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代白骨精 “啊——”一声尖叫划破云霄,三更半夜惊飞无数可怜刚入睡小鸟。 她又晕了。 为啥有个又字? 因为她是第二次晕倒了,这次真真儿的是被吓晕的。 还是从头说起吧。 她叫陈珍儿,生于二十一世纪中等小康之家。她娘本是困难怀孕者,好不容易三十好几经过权威医生相助怀了她。孕期不满三个月已经给她起好了名字,珍儿,珍若宝珠,无论男女。结果生下来万幸是个女娃儿。当然,她爹早已想好是个男娃儿的对策,可以取谐音叫陈真嘛…… 生下来就被贴上教主的标签,真是亲爹么? 所以,还是万幸是个女娃儿。 然而不幸的是,她娘为了生下她这个七公斤重的硕大宝珠,不堪重负难产就这么去了。 事实也证明了她爹她娘是真爱。她是她爹一手拉拔大的,她爹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结新欢,把他对她娘的爱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不过呢,再宠爱,她终归是被个大手大脚的男人养大的。听她爹说她娘美丽大方温柔善良,她倒是继承了她娘的美丽大方善良,然而温柔是个啥? 小学毕业之前都是小区孩子王的陈珍儿表示,她真没用拳头,只不过天赋异禀。当年她五岁,前孩子王大她整整两岁的某个男孩子都没她高大壮,矮了她半个头不说,还瘦了她最少十斤。 她往滑梯上一站,说:“这个滑梯以后被我陈珍儿承包了。” 某男孩子立即爬上滑梯想要反驳,然而刚站到她身旁立马就怂了,道:“是,女王大人。” 于是,她就这么成了她们小区的新孩子王,阿不,是女王大人。 一直到她小学毕业,她都仗着自己的天赋异禀称霸整个小区和小学。说白了她就是高又胖,没办法被他亲爹喂的。好在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胖一点,五官到底精致,是个可爱的。 谁知,刚小学毕业,她爹劳累过度,也是思妻成疾,居然就这么去找她娘了。整个世界顷刻间就变了。 她倒不至于沦落到孤儿院。她爹还有个妹纸,也就是她姑姑收养了她。当年她是多么的天真,说白了就是傻,真当亲姑姑有多亲。事实呢? 她姑姑自己也有老公有孩子。姑姑她老公不说,姑姑她肯定要更疼自己的孩子呀。那孩子也是个女孩子,从小就是个奸的。 她爹在自知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就用他们家房子的代价将她托付给了她姑姑。至于存款也是有的,他爹还是知道给她留着的,说好了先让她姑姑掌管,用于她的生活费和学费,剩下的等她长大了都归她。 她姑姑家没她家丰厚,好吧,其实差很多。 于是,她姑姑一家愉快地搬进了她们家。 本来呢她家是三室两厅的房子,一间大人房、一间小孩房、一间书房。姑姑夫妇搬进了大人房这自然,没想到那个妹妹居然看中了她的房间。姑姑两口子也没直接强制她搬去书房,但也没制止他们女儿哭闹,更是两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瞟着她、再瞟她,眼里分明写着‘你是姐姐你就应该懂事,让着妹妹’。她就这样懂事地主动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妹妹。 她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头。 从此以后那小丫头片子没完没了地看中她的东西,她都懂事地主动让给了那丫头片子。其实那丫头片子只小她两个月!大家都已经初中了好么,还玩‘我要我就要,不给我就哭,给我我才不哭’这样真的好么? 真的了,本来那丫头片子矮她整整一颗头,她还以为那丫头还是个小学生的。没想到初中一开学,那丫头居然跟她同班。她成绩第一,那丫头第五。 她小学不但是女王,还是学霸。到了初中还是学霸,但却不是女王了。 到底有着四分之一的血脉相连,那丫头片子长得也很不错,重点是人家瘦啊。到了初中,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差别渐渐就出来了,有些早熟的也开始懵懂地对异性生出了情愫。这年头,胖子不可能成为女神。 正好她初一下半学期那年来了初潮,好在那丫头比她早半年,她早有准备。谁知她在洗手间料理自己的时候,就听到那丫头片子在附近跟同班上算是她好朋友的女生诋毁她。 好在那位好朋友没有动摇,并没有给那丫头什么好脸色。 从此以后她留了心,发现那丫头片子逮着谁都要诋毁她。不过她大度地没有去理那丫头片子。那些男孩子本来就更喜欢那丫头片子。至于不是她好朋友的女同学她不在乎。好在跟她好的女同学都不受那丫头片子影响,依然跟她要好,反而更疏远了那丫头片子。 她只是好奇,她除了适当的交友,一切心思都扑在了学习上,学霸一姐那是自然。那丫头片子大把时间都花费在了打扮自己、抬举自己和诋毁她上,成绩居然也稳居班级第五。 好吧,她细算一下,那丫头片子除了学校的学业之外,并不像她还学了书法、美术、声乐和舞蹈。别看她胖,但她是个柔软的胖子。可惜,她到底还是胖,前三项奖状无数,舞蹈始终也就是个安慰奖。好在前三项奖状无数了,她姑姑在邻居前总被称赞,姑姑开心啊,也没小气地不给她舞蹈的学费。反正也是从他爹留给她的存款出。小孩子胖那叫婴儿肥,等她瘦下来舞蹈肯定也要拿奖状的。 她还真没辜负她姑姑。她高中瘦下来了。一是她也知道美了,二是她姑姑毕竟不像她亲爹那么喂她。 等下,还有件事。初二下半学期是她第一次转折。 她们学校是重点,好事也不少。初二那年她们学校组织学生去美国做学术交流,学校出资,也就是说免费的,那当然挑的都是好学生。每班2-3人,她们班是给力的,有三个名额。她学业那时可不止是班级第一,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自然有她一份。可惜,还是稳拿班级第五的那丫头片子就没分了。 那丫头片子不干了,又玩‘我要去我就要去,不给我去我就闹,给我去我才不闹’这一招。她凭什么?一共她们班三个名额,就算第二那个有事不能去,那也是排第四那个去啊。 唉!重点来了。第二那个去不了,已经排到第四那个去了。那只要前四再有一个不去,那她不就能去了。 丫头片子摆明了想让她再次主动让出名额。凭什么呀?这次她也不干了。 结果,姑姑居然第一次骂她了,说她‘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了’! 这特么的!是的,品学兼优的她第一次默默在心里爆粗口了。 这是她不懂事么?她悟了,她就是太‘懂事’了,给那丫头片子惯出毛病来了。平心而论,姑姑虽然偏心是必然的,但对她也不刻薄。毕竟她‘懂事’!然而一旦她不‘懂事’了,她姑姑立马就偏向她自家女儿了。 “行!我不去了。”她第一次摔门。 结果引来了姑姑两口子的更多不满。当天晚上她紧闭房门没去吃晚饭,也没有一人来劝她。 到底不是亲生的,隔了一辈的血缘,说白了也是看钱。她爹给她留的足够,她并没有花她姑姑家一分钱,反而是那两口子变着花样地花她爹留给她的存款。人情冷暖,这么多年,她早看透了。这并不是她的家,她只是暂住。 高中毕业,她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美国的名牌大学。初二她不是让了么,这次她凭自己的硬实力直接去留学不是更给力。 结果,姑姑一家居然直接给她说“没钱!” 怎么会没钱?! 她爹给她留的存款总共可是有一百多万。两口子上来就花了二十多万买了台崭新的小车,他爹那辆旧的也折价卖了补贴了十万,那就是三十多万的车啊!说是方便送两姐妹上学用。她那时小啊,买新车子她也欢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此外倒是还好,一般买买买也就是些好衣物神马的琐碎,当然是用她的钱买两份,她一份那丫头片子一份。六年来学费光算她的也不可能超过十万,她一直都是重点初高中的公费生,课余那些她奖状那么多奖金也没少拿,甚至艺术学校还给了她折扣。 算来算去,一百多万六年下来好歹还能剩个一半吧? 没钱了?怎么可能没钱? 是的,还有钱。但她姑姑舍不得都给她当大学学费。 她那个妹子高中成了校花,成绩直线下滑,结果高考勉强考了个一本的尾巴,然而不幸的是她报考的学校名额满了,就给她挤到二本了。丫头片子又不干了。这次她倒是没再闹了,但就是闷闷不乐一脸憔悴地在自己房间躲了三天,实际上也没少半夜偷着去吃喝,并没饿着。 她姑姑两口子心疼啊,怎么办?有办法! 那学校的校长居然跟他们家还有那么点关系,准确地说是她爹大学同学!大学那会儿,她爹还很照顾那校长,两人关系相当不错了。 然而吧,要说是她可能还好点,这到了那丫头片子那关系到底太远了。但能搭上线就好,此外就是花钱呗。 一口价,二十万。 姑姑两口子想也不想地就把这钱花了。那丫头片子就这么成功地又挤回一本了。哪个倒霉孩子被挤下去成了二本就不说了。 这钱却是花的她的钱!二十万啊! “我的存款还剩下多少了?”她冷着脸直接问道。 姑姑两口子一愣,是啊,明天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了。她的存款该还给她自己使用了。 姑姑脸色一缓,巧妙地避开她的问题,讨好地劝她道:“珍儿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凭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上清华、北大,还有复旦。你不是自己报的这三个学校么,证明这三个学校你也是喜欢的。估摸着这几天录取电话也就来了。听阿姨一句话,出国没什么好的,背井离乡的,多孤单。还是留下来吧,这三个学校随便你挑,学费……” 她想笑,微微咧了咧嘴角,第二次斩钉截铁地问道:“我的存款还剩下多少了?” “给她吧。”姑父总算坐不住了。 姑姑不甘心地回了卧室,不多时畏畏缩缩地捂着一本存折还不想递给她。 她一把接了过来,一看。好样的!就剩二十万了。 清华北大也不便宜,四年下来好歹要十万吧。剩下十万正好给那丫头片子交学费。那两口子就是这么打算的,当她不知道吗?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二十万她不会再让了。 “感谢姑姑、姑父这六年来的养育之恩。”她诚心地道谢,然后转身回房间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这个六年前就已不再属于她的家。 没人挽留她,她踏出那房门的瞬间也觉得一身轻松。 她真正开心地笑了。她有自信。她并没有告诉那两口子,其实,她凭着诸多特长拿到了全额的奖学金,并不需要交学费。二十万,只要她省着点,勤工俭学再打打工,足够她在美国四年的生活费了。 大学四年,一帆风顺。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后收到了美国多家大公司的邀请,但她选择回国。为了爱情。 大学四年,她到底还是恋爱了。对方是国内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二代。当然,他不是夸二代。除了有钱,他不同于其他像是来玩的富家公子,也是品学兼优的。 然而,他让她失望了。因为他最后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富二代小姐。 两年,她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国,进了他父亲的公司。他隐性瞒名从基层做起。她则成了他父亲的秘书。 她一直是优秀的。是他父亲撮合了他和那位富家千金,但她的优秀他父亲也看在了眼里。不知算不算赔罪,他父亲指派给她美国新立分公司CEO的职位。 她答应了。 虽然她输了爱情,输给了一个什么都好,但对父母言听计从的男人,但她赢得了事业。 再次踏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她带着更加自信淡定从容的微笑。 身高一七二,体重53kg,留着利落的短发,Dior的墨镜除了眼睛遮不住她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和没有用口红刻意修饰已经红润如樱桃的美丽唇瓣。 “快看,美女喂!” “是个模特吧?” 路人甲乙二男对她关注有加。一路上她的回头率一直是高的。但墨镜后的双眼没有一丝斜视。 时年24岁,她暂时对男人失去了兴趣。此去美国,她的重心全部将要放在事业上。 是的,大好的未来等着她。有了事业还怕找不到更好的男人? 个P! 这都什么年代了,飞机遭劫谈崩失事这种鸟事居然还能让她遇上。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么?! 矮油?她没死?可是全身都好疼啊,又酸又疼,喉咙好干好渴,眼睛也看不太真切。好黑,是晚上么?这里是哪里? 凭着求生的欲望,她勉力支撑起身体,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身子变得好重。她恍惚中看到不远处有个红木的桌子,上面有茶壶,里面一定有水。她渴,她要喝水。 谁知,艰难地走了两步,她就晕倒了。 不知晕了多久,醒来还是漆黑一片。她咬咬牙总算爬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不够,还要第二杯。 连喝了三杯水的她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谁知,抓着第四杯水一回头,她在愣了三秒后,一声惊叫。 “啊——” 她吓晕了。 她没看错的话,对面有个铜镜。可是,铜镜中那个脸肥得跟大饼一样一身戏服的女人真的是她吗?什么鬼?传说中的魂穿?! 第二章 重生土肥圆 待她悠悠转醒,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疼痛。 此时太阳刚刚打卡上班,还没捡起朝气的斜阳隐隐透入室内。可能昨儿半夜受了惊,好不容易又睡下的小鸟此刻还贪睡地赖在窝里。 “丝……”稍稍动了一下,她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她甚至被自己的抽气声吓了一跳。这是个好事,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僵着脖子,她只能困难地检视到视线正前方的景物。 第一入目的是一整片大红。好在初阳和煦并不刺眼。指尖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她摸出自己身下是一片略感粗糙的地毯。视线延伸出去,地毯涵盖之外露出的似乎是石灰拼接的石块地板。大块的青灰色岩石,表面并不十分平整,很像是旅游点名胜古迹,尤其是宗庙的那种古朴地板。 视线向下,她隐隐看到了一个红木桌脚。思绪瞬间回笼,惊得她猛地支起了上半身,视线仍牢牢地盯着那红木桌脚,随着不断起身,视线也不断上升,她看清了那整张古朴的红木圆桌。 “咚!”“丝——”她一个踉跄踢到了脚边横卧的矮凳,脚疼的同时再次唤醒了她对全身疼痛的感知。 她在冰冷的石地上昏睡了半夜,即使隔着一张地毯,寒气和坚硬的地面依然让她的身体吃了不少苦。刚才她能站起来全是受到惊吓的功劳,现在感知回笼,她除了疼,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了僵硬,阿不,还有难耐的燥热。 她郁闷地闭了闭眼睛,这感觉分明是发高烧了啊。 红果的脚底板适时地感受到了一抹惬意的凉气。这更加验证了她的判断。冷啊!但好舒服啊。 她已经看清了,这里,是间确确实实的古屋。不算华丽,但也不算简陋。 她看到了对面那张铜镜,但她暂时没有勇气再去照一照自己。 小心地避开脚边的圆凳和几片瓷杯的碎片,她丝丝抽着凉气困难地向不是很远的那张古床走去。真的不远,也就一两米,正常也就是几个大跨步就到了。然而,她此时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蹭,每一步全身都在向她发出抗议。身体的僵疼就不说了,脑子才清醒没几秒就又开始混浆浆的,视线也跟着模糊。 不行!她一定要坚持到躺回床上。已经发着高烧了,这要是再在石地上昏睡一次,她还能醒过来么?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发生了奇迹,即使,即使是…… 她猛地用双手抓住近在咫尺的床沿,任务达成的喜悦让她的视线又清明了片刻。然后她郁闷地紧闭了双眼用最后的一丝力气翻身上床,再没睁开眼睛。 可是,即使闭着眼睛,她的脑海中还是清晰地烙印着刚刚‘她自己’那双肥猪手。肥猪手相连的,她不可避免地还瞄到了‘她自己’那双肥猪臂。 三秒,她曾经盯住了三秒的那张铜镜中映出的‘她自己’那张大饼脸也紧跟在后闪进了她的脑海。 她默默动了动手,紧闭的双眼上两条粗眉毛间更加纠结地挤出了一层褶皱。而她手中正捏着自己一团肚腩。 该死!真的是只肥猪啊!胖到极致的那种,肚子上已经不是三层游泳圈,而是整整一团大肥肉。肉多得挤在一起都分不出层次来了。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眉头间的褶皱却舒展开来。也多亏了这一身脂肪,她发着高烧在石地上睡了半夜也才不甚大碍的吧。 在床上躺了片刻,除了高烧影响下全身的酸痛感,僵疼感已经去了大半。头依然很昏,但她哪里睡得着。 她是穿越了吧?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听说过猪跑。高中的时候她一心扑在学业上,并不曾看过任何小说或者是电视剧,但那个时候班上其他女同学,甚至有些男同学都经常在探讨一些穿越剧情的小说或者是电视剧。 此刻她的状况是多么地符合魂穿的情景啊。说不惊讶,说不害怕,说不慌张……那统统都是骗人的。但她更惊喜,更庆幸,更高兴,天亡了她一次,但又给了她第二次机会不是吗? 她陈珍儿,一向是乐观坚强的。 那就正视她目前的处境吧。 因为发着高烧而混浆浆的脑海中却再次浮现起她临死前的一瞬。 当时飞机已经到达太平洋上美国的领空边界。预定航班原本再有个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了。他们却好像在原地徘徊了好久。她不清楚,因为客座上的小电视不知道多久之前就不能再切换到航班行程的画面了,甚至都不能切换了。因为她之前就在看一部电影,那部电影倒是继续放着。透过窗子向外望去,下面始终是浓密的云层,和透过云层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旅客中已经有不少人闹了起来。 她的位置是经济舱的前排,很轻易就听到了前方航务仓和高等仓传来的吵闹。听起来,是有位男士开会要迟到了,问空姐得不到究竟几时能到达的准确答复,便推搡着空姐想要挤去机长室,亲自跟机长理论。 她原本即将重新踏上美国土地心中的欢愉也因为前方的嘈杂带起了心中的疑惑而起了些慌乱。有问题! 也是在座位上坐了太久,她起身悄悄地也往前面走去。她不是跟着来闹的,只是想远远地,也尽量靠近一些,亲耳听一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飞机迟迟不继续前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那位西装革履年逾四十的男性乘客轻松地推开了两三个拦着他的空姐,几个大踏步就站在了机长室门口。“哐!哐!哐!”地砸着机长室的大门,越砸越用力,越大声。 那敲击声砸得她心里更加慌乱,也起了些烦躁。 她都烦躁起来了,那机长室内的人必然是更烦躁。 机长室的门开了。没想到,那第一个路露面的不是机长,也不是任何人,居然是一管黑洞洞的枪口! 是改装的枪吧?她不太懂,也只来得及远远瞄了这么一眼。 “砰!”下一刻,枪响了。 那砸门的男子猛然仰面栽倒在地上,倒是没死,下一刻就浑身颤抖着也没法再重新站起来,就四肢并用地转身向后爬去。 “啊!”接二连三有人反应过来而起的尖叫。人群慌乱间都向后跑来。 隔着慌乱的人群,她还僵在原地,隐约中看到。机长室内应该是只有一个匪徒。机长趁着那人转身的空隙,没有中庸保命,而是选择了勇敢地偷袭。那第一枪,就是匪徒突然被机长从背后偷袭而擦枪走火的。 然而,那匪徒很强壮。 很快,枪声就再次响起。扭打中的两个人,一个人不动了。是那个机长不动了。他的胸口准确地中了一枪,临死前只是惯性地向后倒去,好死不死地撞上了控制台。 长时间飞行的客机在中途本是自动航行。机长这一撞,却是取消了自动驾驶。而且她看不太清,机长最后从控制面板上滑脱的时候,一条高高扬起的手臂似乎抓着一个操纵杆,随着他的体重全部下沉,那操纵杆便被拉了下来。 那匪徒顿时也是慌了,然而他胡乱地在控制面板上敲打了几下,并不懂得如何操作飞机。他身旁另一个座位上,副机长早就被他打晕了。 瞬间响起了警报声。浮空的人很难确定,但她就是觉得飞机突然向一边倾斜了一些。而且耳朵里鼓膜的难受,让她知道飞机正在急速地下垂。 她恍惚中回头,不远处她座位上已经垂下了呼吸器。旁边所有人的头顶上都垂下了呼吸器。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东西掉下来。不是在电影里,而是她就在这架飞机上! 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是一片空白吧。 下一瞬,她只记得飞机瞬间爆炸…… “疼!疼疼疼……”发着高烧的身体还真是疼。发着高烧的身体都这样疼,那换成是身体瞬间被火舌吞噬的话…… 不记得感受过那样的疼痛,她应该是,瞬间就……死了吧。 再次睁开眼,太阳已经正式上工了。 侧头看去,她再次检视了一遍目前所处的房间。怎么看都不像是贫苦之家或者是佣人的房间,‘她’似乎是位小姐? 可是奇怪了,如果她是位小姐,为何她发着高烧,甚至在地上躺了半夜都没有人发现,来悉心地照料她? ‘她’是位不受宠的小姐吧? 看这房间的摆设,她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吱嘎——”突然,不远处传来了门扉开启的响动。她下意识赶紧闭上了双眼。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但并没有来到她的床前,似乎止步于不远处的圆桌。 “哒。哒。”的几声也是极轻微的落桌响动,似乎是什么碗盘被放置在了桌上。 “小姐。小姐?”不同于脚步声,似乎是个丫鬟拉着大粗嗓子豪迈地喊了她两声。 她强忍着没去应声。她虽然接受了自己已经魂穿的现实,但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明知道那丫鬟在唤她,但‘小姐’这个称谓依然十分地陌生。 “她还没醒吗?”更远处传来了另一个丫鬟的声音,似乎她只等在门边并没有进来。 “小姐?”桌边的丫鬟又大声唤了她一声,然后同样大声地回复门边的丫鬟道,“应该是还没醒。” “那你还不赶快出来?”门边的丫鬟虽然语调比起桌边的丫鬟细声细气了许多,但这句话却嚷得有些尖锐。 “这就出来了呀。”桌边的丫鬟静默了片刻,凭感觉,她感到那丫鬟向她的方向探了探头。 “呀!你别吃啊。”门边的丫鬟惊叫起来。 “没事,张大夫不是说了么,她只是得了风寒,并没染上疫症。这可是燕窝粥,反正她这两天都没吃过一次,太浪费了……吸噜呼噜……吸噜呼噜……” “唉!你……就这么吃完了?”门边的丫鬟语气里多了一丝可惜,低低地念叨,“也不分我一口。” “啊?你也想吃啊?早说啊。”桌边的丫鬟拾起空碗,向门边走去。 “算了,其实就算你真分给我我也不敢吃。张大夫说的不是她只得了风寒,并没有染上疫症,而是说她可能只是得了风寒,不像是染上了疫症。谁知道……”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那两个丫鬟已经合上门走远了。 她这才敢又睁开眼睛,向着圆桌的方向望了望。 桌上还有一个碗,正氤氲地冒着热气。她想,那应该是汤药吧。 又静躺了片刻,直到桌上碗中热气几乎消散,她才勉力撑起身体,然后举步维艰地踱到桌前。果然是汤药啊。看着碗中姜黄色的液体,她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端起碗一口喝下。 还好,病得重了,味觉很迟钝。 “咕噜噜……” “唉——”她叹了口气,可惜啊! 燕窝粥神马的,她好饿。 她望了望门口的方向,但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床上。罢了,睡吧,一觉睡到中午就好,那两个丫鬟应该还会来给她送饭。 但她一时还是睡不着。她心中又疑惑了起来。 她病了,所以丫鬟送来了汤药,早饭也是容易下咽又营养的热粥,还是燕窝粥。燕窝这东西,一定是富人家才有的,这确实了她是一个富人家小姐的身份。可是她是不受宠的小姐没错吧? 她在地上昏睡半夜没人发现。刚刚那两个丫鬟居然还偷喝了她的粥,喝完就走了,也没来伺候她喝药,这么无礼,怎么看都是不受宠的小姐才有的对待。 但问题还是出在那碗燕窝粥上。一个不受宠的小姐,会有燕窝粥喝? 难道是因为那劳什子的疫症?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那种古代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病症。如果她可能得了那种病,此时她被孤立在这屋中,也没人想要近她的身就有了解释。 也不对啊,那个大嗓门的丫鬟还不是喝了她的粥。 看来她只是被强行疑是疫症,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只是得了重风寒。该有的待遇,丫鬟啊,燕窝粥啊的她都有,但其中的浑水摸鱼轻忽对待才是真。没有上头的没指令才是真指令,丫鬟敢这么对待小姐? 所以她想,她是个有身份却不受宠的小姐吧? 此外,凭她的直觉,她可能又成了个没娘的孩子,但应该还有爹,只是爹不在家。现在家里那个上头人则是后妈。 古代富贵人家妻妾成群她不难猜。这么久了她都没见有爹娘来看望‘她’,她相信只要是亲爹亲娘都不至于对重病的‘她’不闻不问。 凭那碗燕窝粥的待遇,她已经判定‘她’是个有身份的小姐,那么‘她’亲娘就不可能是个身份低微的不受宠小妾。而如果‘她’娘是个名正言顺的在世夫人,那‘她’一定会被前呼后拥地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她’娘是个受宠的在世小妾,‘她’的待遇也会差不多。都不是的话,‘她’那可怜的不受宠小妾亲娘也一定会亲自来偷偷照顾她才是。 最后一个已经被推翻了。第二个也被推翻了。‘她’是个有身份却不受宠的小姐,那么‘她’娘就一定是有身份的,至于受不受宠,反正‘她’不受宠,‘她’亲娘十有八九是已经不在世了。 而她不受宠也是相对的。还是凭那碗燕窝粥,古代人男人是家中最大,‘她’爹好歹还是在乎‘她’的,所以‘她’的待遇还在那里。一个能保住‘她’基本待遇的亲爹,不可能真的不爱‘她’,只是没有空闲来宠‘她’,因为他不在家。 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咳咳……‘她’爹的其他妻妾就开始明里照顾,暗里欺负‘她’了。 不是她脑洞太大。她确定她的分析是正确的。还是凭那碗燕窝粥。如果‘她’是个在世在家亲爹不疼,在世在家亲娘不爱的可怜小姐,哪来的燕窝粥喝? 虽然其实她并没有喝到那碗燕窝粥。燕窝粥啊,燕窝粥…… “咕噜噜……” “小姐?”还是那个大得出奇的嗓门。 “恩?”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呀,小姐你醒了啊?”大嗓门丫鬟倒是还算厚道,知道她醒了,便过来扶她起了身。 “小姐我扶您到桌边食中饭吧。”大嗓门丫鬟说着撑起了她一边手臂。 “中饭?……好!”不知何时她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此时听到中饭二字才真正清醒过来。借着粗嗓门丫鬟的手臂,她想起身,但一阵眩晕传来,她跌坐回了床上,带得那丫鬟也是一个踉跄。 “静儿,你快来帮忙呀!” “啊?哦。” 不多时另一侧手臂也被人搀扶住。她这才打眼左右看了看那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约莫都才只有十四五岁。小脸儿都很干净整洁,只是一个表情端正,另一个看起来有丝不情愿。她俩身材板看起来十分清瘦。四只瘦弱的手臂搀着她两条肥猪臂,更显得她手臂粗壮不堪。 别说,这两个丫鬟看着瘦是瘦,手还算有力。正巧那大嗓门丫鬟的一只手搀扶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手心接触到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腕,那触感有些粗糙。这两个丫鬟之前她就猜测了,可能是厨房的粗使丫鬟,并不是专门负责照顾她的。 她咬了咬牙,自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就发现那两个丫鬟都矮了她大半个头。为了扶她起来,两个丫鬟顷刻间已经憋红了小脸。 厨房的活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至于太重。这两个丫鬟臂力不错,错就错在她太胖了。 唉。苦了这两个丫头还要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实在是她刚刚起身已经用了全力了,现在再想自己走路实在是有心无力。 “咕噜噜!”发高烧头晕目眩的,肚子也是饿扁了。 桌上摆放着一碗清粥、两样小菜,还有一碗汤药。 她啥也没说,抬起粥碗“吸噜呼噜”三两口就吞尽了,“还有吗?再来一碗呗。” “啊?哦!”粗嗓门丫鬟愣了一下,接过了空碗又给她添了一碗。 她追着粗嗓门丫鬟的身影发现旁边案台上放着一个砂锅,里面还有不少白粥。隐约她还看到砂锅后方藏着另一个盘子,上面似乎有些糕点? 她暂时没去管那盘糕点,愉快地又喝了一碗粥,又一碗,就着把那两盘小菜也吃光了。 “咯!”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粗嗓门丫鬟明目张胆地笑出了声来,道:“小姐,药摆在这里了,您可以过会儿再喝。那我和静儿就先走了。” 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两个丫鬟收拾了碗盘,藏着掖着想把那盘糕点一起带走的时候她才出声道:“粗嗓……静儿,你真贴心,把那盘糕点直接帮我端过来吧,省得我还得自己走过去取。” 糕点本是拿在粗嗓门丫鬟的手中。两个丫鬟愣了一下,静儿才赶紧从粗嗓门丫鬟的手中接过糕点盘子,端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两个丫鬟就飞也似地逃跑了。 呦!还知道怕她? 她笑笑地端起药碗。虽然刚吃完饭,本应隔个半小时再吃药才好,但她实在很想尽快回到床上躺着,也就直接喝了吧。 恩,挺好,已经能品出酸苦味儿了,证明她好点了。 其实刚才她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品出了已经很清淡小菜的咸鲜味,也是真饿了,所以食欲大好。已经吃那么饱了,她也不是存心去戏弄那两个丫鬟,想要留下糕点只是为了吃完苦药清嘴用。 中药这东西,猛地一口喝完不难,那回味才真叫恶心。来了!来了! “恶!”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她赶紧抓起糕点往嘴里塞。 恩,还真不错唉。甜而不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怪不得那两个丫鬟会觊觎这盘看起来其实不怎么样的糕点了。真挺好吃的。 吃完一块,她贪吃地又抓起了一块,结果不小心一回头又正脸照上那张万恶的铜镜。 她愣了三秒,然后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然后郁闷地回到了床上,然后郁闷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猪头! 吃吃吃,还有脸吃? 第三章 将军爹归来 多吃,老实喝药,病才好的快嘛。 三天,她基本都在分析自身目前状况与昏睡中娴熟切换,只有三餐饭点一到准时伴随着肚子“咕噜噜”的鸣叫醒来进食。 她已经铭记教训,再也没不小心正脸照上过那张铜镜。在她的刻意忽视下,她心安理得地吃光她份利的餐食和糕点。那两个丫鬟一点渣渣都再没贪到。 她到底胖,身子底子那是相当过硬的。第三天基本就好了。 到了第四天,一早她眼睛没睁,脑子还没醒,肚子就跟定时器一样响起来了。于是她立马就醒了,睁开了眼睛,然后麻利地自己一个翻身就坐起来了,然后她就愣住了。 “珍儿,你醒啦。”一个乍看年约二十四五打扮端庄但难掩眉目间艳丽风姿的美貌妇人亲昵地迎了上来。 这三天里给她按时送饭的两个厨房丫鬟,静儿、翠儿就低眉额首地端着餐盘跟在那妇人身后的身后。妇人身后和静儿、翠儿之间还跟着另外两个面生的丫鬟。 珍儿?她吃惊不小,‘她’居然也叫珍儿? “珍儿?”美貌妇人又唤了她一声,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摸了摸她的额头,“嗯,真是好了大半了。” 妇人一扬手,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来一步,不由分说就开始給她梳洗更衣。她这才看清那两个丫鬟手中拿着十分华丽的新衣。 妇人对着珍儿道:“既然大好了,你爹他过会儿就到家了,你就一起到正门迎接吧。” 妇人说完,期待地看着她,这里她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爹到家啦?太好了!”她没有唤那妇人一声,看那妇人的虚伪热情嘴脸,怎么看都不是‘她’在世亲娘。 妇人不疑有它地点了点头,便径自到一旁坐下了。 两个更衣丫鬟手脚麻利地给她穿戴好。翠儿和静儿早已摆放好了她的早餐和汤药,过来扶她到圆桌坐下。 她看了那妇人一眼,然后心安理得地开始吃饭喝药。 今儿还真是有心,一碗燕窝粥,一碗汤药不变,但多了两粒梅子。喝完药她把梅子丢进口中,苦味很快散去,这让她心情大好。 静儿和翠儿在她用餐完毕后收拾了碗盘就退了下去。 美貌妇人这才站起身来,来到她的身边。她心领神会地立马站了起来。 这是立马就要到正门去迎接‘她’爹了吧。 奇怪的是,她留意到,那两个更衣丫鬟不说,自然是走在最后,为何这位妇人似乎也有意跟在她身后半步呢? 她不认路喂! 看着妇人和两个丫鬟都莲步轻移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迈步子太豪迈了? 她赶紧放慢了脚步。但她发现,无论她多刻意放慢步子,那妇人和身后的丫鬟都能不紧不慢地始终跟在她后面,绝不会迈步到她前面去。 晕了!晕了!她无奈地急中生智,假装一个踉跄,然后虚弱求助地望向妇人。 “呀!珍儿,你们快扶着小姐呀。”妇人没有亲自去扶她,在她踉跄的那一下手脚敏捷地躲开了。好在她是假晕,不然一定要跌倒在地上。 两个丫鬟听了妇人命令立即上前来搀扶住她。看起来明明十分的训练有素,但刚刚她俩没第一时间上来扶她,也是‘有心’。 这下子,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名正言顺地落在了妇人身后。她看到了,妇人在超到她前头的一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怪了,看着妇人趾高气扬的背影,分明很享受走在她前头嘛。那为何在此之前非得跟在她后头? 带着满肚子疑问,她跟着妇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左拐右拐,真是走了好长的路终于来到了一间大厅。这一路上,一开始说好听了僻静清幽,说不好听了,尤其是跟后半段路假山流水亭台廊榭相比就跟破落院子似的。这后半段路是真让她开了眼,也意识到‘她’家还真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那是极富贵的人家! 大厅中已经候着不少人。 “二娘。” 妇人侧了侧身子,露出了她。在妇人的眼神下,厅中的男男女女也毕恭毕敬地唤她道。 “大小姐。”“大姐。” 唤她大小姐的看起来都是长辈,当然清一色都是粗略看起来二十几岁,实际可能三十好几的美貌妇人,不难猜到她们的身份。 唤她大姐的那自然就是‘她’的兄弟姐妹了。值得注意的是,有两男一女看起来年岁能有十六七八,唤她一声大姐的时候脸色是最不情愿的。她猜他们的年岁是比她大的。 不容她细想,一个小役跑了进来,报说:“老爷的队伍已经过东门了。” “那大家就快到正门候着吧。”美貌妇人说着,领着一厅堂的人移步到了正门。 这厅堂正对着正门,她已经不会认错路,也就没再假让那两个丫鬟扶着。 她不明就里地站到了正门正中央,发现大家都停下了也就没再继续迈出去。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又走在了最前头。那位二娘应是这家中女眷中身份最高的吧?为何几次三番要让她在前? 她想向后退,让那位二娘站到前头来。她也是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她’爹好,所以想躲在人群后。但大家一个挤着一个,根本没有她能退到后方的空隙。她勉强后退了一步。那位二娘居然随着她也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就退无可退了。 恢弘的马蹄声渐进,她抬头一看,好家伙!好长一条队伍,数不清的马蹄,居然踢踏整齐。队伍越近,那整齐的踢踏声越加声声震撼人心。高昂的马上,清一色都是军装革履的刚烈青年。阿不,带头的那位要更稳重一些。不过说他是中年好像还是把他形容老了。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身形挺拔,厚重的盔甲也不会使他看起来身形笨重。尤其是他一双大长腿跨在马腹两侧露在盔甲外面,怎么看怎么修长精壮。拥有这样一双美腿,这位男子的整体身形一定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正点! 领头的马匹已经来到正门前,队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长腿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看清了他的正脸。 肤色十分健康。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一双薄唇很是秀气,一双浓眉却恰到好处地英气逼人。原来他是娃娃脸。不过他一双眼睛暴露了他真正的年岁。那种沉稳间隐含着凌厉的眼神,不是没经过历练的愣头青能模仿的。 年岁更正,他应该三十有五了。 男子来到她身前一米处站定。她吓了一跳,男子正灼灼地盯着她。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还好,男子凌厉的眼神在对上她后透着一抹温柔。 “爹。”身旁所有人都没动静,她只好欢快地唤着踏出几步迎向了男子,大胆地搀住了男子一条手臂。 “珍儿乖。”男子笑了,只是微微地牵了牵嘴角,但已经煞是好看。他真正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老爷。”二娘这才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但只是止步于二人身前两步开外。 “恩。”男子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来递给了女人。 “老爷。”“爹。” 男子带着她径直向门内走去,门口的众人一边唤他一边给两人让道。 她看到正门上面的牌匾书《将军府》。 待他们进入正门,二娘抱着头盔紧跟在后,再之后是众人都跟了上来。 一行人往正厅侧首另一条走廊走去。不多久就来到了一间……似乎是宗庙?也没那么夸张,但看起来真是那个气氛。 男子看了她一眼,她乖巧地松开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自行向前跪在了蒲团上,二娘立即送上一束清香,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回了人群中。大家都分站两侧,老爷跪着,他们虽然没跟着跪,但都头低低地盯着地面。她一学就会,赶紧也向旁侧退去。奈何只有一个空位,她站到了小辈一侧最前头。 听男子的说辞,他是在祭拜他的爹娘。 然后男子站了起来,但还没完,大家的头还是低垂着。 她感到男子似乎在看她。好奇地稍稍抬起头,她果不其然地撞上了男子的视线。 咦?看样子,男子是让她上前来? 她迟疑了。 “珍儿。”男子唤了她一声。 “爹。”她只好来到男子身侧。 她这才发现,二娘不知何时已经又候在一旁。她一来到男子身侧,二娘就把手中的清香递给了她。然后二娘又回到了长辈第一位低头看地。 这回该她跪了?什么人? 她瞄了一眼牌位,立马就悟了,恭敬地跪到蒲团上。 “妻,我回来了。”男子简洁的话语中却透着浓浓情意。 “娘,珍儿给您上香。”她对着牌位拜了拜。男子从她的手中接过清香亲自插到了香炉中。 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工作还没完。想了想,她对着牌位磕了个头。刚刚她低着头,似乎听到了男子磕头的声音。 这一磕头不要紧,她不小心瞄到那位二娘紧揪着手绢,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男子寂静许久,她不敢起身,但还是壮着胆子偷看了男子一眼。只见男子正盯着桌上牌位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渐渐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酸痛。 “咳!咳!”距离香炉太近,她没忍住被熏得咳嗽起来。 男子总算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瞬间,男子的眼中闪过了一瞬嫌恶。她正好在偷看他,被这眼神看得一愣。不过那嫌恶真的只是在一瞬间闪过,下一刻男子已经亲自来扶她起身,并满是关切地询问道:“怎么咳嗽了?” “被……”被香呛的。她本想这么诚实地回答。 没想到二娘一个跨步抢上前来,答道:“大小姐之前染上了轻微的风寒,不过妾身悉心照料了多日,本已经无大碍了,许是刚刚马蹄践踏吃了风沙,这才又咳嗽了起来。” 男子皱了皱眉,问她道:“染风寒了?” 她点了点头。 “可好些了?”男子又问道。 她又点了点头。 男子静默了片刻,道:“娇娘,你先扶珍儿回房歇着吧。” 原来二娘名唤娇娘。老爷亲口吩咐的,二娘立即搀扶住了她一条手臂。 “我要先进宫一趟,晚饭回来。”说完,男子便转身离去。 第四章 她是大小姐 “环儿,你扶着大小姐回房。”男子一走,二娘便松开了她的手臂,但还是唤来了一名丫鬟代替她。 她无所谓。老实说,二娘一身香气还有些刺鼻,她真是更乐意由着那丫鬟环儿扶着她。 来时的路她记不大清了,但估摸着这左拐右拐的差不多也要开始到没落区段了,可是走着走着,依然是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 “环儿,我们走错了吧?”她出声提醒道。 “回大小姐,没错,您的院子是往这边走。” 院子?她记得她离开的那个房间出来就是走道,并没有其它的偏间神马的,也更加没有园子,那能算是院子? 但这丫鬟都这么回答了,她记错路还有可能,这丫鬟不该记错。于是她将信将疑地就随着这丫鬟走了。 没想到不多时她们就到了‘她’的院子。看来她没记错啊,此院子真不是之前那个房间。长相真是差别太大,路途算起来更是没那个偏远,距离正厅近多了。 “大小姐。”院内另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候着,见她进入立即齐齐地唤道。 她不知他们的名字,便只“嗯”了一声。 那两个丫鬟也没来替代环儿,她依然由环儿扶着继续往里走。 奇怪的是,她已经在‘她’的房间落了坐,环儿依然没走。 在她疑惑的视线下,环儿伶俐地主动答话道:“大小姐,我是您房里新任的大丫鬟。” “新的?那以前的呢?”她只是顺着环儿的话问了一句。 谁知环儿脸色一窒,但立即有条不紊地答道:“回大小姐,环儿不知。” 不知?看环儿的脸色,她分明知道,但她却刻意隐瞒。 本是无心一问,这下她却起了疑心。但她知道,就算她问,环儿也不会给她解惑。 就像印证了她的想法一样,环儿明显怕她追问,找个借口就退出了她的房间。 呀嘿!居然敢逃。 经过这一早上的折腾,她乐了。早前她的猜想对了大半。‘她’亲娘确实已经去世了。她拜的就是‘她’亲娘。果然身份显赫,竟是正牌的将军夫人。而‘她’是这位正牌将军夫人的唯一子嗣。嫡庶有别,无论长幼,‘她’是这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也是经过这一早上的折腾,她更加摸清楚了这将军一家子的尿性,真真儿的是门第森严啊! 有一个小细节,终究没能逃过她的法眼。无论是在将军给他爹娘敬香的时候,还是她在给‘她’娘敬香的时候,那位二娘都多准备了一束香。相信她那位将军爹爹也是留意到了的。那束香是给谁准备的?自然是那位二娘给自己准备的。然而人家将军大人就是强行忽视了。 此处还要加上她三天来的观察。这将军府规矩也是森严。 下人在与主人答话的时候一定会毕恭毕敬地加上主人的称谓。她被称呼为大小姐。将军在家被称为老爷。按理来说,那位二娘实际掌家,下人应该称呼她一声‘二夫人’,甚至她娘也就是大夫人已经过世,那位二娘都可以被直接称呼为‘夫人’。然而没有人这么称呼那位二娘,大家都只是尊称她一声‘二娘’。 她猜,那位二娘恐怕并没有被正位。这将军府的正室大夫人只有一位。然后那位可怜的二娘连个侧室夫人都没捞到,只是个小妾。 上香一幕,她跪着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仔细地看过桌上所有牌位。不只有将军他爹娘的,她娘的,还有祖上更多牌位。那些牌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清一色只有历代老爷和正妻、侧妻的。 毫无疑问,这将军府能上牌位的女子,只能是妻,没有妾的份。 不能上牌位已经很可怜了,更可怜的是,妾,连上香的资格都没有。祭拜祖先没资格,连祭拜正室都没资格。 她不清楚,只是猜测。可能这里的人,妾在入门的时候都是没资格给正室上茶的。身份强行悬殊。 此外,她被称呼为大小姐。下人在称呼府里其他小辈男女的时候也会称呼他们几少爷、几小姐的。但上香的时候,他们也是没份祭拜的。 这点上她就说不准了。将军在祭拜他爹娘的时候,她也没跟着祭拜。只有在将军祭拜她娘的时候,她才跟着祭拜了她娘。当然,那是她娘,是他的妻,古人夫为天,他自是不用像祭拜他爹娘那样祭拜他的妻子。那是她娘,她祭拜是自然,别的孩子没祭拜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她说不准,不是妻生的孩子,妾生的孩子究竟有没有资格祭拜呢? 好多疑问,她也只能用猜的,因为她没人可问。 她,或者说‘她’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屋里没人,她闲闲地在屋中漫步察看。从一个人的居住环境,多少都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进门一厅迎宾。左侧似书房。右侧有桌有凳有坐榻似起居室餐厅合并,再进首有隔断,里面是卧房。 真是差别大。之前她那屋子还没现在这个的卧房大。没厅没书房,只有餐厅,如果屋子正中央那一张圆桌算餐厅的话,和卧房合并。 她只粗略看了左面一眼,就踱步穿过起居室来到卧房。卧房内左侧是衣箱梳妆台。好家伙,梳妆台上一面更清晰的铜镜不说,衣箱旁边还有个立地全身铜镜。强行先忽视。 卧房右侧有一屏风,绕后是浴桶。 正中,自然是比先前那房间内大了一倍的床榻。 这卧房大是大,但总觉得有点空旷。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提起勇气站到了全身镜前。 “丝——”脸她早有心理准备,这第一次看到自己全身还是吓了一跳。 之前三天她都只穿着丝制单衣,披头散发,反正也没踏出过房门一步。今天她被二娘的两个丫鬟细心装扮了一番。头发梳了双发髻,发髻下垂双马尾。本是青春俏丽的发型,然而搭配上她那张脸,就是一张大饼上顶着两个包子…… 第五章 她究竟几岁 大饼之下,与之几乎无缝衔接的是她曲线‘傲人’的身子。脖子呢?脖子呢?! 还有锁骨呢?锁骨呢?! 还有…… 她到底几岁了? 她有曲线,但纯属球的曲线。整个圆润,肚子最凸最翘! 侧面,妈呀,成了半圆。 她一身华服,然而穿在她身上纯属糟蹋,怎么看怎么土肥圆! 这,简直不忍直视啊! 吓死她了,猛地紧闭上双眼,丝丝喘了几口大气。再睁眼,她一不做二不休跨前一步,总算提起勇气细看自己的五官。 铜镜看不出肤色,但她细看过自己双手双臂是白净的。那么她整个人应该也不黑。从上向下,一双眉毛很像她将军爹爹,又粗又浓。一双眼睛…… 她不得不用双手将两颊下拉。恩,如果没有太多的脸颊肉挤着,应该是双大眼睛。眼皮也拉一拉,恩,应该是双眼皮,不是眼皮肉太多挤出来的褶皱。 鼻梁嘛,伸手仔细摸一摸。恩,应该是挺的,不是肉堆高的,骨头在那里。 嘴嘛……如此樱桃小嘴,在这样一张大屏脸上真的合适吗?还不如她将军爹爹的薄唇,薄是薄,好歹长啊。如果是尖下巴倒不会嫌她樱桃小嘴,可是她一个没下巴的,嘴这么小很容易让人找不见嘴喂! 咦!她好奇地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嘴角右侧脸颊上一处凹陷。有酒窝? 左颊上没有。恩,她脸很对称,绝对不会右边脸颊比左边肥。那只有右侧有应该是真的有酒窝,不是肉太多挤出来的褶子。 严格来说,如果她瘦,她的五官拆分开来都是不错的。然而她胖啊! 大饼脸上浓眉,挤成缝的眼睛,肿眼皮比双眼皮更明显,本是高鼻梁但还没两颊肉凸,一张小嘴挤在两堆肉中间几不可见。唯一特色的酒窝,在那样的肉凸上也就是个坑。 她一根手指还点在那酒窝处。她有意歪了歪头,咧了咧嘴。 “恶!”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手指点酒窝这么萌的表情,她却万万不能做。更甚者,她最好压根不要笑。不只是笑,最好一点表情都不要有。否则,就只有肉挤肉,五官直接挤不见。 见鬼了!看将军府上下,男人不说,女眷一律弱柳扶风。这绝对是个以瘦为美的国家。她娘她没见过,凭她爹的相貌身材,这遗传到她身上也不该胖成如此程度啊。那就是后天养的了? 真是满满的恶意啊!这绝对不单单只是宠爱。前世她爹再怎么喂,她再怎么胖,五官还是在的,是可爱的。这重生之后的胖简直让她前世望尘莫及。 等下,她手中黏腻的触感是什么?妈呀!油!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贴向镜面。天!原来不是镜面反光,是她真满面油光。早上刚洗过脸才过了多久啊,她居然就冒油了。这么多的油,细看,细看,啊!果然,她脸上居然有痘子。 不行了,打击太大,她需要静静。 死人一样直线躺床上挺尸。无语望天棚,脑子一片空白。 直至午时,翠儿和静儿准时端来了午饭和汤药。不过这次这两个丫鬟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先规矩地在门口向着她院里的几个丫鬟请了安。 “环儿姐、梨子姐、梅子姐,我们给小姐送午食来了。” “恩,你们给小姐端进去吧。” 听动静,本来梨子和梅子似乎已经从翠儿和静儿的手中接过了托盘,但环儿这样一说,那托盘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翠儿和静儿的手上。最后还是翠儿和静儿把她的午饭送了进来。 她行尸一般踱到桌前端碗喝药,然后又如行尸一般躺回床上继续挺尸。饭菜一口没动。 翠儿和静儿奇怪地看了她半晌,最后默默退出了房间,也没敢动她没动的饭菜。 “小姐怎么不吃午饭了?”门口隐隐传来翠儿的大嗓门。 “可能还没大好吧,今儿将军回来了,她吹了风,又严重了。”静儿的声音小了些。 “哪呀,我看她只像是……”大嗓门突然压低。 “噗,那正常。我还奇怪了,这几天大小姐像模像样的,我还怕了她。早知道,咱俩吃了好了。”静儿反而声音大了些。 “要吃你回去吃咯,我不吃。” “咦?你居然不吃?” “你傻啊,将军回来了,今儿晚上的厨余……” “嘘!你小声点!”静儿似乎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向着左右张望了一下。早先环儿带着另外两个丫鬟让她俩进去了,三个人自己就走开了,并不在附近。 后知后觉的翠儿好像也是和静儿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声音就彻底远了。 吃吃吃,小丫鬟就知道吃! “咕噜噜……”她肚子定时鸣叫,然而她没脸吃啊! “咕噜噜……咕噜噜……”烦不烦啊!罢了,绝食减肥不可取。 她总算翻身下床。饭菜已冷。她夹了几片菜叶细细地嚼,一直嚼一直嚼,总算咽下。再一口还是菜叶,也是将细嚼慢咽发挥到了极致。一顿饭下来,她吃了五口菜叶,一口米饭,一口肉,整整花了最少十分钟。 肚子已经不再叫了,但依然空虚。她端起水壶直接对瓶豪饮了整壶茶水。 然后她再次在屋中漫步起来。能不能活九十九她不在乎,但饭后必须百步走,不能让肚子再大下去了。 右侧已经看过,这次她来到了左侧书房。 书房左侧靠着窗户有个卧榻。此时正午,阳光和煦地洒满了整个卧榻,怎么看怎么是个午睡的好地方。 她猛地甩了甩头,不再去看那卧榻。真是满满的恶意啊!书房里放个卧榻还让不让人专心看书了? 不同于左侧的引人犯罪,书房右侧一整面墙都被书架挡住了,上面摆满了书籍。她愣了一下。如此多的书,看来她受到的教育不错? 四书五经、女训女则……兵法、拳法、剑谱? 难道她还习武?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呼……” 不像啊。她只不过是伸伸手、踢踢腿、转转‘腰’,蹲起做了四个,就已经累得直喘气。就这身体素质,胖得还算健康,但绝对很少运动。 不过想来,身为将军府的孩子,有这些书也不奇怪。 很好,这里的字她都认得。早上看牌匾,上面是苍劲有力的古体字。她凭着前世深厚的书法功底已经认得。这书架上摆放的书居然又大多成了简体字,当然,是相对那牌匾上的字体简化了许多,她看起来就更不费力了。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看书。 踱步到书房正中书桌前。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全,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摆设。 奇怪。其实刚刚她手指一一拂过书架上的几册书籍时已经有这种感觉。很干净,无论是书架还是书桌都很干净,上面没有一丝灰尘。重点是那些书籍除了没落灰,干净得就像崭新的。 看来她院里的丫鬟很勤快,而她,则很懒惰。 她猜,她是识字的,但学识浅薄。 而除了识字这项基础,她并无其它特长。这书房很大,显得也很空旷。书房内并没有任何琴棋画相关。 她突然折返,回到了卧室。一一打开所有衣箱、抽屉。没有,没有任何女红相关。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女红这东西,她真的是一点都不会,也没有任何好感。袜子啊,衣物啊,破了洞,有些牛仔裤神马的反而像是故意装饰,还能穿。不能穿的也直接丢掉买新的就好啦。但那是前世,这不是必备技能。现在她重生在了古代,虽是个大小姐,但好像女红这种东西跟认字一样是基础配备。尤其是女红,识字那也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条件,女红则不管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市井女眷都必修吧?不精可以,好歹得会吧? 身为堂堂将军府大小姐,她除了认字之外啥都不会,这……总觉得暗地里都是恶意啊。 对了! 她猛地将所有容物之处又翻找了一遍。找到了!这应该就是吧? 还好,是棉质的。一共五条。看起来不是崭新的,那也就是说,是重复利用咯?妈呀!她决定对自己院里的丫鬟好点,就冲着人家每个月都要亲手给她洗‘红棉裤’。 年龄这东西,她暂时却还是不敢确定自己究竟几岁了。 将军大人大长腿。这点跟她前世很像,父母都是大长腿,于是她前世从小就天赋异禀,至成年身高足有一米七二。这重生之后嘛,她总觉得她还是天赋异禀,目前身高的准确数字无法估量,光跟她已经确定了分别是十四岁和十五岁的静儿和翠儿比,她俩身高相当,她是比她们高半个头的。 她直白地问过翠儿和静儿的年纪,她们也毫无疑惑地如实回答了她。但她就不能去问她俩她自己的年纪了。别人她更没法问。 光看身高,她却估摸不出自己是比翠儿和静儿大,还是比翠儿和静儿小。 她记得自己前世是从快14岁时开始每月自动减血的,算晚的,好像大多数12、3岁就开始了,甚至有更早的。她就按12岁来算吧。 目前她只能猜自己的年龄是在16岁以下,12岁以上。 等下! 她猛地灵光一闪,脑中闪过了将军夫人,也就是她娘牌位上底部一排小字。一二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这是将军夫人去世的日期。也就是说…… 然而她并不知道今年是几几年,而且同样无人可问,而且她也不知道她娘是在她多大的时候去世的。综上所述,线索多了一条,但她还是无法得知自己的具体年龄,还多了个疑问。 现在是几几年啊? 新问题又延伸出了新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第六章 赐汝名榴莲 罢了。这些问题再没有个线索,她根本想不出个头绪来。 “大小姐,你要去哪儿?”她一从房间出来,本来还没在院子里看到人,但她一只前脚刚要跨出院门,不知道猫在哪里的环儿就突然出现拦住她了。 她愣了一下,左右看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出环儿究竟是从哪里闪出来的。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那儿呀?”环儿见她愣住了,便又问了她一遍。 “哦,没事,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她回过神来,一边答着,一边却发现,环儿侧身就拦在她和院门之间,偏偏双开的院门往日里似乎只开一面,凭她这大体格子,侧了侧身估摸着也是没办法避过环儿从这半面门洞穿过去。 “大小姐,你这风寒还没大好。老爷进宫之前说过,让你先回屋歇息。等他晚上回来了大家还要一起食晚饭,为老爷接风洗尘。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现在出去,府里七拐八绕的,怕是您来不及识路回来。你要是在屋子里实在闷得慌,便在这院子里走一走可好?”环儿毕恭毕敬地问着她的意见,身子却如泰山一般始终稳立在她和院门之间。 透过院门,她张望了一下外面。想到来时路上确实如环儿所说,亭台楼榭假山绿湖虽美,也算是个标志,但除了这些,哪哪都是打眼看不出差别的树啊、花儿啊,和更是一眼望去好像每一颗都一样的卵石路。就她院门口一出来就有三条岔路,要不是她早上刚回来,此时让她去分辨哪一条是通往大厅的路她都会完全摸不着头脑。讲道理,环儿警告她的话一点都没错,不认路出去随便走走倒是容易,但到时候想要识路回来可就…… 她皱眉回头又看了环儿一眼。可是她怎么就觉得环儿的话里还是有问题。 不认路的是她陈珍儿,可不是她们的大小姐“陈氏珍儿”。就算是个傻子,她也还不确定,但“她”至少好歹也是在她自己的家里活了十几年,出去走一走,就能不识路赶不及回来了?偏偏环儿那前几句并不含半点真心的关切劝慰,怎么听都是后几句才是重点。 想了想,她隐含着试探也是灵机一动地哈哈一笑,开口道:“我不识路,你陪我去就好了嘛。” “这。”环儿一愣,脸上起了犹豫。 她却是心中恍然确定了一件事。“她”,陈氏珍儿,真的在自家不识路。而且,她左右看了看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梨子和梅子。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她”在自家不识路也是她全家人都知道的常识。 “梅子,那你就陪小姐出去走走吧。记得一炷香的时间就一定要回来。”环儿犹豫过后,还是皱眉吩咐梅子道。 看环儿那样子似乎也很是想亲自陪她才放心,但却有些什么事情必须先留下处理,因为她又补充了一句,“梨子你也一起去吧。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环儿说着,还指了指一条岔路,分明不是随意指的。梨子和梅子便立即上前来,左右搀扶住她,强行引着她往那条路去了。 稀里糊涂地走出院门,她才发现她之前匆匆见了一面的两个小厮正在院门外洒扫。老实说,那干干静静的卵石路上根本没什么可扫的。但两个小厮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发现她也在看他们的时候立即就把头低下,活像是地上真的脏东西可多了,特别认真卖力地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扫帚。 她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厮怕她? 她停了下来,张口想问话那两个小厮,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听到过这两个小厮唤作什么,到口的话一转,还是问道:“你们两个,地上又没有脏东西,在扫什么呢?” 两个小厮慌张地对看一眼,没办法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迎上前来,一人代表回话道:“回大小姐,环儿吩咐我们在这里清扫。” 呃!简单明了的一句回答。不是这里有什么脏东西他们才来清扫,而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这么吩咐,他们两个也只能听话地过来清扫。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哦,那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呀?” 两个小厮立即又慌张地对看了一眼,不过对于她这么问,好像他们也并不惊讶。 “噗通!”“噗通!”两个小厮突然齐齐地跪倒在她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应道:“回大小姐,我们是您病后才被分派来的,今日大小姐您才刚病愈回来,还未亲自给我们换名。还请大小姐赐名。” “哈?”她一愣,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其中一个小厮用胳膊偷偷拐了拐身旁另一个,另一个也是跟他互相推脱了半天,最后才像是迫不得已一般鼓起勇气说话道:“回大小姐,其实,我们本来的名字唤石头和凳子。之前是在后院做杂役的小厮,未曾得老爷和二娘荣幸给我们赐名。现在我们进了您的院子,以后就是您的人了,理应您给我们赐名。但如果大小姐您还满意,我们也可以保留原有的名字?” 这小厮最后一句说完,她就发现这两个小厮都眼中隐含期待地偷偷瞄着她。好像他们特别希望她能保留他们原有的名字? 本来嘛,听他们的意思,石头和凳子虽然听起来粗鄙,却是他们贫寒的亲生父母就给他们起的本名。从他们进了将军府,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本来的姓氏也就不复存在了。但如果能保留有原本爹娘起的名字,也是一种宽慰。 但她从他们的表情中,却看出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姓氏都丢了,名字更不重要了。更何况,进了大家,能得主子重新赐名,听起来还是下人的荣光。并不是每个下人都能有此殊荣的。 将军府家大业大,家中奴仆无数,门第森严,家中的奴仆自是严格地分出了三六九等。 从他们自己的话中就可以听出。原本他们在后院只是身份最低微的杂役小厮,干最粗鄙的杂活的那种。他们并不真正直属于家中任何一个主人,自是得不到主子亲自赐名。这突然间被指派来她的院子,做了她这个大小姐的直役小厮,他们的身份一下子晋升了好几级。能得她这个大小姐重新赐名是他们莫大的荣光。 然而,重点就是要她亲自重新赐名,正是他们惧怕的。 她在心里整理思绪的同时,没有错过两个小厮时不时偷看她也就罢了,还会求助和看着可怜前人一般地瞄一瞄她身边的梨子和梅子。而梨子和梅子呢,看着两个战战兢兢跪地的小厮,也是一脸爱莫能助和感同身受。 她灵光一闪,也是唾弃了一下“自己”,不再耽误时间,欢快地张口道:“那以后你就叫葡萄,他就叫榴莲吧。” “是,谢大小姐赐……榴莲?”两个小厮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壮烈叩首,应到一般却突然愣住了。 “对,榴莲。”她以为两个小厮没听清,就咬字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遍。 “这……”要被更名叫榴莲的小厮一脸不解,但想了想疑问没有出口,反而特别欢快地继续叩首,说完了之前的话道:“谢小姐赐名!” 他这样,同样一脸疑惑甚至带了点震惊和羡慕嫉妒恨的葡萄也只能赶紧继续说完了答谢的话。 “小姐,你还要出去走一走吗?”梨子那小眼神盯着榴莲也是藏不住一丝羡慕地催促她道。 “去啊!走,这就走。”她赶紧应道,没再看地上的两个小厮一眼。 转身让梨子和梅子扶着走远一些,就听到那两个小厮自己爬了起来。 “你真好。”葡萄的声音,“可是,榴莲是什么?” “不知道啊。”榴莲的声音。 唉!看来她疏忽了。也不知这古代有没有榴莲,反正肯定这将军府的人是一定不识得榴莲是何物。当然更不晓得,榴莲是水果,也就是食物。 听着身后那榴莲不解却庆幸地和葡萄答话。她实在也是不忍心再去多看这两个小厮一眼。 她已经确定了“自己”起名的品味,真是和她的身材名实相副,只知道吃啊!什么梨子、梅子,乍听起来真没什么特别的。但现在真相来了,梨子和梅子可不就都是吃的。她还很确定,恐怕她屋子里的人被她赐下的名字都是吃的。 这榴莲他们是都不认识。光听字面意思,恐怕一个莲字还让他们觉得清雅了。榴莲还庆幸着自己破天荒没变成食物呢。啧啧! 老实说,石头、凳子这名字又好听到哪里去了?被唤成个食物怎么就这么让他们嫌弃? 想想,她前世还有些明星艺人的艺名就是水果呢。不也挺可爱的? 当然,榴莲是夸张了。实在也是她刚刚被“自己”的起名品味吓着了,慌了神。这一时间让她给别人起名字,她看那小厮一张方脸有棱有角,皮肤还特别粗糙,想也不想脱口就指了他榴莲这个名字。实在也是看图索骥。 第七章 还有个桃子 不过再想想,她给他们起名都是吃的,又怎么让他们这么嫌弃的? 弄得她都鄙视了“自己”,都是被他们那表情害的。其实这品味没太差吧? “葡萄苹果大鸭梨……啧!” 梨子已经有了,这葡萄也是顺口说出去的,可也不能顺口就给个大男人指明叫小苹果吧?亏了需要给起名的只有两个人,人再多点,这张口就能想到的水果,“芒果、桃子……” “丝!”她手臂突然被两个丫鬟抓疼了。倒也不是特别疼,但她条件反射地看向身旁两个丫鬟。两个丫鬟却慌乱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们抓疼我了!”她不提醒,两个丫鬟还真就忘了松一松手下紧张的力道。但除了匆忙松了松手,两个丫鬟居然也没跟她道个歉。 看她们那闪躲的眼神,是真的慌了。 她心里起了疑惑,什么情况? 这时,比较聪明也比较稳重的梨子突然转头问她道:“小姐,榴莲究竟是个什么呀?” “啊,榴莲是……”是种热带水果。她却不能说。这怎么解释好呢。她一边心虚地想着,也是没有错过,梨子这样问,一方面是真的好奇,在百思不得其解后忍不住要问。一方面,她却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回想到她手臂突然被她们抓疼时,她是在念叨:“芒果?”两个丫头没反应。 “桃子……丝!疼疼疼疼!”这两个丫头脸色突变,手下的力道分明是下意识因为紧张又狠狠地抓疼了她的肉。她吃疼地想要甩开,居然还甩不开,只能大呼:“松开!松开!我不用你们扶着了。” 两个丫鬟却只顾着惊慌地看着对方,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大呼。 “松开!你们两个丫鬟想掐死我这个大小姐不成?”她只好鼓起了气势,威严地大叫道。 “啊!大小姐我们错了!”两个丫鬟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下子松开了她不说,还“噗通!”“噗通!”地跪到了地上。听那实诚的两声,她都觉得膝盖一疼。果不其然,两个丫鬟顿时也是疼得龇牙咧嘴。但她们愣是立即低低地趴伏了下来,好歹再不让她看到她们痛苦之下依然惊慌的表情,却没敢揉一揉自己的膝盖。 “你们膝盖不疼吗?快起来揉揉吧。”她是真的心疼这两个也才十几岁的丫头。而且她也真不喜欢让别人跪着跟她说话。尤其是在她要探话的时候,直视对方双眼,表情和眼神说的才都是大实话。 两个丫鬟哪里敢动。 她只好亲自上来拉她们。两个瘦弱的丫头本是想反抗,还是让她这个大块头用蛮力给拉扯了起来。这起都起来了,再跪下她们也是不敢。 “说,桃子人在哪?”她一边伏身帮两个不敢自己揉膝盖的丫鬟亲手揉着膝盖,一边冷不丁地问道。 “噗通!”“噗通!” 谁曾想两个丫鬟居然又齐齐地狠狠地虐待了她们的膝盖一把,就这么直挺挺地又跪了下去,差点没把她这个正伏身在她们身前帮她们揉膝盖的大小姐给撞倒。 她也没有再去扶这两个丫头,反而双眼危险地眯起盯住了两个丫头的头顶。这是已经验证了,确有桃子这么一个人,并且一定对“她”来说是个重要的人,他们却都在竭力隐瞒她!当她傻子不成?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她不是真的“她”,才是病好些了好几天都不晓得没有问过这桃子的消息。可是就这么一个大活人失踪了,她不问,是因为她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存在,他们这样却是以为真能瞒天过海? “说,桃子人呢?她在哪?”桃子这名字怎么想都应该是个丫鬟,这个她,反正说话上是男是女也听不出来。她语气异常锋利地问道。 梨子和梅子明显抖了抖,却是紧闭着嘴巴一声都不敢吱。 “大小姐!”不远处环儿正疾步前来,到了近处一脸惊讶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不待她有所反应,也不等梨子和梅子立即救星一般地总算敢抬起头来看向了环儿有所回答。环儿紧接着就是一声严厉的训斥,“你们是不是没有照看好大小姐,让大小姐摔到了?该罚!” “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环儿上去就是对着较近的梅子一巴掌上去。 别说被打的梅子愣了,就连梨子和她都是惊呆了。 只是几秒钟,等她缓过一些神来,就看到梅子被打的那边脸颊已经浮现出了艳红的五指印。 “唉!你怎么能打人呢?”她想也不想地瞪了环儿一眼,赶紧上前来查看了一下梅子的伤势。 这下子,从被打刚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些委屈的梅子,一下子又是愣了。换了个人,梨子和环儿也是愣了。 梅子愣,是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这么关心她。 梨子愣,也是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突然之间这么关心她们这些屋子里的丫鬟。 环儿愣,是刚刚真的被她瞪的那一眼吓唬住了。 别说,三个丫鬟怔愣着,一开始的想法不同,最后却不一而同地脑子里都是刚刚她气势汹汹瞪环儿那一眼的身姿。三个丫鬟久久不能回神,都是在惊疑,大小姐居然有这么气魄生猛的一面。这,并不是她们所知道的大小姐啊。 “唉!你们愣什么呢?赶紧回屋,这脸颊都肿了,快找找有没有什么药给她敷一敷啊。”她只担忧着梅子的伤势,并没有留意到三个丫鬟怔愣过后脸上的疑惑。一手拉起梅子,她反身就…… 走了几步她还是停下了。糟糕,这也才出来没多远啊,她还真的就识不清路了。 “哪条路是回去的?”她倒也没什么觉得害羞的,张口就直白地问道。 环儿立即上前来一步,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梅子,并指着一个方向道:“大小姐,请这边走。” “哎呦!……”梅子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却已经低低地垂下了头。 她留意到,环儿搀扶着梅子的那条手臂似乎太紧了。而且,她两只手一只手臂紧紧地搀扶着梅子,在她转头看去的那一瞬,环儿的另一只手却是倏忽间换了个位置。环儿这丫鬟,难道刚刚是偷偷地掐了梅子一把? 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还不够?这又是做什么? 其中暗藏的原因她还想不出,没有办法追究,但她还是又狠狠瞪了环儿一眼,一指梨子道:“梨子,你扶着梅子。” 就算环儿比梅子的地位高些,年龄上,身材已经出落得窈窕有致的环儿也必是比青涩单薄的梅子年长,这么明显的欺负梅子,光这一点,她也是看不过去。 梨子看了一眼环儿,环儿不松手,她没敢上前。 环儿对着她道:“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再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挑了挑眉,一时之间除了瞪着环儿,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什么鬼?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她的命令。她这个大小姐都故作凶狠地瞪着她了,她都不怕的? “大小姐,请你还是快些抬步吧!”见她瞪着自己不动,环儿还真就毫无惧意地又催促了一遍。末了,像是威胁一般,环儿又补充了一句,“再过半刻钟,晚宴就要开始了。大小姐还想让老爷等着你不成?” 这么快?她才出来多久啊。 转念一想,她就从环儿那有恃无恐的表情中看出,这只是一个借口。环儿已经不着痕迹地用一巴掌,成功阻止了她继续追问桃子的下落。这一句话,环儿是搬出了老爷来压她,让她也再顾不得环儿公然反抗了她的命令。环儿是真的不怕她,甚至还巧妙地想用智商来压制她。而且,环儿很有自信。 罢了。她摸不清的还太多,万一晚宴真的就要开始了,她真的也不能耽误了。凶巴巴的眼神吓不到环儿,她也懒得再强撑起脸颊上的肥肉辛苦地去瞪人。表情一缓,她转身顺着环儿先前指的方向走去。 环儿依然抓着梅子,紧跟在后。她看不到,环儿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回身瞪了梨子一眼的同时,手下又偷偷地掐了梅子一把。 梅子吃疼,这次却也忍住了,没再敢痛呼一声。 环儿这是在惩罚她们。桃子的事情,怎么就从她们两个的嘴里让大小姐知道了呢? 梅子和梨子赶紧无声地猛摇着头,不是的!她们没有跟大小姐说,是大小姐突然自己提起的。大小姐问了,她们也真的没有回答。 环儿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她的背影,确定她没有发现她们三人在她背后的小动作。懒得再瞪梨子和梅子一眼,环儿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桃子本来是大小姐的大丫鬟,大小姐会问也是自然。还好这两个丫鬟口风还算紧,看来大小姐还不知道真相。现在事情已经让她盖过去了,往后她也有自信让大小姐有问,得不到答案也没招。 哼!二娘派她暂时过来,就是负责这件事的。这次的事情干好了,过阵子二娘就会想个借口,把她调回去。到时候,二娘指定要好好地打赏她一番。 想到实打实的银子,环儿这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咧。她本是二娘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一半原因也是二娘从来都不对她吝啬。 要她来对付大小姐这个……哼!凭她的聪颖机智对付大小姐还不容易。 刚刚她还让大小姐那突然的一瞪唬着了一下。仔细想想,大小姐以前没那么关心下人,倒是身边也没有下人被当着她的面这么责罚过。老实说,她刚刚那一巴掌确实越举了。但大小姐除了出乎意料地对梅子表现出了过分的关心,瞪了她一眼外,到底大小姐也没有开口责罚她。现在还不是乖乖地往回走了,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这次的任务,实在简单。唉!只希望二娘不要因为这任务简单,就少了对她的打赏才好。 她哪里知道身后环儿心中的小九九。环儿这丫头满脑子都是银子! 但她却是已经确定了一件事。她屋子里头本来还应该有个桃子! 第八章 好美的裙子 匆匆回了屋子。环儿自己跟着进来了,不由分说就准确地翻开了一个她的衣箱,看样子是要让她再换装打扮一番,才能去陪她爹进晚宴。 梨子和梅子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梨子陪着梅子去上药了。那一巴掌环儿下手可真狠。可怜梅子那小丫头怕是十天半个月那张脸都不能见人了。 “环儿,今天你都在屋子里忙什么呢?” 翻出了一件淡粉色衣裙的环儿刚捧着裙子转身,就冷不丁迎面撞上了阴测测立于身后的她这个大小姐。环儿顿时吓得一抖。 她看出环儿眼底的惊慌,就魁立于原地一动不动。虽然年长的环儿跟她这个天资傲人的大小姐个子上差不多,她这个大小姐却在身宽上狠狠地压制了环儿。此时正好夕阳西落,瑰红的斜阳从她背后照来,她的影子便将环儿完全笼罩住。环儿本就心虚,顿时感受自己像是被泰山罩顶般压力山大。 她不动,环儿只好自己向后退了些,又退了些。逃开了被她的阴影彻底笼罩在内,环儿心中的重压感也是轻松了一些。 “回大小姐话,今日环儿刚搬入大小姐院中,自是先打点好了自己住处。”环儿毕恭毕敬地答道,紧接着又话,“时间不早了,还请大小姐先更衣。稍后环儿再为大小姐重新梳妆。” 环儿这个回答倒不像是假话,乍一听也是合情合理。 她伸手从环儿手中接过粉色衣裙,环儿也没有抗拒。但她只是在自己手臂上比了一下,早先她已经觉出这颜色不对,这样一比更是明显。 淡粉这个颜色,她这个白人倒是能捍斗住,却最是显胖! 察觉到她脸上的不满,环儿的头压低了一些,眼底瞬间闪过的算计色彩却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咦!这衣服的颜色是她特意挑的! 本来呢,她随时都仔细又不着痕迹地观察环儿的神色,是另有原因。没想到却是有了这样一个意外收获。只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就因为早先她瞪了环儿那么几眼,就让环儿记恨了?环儿故意挑了这么件衣服,好让她能在晚宴的时候更加凸显个人特宽。这分明是故意想看她出丑啊! “环儿……”她故意拖长了音,在环儿眼中不断自疑诡计已被看破的心虚达到顶峰明显控制不住在神色上显露出时,却是道:“衣服我自己换就行了。你过会儿不是要帮我重新梳妆。那你便去打一盆水来,过会儿好让我盥洗。” “是,大小姐。”环儿明显松了一口气,从依然魁立不动的她身边有些艰难地闪身通过,脚步多少有些逃也似的急促地向外走去。 确定环儿走远了。她一弯腰从依然敞开的衣箱里一眼翻找出了另一件衣裙。 要说什么颜色最显瘦,那当然是黑色。但先不说她这一箱子衣服没有一件是黑色的,就今晚的场合,在这古代也必是不能穿黑色。 鼓起勇气转身立于铜镜前,她先是一张手摊开了之前环儿帮她挑的那件粉色衣裙。刚刚手中传来的质感已经很棒,摊开仔细一看,这件纯丝质的衣裙剪裁做工更是精细。 没有繁复的花样。小露锁骨下就是垂坠的荷叶长袖。随着她摊开衣裙的动作,这两挽袖子便随之滑脱,在两侧荡漾出了美丽温柔的波浪。很快,这波浪却也因为纯丝的厚重质感停了下来。可以想见,把它穿在身上,随着穿着之人的漫步,每一次摆臂,这两挽袖子都会随之轻柔地摆动出像刚刚那样同样美丽温柔的波浪。 这个波浪很是温柔也最是不知不觉地引视线追随。 而视线追寻到此,便会自然而然地过度到旁侧被一根颜色稍重粉红丝带匠心独运点缀并不突兀索紧更加精致的腰部线条。这衣裙腰部的剪裁本也是分毫不差贴身的设计。 倒有些像是旗袍。唯有细细丈量了各处尺寸,贴身剪裁的旗袍最能勾勒出女人完美的曲线。这也是高级旗袍大多是纯丝质的原因。丝绸本也是最贴身的材质。 只是旗袍下摆高开叉的设计也完美半遮半掩地凸显了下面一双美腿。这古代嘛,腿是一点不能露的。这衣裙下半部分也就只是普通的及地长裙设计了。 总体来看。这粉红衣裙腰部这样的设计,搭配上那引人入胜的柔美荷叶袖。整体虽然大方得体,再没有半点多余的点缀花样。但那微露的锁骨,随着摆动若隐若现的如藕般手腕,再到贴身材质下完美显露出的蛮腰。合乎礼教没有露出一点不该露的,同时却是巧妙地把女人身上最诱人的几处位置都不着声色地完美突出了重点。 妙啊!美啊!这衣服真的好美啊! 前提是穿上这衣服的人有能微微露出来的锁骨,有如藕般不只是白皙还要精细的手腕,最主要的,这衣服主要突出的重点中的重点,她得有两侧线条优美地向内凹而不是向外凸的蛮腰啊! 郁闷地把这淡粉色长裙丢到一边。当然,猛然推出去的手最后还是不忍暴殄天物地放轻了力道,改为轻柔地将它收回衣箱。 终于,她再次鼓起勇气,才是真的双眼盯上了镜面,身上已经换上了她自己挑选的那件衣裙。啧啧!这个效果,她满意地不打算再多看第二眼了! “大小姐。”环儿已经端着一盆水回来,看到她身上的衣裙明显皱了皱眉头。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心理作祟,总觉得环儿那是被她丑得不忍直视。 不待环儿开口问,她已经抢先说道:“我就穿这件了。你之前给我挑的那件我根本穿不进去呀。那是我的衣服吗?” 环儿眼色一跳,但很快就把那惊慌压了下去,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般张口就赔罪道:“是环儿疏忽了。许是那件大小姐最珍爱的衣裙太旧了。大小姐这些年长了不少,必是小了许多。” 听环儿这样一说,之前她还存的疑问,这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悉心保存,仔细却还是能看出陈旧的匠心衣裙,根本就不是她的! 环儿口中的长,字面上听起来是说她的年岁自然每年都要变幻一次身形。但稍微有点智商,都能听出她故作尊重用语气掩盖却更明显嘲讽指出的是她横着又长了。偏偏环儿也是说漏了嘴,“这些年”啊,那就真的是好些年了。 结合了那个长字。讲道理,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几岁,但却敢肯定自己不超过十五。假设那衣裙是五年前的。那时她就是顶多十岁。就算是在这古代,一个十岁的女娃,五年间身形该是有多大变化。那件衣裙光说长短,却正是适合她现在的身高。那根本不可能是她的旧衣服。 让她看破的,问题就出在那衣裙的宽度上。她仔细看过,发现那衣裙的腰身其实并不是贴身的设计。只是因为收藏的时候,那可以在随意长短系结的绸缎腰带只是在适应那腰身的宽度上松松地打了个结。那腰身的宽度并不是为了她这个胖子做的贴身设计。而是那本来就是靠系紧腰带,松垮垮的腰身处衣裙便会打出两个层次来,上摆会稍稍遮掩住下摆。本无意特别突显腰部,但也是如荷袖般巧妙地让腰带紧束的蛮腰若隐若现。 这样的设计换汤不换药,确是出自一个匠心独运却也没有太多灵感并且严格遵循礼教的大家设计师之手。如果心思巧妙,那腰带还可以活用,改为稍高地系在胸部下摆。那么便会如唐装一般,妩媚地凸显出胸部线条的同时,下摆的裙子又会娇俏地适应少女的年纪,天真地散落开去。 重点是,如果不知。只以为那是她的衣服,乍一看,那衣裙很容易被误会成是将就她这肥胖身材而依然违心地设计成了贴身的款式。真想爆粗口。能做出这样衣裙的巧匠居然忍心让她这个胖子糟蹋他的心血?那设计师忍心,她自己都不忍心好么! 偏偏硬把一件宽松款式的裙子指给她这个胖子当成贴身的款式,那肥瘦还是不用穿上都知道穿不上好么! 平摊着比一比,对半的裙子腰身都还要比她的平面腰身差上那么一寸,整个腰围更是差远了好么! 哼!几年前的裙子。难道她不是个天生的胖子? 几年前!要说是去年的旧衣服,也就当它是贴身的款式,她一年间腰围肥了不只一倍,她没准也就信了。 不过环儿自己没注意说漏嘴的,和她本就没想过需要隐藏的,真话还有一半。 这件衣裙是“她”最珍爱的。 这么些年,恐怕都有十几年了,还珍惜地悉心照料着,仿若将它最美的样貌无视时间的流逝镌刻在了永恒。 这衣服是谁的?她好像一下子就猜出了答案。 那这环儿不安好心地刻意挑出这一件衣裙想骗她晚上穿去,安的究竟又是什么样不好的心? 似乎,并不单单只是想让她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当众出丑。老实说她丑也不能怪这件裙子。也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丫鬟,就被主子瞪一眼就记恨着,存心想了这样一个扮丑她的方法来蓄意报复。 显然,这背地里还有更恶毒的心意。 第九章 是您不是你 尽量仔细地洗干净了脸上的油腻。这古代洗脸只能用清水洗,还是冷水。也不知是不是环儿这丫鬟故意使坏,去了那么久,都不能给她弄盆温水的吗?害得她怎么洗都觉得脸上还是有油,木有洗面奶,连块香皂都没有,也没法子了。 罢了。用棉巾一边擦干净脸上的水,她一边随意地问道:“环儿,你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 “回大小姐。刚刚环儿本是已经给大小姐打好了水,但撞上了梨子要去给梅子打水洗脸。梅子还急着上药,我便先把那盆水让给梨子端去给梅子用了。我又重新去给大小姐打了一盆水,这才耽误了些时间。”环儿立即有条不紊地答道。 “哦?”她轻快地应了一声,尾音却故意拖长了带出了一些疑问的调调。 环儿不察她就用眼角余光盯着自己,偷偷打量着自己的表情。环儿从她的侧脸并看不出她表情有什么不对,眼睛里却也被她那故意拖长的尾调带出了一丝慌张。环儿在说谎! 哼! 第一,她一问,环儿立即就答了。答得太快,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防着她有此一问,事先就想好了的说辞。 第二,如果是她好心,主动想让水先给梅子用就没什么不对。环儿却是自作主张,先把她这个大小姐的水让给了她的丫鬟用,让她这个大小姐多等了。这?跟这将军府的上下礼教明显不合吧! 第三,环儿会有那么好心?丫丫的,梅子就是让她打的。前一刻还下手那么重,这会儿就装起好人来了? 用这么蹩脚的谎言来对付她。真当她傻子不成? 是,她是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她”这个大小姐就是比较愚笨的,甚至就可以说是有点呆傻。不过,反过来看,环儿这个被派来盯梢她的丫鬟,也太是不走心了。 她估摸着,环儿刚刚恐怕是借着给她取水,跑去跟她真正的主子,或者是她真正主子派来的接线员汇报去了吧。 要不是之前榴莲和葡萄那一闹,她还没觉出这一点。环儿根本就不是真的被派来做她的人的! 想想看,现在这屋子里,有梨子,有梅子,有葡萄,有榴莲,应该还有个桃子。恐怕那桃子还是她屋子里本来的大丫鬟! 一屋子的人都是她赐的名字。唯独她环儿,不是个食物! 想来,环儿也不是她的本名吧。怎么着,已经被赐过名字了,重新被分派了主子也就不用重新赐名了?不像!根本就是她早就预备好了过几天就会重新回到先前那个主子身边。 环儿当她这个大小姐愚笨,她自己也就多此一举主动提醒她这个大小姐再重新给她这个呆不了几天的大丫鬟重新赐名。 至于环儿真正的主子是谁,根本不用多想,就是二娘啊。 二娘派她来干嘛?环儿已经很好地起到一次作用了。桃子这个人,她压根没机会细问。 刚刚环儿去汇报的,可能就是她问过桃子的事情,还有环儿精挑细选给她那件裙子的事情吧。 差不多擦干净了脸,她把棉巾一甩,愉快地回头看向了环儿,问道:“你看我这条裙子怎么样?也是粉色的,大小还刚刚好,不比你挑给我的那条差吧?” 听到她这么问,环儿压根没去看她身上那条裙子一眼,直接答道:“回大小姐,环儿知错了。请大小姐谅在环儿也是第一天到您房里来,并不知那裙子大小姐已经不合身了,就原谅了环儿这次疏忽吧。” “对哦。你是今天第一天来我房里的。可是我房里这么多衣箱,你怎么就能这么准确地直接打开一个箱子就找出这条裙子来的呢?”她知道自己丑,但还是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假装自己成功做出了一个天真可爱表情地问道。 听她这么问,环儿的身子顿时一僵,但她反应也快,立即就低下了头隐去了自己的表情,稍微一顿,也是很快答道:“回大小姐。环儿也只是先打开了那个箱子,正巧看那条裙子颜色鲜亮,款式精美,便觉得很适合大小姐今晚穿,就挑出来了。” “这样呀。可是你也说那条我珍藏了许多年的裙子,这么些年我又长了不少。你都没想过我会穿不下么?”环儿的回答已经很是严谨,但她就是还想刁难环儿一下。丫丫的,刚刚这丫头看都不看她一眼,也避开不谈她穿这件衣裙怎么样。她知道自己丑是一回事,环儿这个丫鬟这么嫌弃她,她心里很不爽啊。 环儿的头已经低得不能更低,但她身子明显又是一僵。显然,环儿没想到她会这么咄咄逼人,问出的问题还这么犀利。她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分明已经把她自己出卖了,成了一个把柄。她识得那件裙子,根本不是随意挑出来的。 该死!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大小姐。同时环儿心里也是起了丝疑惑,从前的大小姐不是这样的。 “回大小姐……”环儿这次看来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了,借着先恭敬地唤她一声,那尾音拖得老长,就是在拖延时间想怎么回复她。 “环儿,你还没说我穿这身衣裙怎么样呢。”她嘴角含笑,紧盯着环儿再次问道。 环儿猛地一抬头,脸上的窃表露无遗。赶在环儿抬头之前,她脸上的笑也已经换了一种。 “回大小姐,您这身衣裙也是……很合适的。”环儿似乎原本想夸赞她一番,然而,最后出口的还是这么一句。 唉,她这个容貌,别人真违心地赞她,她自己都承受不起。 “那就好。”她多少有些郁闷地说着,看了环儿一眼,一边动身坐到了梳妆台前,一边道:“那你就过来帮我梳妆吧。” 她通过面前的铜镜看到,环儿一边乖顺地走向她背后,一边松了一口气。呵,裙子那件事她已经有谱,便放过环儿这丫头了。 “环儿,你帮我把这双发髻卸下来吧。早上被梳得太紧了,揪得我脑皮疼。”她吩咐环儿道。 “是,大小姐。那大小姐您有另外想好要梳的发型吗?”环儿一边已经乖乖地着手给她拆开头上的两个包子,一边恭敬地问道。 她忍不住嘴角又弯了弯。在裙子那件事上放过环儿之前,她最后那句话里有话,看来也是让环儿这丫头终于真怕了她了。让她知道就算是暂时的,她这个大小姐现在也是她这个丫鬟的顶头主子。之前环儿唤她还都只是用你,这会儿就变成您了。不错,不错。 第十章 啪啪啪啪啪 “恩,你就先帮我把头发都梳理顺了吧。”她一时之间还真叫不出一个这古代的发型名头来,便这样吩咐环儿道。 随着环儿的梳理,她发现她的发质还真是不错。她想,不知道这古代披着头发会不会不合礼数? 她仔细回忆着今早匆匆打过照面的那些府里女眷。那些长辈似乎都是发髻的打扮。不过小辈里面,好像确有一个小姐只是上半部分松松地在脑后打了个发髻,下半部分是披散的发型。 “环儿,你帮我把这里、这里和这里的头发梳过来看看。”她指着刘海和脸颊两侧道。 如果可以披着头发的话。有刘海和鬓角就能遮一遮她的圆脸。这样的披头散发才是她的目的。 环儿迟疑了一下,还是依她的话照做了。 可惜,她的刘海和鬓角老长老长。鬓发勉强梳到脸颊两侧还行吧。这刘海……根本不能算是刘海。 她眼尖地在梳妆台上看到了一把剪刀。想也不想地,她一把抓过剪刀,“咔擦!”“咔擦!”“咔擦!”三剪刀下去,已经把刘海和鬓角两侧剪成了满意的长度。 她又靠近了铜镜一些,继续仔细照着镜子想再把刘海仔细剪一剪,这才发现身后的环儿愣住了。 “呀!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呢?”下一刻,环儿猛地回神,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被环儿吼了这一嗓子,她手里的剪刀一抖,差点戳进自己的眼睛,吓得她也是一愣。 “怎么了?大小姐出什么事了?”不一会儿,梨子和梅子已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两个丫鬟看清了她的模样,顿时也是一愣。 下一刻,“噗通!”“噗通!”“噗通!”环儿退后了几大步,三个丫鬟齐齐地成一排就给她跪下了。 她又是一愣。环儿居然也给她跪下了。而且看三个丫鬟都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们三个是真的都怕死了的样子。什么情况? 这个结果,起因是因为她修剪了自己的刘海和鬓角不成?不会吧? 她剪之前也是考虑过了的。就看当时她身后的环儿。环儿的鬓角都梳到脑后扎成发髻了看不出长短,但她的刘海可还是很俏丽的齐空气刘海呢。这古代女人不能轻易动长发,但是刘海还是可以剪短的没错吧? 等等,她突然发现,环儿、梨子、梅子……还有翠儿、静儿,好像她见过的所有府里丫鬟都是差不多这样子的齐刘海。偏偏,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府里的主子女眷们还真没有一个有刘海的啊。遭了!难道是只有丫鬟能剪刘海? 她这一剪子下去岂不是……自贬身份?重点是不合礼教了! 她又看了看铜镜里那张自己的脸。经过她的修剪,不是齐刘海,而是如桃心一般遮住她大半额头直至发梢垂到眉心的刘海,配合着两边齐颊边长短的鬓发,成功地将她那张大饼脸修饰得小巧了许多。她好满意这个发型的。然而,低头看着飘落在梳妆台上和自己裙摆上的碎发。 唉,头发剪都已经剪了,这会儿后悔了也没办法再连回去了不是? 也怪她在剪之前没有再多深思熟虑一下,满以为自己观察的功力已是细微。谁知道就犯了这样一个大错呢。就当这是一个警醒吧。往后她还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你们都别跪着了,起来吧。头发是我自己剪的,不干你们的事。”她难掩郁闷地对三个仿佛天塌下来般的丫鬟道。 “这,回大小姐,这不是您的错,是我们错了。是我们没有看好大小姐。大小姐断发,我们难辞其咎。还请大小姐……还请大小姐……”环儿答了她,最后居然还带了哭音,怎么听都是想跟她求情,但环儿都怕得说不出来了。 天!她不过剪短了不该剪短的刘海和鬓角,就是那么严重的事吗?严重到,仿佛她们三个没看住她自己断发的丫鬟小命不保了一样。不会吧?古代下人再命贱,她们这将军府也不至于这么草菅人命吧? “那个,我自己剪短了些头发,你们三个因为没看住我,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吗?”她有些心虚地问道。 “呜!”听她这么一问,最软弱的梅子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顿时心下一慌。 “大小姐。求您了……头发毕竟是您自己剪的。还请您在老爷和二娘面前求情,不要……打我们多少板子都可以,掌脸也可以。”还是环儿坚强一些,虽然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在打转,但还是猛地立起了上半身,灼灼地盯着她,哀求道。 “对!大小姐,求您了,打多少板子都可以,掌脸也行。梨子这就自己掌脸。”梨子也慢了一步立起了上半身,话说完,已经“啪!啪!啪!”实打实地扇起了自己的脸颊,还是左右同时开工。 软弱的梅子也赶紧照做了。 环儿犹豫了一下,居然最后也跟着猛扇起了自己的脸颊。环儿还是下手最狠的,她打梅子那一掌都没她这扇自己的几巴掌听着清脆。 这下子她是真的慌了神。三个丫鬟这么自残,环儿那句“不要”的后文,恐怕真是性命攸关啊! 怎么办?就因为她爱美,任性,手快,手贱,却要害死三个丫鬟?这个罪孽也太深重了,她担不起。而且就看三个丫鬟怕成这样,恐怕她自己的情况也不妙了。 一个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自贬身份做了下人的发型。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她脑海里轻松地就想到了那些个二娘,什么娘、什么娘的,还有她那些兄弟姐妹脸上的嘲笑,甚至是阴狠。她也可以轻松想到她爹第一个表情一定是一愣之后就怒了。 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恐怕还是看她爹。 如果她爹护着她。头发嘛,花点时间就能长长了。反正估摸着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起门来,她头发短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他爹不护着她。她会被干脆剃光了头发强行送去深山里当尼姑吗?她还是个小姑娘啊,他爹不会这么残忍吧?或者是,打她几下板子,顶多十几二十下?总不至于也要了她这个亲闺女的小命吧? 恍惚中,三个丫鬟还在卖力地抽打着自己早已红透了的脸颊。梅子那一侧早就受创的脸颊更是肿得更明显了。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慌得不行,也顾不上去拦她们三个了。 满室只听到清脆的“啪!啪!啪!啪!啪!……” 第十一章 悉心装扮毕 对!就是胡思乱想,她何苦自己吓自己? “你们三个,快起来,别打了。”错误已经铸成,那就只有尽力弥补了。她很快做了决定,一边说着,一边直接跑上前来强行拉住环儿把她拖拽了起来。 “你们已经自己掌过脸了,就算我已经惩罚过你们了。但要我去在我爹他们面前给你们求情,恐怕我也是自身难保。你们要是还想要小命的话……”她刻意说慢了一些,留意着三个丫鬟脸上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就确定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还真可能要了她们三条人命。 “现在我断了些头发,只有天知地知,你们和我自己知道。与其乖乖地出去请罪,不如我们想个办法别让第五个人知道了。”她拉起了环儿,接着还要去拉自己怎么都不肯起来的梨子和环儿,一边说道。 环儿倒是已经自己擦了擦眼角,立即机灵地问她道:“大小姐,您有法子……瞒过去?” 她孺子可教地看了环儿一眼,别说,环儿这丫鬟还真是比梨子和梅子这两个傻妞顶事不少。可惜,并不真是她的人啊。 “你们三个谁手最巧?最会梳理头发的那种。”她招呼着三个丫鬟一起跟来,自己已经坐回了梳妆台前。 “我……我手还算巧的。”出乎意料的,梅子居然伸了伸手应了她。 “那就你了。你先去洗把脸,这一脸鼻涕眼泪的,你还看得清楚不?而且你这双手擦过眼泪也就罢了,沾着鼻涕我可不想让你碰我的头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梅子道,看着梅子乖乖地转身就跑,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急,应该还有些时间吧?” 看环儿点了点头,她才继续道:“你也先去上点药。你自己去看看自己的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唉,我看着都心疼。看不下去,你赶紧去上药。” 刚刚三个丫鬟抽打自己的脸颊是真都很卖力,甚至听声响环儿是下手最狠的。然而,这会儿仔细一看,声音最响,力度一定够大,但杀伤力却未必是最大的。 环儿似乎是用了些巧劲,那么多响亮的巴掌下去,她的双颊也只是暂时红透了,根本伤得不重。想来她在二娘那边地位也是不低,平日里没少做掌脸这个活计吧。 啧啧!之前环儿只是为了阻止她继续追问桃子的事情,明明懂得用巧劲,却也是实打实地给了梅子一巴掌。她跟梅子什么仇什么怨都没有吧?那她就是还当自己是二娘的人,故意欺负她这个大小姐房里人呢? 她房里的人这么好欺负的? 算了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 “梨子,你也先去上药再回吧。暂时用不上你帮忙。”梨子和梅子一样,都是实打实地扇了自己,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早前没有受伤,双颊的情况才比梅子好一些。也是够让人心疼的。而且她也真用不上梨子,便好心地对梨子道。 梨子去了。 她回头看向环儿,果然见环儿咬了咬嘴唇,一脸不甘。 “环儿,你快在地上那些头发中捡捡,看看有没有一些够长的。一定有,就最初那几剪子,我都是在差不多长度上一剪子剪断的。”忽视了环儿脸上的不甘,她直接吩咐道。 环儿像是刻意让她看着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看她没反应,这才听话地蹲到地上在那片黑中翻了起来。 “我房里有针线吗?或者你们房里。你找到头发后先放桌上,然后去找些黑色的线回来。”她继续吩咐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鬓发。她的发质太好了,不知道用线能不能绑住。 要是不行的话该怎么办呢?也不知这古代有没有够强力的胶水? “是,大小姐。那环儿这就回自己屋里找些黑线回来。” 要从地上那一片中找出够长的头发并不难,就这么会儿功夫,环儿已经捡起了一大把,放到了梳妆台上。 她房里有没有针线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才紧接着提了提她们的房间。这环儿知道她娘那条裙子在哪个衣箱子里也就罢了。这会儿环儿找也不找,就像是确定她房里没有针线。 她不识女红也是这府里的常识不成? “去吧。”她应了一声。待环儿走后脸上表情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她不识女红这点,她那个貌似常年征战在外的大将军爹爹晓不晓得? “大小姐,您想让梅子怎么做?” 她诧异地一回头,没想到梅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好,虽然不仔细,但梅子也是听话地洗干净了脸和手,两颊上似乎粗略地抹了一把药。 “你过来。”她冲着梅子招了招手。 梅子不疑有他地凑近到了她的身旁。因为她是坐着的,梅子还干脆跪立在了她身边。 “你啊!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呢?”她一边叹道,一边抬手细细地帮着梅子把两颊的药抹匀称了开来。 “大小姐,我自己……”梅子愣了一下之后立即就想自己继续涂抹。 她拦住了梅子,道:“别!你抹了药,两手又要脏了。行了,差不多先抹匀了。现在时间紧迫,等你晚上回去再好好抹抹。我让环儿去找黑线了。你先试试看,估摸一下,用黑线能不能把桌上这些断发绑回去。我这头发有点太滑了,要是用线绑不住。你能不能找到些强力的胶水来,看看行不行?” “胶水?大小姐是说浆糊吗?行不通的,浆糊哪有那么粘。用线绑的话……”梅子伸手仔细地摸了摸她的发质,继续道,“梅子尽力一试吧。” “你一定要尽力啊!”她忍不住对梅子施压道,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了大门的方向,嘀咕着,“环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虽是个大丫鬟,这针线也要常备着在手头好随时能用上的吧。” “大小姐不是您让梨子和环儿也先回去一起擦了药的吗?”梅子单纯地问道。 她看了梅子一眼,没再做声。 过了一会儿,梨子和环儿同时回来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 啧啧!梨子是她让去的。这环儿还真是懂得心疼自己。她让环儿回房去找黑线,环儿倒是也想着先给自己擦了药。梅子这傻丫头不说,环儿这药擦得可是比梨子还仔细。要不是环儿的脸颊明显没那么红了,是乳白色的药膏遮盖住了一些,她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出环儿也擦了药。 环儿见她盯着自己的脸颊直看,还知道心虚地低了低头。环儿药涂得这么仔细,看来还是故意不想让她看出来。毕竟她刚刚也是故意只没有好心地也吩咐环儿先去上药。 唉,其实那么多巴掌下去,巧劲用得再妙,多少还是伤到了一些的。是她刚刚太坏了。 “环儿,你线找来了吗?”她这样问,也就是不打算追究环儿偷偷给自己擦药了。 环儿多机灵,立马就冲着她灿烂一笑,算是答谢她虽然看出来了却不追究吧。 环儿几步上前来,已经将手里的黑线递给了梅子,还一边问道:“你看看这线行不行。我已经尽量找了最细却最粗糙的料子了。” 她忍不住又赞赏地多看了环儿一眼。环儿到底也没有懈怠她吩咐下去的事情,还聪明地猜出了她的用意,直接找来了能找到最好的黑线。 梅子接过线,也是立即就着手给她接起了头发。 可惜,两侧鬓角的还好,她的刘海还是太短了,实在不好绑。 “梅子,你试试看,抓些我脑后的长发过来,合着我刘海的短发和这些断发一起绑。”她灵机一动对梅子说完,稍微侧了侧脸也对环儿和梨子道,“你们俩也上来帮忙。梅子绑好一处头发之后你俩先帮忙扶着。” “梅子,你绑好全部之后轻轻拽一拽,要是还不牢的话,你干脆把我刘海这些头发编成一个一个小辫子。然后再把这些小辫子在头顶打成发髻。”她说完,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梅子这傻妞在梳理头发上还真是心灵手巧。她就是那么一形容,梅子就心邻神会,手脚麻利地给她接好了头发,也在她头顶编出了她想要的那一种一排六七个小辫子。更值得夸赞一番的是,梅子直接拢了更多她脑后的头发过来先做了个髻,才把那些小辫子缠绕了上去。比起她所说的直接把那些小辫子扎成发髻更好看了许多。 然而,好看的只限那个发髻。她这张大饼脸哦。虽然背后也是巧合地如了她的意,底部是披散的发型,但没有了她悉心修剪的刘海和鬓发,她整张脸更是毫无遮拦地露了个彻底。唉,为什么这古代偏偏只有丫鬟可以留刘海呢?残念! “大小姐,你动动看。要是还不牢靠,我也好再想想办法。”梅子收了手,提醒她道。 她立即站了起来,快步在这房间走了一圈,末了回到原地还蹦跳了几下。恩,可以,接发的地方都没有松脱,甚至头发都没有乱。 “行了!环儿你看看我这样打扮还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吗?要是没有的话,看看这天色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她分不清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但是眼看着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她也是惊觉这头发还是耽误了太多时间。 环儿也向着门口望了一眼,一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跑,一边叫道:“不好,我们晚了!”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 “你慢点,你慢点!当心我头发!”她一边大叫着,一边自己脚步也是不慢。可惜她不认路,还得是让环儿领着往前跑。 环儿拉着她却突然一个急刹车,然后就是对着她的头发一阵仔细打量,嘴里一边嘀咕着:“还好,还好,没事,没事。” 不远处,她听到了一些窸窣的交谈声。抬眼望去,十几米远处的屋子透出了红火的灯光。仔细去听也能依稀分辨出那些交谈声中有那位二娘的。这是已经到了? “环儿,是到了吗?那我们就快进去吧。”她还是谨慎地跟环儿确定了一下。 “不急,听动静老爷应该是还没回来。我再检查检查看你的头发牢不牢靠……” “咳咳!” 环儿话没说完,二人背后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咳嗽声。她顿觉不妙,猛地一回头就正好撞上了她将军爹爹那双眼睛。 看到她这个装扮,他将军爹爹愣了一下。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恶。末了他只开口道:“你感染了风寒还没大好,怎么站在这里不赶紧进屋去?” 她多机智,张口就答:“珍儿想爹爹了嘛,想在这里等爹爹回来第一时间见到爹爹。” 他笑了笑,伸手摸向了她的头顶。她一惊,赶紧向后躲了躲,慢了一秒才后知后觉地去打量他的神色。糟糕,将军爹爹的脸色果然变了,不过应该是不解而不是恼怒。 她赶紧解释道:“爹爹,你看我这个发型好看吗?梅子精心给我梳理的,你不要摸了好不好,我怕乱了。” 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所以眼神一点都不闪躲。只是,她还有一半的真相没说。这个,是真不能说。 “噗!哈哈哈!”代替将军爹爹反应的是他身后一个小厮装扮的男子。听声音好像刚刚也是他假意咳嗽的? 她打量过去,很快忆起,这个小厮白天的时候也是跟在她将军爹爹的队伍中。当时将军爹爹的身后紧跟着的有两匹马,他就是在其中一匹马上也是军装打扮。看来这小厮不仅仅是个小厮那么简单。 一个小厮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她,然后就哈哈大笑?他笑着一双眼睛也还是盯着她。那眼里的笑分明是在嘲笑她很不好看。不过奇怪的,她竟不觉得他讨厌。她本来就不好看。他笑她,但眼里也没有什么恶意。 看到她在看他,他突然还冲着她眨了眨一只眼睛。咦?她跟他很熟吗?刚刚那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是他好意提醒她没错了。 听到他毫无遮拦的大笑,将军爹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也不见责怪。但这‘小厮’还是收起了笑。 “珍儿,那你就随爹爹一起进去吧。”他对她道,便先行抬脚向着灯光处走去。 她立即跟上,并且刻意落在他身后一步。感到身旁黑影,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跟那小厮男并立了。而环儿则垂着头,再落后他俩一步。 “你头发怎么了?”小厮装扮的男子很小声地在她耳旁问道。 她一惊,赶紧向着她爹看去。他爹好像是没听到,但她怎么却觉着他听到了呢? 她瞪了那小厮一眼,没有回答。小厮男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再追问。 这屋子进首是一间迎宾的小厅。上有对坐,下首左右两排各三张椅子那种。 屋内门口就候着两个丫鬟,见到他们立即问候道:“见过老爷,梁先生,大小姐。” 她回头又看了那小厮一眼。他姓梁,称呼上还是个先生。重点是,这两个丫鬟居然先叫的他,才叫的她。这位梁先生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不过他身份摆明了不简单,怎么还做了小厮的装扮? “老爷,你先吃饭,我就先去了。”梁姓小厮男来到这里,便对她将军爹爹道。 “恩。快去快回。”将军爹爹和他对视了一眼,眼里似乎在传达什么很重要的讯息。是托付! 他便转身。她以为他这就走了,便回头跟着将军爹爹继续往屋里走。没想到,身子后边突然又传来一句,“你少吃点吧。” 她诧异地一回头,身后却只见环儿了。隐约中她还是在门口捕捉到了他一闪就逝的小厮衣角。她跟他是真的很熟吧! “珍儿。”已经走到里屋门口的将军爹爹没有直接进去,留意到她还站在原地,先唤了她一声。 “来了,爹爹。”她应了一声,抬腿想跑过去,还是压抑住了,改为迈起了小碎步,速度倒也不慢。 将军爹爹又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等她来到近前,将军爹爹便领着她往里屋进去。 “老爷!大小姐。”清一色的问候,只是叫她的那声就敷衍了许多。 她侧了侧身子,从他身后偷偷打量过去。好家伙,这餐厅可够大。老大一张圆桌,桌边已经立着早上见过的所有将军府家眷。长辈女眷五个,她的兄弟姐妹足足有十三个。 他们现在是站着,但他们身前的座位上都有喝着的茶杯。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先行入座,喝茶聊天。这会儿是老爷到了,他们才立即起身的。 “恩。”将军爹爹应了他们一声算作回答。 圆桌对面正中央那个位置应该就是她将军爹爹的位置了。果然,将军爹爹已经大步向着那个座位走去。 她打量过了。圆桌随大,但靠近门这边已经坐满了没有空位。跟上午上香的时候差不多,左边都是长辈女眷,右侧都是小辈。到了这头自然是连了起来。而二娘是长辈一侧那头最靠近将军爹爹的位置。那么,她应该还是小辈一侧最靠近将军爹爹的位置吧。 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是在将军爹爹旁侧。她便跟着将军爹爹一起向那头走去。 到了位置上,将军爹爹直接坐了。她慢了一步,也就跟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同时,她留意到,将军爹爹另一侧还留着一个空位。二娘居然还不是紧挨着将军爹爹的。那个空位是? 这个先不管。她突然惊觉除了将军爹爹外只有她跟着已经入座了,其他人还站着。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二) 糟糕!将军爹爹直接坐了自然。她是不是该等等的? 可是她已经坐下了,再匆忙站起来似乎更是不妥。 “上菜吧。” 将军爹爹一声令下,早在两侧端着托盘的丫鬟立即就一一把茶杯撤了,将热菜端上了桌。铺盖一起,这些菜还冒着热气。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菜色香味俱全,像是刚出锅不久的,并不是反复热过的。 将军爹爹看了看菜色,也是满意地冲着二娘点了点头。二娘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很是欣喜。 看来这二娘也是有点本事。将军爹爹入宫去,具体几时会回来本也不是可以确定的,但二娘还是估准了时间,让将军爹爹一回来就能吃上新出锅的热菜。 她本已如坐针毡,也没漏看,二娘在接到将军爹爹眼神赞许后脸上除了欣喜还夹杂着一丝期待。不只是眼神,肢体上的微小动作也是明显。二娘的身体微微前倾,比起他人来更靠近座位站着。她是在期待将军爹爹立即、马上让她入座吧。 将军爹爹却没有。 她已经收起了心慌,因为看众人的脸色,好像她先随着她将军爹爹入了座也并没有什么不对。而那二娘也想得却得不到此殊荣。 他看了看眼前菜色,举起筷子夹了块油光鲜亮的红烧肉自己吃了一口。 “珍儿,你尝尝,这红烧肉做得真不错。”将军爹爹自己吃完,又给她夹了一块进碗。并且将军爹爹就盯着她,好像她不把这块让人垂涎欲滴的红烧肉吃进嘴里,他就会一直盯着她。 本来呢,她也已经打量过眼前菜色,丫丫的,清一色基本都是这种肉、那种肉。偏偏除了猪肉就是鸡肉。倒是有一条鱼,但根本不是她能触及的距离。她本打算尽量挑出这些肉菜里的配菜青菜来吃,不碰猪肉,顶多只吃些鸡肉的。 唉!没办法,她只好将那块红烧肉夹进了嘴里。 别说,这红烧肉真的做的很不错。入口甘甜软嫩。瘦肉的部分一嚼就烂,肥肉的部分更是好像直接融化在了舌尖上,而皮的部分居然还很有嚼头。入口的甜过去后,细细咀嚼,还很是咸鲜。本是不情愿的这一口红烧肉,吃完,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满是幸福。 “大家都入座起筷吧。”等她吃完了那口红烧肉,将军爹爹才吩咐大家入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她发现,二娘先入座了,其他人则是等到二娘坐稳了才慢了一步一同入座。 她留意到了,她的将军爹爹自然也是留意到了。而且,她从将军爹爹的侧脸看出,将军爹爹起了丝不快。 “娇娘,珍儿的筷子为何不是她惯用的那一副?”将军爹爹没有道破她们先后入座,而是劈头质问了二娘这样一句。 二娘本已经举起筷子,立即又放下了,侧了侧身正对着将军爹爹毕恭毕敬地答道:“回老爷,前些日子大小姐感染了风寒,身子很是虚弱,要用那金筷子太沉重了,妾身便吩咐厨房给大小姐换了轻一些的木筷。大小姐用着也很是喜欢。今儿大小姐早上吹了风沙,似是还没大好的风寒又重了一些,妾身便想着暂时还是让大小姐用木筷舒适一些。” 她这才留意到,除了自己用的是木筷。将军爹爹用的是金筷子,其他人用的也都是银质的筷子。她之前一直用的木筷子还没觉得什么,此时一对比,就觉出自己的……地位是被强行降低了吧? “爹爹,我是还有些虚弱,这木筷子用着挺好的。”无所谓,想想也知道那金银筷子有够沉的,她便灿笑着对将军爹爹这样说道。 她这样说也算是替那二娘解了围。然而,她眼角余光却看到,那二娘脸上不但没有感激她,还隐隐地有些忌恨。 “罢了,既然珍儿喜欢,这几日珍儿私下里就还是用木筷吧。不过今儿不行,娇娘你疏忽了!”将军爹爹前半句话是对她说的,语气还挺温柔的。后半句是对着二娘,就,更是凌厉。 二娘一愣,很快眼里也是惊觉大事不妙,立即认错道:“老爷教训的是,娇娘知错了。” 说完,二娘立即吩咐身后的一个丫鬟道:“屏儿,你快去取来小姐那副御赐的金筷。快!” 她本来还觉得一副筷子是金是银是木质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听到那“御赐”二字,她也是一愣,然后就全明白了。 “圣旨到——” 这边唤作屏儿的丫鬟刚给她换好了金筷,那边门外不远处已经响起了洪亮的通报声。真是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不是说这时间巧合地刚好在她的筷子换好了御赐的那一副之后。而是说,估摸着,她将军爹爹前脚离开了皇宫,后脚宫里的人也就跟着来了。他们必是带来了皇上亲赐给将军爹爹的赏赐,而为何一定要这个时间送来。她很轻易就想到这些赏赐为何物了。 打头的有些年纪的公公最先进了餐厅,他后首跟着八个小太监手里都端着一副托盘。 大家已经都麻利地起身,面向了那公公。将军爹爹也不例外,她更是不敢懈怠。她也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站在她将军爹爹身后。 “大将军不必多礼。先头您已经谢过了皇上的赏赐,奴家只是来把赏赐送到。”那位公公笑笑地向着将军爹爹拱了拱手,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等将军爹爹回应,他已经转身大声吩咐道,“上菜!” 那些小公公便鱼贯上前来。早有两旁的丫鬟把将军爹爹面前的几样菜撤掉。那几位小公公便一边报着菜名,一边把那些菜放到了将军爹爹面前桌上。 “赐——熊掌八千岁。”也就是一大盘子上将一整张熊掌分成了小八份,下面垫着些大概是白煮萝卜什么的衬着。 “赐——金雕红头鹦。”这道菜还真不是什么鸟兽肉,而是大概用糖丝栩栩如生地刻画出了一只展翅金雕。而在正中那只金雕的附近还围了一圈小雀,每一只的额头都用红色点缀,就算是那红头鹦吧。老实说,在她看来,这道菜就是个好看的摆设,顶多也就是真有人忍心从那些美丽的鸟兽上掰下来一块糖丝便能算作饭后甜点,不是个什么正经菜。 “赐——绿萝粉蒸红。”这道菜就简单多了,就是一圈翠绿的小白菜围着中间一大块粉蒸扣肉,那扣肉的表皮也真是油亮艳红。 “赐——……”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三) 很快?八道菜已经上好了七道。她不由得对这最后一道菜很是期待。不为别的,就为了菜上齐了,这些上一道菜念一道菜名,那长长的“赐”字能拖个半分钟的小公公就能功成身退了。公公们走了,她的耳朵也就得救了。 真是百闻不如亲身体验一把。宫里那些已经不是男人的男人居然嗓子真可以做到明明跟破锣一样,却可以放大声叫出来,瞬间尖细地穿透人的耳膜,直接在你的脑子里狠狠戳上一戳。 这时,那位老太监居然一脸谄媚地笑看向了她。她一愣,眼角余光也接到了来自她将军爹爹的讯号,不得已还是从她将军爹爹身后上前来一步。 只听老太监笑着对她道:“这最后一道菜是皇上赏赐给将军府大小姐陈氏珍儿的。” 赏给她?她一愣,对面也就耐心地继续笑看着她,并没有直接吩咐手下小太监继续上菜。她悟了,刚刚这老太监说让她那将军爹爹不必多礼,因为她将军爹爹已经亲自谢过皇上赏赐了。现在到了她这儿,她可还没谢过皇上赏赐。 啧啧!她低了低头,暗暗把不快的脸色不让别人看见地露了个爽。 一抬头,她对着那老太监一脸灿笑,缓缓地伏低身子,一边注意打量着那老太监和她将军爹爹的脸色,再低,再低……最终也是逃不过膝盖接触到了地面上。 她向着老太监盈盈一拜,大声道:“陈氏珍儿谢过皇上赏赐!”不对,好像该说谢主隆恩? 这一时之间她哪里抓得准这不明朝代究竟用什么言辞拜谢皇上赏赐合适。偏偏,之前她将军爹爹要是也要拜谢就好了,好歹给她做个示例,她好学着啊。现在话已出口,也是不能改了吧? 因为怕说错了话,她这一个叩拜下去了,就没敢再抬起头来。偏偏她跪着的地方超出了餐桌下地毯的覆盖范围。很快,寒气透过单薄的裙子布料顺着膝盖蔓延上来。 “赐——玉圆八宝粥。”还好,老太监在沉默了数十秒后亲自叫出了赏赐她的那道菜名。 稍后,她便听到自己座位的桌面上落了一份餐盘。 这时,那老太监才道:“大将军,您府上大小姐风寒未愈,皇上也是体恤大小姐身子才赐了这碗粥来。大小姐礼重了。您还是快让大小姐起身吧。地上寒凉,这要是病再重了,岂不是忤了皇上一片好心。” “珍儿,你起来吧。”将军爹爹对她道。 她麻利地起身,一抬头就见到她将军爹爹正与那老太监遥遥深情对视着。要是用视线真的能在对方身上扎个窟窿,恐怕双方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趁着双方对视激烈。她不着痕迹地也悄悄瞪了那老太监一眼。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她礼重了?她还不是被他那眼神逼得献出了重生在这古代的第一个跪拜大礼。不说是来了这里,就是前世她也只冲着她亲生爹娘的墓碑跪拜过他们的在天之灵。到了这里真有幸见了皇上,她跪拜也就跪拜了。现在这第一次却是对着这个老太监跪的。她很不爽啊。 他不说她礼重了,她都没这么不爽。礼重了不在她伏身到一半的时候见好就收,让她弯膝拜一拜就行了?老实说,刚刚她是一边观察着这老太监一边观察着她将军爹爹的,看她将军爹爹的脸色分明让她弯膝拜一拜就行了的。只是她谨慎起见,见那老太监还不满意,这才不得不跪了下去。跪完了,他满意了,才嘴上说她礼重了? 而且。他最后那句话分明话里有话,根本是在威胁她将军爹爹。他也知道地上寒凉,她风寒未愈啊?那她没说错话,他还故意等了那么久才报菜名?存心就是想让她再病重吧!是他存心害她,听他那话倒是轻轻松嫁祸给了她将军爹爹。 这老太监一张嘴还真是厉害! 看她将军爹爹对这老太监的态度分明也不是对待友方阵营的态度。不是友方,那就是敌方咯。 想来这皇宫里头三宫六院的,关系复杂得很。指不定这老太监是谁的人,偏偏跟她将军爹爹不是一个阵营的。 他借着害她,来害她将军爹爹,今儿是陷害她将军爹爹“存心忤逆皇上好意”,明儿说不定就是陷害他爹爹“罪犯欺君”了!这罪名可大可小,皇上要是真怪罪下来,恐怕受累的不只是她这大将军爹爹,更是要害了他整个将军府,到了最后还是害她! 想到这里,她更是明目张胆地瞪了那老太监一眼。 这一眼,那老太监可是留意到了的,顿时一愣。想是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居然也敢瞪他吧。 她就瞪了怎么地?反正她肥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了,用了老大力去瞪估计眼睛也睁大不到哪去。要是人家要怪罪,她大可以夭口否认,说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一定是看错了! 将军爹爹留意到那老太监愣神,立即也顺着那老太监的视线向她斜了一眼。将军爹爹发现她在瞪那老太监,顿时也是一愣。紧接着,他将军爹爹的薄唇就隐隐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笑笑地重新看向了那老太监,双手抱拳对那老太监客气地一拜,语气含笑道:“谢过卢公公对小女关怀。得皇上照拂,小女必将转日大好。也谢过卢公公亲自送来赏赐,劳您大驾了。您看时候也不早了,小将就不耽误卢公公尽早回宫伺候皇后娘娘了。免得皇后娘娘找您不见,还要怪罪小将占用了她的人。” 说完,将军爹爹冲着二娘使了个眼色。二娘立即亲自从身后屏儿举着的一个托盘中抓起大小九个锦囊,盈盈向着那老太监而去。 “卢公公辛苦了,小小心意,还请各位公公喝个好茶。”说完,二娘把最大最实诚的锦囊递给了卢公公,然后便转身把那些小锦囊也一一送给了另外八个小公公。 这入手沉甸甸的银袋收了,卢公公面上怎么也要对着二娘和她将军爹爹客气一番。 “那奴家也不耽误大将军与家人享受晚宴了。”卢公公对着将军爹爹做了一个揖,转身便道:“回宫!”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四) 这一群人来得突然,去得倒也利落。 那些人走后,将军爹爹先坐下了,其他人倒也没再有那么多的规矩,径自便都重新入了座。 然而,晚宴的气氛却是被搅和得冷落了许多。 将军爹爹迟迟没有重新举筷,其他人也都没敢动。 她留意到她将军爹爹一直笑笑地看着她,顿时有些后悔刚刚不该那么明目张胆地瞪那老太监瞪了个爽。 就算是她将军爹爹,除了视线上跟那老太监针锋相对了一番,此外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到了二娘那里更是尽力讨好了那老太监不说,小太监们也都是悉心打点着。 她只不过是这将军府的大小姐,见了宫里头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屁都不是一个。那卢公公身份还真是不低,竟是皇后的人。她凭什么瞪人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就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她怎么觉着他将军爹爹眼神里的笑意,责怪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赞赏呢? 她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呢? 是做对了吧! 反正那卢公公位高权重,她将军爹爹地位也不低。这摆明了她将军爹爹跟那卢公公不是一个路子的,甚至还是对立的。那么,她稍稍得罪了那卢公公,跟讨好了她将军爹爹比,孰轻孰重,自然是后者更好啊! 果然。 将军爹爹笑笑地对她道:“皇上赐你的粥,你便快趁热喝了吧。” 她这才打眼细看了看面前的粥碗。青翠的玉碟上置巴掌大同样质地的圆润玉碗。身后的丫鬟已经眼明手快地上前来,掀起了碗盖。 瞬间氤氲而出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炙人,而是仿若最温柔的手轻轻抚上脸庞,带来一缕舒适的温热。随之而来的,鼻息间闻到一股淡雅甜香。 待热气很快散去,翠玉碗中淡色的粥液便显现出来。乍一看竟似一碗白粥。说好的八宝粥呢? 她好奇地执起配套的玉匙,轻轻在碗里一凹。随着汤匙的搅动,白粥间若隐若现的异色颗粒这才跳脱出来。除了白扁豆、莲子和桂圆,还有切成小块的红枣碎,她一时间并辨不出其它。许是鼻息间的清甜气息诱人,她已经送进嘴里一勺。这细细一咀嚼,她才觉出不对。 又凹起一匙细看,她这才辨出,白粥间还藏着近透明又有一点点粉色的胶装质地。燕窝?而且还是顶级的燕窝! 再吃一匙,她还细细地品出了一些阿胶的味道,似乎还有淡淡参汤的鲜。 总之,这碗粥还真是不错。没有加糖,只是巧妙地把食材的甜味都熬煮了出来,又不会煮得过火,熬出了食材的苦涩坏了味道。很快,她就把一碗吞尽,还觉不够。 可惜,这碗御赐的八宝粥是没得添的。 已经被这碗粥打开了食欲,她双眼立即往桌上其它菜色瞟去。然而,入眼皆是红肉,她眼底毫不遮掩地浮出了不满的神色。 “也是爹爹疏忽了,你风寒未愈,必是不爱吃这些油腻的。娇娘……”将军爹爹温柔地对她说完又转身唤了二娘一声。 二娘立即招呼着身后丫鬟道:“你们还不快去把大小姐面前的菜色换一换,换些清淡点的。” 丫鬟们立即行动起来。二娘也还是对着将军爹爹请罪道:“是娇娘疏忽了。” 她将军爹爹斜了二娘一眼,也没回她一声。一转身,却又对她道:“这金匙金筷你用着还会比较沉吗?要是用着不适,便还是换了木匙木筷吧。” 她一愣,其实这金匙她还没用,这手里还握着的玉匙用着喝粥还真是挺不错的,她很喜欢。但想了想,她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对他道:“谢谢爹爹,让屏儿给我把这金筷换了吧。我再用几天木筷。” 将军爹爹点了点头。 赶在她将军爹爹亲自招呼那屏儿之前,她提前叫那屏儿道:“屏儿,你帮我把这汤匙撤了”指着金汤匙,“和这筷子换了吧。” 屏儿看了二娘一眼,也没敢多耽误,立即上来给她撤走了金匙和金筷。屏儿几乎是小跑着出去的,不一会就把她先前用木筷子取了回来。她细看了一眼,还是新洗干净了的。那屏儿的一双白嫩小手还沾着些许水渍。 她没有错过二娘不着痕迹地瞪了屏儿一眼。屏儿不敢看二娘,立即躲回了两侧候着的丫鬟中间。 “环儿,你知道大小姐身子还没大好,怎么给大小姐挑了这么件单薄的衣服?”这时,二娘突然对着她身后的环儿大声质问道。 环儿立即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二娘,这衣服是大小姐自己喜欢,自己挑的。” “大小姐自己挑的?那你就没错了?”二娘眯着眼睛又是一声大声的质问。 环儿一抖,差点就跪下去。在她严厉制止的眼神下,环儿最终也只是伏了伏身子,认错道:“环儿知错,环儿这就回去给大小姐取件外套来。还请二娘稍后责罚。” 环儿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二娘又出声拦了下来。 二娘语气奇怪地问环儿道:“环儿,你这脸……怎么像是红肿起来了?” “爹爹,你也不要只顾着吃肉嘛。青菜也要多吃呀。来,爹爹,你尝尝这小白菜,很嫩呢。”她没再去看环儿和二娘一眼,一转头灿笑着给她将军爹爹夹了一根油量清脆的小白菜。 他将军爹爹愣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给他夹菜。看着她那张大饼脸上的灿烂笑容,他脸上很快也显现出了一丝为人父的慈爱。 一口把那根小白菜吃下,他笑着对她道:“味道确实不错。” “珍儿……”二娘顺口就直呼了她的名讳,将军爹爹立即投去了一个“珍儿是你叫得?”的凌厉眼神,二娘立即面色不甘地改口道,“大小姐,你爹他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行军打仗吃不上几口好肉。这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还劝他多吃那寡淡的青菜呢?” 不待她有所回答,那二娘又紧接着旧事重提,一双眼睛看看她将军爹爹又看看她,怪声怪气地道:“老爷,您看,这环儿像不像是被人打了?” “爹爹,你们在外行军打仗,真的很难吃到肉吗?那青菜是每天都能吃上的吗?我还以为爹爹辛苦,肉吃得少,青菜更难以保存不容易吃上。我看爹爹已经吃了好些肉了,才想着也让爹爹多吃些青菜。”她故作一脸天真,又满是真切关心地看着他问道。 他已经看了环儿的方向一眼,但这些府里女眷的事情他本也不愿多管。听到她这样问他,他便主动又夹了一根小白菜进嘴,吃完才对她道:“还是珍儿最懂得体贴爹爹。这行军打仗啊,确实青菜比肉还难吃到。” “屏儿,这小白菜做的不错。有点远了,你帮我把这菜也换到近前来吧。”他转身吩咐屏儿道。实在是离府大半年,这刚回来,打眼丫鬟都有些面生。刚刚只听到二娘和她唤了那屏儿几次,便也唤了那屏儿来伺候。 她看了二娘一眼,果见那二娘两次被她岔开话题,眼里满是不甘。可是已经第二次被岔开话题了,她又不好第三次提起这事,脸上很是气恼。 她笑了笑,转身对环儿道:“你就别愣在这了,快回去给我取件外套来吧。” 等环儿去了,他爹面前的菜也换好了,她才嘴角一弯,状似随意地对他道:“环儿的脸是有点红肿了。不过不是别人打她的。之前环儿帮我换装梳洗,我叫她去换盆水来,谁知她去了好半天才回。我就是随口问了她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谁知道她居然慌张地打翻了水盆,跪下就一边认错一边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五) 她一边说着,眼睛是正对着她将军爹爹的,但余光也是随时注意着二娘的表情。 本来二娘听到她自己又把这事儿提起来,还一脸诡计得逞的兴奋。然而听到后来她是脸色一变再变。说她是气恼环儿不争气吧。说白了,她更是心虚! 她还没说完,说到这里只是语气和表情都变了一变,做出了惊慌的样子,对他抱怨道:“环儿打自己那两下,下手也真是又快又狠,吓着我了,我都来不及阻止她。不过是打个水回得慢了些,我问她,她也只说是二娘平日教导下人严厉,她犯了一点小错,我不怪罪她,她这么自罚也是应该的。唉,我真的没想罚她的,眼看着她脸颊就红肿起来了,我都有点心疼,便赶紧让她先去上药了。” 她一边说着,看到他转头看了二娘一眼,便也趁着机会大方地看了二娘一眼。那二娘脸上的表情可是越来越精彩了。 而她脸上的表情越是精彩,她将军爹爹本是平淡看向她的一眼,也随之变得复杂深邃了许多。 她继续道:“本来环儿帮我挑了一件衣服的。可是尺寸小了。我仔细一看,居然是我娘那件粉色的衣裙。许是环儿今儿刚来我房里,也不识得,只是随意打开了一个衣箱,看那件粉色衣裙颜色合适,便一眼挑中了那件给我穿。这也不能怪她。她去上药了,也不能重新给我挑,我便自己挑了这件颜色相近的。爹爹你刚刚不是还夸我这件衣服好看。颜色本来是环儿挑的,你要赞也要赞环儿眼光好呢。” 他什么时候赞过她这件衣裙好看了?不过这不重要,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她提起她娘那件衣裙的时候,明显看到她将军爹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他那双饱经战场风霜的凌厉视线瞬间化作千刀狠狠地剐上了二娘那瞬间惨白的小脸。 “我没记错的话,环儿不是你房里的大丫鬟吗?怎么,你今儿指给了珍儿?珍儿房里原来的大丫鬟呢?”将军爹爹怒极反笑,嘴角弯弯问着二娘,眼里却更是冰寒刺骨。 “回老爷。大小姐房里本来的大丫鬟她……她……”将军爹爹亲自问话,二娘不得不答,但她却吞吐了半天。 她立即跟着追问道:“对呀。二娘,桃子去哪了?我问了环儿她们,她们都说不知道。” “桃子……是了,你房里本来的大丫鬟是唤作桃子,跟了你许多年了。”将军爹爹听了桃子的名字也是很快想起了桃子这个人,转身更加凌厉地质问二娘道,“桃子那丫头哪去了?” “回……回老爷。”这回二娘是真慌了,最后也是一咬牙,噗通一声给将军爹爹跪下便道:“回老爷。桃子那丫鬟命薄,不能继续伺候大小姐了。” “什么?桃子究竟怎么了?”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一脸急切地问二娘道。 “桃子她死了!”二娘一不做二不休斩钉截铁地回道。 她砰地一声又跌坐回了原位,不信地反复絮叨着,“怎么可能?桃子她,她怎么可能几日不见就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说,桃子是怎么死的?”将军爹爹居高临下地瞪着二娘,厉声问道。 “回……”二娘一抖,语气里带了丝哭音,道,“回老爷。桃子这丫鬟真的是命薄,不小心跟大小姐同时感染了风寒。大小姐有奴家亲自悉心照料着,病了十几日,也就好了许多。可是奴家一心顾着大小姐,大小姐一日不见好,奴家这担心的,也没有心力去管照桃子那丫鬟了。大夫也是请了一个给那丫鬟看过了的。谁知……谁知……唉!也是奴家的罪过,风寒可大可小,是奴家没能也尽心照顾桃子那丫鬟,是奴家的罪孽,枉送了一条人啊!” 说到这里,二娘一抬头已经是梨花带雨。她万分自责地看着将军爹爹,眼里水光潋潋煞是楚楚可怜。 她顿时一愣,差点都被二娘那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以为二娘真是自责自己没能尽心照顾好桃子,害得桃子殒命。还好,她没有错过二娘在抬头之前的一个小动作。还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环儿对自己下手还留着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巴掌拍得响脸也没伤太重。刚刚这二娘偷偷掐自己大腿根那下,看这瞬间泪流满面的效果,估计回头她那片大腿根一定是青紫不堪了。 啧啧!对自己她还真下得去那狠手。 不过这女人啊,有的时候能对自己狠下心来,就能买得了男人的欢心。瞧瞧她将军爹爹,那眼神顿时就心软了一些不是。 她却没打算就这样让那二娘瞒过去。除了那个小动作,她更是没有漏看,虽然二娘斩钉截铁地说桃子已经死了,那一句还骗得了人,但她后面话说得太多了,就露出了破绽。每次她再提起桃子命薄,强调桃子是命薄才殒了命,眼神下意识都有些闪躲。她分明是在说谎,桃子还没死! 甚至听她说给桃子也请了大夫看过的,分明更是谎话! 要哭她也会,而且还不用自虐那么蠢。 “爹爹——”她一声大叫,假做身子一软,顺势扑倒在她将军爹爹脚下,紧紧抱住了她将军爹爹的大腿,把脸也深深埋在了她将军爹爹的大腿上,便干打雷不下雨地大声哭嚎道,“我不信!我不信桃子就这么死了!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估摸着她将军爹爹被她哭嚎得最是心烦意乱之时,她也借着尽力回想前世就那么一命呜呼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不甘有多不甘,成功酝酿出了眼泪。一抬头,她也是一脸的鼻涕眼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在盯着她将军爹爹无助地看了半响后。 她猛地眼神一变,锐利地看向二娘道:“生要见人,死了我也要见到桃子的尸体才信!” 二娘被她这更加精湛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眼神也是比盯着她将军爹爹还要来的可怜巴巴,反正她将军爹爹一定也还看着,做戏要做全套,要对所有人,她无助地对着二娘央求道:“二娘,你也说风寒可大可小,桃子再命薄,好歹也能抗住一些时日,死,也不过是这两天才扛不住了吧?你不会连好好安葬桃子一番都不做,她死了,就把她草席一裹丢掉吧?呜……我跟桃子感情深厚,就算桃子真死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上路啊。求求你,让我见见她的尸体可好?” 二娘不答,是明知自己说谎,没有桃子的尸体可以给她见上一见,才不敢答。 “爹爹,求你帮我,让二娘给我见一见桃子的尸体,我想要好好安葬一下桃子,可以吗?”她立即转而求她将军爹爹道。 第十二章 鸿门将军宴(六)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哭成这样求他。那桃子真的对她那么重要?他顿时心软。 “不行!老爷……您看,大小姐风寒未愈,还是不要让她去见一个死人,免得沾了晦气比较好吧?”二娘自是要拦,但很快机智地选择了用这个方法劝说。 他顿时犹豫。 然而…… “不嘛!不嘛!我就要见,我不见到桃子的尸体我不信她死了!爹爹,我求求你了,呜哇啊啊啊!”她继续放声大哭,已经哭得满是眼泪鼻涕,就往她将军爹爹的裤腿上擦一擦,继续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继续擦。 他将军爹爹倒是不嫌弃她脏,但一张脸上表情也是一变再变,被她哭得烦了,到底更多的还是心疼,而且也担心她这么哭下去,就坐在地上,怕是再遭了寒凉,真的又要病重。 她哭着,其实也还在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眼看着成了,她心底偷偷一笑。这招她可是前世跟她那小表妹学的。 眼看上初中怎么了?都初二了又怎么了?反正只要是在自己亲爹妈面前,想要什么,就哭,就闹,就对了!一时不答应,就一直哭,一直闹,直到答应为止! 她估摸着自己年纪也比初二大不到哪去。反正在座的关起门来也都是自家人,她这么不要脸面大哭大闹,看得她那些后妈们和兄弟姐妹们一愣一愣的,却也丢脸丢不到外头去。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也叫能屈能伸! 果然,她将军爹爹终于还是在她哭闹了整整一分钟后,便叹了口气,命令二娘道:“罢了,还是让她就见一见吧。” “那等明儿……” 不等二娘说完,她顿时又提高了一个分贝,操着她那副已经哭喊得有些哑了的嗓子尖叫道:“现在!立刻!马上!哇啊啊——恶!咳咳!”喊过了,她差点背过气去。 将军爹爹赶紧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轻柔地给她拍抚着后背,一边对着二娘叫道:“快,现在!立刻!马上!带我们去见那桃子的尸体!” 她也是一愣。就她那体格子,他将军爹爹居然轻轻一拉就把她拉起来了?厉害了,她的爹! 因为担心她,他的语调也是更为凌厉。二娘一哆嗦,再不敢劝。 “好点了吗?”他问她道。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抖着声音道:“现在就去?” “走,现在就去。”将军爹爹确定她无恙,拉起她的手就站了起来。 将军爹爹起身后便斜了二娘一眼。 二娘还跪在地上,此时心慌意乱地见再拦不住他们,心虚的也是不敢起身。 将军爹爹深深看了二娘一眼,眯了眯眼睛,此时也是觉出了不对。一转身,他锐利地盯着屏儿道:“你带我们去。” 屏儿的定力还不如二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趴在地上颤抖着道:“回老爷……回老爷……”屏儿偷看了二娘一眼,见二娘也是自顾不暇,这事儿必是兜不住了,一咬牙还是抬头对着她将军爹爹道,“回老爷,其实桃子还没死。” “哦?这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将军爹爹环视了屋内一圈,阴测测地道,“现在就算珍儿不追究,我都想要明白个真相。你们谁知道桃子那丫头在哪,就带我去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噗通!噗通! 顷刻间,屋子里除了她和她将军爹爹是站着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啧啧!他们不跪还好,这一跪就表明了他们都知道真相,但他们居然在她将军爹爹面前还顾着二娘,不敢自己上来应了。 “咚!”将军爹爹缓缓抬手,很快落下,一掌轻轻拍在了餐桌上,那声音不轻不重,但那餐桌居然顿时抖了一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还觉得这餐桌矮了一些呢? “你们反了不成?”将军爹爹这句话语气更加轻柔,但她听着都是打了个寒颤。刚刚他突然拍桌子那一下都没吓着她。 事情发展成这样,那二娘再也跪不住了。 她视死如归地一起身,对着他道:“回老爷,我们哪敢。是,桃子那丫头其实还没死。但是,她也跟死了差不多了。都说将死之人比死人还阴气重,娇娘也是担忧着大小姐,一片好心,才撒了这么一个谎。老爷既然不顾着大小姐身子弱,不怕触了大小姐霉头,那娇娘便带着老爷和大小姐去见那丫头最后一面。” 将军爹爹没说话,只是看了那二娘一眼。这一眼,从她的角度却是没能看出他究竟是岑是怒。 二娘却是熟知他脾性,那一个眼神,她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个弥天大错。先不说,现在,她却最好麻溜地带他们去见那个桃子。于是,二娘立即擦了擦眼角,便莲步轻移又快速地打头向外面走去。 其他人始终跪着不敢动,更不想跟着去蹚那趟浑水,免得遭池鱼之殃。 他便拉着她,从他们身边大步踏过,追着二娘去了。 门口正好撞上环儿回来。 他一把接过环儿手中的外套亲自给她披上了。看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还用两手给她清了清脸颊,然后又拉起了她的手,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环儿不明所以,也只好尾随在后。而在环儿之后,在环儿被派去了她房里后,便成了二娘房里大丫鬟的屏儿也追了出来。 二娘走的不慢。她将军爹爹的步子更是矫健。她被他拉着,也只能大步跟上。转眼间,她回头去望,餐厅那屋子已经离得很远很远。 她歪了歪头。之所以回头去望,是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一声闷响。也许是她听错了? 也就是这一回头的功夫,她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她将军爹爹脚下一顿,看了她一眼,居然二话不说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她一愣,身体上传来的陌生感,让她觉得,不是对她,而是他从前也没有这般抱起过本来的那个“她。” 回想到刚刚她一哭,他就很快心软。她觉得,也许“她”从前也没有如她这般哭求过他。 而她,前世那般懂事,又何曾对着她辛劳的亲爹爹这般过。12岁以后更是没有机会了。 她忽然觉得背后的胸膛很暖,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眼眶里也不自觉地又湿润了。 第十三章 魔力公主抱 “珍儿,你不要太难过了。桃子那丫头不是还没死。你放心,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爹爹就一定尽力帮你救活她!”他抱着她大步往前走,也留意到了她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安慰她,也是承诺她道。 她诧异地抬头望向他,正撞上他一脸心疼低头望着她的眼神。她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又流泪了。 不是这样的。然而她说不出口。 其实她对那个桃子,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关心。毕竟,她都还不知道那桃子长什么样。更是除了知道她叫桃子之外,对她一无所知。桃子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个陌生人。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刚刚那滴泪是因为…… “恩!谢谢爹爹!”其实不需要解释。她冲着他微微笑了笑,自然而然地伸手环绕上了他的脖颈,将头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便又盯着二娘,又提快了一些速度。可怜后面那两个丫鬟,为了跟上老爷的速度,她们不得不已经小跑起来。 说来,那二娘居然速度也是极快。始终在前面引路,也不见她步子有些许凌乱。她隐隐觉得,她将军爹爹是习武之人,难道那二娘也…… 不过她现在不想去想那些。 她又偷偷仰了仰头,打量着他坚毅的侧颜。恍惚中,他的脸与她前世的爹爹重合在了一起。她感受着背后他怀抱的温度,心里再次一暖,紧接着,是麻痒痒的一窒。这次她却没有再湿润了眼眶,相反,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咧出了一个很是幸福的弯度。 此刻,他就是她的亲爹爹。她刚刚唤他那一声,才是第一次真心实意。 她的身边早已没有了亲爹爹。 他不知,原本他的陈氏珍儿也是再无法陪在他的身边。 她占了“她”的身体,便已经是与他血脉相连。他就是她的亲爹爹了,往后都是。 此外,她其实前世也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亲爹爹没有,那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也没有过。被这样抱着,她感觉是既温暖又新奇。 怪不得这种抱法叫做公主抱。就好像是有着魔力,她真的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小公主一般,被他捧在心尖上呵护着。 他真的是她的亲爹爹,也真的爱她。可是,为何他却偶尔会对她露出嫌恶的眼神? 他对她又爱又恨。因为什么? 原本她还不甚在意,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对他的心态已经被这一个温暖的公主抱改变了。她不想他因为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恨她。亲生父女之间,应该只有爱,不该有恨。 她要找出那个原因。 这时,他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到了。 她抬头一看,竟觉得这附近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了一圈,看到背后不远处那一间更为熟悉的屋子,她悟了。对面那间不就是她将军爹爹回来之前她一直住的那间嘛! 好狡猾!原来桃子根本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要怕,爹爹在这,进去吧。” 他见她迟迟愣在门口,还以为她不敢进去,便再次拉起了她的手,领着她一同进去了。 一进门,她的心里就是一沉。 这间屋子比起她之前住的那间还是差远了。 这间屋子很小,中间连放张圆桌的地方都没有,就只有这面靠墙有着一张小方桌。那方桌看起来也很破旧了,桌面上甚至蒙了一层灰。而这方桌上也是有着一套粗糙的茶具的,但那茶具上也落满了灰,里面根本不像有水。 本来这面墙上也是有着一扇小窗的,不知怎的却被用布蒙了起来。他们一进来,这屋子里只有门口透进来这么点光。 不远处,正对着的就已经是一张简陋的单人床。这门口的微光却透不到那边去。那张床看起来灰蒙蒙的,床上隐约躺着个瘦弱的身影。 是里面太黑了,她也是被眼前这压抑的情景弄得不敢轻易再靠近。 床上那人,一动不动的,看起来都不像是还活着。 顷刻间,她的眼前浮现起了她前世爹爹最后那青灰的脸庞。她其实,很怕见到死人的,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这个桃子,她还很陌生。但是,她看了立在门口内侧的二娘一眼。恐怕,桃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如果桃子真的就这么死了,她,她怕…… 这时,他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大步向那张床走去。他刚刚就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她怕,他便去帮她看一看。这桃子,究竟是死了没有? 一伸手,他探向了床上之人的鼻息。虽然很弱,但这人确实还活着! 他立即转身,对着门口叫道:“你们还不快去请张大夫来?” “我去吧!”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应了。 这声音她怎么觉得有点熟?转头一看,那应完便转身跑远的背影,看起来怎么也有点熟呢? 那男子着着一身淡雅藏青色儒衫,上束冠发。疾步向外走去时,摇晃的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换下一身小厮装扮,原本也是精壮颀长身形的他便显得文雅如兰。她虽有些诧异因为换了身衣裳,他的形象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但她还是很快看出了他是谁。 别看他此刻装扮文雅,第一面,他可也是骑在马上,跟在她将军爹爹的军队中的。他必是也懂武,有他去自是更快一些。 果然,他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将军爹爹既然叫人去请大夫了,那床上的人必是还有一口气在。既然没死,那她就不怕了。 她抬脚,第一步还是有些不踏实,但第二步就跑了起来。三步、四步,她已经跑到了床边。 先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已经适应了这房间内的黑暗。一来到床边,她往那床上人仔细一看,心里却是再度一沉。虽是陌生人,但看着床上那消瘦虚弱非常的年轻女孩,她忍不住也是鼻子一酸。 “桃子……”她颤抖着低声唤道,缓缓地伸手向着床上那女孩的脸颊摸去。 第十四章 桃子没有了 只轻轻触碰到了一下,她就惊惧地缩回了手。好冰! 她……她真的还活着吗? 她心下顿时慌乱,但,一双眼睛还是下意识地仔细打量着床上瘦弱的女孩。房间灰暗,但她还是看出女孩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奇迹般地眼睫轻轻颤了一颤。 “桃子!”她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立即又大声呼唤着,抬手抚上了女孩儿的额头。 恩,虽然她脸颊很冰,但发着高烧,额头明显是有些烫的。她确实还没死! “桃子!桃子!你听得见吗?你快醒醒。”她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女孩也立即给了她反应。 女孩的眼睫颤抖得越来越明显,像是好用力好用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力气不够。而随着她的眼睫越发颤抖,她干裂的唇瓣也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出声,但干涸多日的嗓子却无法发出声音。 她好努力了。从十几日前病了,便被二娘派人丢在了这里,不许她再继续照顾大小姐。一开始她还能勉强自己起身,厨房的粗使丫鬟也有给她每日送些饭菜来。她一心担忧着大小姐的病情,但自己都病倒了再无法亲自继续照顾大小姐,也只能每日从送饭的丫鬟嘴里打听。 后来她病得越来越重,自己再无法起身,自不会有人费心地给她喂饭。厨房的丫鬟干脆不送饭给她了。她知道,自己是被丢在了这里听天由命,其实就是等死。她本也是个命贱的,自已一条小命无足轻重。但是大小姐她…… 她开始时而昏睡,时而半清醒。有几次,她好像隐约听到了附近有厨房丫鬟的交谈声,说是大小姐的病越来越重了,怕是不会好了。她心下顿时一惊,又气又急,急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大小姐只是感染了风寒,当时张大夫都说重是重了点,但无甚大碍,只要悉心修养几日,按时吃药,不出十天半个月必会大好。她亲自悉心照顾了大小姐五天,大小姐也确实好转了许多。谁知她自己却在这时也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 如今,怎么会一转眼大小姐的病又更重了? 她想要起身,亲自去看一看大小姐。然而,脑子是清醒了,她已经数日滴水未进,身子虚弱得根本起不得身。这一用力,顿时眼前一黑。 她恐怕再无法去见大小姐一面了。待眼前黑暗渐渐散去,其实她的双眼看东西也已经很是模糊,根本看不真切。但,许是回光返照吧,她心里却更是明镜如冰。 她瞬间想通了很多,越是通透越是气愤,也越是悲哀,更越是无力。 她陪伴了大小姐这么多年,大小姐虽然有些痴傻,但身体一向是极好的。这一次,要不是误落了湖,受了惊更受了直接的寒凉,也不会直接就病倒了。 现在可好。她这个大小姐的大丫鬟一病倒,直接被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离了她,怕是就连大小姐都没人悉心照顾着了。 她细算了一下,本以为自己只是眼一睁一闭,却是恍惚已经过去近十天了。就是这十天的功夫,大小姐居然也被刻意疏忽得病得更重,重得怕是都好不了了。 就连大小姐都快不行了,那她这个恐怕是府里唯一真心对大小姐的大丫鬟自然是陪着一起死了更好吧。 其实,大小姐本也根本不是自己不小心落了湖! 好狠!好恨!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好心灰意冷。 怪只怪,就算大小姐是这王府里唯一名正言顺的嫡系大小姐,大将军老爷也确是真心疼爱大小姐,但,大小姐自幼没了亲娘,大将军又常年征战在外…… 府里实际掌家的二娘虽始终只是个妾室身份,表面上碍于身份还要对大小姐客气一些,但背地里,故意轻忽已经算好的了,时不时还要想尽办法欺压陷害。毕竟,夫人已经亡故多年,大小姐是唯一嫡系。只要没有了大小姐…… 二小姐就是二娘所出,年纪还比大小姐整整长了三岁,本应该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此外,四少爷也是二娘所出,也比大小姐长了两岁。堂堂一个大将军府,可以没有一个正式的夫人,但真的要连个可以传家入牌位的后代都没有吗? 只要没有了大小姐。二娘的女儿和儿子必要逼得让老爷转正,而二娘母凭子贵,她期待已久的夫人之位也就是囊中之物了。即使她身份低微,很难当上正室夫人,好歹得了侧室夫人之位也是可以入牌位的,而在她之上永远都不会再有一个正室夫人,她也就是这大将军府上的女眷最高了。在二娘眼里,本来这也是她应得的! 唉!怪也怪大小姐年岁渐高,却日渐痴傻。她桃子区区一个丫鬟,再是护着大小姐。只要老爷不在府中,大小姐自己都不顶用,她更是护不周全。 这下可好了。明明月前就得报,算算,老爷不出几日就该回了。偏偏…… 恐怕大小姐和她都等不到了…… 昏昏睡去,隔天再醒来,这一次她听清了。是翠儿和静儿那两个丫鬟。听她们的交谈,居然大小姐也被搬来这附近某个屋子,并且是早就被搬过来了。 天!怪不得,没人给她送饭已经许久,她还会在半梦半醒之间偶尔听到附近厨房丫鬟的交谈声。本来厨房路远,也不可能时常碰巧路过这里。原来她们竟是来给大小姐送饭。而她们送是每日送着,大小姐却未必吃到了几餐,好物竟都让这两个丫鬟偷吃了。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二娘居然敢把病重的大小姐送来这府里荒废已久的破落院子! 好大的胆子,除了这两个厨房丫头还每日按时给大小姐送来吃食汤药,却是都自己偷吃了,听起来根本没有人照顾着大小姐!大小姐病得那样重,没人照顾着喂食,从她病倒后的这十几日怕是大小姐根本就没有进食过,也没有再喝过汤药。 这两个厨房丫头只是贪嘴,照顾大小姐的活计本也不是她们的职责范围。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除了那二娘还有谁?!她根本是想赶在老爷回来之前彻底害死她和大小姐! 只要她们人死了,到时候二娘再怎么假哭着编个理由,老爷就算大怒,也是再回天乏力。 呵……呵呵! 第十四章 桃子没有了(二) “呵呵呵……哈哈哈!咳咳!”她笑出了声,干涸的嗓子却禁不住这突然的折腾。她立即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去,但她不在乎。她已经虚弱得再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此时她只有开心。 好在老天有眼! “你说,大小姐是不是回光返照?”静儿胆小,颤抖着声音小声问道。 “不会吧。你刚刚也看到了,大小姐吃了那么多粥,小菜都吃了。等我们俩走了,还一仰头就吞尽了那一整碗汤药。还知道吃完汤药吃块糕点压一压那苦涩。这哪里是回光返照,根本就是大好了。”翠儿嗓门大,此时也是刻意压低了一些音量继续道,“就连那痴傻的毛病,经过这一场大病好像都好转了。” “这真的不是回光返照?”静儿又问了一句,但分明已经信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着道,“刚刚真是吓我一跳。” “可不是,大小姐都在床上躺了多少天了,昨儿都像没有气了。今早看她不也是一动不动的。谁知道这会儿她好些了,眼神突然变得这么锐利。你说咱俩把那盘糕点藏得那么好,她咋还看着了呢?”翠儿说到这里很是惋惜。 “那就叫藏得好了?很容易就看到的。不过大小姐的眼神真的变得好锐利,她刚刚让我把糕点给她端过去,我脑子还没回过神来呢,这身子已经自己就动了。而且看大小姐盯着我那眼神,好像大小姐知道我们这几日偷吃了她的饭食。她现在不追究,往后咱俩也要当心着点。”听静儿的声音多少有些古怪。 翠儿的嗓门瞬间又大了不少,叫道:“不会吧?她会责罚我们不成?难道你也觉着她的痴傻……”这后半句声音忽然弱了下去,似是静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这两个丫头就走远了。但听到这里,她已经是开心极了。大小姐福大命大,就算那二娘这般设计陷害,大小姐还是好转过来了。这就好,这就好! 而且,听翠儿和静儿那两个丫头所说,大小姐这次醒来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只一个眼神就吓得那两个厨房的丫头唯命是从。如果是这样的大小姐,往后即使没了她照顾,必也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这时,她不住干咳着,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又是一黑。 隔日。她本以为自己再醒不过来,没想到还是又隐隐听到了翠儿和静儿的交谈声。 “唉!大小姐从昨日开始真是大好了。明明那糕点她都只是吃一块压压嘴里的苦涩,偏偏就是剩着也不让我俩再便宜了去。你昨儿还真是说对了,她这一场大病因祸得福,怕再也不是那……总之,她现在不追究,咱俩往后还真要当心着点。”翠儿照旧大嗓门。 静儿倒是再没有半点贪心那糕点的心思,犹豫着小声问道:“你说,大小姐突然大好了,咱俩要不要去二娘那头说说……” “别!”不等静儿说完,翠儿已经大声打断了她,“咱俩什么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现在存着想要讨好二娘的心思,可不要忘了大小姐这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说……老爷这几天就回来了。往后这府上还不一定是谁压着谁呢。你就不怕得罪了大小姐?” 看来,这翠儿嗓门子大似是无知,心思却倒是比那细声细气的静儿通透多了。翠儿这么一说,那静儿也不是个太笨的,立即想通。就她俩这身份,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说,这大小姐突然好了,怎么就真能一下子变这么厉害了?她就是清淡地看了我们两眼,我怎么就觉着怕她呢?”翠儿那大嗓门还真是有了些颤抖,疑惑道,“咱俩以前见过大小姐吗?她咋一醒来就知道咱俩叫啥?难道她这些日子昏睡,实际上咱俩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静儿慢了几秒才回答,“不像。你仔细想想,大小姐昨儿是唤我把糕点端给她,明明那个时候托盘在你手里。而我俩离开前她都没有唤过你。她那个时候是知道了我的名字,因为你上去扶她的时候叫了我。而我没有叫过你,她就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今天她叫了你,是因为我先叫了你,她才知道了。这样想来,大小姐真的厉害了!你不提,恍惚中我都以为大小姐本来就认识我俩。也是怪了,大小姐干嘛要做出一副本来就认识我俩的样子?” 声音渐远,她也就再次涣散睡去。 再两日。 这两日,她只又醒了两次,每次,眼睛都睁不开了,耳朵却好巧又听到了那两个厨房丫头的交谈。她只知道,大小姐是真的大好了,并且食欲也越来越好,这两日就连糕点都是吃光了。 这一次再醒来,她是恍惚中听到,那翠儿的大嗓门透着喜悦,说是老爷明儿就回来了。 她心下立即跟着一喜,也是彻底放松了下去。明儿老爷就回来了,而大小姐已经大好了。只这一日,谅也再出不了什么差错。那她就可以放心地…… 这一次,她主动带着几不可察的笑容沉沉睡去。她安心了,不用再硬撑着了。可惜,她终是没能再最后见上大小姐一面。也不知道大小姐往后会不会念想着她。 一定会的!大小姐大难不死,痴傻的毛病都大好了。大小姐一定会想着她,每逢初一十五想着给她烧点纸钱,让她不至于到了下面凄凄惨惨。大小姐已经大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恍惚中听到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呼唤,桃子?哦,对了!她是桃子,她的本名她都已经记不清了,桃子这名字是在她打小跟了大小姐的那一天,大小姐赐给她的。虽然当时大小姐只是香甜地吃着桃子,从嘴里甜到了眼里,便甜笑着随便张口给了她桃子这个名字。但,她当时就是也傻傻地跟着笑了出来,觉得桃子这个名字真是极好的。从此,她就是大小姐的桃子。 只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到了地府还能听到大小姐对自己的呼唤? 第十四章 桃子没有了(三) “大……大小姐……”嘶哑的轻声呼唤几不可闻,瘦弱的女孩儿双眼还是没能睁开,但一开口就是响应了她的呼唤。 “是我,桃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她看出女孩隐隐地在颤抖,想也不想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加在了女孩儿身上,一边继续呼唤着女孩,一边抓起了女孩的手。 女孩的手好冰好冰,比起她的脸颊还要冰冷许多。她好想帮女孩把手焐热一些,只要一些些就好。 大将军早已主动让了开来,好让她可以坐在女孩儿的床边。而看到她把自己的外套加在了女孩身上,他默不作声地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轻声地吩咐了环儿再去给她取件外套来。 环儿转身欲走,他又拦住了环儿,吩咐道:“再多取套厚的被褥来。” 环儿走后,大将军也没有再进去。二娘也已经从门内出来,在大将军的眼神凌迟下,噗通一声,二娘便跪下了。一旁的屏儿自然也立即跟着跪下。 她留意到了的。毕竟只是门里门外,门还一直敞开着。她大将军爹爹没有再讲话。二娘和环儿也没有,就只是一直跪着。但这些,她不需要再多管了。 今儿晚宴上她那一哭一闹,目的已经达到,甚至比她预期的还要收获颇丰。 本来,这晚宴算是被她搅和得不欢而散。她大将军爹爹其实都还没吃上几口菜,更不要说吃饱了。好好的晚宴被她存心搅和成这样,原本她也是做好了会挨罚受训的准备。 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她这唯一在世亲爹心里的地位。她那大将军爹爹摆明了就是完全站在她这一边的,她这之前不曾有过的一哭一闹,反倒是更拉近了他们两个这对亲生父女的关系。 在这将军府,她可以哭,可以闹,不用怕,自有他这个大将军亲爹宠着! 有了这么个实诚的靠山,她乐啊! 本来应该乐的。然而,看着眼前终于得见的桃子,她却乐不起来。 事情往往同时而来的有好有坏。 好的就是,二娘自有她将军爹爹继续收拾。而坏的,她不曾想过,她花了些心机,如愿以偿找出来的桃子,这桃子却居然会是这般即将零落成泥的模样。 原本也只是个她估摸着找出来可以用上的陌生人,然而,这陌生人的手她怎么焐都焐不热,她却还是不愿放弃。尤其是听到这虚弱的女孩儿明明还没有完全清醒,一张口沙哑着嗓子却是第一个呼唤了她。 虽然明知道这女孩是在呼唤“她”,但她现在就是“她”了。她已经立即感受到了,自己在这女孩儿心目中是何其的重要。可能一开始她表现出来的还是故作样子,但此刻她焐着女孩儿的手,心中也是真真儿地疼痛了起来。 她已经成了“她”,但她不是“她”。很多东西,“她”笨得看不出来,她却是稍微一想,不但通透,还可以脑补出更多来。 桃子分明是在她这个大小姐病倒之后几日才病倒的。而桃子成了这个样子,想想看她刚在“她”体内醒过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再往前推算。“她”这么天资傲人的身子,配上那反比例的脑子,想必往日里也是极少有小病小痛的。这突然之间病重成这样,恐怕也是被人故意谋害! 说起来,这谋害其实是成功了的。 “桃子,桃子你快睁开眼睛。”她一边继续不住地呼唤女孩儿,一边也是突然想到,转身对着门外喊道:“屏儿,你快去取壶水来。” 门外没有立即动静。还是他的声音先传来,“还不快去?”然后那屏儿才有了立即跑走的声响。 “没事的,桃子你等等,很快就有水喝了,大夫也很快就来了。你可以先再睡会儿。但等会儿我再唤你,你一定要醒来!”她低低地念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手中那双原本怎么焐都捂不热的冰凉小手似乎终于有了些温度。 女孩原本颤抖的眼睫也安稳了下来。女孩儿听到她了,便听话地暂时又睡了过去。 没人看到,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想来,她醒来的那日,之前“她”定是已经熬不住了。可能是前一刻,也可能是前一天,也可能是更多天之前。 看看桃子的模样,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对比之下,“她”毕竟还是这将军府的大小姐。一开始几日有桃子悉心照料着,后来桃子都累倒了。“她”才是彻底没人管了,被和桃子分别丢到了这附近稍微有些差距的两间屋子里。但“她”到底比桃子娇贵许多,也就比桃子更快熬不住去了。 要不是今日她这一闹,恐怕,桃子也是再熬不到第二天了吧。等到桃子也去了……不。只要是她去了,桃子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她”这个大小姐因病早逝。大将军一回来,见到的已经是她的尸体。 大将军哭,有些人装着一起哭,但内心里笑开了花。今儿也不会有这么一场接风的晚宴。 大将军可能会追究,但他一时之间又何从去追究? 到头来,大将军也只能是含恨白发人送走她这个黑发人。没人可以追究,他也只能是一边先尽力料理好她的身后事,一边暗自自责。 等到料理好了她的身后事。桃子的尸体他又怎么想的起来去问一问。估摸着,草席一裹,这世上也就再无一个桃子了。 而往后,大将军看起来也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堕落下去的人。没了她,大将军会失落些时日,但很快也会重新振作起来。 而没有了她。有些人便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古代,一个堂堂将军府,大将军不可以没有一个嫡系的后代。而母凭子贵,这嫡系的后代也必须是正室夫人所出。 再然后,这世界上少了两个可怜的脆弱女孩儿,这将军府,这古代,这个地球也不会停止转动。没准儿,对于原本的那个“她”,也是一种解脱。 偏偏,老天爷开了个大玩笑。让她用“她”的身体重生。于是,有她在,这个原本可能也不错的悲情剧本,必定是要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第十四章 桃子没有了(四) 屏儿很快打好了一壶水来。但水倒出来是滚烫的,根本还不能喝。她皱眉,她将军爹爹立即就替她又吩咐屏儿道:“还不快去再取壶凉些的来?” 屏儿赶紧又去了。 在等着屏儿取凉水来的时间里,姓梁那小子倒是先带着一位老大夫回来了。 老大夫年岁大了,腿脚难免不太利索。大老远他们就听到姓梁那小子不住地催促着老大夫,“张大夫,您快点。屋里那丫头病了好些时日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给看看……” 张大夫光走路已经呵斥气喘的,根本无力去答应那小子一声。 待两人终于来到屋子门口。张大夫喘了口气,还是先对她将军爹爹请安道:“呼——大……大将军,您回来了。” “张大夫好。您快去屋里给那丫头看看吧,病得不轻,您一定要把人……唉,您一定要尽力啊。”他答应了她的,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他也要帮她把那丫头救活。然而,他是习武之人,刚刚他探过那丫头的鼻息,也探过她的脉象。这张大夫也不是外面随便请来的大夫,府上一向是请他照看。他无法对张大夫把话说得太重,出口的成了这样一句话。 就是这样一句话,张大夫已经没敢怠慢。他一口气还没喘匀称呢,已经赶紧迈步进来。一进来,张大夫就是一愣。这房间…… 再一细看,张大夫看到了坐在床旁的她,又是一愣,脱口有些惊喜地道:“大小姐,您好啦?” 她看那张大夫的神色也是一愣,但先把心中的疑惑压了下来,赶紧起身让了让,催促张大夫道:“您快给桃子看看吧。” 张大夫还没看清床上的人,但一听说是桃子,顿时也是悟了。怪不得大将军这么紧张,主要是大小姐紧张,虽然大小姐……毕竟桃子跟大小姐感情不匪。可是,桃子怎么也病了呢?而且桃子病了为何会养在这样的屋子里? 张大夫毕竟也是谨慎的人,没有多问,便两步来到床边。这近处一看,张大夫脸色明显一惊。 凭他行医数十载,这闻问切之前先是这一望,他也是看出床上形销骨立之人怕是已经回天乏术。但张大夫也是一个好医生,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他也不忍心放弃这样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就这样去了。 张大夫立即给桃子把脉,她始终紧张地看着。几次张大夫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也是没有问出口。把脉完后,张大富从随身的药箱里翻找了一阵,先是掏出了一罐丹药,想了想,还是换做掏出了一片丹参,在桃子的下巴上一捏,让桃子含在了口中。然后,张大夫掏出了一副针灸,便立即在桃子的各处穴位上走了一遍。 只隔了几秒钟,桃子就突然咳嗽起来,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桃子!”她立即惊喜地扑上了前来。 张大夫给她让了让,转身出去跟大将军说了些什么。姓梁那小子很快又去了,是张大夫开了一副药,他腿脚快,立即去给桃子抓药去了。 隐隐地,她听到她将军爹爹喝问着二娘,桃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病的,为何把人丢在了这里等问题。 想来刚刚张大夫刚刚就是想问她,但张大夫知道她也才病好了没几日,想来她这么关心桃子,她一定是不知情的,便还是先救醒了桃子,才出去就着大将军的嘴询问起了二娘她们。 “大……大小姐?”桃子的眼神一开始很是涣散,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的她,眼中立即出现了一丝疑惑,沙哑着嗓子几不可闻地问道。 她心中太过惊喜,都没能看出桃子对她的怀疑。 桃子从小跟着“她”,整日里贴身照顾,对“她”太了解了。此刻的她,跟“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桃子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 “是我,桃子,你怎么样了?”她两手紧紧抓着桃子的手,问完才反应过来,立即回身去给桃子倒了一杯水,一边递送到桃子嘴边,一边道,“你快喝些水吧。” 桃子就着她的手把水喝了。干涸多日的喉咙突然遇了水,反倒又是一阵咳嗽。她赶紧给桃子拍抚着胸口,然后掏出手帕细细地给桃子擦拭了嘴角。完后,她知道桃子一定还没喝够,立即又给桃子倒了一杯水。 三杯水过后,桃子的喉咙确实滋润了许多。 她没想到,桃子一出口居然是,“你不是大小姐,你究竟是谁?” 她一愣,双眼盯着桃子那双在黑暗中发灰却异常凌厉的视线,心中恍然,看来桃子跟大小姐真的是关系匪浅。她在“她”的体内醒来已经几日了,府里上上下下,就连她昨儿回来的将军爹爹都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对。这桃子居然一眼看出她不是“她”。 她转身放下了茶杯,也是趁机避开桃子的视线,想了想究竟该如何答。 再回到桃子身边,她一双眼睛认真地盯住了桃子质疑的视线,叹了口气,才道:“桃子,你仔细看看我,我不是你的大小姐还是会是谁呢?” 桃子依言真的仔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她看出桃子眼中的质疑弱了些,疑惑却更甚了。想来,桃子一定是信了,就她这体格子,有人想冒充也冒充不来不是?然而,不是有人冒充,桃子也还是觉得她不是“她”。 她又叹了一口气,转了转头,一双眼睛幽幽地望向门口,低声对着桃子道:“你就当做从前的我已经死了,但老天爷看不过去,便又让我活了过来。从今往后,我还是我,但却不再是从前的我了吧。” “大小姐?”桃子的眼中瞬间没有了疑惑,取而代之的成了惊喜。 “你慢点!”她一回头,就看到桃子挣扎着想要起身,赶紧扶了桃子一把。却意外的没能扶动。 不同于桃子消瘦异常的模样,她的身子居然如此沉重。 她的心中顿时一沉。前世,他爹爹死时也很消瘦,但要两个男性护工合力才能抬得动他的尸身。桃子的身体这样重,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十四章 桃子没有了(五) “大小姐,你快听我说。”她扶不动桃子,桃子便也不再费力起身,一把又狠狠拉住了她的手,那一把力气极大,拉得她直接扑倒在了桃子的身上,她都怕自己这大体格子压疼了桃子,桃子却不觉,只急急地在她耳边说道。 她一回头就看到桃子的眼神很认真很急切,便也侧耳仔细去听,轻声道:“我听着,你慢点说,不急。” “是环儿推你下水的!是二娘,她想害死你!”桃子根本不听劝,虽然是紧贴着她耳边轻声述说,但语气非常激烈,“大小姐,你一定记住,往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恩,我知道。桃子,你的大小姐我已不再痴傻,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然而,桃子已经听不见了。 “药好了!来了!来了!”门外,梁姓小子端着煮好的汤药冲了进来,一进来看清眼前情势顿时住了口,在门口愣了一下,很快又默默退了出去。 床上,她还趴在桃子的身上,前一刻,她一边安慰着桃子一边抬起头来再次去看桃子,却看到桃子的眼睛已经失去了色彩,而她原本被桃子紧抓着的手也感到桃子的手松脱了开去。 她愣愣地盯着桃子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桃子的眼睛依然大睁着,好像依然灼灼地盯着她,等着她一句答应。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又抓起了桃子的手,低低地唤道:“桃子?” 没有响应。 “桃子,你说话呀。” 没有响应。 “桃子……” 她知道,桃子已经去了,再也不会回她了。她倒也没觉得怕,只是胸口闷极了,却也哭不出来。 耳边还声声回荡着桃子最后急切地对她叮嘱,“大小姐,你一定记住,往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往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往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桃子都没有提要她替她报仇,桃子临死最关心的都是她的安危。 “桃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为你们报仇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忍地伸出一只手替桃子合上了眼睛。 在她的手覆盖上桃子双眼的瞬间,她恍惚中看到桃子满意地笑了。 也许,桃子听了她的说辞也还是知道她不是“她”。也许,在桃子离开的时候,真的“她”已经在一旁等着接桃子。所以,她说的是“会为你们报仇”。桃子可能真的听到了,也相信凭现在的她,真的可以为她们报仇。 或者,桃子听了她的说辞便信了她已经改变。桃子最后的笑容,只是因为临死前把重要的讯息已经亲口传达给她,便安心了。 其实这都不重要了。她替桃子合上了眼睛,还是久久地抓着桃子那只逐渐冰冷的手,久久不愿动身。 很多她已经猜到了大概的前情,如今得到了桃子的亲口证实,她心下就如同手中的温度一样冰冷。她对桃子的情分不如“她”,所以她哭不出来。但往后她就是“她”了,“她”死了,想要害死“她”的人只见到她活了过来。往后,还会来害她,想要害死她。 死,她死过一回了。说不怕,却也是骗人的。甚至,她好不容易得上天怜悯得重生,更加珍惜,更想努力地好好地活一世,所以她更怕。 这古代,却真是比她前世厉害百倍,想要害一个人,真的是往死里害。“她”和桃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堂堂大将军府的嫡女大小姐和大小姐的大丫鬟,说害,派个环儿轻轻一推,也就轻易地害死了。 这是大将军回来了,她仗着他的宠爱,这么一哭一闹,赶在桃子去之前好歹见到了桃子最后一面。好歹,她确定了真相,确定是二娘害得她们如此。 不然呢? 要是她没有从“她”的体内重生,大将军要是再晚一天回来。她们的死,也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她好怕,握着手中桃子已经冰凉的小手,她浑身都寒凉地颤抖了起来。她怕,自己先前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还是太天真了。她怕,也是警醒了自己,往后更要谨慎一百倍,不然,早晚有一天,她一个疏忽,自己也要不明不白地被这样害死。 不知不觉,她被一双大手拉起,她顺势扑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好暖,好半天,她渐渐地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也就渐渐地不再颤抖。 抬头,她撞上他一双关心的眼睛。他用眼神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悲伤,不要怕。但他不知道,她怕的,不是床上那一具尸体,而是门外那双阴毒的眼睛。 桃子已死,药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有些事情,她便以为桃子临死带走了,必是没有谁再会知晓。 她偷偷打量二娘的那一眼,也是故意装作痴傻的表情。没让二娘看出她眼中的寒光。 只是这一眼,她就确定了二娘懂武,并且恐怕亲手杀过人。对桃子的死,她根本没有愧疚,更不会感到害怕。 怪不得桃子临死时特意拉近了她,只在她耳边低语。桃子是知道的,如果声音大了,凭二娘的耳力,怕是能听见。 她又回头望了床上的桃子一眼。他很快遮住她的视线,在她耳边低语,“别看了。”她便乖乖地又窝进他的怀里,没再看。 这个怀抱很温暖,但,她也知道,他在的时候,她可以依靠他,但最可靠的始终还是只有自己。 好在,她刚刚也机灵地学着桃子压低了声音。看二娘那隐隐的得以表情,她的心中升起了愤怒,但她很好地掩藏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辜负了桃子的良苦用心。 现在,死的只是她桃子一个丫鬟。就算把这事儿挑明出去,他会罚二娘,但也不会重罚。而她就算也说出是环儿推她下水,恐怕,二娘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环儿也机灵,大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不是有意的。更何况,“她”原本是痴傻的,大将军恐怕也不会因为偏袒而就轻易信了她的一面之词,除了重罚环儿,也不会进一步去推敲环儿幕后是有二娘指使。 要对付二娘,现在还不是时候,必要有更确凿的证据一举推翻她才行。 有幸,她得了桃子临终的提醒。可惜,她能改写的也只有她一人往后的命运。桃子,就这么没有了。 第十五章 醒来要勇气 将军爹爹的怀抱太过温暖,而人有了依靠,总要变得更脆弱。 她就窝在他的怀里,但知道姓梁那小子很快找了下人来,用布斤盖了桃子的尸体,便把桃子的尸体搬走了。还好,看样子他们只是先把桃子的尸体搬到一个更合适的院落暂时安放,过阵子一定还要好好安葬一番的。 可气的是,环儿被派去给她再取件外套,也给桃子再取一床棉被,姓梁那小子都去了两个来回请大夫、抓药了,环儿却是这时才姗姗来迟。许是心虚,环儿回来一见到这仗势,顿时脚下一软就坐倒在地,然后居然还抱着怀中的棉被哭了起来。看她的表情分明是害怕。但她忍不住哭出来后,居然还可以立即假惺惺地哭悼桃子的死。 再看二娘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二娘狠狠地瞪了环儿一眼,却碍于将军爹爹就在面前,也不敢呵斥环儿,阻止她哭闹坏事。 她盯着恸哭不止的环儿,气得浑身颤抖。将军爹爹立即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轻松安慰她。她抬头对上他温柔的视线,许是心口憋闷极了,眼里终于也还是瞬间淌下了滚烫的热泪。 “你滚出去!”将军爹爹立即呵斥环儿道。 环儿也就立即摸爬着跑出了房门。 他是以为,原本她还没哭,都是环儿一哭才带出了她的眼泪。而他的温柔,却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凶。 “爹爹……桃子没有了……桃子没有了……哇啊啊啊——”她其实心中有更多的话想要倾诉,但对他,她目前也只能哭着这一句话。唯有放声大哭,才能发泄掉心中的委屈、怨恨、恐惧…… 待她再醒来,只觉得浑身难受,就好像她初在这身体里重生,便立即明白,自己恐怕是又病重了。顶着头疼仔细回想,她是哭得太用力,用力到在他的怀中昏厥了。 她也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不仅仅是因为桃子的死。更多的是,她把前世父母的早亡、男友的背叛、意外惨死后重生到这陌生的古代、陌生的环境的委屈;对前世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对这一世欺负过她们的人的怨恨;对她今后的何去何从,如何自保的恐惧……太多太多,她是那样无助,偏偏他就像是一根浮木,虽然无法听她倾诉那许多,但她却可以紧紧抓住他,浮着,一旦哭出来就收不住了。 “大小姐,您醒了!”察觉到她的异动,一直守在她病床旁的三个丫鬟立即围了上来。 梅子给她递水,梨子给她擦汗,而环儿像模像样地给她紧了紧棉被。 她忍不住皱眉默默盯着环儿。而环儿察觉到她的视线,便闪躲地不敢与她对视。 “你们照顾大小姐,我去请张大夫来。”环儿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大小姐,您冷吗?要不要再加一床棉被?”留意到她不住的颤抖,梨子贴心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虚弱地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梨子和梅子对看了一眼,乖乖听话地推了出去。 待二人一走,她才是气闷极了地紧皱着眉头闭了闭眼睛。她抖,不是因为高烧寒冷。她抖,是因为她气,她怕。 刚刚看着环儿,她便更清晰地记起了醒来之前的梦。 在梦中,她胆战心惊地看着目光阴险的环儿悄悄靠近湖边的“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她”下水,环儿的嘴边居然还挂着笑。 看着在湖中无论怎么挣扎都还是渐渐下沉的“她”,她急的大喊,却始终只能站在原地,也没有谁能听到她的呼救。 等到“她”沉入湖底,她猛地惊醒,却是又回到了最初。她一遍一遍地看着环儿如何推“她”下水,一遍一遍地看着“她”无助地沉到湖底。她渐渐地也明白无用,只是冷眼看着,不再去呼救。 谁知,等“她”再一次沉到湖底,她再醒来,站在湖边的居然成了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立即警觉地回头,却已经晚了。她身后站着的也不是环儿,而是二娘。二娘就那样大笑着,迎面一把将她推入了湖中。这次换成她无助地挣扎,但直到她彻底沉入湖底,眼前也只能看着、听着二娘得意的大笑。 她没有立即醒来,实际上沉入湖底后她反而不觉得痛苦。隔着粼粼的水光,她在湖底看着岸边的二娘,二娘身边还多了环儿,环儿身边渐渐地又多了这府中其他的人,那些长辈女眷,那些兄弟姐妹。他们都开怀大笑着。 说不上来,一开始她只是恍若看戏一般地看着,渐渐地起了愤怒,但大叫着让他们住嘴,他们也还是继续笑着,她便渐渐地又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她不是“她”,所以她本可以事不关己。但现在在湖底的是她,二娘推下水的是她,她便再无法置身事外。 湖底本应该是冰冷的,足以让她冷静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让她一遍遍地冷静审视了自身的处境。这么多人要害她,往后要害的也都是她了。这场梦里,没有见大将军,她知道,是她自己在告诫自己,不要依靠别人,要靠自己。 她重生了,便再也不是以前的陈珍儿,她是陈氏珍儿。忘记以前,她必须从这湖底爬出去,她要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么多想要害她的人,去面对她今后的生活。她不可以一辈子躲在这湖底。她不可以一辈子还当自己是陈珍儿。 突然,她发现这湖底一点都不冰冷,她反而感觉越来越热。耳边,仿佛隐隐传来了桃子的声音。那份热度,那声声的告诫和无言的鼓励,让她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她会游水的,便猛地一踩水跃出了湖面。 她睁开了眼睛,眉头也已经松散开来。 “珍儿,你醒了,你怎么样了?”她早已隐隐听到了匆忙而来的脚步声,没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居然是满眼关切的梁姓小子。 张大夫慢了一些才追进来,也还有一些距离才能走到床边。 她张了张嘴。 他就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立即道:“你先让张大夫给你好好看看。大将军被皇上急招进宫了,完事了一定第一时间回来看你。” 第十六章 叫一声爷爷 她看着他微微牵了牵嘴角,点了点头。 张大夫已经来到近前,他便机灵地让开了位置,让张大夫给她把脉。 “大小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很快把好了脉,张大夫忍不住劝说了她一句。 她知道,张大夫是觉得她悲痛过度,这才又病重了。很多的内情她大哭了一场,心中已经畅快很多,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她便乖顺地冲着张大夫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他的劝慰。 “我口渴。”她冲着梁姓小子道。 梁姓小子立即去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她却道:“你帮我去取点冷水来好不好?我想喝凉的。” 他不疑有他,也是立即去了。 她又看了看旁边守着的三个丫鬟,问张大夫道:“张爷爷,你是不是该给我开副药,这就让环儿去抓药来吧。” 张大夫一愣,许是因为她对他的称呼,但张大夫很快如孩童般天真地挂上了不自禁的笑容,立即掏出纸笔匆匆写了一副药方便递给了环儿,道:“你这就去把这副药抓来。哦,对了,记得让小方子也跟你来,你看着他亲自把这副药煎好。他知道要一直用大火将三碗水煮成一碗水,中间的火候不能有片刻小了,但这臭小子老爱偷懒。你可一定要盯紧了他。” 环儿一一答应着老大夫的吩咐,很快也就去了。 等老大夫再看向她,眼里有着一丝了然。她立即就悟了,张大夫看出她是故意要支开环儿,便更帮了她一把。环儿这一去,恐怕更要一些时候了。她冲着老大夫更灿烂地一笑。 一转头她却突然凌厉地质问梨子和梅子道:“你们两个现在就想好了,往后是死心塌地做我房里的人,我必不会亏待。还是,你们怕我这痴傻的大小姐照拂不好你们,也可以现在就先出去随便找点事做,我也不会为难,往后老老实实的,便也还是我这屋子里的普通丫鬟。” 梨子和梅子对看一眼,立即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齐齐地道:“回大小姐,梨子(梅子)虽没有桃子跟着大小姐的时间长,但早已是您房里的人,得了大小姐赐名,这两年来对大小姐的忠心是实诚的,往后也必不会干出吃里扒外的事。” “你们抬起头来再说一遍。”她不冷不热地这样道。 两个丫鬟没有什么犹豫,也是立即双双抬起头来,让她可以看到她们的眼睛,把那表忠心的话又说了一遍。 她们的表现和表情都很好,她也就信了她们。 “你们起来吧,往后私下里不用再跪我。免得膝盖伤了,我屋里都没有个大丫鬟照顾着不说,传出去,都以为做我屋里的大丫鬟还时常遭到我这大小姐的欺凌。” 梨子和梅子又对看了一眼,双双脸上都有着惊疑不定的窃喜,很快也是依言站了起来,一开口想要对她道谢。 她直接道:“还不急,等过几天,你们两个也要先好好想想怎么谢我。” 一转头,她这才又对着老大夫道:“张爷爷,你看出来了,我也确实是有话想要问您。” “大小姐说吧,您称呼我一声爷爷,想必要问我的也不是我答不了的,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老大夫依然和煦地对她笑着,眼睛却还是瞄了梨子和梅子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刚刚就在旁边亲眼见识到,她是怎么用几句话,既试探出了这两个丫鬟的忠心,又巧妙地评估了两个丫鬟是否是可用之人。 两个丫鬟说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们在说那些话时候的微小动作和眼神。人老了,也是过来人了,往日里他教训手下的混小子也是从他们的眼里判断他们是不是又扯谎来欺瞒他老人家。两个丫鬟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目光不躲不闪,他自问凭他都看不出两个丫鬟在撒谎。而她也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信了那两个丫鬟。信了,她便立即丢出了一个甜枣。 她没有明说,但潜言中是告诉了这两个丫鬟,只要她们忠心跟着她,这第一份甜头就是她们很快就会升级成为她屋里的大丫鬟。但她也明说了,这还要过几天,就还做不得数。但她支开了环儿不说,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梁小子都支开了,此时却明摆着她要问他什么话,不会避开梨子和梅子。这算不得甜枣,但却反过来用她的信任来进一步收买这两个丫鬟的真心。 她都不避讳这两个丫头了,那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只是心里有点吃惊。就看她这几句话识人和收买人心的本领,可厉害着呢!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她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她这次大病一场,真的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大不同了,大不同咯! “张爷爷,我叫您一声爷爷是真心的,想来我从前可能没有这么叫过您,那是我从前痴傻不懂礼数,往后便都这样称呼您了。看您乐的,一定也不会介意。”她说着,更加甜甜地一笑,突然却也收住了笑容,一改口道,“张爷爷,我现在不傻了。要问您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几日还劳烦您每日都来看看我。眼下,我需要证实几件事。” 他也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一是答应了她,每日都来“看望”她,二,便是示意她继续问。 “第一,我刚病倒,是桃子请您来给我看的。后来桃子也病倒了,我不出几日又病重,也是稀里糊涂,只依稀记得后来似乎换成了一位脸生的大夫来给我看过一次。第二日我就被搬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被当成了疫症患者。这您可知情?”她在问完她后一双眼睛也是灼灼地紧盯着他的双目。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没有闪躲地与她对视,答道:“这也怪我失职了。二娘劝我不必过分担忧,大可如期去参加隔壁县的医者集会。我往年都要去的,今年本打算照顾着你,推脱了。二娘这样一劝,我也是动了心,见你日渐大好,就还是去了。我也是回程的途中恰巧遇上大小姐口中那位‘大夫’,这才知道他是收了二娘的银子,做出了此等事情。没想到我这刚一赶回来,你居然已经好了,桃子那丫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