “好了好了,话多,那就他吧。” “得嘞。安安稳稳睡三年……” 夏璃心中云海翻腾,安安稳稳睡三年。 “所以,这是预谋。” “是,我当时只觉得是一场梦,并没有在意,直到前段时间醒来,再想起,只觉得细思恐极。” “可看见了他们的脸?” “没有,蒙着一层雾,看不见,听声音,还很年轻。” “那可有听见他们相互的称呼?” 卫宸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出两个字:“影二。” 第515章 萧家的萧蓉 - 卿谋 - 安绵绵 “影二?你确定?”夏璃仿佛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大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卫宸摇摇头,“不确定。” 夏璃往椅子上坐下,一双好看的宝石眸子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失了平静。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句,他们说:安安稳稳睡三年,结合后来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跟他们一定有关系。” 卫宸说得肯定。夏璃心想,若真是有人预谋,那对方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而且,若这一切和那个世界有关系,那么…… 这个问题超纲了,夏璃按了按眉心,略显疲惫。好像眼前有一张巨大的网,里头盛满迷雾。 “昏迷的这三年,你有意识吗?” “没有,就好像睡了一觉,只是这一觉有些长而已。醒来后,脑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看不清,也记不住,就如,平时做梦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 卫宸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没有了,事实上,我一直都不省人事。 不过,若说异常,也有一样,不知道你认为算不算,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什么?” “刚刚我和你说过,在这柳叶镇,我卫家有一个死对头——萧家。” 听到萧家,夏璃心中又沉了一分,正襟危坐。 “萧家原本是做茶叶生意的,近几年因为云阳城那边出了一个大茶商,对萧家的生意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萧家便盯上了我卫家的绸缎生意。 原本想分一杯羹也没什么,各凭本事就是。不过萧家却不走正常路线。 这几年,一直明着暗着挤兑陷害,不计其数。我的这件事情,更是给了萧家可乘之机。 那些说我得罪了南巫的谣言,便是他们放出来的,当时,父母为了我的事情焦头烂额,还得应付那些恐慌怕受牵连的百姓,尽力将事情压下去。 原本父母都以为,这只是萧家的手段,后来才发现,其实萧家有两个人,也和我一样。 萧家那般诋毁我,除了有打压卫家的意思,未必没有想掩盖那两人的事情的心思。” “一样什么?”夏璃立马听出卫宸的话外之音,却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昏迷不醒。” 卫宸看了夏璃一眼,继续说,“但是我父母没有声张,若是萧家的事情爆了出来,首当其冲的,是我。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是下下策,只能忍了,是以,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 “那二人是谁?” “萧家的小姐,倒不是像我一般莫名其妙地昏迷,而是两个小姐闹了矛盾,落了湖才一直昏迷不醒。 虽然有原因,但是那么长时间不省人事,被人知晓,少不得又出现什么流言蜚语。 两位小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若坏了名声,可不好。为此,萧家换了一大批下人。” “她们,叫什么名字?” 夏璃记得,大周有一个萧家。 “姐姐叫萧蓉,妹妹叫萧妍。” 萧蓉,萧妍? 夏璃回忆着玉陌和温如言跟她说起的关于程月璃的事情,里面是提到萧家了的。 而且,程月璃名义上的母亲,侯府的夫人,就是萧家的女儿。 只是,她不是程月璃,不清楚萧家的事,更不认识那些人。就连卫凝和卫宸,也只是因为玉陌和温如言都提到过,第一次去皇宫的时候,他们刚好就在附近,顺道看了一眼。 不对。 夏璃猛地起身,萧妍萧蓉,在她第一世的时候,是听说过的。 萧妍她没有见过,但是萧蓉作为平王妃,她还打过几回交道。 “那她们现在醒了吗?” “萧蓉醒了,和我差不多时间。” “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萧妍,死了。月前的时候。” “死了?怎么死的?” 卫宸摇摇头,“查不到原因,还没有醒来,便死了。” 夏璃语塞。 萧家的萧蓉,她必要去见一见。 若是也和卫宸一样,那么…… “你想去见她?”似乎是猜到夏璃要做什么,卫宸直接问道。 夏璃也不隐瞒,点点头,“是。” 那个世界,卫萧两家是死对头,这里亦是,若说卫凝是巧合,那卫宸的出现,夏璃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说服自己了。 现在又出现了萧妍和萧蓉,事情渐渐开始明朗,还有一些疑问,等见过萧蓉后,或许便能得到答案。 这些发现频频和那个世界有瓜葛联系,不容人忽视。 “这件事,我会继续查清楚。” 听夏璃如此说,卫宸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卫宸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 夏璃没想到他如此说,看着他的双眼,细想了想,问道: “这柳叶镇,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发生了类似的状况?” “有。” 夏璃抬眼,果然。 卫宸顿了顿,说道,“当初那些老百姓闹着要我们离开,就是怕受牵连,后来不闹,因为镇上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父亲找人放出风声:说那些人是得罪了南巫,才会如此。明里暗里表示是他们的讨论让南巫记恨上了。 关系到切身利益,老百姓们心里更是害怕,想闹不敢闹,这才消停了下来。 之后虽然背地里依然有些许谣言,不过也无关紧要了,明面上过得去,大家便都能至少看起来相安无事。 至于那些同样昏迷不醒的人,我醒来后暗中悄悄地查过,那些人昏迷的原因,都和我不同,倒是和萧家姐妹有些异曲同工。 都是因为一些外在说得出来,也就是有迹可循的原因,比如说从高楼上摔下来,又比如说落水,还有打架斗殴,生病…… 等等原因,只有我,没有任何前提因素,才成为了众矢之的。但是,那些人也并不好过,背地里受了许多白眼被议论着。” “那些人,你都重新安排了对吗?” 卫宸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回道,“是。” 夏璃没有再问原因,“你可以带我去见一见那些人吗?” “你怀疑你朋友也在其中?” 夏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卫宸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来找他的理由就是找朋友。 含糊着应了一句:“是。” 第516章 绵绵和敬亭,又是谁? - 卿谋 - 安绵绵 卫宸看着夏璃满腹心事,疑惑地开口,“你可是猜到了什么?” 从夏璃一进屋子,他就觉得她不是普通的刺客那么简单,所以一直没有催动机关。 卫家的大公子,明知道自己对手狠辣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其实外头还有好几圈的暗哨,但是都没有动静,只能说明眼前的人,灵力比他们高了太多,所以才能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院子。 而他也不是对迷药免疫,而是他的院子周围有一些机关,只要有陌生人进入他便知道,及早做了防备罢了。 她说她叫夏璃,排除是随口瞎说的情况,姓夏,灵力在他之上,十有九八是七大家族里夏家的人。 而眼前的人,一身气质不凡,眼神清澈,身手利落不羁,用的迷香里有菩提山特有的紫草兰花。 若夏璃这个名字是真的,那么他猜,这段时间,凌云大陆传得沸沸扬扬的夏大小姐夏璃,就是眼前的黑衣人。 夏家的小姐,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离大灵师一步之遥,怪不得卫府的人半点动静都没有。 而他屋里的机关,对她亦是半点都没用。索性态度好些,还能留个好印象,卖个好。 智慧的人向来善于把劣势转化为优势。 夏璃听他如此问有些心虚,垂下眸子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诡异得很。” 话落又问,“这件事没有其他人来查过吗?我是说七大家族的人,特别是云家,应该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才是。” 云家主修精神力,这种事情,在他们的范畴,而且如此诡异,云家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是。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云家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七大家族都没有来查探的意思。否则,这些东西,也轮不到我现在能了解清楚。” 那么大的事,七大家族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大家都做了睁眼瞎,只能说明:背后的人,他们惹不起。 没有查探,没有过问,让这件事情自生自灭。 夏璃感觉到了危机,连七大家族都装作看不见的事情,自己却横插一脚…… 但是,她又不得不去查探。 “夏姑娘若想见那些人,我可以安排,不过要过两日才可以。” 卖好,却不过分笼络,聪明的人,总是有分寸感。 “那就谢过卫公子了。” 正好,她这两日可以去萧府,见一见萧蓉。 夏璃拱手再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卫宸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心中若有所思:自己对她的感觉,非常奇怪。 具体说不上来,是那种没由来地就想亲近她,就愿意信任她,会为她担心。 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仿佛他们之间,本就不是陌生人。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翌日。 刚好萧蓉要去城外的庙里烧香,夏璃打听到行踪,一路跟了过去,见到了人。 果然,和卫宸一样。 她找机会上前搭了几句话。萧蓉和卫宸一样,不知道那个世界,不认识什么萧丞相,更不认识什么平王。 见过了萧蓉,夏璃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那个有大周有西凉的世界,可能是虚拟存在的,就像一场手游一样。 但是,不同的地方在于,那里的人,是凌云大陆的人,确切地说,是有人抓走了他们的意识,投入到了那个世界。 这个猜想很荒谬,但是再没有别的解释。 不然为什么这些人,人在凌云大陆,而且集体长时间昏迷不醒,却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重新生活。 用二十一世纪的文青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你,在做着不一样的事情,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短短的三年,这些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或许过了半生。 夏璃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带走一个人的意识,在另外一个世界毫无瓜葛地重活一世。 难道,是高等位面的人? 她从小就听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凌云大陆之外,还有更高的位面。 如果是,那么,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种种发现告诉她: 如果,那个世界其实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镜面,那么:玉陌又是凌云大陆的谁? 绵绵和敬亭。又是谁? 一想到他们可能都想卫宸和卫凝一样,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喜好,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人,心里面便难过不已。 在大周,卫宸是官家公子,在凌云大陆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萧蓉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在凌云大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卫凝亦是。 说明他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身份多少有些出入,却没有太大的差异。 那么,按照前面的逻辑,玉陌作为大周的君王,在凌云的身份也不会低。 梁昭亦是,孟思恒亦是。那绵绵和敬亭呢? 夏璃在脑海中思索着凌云大陆的大家族,回忆着他们的容貌,对号入座,谁最有可能是。 想到这里,夏璃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都成了另外一个人,而她,和他们不同。 “呼。”夏璃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有想哭的冲动,最近,好像特别爱哭。 只是,一想到这世上,只自己一人带着所有的回忆孤独地活着,心里便非常难受。 明明她从前,并不是柔弱的人。 人生怕的,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而是得到又失去,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 第二日,卫宸送了消息给她,带她去见了那些人。 夏璃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虽然他叫不出名字。他们同样的,完全不记得大周,不记得长安,不知道江南。 这一行让夏璃佐证了自己的猜想,和卫宸告别后,回了菩提山。 整整一月,没有出院门。夏家主来了也未见。 夏璃既想去找到他们,又怕找到那些陌生的他们。 这一个月里,浑浑噩噩,直到,传来温家家主迎娶任大小姐的消息。 任大小姐喜欢的人是温如言,但是温如言不想娶她。 如今任大小姐一定不知道自己嫁的就是温如言,而温如言…… 夏璃直奔温家而去。 第517章 王上还没有成婚 - 卿谋 - 安绵绵 天玄大陆。 宏伟的王殿里,玉陌着玄色衣袍坐在主位的龙椅上。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霸气,周围溢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尊贵无比,又清贵绝尘。 只见他眼睛斜睨着,听着底下的人说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听完底下人说的话,眼中露出危险的神情,薄唇轻启,“孤再给你三日时间,若再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 底下站着的是司马家的大长老,在玉陌“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几个阿猫阿狗不时蹦跶几下,看着碍眼。 不过,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找到机会溜走了。 玉陌可不会就这么放过那些人,立马传来善于追踪的司马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敢在他的地盘搞小动作,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随着底下的人离开,玉陌站了起来,顿时从四面各进来一人。 “王。” “可有……夫人的消息?”玉陌顿了顿,还是用了这个称呼。 “在凌云大陆。” 玉陌瞳孔微眯:凌云吗? 末了,又想到什么问道,“夏家?” “是。” “派人去看看,不要惊动她,保护安全就好,有任何消息,来报。” “是。” “绵绵和敬亭,确定是到了天玄?”玉陌皱着眉,霸气侧漏的表情,脸微微仰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无人看见其内心的波动。 “是,前几日已经查到了踪迹,很快就会有消息。” “速度要快,让影二影三都过去。” 影一顿了一息,拱手,“是。” 随着影卫们离开,玉陌的眉头皱得更深,只见他手指用力握着,指节发白。 没一会,外头,有宫人来报,“王上,婷姬娘娘来了。” 玉陌身旁的内侍立即呵道,“王上还没有成婚呢,哪里来的娘娘。” 宫人立刻跪下,脸红一阵白一阵,这些日子,叫娘娘都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王上恕罪。” 内侍看玉陌没有半点要搭理的意思,抬头高声道,“退下。” “是。”宫人战战兢兢站起来,退了下去。 不一会,又进来了,玉陌神色一凛。只见宫人跪下,“婷姬说,王不见她,她便在殿外长跪不起。” 说完头伏在了地上,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主位上的人,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着,瞥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又低头批阅着桌上的奏折,仿佛没听见宫人说的话一般。 内侍走过去,低声道,“退下,天塌下来也不许再进来。” 宫人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告退。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寂静无比。 “纪槐。” “奴才在。” “宫里的人,该换的就换了。” 纪槐心一凛,低头毕恭毕敬,“是。” “去长宁殿吧。” “是。” 长宁殿在主殿的后头,有一个小门可以通过,不必经过前门。 心中大约知道玉陌的意思,今儿婷姬威胁这一招,怕是要吃吃苦头了。 但是他绝对不会去提醒,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又想作死,拉都拉不住。 午时的日头,能将人晒脱一层皮。 大殿外,婷姬一身湖蓝渐变色的衣裙,腰间雪白的丝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颈前的蝴蝶骨上,画了一朵玫色的鸢尾,栩栩如生。 一张脸美艳无比,微微上翘着的桃花眼,波光粼粼,风情无限。 婷姬自知美貌是自己的全部筹码,平时便极在乎自己这张脸,原以为玉陌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见她一面才是。 没想到,里头丝毫没有动静。 婷姬有些慌了,这会被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心里叫苦不迭。 她来了好几次,玉陌都没有见她。虽然他们还没有成婚,但这是先王的旨意,他就算不乐意也得为彼此留着些体面。 当初天玄大陆和云中大陆大战时,她的家族为了天玄在大战中几乎灭族,她这一族的家主,还在战场上救了先王一命。 大战后,她族中只留下少数旁支弱小,她是嫡系一脉的最后一人。这才有了这一场指婚。 从小,婷姬便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天玄的王。 而自己就是以后天玄的王后。 从前,在没有见过玉陌的时候,婷姬也偶尔感叹过命运的无奈,但是在见过玉陌之后,这种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被砸中了命运的大饼,荣幸之至。 婷姬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从战场上回来的玉陌,战袍上都是血,一手握着剑,目光凛冽。他背着阳光从她身旁走过,如九天之上的神,满身金光,她沦陷下去,不可自拔。 从那时起,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他的消息,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 在她的努力下,玉陌看到了她。 她欣喜得不能自已,一度就要迷失自我,沉沦下去。 但是,玉陌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哪怕知道她是他未来的王后,也依然保持着距离。 那么多年,婷姬都没有近过他身前五步。 当期望里慢慢有了失望,当所有的付出都石沉大海,当热情被一点点地磨灭。 便生出不甘和怨怼来。 放在从前,孙家少主是她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人,但是,孙家少主眼里有她,会讨她开心,会哄她,会安慰她。在孙家少主面前,她才能重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女子,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女子。 她在他眼中看到痴迷,那是容貌带给她的笃定,那是她的自信。 她在他身上自己找到所有的存在感,也体会到幸福。 终于在又一次玉陌拒绝了她的靠近以后,似乎是为了证明,她半推半就,和孙家少主发生了关系。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婷姬只知孙家少主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她的身份,是一柄可利用的利器,别有心思的人,怎么会不动些心思。 在婷姬以为孙家少主完全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也掉进了他人设的局里。 三个月前,在玉陌带领天玄大陆的兵力和云中大陆决一死战获胜之后,婷姬被人利用,导致玉陌魂灵受损昏迷不醒。 第518章 哥哥,我害怕 - 卿谋 - 安绵绵 想也不用想,这事是谁干的。 先王亲弟弟睿王,玉陌的叔父。从玉陌登基之后便极度不满,开始筹谋着一切,将自己的人悄无声息地投入朝政中。 这一回用的招数极其阴狠,是用几种东西混合所致,造成中毒的假象,其实是直接中伤魂灵,宫中的太医都无法解。 又选在了大战回来的时机,就是打着让人误以为是云中大陆的人动的手,从而摘清自己。 玉陌在位几百年,身边有虎狼自然便有亲信,影卫是其中一只强大的力量。 还有先王留下来的旧人,从前从不暴露的,因为此事紧急,也都站了出来,一番明争暗斗的较量下,总算稳住了局势。 但是,玉陌一日不醒,这一切安稳也都只是暂时的。 影卫这边请来了能人,造个一个虚无的世界,那个世界,将原本完好的人,让他们沉睡,借他们健全的魂灵之力,创造出那个世界巨大的修复能力,再将玉陌的魂灵放在其中温养。 也就是说,只要那个世界有人在,玉陌便能渐渐康复。 但是,这件事被睿王知道了。 他的人没办法进到那个世界,其他人又杀不了玉陌,只能迂回战术,找了汤家的人合作,为玉陌“创造”了所谓的情劫,从而找到漏洞来操作自己的阴谋。 只是,玉陌天命尊贵,整个凌云大陆堪堪能与之相配的,也只有一个夏璃。 至此,每一步都开始演变推开。故事开了局,由局中的人自己唱下去。 期间,却也都是两方势力在期间的争斗。 玉陌身份尊贵被打压,便有人来助他夺回自己的江山。 玉陌身中奇毒,便有一个许大夫,不得不救他。 玉陌和梁昭一战为红颜,在战场上,眼睛都闭上了,只还有一丝余气,夏家女运用术法,扭转乾坤,翻云覆雨。 重来一世,前尘俱亡。 一块琉璃血玉,两世重合,阴差阳错补全了缺失的魂灵。一颗六品的稳心丹,放在天玄大陆可能没眼看,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玉陌,几乎是雪中送炭。 在温如言看着玉陌咽下那颗稳心丹,一切便几乎成了定局。 似乎是算到了这一幕,睿王使出杀手锏,祭出噬魂剑,却在关键时刻世界消弭。 那时候,夏璃和温如言都没有想到,那几个重要的时刻有多么凶险。 若温询手中的噬魂剑刺向的是夏璃,那么,夏璃和玉陌都会死。 但是好像一切的结果冥冥之中都有注定。 睿王输了,彻彻底底。 从玉陌在天玄大陆醒来的一瞬间,睿王便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失望吗?当然。但是,也不想死。 于是,逃之夭夭。 那个世界是虚拟的,但是名字是真的,模样是真的,人物的人际关系,也是一样的。 那些背景人物,甚至是配角,都在凌云大陆昏迷了三年,除了少数几人是影卫用了能人给的法器挑选出来的,其他都是盲选,无一例外都自主昏迷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们用术法把这个时间拉长的同时,将他们也一起投入到那个世界。 这些人,是那个世界的背景画。 除了那些人,就是夏璃带进去的凌云大陆真人,和那些“背景”不一样的是他们知道自己是谁,来做什么。 而那些“背景”,他们认为自己是那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 这两类意外的,就是玉陌和他身边保护他的人了。 为了防止有对方的人混进去,那道天地规则里,将不是能人亲自放进去保护玉陌的天玄之人,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也就是说,他们一靠近那个世界,天地规则直接抹杀。 这在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玉陌的安全,同时也让对方的迂回战术变得无比麻烦。 至于那些防不胜防的小动作,也就各凭本事斗智斗勇了。 除了这三类,还有三个人,在所有的规则之外。 天玄大陆,茉莉城。 这座城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茉莉。成了远近闻名的风雅之地。 一座大宅子的一间小黑屋里,传来两个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 “哥哥,我有点害怕。” “妹妹不怕,哥哥在呢?” 突然,一扇窗户被猛地被拉开,一道光束落在二人的身上,虽然灰头土脸,但是依稀可以看到模样,赫然便是绵绵和敬亭。 “不许说话。”是一个严厉的男声,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到他凶狠的神态。 绵绵下意识地缩了缩,敬亭握住她的手,待小窗合上,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良久,小黑屋里落针可闻,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外头没了动静,姜敬亭压低声音,“妹妹,别害怕。” “那些人好凶啊。”绵绵也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 “没事,我们是小孩子,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姜敬亭安慰着绵绵,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慌得一匹。那些人既然抓了他们,肯定是有所图的。 那一日,在御书房,他和绵绵刚刚见过娘亲,在大殿里去守着爹爹,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便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便出现在一座山上。身边除了绵绵,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影卫们也一个都不见。 他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之前,无论是在外头还是皇宫,影卫绝不会让他们离开视线。 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娘亲爹爹也不见了,只能说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他要照顾好妹妹。 等绵绵也醒了后,他们摸着路找到了人烟。一问之下受到惊吓: 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大周,也没听说过长安和江南。 这里的都城也不叫京城,而是——雪域。 两人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个世界,和他们的理解大大不同,全额超纲了。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考究,绫罗绸缎,一看就是身份不菲,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淳朴的乡民指了路,进城总是没错的。 两人无处可去,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到了城里,被人贩子瞧上,掳了去。 第519章 遇到人贩子 - 卿谋 - 安绵绵 暗室外的小楼上。 一蓝衣男子对坐着的人谄媚地笑着,“李公子,您看,这一回,可是有绝对的好货,小的立马就想到您了。” 说话的人姓黄名矩,专做人口倒卖的活,明着是牙婆子上头的管事,平时哪家要买个丫鬟小厮门房,几乎都是他手下的生意。 黄矩会来事,和各处打交道都有一手,时间长了,生意也慢慢做得更大。 除了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那些官家获罪的奴人,拐卖来的姑娘和孩子,也是在他的道上。 那些拐来的姑娘,基本都被卖入了楼里,各大家有需要会提前一步来选,从这种不能见光的路子来的,那些姿色好的,基本都成为了各府上的的押妓。 至于孩子,这种年头,可不是卖到哪一家去做人家的儿子女儿的,而是送到专门的地方,供一些有特别爱好的人戏玩。 这倒不是黄矩开的头,是有了市场才开始的买卖,像他这种人,从走入暗道开始,这种事情,在他眼里,便只是生意。 茉莉城,因为这一年四季花开满城,成为天玄大陆的一处美地,名声在外。 有些路过的,也会绕远些来见识见识茉莉城的风采,是以,各处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娱乐项目,也越来越丰富。 各个行业都欣欣向荣,很是热闹。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因为利润可观,对各处都有利,也就被各方心照不宣地默认存在了。 只要不是太过火,上头那些打过招呼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茉莉城外地人多,绵绵和敬亭就是在大街上被人盯上,最终卖到了黄矩手上。 黄矩做事也是万分小心,查探了近期没有大人物出现,估摸着是哪家富商家的孩子,这才敢留了下来。 原本,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他是必要将人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才会出手的,但是现在,李家急着要人,他有事求到李家,便赌了一回。 心想着平时那般小心,总不会一回便踩了雷。这才将人请了过来。 茉莉城有几大家族,为首的是李许两家,一山不容二虎,两家明争暗斗多年,依旧不分上下。 只是,这些日子出了些事,许家可能会因此往前一大步,李家自然不甘示弱,绝不坐以待毙,这不,请了贵客上门,便找到了黄矩。 事先打了招呼,只要有好的货色,都送到李家去。 黄矩也心知肚明,这时候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坐着的李公子,看着斯斯文文,但是神态却有些贼眉鼠眼,让人不喜。 李家这种茉莉城的大户,家主说一句话,小镇都要抖三抖,加上有心巴结,有事求人,黄矩是半点都不敢耽误。 “不错,算你小子有眼见力。” 黄矩讪笑着,“为李公子做事,不敢怠慢。” 虽然眼前的李公子只是一个旁支,但是黄矩的态度依旧是毕恭毕敬。 也是,这种事情,李家家主怎么也不会让嫡系来做。说白了,这样的目的就是在万一出事之后,有个背锅的。 大家心知肚明,但即便如此,这种事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去做,这位李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黄矩最懂这些人的心态,每一句话都说到人心坎里。 过程如何不重要,无论是拍马屁,还是踩一脚,都是手段,目的就是要达到想要的结果。 这马屁拍得那李公子舒服,语气有些得意洋洋,假装随口道,“倒是便宜了许家人,走了狗屎运救了方家的小公子。方家可是雪域的大家,向来深得王的信任,如今许家和方家攀上了关系,我李家自然也不能落后于人。” “李公子多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那方家小公子走失了三年,说找到就找到,还将从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光靠一张脸,可说不过去。 这世上,多的是相像的人。到最后,没准是许家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也未可知。说句逾越的话,方家,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小公子回去的。” 黄矩这一番话,听得李家公子是无比舒心,哈哈大笑,指着黄矩点着手指,“不错,是这个理。你小子,居然连方家也敢编排。” “李公子说笑了,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编排雪域的大家,不过和公子你闲聊几句而已,想来方家也不屑和我一个小人物计较。” “哈哈哈,滑头。” “让公子开心,小的是没规矩了些。” “哼哼,倒是有自知之明。”黄矩说出了他想说的意思,心里开始琢磨着回去也和李家人如此说,他们也一定高兴,一高兴,自己这地位便又能稳固些。 李公子眉开眼笑,喝了一口茶,一副大爷的姿态: “得了,将人带上来瞧一瞧。” “是。” 话落,立马吩咐人将人领上来。 来人得了命令,叫了两个人,往小黑屋而去。 “哗啦。”门被打开,一束光从外头撞了进来,屋里的两个小人,下意识地挡了挡眼。 隔壁也听见哗啦一声,传来稀稀拉拉一阵呼声,敬亭和绵绵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被抓的不只他们二人,还有其他人。 两人点了点头,乖巧地跟了出去,开门的胡子大汉看了他们一眼,送到这里的人几乎都又哭又闹的,这两个小娃娃倒是镇定得很,不会是什么大家跑出来玩的吧。 大汉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不过既然能到黄矩手上,一定是没问题的吧,再说了,就算有问题,他们也管不着。 如此想着,遂收敛了心神,带着二人出了门。 一出外头,姜敬亭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他们在街上,是直接被人打晕带走的,一醒来就被装关在小黑屋里,这会才算重见天日。 打眼看去,旁边一派都是屋子,但是除了他们,旁边只打开了两个屋子,从一个屋子里出来三个人,都是姑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另外一个屋子出来五个小孩,有男有女。 看起来并不太配合,推推搡搡的,但是没有人大声说话,看起来,脸上都是害怕的神情。 第520章 他们会灵力 - 卿谋 - 安绵绵 过了一会,见那些人没动静,他们也不敢再动。 眼神有的呆滞有的慌张,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状况的模样。 有几个看起来明显是哭过,有些表情露出些不情愿又很快压下,应该是被吓到了。 引他们走的人和旁边开门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对方连连点头。 姜敬亭竖起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自从练习了灵力,只觉得比之前更为耳聪目明。 绵绵也听见了,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均一变,姜敬亭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示意绵绵见机行事。 他们居然遇到了人贩子。 刚刚那人对另外一个人说:看好了,上面的人可是李公子,千万不能出差错,李家要招待贵客,这一批都是极好的货……。 那人七七八八嘱咐了一大堆,姜敬亭有些不明白他们的话,只以为是要绑了他们去做丫鬟小厮。 自己倒是无所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有个地方落脚能了解这里,给他们时间缓冲一下也是好的。 不过,在看了一眼绵绵后,心里顿时就不好了,只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绵绵去给人做丫鬟啊。 而且看起来,那些人都不怀好意的样子,在宫里的时候,他可是听说过许多主子打死下人的事情,因为人微言轻没有人管。 姜敬亭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着他们去。这些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悄悄抬手,灵力在指间流动。 娘亲说,让他不许对普通人用灵力,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姜敬亭脑子飞快地转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他快速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一手拉着绵绵,抓着空档,向着一旁飞快跑去。 “抓住他们。”胡子大汉率先反应过来,大喊。 四周骚乱起来,另外那几个被掳来的人都愣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 姜敬亭对着他们大喊,“快跑,他们是坏人。” 那几个人如梦初醒,飞快地左右看看,大喊大叫着四下逃开,有人被抓住,有人跑远了,一时底下的院子里乱成一团。 姜敬亭和绵绵虽然一直习武,体力比同龄人好太多,而且这几日黄矩这边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又大有用处。 但是,他们到底也还只是小孩子,眼看着就要被后头的护卫抓到,姜敬亭手下一掌,一股灵力直奔护卫而去。 护卫一见眼中惊讶,飞快地闪过,避开了灵力,只这一瞬,姜敬亭和绵绵又跑出去一段距离。 “小心些,他们会灵力。” 随着护卫一声大喊,周围的人皆是一顿,对于他们会灵力这件事有些惊讶,后又一拥而上。 原来,在凌云大陆被奉为至上信仰的灵力,在天玄大陆却是最没有地位的存在。 天玄大陆属于高位面,修习的是术法,也就是凌云大陆七大家族引以为傲的,血脉传承的术法。 炼器炼药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专门的学校教习,是一门正经的学科,大家都可以去学,有天赋的甚至可以加入炼器炼药协会。而不像凌云大陆,只被一个家族垄断,甚至真正的大师也极少。 而那些凌云大陆的大师,在天玄大陆,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弟子。 除此之外,天玄大陆还有药剂师,魔法师,御兽师,符法师…… 各种术法齐头并进,在这片大陆上遍地开花。 而灵力也有人修炼,但是很少,因为在术法面前,灵力简直不值一提。 在天玄大陆,灵力几乎是那些毫无术法天赋的人修习的。 是以,虽然这里灵力充沛,但是修习灵力之人,依然少之又少。 灵力修习很慢,进阶也很难,需要自己静下心来,还要很高的悟性才可以。 一般人受不了这个苦。 难修炼,抵御差,碰到术法,别说攻击,保命都难,灵力便显得鸡肋了。 一般的普通老百姓,修习没什么用,那些大家能碰到术法的,都以修习灵力为耻。 而姜敬亭和绵绵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所以大家才有些诧异,说起来,他们中的有些人都已经不记得灵力是什么样的了。 这边侍卫们四面包抄过去,在自己的地盘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姜敬亭暗自心惊,原本他就是打着这么光明正大逃走的打算,他算过了,依仗着灵力,他们完全可以走掉。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与愿违。 从那个护卫喊出那句:他们会灵力,他就察觉到不好。 这些人居然认识灵力。 这就说明,他们或许已经不在大周了。 之前绵绵和他说起夏家别苑,会说到一个凌云大陆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那是哪里,倒大约知道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 后来爷爷教他们灵力的时候,也提到过那个地方。姜敬亭心中胡乱地想着:这里是不是就是凌云大陆呢?或许是和凌云大陆一样的另外一个世界。 追赶间,姜敬亭和绵绵用灵力和那些人对峙着,那些人看到绵绵出手,是更加没有想到,眼底一片诧异,在天玄大陆,修习灵力的女子,屈指可数。 这些护卫没有法器,倒是和他们打了个平手,两方你追我赶。姜敬亭和绵绵本来就不占上风,也没有太多打斗经验,很快显出漏洞。 那些护卫人高马大,更显得两个小人儿跟两只小鸡仔似的,不一会,就团团将人围住,用绳子捆了。 其他关起来的人也纷纷被抓回来,不过,还真趁乱跑掉一个,出来一个管事的立马派了人出去追,那些护卫们面色不好,骂骂咧咧了几句,将所有人都捆了,送到了小楼上。 刚刚动静太大,这边也听见些声音。 “你这,管理还是松散了些。” “是,让李公子见笑了。”黄矩陪着笑。 “那小的去瞧瞧,别惊扰了李公子才好。” 李公子皱了皱眉,一副人五人六的架势,“行,去吧。” 黄矩一拱手,“是,公子稍候。” 李公子摆摆手,眼皮莫名地跳了跳,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521章 敲打 - 卿谋 - 安绵绵 黄矩刚走出门,就见管事有些慌忙地走上来,“跑了一个,已经去找了。” “是哪一个?” 黄矩问的语气有些急切,管事赶忙答道,“里头年岁最大的那个。” “嗯。”黄矩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其他人都无关紧要,但是那两个,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管事见他原本松开的眉头又微微皱起,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单独关的那两个孩子修习的是灵力。” “灵力?”这个消息让黄矩无比诧异。 那两个孩子,一身气派,穿着也是考究,料子珍贵,乍见之下,还以为是雪域大家出来的人。 但是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大人物来茉莉城,倒是因为万货节的缘故来了许多商人。 他便估摸着,是不是哪家商人的孩子。普通老百姓肯定不是,老百姓可养不出这样的孩子,就说那一身衣裳,也是穿不起的。 若是富商,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黄矩观察二人,身边没有随从,对身边的事也有些懵懵懂懂。 丢失了这几日,也没听见有人找,茉莉城中没有任何风声,正常来讲,家里丢了孩子,总会遣人找的,特别是两个如此模样的孩子,家里的老人早该急坏了。 但是没有。 结合种种信息,黄矩心中有一个猜测,就是这两个孩子是哪个富商的私生子。 穿着绫罗绸缎,一身气派,说明家底不错。但是走失了那么久却丝毫没有动静,就说明找的人不敢大张旗鼓,说白了就是不能让人知道。 若是这一种情况,那是最好不过。 这种黑吃黑,是一本万利的活。 之前黄矩也只是猜测,但是这会听管事一说灵力的事情,心中更加确定。 稍微体面些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的孩子去修习灵力。像这种富裕的人家,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很在乎自己的门面,生怕被人说自己还没有脱离底层,更不会让府上出现这种事情。 黄矩心中琢磨着小算盘,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经营了半生的生意,可不能在这里踢了铁板。 往里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将人带上来吧。” “是。” “别让他们开口,一点不能再出差错。” “是。” 很快,人被带了上来,这会绳子都去了,周围都是护卫,他们想跑也跑不了,绑着的话,主要是一会怕不好看。 这些人,每个人都中了失声符,眼下的一个时辰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被抓来的人此时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偏偏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对着那些护卫和为首的管事干瞪眼。 在门口,管事的停下,转过头对着几人恨恨敲打了一番,有了刚才的事情,他也不在藏着掖着,径直看着几人说道: “你们既然到了这里,便乖乖听话,否则,就把你们丢到蛇窟里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些护卫转动机关,底下的一个盖子缓缓打开一个角落,里面传来凄厉的呼声,让人头皮发麻,再扫过一眼看去,里头的状况只看一眼便让人一股寒气凉到了脚后跟。 有两个孩子看到那一幕,瞬间被吓尿了,眼神慌乱着不住摇头,一个字说不出来。 管事看大家都吓得不轻,眼神一下老实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别人都还好说,但是里头是李家的人,虽然来的不是李家的嫡系,但是在这茉莉城中,只要占着一个李字,便不可怠慢,更何况,来人还是代表了李家前来。 “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听话,这里自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若是不听话,刚刚你们可都看到了,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嗯……嗯嗯。”他们都说不出话,只有几声蚊虫般的应喝声,颤抖着在人群中发出。 管事满意地点点头,特意看了一眼旁边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两人可是上头特意交代的,他不敢有丝毫马虎。 只见这两人此时靠在一块,似乎是害怕,都低着头,没有说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对着几人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人走进去。 从这里过去走一段长廊要走,天玄的建筑和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有高高的石柱,石柱上面是另外的阁楼,阁楼越高,身份越高。显示站得高看得远之意。 这种楼阁,底下除了柱子,四周都是空的,视野通风都极好,远远地看过去,就跟空中阁楼一般。 黄府里,这样的建筑只有一处,专门用来招待贵客所用。 刚刚那一幕,在大家心里留下了阴影,实在太可怕了,另外几人,到这会都没有回过神来,光想一想,都是一身的寒颤。 绵绵和姜敬亭相互看了一眼,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双胞的原因,自从刚刚那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不能说话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在心里说的话,对方也能够听见。 刚刚路上试了好几次,确实不是幻觉,他们可以听见彼此在心里要和对方说的话,但是外人听不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看来,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的技能。 这个时候,两人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 “哥哥。” “嗯。” “这里好奇怪。” “是。” 先不说他们的灵力不仅被人认了出来,而且居然能被压制,还有现在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每一件事都在一点一点地刷新着他们的三观。 在大周的时候,绵绵贪玩,悄悄地对影卫用过灵力,事实证明,对上灵力,影卫几乎没有抵御之力,这让他们大为自信,但是,为什么到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他想到之前自己的那个猜测: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后,心中有了答案,悄悄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绵绵。 绵绵一脸懵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哥哥,我也是这么觉得,当初爷爷说的凌云大陆,还说天下有许多许多的大陆,我猜想这里就是其中一个,这里和大周不一样。” 知道自己说的话其他人听不见后,绵绵想到什么都大胆地说了出来。 第522章 尊贵 - 卿谋 - 安绵绵 “是,我也这么觉得。”姜敬亭表示赞同。 “哥哥,刚刚他们为什么大叫起来,我看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块空地。” 姜敬亭若有所思,“不知道,但是看他们的模样,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那我们怎么没有看见。” “可能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姜敬亭想了想,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测了。 殊不知,他们看不到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幻境,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间屋子前,屋子看起来很大,另外三面的窗口大开着,能最广阔地看到外头的风景。 管事进去传了话,不一会便有人带着他们进去,有了刚刚那一出,一群人心有余悸,看起来都无比听话。 姜敬亭垂下眸沉思着。 走过了两扇门,脚步停下,一旁的黄矩退后一步,“李公子,您瞧瞧。” 姜敬亭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投过来,将他们几人扫了个遍, “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身边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眼带惶恐,左右不安地看了看,抬起头来,眼睛飞快地看一下又垂下,似乎是惊惧于坐着那人的势力,身子几不可见地缩了缩。 黄矩看着这些人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快,没办法,时间太仓促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调教。不过也罢,其他的人都是陪衬,那两人才是主角。 黄矩又看向那二人,无论何时都站得挺直,一看就是从小学着规矩,目不斜视,眼中没有其他人那般的恐惧和慌张,看起来有些迷茫,饶是如此,一身气度便瞬间把其他人比了下去。 这样的人,李家一定会满意吧。 原以为李公子看不上其他人,一眼就能看中那两个鹤立鸡群的孩子,但是没想到李公子对其他人的恐慌惊惧非常满意,几乎是还享受着这种情绪喝了好几杯茶,半点没有注意到一旁另外风姿灼人的两个人。 黄矩心中呲笑一声:旁支就是旁支,哪怕头顶着一个李字,都天差地别。这般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想想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事情,也不会轮到这样的。 眼前的人,说好听些是李公子,那是给他面子其实在真正的李公子面前,屁都不是。 想归想,但是黄矩面上还是不显分毫,李公子长李公子短的,不得不说他最会揣摩人心,一句李公子就将人摸得服服帖帖。 “李公子,您看……” 李公子回过神来,提着声音,“嗯,甚好。” “那都带走吗?” “嗯,都带走,带走。”李公子被黄矩看得有些心虚,随口应道。 “那行,你们,每个人上来见过李公子。” 黄矩看李公子随意的态度,又不好提醒他仔细看看其中的人,只能多做一步了,心里却是感慨:人和人的不同,在于有些人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李公子似乎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流程,以为是黄矩刻意巴结他才如此,脸上端着一副做作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地上前,李公子装模做样地在每一个上前时,脸上露出些细微的表情。 待轮到绵绵和姜敬亭时,李公子猛地看向黄矩站了起来,立马意识到不对,又坐下来,“这……这……” 李公子几乎不敢再去看姜敬亭,这孩子身上的气质,看得灼人,没由来地让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见过了姜敬亭,他脑子里只出现两个字:尊贵。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也没有说话,但是那股扑面而来的上位者的气质,还是让他心里慌得一匹,不自觉地看向黄矩要求助于他。 而后又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个孩子,如今也只是他一句话可以控制生死之人,才缓下来些,但是,刚刚的那股冲击还是让他印象深刻。 “这二人,咳咳……” 黄矩看着李公子的一系列反应,心中早就鄙视了一百遍。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李公子看黄矩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了一眼姜敬亭和绵绵,很快撇开。 自从看了二人,真觉得旁边的其他人和物都失了颜色。 “带回府,不得有任何差错。” 李公子长呼出一口气,作为李家的旁支,他也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是没有一个像眼前的二人一样,贵气天成,天生贵胄。 能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家主一定会对他高看一眼。听说这次要招待的贵客,就是有那方面的爱好,有了这两个人,李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届时,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李公子心中热血沸腾,刚刚还觉得有些可惜暴殄天物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无限的期待。 “自然。” 黄矩自然知道这二人的珍贵之处,李公子能看出来最好,免得他多费口舌,这一笔,应该能赚得盆满钵满的人。 两人心思各异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一副合作愉快的表情,彼此心照不宣。 黄矩当即嘱咐人将人带了下去,一会就能送到李家。 李公子却晚了一步走,叫住黄矩。 试探着问,“这两人,什么来路?” 黄矩听他有此一问,暗道也不是完全的草包,多少还有些危机意识。 若是其他人,他可能会挑着说,但是这李公子,明显就是李家送来背锅的,这事没必要瞒着他。 遂一五一十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李公子也是怕招惹自己不该惹的人,为李家做事,不求错就好,若是普通的人,他不会去趟这趟浑水,但刚刚两个明显不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要大收获总要有些风险的道理他也明白,怕就怕踩到了架子。 “该说的小的毫无保留都说了,公子看着怎么办,全凭公子做主。” 李公子点点头,“将人送过去,本公子请示了家主再说,贵人身份尊贵,不能有半点差错。” “自然,小的省得的。” “这件事办好了,少不得你黄府的好处。” “那就多谢公子照拂了。” 李公子点点头,看黄矩愈加顺眼。 第523章 各取所需 - 卿谋 - 安绵绵 李家。 当李家的人看到带回来的姜敬亭和绵绵时,眼中都露出了诧异。 他们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旁支子弟,立刻让人安排了住处,好生招待着。 李家老爷更是当即传了黄矩来,生怕其他人传话有疏漏的地方。 很快,黄矩便来了,把之前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半点不敢添油加醋,李老爷听完,心下一琢磨,去见了家主。 李家这会请的贵客,是雪域来的李大人,是同宗族的一支。 李大人在雪域负责要职,很得上头器重,便连带着他们都与有荣焉。 李许两家斗争已久,结怨更是好几代都没有断过,只要有机会,明着暗着都要踩上对方一脚,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这么多年,两家虽然都相互看对方不对眼,但是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归根于两家各方面的实力条件都差不多,谁也不能打败谁,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此,便一直僵持着。 直到,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许家的公子小姐一起去后山游玩,碰到了一个人被野兽追赶,随手救下。看他像是外地来的,无处可去,便带回了府。 回去后阴差阳错被许家主看见,越看越面熟,待想起来才发现这位怕是三年前雪域方家丢失的小公子。 三年前,许家主去过雪域,还见过一眼,因为方小公子气质出尘,印象深刻。 立马一番打听,奈何那人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一副失忆的模样。 许家人无奈,但是也不敢怠慢,只留下人好生住着,暗中派了人去方家通知了消息。 听说,十有九八是真的。 那位公子李家主是见过的,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斯文妥当,身上没有一丝粗野气息,一看就是从小学了规矩的。 一个人,哪怕记忆丢失了,但是神态气质却不会消失,况且,还长得如此相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李家主心中清楚,这事,十有九八可能是真的。 这下可不得了,许家找到了方家的小公子,若情况属实,有了方家的支持,那么这茉莉城以后再没有他李家的位置。 许家若得了道,绝对不会放过李家,李家亦是。 所以这才火急火燎地找解决的办法。 若是平时,李家肯定不会麻烦雪域的李大人,但是这人病急乱投医,总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大人自从到了雪域,跟家乡的人极少联系。平时也几乎不来往。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总有落叶归根的念想,这两人也不时送些东西回来走动走动。 对于李家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处,去年李家因为有了李大人的出现,李家生生压了许家一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今年许家出了这一出,李家还能坐得住才怪。 既然雪域的李大人有走动的意思,那么,这迫在眉睫的事情,李家便求上了门。 说是有求于人,但是到底是多年不联系,痛哭流涕是妇人才喜欢的戏码,而上位者,永远谈的都是利益。 有来有往,各取所需。 李家想让那李大人帮忙搅黄许家的事,如果是真的方小公子,也要想方法让方家不帮许家,若那不是方小公子最好,这一举便要将许家打到永无还手之力。 李家许诺了事成之后,许家现有的资产都归李大人,而李家在茉莉城,从此一家独大。 李大人可得到半个茉莉城,李家从此安枕无忧,抱着茉莉城这棵大树,当茉莉城的土皇帝。那些财富和渠道,供全族三代下去,都没有一点问题。 正好,李大人果段时间出行会路过茉莉城,估摸着也是想来摸一摸虚实,那么作为东道主的李家,自然要招待好。 而上次去雪域传信,是李大公子亲自去的,打听到李大人的一个特殊癖好,回了茉莉城后便开始准备了。 以示李家的诚意。 一开始是想直接送过去的,如今人既然要来,那再好不过。 这件事,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李家家主听得李老爷的描述,心中对两个孩子也产生了些许好奇,回忆着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家丢了孩子的消息传出来,又立刻让人四处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接着,对着李老爷低声吩咐了几句,李老爷退了下去。 厢房里,绵绵和姜敬亭吃着饭,得到了上头的指示,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 符纸的效果已经消失,两人可以说话了,但是自从发现了不用开口可以听见对方说话,现在又没有脱离危险,怕隔墙有耳,两人依然用了彼此才能听到的方式交流。 “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坏人?” “不好说,总之要小心一些就是了。” “嗯,哥哥你吃这个。”话落夹了一块肉给敬亭。 “放心吃吧,这些都没有毒。” “嗯,你也吃。” “好。不过,哥哥,那个香炉里的香有问题,闻久了人会软绵无力。” 姜敬亭眉头皱起,“这么说来,这些人也不是好人。” “既来之则安之,先吃饱再说,吃饱才有力气逃出去。” “嗯。可是哥哥,我想娘亲了,还有爹爹。”说着眼圈立马就红了。 “没事,哥哥陪着你,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娘亲和爹爹了。” 绵绵扑闪着大眼睛,似乎是询问得到了确切答案,点了点头。 姜敬亭低头喝汤,另外一个手摸了摸颈前挂着的黑色小瓶子: 若是还有一颗就好了,娘亲就知道我们在哪里,就会来救我们了。 虽然心中如此想,但是表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生怕没有触景生情又伤心起来。 主院,管家亲自前去报告: “都吃了,没有一点防备,吃得慢条斯理,姿态从容。” 李家主点头,“嗯,说了什么?” 管家低着头顿了顿,“没有。” “没有?” “是,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完全没有交流。” “他们是哑巴?” “黄府的人说不是。” 李家主看向厢房的方向:那就奇怪了,两个人在一处,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而且给了吃的就吃,完全不怕加料。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怕还是…… 第524章 是不是要把我们卖掉 - 卿谋 - 安绵绵 李家主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了,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是更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将他们二人带过来。” “是。” “慢着。”李家主想了想又改了主意,“让二夫人去瞧瞧他们,探探底细,姓什么,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的?让二夫人花些心思,务必问出些东西来。” 管家瞬间明白了意思,连连点头,“是。” 厢房里,敬亭和绵绵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休息,这些日子,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吃饱喝足便迫不及待想好好睡一觉。 倒不是他们心大,而是眼下的情况,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和对方打擂台,就连他们自认为的底牌灵力,都可以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制服的时候,他们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比起做些无用的,显然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更为重要。 下人很有眼见力,并没有打扰他们。 与此同时,二夫人那里是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的,七嘴八舌没个结论。直到下人来说人已经醒了,李家二爷才又嘱咐了一遍李家主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瞧你平时,嘴巴子还没有我利索,这会倒吩咐起我来。”李二夫人眼珠子一转,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带着三分打趣三分揶揄,看起来就善于与人打交道。 “对对,还是你最善言。”李二老爷巴不得她快些走,顺着话说,语气显示出他的不耐烦。 二夫人呲了一声,见不得他这般态度,就要发气,一旁的丫鬟见状赶忙拉住。 二夫人回过神来,现在确实不是吵架的时候。只是,看二老爷这个态度,越发觉得,这日子越过憋屈无趣。自己的脾气也有些不好了。 抬着下巴说道,“那是自然,否则家主怎么不叫旁人,偏偏指了我去,难道不是对我的认同。” “好了好了,这两人可大有用处。” “我知道的,那位大人要回来了嘛。” 二老爷瞪着眼,“你小声些。” 二夫人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我省得,放心吧,保管问得清清楚楚,让人服服帖帖的。” 二老爷脸上浮出笑意,“那就辛苦夫人了。” 二夫人点点头,看着一脸笑意的二老爷,暗道定要办好家主交代的事,对着镜子整了整仪容,带着人出了门。 厢房里,绵绵和敬亭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下人送来了茶点,两人是半点都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 “哥哥,你说他们让咱们来做什么呀?” 绵绵拿起一块茉莉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在心里问道。 姜敬亭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忐忑着。 一开始他以为是要把他们弄到那些不太好相与的大户人家做下人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想错了。 若是做下人的话,谁家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姜敬亭想不通其中关键,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卖掉?” “不会吧?” “我听姑姑说起过的,外头有专门卖小孩的人,他们让小孩干最苦最累的活,而且还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还会被人打骂,而且不能反驳,也逃不掉。 姑姑还说,那些被拐卖的小孩,白天拼命干活,晚上住在好多蚊子,老鼠蚂蚁乱跑的破屋子里,冬天了也没有被子盖。” 绵绵说着,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一旁的姜敬亭皱了皱眉,看着躺在榻椅上,摇着小腿的绵绵,头顶问好:最苦最累的活? 又看看一桌子的点心和茶水,想了想中午那一大桌子吃食:没有饭吃? 还有眼前的大屋子,舒服的床:好多蚊子,老鼠蚂蚁乱爬的床? 绵绵见姜敬亭出神,在半空中跺了跺脚,“哥哥,你到底听见没有?” “昂……额……大概,姑姑是在骗你吧。” “怎么会,姑姑骗我一个小孩做什么?” 姜敬亭无言以对,她说的竟好有道理。 “反正若有机会咱们还是逃出去吧,我总觉得这家人不怀好意。” 绵绵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好几个圈,心中想起从夏家别苑出来时,娘亲说的话,“不要太相信陌生人,没准他们正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嗯,听哥哥的。”绵绵乖巧地点点头,手指捻起一块茉莉糕,又吃了一小口。 别说,这茉莉糕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虽然比起娘亲做的还是差远了。 “哥哥,我好想娘亲啊,也不知道娘亲在哪里,好不好。” “嗯嗯,我也想娘亲。” 在御书房的那一日,他们还看到有人欺负娘亲,那么多人,眼看着娘亲不敌,他想都没想便冲了出去。 若是自己当时没有出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当时自己是用灵力救了娘亲,如今灵力无用……哎,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但是,希望娘亲不在才好。 姜敬亭小小的脸上挂满担忧:以后见着娘亲了,一定要好好嘱咐她一番,不可随便与人打架。也不知道爹爹在哪里,若是爹爹在,一定可以照顾好娘亲的。 “哎……”姜敬亭在心里叹惜一声,小小年纪的他,真是为这一家人操碎了心。 “二夫人到。” 姜敬亭和绵绵相视一眼,下意识地都站了起来,姜敬亭过去拉住绵绵,“妹妹别怕。” 绵绵抬起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有哥哥在,绵绵不怕。” 二夫人一进屋,就看到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乖巧地站在一旁,那通身的气派灼人眼,自己府上的孩子,没一个比得上。 莫说那些年纪一般大的,就是这一辈,也没有这样的人物。 眼神干净沉静,身如松柏,头微微抬着,不怕也不唤,身上更没有一丝市井气息,站在那里就已经觉出贵气出尘。 二夫人心中惊讶又震撼,怪不得家主要让她来这一趟。 她出生大户,从小便见多了大家子弟,这是家主的用意。 原本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今看来,还有些棘手了。想想也是,李家哪里有简单的事情。 第525章 将错就错 - 卿谋 - 安绵绵 “别拘着,坐吧。”二夫人笑得慈眉善目,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顺势坐了下来。 接着让丫鬟把小点心零嘴和一些小孩喜欢的小玩意都拿了出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便每样都买了一点,你们拿着玩。” 姜敬亭和绵绵目不斜视,只看着眼前说话的人。 二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上他们的视线,心里有些发虚。 不该啊,两个小孩看起来才五岁大小,就算见多了玩多了也不该如此……波澜不惊吧。 “是不是,我吓着你们了?”二夫人努力摆出一副和善的态度。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我看你们也没有带包袱,想必身上的衣服这些日子都没换过吧,我带了些干净的衣裳过来,都是新做的。男孩子粗狂些倒还好,但是姑娘家家的,肯定爱干净不舒服的。” 说到这个,姜敬亭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色,转过头看向绵绵。 不说还好,一说他确实感觉到了不舒服。 之前在宫里,有时一日要换好几套衣裳,出汗了脏了立马就有人拿来衣裳。这几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有巨大的冲击,倒是忽略了这件小事。 他看了一眼那些衣裳,又看了一眼绵绵: “妹妹,你换吗?” 绵绵动了动,她也一样,不说还好,说了也有些不舒服。 二夫人看他们眼睛看来看去,就是不说话,心中疑惑:这二人难道可以用眼神交流? “哥哥,你想换吗?” 姜敬亭垂下眸子,“这个人,我不喜欢。” 绵绵眨巴着眼睛,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一看有戏,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这是什么地方?”绵绵开口问道。姜敬亭不善和女子打交道,自然她来最好。 看人终于开口了,二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她可是听说了,这俩从进门就没有开口,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这是李家。” 说完又想起什么,解释道,“这里是茉莉城,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但也算是咱们天玄大陆很有名的地方。” “哦。”绵绵转头看向姜敬亭,“哥哥,天玄大陆。” “嗯,我们确实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怎么办?” “我们怕是得离开这里,出去后或许可以找找官府。” “若是可以找到娘亲和爹爹就好了。” “妹妹,放心吧,一定会找到的。” 二夫人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你们不是茉莉城的人吧?”二夫人明知故问,茉莉城若是有这般的人物,就算是什么私生子外房的孩子,都会有传言出来的。 “不是。” “哦,坐下说话吧,不必拘束。” “嗯。” 绵绵坐下,姜敬亭也坐下。 二夫人看他们这么乖巧,高兴极了。 “那你们家在哪里呢?” “大周。” “大周?”二夫人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这个大周是哪里,没听说过天玄大陆还有这么一座城啊。 不过,天玄地大物博,可能是哪个小城吧。 又看了看一旁的丫鬟,丫鬟低头,“二夫人,奴婢也没有听说过。” 姜敬亭和绵绵看着二夫人的神态,几乎已经确认,这里的确不是大周了。 “我们都孤陋寡闻了,天玄地大物博,有许多地方都没有听过。可有别的名字?” 绵绵摇摇头。 “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绵绵再次摇头。 二夫人思忖:也是,毕竟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 绵绵低下头,没有回答。 二夫人看着二人态度,明显地排斥,一时哑声,暗道不好,没有再追问。 “那你们的父母是谁,都记得吗?若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送你们回去呢?” 话落,二夫人没有看到想象中激动的表情,绵绵和姜敬亭都垂着眸沉默。 却不知,两人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 “这个也不要说,说了也没有用。” “嗯,那我说什么?” “最好是打探一些这个天玄大陆的消息。” “她不会告诉我们吧?” “不知道,问问不告诉再说。” “嗯,听哥哥的。” 二夫人见二人沉默不语,又问道,“你们的父亲是什么人呢。” “皇帝。” “啊,什么?”二夫人跳了起来,双目瞪大,一脸惊恐。 “妹妹,这个不该说的,我和爹爹出门,在外头也从来不叫父皇。” 二夫人慌得一批,不会吧,不会真的是王的孩子吧,但是怎么半点也没有听说过呢。想着又打量了好几遍二人,说实话,这二人通身的气派,就说是太子和公主,也有人信的。 王昏迷了三年,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夫人胆战心惊,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看着二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哥哥,怎么办,她好像信了。” “看怎么说吧,没准会放咱们出去。” “但是出去了,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出去了再说,这李府的人,不像好人,看起来都心怀鬼胎。” “嗯,好。” “不过……” “什么?” “妹妹,我觉得我们应该最先搞清楚,他们抓我们来是为了什么?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我们才知道怎么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刚刚我听到那些仆人说,跟咱们一块过来的人,都住在下人房里,只有我们是住在招待客人的厢房里。” “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李家的人从人贩子手里带走我们,肯定是有用途的,我们住得比他们好,说明在这个用途里,我们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爹爹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人,肯定不是做什么好事。而且刚刚你说了皇帝两个字,你看,她心急的样子。 一是说明这个天玄大陆也有皇帝,二是说明李家要让我们做的事见不得光,三是我们说我们是皇帝的孩子,有人信。”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将错就错。 这个世界我们人生地不熟,一切都是抓瞎状态,有了这个身份,起码暂时可以保证安全。” 第526章 他们是王上的孩子? - 卿谋 - 安绵绵 姜敬亭和绵绵越是气定神闲,二夫人便越慌。 “你……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的父亲,是王上,雪域皇宫里的王上?” 绵绵点点头,一脸真诚。 二夫人眼前一片发黑,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超纲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 二夫人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但是很快,就来了一堆人。原本看起来宽敞的屋子此时显得有些拥挤。 李家主第一眼看到两个孩子,心里亦是咯噔一下:好相貌,这姿态气势确实不是想装就能够装出来的。 他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判断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就是说:眼前的二人,究竟和王上有没有关系。 没有最好,虚惊一场。若是真有关系,那么他就要好好考虑这件事该如何操作的了。 屋子里虽然人多,但是很安静,大家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凝重,也有些尴尬。 姜敬亭和绵绵看着这些人,只端坐着,看起来十分沉静,神情不变,没有半点慌乱。倒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对方不开口,他们也不开口。 空气流动得非常缓慢,安静得下午的蝉鸣都显出些许聒噪来。 在外人听不见的空间里,响起绵绵小心翼翼的声音: “哥哥。” 似乎是想确认他们听不到,只喊了一声便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没有人看过来这才放了心。 姜敬亭听出她声音里的忐忑,放缓语气安慰着,“绵绵别怕。 他们应该是来问我们的身份的。” “那一会我们如何回答?” “就按刚刚商量好的,我们就是皇帝的孩子,我是……嗯……皇子,你是公主。” 姜敬亭想了想,用太子不合适,没准人家有了太子,年龄对不上那可怎么办。 “可是,若这里的皇帝没有孩子,或者没有成婚呢?” “那我们别说住在皇宫里,那个皇宫我们也没有去过,万一问起也不好回答。就说……嗯,就说我们是住在外面的。” “外面?” “对,就像之前,你和娘亲住在夏家别苑一样。” “这样也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 “那若是问起这里的皇帝的事情呢?” “那就往爹爹身上套,说得模糊些,不要涉及具体,他们应该也不敢细问,咱们就能蒙混过去。 再说了,我们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和公主,又没有说错。” “嗯,好,绵绵听哥哥的。” “咱们得摆出皇子和公主的气势来,别让人看出端倪。” “我省得的,就是在宫中面对那些宫人一样。” “对。别怯,咱们是真正的皇室,他们见着咱们,是他们怯才对。” “嗯。”绵绵挺直了背,目光微垂,看向李家主,李家主此时坐在下首,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起面子,命更要紧。 但是也没有跪下去,毕竟他还不确定对方是真是假,若真是皇子皇孙,那怎么可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官府那里也没有半分动静。 若说不是,那这二人实在是不像普通人。 他不敢赌。 “这里是李家,我是李家的家主,原本府中需要添置几个丫鬟小厮,便去买了几个人,这个你们知道,但是今儿听说这件事有些误会,我特地来问问清楚……” 老家主解释了姜敬亭和绵绵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家,借口用得很好,若真有事,也能最大限度地将李家摘出去。 他们只是想买个丫鬟小厮而已,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对其他的一切,也一概不知。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若他们真的身份不菲,李家不仅不会获罪,而且还是功臣。 对比起来,许家人救了方家小公子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李家可是救了皇子公主呢。 李家主暗戳戳地搓搓手,脸上带着些恭敬和慈祥的笑意。 实在是两个孩子太出众了。让人莫名其妙地便臣服。 李家也没有见过王上的人,不能看一看长相是否相似。 先问一问,打打交道看看,总是没错,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因为皇室之事,不容混淆。你们二人若真是皇子公主,那我李家必然送你们安然入宫。” 姜敬亭和绵绵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平静,不喜不怒。李家主自从进门一直在关注着二人,就这份沉着冷静,李家的孩子,就没有一个比得上的。 “你问吧。” 这回开口的是姜敬亭,声音还带着奶声奶气,但是却自有一股威严。 李家主原本准备的套话此时却不敢说出口,语气也多了几分恭敬和认真: “其实我们对此事是有疑惑的,王上并没有成婚,但是你们却说王上是你们的父亲,这里小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不知道。” 不知道?李家的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一时没想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们住在山上。” “山上?”难不成真的是王上金屋藏娇了。还记得五年前王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对外说是历练去了,难不成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再联想到宫中的婷姬,虽然名义上是王上的未婚妻,但是早到了适婚年龄,王上却没有半点要成婚的意思,难不成之间有什么关联? 若王上真的心有所属,而这二人说的属实,那么他们李家可就是捡到大宝贝了。 “那山叫什么名字?”李家二老爷开口问道。 “咳咳……”李家主看了二老爷一眼,二老爷面色讪讪,知道自己说错话,立马噤声缩在一旁。 “那小公子的母亲呢?” 姜敬亭和绵绵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茉莉城呢?” “不知道。” 李家主皱眉,这一问三不知啊。 “那你们身边还有别的人吗?” “爷爷,舅舅。” “他们人呢?” “不知道。” “你们之前住在哪里?” “山上。” 事情又到了原点,李家主表情凝重。 “再没有其他人了?比如说你们身边保护的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家主已经有很大的怀疑,但是接下来姜敬亭的回答,却打消了他们所有的疑虑。 第527章 这里像不像璃宫 - 卿谋 - 安绵绵 “你说的是影卫吗?”姜敬亭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影卫?”这两个字一出口,李家主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老百姓或许不清楚,但是他们这些大家,几乎都听说过。 王上的身边,有一支影卫,直属于王上个人。 谁也不知道影卫有多少,人几何。但是大家都知道,王上身边的影卫,是比军队更恐怖的存在。 其间能人无数,各种术法,都能在影卫之中找到一大批佼佼者。 可以说,影卫是王上的王牌,所向披靡,同时也无孔不入。 天玄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也是由影卫训练。那些朝臣府邸,亦到处都有影卫的身影。 天玄各处,都能看到影卫的存在。 李家主一想到可能自己家也有影卫,便莫名地脊背发凉。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些年,李家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除了对手,自然还要防着上面和外头,包括影卫,经过这些年明面上还有暗中的查探,对于茉莉城这种天高皇帝远,又没有什么影响的地方,相对来说是比较松的。 十多年前,也确实看到过影卫的踪迹,不过这些年,因为忙着和云中大陆的战争,加上王上这三年都在休养,外围的力量全部撤了回去。 想到这里,李家主缓缓吐出一口气。 姜敬亭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道,难不成这里的皇帝也有专属暗卫,那些暗卫也还都被称为影卫?如果是,那又歪打正着了。 他原先想着这个称呼比较普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毕竟大户人家也好,皇室也好,身边总有跟着的影卫暗卫侍卫的。 “小公子身边的,是哪位影卫大人?” 李家主这是在死亡边缘试探了。 姜敬亭微微皱眉,知道他问出这话可能是知道这里的影卫的一些消息,若说不上来或者说错了就露馅了。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更不能退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影二和影三是守在我们身边的,一般出门的话,还会带着影七。” 天知道这里的影卫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个像代号的名字有一个好处,如果不对,直接解释自己人小记不住,随便用数字替代的就好。 虽然听起来有点牵强,但是好歹也能说得过去。只要这些人还怀疑,他们便安全。 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一律没记住或者不知道。 姜敬亭这边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解释,那边的李家主却是自己心里慌得一匹。 影卫虽然是王上直属,为王上做事,但是他们一般不过明路,是属于王上明明白白的暗中势力。所以明面上,几乎查不到他们的消息。最主要的是,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去查。 李家主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若干年前,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他知道了一些信息。 天玄大陆的整个影卫体系,除了王上,底下最高的管理人员只有九人,用数字一到九排名。 影二大人最善于行动,若是遇到危险,转瞬便可逃离,听说他自身便是一个法器,拥有自己和主子最大限度的保命手段。 影三大人身手最好。影七大人善与人打交道…… 李家主一个一个对号入座,自己的信息和眼前的人说的重合,没有错误。 排除那么多的巧合,结果只有一个:眼前的两个孩子,真的是王上的血脉。 但是,宫中没有消息传出,王上自己也没有说过,只能说明是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也或许是时机不对,毕竟,宫中还有一位名正言顺的未来王后。 也应该不是不在意,若不在意,便不会派出九人中的三人,专门跟在他们身边…… 要知道,那九人平时都守在王上身边,寸步不离。其他的事情都是安排底下人去做的。 李家主脑中权衡利弊,很快做了决定,上前一步,匍匐跪下,大声道:“草民见过殿下,见过公主。” 其他人见状,不明所以,游离在状况外,似乎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只纷纷跟着跪下,瞬间,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姜敬亭和绵绵相视一眼,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起来吧。” 随着李家主起身,身后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不过这回却不敢再打量。都低着头,不敢直视。 李家主看了一眼姜敬亭和绵绵,对于这一屋子人的动作面不改色,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心中再没有疑虑。 殊不知,姜敬亭和绵绵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整个大周,除了玉陌,其他人见着他们都得低头,跪下行礼,眼前这一幕,可不是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装都不用装。 问清楚了身份,李家主的态度和之前迥然不同。 一行人出了屋子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管家亲自前来,让姜敬亭和绵绵换了屋子,带到了一座比刚刚气派无数倍的院子,二层的楼阁,可以俯瞰整座茉莉城。 茉莉城不大,前后左右都能望到头,城中,花树和灰墙红瓦交相辉映,街道错落有致,城南一条河流蜿蜒而下,这满眼景致,如世外桃源一般。 茉莉城在偌大的天玄都有些许名气,确实有其特别之处。 姜敬亭和绵绵分别沐浴过后,穿着比刚刚好了许多倍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前看景。 “哥哥,这里像不像璃宫。” “嗯。”一眼能看好远,夫子教习的书里,说的登高远望,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这里比璃宫上看到的景致,要好看许多,有一城的花树,远处有山,近处有河,但是哥哥,我想念璃宫,璃宫里有爹爹。” 姜敬亭摸摸她的头,“我们一定能找到爹爹的,还有娘亲,没准他们比我们还着急。” “那爹爹和娘亲也会在这里吗?若他们还在大周呢?” 姜敬亭别过头,小小的脸上透出坚毅的神色。他连自己和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爹爹和娘亲具体在哪里呢。 他看着绵绵清澈的眼睛,“无论爹爹和娘亲在哪里,我们都会团聚的。” 第528章 背锅 - 卿谋 - 安绵绵 主院里,李家几个重要的管事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大厅中央。 “家主,那两个小……真的是皇子和公主?” “九八不离十。” 众人皆是一惊。 “可是,王上并没有成婚。” 李家主撇他一眼,“那是王上的事。” 说话的是三老爷,意会了李家主的意思,也不再说话。 “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假的?”二老爷和看了全场了,虽然那两个孩子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但是说是皇子和公主,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假的?”李家主呵呵笑了两声,就算是假的,眼下这出戏,他们也得唱下去。 因为现在,他们已经是当事人了,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企图置身事外。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出了事有黄矩顶着,李家最多就是个连带责任。没有出事最好,李家便能因此一步登天。 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 两个孩子定然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那么他们如今到了李家,还出现了这一幕,就是冲着李家来的,他更不能放任不管。 作为家主,就是要想到别人想不到的,那些可能的不可能的,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用王上的名义来对付一个李家,有些说不过去。 他李家可以在这茉莉城中混得风生水起,占据半边天,但是天玄那么大,出了茉莉城,他们就是默默无闻的普通老百姓而已。 王上是神祇一样的人物,一般人也不敢拿出来做这种事情。只为了一个噱头让李家担心受怕,没有意义。 而且看他们的姿态神情,一举一动都透着教养和高贵。 一般人就算学都学不出来,那必须是要久居上位者才能养出来的气势。 “那如今我们要做什么?” “既然他们之前有影卫大人跟着,如果他们是真的,那么影卫那边一定有所行动,这种事情,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是,家主。” “嗯,一切,都等等消息吧,等消息回来,便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也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哪怕心里再确认,也要看事实如何说才好。 “是。” “再让人查一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他们的母亲在哪里?” 两个孩子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茉莉城,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还有,为什么影卫都不在了?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李家主脑子里想了一大堆的可能性,万万没有料到,姜敬亭和绵绵就是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茉莉城。 事情很快安排妥当,大家各自散去,虽然事情看起来好像李家就要转运了,但是,空气中的气氛却莫名地凝重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姜敬亭和绵绵好吃好喝地在李家住着,两人也光明正大地将天玄大陆从各个主子丫鬟小厮嘴里了解得明明白白。 特别是李二夫人,这事李家主记了她一功,不仅得了脸面,上上下下亦是得尽好处,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笑容满面。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引来不少妒忌和白眼。 得了李家主的吩咐不时来瞧瞧人后,一日三次打卯,勤快得很。 这人心情一好,话就比较多,特别是心里知道对方身份尊贵之后,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真切,半点看不出虚情假意。 还好姜敬亭和绵绵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至于被骗了去。 若那一日李家人没有一副审问的态度来,这会子难保两人不会被骗,毕竟,实在太真实了,两人也还只是小孩子。 但是李家人却那样做了,姜敬亭立马便察觉出不对来,这才即使二夫人装得再到位,两人依旧留着三分提防。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打听这个世界的事情。 二夫人一听他们之前一直住在山上,就心疼得不得了,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连带着一些八卦传闻,听得二人津津有味。 由此姜敬亭除了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认知,也知道了灵力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和作用,原本以为的保命手段,原来不值一提,内心不免有些怅惘。 二夫人见状,提议带二人出门走走,半大的孩子,哪里关得住,姜敬亭看向绵绵,“妹妹想去吗?” 绵绵眼里透着好奇,点点头。 “那就去吧。” 二夫人笑意直达眼底,知道这俩是祖宗,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立马出门禀报了家主,李家主想了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人明着暗着保护人安全。 书桌上,堆了一大摞的资料。 李家虽然是茉莉城的大家,但是在天玄来说,实在是不起眼,这一回为了查探,几乎发动了自己所有的势力。 但即便如此,要查探影卫的消息,依然难如登天。 好在李家愿意花钱,一大笔钱下去,总有一星半点对于大人物来说不重要的消息。但对于李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书房里,李家主看着雪域来的加急信件,内心一阵波澜,怎么也停不下来。 “家主,信上写了什么?” 信是李家大老爷送过来的,知道事情重要,没敢拆,这会看李家主面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李家主回过神来,看向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 “信上说,影卫在找人,找两个孩子。” 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各人面色不同,心里皆如同擂鼓。 三老爷咽了一口唾沫,“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嗯。” 李家主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上面的人为了瞒住睿王的消息随意抖落出来的。毕竟在他们眼里,两个小孩哪里有睿王重要,李家捡了便宜,否则一个小小的地方家族,怎么可能知道影卫的消息。 “那李大人那里……” “废话,咱们都有皇子和公主了,其他的人怎么能比。” 李家主这会是再没有怀疑的了。 这话虽然没有说透,但是在场的几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今看来,策略要改变了。 “那黄矩那里……”大老爷直接做了个杀的动作。 李家主想了想,平静道:“再等等吧。” 可能还需要对方背锅呢。 第529章 舅舅 - 卿谋 - 安绵绵 姜敬亭和绵绵自然不知道李家主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便带着人出了门,还带上了自己的儿子,一看就是走后门来刷好感的。 有好事,二夫人自然要拉自己的孩子一把,却不想,一个不好,便出了事。 二夫人脸上讨好的态度带着些许巴结的意味,就是下人面前也丝毫不顾忌,府里谁都不是傻子,纷纷猜测姜敬亭和绵绵的身份。 茉莉城不大,但是也不小,街道规规矩矩,横平竖直,因为来往商人众多,道路宽阔,周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酒楼。 茉莉城因为它的自然因素,和地理条件,来往的商人总会在此地逗留几日,因此,茉莉城里的娱乐业,非常繁盛,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比其他地方略高些。 其实,茉莉城这样的小镇,特别宜居。 姜敬亭和绵绵年纪小,没有这种感悟,只觉得一切都新奇得很,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二夫人的儿子在李府排行第二,人称二公子,平时纨绔惯了的。 从决定今日出门,二夫人便明里暗里地敲打着,让他一定上心,二公子本来挺乐意陪着两个贵人玩玩,但是被二夫人絮絮叨叨太久,心中厌烦,态度便有些敷衍。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但是这时候也不能拆儿子的台,只得忍着,只是心中也少了几分热情。 对此姜敬亭和绵绵浑然不觉,玩得不亦乐乎。 路上行人见着这一对穿着不俗,容貌惊人,一身贵气的小人儿,都不自觉地多看上两眼。 茉莉城常有外人出入,对于陌生人他们并不惊讶,但是有这般贵气的,没几个。一看身后跟着的是李家的马车,便知两人身份尊贵。 姜敬亭和绵绵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引来不少人注目,人群里,有许家的人看到这一幕,赶忙走到另外一边去禀报。 街头的那一边,是许三公子带着前段时间“捡”回来的方小公子,今儿,他们正准备去游湖。 “什么,两个孩子?这种事也来禀报,你吃多了。”许三公子唾了一声。 小厮立马陪上笑脸,“哪能啊,那两个小孩,可不得了,华光贵气,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孩子。” 许三公子这会听明白了小厮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在马车中依然呼呼大睡的方小公子,对小厮示意了一下,“走,去瞧瞧。” 才走了几步,就看见迎面而来的马车,冤家路窄,说的就是现在了。 “让开。”李二公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个时候看见许三公子,能有好脸色才怪。 两家向来就不对付,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李二公子现在就是把这个家族优良传统发挥到淋漓尽致。 许三公子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立马怼了回去,“那么宽的路,不会走吗?眼睛有问题还是腿有问题,左转一百步,我许家的医馆,给你便宜一两银子。” 许三公子贱兮兮地笑着,姜敬亭听到动静打开了车帘子,正好看着一旁的李二公子,听见许三公子的声音,又朝那个方向望过去。 李二公子被姜敬亭一看,面红耳赤,感觉受到了侮辱,立刻回骂过去, “你才瞎了眼,本公子不屑于你争辩,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你说谁是狗?” “谁应谁是。”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你全家才是狗,姓许的都是狗。” …… 一时间,随着骂声涌过来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而二夫人正在一家铺子里为姜敬亭和绵绵扯料子做衣裳,丝毫不觉。 “怎么,李家和许家又吵起来了?” “可不是。” “这回是谁?” “李二公子和许三公子。” “唔,这俩嘴炮,没啥看头,散了吧散了吧。”看热闹的人一脸揶揄的表情,但是走了几步路,还是停了下来,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我就愿意停在这,这路又不是你李家的。” “你挡着我了。” “你大爷,旁边还有那么宽,你不能走?” “我家马车大,容不下。” “呸,死不要脸。装逼也没点逼数。”说着看向李家的马车。 李二公子想到什么,脸微微发白,有些气急败坏,“识相的,就快滚开。” 原来,今儿二夫人让姜敬亭和绵绵坐的是一辆小巧的马车,原本是大老爷专门为自己的小儿子打的,马车小巧却精致,里头装了一些小玩意,二夫人想借花献佛也想打一打大房的气焰,特意请了家主的令,从大房那里弄来的。 听说大房的小公子因为此事闹个不停,也是,平时宝贝得碰都不许人碰的马车,突然就给了别人用,能乐意才怪。 不过二夫人可管不了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一想到大夫人那幽怨的眼神,想起以前的隔阂,心中就觉得无比解气。 李二公子可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此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快滚开。” “哟,气急败坏了。” 许三公子看大家对着小马车看,心里乐开了花,没办法,只要打击到李家,再小的事,也能让人心花怒放。 “本公子就站在这里,不走了,怎么的,你们李家还能把路挖了?” “你……”李二公子七窍生烟,对着身后大喝,“去,把马车给我掀了。” 原本在马车里的方小公子正在嗑瓜子,半点都不想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去,但是,眼看着就要波及池鱼,他两手拍了拍,暗骂许三公子无用,撩开帘子,走了下来。 “方小公子,你……” 马车上的人一身白衣,墨发一丝不苟,用玉冠束着,更显出俊朗无双的气质,一股清清冷冷的书卷气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随着人走下马车,四周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很快,围观的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好俊俏的公子哥。” “是啊,另外两个与之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是谁家的公子?” “不知道,不过听说许家来了雪域的贵客。” “雪域的人,怪不得。” 马车上,绵绵顺着帘子看过去,内心惊呼:舅舅。 第530章 你们继续 - 卿谋 - 安绵绵 绵绵赶忙下了马车,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人,眼神炙热。舅舅也一起来了吗?还是说只是相像而已。 站在马车前面的,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楚长歌。在夏家别苑三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长歌就是她的亲人。 刚刚那一眼,可不就是他乡遇亲人,让人激动,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绵绵知道这里不是大周,自己如今的身份也是假的,没有乱说话,只看向楚长歌。 对面的楚长歌正准备说话,看见绵绵亦是一愣。 而后大家就看到那个俊朗公子缓缓走向小女孩,嘴巴动了动,小女孩也嘴巴动了动。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那个小女孩是谁?” “不知道,看起来一身贵气,可能也是雪域来的吧。” “那他们要打起来吗?” “不像,看起来倒像是认识。” “呜,这下好看了,李家和许家怼起来,两家向来都是死对头,但是两家的贵客却是朋友,艾耶,我有预感,有好戏看。” “有什么看头,说得好像李家和许家多大能耐能和雪域的人比一样,这两家,也就是在这茉莉城可以作威作福,出了茉莉城,屁都不是。” 对面的人听完语塞,竟觉得好有道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内心赞许:读书人果然就是不同, 一旁的姜敬亭在绵绵下了马车之后,也下来了,待看到绵绵走过去说话的那个人时,总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但是显然,绵绵认识他。姜敬亭心里琢磨着,应该是她住在夏家别苑的时候,认识的人吧。 直到看到对方嘴巴动了动,看唇形,是绵绵两个字。 果然认识,原来,不只是他们到了这里,还有其他人。这么说来,爹爹和娘亲也在这里的几率便大许多。 这边,绵绵的嘴巴也动了动,姜敬亭看得清楚,说的也是叠字:舅舅。 舅舅? 姜敬亭想了好一会,终于恍然大悟,舅舅…… 他记得绵绵说过的,在夏家别苑,和娘亲爷爷一起生活的,还有一个舅舅。 他还见过,就是第一天见到绵绵的时候,在楚府外头的巷子里。然后他去璃苑接绵绵。 想到这里的时候,姜敬亭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和绵绵想的一样。 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目光紧紧地盯着楚长歌。好似生怕他突然就不见了,毕竟,这是他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自大周的人。 绵绵和楚长歌两人像对暗号一样,待对上了之后,两人眼中都是欣喜。 楚长歌转过头,看向姜敬亭,伸出手,姜敬亭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到底没有将手伸出去。他也不在意,径直拉起一旁的绵绵,往前面的茶楼走去,姜敬亭跟在后头。 这一举动,让李二公子哥许三公子都傻眼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就看见楚长歌停下脚步,看了两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继续,我们先去喝口茶,有结论了我们再下来。” 说完带着二人穿过人群,进了一旁的茶楼,留下刚刚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面面相觑。 得,现在不用犹豫了,楚长歌这话一出口,他们就是想跟着也不行了。 那他们是吵还是不吵。 李二公子和许三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峙。 又看看一旁逐渐走远的一大两小三人,彻底傻眼了。 什么情况? 他们认识? 他们怎么会认识? 回去了要怎么交代? …… 最懵逼的是许三公子,方小公子这个事还有待查探清楚,对面的两个小孩是谁他可是半点都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难道是什么大家子弟。 这般猜测的时候,想着回去了得立马回去告知家主这个消息。李家接触了什么大家,他许家却不知道,一定是憋着什么坏招。 不过,方小公子是跟着他出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非得被扒了一层皮不可。但是方小公子有言在先,当下他也只能派了几人去茶楼处守着。 另一边的李三公子更是懵逼,他是知道姜敬亭和绵绵的身份的,二夫人为了让他重视这事,可是半点都没有瞒着。 而李二公子也只是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些震惊的表情,很快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只知道玩乐的公子哥,哪里知道事情的厉害。 李二公子疑惑,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看起来还很熟络的样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要怎么办,耳边传来二夫人的惊呼,“小……小公子和小小姐呢?” 二夫人一见这个阵仗和对面的人,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李许两家向来积怨已久,其他的事自然有人去处理,她现在要担心的是:那两个小祖宗。 李二公子被二夫人一惊,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指向旁边的茶楼。 “喝茶去了?” “是?” “那你该跟着才是,出事了怎么办。” 对面的许三公子看见李二夫人那般急切的模样,心中更是笃定可几分心中的猜测。 李二夫人面色焦急,看着李二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先吩咐着下人让围观的人散开,别人她管不着,自家儿子有事,她总得帮着解决了,围着那么多人,总是不好看。 随着人群散开,二夫人叹了一声,就要向茶楼走去。 “别去。”李二公子喊住她。 “怎么?” 李二公子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对面的许三公子,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方小公子也在。” “在就在呗,我们去找我们的人,难不成他还能拦着。” 李二公子脸色发青,“他们一起走的。” “一起走的?”李二夫人愣住,琢磨着这话,面色一下就变了,“他们认识?” “不知道。” 李二夫人往茶楼看了一眼,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当即问了在场的小厮,将事情了解清楚,对着李二公子一阵叹气。 第531章 带你们离开 - 卿谋 - 安绵绵 茶楼里。 楚长歌要了一间雅间,三人上了楼,很快,小二恭恭敬敬地上了茶点,带上了门。 楚长歌看着绵绵和姜敬亭,终于松出一口气。 其实他们现在见面是不合适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也不知道这俩小孩如何,他们这样见面会不会引来有心人的猜测? 但是,他人生地不熟,相信他们也是一样,虽然他现在是许家的座上宾,不过,到底没有确认,他身边都是许家的人。做点什么都束手束脚。 而且,私下里见面万一被发现,更说不清楚,这般众目睽睽,又是李许两家自己挑起的事端,他们也能随意搪塞过去。 是以,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依着眼下的情况,还是双方通个气最为重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娘亲呢?” 绵绵摇摇头,“我也想问问你,可知道娘亲在哪里。” 一听楚长歌的话,就明白他不知道,绵绵心里有些失落。 姜敬亭抿了抿嘴,走近了一步,“原本我们都在宫中,后来莫名其妙地便昏迷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楚长歌皱眉,“你娘亲去找你们了。” 他记得那一日,师父和师姐是一起去的皇宫。 “是。” “宫中发生了何事?” “爹爹昏迷不醒。” “为何?” “不清楚,不过娘亲和爷爷来了之后,说是什么受损,之后,爷爷给爹爹吃了药,说吃了药就会好,之后他们便去了外殿说事情,我和妹妹守着爹爹。” “期间发生了什么?” “当时来了一群陌生人,很厉害的样子,是来找娘亲的麻烦的,娘亲打不过他们,他们要杀娘亲。” 楚长歌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呢?是师父……是爷爷出手了对吗?” 姜敬亭欲言又止,绵绵回答道,“不是,那些人很厉害,爷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是哥哥打败了那些人,之后那些人便走了。” “你?”楚长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敬亭。 “是哥哥,娘亲上次来看我们的时候,给了我们两本书……” 绵绵顿住,想起娘亲说的,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便住了声。 “书?” 楚长歌摸了摸下巴,“修炼灵力的书?” “你知道?” 楚长歌不知道夏璃给了他们什么书,只是他后来去夏家别苑,每日里亦是和书打交道,便下意识地问了问,没想到还真是。 他在夏家别苑看的书,自然不是什么寻常的书,而且夏璃给他的修炼灵力的书籍。 他还抄写了好几本出来,以便加深记忆。 绵绵和姜敬亭似乎都没有想到楚长歌知道这件事情,一时有些语塞。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哥哥,既然知道,那便可以说吧?” “嗯,既然知道,我们也不用瞒着,大家一起出主意,再好不过。” 楚长歌点点头,“我知道,而且你们娘亲还给了我一本,让我照着练习。” 姜敬亭睁着一双大眼睛,“那你现在练到什么阶段了?” “原本是在灵士阶段,到了这里,已经是灵师了。” 说到这个地方,姜敬亭和绵绵面色微微一变,“舅舅,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楚长歌知道他们说的“这里”是什么意思,从进了许家,便把天玄大陆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从前从未听说过。” “所以我们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错,以前听师父说起过,大千世界,是真的有许许多多个世界,他们存在于各个位面中,是真实存在的,比如曾经的大周,和现在的天玄大陆。” 跟在温如言身边那么久,不时之间的聊天说话,楚长歌耳濡目染也知道了许多曾经不了解的事情,当初只觉得新奇,当笑话听,如今想起来,才知道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我们听爷爷说起过凌云大陆。” “是,我也听说过。”之前楚长歌听到的时候还好奇地问了一下,不过温如言没有多说。 很明显,温如言说的凌云大陆,和现在的天玄大陆,还有之前他们生活着的世界,都是不同的位面世界。 “那你说,娘亲和父皇会不会也在这里。”这是姜敬亭最关心的事。 “我不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楚长歌依旧摇头,他不知道,但是他直觉这件事情和夏璃有关。 “舅舅,刚刚外面那个吵架的人是谁,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楚长歌喝了口茶,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他原本是在夏家别苑等着夏璃他们回来,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找了人问才发现不对。 之后走到了茉莉城外,被许家人救了回去,又被许家人错认成为方家公子。 “所以你和那方家小公子长得很像?” “应该是这样。” “方家那边这么说?” “不日就会来到茉莉城。” “那舅舅你到时候你不是就会有危险。” 楚长歌皱了皱眉,“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是方家的小公子。我和他们说我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两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们呢?” 姜敬亭言简意赅,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楚长歌面色凝重,他们那边比自己情况要复杂得多,也严重得多。 自己好歹没有承认,万一方家来人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许家也怕弄错,传去的信中说得很是保守,所以,自己这边问题不是很大。 但是绵绵和姜敬亭…… 和这里的王上攀上关系,可不好办。 依着这段时间他对李家的了解,李家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这根线,不过越是如此,李家越不敢轻举妄动,这是机会,在事情传到雪域去之前,他们得离开。 “我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 “嗯,我们听舅舅的。” 绵绵表了态,姜敬亭也点点头,有个大人带着,确实要好许多。他倒是不怕,就是怕绵绵受委屈。 灵力在这里用处不大,在他不能保护绵绵的时候,寻求别人的庇佑是唯一的办法。 第532章 许家做错了吗? - 卿谋 - 安绵绵 三人说了好一会话,看着绵绵和姜敬亭的态度,楚长歌有些微微吃惊,虽然小小年纪,却让人刮目相看。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莫名地敬佩,果然是天家的人,如此出色。 楚长歌是后来去夏家别苑发现绵绵不在时,知道绵绵的身份的,想起之前自家师父忽悠他考取功名保护师姐,心里便膈应得慌,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后话。 楼下不远处,李二公子和许三公子都没有跟上前,也没有离开,不过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没有心思吵架了,甚至连怎么吵起来的都不记得,虽然是纨绔子弟,到底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马车下,李二夫人亦是急得团团转也没有办法,看着一旁丫鬟手里的布匹,心中郁闷,早知道她就应该把人带在身边,或者采买的事情放在以后,但凡她在旁边看着,也不能出现这种事。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李二夫人看了一样对面悠哉悠哉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的许三公子,心中一动,叫来跟着的丫鬟,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只见丫鬟点了点头,退出人群,往李家而去。 许三公子一直注意着李家,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立即派了小厮回府禀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茶楼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楚长歌带着二人出了茶楼,面色如常,和刚刚进去时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副真的只是上楼喝了个茶的模样。 绵绵和姜敬亭亦是,乌溜的大眼睛眨巴着,天真无邪地看着众人。 “吵完了,那就走吧。”楚长歌径直上了马车,姿态端着,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二夫人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样的人,就算不是真的方小公子,也必定是大家出来的人,一般的人家,哪里养得出这般姿态。 做作,却不让人厌烦,反而赏心悦目。 许三公子应了一声,看都不看李家的人,上了一旁的马车,调转马头,往后头而去。 绵绵和姜敬亭亦是什么话都没说,自己上了马车。两方的态度看起来无比诡异,说不认识,又像是认识,一起去喝茶应该是熟稔的。 但若是认识,又看不出来,起码一出来,是没有任何交流的。 而且,二人的身份……怎么看都不会有交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李二夫人满腹疑问,却一个字也不敢问,想到今儿是她出了差错,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逛街,遂随便找了个理由,打道回府了。 他们还没有到家,李家主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和始末。 王上在外面的孩子居然认识方家的小公子,这个组合怎么看都有些让人诧异。 想问,却不敢,毕竟人不是李家的孩子,是王上的孩子,没准还是未来的雪域之主,他们李家可没有那么大的脸去好奇皇子和公主认识谁。 思前想后,李家主决定按兵不动,至少现在看来,这件事对李家没有一点坏处,不过就是多养了两个人多了两双筷子而已。 很快,一行人回了府,李二夫人和李二公子那边,一回府便去见了李家主,事情的前后,总要搞清楚。 绵绵和姜敬亭今儿也确实是逛累了,回去便小憩了一会,没人敢打扰。 “哥哥,看来舅舅猜得没错,李家主不会来问我们。” “是,他不敢。” “那咱们在这里待不了几日,是不是要攒些钱?” 姜敬亭眼珠子一转,点点头,“是,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绵绵甜甜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这是今儿二夫人给我的,我都没花几个钱。咱们这几日是不是都得出门逛逛?” “嗯,有道理。” “但是,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绵绵撅了撅嘴,若有所思,还不等姜敬亭说话,自己又接着说道,“不然等咱们以后找到爹爹和娘亲了再还给他。” “再说吧,舅舅不是说了嘛,他们把我们带到李家,怕也是目的不纯,咱们要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看李家对我们前后两副面孔,便知道他们肯定是有所求的。” 姜敬亭沉思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心中想着:若是爹爹在,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对比于李家这边的风平浪静,许家那边却是旁敲侧击地问了楚长歌,楚长歌只说有过一面之缘,其他的闭口不谈,许家也不好多问。 原本楚长歌以为他们还有几日时间准备,没想到,第二日,雪域的方家便来人了。 李家料得不错,方家家大业大,有人希望方小公子回去,便有人不希望他回去,而且不希望他回去的人更心急。 方家来人见了楚长歌,确实像,在雪域,走出去几乎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失忆了啊…… 这就是操作空间,那些是自然不会放过。 楚长歌对结果并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淡定得很。 许家人无疑是失望的,虽然心有怀疑,但是在方家人面前,他们没有询问的胆子。 其中的弯弯绕绕,李家能想到,他们自然也能,在送走了方家人之后,也不敢再留楚长歌。 这倒是正合他的意。 就在他收拾准备离开的时候,许家主院,许家老爷和家主在说话: “家主,就这么放他走?” “怎么,难道你想让他死在许家?” “家主是说……”许老爷面色骇然,他本来就有所怀疑,如今听家主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错。” “那……” “找几个人,准备一下,务必把事情做漂亮。” “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做?” “人是许家救的,若来的是另外一批人,咱们许家便会是另外一番模样,但是不是,那么这个人为了掩盖自己做的事,要么杀了许家上下,要么把许家拉到自己的阵营。 第一个容易引起猜测,所以,对方选了第二个,而许家,没得选。” “许家做错了吗?”许老爷垂下头,语气有些颓败。 “没有,是许家时运不济。” 第533章 两个孩子出城了 - 卿谋 - 安绵绵 李家。 “好好的,怎么又要出城玩?”李二公子抱怨着。 自从因为上次的事情被家主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李二公子对姜敬亭和绵绵的事是能避则避。 这一回,李二夫人为了挽回形象,特意又组织了一次城外郊游。丝毫没有察觉是姜敬亭话里有话,就等着她接招呢。 李二夫人没把两个孩子放在眼里,也就没有细想,只认为是孩子贪玩,想要出城,是以,当她顺着姜敬亭的话提出建议,姜敬亭勉为其难地答应后,又自告奋勇地去请示了家主,丝毫没有怀疑。 这个时候,李家主正沉浸在许家事件中的喜悦中,只略微想了想,便答应了,嘱咐好生照顾着,万不可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情。 姜敬亭是不知道李家已经认定了他们的身份,否则怎么也可以计划周全一些。 这两日,听下人们说起许家的事,他就知道楚长歌那里已经在准备了,所以,二夫人一来,他便打上主意,若不出意外,明日他们便能够离开。 二夫人得到家主的应允,心里琢磨着怎么办好这件事情,想着上次二公子受了骂,这一回怎么也得找补回来,便叫来了二公子。 但是,二公子看起来并不乐意的样子。若是让他陪差不多年纪的,还好说。两个小娃娃,还有一个小姑娘,干啥都不行,真得像奴才似的好生伺候着,他才不稀得干这种事。 身份尊贵又如何,他又不想去雪域,他就想一辈子待在茉莉城吃喝玩乐。 二夫人见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不说还好,一说,二公子嫌弃她啰嗦,直接炸毛了,吼道:“不去。” 二夫人愣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眉头紧皱着,又不敢打也不敢骂,“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旁的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你……” 二夫人气结,但是也没有办法。第二日,只得自己带着人出了门。 李家主怕出意外,派了大公子一起,二夫人心中怄气,但是家主的命令不得不听,只是一想到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若自己得脸,也是一样的,二夫人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却不想这一回,比上次,更不太平。 许家。 “楚公子出城了。”从许家的人找到楚长歌,他便报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大家心中默认他是方小公子,到底没有过明路,称呼也就一直没有变过。 “嗯,准备吧。” “但是……”说话的人欲言又止。 “说。” “看起来,他是跟着李家的马车出城的。” “李家?” “是,就是上次三公子说的那两个孩子。” 主位上的许老爷点点头,上次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事后也查了那两个小孩的背景,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若是李家和雪域的人有什么关系,那必定是冲着他许家而来。 还令人费解的是,楚长歌居然和那两个孩子有旧。若说上次的事情是巧合,那今日…… 许老爷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他们没有想通,但是又没有任何苗头。 “盯着,有什么消息,即刻报。” “是。” 另一边,还有一方人,也在盯着李家的马车。 黄府。 “住在李家的两个孩子出城了。” “谁跟着?” “李二夫人和李大公子。” 黄矩心中咯噔一下,从他手中出去的人,他总要关注后续的。 那两个孩子本来便扎眼得很,他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人交出去就完事了。 当听说他们住进了李家最好的阁楼客房,心里便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后来再打听,这才发现,除了一开始几天,后面李家的态度完全转变,何止是拿他们当贵客,简直就是要供起来。 这说明,在后来的几天,李家发现了他没有发现的信息。 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两个孩子的身份,绝对不是他查到的那样,是哪个富商家的孩子,而是更为尊贵。 李家家大业大,能查到他们查不到的消息,也是正常。 只是,到现在李家都没有跟他通气,也没有和黄府有任何交流。 黄矩脸上的神情,无比凝重,李家做什么打算,他隐约能猜测出来。 他也不是第一次和李家打交道,对于李家的尿性,还是知道一些。 平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靠李家庇佑的,但是现在,李家想用他挡刀了。 黄矩脑子里思索着,这一局应该如何化解。 人是从他这里出去的,而且手段并不光彩,若对方真是什么人物,那就真的踢到铁板了,李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推出去,到时候,自己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而李家,没准还能邀功。 逃? 天下之大,若是无权无势,就算在山窝窝里,一旦出事,李家也能把他找出来背锅。 那么,眼下若要解决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家和他同一阵营。 到那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家,才会在乎他的死活。 如果这样,那么,那两个小孩,便必须死在李家才好。他们死了,和李家脱离不了关系,李家一定会瞒住这件大事,那么,之前那些小事,也就不足挂齿了。 之后,他有李家的把柄,也不怕李家找麻烦,大家相互制衡,起码,他能保住自己的命。 只是之后,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查清楚那两个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以便日后东窗事发,李家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他能最大限度地制约他。 那两个孩子,之前时间仓促,没有进一步结论,不过,能让李家如此恭敬对待的,想必一定是大家之子。 一对容貌惊人的龙凤胎,细心打听,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黄矩心下做了决定,长呼出一口气。 对着下面的人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好些事情,末了,又提醒一句: “小心些,别让人发现,特别是李家,注意一下许家,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无动于衷,若有必要,可以和许家合作。” “是。” 第534章 你这是要走吗 - 卿谋 - 安绵绵 李家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口,绵绵好奇地打开车帘子四处望了望。 姜敬亭透过帘子,看到了外头的楚长歌。 楚长歌骑着马,一身白衣,风姿无限,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他一个人,身边也没有随从,带着一个包袱。 “哎,那不是方小公子吗,还带着包袱,怎么,这是要离开茉莉城吗?”围观的群众看见这一幕,和一旁的人说道。 “什么方小公子,雪域方家来人了,说错了,不是。” “怎么不是呢,我都听说了,和方小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 “这位公子看起来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啊,像是大家的公子哥。” “你才看过几个公子哥,就说像,装一装,谁都会。” “噫,那你装一个我瞧瞧。”说话的人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大汉嫌弃道。 “你是不是找打……”络腮胡子很明显一句话就毛了,抡起拳头就要打架。 一旁的人见状立马劝道,“嗨,几句话的事,动什么火,我听说,是方小公子身上有个什么胎记,这位楚公子没有,所以才被认为不是的。” 一言毕,旁边又来了几人八卦地问: “真的吗,我听说的是楚公子失忆了,好多事情都不记得,而且方家的人让他去雪域,他回绝了。” “怎么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着,马背上的楚长歌丝毫不为所动,虽然那些人的声音大到他足以听见,但是看他的表情,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 骑着马,闲庭阔步向前走。 不远处的茶楼上,许老爷看着这一幕,心中浮现些惋惜,若是另外一拨人来许家,楚长歌的命运,和许家的命运都有截然不同。 而且,这个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假以时日,方家哪里还能有那些魑魅魍魉的存在。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也不能从头来过。 今日,只要楚长歌出城,那么,他便必死无疑。 马车的轮子轱辘轱辘,声音很轻,但是也能听到,城门口,守卫一见是李家的马车,恭恭敬敬地放了出去。 到了楚长歌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看了文牒,这个东西,是这个世界的身份证明,若是没有,便出不了城也进不了城。 楚长歌没有身份文牒,之前许家的人也没有问过,临走的时候倒是送了他一个,也算是送别礼了。 这个东西普通人基本办不到,而且没有用,对于许家来说举手之劳,对他来说是非常有用,楚长歌没有推辞。 其实他总感觉许家是相信他是方小公子的,具体为什么他不知道,大家里面的复杂他也不想去探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在方家来人明显地不愿意让他回方家后,无比配合。 在对方假惺惺地请他一起去雪域的时候,直言拒绝。 特别是现在,他还遇到了绵绵和姜敬亭,以后没准还会遇到夏璃,他可不放心把二人放在外头,而自己去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方家。 出了城一段距离,马车在前面停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饿了?” 今儿从一出门,二夫人的一颗心便没有松懈过,这会子一见马车停下来,立即撩开车帘问道。 李大公子亦是看过来。 出门之前,不光李大夫人,还有李老爷,均耳提面命让他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俩小孩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孩。 在大人们的严肃提点中,大公子大约心中有了猜测,虽然心中还不确定,但是依旧不敢懈怠半分。 “累了的话可以就地休息一会。” “嗯,等一个人。” “等人?”二夫人诧异,下意识地往后头看去,心中大惊:又是他。 这一回,二夫人再忍不住,琢磨了一会用词,看向姜敬亭问道,“小公子认识他?” 姜敬亭没有否认,应道,“是,娘亲认识他,之前我们见过,算是相识。” “你娘亲?” “是。” 二夫人还想再问,突然想起什么,立马住了嘴,等在原地,暗中让人传话回府。 不多久,楚长歌赶了上来。 “你在等我?” “是,刚刚在城门口就看见你了,只是那里人多,不好打招呼,便想着在这里等你。” 说着看了一眼楚长歌,“你这是要走吗?” 李二夫人和李大公子一前一后均竖起耳朵,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句都不放过。 听内容,是很正常的聊天对话,但是李二夫人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心中有些莫名地慌乱,连喝了好几杯茶才缓和些。 楚长歌看着一本正经演戏的姜敬亭,心中好笑,原本对于在李家眼皮子底下离开的事感觉到不靠谱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或许能成。 他们是准备了两套方案的,由李家护送出来,再在李家眼皮子底下离开。 若是失败,再用第二套方案。 “嗯,准备离开。” “去哪里?” “梓阳城。” 梓阳城离茉莉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三个茉莉城那么大。 楚长歌将周边城镇都打听好了,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去梓阳城,这个地方,是说给李家人听的。 这个世界,各种法器众多,他在许家就见到了瞬间消失移动到异地的法器。 不过,那种法器可以去,但是却不能直接定位,意思就是说,就算他们真的去了梓阳城,想找他们的人也只能利用法器到梓阳城,而不能直接找到他们。 所以,在这里,争取时间的时间差根本没有用,他们要做的,是真正地隐藏行踪,不让人知道目的地。 这几日,绵绵攒了许多银两,而姜敬亭却是拿到了几件宝贝,其中就有瞬间移动的法器,易容药水。虽然很诧异李家似乎对他们很是大意,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般正好。 “一会我们野炊,一起吃一些再走吧,我没有好东西送给你,这个是他们送给我们玩的,借花献佛送给你了。” 楚长歌看着姜敬亭举到面前的几件法器,笑得意味深长。 伸手接过,“谢谢。” 第535章 相信了他的鬼话 - 卿谋 - 安绵绵 绵绵见状,也下了马车。 “还有我,还有我,我没有法器,但是我有银子,哥哥送你法器,我送你银子。” 说着从袖带里拿出鼓鼓的一包,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笑了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 一旁看戏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突然,听见姜敬亭哀叹了一声,“东西太多,你这般拿着着实不方便,只是我的储物法器都不在,不然可以送一个给你。就这些东西,还都是他们拿给我们玩的,哎。” 姜敬亭欲言又止,声音里止不住的一股惆怅之意。 绵绵听着也叹了一声,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立马会过意来,但还是装着没懂意思的样子:看着她做什么,家主又没有给她储物法器。 不过……这可是个好机会,这些日子,两个小娃娃可没有主动要过什么东西,都是上头直接有什么送过去。这会他们想要储物法器,自己可以表示一下,能刷一波好感,何乐而不为。 而且他们的朋友,身份也不会太低,就算不是方小公子,认识他们,也难保以后不会有出息,看起来,他们还很要好的样子,送给他,不亏。 只是…… 二夫人打算归打算,但是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还是一阵肉疼,这可是她的宝贝。 天玄大陆虽然各种法器盛行,但是也分便宜的贵的,好的不好的,容易得的和很难得的。 像这种储物空间,就是属于最难得的那一类。 李二夫人有一个,还是出嫁时娘家给的嫁妆。而且里头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个箱子的空间,不过,对于她来说,有比没有好,放一些贵重物品,已经足够了。 在天玄,储物的法器也是身份的象征。 眼下不送会觉得错失机会,送了又肉疼,人家也没有直接说要,若是在李家,李家主肯定拿出更好的给他们…… “我这里有一个,若是楚公子不嫌弃,就赠与楚公子了。”正在李二夫人心里天人交战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大公子说话了。 话刚落,就见他手心中出现一枚戒指,造型花里胡哨,算是一件艺术品,但是在他手中看起来,总觉得有一股违和感。 这不是大公子的爱好,而是储物法器因为难得,所以做的人本能地便将它的外形做得繁复些,仿佛不镶嵌些宝石,不足以吐出它的珍贵来。 此时大公子愿意拿出来,倒让姜敬亭吃了一惊。二夫人有一个他是知道的,刚刚那些话,本来也就是为了坑二夫人的储物戒。 大公子这个肯定比二夫人的要好,他愿意拿出来,难道李家相信了自己的鬼话? 姜敬亭看向楚长歌,楚长歌也眼露疑惑,没有动作。 大公子看他们不说话,又将手往前推了推,示意姜敬亭拿着,眼神无比真诚。 出门时,李老爷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够多了,他觉得自己这个一个小房间那么大的储物戒送出去,回了李家,李家主一定会补偿他一个更大的。 而且,刷好感这种事情,不嫌多。 “还是用我的吧,我这个小,只有一个箱子大小,日常出门放东西足够了,大公子手上这个是家主送的十岁礼,意义重大,还是留着比较好。我这个是娘家带出来的,我自己可以做主。这样的我有好几个,公子拿去玩就是。” 很显然,李二夫人也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立马开口抢话,还伸手将大公子的储物戒推了回去。 虽然一边说一边肉疼,但看起来表情是尽量放松了。 “哇,这个好,那就谢谢二夫人了,以后我让爹爹给你一个大的。”绵绵适时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一句话让二夫人心花怒放。 没准一个小小的储物戒能换来一个诰命呢,到时候,这李府可就是她一家独大了。二夫人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暗中把里面的东西清了出来放到自己的马车上,而后把储物戒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绵绵的手上。 上等法器是有主人的印记的,有的滴血认主后便和主人一体,外在形态只是一个媒介。相当于是上了几层锁,将东西固定在魂识里。除非人死魂灭,否则他人拿不走。 但是像二夫人大公子这种低品法器,就像家里的凳子椅子桌子,可以用,搬到哪里都能用。 即便如此,对于楚长歌来说,这个时候,是非常实用了。 毕竟是逃跑,身上的负重自然越少越好。 绵绵没有把戒指给楚长歌,而是对着二夫人甜甜地笑了笑,才看着楚长歌说道,“走吧,我们路上说,很快就到了,今日我们野炊,听说前面有一片小林子,我们就在那里的小河边。” “好。” “你也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吧,许久不说话,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姜敬亭明明一副小奶娃的模样,但是说的话,无不透露着一股无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好。” 三人径直上了马车,二夫人想说什么到底没有机会,大公子面色阴沉地盯着她,二夫人也不甘示弱地嘲讽地笑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上因为放了许多她戒指里的东西,显得有些偪仄狭小,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丫鬟上来移了移位置,才堪堪坐下。 马车里有些闷热,二夫人想到那个储物戒,一时还是有些肉疼,但想到大公子那副郁结的表情,心中又无比畅快。 官道上,一行人马在道路上行走着,中间那辆马车里传来说笑声,和不时几句听不清楚的说话声。 看得出来,那三人心情都不错,由此可见,关系也不错的。 大公子刚刚被二夫人死不要脸摆了一道抢了先,心中烦闷,想着一会有机会和那位楚公子结交一番,没准以后能得些好处。 也要在二夫人的讨好中扳回一局,绝对不能好事都让二房得了。 两个小孩不懂事,楚公子可不是小孩子。 大公子想到补救的办法,心中郁结散了许多,扬了扬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沿。 第536章 妹妹说的都是对的 - 卿谋 - 安绵绵 这次出门,姜敬亭特意要了普通的马车。理由是这几日听到有人说他们夺人所爱,这一回用普通的就好了。 二夫人面露诧异,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夺人所爱?夺谁的爱?自然是马车的主人,大房的小公子了。 她原本就是为了让大房不快才推荐了小马车,而大房小公子也不负她所望地上蹿下跳,闹得大房不得安生。 这回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又能去家主面前上些眼药,平时闹归闹,念你年纪小。 但是闹到贵客知道还换了马车,那又不一样了。 二夫人心里能不开心才怪。她二房和大房向来积怨已久,而二老爷又是个扶不起的,满嘴@_@ 这不,那么好的机会,不用是傻子。 … 二夫人当即去见了家主,本来一辆马车不用申请,但是事关贵客,家主不得不上心。 果然,在听到换马车的事情时,面色不好。 二夫人懂得见好就收,得了吩咐,马上换了大马车。 若不是跟着个大公子,今儿简直是二夫人这几年最开心的一天。 平日里,要想让大房吃瘪,哪里有机会。 而此时,楚长歌姜敬亭绵绵三人坐在马车里,彼此眼神会意。 绵绵和姜敬亭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刚说话,真是脸都快僵了。 这副仿佛吓得不轻的模样,和在外头的平静是天壤之别。 楚长歌愣住,刚刚看他们行云流水的表演,原来也会紧张啊。遂脸上出现心疼的神色:到底还是五岁大的孩子。 绵绵冲他一笑,接着将储物戒指递过去,“舅舅,你试试。” 刚刚之所以没有交给楚长歌,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很容易便露陷了。 这些日子,因为姜敬亭对那些法器感兴趣,从各处仔细地了解了法器的性状,使用以及禁忌。 像这种储物戒,带在身上,只要用自己的意念去探知,就可以看到,大约就是戒指和人的意念之间有一股媒介,而这种媒介就是法器最难的地方。 这一类不用认主的储物戒,好处是拿来就可以用,严格算来,它就是一件很方便的工具。比起高品的坏处,是它不能丢,在自己的手上是自己的,在别人手上就是别人的。 也就是二夫人这种内宅妇人会用,还当做宝贝一样,存存自己的体己,嫁妆,下人卖身契之类的个人物品。 真正行走江湖的话,这样的储物戒就只是少背一个包袱的作用,也不敢放太贵重的东西,否则落入别人手中,就成了别人的东西。 楚长歌拿起戒指,仔细看了看,戒指整体银色,上面坠着几颗宝石,看起来有些艳丽。 他将戒指戴在手指上,闭上眼睛,慢慢地用意念去感受它,果然,意念里出现了一片新天地,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很新奇的体验。 楚长歌心中有些发现新大陆的欣喜,努力集中注意力,继续探测着。 那片地区雾蒙蒙的,其中有一个箱子大小的地方,和其他地区不同,看起来和实体一样,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一手抓着包袱,用意念把包袱放进去,果然,包袱在眼前消失,再一看,到了戒指里。 接着,他又用意念把包袱拿出来,如此反复几次,熟练了许多,也大约摸到了感觉。 楚长歌缓缓睁开眼,脸上是新奇的神色。 “舅舅,成功了。” 绵绵眼看着包袱不见,又看着包袱凭空出现,忍住激动等楚长歌睁开眼。 “是。”楚长歌点点头,“你们也试试。” 说着,脱下手指上的戒指,递给绵绵,“绵绵先试吧。” 绵绵期待地看了一眼姜敬亭,姜敬亭点点头。 绵绵人小,套不住戒指,只能握在手心,她闭上眼睛,听着楚长歌依照自己刚刚摸索的经验指导,一步一步地做着。 很快,她就在意识里看到了朦胧中一小块箱子样大小的地方。 “绵绵别急,集中精力去看,那一块地方和别处不同。” “嗯。”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把这个放进去。” 绵绵感受到手中多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是自己刚刚给舅舅的钱袋。 “用意念把它放进去。” “嗯。” 绵绵一步一步按着操作,不一会,手上的布袋便不见了。 “很好,现在再把刚刚我放进去的包袱拿出来。” “好。” 只瞬间,楚长歌刚刚放进去的包袱便出现在了马车中。 绵绵睁眼之前,看到神识中好像有一座宅子,有些模糊,以为自己眼花了,并没有在意。 接着是姜敬亭,姜敬亭也按照方法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很快便摸到了感觉,找到了窍门。 不由得感叹天玄大陆的奇妙之处。 之后,三人把东西都清点了一遍,除了储物戒指,其他的丹药空间法器之类的都不用特别试一试。 楚长歌将东西全部塞进了储物戒里头,有了这些东西,心里有底气多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绵绵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楚长歌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绵绵面不改色,晃了晃小瓶子,“迷药。” “哪来的?” “我制的,在夏家别苑的时候,爷爷教过我的,这几日我让人抓了一些药,从中挑了一些出来制成,没有人发现。” 楚长歌瞪大双眼,表示服气。想到夏家别苑的日子,一时有些惆怅。 “师……你爷爷教的方子,也不知道在这里有没有用,毕竟这里的人可和大周的人不同。” 绵绵愣住,她没想到这个,“应该可以吧,爷爷说了,就是大象也得明日才能醒。” 说完又补充道,“就算不行,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呢,都带出来了,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妹妹说得对。”姜敬亭点头,妹妹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行吧,听你们的。” 这两次见面,楚长歌已经对他们刮目相看,就差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会子,他们有想法,那他便配合。到了这里,既然听天由命,那就贯彻到底吧。 第537章 有杀气 - 卿谋 - 安绵绵 一行人很快到了目的地。 茉莉城的郊外,小树林旁边,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下,汇入茉莉城主河道中。 河面约两丈宽,不深,河水清澈可以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其间能看到小鱼儿游来游去。 今儿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弱柳扶风,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姜敬亭和楚长歌坐在一处树荫下说话,二夫人不好去打扰,便套近乎地和绵绵说了几句,绵绵倒是给她面子,拉着她这里瞧瞧哪里看看,对一切都很感兴趣的模样。 二夫人自然心中高兴,陪着绵绵说笑着,不时挑衅着看一眼李大公子。 另外一边厨子们已经生起了火,四周星星点点地传出食物的香味,勾着人的食欲蠢蠢欲动。 绵绵也好奇走过去看,摸摸那个,瞅瞅这个。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袖子随意一挥,瓶子里的药粉便落入了水缸中。 做食物离不开水,今儿,谁都逃不过。他们三人刚刚吃过解药,无所畏惧。 做完了这些,又和二夫人寒暄了几句,才蹦蹦跳跳地回到楚长歌和姜敬亭身边。 “妹妹很喜欢这里么?” “嗯,郊外很美,虽然比不上夏家别苑,但是还是很好了。” 姜敬亭点点头,若有所思。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楚长歌面露疑惑,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姜敬亭和绵绵齐齐摇头。 “怎么……”楚长歌又看了对面一眼,没有异样,才回过头来看向绵绵,“事办妥了?” “妥妥的了。” 楚长歌看着绵绵天真无邪的脸,原本想夸奖的话却说不出口,给人下药,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批评吗,更没有那个立场。 突然,本来低着头的楚长歌猛然抬头向远处看去。 “怎么了?” “不对,有问题,附近有人在关注着这边。” “可能是别的也和我们一样出来玩的人吧。”绵绵想得比较简单。 “不,那些人身上,有杀气。”楚长歌面色凝重,自从他修习了灵力,耳聪目明,能察觉到以前听不到的动静,到了这里,灵力修炼到灵师,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只要他愿意听,周边的声音无所遁形。 姜敬亭听他这么说,仔细地听了听,果然有些动静。不怪姜敬亭听不到,刚刚那些人距离比较远,楚长歌灵阶比他高,所以楚长歌听见的他没有听到。 这会那些人又靠近些,他才堪堪感受到,而楚长歌已经能察觉到杀气了。 灵阶之间,确实是有很大的差距,在这个世界,灵阶要不修炼到最高阶层,才能保命有用武之地,而他们此时都在上不上下不下的阶段,灵力的作用,便只剩能让他们及时发现敌情了。 看一旁的李家人,没有半点察觉的样子。虽然天玄大陆术法盛行,是一个带有些玄幻的世界,但是,对于远离江湖的人来说,他们过日子,就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冲着李家来的,咱们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应该和咱们没有关系。” 楚长歌却不认同,“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冲着你我来的。” 虽然他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什么交际,但是,他们有身份,有身份就有社会关系。 比如他自己,那日自称方家来见他的人,他直觉那人不喜他,甚至隐约感受到对方希望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种大家族里头的弯弯绕绕,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他的运气不是很好,来了个对面的人。 看他见自己的诧异表情,说明自己的长相和那位方小公子确实是无比肖像的,不排除对方看自己这张脸不顺眼,要杀人灭口。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动手的应该就是方家人,毕竟蛇鼠一窝,才能同仇敌忾。 还有绵绵和姜敬亭,顶着王上的孩子的名头,李家就算有怀疑也不会要杀了他们,而且就算要这么做,也不会牵连到李家,在茉莉城,他们有的是方法让目标消失,同时把自己摘出去。 如果是冲着两个孩子来的,那一定是李家的对手。 “无论是谁,只怕是来者不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若是冲着李家来的,正好咱们可以金蝉脱壳,将事情伪装成那些人做的。 若是冲着咱们来的,那么,就有些麻烦了。” 三人皆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看向树林的那一边,没有发现刚刚绵绵下了药的水缸,正悄悄地被人换了水。 李家。 李家主眉头紧皱着,底下坐着的三个李家的老爷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都听见了,刚刚他们称呼从许家出来的人,为舅舅。” 李大老爷讪讪着点头,“不错,是这样。” “你们也听清楚了?” 似乎依旧是不敢相信,李家主又问了一遍另外二人。 “是,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应道。 空气中,是死一样的寂静。 自从有了上一次的茶楼事件,李家主便长了一个心眼,在绵绵和姜敬亭的屋里放了偷听法器,但是他们很少说话,就算说了,也是没有意义的聊风景说吃食,没有意义。 今儿出门时,他让人放了一个在他们的马车里,四个人,将他们在马车上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听见绵绵喊楚长歌舅舅,听见他们说要逃走的计划之详细,还有迷药,他们居然懂药,但是却不懂如何操作储物戒指…… 还有他们口中的大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李家主受到震撼的同时,也生出了许多疑惑。 但是,这个时候,疑问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骗了,那两个孩子和王上根本没有关系。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逃走,就在今天。 那个楚长歌也不是方家小公子。 他们是一伙的。 得出这个结论,李家主怒不可遏,对着身边的桌子一掌而下,“哗啦”一声,桌子应声而碎。 “好,很好。呵呵。” 李家主从牙齿缝里咬出这几个字,脸颊下颌处的青筋因为面部表情撕裂,而延伸到侧面的脖颈,看起来十分吓人。 第538章 我们逃不掉 - 卿谋 - 安绵绵 “把他们抓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是。” “李大人那里传信去问问,什么时候到,就说李家为他准备了大礼。” 李家主的愤怒直冲天灵盖,恨恨地吩咐着。这个时候,之前的怀疑认定全部都认做了他们做的一场戏,无论对方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他被骗了,被两个孩子骗了。 这种屈辱,有生之年都没有遭受过,怎么能让人无动于衷。 看来他们也知道王上的影卫在找一对龙凤胎,便将错就错对号入座了,至于王上为什么找,他不知道,当初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认定他们说的是真的。 如今仔细想想,就算是影卫在找人也说明不了什么,也有可能是仇家的后人呢,这一点什么都不能说明,只是有之前先入为主的猜测,所以这一点就成了旁证。 李家主此时将原先的猜测都推翻了,只想着要将人带回来,一解心头之恨。 而此时的姜敬亭绵绵三人,完全不知道,茉莉城的各方势力,都在向他们逼近。 不得不说,李家的厨子做的吃食还是很不错的,色香味俱全,配上四周风景如画,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休息的空挡,绵绵一直在观察着众人,见半天都没有反应,心里琢磨开了: “难道是我记错了?或者爷爷的方子在这里真的没有用?……” 姜敬亭也察觉到了不对,真想和楚长歌商量接下来如何做的时候,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是李三老爷带着的李家的护卫。 二夫人和大公子见三老爷亲自来了,心中无比诧异。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二夫人率先问道。 三老爷眼神四周一望,就看见了绵绵三人,眼中意味深长,楚长歌心中咯噔一下:好重的杀气。 难不成,他们知道了? 楚长歌和姜敬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机,暗道不好。 “巫师说一会要下雨,家主让我来带大家回去。” 二夫人狐疑地看着三老爷,下雨遣下人来说一声就好了,怎么劳他走一趟,其中必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既是家主说的,她也不好多问,当即指挥着下人开始收拾东西,姜敬亭和绵绵那里,也特地通知了一声。 三老爷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等在那里,不时地看一眼姜敬亭三人,眼神意味不明,仿佛就怕他们逃跑似的。 暗处,许大老爷将一切尽收眼底。 暗卫问,“老爷,现在动手吗?” “再等等,也不知道李家搞什么名堂。” “看,他们把楚公子也要一起带走。” “李家的人带走楚公子做什么?不是不是发现了楚公子的秘密?” 对面,李大老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长歌,“楚公子既然是小公子的朋友,那便是我李家的客人,一起去李家做做客吧。” 语气相当地不客气,若这个时候楚长歌再看不出来李家的意思,那他也太笨了。 “小公子,小小姐,一起走吧。” 说好听点是请,说得不好听些是挟持。 三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搏一搏,就听见三老爷说,“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下在水缸里的药已经换了,大家都不会有事,你们手中的空间神器都是出自李家,不说别的,追上你们绰绰有余,还有你,孩子们应该会喜欢和舅舅待在一处的。” 三老爷毫不留情地点穿,楚长歌和姜敬亭大吃一惊。 姜敬亭脑中飞速旋转,三老爷怎么会知道,他说这是李家主的命令,那是不是说明李家主也知道了? 出门前还好好的,出门后就不对了,说明是在这段时间出的问题。 他们之前也和楚长歌见过面,说明不是楚长歌的问题。 那么…… 姜敬亭看向他们刚刚坐过的马车,平时他和绵绵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不会出声,但是刚刚在马车上,因为有楚长歌在,都是出声的。 而且说了很多……之前就听说有一种偷听法器,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大意了,还是大意了。 三老爷顺着姜敬亭的目光看过去,冷笑一声,“倒是乖觉。” 姜敬亭低头:原来如此。 虽然极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这个时候,反抗可能更糟糕。 楚长歌亦是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小树林,和姜敬亭绵绵,一起上了马车。 “走。”三老爷没有管其他人收拾好没有,见三人上了马车,即刻便吩咐着进城,二夫人在后头“哎哎”了好几句,都没有回头。 大公子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留二夫人一个人在后头直跺脚。 马车上,姜敬亭一上去便在马车上四处查看。 “哥哥,你……” 姜敬亭回过身,捂住她的嘴,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绵绵点点头。 接着又继续找,很快,就在座位底下找到了一个旋螺样的东西,他拿了起来,看了看,听了听,里头有一些微弱细杂的声音。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 姜敬亭把它递给楚长歌,用手做了几个动作示意,楚长歌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只用动作比划,就知道有问题,很容易便理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两人面色凝重。 绵绵眨巴着大眼睛,不时看看二人脸上表情变幻,还有楚长歌手中的东西,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李家主应该是听到他们刚刚在马车上说的话了,说明他也知道了他们今天想逃走,更知道了他们和这里的皇帝没有关系。 姜敬亭一把抓起传声筒,往无人的那一边悄悄地丢了出去。 “接下来,怎么办?” 楚长歌抬头,“不能回李家。”若是李家不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李家知道了,看这个李三老爷的态度,就知道现在的李家,是龙潭虎穴。 他们去就是羊入虎口,性命堪忧。 “但是现在我们逃不掉。” 楚长歌想了想,让他们低声凑过来,说了自己的计划。 眼下,也只能赌了。 “我才猜他们在前面的林子里会动手,做好准备。” “嗯。” 第539章 许家的人 - 卿谋 - 安绵绵 马车的速度有些快,明显是怕节外生枝。 楚长歌不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发现那些人也跟了上来,心中祈祷,那些人会如他预想的那样,在前面的林子里动手。 刚刚来的时候他观察过一路,若要动手,前面的林子是最好也是唯一适合下手的地方。 林子里,两波人马交叉跟着马车。 “老爷,附近还有一波人。” “谁?” “看不出来,但是应该也是茉莉城中人,看起来对地形很是熟悉,不过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是冲着他们来的。” 说着,指向了官道上的一行人。 许老爷点点头,那最好,无论是冲着李家还是楚长歌,他们许家,都乐见其成。没准还能坐收渔利。 “那咱们还动手吗?” “当然,事情总要把握在自己手上,万一那些人不动手,那咱们不是白白失去了机会。” “是。” 另外一边的黄矩,也在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本来好好的,突然李三老爷出现,这么匆匆忙忙地要将人带走,难道是察觉了有人要对他们不利?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那两个孩子很重要。 黄矩五指握住膝盖,微微用力,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无论那两个孩子是如何到了茉莉城,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去。 一旦他们回去,他必死无疑,而李家为了摘清自己,也不会让他活着。 生死关头,他总要为自己找出活路。 虽然知道两个孩子可能身份尊贵,但是为了活命,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底下有人来报,“许家的人也在暗处瞧着。” 黄矩顺着来人的示意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许家的人。 “许家是跟着李家来的,应该是为了马车中的那位楚公子,无事,还是按照原计划,若许家动手,咱们刚好可以浑水摸鱼。 让兄弟们注意隐藏身份。” “是。” 马车渐渐靠近小树林,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李三老爷让人加快了速度,马车和马匹跑起来的声音哒哒哒,显得匆忙又急切。 马车刚入林子,四周的光线便稍微暗下来,周围窜出十多个黑衣人,乌拉拉地将一行人包围住。 马上的人为了躲避刀剑,勒住马头急停下,马长嘶一声落下地上。 “放肆,李家的马也敢拦,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李三老爷见状大喝,但是对方对李家两个字丝毫不感冒,半丝停顿也没有,提着剑便杀过来。 李三老爷看到对方的身手,大惊:许家的人。 手中飞快摸出一个传声筒,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道光从期间飞跃而出,却在半空中落了下来。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我事先布下了结界,除非你能活着过去,否则这里发生的一切,李家都不会知道。” 李三老爷看着许老爷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许家这是要作乱吗,你就不怕我李家的报复?” “啧啧啧,作乱,亏你说得出这个词,李家是个什么东西。至于报复,呵呵,没准李家还得上门道歉呢。抓了我许家的客人,还杀了他,我作为许家的一份子,看到这种事必然是要出手的。” “你强词夺理。”李三老爷气结,早知道他就不捞这趟差事了。 把楚长歌带回去是李家主的吩咐,他哪里想到会惹到许家有这一出。 许老爷慢慢地退出去,眯着眼看着气急败坏的李三老爷,心中无比舒坦。 李许两家积怨已久,两家实力却都差不多,谁也奈何不了谁,平时被李家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包括这一次方小公子的事情,就是因为李家从中作梗,才导致来的是另外一方的人。 这口气他早就想出了,既然李家处处与许家作对,见不得许家好,还变着法地把许家置于险地,那么如今,也该是他许家反击的时候了。 就从这李三老爷开始,定要将李家打垮,打怕,还得来向他许家低头道歉。 许老爷知道,今日过后,两家就真正的你死我亡了,所以今日必须一击即中。 许老爷退了出来,旁边的黑衣人对着李三老爷一拥而上,双方激烈打斗着。 突然,从四周又出来一批人,越过打斗的人群,直往马车而去。李三老爷一见暗道不好,但是他没想着去救人,只想着找机会逃跑,大喝一声:“那是王上的孩子。” 果然,前进的人皆是一愣,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看向背后为首的人。 王上的孩子…… 一行人顿时觉得手上发虚。 趁着空档,李三老爷拿出空间法器就要逃离,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刚刚还在一旁看戏的许老爷提剑猛地刺过去。 剑没入李三老爷的心脏,鲜血顿时涌出,似乎还觉着不够,又补了两剑,李三老爷眼睛直勾勾地睁着,身体不稳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刚刚李三老爷说的话,他听见了,天高皇帝远,就算那两个孩子真的是王上的孩子,那李三老爷也得死,这是宿敌。 杀了李三老爷,许老爷把剑丢给一旁的人,这才看向马车。 “把李家的人,通通杀了。” “是。” 李家的侍卫本就不敌许家人多,这会领头的都死了,都慌乱地四下逃离,只是没有一个逃过去。 刚刚愣住的一行人此时也没了动作,黄矩万万没有想过是王上的孩子,不过,此时此刻,他更加没了选择。 “动手。” “是。” 许家的人将李家的人杀得片甲不留,而黄矩的人直接便涌向马车。 之前,黄矩以为最多,或许是哪个雪域大家的人,没想到……李三老爷说的应该是真的,没有人敢拿王上做筏,一个不好,就算灭族的大罪。 现在若两个孩子死了,只会查到李家头上,反正眼下许家的人杀了李家的人,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相信许家会知道如何选择。 许老爷看向黄矩,很明显已经认出了他,虽然蒙着面,但是茉莉城中经常打交代的人,还是很容易便看出来。 若不是李三老爷那句话,黄矩根本不会露面。 “黄爷,马车上没有人。” 第540章 目标是那两个孩子 - 卿谋 - 安绵绵 “什么?”黄矩顾不得去和许老爷说话,大步走过去看。 撩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 明明他们看着人上了马车,而且一上马车,他的人就悄悄地在马车四周下了结界,防止对方利用空间法器逃出去。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黄矩转过头,“许大老爷。” 许老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像黄矩这样的小人物,他是看不上的,刚刚底下人说还有另外一波人,他万万没有想到是他。 没想到他也会做这般杀人越货的勾当。 此时的李家人包括李三老爷,全部都咽了气,一地的尸体,两方人就这么对站着。 许老爷挥了挥手,黑衣人都退了下去,对面的黑衣人也是如此。 黄矩走上前,躬身行礼,“许老爷。” 虽然心中很心不甘情不愿,但是面上不显分毫,若是那两个孩子死了,他们的处境不同,但是现在人逃了。 李三老爷死在他面前,他本不想参与进两家的争斗,如今被迫也不得不留下来面对。 “我不问你来做什么,但是现在人不在了。” 这种低端的空间法器,一般可以在同系的法器上找到方向从而找到人,要不就是更高品的空间法器能自动追寻上去。 但是同系法器有也是在李家人手中,而他们身上也没有高阶空间法器,他们追不到人。 黄矩没有把自己在马车上下了结界的事情说出来,这会子手指间悄悄动作,企图把一切痕迹消除。 这时候,事情有了结果,他不能让许家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等离开后,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逃。 现在,他要稳住眼前的人,避免被杀人灭口,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是,他们身上可能有空间法器。” “你的目标是那两个孩子?” 许老爷刚刚可是看得清楚,那一批人,一来就向着马车而去,在李三老爷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停下不敢动,明显是有顾忌。 “对。” “那两个孩子,真的是……”许老爷皱眉,若真是王上的孩子,那事情就麻烦了。 但是王上没有成婚,难不成是私生子?若真的是,而楚长歌又和他们相熟,到时候,里外不是人的,依旧是许家。 许老爷长叹出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许家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做都踢上了铁板。 “小的不知道,但是李三老爷应该不敢拿王上说事,小的认为,十有九八是真的。” 许老爷面色开始凝重,心中在想,他们会不会已经到了李家? 想到这里,立马对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人骑着快马离开。 许老爷也翻身上马,离开前对着黄矩说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说错了,你知道后果。” “是。” 黄矩拱手,看着策马远去的许家人,手一挥,带着人从林子的那一头离开了。 留下一地的尸体,全部都是李家人。 不一会儿,后头李二夫人的马车慢悠悠地出现了,反正人都走了,她也难得清净,就干脆慢悠悠地当散步了。 待马车走到林子里,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 “夫人,前面发生了打斗,看起来有死人。” 二夫人心中一咯噔,“去看看。” 很快,树林里传出一阵尖叫声。 小厮慌慌张张来报:“夫人,是三老爷,三老爷死了。” “还有大少爷,大少爷也在。” “人呢,怎么样?” “没气了。” 二夫人心头一阵庆幸,还好刚刚没和他们一块走,“去,带我去瞧瞧。” 二夫人下了马车,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啊……”当二夫人看着树林里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李家,很快接到了消息,派了人来,大房二房死了人乱作一团,整个李家亦是死气沉沉的。 主院里,李家主黑着脸,李大老爷和二老爷跪在地上。 “查到了吗?他们去了哪里?” “没有。” “他们身上只有李家给的空间法器,怎么会查不到,而且是低品法器,根本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李家主盯着说话的二老爷,他全权负责此事,查三人的踪迹。 “周边已经派人去找了,至于行踪,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怀疑,是用了别的法器。” “废物。” “老大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手法没见过,应该是他们的同伙,来的人是三弟的一倍,所以三弟毫无还手之力。在路上找到了传声螺,应该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偷听,丢在半路的。” 李大老爷死了儿子,做事格外尽心。 李家主大骂一声。 “家主,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他是什么人,欺到了李家头上,李家就绝不会坐以待毙。将那些侍卫抬到郡卫府门口去,我们要讨个说法。” “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还有,找画师画出那三人的样子,全城张贴抓杀人凶手,谁有消息重金酬谢。” “这……咱们这样做,可是越过了郡卫,是不是不好?” “呵,不好?老三和看大家的儿子都死了,我们李家找个人有什么不好,那郡卫可不会让我们贴,就着此事,正好可以好好了他斗一斗法。我们也该让他知道知道,哪怕他是郡卫,在这茉莉城中,我们李家跺跺脚,这茉莉城都得颤一颤。” “是。” 很快,两个小孩一个大人的画像便贴满了茉莉城的大街小巷。 “这两个孩子,不是李家的贵客吗?怎么一转眼便成了杀人犯?” “还有楚公子,怎么也成了杀人犯?” “是啊,楚公子看着就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我是不信的。”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谁知道,听说李家死了许多护卫。” “何止是护卫,听说李三老爷和大公子都死于非命。” “太可怕了。但是会不会是其他人做的……” 老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茉莉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事情的进展,许家和黄家也在暗中关注着。 第541章 出逃 - 卿谋 - 安绵绵 许家。 “怎么,李家的人怀疑是那两个孩子杀了李三老爷和李大公子?” “不错。” 许老爷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他正愁着不知道如何与家主交代,这下好了,现成的背锅人,不用白不用。 这一回他带去的人都是雪域来的那一位给的,李家能查出来才怪。到了这会,许老爷是无比佩服许家主的远见,和那位方家人谈了条件,要他的人出手,许家挂个名头。 当初打的主意也就是不让李家查出是许家的手笔,如今看来,还有意外之喜。 当下便和许家家主禀报了。 而黄矩那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到底不敢放松警惕,一直计划着离开。 之前想着有命在便好,如今形势稍缓,便想着多带些东西。 那么大的家业说舍就舍,可不容易。黄矩心中犹豫,是走,还是多观望一阵。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离开茉莉城避避风头,若真没事了,再回来。 打定主意后,黄矩当即便通知下去,让后宅的夫人们小姐公子们准备准备,在城门落锁前得出城去。 这一声令,黄府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这种混乱莫名地让黄矩心里一阵慌忙。 回忆起今日的事情,总感觉哪里不对,自己忽略了什么,却一时又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但是这一点点不确定,让他整个人都心生不宁。 离城门下钥还有一个时辰,大家慌慌忙忙的,虽说主子们都有储物戒,但是都是低品,大都只有一个箱子那么大,只能装装贵重物品,剩下的衣服首饰之类,都要装箱收拢,是个费事的活。 后宅众人七手八脚的,终于赶在时间上出了府。对于黄矩突如其来的吩咐,皆在后头怨声载道,待见到黄矩,又不约而同噤了声。 黄矩面色凝重,没有骑马,坐上了马车。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黄府,往城门口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城门,黄矩的眼皮跳得越快,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是,越是如此,他越渴望要出城去,心里甚至还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或者,若是早早地决定出门,或许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眼看着城门在即,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既怕李家人,又怕许家人。 终于,马车到了城门口,黄矩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城门口排着不少人,都是住在城外的老百姓,一队马车排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黄矩等得很焦急。眼看着就轮到他们,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从城外进来一队人马,是李大老爷。 死的人里,李大公子是李大老爷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处,让李大老爷废寝忘食,誓要找出真凶。 “黄老爷。”李大老爷居高临下地看着黄矩。 黄矩赶忙下了马车,拱手道,“不敢不敢,李大老爷,失敬。” 李大老爷没有半点要和他寒暄的心情,板着一张脸,“黄老爷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去哪里?” “哦,内人说身子不爽利,我们准备去乡下待一段时间。” “哦,那应该早上出门,如今天都黑了,怕是路上不便。”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一个时辰就到了,正好日头不晒。” “哦。” 李大老爷往队伍中看过去,下了马,很不客气地撩开了每一辆马车查看,黄矩低着头,后背已经渗出了一身冷汗,马车上的人看见明晃晃的剑亦被吓得大呼小叫。 “一个时辰就到了?” “是。” “带的东西有点多。” “是,女人家东西就是多。” 李大老爷收回剑,刷地一声放回剑鞘,“既然黄夫人有恙,李府有茉莉城最好的大夫,那就去李府住些日子吧。” 众人看李大老爷来者不善,皆讪讪不敢说话,面露惊恐,看向黄矩。 黄矩努力保持着表情,“李大老爷说笑了,我黄家一个小商户,别脏了李家的门。” 李大老爷冷笑一声,“我记得,那两个孩子,是你找来的,也是你送到李家去的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黄矩愣了一下,原本他以为是李家发现了什么,所以在这里等着他,原来是找不准罪魁祸首便想拿跟这件事有瓜葛的人开刀。 而自己也是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他遇见了。 “大公子的事情,小的也很难过。” 如今告示帖了满城,他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说到大公子,李大老爷的面色浮现一丝悲痛,上了马,没有再和黄矩多话,只对着侍卫道,“将他们带回去。” 说完,策马向李府而去。 黄矩愣住,后头的夫人小姐妹七嘴八舌的疑问,却没有人回答。 李大老爷没有给他们半分体面,全部从马车上拉下来,连捆着带入李家,直接就关了起来。 黄矩更是,周身用了结界,跑都没有地方跑,被拉到了李家主面前。 “那两个孩子是什么人?” 李家主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道。 “小的不清楚。” 话落,身后立马出现两个侍卫将他按住,打了三个打板。 黄矩痛呼出声,“小的真的不知道。” 和幻觉的害怕不同,这是打在身体上,实实在在的疼痛。 “打。” 啪啪,又是好几个板子,黄矩眼冒金星。 “放心,不会打死你的,毕竟还要让你说话,到时候打不了你了,后面关着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拖出来,那么多人,可以打很久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黄矩跪下大呼,“小的是真的不知道。” “哦,那我换一个问题?李家人出事的时候,你在小树林做什么?” 黄矩心虚地眼睛一缩,李家主看在眼里,就知道黄矩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大喝一声,“打。” 黄矩身后的人可是半点情面都没有留,打得黄矩哭爹喊娘,“说,我说。” 身体之痛,对于一般人来说,才最受不了。 李家主坐下,侍卫退下,地上已经一片血迹,黄矩摸了摸,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542章 李家的野心 - 卿谋 - 安绵绵 黄矩坦白了自己确实是去了小树林,目的是为了杀楚长歌,至于为谁杀,为什么杀,大家心知肚明。 因为知道李家出了事,而自己也刚好去过,怕惹祸上身,想逃出去,这才有了刚刚城门口那一幕。 黄矩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否则他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因为李家的人确实是许家杀的,到时候,他们两家都不会放过他。 反正人不是他杀的,他只要找出合适的理由让李家相信就好了。 自己一家人都在对方手里,他不放点料出来,看李家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家偏信偏疑,只是一听说和许家有关,气氛又压抑起来,当即把黄矩拖下去,径直到许家问罪去了。 或许是愤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又或许是那么多年新仇旧恨想要一起算一算,李家气势汹汹,就要把许家的大门都撞坏了。 此时,许大老爷正在和许家主洋洋自得说起杀了李家人的事,这边就传话说,李家说许家人杀了李家人。 许大老爷顿时做贼心虚,脸色发白,不知道这是李家为了找茬寻的托词,目的就是无论如何,要让许家在这件事里负责。 门口来的人是李大老爷,一开始许家自然是不承认的,当李大老爷说出黄矩的时候,许大老爷立马就变了脸色。 李大老爷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就看出来事情的不对来,接二连三地试探轰炸,气势汹汹。 许大老爷见此情景,只道是黄矩出卖了他,当即一横就说道,“李家的人就是我杀的,你待如何?” “如何?呵呵。”李大老爷冷笑一声带着人一拥而上,把许家大门砸了个稀巴烂。 接下来就是许家带人去李家讨说法。 这时候,李大老爷已经从黄矩口中把一切都了解了个清清楚楚,黄矩就是想瞒都瞒不住,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只求保住其他人的命。 但是事到如今,李家许家都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不只是他,整个黄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李家主直接一刀下去把他杀了了事,至于其他黄家人,被派去堵许家的门,全部死于非命。 一场血腥,在茉莉城拉开序幕。 百姓们皆不敢出门,生怕殃及池鱼,郡卫出面也没有任何作用。 李许两家,矛盾彻底爆发,茉莉城的两大家族,终于正面对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时间不长,只一日,在李三老爷李大公子死后第二日,整个许家寸草不生。 很快,快到百姓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茉莉城的半边天就倒下了。 快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要有预谋。 但此时,没有人关心这个,老百姓们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李家的强大,还有许家自作自受。 历史总是顺利者书写,许家每一招都被制得死死的,全军覆没的同时,名声烂尽。 昏暗的小房间里,绵绵姜敬亭和楚长歌都关在里头,“咔”,铁门被打开。 昏暗的视线里,出现的是李家主的脸。 “乖乖听话,否则我绝对让你们生不如死,明日,那位大人就到了。” 好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是特地来通知,说完这句话,李家主再不看他们一眼,出去了。 从他在马车上放偷听螺,便做了诸多准备,比如马车四周布下结界,马车里的人无论想去哪里,空间法器都会将他们带到他面前。 三老爷走之前他特地嘱咐要让他们坐马车回来。 他从没想过要放过二人,至于楚长歌,则是引许家的引子,自然也不能放过。 那一日,他知道许家派了人出去,便安排了人在许大老爷旁边煽风点火,就算许大老爷不杀李三老爷,他安排的人也会如此做,总之,要把这顶帽子扣在许家头上就对了。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许多,黄矩很聪明,没有拉出许家来,但是他怎么会允许有人破坏计划,立刻让李大老爷去炸许家。 许家做贼心虚,知道他们抓了黄矩,承认,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一夜之间把许家覆灭,是他多年的计划,如今时机成熟,有个绝好的契机,不能浪费。 用一个李大老爷和李大公子,换一整个许家,这买卖,划算。 李家主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铁锁。 呵,一个茉莉城而已,他如何会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在雪域。 “家主,方家大人来了。” “好。” 只有方家那等鼠目寸光之人,会认为方家大人只是想让他们成为一伙人,却没有想过,自己够不够资格。 不自量力。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向来死得惨。 铁门内。 “哥哥。”绵绵的声音有些慌张。 “妹妹别怕。” 姜敬亭伸手拉住绵绵,安慰着,一边看向楚长歌,“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长歌皱眉,联想到绵绵和姜敬亭之前进入李家的过程,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但是却说不出口,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不会只是做丫鬟小厮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楚长歌叹了口气,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们继续修炼吧,自身强大了,才有可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是。” 从他们被抓进来,楚长歌便带着他们修炼,却不想李家是知道他们会灵力,早做好了准备。 而且这个时候哪里能静下心来,只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 只短短两日,茉莉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们私底下都在偷偷地讨论,以后的李家,就是茉莉城的土皇帝,连郡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一下小家族纷纷巴结,李家门庭若市。 偌大的李家,用半日功夫安排好了丧事,为了迎接雪域的李大人,李家转瞬之间,又变成了喜气洋洋的样子。 大房三房心中有气有怨,也只能私下里抱怨两声,明面上到底不敢多说一句。 只听着鞭炮声声,对外称去除晦气,以喜代悲,就差说普天同庆了。 李家的野心,在没了对家,成为茉莉城唯一的大家,能只手遮天后,锋芒毕露。 第543章 做狗的自觉 - 卿谋 - 安绵绵 第二日一早,李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家办什么喜事,哪里能看出来,就在日前,李家便死了两个主子,连头七都没有过便抬出去下葬了。 这几日的李家,日日不同,可谓天翻地覆。 茉莉城中的眼睛都盯着李家,偏偏李家众人都跟没事人一样,仿佛这一切,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家主,李大人很快就到了。” “很好,吩咐下去,不可出一丝差错。” “是。” “怡然院都准备好了吗?” 怡然院是李家主为雪域来的那位李大人李纵准备的屋子。 这一回,他可是用上了李家全部的力量。 “是。” 管家下去后,二老爷来报,“有人说看到了那两个孩子的踪迹。” 李家主端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喝了一口,“哦,可信吗?” “说是往梓阳城的方向去了。” “派人去梓阳,务必抓到他二人。为我死去的李家人报仇雪恨。”李家主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就要把对方千刀万剐一般。 “是。” 李二老爷点点头,又问道,“那,报信人……” 李家主打断他的话,直接下了定论,“大赏。” “是。” “虽然这件事是许家所为,但是他们二人绝对脱不了干系,李家要让天下人知道,欺李家,李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家主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右手挥舞着。 李二老爷浑身不自觉地抖了抖,恭恭敬敬地应下,退了下去。 “李家主好大的口气,才见过几个人,就要让天下人知道李家,让人好生敬佩。” 从一旁走来一人,年纪比李二老爷略微大些,意味深长的调侃语气。 “方大人见笑了。”李家主对着方大人拱手,一改刚刚的蔑视,表情恭敬。 “李家的小小成就,还得仰仗方大人。” “呵,你真是半点也不掖着藏着,就差写在脸上了。” “和大人自然不必虚伪。”李家主很诚实,非常有做狗的自觉。 “哈哈哈。”方大人大笑,李家主请他坐上主位。 “李纵快到了吧?” “是,日落前会到。” “哼,他倒是警醒。也是,如今睿王去向不明,王上为此殚精竭虑,从前跟着睿王的人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家主低着头,没有说话。 方大人撇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不,把许家灭门我都不怕,一个李纵而已,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李家主好气魄。” 李家主拱手,“事成之后,待我李家到了雪域,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那就,祝李家主,得偿所愿。” “听说,有两个冒充了王上的孩子?”方大人话锋一转,问道。 “是,不过是不知深浅的小子。” 方大人原本是想要见一见那两个孩子的,听李家主这么说,也就歇了心思。 若他见了,就一定能发现,其中一个孩子,和他们的王上,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这样吧,李纵这回必死。” “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本大人就等李家主的好消息了。”方大人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中。 李家主依旧低头拱手,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李纵自然不能和方家比,他小小的李家能攀上方家,是天大的福分。 方家既然想要李纵死,那么李家就做了这把刀。 李家主的计划里,这一次李纵回来,李家会把许家所有的一切给李纵,而李纵带李家入雪域。 等到了雪域,李家落了脚,安下身,便可以开创李家的新时代。 而今儿夜里,怡然院,他为李纵准备的东西,不会让他马上死,但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足够李家做完所有的事情,也足够他榨干李纵身上的所有价值。 李府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角落里,铁门“咔”地被打开又被合上。楚长歌眼睁睁地看着姜敬亭和绵绵被带走,无能为力。他狠狠地锤了一下铁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铁门外的结界随之抖了抖。 姜敬亭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而后牵着绵绵,乖巧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带路的管家心头疑惑,但是半点不敢放松。 到了怡然院,立马有下人过来带他们吃东西,而后沐浴更衣。 姜敬亭和绵绵依旧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但是看楚长歌那个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傍晚,日落西山。 李纵来了。 李纵看起来还很年轻,几乎和李大公子一般,但是实际年纪比李大老爷还要长些。 肯定是用了筑颜丹,不过眼底的乌青还是昭示着其奢靡的作风。 一阵寒暄,酒席上座,李纵半点没有问起这几日茉莉城发生的事情,在李家众人眼中颐指气使,指点江山。 李家人知道自己有求于人,纷纷附和,李纵对大家的态度很是满意。 李家主明里暗里地提示准备了大礼,其他李家人只以为是李家主又暗中选了别的人,哪里会想到,此时外头贴了满城要找的人,此时就在李府中。 李纵会意,和李家主连喝了几杯。 此时的怡然院,姜敬亭看着倒了一地的下人,对着绵绵点点头。 这院子放置了压制灵力的法器,他们的灵力都使不出来,但是,姜敬亭还和影卫们学习过武功,虽然和影卫不能比,但是打倒几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 屋子里解决了,他们依然出不去。 “哥哥,试试这个。”绵绵从脖子上解下小瓶子,那个小瓶子是之前夏璃给她装传信丹药的。 姜敬亭摸了摸自己脖子上,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虽然丹药没有了,但是他们都舍不得丢。 “这个有用?” “你那个不好说,但是我这个可以试试,之前娘亲给我装丹药的,爷爷说,若是遇到危险了,这个瓶子有大用。” “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爷爷说的话总是不靠谱,好歹试一试,外头那么多侍卫,我们出不去。” 姜敬亭半信半疑地接过,看了看绵绵,“怎么用?” 绵绵摇头。 第544章 灭顶之灾 - 卿谋 - 安绵绵 茉莉城。 入夜,一队黑骑当街而行,百姓们纷纷退让。 黑骑走到一面告示墙旁停下,立马有人打上灯笼,灯笼的光下,是李家贴的告示: 重金悬赏杀人犯,五岁大小,一男一女龙凤胎…… 为首的黑衣人看完面色凝重,一把撕了一下,用空间法器传了出去。 “消息可靠吗?” “大人,许多人都看见过,他们在李家出现过。后来李家出事那日,他们也一起失踪了。 李家说他们逃了,但是依属下看,此事另有猫腻。许家一夜之间消失,不是偶然事件。” 为首的黑衣人翻身上马,“去李家。” 黑骑踏着夜色,疾驰而奔。 此时的李家,杯觥交错,李家众人在之前就被李家主旁敲侧击过,这是他们去雪域的机会,各个不可置信之余,便是欣喜若狂。 原本他们觉得在茉莉城一家独大就了不得了,但是现在告诉他们可以去雪域,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时候,就是让他们去舔李纵的脚,他们也不会拒绝。 雪域,那可是雪域啊。 到了雪域,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人上人,高人一等了。 那里有青春永驻的丹药,有高品的法器,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权力,会被许多人尊敬敬仰。 雪域是一张很好的名片,无论去到哪里,只要说自己从雪域而来,便会受到礼遇。 民间总说,宁做雪域一条狗,不做界外一方官。 这个消息,让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大房和三房都欢心起来。 大房不是只有一个孩子,李家主已经答应了他们,去了雪域后,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有很好的安排。不在的已经不在了,那么留下来的,要过得好。 三房亦是。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会,一个个地恨不能将李纵供起来。 很显然,李纵很享受这种感觉,对于李家去雪域,不简单,但是也不难,主要是他有利可图,一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让李家去做。 在李纵眼里,李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只要给一个肉包子,就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也能够狠心,对于一夜之间灭了许家这件事,他很满意。 雪域那样的地方,不知道的人都一股脑想向里冲,里头的血腥和残酷,都埋在最深的地方。他需要李家,做那个泡在血污里的石头。 他也知道李家捧他的目的,大家各取所需。 大厅里,丝竹声乐,美人在舞,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突然,一道尖利的大呼打破了平静。 李家主喝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冲撞了大人,唯你是问。”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嘴巴张开,含在嘴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被李家主瞪了回去,只能讪讪地低下头,但是脚下不安的步子依旧显示他的急切。 事有轻重缓急,对于李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也得要先让主位上那位舒坦了。 李家主转过头,对着李纵陪笑道,“让大人受惊了。” 李纵装模做样地摆摆手,“无妨。” 李家主拱拱手,对着李大老爷示意了一眼,无论什么事,自己现在是万万不能离开的,一点小事,就要他堂堂家主露脸,李纵会怎么想,暗处的方大人,又会怎么想。 李家主举起手中的酒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群黑衣人如风一样窜进来,将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 “大胆,你们是谁,居然擅闯我李府。”李大老爷正准备出去,就被一阵风撞开,看到一群黑衣人,立马喝道。 除了惊呼声,没有人回应他,李家主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大喊,“保护李大人。” 这些人,难道是为许家报仇的? 看着对方的架势,又不像,许家要有这样的同盟,也不会被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日便彻底倒台。 李家主脑子里飞快旋转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李纵,只见李纵目瞪口呆,哆嗦着走上前,匍匐跪地。 众人面色皆是一惊,看着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大人,转眼之间便变得如此卑微,如脚下的蚂蚁遇上天敌,浑身瑟瑟发抖。 李家主暗道:难道真的是李纵的仇人? 这可难办了,若是李纵死在李家,那么李家去雪域的计划就要暂时搁浅了。方家可不会为了李家脏手,李家主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是,李纵直接就跪下的人,他们怕是也不能将人如何。 难道,就这么看着李纵死在李家吗?不。 很快,李家主心中便做了选择,对着四周示意,让人悄悄地退出去。 “这位大人,请高抬贵手,换个地方,李家庙小,若李大人葬身于此,那么小老儿府上,怕是就要寸草不生,还望大人开恩。” 跪着的李纵猛然看过来,似乎没想到李家主会说这样的话,眼中迸发出寒光,李家主浑然不觉。 为首的黑衣人看都不看李家主一眼,立刻让黑衣人清出一条道出来,又从空间法器里拿出一把椅子。 不一会,从门外进来一人。他穿着玄色锦袍,看起来是匆忙而来,却丝毫不能掩盖其灼人的气质。 长身玉立,表情冷凝,周身一股威严之气,让人不可直视,一进门,便带来一股威压,不自觉便让人要跪下。 他们也确实,通通都跪下了。 他一来,原本的哭喊惊呼声全部骤然而止,仿佛有一股可怕的魔力,四周霎时静止。 李家主心中大骇,如今他不知道对方身份,但是,也料定对方身份不低。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这不是…… “影卫大人。”李纵战战兢兢地伏地。 影卫,居然是影卫,影卫是跟着王上的直属,那么首位上那个…… 李家主背后的冷汗出了一阵又一阵,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这些人是影卫,那首位上坐着的就是王上…… 王上来了李家,本是天大的荣幸,但是现在,李家主眼前一阵发花。 想到那一大一小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李家的,灭顶之灾。 第545章 十八地狱 - 卿谋 - 安绵绵 很快,第一波黑衣人回来。 “没有找到。” 第二波黑衣人回来。 “没有找到。” 玉陌的脸色越来越黑。 空气仿佛静止,风都拐着弯流动,像是要避开什么,众人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从头顶镇压而下,呼吸困难。 第三波黑衣人回来,带着一个人。 当楚长歌认命地走过来,看到玉陌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来,“快,快去救他们。” 楚长歌的声音无比急切,影卫想拦着,玉陌摆了摆手,影卫退下。 “他们在哪里?” “不知道,被他带走了。”说着,指向了李家主。 顿时,影一过去将李家主如狗一样提溜了起来。 李家主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 “说。”一股威严之压瞬间奔袭而去,李家主全身血液如被凝固,一股真切的恐惧从脊背直到后脑勺。 “怡……然……院……” 玉陌一个眼神,立马有一队黑衣人拎着一人去往怡然院。 而底下的李家众人都惊呆了,怡然院是什么地方他们心知肚明,那是为李纵准备的住处,而李纵现在在这里,这些人找的…… 李家的人都知道李纵的特别爱好,而李家主也一定会投其所好。 大家都想到了什么,只是想不到李家主究竟找了什么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大厅里约摸上百人,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落针可闻。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无比难熬。 好像过了很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影二进门,面色焦虑,“没有。” 玉陌一张脸黑到能滴出墨来,猛然看向一旁的李家主,手指一动,李家主被一股力量抬起,砸向墙面,金刚石的墙头立刻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 求生的本能让李家主大呼,“王上饶命。” 他这一喊不要紧,底下的李家人集体石化。 王……上…… 有人想抬眼看一看,刚挪动一点点便被一股威压镇压下来,不敢再动。 李家人心里翻起惊涛骇浪,王上怎么来了李家?王上为什么会来李家?真的是王上吗?王上要找的人是谁?王上…… 李家人已经被吓傻了,纷纷低着头一动不敢动。随着一声巨响,李家主落在地上,哀嚎着,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心里只怕李家主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连累了整个李家。 如今王上都亲自来了,这事小不了。 影一从怀中拿出一张告示,竖到李家主面前,“他们在哪里?” 李家主就是再不相信,这会也不得不相信了,没有半点侥幸心理。 什么人能劳王上亲自前来,想都不用想,更何况,还是和王上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王上,小老儿没有撒谎,他们真的在怡然院。” 李家主就差痛哭流涕了,但是他不敢。 此时,地上跪着的李纵要是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白活那么大年纪了。他看向李家主,一双眼如淬了毒一般,要不是玉陌在这里,他都想把李家主给千刀万剐。 玉陌没有再问,一甩手走出了门,影二跟在后头。 大厅里的人察觉到身上的威压消失之后,不约而同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全身已经汗湿了,一阵风吹来,一阵寒颤。虽然影一还在,大家不敢动,但好歹能微微抬头看一看。 待看清楚情形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李家主四脚朝天地躺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样子,青筋暴起,看起来无比痛苦,一地血腥。 再看到影一手上的画像,所有人都惊呆了,王上是来找他们的吗? 但是他们不在李府啊,想到刚刚李家主的回答,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稍微一联想,就将事情串了起来。 大房和三房的面色都不好。 还有…… 不是说他们不是王上的孩子吗?怎么……? 李家一开始怀疑绵绵和姜敬亭的身份,到确认,再到推翻,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是他们的消息有误,那两个孩子,就是王上的孩子。 想到这里,李家人皆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们判断失误没关系,但是,若李家主擅自绑了人要送给李纵,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一群人顿时慌乱起来。 威压霎时而来,众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玉陌从门外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家人,一道威严冷峻的声音顿时落下来: “你们贴的告示?” 众人低着头,不敢答话,更不敢不答话。 影一拎出刚刚说话的李大老爷,这下李大老爷想躲也躲不掉。 匍匐跪地,“是。” “杀人犯?”这道声音比刚刚多了一丝愤怒。 “或许……是弄错了。” 李大老爷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回答。 “或许?” “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为什么抓了他们来?” 李大老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纵,李纵恨不能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种理由谁敢说,说出来死路一条。 但是更不敢撒谎,李大老爷支支吾吾,脸色涨得通红。 楚长歌鄙夷地看了一眼,在玉陌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玉陌闭了闭眼,长呼出一口气,“赐十八日。”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李大老爷已经语无伦次,除了求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十八日也称十八地狱,是天玄最痛苦折磨的毒药,服药后的十八日里,每一日都会经历一种痛苦,十八日,日日不同。 一般人,挨不到十八日。 影一一个掌风下去,李大老爷的嗓子仿佛被扼住,眼睁睁地看着一颗药丸从嘴里落入腹中,满脸的绝望。其他的人没有人敢说话,求饶都不敢。 李纵跪在地上,头很低,期望没有人看到他,但是最终还是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直打哆嗦。 “赐十八日,红梅落。” 李家人该死,李纵更该死。玉陌对这样的败类,是丝毫不留情面。 李纵根本不敢求情,只愿他的死不要连累到其他人。 而此时的李家主,心中说不出什么心情,一步错步步错,原本他李家可以是另外一番境地的,肠子都悔青了。 第546章 娘亲要嫁人吗 - 卿谋 - 安绵绵 李家人全部被关在大厅里,一个都没有放过,外头布下结界,没有人能出来。 李家主李大老爷和李纵三人被痛苦折磨着,不会放过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李纵更不会,他现在恨毒了李家的人,可想而知的后果。 里面一阵哀嚎,外头听不见半分。 “你说他们从这里消失的?”楚长歌皱着眉。 玉陌点点头。 “他们去了哪里?” 一旁的影子回答,“我们鉴别到了一种空间法器,他们用空间法器离开的。但是很奇怪,那种空间法器天玄没有。” “什么意思?很厉害的法器?” “不,是很低级的法器,照理来说他们应该走不出茉莉城,但是我们查到,他们或许已经不在天玄大陆。说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做了其中的媒介。” “被其他人掳走了?” “应该不是,这里没有除了原本的人之外的气息,其他的东西可以隐藏,唯独气息不能。” “那就是他们自己带了什么东西?” “这是最大的可能。” 楚长歌凝着眉,“凌云大陆你知道吗?” 影一点头,“知道。” “和这个天玄比,谁厉害?” “天玄跺一跺脚,凌云暗无天日。” 楚长歌眼神闪了闪,一时语塞。 “那如何找到他们?” 影一垂眸,“需要时间。” 楚长歌看了一眼玉陌,哎了一声,责怪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玉陌眼中露出一道寒光,五指紧紧握在一起。 影一似乎是知道玉陌要做什么,眼神担忧地看过去。 这种情况,玉陌可以用魂识查探对方的下落,但是玉陌因为魂识受损才到了大周,虽然阴差阳错恢复了,但并没有恢复完全。 此时的玉陌,哪里还管得了许多,和他们插肩而过已是让他内心无比自责了。手下一动,四周一阵罡风起,众人只觉得魂识被撕扯,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毁天灭地般。 在看不见的地方,空间逐渐出现断层,有一处发现了缺口,玉陌的魂识席卷过去,一直跟着漏洞往前而去。 一时天地变色,明明才一瞬间,魂识其实已经越过了好几个位面。 “噗”玉陌一口鲜血吐出来,魂识如闪电回巢,预想中的昏迷没有出现,反而有一股神清气爽之感,玉陌疑惑,回想着刚刚那一幕,仿佛有一股治愈的力量渗透期间。 传说天道亦有人性,得其点化传承者法力无边,难道,刚刚那是天道? 楚长歌见他愣怔,忙问,“看见了吗?” “凌云大陆,菩提山。” …… 凌云大陆,菩提山。 夏璃看着两个小人就这样虚空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有些不可置信,半天也不敢说话。 而绵绵和姜敬亭也没有说话,事实上,两人用腹语聊得不可开交: “哥哥,我见到娘亲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没有眼花,我也看见了。” “这是我们的娘亲吧?” “看起来很像。” “娘亲穿成这样,是要嫁人吗?” “看起来是。” 两人愣住,齐齐看向对方,又看向夏璃。 “哥哥,娘亲要嫁给谁?爹爹呢?” “不知道啊。” “那……”绵绵都快哭了。 此时的夏璃,一身大红嫁衣,俨然是待嫁的新娘子。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别人。 夏璃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面露疑惑地叫了他们的名字,“绵绵?敬亭?” “哇……”绵绵终于再忍不住,一把就往夏璃怀中扑去,哭得肝肠寸断。 夏璃一颗心顿时就化了,原本一肚子的话哪里还记得,只抱起绵绵不住地哄着。 姜敬亭也一下就红了眼眶,但是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哭,娘亲就让给妹妹抱,妹妹肯定好难过。 姜敬亭很坚强地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但是这泪水就是越擦越多。 夏璃蹲下来,一手抱一个,将他们拥入怀中。绵绵哭得更大声,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惊慌委屈都哭出来才算完事。 两个小家伙哭了好一会,哭累了,直接就睡过去了,睡着还一抽一抽的。 夏璃将他们放到床上,为他们擦了一把脸,便一直守在床前看着。 看他们睡熟了,去了屏风后头将嫁衣换了下来。 那一日,她听说任小姐和温宴的婚事后,猜测要出事,立马去了温家。 果然,一去就听说任小姐死活不嫁,跳了千丈崖,人虽然救了回来,但是婚事却是不能再继续了。 后来温家人想方设法要和南巫结亲,别人不知道,夏璃可是清楚,真正的温宴的父母,从前杀了南巫一个长老,而这回结亲的人,正是那位长老的女儿。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温家的打的什么主意。 夏璃不能让温宴每日活在水深火热中,还要时时刻刻防着自己的枕边人,直到死于非命。 所以便有了刚刚那一出,她夏家小姐的身份,配温宴还是门当户对的。 嫁衣是一早送过来的,为了不丢温宴的脸,好歹试试,刚刚准备叫喜娘,就发现凭空出现的两个小家伙。 有了卫宸卫凝的前车之鉴,她一时不敢认,怕他们也是这里的人昏迷了三年到了大周。 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心中有很多疑问,也得他们醒了才问。 他们来了,那玉陌在哪里呢?夏璃叹了一口气,她最后一天在大周的事,很多都印象模糊了。 玉陌他,若是也还在…… 夏璃的目光落在嫁衣上,又看看床上睡着的两个小人。 她和温宴已经商量好了,等过几年,他有了实力之后,她便假死离开。届时,那些人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而她也能安心去做她的事情。 找绵绵和姜敬亭。 如今,两人就这么到了她面前,不认是绝对不可能的,认了,不知道温家那里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夏璃想了想,拿出传信法器,给温宴送了信去。 …… 虚空中,出现两个一老一少的人影。 年轻人把手上的旧书合了起来,看着年老的那一个问道: “师父,这些日子你一直暗中保护着那两个孩子,现在又这么麻烦地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如此尽心尽力,难不成……?” 第547章 天大的事 - 卿谋 - 安绵绵 “小孩子家家好奇什么,老夫乐意,你咬我?”老人吹了吹胡子骂骂咧咧的,瞥了他一眼。 “师父,族中还等着你回去呢,你却在外头管闲事。”年轻人提醒。 “这是什么闲事,这才是天大的事。”老人低声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师父你说什么?” “去去去,小孩子不懂不要问。” 年轻人挠挠头,撇撇嘴,拿出怀里的小本本,翻了一页。 老人看着云雾缭绕的山峦,若有所思。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想不知道师父又在憋着什么坏事。 收回眼神,喃喃地补了一句,“出门的时候,长老让早些回去呢。” “行了行了,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啰嗦。” 话还未落,哼了一声运功倏地走远。 年轻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赶忙追了上去。这个名义上的师父,有时候真是比小孩还幼稚。 菩提山。 温宴收到信,立刻就来了。 看着两个熟睡的小家伙,面色沉静。 这样最好,夏璃不用去找他们,或许便可以留在他身边更久一些。 “我会对他们好的,阿璃,我会保护好他们。” 温宴说得无比认真,夏璃没有开口,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当夏璃说出要嫁给他的提议时,他虽然动心但是还保持着理智,他知道夏璃只是不希望他被算计。 但是从她坚持要嫁,甚至让夏家主出面的时候,他有了奢望。 他有一种其实夏璃已经知道他是谁的错觉。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去在意那么多了,夏璃知道他是谁也好,不知道也好,中间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温如言。 说明,温如言在她心里很重要。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如果以后夏璃能陪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阿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和你。” 突如其来的深情,让夏璃有些不知所措,温宴转过头,他太急了,还有那么久的时间呢。 “我是说,你不用担心,温家那边我会处理好,既然你帮了我,我没道理对你的事情袖手旁观的。他们流落在外,我亦是不放心。 到时候我们会住在自己的府邸,不会和那一家子住在一起。” 夏璃想到那些温家人,皱了皱眉,“这样没事吗?” “没事,家主本来就可以和族人分开住的。” 夏璃点点头,“也好。” 她不得不带走他们,因为她发现,在凌云大陆,除了温如言,她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绵绵和姜敬亭不跟着她,根本无处可去。 她亦不会和他们分开。 “那对外……”夏璃找他来,最重要的便是这件事对外如何说。 温宴到底是温家家主,她的身份配得上,但是若带着两个孩子就有点难办了。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新娘子,都会被人说闲话的。 但是她也不想委屈了绵绵和姜敬亭。在某一个瞬间,夏璃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草率了。有些怕不仅没有帮到温如言,可能还会陷入不好的舆论里。 依着夏家身份地位,夏家的女儿,就算是带着孩子改嫁,对方也一定身份不低,特别是像夏璃这个公认的夏家天才,若不是有夏家主一力支持,夏璃要想出嫁还有点困难。 毕竟,谁家有宝贝也不想轻易送出去。 说到夏家主,夏璃的心情有些复杂。 “那可以说他们是我的孩子吗?”温宴鼓起勇气,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行,玉陌若是……”接下来的话夏璃没有说出口,温宴却清楚。 玉陌不是死了,不在了。而是失踪了,没准随时会出现。 “那如果他来了,你会跟他走吗?”话一出口,温宴就后悔了。 这话他不该问的,他没有任何立场这么说,若是玉陌出现,她当然应该和他走啊,她一直都是自由的。 温宴自己或许没有发现,从他有了奢望之后,就会不自觉地把她和自己放在一处,更会不自觉地把她当成自己的。 又怕她察觉到异样吓着她,始终保持着距离。 “额,我就是随口一说,阿璃别多心。”温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挥了挥手,后退了几步。 夏璃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睛一片刺痛。 温宴看着熟睡的孩子们,“阿璃,我不知道他们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你等等我。” 说着,一溜烟出了门,夏璃话都来不及说。 眼角瞥见那抹艳丽的红色,夏璃低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我是不是做错了?” 声音一出口便散开了,不知道落在了哪里,无影无踪。 大约半个时辰,温宴回来了,气都没喘匀。看着这样的温宴,夏璃有一瞬间的愣怔,终是垂下了眸子,干巴巴地说道,“喝水吗?” 温宴也愣了一下,“好。” 只是话刚落,想起什么手一拍头,从空间戒指里,摸了东西出来,不小心掉了一个,眼看着就要发出一声脆响,立马伸手接住,温宴飞快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看他们没有惊醒才放下心来。 夏璃端来茶递给他,看到这副模样捂住嘴笑。 温宴一口喝完,又小心翼翼地从里头不停地掏啊掏,不一会,东西就摆满了半个屋子。 “怎么买了这么多?” “一些小玩意,他们喜欢就好。” “谢谢你了。” “阿璃,和我别见外,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你也别这么说,从前师兄对我也很好。”既然他要做另外一个人,夏璃就没有拆穿他的打算,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好,她只认温如言这个人。 温宴差点脱口而出:如果他在,你是不是愿意真的嫁给他? 他笑了笑,“我占了他的光。” “你是他的大哥,便也是我的大哥。” 温宴点头,心里无比苦涩: 可是我不想当你的大哥。 “好。” “嫁衣合适吗?”他转移话题。 “嗯。” “可有需要改的地方?” “很好。” “嗯,那我就放心了。” 第548章 嫁妆单子 - 卿谋 - 安绵绵 温宴离开了好一会,绵绵和姜敬亭才醒,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们确实累坏了,这些日子,睡觉哪里踏实过。 用过饭,沐浴,换了衣服,还好刚刚温宴一并买了许多回来,夏璃心中感慨着他的细心。 让人去菩提老祖那里报备了一声,菩提老祖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什么都知道,夏璃想起什么,眼神有些暗沉。 等两个小家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出现,夏璃这才好好地问了他们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天玄大陆?” 夏璃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位面世界,每一个都有其不同的属性,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为什么他们去了那里。 还有就是,在大周的凌云大陆之人,除了跟着她从空间裂缝过去的,其他就是那些昏迷之人,难道还有其他位面的人也去了? 绵绵和姜敬亭是她在大周生的,并不属于前面说到的范围,但是他们还在,这是为什么? 夏璃仔细想了想,在大周时,身边好像都没有出生的孩子。 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听他们说起在天玄发生的事情,夏璃心中只有满满的心疼。 “舅舅也在那里?” 说到楚长歌,夏璃一阵惊讶。 “是的。”绵绵当即把遇到楚长歌之后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他能认出你们?” “嗯。” 这么说,楚长歌是天玄大陆之人?夏璃想起之前温如言和她说过的关于楚长歌的事。 这么一联想,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娘亲,你是要嫁人吗?”绵绵看她若有所思,想起今儿一见面那一幕,问道。 夏璃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看着二人探求的眼神,又觉得得说些什么。 “是。” “是嫁给爹爹吗?” 夏璃支支吾吾,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不是。” 两个小家伙相互看了一眼,顿时就低下了头。夏璃赶忙解释: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现在还小,不懂,娘亲说了你们也不明白,但是呢,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 夏璃词穷。 “那爹爹怎么办?” “额……这件事情比较紧急,你爹爹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可是……” “那个,敬亭啊,等过几年,这件事过去了,娘亲就带你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这样也可以?” “照理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事急从权。” 绵绵和姜敬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孩子。”夏璃悄悄吐出一口气。 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消息,说夏家小姐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不配为温家的家主夫人。其消息之详细,传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 这套言论一出,菩提山暗地里热闹了起来。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到了夏璃住处的附近,来一探究竟。夏璃本就没有藏着的打算,这一探,差点让人惊掉下巴。 传言是真的。 温宴第一时间来了信,除了致歉,只说他会处理好,夏璃有些担心,那些温家的人怕是来者不善,便立即送了消息给夏家主。 这个时候,夏家的表态至关重要。 夏家主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至少,他站在夏璃这边。 夏家主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出手了。 向大家公开报告了这个消息。 首先,承认了绵绵和姜敬亭的存在,表明自己是知情者,而后和温家达成了明面上合作。这就了不得了,差不多就是联盟的意思了。 在此之前,七大家族共同管辖着凌云大陆,虽然彼此之间保持通婚和物品交易的关系,但是大家谁都是相对独立的存在。 没有哪家和哪家明面上关系特别好,或者关系特别差,大家相互成就也相互制约,谈的都是利益。 一旦有哪两家有联合的势头,其他五家会立马站出来,因为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接下来,就会出现拉帮结派,而后果就是七大家族之间,会慢慢有人一家独大。 是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个众矢之的。 而从七大家族成立以来,大家约定俗成了这个规矩。 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凌云大陆沸腾了起来。比起这件事,夏璃有两个孩子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人们讨论的,都是七大家族接下来的命运。 虽然七大家族看起来在凌云大陆上,是地位平等的,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些稍微更强些,有些稍微弱些。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家族,都绝对抵挡不住另外两个家族合并起来的力量。 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了那么久。 几乎可见的,大家能够猜到,接下来的凌云怕是有一阵血雨腥风。 这些,夏璃都不关心,只是对于夏家主的这种做法,有些惊讶,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倒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夏璃心想,以后有机会,她要问问他,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关于绵绵和姜敬亭的事情,悄无声息地就平静了下去。 也迎来了夏温两家的大婚。 平心而论,夏璃是想在菩提山出嫁的,但是这一回不同,想到温宴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她带着绵绵和姜敬亭回了夏家。 夏家主十分高兴,亦对此事万分上心。 不知道是为了证明夏温两家已经结盟的关系,还是别的,夏家主在送嫁妆这件事情上,大方地过了头。 嫁妆单子一出手,简直令人咋舌,这哪里是嫁女儿,这是嫁女王啊。 人们在感叹夏家家底深厚的同时,也感慨着曾经觉得那个不受宠的夏家小姐,原来才是最得家主意的,又想到之前传言说夏家主母派人暗杀夏家小姐,大家自动脑补出一场家族大戏,暗地里讨论得火热。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 夏璃在夏家小姐里排行第三,另外两个,可是相当的不满意,而他们不满意只能背后说说酸话,到底怕着夏家主,虽然怨气冲天,却无可奈何。 有一个人不同,若说之前苏氏还藏着掖着害夏璃,在看到那张嫁妆单子后。她就一心都只想着夏璃死于非命了。 第549章 苏氏不是我母亲 - 卿谋 - 安绵绵 她是这么想,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是夏家主早有防备,没有让她得逞。 夏璃心中知道,没有多问。 大婚日,很快就来了。 一大早,丫鬟们便为夏璃梳妆穿戴,绵绵和姜敬亭在一旁冒着星星眼。 夏璃看着镜子中,一身大红嫁衣的自己,想起在大周时,第一世嫁给玉陌的场景…… 外头,早早的,温宴就在夏府外等着了。 对于这个场景,有人说温家家主情深义重,也有的说,是为了讨好老丈人。 比起这些八卦,大家更感兴趣的,是温夏两家以后的路如何走。 后院的人可管不着这些,听说了前头的事情,一个个都羡慕夏璃嫁了个好郎君。 虽然外头传言少了,但是府里人可都知道,夏璃还带着两个孩子呢。一时间,纷纷感叹夏璃的好命。 夏家主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长相放在凌云,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这会一身锦衣特地打理过,更显得人年轻了几分。 夏家主是有能力有手段之人,年轻时候是凌云大陆最优秀的公子,谁说起夏家公子都得竖起大拇指,如今都还有不少他的事迹流传,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昨儿出了那事,夏家主已经和苏氏摊牌了,今日也不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这会子,正在前厅招待客人,对于温宴的做法,十分满意。 眼看着吉时就快到了,该是新娘子出阁的时间,凌云的规矩,是由父亲送女出阁。 夏家主来之前,夏家的几个公子小姐已经先来了,苏氏也来了,苏氏好歹还是夏璃明面上的母亲,不来说不过去,而且,有夏家主的有言在先,她就是再不愿意,这个时候,也得装一装。 夏家两位小姐是反应最大的,自从知道夏璃的嫁妆单子后,是怎么看夏璃,都觉得不顺眼。 夏二小姐直接就开怼,半点都忍不住,“不知廉耻,让你住在菩提山是修炼的,不是让你勾引人的,孩子都生了,可真是给夏家长脸,菩提山还是什么圣地呢,依我看,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夏璃面不改色,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这件事父亲都知道,二姐姐不知道,可见二姐姐眼里是没有我这个妹妹的,也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呢?” 夏二小姐正要怼回去,被夏大小姐拉住了,夏璃话里有话,二小姐那个脑子一不留神就会被带进沟里,到时候毁了苏氏的名声不说,还连累自己,遂开口道,“父亲知道,母亲自然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二妹妹是不想知道才如此说。” 夏璃抬头,夏大小姐,就是她去大周的目的,为了给她挡寿劫。 还不等她说话,聒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谁想知道你那个破事,温家主一定是被你这张脸给迷惑了,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否则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他,你根本不配。” “哦。”夏璃气笑。 “我不配,那二姐姐是觉得自己更配吗?” 话落,就见二小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夏璃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早就听说夏二小姐对温家主一见钟情,呵呵。 “二姐姐是在懊恼自己长得没有妹妹我好看,所以没有温大哥看上吗?” 打蛇打七寸,夏璃一句没有我好看,温大哥,直击要害。 “你……你……” 夏二小姐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外间苏氏听到动静,正准备进去看看,夏家主先一步越过了她。 屋子里顿时一派和谐。 夏家主看见装扮好的夏璃,晃了晃眼,一股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油然而生,径直走向夏璃。 声音不自觉便放缓了下了。 “璃儿,可好了。”夏家主伸出手臂。 在场的丫鬟们纷纷震惊,这是他们威严的家主吗?还是头一回听他如此温柔地说话。 更震惊的还有愣在屋子里的其他主子们,面面相觑,简直无法相信。 苏氏跟在后头,亦是恨得牙痒痒,但依旧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嫉妒让人发狂。 当初她一嫁过来,就想尽办法杀了那个孩子,也成功地让夏家主信任她,生下了三个孩子。 万万没有想到,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 夏璃没有理会其他人,点点头,将手指搭在夏家主手腕上,往外走去。 一路上都铺好了毯子,一旁有喜婆笑容满面说着吉利话,绵绵和敬亭一人捧着一束花跟在后头。 夏璃看了一眼夏家主,他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夏家主也侧了侧头。 “我有几个问题。” 夏家主的表情在听到问话后有些微的不自然,“嗯,你问吧。” “苏氏不是我的母亲,对吗?” “对。” 夏璃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想到,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这样很好。 “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短短几个字,夏家主说出了无限的柔情,夏璃觉得,原本的夏家主,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你很爱母亲。” “是。” 夏璃没有去问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成年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大家都不容易。 她相信,这已经是夏家主作为父亲,能给她最好的了。 她能从苏氏手中活下来长大,就已经不容易。 “我才应该是夏家的大小姐,对不对?” 夏家主明显地顿了顿,没想到夏璃能想到这一层。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有些痛色,“是。” 夏璃垂眸,世人都知她是夏三小姐,若不是,那么说明,其中的故事,要比她了解的复杂得多。 “师父护我于菩提山,你许了他什么?” 这些年来,夏璃回夏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夏家主每次都是悄悄地去菩提山看她。 既然她不是苏氏亲生的,那么这些年的安然,就是菩提老祖的功劳。 所以,她能去到菩提山,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一件法器。” 夏家主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夏璃知道,菩提老祖能看上的法器,必定不一般。 第550章 带着孩子出嫁 - 卿谋 - 安绵绵 夏璃没有再问,随着夏家主出了夏府的大门。 门外,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七大家族的联姻,向来轻易引起轰动。 特别是这些日子传出的各种话题,更让这场婚事变得瞩目。 “出来了,出来了。” “夏三小姐出来了。” “新娘子出来了。” 随着呼声炮竹声,大家都伸长脖子向着门口看过去。 只见夏家主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精良紫蓝锦衣,上面绣着祥云白鹤,面带笑容,站在夏璃旁边,不像父女,倒更像兄妹。 “夏家三小姐真美,跟仙女似的。” “是啊,听说嫁妆还丰厚无比,这夏家嫁女都如此气派,可见底蕴深厚。” “哪里是啊,依我看,就是夏家主疼爱三小姐呢。另外两个小姐出阁未必有这种待遇。” “对对对,我都听说了,夏家主平时威严得很,不苟言笑,但是见着三小姐,却总是笑眯眯的。” “夏三小姐真幸运,你们看,温家主早早地就来了等着了,可见其对三小姐的看重。” “温家主这般男子,世间少有。” …… 夏二小姐一出来,就听见一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的灵力修为已经到了灵士,四周的声音只要她乐意,都能听见。 那些人提到了温家主,她不想注意都难。 她看向对面的温宴,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俊朗如神,看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但是…… 但是他的眼睛,只盯着一个人。 夏二小姐心中的妒火噌噌噌地冒出来,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什么,表情略显狰狞。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温宴看到夏璃出来,翻身下马来迎她,脸上的喜悦怎么也掩盖不住,夏璃有些心虚,低下头。 温宴眼神黏在夏璃身上,一刻也不愿离开,这一幕,在他的梦中出现了许多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温宴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就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云里雾里。 他做了很多年的梦,马上要梦想成真了。 大门口有一系列的仪式,都由夏家这边完成,夏家的长老们此时都候在了一侧。 有专门的司仪领着夏璃一步一步地做着,繁琐,却神圣无比。 首先,拜的是祖师爷,一个胡子花白,却面目清秀的老头。额头长着一颗红痣,看起来无比显眼。 每做一步,夏璃便能得到一位长老的礼赐,司仪引导着一步一步完成。 与此同时,人群里开始传来不协调的声音。 “这夏三小姐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容貌一般。” 一旁立马就有人听不下去开口反驳,“这还一般,莫非兄台见过仙女。” “可不是,夏家的二小姐就比三小姐美多了,人又善良。” 周围的人一听都往台上看过去,自觉地把二小姐和三小姐比了比,而后露出了仿佛关爱智障的眼神:兄弟,你眼瞎吗? 似乎是也察觉到自己过头了,那黄衣年轻人咳咳了两声又道: “三小姐自然也是美的,但是美有什么用,带着两个孩子呢。” 这话一出口,倒有人立马接道: “是啊,也不知道温家主怎么想的,居然娶个有孩子的妇人。” 年轻人立马接话,语气阴阳怪气,“就是,也没听说过夏三小姐之前……” 说话的人说了一半,给人留下无数的想象空间。 “也不知道是勾搭上了哪个斯文败类,简直有伤风化……” 顿时,周围的议论声就多了起来,对于这种八卦事件,大家一如既往地感兴趣并且讨论得津津有味。 凌云以灵修为主,在场的大多是大家族的人,灵力修为都不低,这些议论声虽然小,但只要想听都能听见。 要说夏璃有孩子这事,因为夏家主撑腰,又有两家结盟的事打头,说过去也能过去。 不过,事实就是夏璃确实有了两个孩子,且是带着他们出嫁,要仔细论起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些舆论在大流面前确实不能把夏璃真的怎么样,但是堵心是肯定的。 夏二小姐就是摆明了不让夏璃好过,也想让温宴擦亮眼睛看看清楚。 夏家主也听到了,却敢怒不敢言,这种事不理会还好,一旦理会,便显得自己心虚,小家子气。若是平时,他绝对扰不了背后找事的人,但今儿是夏璃的大喜之日,他不想为了一点小事破坏了正事。 温宴也是这么想,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夏璃,只见夏璃面不改色,动作平稳端正,稍微松了一口气。 夏璃当然也听到了,还感受到了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她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夏二小姐,夏二小姐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发白,但半点不怯,往前挪了挪,一脸挑衅地瞪过去。 温如言的眼神一直在夏璃身上,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蹙起。 这些老百姓私下讨论就讨论了,就是担心温家有人借机生事。 因为夏家的态度,温家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安分了下来,但是也保不准有些没脑子的人被怂恿,来让夏璃难堪。 温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夏璃这边已经快完了,他走过去等着,只是,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大哥,你不能娶她进温家,还没有成亲就生了两个孩子,她不配进温家的门。” 说话的少年年纪不大,一副苦口婆心为了温宴好的样子。 是温十公子。 温宴心突突地往下沉,若是别人,他大可拉出去,但是这个小弟,却是温家唯一事事听他帮他的人。 温十被人利用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场地突然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场中的几个人。 温宴上前拉起夏璃,温十还想说什么,温宴一个眼刀过去,温十怯了,一旁有温家人见状,开口:“温十,别闹,都到这一步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有什么事,一并在这说了吧。” 半空中一声惊雷,一道威严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气势碾压而来。 第551章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 卿谋 - 安绵绵 那温家族人的两句话,看着是劝解,其实是让双方的误会越结越深。 原本只是想挑起争端,没想到,好像摊上大事了。 随着声音,大家抬头看去,五彩云朵中,有一行黑衣人,他们穿着铠甲,如军队一般,为首的,是一名玄衣男子,离得远,并看不清容貌,但是一身气势,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仿佛他是天生的王,世间所有都应该匍匐在他脚下。那种可怕的威严,没有任何理由和预兆,如海浪一般,把脑子里的意识席卷一空。 高台上这边还好,但是底下的老百姓,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 并不是高台上那边七大家族的人有多厉害,而是威压直接就略过了高台。 饶是如此,高台上的人也感受到了那股让人心悸的恐怖力量。 温宴瞳孔紧缩,一颗心沉到谷底:他还是来了。 匍匐跪地的人群中,仅有的几个站着的人显得非常突兀。 夏家主眉头紧皱,这是他最爱的女儿的大婚之日,他绝不允许有人破坏。 “来者何人?” 玉陌往下看,不自觉地手指顿住,收了收自己的威压,从云端走了下来。 对别的人可以横,但是对老丈人可不能横。 待走近,众人看清来人的容貌,才感受到,什么叫贵气天成,天生贵胄。 一旁的夏大小姐顿时就愣住了,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吧。 绵绵和姜敬亭都看见了玉陌,面色一喜,玉陌一个眼神示意,二人乖乖听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玉陌冲着夏家主行了拱手礼,“晚辈姓玉。” 高台上的几大家族之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脑子里搜寻着,凌云大陆哪里有姓玉的人家。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想到,玉陌可能是别的位面来的人。 虽然出场很震撼,但在他们看来,就是花里胡哨的东西。 “阁下来做什么,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公子有事,往后再办,莫耽误了吉时。” 夏家主打量着玉陌,这个年轻人太耀眼了,可谓人中龙凤,他用灵力查探之下,竟然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回应。 夏家主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凌云大陆,能称为对手的人,除了菩提山那位,再没有了。 如今出现一个连他都看不出深浅的人,最起码,不敢得罪。 不过,他的长相,总感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此时小版本的姜敬亭,正听话乖乖地坐在一旁休息的小板凳上,和绵绵愉快地吃着瓜果。 太好了,爹爹来了,娘亲就不用嫁给别人了。 “恐怕不行,这件事就得现在办。”玉陌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 身后的影一影三都为他捏了把汗。 夏家主也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今日小女大婚,是大喜的日子,希望公子行个方便。” “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玉陌话落,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底下的老百姓们因为玉陌收了威压,也都站了起来,想起刚刚那一幕,心有余悸。 猜测玉陌身份的同时,也惊讶于他来的目的。 “那位是谁?” “不知道啊,说是姓玉。” “整座四方城都没有姓玉的人,难不成是那些隐世家族,听说那些隐世家族可厉害了。” “那很有可能,你们看,夏家主这会了还对他客客气气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动。” “但是他为什么来破坏婚事?” “没准是夏家的仇人。” “也没准是温家的仇人。” 与此同时,有两个人最高兴。一个是夏二小姐,她可是见过世面的人,玉陌肯定很厉害,夏家主才会这般态度,否则破坏了夏璃的大婚,早被他扔出去了。 如今有人从中作梗,温宴就娶不了夏璃了。 还有一个,是春心萌动的夏大小姐,和眼前人比起来,之前见过的人就是垃圾。特别是这样厉害的人还是夏璃的敌人,她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心中已经开始打算,在凌云大陆,无论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她作为夏家大小姐,配之都是绰绰有余的。 一时心花怒放,眼睛不时看玉陌一眼,暗送秋波的姿态,做得炉火纯青。 “这么说,公子是要与我夏家为敌了?”夏家主此时的面色已经很不好了。 “不,我没有想过要与夏家为敌。” 夏家主一听,面色稍缓,若夏家真有这么个敌人,可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暗中让人立刻传信给菩提老祖,正准备说话,一旁的夏大小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机会可遇不可求,她一定要抓住。 没办法,刚刚她在一旁含情脉脉了半天,玉陌根本没有注意她,原本还怕是夏家的敌人,这一听说不是,立马心下一横,走了出来。 既然不是夏家的敌人,那么无论他的温家的敌人还是别的什么,就都无关紧要。 这个男人,实在太耀眼了,根本不是她身边那些可以比的。 “既然公子和我夏家无冤无仇,有事都好商量,今日是妹妹大婚之喜,还请公子通融通融。” 姿态矫揉造作,玉陌瞥了一眼,嫌弃的表情连掩饰都不做,“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夏二小姐心里乐开了花:真是老天开眼啊,天降神兵让那个小贱人嫁不了宴哥哥。 活该,遭报应了吧。 在夏家主开口前,走过去低声说道,“爹爹,这婚事怕是成不了,要不直接退婚算了,不然若是招惹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咱们夏家可是要遭殃。” 说到夏家,夏家主的眉头又皱了一分,夏二小姐非常聪明地点到为止。 夏家是夏家主的死穴,不然当初的苏氏也进不了夏家的大门。 夏二小姐看着夏家主的神情,看向夏璃,一脸挑衅,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 夏家主看向玉陌,“公子和温家有仇?” “暂时没有。” “那既然公子和我夏家还有温家都无瓜葛,为何要破坏小女的大婚?” 玉陌目不斜视,仿佛在表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我,是来提亲的。” 第552章 抢亲 - 卿谋 - 安绵绵 一言激起千层浪。 “提亲?和谁?” “不同意婚事,不会是……” 夏家主此时已经确定对方就是来砸场子的,但是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没有把握,“不知公子想提亲的是哪位小姐?” “夏三小姐,单名一个璃。” 人群一下沸腾起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这是,来抢亲的?” “不会吧,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气质不俗,怎么干起了抢亲的事。” “抢的还是夏三小姐。” “这夏三小姐也太招桃花了吧,这还没过门呢,大婚之日被光明正大地抢亲。” “是啊,她还有两个孩子呢。” “就是就是……” 震惊的人除了底下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台上那些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们。 夏大小姐从玉陌话一出口,完全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嘴里喃喃自语。 反应过来之后愤然地看着夏璃,眼中的妒忌都要把她烧着了。 “公子是来砸场子的?” 玉陌看着在暴走边缘的老丈人,愣了一下,他没有和老丈人打交道的经验啊,这属于他的知识盲区。 身后的影一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走了一小步,见玉陌没有制止,这才大胆地走出来。 “夏家主误会了,主子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来提亲的。” 提亲? 谁信。谁家提亲在人家大婚当日来提,这还不是砸场子? 夏家主一动不动,明显就是不信的。 只见影一手中一挥,一抬抬的箱子凭空出现在高台上,只片刻功夫,就将台上的空地都填满了。 影一手又一挥,箱子盖齐齐打开,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接着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几百个箱子都是金银珠宝灵石灵兽,在阳光底下,那些珠宝灵石,发出闪亮的光芒。 众人感慨着这位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家底如此丰厚。 高台上七大家族的人却是震惊于玉陌的储物空间,居然如此大。而且可以装活物。 在凌云大陆,这可是无价之宝。来人究竟是何许身份? 影一没有解答他们的疑惑,继续不停地掏着东西。 “还有,居然还有,我的天啊,太豪气了。” “怎么还有,是什么?” 这一回,影一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这是千年昆仑灵芝,一共两支。” 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长白山千年人参,一共两只。” “这是极地寒玄铁,一共两块。” “这是九品空间法器,九品造化丹,血色绛珠草……” 随着影一一一介绍着拿出手的东西,人群又一次沸腾了。 普通人不懂寒玄铁,不懂造化丹,但是知道灵芝人参。都是上千的年份,可遇不可求,太豪气了,之前还觉得温家给的聘礼丰富,当得之最,这会和这位公子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不同于底下什么都不懂的普通老百姓,七大家族的人每听到一个东西,心都要颤一下。 在凌云,苏家是炼器大家,但是所能炼出的最高级别,是五品法器。目前,整个凌云的五品法器,屈指可数。 而寒玄铁,是一种稳定性物质,有了它,炼制五品法器的成功率达到九成。 是绝对的宝贝,而极地寒玄铁,别人不知道,苏家的人心知肚明,顿时两眼放光。 有了极地寒玄铁,别说五品法器,就是六品,甚至是七品法器,他苏家都有办法炼出来。 苏家家主今儿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能见到宝贝,一时心痒难耐,琢磨着怎么把宝贝弄回去。 和苏家有一样心思的,还有炼丹家族,任家。 当听到九品造化丹的时候,任家主差点没背过气去,那可是传说中的仙丹,在座的家主任意一人吃下一颗,可以说凌云都不再有对手。 虽然隔着有点距离,但是已是大灵师的任家主,很轻易地就看清楚了全貌。 只见造化丹周围萦绕着一丝紫气,上面丹纹清晰,哪怕隔着那么远,隐隐约约还是可以闻到丹药特有的气息。 任家主激动了,不管前面还在摆什么。悄咪咪地走到了玉陌跟前,待走近,仔细地看了一眼丹药,忍住就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这位公子,不知这九品造化丹是哪里来的,老夫想买下来,你看,出个价?” 任家主一抬头,被眼前的人的风姿所震慑,刚刚隔得远,也没有仔细看,如今到了跟前,竟觉得无法直视。 一旁的夏家主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眉:这任家的老头子搞什么鬼? 只见任家主一脸谄媚,玉陌看都不看他,“不卖。” 任家主不死心,“我任家是炼丹世家,我府上有公子看得上的东西公子尽管说,双手奉上。” 影三走上前,“你这老头,不知规矩,我家主子缺钱吗。你府上没有我家主子看得上眼的,快走。” 任家主看着这一地的天材地宝,面色讪讪。 后头正关注关注着的苏家主看到这一幕,也坐了下来,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心。 “是什么东西啊,居然人家的东西随便挑。” “这样说,肯定是好东西了。” 高台上,已经快摆不下了,影一还在介绍。没办法,来时玉陌说了,要声势浩大,要震慑住他们。 他这才哪跟哪,要不是这里太小,整个夏家都能填满了。 就这些东西这些人已经激动成这样,他还没拿碧霞丹,慈慧草,灵泉水那一类的宝贝。不是不重视夫人,而是考虑到两个世界的偏差,那些真正的宝贝,这些人未必认识。 他这才去了那个常年落灰没人去的仓库,随便搬了点东西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又带了许多别的宝贝。 这会子,他还没拿出那些,就眼前这些,这里的人就已经激动得不要不要的了,果然是世界级的碾压。 “行了行了。” 夏家主打断他,看着这一地的东西,还有刚刚任家主的做法,他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你来提亲也晚了,这都要嫁了。” “不是还没嫁嘛?” “公子这样就不讲理了。” 第553章 你可愿,做我的王后 - 卿谋 - 安绵绵 “讲理?如果夏家主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讲一讲。你们要是有人能打败我,那我就讲理,还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你们。如果不能,那就不行了。” 讲理可以,但是无论如何,人我是要带走的。 一时,人群中的喧哗无比热闹。 刚刚那些眼睛放光的家主,都跃跃欲试,夏家的女儿嫁给谁他们都无所谓,但是,若能得到那些宝贝…… 在场的七大家族的人纷纷打着心里的小九九,眼睛盯住自己看上的宝贝。 任家主激动上前,“既然如此,那老夫来会会公子。” 说完,二话不说,运起灵力就向玉陌攻过去,没有一点花招,直击要害。 任家主是迫不及待了,一出手放的就是大招,众所周知,他已经是大灵师的修为。 这一出招,大家睁大眼睛,看向高台,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接下来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没想到,任家主被一招制服。 大家看玉陌的眼神都不对了:这是哪里来的神仙,怎么会一招都过不了,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边大家有各种怀疑,高台上的玉陌指着后面坐着的一排人,“你们,一起上吧,一个一个打,浪费时间。” 那几大家主面面相觑,看了看这边台子上放着的小盒子,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齐向玉陌掠来。 影三低着头,心中暗道:主子这般欺负人,好吗,不过莫名觉得有点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毕竟多难得见着主子有这般闲情逸致,和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动武呢。 “啪。”又是一招制敌。 人群安静了下来。那些家主们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玉陌,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说出来。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甚至有些僵持,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危险。 此人出现,以后一定后患无穷。 几位家主暗中一合计,就要使出各自的杀手锏,想把玉陌务必绞杀了,否则,以后的凌云大陆,怕是没有七大家族的安身之处。 没办法,在武力决定一切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简单直接有效。 就在他们要出手的时候,半空中掠来一人,拂尘一扫,直接将他们的手势扫了回去。 众人齐齐抬头看去: “是菩提老祖,菩提老祖来了。” “这下热闹了,连菩提老祖都来了,这位公子怕是要输。” “这可不一定,没看到刚刚只一招,那些大家家主都上不了手。” “这会不一样,菩提老祖是传说中的灵尊。” “啊,真的有灵尊存在吗?” “自然,你们看那位公子,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和菩提老祖相比,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打败了各家家主,如今菩提老祖来了,什么手段在他眼里都过不去。” “这样啊。” “是,大家……” 这位年轻人侃侃而谈,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 只见高台上,菩提老祖不仅没有和那位公子打起来,一决高下,而是对着那位公子直接跪下,行了大礼。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怎么回事? 菩提老祖在大家心里,都是信仰一般的存在,如今他跪下了,姿态还无比虔诚,这位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高台上七大家族的人可没有心思猜测,看到菩提老祖跪下,都跪了下来行大礼。 想到刚刚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 一时间,举目望去,高台上跪了一片,就连夏家主也跪了下来。 菩提老祖正想说话,玉陌开口:“起来吧。” 菩提老祖心下了然,知道这是玉陌不想暴露身份,恭敬地点点头。 后头的人,跟着起来,只是这时候,大家再看玉陌,眼神都不同了。 高台上,在所有人跟着跪下的时候,有两个人没有跪。 一个是夏璃,一个是温宴。 玉陌看向夏璃,走向她,夏璃也看向他,神情平静。 温宴上前几步,挡住他的去路,眼里是不分明的情绪。 “玉公子好能耐。” 夏家主看到这一幕,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看向夏璃的眼神,依旧带着些许担忧。 玉陌看着温宴一身红衣无比刺眼,微微皱了皱眉,“你不是我的对手。” “自然。” 玉陌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低声道,“看在你救了她一命的份上,我不欲与你为难。” 温宴一滞,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好一会才干干地开口,“你知道?” “雕虫小技。” “如果她不跟你走呢?” 玉陌没有直接回答,开口:“她同意和你成婚的原因,你心知肚明。” 每一句话,都掐在了温宴的嗓子上,温宴语塞,顿了许久,默默让开。 玉陌走向夏璃,面色愧疚,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闷闷,“阿璃,对不起。”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个霸气侧漏的狼怎么瞬间变成了小白兔。 这一男一女站在一处,一白一红,皆无双风华,天造地设。 夏大小姐看着这一幕,心中酸得不得了。 夏璃平静的目光有些许闪烁,在玉陌话落,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四目相对,她低声问, “我是谁?” “我玉陌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我从天玄大陆来,我是天玄的王。” 果然如此。 怪不得绵绵和姜敬亭会去了天玄,还有他的身份,也是一样。 “阿璃,你可愿,做我的王后。 我会安排好你所在乎的人,你不用牺牲自己。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夏璃看着他,一颗清泪从眼角滑落。 玉陌知道夏璃心中还有芥蒂,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想起从前,夏璃也可以,所以除非她自愿,他不愿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人群里跑出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娘亲,爹爹。” 众人大惊,看着中央的四人,和那一大一小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恍然大悟。 抢什么亲,人家本来天生一对。 玉陌的手背上,一颗小水滴仿佛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摇一摆地出来,跳到了喜欢的味道之中。 夏璃脑中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第554章 完美(大结局) - 卿谋 - 安绵绵 天玄大陆,雪域,皇宫。 深夜。 夏璃一醒来,入眼是宽阔的大殿,烛台发出柔和的光。玉陌坐在床边,在她睁眼的一瞬间看过来,面色欣喜,“阿璃,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夏璃扶额,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这是天玄大陆,雪域的皇宫,我带你过来的,你睡了两日。” 玉陌起身倒茶,喂她喝了几口,夏璃这才想起那一日的事情。 “温……” 她想问问温宴如何了,一时又觉得开不了口。 “你说温如言?” “你知道?”夏璃有些震惊。 玉陌一挑眉,“自然,我是谁。” 其实他这么问,是怕夏璃不知道,说漏了就不好了。 “我送了些礼给他,能帮到他的。” 夏璃点点头,她知道玉陌说的送了些礼,那一定是好东西。想起之前在夏家门口,那些世家的人看到那些东西的模样,就知道,玉陌手上的宝贝,对他们来说,有多珍贵。 “是,他对我除了手足之情,还有救命之恩。” 玉陌语气带着诧异,“你……阿璃,你想起来了?” “什么?”夏璃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程月璃……” “就是我,只是换了个名字。”说着伸出手捧了捧自己的脸,“第一世,第二世,我当然认识我自己。” “所以,你想起来了。” 玉陌激动地抱住她,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夏璃愣住,终于想起来之前自己对玉陌的芥蒂。她一直觉得玉陌爱上了程月璃是爱上了别人。 其实早该想到的,第一世的程月璃根本不是长成这个样子,而她的模样,在凌云,在第一世的夏璃,第二世的程月璃,在各个位面,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换句话说,就是第二世的时候,夏璃不仅占据了程月璃的身份,而且直接成为了她这个人。 吃了这么久的醋,酸了自己。 夏璃脸色有些红红的,眼神闪躲,一张绝色的脸,在烛光里更显得盈盈动人,玉陌看到她这副模样,可爱得就想一口吃掉,当然,他这么想,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玉陌捧起夏璃的脸,欺身而上,夏璃眼中的俊容不断放大,而后双唇相贴,眼睛被一双大手蒙住,陷入黑暗。 “阿璃,我好想你……” “唔……” 烛光摇曳,春意阑珊。 第二日,夏璃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动了动身体,酸得不得了,想起昨夜,脸上又浮现可疑的红晕。 大殿里很安静,披了件衣服起身,外头有丫鬟,夏璃不喜人伺候,没有叫人,径直往后走去,她记得昨夜里迷迷糊糊听玉陌说过,后头有温泉可以沐浴。 一过屏风,果然,视野开阔起来,和大周京城的孟府一样,是从地下引出来的温泉水,但是比孟家那个大了许多。 夏璃下了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旁边还放了有酒,心中暗道玉陌的细心。 喝了两杯,是醇香的梨花白。 实在是姿势太舒服,两杯酒下去,又睡了过去。 最后是被玉陌抱出来的,一上岸夏璃就醒了,一开口都是酒味,“你回来了。” 迷蒙的双眼,慵懒的语调和软弱无骨的身体,玉陌的眼神蓦地发暗,将她抵在墙上。 夏璃本能地往后一缩,声音软软的,“我饿。” 玉陌声音沙哑,“我也饿。” “可是……唔……” “我先吃。” “一会没力气吃饭了。” “没事,为夫喂你……” 之后……确实是要喂,夏璃已经张嘴都没了力气,吃了一小碗,直接睡了过去。 绵绵和姜敬亭是第二日快到晌午才看见夏璃的。 玉陌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睿王和婷姬的事情,婷姬珠胎暗结,玉陌念着她族人的功劳,让她安然生下孩子,孙家被逐出雪域。 睿王自缢于西城,睿王一党全部查办。 玉陌以雷霆手段在半月内将此事处理好,而后把他和夏璃的婚事提上日程。 这一日,绵绵和敬亭刚走,玉陌回来告诉夏璃,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十一。 “你都没有问我。”夏璃娇嗔,看着这些日子神清气爽的玉陌,而自己下不了床的样子,内心叹气。 “嗯,那现在问,阿璃,你可愿嫁给我,做我的妻,做我的王后。”玉陌牵起夏璃的手,眼神真挚。 “如果我不同意呢?” 玉陌欺身而上,语气带着十足的蛊惑,“如果阿璃不同意的话,那为夫自然要想办法让阿璃同意的。” 说着手揽上夏璃的腰,呼吸洒在夏璃的脸上,无比灼热。 夏璃撑住手往后退,腰上的手一个用力揽了过来,四目相对。 “阿璃,嫁给我好不好!” 夏璃看着眼前这张人神共愤的脸,耳边听着温柔的询问,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唔……” 吻,缠绵悱恻,像酒一样醉人。 大婚之日。 天玄举国欢庆。 雪域的习俗,嫁衣是白色,夏璃听说后,立马画了一套婚纱,让人做出来。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看上了一套高定,量着尺寸买了回来,却没有把自己嫁出去。 这会,怎么着也得如愿才好。 婚纱做好送过来,夏璃试给玉陌看,抹胸鱼尾裙摆,映衬着玲珑有致的身形,雪白的锦纱上嵌着小颗小颗的珍珠,更显肌肤莹白如玉。 玉陌当下眼睛都看直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夏璃又腰酸背痛一整天,被勒令绝对不能穿出去行礼,但是在寝宫里穿穿还是可以的。 夏璃看玉陌说这话的表情,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的感觉。 按照规矩,大婚当日,二人要从雪域主城穿过。 整个天玄大陆的老百姓,都对自己的王非常忠诚,甚至就是他们的信仰。 一路上,大家不停地招手,跪拜。 看得夏璃有些热泪盈眶。 玉陌握住她的手,眼中都是爱意。 “王上和王后真般配。” “对啊,王上和王后一定会幸福万年的,雪域的王,向来如此。” “是。” 不远处,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也看着这一幕。 年轻人手上依旧拿着一本书,不时翻一页。 老人吹了吹胡子,额头一颗红色的痣看起来无比显眼。 “完美。” . . . 大结局(完) . . . . . . 以下,是2021年10月18下午五点发的补充说明: . . . 关于梁昭的补充说明:—— 大周是不存在的。 但是这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让雪域的王,恢复伤势。 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 王依旧是王,所有的发生都是现实里的映射。 在雪域,王的位置被叔父觊觎,从而陷害他。 在大周,他的叔父篡夺了皇位。 在凌云,夏璃被母亲唾弃陷害,因为她不是她的母亲。 在大周,武安候夫人厌恶阿璃,因为她不是她的母亲。 在凌云,卫宸和卫凝是兄妹,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在大周亦是。 大周的人,在大周的身份、身世、遭受的磨难,都是原来世界的投影。 梁昭的投影,是谁? 在凌云,没有梁昭。 阿璃第一次出现记忆错乱,是在张家村的河里。 原本以为孟楚言说的话,记忆里,是梁昭说的。 他们,一个是程月璃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夏璃的青梅竹马。 而夏璃在凌云的青梅竹马,是温如言。 梁昭,是温如言投影在大周,对夏璃的执念。 温如言是隐忍的,他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小师妹,喜欢却不敢说出口。 看着她喜欢别人,看着她嫁给别人,看着她为别人撕心裂肺,看着她为别人命都不要了。 梁昭做了温如言想做却不敢做的所有事。 梁昭爱阿璃,哪怕换了一世,也能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她来。 他勇敢求爱,喜欢就大声告诉她。 对得到阿璃这件事情,他有着近乎疯狂的念头。 但是,他是一只纸老虎,说得撕心裂肺的凶残,也没有伤害阿璃一点点。 最后心甘情愿的放手。 就像他在大周的最后一刻,飞蛾扑火保护阿璃,把她托付给别人。 还有一点,为什么重来一世,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温如言知道而且记得前世所有的事情。 夏璃是施法者,自然会记得。一开始以为自己就是程月璃,是因为施法过程失误,她有一半灵魂沉睡了。 作者文里交代过,夏璃没有学过操作方法,靠着强大的血脉之力才做到,这个过程,需要祭奠魂灵,温如言瞒住了这一点,献出了自己,保全了夏璃。 因为失误,温如言活了下来,但是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成了第二世的许大夫。哪怕回到凌云,也不复当初。 因为温如言全程参与了夏璃的扭转乾坤,所以,他会记得第一世。 在祭奠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献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在温询要自曝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顾忌牺牲了自己。 从头到尾,他只有一个使命,保护夏璃,守护小师妹。 梁昭,是温如言心底里对夏璃排山倒海的渴望。 如果要写番外,一定不是梁昭的,而是温如言的。 . . . 关于南宫家的交代:—— 故事开篇从大周开始,是武安候府嫡女的视角。 这是本文第一个伏笔:夏璃为什么成为了武安候府嫡女这个身份。 因为,程月璃是南宫家的人,这就是南宫家在大周对于夏璃最大的作用。 扭转乾坤,她需要一个身份影藏,这一点,只有南宫家可以做到。 . . . 关于程月璃是夏璃,程月璃之前夏璃的一个身份:—— 卫凝成亲时,从卫宸视角交代过,他不记得小时候的程月璃长什么样子。 后面玉陌视角也交代过,不记得小时候的月璃什么样子。 因为,从第二世重来,一开始,就是夏璃的身体,夏璃的脸。 不过是因为有程月璃的身份和一丝程月璃的记忆,所以,她认为自己是程月璃。 既然认为自己是程月璃,那自然就会做以为自己是程月璃的事。 其实,她从头到脚,从头到尾,都是夏璃。 她忘记了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 . . 关于男性角色都和女主有感情纠葛: —— 孟楚言和姜元瑾,都是程月璃的感情,这是程月璃的意识必须要处理的。所以文中在一半的时候几乎就都处理结束了。孟楚言更是开头就下线了。 玉陌和梁昭,是夏璃的感情。 也是贯穿全文的感情线。 . . . 关于去江南一行,女主和梁昭的互动: —— 作者只说一点: 我对温如言不够好,应该多写一点。 . . . 本书女主:夏璃(大周的程月璃) 本书男主:玉陌 本书男二:温如言(大周的梁昭。凌云死后的温家家主温宴昭) . . . 小可爱们再有任何问题,或者不明白的,统一在书评区置顶评论里提出来,我补充。 . . 新书《姝谋》 古言。权谋。 男女感情线1v1,没有误会。 相互喜欢,相互护短,相互奔赴,携手同行。 .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