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宫 “小姐,小姐!吉时到了!”贴身丫头思鸢的唤声叫醒了正在走神的我。 我看着铜镜里身着粉色襦裙,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涂了丹蔻的指甲拿起红色的口脂,轻轻地给红唇染上娇艳的颜色。 今天是我入宫的日子。我叫文华,父亲是吏部侍郎文青柏。新皇即位,后宫空虚,太后下了懿旨,选大臣之女入宫为妃,以充后宫。 我还记得那天父亲母亲接旨的场景,带着点公鸭嗓的太监来宣旨,高傲的看着他们,拖着长腔: “吏部侍郎文青柏携家眷接旨——奉天承运,太后诏曰:景帝即位,后宫空虚,为绵续皇家血脉,选大臣之女充实后宫。” “左丞相之女王芷妤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即封为淑妃,赏玉如意两对,锦缎六匹,择日入宫。” “兵部尚书之女许婧雅娴静温雅,柔顺静成,着即封为贵人,赐封号柔,赏玉如意两对,锦缎两匹,择日入宫。” “吏部侍郎之女文华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封为贵人,赐封号文,赏玉如意两对,锦缎两匹,择日入宫。” “户部郎中之女林菀封为答应,京都守备之女李琳香封为选侍。赏玉如意一对,锦缎两匹,择日进宫。” 父亲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颤颤巍巍的说着:“谢主隆恩——”,母亲吩咐丫头包了个大荷包给传旨太监,说着“还请公公多多照料”的好话。 传旨太监走后,父亲坐在椅子上叹气,母亲在一旁掩面哭泣,父亲带着一点粗糙的双手抚过我的额头、脸颊,不舍的跟她说:“华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本爹和娘都想让你嫁在跟前,替你相看了几个青年俊秀——” “我可怜的华儿——”母亲将我搂入怀中,眼泪从母亲的眼眶,流进了我的脖颈,冰凉的泪水顺着脖子流下,浸湿了母亲刚为我做的鹅黄色襦裙,湿掉的衣服让我感到冰冷,但更冰冷的是内心的无措。 我从未想过会入宫。就像父亲母亲所想的那样,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像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样,幼时养在深闺,行过笄礼后就嫁给父亲母亲挑选的夫婿,然后勤俭持家,孝敬公婆,生养儿女,含饴弄孙,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 像是一瞬间长大成人一样,我忍着眸中的泪水,轻轻抚着母亲的后背,安慰着她:“娘,别家女儿盼着入宫呢,等哪天女儿给你挣个诰命回来,让您也穿戴着官服,看看那些个妇人还敢不敢冷落您。” 爹叹了口气,“华儿,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里吃人的事多了,你性子单纯,爹和娘不盼着你有多少荣宠,爹和娘盼着你平安喜乐,安安稳稳——” “姐姐!姐姐!他们说你要入宫了!”幼弟文淞拉着妹妹文卉小跑进来,站在一旁的丫头连忙扶住两位小主子,文淞一头扑进我怀里,抓着衣服,抱得紧紧的。 我抚着弟弟头,“淞儿下次不许跑这么快,跌倒了怎么办?”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要入宫了?他们说宫里都是些吃人的人,你不要入宫!”文淞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文卉也在一旁揪着我的裙角,附和地点着头。 “淞儿乖,宫里金碧辉煌,是皇上住的地方,不可胡言乱语。姐姐入宫,是姐姐的福气——” “只是入宫以后规矩繁杂,父亲和母亲就交给你们两个照顾,你要好好听母亲的话,课业不可荒废,卉儿也要听话,不要再惹父亲母亲生气...” “小姐,宫里来的轿子在外面候着呢。”思鸢看着一言不发的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随我前去拜别父亲母亲吧。” “是。”思鸢和念鸯两个丫头答应到。 思鸢扶住我的手臂,念鸯替我揪着裙摆,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我居住了十五年的闺房。 扭头望去,我努力的想把这一切永远的记住:小时候父亲做给我的秋千,经常被卉儿糟蹋的花草,还有熟悉的门帘,还有和父亲下棋的石桌,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回到这里。 走到正堂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在那等待了。母亲忍着泪水,因为大吉的日子,哭不吉祥。 父亲颤颤巍巍的跪下,“微臣恭送小主...” 我连忙扶起他,“爹爹莫要折煞女儿,女儿不孝,今后不能承欢膝下,侍奉爹娘,还请爹娘勿要挂心,女儿在宫里定当日日祈福,求得爹娘康健周全...” 娘抓着我的手,久久不放,眼中带着关切,细细地嘱咐我:“事已至此,你可切记,爹娘不求你挣得荣华富贵,但求你无波无浪的在宫里了此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我轻拍着娘的手背,安慰道:“女儿知道,女儿不求能获得圣宠,只求保住文家清誉和自身性命。” 爹在一旁说到:“按例,贵人以上小主入宫,可以携带两名贴身侍女。你可曾想好要带了谁入宫?” 我看了眼站在我左右的思鸢和念鸯:“思鸢和念鸯是从小侍奉我的丫头,自是忠心不二。思鸢沉稳,念鸯灵巧,我入宫,自然要带着她俩。” “奴婢自幼和小姐长大,小姐待奴婢同姐妹,奴婢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小姐周全!”思鸢和念鸯上前,福身齐声说到。 “好丫头,这宫里规矩繁多,一步之错就可能有性命之忧,你们要经常提点着华儿,莫要让她着了旁人的道,看护她平平安安。”爹赞许的看着思鸢和念鸯,向身旁的小厮示意了一下,小厮便拿出来了一个布包。“在宫里,没有银两打点,寸步难行。爹的俸禄不多,这些银两你拿着,上下打点,莫要吃亏。” “行了行了,吉时已到,杂家还要等着回宫交差呢。”跟着来的太监不耐烦的催到。 我俯身,向爹娘叩首。然后转身,走向门外的轿子。眼泪夺眶而出,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却不敢回头,怕自己不舍,怕父亲母亲也流下泪水。 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看着身上的粉色襦裙,我知道自己再也无缘代表正妻的大红色。也无缘于普通女子的生活。带着父亲母亲的牵挂,我走向了陌生的宫墙里,带着点陌生,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对未来的彷徨和期待。 轻轻揭开轿帘的一角,思鸢和念鸯随行左右。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陪伴着自己。心下稍安。 第二章 储秀宫 因着几位宫嫔一起入宫,轿子并没有直接抬进宫去,而是汇合到一起,淑妃娘娘的仪仗在前,柔贵人、我的轿子在其后,林答应和李选侍跟在后面,我们几人的侍女就跟在轿子两侧,随时听候使唤。再两侧还有太监宫女执着仪仗,前后左右都跟着带刀侍卫护卫。 坐在轿中,外面响起了花炮和鼓乐声,思鸢在窗口低声告诉我:“小姐,要进宫了。” 我低声回复:“嗯。”一入宫门,再见父亲母亲就艰难了。思鸢和念鸯随我一起长大,本就情同姐妹。以后在宫里举目无亲,她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她们忠心,便能扶持我,护我周全。 角楼上站着巡回的侍卫,穿着明黄色的马褂,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耀目。绕过角楼,轿子继续往前走了一会,穿过神武门,停在顺贞门外,因着是妃嫔,不是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宫。只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从乾清门进宫。 轿子停稳,在引导嬷嬷的引导下,思鸢扶着我下轿。在我前面,左丞相之女王芷妤、兵部尚书之女许婧雅——也就是淑妃娘娘和柔贵人,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软轿。 今日是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蓝的像是一块细细的锦缎,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我们身上。树影疏离,微风习习。张开手,就看到一块斑点在手上跳动,像是一个活泼的小精灵。 一群大雁从头顶头顶飞过,似要去南方过冬。“锦书难寄西飞翼,无言只是空相忆”。入了宫门,就和外面隔绝起来。和父亲母亲连书信都难以相寄。不禁有些感伤。 从顺贞门外看着要度过余生的紫禁城,金色和青色的琉璃瓦片交相呼应,一副华丽祥和的气息。“朱墙金瓦,朱门金钉”,高高的红色的宫墙隔绝了多少宫娥的思乡之情。 下轿以后,顺贞门外早有等候太监和嬷嬷,头戴顶戴的总管太监等候在此。轿子撤了,总管太监就正了神色:“传太后口谕——” 我连忙和淑妃、柔贵人、林答应、李选侍一起跪下接旨:“臣女接旨。” “念皇帝后宫空虚,特封尔等入宫,然规矩不可费,着尔等暂居储秀宫,教导宫规。”尖细的公鸭嗓学着太后娘娘说话的腔调,传着口谕。 “臣女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等再次俯首,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各自站起身来。 宣完旨,总管太监才笑了起来:“各位小主吉祥,咱家是敬事房的总管小德子,这入了宫门,日后就前途无量,若是有哪里用的到奴才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是日后飞黄腾达,还望提携一二啊。” 淑妃身边的丫头机灵的很,话音刚落,便塞过去一个荷包,笑着说:“德公公才真是前途无量,咱们小主刚进宫,还望公公多多提携才是。” 德公公听着恭维的话,很是受用。同时眼珠滴溜的转着,手指缠绕着,斜着眼看了看我们几个。 念鸯看这情形,也学着样子,摘下手上她生辰时我送她的翠玉镯子,笑嘻嘻地走到德公公面前:“德公公吉祥!我家小主刚刚入宫,还望公公多多照顾,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柔贵人和林答应身边的丫头也反应过来,纷纷拿出银两或者首饰讨好着德公公。只有李选侍,贝齿轻咬着下嘴唇,面露艰难之色。 那德公公看着李选侍的样子,眼一斜,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各位小主,随咱家前往储秀宫吧!” 从顺贞门进来,沿着御花园走了不远,就到了储秀宫。一进庭院,就看到了两颗苍劲的柏树。秋风刚起,几个小宫女正在扫着落叶。 正殿挂着储秀宫的匾额,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宫外檐装饰着色泽淡雅的“苏式彩画”,题材有花鸟鱼虫、山水人物和神仙故事等。门窗是用质地优良的楠木雕刻的,带着“万福万寿”和“五福捧寿”花纹。 东配殿是养和殿,西配殿为缓福殿。东西配殿各三间,据嬷嬷介绍,储秀宫还有后殿,后殿名为丽景轩,丽景轩的东、西配殿分别为凤光室、猗兰馆。 储秀宫庭院宽敞,住五个人绰绰有余。按着位分,淑妃娘娘住了正殿,柔贵人住了东配殿,我住在西配殿。林答应住在丽景轩的正殿,李选侍住在漪兰馆。 安排好住处,总管太监就跟我们告辞了:“咱家先回去交差了,午后太后娘娘自会派教导嬷嬷来的。”说罢,便领着一众小太监走了。 德公公走后,淑妃王芷妤便走到众人面前,淡淡的说:“今后,我们便是共同侍奉皇上的姐妹了,还往以和为贵,相互扶持。行了,初来乍到,先各自住下吧。” 我们福了福身子,便各自散去。因着皇上刚刚即位,初次选妃,先皇又许久不纳妃入宫,储秀宫已闲置许久。先前宫女虽然刚刚打扫过,却也有不少地方还布着灰尘。 思鸢看着房间的样子,默默的拿着铜盆去打水来打扫。念鸯气的跺脚:“这么脏怎么住人!小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苦楚!” 我向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噤声,拉过她和思鸢的手,掩上门,才悄声说:“这里不比宫外,说话做事要再三思量才行。尤其是念鸯,可要小心祸从口出。”将她俩的手叠放在我手心里,继续说:“你们可要记住,这里是皇宫,不再是侍郎府。你们是我的贴身丫头,你们若是出了差错,我便是罪魁祸首。再者,既然入了宫,就不要再叫我小姐,随着那些太监宫女们叫我小主即可。” 思鸢弹了下念鸯的脑门:“傻丫头,你看你差点又给小主闯祸。这里脏一些,我们可以打扫一下,也让小主住的舒心些。” 念鸯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小声嘟囔:“我知道错啦...思鸢姐姐又说我,小姐...啊不,小主可要替我做主。” 我笑着看着她们两个:“好了,不要闹了,今天才第一天入宫,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别出了差错。” 思鸢和念鸯对视了一眼,双双点头。便携手去收拾房间了。我细细的打量着缓福殿,殿内陈设简单。北墙角放着一只竖柜,旁边是一个点翠花鸟插屏,西面靠墙放着一只长桌,桌上放着雕花烛台,一面铜镜。 南边是一张拔步床,床上悬着双面绣有花卉草虫的纱帐。“池边影动散鸳鸯,更引微风乱绣牀。”双面齐绣,看不出哪面是正面哪面是反面。床柱上也雕了花纹,抚上去,包了浆的木头滑滑腻腻,手感极好。床前座立着两个纱灯,床上放着一只青玉抱香枕,还有一床绣了花纹的锦被。 思鸢和念鸯刚将缓福殿收拾干净,便有小宫女来传,说是太后娘娘指派的教导嬷嬷到了。我连忙起身,思鸢服侍我更衣,对着铜镜补了补妆容,就出门去了。 第三章 教导嬷嬷 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身穿褐色宫装的老嬷嬷,头发梳的纹丝不乱,后面站着五个同样盘着发髻,神色严肃的教导嬷嬷,再后面还立着十几个小宫女。 淑妃已经到了,柔贵人和我一同出了房门,连忙站在淑妃后面。刚刚站定,林答应也到了。站在了我跟柔贵人后面。又过了很久,李选侍才匆匆忙忙的从后殿走来。头发还带着些许的凌乱。 老嬷嬷先是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一眼李选侍,然后开始说到:“各位小主吉祥!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望梅,因着侍奉太后多年,宫里人也都尊称我一声梅姑姑。” 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各位小主今日刚刚进宫,奴婢给小主们先提个醒:这入了宫,做了小主,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但是宫里是最重规矩的,大小宫规三百二十五条,每一条都有详细的处罚措施。” 梅姑姑说到这,走上前去,绕着众人走了一圈,看着淑妃娴静的站姿露出了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柔贵人和我身边走过,未露出不满之色。走到李选侍身边,皱起了眉头。 “小主这是怎么了?瞧瞧这衣裳,还带着灰呢,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转过身又朝着众人说:“提前了一个时辰奴婢便使人通知了各位小主,提前了半个时辰奴婢便等在这里。只有淑妃娘娘提前了半个时辰到,柔贵人和文贵人提前一刻,林答应提前了半刻钟,而李选侍——”话音一转严厉了起来:“迟到了两刻钟!” 李选侍慌忙解释:“姑姑,我刚刚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了——” 李选侍还未说完,梅姑姑就打断了她的话:“看来小主的礼仪真的要好好教导一下了。若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皇上,那你现在就冲撞了圣上!” “姑姑莫要生气,听闻李选侍是京都守备之女,又幼年丧母,自然这礼数不甚周全。但是教导嬷嬷们都是教导过公主阿哥的老嬷嬷了,定能好好的教教她。”淑妃走上前去,笑吟吟地跟梅姑姑说道。只是这笑容,并没有带来与笑容相符的温暖,反而显得格外冰冷。 李选侍听着这话,重重的咬着下唇,双手紧紧地攥拳握着,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也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愤怒和不甘,抬头看了一眼淑妃,又低下了头颅。 “既然如此,那教导嬷嬷,可要格外的照顾一下李选侍。免得日后礼数不周,冲撞了皇上。”梅姑姑冷哼一声,扭头跟五个教导嬷嬷说道。然后又似自言自语:“哦,若是礼数不周,日后有没有机会面圣,还不一定呢。虽然长得妖媚了些,可这后宫里头,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身姿纤细的?” 一个满脸横肉,油光满面的教导嬷嬷凑到梅姑姑身边:“姑姑放心,咱们都是教导过几代后妃的老嬷嬷了,既然李选侍需要咱们尽心教导,咱们自当好好教导一下。”说到好好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的字音加重,就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样。 “那就拜托你们几个了。太后娘娘说了,你们教导有功,她老人家要赏的。”梅姑姑话音刚落,几个教导嬷嬷就笑着谢太后娘娘恩典。 梅姑姑看着我们几个小主又道:“各位小主学规矩,各位小主的随身侍婢也要跟着教导宫女学宫规。” 然后指着那一队小宫女跟我们说道:“这几个,是这几天临时伺候你们的小宫女。在你们的贴身侍女回来前,由她们服侍你们。当然,等到各位小主分到各个宫殿,若是这些小丫头们伺候的舒心,也可以让她们跟着伺候,那就是她们的造化了。” “给小主们请安,小主们万福金安。”这一队小宫女从嬷嬷后面鱼贯而出,走到嬷嬷前面,排成一排,给我们见礼。然后按照位份,以淑妃为首,柔贵人次之,然后是我,然后是林答应,李选侍的顺序来挑选宫女。 淑妃先是绕着她们走了一圈,看了看她们的体态,然后莲口轻启,开口问道:“你们进宫几年了?” 最东侧的小宫女行了个万福,答到:“启禀娘娘,奴婢元德四十二年入宫,如今已入宫三年了。” “启禀娘娘,奴婢元德四十四年入宫,如今入宫两年了。”...... 等到这些小宫女依次的回答完,又问可曾读书,原来在哪里伺候等问题。 问完之后,淑妃便挑了两个口齿伶俐,入宫时间较长,又眼眸朴实的丫头。说道:“若是你们这几日侍奉的好,日后就跟着我侍奉左右。” 又说道:“既是我的丫头,自然要给你们换个名字。”指着其中一个说:“你既然读过书,就叫诗曼”,又指着另外一个说:“既然你曾是舞姬,就叫云舞吧。” 两个小宫女一同跪下行礼,谢主子赐名。然后从队伍里出来,站到了淑妃身后。 柔贵人择挑选了曾经是梳头宫女的抱琴和曾是御书房打扫的司书。 轮到我挑选了,我问道:“你们谁是今年刚刚入宫?”只有两个看着年纪就有些小的宫女行了礼,齐声回答:“回小主,奴婢是。” 我看了一眼这两个小宫女,一副还没长开的样子,有些瘦弱,眼眸明亮,看着就有些稚嫩。像极了家里的妹妹卉儿。 “你们叫什么名字?”我淡淡的问道。 “回小主,奴婢冬儿。” “回小主,奴婢菱儿。” “就你们两个吧。”说完,我便退到一旁,冬儿和菱儿也跟在我身后,站到了一侧。 我心想:年纪小些没事,可以教。我在宫中无甚根基,不像淑妃娘娘那样有强大的母族撑腰打点,宫内关系盘综错节,也只有这些刚入宫的小宫女,用着还放心些。 本以为宫内即使日子过的清苦些,也可以平平安安,但今日的李选侍给我提了醒。 听她的意思,明明是有人故意晚传了消息给她,所以才导致她时间不足导致迟到了,遭了太后身边的德姑姑嫌弃。还受了嘲讽。 而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看来,应该是她自己动手收拾了房间。记得进宫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是穿着宫装的,而德公公宣旨,也只有她未曾打点,看来,她是吃了苦头。 进宫第一天,就让我感到,这宫内暗潮涌动,我更是提醒自己,要谨小慎微,切不敢妄自菲薄,惹是生非。 在我之后,林答应和李选侍也分别挑选了两个宫女。挑选完宫女,梅姑姑便使人领着没被选中的宫女遣回原处。 然后跟我们说道:“既然事情也说完了,那奴婢也就先回宫向太后娘娘回禀了。这几位就是小主们的教导嬷嬷,接下来的日子里,小主们要好好的跟着嬷嬷们学礼仪,学好了礼仪,才好安排小主们的绿头牌,侍奉皇上。” 又扭头对淑妃说:“淑妃娘娘,太后娘娘让奴婢跟您说,因着皇上即位匆忙,只是行了皇后的册封礼,您的册封礼,等到下月钦天监选了好日子,和德妃娘娘一起册封。到时候有了金册玉印,您就是名正言顺的淑妃娘娘了。” 淑妃闻言,面上不漏声色,看不出是喜是怒,淡淡地行了礼:“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学完礼数,定当侍奉太后左右。” 梅姑姑看着淑妃喜怒不形于色的表现,满意的点点头,将几个教导嬷嬷分派给各个小主,便告退回宫,回禀小主们的情形。 教导嬷嬷便跟着小主回房,宿在偏房,以便教导。跟着我的教导嬷嬷姓白,我跟几个丫头就称呼她为白嬷嬷。思鸢和念鸯今晚就要去教导宫女的宫女署去住,于是我住在西配殿的中间那间,白嬷嬷住在北边那间,菱儿和冬儿住在南边这间。 思鸢走之前,我嘱咐她去拿些碎银,去打点下嬷嬷,不过一会,嬷嬷就跟着思鸢来谢赏。我双手扶起白嬷嬷,谦逊地说:“嬷嬷休要多礼。初来乍到,对宫内不甚相熟,还要请嬷嬷多多指点,好好教导礼仪才是。” 白嬷嬷也没有再作推让,只是说定当尽力。我让菱儿和冬儿扶了嬷嬷去休息,又拿了一些碎银给思鸢和念鸯。宫里无处不需要打点,带着些银两去宫女署,也能让她们免遭苦楚。 思鸢和念鸯推让着不要,我板着脸作生气装,才含泪收下。我说:“你们莫要觉得这是疼你们,小主我可是要你们去打听消息的,莫要嘴馋就偷偷挪用了啊!”说罢拿出帕子替她们抹去眼泪,牵着她们的手,送到门前。 思鸢和念鸯走后,我又将菱儿和冬儿唤了来。我端坐在绣床之上,菱儿和冬儿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我面前,我许久不说话,她们两个也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不禁赞许,这份定力,真是难得。开口说:“你们两个刚刚入宫,就能被荐来伺候小主,也自然是有本事的。但是在我这里,安分最重要。若是伺候的好,本小主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本小主也绝不轻饶!” 冬儿和菱儿闻声,便双双跪下:“奴婢明白。奴婢既然伺候了小主,自然要对小主忠心不二。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我走上前将她二人扶起来,赏了银子给她们:“本小主不是不讲理的人,跟着我做事,绝不会亏待自己人!” 天色渐晚,冬儿守在床边值夜,菱儿也回房休息。我躺在储秀宫的床上,眼睛盯着床顶的绣帐,久久无眠。想着父亲母亲的嘱托,弟弟妹妹的面容,还有未知的宫内生活,泪水就不禁湿了眼眶。 十五年,首次离家,便是在这冰冷的宫墙里了。我告诉自己不要怕,然后就沉沉的睡去。 第四章 宫规(一) 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过,冬儿就将我唤醒了。菱儿取来了水伺候我洗了脸,便坐在长桌之前,对着铜镜,帮我梳妆。 我望着镜中的面容,洁白的皮肤像是刚煮熟剥了壳的鸡蛋,还未经口脂渲染的红唇已经格外娇艳,细细长长的娥眉,明亮的眼睛,带着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眼角微微上扬,让有些娇嫩的容颜又带了一分英气。 “小主的头发真好。”菱儿拿来一把桃木梳,一下一下帮我篦着头发,我的头发额外的柔顺。记得小时候,母亲有次替我梳头,弟弟哭了,母亲把梳子插在我的头发上去哄弟弟,梳子就直接从头发上滑落到地上。 只是如今,母亲再也难以替我梳一次头发了。看着我的神色,菱儿忙问:“可是弄疼小主了?” 我看着铜镜里慌张的小丫头,微微一笑:“无碍。替我梳个普通的宫头吧。” “小主不要奴婢梳些好看的发髻?”菱儿疑惑的看着我,突然就涨红了脸:“奴婢,奴婢虽然刚刚进宫,但是教导宫女都曾仔细教导过奴婢的...” “傻丫头,这几日可是要学习宫规的,若是打扮的太招摇了,只怕受苦的还是我自己。”我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向她解释道。 既然被嬷嬷们带来伺候小主们,这几个宫女自然是顶尖的。这后宫里,伺候妃嫔是最难的。若是伺候的主子性子好,还好些,若是性子暴躁一些,轻则打骂,重则丧命的宫女也不在少数。 但是伺候妃嫔也是每一个宫女的荣耀。因为只有最顶尖的宫女才有此殊荣。愿意进宫做宫女的,大多家境都不富裕。若是成为了宠妃的亲信,那待遇等同于半个主子。不止是月俸,主子的赏赐,就是底下人的孝敬,也能攒下一笔不少的银子。 这银子可以在每次见家里人的时候给家人,用来补贴家用。也可以积攒下来,在二十五岁出宫以后,作为嫁妆,或者生活资本来过更好的生活。 菱儿的手很巧。不一会,一头柔顺青丝就梳成了华髻,弃了珠花流苏,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高高绾起,淡上铅华。拿起口脂,轻轻的给唇上染上颜色,又轻轻扑了一点粉,简单的妆容就完成了。 只见镜子里的女子,明眸皓齿,微微一笑,便自带风情。却又不会给人妖艳的感觉,像是一朵茉莉花那样清香淡雅,像是春日的一阵微风拂过脸庞,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清清淡淡的带来一丝别样的温暖。 我赞赏地看了一眼菱儿,跟她说:“去将我那件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拿来。”菱儿将衣服拿来,伺候我穿上,也换上了花盆底的宫鞋,站起来莲花轻移,浅蓝色的衣服衬的脸色更加白嫩,还带了一点子清冷。 这时候,冬儿提着食盒进来,看见我的样子,笑着说:“小主真漂亮!”说着便摆了膳,却不让我先用,而是去请了白嬷嬷来。 白嬷嬷此时已经起身收拾过了,进门先行礼:“小主万福金安。” 然后站在桌旁,开口说道:“今日用膳,先给小主讲下宫里用膳的规矩。” “吃饭时右手执筷,左手扶碗,不可颠倒。” “夹菜要从靠近自己的盘边夹起。一次夹起的菜的菜量不要过多。不可以拿起盘子。” “吃相要文雅,要细嚼慢咽。吃饭时不能东张西望,不能有声音,不可与人交谈。” “另外,对于筷子,宫里有诸多忌讳。” “忌三长两短,不可把筷子长短不齐的放在餐桌上,似棺材板,三长两短,不吉利。” “忌仙人指路,不可在拿筷子时将食指伸出。” “忌品箸留声,不可把筷子含在口里发出声音。” “忌击盏敲盅,不可用筷子敲击碗盘,发出声响。” “忌执箸巡城,不可拿筷子在桌上的菜盘里巡找。” “忌迷箸刨坟,不可用筷子不住地翻动菜肴。” “忌泪箸迷珠,夹菜时,不可将菜汤滴落到其他菜里或桌上。” “忌颠倒乾坤,不可将筷子颠倒使用。” “忌定海神针,不可用一只筷子去插盘子里的菜。” “忌当众上香,不可把筷子垂直插入饭中。” “忌交叉十字,不可将筷子交叉放在桌上。” “忌落地惊神,不可将筷子掉落地上。” “奴婢说的这些,小主可能记住了?”白嬷嬷一板一眼的讲完用餐的礼仪,便向我询问。 我微微颔首。虽然有些繁多,但是这些礼仪,母亲都曾经一点一点的教导过我。父亲虽然只是一个侍郎,但是母亲却是国公府的庶出小姐。母亲虽然只是庶出,但当年养在闺中,却是和嫡出的姐妹们一起教导。 白嬷嬷见我点头,便说:“既然小主记住了,那就请小主复述一遍。” 我便一条一条地又将她的话重新复述了一次,她才满意地点点头,夸赞我:“小主学的真快。那就让老奴伺候小主用膳吧。” 因着教导,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我淡然地夹起一口饭菜,放进嘴里,贵人的定制本就不高,凉掉的饭菜更加难以入口。但我却微笑着,一口一口的用着。 昨天的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是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是冰冷又无情的皇宫。这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弟弟妹妹。 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学会,弄懂这里的规则,不去触碰规则,适应规则,才能活下去。不然就会像昨天的李选侍一样,被人坑害,受到惩罚。 对于皇上,我不曾报有希望。我母族孱弱,不能给我有力支持,父亲母亲不要求我去争宠,我自己想要的也只是平平安安度此余生,与其说入宫是种恩赐,不若说我和林答应、李选侍一样,只是别人的陪衬罢了。 很多年后的我,想起这个时候的心情,总是觉得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像刺猬一样长满了硬硬的刺,蜷缩成一团,把最柔软的内心保护在最里面。 这时的我,从未想到,我会在有了这样的觉悟的时候,仍然决意把最柔软的信任,给予从未报有希望的皇上。也不会想到在付出了所有希望以后,还被最信任的人所刺痛,失去最亲近的家人。 第五章 宫规(二) 用过了早膳,嬷嬷就开始教导关于大小宫规,宫规繁多,有些宫规是很容易记住的,比如“后宫个人位次各有差等,须各依本分位次,谦恭和顺,接上以敬,待下以礼”,再比如“级别低的妃嫔不可以辱骂,顶撞比自己级别高的妃嫔,否则降级或赶出宫”。 但是有些却是细致无比的,比如对服饰和配饰的要求,“嫔位以上可穿偏红色,如:橙红、海棠红、玫红等,可佩戴步摇,可佩带流苏”等。 宫里的妃嫔,按照分为上下九品,每一品级又分为正品和侧品,像淑妃就是侧一品的四妃之一,而柔贵人和我,只是侧六品的贵人。品级不同,月俸和待遇自然也不相同。低品级的妃嫔要向高品级的妃嫔行礼。 而行礼又分为平礼、半礼、和大礼。大礼一般只有在祭祀、受封、接旨的时候才会行大礼。向比自己品级高的妃嫔请安一般要行半礼。同品级的妃嫔之间互相行礼要行平礼。 嬷嬷说着,我仔细的听着,用心记着。一上午的时光,过的也倒是极快。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一阵推嚷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听声音,倒像是李选侍。还有教导嬷嬷的叫骂声。白嬷嬷闻声皱起了眉头。菱儿和冬儿一动不动站着,没有主子吩咐,并不敢去看。 我看向嬷嬷,嬷嬷知道淡淡的说:“这宫里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小主能独善其身已经是万幸,莫要去趟那些个不该趟的浑水。” 我点点头,细声说:“谢嬷嬷教导,嬷嬷的提点,必当铭记在心。”但是一颗心却揪在嗓子眼里,跳动的厉害。 窗外的惨叫声持续了一会,才渐渐的小声,变成了女子小声的啜泣声。一旁还有着教导嬷嬷的骂声:“如此蠢笨,还妄想侍奉皇上!今日不把宫规背下来,别想吃饭!” 然后似乎有开门声,柔贵人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呦,嬷嬷这是怎么了,生得如此大的气。” 嬷嬷的声音又响起:“打扰小主了,我等教导嬷嬷的职责就是教导小主们的规矩,像小主您这样的才智,定然学的快,但是李选侍——” 话音还未落,就被柔贵人打断“嬷嬷也知道打扰了本小主啊。这学习宫规,可是要静气凝神仔细聆听教诲的,您这一打断,导致我宫规没记牢,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话音又一转:“再说了,打扰了我不要紧,可这正殿里住的可是未来的淑妃娘娘,你若打扰了她...”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小主大人有大量,奴婢这就带着李选侍回后殿。”听着声音,教导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认错讨饶。 随后就是蹒跚的脚步声,教导嬷嬷带着李选侍回了后殿。这一场闹剧,导致白嬷嬷的训导也暂时停止,我得到了一会休息的时间,白嬷嬷则出门去了。 房内又只剩下了我和菱儿、冬儿三个人。冬儿低眉顺眼,束手站在一旁,菱儿却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两个可知道些什么?”见状,我便问道。 “听闻,昨日李选侍和教导嬷嬷回去之后,教导嬷嬷嫌弃自己住的房间太脏,让李选侍替她打扫,李选侍不肯,就强占了李选侍的屋子——”菱儿见我问,就迫不及待的讲今天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今日也是昨天嬷嬷记仇,在学宫规的时候,要她抄写十遍,还要在用午膳之前就要写完。大小宫规三百多条,这么短的时间,即使一遍也写不完呀。嬷嬷就说李选侍偷懒,不服管教,不许她吃午饭,又打又骂。李选侍想要跑出来,从后殿追到前院,才闹了起来。” “这李选侍真可伶。虽说选侍位份低下,但是好歹也是京官之女啊,如今却让人如此欺辱,无非就是父亲不疼爱,母亲又早逝,欺她无权无势,也无钱打点罢了。” “不过李选侍长得可真漂亮,一副瓜子脸,掐得出水来的娇嫩肌肤,一双桃花眼,可真是能勾魂。” 冬儿在旁边拼命的使眼色给菱儿,可是菱儿的嘴巴像是蹦豆子一样,一会的功夫就噼里啪啦的说完了。 说完了,冬儿就拉着菱儿跪下:“小主,请小主原谅菱儿无知,奴婢不可妄论后妃,请小主责罚。” 菱儿被冬儿的话也吓到了:“请小主责罚,菱儿不是故意的...求小主饶了奴婢。” 我拉起她们两个:“你们莫要觉得我是吃人的老虎,动不动就跪呀跪的。既然你们跟了我,我自然是信你们的。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三人,小声说了也无妨。但是冬儿说的也对,若是在外面,可不许嚼舌根子。” 过了一会,白嬷嬷便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个木质的茶杯,一条线,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因着用午膳的时辰到了,嬷嬷先伺候我用过午膳,让我小憩片刻,下午再继续学习。 待到下午,我才知道嬷嬷拿来的茶杯和线的用处。线是用来绷直了放在地上的。要求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但每一步都要走在线上。而茶杯,则是放在头顶上和肩头的。要保证身子稳如泰山,不可轻摇慢晃,若是晃了,杯子就会掉下来,就要受罚。 因为从未打算让我入宫,所以我从未受过这样的训练。我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摇不晃,但是茶杯还是掉下来很多次。白嬷嬷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还是黯淡了,摇了摇头。 一直到了用过晚膳,嬷嬷们被叫去回禀一天的情况,我仍然没有练习好。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今晚要好好练习,免得明日再如此狼狈丢人。 到了晚上,我拿着木茶杯仍然在房间里一次一次的练习。我给菱儿和冬儿放了假,让她们去休息,免得在这里看着我出丑。踩着地上的线,一步又一步的,想让自己走的越来越平稳。 到了深夜,我有些乏了,便将房内的灯火吹熄,准备唤菱儿冬儿来伺候我就寝,却听到了“吱呀——”开门的声音。我悄悄从门缝往外瞧,只见柔贵人的房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悄悄走出来,掩上门,看了看左右,便像后殿去了。 后殿...不是只有林答应和李选侍么,柔贵人去后殿做什么?我要不要跟上去看一看? 第六章 文武之争(一) 到底该不该跟去看看?我内心既忐忑又好奇,踌躇了一阵,还是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我拿起一件黑色与褐色相间的披风,又仔细地将闪光的首饰依次摘下。悄悄地推开房门,沿着墙边,顺着刚刚那个黑衣人的路子尾随而去。 走到后殿,正殿的林答应房间里没有灯光,看来已经睡下了,而李选侍房间的灯光,在我到来的这一刻,被吹灭了。吹灭之前,我看到了房间里有两个身影。 看来,是来找李选侍的。 我小心翼翼地凑到窗边,却听不清房间内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依稀的听到几个词:“父亲”、“德妃娘娘”“争宠”、“伤药”等等,听声音,这夜探李选侍的,是和我同品的柔贵人。 既然听不清,我也就没再逗留。因为菱儿和冬儿随时都可能会找我,若是发现我不在房内,那就麻烦了。虽然我跟两个丫头说日后当做是自己人,但是和思鸢和念鸯是不一样的。思鸢和念鸯陪伴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比菱儿冬儿更值得信任。 我沿着路途回来,刚刚掩上门,就看到淑妃娘娘的房间的灯光亮了,一个身形和白嬷嬷相似的人往我房间走来。我没敢再把灯烛点亮,和衣躺在床上,佯作熟睡的样子。 果然一会我的房门悄悄开了,一个人走进来,走到床边看了看我是不是睡着,然后在屋内转了一圈,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心在砰砰砰地乱跳,害怕被她发现,也惊讶于今天晚上跟踪柔贵人所发现的秘密。 我进宫前,母亲也曾拖舅舅替我打听宫内的形势。记得母亲仔细叮嘱我的时候,我还顽劣地说“我进宫又不争宠,自然跟她们没有什么关系了,何必了解那么多”,记得母亲告诉我:“傻孩子,这宫里就像是一盘巨大的棋盘,你不想做下棋的人,我担心你成为他人的棋子啊!” 记得母亲告诉我,除了这次入宫的几个妃嫔,宫里只有四位主子。这也是因为皇上还是五皇子景王的时候,并不受先皇宠爱,王妃也并非名门闺秀,所以潜邸的人也少。这四位主子,分别是皇后陌菀,陆德妃陆琪,瑾妃沈蔷,静嫔许云。 皇后陌菀出身不高,父亲是一名谏官,在一次向先皇谏言的时候,被皇帝赏识,将他唯一的女儿陌菀赐给五皇子为正妃。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先皇对皇上是多么不在意。 皇后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因为是皇上的原配发妻,多年来又一直照料日常起居,料理家务,从未出什么差错,皇上还是很敬重这位皇后的。不然也不会在登基后立刻封后。 皇上虽然敬重皇后,但是后宫的大小事务却并没有交到皇后手中。太后娘娘以皇后家教不严,年纪尚幼为由,将后宫大全揽在手中。皇上仁孝,自然对太后娘娘无所不从。 陆德妃是护国大将军,忠勇侯陆仁信的嫡女。也是在娶了陆德妃做景王侧妃后,忠勇侯才连同靖王爷一起合力兵败裕王和韩王,扶持皇上登基。陆德妃在宫里的势头甚至压过皇后,无人比拟。 只因现在裕王在西南为乱,陆德妃的父亲兄长,都带兵在西南平乱。有一个好父兄,不得不说是陆德妃的福气。陆德妃与父兄感情极好,父兄在外,她每日都会在宫内为父亲和兄长祈福,以保佑他们平安。 瑾妃是江南总督沈兆迁之女。在潜邸时是景王良娣,因诞育了大公主怡华,被封为妃。江南是鱼米之乡,富硕之地。先皇将瑾妃赐给皇上,是在给裕王选侧妃的时候,听到太后娘娘在旁插嘴说了一句“景儿的府里还只有两个人伺候,连个子嗣都没有”,便随手一指,将站在一旁的瑾妃赐给了皇上。 瑾妃进府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因着自己位份最低,平日伏低做小,处处忍让,日子倒也过的安安稳稳。日子久了,皇上见她性子好,便特意疼她,赐她封号,便是瑾良娣。“瑾者,玉也。”意为赞扬她的君子品格。 静嫔则是昌南侯府的嫡女,但是昌南侯府当初是裕王派,静嫔执意要嫁给还是景王的皇上,以至于入府时昌南侯府曾放出话来说侯府再无此女。如今皇上登基,昌南侯府底蕴大伤,再也不如从前,却也没有灭族,想来就是静嫔的功劳了。 因着执意嫁给皇上,皇上对静嫔也多为宠幸。因此虽然静嫔位份比其他三位要低,但是却也无人敢怠慢。有着皇上的宠爱,她的地位是固若金汤的。 而这次入宫位份最高的淑妃,也并不简单。听闻太后娘娘的本家姓王,而淑妃也姓王。此次进宫的人选都是太后娘娘钦点的,打破了新入宫的嫔妃位份最高为贵人的旧例。现在宫里大全由太后娘娘一手把握,若淑妃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太后又有意帮扶,也等于是铁板一块。 此次淑妃进宫,只怕势必要和德妃要有一争。德妃的父亲是武将,淑妃的父亲却是文官之首的丞相,她们的父亲在朝堂上争来抢去,只怕这后宫的文武之争,也是避免不了的。 想想昨日淑妃娘娘当着太后跟前的梅姑姑的面对李选侍落井下石,今天又听到柔贵人对李选侍说起德妃娘娘、父亲、等词语,我心下了然。 看来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柔贵人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李选侍的父亲是京都守备。这次进宫的五人里面,只怕只剩下我和林答应没有加入哪个阵营,站队了。 我想起母亲的担心,若是不做执棋之人,势必要做别人的棋子了。只是这场斗争,哪边会输哪边会赢,谁都不得而知。即便是赢了,棋子也不会一直平安顺畅。 带着种种的疑虑,我睡着了。夜晚做了一个梦,梦到皇上将我遣送回家,梦到我带着思鸢和念鸯回了家,又见到了父亲和母亲,淞儿和卉儿,连不爱说话的思鸢也因此露出了笑容,活泼的念鸯更是高兴地拉着我的衣角转圈跳着。 然后,天就亮了。 第七章 文武之争(二) 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醒来,脑袋格外的痛。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起身去拿桌子上的水来喝,脚刚刚伸进鞋子里,就愣住了。 我记得…昨天匆忙脱掉鞋子,鞋尖是朝外的。自从小时候奶妈跟我和卉儿讲过鞋尖朝床易招惹鬼魂以后,我再也没有在睡觉的时候将鞋尖朝向床过。 我将鞋子拿起来,看着鞋底的泥土,和粘着的一片树叶,瞳孔紧缩起来。 这是一片柳树的叶子。而前殿是没有柳树的,储秀宫的唯一一颗柳树,在后殿。 看来…昨晚淑妃怕是知道我去过后殿了。只是不知道,她会以为我是投靠了德妃娘娘吗? 即使是真的站到德妃一边,现在同在储秀宫学规矩,淑妃娘娘品级最高,想要折磨一个小小的贵人,就像动动手指那么简单。 正想着,菱儿推开门进来,不好意思地说:“小主恕罪,昨日奴婢和冬儿睡死过去,竟未能侍奉小主就寝。” “无事。去拿那件粉色海棠纹的宫装来,我要更衣。”我冲着她摆摆手,说道。 不一会,镜中就出现一个娇嫩的少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样,肌肤粉嫩,吹弹可破。 白嬷嬷也推门进来,照例伺候我用了早膳,又是一上午的练习。我仔细看着白嬷嬷的神情,只见她并无异样。难道是我多想了? 连续几日,日子都过的风平浪静,淑妃娘娘也没有派人来找我,李选侍也没有再闹腾出什么状况。平淡无奇的日子让我心下稍安,闭起门来,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学习礼仪。走路的姿势,笑的姿势,行礼的姿势,等等等等。闲暇时候,我拖菱儿去了一趟宫女署,思鸢和念鸯拖她捎回话来说一切安好。 这样的平静,直到一天传旨太监的到来,被打破。据说,那是皇上身边的张大海公公,传旨的对象是这段时间几乎被我们遗忘了的李选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选侍李氏娇柔纤媚,深得朕心,着封为美人,钦此——”尖细的公鸭嗓划破了储秀宫的宁静,跪在淑妃娘娘后面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却看到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从手上划出一道白痕。偏偏还能微笑着说出谢主隆恩,扭头示意最后面的李选侍接过圣旨。 “恭喜美人,贺喜美人。皇上封您为美人,正是因为鹤桥一别,甚为想念,才派了老奴找了半天,找到您呐!皇上还让奴才跟美人捎句话,让美人今夜做好准备…” 李选侍,哦不,是李美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腮红,娇羞的样子让同为女人的我们都感觉到惹人怜爱。“谢公公提点,奴婢省的了。这点子钱,是谢公公跑腿的,还望公公莫言嫌弃,拿去买杯茶喝。”说着,便塞了一锭银子给海公公。 淑妃娘娘见状,淡淡地说:“既然要伺候皇上了,这礼仪更要好好学才是。免得到时候不懂尊卑,惹怒了皇上。” “是,奴婢一定谨遵淑妃娘娘的吩咐,好好侍奉皇上,定不让娘娘失望。”李美人故作谦逊,却用着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哼,你好自为之吧。”淑妃说完,就回房间去了。 柔贵人这才拉起李美人的手,笑着说:“早就说妹妹天姿骄人,聪颖可爱,这才让皇上一见倾心,先恭喜妹妹了!” “姐姐才是冰雪聪明,媚姿天成呢,妹妹能有今天,多亏了姐姐提携,从今往后,妹妹鞍前马后,绝不迟疑。”李美人感激涕零地拉着柔贵人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我还未想好要与谁结盟,所以告退一声,就先行回房了。而林答应则诺诺的站在那里当陪衬,贵人和美人位分都比她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房以后,照常是练习如何行礼。白嬷嬷告假出门去了,我也在练习中偷了个懒,坐在桌前拨弄着花瓶里早上冬儿去剪来的几株梨花。 因为喜欢窗前的明光,我使人将桌子搬到了窗前,这样若是天气好,阳光还会将满满的一整张桌子洒满。晒在身上也是暖暖的。 坐在窗边,就听着窗户外面廊里坐着的两个小丫头在这说悄悄话。 “哎,你听说了吗,后殿那个,是怎么遇到皇上的?” “嘘…小点声,让人知道了在这嚼舌根子,非要被发配到辛者库去。” “这里不是没人嘛…我们小点声,谁听得到?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我若告诉了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还有…我要你那盒从隆祥轩买的胭脂——” “那可是我花了好大价钱才拖采买处的小太监买来的……”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哼,给你就给你,快点告诉我啦!” “听说皇上是在鹤桥遇到这一位的,当时德妃娘娘正陪着皇上散步,德妃娘娘说听着那边有人唱她家乡的小曲,皇上就移驾过去瞧了瞧。没成想,那一位当时站在桥上,微风一吹,身上的衣服飘飘洒洒,像仙子一样,一下子就把皇上看的目不转睛了。” “就真有那么漂亮?德妃娘娘没有生气?” “德妃娘娘巴不得展现她宽松大量呢,也没有怪罪她失礼,问明白了是刚进宫的选侍,又说是同乡,还笑着恭喜皇上再得美人呢。还说如此美人,若不封个美人,才是可惜了。” “奇怪…上次不是还说,有个德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很是得到娘娘宠爱,突然发现她想爬龙床,直接被娘娘杖毙了么…” “哎呀你懂什么,身为宫女想跟主子争宠,主子当然生气了。但是那一位在名分上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自然是要拉拢的。”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跟皇上来一场偶遇,被皇上看上就好了,这样我们也是小主了,就不用天天伺候人了。” “你可就莫要瞎想了,就你这脑子,别说成为小主了,能把你的绣活抓紧做完就不错了。再说了…你看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小主,位分又低,那些个奴才都踩在她们头上,还不如我们呢。” 声音渐渐的就小了,好像是要做的活做完了,就走掉了。听上去,李美人得宠,跟德妃娘娘有莫大的关系? 局势越来越明朗,也越来越让我感到恐慌。我告诉自己再等等看,也许等到学完礼仪,等到分了住处,就可以安安分分地在宫里度过一生了。 我感到自己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明知道暴风雨将要到来,却无从躲避。 第八章 文武之争(三) 果然,当晚用过晚膳不久,皇上便传了李美人侍寝,传旨的太监和驮妃太监来到储秀宫,将脱光了衣服裹着锦被的李美人背走了。 红红的宫墙围成长长的走廊,一群人望着背走的李美人暗暗咬牙。淑妃在一旁小声地说道:“竟让这个小贱人抢先了!” 旁边的云舞连忙劝道:“娘娘莫要生气,不过是小小的美人,一辈子也比不上娘娘您呢!” “娘娘天资惊人,莫要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惹得自己不痛快呀!”林答应这是也凑到淑妃娘娘跟前拍着马屁。 柔贵人听到这话,斜着眼看了林答应一眼:“哦~原来圣上亲封的美人是上不得台面的?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为了上不得台面的人掌掴你呢?” “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那样说!”林答应慌忙解释道。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还吵吵什么。回去各自休息吧。别到时候只有本事打嘴仗,没本事笼住皇上的心。”淑妃娘娘不耐烦的说。 “是。”我们三人福了福身子,齐声答到。 接着,诗曼就扶着淑妃娘娘回房了。柔贵人哼了一声,也扭头回去了,林答应倒是又向我行了一礼,说:“早在闺中就久闻贵人淑慧聪颖,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结交,如今有幸成为姐妹,有空时可否叨扰?” 我想起刚刚林答应替淑妃娘娘辩解的样子,心下一紧,却也不露在面上。淡淡地回了一句:“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吧。”就带着菱儿冬儿回房间去了。 当夜,淑妃和柔贵人房内的灯一夜未灭。我知道她们在等什么。按例,除了皇后以外的妃嫔,侍寝后不可留宿,要送回寝宫才是。而皇上满意不满意,从送回来的情况和小太监的口中就可以知道。 她们在等李美人被送回来,我也在等。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我让冬儿去找来了一副棋子,又搬来一个棋盘,菱儿幼时学过下棋,便免了她的尊卑让她陪着我下几盘。 我是个爱下棋的,但是棋力却不行。小时候父亲教我下棋的时候就说我下棋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明知道这样会全军覆没,就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边说还边宠溺地刮着我的小鼻子。 后来长大了,母亲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弹琴画画,也就少了很多时间跟父亲下棋。上次跟父亲下棋,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小主?小主?该您走了。”菱儿的叫声唤醒了我,我看了看棋盘,下了一子。自打进宫以后,我就越来越容易想起父亲和母亲,也越来越容易走神。 也不知道思鸢和念鸯现在怎么样了…受没受苦…想起来前几天的训练,连宫嫔都这样,只怕宫女会更加严厉… 这时候,院子里又有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李美人今夜不回来了。这一句话传到院子里,像是在油锅里放了什么菜一样,一下子全都炸开了。 我零星地听到正殿有打碎东西的声音,还有着些许女子的啜泣。菱儿抬头看了一眼,我面无表情,跟她说:“将军。” 然后菱儿就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我我,我刚刚还好多棋子呢!” 我拿一根青葱似的手指点她的额头:“你那些个棋子,早就在你头伸到窗外的时候被我吃掉了!” 菱儿吐了吐舌头,可爱的小脸上带着点尴尬:“小主,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说着,朝外面努了努嘴。 “你呀,老是这样八卦。不过我就算不许你打听,明天只怕也会从你嘴里蹦出来吧。你去唤了冬儿来,我要就寝了。”既然人已经等不来了,那还不如早些休息。这人没有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圣上眷宠,留了李美人。一种…则是李美人触怒了皇上,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冬儿和菱儿伺候我睡下,冬儿在跟前值夜,菱儿就跑出去了。天气开始慢慢变冷,我看着冬儿穿的仍然有些单薄,就与她说:“冬儿,你去拿一床棉被来吧。天气变寒,夜里凉,还能挡一挡。” “主子,这不合规矩…”冬儿搓了搓手,愣了一下,回答到。 我笑了一下:“无碍,明天早点收了拿回去就是了。这夜里冷,万一得了风寒,还怎么伺候我。” 冬儿坚持了一会,还是去拿来了被子来,在地上裹着。窗外开始刮风了,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的呼啸声,不自觉地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想要把自己最柔弱的部分裹起来,保护起来一样。 第二天一早,传旨公公再次来到储秀宫,还带着两个宫女。先是宣了旨“李美人初承圣眷,朕心悦之,封为贵人,赐居钟粹宫。”然后又让带来的两个宫女收拾李贵人的东西,搬到钟粹宫去。 虽然李贵人的位分并不能做一宫主位,但是皇上也是疼惜李美人的,因为钟粹宫里并无主位,虽然要住在偏殿,却等于独自居住在一个单独的宫殿,没有位分高的主子给她立规矩使脸色。 两个宫女将李贵人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带走了。然后传旨的公公将原来伺候李贵人的两个宫女叫了出来,一脸鄙夷地说:“皇上特意嘱咐了,要送你们两个去辛者库。本来皇上看到贵人身上的青痕,气到不行,贵人还要替你们掩饰,连皇上要罚你们去慎刑司,贵人都帮你们求情,才改到辛者库。走吧,去辛者库吧。”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跪地求饶:“求公公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一定诚心悔过,好好伺候小主,弥补过错…求公公帮我们说两句好话,不要拉我们去辛者库啊…” “现在求饶,晚了!皇上都下了令了,谁还敢替你们求情?来人,带走!”说着就叫来了两个侍卫,将这两个宫女半拖半拽的带走了。 直到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她们的哭声,在这残忍又冰冷的后宫里,飘荡着。 第九章 文武之争(四) 自李贵人搬去了钟粹宫,这储秀宫的气氛就一直显得有些怪异。好像是暴风雨要来临之前的阴天,沉沉闷闷,使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在胸口压着一块大石一般。 而与此同时,梅姑姑又来了一次储秀宫。是来传达太后娘娘的旨意的。意思是说下个月初一对我们的教导情况进行考校。然后便会给我们分派住处。 下月初一.....已经没有几天了。想起昨日淑妃娘娘忧容满面地去求见太后娘娘,然后就满面春风的回了储秀宫,看来,是她忍不下去了。李贵人仗着皇上喜欢,挪了住处,想必也已经备了绿头牌。若是淑妃再在储秀宫和宫规较劲,耗着时间,只怕被李贵人抢了头著。都是年轻健康的身子,万一有孕了,日后就不好说了。 自然,淑妃娘娘这一举动,也使得我们余下的三人受益。虽然我们三人位份不高,但是若是只将淑妃娘娘挪了出去,明显有失公允。上位者,自然要保持公平,才好以德服人,驾驭部下。 听到这个消息,我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分派住处,依着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的意思,定是不想让我等无权无势的小贵人小答应得宠,所以应该会分派到一个比较偏远孤僻的宫里才对。这样我或许就能躲过这场文武之争,安安静静地渡此余生。至于宠爱,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唉......帝王之家,后宫三千红颜,如何能奢求帝王之宠,皇帝之爱? 忧的却是,派了住处,自然这绿头牌也会备上。我,并不想承宠…… 但是这话却不可妄自地说出来。后宫多少女子一辈子都在盼望帝王宠幸,一步登天,我却觉得这是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只因这宠爱,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今日得宠,明日失宠,一辈子都在争一些虚妄的东西,实非我愿。况且,若是我承了宠,只怕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都不会放过我吧。 莫名的,就想起来了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二老在家如何,身体是否康健如前?妹妹是否听话?弟弟是否用工读书不淘气?独自生活在后宫里,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复从前的天真,开始学会了算计和谋划,也懂得了残酷和规矩。 在考校的日子到临之前,倒是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思鸢和念鸯终于回来了。宫女署的人将八个去教导的贴身侍俾全都领了回来,交回原主。听到这消息,我慌忙地起身要迎出门,被冬儿拉住了。 “小主,尊卑有别,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小主起身去相迎婢女,只怕不合规矩。况且,也会让别人得知两位姐姐对您的重要性,日后……”说到这,话音就停下了。冬儿一脸的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提点着我。自从上次冬儿值夜,让她带了棉被,这个丫头,也开始慢慢地敢在我面前说一些话了,不似从前的木头疙瘩了。但是仍旧不如菱儿活泼。 听了冬儿的劝导,我也没再坚持要迎出去,但是在房间里焦躁地转来转去,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不一会,宫女署的人来了。领头的宫女穿着和宫女一样的衣服,但是却和教导嬷嬷一样的严肃。 “小主吉祥。奴婢是宫女署的掌事宫女,将思鸢和念鸯两个,交还给小主。”掌事宫女先是请安,说着小主吉祥,却不苟言笑,没有一点的笑容,说话也是硬邦邦地,一板一眼地。然后简明扼要地就将思鸢和念鸯带到前面来。 我也端着小主的架势,淡淡地唔了一声:“这几日,多谢姑姑教导,只是她们愚笨,没给姑姑添了麻烦才是。菱儿——”我扭头看了一眼菱儿,菱儿就拿着早就准备好了的银子捧了上去。 教导姑姑看见银子,才笑了笑。脸上的横肉随着笑一颤一颤的,跳动了好几下。边笑边推让:“这怎么好意思呢,还要劳烦小主破费……”手却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拿了过来,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怕还要咬一下看看成色。 我在心里暗暗地嗤笑,面上却恳切地说:“姑姑这是应该的,她们在宫女署劳烦姑姑照顾,我这做主子的,总要谢谢姑姑才是。” 那教导姑姑这才说:“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奴婢这些年在宫女署见得宫女也多了,还真没有见过跟您这俩丫头聪明伶俐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冰雪聪明,心灵手巧,总之是什么都好的。” 这话一说,思鸢念鸯,还有菱儿和冬儿都忍俊不禁,偷偷捂着嘴巴笑,我也笑了,跟教导姑姑说:“姑姑既然已经将这俩丫头送到,不若先行回去休息吧。想必姑姑事物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教导姑姑也自知自己失言,颤颤地告退了,走之前还瞪了一眼她们四个丫头。 教导姑姑一走,房间内就热闹起来了。我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拉过思鸢和念鸯的手,仔细打量着她们,这俩丫头去了这一次宫女署,只怕是没少吃苦。 我记得思鸢脸上最可爱的就是那一对小酒窝,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惹人怜爱,如今却是瘦了许多,即使笑起来,酒窝也不那么明显了。还有念鸯,原来圆滚滚的手臂像是一截莲藕,让我把自己当时戴的翠玉镯子给了她,如今再看,镯子被拿去孝敬了德公公,胳膊也变得瘦弱了。 念鸯看着我打量着她们两个,自知我是心疼了,满不在乎地笑着:“小主,你可别看奴婢瘦了,奴婢可比以前能干多了,力气也大多了。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小主,有奴婢保护您吶!” 思鸢也笑着说:“小主,我们没有受苦。你看,我们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两个丫头一直这么贴心,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菱儿机灵,连忙拉着冬儿去讨些点心,要给两个姐姐吃,我突然感觉,这里明明那么冰冷,却像是家了。一家子人围着热热闹闹,温暖,如春。 第十章 白嬷嬷的试探 思鸢和念鸯回来了,也就意味着,日子离着考校更近了。这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却是跟白嬷嬷有关的。 礼仪都已经教导完毕,白嬷嬷和其它几位嬷嬷也要跟我们辞行了。因为打点的缘故,这段时间白嬷嬷也未曾刁难于我,也实实在在地教我了许多礼仪。 在这宫里,一向是阎王讲理,小鬼难缠。既然她未曾刁难于我,也就一直在和平相处中。但是最近几日,白嬷嬷却有些不对劲,神情恍惚,又似乎在焦虑着什么。 在用了午膳后,我让思鸢她们四个退下,房里就留了白嬷嬷一个人。然后问她:“嬷嬷最近可有什么心事?” 白嬷嬷听我如此问她,慌张地说没有。我见她的样子,便知道肯定是有内情的。但是她不说,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然后第二天,白嬷嬷又找到了我。见她有话要说,我便又将思鸢几个打发了出去。思鸢几个出去以后,刚把门关上,就听到噗通一声,白嬷嬷跪下了。 我连忙要扶她起来,跟她说:“白嬷嬷快些起来,有什么事您就说,不用行此大礼。” 她却不肯起来,执意要跪着说。她说:“奴婢恳求小主,救救奴婢!” 我见她如此,也是愣了一下,细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又要本小主如何救你?”心下却警惕起来。那是我跟踪柔贵人去后殿,白嬷嬷可是进来过我的房间,她那个时候是从淑妃娘娘房间内出来的,可见是淑妃的人才是。 “小主有所不知,这次前来,太后娘娘是下了命令的,考校过后,最差的小主的教导嬷嬷要被送到辛者库去!”白嬷嬷跪在地上,说出了一个我并不知道的消息。 顿了顿,白嬷嬷又继续说道:“以前,奴婢总是觉得有李选侍的嬷嬷垫底,没当回事,没成想,李选侍成了李贵人,还搬去了钟粹宫。” 说到这,她停了一停,问道:“敢问小主,对着宫里的局势可曾了解?” 我摇了摇头,说:“这宫里关系盘松错结,我哪里捋的顺呢?还请嬷嬷解惑。” 白嬷嬷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带着一点自得地说:“那老奴就给小主分析一下这些厉害。敢问小主,这后宫之主,应该是谁?” 我故作不知的样子回答她:“那肯定是皇后娘娘了,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啊。” 白嬷嬷摇摇头:“那可就错了。咱们的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不假,但是却不是这后宫之主。如今后宫凤印可是在太后娘娘这呢。太后娘娘又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对太后娘娘本就百依百顺,这后宫之主,实在是只有太后娘娘才算的上。” 我露出一点疑惑:“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些妃嫔,虽然不敢自称是太后娘娘的儿媳,但是哪一个都应该是孝敬太后娘娘的。” 白嬷嬷闻言笑了:“这就牵扯到一件多年前的密辛了。咱们太后娘娘跟丞相大人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但是当时丞相大人还只是个穷书生,当时先皇对皇太后娘娘一见钟情,所以将太后娘娘过继给同姓的王国公,又将太后娘娘迎进宫的。” “但是,这和嬷嬷挨罚又有何关联?” 嬷嬷苦笑:“小主莫急,听老奴一一道来。因着太后娘娘跟丞相大人有这关联,所以淑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呀。这人心,哪有真的不偏的?淑妃娘娘靠着太后娘娘的庇护,定然是地位稳固,恩宠不断了。” “而这柔贵人,这已经是摆明了跟着德妃娘娘了,柔贵人的父亲是德妃娘娘的部下,此次考校,德妃娘娘定是要护着柔贵人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不是还有林答应吗?嬷嬷何必如此着急?” “难道小主还不知道吗?林答应早就投靠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入宫虽早,但后宫大权却是掌管在太后娘娘手中。投靠德妃娘娘,远远不如投靠淑妃娘娘呀。且德妃娘娘入宫日子久了,并不缺少心腹,淑妃娘娘根基尚浅,正需要效力——”白嬷嬷越说越激动,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我却站了起来,“哦?照你这么说,我也该去投靠淑妃娘娘才是了?” 白嬷嬷说:“正是!以小主的资质,早投明主,定能早日得到皇上宠幸,若是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后,前途无限啊!若是明珠暗投,说不得一辈子难以得见圣颜!再严重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啊!”顿了顿,又说:“于我也是有私心的。小主得到栽培,奴婢这次的危机得解,日后也辅佐小主……” “嬷嬷的教诲,我今日记下了。让我再想想。”说罢,就朝着门外喊去:“思鸢,替我揉揉肩,今日抄了一天的经书,肩膀子都酸了。” 白嬷嬷跪在地上再叩一首:“若小主救得了老奴这一次,老奴粉身碎骨,也当结草衔环以报小主之恩!”说罢,起身告退了。 思鸢很快就进来了,带着一小碟瓜子。她说:“主子磕着瓜子解着闷,奴婢给您好好揉揉。”我点头示意,她又接着说:“小主何苦要亲手抄这些经书?反而累的手疼。” 我轻轻叹气:“思鸢,如今已是十一月了。进了宫,就难出去了。今年,只怕要再宫里过年了。听闻太后娘娘的生辰在正月里,我身无长处,既没有母族搜刮珍宝,也没有那玲珑的心思想出新点子。只能笨鸟先飞,先抄写经书了。”只是在这抄写的时候,我一遍一遍在念的,是祈求父亲康健,母亲安康,弟妹成长。 白嬷嬷今日走这一遭,求情是假,只怕试探才是真。是为了试探我是想要投奔哪一阵营吧。也存着一半的拉拢之意。只是……她以为我和那些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嫔一样,无处不想着的,就是向上爬。我摊开手心,看着掌心的纹路,想起小时候母亲跟我说过的话:“孩子,这条线是姻缘线,这条是功绩线,这条是生命线。你把拳头攥起来,命就在自己手里。” 可是如今,我的命运真的在我手里么? 第十一章 咸福宫(一) 在白嬷嬷来求我告饶那一次后,白嬷嬷就没有再次来找我。就像她根本不曾来找过我一样。若是真如她所说那么严重,只怕她现在早就来求我了。在这什么事情都要思虑再三才能去做的宫里,哪会有如此为主子考虑的奴才? 不过,考校却是来临了。所谓的考校,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先是走姿,然后是坐姿,行礼,还有简单的问了问《女则》和《女训》的内容。不过嬷嬷们都紧张地看着,想必这辛者库一词,不是作假才对。 我依着前些日子努力学习的规矩,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又不得意忘形,淡定地一关一关地通过。白嬷嬷在一旁看着,既为我捏了一把汗,又不禁对我的表现表示满意。 最后,结果出来了,几个小主的成绩都不错,被带到辛者库的,居然是没有参加此次考校的李贵人的那个嬷嬷。那个嬷嬷姓王,王嬷嬷在被侍卫们带走的时候,其他的嬷嬷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或者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意味。 这就是奴才啊。主子的一句话,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甚至于,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活生生地受着折磨,连死都是一种享受。可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主子呢?不受宠的时候连奴才都可以踩上一脚,得宠了,就会变成别人的棋子,去争着抢着一些虚妄的东西,如果不抢,就又会回到被奴才踩着的境地。 这次的事了,教导嬷嬷们就被遣回了。白嬷嬷也就这样走了,也没有再来找我重申要肝脑涂地地奉我为主。和教导嬷嬷们一起被遣回的,还有柔贵人、林答应身边的侍女。柔贵人的两个侍女一个都没有留下,说是要日后再行挑选。林答应身边的侍女留下了一个,走了一个,听说是林答应脾气好,走的那个侍女还是主动要走掉的。 考校的第二天,宫里就下了旨安排了住处。之前宫里人少,又都是主位娘娘,则皇后娘娘居住中宫,德妃娘娘住在翊坤宫,瑾妃娘娘住在永寿宫,静嫔住在长春宫。如今入宫的淑妃则分到了承乾宫,柔贵人去了钟粹宫和李贵人作伴,我住在了咸福宫,林答应住在了瑾妃娘娘居住的永寿宫的侧殿。 我带着思鸢、念鸯和菱儿、冬儿开始收拾东西,自从进宫以来,一直在紧张的状态之中,每日连在院子里走走的时间都极少,更是没有出过宫门,怕冲撞了谁。这次搬到咸福宫去,虽然远了些,是离着皇上的乾清宫最远的地方,却正合我意。远些好,远些,是非也少些。 进宫,本来就带不了多少行李。再加上有四个丫头,收拾收拾,一次就可以搬过去。只是当领路的小太监打开了咸福宫的宫门的时候,我们全都呆住了。 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旧屋子一样,房顶都长出了青色的小草,门前的台阶上满满的都是青苔,院子里是齐腰高的杂草,一直从院子的另一端蔓延到门口,根本无从插脚。 “这就是你们要给小主住的地方?这是多久没有打扫过了?这里的打扫太监呢?”菱儿气的连连质问着领路的小太监。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朝着菱儿摆摆手:“算啦,菱儿别为难他了,他不过是一个带路的小太监,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又想了想,跟那个领路的小太监说:“小公公,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说:“小主,您吩咐就是了,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帮。” “你去帮我叫几个公公来打扫一下这个院子和房间里面,每个人给一两银子。只要三个人就可以了。”这些杂草太多了,若是让思鸢她们四个来割,只怕把手磨破了今晚也住不进去。 “若是说其他的忙,我还不一定能帮的上,这个忙没问题,我这就去,小主在此暂时等候!”小公公听了这话,就高兴地走掉了。 不一会,就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来了。那几个太监先是行了礼,说了“小主吉祥”,就开始动手清理院子的杂草了。那个小太监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水壶和茶,在一旁备着,供干活的太监饮用。 我也招呼着思鸢念鸯几个帮着忙收拾院子,别看着这几个都是女流之辈,但是真正动起手来是干净利落,不亚于那几个小太监。 人多力量大,就是这样的道理。不一会,院子里就少见杂草了,虽然刚刚清理过的院子有些土飞地绽,但是起码可以走路了。 几个太监和丫头休息了一会,相互之间也熟络了许多。三个太监分别叫做小匀子,小邓子,小,小理子。念鸯便笑着说小邓子是小凳子,还说好不好坐。 小邓子倒也不羞不恼,只是红着脸,偏过头去,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样子。 休息一会,又开始打扫宫殿。我只是个贵人,做不了一宫主位,只能住在偏殿,将正殿空出来,以示尊重。 因此,只要先把要居住的侧殿打扫出来就好。其它的,日后再慢慢修整。我看了看两个侧殿,决定住在东配殿。四个丫头住在北边的两间,我住在中间那间。南边的那间,留给小太监住。 正这样想着,德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来了。他那油光滑亮的脸上,精明的小眼睛转了几圈,行了礼:“小主吉祥,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奴才是给您贺喜来了!” 菱儿却是扑哧一笑:“德公公,不知道这喜从何来啊?” 德公公摇头晃脑地,一本正经地说:“这第一嘛,自然是小主喜迁新居了。第二嘛,则是贺喜小主住在这咸福宫了。第三嘛,奴才可是听说,主子们的绿头牌已经备上了…” 菱儿不依不饶,又反问到:“这第一和第三,勉强算得上是喜,这第二条,却是何意?你看这荒草满园的咸福殿,哪里值得贺喜呢?” 德公公神秘地一笑:“呵呵,这就不知道了吧…咱们的太后娘娘,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呢…您在这里沾沾太后娘娘的气运,日后前途无量啊!” “公公慎言才是。在这宫里,谁又敢说谁的前途是怎么样的呢?”我打断他的话,这样说到。 在宫里,是没有秘密存在的。因此才要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俗话说祸从口出,说不定一句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第十二章 咸福宫(二) 德公公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了,非常懂得见风使舵,听我这样说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小主有这样的觉悟,才让奴才佩服啊!” 转身把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拉出来说:“这两个奴才,一个叫小福子,一个叫小晨子,是拨来伺候您的。”又踹了小福子和小晨子一脚:“还不快给主子请安?” 小福子和小晨子打了个千,跪下齐声说:“奴才小福子(小晨子)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我却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过了一息的时间才说:“起来吧。到了我这里,就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背主,我是不会轻饶的。” 小福子和小晨子齐声说:“是…奴才是小主的奴才,一定忠心小主!” 我点点头,小福子和小晨子就起身站在一旁了。德公公笑着说:“既然小主对他两个还满意,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我示意了一下,菱儿就机灵地前去送德公公离开。 德公公走后,我嘱咐着小福子和小晨子一起帮忙收拾着东侧殿,人多自然好干活,小福子力气大,负责打了井水提过来,菱儿和冬儿负责拿抹布擦洗桌子椅子这些家具陈设,思鸢心细,将用湿抹布擦过的地方,再用干抹布擦一次,念鸯就跟在后面,将搬过来的东西一一摆上。小晨子则拿着铁锹将院子里刚刚清理过杂草的地面修整一二。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四合院切割成的方块状的天空,感叹着,在这宫里,真的有了这样一个角落,让我在这里安然生活。虽然这院子曾经长满杂草,虽然这个宫殿是离皇上最远的地方。我依然很高兴。 带着这种淡淡的喜悦,我的脸上也浮现出来了一丝微笑。像是在这个阴霾的宫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隔绝起来一样。 我不禁走进院子,跟小晨子说着“这里留起来,待来年春天,我们种上一些花草蔬菜”,“那里用石头垒起来,将来在那里养上几尾小鱼”,“把那个石桌子和凳子搬这里来,将来这里有树荫,在树下看书写字喝茶应该很自在”这样种种的话,也走到房间里,跟念鸯讨论着“那个烛台要放在哪里才更好看”,“床帘上要不要挂一串流苏”。进宫一段日子,今日,方有了生活的感觉。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时辰以后,院子里和屋子里就变得面目一新了。刚洒过水的台阶上湿漉漉的,我不喜那些水珠沾到鞋子上,就在门外站着,看着思鸢和念鸯里里外外的忙活着。 忙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一个穿着甚至比一些答应常在还要好些的宫女,带着几个手捧锦盒的小宫女来了。进了咸福宫的宫门,先是打量了一下院子,又用手拿着手帕在面前挥舞了几下,捂住了口鼻,似乎是在嫌弃这里的尘土飞扬。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避过了院子里的坑坑洼洼,走了进来,打量了站在院子里的我几眼,然后莲口轻开:“您就是文贵人吧?”然后扭头给拿着锦盒的小宫女使了个颜色,几个小宫女就一字排开地走到了前面,将锦盒打开。 这个宫女又说:“奴婢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茯苓,恭喜娘娘乔迁,这些都是德妃娘娘赏赐给您的——墨绿桃枝纹翡翠如意一对,南疆进贡来的雪锦两匹,点翠鎏金杜鹃簪子一支,碎花金镶翡翠白玉镯子一对,请贵人收下。”宫女茯苓每念到一个,捧着那件礼物的侍女就向前走一步,端到我面前给我看个仔细,然后再退回去。 等到全都介绍完了,一排赏赐的珍宝就摆在了我面前。我虽然位分不高,却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亲口封赐贵人,是主子,怎么能让一个宫女的气势压下去呢? 我淡淡地说:“谢德妃娘娘赏赐。”只是微微一屈膝,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欢喜,也不会让人觉得是我反感。然后扭头对思鸢和念鸯说:“收下吧。” 思鸢和念鸯闻言,接过了小宫女手上的锦盒,菱儿和冬儿也过来帮忙。我继续跟思鸢说着:“思鸢,照着规矩记了账,然后入库。”思鸢福了福,点头称是。 见我如此行事,又将礼物收下,宫女茯苓便告退,回宫回禀此间事项了。她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以后,我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思鸢担心地看着我,唤着我:“小主……小主莫要生气……”我看着她自从入宫以来就消瘦了的容颜,拍拍她的手背,说了一声:“没事。” 在这后宫里,如果是得不到消息,或者消息闭塞,是会要人命的。茯苓刚走,我就派了菱儿去打听消息。 菱儿回来后说,原来德妃娘娘并不是只给我了赏赐,李贵人柔贵人,林常在也都有。就连淑妃娘娘那里,德妃娘娘也使人送去了一份。只不过被淑妃娘娘扔了出来。 送给淑妃娘娘的和我们几个的差不多,送给我们四个的,也同样是玉如意,簪子镯子的,只不过他们的没有我的贵重而已。 德妃娘娘派茯苓来给赏,只怕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事情。表面上看,德妃娘娘给所有人都赏了同样的东西。虽然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这样的珍宝,能有几个一模一样的呢? 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德妃娘娘的赏赐就有些意味了。假如送给我们的礼物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德妃娘娘赏给淑妃娘娘——四妃里面,贵淑贤德虽然同属同一品阶,但是,淑妃娘娘的排位,是要在德妃前面的。 在后位的德妃娘娘若是赏赐了淑妃娘娘,理由上可以说是德妃娘娘入宫早,淑妃娘娘入宫晚,但是落在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眼里,就变了意味。这就意味着往后淑妃娘娘,就永远落了德妃娘娘一头了。淑妃娘娘的命令,和德妃娘娘的命令之间,奴才们就优先选择德妃娘娘了。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就比如说:若是御膳房只剩下了一个炉子,而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要吃燕窝,就要低人一头了。 而德妃娘娘赏赐我的,比其它人丰厚,也是传达了两个意思:一是向我示好,表示待我是与他人不一样的。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我比他们值钱。二来,也是给淑妃娘娘一种误解,让她以为给我丰厚的赏赐是因为我已经投靠了德妃娘娘。 给林答应赏赐和柔贵人,李贵人一样,一是在说若是你反过来投靠于我,我定能冰释前嫌,给你们一样的待遇,再则就是以示公允。 第十三章 请安(一) 搬到咸福宫以后,除了德妃娘娘派人送来赏赐以外,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派人送来赏赐。瑾妃娘娘和静嫔娘娘虽然并未送来赏赐,却也派人过来问过可有什么需要的,紧缺的,便同她们说。 就如同是普通人家的人情往来,过往随礼一样,这只怕就是宫里的礼节了。同样,若是日后哪位妃子有喜了,生子了,晋升了,我也是要随礼的。若是生病了,还有可能要前往探视。 只是宫里那么多人,我若是将这些事情亲力亲为,只怕很是麻烦。我这里,还缺着一个掌事宫女啊。 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下,只能称为小主,嫔位以上,才是正经的主子,可以做一宫主位,待遇也就提升很多。 但是嫔位以下,每人只有两个侍奉宫女,和两个太监伺候。虽然菱儿和冬儿跟着我来了这咸福宫,但是却不是以我的宫女的名义来的,而是作为洒扫宫女过来的。这也是当初送给德公公“好处费”所得来的便宜之处。 掌事宫女不同于侍奉的宫女,一个合格的掌事宫女要通晓全部的宫规,还要对宫里的大小事物了如指掌,对一些宫里秘闻也要了解,免得因为一些忌讳等等,冲撞了谁。更要熟悉宫里人情往来,可以代替主子安排好一些常规性的事物,也可以代替主子惩罚干事不利的奴才等等。 掌事宫女的重要,就像是丞相对于皇上的地位。虽是一主一仆,一君一臣,却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正因如此,掌事宫女的位置才空着。 掌事宫女对于一个妃嫔来说就等于是左膀右臂,因此掌事宫女的忠心,是首先要考虑的。若是掌事宫女被人收买,或者本就是他人派来的奸细,那妃嫔无异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对我而言,思鸢和念忠心有余,但入宫时日尚浅。一些宫规,以及秘闻种种,都未曾得知。且他们二人在府里时也只是侍奉我,并没有做过掌事娘子,显然是不适合的。 而由着内务府选送宫女做掌事宫女,明显是不可行的。内务府送进宫里的宫女,指不定是哪个娘娘派过来的,或者是跟着谁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的。短时间内是不可信任的,即便是日子长了,也可能是别人埋下的暗棋。索性先空着这个位置,待日后真正遇到合适的可信的宫女,再提上来就是了。现在,先让思鸢替我考虑着就是了,刚入宫,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做。 搬过来第二天一早,思鸢就早早地将我叫醒了。念鸯拿着铜盆打来热水,伺候我洗完脸,又仔细地替我将脸擦干。进入十一月的天气渐冷,思鸢就帮我把冬日穿的金丝镶边芙蓉花绣夹袄找了出来,伺候我穿了,才将我扶到梳妆台前面,拿来粉黛,仔细地替我上妆。 如今我们各自派了住处,也备了绿头牌,就意味着,真正成为皇上的妃嫔了。之前在储秀宫,要学习宫规,太后娘娘也就免了我们几人的请安,但也无事不许外出。如今却是要日日请安才是了。 一般情况下,请安是要到皇后娘娘所在的坤宁宫去的,然而如今皇后娘娘纯孝,日日都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伺候,尽为人儿媳的本分,因此这请安,也就变成了到太后娘娘那请安。按例,我们这些嫔位以下的小主是没有资格求见太后娘娘的,如今请安,也不过是在慈宁宫的外殿的会客长廊,由皇后娘娘接见我们罢了。 我特意让思鸢给我化妆画得普通一些,不像德妃娘娘那样故意将自己画得雍容华贵,也不像李贵人那样故作淡色衣服,清凉地如同仙子,就仅仅是普普通通地,不浓妆也不淡抹,放到人堆里都要找半天才找得出来的样子。 这样做自然是有我的考究的。太后娘娘是从后宫里走出来的,不知道见了多少浓妆艳抹,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像白莲花一般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如今若是画的妖艳了些,或者想要别树一帜引人瞩目,免不得会讨嫌。 既然太后娘娘被德公公称为是“后宫之主”,那么得罪太后娘娘明显是不明智的。即便是讨不得她老人家喜欢,也不能惹了她的厌烦才是。 化完妆,在一旁候着的菱儿就拿着桃木梳子过来了。先是拿梳子一点点地将头发梳顺,这个过程要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不然就可能会拽到打了结的头发,让我疼痛。还好我头发天生顺滑,并不难梳。 然后就是要将梳好的头发盘成发髻,最后再用簪子固定住,将首饰装点到发髻上去。菱儿梳好头发,顺手拿起那只点翠鎏金杜鹃簪子要往我头上插,我挥了挥手,看着妆屉里那只皇后娘娘昨日赏赐的点翠红宝石梅花簪,跟菱儿说:“用那只吧。” 菱儿愣了下:“小主,这只簪子更配您今天的衣服呢——”我淡淡地说:“无碍,就用那只吧。”闻言,菱儿便放下了那只点翠鎏金杜鹃簪子,为我别上了那只梅花簪。然后又简单地替我插上了几只珠花,淡雅,又平凡。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不仔细看,就会觉得普普通通,像是在路上见过无数遍的路人。但是若仔细瞧着,又能看出姣好的容颜。 画好妆容,我就带着思鸢和念鸯出门了。咸福宫在紫禁城的角落里,离着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却并不算远。慈宁宫在养心殿的西侧,从西六宫居住的我们自然是要近一些的。而从东六宫居住的妃嫔们,只怕要比我们起的更早才是了。 品级在嫔位以下的小主,除非御赐,否则是没有资格乘坐轿撵的。因此我起的虽早,却要从咸福宫一步一步地走到慈宁宫去。出了咸福宫的门,一路沿着朱墙围成的长廊走,经过了左边的翊坤宫、永寿宫,右边的长春宫,太极殿,绕过养心殿,从慈宁门进去,在门口等候。 这时,林答应已经早早地到了,同我一样在门口候着,见我到来,林答应主动向我行了一礼:“给文贵人请安。姐姐也来的如此之早。” 我从白嬷嬷口中得知她已经投靠了淑妃娘娘,不欲与她交流太多,便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及答应勤快。”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不再开口。思鸢和念鸯就跟在我的身后静静等着,也不说话。 第十四章 请安(二) 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慈宁宫的门口。门口站着一堆跟随来的宫女,其中我只认识淑妃娘娘身边的云舞和诗曼。其余的想必是其他妃嫔的宫女。她们站在门口,也就意味着皇后娘娘等人是已经进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了。 在门口等了不久,李贵人和柔贵人也一起到了。李贵人身穿一件紫色绣花夹袄,内里套了一件浅紫色宫装,头上戴着一整套的绿翡翠点翠头面,雍容华贵的像是官宦人家的主母。柔贵人则如同她的封号一般,穿着浅粉色的宫装,看着就像是温柔可人的女子,让人心生怜惜。 看着我们两个在门口站着,柔贵人冷嘲热讽到:“呦,这西六宫住的就是一起来啊,真是姐妹情深。” 李贵人也接腔:“来这么早,看来是想要在太后娘娘面前献殷勤了吧。” 林答应位分低,此时却是涨红了脸,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我则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两位姐姐才是姐妹情深,一同前来,哪像我跟林答应,到了这里才碰到。若说是献殷勤,那可就说错了。身为皇上的嫔妃,能够伺候太后娘娘,既是本分,也是莫大的荣耀。不是谁都有福气能伺候太后娘娘的。” 柔贵人这样嘲讽于我,自然也带了一点试探的意思。而我这样说,一是为了告诉他们两个,我没有和林答应一同前来,也就是说,我没有投靠到淑妃娘娘阵营中去。二是我们同为贵人,莫要觉得我就好欺辱,若是由着他们欺负,传了出去,我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正说着这话,淑妃娘娘从内殿走了出来,听到这话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又向李贵人说:“若是如你这般说法,那皇后娘娘和我等正经的主子都是在献殷勤了?如此污蔑上位妃嫔,冬青,按规矩要怎么处置?” 冬青是淑妃娘娘的掌事宫女,是太后娘娘赐给淑妃娘娘的。即便是在太后娘娘跟前,那些个小宫女也要尊称她一声冬青姑姑。也因为如此,一些个小主还真不被她放在眼里。 冬青扬了扬眉,转身恭敬地向淑妃娘娘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按规矩要掌嘴二十。只是……这规矩一般只有宫女们才会犯,宫中嫔妃却无人犯过,若是打了这二十下,只怕就算备了绿头牌,贵人短时间内也无法侍寝了……” “哦?那皇上会不会觉得本宫性子冲动容不得人?然后李贵人再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上几句,啧啧啧……那就改为罚贵人禁足三日,并且抄写宫规五遍吧。”淑妃娘娘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直气的李贵人手指节都掰的发青。 然后淑妃娘娘满意地又跟我们几个说:“行了……你们几个进来吧……太后娘娘要见你们。” 这次无人再敢有什么异动,皆是按规矩行礼,道了一声是。李贵人和柔贵人硬生生的挤在我们前面,我随在其后,林答应在我身后跟着,就进了慈宁宫。 进去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端坐在正中间的金色凤纹座椅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看透内心的想法和算计,头发并没有花白,仍是乌黑浓密,盘成了庄重的宫髻。穿着一身黄色凤纹的常服,却依旧显得威严无比。手指甲上带着黄色和黑色相间,花纹细小好看的指甲套,指甲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这几乎没有的声音,却似乎是敲在我们的心上,不禁让人汗毛竖立,聚精会神,生怕说错了做错了什么。 在她身边,一位身着明黄色牡丹纹常服的女子静悄悄地站着,正在给太后娘娘捏着肩膀,手法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做这件事情。虽然是在做着宫女做的事情,却丝毫掩盖不了她身上的贵气。神色恭谨,却让人感觉不到卑微;手法舒雅,让人感觉行云流水般顺畅;面容姣好,虽然只是画了些淡妆,却仍觉得贵气逼人。 这便是皇后娘娘了吧。若非皇后,这后宫又有谁敢用明黄色着装?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只听说皇后娘娘陌菀出身不高,只是谏官之女,却不曾想自称为五皇子妃以来,再到如今的皇后,多年的耳濡目染,教导嬷嬷的教导,早就把当初那个出身小户,有些羞涩的少女,变成如今雍容华贵,淡雅如兰的皇后娘娘了。 另外一侧,曾经去过储秀宫的望梅姑姑,依旧是那副庄重的神色,捧着一碗茶,琐碎地劝着太后娘娘:“娘娘刚起来,不如喝口热茶暖暖肠胃,奴婢问过太医了,这样对您的胃有好处,娘娘可要依着奴婢,喝两口才是。”太后娘娘无奈地看着望梅姑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在底下两边放着两排座位,淑妃娘娘坐在左侧第一个,德妃娘娘便坐在右侧第一个。瑾妃娘娘看着这两位的势头,哪敢坐在任何一边,走到太后娘娘跟前,接过来望梅姑姑手中的茶水,继续劝着太后再用些。 德妃娘娘就坐在淑妃娘娘的对面,却微微一“哼”,扭过头去看着太后娘娘。不同于淑妃娘娘的柔顺,出身忠勇侯府的德妃娘娘还带着一丝英气。两弯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挑,便带了一股飒爽的气息。微微有些瘦的脸像是夏日里成熟了的葵花籽的尖端,笑起来,还带着与众不同的骄傲。 瑾妃娘娘则是一个看着就柔和的主子。就像下面宫女太监们私下传说瑾妃娘娘脾气很好一样,看着就会让人觉得温柔似水。因着已经生育了大公主,瑾妃娘娘有些微胖,但并不显得难看,只是觉得更加丰满。有些肉的脸蛋,笑起来会漏出来可爱的酒窝,已为人母的她,仅是站着,就让人觉得很有耐心。 待到我们几个都走进了这慈宁宫,便一同行了礼,齐声说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又向淑妃几个道:“嫔妾给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瑾妃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接过瑾妃娘娘手中的茶又抿了一口,朝我们抬抬手:“嗯,起来吧。” 第十五章 请安(三) 太后娘娘让我们起来以后,我们几个便站了起来。却也不坐下,就在厅里这样站着,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着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 这样站了几息的时间,太后娘娘才笑着再次发话:“不错,看来前段时间的规矩没有白学。”又扭头朝着站在一旁的皇后娘娘说:“宫里的都在这里了吧。静嫔那孩子呢?” 皇后娘娘漏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似春日的花开,无声又让人感觉舒服,向太后娘娘回答到:“回额娘,她一早就使人来传了话,说是今日身子骨不怎么舒服,臣妾就自作主张,免了她的请安。”看了一眼站在厅里的我们几个,又说:“正想跟额娘说呢,这不几个妹妹来了,还没来得及呢。” 太后听着皇后娘娘这样说,眼睛眯了起来,却也不责备皇后娘娘,只是朝着我们说:“那倒是可惜了。你们今日见不到她了。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性子倔了些。”又从瑾妃娘娘手中接过重新换过一碗的热茶,抿了一口,继续说:“今日是你们头一次来我这请安,我这老骨头就见见你们。你们哪个是李贵人啊?” 李贵人听到太后娘娘点名提到自己,面露喜色,连忙往前走了一步,风姿百态地向太后娘娘福了福,回道:“嫔妾就是。”说罢又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太后娘娘。 这时,太后娘娘身边的望梅姑姑上前喝了一声:“放肆!还不跪下!怎么学的规矩!娘娘问话,回答的时候要先说‘回娘娘’,还有,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抬头直面太后娘娘的?” 一句问话就将李美人问蒙了。李美人随着望梅姑姑的话跪在了地上,后背的衣衫都透露出来汗渍,低着头望着地面,身子不停地发抖。本以为太后娘娘叫她是她露了脸,不曾想,却因为自己礼仪缺失挨了罚! “你就是前段时间迷的皇上不行的李贵人?抬起脸来给哀家瞧瞧。让哀家看看是多么花容月貌,才把皇上迷成这个样子。”太后娘娘眯着眼,对着瑟瑟发抖的李贵人说。 李贵人颤抖着慢慢将头抬起,却不再敢看太后娘娘,水汪汪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却不敢流下。并起来放在一起的双手相互握着,攥的青白,就这样不敢再动。 太后娘娘眯着眼,朝着李美人望去,看到李美人的一瞬间,突然眼睛睁大,瞳孔一缩,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亦或者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面容,又叹了一口气,说:“罢了,望梅,回头派个教导嬷嬷去好好教教她。起来吧。别跪着了,让皇上见了还以为我这老婆子欺负了你似得。”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李美人的脸,没有什么奇怪的,甚至说不上是特别美貌,只是五官端正,浅浅的娥眉,眼睛不大不小,鼻子微微隆起,还有一张玲珑小口。因着惊吓,脸蛋上带着一抹红晕。只是不知,太后娘娘为什么见了李美人的样子,连她冲撞了太后都不罚了呢? 太后看过李贵人之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往事,失去了兴致,也没心思再问过我和林答应,跟我们摆摆手说:“哀家累了,陌菀扶着哀家去休息一下,芷妤留下,你们散了吧。” 听到这话,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也站起身来,瑾妃娘娘从太后娘娘身边走了下来,走到德妃娘娘身后,我们齐声屈膝行礼福身,说:“是——臣妾(嫔妾)告退——” 然后淑妃娘娘就起身上前,扶着太后娘娘的一条胳膊,皇后娘娘扶着另外一条胳膊,就陪着太后娘娘向后殿走去。望梅姑姑,以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的掌事宫女紧随其后,然后就是太后娘娘的一众随从,紧接着鱼贯而去。 而我们在目送了太后娘娘走后,站在后排的柔贵人,李贵人,我和林答应便自觉地向两边侧让,站在最前面的德妃娘娘扭过头走在最前面,瑾妃娘娘紧随其后,然后柔贵人、李贵人也跟在后面,我和林答应在最后跟着走了出来。 出了殿门,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德妃娘娘和瑾妃娘娘的宫女手里拿着已经准备好了的披风,手炉等等,娘娘一出殿门就连忙给娘娘披上,把手炉塞到娘娘手里,小太监就招呼了轿撵来,让娘娘坐上轿撵,又将轿撵的窗帘细细的塞好,才嘱咐了抬轿的太监要小心,跟着轿子慢慢走远。 这是嫔位以上的正经主子才有的待遇,我们这些小主自然是没有的。李贵人和柔贵人眼红地看着两位娘娘从容地带着一众仆从走远了,才在后面小声地嘀咕:“什么时候我们也封为妃封为嫔的,也如此风光。”寒风吹过,却是打了个冷战。她们不禁将身上穿的衣服紧了紧,又埋怨了伺候的宫女不尽心,为什么没有去拿些御寒的衣服过来候着,也慢慢地走了。 林答应却是凑了过来:“咸福宫和永寿宫倒是顺路,姐姐不妨一起走?”那张粉扑的有些多的脸凑到了我的跟前,我有些想要作呕,却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惜字如金地跟她说:“好。” 于是我和林答应在前,思鸢和念鸯和林答应的两个宫女粉儿、翠儿在后面跟着,一行人就这样走着回宫。路上林答应似乎是有话想说,却因为在路上,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直到永寿宫快要到了,林答应才堪堪说了一句:“贵人慢行,记得在储秀宫的时候,嫔妾曾说要拜访贵人,过几日嫔妾上门,贵人可莫要将嫔妾拒之门外啊。” 我笑了笑,说:“来着皆是客,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永寿宫到了,答应早些回宫吧。我也要回去了。”说罢,林答应福了福身,就回长寿宫了。 因为永寿宫距离咸福宫还有段路程。林答应到了以后,思鸢就扶着我慢慢地沿着宫墙走着。一阵寒冷的风刮过,我打了个寒颤,把思鸢叫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是阴沉沉的,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灰色。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天,快下雪了。” 第十六章 踏雪寻梅 第二天,天上真的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 清晨刚刚起床,就感觉到了令人发抖的寒冷。念鸯冒冒失失地冲进屋子里来,带着一身的寒气,面色激动地跟我说:“小主小主,外面下雪啦!一片雪白的,可好看了!” 思鸢边埋怨着念鸯不该这样冲进来,把寒气都带到屋子里来了,一边拽着思鸢到火盆附近烤着火,将她冰凉的手放到自己手里暖着,又说:“你呀你,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一会赶紧把衣服换了,在火盆边上烤烤,再穿的时候就热烘烘的,像是暖炉一样了!” 念鸯倚着思鸢的肩膀,撒着娇,甜蜜蜜娇滴滴地跟思鸢说:“就知道思鸢姐姐最好啦!等小主再赏了我们梅花糕,我一定给姐姐留一半!” 思鸢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哪次不是说要给我留一半的?可是后来,全都进了哪只小赖皮狗的肚皮了?”又拿过她的手,看着她手上有些像要起冻疮,起身去拿了药油,细细地给她抹匀了,又教育她:“说吧,又是哪次洗了手以后没有擦干抹药油,直接跑出去了?再冻几次,你这手啊,我看也就别要了。” 念鸯吐了吐舌头,一副乖乖听着教育样子,又用眼神朝我求救,一副“主子你快来救救我啊,我受到奇虎了”的样子。 我看着这两个活宝在这里耍宝,不禁笑了起来。笑着说念鸯:“人家对你好,你还不知足,偏生要作这个样子来气她,若是我呀,一定将你扔到雪窝里去,不理你了才好。” 一大早的打打闹闹,似乎寒冷的冬天也带着点点的暖意。过了一会,就听见门外一个宫女叫门,小福子拿袖子挡着雪花去开了门,原来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宫女,传话说今日下雪,就不必请安了。 于是我带着一众宫女谢了恩,又让念鸯捧了一碗热茶来给她,传话的宫女喝完了,又道了谢,原来这个宫女叫作容彦,倒是宫里的老宫女了,只不过刚被调到太后娘娘跟前。说了两句话,容彦就连忙又披了蓑衣去往下一处了。 容彦刚走不久,冒着雪又来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是来传旨的。是关于淑妃的旨意。 原来,昨天晚上,皇上忙完政务,去给太后娘娘去请安。正好遇到了仍在慈宁宫伺候的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娇羞的姿态迷倒了皇上,就顺理成章地当晚翻了淑妃娘娘的牌子。 最能显示恩宠的,是昨天晚上的一夜宠幸并不是让驼妃太监将淑妃娘娘剥光了送去给皇上宠幸,而是皇上坐着龙撵到了承乾宫,并且宿在了承乾宫。一般皇上很少会宿在妃嫔的宫里,这次宿在了淑妃娘娘的承乾宫,可谓是荣宠无限。 按例,妃嫔首次侍寝后,是要晋一级的。但是淑妃娘娘刚刚入宫就已经是四妃之一,若是再次封赏,便只有正一品的皇贵妃了。所以皇上和太后娘娘商量之后决定不再向上晋封,但是赐给淑妃娘娘一个封号,并且告之六宫。 传旨太监在雪花的飘扬之中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王芷妤,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端庄淑睿,克令克柔,深慰朕心,着即赐封号:良,称良淑妃。钦此!” 我跪下接了旨,同样让小福子给传旨太监端了一碗热茶,又给了些碎银做赏,这个小公公才离开了咸福宫。淑妃娘娘——哦,不,是良淑妃也侍寝了。本就比德妃娘娘高过一头的她,这次又多了个封号。只怕这会,德妃娘娘在宫里要气炸了。 很明显,淑妃娘娘侍寝,是太后娘娘的手笔。虽然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没有责罚李贵人,而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地派了个教导嬷嬷过去教她学学宫规。但是太后娘娘是不可能看着德妃娘娘一家独大的,定然是要扶持作为自己亲侄女的淑妃娘娘的。 只是若是太后娘娘都放过了李贵人,李贵人背后还有着德妃娘娘,李贵人的地位,只怕是越来越稳固了。林答应昨日又说要上门拜访,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我甩了甩脑袋,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想的我脑袋痛。索性不想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 不用请安了,时间倒是宽裕了不少,望着窗外渐渐开始停下的大雪和变得银装素裹的雪,漫天遍野的白色,覆盖了所有干净的肮脏的,绿色的黑色的五颜六色的世界。坐在窗前的我感叹道:“这时候若是再有一片梅林,那才真真是诗情画意呢。” 这时菱儿正好拿着一筐碳走进来,听到我说话,接上话茬说:“梅林?小主是想看梅花吗?西北角的英华殿前面就有一片啊,离得还挺近呢。小主若是想看梅花,不妨去那走走,奴婢记得前几日从那走过,还看见满满的都是梅花呢。” 听到这话,我还没说话,思鸢便不愿意了,带着一脸急切的跟我说:“小主可不许去,外面可是下着雪呢,冷的很,万一染了风寒,这寒冬腊月的,可不容易好。”顿了顿,又说:“若是小主想要看梅花,奴婢替小主剪几枝回来插在花瓶里可好?” 念鸯倒是跃跃欲试地缠着思鸢:“好姐姐~若是小主想看,我替小主去剪可好?”然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看思鸢,再看看我。 我却故意板起脸:“你们两个是小主,还是我是小主了?本小主决定了,今日雪景甚美,我要学那先贤去踏雪寻梅,思鸢快些将我的斗笠拿来,念鸯去拿汤婆子,我们一起去。” 念鸯听了这话欢喜地跳起来就去找汤婆子,灌好了热水准备着,思鸢无奈地看着我和念鸯,默默地去将厚厚的衣服拿来,将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远远的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大粽子,这还不算,又在外面给我套了一个斗笠,毛毛茸茸的帽子把头裹上,手里再塞一个汤婆子,才满意地看着我点点头。 等到思鸢又用同样的方法把念鸯和自己裹严实了,我们一行三人,就出了咸福宫,往西北角走去。大雪里,三个人依次地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小小的脚印,这脚印又随着雪花的一次次覆盖,渐渐地抹去了踪影。 第十七章 初见静嫔 “主子,菱儿是不是看错了,这一片白茫茫的,哪有什么梅林呀。”冒着风雪走了不久,念鸯就打起了退堂鼓。寒风呼呼地往脖子里袖口里钻去,不只是手脚变得冰凉,连身子都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冷气袭人。 思鸢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双手环抱着发抖的念鸯,一边埋怨:“也不知道是谁非要跟着出来,不帮我劝着主子也就算了,这大冷的天,还硬要凑着热闹出来。”不过埋怨归埋怨,思鸢还是停下来,帮念鸯又把斗笠的绳子系的更紧了一些,免得寒风刺骨,老是往衣服里钻。 念鸯这时却蹦了起来,兴奋地冲着我们说:“小主小主,您看,那不是英华殿吗?!”只见念鸯手指的方向上,一座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宫殿矗立着,门前的牌匾上正写着三个大字:英华殿。 我连忙止住了念鸯,神色恭谨地对她说:“不要大声吵闹。英华殿是太后娘娘礼佛的地方,里面供奉的都是佛像,不可不敬。”随后我又转身朝着英华殿拜了一拜,心里默想:“佛祖保佑,信女没入宫中,不求恩宠,只求父母安康,自身平安,聊以度日。若佛祖有灵,望佛祖成全。” 思鸢见我虔诚地遥拜英华殿,也学我双手合十,拜了几拜,说:“思鸢自幼就被人拐卖,是小主留下了奴婢,奴婢此生不求别的,只求佛祖保佑小主平安喜乐,奴婢情愿减寿十年。” 我听思鸢这样说,却是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皱着眉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说:“胡闹,什么时候也跟念鸯学的这么冲动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说这样的话。”又扭头看了一眼念鸯,继续说:“在这宫里,我最亲近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如何是好?往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可不许。” 不等思鸢怎么回答,我便转身扭头看着英华殿前面的方向,说:“菱儿不是说那片梅林,就在英华殿前面吗?看来就在那边了,走吧!” 我没有给思鸢说话的机会。她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是在这深宫里,她们两个就是我的亲人。我见不得她说这样的话,也害怕万一佛祖灵验。 对于思鸢和念鸯她们两个,我一直是当做自己的姐妹对待的。也想着哪天等着她们年龄到了,就把她们放出宫去,拖父亲母亲给她们相看个青年俊秀,让她们以我父亲义女的名义风光的嫁出去,过个平凡的日子。宫里太过无情,她们在宫里我只是多两个忠心的丫头,但是却会让她们一生为奴为婢。 从英华殿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梅林。漫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梅林中青翠的叶子,血红的花瓣,在朦胧的雪中随着风的舞动而摇曳着,红和白掺杂着,白里透着红,美丽极了。 念鸯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地先跑到这梅林之中,望着这美丽的雪景发出惊叹。思鸢也笑着看着我们,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剪刀等等,想要剪下几枝来带回去插到花瓶里。 我看着这一片梅林,不禁感叹着:“‘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在这样的寒风里,也只有梅花能够‘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了。”这样的美景里,偷着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沾染在衣袖之上,不显俗气,却显雅静。 这时候,梅林里面却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缕缕的琴声似春日的一股微风吹过,起起伏伏,轻抚着人的面容;又像山间的泉水,静静地流着,偶尔跳跃起一朵浪花拍打着岸边的鹅卵石,然后继续向前流去。一曲终了,我们三个竟呆呆地站在那里待着回味良久。 思鸢指着梅林里向里走的一条小路,跟我说:“小主,应是那里传来的声音。”从梅林外面看去,小路幽婉,似乎通向一个小小的亭子。 我跟思鸢和念鸯说道:“走,我们去看看。”思鸢和念鸯点点头,跟在我后面,我们便沿着这条路向前走。这琴声美妙,让我们主仆三人都升起了一股探究之意。 沿着这条小路向梅林的深处走去,路上的积雪只有浅浅的一层,看上去是清扫过的路,又被刚刚下的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显然是刚刚打扫不久。 路两旁的梅花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雪花,玩心大起的念鸯拿出来要做花瓶的瓶子,仔细地将花瓣上的雪花收集起来,放到瓶子里,还一边对我说:“小主小主,我也附庸风雅一次,采些雪花带回去,等来年夏日了,用这水给您煮茶喝,可好?” “这想法不错,我也来帮你采!”思鸢听了这想法,也开始动手帮念鸯收集着雪花。我看着她们,笑着说:“你们呀,净出这鬼点子。” 再往前走走,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面朝外散发着一股股的热气,显然是在供着火盆。热气吹到了亭子周围的天空中,就飘起了一股股的像烟雾一样的白气,弯弯绕绕地就飘向了天空。周围的梅花也受了这热气的熏染,花瓣上的雪已经融化掉,变成了雪水,浇灌在本就红艳的花瓣上,让花瓣更加的娇艳欲滴。 走的近些,就看到亭子的全貌。亭子本来是四通八达的,但是这个亭子却故意让人将四面的庭门用了幔帘遮了起来。最里面的一层裹得比较严密,最外面的一层还可以随着风飘着。然后在里面点起来火盆,即使天气寒冷,也会保存着一定的温度。 亭子门口站着两个宫女守着,思鸢见了这两个宫女,却是立刻拉了念鸯蹲下行了礼:“静嫔娘娘吉祥。”我见她这样,也知道了亭子里就是太后娘娘念叨过的静嫔娘娘了。 按照教导嬷嬷教的那样,我不紧不慢地向亭子里行礼:“嫔妾参加静嫔娘娘,静嫔娘娘万安。” 亭子里的人琴音一停,却是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亭子里传了出来:“起来吧。”这声音如流水一样,叮咚清脆,让人想起夏日流淌的清泉,凉爽,又舒服。 第十八章 李贵人有孕 听到静嫔娘娘说让我起来,我便恭谨的站起身来,仍在亭子外面站着。却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静嫔娘娘的吩咐。静嫔娘娘也未曾吩咐些什么,只是琴音再一次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奏的却是《高山流水》,伯牙和子期相遇时候所奏的曲子。 “叮—叮—咚—咚——”悠扬的乐曲响起,像是万籁俱静,唯有泉水淙淙而流;随着琴音一转,又似跌宕起伏,连绵不绝的山脉,和着鸟儿的欢唱,虫子的鸣叫,一副高山的景象。再然后,就像清幽的山谷里,一只泉眼不停地向外面涌动着清泉,清冽的泉水顺着河道向山下奔涌,一派美好的景象。 我站在亭子外面,听着琴音,像是在畅游在山水之间,醉心天地的宏伟,惊讶于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青山秀水之间释放者自己的情怀。不由得脸上也漏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一曲终了。静嫔娘娘隔着帘子,似乎是看到了我脸上的一丝笑意,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便是文贵人吧。清韵,去将贵人请进来暖暖身子。”说着,帘子便被人从一侧拉开,一个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我行了礼,请我进去。 思鸢和念鸯替我将这一会身上的落雪弹下来,又替我整理了下颜容,撑开门帘,我便走了进去。而她们两个,和静嫔娘娘的两个侍女一起在门外站着等候。 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暖气袭来。像是久旱的禾苗逢了甘露,饥渴的人看见了一片水池,寒冷的人喝上一碗热热的姜汤一样。在门外冻了许久的我,被热气一熏,不由得脸也变得有些泛红,热的发烫。 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抚琴的女子。一张白嫩的鹅蛋脸,身穿一件黛色弹墨团云纹花软缎圆领斜襟变色长袍,逶迤拖地淡蓝色祥云纹子裙,身上海披着绣黄底葫芦双喜纹的披风。整齐的浓发,头上绾了个别致的垂挂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支梅花簪子,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纤细的手指按在身前的琴弦上,只静静的放着,就似乎是一副美丽的图画。 这就是静嫔娘娘了。果真是一个美人,却美的濯清涟而不妖,不浓妆艳抹却显高贵,简单装饰却又不会觉得单薄,只会给人一种天生丽质,就当如此的感觉。她见了我,微微一笑,让清韵给我赐座,我便坐在了一旁。又让另外一个丫头清律给我捧来一杯茶,才笑着开始跟我说话。 “贵人也懂得音律?”静嫔娘娘娥眉微微一挑,朝着我笑着说。 “幼时母亲曾教过一些,并不曾师从何人。”我回答道。 “哦?本宫刚刚见贵人刚刚在门外站着听了一曲,很是好奇贵人可听出什么来了?”静嫔娘娘露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在期待着我的回答。 “娘娘的高山流水曲声悠扬,只是‘子期难觅瑶琴绝,奈何枝落百花江’,娘娘可是在感叹知音难求,知己难遇?”我如实地回答。只是这话,只说了一半。除了这一层意味,我还在琴音之中听到了相思之意……只是这个意味,我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只是跟着母亲学了一些,便能听出这些,很是不错。”静嫔娘娘起身站在帘子边上,看着帘外的朵朵红梅,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跟我说话:“今日这雪映梅花,倒是好看的很。”又扭过头:“贵人日后若是有时间,不妨来陪我弹弹琴。” “娘娘吩咐,嫔妾莫敢不从。”我也站起身,行了一礼,这样说道。 这时候,门外又有人来了,是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即使雪已经开始渐渐停了,也依然是一身雪色,连带着喘出的热气都似乎变成了冰碴。 门外的丫头很快就进来通报,说是传话的太监。静嫔娘娘看了我一眼,却也没有让我退下的意思,就直接传了那个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进来先是给静嫔娘娘行了个礼,看到我,也向我行礼,然后才说道:“启禀娘娘,李贵人有孕了。太后娘娘已经赏了东西过去,皇上也起身过去了,并且派了人告知六宫。” 静嫔娘娘轻叹了一声,说了声:“知道了。清韵,给他赏钱,让他去吧。”清韵便给了那个小太监赏钱,小太监谢了赏,就去了。 待他走后,静嫔娘娘又说:“皇上子嗣单薄,李贵人有孕是个喜事啊。若是一举得男,就是长子了。真是有福气的人啊。不愧长得……”后面声音却又小了下去,似乎是因为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没有说出声来。 又扭头看着我:“文贵人还未承宠吧。日后承了宠,也要早些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啊。”说完又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眸子里的眼光,一瞬间让我有些感觉冰冷,却又转瞬即逝,似乎刚刚的感觉只是错觉而已…… 我喏喏地回答:“能得皇上宠幸是福分,只是嫔妾福薄,不及李贵人,更不及娘娘。”这样回答倒也不是为了奉承静嫔娘娘,只是算是表明心迹而已。若是可以,我并不想承宠,一夜的恩宠,不知道是多少日的盼望。 静嫔娘娘听了这个消息,也自然无心再继续在此继续弹琴,使人收了这些琴具火盆,便回宫了。因为静嫔娘娘的长春宫就在咸福宫的前面,我便一起跟在后面,随着一起回去了。 到了长春宫,我等候在门外,等到静嫔娘娘以及一众宫女太监都进了宫门,才继续往前走,准备回宫。念鸯在一旁小声地念叨:“李贵人运气真好,这才侍寝了几次就有孕在身了。这福气真是……” 我看了她一眼,心下想着,念鸯这个埋怨的毛病,是要改一改了,等回去在跟他说些。又跟思鸢说道:“思鸢,你回去跟冬儿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去看望一下李贵人。”想了想,又嘱咐道:“记得选一些记过档的,大家都有的东西送过去。李贵人这一胎,重要着呢。” 第十九章 林答应来访 回了宫,思鸢就跟冬儿商量着了商量要送给李贵人些什么礼物,我便到了房中摆弄着刚刚拿回来的梅花,找了一个白瓷圆底葫芦瓶,又装了些清水在瓶子里,才将一枝枝的梅花放了进去。放进去之前,将一些已经杂乱的叶子剪掉一些,将几枝梅花摆成好看的样子,才放在桌子上。 而念鸯回来以后,却是先将这一次收集的雪水先收集起来,来来回回又收集了许多次,才凑了一小瓮,密封好了,又在外面套了一个稍大些的瓮,才让小福子在院子里挖了一大大的坑,将这个放下去,说是要等到夏日里取了出来,泡茶才能感觉到冬日的凉爽。 菱儿见我摆弄梅花,就沏了茶端过来,才说起李贵人有孕的事情。说是刚刚我们回宫之前,有个小太监来传话,钟粹宫的李贵人有了身孕。 菱儿见我神色淡然没有反应,便又开口说道:“李贵人也真是好命,本来是个不入流的选侍而已,投奔了德妃娘娘,这么快就一步登天了,若是来日再生下皇长子,那说不得这位份还要再晋上一晋——”说到这,菱儿又扫了一眼我的神色,似乎是试探地说:“若当初小主也投靠了德妃娘娘,那今日得了这份荣耀的说不定就是小主了——” 我却依然是不为所动,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菱儿:“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李贵人有如今的造化,这份荣耀不是他人给的,是皇上给的。菱儿,作为我宫里的人,这些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 看来,当初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菱儿只怕是德妃娘娘的人才是了。在这宫里,自然是一步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若是大大咧咧,不注意细节,很容易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对菱儿的怀疑,是从第一日去请安的时候发现的。请安是要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菱儿却为我挑了一支德妃娘娘前一天赐下的簪子。虽然那只簪子确实和身上的衣服更加相配,但是却依然引起了我的怀疑之心。因为当日的衣服,也是菱儿挑选出来的。 若是去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却带着德妃娘娘赏赐的簪子,只怕我现在早引起了她们二位的注意,之后风雨波澜,更别想再求平平安安。 那日请安回来后,我便嘱咐思鸢私下里要仔细注意下菱儿的一举一动,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行为,却发现菱儿经常地会和其他宫的宫女聊话家常。而且似乎每个宫的宫女都认识一般。只是一个新入宫的宫女,怎么会认识如此多的人呢?这便是可疑之处了。 而今日她说的这话,则更是可疑了。若是我并没有起疑心,也许只会当成是她的无心之言,但是仔细想想,这话只怕有两个意思。一是想要挑拨我和李贵人的关系,让我涌起嫉妒之心;另一个,只怕也是想让我投靠德妃娘娘。或者,最终的目的是想要借我之手,除掉李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掌握的我的把柄,才方便让我做她的棋子才是。 虽然我并不会按照她说的去做,但是心里却觉得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张巨大的手向我抓来,我却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第二日,雪停了。民间的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想来是很有道理的。雪停了以后,天气并没有变暖起来,而是更加的冷寒了。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小福子和小晨子拿了铲子,清理到了墙角。只是院子里被雪水所覆盖过的地方依然是湿乎乎的,看的我都不想插脚去走路。而宫内的路面上,公公们也都拿了粗盐洒了,免得结冰以后滑到人。 太后娘娘因着天冷,身子有些不舒服,近几日的请安都不会见到她老人家。皇后娘娘出来跟我们走个过场,就去侍疾,我们一众嫔妃就可以回宫了。 刚走到慈宁宫的门口,林答应就追了上来。没等她开口,我便先说:“答应不跟着瑾妃娘娘一起回去么?”因为瑾妃娘娘是永寿宫主位,居住在那的林答应自然要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来请安也是跟在瑾妃娘娘的轿撵旁一起来慈宁宫的。 听着我这样说,林答应脸色有些苍白,却也说:“嫔妾已经和瑾妃娘娘告过假了……嫔妾之前说要拜访贵人,一直没有机会,不如今日……”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似乎又比刚入宫的时日瘦了许多。虽说宫里人都说瑾妃娘娘脾气好,好相与,但是看林答应这样子,这段时间过的应该并不好。当下心中生了怜悯,倒也没拒绝,就说:“那就一起回宫吧。” 在回去的路上,林答应并不怎么说话。似乎是觉得在路上,怕有人听,也似乎是在酝酿着应该怎么开口。林答应找我,定是有事的。我并不着急,心下也有些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进了咸福宫,我便安排了菱儿去领这个月的例银,然后让念鸯沏了茶来招待林答应。然后便让她们都先出去了,只留下了林答应和我两个人。林答应先是四处打量了下我所居住的东配殿,不禁感叹着:“还是文贵人有福气,可以自己独居一宫。” 我心中想着,对主位娘娘不敬可是要受罚的,有意提点她一句,便说:“听说瑾妃娘娘脾气好,膝下又有怡华公主,每月的恩宠不断,想来答应在永寿宫过的也不错。” 林答应楞了一下,苦笑着说:“贵人说的是。瑾妃娘娘待嫔妾的确不错。”然后沉默了一会,林答应再次开口:“贵人想必也知道我的来意吧。早在我们还在储秀宫的时候,我就跟着淑妃娘娘鞍前马后了——淑妃娘娘有太后娘娘的支持,还有皇上的宠爱,日后定然是大有可为。” 我心想,我虽然在储秀宫的时候就听了白嬷嬷说林答应投靠了淑妃娘娘,却是一点端倪也没有看出来。这林答应的城府,只怕也并非表面这么浅薄才是。 然后,她转过身,有些无神的眼睛看着我说:“贵人为何不投向淑妃娘娘一方,彼此结盟?” 第二十章 林答应的打算 听到林答应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这话,我反而愣了一下。不管是白嬷嬷,或者菱儿,都只是旁敲侧击地来说这些话,反而林答应却把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林答应见我愣住了,苍白的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贵人是否觉得嫔妾说的太过直接了?这后宫里尔虞我诈,一句话要藏上几层才肯说出来,贵人不习惯,也是正常。” 边说着,她边走到了窗前,伸出一只手,拿指甲轻轻拨弄着桌上的梅花。才又说:“如此和贵人说话,也是嫔妾的诚意所在。嫔妾今日前来,是来结盟的,却不是和淑妃娘娘,而是——和贵人您。” 我听林答应这样说,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拿眼睛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她见我没有反对,便接着说下去:“想必贵人也知道,我现在身上可是写着‘淑妃娘娘的人’这几个字的。这就得从还在储秀宫的时候说起了。” “当日在储秀宫的时候,负责教导我的舒嬷嬷,曾经给我分析过当时的局势。她曾经说,德妃娘娘已经有了柔贵人和李贵人两个助力,自然不缺帮手,而淑妃娘娘背后有太后娘娘扶持,当下刚刚入宫根基尚浅,正需要人手投奔。何况,当时我也刚刚入宫,需要地位高的人来庇佑。”林答应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平淡,似乎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 林答应端起刚刚沏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到:“后来看到李贵人因为德妃娘娘得了圣宠,我也心动过。舒嬷嬷又说若是想要成事,必定要赌一把。就像古来新帝登基,都会有一批立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一样,跟随着德妃娘娘,我寸功未立,位分低微,起不上什么作用。但是若是跟随淑妃娘娘,说不得可以立下‘从凤之功’呢。” 说到这,林答应的目光有些迷离,似是陷入回忆。“舒嬷嬷当时神色很是严肃,却又带着一点蛊惑的意味。我就这样听了,又信了。”说着,林答应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狰狞:“我就去找了淑妃娘娘,有意交好——” “淑妃娘娘当时答应了我,若是有机会,定然会向皇上提起我,也会向太后娘娘推荐于我,我不贪心,只是这宫里的奴才捧高踩低,这才入宫不久,父亲母亲给我的银两就被他们讹诈了去,没有银子,又没有权势,在这宫里过的很是艰难……从储秀宫出来的时候,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有一个嫌我没用,自己找了嬷嬷换了地方,只留了一个杜鹃还算忠心,一直跟着我。”说到宫里奴才仗势欺人,林答应的眼里甚至泛起来了些许泪花。也许这段日子里,确实饱受搓磨。 掏出帕子抹去快要流下的泪水,林答应继续说:“可是淑妃娘娘自己都未曾承宠…又如何去帮着嫔妾去说些好话?”林答应轻轻地抽泣着:“后来我们都分了住处。我住在瑾妃娘娘的永寿宫。瑾妃娘娘脾气好,六宫皆知。只是本来一个人住的永寿宫,突然多了一个我,却是不得不让人厌烦的。” “瑾妃娘娘是个好相与的人,平日只当我不存在,面上过的去即可。只是娘娘身边的宫女却是觉得我是淑妃娘娘的人,在宫里什么都防着我,整日里的指桑骂槐。” “我曾经去求淑妃娘娘,将我要了她宫里去住,她表面上答应了,却一拖再拖,始终不肯……有一次我走到淑妃娘娘的宫门口,还未曾进去,就听到娘娘在跟身边的宫女说话。” 林答应说着,语气就变了,学着淑妃娘娘的语气,表演着那段对话。 淑妃娘娘就说:“今日若是那个永寿宫的破落户再来,你们两个可给我机灵点,知道了么?” 旁边的两个宫女就答道:“是。”又有一个宫女疑惑的去问娘娘:“娘娘,为什么不答应她,将她挪到咱们宫里来?这样也好让她感激涕零,更加为主子卖命啊。” 咱们的淑妃娘娘是这样说的:“这承乾宫一共才多大点的地方,平白的干嘛要分了去给她住。再说了,这里离着皇上近,若是皇上来了,看见那个破落户,不知道多扫兴呐。若是真得了皇上的青眼相看,那我的面子岂不是丢尽了?” 林答应忍不住了泪水,哭了出来,停了一会,稳定了下情绪,才继续说:“嫔妾这才知道,原来嫔妾在娘娘的眼里是这样一个破落户,怕了我得宠,又想让我效力。我一直装着不知道,还跟以前似得别无二致地奉承着她,这不,今天,就是娘娘给我的任务了——要我说服贵人,投靠我们的淑妃娘娘去,和她结盟。” 我听到这里,才插了一句嘴:“既然答应如此伤心,那想必今日前来,也未必是想如娘娘所愿,拉笼我结盟的吧。” 林答应听我此言,冷哼了一声,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却是有些渗人。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自然。娘娘如此待我,我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去帮她拉拢贵人呢?我今日来,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说罢,林答应走到我身边,双手按住了椅子的扶手,将我圈在椅子上,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请贵人,帮我演一场戏。” 我被她近身,却是有些害怕。但是看着她那疯狂的眼睛,却不得不先安抚下她来。我说:“答应有事可以慢慢说,不要着急。有什么计划,可以先说来听听。”一边说着,一边先把她引到椅子上先坐下。 “娘娘的想法,嫔妾也能猜中一二。眼下两虎相争,是则必有一伤。娘娘想要明哲保身,不趟这滩浑水,只怕是错了。”停了一下,又说:“如今这形式下,娘娘既不是瑾妃娘娘,静嫔娘娘这样宫里的老人根基深厚,又不肯明摆着地投向哪一方,最后这双方先对付的,只怕是贵人您啊。” ”不过,嫔妾有个计划,却是可以在这场争斗之中,稳赢不输,起码,可以自保无虞。“林答应冷静了下来说道,一双无神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了极好的主意。 第二十一章 偷梁换柱 我听林答应说有一个计划,眼睛眯了眯,轻声问道:”不知答应有什么主意?“ 林答应见我起了兴趣,微微一笑,樱桃小口轻轻吐露出了四个字:“偷梁换柱。”随即就走到了我的身边,附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和我说着她的计划…… 最后林答应走的时候,是带着满载而归的笑意离开的。我只当作是权宜之计,暂且答应了她的要求。只是她走后,我便让人叫了思鸢来。 坐在里间等着思鸢,我的脑海里不禁再一次的回想起来林答应在耳边和我说的话:“淑妃娘娘既然让嫔妾来拉拢贵人,贵人就不妨和嫔妾一起演上一场戏……贵人若是假装投靠淑妃娘娘,嫔妾就可得到淑妃娘娘的信任。然后你我二人私下里去投靠德妃娘娘,最后若是德妃娘娘是最后的赢家,自然我们也立下了功劳;若是淑妃娘娘是赢家,我们就和德妃娘娘断了联系——” 这时候,思鸢和念鸯都过来了。我让思鸢进来里间,又让念鸯在门口守着门,便向思鸢说起来了林答应的计划。思鸢一向沉稳,且俗语还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若是她们能看出来些什么不妥,我也能提早防备才是。 思鸢听我说完,却是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想了一想,对我说道:“小主,只怕林答应的目的不会这么单纯才是。都说这世界上最高明的谎言,便是半真半假,也同样伴真伴假。如她所说,前面这些应是不假,只是后面这个计划……看上去却是漏洞百出。” 我仔细地又想了想,和思鸢说道:“她曾经提及舒嬷嬷对她的蛊惑,这事应当是真的,因为白嬷嬷也曾经试探于我。但是后面这计划,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两虎相争,在两边相互交好,这危险就相当于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样。若是被哪边所识破了,只怕是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 “但是如今我这样谨小慎微,也并不是良策。她所说的双方都先对付我,也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也看到了,即便是我身处这角落似得咸福宫里,这麻烦事也一直在自己找上门来。先是白嬷嬷,然后是菱儿,然后就是林答应了。在这宫里,没有谁能够真正的独善其身,也没有谁能够一尘不染。想要自保,只怕还要些手段才是。”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思鸢用手握着我的双手,安慰地说:“小主不必忧心。这宫里,若说是得宠的在风头上的,那是李贵人;若说是有势的,那是淑妃娘娘;怎么样,也不会落到主子身上。既然小主已经暂且答应了林答应,就且先看她下一步如何打算。但是却不可全然相信。” 我反过来握住了思鸢的手,和她说:“我自然不会全然去信她。虽然她说的似乎很是可信,但是这宫里,除了你们两个,我心里明白,没有人可以相信。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只怕冬儿还不知道是谁的人。你私下里,可要多注意她们一些。但是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唉——如今她在这,我们还知道她是来自何处。还可以推测着那一位是有什么打算。若是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换个新的人来,若也是别人的棋子,只怕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和思鸢说着。 思鸢点点头,说:“奴婢私下里一定看好了她们。若是有些风吹草动,就来跟小主说。” 我点点头,又让她将看门的念鸯叫了来,和她说:“你们两个都是我身边的丫头,可要记得一点,切忌祸从口出,说话之前一定要再三思量,尤其切莫抱怨。这宫里耳目众多,有些话若不是关起门来,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 说着,我又特意看了一眼念鸯,念鸯见我如此严肃,也知道我没有在开玩笑,红着脸低下头,嗫嗫地说:“小主……奴婢知道错了……” 我拉过她的手,抓在手心里:“你们两个于我情同姐妹,自小就没有尊卑。在这宫里,也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只是念鸯,在这宫里,若是踏错一步,就可能要下到十八层地狱。有些话,可以在心里想想就好。若是说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就会牵连很多人。” 念鸯听我说的十分严重,便说:“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前几日,奴婢不该在路上抱怨的……日后,奴婢一定把想说的话都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不给小主添麻烦。” “知道了就好,爹把你们买回来的时候,你们才五岁,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等到你们到了出宫的年龄,我便放了你们出去,再求爹给你们找个好人家,把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这段姐妹情谊了。” “奴婢不出宫,奴婢就在这里陪着小主。”思鸢听了这话,立刻坚决地说。 “奴婢……奴婢也不出宫。就在这里陪着小主。”念鸯也说道。 “两个傻丫头。你们总是要嫁人的啊。在这宫里陪着我蹉跎十年,已经是对我极好了。你们若是陪我在这深宫里待上一辈子,那我才是对不住你们了呢。”我敲了敲她们两个的头,又刮了下她们的鼻子,用着愉快的声音说到。 “今日林答应所说,也给我提了个醒。在这后宫之中,事情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你们两个也要打起精神来,仔细地盯着这咸福宫的每个角落,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才是。至于林答应那里,我虽然暂时答应了她,却也未必现在就听她所言去投靠淑妃娘娘。就先虚与委蛇一阵子,仔细看看再说吧。”说罢,便打发了她们两个出去了。 自己坐在窗边的我,再次看着桌上的梅花,却提不起来一丝当初摘下它的那股兴致了。反而看着这朵梅花,越发感觉后宫就像这梅花一样,经历了寒冬冰雪,历尽了磨难,才能开的出来,这像是沾染了人的鲜血的花朵。 第二十二章 册封礼 因着这场大雪,南方的一些省份受了雪灾,百姓颗粒无收,惨不忍睹。皇上一直忙于政事,召了许多大臣在养心殿议事,连夜不睡。敬事房的太监们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提醒皇上翻牌子召幸妃嫔,免得遭到责骂。 但是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册封礼,却是由钦天监择了吉日,报到太后娘娘那儿了。所以今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便吩咐了这件事情。 册封礼的准备工作有些复杂,一是要让礼部和工部去制了金册金宝,还要让尚服局派了绣娘去给几位娘娘量体裁衣,三是让内务府总管去将册封当日所需的香案、銮仪等做了准备,四是要安排了当日的宫女太监的值班轮守,方才作罢。而我们一众妃嫔,嫔位以上的主子坐着,嫔位以下的小主就站着,在两侧静静地看着。 当日皇上即位太过匆忙,仅仅是行了皇后娘娘的册封礼。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瑾妃娘娘,静嫔娘娘的册封礼都未曾进行。这一次要同时册封四位妃嫔,人手上自然有些紧张。 太后娘娘也因此将事情都分了下去。皇后娘娘负责衣物的裁制,淑妃娘娘负责一应物品的准备,德妃娘娘去安排内务府调整当日的宫女太监人手的问题。瑾妃娘娘因为要照顾大公主怡华,就没有安排。 本来太后娘娘也要给静嫔娘娘安排些事情做,静嫔娘娘拉着太后娘娘的手撒着娇说:“娘娘~姐姐们都有了分工,就让臣妾讨个懒,情着可好?臣妾一定多多的做些娘娘喜欢吃的栗子糕来孝敬您~” 太后娘娘听着,像是宠着自己女儿似得宠溺地一笑:“你这丫头,就会耍滑头。别人都忙着,你却要闲着?那可不成,让哀家想想……就罚你每日都做些好吃的点心,去孝敬了你几个姐姐去,让哀家也沾些光尝尝,怎么样?” “您哪是沾姐姐们的光呀……是姐姐们沾了您的光才是,您御口一开,臣妾又要好多日子不得闲了。哎——”说着,静嫔娘娘却是故作生气的样子,嘟起嘴来,甚是可爱。 太后娘娘却也不生气,只是拿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敲了两下,笑着说:“就你没大没小的,仗着哀家宠着你,越发的胡闹了。” 安排完册封礼的事情,太后娘娘又对我们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只怕还没有见过这册封礼吧。若是按着规矩来,你们自然是不够去观礼的。但是如今后宫空虚,皇上后妃少,哀家便准了你们几个,去观礼吧。” 我自然和柔贵人、李贵人、林答应一同跪倒谢恩。同时也暗暗在心里想着:只有嫔位以上的主子娘娘才要经过正经的册封礼,拥有金册金宝,才算是记入宗谱的正经妃嫔。 过后的这几天里。后宫明显的忙碌了起来。连路上走路的小宫女的步伐都明显的加速,小宫女小太监们茶余饭后闲下来的时候谈论的也是关于侧封礼的。 到了月中,皇上却又下了旨意,南方受灾,册封礼从简办理。太后娘娘却说该置办的物件都已经差不多准备齐全了,毕竟是登基后的第一次册封后妃,其中又有文臣武将,不可太过简陋。最后皇上也只好同意。 今日是十五日,是钦天监选定的良辰吉日。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空。阳光高照,即便是冬日里,也觉得晒得暖洋洋的。今日就要举行后妃的册封礼了。因为是几位妃嫔一起册封,便没有将行礼之地设在哪个妃嫔的宫殿,而是设置在的太后娘娘的慈宁宫。 早在前几日,礼部和工部就已经将制好的金册金宝送交给了内阁。昨日,又经礼部奏请,皇上命大学士柯安充任册封使,礼部侍郎江允巡任副使,祗告太庙、奉先殿。 今日天还未亮,礼部鸿胪寺官就在太和殿先设了节案和册案、宝案,又在内阁门外设了采亭,先将金册金宝放置其中。然后又布置了仪仗,将亭抬到太和殿下,让礼部官将节、册文、宝文放置在殿内设置好的三案上。 天亮以后,大学士许正身穿朝服,站在节案东侧,册封使柯安和副使江允巡站在徐正稍下的位置,吉时到,大学士从太和殿中门出门将节授予正使,正使就将册文宝文再次放置在亭里,由銮仪卫分别抬到慈宁宫中。 而内銮仪卫也早早的在慈宁宫门口设置了各位娘娘的仪仗,各宫的太监们同样在宫里设置了节案和香案,正中间的位置,东边放着册案,西面放着宝案。 册封使站在门西侧,将节授予宫里的内监,内銮仪卫校尉抬着亭子走到宫门,再由宫中内监将金册金宝随着节捧到慈宁宫中。各位娘娘穿着礼服,在宫门里迎候,金册金宝就放置在早就准备好的案上。 引礼女官引着各位娘娘在拜位的北面跪下,按位分排着,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并排跪着,瑾妃娘娘在她们两个后面,最后就是静嫔娘娘。 随后引礼女官便宣读册文宝文,然后将金册金宝授予妃嫔。各位娘娘受了金册金宝,便由侍女扶着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宫中内监就捧着节出了慈宁宫,将节重新授予册封使,册封使再回到太和殿左门复命。 这整个的过程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丝一毫都不可以出现任何的失误。从一清早,无论是各个主子娘娘,还是宫女太监,都整装待发,全神贯注,只怕出了什么差错,惹了乱子。 这一套的礼仪完成,又将太后娘娘请到主位,各位娘娘又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太后娘娘又对各位娘娘作了训导,我等也在一旁跪着。 太后娘娘说:“你们都是皇上后宫的妃嫔,自然是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共同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你们的福气。行了册封礼,都是正经的主子了,更要恪守妇德,以德为重了。” 各位娘娘皆称是,然后册封礼成。按着规矩,第二日,受封妃嫔还要分别到皇帝、皇后前行礼,受了训导,册封礼才完全结束。 第二十三章 静嫔邀约 当日正好是十五,皇上便宿在了皇后娘娘那儿。第二日一早,几位受封的主子便早早地起来,到坤宁宫向皇上、皇后娘娘请安。我们因为并未受封,因此不需要去。因为要行礼受训,也免了今日的请安。 因为平时早起请安惯了,因此今日也并未多睡,起来洗了脸,思鸢伺候我穿戴整齐,我便坐在院子里看着小福子和小晨子将院子整修平整,将该翻的地先翻了,然后等着来年春天好种些什么。 冬日里的早晨,即使有阳光,也有些清冷,虽然一束束的阳光照耀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的温暖。思鸢从屋里拿了件衣服给我披着,怕我吹了冷风。 念鸯沏了茶,捧过来,看着院子跟我说:“越发地觉得咸福宫像是个家了呢,明天开春再种上些花花草草的,就更漂亮了。到那时候,在院子里坐着就可以赏花,才是惬意呢。” 思鸢就笑她:“若是想要更惬意一些呢,只怕还要我们的念鸯姑娘拿些看家本领出来,帮着绣上一些桌垫椅垫,免得主子坐在这石头上发凉才是。” 念鸯听了就满口答应道:“这还不简单?只是思鸢姐姐画的花样好看,思鸢姐姐若是描了花样给我,我呀,一定日夜赶工,抓紧绣出来!” 我就插嘴说道:“既然如此,思鸢,我就放你一天的假,去给她画花样,我倒要看看她要绣成什么样子!只是有一点,若是绣不完,可不许请人帮忙啊!哈哈……” 念鸯听了这话才有些着急:“小主又捉弄奴婢,奴婢……奴婢……哼!”只见可爱的念鸯小宫女嘟着嘴,跺着脚,小鼻子里喘出一行白色的热气,我和思鸢对着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宫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冬儿去开了门,发现是静嫔娘娘身边的宫女清韵。清韵进来,先是给我福了一礼,然后笑吟吟地说:“文贵人吉祥,贵人倒是雅兴,在这院子里品着茶,只是我们娘娘想着贵人呢,派了奴婢来请贵人,请贵人去陪娘娘练琴呢。” 静嫔娘娘?我想起来上次在梅林见到的静嫔娘娘,高贵而清冷;又想起来前几日在太后娘娘身边撒娇的静嫔娘娘,可爱又亲近。一时间不知道静嫔娘娘突然邀请我,是意欲何为。 但是娘娘邀约,我自然不可拒绝。便对清韵说:“娘娘邀请,嫔妾自然不敢不从。还烦请姑娘转告娘娘,待嫔妾收拾齐正,便前去拜访。” 清韵又笑道:“贵人不必着急。娘娘说了,申时一刻会在梅林等着贵人。还说了既然贵人跟着夫人学过些许音律,若是有相和的乐器,还请贵人带了去才是。” 我自然称是。清韵姑娘便说要回去复命。我便让冬儿将清韵姑娘送出门去。静嫔娘娘邀请,我却是猜不透她的想法。静嫔娘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宫里很少有人说起她来。大部分说的都是良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育有怡华大公主的瑾妃娘娘和静嫔娘娘很少会被人提起。 但是静嫔娘娘的地位却是很稳固。即使淑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淑妃娘娘在太后娘娘面前也不敢如此造次。但是静嫔娘娘却敢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在太后娘娘身边撒着娇,太后娘娘却也不责怪。 虽然皇上对静嫔娘娘的宠幸并不算多,却也着实不少。每月里,总有一些日子是去静嫔娘娘的宫里的。听着下面的宫女太监们说,即便有些日子里是并不记档的,却也是去听静嫔娘娘弹琴的。上次也听过静嫔娘娘的琴艺,优雅清冽,美妙无比。想来,这也是皇上喜欢的原因吧。 既然静嫔娘娘邀请了,那自然要去赴约了。我想了想,便吩咐思鸢:“既然静嫔娘娘邀请我去,自然是要去的。去将我从家里带进宫来的那只笛子找出来,午后带了去。” 用过午膳,思鸢又给我补了补妆容,穿戴整齐,便前往赴约了。上次踏雪寻梅,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地里走过去的,而这次再走在宫里的路上,却是脚下干干净净,虽是冬日,却也平淡无风,暖阳晒着,竟也感觉宫内生活有些美好。 因为咸福宫已经是在离得较远的宫殿了,所以再往外边走着,一路上也很少会遇到什么人。不像是在一些比较集中的地方,会遇到来来往往的宫女,以及出宫散步的嫔妃。 一路走到英华殿,在阳光中的英华殿明显变了模样。不再是被雪色包裹着的,带着冷气的雪球,阳光照耀在琉璃瓦上,会折射出金灿灿光芒。再加上里面供奉了佛像,一瞬间让人感觉佛光普照,满目生辉。 我想起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曾许下的心愿,不禁想起来父亲和母亲。进宫已经月余,不知道父亲母亲在宫外过的是否安康,不知道弟弟妹妹是否长大。一瞬间神情便有些暗淡。 直到走到梅林旁边,我才掩饰了下自己的情绪,收起思乡的情绪,换上了笑容满面,沿着上次走过的小小路径,前往琴亭。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亭子周围都围了长长的幔子,将亭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并未看到琴亭的牌匾。这次天气好,静嫔娘娘使人将幔子撤了去,一眼看过去,就先看到了两个苍劲的大字:琴亭。这两个字据说说皇上亲自写了,又使匠人制成牌匾,悬挂于此的。 而这座亭子的修建,据说也是因为静嫔娘娘喜欢弹琴练琴,又悦心山水,入宫前皇上就经常陪着静嫔娘娘去游山玩水,弹琴作画。进宫后皇上就特意在这移栽了许多花草,修建了琴棋书画四座小亭子,应对春夏秋冬四季花开。琴亭在梅林之中;棋亭周围是一片梨花树;书亭在御池之中,周围种满了荷花;画亭周围则种了桂树。 也因为这份不一样的恩宠,我们进宫前静嫔娘娘的位分最低,却是最稳固的一个。因为并不是独宠,所以也都不曾去排挤她。到底是在宫里独树一帜。 我到了琴亭,走进亭子,静嫔娘娘已经等候在此了。我屈膝行礼,朝着静嫔娘娘说:“娘娘吉祥,嫔妾来迟了。” 第二十四章 怡华公主 静嫔娘娘见了我,面漏喜色,从琴架前面站起来,迎了出来。扶我起来,又笑着说:“这还未到时辰呢,自然不算来迟了。快来快来,听一下我这新作的曲子。” 我受宠若惊,不知道静嫔娘娘为何如此亲近。却也从命地跟着静嫔娘娘坐在一旁,敛了衣裳,静静地等着静嫔娘娘弹奏这首还未曾取名的曲子。 琴声响起,先是如少女般柔和的曲音响起,悠悠转转,缠绵纠缠;然后一声惊起,又如战戈似紧张急促,再闻一声婉转的弦音,一股思乡的情绪蔓延起来。 一曲终了,我已泪流满面。静嫔娘娘见我如此,便说道:“贵人落泪了,那我就更加想听听,贵人在这琴音里听懂了什么?” “娇妻美眷在前,却要远征从军,金戈铁马声声,游子夜暮盼归。娘娘此曲,不若叫做《盼归》?”我拿出绣了一朵梅花的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如此回答静嫔娘娘的话。 静嫔娘娘似是很满意我的回答,思量了一下,说:“盼归……盼归……好,就以此为名。此曲便分为三段,一段离别,二段从军,三段盼归。不知贵人今日可否带了什么乐器前来?本宫自当洗耳恭听。” 我唤了思鸢前来,将从家中带来的笛子找了出来,又向静嫔娘娘说:“因嫔妾进宫,其他乐器都太过沉重,只带了一只笛子,要在娘娘面前献丑了。” 说完,我便拿起笛子,十指或曲或张,在笛孔之间跳动着,奏的,却仍然是那一曲《盼归》。只是这一曲用笛声来演绎,明显比琴声多了几分幽婉,少了几分刚性。 静嫔娘娘听我奏起她刚刚奏过的乐曲,有些惊讶,却又宛然一笑。奏到从军之时,静嫔娘娘的琴声加入了进来,却并不突兀。似乎就应如此一般,琴声和笛声相和,更显得兵士和家中亲眷似得交相纠缠。 第三段盼归,笛声如旧,琴声却是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如烟雾缭绕般梦幻,却又来去无形,似那锦书难寄,来往书信断续不全一般。笛声悲凉,又奏出盼望君归之情。 此曲奏完,无论是思鸢念鸯,还是清韵等在琴亭伺候的侍女,无不默默流下眼泪。却我心里暗自感叹,感觉思乡的情绪似乎有浓重了一分。 “嘤嘤……”一声有些微弱的哭泣声从梅林之中传来。这声音不可能是宫女,因为宫女都受过教导,即便是哭,也不会哭出声音来,惹了主子的厌烦。 清韵朝着梅林之中说:“是谁在那里哭?还不快出来?”又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几个侍女,几个侍女就钻到梅林里去找人去了。 然后梅林之中就钻出来了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挂着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细细碎碎的流苏,走起路来流苏摇摇晃晃的,很是好看。白白净净的脸庞,细细柔柔的肌肤。修长如画的双眉下面,一双明亮的小眼睛正闪着泪花。一双小手皓肤如玉,正拿着一块帕子擦着眼泪。 “怡华?跟着你的宫女太监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起来。怎么还哭了,来,到静娘娘这里来,静娘娘抱抱,就不哭了啊……”静嫔娘娘看到这个小女孩,就一眼认出来这就是皇上唯一的子嗣,瑾妃娘娘所育的怡华公主。看着她这梨花带雨的样子,静嫔娘娘就将怡华揽到自己怀里,细细地替她擦着眼泪,又小声安慰着。 按着规矩,嫔位以上的主子是公主皇子们的庶母,见到公主皇子们,不需要行礼,反过公主和皇子还要执晚辈礼。但是嫔位以下的嫔妃,见到公主皇子的时候,仍然是要行礼的。因为位分低微,算不得正经的主子,仍然是半个奴才。 因此,在静嫔娘娘叫出怡华公主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屈膝行了万福礼,说道:“怡华公主万福。”怡华公主也已经止住了泪水,只是缩在静嫔娘娘的怀里小声地抽泣着,听到我向她行礼,黑溜溜的眼珠看了看我,又抬头看向静嫔娘娘:“静娘娘,她是谁?” 静嫔娘娘抚摸着怡华公主的头发,跟她说:“这是文贵人。是你父皇新封的妃嫔。怡华,刚刚可是为什么哭了?” “文贵人?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静娘娘,刚刚我的小猫跑进梅林了,我进来找它,听到了一段乐曲,就……就……特别地想以前的家……就哭了……”怡华公主听到我名字,先是抓了一下小脑袋,似乎要想些什么,又没想起来,然后才回了静嫔娘娘的话。 静嫔娘娘听了怡华公主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唤了清韵来打了水,替怡华公主擦了擦脸,又使人拿来了些糕点哄着。怡华公主本就活泼可爱,一会的功夫,就又笑嘻嘻的了。 过了一会,几个宫女太监就抱着一只猫儿来到了琴亭,求见静嫔娘娘。原是这几个奴才听了主子的话去找猫儿,猫儿找到了却找不到主子了。 怡华公主看到他们怀里抱着的猫儿,高兴地奔向前去,抱着猫儿高兴地说:“毛球你可回来了!”静嫔娘娘训斥了几句,又仔细的嘱托了几句,怡华公主就被几个奴才接走了。 怡华公主走后,静嫔娘娘才又重新净了手,坐到琴架前面。跟我说:“今日请贵人前来,本是有一事相求的。今日听了贵人的乐曲,只怕此事非贵人不可了。” 我连忙说:“娘娘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嫔妾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娘娘用手抚着面前的琴,看着我说:“皇上说,明年春天里,要派大军去西南。到时候,自然要办一场宴席来送别诸位将军。皇上让我在宴会上献曲,我一直觉得此曲仍有哪里并不完美……本欲请贵人解惑,但今日合奏,却让我耳目一新。” 说到这,静嫔娘娘用着纤细的手指划过琴弦,一串音声响起,她缓缓的看着我说:“所以本宫意欲向皇上请旨,请你与我合奏,贵人意下如何?” 第二十五章 御花园 从琴亭回来的路上,我脑海里不停的想着静嫔娘娘说的话。自然,我是答应了娘娘的要求,并且约定好了每隔几日就一起练习合奏。我所想的,自然不是合奏的事情,而是……那句“皇上说,明年春天里,要派大军去西南。” 西南地区是裕王占地为王兵乱之地。皇上说要派大军去西南,朝中可以带兵打仗的将军,无非就是靖王和德妃娘娘的父亲陆将军。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实际上,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有着众多关联。 若是陆将军明年开春出征西南,那么德妃娘娘在后宫的地位就会变得牢不可破。即便是淑妃娘娘的位分再高一截,为了安定军心,皇上也会宠着德妃娘娘,说不得……这位分还会再晋上一晋。 我不禁想起来几日前林答应的提议,让我假意投诚,然后暗渡陈仓。总是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些不妥。心下就有些后悔。在这步步为营的宫中,一步踏错,就满盘皆输。我不是执棋之人,却极有可能沦为一粒棋子。 回到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用过晚膳,念鸯在做着日后院子里要用到的桌垫椅垫,思鸢就在旁边细细地替她描着花样。我半倚在床边的床柱上,拿着一本菱儿找来的闲书,映着床前的长明灯,悠闲地慢慢的看着。 灯光摇曳着,烛火带来的阴影在书页上晃来晃去,我的思绪也就随着飘忽不定,有些走神。后来索性就不看了,披上一件外衣,拿了笛子,在院子里散散步。 今日月光如水,虽不是圆月,但弯弯的月牙让人想起来微笑起来的弧度,很是讨喜。我拿起笛子,通身白玉的笛身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更加无暇,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些烦闷,坐在石椅上,我轻轻的吹起了笛子。 我并没有想着要吹什么曲子,只是随意地吹着。感觉曲调就像是风一样,像是自己的思绪,吹着吹着,就随着曲音越飘越远。咸福宫的夜里,很是寂静。静静的夜里,笛声在月色下飘荡,一切静谧如常。 过了不久,思鸢就来请我回去。说是夜里霜凉,莫要冻坏了身子,好好的保重才是。我随着她回了房间,如往常般歇下。没有看到,在隔着宫墙的另外一侧,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静静呆了一会,然后走开了。 第二日,照常一样起来,请安过后回宫,林答应就找上门来了。只是这次来,她只字不提上次说过的假意投奔的事情,而是邀请我出去转转。 进宫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在宫里转过。只是模糊的知道,这个宫殿在哪里,那个又在哪里。每日把自己锁在咸福宫闭门不出,不想招惹是非,也想躲个清净。所以林答应的邀请,我并没有拒绝。 林答应的午膳,是在咸福宫用的。虽然我并不喜她,但是面子上的事情却是要过的去的。她叫了宫女将午膳摆在这。我并不能驳了她的兴致。 林答应看上去一副跟我关系紧密,友好的样子。我却并不这样感觉。这宫里,哪里来的朋友?不知如何,脑海中却浮现出来一个身影——静嫔娘娘。静嫔娘娘带着清冷又可爱的气息,不娇纵,不妄为,亲切有余,又温暖如玉。 想到这,我又暗自摇了摇头。静嫔娘娘又如何会和我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贵人做朋友?不说出身门第,位分高低,那样无暇的人儿,谁又能配得上呢? 林答应和我从咸福宫出来,就沿着宫道,慢悠悠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着。从咸福宫到御花园,自然是走西路比较近些。先是经过了鹿台,又走过了千秋亭,最后在延辉阁落脚停下来歇息。 今日的林答应身着一袭月白色宫装,柔顺的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支玉簪插着,既简单大方,又略显高贵。两只翡翠耳环挂在耳垂上,没有庸脂俗粉,只画了淡淡的妆,显得清丽脱俗,精致的五官协调地在脸上,微风拂过,吹起鬓旁的青丝,一副美人的景象。 我从一旁看着林答应站在一片锦簇的花丛之中,阳光照耀下的美人轻轻捧起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放到鼻下轻轻嗅着,真是让人心生怜爱之情。只是这里,只有我,并没有后宫里唯一可以怜惜她的人在。我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在此停留了一会,就继续向东走去。经过了许多亭阁,在万春亭坐着看风景。坐了一会,就听到了人声。人声越走越近,最开始听着不清楚,后来却越来越清晰了。 “你说,最近皇上怎么也不召幸后妃了?我和那边那两个小贱人,可是还没侍寝过呢。”这声音听着像是柔贵人的,话音似乎有些着急,但是说到小贱人三个字,还要咬牙切齿的说着。 “皇上最近忙着呢……不说西南,就是南边那些个灾民,就让皇上忙的焦头烂额的了,哪里还有空来宠幸妃嫔呢。”这话似乎是李贵人说的。 “还是姐姐命好,一入宫就拔得头箸,又一举得孕,怀上了龙胎,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姐姐呢。不说别人,就是淑……咳咳,就是那一位,也不得不佩服姐姐啊。”柔贵人的语气既带着羡慕,又有些许的嫉妒地说。 “我现在呀,就想安安稳稳地,把皇儿生下来,然后好好的把他养大……他可是我跟皇上的孩子呢……只是不知道,他是会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皇上多一点?”李贵人说到这,似是笑了几声,又说:“还是莫要像我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还是像皇上一些好,将来生的英俊神武——”后面的话不曾说下去,却也让别人都明白了她的想法。那未曾说出的话,不过就是那点关于皇位的小心思。 说着说着,两位贵人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仍然在万春亭坐着的我和林答应。林答应忙着向两位贵人行礼,我也行了半礼,跟两位贵人打着招呼:“好巧。两位贵人也来逛逛?” 第二十六章 李贵人 柔贵人见了我跟林答应在一起,就有些带了敌意。冷哼了一声,嘲讽似得说:“怎么?这御花园也不是文贵人您家的,您和林答应在能在这里,李贵人怀了龙胎,想在这御花园走走,还要跟文贵人汇报一声不成?”说完,还高傲地把头别到了一边。一副懒得看你的样子。 李贵人倒是没有那么激动,淡淡的样子,跟我们说:“却是好巧,文贵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是少见,没想到出来这御花园转转,反倒是遇到了。” 林答应却出来打圆场:“既然遇到了,也算是一场缘分,不如姐姐们一起走走?嫔妾看着,那边的花儿似乎就开的不错。”说罢了,眼神却看着我。似乎是想让我也附和几声。 我也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免得无人吭声,倒惹的尴尬。便开口说:“林答应说的不错。既然相遇,即便有缘。既然都是来御花园随便转转,不妨同行,去看看这冬天的景色。” 看着李贵人和柔贵人面带犹豫,我笑了笑,又说:“听说这宫里能工巧匠甚多,今日才算得见,瞧着那边的花,似乎是春日里才有的吧。也不知道匠人是如何做的。” 柔贵人嗤笑,但也接了话:“这都不知道?果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那花园周围埋了水道,全天地用热水哄着,周围温暖如春,开出来春日的花朵,自然也不稀奇了。”说罢,又向李贵人说:“李姐姐,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说罢,便陪着李贵人往前走去。李贵人一只手抚着尚未隆起的肚子,像是防备着什么,慢慢得向前走,去看林答应说的那片花朵。林答应见状,也招呼了我一起前去。我答应着,就跟林答应一起跟在李贵人和柔贵人后面。 就这样,四个人两前两后,往前面的花丛走去。几个人的宫女就跟在后面,尤其是李贵人的侍女瑞香,寸步不离地扶着李贵人。小心地伺候着怀有龙胎的李贵人。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树。那是一片海棠花树。粉粉嫩嫩的花瓣在树上挂着,随着风还会摇曳摆动,像是随风起舞的少年,娇羞的面容,傲人的身姿,还带着少女的体香——随着风,我们几个皆是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浓郁却不腻人,反而觉得有些清新。 柔贵人走上前去,伸手拽住一根树枝,轻轻地摘下来了一朵海棠花,娇嫩的花瓣落在白皙的手上,粉色和白色相得益彰,显得格外好看。她捧着这一朵花,伸到李贵人面前,似献殷勤似得说:“李姐姐你看,这花开的真好看。” 李贵人接过这朵花,轻轻地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喃喃地说:“皇儿,这花真漂亮。还香的很呢。待你长大,娘就领你来看这满树的海棠。” 我在后面走着,听着这句话,和林答应对视一眼。心下却是在想,这皇宫尔虞我诈,谁又知道,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又长不长的大呢?想到这,我不禁看向李贵人的肚子,因为刚刚月余,尚未显怀,只是腹部有些鼓胀,像是饱腹后的样子。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上面,时时刻刻的都在护着。 一个女人,在即将成为母亲,或者已经成为准母亲的时候,是最幸福的。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的腹中,那样脆弱,需要母亲的保护以及十月养育,才能安然的降临人间。但是他的一点细微的小动静,都将给母亲带来惊喜。 我和林答应都继续跟着在御花园游玩,只是有我和林答应在,李贵人和柔贵人不可能再说些之前听到的私密话,我和林答应本就各怀心思,自然也就少言少语。走了一段路,显得十分无趣。 正好看到冬儿急忙忙赶来,思鸢就迎了上去,两个丫头附耳说着什么,说完了,思鸢就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内务府的德公公给我送来了一个掌事宫女,正在宫里等着呢。 我当下便和柔贵人、李贵人、林答应告别,说:“今日出来的着急,却忘了今日还有些事情未做。御花园景色优美,姐姐妹妹先逛着,我便先回宫了。” “呦,文贵人真是忙人,只是文贵人不忙着伺候皇上,能忙着做什么呢?罢了罢了,这美景,只怕文贵人没福气了~”柔贵人逮着机会,自然是要讽刺我几句。我也并不在意,只当做是没听见。 “既然有事,文贵人就先回吧。”李贵人并不多说话,回了一句,当时全了礼节。 林答应看了一眼冬儿,说:“不妨嫔妾陪姐姐回去?” 我笑笑,说:“不必了,答应不妨陪着两位姐姐逛逛这园子,不必为了我回去。思鸢,冬儿,我们走吧。” 说着,我就带着思鸢和冬儿回宫了。路上,我走的并不匆忙。因为教导嬷嬷曾教导过我,即便再匆忙,也要维护着身为皇上妃嫔的仪态。慌慌张张,急匆匆的失仪,是很失礼的行为。 在路上,我边走边在想着思鸢告诉我的事情。我心中很是诧异。德公公为什么突然给我这里安排了掌事宫女呢?一般情况下,掌事宫女都是妃嫔自己指定,若是不得宠的妃嫔,则不安排掌事宫女,或者是内务府安排掌事宫女。 只是……我进宫至今,并未侍寝,算不得得宠。之前并没安排掌事宫女,自然也无人要求一定要安排,这当下,内务府怎么就突然安排了掌事宫女呢? 带着这种疑虑。我回了咸福宫。一进宫门,就看见德公公带着一个宫女在院子里等着。而菱儿在那陪着说话。见我来了,两个人都俯身行礼,齐声说着:“小主吉祥。”听到声音,念鸯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嚷嚷着:“小主小主,您可回来了。” 这时候,站在德公公身后的那个宫女走上前来,向我行了一礼:“小主吉祥,奴婢容彦,见过小主。”说罢,便将头微微抬起,懂规矩的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第二十七章 掌事宫女 听到这宫女的声音,我便感觉有些耳熟,再看到这宫女的长相,名字,我便想起了前些日子下雪的时候,前来传话的宫女。那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么?怎么如今被指到我这里来了?难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我思索着,一时有些愣神。思鸢见状,小声地在我身边唤我:“小主……小主……”我才反应过来,跟德公公说着话:“德公公,劳烦您辛苦一趟,小小心意,请您喝口茶。”说着,念鸯就逃出来一个布兜,塞到德公公手里。 德公公推辞了几次,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又转头对容彦说:“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要生待着,精心伺候主子,可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容彦低头称是,德公公才告辞离去。 我扭头向念鸯使了个眼色,念鸯便跟着德公公像外走去了。我这才扭过头看着身前安静站着的宫女容彦。她是一个“老”宫女了。这个老,并不是说她的年龄有多么大,而是在说她在宫里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这是一种资历的年龄,并非个人的年龄。 这种“老”,已经明明白白地在她的身上显露出来。比如说她已经习惯了静静站着许久而不会动一下,比如说她一板一眼合乎规矩又不显得呆板的姿势。这种姿势是多年宫里的生活才能磨炼出来的,深入骨骼,无法更改的习惯。不像是刚入宫的小宫女,站久了会脚会酸麻,主子让抬头,会或高或低等等。 这样一个“老宫女”,是多少个妃嫔想要的得力助手。只是……前提是,她的主子,是我。我就这样看着她,她也能感受的到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却依旧挺直着脊柱,一动不动,不卑不亢。 我笑了笑,对她说:“既来之,则安之。来了这咸福宫,便是一家人。我这里旁的规矩没有,只是要记得,你既是我的掌事宫女,自然和我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主的奴才,在这宫里,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说罢,就定睛看着她。 容彦听我说完,俯身又行了一礼:“是。奴婢既入了这咸福宫,自然就是主子的人。必当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不辜负主子托付。” 我满意地点点头,说:“行李可曾带来了?北边两间是四个丫头住的,南边那两间有一间是小福子和小晨子住的,待会让那他们几个把南边那间腾出来,给你住下。”又跟思鸢说:“你且去把菱儿冬儿,小福子小晨子都叫了回来。咱们宫里有了掌事的,自然要见一下了。” 思鸢称是,就去唤了几人过来,除了跟着德公公出去的念鸯,其他几个都回来了。我便跟他们说道:“这位就是内务府派来的掌事宫女容彦。你们几个可以叫她容姑姑。” 容彦在我的示意下,也开口跟几个宫女太监说着:“从今天起,我便是小主的掌事宫女。日后我们之间要相互扶持,共同伺候好小主。我比各位早入宫了几年,平日里你们也可以叫我声姐姐,只是若是让我发现有谁对小主不利,那就别怪我心狠罚你们了!” 思鸢领头先说:“容姐姐若是一心为了小主,奴婢自然无不听从。”这句话将她的态度一表无疑——若是容姑姑您一心为了小主,奴婢我自然是对您言听计从。但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您想出什么幺蛾子对小主不利,我自然也是不肯的。 菱儿和冬儿行礼说:“奴婢自当听从姑姑吩咐。”她们不像思鸢和念鸯一样,是我的贴身宫女,又是我从宫外带进宫的,若是有了争执,说不定我还会向着她们,而不是容彦。对于洒扫宫女来说,掌事姑姑就拥有着对于她们的惩罚权利。若是主子不管,掌事姑姑可以罚她们诸如不许吃饭,罚站,等等的处罚。因此她们自然也不敢不听掌事姑姑的话。 小福子乐呵呵地说:“姑姑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们哥俩儿说就是了。若是我们能做的到,绝不二话。”说罢了,还看了看南边那间房子,又说:“一会奴才和小晨子一起把那间房子收拾出来,给姑姑住。”小晨子也在一旁点头应着。 容彦听着他们的话,笑吟吟地说:“我们同为小主的奴婢,自然要一心向着小主的。还要多谢两位公公帮忙收拾房间才是。” 我看着他们相处和谐,便插话说:“行了行了,日后有的是时日让你们相熟。你们呀,还是先去收拾房间才是。不然若到了晚上,你们的容彦姑姑就没地方住了。” 菱儿吐了吐舌头,低声得嘀咕着:“若是那样,就和我们挤一晚上也行呀……”容彦听到了,瞅了她一眼,菱儿就立刻闭嘴不说话了。我看到了这个细节,心想,有个懂事的掌事宫女帮忙约束着底下的宫女,果真省心了不少。不然,还要我忧心着这些丫头们日后会不会闯了祸去。 我转身回了房间,思鸢跟我回了房间,我让她去找出来笔墨纸砚,继续抄着要在正月里当做寿礼送给太后娘娘的经书,思鸢就在一旁磨着墨伺候着。 而容彦和菱儿冬儿,小福子小晨子去收拾房间,两个太监做些一些需要大气力的活计,菱儿冬儿便做些洒扫,擦拭的活。几个宫女太监合力,收拾一间房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过了一会,念鸯就回来了。念鸯是个机灵的丫头,我刚刚向她使了个眼色,就是为了让她跟着德公公出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念鸯进了门,先是看了一眼仍然在收拾的几个人,确定了他们都忙着,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然后将门掩上,才走到我跟前,跟我说话:“小主,奴婢跟着德公公出了门,就又塞给德公公一个红包。德公公见奴婢这样做,自然也就明白奴婢的所求。后来就告诉了奴婢一个秘密。” 我并未打断她的话,念鸯说到这却是短暂一停,才继续说到:“掌事宫女一职,是皇后娘娘安排内务府选派的。” 第二十八章 容彦 “皇后娘娘选派的?”我不禁小声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因为这个消息着实是让我有些惊讶。若说是容彦是内务府自己选派的,我定然是不信的。但是德公公说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我却有些迟疑了。德公公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也无甚交情。若是德公公与其他嫔妃有着过人的关系,从而有意瞒着我,或者是误导我,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这样想着,继续听着念鸯说:“虽然是皇后娘娘选派的,但是皇后娘娘交代下来的时候,只是说要德公公挑个清白干净的丫头来做掌事宫女,并没有说要指派了谁过来。” “哦?那容彦是德公公挑选的了?”若是德公公挑选的,那便要好好探查一下德公公的来历了。若是德公公是哪位主子的人,我岂不是引狼入室了?这样想着,我便问了念鸯。 念鸯摇了摇头,又说:“德公公说,之前容彦姑姑在太后娘娘当差。但是由于她之前是伺候太妃的,太后娘娘不喜看到她。所以太后宫里的嬷嬷姑姑都欺负她,明明是大宫女,却总是做着小宫女的活。这次要挑人,容彦也是自己找上了德公公,想要来伺候主子的。”说罢,又嘀咕着:“这宫里人总是这样,主子喜欢谁,谁就高人一等似得,其实说白了,不都是做奴婢的?何苦了来为难人。” 我却在掂量着德公公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思鸢却是说:“容姑姑在太后娘娘那儿受了欺辱应是真的。小主,您既然容姑姑就是那日下了大雪,来我们宫里传话的宫女,就应该知道,在这宫里,这种跑路的活计,一般大宫女才不会去做。都是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做。何况那日下了雪,她又穿的如此单薄。” 思鸢这样一说,我心下也有些相信。那日她来传话,我还吩咐人赏了她一碗姜汤驱寒。只是若是因为一碗姜汤就相信一个人对我的忠心,在这宫里未免太过单纯了。我和思鸢说:“虽然她是掌事的,但是我却不放心。你们两个是我从家里带进宫的,平日里一定要多听多看,多留些心才是。” 想了想,又说:“若是她没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也不必顶撞她,她毕竟在这宫里多年,很多事,要比我们了解的多。听她的便是。” 思鸢和念鸯皆点头称是。我便让她们也去帮忙收拾屋子,好腾出来给容彦住。我则继续在房内抄写着经书,一字一句,用心地写着每一个字,若是错了一个字,都将是不诚心,可能带来灭族的大罪。 时间在这样的抄写中过的极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容彦伺候我用过了晚膳,主仆几人就在屋子里烤着火儿闲聊。我有意要了解下容彦,就不动声色地问着她几个问题。 我让思鸢把我的闲书拿来,思鸢就去翻箱倒柜地去找书了,我便问容彦:“你来宫里几年了?以前可曾伺候过谁?”问完就不再吱声,却盯着她的脸色,看她有什么反应。 容彦却不动声色,面色平静,似乎是在讲述一个普通故事一样:“奴婢是元德四十年进宫的,入宫已经五年了。先帝在时,奴婢伺候的是先帝的妃子贞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贞太妃。后来圣上登基,依照太妃的份例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奴婢就被调到慈宁宫当差了。” “哦?进宫五年了?那你……为何处心积虑地要来我这里呢?”我听她如此平静的回答,心想诈她一诈,说不得会有些收获。 闻言,容彦当即跪下了,却并未惊慌失措,而是一样冷静地辩解:“奴婢并未处心积虑要来小主这里,实在是奴婢在慈宁宫受了苦头,听德公公说要往小主这指个人来做掌事的,才厚着脸求了德公公。” 我继续问着:“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但是如今宫中后妃稀少,比起其他活计,做我的掌事宫女只怕是个好差事,求了德公公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若是如你刚刚所说,那么德公公又如何会选择你呢?” 容彦依旧是平静地说:“奴婢和德公公同是元德四十年进的宫,同样在这宫里待了五年了。最开始的时候,奴婢和德公公都是御膳房的小宫女小太监,奴才之间相互扶持,自然有些情谊。奴婢去求了德公公,德公公自然会帮助奴婢。” 随后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继续说:“奴婢在慈宁宫受过不少苦头,怕污了主子双眼,才没有一开始就跟小主说清楚……小主您看……”说着,便将自己的袖子撩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青紫相间的胳膊。满满的一条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同时还布满了各种鞭痕。养在深闺的我,第一次看见这种惨状,不由得瞳孔一缩,有些不忍。 容彦见我的样子,便迅速地将袖子拉了下来,盖住了伤处。然后惨淡地一笑,说:“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做着最重的活,却总是受到掌事姑姑的责罚。有时候是被人掐着,有时候是用鞭子抽着。反正宫里的规矩是不可打脸,脸好好的,身子受了折磨也无事。若是被人发现了,还会受到更重的责罚,只能自己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又说:“那日下雪,几个小宫女贪玩,便跟掌事姑姑进了谗言,让我来给各个宫里传话。奴婢没有厚衣裳,穿着薄衣服跑了六宫,无不是受到了冷嘲热讽。只有在小主这里——还赏了奴婢一碗姜汤……”说到这,容彦的眼中已是噙着泪:“奴婢知道小主是个好性的,待下温柔。知道了要往小主这派人,奴婢就去求了德公公——后面的事情小主都知道了……” 她这样说着,我不禁有些动容。但是不管是真是假,我却是先换了念鸯去拿了药膏来,让思鸢和念鸯帮着她去涂了药膏,免得将来留下疤痕,也怕留了后遗症。 看着她们三人出了房门,我不禁叹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这一身的伤,却是真的。莫名就想起来母亲说的话。她说:“华儿,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摸着我的头发,有些忧伤地叹着气。我不禁伸手摸向头顶,摸到的并不是头发,而是冰冷的发簪。心软……也许我太心软了吧…… 第二十九章 年节 不管容彦所说的是真是假,她是我的掌事宫女这一事却是在无异议。这段日子来,她也一直在本本分分地做着掌事宫女的事情。思鸢和念鸯私下也曾经跟我说,看着容彦姑姑并不像是其他宫里的人。 我却让她们仍要小心着,当初菱儿也是如此,并看不出来什么。索性也不会将他们赶了出去,不如就这样放着,只不过小心提防着就好。 近来,宫里便无大事。只有一件,那便是进了十二月,年节就将临近了。记得仍在家中的时候,每每到了十二月,家中就开始忙了起来。各处的管事要来找母亲回报庄子铺子的账目,管着各事的管事娘子也要来回的请示事情。自打进了十二月,就开始筹备着年节了。 而各地的百姓也是如此。进了十二月,似乎每个人脸上都会带着点要过节的喜气。即便是家中贫困,没有闲钱置办年货,也会照着规矩扯些新布,简简单单地过这个年节。 宫里自然不比寻常百姓家。年节的时候还要宴请命妇,自然也是早早地就做着准备,一时间,各宫各房之间忙里忙外,到处都充满着忙碌和喜庆的气息。 早上起来梳头的时候,我想起来这一茬,便问了容彦一句:“你入宫前,年节都是怎么过的?” 容彦便跟我说起来她幼时的年节,原来她还有个妹妹,叫做容虹,那个时候家里穷,父亲又是瘸子,母亲日日在一个大户人家里浆洗衣裳赚些钱。 容彦说到母亲的时候,明显眼中有些泪花。却依旧噙着,努力不哭出来。又继续说:“当时奴婢和妹妹都盼着过年节,因为母亲可以从主家带回来一块肉,还有好吃的糕点。” “后来那一年,母亲给人浆洗的衣服出了问题,说是没有洗干净,导致那家人里怀了身孕的五姨娘起了疹子。母亲就被赶出来了……那年的年节,母亲没有带回来肉和糕点,反而带回来一身的伤痕…不懂事的妹妹闹着吃糕点,母亲躺在床上哭着,父亲在椅子上坐着叹着气…” “奴婢就去找了收宫女的嬷嬷,卖身进宫,拿着卖了自己的十两银子,给母亲买了药,又给妹妹买了糕点……那是奴婢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节…一入宫门,我便再也出不去了…” 这时,她却再也忍不住泪水了,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她连忙擦了干净,又扬起来一个笑容:“奴婢该死,现如今一切都好了,何苦大清早的惹了小主不开心。” 我从铜镜里看着她的样子,心下一软,安慰她道:“不必自责了,若是我今早不问你,你自然也不会说。若是自责,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她连忙跪下,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小主责罚……” 我却将她扶起来,说:“你莫要动不动的就跪下,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若是整日里的如此跪来跪去的,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好了,快些与我梳好发髻,不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梳着头,我却有些走神的想起来入宫前的年节。那时候母亲总是会指挥者管事娘子们去做着各项的准备工作,各种丫头婆子鱼贯进出,需要采买的,领了对牌出府去,需要准备的,将丫头分成几队,轮班负责着。 近两年的年节里,母亲总是将我带在身边,做着每一样事情都仔细得与我讲解。妹妹总是粘着我,也要在一旁学着,母亲却总是让弟弟将妹妹领了出去玩。又使了丫头婆子仔细盯着,莫要磕着碰着。 每次年节,母亲还会使人去荣昌衣阁请了绣娘来,又带来当下荣昌衣阁时兴的布料,给我们姐弟三人裁制新衣,还会带着我和妹妹去隆记选些首饰,在年节的时候将我们三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然,母亲也会给父亲做了新袍子,父亲总是微笑着看着母亲,体贴着说着又辛苦了。 在年节到临的前一天,还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请祖。因为三十夜里要祭祖,在提前一天的晚上,要由宗族里的前去请祖,然后在三十的夜晚,在家中的正堂里摆上鸡鸭鱼肉,各种时令水果,供奉祖先。 家中的宗族男子也要在三十晚上举行仪式,念祭文,以及跪拜。年幼的男孩子就由叔伯领着或者抱着一起行礼。家中的媳妇或者女儿是没有资格祭祖的。记得小时候,我总是领着妹妹从门外偷偷的瞧着弟弟跪拜,很是羡慕。 年节里最热闹的,无非是三十晚上和初一清早。三十晚上的时候,厨房里会包了许多的水饺,巧手的丫头婆子也会用各种蔬菜汁和了面,做出来各种各样的年糕。有用枣做眼镜的麒麟,有小兔子,还有一些各种吉祥花纹的糕饼。 到了晚上,吃过了年夜饭,便会有小厮在院子里放着烟火,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灿烂的花朵飞到天空中去,一瞬间的辉煌,然后就变成飞下来的粉末。 放过烟火,母亲便安排丫头伺候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先睡,而我陪着父亲母亲守岁。母亲说,守岁有两层意思,一来,是要告诉我们,青春易逝,年华易老。要珍惜时光,莫要荒废。二来,传说守岁等同于祈福,可以祈求父母延年益寿。 到了初一,就更热闹了。早早的叫了弟弟妹妹起床,给他们穿上新做的衣裳,大多穿的极为喜庆。然后就由婆子领着,到各房里去拜年。一般长辈则会提前使了丫头绣好一些好看的锦囊,用来装些碎银或者金叶子,用来赏人。 家中的丫头小厮也是极喜欢这一天的。因为主家通常会在这一天也赏赐些银两,放上半天假,可以回家看看父母,也可以将积攒下来的月钱交给父母补贴家用。总之是个喜庆的日子。 正这样想着,容彦把头发梳完了。看着我有些走神,轻声的叫了我一声:“小主,小主?该去请安了。” 我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是了。我如今在这宫里,身份不再是家里的娇女,而是皇上的妃嫔。今年,是我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节了。 第三十章 年礼 临近年节,请安都变得有些匆忙。在慈宁宫里,各处的太监宫女变得随处可见起来。太后娘娘见了我们,也似有些打发的意味,很快的就让我们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刚走没几步,就听着身后的林答应出声叫住我:“文姐姐。”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她:“什么事?” 林答应快走了几步,跟了上来。然后和我说道:“文姐姐,若是无事,我们去御花园走走?”说完就面漏期待之色地看着我。 我却是不怎么想和她深交,想要找个理由拒绝了她。这时候,静嫔娘娘从一旁过来,看见我有些犹豫和为难的样子,开口说道:“文贵人,那首曲子,你可要用心练着。不妨再次合奏看看。”我自然行礼,称是。静嫔娘娘便满意地走了。林答应则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脸涨的通红。 静嫔娘娘的行为无异于在打她的脸。但是她并不能说什么,甚至于她还笑着跟我说:“既然文贵人有事,那嫔妾就不打扰了。待日后无事了,再叨扰贵人。”只是话虽然这样说,我却看的见她眼底的阴霾。她也是不甘心的呀。只是她掩饰的很好,虽然脸红了,却依旧是笑吟吟的,让人见了,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并看不出刚刚受了什么委屈。 回了宫,我自然要好好的遵着静嫔娘娘的吩咐,又熟悉了一下合奏的曲子。笛声悠扬,我却心事丛丛。年节快到了,宫里按着旧例是要开宫宴的。既然开了宫宴,各家各族有封号诰命的命妇若无意外,皆会前来赴宴。有些还会带了女儿一起前来。来宫里赴宴,自然是要送年礼的。 而我们这些在宫里的嫔妃,也是要送年礼的。这年礼并非是说固定的礼物,亦可以是在宴会上献舞献曲之类的表演,因着过年节,求个热闹,只要尽心即可。在这宫里,我着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出来,却也并不想出那个风头去献舞献曲。着实让我有些头疼。 下午,我正发着愁,门外就传来了喧闹声。原来清韵来了,这段日子我经常和静嫔娘娘一起合奏,自然,几个丫头之间也混了个脸熟,见面之后也没有那么拘谨。今日清韵来,也是静嫔娘娘遣了她来传我,说是午后一起去梅林练习合奏。我自然应了是,让清韵带了话回去。 用过午膳,我便依约前往。容彦和思鸢陪着我去梅林,念鸯就没再同往常一样跟着我去,她的理由是——我要在家绣些锦囊呢,有容姑姑陪着就好了,再不济,还有思鸢呢。 这话倒是被我和思鸢笑了一场。念鸯的绣工确实不错,比一般的宫女绣娘都要好,而且会用一些特别的针法,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只不过,她绣东西也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慢了!平常人用一日便能绣完的花样,她要用五日,甚至七日才能绣完。我和思鸢一直感叹,也许就是因为她绣的太慢了,所以绣活才能如此出色吧! 上次念鸯是要绣上几个桌垫和椅垫,已经是拖到了现在仍有一个椅垫尚未绣完,这次因着年节临近,容姑姑见了她的绣活,又因为宫里的几个丫头太监的都喜欢她绣出来的小东西,所以拖着念鸯绣上一些小锦囊,用来再年节里赏人用。又让几人商量着挑选了自己喜欢的花样,交给念鸯让她用这灵巧的小手绣出来。 绣活一多,念鸯就犯起了愁,容彦见她每日皱着个小眉头,像是苦大仇深的看着手里的绣活,终于开了口,说若念鸯妹妹不必犯愁,放你几天假,好好地赶工。免了她的日常当值,由容彦和思鸢替换着来,念鸯就成了咸福宫的专职绣娘。 容彦和思鸢陪着我到了梅林,便看到静嫔娘娘在梅林里等待。今日倒是没有在琴亭里面,而是在琴亭外面的小路上,清韵陪着她,看到她的时候,她正伸手折着一枝梅花。 我见了静嫔娘娘,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静嫔娘娘万福。”然后才又问道:“娘娘何苦将这花儿折了下来?折下来,只怕不过两日便会枯萎了。” 静嫔娘娘似有深意地看着我:“贵人可曾听过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是今日不折了它去,若是来日花期过了,我便是想折也只能望着这空荡荡的枝丫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只是这花儿,若是被折了枝,会疼的吧……它们甘愿被折么?”说完以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掩饰:“不过,被娘娘折下的花儿,一定会觉得荣幸呢。能在娘娘的宫殿里散发芬芳,才是他们的意义所在。” 静嫔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是提点,也似警告地跟我说:“这宫里,没有什么甘愿不甘愿。我折了它,确是它的荣幸。这是我给它的恩宠,由不得它。” 说罢,转身向台阶走去,边走边说:“今日找了贵人前来,是有一事要和贵人说一下。年节临近,事务繁多。这次不比上次册封礼,这次是没能逃得了清闲。太后娘娘嘱咐了我要我帮着忙管着些事情,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全力施为。” “只是年节临近。按着惯例,是要送年礼的。我原想着是献舞一支,近来繁忙,却是没有时间再练了。突然想起来你上次吹给我听的那个曲调,悠扬婉转,甚为悦耳。心想着既然你我已经合奏多日,不若到时候合奏一曲,一同献礼?”静嫔娘娘说着话,还拿了纤细的手指揉着自己的额头,似有无奈地和我说着。 我有些愕然。没想到那日夜里,无心在咸福宫吹奏的曲调,却被静嫔娘娘如此追捧。 那日夜里,我想起来母亲,思来想去的睡不着。就拿着笛子到了院子里,曲调随着思绪而起,思绪又随着曲调而飞。第二日,心心念念着前一日的曲音,便抄了下来,送给静嫔娘娘,作为一个曲谱还曾经合奏过。 见我久久未答话,静嫔娘娘又问道:“怎么?贵人不答应?” 第三十一章 宫宴前夕 静嫔娘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开心了。我恍然过来就连忙致歉:“娘娘,能得娘娘的赏识,自然是嫔妾的荣幸。嫔妾刚刚是一时间太过愕然,才至于无状,未能回答娘娘的话。”我的姿态放的很低,低眉顺眼,躬身屈膝。因为她是静嫔娘娘,比我这个小贵人的位分高了不知道多少。 一瞬间我就想起来静嫔娘娘折下的那只梅花。如今的我,不就是他们手中的那只梅花么?堪折就折,根本由不得花儿的意愿。更无从谈起花儿是喜是悲了。想来,静嫔娘娘和我说这番话,也是有些敲打的意味了。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宠爱。在这宫里就是一叶浮萍,随便哪个都能决定你的命运。只是我所求,不过是平安余生。争宠?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还是算啦...... 答应了静嫔娘娘以后,我们二人又在琴亭里将那首曲子合奏了数次,因着之前练习过的缘故,合奏起来只觉得通畅淋漓,并未有阻塞之感。静嫔娘娘也很是满意。后来娘娘说,此曲既然由我们二人合奏而成,便取名叫《知音》罢了。我自然没有异议。 既然决定了在宫宴和静嫔娘娘合奏献曲,自然我也不用再为了年礼的事情而犯愁了。反而是林答应,后来又来过我这咸福宫,所求的是同样的事情,想要和我一起编排舞蹈,以献给圣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静嫔娘娘,便只好遗憾的拒绝了她。她也未因此感到懊恼,只是让我帮忙出些主意。 只是这主意哪能随便出呢?若是这主意得了圣上的喜爱,几位娘娘们可不是得记恨于我。若是这主意出不好,林答应只怕要受了苦,也要埋怨于我。这主意,还是得林答应自己定的才好。我只是推说自己无才无德,也是静嫔娘娘提携,肯带了我一同献曲,才解了我的愁处。 后来林答应索性也不再来咸福宫,若是在请安的时候见到她,她也只是跟我说最近在忙着准备年礼,这段时日未曾前来找我,请我见谅。我本就不欲与她太过亲近,自然也不会因此生气或者不快。但是看着林答应的样子,似乎一日一日地越来越瘦了。 林答应的容貌原本不特别出众,但是即便是不出众,也是和宫里的莺莺燕燕相比而已的。比起平常人家,同样是傲人的容颜。这次身段一瘦下来,平白添了几分瘦弱感,纤细的腰肢,再加上小家碧玉似得面容,娇娇弱弱地往那一站,便轻而易举地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虽然是瘦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病怏怏的,而是显得格外的有精神。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和我说话的时候还会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是有些羞涩,却有着更让人想要怜爱一番的风情。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距离年节也越来越近。而定在大年三十晚上的宫宴,也即将来临。静嫔娘娘已经没有时间和我练习合奏了,只是每日使了清韵或者其他的丫头来催我练着琴,并且每次来,还捎来一些糕点之类的点心。因为这点心,念鸯每日里都在盼着长春宫宫女的身影。 我和思鸢都笑她贪吃,像个小猪一样。念鸯却也不生气,还念念有词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那么多的锦囊要绣呢~”边说着,还边塞了一块糕点到嘴里...... 说到锦囊,自然我和思鸢都要再笑她一次,一时间整个咸福宫里都热热闹闹的,像个家里一样,感受到这种温情,我在心里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也许在这宫里的我,要在这宫里度过终生,但是这宫里的这几个丫头,对我来说和家人是一样的。我,第一次有种想要守护她们的冲动。 在年节前的几天,太后娘娘宫里来了宫女,传了话说,这几日天寒,宫宴的事情也繁多,便暂免了这几日的请安,主事的几位妃嫔每日处理宫务,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再向太后娘娘汇报便是。我等贵人答应之流,这几日便得了清闲。 我们四人里,李贵人因为有了身孕,皇上赐下了撵轿,又免了她的请安,早就不参与请安了。这次宫宴还出不出席都且未定。就像是被皇上金屋藏娇了一般。 而柔贵人即便是得了消息不必请安,也没能闲下来。听着其它宫的小太监说,每天天一早,柔贵人就要像请安一样到德妃娘娘宫里去。德妃娘娘这次要负责的是膳食,柔贵人每日都要前去帮衬。只是这种帮衬,看上去更加像是一个狗腿子在向自己的主子摇尾乞怜罢了。 林答应在仍然要请安的时候,也只是匆匆请安,匆匆回宫。这下子不必请安了,时间也更充裕了,更不知道她闷在自己宫里做些什么了。只是想来也应该是在为这宫宴做着准备罢了。 而我,日子就更加的平淡了。即便是平日,我也是极少出门的一个,这下整个宫里都在忙,我更不喜出去凑这个热闹了。若是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更是划不来的。若是出门,也就是平日和静嫔娘娘练琴的时候出去一趟而已。 年节前的三天,也就是二十七日的时候,我正在房中抄写着佛经,因为抄了有些时间了,手腕便有些酸痛。正要放下笔,稍事休息,突然一股心悸的感觉袭来。手一抖,一滴大大的墨团从笔上低落,掉在宣纸上,然后便扩散成一个黑色的大大的圆形,一张纸的娟秀字迹被污染掉。 我一只手抚住胸口,心下却有些不安。以往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像是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从而害怕的慌乱。又像是我诚心诚意祈祷的上天给我带来的警示。 将这张污了的纸揉成一团,丢掉。然后拿起笔来,想要再将这一张重新抄写一遍。只是总是心神不宁,不是错了,便是有些字没有写好。后来索性唤了思鸢来将笔墨收拾了,不写了。然后又把念鸯叫了来,跟她们两个说“近些日子,你们可要盯紧一点。年节快到了,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二章 冬儿告密 那天晚上,我嘱咐完这两个丫头,心神不宁之下也不欲再继续抄写佛经,就将抄写了的佛经收拾起来,仔细地放到橱子里,然后便就寝了。夜里也未曾睡好,总是被梦魇惊醒,然后一身冷汗。还好思鸢值夜,正好陪在我身边,倒了温水来给我喝,一夜也就过去了。 第二日,因为没有睡好,眼眶都有些发青,容彦用了厚厚的一层粉,才盖住了。容彦的手艺也是好,将粉调成和肤色差不多的颜色,再仔细地敷上。若是不仔细瞧着,根本看不出来。 而不需要请安以后,在宫里的我也是有些无聊。除了抄写着佛经,和练习下要在宫宴上合奏的曲目,便无事可做。往日在家中的时候,我也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女工,只是手艺算不得极好罢了。无聊之下,我便开始跟着思鸢学画花样子,跟着念鸯学绣花。 刚开始学,自然做的不怎么样,活泼的念鸯捂着嘴偷笑,连沉稳少言的思鸢都抿着嘴忍着笑意。我白了她们两个一眼,却也并不灰心,只是继续练习着。反正在这后宫之中,有着大把的时间来琢磨着找些事情来做。只要我肯下功夫去做,坚持下去,肯定能够做好便是。 这一日,正是在练习着画着花样,拿着细细的狼毫描线笔,仔仔细细地对着桌子上的一枝静嫔娘娘送来的梅花勾勒着,下笔,转折,再涂抹。 思鸢就在一旁站着看我画,看到哪里不合适了,还会跟我说着哪里要如何画出来才会好看;或者又说这样画了好看,绣出来却不好看,要怎么样画,绣出来才会更好看。我则跟个听话的学生听先生的讲课一样,仔细地听了,又重复地画一次。 这样重复几次,终于画出来一副思鸢勉强通过的作品,思鸢把它放到一旁,跟我说:“小主,今日就到这里吧,已经半个时辰了,小主该休息一下了。不然会累坏眼睛的。”说完就不由我质疑地将笔墨纸砚全部收拾了,然后将我拉到院子里晒太阳。 冬日里的阳光,即便是晌午也不会太过毒辣。何况正是上午,太阳晒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平日里冬日总是寒风不断,今日却出奇的平静,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这样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几个丫头忙完活计,就围着我说着闲话。容彦让念鸯去取来一些点心,思鸢又泡了茶,我坐着,容彦和小福子小晨子他们站着,连总是被我们提防的菱儿和冬儿也在,难得有这种聚在一起话家常的日子。 念鸯和菱儿都是活泼爱笑的,这院子里一阵阵的银铃般的笑声就未曾间断过;容彦和思鸢是个沉稳的,即便是笑起来,也是拿袖子轻掩了嘴角,微微笑着;小福子和小晨子是憨厚老实的,笑起来只会“嘿嘿嘿嘿……”这般,即便是只听笑声,也能逗乐一群人。 咦……我在心里仔细地思量着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几个人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只有冬儿……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有些犹豫,并且时不时地看向菱儿,眼神中时不时闪过一些挣扎,满脸的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下咯噔一声,菱儿是我们都知道的德妃娘娘的人,冬儿……难不成冬儿…… 这些日子里,思鸢和念鸯都曾经和我说过,关于“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这件事,冬儿似是不知情的。平日里,无论是她跟谁打交道,都未曾看出来有什么破绽。容彦还曾经说:“她和菱儿如此要好,若不是她真被蒙在谷里太单纯并不知情,那就是心思太重——” 我们都明白,容彦当时没说完的后半句便是:“若是她是前一种,那也便罢了,若是后一种……那此人心机也未免太深了一些……那就等同于一颗炸弹放在身边,随时都可能会引爆,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 今日冬儿突然如此反常,我心下自然有些犹疑。我向容彦使了个颜色,只见容彦也在看着我。显然,她已经发现冬儿的不对劲了。这些日子,我对容彦也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倚重她了。虽说她在太后娘娘中受了排挤,但是毕竟在宫中的资历并不浅。且,她曾经近身伺候过太妃娘娘,对一些事情处理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见我眼神看着她,容彦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朝着我点点头。我便和几个丫头说:“行了,你们都去忙吧。别在这围着我了,这一会子,吵得我有些耳根子疼。”说完,又似不经意地说:“菱儿,咱们宫里这个月的月例是不是还没有去领?你不是和德公公相熟么?去内务府走一趟,把咱们宫里的月例领了来吧。” 菱儿不疑有他,当下就应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告退,去内务府了。小福子和小晨子也听了我的话,该做些什么的,做些什么了。我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冬儿,只见,冬儿也正偷偷地看着我。 我冲着她笑了一下,她微微一愣,似是下定了决心,朝着前面走了几步,走到我面前,小声地说道:“小主,奴婢有事情要向您禀报。” 我眼角一挑:“哦?”又轻咳两声,有些大声地说道:“思鸢要忙着画花样,念鸯要绣花,你们都忙着,冬儿来替我磨些墨,我要抄写佛经了。”便带着容彦和冬儿到了内室。 进了内室,我让容彦把着门,便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冬儿说下文。冬儿一进内室,就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跟我说道:“奴婢求小主恕了奴婢知情不报之罪,奴婢要向小主禀告的是……奴婢这几日心神不安,是因为……因为……奴婢知道了一个秘密!” 我端着一个妃嫔应有的气度,平淡地说:“哦?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紧张?” 冬儿听我问她,便像是再也藏不住心里话似得,有些惊慌失措地小声低吼出一句话:“这个秘密就是……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面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无助。 第三十三章 菱儿夜出 我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这件事我早就已经知晓,并且提早就已经提防着。若是冬儿与我说的仅仅是这个,我反倒是要怀疑她要以菱儿来换取我的信任。但是接下来她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大惊失色,有些慌乱。 “小主……菱儿今日……要害小主!”冬儿脸上的慌乱并未因为我的冷静而减少分毫,反而因为我的冷静可能以为我并不相信于她,身子都有些颤抖,有些慌张地说。 我听了这话,定然是无法冷静下来。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说:“菱儿的事情,你又是从何而知?”自然,我是害怕的。不只是害怕冬儿所言非虚,我即将面临阴谋;也是在害怕若是冬儿是其他人有心派来的,我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小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隐瞒,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前天夜里,因为睡前喝多了水,半夜三更的时候,奴婢起夜,懵懂之间发现菱儿不在房里……”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那天夜里的场景,眼神带着一些迷离地继续说:“奴婢当时只是以外菱儿她也是起夜去了……只是奴婢还没走到恭房,就看到菱儿悄悄地打开宫门,溜了出去……” “奴婢当时只是好奇,大半夜的菱儿要去哪里呢?所以没有多想,就跟在她后面也出了宫。奴婢存着一分想要吓她一跳的念头,所以并没有叫她,只是跟着她左拐右拐,进了一个不常去的小巷子。奴婢等她走过去,也就跟了过去。最后发现,那边有一个太监跟她接头!” 说到这里,我和容彦不禁回头对视了一眼,心下都估摸的差不多,我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那太监可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只是黑灯瞎火的,你又怎么知道他就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太监呢?” 冬儿见我仍然存有疑问,便细细地解释到:“回小主,奴婢本来也并不知道那个太监是哪里来的,奴婢只当是菱儿她耐不住宫中寂寞,又春心萌动,便寻了太监做对食……原想着,是要先行回来,待她回来以后再好好说教与她,让她跟那个太监断了关系的……只是奴婢刚要走,就听到那个太监嘴里依稀说着‘文贵人’这样的词,奴婢便没有走开,而是留下来继续听她们说了些什么……” “那他们可曾说了些什么?”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听她说着,就不禁问道。容彦却是冲着我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欲我的问话打断冬儿的思路,我见她神情凝重,心下也是明白自己一直催问有些失仪。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应该沉稳如一,仔细思量着解决才是。若是自乱阵脚,只会让敌人趁机而入。于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朝着容彦点点头,意思是告诉她我知道了。然后细细地听冬儿讲述,不再插话。 冬儿仔细地讲着整个的经过,像是未曾看见我和容彦的眼神交流一般,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奴婢悄悄的在一旁听着……只听着那个太监说……要借着这个机会一石二鸟……还有什么…让文贵人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冬儿仔细地想着那天晚上听到的话,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凝重,又似乎有些想不起来。 想了想,又说:“奴婢当日离得远,有些话也听的并不那么真切,只是奴婢肯定,奴婢当日听到了那个太监说了一句‘这事办成了,德妃娘娘自然会好好赏赐你’,还记得提到了宫宴,什么糕点,李贵人之类的词语。” “哦!还有!奴婢记得那个太监还说了要菱儿嫁祸给小主!奴婢当时就慌慌张张地回来,躺在床上装睡。后来菱儿回来了,还特意朝我床上仔细瞧了瞧。奴婢当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装作睡熟了的样子。”冬儿讲完,又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又急忙补充着。 容彦这时候走上前去,绕着冬儿转了一圈,却又淡淡地问:“哦?那既然你如此惊讶,为何不早些向小主禀告?可知道若是这事真个发生了,小主倒霉,你作为小主的奴婢,又岂能逃脱的了责任?” 冬儿听闻此言,忙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本欲将此事瞒下的……只因为奴婢自入宫以来,与菱儿情同姐妹,万事总是与菱儿相互扶持,况且菱儿于我有恩!奴婢隐瞒确是死罪,但奴婢亦有自己的苦衷……” 停了停,又说道:“容彦姑姑,您应当知道,若是宫女得了病,会被发派到荒园里去,由着自生自灭,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当年…奴婢不小心着了凉,发了烧,是菱儿一整夜地守着奴婢,照料奴婢,奴婢才活了过来!” 容彦却不为所动:“宫女不易,我确实知道。只是若是如你所说,菱儿于你有恩,你却仍要将她供出来,岂不是忘恩负义?既然如此忘恩负义,又怎么能让小主相信你所言非虚?” 冬儿苦笑着:“奴婢确实本想着即便是因为此事受折磨或者是丢掉性命都不会将菱儿供出来……只是…不只是菱儿对奴婢有恩,小主…对奴婢也有大恩啊!” 容彦这时候倒是有些迷糊,只是我却有些明白了。索性问道:“你都知道了?” 冬儿一时间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两只深色珍珠似的眼镜里流出了温热的泪水。她说:“小主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奴婢昨日才知道,原来上次小福子出宫,便是替小主给家里捎信的,咸福宫里的奴才家里,只怕大人早就派人走过一遍了…大人替奴婢母亲治好了病症…又安排幼弟进了学…奴婢……” 说着说着,冬儿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我让容彦扶她起来,又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缓缓情绪。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继续说:“奴婢当时入宫,本就是想要把自己换了银子,充当母亲的医药费…如今小主此举,全了奴婢的所有期望,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了小主恩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主遭人陷害!” 第三十四章 主仆同心 冬儿如此一说,连容彦都楞住了。前几日我让小福子出宫,容彦是知道的。只是以为我想念家人,拖他送给家里一个口信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却不知道,我还嘱托了小福子办一件替我传话抚恤他们家人的事情。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一直瞒着没人知道的。而我这样做自然也不全然是无谓的好心。做了这样的事情,却又不张扬,不以此为把柄要挟他们,最后却又让他们知道,自然会对我感恩戴德。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只是这并不算是阴谋,而是阳谋。入宫为婢,即便是脑袋再不灵光,也应当懂得这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可以拿。自然心里也明白,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但是即便是知道和明白,他们一样会感激我所做的。 因为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可能是极为简单,甚至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的,只是和父亲捎句话,父亲自然会安排他的小厮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主子贵不可言,宫女却命如草芥,又有几个主子肯为了一个奴才费这些心思了? 便是知道,也会感激至深。有了菱儿的事情以后,我越来越想着把自己身边的丫头笼络起来,便拖了小福子给父亲递了句话。没想到,父亲竟然做的如此利落。想来,父亲也是牵挂着在宫中的女儿我吧……年节将至,再也没有往日那个粘着父亲要礼物的小女孩了……如今,只有一个皇上的妃嫔文贵人了…… 容彦听了冬儿的话,眼中也是闪耀起了一丝热切。转头看着我:“小主……奴婢……”我未等她说完,便冲着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容彦当即面容变幻,有惊有喜,又有着一些期待,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嘴巴微动,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笑了笑,撇过冬儿的事情不谈,跟容彦说:“我父亲跟我捎了话,说是让容虹现在进了府里,跟着母亲。你母亲也不必再做些粗活,也进了府里,在采买上做些活计。”但是这话说完,容彦却并没有如我意料之中漏出笑脸。甚至脸上已经漏出的笑脸反而有些僵住,然后尴尬地站着。 我见她这反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跟她说:“你不必多想,原本父亲是想给些银两给你父亲母亲,但是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她并不接受。后来父亲便说,让她入府做些活计,按月领着月银,但是并不签卖身契……”我仔细地说着前因后果,直到我说完这句并不签卖身契,容彦才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花,忽然跪倒在地上,向我磕了几个响头。 “求小主原谅奴婢……奴婢在这宫里多年……早就见惯了人心险恶……方才奴婢以为……以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像蚊子一样干脆听不见了。说着也开始脸红起来。 “以为我为了拿捏住你,让你忠心于我,所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手段,以你的家人来威胁你?”我有些好笑,又有些觉得无奈地把容彦未曾说完的话说完,容彦低下了头,很明显,刚刚的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这宫里什么手段是用不出来的?明里暗里的,在宫中浸染了这么些年,她这样想,我并不怪她。 “小主……奴婢……不是故意的……”容彦带着期颐的眼神看着我,见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就继续说:“奴婢本就是因为家中贫困,才卖身为奴为婢,奴婢的初衷,一直都是想让家人,替自己这个已经没有自由的人活的好一点,方才听小主说……奴婢……奴婢以为……以为自己的娘亲又和幼妹……又走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了……” 我听她这样说,才恍然,原来她并没有把我想的太坏。于是牵过她的手来,放在手心里摩挲着:“你呀,不要想太多了。让容虹去府里,跟着我母亲,是想让她跟着我娘亲学些理家的手段。二来……将来若是给她说亲,说起来是在侍郎夫人身边长大的,经过教养,也能说些好点的人家。我母亲慈厚,定然不会亏待虹儿的。” 顿了顿,又说:“再者,她们娘俩俱是没有签卖身契的,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回家去,都随着她们自己的意愿的。你若是不放心啊,改日放你一天假,你回去看看可好?哦,对了,还有你父亲,虽说是腿脚有些不便,但是终究是识过字的,又能写会算,父亲说,荐了他去做账房,只是好坏,却要看你父亲做的如何了。” 容彦的眼中再次流出泪水,朝着我再次跪拜,嘴里说着:“小主大恩,奴婢今生不知何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了小主的恩德……”说完了,又想起来如今还跪着的冬儿,看了冬儿一眼,又对我说:“小主,当下之际,还是此事要紧。若是如冬儿所说,那我们可要小心提防才是了。” 冬儿看着平日里总是温柔的笑着跟她们说话的容彦姑姑刚刚梨花带雨似得哭了一通,有些愣神,如今听到容彦又转过神来说正事,便也是插话说道:“小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日却是听到菱儿和那个太监曾说起什么宫宴,李贵人的……” 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默默的念着这几个词语:宫宴、李贵人、一石二鸟……心下其实已经有些决断。只是……我在明处,她们在暗处。即便是提前知道了她们要利用这次宫宴对我和李贵人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我也并不知道具体会在哪里发难…… 抬头看了一眼容彦和冬儿,心下想着……虽说前面有着艰辛的路途要走……但是,我们主仆几人皆是同心……想想便感觉一阵的温暖…… 看着时间,只怕被我打发出去内务府领月例的菱儿也快回来了,我让容彦和冬儿都收拾了下妆容,别叫人看出什么来了。然后又嘱托冬儿这几日仔细瞧着菱儿,若是有什么动静,要提前告诉我。然后便让她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 刁难 宫里已经布满了年节的气息了。二十四的时候,宫里就安设了天灯和万寿灯,灯火安置后的宫里,一眼望去全是喜庆的红色,我曾经就想着,若是能够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那看到的宫中,一定是灯火通明,整个宫里都会看着红红火火的,像是在燃烧的火盆。 早几日宫里便赏赐了春联、门神和宫训,思鸢和念鸯几个也都张罗着在各处楹柱和门户上张贴上。不止是咸福宫,其他宫里皆是如此。听闻,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瑾妃娘娘还有静嫔娘娘处,都是皇上亲手写了,赐下去的。至于我们的,便是内务府准备的。 只不过宫里一共就几个妃嫔,皇上早就写好了许多的福字,每个宫里都赏了。容彦说,按着惯例,每年皇上都会写一些来赏人的,不只是赏给后宫妃嫔,还会赏给一些有功的大臣。天子近臣,一般都会有此赏赐。这也是皇上给他们的荣耀,有赏赐的家里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 福字一被赏下来,几个丫头就围在一起看,红红的大纸,裁成了方方正正的四角形,福字是从对角线处正着写的,并没有用普通的青墨,而是用了金粉为墨,写在纸上。 我也凑过去瞧了瞧,圣上的字是极好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似乎透过这一个字,就可以想象的到那个身穿明黄色锦衣的男子,拿着沾了金粉的大笔,认认真真地书写的样子。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脸红。心里暗自嗔怪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收回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的思绪,听着容彦和思鸢念鸯她们整理着赏下来的物件。随着一起赏下来的,还有一些年节里的礼物。几个正经的主子娘娘那边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应有尽有,豪华至极。自然,这些赏赐里面,皇后娘娘的是最多的。只是静嫔娘娘的位分虽然并没有那么高,却也和几个妃位的主子的赏赐是一样的。 而我,和柔贵人一样,按着位份,只得了两匹锦缎,两柄玉如意。而李贵人因为怀着龙胎,皇上又厚赏了一些首饰等等。至于林答应,那边的赏赐就更少了。只不过这赏赐是皇上的心意,自然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在这宫里就是如此,权势地位、皇上的宠爱,二者总要有一样才行。如静嫔娘娘或者李贵人,有着皇上的宠爱荫蔽着,或者如几个正经的主子娘娘一样,有家里的支持,有位分的尊贵,自然日子都不会难过。 而我和林答应,既没有皇上的宠爱,家中势力又低微,宫里的位分也比较低,这日子自然不怎么好过。只是我的运气不错,得了静嫔娘娘赏识,和静嫔娘娘走的近些,那些个奴才看在静嫔娘娘的份上也不怎么敢使些坏而已。林答应也是这次攒足了劲,想要在宫宴上一鸣惊人,只怕也是因为日子并不好过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看着皇上的赏赐,我便有些黯然,提不起精神来了。淡淡地跟思鸢和念鸯说:“行了,这些东西都造册登记了,入库吧。别总是围着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第二日便是除夕,除了我这咸福宫,各宫里都在忙碌着。午后的时候,尚服局的宫女送来了太后娘娘下令裁制的新衣,宫女特意地嘱咐道,这新衣并不是要宫宴的时候穿的,而是初一的时候穿的。 至于宫宴时候的新衣,要晚会才能送来。来传话的小丫头有些趾高气扬的,跟我说着这些话,又说现在尚服局在赶工淑妃娘娘的衣服,还拿了有些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们的自然要稍后在做。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听在心里,总有几分不痛快。思鸢和念鸯也有些不服气地想要和她嚷嚷,被我拦下了。 我跟那宫女说:“既然淑妃娘娘的衣服等着几位来做,那就麻烦您先给娘娘做好了。只是宫宴的时候,若是本小主穿的破旧,惹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生气,我虽然是要倒霉,只是尚服局……”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这宫女的脸色也变了几变,才回道:“小主的衣服尚服局自然也在赶时间做着呢。只是淑妃娘娘的衣服也等着穿呢,若是误了时间,淑妃娘娘怪罪下来,不止我们尚服局,小主您也担不起吧。” 我听着这话,也没有继续跟她争辩,淡淡地说:“这是自然。那本小主就在这咸福宫等着尚服局送来新衣了。”说罢,便不再说话。而她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行礼告退了。 这本来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因为位分在这呢,尚服局的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眼力劲,也会把我的放在一边,先赶工几位得宠的主子的。宫里,权势是极为重要的。没有权势,便只能低头。这件事我低头忍一忍,也就算是过去了。 只是……等到了夜间,明日宫宴要穿的礼服,仍然没有送来。礼服没有送来,我明日便没有合适的衣服去赴宴。若是穿了常服去赴宴,只怕不止是会被其他的妃嫔笑话,还会惹了太后娘娘的不快——因为太后娘娘派了尚服局给各宫的小主都做了新衣,若是仍旧穿着旧衣去赴宴,岂不是不尊太后? 思鸢见着新衣还没被送来,也很是心急。我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有些心急。思鸢见我皱眉,有些难过,跺一跺脚,要往门外去。我连忙喊住她:“你去做什么?” “奴婢要去尚服局问问掌事姑姑,是不是小主您的衣服,被特意的藏起来了不做了?”连一向沉稳的思鸢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这件事情不只是没有衣服穿那么简单。若是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日后太后娘娘不待见我,那么事事都会变得非常艰难。 我让容彦拉住了思鸢,很明显,若是这时候思鸢找上门去,只怕是不仅要不回来我的新衣,还会受人欺辱。因为依着宫规,闹事的宫女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走到门口,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我不禁叹了口气,跟思鸢说:“算了吧……明日再想办法…左右你也不能去这一趟。” 第三十六章 扑朔迷离 第二日便是除夕了。只怕是各宫里的娘娘都早早的起来,由宫女们伺候着穿好了新衣,巧手的宫女帮着梳好宫头,带上品级允许下所能装点的钗饰,再轻轻铺了妆粉,擦了口脂,在宫里打点着除夕的事情。 而我却在为今日所穿的衣物而着急。念鸯和德公公的关系还不错,我一早便让她去找德公公,当然是拿了一定的银两,求他帮忙看看尚服局的姑姑是否相识,能否卖几分薄面,将衣服拿回来。 而另一方面,我也让思鸢去静嫔娘娘的长春宫门前等候,若是娘娘起来了,让她求见娘娘。因为今晚的宫宴里,不只是我参不参加的问题,还牵扯到我要和静嫔娘娘合奏一曲作为献礼。练习了许久,若是功亏一篑,便是静嫔娘娘那边,都无法交代。 在这宫里,我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皇上不宠,太后娘娘不爱,与皇后娘娘无甚交集,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之间不敢插足,也就导致了李贵人柔贵人和林答应与我之间也并不怎么亲近。也是因为和静嫔娘娘走的近些,才勉强在宫里度日。若是这次连静嫔娘娘也得罪了,那日子才是真正无望了。 虽说思鸢和念鸯都被我派出去寻找救星了,但是在宫里的我也没有坐以待毙。我让容彦翻箱倒柜,找了一件看上去较新颖的宫服,先伺候我穿上。但是即便是找的是最新颖的宫服,新衣和旧衣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来差距。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焦头烂额,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伺机而动的。我突然想起,这几天鬼鬼祟祟,且那日被冬儿偷听到要陷害我的菱儿,眉毛一挑,我对容彦说:“去,把菱儿叫过来。” 听到我提起菱儿,容彦楞了下,却也似明白了什么,福身说是,然后便去叫菱儿了。只是,容彦回来的时候,菱儿并没有跟着回来,反而是冬儿跟了过来。然后容彦说:“菱儿,并没有在咸福宫里。” 冬儿一见了我,便面带惭愧地与我说:“小主,奴婢没用!奴婢没能替主子看住菱儿!昨天夜里,奴婢喝了菱儿给奴婢倒的一杯茶,就感觉有些困倦,及早的就睡着了。直到刚刚,奴婢才醒了过来!菱儿去了哪里,奴婢并不知道……若是主子因为这个受了苦,奴婢……奴婢……愿以死谢罪!” 事已至此,我心里清楚再责怪冬儿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反而将她扶起来,安慰了她几句,便又仔细问着她一些情况。我说:“昨天夜里,菱儿是什么时候与你喝下的茶?既然她早有防备地给你下药,自然,她是早就知道我们提防她了才是。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为何给你下药。” 冬儿面色苍白,有些无助地跟我们呢喃着:“我曾求了小主,饶了她一条性命。小主也已经应允了……为何……她为何一定要如此……我们一同入宫……彼此之间情同姐妹……为何要这样对我……若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说呀……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和容彦对视了一眼,容彦便看懂了我的意思,将冬儿扶了下去,又回来劝我:“主子莫急,思鸢和念鸯都没回来呢,也许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呢。兴许这不是别人的算计,而是尚服局的疏漏呢?一会说不定念鸯就带着新服回来了……” 我听她的开解,心中的焦虑并未减低。反而总是心惊肉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我和容彦说:“这几日我心里总是有些预感,像是有事要发生一样…想来便是这一劫了吧……既然连冬儿都被算计的好好的,那自然也不会让思鸢和念鸯找到空子才对……容彦……这次只怕是……连累你们了……” 容彦听我说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小主,奴婢若不是跟了您,现在还在受人欺辱,每日经受折磨呢……您也不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奴婢自从成为小主的掌事宫女那天起。便和您是一体的了……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这八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奴婢们…都指着您飞黄腾达呢……小主您,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容彦边说,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尤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俏皮。 我拿手指点了点她额头,笑她:“你呀……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也不反抗,看着我终于有些舒缓的心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念鸯回来了。面色阴沉,有些恼火的样子。不看别的,只看她空着手回来,又一副臭脸,便知道此次前去并不愉快,还无功而返。我没有先问她具体情况,先安慰着她:“回来了?谁欺负了你?便是找不到也莫要哭啊……” 我并没问的时候,念鸯倒是先和我们说出了这次去内务府的收获:“小主,敢问菱儿还在不在咸福宫?” 我听她这样问,便知道只怕是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轻轻地冲着她摇摇头,跟她说:“她昨夜给冬儿下了迷药。如今并不在宫里……也不曾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主!奴婢今日去找了德公公……德公公本来与尚服局的掌事姑姑并不相熟……但是因为我去了,德公公还是帮着想了办法……找了另外一个相熟的太监,正好与掌事姑姑是熟识。也因为这个,奴婢回来的时间才拖延了一些。”念鸯听我说菱儿不在,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并且和我说起来今早的经历。 “找到掌事姑姑以后,因为有人引荐,德公公又在那帮我撑腰。掌事姑姑的态度还是蛮好的。这一切就跟特别顺利似的……然后奴婢便问起了新服的事……掌事姑姑很是惊讶地说,小主您的新服已经被领走了!奴婢不信邪,查了查领取的登记薄,正是菱儿签了字,领走了小主的新服!” 第三十七章 静嫔娘娘的主意 我瞧着念鸯的样子,又仔细地问道:“你可曾确认了?那领了衣服的便是菱儿?”这天下奇人异事多不胜数,虽然字迹是菱儿的,但是若是有能人仿着她的笔迹写下的,也并非不可能。所以自然不能仅仅通过这个就确定,那个领了衣服的就是菱儿。万一菱儿是被人控制起来,有人假借着她的名义去做些事呢? 念鸯便有些得意地说:“奴婢自然不能仅凭一个字迹来确定是不是她。奴婢从尚服局出来,又悄悄打听了那日那个时间是谁在当值,又按着值班的安排,私下找过了那日见过菱儿的人,让小福子小晨子跟着奴婢威逼利诱着,问过了她来领衣服的人的衣着长相,说话口音,等等。” “小主可曾记得,当时奴婢还曾跟您和思鸢姐姐说起来过,菱儿的手上,有着一道伤痕,是不小心被烧开的茶水烫伤的?那道伤痕,是伤在手腕处,有些偏上,平日里用衣袖遮盖起来,是看不见的。但是那日若是菱儿要去取衣服,按着规矩要挽起袖子净手后,才可以将衣物取回去。这也是尚服局为了防止刚洗净的衣服被宫女的手弄污了。”念鸯细细地跟我们说着这里面的详情。 “当日,那个宫女若是不说出点什么特征来,奴婢还真不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丫头倒是眼尖,我们问着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说净手的时候看到手上有一道伤疤,奴婢看着神情样子均不像是作假的,才暂且信了她。若她说的是实话,那么,那日的宫女,便是菱儿。就是菱儿领走了小主的衣服。小主,是德妃娘娘……吗?” 听到这话,我们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有了一条线索,便是菱儿。而且,也确定了,除了菱儿身后的那个人以外,应该是没有人如此针锋相对地来算计我。若是有人使了坏,恶意地串通了尚服局来害我,那我便是腹背受敌,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至于菱儿身后的那个人是谁……虽说是菱儿最初的行径偏着德妃娘娘,冬儿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却心里总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罢了,便不是德妃娘娘又如何?总归是我无法抗衡的。如今在为难的不就是这个么? 念鸯恨恨地在一旁说:“这个杀千刀的菱儿,枉我们平日里待她如此好,就连知道了她是别宫里派来的,我们也没有苛待她,这节骨眼上,竟然做这种下作的事,真是可恨!若是让我逮住了她,定要撕了她的嘴!” 念鸯正愤愤不平着,思鸢回来了。跟着思鸢一起回来的,还有静嫔娘娘身边的清韵。只是虽然清韵姑娘跟着回来了,思鸢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漏出开心的样子,反而更是忧心忡忡,看的我心头一紧——只怕是静嫔娘娘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衣服是菱儿领走的…… 清韵进了房门,先是笑眯眯地跟我行了礼,她倒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自然也还笑得出来。然后跟我说:“小主莫要着急,我家主子倒是有一对策。只是……不知道小主是否愿意这样做便是了……” 思鸢在清韵后面进来,听着清韵这样说,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着,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和纠结。她如此这般,我心里也便明白了——只怕静嫔娘娘的法子,也不是什么极好的主意。不然思鸢定然面带喜色,不会像现在一样愁容满面。 我端正了下仪容,虽然穿着的,是往年的旧衣,却也不能失了作为一个妃嫔应有的仪容才是。这也是幼时母亲教导过的——无论什么时候,身为大家闺秀,又有着良好的教养,都不可仪容不端,行为散漫。即便是一人独处,亦是如此。母亲每每和我说起来,都悄声地暗自叹息,似乎是叹息着自己的母亲,我的祖母。 然后正了正神色,跟清韵说:“不知道静嫔娘娘可有什么好法子?姑娘不妨说出来听听?左右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说出来也好多一种选择不是?” 清韵说便笑着说:“果然如娘娘所说,文贵人是个识时务的人,也是个聪明人。”说着的时候,她的眼中还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明明白白的显示了她作为一个宫里的大宫女所拥有的头脑。 我也沉的住气,既然清韵来了,便是要将办法教给我的,说不定静嫔娘娘还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所以我若是着急了,反而在静嫔娘娘面前丢了身价,没了利用价值的棋子,只怕是会死的很惨的。 于是我沉稳地回着清韵的话:“哪里就有娘娘所说的聪明了?若说是聪明,只怕还不如清韵姑娘呢……若是真的聪明……这一次也不会入了别人的套了不是?”说着还叹着气,活生生地一股无奈的样子。 见我并不急着追问办法是什么,清韵露出一股赞赏的微笑。似乎是这才是可造之材的意味,然后与我说:“小主莫要忧心。主子说了,您这点子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只想着因为这点事情来折腾您,只怕不值得人家布置这一次呢。” 听着清韵的话里有话,我说:“清韵姑娘,您这意思是——难不成…这还有后招?”我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前段时间冬儿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时候听到的几个词语:李贵人,我,一石二鸟,等等等等,若是拼凑在一起—— 我不禁有些慌乱。有些掩饰不住情绪。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清韵——她既然带来这样一句话,那就说明,她定然会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即便是她没有,静嫔娘娘也自然是想好了对策才派她而来的。我对清韵说:“清韵姑娘,不知道静嫔娘娘可有解法?” 清韵朝着我点点头,说道:“娘娘自然是有办法的。娘娘的意思是,请贵人釜底抽薪。” 第三十八章 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我轻轻地重复了一次这四个字,脑海中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在这一场阴谋中所扮演的意思。只是想来想去,脑中灵犀一闪,似乎是抓住了一点精髓,却又想不出来所以然来。 清韵沉稳地点点头,笑道:“对,釜底抽薪。”她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似乎比弥勒佛还要慈善。只是如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整个人都带了一股肃杀的气息。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正是单纯可爱的时候,但是在这宫里,这个环境已经将她磨练成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大宫女。 然后她又说:“娘娘的意思是——既然文贵人的意思是有人要在宫宴上为难贵人,那就由着她去便是。只要贵人……不出现在宫宴上就好了……”说完,又饱含深意地看着我。接触到她的眼神,即便是在烧了火盆,温暖如春的房间内,我愣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冷。 “至于如何不出现在宫宴上……奴婢近来听到几个老宫女在那嚼舌根子,好像是说……按着旧例,嫔位以下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宫宴上的吧……还有,为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圣体安康,若是有些妃嫔生了病,是不被允许参加宫宴的……也因此,前朝的几位太妃,就算是得了些不碍事的小病,也为了参加宫宴而不敢声张呢……”清韵的嘴角扬起一股玩味的笑容,似笑非笑地跟我说着。 她如此说话,我倒也听得明白。无非便是告诉我三个消息:一个是按着旧例,我这样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不参加宫宴,自然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了。但是现在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恩旨,因为宫中妃嫔稀少,又是选的大臣之女,自然全都参加宫宴。 二来,便是说宫宴若是有妃嫔得了病,便可以不参加宫宴。这一点,正是前面跟我说过的不出现在宫宴上的办法了。静嫔娘娘的意思是……若是我生病了……自然就不用参加这个宫宴了……只是……在除夕的日子里生病,只怕是不吉利的。只怕……会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顾虑,清韵在一旁轻轻的说了几句话:“文贵人……奴婢虽然只是奴婢,但是奴婢仍然有两句话想要劝劝小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文贵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随后又说:“文贵人好生想一想,孰轻孰重,奴婢想来文贵人还是分的清的……” 我自然是分的清的。其实她从刚开始提出这个建议,我内心便已经同意了这个做法。只是……总是有些顾虑而已。只是在害怕会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而已。菱儿背后的人没有安什么好心思,静嫔娘娘也未必就是好心。在这宫里,好心的人哪能活的下去?如此帮我,必然也会有自己的图谋才是。 但是即便是静嫔娘娘有所图谋,我恐怕也不得不如此了。因为当下,若是冬儿偷听到的是真的,那么在这场宫宴上只怕有一场针对于我和李贵人的阴谋在埋伏着。若仅仅是不穿新衣会让太后娘娘不喜,那若是牵扯上了李贵人,或者是牵扯上了李贵人肚子里的龙胎——那这事情便大了…… 所以即便是静嫔娘娘的目的未必如此单纯,但是至少当下推敲起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走这一条路,起码比明知道宫宴上有一场陷阱,却仍要去趟这个浑水来的好一些。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我如今,还有退路吗?如今进退维谷,不如放开手去搏一场,说不定有生路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我索性笑了起来,跟清韵说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若是这生病了,还要由太医诊断,才会报备到太后娘娘那儿——我如今现在身子还算康健,太医这一关,便不好过……” 清韵听我说到太医,便笑了起来:“若是文贵人担心这个,便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此次宫宴,我家娘娘正好负责这一事项。再者,娘娘在宫里多年,自然也是有相熟的太医的。娘娘说了,到时候让太医去给太后娘娘禀告,我家娘娘再在一旁敲下边鼓,便可以给她们来个釜底抽薪。” 我当下也不矫情了,便向清韵说:“今日只怕我是不便出门了……还要清韵姑娘帮我带话回去向娘娘谢恩才是……可是若是这么一来,晚宴的时候娘娘的合奏——” 清韵听我还记得这一茬,明显比刚刚更加高兴起来。说道:“文贵人自身安危难保,却仍然记得我家娘娘的演奏,确实让奴婢心生佩服。虽然娘娘出门的时候并未提起这件事情,但是奴婢却有个主意,只是要委屈了贵人才是。当然,这个主意只是奴婢想出来的,奴婢不想因为贵人的事情惹的我家娘娘宫宴献礼失误,才出此下策。” “既然姑娘有主意,那便请姑娘说出来吧!静嫔娘娘此次帮我,何必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我能做的到,自然肯为了娘娘赴汤蹈火。”清韵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自然我是无法拒绝的。况且,即便清韵说是自己的主意,但是是不是静嫔娘娘授意的,实在难说。身为娘娘的贴身宫女,自然是要替主子担了这种不好的名声。只让受恩者记得主子的好。我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说破,只是问着有何主意。 “那便是,对外宣称文贵人突然抱恙在身,临时找了个通音律的宫女代之。”顿了一顿,又继续说:“若是贵人同意了,奴婢便会去说服主子,到时候奴婢会为贵人准备好一身宫女的服饰,让随之伴舞的宫女都带上面纱,贵人在其中也带着面纱,自然无人能识贵人。一曲完毕,奴婢会安排人将贵人送回咸福宫,当日值班的侍卫与奴婢是同乡,奴婢会请他行个方便,如此天衣无缝,两不耽误。” 我细细的想着清韵的话,推敲了一下行事的可能性,却没有找出什么漏洞来。便和清韵说:“那便有劳清韵姑娘了!”意思便是应下了。 第三十九章 釜底抽薪(二) 我应下这个提议,清韵便向我告辞,有条不紊的行了礼,在仍旧有些灰蒙蒙的清晨离开了咸福宫,回了长春宫。我则在思鸢和念鸯的搀扶下,也回了床上坐着。清韵一走,我便像散了架一样,失去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思鸢扶着我的手臂,透过我身上的衣服,我甚至都能感觉的到思鸢冰冷的双手,还带着一点颤抖。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扶着我胳膊的手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碰触到她的手时,我突然发现我的双手竟然同样没有温度。甚至比她还要冰冷。思鸢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有些哽咽地说:“小主……” 我勉强地扯着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反而笑得特别僵硬。思鸢继续说道:“小主……在府里您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奴婢真是没用!没能护着小主……”说着,便有些忍不住,晶莹剔透的泪花从乌黑的眼眸中洒落,落在了我冰冷的手上,反而带给我了一丝温热。 “思鸢姐姐莫要怪自己……若是要说怪,还是要怪我——”冬儿这时候从门口进来,显然房中的动静也惊动了她,便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进来就听到思鸢在埋怨自己,愧疚之情不由得涌上心头,冬儿和我说道:“小主……此次都是怪奴婢,一来朝夕相处没能早日识破她的真面目……二来……”说着便低下了头:“二来…没警惕心,被她使了计,害的主子陷入如此境地……” 我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容彦,思鸢,念鸯,冬儿。跟她们说:“你们也不必责怪自己。你们只是一个宫女,能做什么呢?若是要怪,还是怪我自己。不争……不争有什么用呢?不争的结果,还不是惹来无端的猜疑和祸根?连你们都护不住……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子啊……” 又说道:“事已至此,静嫔娘娘所说还是可行的。近日我可是与静嫔娘娘走的近……明面上,不知道是否有人觉得我是投奔了静嫔娘娘呢……若是我在宫宴上丢了丑,亦或者出了什么事……皇上和太后娘娘未必不会疑心到静嫔娘娘身上。疑心易起不易消,即便是没有证据,对静嫔娘娘也是不利的。”顿了顿,又坚定地说道:“因此静嫔娘娘帮我。便是帮她自己。这是可行的。” 容彦在一旁补充道:“况且,帮了小主,小主自然会对娘娘感恩戴德,并且效忠于静嫔娘娘。等于是静嫔娘娘多了一个帮手。反之,娘娘并不会得到什么,反而若是小主鱼死网破,还会反咬她一口。” 我点点头,继续说:“既然如此,那便依计行事便是。你们几个,便做好了准备,一会,思鸢就去静嫔娘娘那儿,求娘娘传太医……左右我位分太低,没那个资格,离静嫔娘娘的长春宫如此近,也说的过去。” 然后转过头向念鸯说道:“一会便去向主管这次宫宴事宜的皇后娘娘告假……嗯……晚些再去,太医离开以后再去。向皇后娘娘告假的时候,记得,要作出一副事实的样子来。切不可慌慌张张,让人一眼看着就像是作假一样。” 念鸯点点头,跟我说道:“小主放心,奴婢省的。奴婢办事您放心便是了,定然做的天衣无缝。”我也点点头,将这件事交给念鸯来做,也正是因为她比较机灵,聪明伶俐。这件事情也只有交给她我才比较放心。 交代完这件事,我又跟容彦说:“一会太医来过以后,念鸯去告假,你记得要让小福子小晨子抓了药来煎,药要按着方子来抓,然后煎了送到房里来。药渣不要随便倒掉,要仔细处理好。” 容彦是在宫里的老宫女了,这些事情安排给她,我自然放心。容彦也点头应下,我便松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坐着,思量着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短短的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我有些觉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想要唤容彦,却又想起来她被我安排去做其他事情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又无力的落下来,重重的落到膝盖上。 今日是除夕了。我倚在床柱上,轻轻地闭上双眼,陷入了回忆中。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在这一天将我搂在怀里,跟我讲年节的来历,除夕的来历。当时年纪小的我,印象中模糊地记得,母亲温和的脸庞,和描绘出的“夕”这个怪兽的样子。记得胆小的我锁在母亲怀里不肯出来,紧紧抓着母亲衣袖的样子,还有父亲见了我的模样,被逗得“哈哈哈哈”大笑的样子。 记得在吃过了宗族的全家宴以后,母亲会额外的让小厨房做上一桌子菜送到我院子里,思鸢和念鸯便会被我拉着坐下,与我同桌而食。这是我和母亲的小秘密,连父亲都不知道的。因为有一年我听说除夕夜里要吃团圆饭,但是思鸢和念鸯都没有了家人,因为这个,我和母亲吵着要让两个丫头跟我一起吃饭,最后母亲便答应了我,在这一天,会额外的给我做一桌菜,在我院子里,我们悄悄地全了这份姐妹情谊。 而跟父亲说的理由则是由于家宴人多,我又自幼娇惯,这些个饭菜吃的并不怎么习惯。所以额外的多做一些我喜欢吃的菜式送到房里,待全了礼节,回房再用。既不会饿了肚子,也不会失礼。自小到大,每年的除夕夜里,都是如此过来的。我和思鸢念鸯的情分也是这样累积出来的。 “小主?”容彦的声音从耳边想起,我睁开了眼睛,看到刚刚走进门的容彦,冲着她招招手,然后又跟他说:“容彦,你去帮我办一些事情。”容彦点点头,走到我身边听我的安排。我将刚刚想起来的事情嘱咐给她,她应了,出门去做,我透过窗,看到容彦模糊的身影从房里出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今夜,不太平啊。 第四十章 柯太医 安排好了各种事宜,我便在房内等着消息。过了不一会,就见一个容貌清秀,身穿水红色宫装小袄的宫女引着一名太医过来了。 微微抬起手臂,用手支撑住有些昏沉的脑袋,我便看见那宫女站在门口,端庄得行了行礼,莲口轻启,银铃儿一般的声音便这样传了过来:“小主万福。奴婢清雅,是静嫔娘娘身边伺候的。今早静嫔娘娘听了小主身边的思鸢来报,说小主您身子有些不虞,很是忧心。便谴了奴婢去太医署请了太医来给您瞧瞧。” 说罢,便转身稍稍撤开了身子,让出了在她身后的太医。我先是在心里暗叹,不愧是静嫔娘娘身边的人,都是仔细调教过的。不说这礼行的端正,丝毫不错;便是这话也说的妥帖圆满,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这份功夫,只怕思鸢和念鸯就还要再好生磨炼上几年才能做的如此。 然后便抬眼看向这个太医。只见这太医,身着一身石青色补服,头戴太医官帽,手上提着一个黄花梨木制成的箱子,规规矩矩地站在清雅身后,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的模样。仔细看去,只见他长得相貌堂堂,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生了一双剑眉。剑眉之下还有着一双目若朗星的明眸。高挺的鼻梁,一张嘴唇微厚的嘴。 看到这副唇齿,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母亲曾跟我说过的相人之法。母亲曾教导过我,若是日后嫁了人,早晚都是要自己管着家的。掌管中馈,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那么大一家子的收支都要捋顺的来,当然不能少了帮手才是。而相人之法便是母亲曾跟着一个嬷嬷学过的办法。 母亲曾说,剑眉星目,便是将军之相。而嘴唇厚重,则忠实可靠。当然,选人用人,自然不能仅仅凭借面相直接定夺,但是一些有着奸诈小人,背主面相的人,也是不可以用的。这位太医既然被静嫔娘娘派了过来,自然是忠于静嫔娘娘的。想来静嫔娘娘也早已安排妥当才是。只不过是演一场戏给那些暗地里瞧着咸福宫的人瞧罢了。 正看着这个太医有些走神,清雅的声音把我从天外神游地思绪拉了回来。她微微一笑,继续跟我说道:“这位便是太医署的柯太医。柯太医虽然年纪轻轻,但医术却很厉害。现在已经是太医署的院判了。由他给小主诊治,娘娘只管放心便是。”说这话的时候,放心两个字她故意咬的重些,想必意思也是让我放心了。 清雅介绍完,柯太医便向前走了一步,仍旧低着头,清朗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向我说道:“卑职柯季,见过小主。奉静嫔娘娘差遣,让卑职来给小主诊断。”说罢了,仍旧弯着腰站着,很是懂礼数。 我一向不是苛待下人的人,摆摆手,让他们起身。然后和他说:“静嫔娘娘派来的人,我自然信得过。既然来了,那便先帮我诊治吧!今日一早起身,我便感觉身子不怎么爽利。本来不欲惊动娘娘的,但是——越来越觉得头有些昏沉。你来帮我瞧一瞧,是怎么个回事。” “诺。卑职自当用尽平生所学,来解小主之忧。”柯太医如此回答。 然后,思鸢便服侍我躺在床上,又替我盖了锦被,将薄薄的床帘放下,我将手从床帘底下伸出来,床帘外面也只留了一只手腕。思鸢又拿了薄如蝉翼的纱绢来,折成三折,垫在我腕上。这才请了清雅和柯太医进来诊治。 柯太医规规矩矩地进了房间,思鸢早就搬了一个圆凳放在床边,柯太医便坐在那个圆凳之上,隔着纱制的薄帘,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俊秀的青年,将药箱先放在身边,然后将两根手指放到了沙绢之上,替我把着脉。 我躺着看着柯太医把脉,只见他先是面无表情,却带着一丝谨慎和和善的脸上皱起了眉头——好看的眉目之间拧结着皱成了一个“川”字。然后又似思量再三,仿佛下了什么决定。然后他便起身,到了外间里,冬儿早就预备好了笔墨纸砚,只等着他来写下药方,以及诊断备案。 思鸢在这时候也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仔细地替我收整着仪容,然后又将我的发髻整理一番,没有凌乱,才将我扶出来。我先是见了清雅,先是让思鸢包了一封银子给她,然后又和她说:“清雅姑娘,这点心意还请收下。另外,请姑娘跟静嫔娘娘带个话,便说嫔妾深得娘娘大恩,结草衔环,唯娘娘马首是瞻。” 清雅先是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银子。然后眼睛笑得眯起来,跟我说道:“都说小主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主放心,小主的话,奴婢一定替小主带到。既然柯太医已经诊断完毕,那自然是用不上奴婢了,那奴婢先行回宫,向娘娘禀告此事了。小主告辞。”说罢,便将银子塞进了袖子里,仍旧是规规矩矩地说着客气话,然后便离开了咸福宫,回宫复命去了。 清雅走后,我便扭头看着在外间桌上正写着药方的柯太医。窗外的阳光从窗户里射了进来,照在他面前的宣纸上,他硬朗的手指拿着毛笔如游龙走凤一般潇洒挥笔,纸上便留下一串好看的字迹。几样中药名字跃然纸上。他先是写好了一张纸,又从下面又拿出一张纸,开始书写。只是这一次,却是将笔换了个手,拿左手写起来。仍旧是龙飞凤舞地写完,然后他抬头看了正在看着他的我一眼,将思鸢唤了过去,小声的嘱咐着。 嘱咐完了,然后礼节性地跟我告辞,便离开了咸福宫。待他走后,我便询问起思鸢来:“他刚刚可曾嘱咐你些什么?为何……为何……第二张纸却要左手来写?”我其实并未想太多,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当着我们这些妃嫔的面,他却拿左手来写字,确实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这么一问,只见思鸢面色古怪,也正一脸懵然的看着我。 第四十一章 往事 思鸢却是没有直接跟我说柯大夫说了什么,也没有跟我说为什么柯大夫要用左手写字。而是先反问了我一句:“小主……柯太医……可否认识小主?”说罢了,还是面带古怪,一脸不理解地看着我。 我则迷糊地跟思鸢说道:“不曾相识啊……思鸢,你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我长在府里,平日遵从父亲母亲教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与柯太医相识呢?我这么多年,若是相识了些什么人,你和念鸯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却来问我?”思鸢这样问我,我有些奇怪,反而更加好奇柯太医为什么要拿左手写字了。 思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地说着:“既然小姐和他并不相识,那……难不成是静嫔娘娘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将柯太医写的两张药方都递给我,让我过目。只见一张是秀丽颀长,看着便觉得文质彬彬地字迹,另一张则是狂草,飘逸潇洒,却又不会让人认不出字来。没想到,这皇宫里果然卧虎藏龙,只这双手字,便需要多年练习,天分高超,才能写的如此之好的。 想起刚刚思鸢说的话,我又扭头问着思鸢:“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静嫔娘娘的意思?又与我认不认识他又何干系?”先是柯太医的反常行为,又是思鸢的奇言怪语,我没有搞明白些什么,反而更加迷糊了。 思鸢便向我解释道:“小主,那柯太医留下了两张药方,一张……和静嫔娘娘所说,掩人耳目的药方。另外一张……却说是小主自幼得过寒症,来给小主治病用的。若非早就相识,他如何得知小主幼时有过寒症的呢?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难不成,是静嫔娘娘安排的?” “哦?寒症?”我有些犹疑。若说是寒症,我是信的。也足以说明柯太医的医术确实高超。这个寒症并非从娘胎里带来,而是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才留下的。这样说着,脑海中倒是回忆起了那个时候…… 那是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年冬日,也大概是在过年的这几日里,那时候祖母身子有些不虞,我便跟着娘亲去附近的崇安寺祈福。 崇安寺在京都远郊的一座崇安山上,崇安山只是那几个连绵不绝的山峰的主峰,附近还有着几个小山头。我和娘亲上山后,依例是要在山上住一日,第二日下山回府的。却不想,上山第二日,便下了大雪,山路堵塞,只好继续在山上暂时等候。 在山上等候的日子里,每日上午我都和娘亲一起在房中抄写佛经,下午的时候,我便有些自由的时间。当时在寺内,我还结识了一个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小沙弥,叫静安。我总是叫他小和尚,他总是气鼓鼓地和我争辩,说他不是小和尚,他有名字,叫静安。 有那么一天,静安小和尚在午后来寻我,说是在后山上找到了几只小狗,要带我去看。我听了很是欣喜,因为在家中的时候没有养过小猫小狗的,一些宴会上认识的闺中小伙伴的家中都养了小动物,让我很是羡慕。听说有小狗,就跟着静安小和尚去后山了。 当时玩心大起,担心惹了母亲生气,趁着母亲午睡的时候,支开了身边的大丫头,偷摸地跟着静安去了后山。去崇安寺的时候,思鸢和念鸯并没有跟着,她俩年岁小,又想着第二日便回,就将她们留在了家中。这也导致那次年少时唯一一次的冒险,只有我和静安小和尚两个人罢了。 偷偷瞒过大人的我们两个,悄悄地从崇安寺的后门溜了出来,沿着山上的小路到了山腰,天气寒冷,我还打了退堂鼓,只是年少的我轻而易举的就被静安小和尚的激将法迷糊了。 静安小和尚当时和我说的话还犹如在耳边一般:“没想到堂堂侍郎家的嫡女,竟然连去看只小狗都不敢,还要带了仆从,真是养尊处优。” 然后我的傲气就这样被激起来了:“有何不敢?我……我……我是怕娘亲午休醒来寻不见我担忧,惹了母亲不开心,便是我不孝了……”说着便有些小声,因为内心的底气不足,明明心里是怕的,却仍要硬撑着。 “怕就是怕了,还不承认!不怕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啊……”静安小和尚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下来……因为突然拐了我这个大小姐出来,回寺里以后只怕要挨了方丈的骂了……想起来戒律堂的板子,静安小和尚显然也有些胆怯。 “你不也是怕了?方丈爷爷定然是要骂你了!”我看出他的担忧,便也以牙还牙地说了回去。说罢,还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得。 听了我的话,他的倔劲也被我激起来,两个人就这样从山腰处沿着一条小路爬上了后山,静安小和尚在前面带路,顺便将下雪后的遮了路的树枝打开,为我开路。我跟在静安小和尚的后面,看着他这样做,心里还暗自想道,虽然是个愣头小和尚,却还懂得体贴人。 这样走了不久,就看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山洞。洞口处被静安小和尚搬来了许多柴禾挡着,说是一来怕几只小狗跑了出去冻死在外面,二来也是为了挡着山上的野兽,别把几只小狗吃了去。 他将洞口的柴禾挪开,我从洞口往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白日里映着雪光,模模糊糊地看到几只白色和黄色间隔的花色小狗在里面的稻草堆里,相互蠕动着。走进山洞,发现洞里并不大,只是下了雪,天气有些寒冷,即便是在山洞里,也冷得发抖。 我一见了几只小狗,便见猎心喜般,抱住了哄着,静安小和尚见我开心,也在一旁咧着嘴笑,还得意地跟我说:“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这是前几日我上山砍柴的时候,看到一只大狗中了猎人的陷阱,却挣扎着生下了这几只小狗,我便寻了这个山洞,又搬来了稻草,还找了米汤喂它们。这几日,我每天下午都偷偷来这里喂它们呢!” 第四十二章 小和尚静安 说着说着,静安小和尚的嘴角都要翘了起来。我虽然不服气,但是看着怀里软软糯糯的小狗,却也是不由得夸了他一句:“这下我是真的佩服你了,佛门中人名不虚传,慈悲心怀,小女定当学习才是……”说着顿了一下,又一脸诚挚地说:“谢谢你。”说完就低下头逗弄怀里的小狗,有些羞涩地不去看他。 他听我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光秃秃尚未点戒疤的脑袋,呵呵的傻笑,还说:“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能是因为平日里都是与寺内的僧人相处,突然受到一个女孩子的夸奖,静安小和尚白皙的脸上还泛起来一抹红晕。 我见状却是扑哧一笑,起了逗弄他的意思,笑着跟他说:“小和尚这是害羞了?难不成……平日里方丈爷爷没有夸过你?得了夸奖就害羞……哈哈哈哈哈哈……”说罢便很没有形象地捂着嘴笑。 静安小和尚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与我争辩,只是愣愣说:“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平时还是比较严厉的啦……不是说严师出高徒么?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师傅对我自然不会向对你那样了……” 说着还小声得继续嘀咕:“再说了,你们是客人,师傅教过的,对客人要以礼相待的……我们那是家人,那都是打是亲骂是爱的……那不一样……” 怀里的小狗糯糯的小声地叫了两下,我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便又问他:“你说什么?”他却不肯再说第二次了,只是说:“没……没……没什么……” 我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他:“对了,我们一会将这几只小狗带回去吧……”说罢就带着满脸的期待看着静安小和尚,想起来,那时候的样子定然是极为可爱无辜的,无辜到让人看着便觉得不答应就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因此,静安小和尚当时特别为难。我便问他,为何不能将小狗带回去?若是每日都要来后山上来偷偷喂养,只怕万一有一日有事来不了,几只小狗便要饿肚子。留在这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静安小和尚便为难地跟我解释了:“若是带了回去,师傅定然是要罚我的……上次我逮了两只蛐蛐回去,师傅便骂我玩物丧志,还罚我站了好久的马步,抄了许多遍经书……” 我却又笑他傻:“你呀!若是你去抓蛐蛐,方丈爷爷自然要罚你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啊,佛门以慈悲为怀,这几只小狗的娘亲去世了,若是见死不救,才要罚你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它们不是人,但若是救了它们,方丈爷爷说不得要夸奖你呢!” “当真如此?”静安小和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自然,他也是希望将小狗们带回去照应的,只是畏于方丈爷爷的责骂,才不敢而已。我分析劝说他以后,他便放心了许多,随即便说:“那我就相信你一次,我们将小狗带回去!” 因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又经过了一路的攀爬,此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山洞里也明显的不亮堂了。而山洞外面,稍停了一下午的雪花又飘起来了。静安小和尚看了看天空,皱了皱眉头,便跟我说:“天色不早了,又下了雪,我们早些回去吧!” 外面的雪花飘起,即便是山洞里面也有些寒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同意地点点头,抱起一只小狗,看了一眼剩下的两只,对着静安小和尚努了努嘴。静安小和尚很有眼力价的一手抱起一只,我们两人三狗就开始往山下走。 在路上,中午刚刚停了的雪又翻滚起来,也渐渐的起了大风。雪花落在走在我前面的静安小和尚的脑袋上,便会立刻化掉。而我头上是如何的,我已经却是看不到的。 静安小和尚一边在前面走,一面又回过头注意看顾着我。因为下雪,路上更加湿滑难走了。风也越来越凌冽,嗷呜的声音像极了无形却又凶残可怕的怪兽,我当下就有些害怕了,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狗,而小狗也发出呜咽的声音,两只水汪汪的眼镜盯着我,像是希望我可以保护它一样。 就这样,我和静安小和尚一前一后地走着,当我们走了一段路的时候,天终于完全的黑了,在夜里,没有灯火的我们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样子,只能试探着去走。 静安小和尚也转头过来,将最外面的僧衣脱下,将两只小狗裹在里面,背在身后,将我怀里的那只小狗接了过来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却来牵我的衣袖—— 然后跟我说:“天黑了,我怕走的急,你会找不到我,我拉着你走,你就走我走过的路,不怕的,以前我也走过夜路的……”虽然天黑了,看不到静安小和尚的样子,但是……我在心里猜测着,他一定脸红了……不过在心里却也感觉到了几分安心——总归在这夜里,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由着他抓着我的袖子向前走。他有的并不快,总是用脚试探几次才放心地走过去,我还在心里想着,这次只怕母亲要着急坏了……可要快些回去才是……这次静安小和尚也要挨罚了…… 正这样想着,只听“砰砰砰”几声,在呼啸的风中响起,像是平地惊雷一般。静安小和尚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明显脚下的步子便快了几分,转过一个弯,静安小和尚的脚步突然停下,没反应过来的我撞到了他的后背。我抬头看着静安小和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 只见他缓缓地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非常无奈,也有些慌乱的跟我说:“大小姐,我们只怕是回不去了。这段小路的上面,本就是一块悬空的岩石。这块石头本就历尽沧桑,饱经侵蚀,有些腐蚀。这次积雪太多,太过厚实沉重,这块石头终于不堪重压,坠了下来,把路阻了……” 第四十三章 道路受阻 听到静安小和尚说前面的路被阻了,我不禁一阵慌乱。天色已经黑了,走在这荒山小道之上,唯一支撑我走下去的勇气便是在寺里等着我的母亲。想到母亲仍在寺里等着我,我便有着要赶紧回去的勇气。若是路阻了…… 静安小和尚揪着衣袖的那只手不由得向前一伸,抓住了静安小和尚的手,那只手有些温热,也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的颤抖。被我一抓,静安小和尚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你干嘛……”接着便看到我从他身后越过他走到他身前,松开他的手,双手向前摸去。 我希望自己能摸到一片空气,能毫无阻碍地双手落空。然而事实却是——我摸到了那块山上掉下来的巨石。我不死心,顺着石头向左向右地摸去,静安小和尚从身后拽着我的衣角,看着我的动作不由得嘱咐我:“大小姐……小心些,这条路窄的很,莫要太往边上去,会掉下去的!” 我闻言心里也是一紧,心里有些后怕——我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容人过去的缝隙,可没想着葬身山崖!想了想,便和静安小和尚说道:“小和尚,你拉住我,我往那边看一看,可否有能过去的缝隙?你我都还小,说不得有缝隙可以过去呢?” 静安小和尚起初怎么也不肯同意,后来见我一直坚持,便松了口,只是要求他去探索,我拉着他,若是有些滑坡,便将他拽回来。我却不赞同这个意见。认真地跟他说:“小和尚,你莫要坚持了。你比我要沉一些,且,我力气小,拉不住你。若是你滑下去,我力气小拉不住你,说不得你还会将我也拉下去。” 静安小和尚还是有些不服气,喏喏的说:“不会的。到时候,我会把手松开的!”说罢了还是不同意。 我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小和尚,若是那样,你还是要掉下去了呀!若是换过来就不一样了。你力气大,足够拉的住我。而我又比你轻一些,我去探索,你定然是不会让我掉下去的。”怕他还是不同意,干脆又赌气似得说:“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看看了!” “你别啊!我……我……我同意还不行嘛!”只是说同意还不行,他将手里抱着的一只小狗放下,又将背着的两只小狗也从外衣里抱了出来,都放在路边,几只小狗很是乖巧听话,也不乱跑,就在路边待着。然后静安小和尚又将外衣撕成了较粗的布条,做成绳子的样子。 我有些疑惑,还问他:“这是做什么?还下着雪呢!你将外衣脱了,过会天冷起来,你可怎么办?”静安小和尚只是默默地做着,见我问他,也只道是:“等我做好了,你便知道了。” 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因为若是他不拉着我,我自己也是不敢去探索的。若是不小心脚下滑了,跌了下去……那后果我甚至想都不敢想…… 过了一会,静安小和尚就将“绳子”做好了。做好以后,他先是拿手拽了拽,试了试结不结实,然后便将其中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将另外一端递给我,说:“大小姐,你将这个系在身上。”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做绳子,是想多给我一层保险。心中不由得涌过一股暖流——原来这小和尚,还挺会体贴人的嘛! 既然静安小和尚好意,我也没有拒绝。因为即便是我拒绝了,他的衣服也恢复不了原样了。但是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若是我们回去了,即便是挨了母亲的罚,我也要让丫头们去买好多的僧衣,来送给他。 系好了“绳子”,我便开始摸着石头往边上探,石头上并不光滑,有的地方坑坑洼洼,摸上去像是磨砂的台面;有的地方摸上去却有些锋利,从未做过粗活的手指摸上去,只觉得不怎么舒服。但是没有办法,为了看看有没有能够回去的路,我还是一点一点地往崖边摸索着。 手在摸索着的同时,脚也没闲着,也同样在一点一点地往边上挪动。静安小和尚刚刚带路的时候已经挪动的很慢了,我却比他走的还要再慢些。心脏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扑腾扑腾地跳着,像是跳到了嗓子眼,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静安小和尚这时候也很是紧张。他两只手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双腿呈弓字形,随时准备着发力将我拽回去。这个时候,雪也下的越来越大了。呼啸的寒风将大块大块的雪花吹到我的脸上,头上,有的还顺着风钻到了衣领里,落在身子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往前探索着。 往前摸索着的时候,我的手伸的笔直,而脚下却走得有些慢。这条小路很窄,我这样一点点的挪动,却也没多久,手就摸到了石头的尽头。心中一喜,我扭头跟静安小和尚说:“小和尚!我摸到石头的边缘了!”说话的时候脚下也往前踏了一步——因为欣喜,这一步并没有试探的意思,也不是小步,步伐有些大,导致的结果便是……我一脚踏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身子往下坠的时候,我听得了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心里开始泛着嘀咕:“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娘亲……”脑海中刚划过这些思绪,腰间的绳子就将我拽住了。我感受到这股拉力,心里才想起来小和尚的衣服做成的绳子……还好还好,小和尚太有先见之明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静安小和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大小姐,你没事吧——我这就拉你上来,你忍着一些……”说着,便感觉到小和尚在拼命的往上拽绳子。我回过神来,也朝着他说:“小和尚,我没事!谢谢你!快拉我上来……下面好可怕!”说罢,便一只手扒着崖上凸起的石块,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系在腰间的绳子,也努力地向上爬着。 第四十四章 重返山洞 我扒着崖边凸出来的石头,脚也踩着崖壁上借着力向上爬。好在,静安小和尚反应很是及时,在我刚刚踏空那一脚的时候,他就及时地要来拉住我。虽然袖子的衣帛断掉了,但是这一拽之下,也缓了缓下坠的速度。并且在那之后静安小和尚及时地用“绳子”拉住了我,所以我也就是刚刚落下就被拉住了。 这样费劲了力气爬上去,我不由得出了一身汗。爬上去以后,我不由得双腿瘫软地坐在地上,无力顾及地上的泥土是否会弄污了自己的衣裙,而是双手抚着胸口,想要平复自己内心的心情。缓了缓,便觉得地上着实凉,静安小和尚将我扶起来,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才问我:“大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 我冲着他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事……只是……我们恐怕是没有办法回去了……那块巨石别说是留个缝隙了,反而还要超过了路一部分,仍然凸出在路的外面。而且……好像石头的那边,山体也有些塌方,路……是过不去了……” 静安小和尚呼出一口气,和我说:“你没事就好……山上回不去了……下山的路也没办法走……又下着雪……大小姐,对不起……若是今日我不邀请你跟我来后山……也不会大半夜里在这里受困……上山不行……下山不也不行……大小姐……我们今天晚上要冻死在这里了么……” “后山?”静安小和尚这样一说,我反而想到了一个地方。今天定然是回不去寺里了,若是在这个路上挨着冻,只怕到不了明天我们就会冻死在这里,明天娘亲若是派人来寻我们,也只能寻到冻僵了的尸体。我望着路边围成一团互相取暖的几只小狗,心里却有了打算。 “小和尚,天黑了,你还找的到去后山的路吗?”我走到路边,抱起一只小狗,将它搂在怀里,它感觉到我身体的温度,也朝我怀里钻着,我抱着它,也暖和了一些。雪下的更大了,我和小和尚必须要找个地方来度过这一夜了。 “记得……这一带的路我都熟,平日里上山砍柴,走了无数遍了,便是闭上眼我都能走到。”说起来这一带的路,静安小和尚很是得意地跟我说。然后他却又恍然大悟似得:“难道……你……你要回山洞里去?” 我伸出一跟手指,朝着静安小和尚晃了晃,张口说道:“原来你还不算太笨啊!在这里等着,只怕你我都要冻死在路边了……还不如回后山上的那个山洞里,起码……小狗在那里都还活着,也许应该大概可能或许……冻不死我们吧……” 静安小和尚高兴地点点头,说:“一定冻不死我们!那个山洞虽然小了些,又有些黑,却能阻隔三面的风雪,洞口我原来放的那些柴禾也可以挡下寒气,撑到明天一早,看的见路了,再来看看……说不得……那时候师傅和夫人会派人来找我们呢!” 说着,静安小和尚便将在路边瑟瑟发抖的另外两只小狗抱了起来,并没有将之前系在腰上的“绳子”解开,而是跟我说:“大小姐……绳子就先不解开了……嗯……我们先回山洞吧。”顿了顿,又说:“大小姐……天黑了,又下雪了,都是些小路,又湿又滑,要小心一些……”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便抱着怀里的小狗,跟着小和尚的脚步,两个人蹒跚着又往回走。这次的路,远远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好走了。一来,当时天还没有全黑,还有些亮光可以看着些脚下的路。二来,虽然这两日经常下雪,但是走过来的时候雪才刚刚下,而现在已经沸沸扬扬地飘了许久,地上已经落了微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咯吱吱的。 若是往日在府里的时候,下了雪总是开心的。身边的大丫鬟会给我套上厚厚的衣服,然后我便会去院子里和思鸢、念鸯一起堆雪人,还将白茫茫的雪团成雪球,互相嬉闹玩耍。玩那么一会,娘亲就会使了身边的丫头来唤我,给我准备好了热乎的姜汤,让我喝了驱寒。 一到了冬日,天气变寒,我便只能和娘亲在暖房里做些女工,或者和思鸢念鸯几个小丫头在自己房间里打络子,冬日又长,我便经常会盼望着下雪,总是趴在窗边,拿手托着小小的腮帮,望着天空祈求快些下雪吧! 但是今日,我感受到的雪,却不是往日可爱有趣的样子。即便山野里都是雪,却也不想去将它团成雪球和小和尚玩耍,而是将怀里的小狗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今日可没有丫头给我套上厚厚的衣服,也没有娘亲贴心煮好的姜汤……只有……黑夜,和寒冷的雪地…… 这样一步一蹒跚地走了许久,我双腿感觉像是灌了铅一样。同时绣鞋里也因为踩在雪地上的缘故,进了些雪水,全都湿透了。小腿往下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只知道寒冷,却不能不走,一步一步地坚持地走着。因为我心里明白,有一年娘亲带我在冬日里去施粥,我见过因为寒冷冻死的人。若是我停下,就会冻死在雪地里。 小和尚看出来我走的艰辛,有意地也放缓了脚步,还扭过头来问我:“大小姐,你还走的动吗?不然……我背你过去?我每日都上山砍柴,背着柴禾都不觉得累呢……” 我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我也看的出来,不说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便是刚刚坠下山崖那会,他拉我上来就耗费了许多的体力,明明他自己走路也有些轻浮,我又怎么能那么任性地要他背我。他见我不同意,也倒是不再继续坚持。而是走的更慢了一点,并且扶着我走。 深一脚浅一脚的,总算是没有在路上摔倒,静安小和尚对后山的熟悉程度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闭着眼都能够找到,所以当我们绕过了一个弯以后,终于看到了他当日堆在洞口挡风的柴禾——终于……我们走到山洞了。 第四十五章 夜遇孤狼 看到山洞的我欣喜若狂。在走来这里的路上,我除了寒冷,和坚持走下去,已经没有别的念头。看到山洞的那一刻,就像是饥饿的人看到了食物,渴了的人看到水源,寒冷的我,也看到了避风港。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精神上一松懈,腿脚就有些发软,还是静安小和尚搀扶住我,才勉强站住。 我们两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走进了山洞。我先是找到当初那几只小狗的“窝”——也就是那一堆稻草,然后将几只小狗先放了回去。然后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求生的本能致使我将剩下的稻草又铺开,均匀地放在地上,若是坐着或者躺着,总不至于直接躺在地上。 而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静安小和尚又出了山洞,一声不响地将原来堆在洞口的柴禾再次堆起来,堆到洞口,多少可以阻隔一些风雪。 做完这个,静安小和尚对着我说:“大小姐,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出去找点东西。” 我自然不肯,这时候黑漆漆的,又冷又饿,若是静安小和尚也不在,那我就是一个人了,我本就年岁小,又从未受过这样的苦,一个人在这里,只会剩下无穷尽的害怕。 静安小和尚这次并不妥协,坚持要出去,还跟我说:“大小姐,我一会将洞口封住,这样还能更暖和一点。别害怕,还有它们几个陪你呢。”说着便用手指着那几只小狗说。停了停,又说:“大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便将洞口用柴禾堵上,外面响起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个山洞里便剩下了我自己——或许还可以再加上三只狗…… 即便是在山洞里面,外面寒风的呼啸声依旧透过厚实的墙壁和洞口的柴禾传了进来。那风的怒吼声音,像是深渊里的怪兽,呜咽嘶吼着,就像一只要将冒犯它的人撕碎的地狱猛兽。我听着这种声音,不由得将身子蜷成一个圈,缩在几只小狗旁边。几只小狗也小声地叫着,似乎是饿了肚子,相互之间拱动着,也朝我怀里挤着。然后钻到一个它们感觉舒服的位置,才停下不动,只是卧着。 这样无休止的黑夜,孤身一人又冷又饿的在一个野外的山洞里,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由得让我想起来娘亲的脸庞,父亲温暖的大手,和思鸢念鸯以及院子里几个朝夕相伴的丫头的样子。若是他们知道我如今受的苦楚,只怕要心疼的掉眼泪了吧…… 这些疼我爱我的人,自幼就没有让我受过一丁点的苦。总是替我承担着各种各样的压力以及风雨,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撑在我头上,替我遮挡住了各种风霜雨雪。离开了父亲母亲,我……什么都不是…… 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更加有些寒冷。心里也很是委屈。不由得就有些啜泣,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从眼眶里打着转,滑了下来。越是在这样寒冷的时候,就越想家,就越感觉的到自己的内心有多么脆弱…… 正小声哭着,洞外却传来一股声音,像是在有动物撞击静安小和尚所垒的柴禾堆一般。我起初以为是静安小和尚回来了,有些高兴,也有些激动地擦了擦眼泪,小声地问着:“小和尚?小和尚?是你回来了吗?小和尚?”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我,而撞击柴禾堆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我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决定站起来走到洞口去看看。一步一步地挪到洞口,洞口的风要比洞里还大,我双手环抱着双肩,从柴禾缝里向外偷偷的看,结果入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这时候却又听到了一声动物的叫声:“嗷呜————” 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奶娘跟我讲过的一种动物——狼。心里先是一阵慌乱,害怕以及紧张,然后又渐渐镇定下来。柴禾堆被静安小和尚堆的很是厚实,一时半会的,狼是撞不开的。我努力地回想着小时候奶娘跟我讲起狼的时候说的话:“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专门欺负老弱病残,若是遇到了狼,可千万不能跑……不然狼会追上它的猎物,将它撕碎了做食物的……” 记得当时仍然年幼的我懵懂地问奶娘:“奶娘,狼那么可怕,那岂不是遇到了狼就一定会死?”奶娘拿她有些粗糙的大手摸着我的头顶,笑着说:“大小姐,那可不一定。在我们村里,都说狼和狗有些相似的地方,若是遇到了狼,盯着它的眼睛不动,或者拿火,或者大叫,都能吓跑它的。” 我在洞里,根本都看不到狼,更不用说盯着它的眼睛了。何况盯着它的眼睛,害怕的倒不一定是它,极有可能是我……我没有火石,自然也无法生火。也许……我应该试试大叫几声?看看能不能将它吓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狼撞击的声音更大了。我把心一横,想着反正坐以待毙也不过是如此,奶娘说的话自然没有骗我的必要,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便试上那么一试!然后就朝外面大声地喊叫。喊得却是:“小和尚!你快回来!这里有狼!小和尚!小和尚!” 然后外面那只狼撞击柴禾堆的速度先是一顿,然后撞的却更加猛烈了。我心想,完了完了……难道这个办法不顶用……娘亲啊……父亲啊……女儿想你们啊……嘴上却不停,继续喊着:“小和尚你快回来!我要被狼吃了!再不回来就再也不理你了!” “来了来了!回来了!呔!兀那只狼,敢欺压百姓,看我不赶走你!”我这样喊着,外面静安小和尚那搞怪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我愣住了,听着这个声音,头一次感觉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听着外面一阵打斗的声音,小和尚才又将柴禾堆挪了一个口,然后钻进来,又将那个口子堵住,才松了一口气,和我说:“大小姐,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四十六章 获救 看到静安小和尚终于回来,我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颤抖。今天之前,我还是父亲宠爱母亲娇惯的大小姐,今日就先遭了路阻,又挨了冻受了饿,刚刚又受到了惊吓,一时间身子软绵绵的,头也有些昏沉。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变幻,扭曲着,我努力地抬起手,伸向静安小和尚,嘴唇努力地张开想说一句“你回来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然后,就晕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三日了。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那天下午没有跟着静安小和尚去看小狗,梦到自己按时地和母亲一起抄写佛经,然后方丈爷爷又请我和娘亲喝了他刚得的茶。然后梦到自己吃了很多好吃的饭菜,还有身边丫头亲手做的糯米糕。 梦里一切都真实的很。只是……我隐隐的感觉不对劲。因为静安小和尚自从我拒绝找他以后就没再出现过,而方丈爷爷似乎和不记得有这么个徒弟一样。我问了寺庙里的小沙弥,然后沿着去后山的路一路找了去,边走边喊着:“小和尚!小和尚!小和尚!”然后就醒了过来。 醒来以后才发现,我躺在寺里的房间里,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云燕就在床边趴着,我动了动手,浑身的疼痛,火辣辣的像是在火里烤了一般。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呻吟:“呃……” 即便是呻吟声很小,但是云燕也立刻从床边抬起头来,惊喜地说:“大小姐,您醒了!”然后立刻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嘱咐在外面守着的小丫头,说着:“快,快去夫人那边,若是夫人醒了,便告诉她,大小姐醒了!”那个丫头应了一声领命要走,云燕又把她叫住:“哎——等等,另外也去告诉方丈大师一声,请他来给大小姐瞧瞧,看是不是还要再换个方子。”这才放了那个丫头出门。 嘱咐完这一切,云燕又转身回到了床边,细心地替我掖了掖被角,才跟我说:“大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您不知道,前日发现您不见了,夫人急的一直掉眼泪,把所有的丫头婆子小厮都派出去寻找,一直到夜间都没能找到您。后来还是跟静安小和尚同住的静妙小和尚说,这几日静安小和尚一直往后山上跑,才使人去后山寻找,结果路又阻了。” 我听了云燕说的话,心里更加的愧疚起来。母亲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的。我依稀记得,当时外曾祖母过世的时候,母亲即便是红着眼眶,也忍着没有哭出来,还摸着我的头,笑着跟我说:“你外曾祖母走的很安详,她在天上也定然会保佑我们华儿的。”然后便强撑着帮着外祖家操办外曾祖母的丧事。这一次因为我,母亲……竟然哭了…… 这样想着,心里更加地担心起母亲来。便问道:“现在母亲在何处?”顿了顿,又想起来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又加了一句:“静安小和尚可曾找到了?他怎么样?”因着身子难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听着有些粗糙的声音,不禁有些黯然。 “前日没有找到小姐,夫人急的一宿没睡,昨日托了寺里的僧人和我们随性的仆从将那块大石挪开,顺着静妙小和尚指的路,才在后山上找到您。找到您的时候,您正受了凉,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将您带回来以后,夫人一直在这里陪着您,说什么也不肯去休息。” “还好寺里的方丈大师也懂些医术,给您开了方子,夫人又亲自给您喂了药,今天一早,您烧退了,奴婢才劝住了夫人,让她去休息,奴婢在这里守着。即便是如此,夫人还是不放心,吩咐了奴婢,若是大小姐您一醒过来,就马上派人去叫她。大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这次,却是做的太过顽劣了。以往您都乖巧听话,但是这次,确实将夫人吓到了。” 听云燕这样说,我有些羞愧地偏过头。云燕又说:“静安小和尚却是没找到。我们到了后山的时候,大小姐您一个人在山洞里面,洞口被柴火封的结结实实的,但是静安小和尚却没在里面。不过方丈大师又派了僧人去寻找,夫人也安排了下人去帮忙找,兴许很快就能有音信了也说不定。” 见我眼神有些担心,云燕便有些严肃地跟我说:“其实他若是回来,说不得也不是个好事。大小姐和他在外共度了一夜,传了出去对大小姐名节有碍,况且,他还是个和尚。若是回来了,不说是方丈大师,就是老爷和夫人,也都不会放过他的。” 我低下头,有些黯然地说:“云燕……我……我知道了。母亲那里,还是先不要叫她了……我……我……我没脸见娘亲了……真是不孝……” 云燕替我端来一杯水,又轻轻地将我稍微扶起来一些,在背后垫上一个枕头,喂我喝着水,又说:“大小姐,您这话就错了。父母跟儿女,哪有什么没脸见呢?纵使儿女犯了再大的错误,认真悔改了,父母也是会原谅的。大小姐,为人父母,便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您,这会子夫人怕是只担心您的安危了,不会训斥您的。” 我有些喏喏地说:“母亲越是不训斥我,我越觉得愧疚……觉得……觉得……自己不孝……娘亲待我如此好,我却做了错事伤她的心……还惹了她为我落泪担心……” 云燕将手里的水放下,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大小姐既然悔改了,便日后做事前思量再三,莫要再让自己的亲人伤心便是了。大小姐,您其实比奴婢醒悟的早多了,奴婢……奴婢知道自己娘亲待自己好,想要好好孝敬她的时候,娘亲她……大小姐,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是极为痛苦的。您现在懂了,便比奴婢强。” 云燕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泛起丝丝泪花。她说完,便又用帕子抹了抹眼睛,又笑着对我说:“奴婢今日话多了,还望大小姐莫要怪罪。”我点点头,脑海中想着母亲,竟将小和尚暂时丢在了脑后。 第四十七章 静安失踪 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便听到方丈爷爷和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的对话声,只不过隔着门帘,他们声音又轻,在屋里躺着的我听得并不真切。然后便见一个小丫头掀开门帘,进来跟云燕说:“云燕姐姐,方丈大师来了,说要为大小姐请脉。” 云燕先是将床上的帷幔拉下来,然后才跟那个丫头说:“快请大师进来。”那个丫头略微屈膝,称是,然后出去将门帘掀开,请了方丈大师进来。大师一进房间,云燕先是向大师行了礼,然后将锦凳搬来,请大师坐下,又去沏了茶来,捧了过来,放在床一旁的茶几上,然后束手站在一旁,随时等着大师的吩咐。 方丈大师先是道了谢,然后便坐下了。我隔着帷幔,在床上弱弱地叫了一声:“方丈爷爷……”方丈大师先是应了,然后又仔细地问我:“大小姐醒来了?可有哪里感觉不适?” 我向方丈爷爷描述了身体的情况,然后云燕也在一旁补充说着。然后方丈爷爷说:“大小姐,让老衲来给你把一把脉,再确定病情吧。” 我说好,云燕也机灵地准备好了脉枕,我将手从帷幔里伸了出去,手心朝上,放在脉枕上。然后方丈大师便开始给我诊脉。虽说方丈大师是出家人,但是大师的医术却是极好的。医术极好,诊脉还不收费,若是遇到一些平日里采摘来的药材,大师还分文不取地送给家里贫困的病人。大师的名号在这附近很是响亮。所以有大师为我诊治,母亲和我都很是放心。 记得刚到崇安寺的时候,母亲还特意请了大师为我诊脉,当日大师诊脉速度极快,然后便说我身子康健,并无小恙大碍。但是眼下这次诊脉,却拖延了许久的时光。大师神色有些凝重,反复换了几个位置来重新诊脉,最终抬起手,暗自叹了一口气。 听到方丈大师叹气,云燕和我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见云燕紧张地看着方丈大师说:“大师……可有什么不妥?是不是大小姐的风寒还未痊愈?”边说着,两只手盘在一起拧成了花,可见内心是有多么纠结。 大师摇摇头,跟云燕说:“风寒倒是无大碍了……再按着上次那个方子,继续吃几幅药,便能痊愈。只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老衲还是……与尊夫人说比较好。” 云燕见方丈大师的神色凝重,当下便到了门口,使唤门口的丫头去传话:“你去看一看,夫人可曾醒过来了?若是醒过来了,便说方丈大师给大小姐诊完脉了。哎——记得跟在那伺候的云莺姐姐说一声,让她备了米粥,先让夫人用些再过来。” 然后又过来跟方丈大师说:“大师,只怕一会您若是有话要与夫人说,也要先给夫人诊下脉再说了。夫人连着熬了三天,奴婢担心夫人的身子撑不住,若是再受了什么刺激……”说到一半,不敢继续往下说,却也将意思表明了。 方丈大师赞叹道:“云燕姑娘不愧是忠仆,又细心谨慎,什么都替夫人周到地想着,老衲佩服。老衲明白姑娘在忧心什么,老衲心中有数,定然不会伤了夫人的身子。” 我听着他们说话,有些好奇,便问道:“方丈爷爷……我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会刺激到娘亲?”生着病,连说话都感觉很是耗费气力,停了停才又继续说:“方丈爷爷……我错了……”又想起来小和尚的事,又说:“方丈爷爷……静安……静安找到了吗?我……” 方丈爷爷听我这样说,便温和地冲着我笑了笑,说:“这件事不怪大小姐,是我那劣徒静安的错。只是……找到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昏迷过去了,现在醒了,可否跟老衲说说那天的详情?” 我用力气点点头,便开始跟方丈大师讲述那天的过程:“嗯……当日我和静安小和尚去了后山,看那几只小狗,对了,云燕姐姐,找到我的时候,那几只小狗还在不在?” 见云燕点头说在,带回来好生喂养了,我才放心地继续说:“那几只小狗很可爱,我们本来在路上走的时间就不短,逗弄着小狗,就忘记了时间。小和尚说要回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晚了,天空也开始下雪了。后来我们带着小狗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就黑了,然后摸索着又走了一会,就被阻在山顶坠石那里了。” 歇了歇,又说:“后来我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缝隙可以让我们钻过去,结果没有,后来我们就又往山洞走,还可以遮挡些风雪——毕竟小和尚还堆了一堆柴禾在那里,小狗在那里呆了几天也没被冻死。我们回去之后,小和尚就出去了……我自己在山洞里的时候外面来了一只狼……后来……我就记得小和尚来把狼赶走了……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好像就昏过去了……” 方丈听我说完,若有所思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如此说来,那山洞门口的杂乱爪印便是狼的了……静安并没有被狼抓走……那会去哪里呢?这几座山均找过了……若说是没有找过的……只怕只有后山的沙华谷了……” “方丈爷爷,沙华谷是什么地方?那里为什么没有找呢?静安小和尚会不会在那里?”我的问题像是一串炮弹一样,接二连三地问着方丈大师。 方丈大师楞了一下,跟我说道:“沙华谷……静安不可能去那里……在寺里多年,他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沙华谷,顾名思义,便是种满了曼珠沙华的山谷。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是……通往地狱的路两旁盛开的花……那里毒气沼泽,毒虫猛兽丛生,静安若是去了那里,便是回不来了。所以他不会去那里,若是去了,老衲也不可能拿着寺里僧人的性命去一探究竟,去博一个可能。” 第四十八章 受寒(一) 方丈大师这样说,我便无话可说了。本来,我并不知道沙华谷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那样美丽的名字,却是如此恐怖可怕的地方,充满了剧毒和危险。方丈大师不会拿寺里僧人的性命去换一个可能,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只是……小和尚会去了哪里呢?我心中充满了疑问。 当日,我记得我晕倒前,看到小和尚费力地挪开了柴禾,那个时候,他已经将那只凶残的狼赶走了呀……既然能够赶走,那自然不会是丧身狼口……只是没有和我一起被救,况且云燕说,发现我的时候,柴禾堆的严严实实……只怕小和尚又自己出去了……那他现在是死是活?可否安好? 我将这些疑问埋在心里,不敢去问,因为自己已经惹了娘亲担心,怎么可以再不听话地去惹她?何况方丈爷爷刚刚说要和娘亲私下里说些什么,却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说给我听呢?我今年已经九岁了,也不算是一个小孩子了。 方丈爷爷虽然是出家人,而我虽然也还年幼,但是毕竟男女大防,替我诊完脉,便告辞回去了。我和云燕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的便是我这次得的风寒和方丈爷爷未曾说完的话。 云燕却说:“奴婢也不知道呢……大小姐不必担心,听说方丈大师的医术在这一带也很有名气呢……像您这次得的风寒,奴婢记得就是城里的张大夫上次给人开的药,也是吃了好几天才好呢……而这次方丈大师给您开的药,才一日便好了许多……” 我仍旧有些担心:“就因为这样,方丈爷爷说的话才让我担心呀……”然后我在床上轻轻地侧过头来,就这样看着云燕说:“云燕姐姐……好姐姐……若是方丈爷爷与母亲说了,您告诉我,可好?” 云燕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她,愣了一下,安慰我道:“大小姐可不要乱想……哪会有什么事情呢……今日之前,府里的王大夫不也是定期给大小姐请脉么?大小姐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就有急症?” 云燕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有些平复。许是我多想了吧……当时年纪小,说过的话也就很快就忘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而当日刚刚醒来,身子本就不怎么舒坦,又折腾了许久,云燕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喂我吃了些许,我便又躺下睡着了。而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随后几日,我一直在自己的卧房里养病,外面冷,为了防止再次感染风寒,娘亲让云燕用火盆将卧房烘的热乎乎的,像个暖室,被窝里汤婆子和暖炉也一直没断过。娘亲那日醒来以后便过来看望过我,跟我说了一会子话,就见方丈大师身边的小和尚来传,就出去了。 然后一直到回府,都是云燕姐姐在伺候我,还有两个小丫头灵珑和灵巧,在一旁打打下手,两个小丫头挺机灵的,约莫着有个七八岁,也正是活泼的年龄。云燕姐姐也并没有拘着她们的性子,只是在做错了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板起脸来教训她们几句,并不会动真格的。平日里若是有赏了什么点心糕饼,也都会分给她们两个吃。所以这两个丫头在我房里这几天也被养的有些没规矩。 但是我也刚刚才九岁而已,平日里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反而是得了两个玩伴有些开心。回府以后母亲见我熟悉了这两个丫头伺候,便将这两个丫头也拨给我使唤了。反正娘亲是当家主母,我又是府里的嫡长小姐,府里只有几个通房,既没有贵妾也没有姨娘,没人挑事,父亲也一向宠着我,我在病中,多给我两个丫头使唤,自然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我房里的思鸢和念鸯是一等大丫头,便给了灵珑和灵巧二等丫头的名额,让她们帮着思鸢和念鸯一起在房里伺候着。我这一病,又要熬药,又要做补品的,若是思鸢和念鸯出去忙着,就让这两个丫头在房里陪我说说话,也解闷。 回府以后,最先见到我的,是思鸢和念鸯。这两个跟我一起长大的丫头,见我只跟她们分隔了几天,便得了一场大病,心疼地直掉眼泪。念鸯一边掉金豆子,一边嘴里还嘟囔着:“我的大小姐!!!……下次奴婢绝不让您自个出去了!!!若是奴婢知道您这次出去能遭这么大的罪,奴婢就是惹了夫人生气,也要拦着您!” 思鸢既气又笑地在一旁劝着念鸯:“你先别闹腾了!我这里既要照顾安慰着小姐,还要再哄着你不成?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扶起小姐来,刚煮好的燕窝,让小姐先用一些。”念鸯倒也是听话,帮着扶起我来,思鸢便就着床边坐下,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 见到她们两个这样,虽然心里觉得惹了她们担心,但是还是很开心的。有着她们两个照料,又陪我说话,自然养病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在府里,我熟悉的小院子里,我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养着病,一天一天看着自己的身子又一次健康起来。 这天我刚刚用过了午饭,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思鸢去给我熬药了,念鸯则被娘亲叫过去询问我的情况了。房间里灵珑和灵巧两个小丫头候着。 兴许是见我闭着眼睛,两个小丫头便以为我睡着了,便相互之间唠起家常来。我闭着眼睛听着,心里也好奇,这些个小丫头私底下会说些什么话。 就听着两个小丫头先说了一会子闲话,像是谁谁谁房里的哪个丫头脾气不好啦……又哪哪哪个房里的哪个丫头性子十分傲气,瞧不起人啦……再比如就是哪个妈妈最凶啦……之类的八卦。 然后说着说着,却又说到了崇安寺上去了。起头的是灵巧:“桂妈妈太凶了,你看夫人身边的云燕姐姐,那可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在崇安寺对咱们还不是和蔼的很?桂妈妈就是仗着她有个儿子在老爷身边当小厮,整日里得意的不成样子呢!” 第四十九章 受寒(二) 然后灵珑又接了话茬:“是呢是呢,云燕姐姐待人就比较和善,哪像那些妈妈们,平日里对我们就知道使唤。上次在崇安寺里,云燕姐姐分给我们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呢!可惜是在崇安寺得的,不然……我还能带回去给娘尝一尝……” 我这样听着她们闲话,嘴角不禁偷偷地泛起一股笑意。没想到这两个丫头还是个孝顺的……再想想自己,在崇安寺只顾着玩耍,却惹了娘亲生气,委实是不应该……泛起一股悔意,再一次地从内心告诫了自己,再不可有下次,然后又听这两个丫头提到了我,赶紧再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 灵巧说:“你倒是还记得给你娘带点,我……我却是想带也没地方带了……灵珑,你真幸福,娘在府里,也没将你卖了……哪像我……家里贫困把我卖了,这辈子都命途多舛的,也不知道家里现在过的怎么样了……也不见爹和娘来寻过我……”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幸好在崇安寺里的时候,我们两个年纪小,被挑来伺候小姐……小姐也是个和善的,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云燕姐姐还训我们呢,小姐都是宽容地饶了我们,并不怪罪……” 灵珑点点头,深以为然:“那当然了……听我娘说,咱们家里的主子,都是好心的和善人,老爷和夫人慈悲,自然养出来的小姐公子也都良善。但是其他府邸里,若是摊上个恶毒的夫人,有的小姐也会养的很恶毒呢!动不动就发作下人不说,动辄打骂,丫头们经常挨罚,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呢……” 灵巧也赞同地说:“我也知道呢,没卖来这里之前,娘虽然把我卖了,却也好好嘱咐了中人的,说是我在家里也是宠着的,求她将我卖给良善人家做下人,可别卖给那些个恶毒的人家……为此,我娘还少要了中人半两银子呢!” “那你娘还真是疼你,我可是听说,茶水处的鸿雁,可就是被他爹卖出来的。她爹嗜赌,没银子赌了就将她卖了,先前卖的那家,就是个狠毒的。她原先在那家的夫人房里伺候,夫人嫌她长得好看,动不动就针对她,后来还硬生生地说看着她心烦,将她又发卖了,才落到咱们府里来的……”灵珑八卦地说着其他房里的丫鬟的事例,来给灵巧举例子。 然后灵巧得意地将头一抬,说着:“我娘可疼我了!要不是……要不是因为我爹生了病,没钱买药吃,也不会将我卖了的……当初我娘还说过呢,若是家里有一口吃的,就不卖孩子……还好,我现在跟着大小姐,日子过的比在家里还舒坦……全是托了小姐的福啊……” 灵珑说:“那当然了,哪个过的好的丫头,不是托了主子的福气?只是咱们这个大小姐,也着实有些可怜……好生生地去崇安寺祈福,贪玩去了趟后山,就那么倒霉的一夜未归,回来染了风寒不说,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房里伺候的时候,崇安寺的方丈大师怎么说的?说大小姐身子还受了寒……日后说不得会影响子嗣呢……”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仔细被人听了去掌嘴!”灵巧听着她说起这话,不禁跳起来想要捂她的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嗨……现在这里又没有人,大小姐睡着了,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也都忙着呢,妈妈们更没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而已,难不成你还会告密不成?”灵珑不以为然,很是自信地向灵巧分析着不会被人听到的事实。 然后就听到灵巧朝床边走的稍微近了些,似乎是在查看我是不是在睡着。我既然听到了这样的秘密,自然继续装作睡熟的样子,耳朵却是翘起来,不放过她们说的任何一个字,想要知道那日,方丈爷爷又和娘亲说了什么事……事情关系到我,自然很是上心。 就听到灵巧确认完我还在睡着,又开始跟灵珑说话,只不过音量小了几乎一倍,我要屏住呼吸听,才可以听的真切。只听灵巧说:“你真是吓死我了……夫人可是仔细交代过了的……这事要瞒着小姐,可不能让小姐知道了……若是让大小姐知道了,因为这次她身子受了寒,指不定要受多大打击呢……然后再闹到了夫人跟前,咱们两个就等着挨罚吧!再说了,这次崇安寺的事,事关小姐闺誉,哪能跟你似得就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是——是是是——灵巧姐姐教训的是——小的知道了——再也不敢了——”灵珑拖着长腔,半闹着玩地跟灵巧说着,然后又忍不住地跟灵巧八卦:“不过,灵巧姐姐,你说,那个叫静什么的小和尚,还能找到吗?听说从那日找到小姐,到那日我们回府,一点音讯都没有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灵巧板起脸来,跟个大丫头一样教育着灵珑:“你呀……可莫要管那么多些事情,找不找得到哪里是我们能管的?你没见方丈大师都不曾着急么?听说呀,那个小和尚好像是方丈大师一个故友送来寺里的,只是说了要他做和尚,最近人不见了,说不得是被接走了呢……” “这样啊……哎,大小姐的受寒又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因为在雪地了冻了太久,才留下的后遗症?大小姐平日身子也没那么弱呀……只是在外面冻一夜,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会不会是方丈大师误诊了?”灵珑的小脑袋在一旁摇来摇去,思索着说。 灵巧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可不要瞎琢磨了!乱议主子,可是要挨罚的!方丈大师不可能诊错脉……据说……是因为小姐先得了风寒,然后得到救治的时间耽误的长了,又在外面冻了一夜,寒气入体,才留下的后遗症……我可是再嘱咐你这一次,这个话可千万不要出去说,管好你的嘴,莫要连累了我们两个都挨罚!好了好了,思鸢姐姐也快回来了,我可不跟你继续说了……” 第五十章 受寒(三) “姐姐别生气啊……我就再问姐姐最后一个问题嘛……灵巧姐姐,你知不知道,小姐这个体寒,可还有的治?”说完,还吐了吐舌头,似是怕挨骂似得,又补充道:“姐姐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其他人提起的,只是好奇而已……若是我向旁人提起,不止姐姐会恨了我,夫人和老爷也不会饶了我的……我一家子都在府里,不会自掘根基的……” 似乎是听了她这样诚恳地辩白,灵巧叹了口气,又说:“你可千万不许跟别人说,仔细咱俩的小命!”先是这样威胁了灵珑,才又道出实情:“其实能不能治,我也不知道。当日你我都在夫人房里,站的远些,听得也不是特别真切。记得方丈大师好像是说,大概有着几成的把握能够治好。好像……对了!方丈大师还说,若是能将静安小和尚的父亲找来,说不得可以治好呢!” 灵珑又问:“静什么小和尚的父亲又是何人?刚刚也说了那个小和尚有可能是被人接走了,是不是被他父亲接走了?又为什么会那么凑巧会赶在那天晚上就接走了?大小姐可是因为那个小和尚才去的后山,若是那日他父亲将小和尚接走,却不帮小姐治好体寒的毛病,那……那真是!” “总之你别问那么多啦!我也是那天听到了只言片语而已!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呢?我们都是些小人物,安安分分当差过日子便好了……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灵巧又一次耐心地跟灵珑嘱咐着……希望她能耐住性子,别闯了祸…… “嗯嗯……知道啦……灵巧姐姐最好了……嘻嘻……一会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回来,我们便能得了空……我带着姐姐去我娘哪里讨些点心来吃可好?你知道,我娘的手艺最好了!”灵珑摇着灵巧的胳膊撒着娇,灵巧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着“好好好”,然后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两个小丫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没了两个小丫头嚼舌根子,四周安静了下来。即便是在冬日里,中午的日头还是极好的。窗边的阳光从窗里照了进来,照到了床前,还有几分洒在了床上。晒在床上暖洋洋地,我一直惬意地躺着许久,当下便有些困倦。 只是睡着之前,脑海里却还在想着刚刚她们说的话——“据说……是因为小姐先得了风寒,然后得到救治的时间耽误的长了,又在外面冻了一夜,寒气入体,才留下的后遗症……”心里才有些恍然——怪不得明明自己觉得身子已经无碍了……方丈大师和娘亲却还要我继续用着苦的要死的中药……怪不得那日方丈大师和娘亲说话却不让我听着…… 但是……听着灵巧的话,不是也有治好的希望吗?为何娘亲还要瞒着我呢……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有些困倦的脑袋枕在软软的枕头上,很快就让我陷入了梦境,就这样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思鸢煎好了药,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回来,唤醒了我要喂我喝药的时候了。思鸢一回来,也就给灵珑和灵巧两个小丫头放了假。念鸯还没回来,房里也就思鸢一个人。我想起来两个小丫头说的话,若是我知道了闹到了娘亲那里,只怕两个小丫头要挨罚。便想着先问一问思鸢。 这样想着,我便抬头看了一眼思鸢。思鸢正拿着调羹在药碗里搅着,想让药稍微地凉一些,免得烫到我。搅着搅着,不时地还用手背贴在碗上试下温度。看着她这样照顾我,我心里先是一暖。然后又开口问道:“思鸢……你说,我的身子还没好么?不是说得了风寒……很快就能见好么?不算在崇安寺里的时日,只在府里,我也吃了许多日子的药了……” 思鸢没想到一直因为内心对娘亲有愧,所以按时乖乖吃药的我会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搅着汤药的手先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方丈大师不是说了吗?小姐的风寒有些严重,需要慢慢调养……”然后又试探地问着:“可是有谁在小姐面前嚼舌根子了?若是奴婢知道了,定要扒了他的皮!” 我连忙说:“没用人嚼舌根子,这几日我都没有出房门,哪有人能给我嚼舌根子呀!我是记得,去年认识的那个孙小姐也曾经得过风寒,但是也不过几日便好了……她平素身子骨还不如我呢……怎么我这风寒便如此难好呢……”顿了顿,又说:“难不成……不是风寒?而是些其他什么的病症?” 思鸢辩驳着:“我的小姐呀……您可不要乱想这些有的没的……都是些没有的事……前几日来给您请脉的大夫也说了,若是您思虑过重,也会加重病情的……您现在呐,就好好的保持好心情,按时吃药就好啦……” 我有些怀疑地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一看便知道极苦的药说:“这真是治风寒的药?怎么如此地苦涩……真是难以下咽……”说完便将嘴巴一撅,扭过头去,一脸委屈和嫌弃的样子。 思鸢扑哧一笑,说:“奴婢知道小姐怕苦,已经取来了蜜饯了呢……只要小姐乖乖地把药吃了……奴婢喂给小姐吃蜜饯可好?”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放心,咱们府里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奴婢只是听命熬药……其他的也不怎么清楚……但是奴婢知道一点……无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咱们这些奴才,心里都是向着小姐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姐好呢……” 听着这话,我赞同地点点头,只是眼眸底下却还是掠过一丝担心。思鸢的话说的很明白,可见我染了寒症只怕是真的了……娘亲不肯告诉我,只怕也是怕我年纪小,担忧着自己的身子,整日哭哭啼啼地惹了心情不好,还耽误治疗。每日吃的药只怕也不是治风寒的了,而是治疗寒症的…… 只是思鸢有一句话说的对……无论是父亲还是娘亲,还是这几个丫头,心都是向着我的……做什么也是为了我好……想到这,心一宽,接过思鸢手中的药碗,咬牙一饮而下,然后摇着头问思鸢要起来蜜饯…… 第五十一章 治疗寒症的药方 记得那个时候我连续喝了几个月的苦药,没有哭,也没有跟母亲闹,每日也是乖乖地喝下思鸢手里的汤药,当然,每日喝完药思鸢都会准备好蜜饯。思鸢到现在都很惊讶,当时我为什么那么乖巧,连喝那么苦的药,又喝了那么久,都坚持下来了。娘亲也一直都觉得我从那次生病,变得懂事了许多。 其实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了实情,自己不敢与别人说,就算是思鸢也不敢轻易提及,闷在心里害怕,除了吃药还有些许希望,其他的也不敢指望罢了。另外,思鸢说的也对,无论怎样,他们是不会害我的。 当日在崇安寺我如此让娘亲担心,娘亲还是处理好了后续事情,然后将我带回家养病,只字未提在崇安寺私自外出的事。而爹回来听娘说了这事,也只是嘱咐了娘亲好生医治,更是对我一句重话都没说。而思鸢念鸯回来后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别说什么因为她们是丫头,丫头之间也是要分尽心和不尽心的。 被这么一大堆人围着照顾着,我又怎么敢不乖乖地按时吃药呢?又怎么好辜负他们对我的一片心意呢?再说,这次的祸事,本就是我自己闯出来的……带着这种愧疚,我一直吃了几个月的药,似乎连舌头都变成苦的了,都忍住了没闹。 再后来,也忘了是什么缘故,母亲有一天带了一个大夫来我家帮我诊治,那次诊完以后,娘亲就不再让我吃药了,听到不再让我吃药,我当时高兴了好几天呢!还因着为这个赏了我院子里的几个丫头,每人都有份呢。只是不记得当时……娘亲不让我吃药,寒症是好了还是没好…… 后来时日一长,便也忘了再问这件事……再到后来,便是娘亲替我相看人家,结果却被一张圣旨送进宫里……九岁到现在,算算时间也有个五六年过去了,如今再次被提起来寒症,我才突然又想起来幼时尘封的那段记忆…… 这样回想着,似乎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又重温了一遍那时候的经历一般。直到思鸢将我唤醒,我才施施然地醒悟过来。思鸢捧着那张左手写成的治疗寒症的药方一声声地唤我:“小主?小主?”见我恍然醒悟,有些迷惑地看着她,她又说:“小主,您看这张方子……咱们用不用?” 我心里思量了一番,想了想说:“先让小福子去太医院照着那张掩人耳目的药方抓了药,然后带回来煎着……然后……这张药方……罢了,先收起来吧,暂且不用了。”我心想着,左右这寒症不是一天两天了,治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在这宫里没有什么可以密不透风,我今日抓了药,说不得明日便会按着欺君之罪将我全家处斩。因为……若是我身子还有寒症,那将我送进宫来的父亲母亲,便算的上是欺君之罪……即便……这张圣旨是皇上太后亲自下的…… 思鸢见我不用,有些疑惑:“那柯太医不像是会害人的人啊?小主为何不用?说不得……可以将小主的寒症治好了呢?小主当初……为了这个,可没少受苦……”思鸢知道我幼时得寒症的缘由,也知道我当时吃过了多少的药剂,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有希望,自然想要一试。 我却劝她:“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如何就知道柯太医不会害人了?若是他故意让我怀着和你一样的心思,想着试试吃一次,结果这药却是做其他用处的……被人揭发出来……你我……就没有活路了……”说罢了,又仔细地看着那张药方。又说:“你看,若是寻常的太医,又怎么能练的一手绝技,双手均能写字?字迹还相差甚远,不似一人。” “小主说的是……但是小主,下次小福子出宫,您让他带着这药方,去寻个普通大夫问问好了……奴婢总觉得……那柯太医似乎没有害人之心……总感觉,兴许这方子就有效呢?”思鸢歪了歪头,眨着眼睛和我说道。 我笑着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可好?”想着今晚不知道会如何,心又沉了下来,叹了一声气,嘱咐道:“你且先去安排小福子去取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今晚,还不知道会如何呢……”说着神色便有些黯然,坐在床边,有些揪心。 思鸢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捧了一杯茶来放到床边,又找来一本杂记,让我先看着打发时间,然后才出门去唤了小福子来,安排他去抓药。安排完,又反回房里来,站在一旁陪着我。 我看着那本杂记,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心里想着的,却全是今晚的宫宴。叹了口气,将那本杂记又递给思鸢,说道:“我心里燥的很,根本看不下去。思鸢,我且先嘱咐你一件事……”思鸢点点头,凑到我身边来,我便和她说着我心里想着的想法,这般这般,如何如何……她虽然为难,眉头紧锁,却最后在我恳求下还是答应了…… 我又拿起来那张额外的药方,心里胡思乱想着……模糊地记得,小时候似乎听人说过,我的寒症,若是寻着了静安小和尚的父亲,便有的治了……如今柯太医既知道我身有寒症……也不知道他是医术高明诊断出来的……还是知道我幼时的往事……又拿出来了一份治寒症的药方……不知道他和那个可爱调皮的静安小和尚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和静安小和尚之间有着什么牵扯……说不得……可以借着这个关联,把他从静嫔娘娘的人,变成我的人呢……我这样想着,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只不过又想着,还不知道他写的这个药方如何呢……眼睛落在药方之上,一个个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好看的很。似乎可以透过这些个字,看到那个执笔而立,潇洒挥舞写下这些字的那个少年。 看过了这张药方,我将它折了起来,递给了思鸢,说着:“收起来吧。莫要人看到了。” 第五十二章 菱儿在哪里 思鸢将药方收起来以后,便束手站在一旁,陪着我说话。我左右有些心烦,却除了等待也无事可做,便一句搭一句地聊着。这时候,容彦便推了门进来了。只见她面容带着一丝喜色,更带了几分匆忙,推门进来以后又探头看了看外面院子里各人的位置,才又将门关好,向我行礼问安。虽然很着急,但是容彦的礼数却周全的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我心里想着,这才是在宫里沁浸了多年的老宫女……也只有她们,才能做到将这些个繁琐众多的礼数宫规内化于心,深刻入骨,丝毫不出差错。像思鸢和念鸯,在这一点上就比不得容彦了。若是慌张或者着急的时候,一些礼数就会被忽略,容易让人挑了错处。只怕还要再过些年,她们才能做到这样吧…… 之前的时候,我嘱咐了容彦去帮我办一件事情,便是让她去向以前宫里认识的姐妹们去打听打听,最近各个宫里可曾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另外,趁着这个机会也看一下菱儿会在哪里。 不管是谁的阴谋,若是要算计人,便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这宫里又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定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即便是这种蛛丝马迹可能并不明显,表现出来不会让人联想到阴谋或者诡计,那也会让人觉得怪异,这就是我要容彦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的原因。 容彦既然这个时候匆忙地来找我,自然就说明有所收获。越是这样紧张的时刻,才更要稳住阵脚,才不能慌乱才是。我冲着思鸢说:“思鸢,给容彦倒杯水。让她歇一歇喝口水,再来跟我们讲讲,有什么新发现了?” 思鸢闻言便应了一声,然后倒了一杯温水,端给站在床前想要汇报的容彦。容彦向我谢了恩,又向思鸢道了谢,方才接过杯子。接过来以后并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地,快速地喝完。然后将杯子放下,又回到原来站的位置,开始说话。 先是思忖了几秒钟,然后容彦便说出了一句让我和思鸢都大惊失色的话:“小主,奴婢……奴婢应该是……找到菱儿了!” 我和思鸢先是脸色变了变,然后我还没说话,思鸢先说道:“容彦姐姐……菱儿在哪里?!”我也看向容彦,想知道菱儿的去处。宫里的这些事,菱儿是个关键人物。夜出与小太监接头的是她……去领了衣服的是她……失踪的还是她……似乎整个阴谋,众多的事都围着她一人,找到她,便能找到答案一般。 但是思鸢却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说:“小主,奴婢也是猜测。但是这猜测,起码有个九成准信。”顿了顿,又详细说道:“小主,那日您让奴婢去探听消息,奴婢便找到了奴婢旧日的相识,和我同乡的春华。” “春华是在洒扫处的,入宫时日久了,都已经做到了掌事宫女的位置。原先时奴婢去找她,她从不理我。如今奴婢被指派来做小主的掌事宫女,才算是没被拦在门口……”容彦开始跟我们讲述她的遭遇。 “但是即便是进了那门,也没有直接见到她人,而是将奴婢晾了许久,才派了底下的小宫女来传奴婢,跟着小宫女过去,才见了人。许多年不见,她却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样子。当初做小宫女的时候,便事事要抢着争先,如今做了掌事宫女,更是有些耀武扬威。”容彦提起她的同乡春华,说着却是透漏出来一些鄙夷。 “幸亏了如今小主将奴婢打扮的不错,”容彦有些得意地冲着我和思鸢笑了笑,还朝着身上看了看今天穿的衣服,眼神中含着一点感激,继续说:“她先是瞧了瞧奴婢身上的着装,一看不似是从前在太后娘娘宫里的时候的装扮,料子好了不说,小主还赐了奴婢一些首饰。瞧着奴婢如今似乎是混的如意了,那才一改之前的态度,朝着奴婢也恭谨起来。” 见思鸢眼中有些不理解,容彦便解释道:“毕竟奴婢和她虽然同为掌事宫女,但是跟在小主身边,自然比她要好的多……跟在主子身边,若是一朝主子得了宠,那身份地位便是扶摇直上,跟着主子也能享用不少好东西,见识一些稀罕玩意。即便是底下的宫女们不孝敬些财物,只是主子赏赐的,便足以让一个宫女在出宫以后养活一家人一辈子……况且……在主子身边伺候,还有机会得见天颜——” 说到这,容彦仔细瞧了瞧我的神色。见我面色如常,才又继续说:“在宫里,有不少的宫女都曾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呢……得见天颜,便意味着有机会——当然,小主放心,奴婢……没这个心思……” “在洒扫处虽说日子过的逍遥些,却没了这些福利。底下的宫女也都是最低级的洒扫宫女,平日里也没几个钱孝敬她。”容彦说到这,眼神中似乎还是带着一些艳羡。是啊……容彦并没有其他弯弯绕绕的心思……若是在洒扫处,虽然日子可能苦些,只怕这才是她所愿吧……且不说她,便是我,不管皇上是否宠幸,都已经成为了皇上的女人,却还依然想要独善其身…… “所以呀,见奴婢的装扮不凡,神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当下她便谄媚起来。虽说她跟奴婢是同乡,但是那都是幼时的事了,现在找她,也只是拿那个做个说项,真正管用的,还是这个——”说着,容彦便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在我和思鸢面前晃了晃。 思鸢说道:“银子?怪不得以前夫人常说,若是要在宫里安生度日,银子是少不了的。上下打点,势必要花费不少。打点得当,才能安安稳稳。若是没有银子,即便是说破了天去,也不一定管用。” 容彦点点头,继续说:“奴婢掏出这个,她的眼神便跟着奴婢的手转来转去……小主您没看见,她那表情,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花了点银子,奴婢便跟她在那里扯着家常,然后让奴婢套出来一个奇怪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 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思鸢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我和思鸢的兴趣都被勾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容彦,想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故事,又是如何地奇怪。 “是的,奇怪的事情。”然后就听容彦娓娓道来:“我和春华在闲聊的时候,先是昧着心恭维她,说着如今也是掌事宫女,也不必在主子面前受脸色,底下还管着一众洒扫宫女太监,简直是逍遥极了。又说在主子跟前要小心伺候着,很多时候还比不得小宫女逍遥自在呢……”说到这,容彦向我行了一礼,说道:“小主,奴婢可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小主责罚才是。” 我摆摆手,冲着她说:“我知道你是权宜之计,不怪你。继续说下去。后来怎么样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容彦俨然已经成为我的半个心腹一般。我本就不怎么计较这些个事儿,再说她也是因为我要她去打探消息,才说的,所以便不怪她。反而,我更感兴趣的是她如何打探出来的消息…… 容彦便继续说:“谢小主。奴婢这样跟她套着近乎,奉承恭维着,她自然也就有些得意忘形,越发地不可一世。奴婢和她说,近日便是宫宴了,如今宫里可真是太平,平平静静地像是无风的湖面,一丝波澜都没有……哪里像是往日,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有事的。我记得有一年,过年节的时候还有宫里闹鬼呢!” 容彦停了停,又继续说:“本来奴婢是无心说出的这句话,但是她的反应却激烈起来……”像是回忆起了洒扫处掌事宫女春华当时的表情一般,容彦又继续说:“不止是音调高了一倍,还神经兮兮地和我说,这宫里,真的有鬼!” 说罢了,便学着春华的腔调和语气与我们描述当时的情景:“你可别说,这宫里啊——还真有鬼!”说着还学着春华那鬼鬼祟祟地样子,说:“她将我拉到一边,才与我说,原来前些日子里,她派了几个小宫女去打扫乾东五所的时候,听见里面居然有鬼哭声音!然后又说,都将几个小宫女吓病了……” 见我有些迷惑,容彦又解释道:“乾东五所,原来是用来关押一些犯了重罪,被先帝厌弃妃嫔的地方……便也是宫里人俗称的‘冷宫’了。戴罪的妃嫔搬进了乾东五所,便等于是再无出头之日了。在那里,宫女太监的,自然也不会像对待正经主子一样客气,不少妃嫔要忍受着磋磨。便是不受这个苦,一日日地关押着,日子久了,便也能自己将自己逼疯了。” 容彦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所以……乾东五所,怨气深重,死过了不少的妃嫔。春华所说的,便是因为最近要过年节,太后娘娘下了命令,要将各个宫里都要清扫一遍,应了除旧迎新之意。这个被吓到的小宫女,便是负责清扫乾东五所的。” “清扫乾东五所,本是个好差事。因为虽说这个地方有些阴森,但是却是个不住人的地方。说白了,便是清扫的没有那么干净,虽然圣上如今没有将哪个妃嫔关押起来,先帝的妃嫔也依律殉葬,但那儿……毕竟是个‘冷宫’。是不会有哪个主子不嫌晦气,亲自来这里查验一番的。便是主子身边得脸的奴才,也未必会亲自到这里。所以也不必那么辛苦地清扫地一尘不染。” “但是那天那个小宫女花了大价钱,买通了管事的太监,换了一块出宫的腰牌,出宫回了一趟家,看望了自己家里的父母,还给他们送去了过年的银两。这么一耽搁,回来的时候便有些迟了。才匆匆忙忙地去打扫。那时候已经有些黄昏了,天色阴暗,渐渐开始变黑了。”容彦说着,便眼眶有些微红。因为她也是宫女,年节的时候想起来家里的父亲母亲,自然深有感触。 然后容彦便继续描述着小宫女的故事:“小宫女想着只是随便扫扫而已,一个人提了灯盏,去打扫。但是越着急,扫起来越觉得慢。冬日里天又黑的比平日早一些,一会就天黑了,整个院子里就只有她带来的灯盏这一点明光,本来就怕黑的她再想起来同屋的小宫女讲过的骇人的故事,便心下有些害怕。” “结果本来心里就害怕,过了一会,一阵阴风将她带来的灯盏吹灭了,然后便听到本应没有人住的宫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呜咽着,在夜晚的冷宫里听起来格外瘆人。当下那个小宫女便哭着跑出来,找了管事姑姑,宁可自己认罚,也不肯去扫那个屋子了。”说着的时候,容彦脸上一股认真和凝重的气息。 顿了一下,容彦又继续说:“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几日了,无论是派了谁去打扫乾东五所,都会听到那个哭泣声……大过节的,若是将这个报上去,只怕会让太后娘娘觉得不吉利,惹来麻烦。便一直瞒着未报,却也没再派宫女去那打扫。只是白天里,才派几个胆大的太监一起去简单清扫一下而已。” “奴婢当时听了便觉得可疑。奴婢自幼入宫,在宫里也有些年岁了。在这宫里,怪力乱神的事情见了也不少。奴婢是不信这鬼神之说的……这哭声定然有可疑之处。若是没有小主这回事,奴婢便觉得,说不得是哪个宫里的奴婢受了委屈,以为这里没人,躲在这里偷偷哭呢。但是小主嘱咐了奴婢查探一些奇怪的事情,奴婢心里便有个大胆的猜测:在那宫里哭泣的,会不会是菱儿?” “奴婢听春华讲的时候,自然装作一副信以为真恐惧的样子,但是私下里却留了个心眼——奴婢跟她们告辞,说要回宫的时候,去了一趟乾东五所!殿前确实荒草一片,无人居住的样子。但是奴婢绕到殿后,却发现殿后的门上的锁,明显有开动的痕迹。然后奴婢也听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奴婢仔细听了听,那声音……确是菱儿无疑!” 第五十四章 狡兔死,良犬烹 容彦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然后又继续说:“虽说奴婢到这咸福宫的日子并不算长……但是这宫里的丫头太监的,本就不多,一共便是思鸢念鸯,菱儿冬儿,还有小福子小晨子罢了。奴婢和她们几个朝夕相处,对她们的声音自然是熟悉极了。便是哭起来声音许是会变一些,奴婢也听得出来。奴婢……奴婢确定,菱儿就被关在了那里!” “一来,奴婢没有那里的钥匙……自然无法进去查看,也无法将菱儿带回来……二来,奴婢害怕打草惊蛇,所以菱儿如今还被关押在乾东五所,只怕她们还以为万无一失,不会有人知道呢!奴婢听着里面的哭声,从窗户外面悄悄地瞧过一眼,菱儿她满身鞭痕,衣衫凌乱,还有着血痕……只怕是……没少受了罪……” 我听说她没少受罪,心里便存了一分不忍……只是觉得在这宫里命如草芥,当真是不值钱。说利用的时候,便可以哄的人开开心心,满心以为着好日子要来……利用完了,便也可以扭头便翻脸,将人置于死地,丝毫不手软…… 思鸢听到这里,却没似我一般起了恻隐之心,而是恨恨地说:“这是恶人终有恶报!当初我们小主待她多好,偏要去做别人的探子。还妄想着陷害了主子,去讨别人的赏赐……我呸!看吧……别人家的赏赐哪有那么好拿……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容彦注意到我面色有些犹豫纠结,便细心地劝导我:“小主,您可不要为了这样的叛徒伤心才好……在这宫里,反水的太监宫女是最为人不齿的。莫说是她如今被人折磨,便是如今死了都不为过。您想想,若是咱们没有提前发现,中了别人的圈套,不止是小主您,连这一宫里的太监丫头都要为她陪葬呢!您这样想想,便觉得她确是做错了天大的事儿了。” 我不过是因为菱儿也曾经服侍过我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我刚刚入宫,一切都不熟悉的时候,都是菱儿在我身边,跟我说着其他宫里的趣事,逗我开心,才度过了刚刚入宫的那段有些焦虑的时光。因此才动了恻隐之心,觉得那样一个丫头,被人折磨着,原本青葱一样的手指,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肌肤,如今满是伤痕,想想便有些心疼。 但是一想到……若是被她陷害成功……且不说我会落得比她如今更惨的境地,连带着我一同长大的丫头思鸢念鸯也会跟着遭罪……和菱儿是好姐妹的冬儿也会受罚,主动要来我宫里的容彦也脱不了责任,更不用说小福子小晨子了……除却这些我亲近的人,若是在宫宴上出了问题,那些个受了牵连的小宫女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便想开了。在这宫里,哪能做那种谁都可怜的烂好人呢?说白了,在宫里各自都有着各自的立场。立场不一样,自然看法也是不同的。正比如今日若是我遭了秧,跟我亲近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会向着我的立场,怨恨设置陷阱的人,心疼我。而若是换了敌人,自然会拍手称快。 身在宫中,自然就要按着宫里的规矩来……不然吃亏的只可能是自己……我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在这宫里,我只要守护着我身边的人就好了……哪怕是不争不抢……哪怕是去争去抢……只要守得住便好…… 正在有些走神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神色紧张的冬儿从门外进来,扑到我面前的地上,跪在那里,身子有些发颤,用着颤抖的声音向我说:“小主……小主……求小主救救菱儿……”说着一副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又继续说:“奴婢刚刚走到门前,便听到容彦姑姑说到了菱儿……奴婢……奴婢便在门外听到了……菱儿……菱儿她现在被关起来了!奴婢不过是卑微的宫女……奴婢……奴婢求小主救救菱儿……” 容彦见她这样,便也是叹息,和她说道:“她都如此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替她求情?且不说她要陷害小主,为了她你还学会了在门外偷听主子讲话?宫规里是怎么说的?这可是要罚去慎刑司的大罪!” 冬儿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头,边磕头边说:“奴婢知罪……但是菱儿本性并不坏,奴婢……若是小主将菱儿救回来……奴婢愿意说服她,让她将一切都讲出来!” 我摇了摇头,跟冬儿说:“没用的……菱儿是我的宫女……她说的话若是受了人指派,可以指证我……但是若是她去指证别人,只会被人说是我教唆的……且不说这个,我还一直在想,容彦发现菱儿,会不会是别人安排好了,故意安排了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呢……没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见冬儿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我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若是我一日安好,便会好好照料她的家人一日。便是我将她救回来,她知道的太多,在这宫里我势单力薄,也是保不住她的……” 容彦也劝道:“冬儿,我们都知道你们之间的情谊……只是她将你置于险地,已经是不义在先……你如今便是求小主救了她,只怕她也不会领你的情,日后为了些个蝇头小利,还会出卖小主,出卖你的……” 冬儿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奴婢欠她一条命,当初她守着奴婢,奴婢没有被送到荒园,便是救了奴婢一条命……奴婢求小主救救她,便是想还了她这条命……”说罢,冬儿继续朝着我磕起头来……光洁的额头磕在硬石地面上,很快便起了红印子,若是由着她这样磕下去,只怕额头会碰出血来。 我朝着容彦和思鸢使了个颜色,容彦和思鸢便上前将她扶起来……我先是看着她几秒,静静地没说话,然后开口跟她说:“若是救她……也不是不可以……” 第五十五章 营救菱儿 听到我说同意救菱儿,房间里的几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容彦是有些讶然,然后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思鸢则是有些急切,想要劝阻我;冬儿则是一脸惊喜,眼中一时间便噙着泪水,急切地看着我。 这样停住了几秒,冬儿先是开口说话:“小主……若是您救了菱儿,奴婢……您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她不是傻子,我说了可以,自然是要她做一些事情来换的。在这宫里,这种交换法则,是极为普遍的定律。要得到什么,自然要先付出什么……即便是冬儿刚刚入宫一年,在这个环境下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我,她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思鸢见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对我说道:“小主……小主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啊!您可不能为了救一个叛徒,将自个儿陷入险地啊!”说着神色便有些着急,毕竟是年轻的丫头,平日里的沉稳气儿全都没了,一颗心全牵在我身上,为我提心吊胆呢。 倒是容彦,冲着思鸢轻轻地摇了摇头,跟她说:“你且先莫要着急……小主既然答应,自然是有了主意……小主那么爱惜你,又怎么会以身犯险,将咱们大家伙儿,都陷入险地?你且听小主的安排便是……小主自然是有道理的……” 我冲着容彦赞许地点点头,又跟思鸢说道:“你呀……平日里看着沉稳极了,像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老尼姑……怎么如今这么急躁起来?你家小主还没有傻到你担心的那个程度……你且记得……在这宫里,我自然要守护了你们几个的……” 思鸢见我和容彦向她辩解,顿时不由得声调降了几度,红着脸,拿手揪着衣角,小声地说道:“奴婢……奴婢是担心小主……小主您笑话奴婢!”说罢跺跺脚,一副娇憨的姿态。 我又扭头跟冬儿说道:“说要救菱儿,自然是真救她。不过便是救了她,她也不能在这宫里继续待下去了。我会求了静嫔娘娘,让她帮忙安排菱儿出宫,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但是这宫里,是不能待了。” 然后我便让她起身,并且附耳过来,与她交代了要如此这般这般,然后便让她先回去了。待她走后,我才与思鸢解释道:“你个傻丫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菱儿?”思鸢一脸疑惑,冲着我摇了摇头。我继续说:“若是不救她,你猜她会不会为了不受折磨,‘出卖’我,说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思鸢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跟我说道:“小主是担心……她会说出什么对小主不利的话来?”然后顿了顿,又说:“可是我们一直提防着她,没让她知道些什么呀?” 容彦拿手指头点了点思鸢的眉心,笑着说她:“平日里那么精明,今日怎的如此愚笨……既然有人要陷害小主,自然是要拿无须有的事情来陷害小主了!在这宫里,即便是无须有的事儿,若是加个平日跟在身边的宫女作证人……那便是事实了……” 思鸢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脸色变来变去,透漏出一丝懊恼的神情,似乎是在埋怨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我继续跟她说:“所以我要冬儿去救了她出来……不是我心软,也不是为了收拢冬儿……而是为了明哲保身而已。既然这滩水已经起了波澜,那咱们就将它搅浑了,才好钻了空子摸鱼。” 思鸢说:“原来是奴婢想的不够多……小主,奴婢明白了。不过……若是要救菱儿,奴婢可需要做些什么?” 我看了一眼容彦,只见她也在看着我,我和她双目一对,心下有了主意。我和思鸢说:“你不要插手这些事儿。我刚刚也嘱咐了冬儿,我允她去救了菱儿,但是若是被抓住了,便和我没有关系。既然她肯为了菱儿对她的恩情去求我救菱儿,想来,是不会出卖我的。” 想了想,又扭过头来跟容彦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她被抓了反咬我们一口,那可不好。你仔细盯着点,若是有些不对……便……”容彦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便放心地冲着她挥挥手,让她去安排了。 有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容彦却也明白了。我让她去安排着若是能将菱儿救出来,便安排个地方先让她住下,然后等着我去求了静嫔娘娘,将她送走。但是若是没有救出来,反而将冬儿折了进去——那便想法子,说这两个丫头与我有些恩怨,撇清关系。 容彦刚刚出门,准备去安排这些事宜,我就从屋里瞧见小福子领着一个宫女从角门里悄悄地进来——细看之下,那个宫女长得眉清目秀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裹,从角门里进来的时候,还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跟着,才跟了进来。 小福子见着容彦,打了个千儿,依稀地听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小福子还侧了身介绍了下身后的宫女,然后容彦便又引着他们回了房间里来了。 容彦进来门,先是跟我说:“小主,这位便是静嫔娘娘宫里的宫女——清雅姑娘。” 我便心下了然,客气起来。从原本坐着的床边站起来,迎了上去:“清雅姑娘,不知静嫔娘娘有何吩咐——” 清雅姑娘见我迎了上去,先是一笑,然后不卑不亢地照着规矩行了礼,然后才开口说道:“文贵人莫急……奴婢这次前来,是带了衣物给贵人的。”说着便将怀里的包裹解开,露出来里面的衣服——我从一旁瞧着。像是一件舞衣。 果不其然,然后清雅又继续说道:“清韵姐姐遣我给贵人送来的——说是请贵人先将衣物换好……一会宫宴开始,娘娘要献礼的时候,会来引了贵人过去,和其它舞姬一起给娘娘合奏。还请贵人到时候带了笛子应约前去。” 我了然地点点头,思鸢上前去将衣服接了过来,清雅便屈膝行礼告退了。 第五十六章 宫宴(一) 清雅告退以后,思鸢将打开了一半的包裹彻底打开,将里面的衣服取了出来。这是一袭碧色的锦绣长裙,上面用了金丝线和翠绿色的丝线攒一块绣成的叶子花纹,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颜色较衣服略重些的束腰,上面还绣着吉祥如意的纹饰。除此之外,还有一双碧色的绣鞋,一个薄如蝉翼的面纱,以及几件简单的头饰,和一封信。 思鸢将信打开,然后递给了我。我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信上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只是写明了今晚的要梳的发饰,以及参加宴会的时辰。没有落款,字迹也是普普通通像是字帖上的字,让人认不出是谁写下的。我看完了信,将信又递给了思鸢。思鸢接过来也看了看,然后开口跟我说话。 “小主……您真的要换了这身衣服,去跟静嫔娘娘合奏吗?您苦心练习了许久,连手指头都磨出茧来了……如今却要穿着下人的衣服……皇上也只会当您是一个普通宫女……无限的风光都在静嫔娘娘那儿……”思鸢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些泪汪汪的,满脸的不忍。 我却将她拉过来,拽着她的手说:“傻丫头……也只有你敢说这话……若是换个人说这话,我定然要容彦小心盯着她……你可好好想想,我作为陪衬又如何?起码静嫔娘娘帮了咱们,让咱们免于一难才是。”说罢叹了一口气,看着思鸢进宫以后憔悴了不少的容颜又说:“不管如何,我们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思鸢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打断了她,将她手里的衣服拿过来,又跟她说:“来……别想了,帮我换上衣服,这纸上写了是戌时三刻,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若是再不换衣服,只怕一会引路的小宫女来了,我们都收拾不完呢。快来……帮我换衣服。” 思鸢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什么。然后便开始帮我换衣服。这时候,容彦安排完了那些琐事,也进了房间,看到我在忙着换衣服,也过来帮忙。帮我换衣服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小主……都办妥了。”我冲着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然后便让她也帮我换衣服。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衣服换好了,我走到铜镜前仔细一瞧:有些昏暗的灯光里,一个身着碧色的衣服少女静静站着,头发从肩膀散落到背后,没梳发髻,整个人在青翠的颜色里,映的肌肤也显得更加娇嫩了。似水的颜色,感染地人也更加似水一样的温柔。 容彦在一旁也夸道:“小主天生丽质,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格外好看呢。这青翠的颜色,显得小主真是娇嫩极了,就像是待人采摘一般。” 我淡淡地一笑,与她说:“行了行了,这嘴上跟抹了蜜似得一般甜。快些帮我梳理头发,一会便要去了。我今晚是去做绿叶的,才穿了一身碧绿,那姹紫嫣红的花儿是静嫔娘娘,你们啊……便是夸出花来……”说着,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面纱,戴到脸上,又继续说:“我也被面纱遮着,不会露面的。” 说罢,我又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带上了面纱以后,轻薄的面纱遮住了我的面容,只是隐隐约约地可以看的见五官的轮廓而已。别说是不熟悉的人,只是天天看着自己的我,都看着有些恍惚地觉得陌生,心便放下了——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吧…… 容彦见我如此说,不知如何安慰我,伸过手帮我解下面纱,放在一旁,将我散落的头发拢了起来,开始为我梳头发。我看着镜中细心仔细为我梳着头发的容彦,还有站在一旁满是担心的思鸢,我心里的不安便有些减弱。不管如何,总归是要去面对的。无论今晚是如何暗潮涌动,我只愿我和我的“家人”们,一切安好。 容彦梳头发梳的极好。一开始先是将我头发梳顺了,梳散了,然后将头发分成几部分,先将一部分头发拢起来,拿过来彩带扎起来,然后又将头发绾了个花,伸手拿过一根簪子,将绾成的发髻固定住,然后拿过几个包袱里的发饰,按着位置插在发髻上,铜镜里便出现了一个姿容姣好,打扮秀丽的少女了。 我拿手拂过自己娇嫩的脸庞,心里开始出现了犹豫。也许,在这宫里活下去,就要去拼,去抢不成?平日里我并不争抢,如今却依旧被别人的阴谋算计其中,随波逐澜,不能自己。只是……即便是要去抢,从未见过皇上的我,又如何才能夺得他的心? 由不得我继续深思,门外的小福子领着一个披着深色斗笠的宫女前来,进门后便笑盈盈地向我行礼见安,然后开口说道:“文贵人真是花容月貌,怎么都挡不住您的漂亮呢……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寒烟,今晚宫宴在乾清宫,如今马上就要开始了,清韵姐姐吩咐奴婢来引了贵人前去……她在殿前候着呢,还吩咐了奴婢给贵人上妆——”说罢便还抬头看了看我已经被容彦装扮好的妆容,然后又说:“既然贵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带着您的笛子,跟奴婢走罢。” 我闻言,不急不躁地将面纱拿起,给自己带上,然后瞅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除了一双古井无波似得深沉的眼眸,其他都被面纱遮盖起来。即便熟识,也未必认得出来是我。我微微一笑,镜中的人儿只是眼眸里多了一分笑意,其他皆是看不出来。我很是满意。 这时候,思鸢已经去内室,将我的笛子取了过来,双手递给我。我伸出手,接过笛子,用手摩挲了一下笛声,然后将笛子收进长长的袖子里,饱含深意地看了思鸢一眼,然后嘱咐道:“你这丫头,可莫要将我嘱咐你的事儿忘了。待我回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思鸢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我嘱咐她的是什么事,应道:“奴婢……奴婢记得。”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寒烟说道:“既然宫宴将要开始了,那就请寒烟姑娘引路吧。莫要误了时辰,耽搁了静嫔娘娘的献礼才是。” 第五十七章 宫宴(二) 寒烟静静地在一旁站着,听我说要前往,便又取了一个斗笠,戴在我身上,然后说道:“既然贵人已经收拾整齐,那咱们就走吧。”说罢,便提了一个灯笼,引着我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月余的咸福宫,又看了一眼满是关心和担忧的思鸢和容彦,回过头,我走在这宫里的青色石板路上,越走越坚定,越走心里越平静。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恍如隔世一般。如今看着我自己,哪里还有当初在父母膝下嬉笑玩闹的单纯?哪里还有刚刚入宫时的茫然和无助?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今晚要做的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只怕疏漏了什么。脚下却依旧稳着脚步,跟着寒烟走着。刚刚走过了隆福门,便看到了像是神宫一般,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乾清宫的丹壁左右安置着万寿天灯,灯火自然是亮堂极了,灯外面还罩了一个镂空的雕花灯罩,匠人们灵巧地雕刻了吉祥如意的样子,取个好兆头,讨主子们欢心。 在万寿灯后面,左右都悬挂万寿宝联,每幅宝联两面都用金丝绣上联句。万寿灯光映照在宝联及其金字上,使得黑暗的夜晚特别透亮,浓烈的新年来临的喜悦气氛就荡漾在了整个夜空里。见我抬头看着宝联,寒烟姑娘回头微微一笑,和我说道:“贵……姑娘,就在前面了,一会若是有侍卫盘问,还望姑娘莫要说话。一切自有我来应对。”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微微地低下头,努力地将自己隐藏在被灯光照亮了的夜里。眼睛盯着寒烟的脚跟,跟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在路上。 绕过拐角处的墙角,果真就遇到了一队侍卫。那队侍卫见到我们二人,领头的一个便挥了挥手,一队侍卫就将我们二人拦下了。我依旧低着头,跟在寒烟后面,并不抬头,也不做声。一切都交给寒烟来应对。然后便听到一个略有些粗犷的声音说道:“站住!两位是哪个宫里的?怎的宫宴都开始了还在宫里乱转?” 然后便是寒烟姑娘的应答:“奴婢是咸福宫的寒烟。今晚我家娘娘本来要与文贵人合奏献礼,结果不岔巧,文贵人得了急病。这不,我家娘娘又让奴婢寻了个略懂音竹的宫女儿,打扮了送了来。还望侍卫大哥行个方便……莫要误了主子的事儿才是。” 说着,我眼中的余光便看见她略略上前,将一个荷包塞到那个领头的侍卫手里,然后就听到寒烟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大哥,我家主子为了这次献礼准备了许久,容不得出错的……大过年的,各位兄弟们也都不容易,这点小意思,请侍卫大哥笑纳了,请各位兄弟们喝杯暖胃酒才是……” 那侍卫接过锦囊,掂了掂,然后递给身后的一个侍卫。然后和寒烟说话的语气明显变得客气了许多:“寒烟姑娘,咱们都也都体谅您的难处,只是咱们在这里执勤,也是有责任的。您可以带了她过去,但是她得摘了面纱让我们检查一下才行。”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慌乱。我身为后宫嫔妃,自然是不可见外男的。入了宫,便此生此世都是皇上的人,自然 是不可以让别人看见我的容颜的。况且……这里那么多的侍卫,若是我摘下了面纱,见了我的模样……今日可是扮成宫女的样子出来的……若是今日的事暴露出来……日后被这一班侍卫指认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害怕和紧张。但是我依然努力维持着身子站的笔直,不露出一丝慌乱的样子,但是袖子里却是一只手用力地攥着笛子,一只手用力握着手指。手心里一阵一阵地冒着汗,攥着笛子的手不禁感觉一阵油腻腻的湿滑。 寒烟也没想到她都塞了银子过去,这个侍卫收了银子还不吃这一套,仍旧要检查。楞了一下便继续说:“侍卫大哥,本来给您检查没什么……只是……您看,这时辰马上就到了,若是娘娘上场之前这丫头到不了,只怕娘娘的献礼会有瑕疵……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这责任只怕咱们都担当不起呀……” 但是那个领头的侍卫依旧不肯松口:“寒烟姑娘,若是您着急赶着去献礼,那就该让她——”说着,即便是没有抬头,我也感觉到一股刺人的目光看向我,那个领头的侍卫继续说:“那就该让她跟着乐班一起进去才是。现在若是要进去,自然是要检查的。不然若是有刺客混了进去,便是我们的责任了。既然寒烟姑娘那么着急,那就请快些接受检查才是,莫要误了静嫔娘娘的献礼,惹了主子们不快。” 寒烟姑娘见他依旧不急不躁地要求要检查,便有些急躁起来。说话也有些冲了:“若是误了娘娘的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责任?我们娘娘对皇上一片深情众所周知,又如何会带了刺客进去?娘娘吩咐了的事情,要带了这个宫女赶在献礼前走到,我看你敢违抗主子的命令拦着不成?” 寒烟姑娘话音刚落,那一小队侍卫看到她对他们的队长无理,便齐刷刷地围了上来。那个领头的侍卫倒是举起一只手,向后压了压,说道:“不得无理。”说罢,那队侍卫便又退了回去。但是明显地是蓄势待发的样子,随时准备围上来。 我正紧张着,不知道这一关该如何过去,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娘娘马上就上场了,快点跟我过来!”说话的正是清韵姑娘。然后又似刚看到那队侍卫似得说道:“何侍卫长,是您呀!这大冷天的,您还不找个暖和地方热乎热乎?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我先带走了,那边娘娘等的着急了,只怕要发火呢……” 说罢了便见清韵一手拉着我的衣服,一手拉着寒烟的衣服,半拖半拽地将我们两人拽走了。边走还边在数落着:“你说你,非要再练一次才肯来,差点误了事吧!还有你,让你带个人过来都办不好,回宫以后自己领罚吧!” 第五十八章 宫宴(三) 直到离的那队侍卫稍远些,清韵才将拽着我们二人的手放下,然后深呼吸了一次,才跟我说:“小主,静嫔娘娘见一直等不来小主,便遣了奴婢来瞧一瞧……刚刚……奴婢有些情不得已,得罪了……还望小主谅解。” 我朝她摆摆手,说了声:“没关系。得亏是你来了……不然那个侍卫长坚持要检查,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说着便想起来刚刚我们被清韵拉着走的时候,那个侍卫长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虽然没有回头,却感受的到他目光中的严厉。 清韵笑了笑,又说:“这个侍卫长是皇上新封的……刚刚值勤没有几天,但是宫里的人啊……都知道他……原本他只是个二等带刀侍卫,上次,德妃娘娘要派宫女出宫办些事,他硬是拦着不许去。德妃娘娘的宫女便回宫哭诉,德妃娘娘自然很生气。后来……德妃娘娘气的去找皇上哭诉……可是您猜怎么着?皇上反而把德妃娘娘训斥了一顿……还赞赏了何侍卫长照着规矩办事,维护宫规,赏了银子,还提了他做侍卫长。” 我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便听清韵跟寒烟说:“你这丫头,怎么就挑了他执勤的时候过来……这宫里谁不知道他何侍卫长谁的账都不买,软硬不吃的……偏偏他父亲又是宗亲里的瑞郡王,又动不得他……连德妃娘娘都奈何不了他……遇到了他呀……只能是自认倒霉……” 寒烟挨了说,有些委屈地低着头。我看着寒烟的样子,便帮着她说了句话:“清韵姑娘莫要怪她了,我们刚刚从拐角处过来,便正好遇到了何侍卫长……若是离得远,寒烟姑娘自然会绕路走了。” 清韵见我替她说话了,便又和寒烟说道:“罢了罢了,这也进来了,你赶紧领着贵人去那边和那几个一样装扮的舞女站一块,另外,和贵人说一说一会进了宫殿以后的日程。毕竟没有排练,可莫要出什么差错。”然后又扭头向我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奴婢先去与静嫔娘娘知会一声,就此告退。”说罢,便先走了。 清韵走后,寒烟一边抚了抚胸口,一边看着清韵姑娘的去向小声地嘟囔:“吓死我了……”我见她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如此害怕清韵姑娘?看上去……清韵姑娘很是温柔啊?” 寒烟又说:“温柔?清韵姐姐是很温柔……可是……若是做错了事儿,责罚起来也很重啊……不过清韵姐姐待奴婢们倒是极好,有些什么吃穿嚼用的,自己有的绝不亏待着宫里的几个姐妹们。不说了不说了,奴婢领着姑娘去殿前,马上就要进去了……” 我便和不再提起这事,寒烟也边走边和我交代着一会进了乾清宫以后要如何如何。此时,我已经将穿在身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在手上拿着,寒烟看见了便接了过去,只说一会合奏完告退以后再给我披上。 此时是寒冬腊月,我只穿了舞衣,一时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寒烟见了,眼里含着几分歉意,温柔小声地说:“贵人且再忍耐一二……一会进了大殿,便被暖炉哄得热乎乎的,就不冷了。” 说罢了,又看着那几个要一同进去的舞女,跟我说:“姑娘一会跟着一起进去,进去之后,静嫔娘娘会在大殿中央的琴台上弹奏,一群舞女会围着娘娘伴舞,您只需要站在娘娘身后左侧,和平日里练习一样,陪着娘娘合奏便是。” 又指给我看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个同样身穿舞衣的女子,隔得远些,只见了个背景,只觉得那女子纤纤细腰不堪一握,柔顺的发丝盘成和我一样的发髻,又额外地插了一支珠钗。然后寒烟便说:“这个姑娘是和您一起站在娘娘身后合奏的。” 我疑惑地看着寒烟,寒烟才说:“娘娘觉得,大过年的,成双成对的才喜庆不是?若是只有姑娘您一人在娘娘身后合奏,那必然会让人注意到您,但是若是两个便不同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宫女丫鬟。”听她这样解释,我倒是可以理解,便点点头,没有再问。 然后寒烟又从一旁取过一支珠钗,替我插在发髻之上,然后说道:“姑娘,为了区别您和那些个舞女,您和那位姑娘的头饰都多一支珠钗。这样,您一会进了殿,便跟在那位姑娘后面就好了,只是她要站在右侧,您站在左侧。” 我点点头,朝着其他的舞女看去。果然,与我们穿着同样衣服的舞女们头上的发饰要比我们少些,没有这只珠钗。然后我便放心了不少。寒烟又问道:“姑娘,您平日用的那只笛子可带了?”我把笛子拿了出来给寒烟看了看,寒烟点点头,说道:“带了便好。若是没带,奴婢给您找一只笛子。” 正在殿前等着,就看见一个小太监从大殿里面出来,然后几个宫女便围了上去,只听还有人问着:“公公,公公,咱们快进去了不?”还有人在一旁小声的聊着天,我就听到一个听着有些俏皮的声音说:“姐姐,姐姐,我们能看见皇上吗?” 说话的话音刚落,就又听到一个听着温婉的声音回答道:“你呀……便是能见着,也是离得远远的,模糊地一望。再说了……你忘了之前嬷嬷怎么交代的了?民女不可直视天颜……你一会进去了,就眼观鼻,鼻观心,莫要做那无礼的动作才是。” 那个传话的太监安排完了,便领着一队乐姬又进了大殿。他们这一走,殿前明显地就比之前要安静了不少。化好了妆,排练妥当,在等着进去的舞女们之间互相聊着天,旁边的嬷嬷们时不时的还要走过来和那些舞女们说一句说话小声点。 我手里拿着那只笛子,静静地站在殿前,不与那些舞女们一起闲聊,也不随意走动,就当自己是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因为我知道,我与她们是不一样的人生,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然是越少接触越好。就这样站在那里的时候,另外一个同样要站在娘娘身后伴奏的姑娘走到了我的面前,开口说道:“你好。” 第五十九章 宫宴(四)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姑娘会主动来找我说话。我们彼此都穿着同样的衣裳,都是舞衣,看过去,得到的结论是我们两人身形也都差不多。两人都戴着薄薄的面纱,所以我抬眼看去,也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只是模糊的看的到五官大概的轮廓。是个精致的人儿——我心里这样想着。 见我愣着没有答话,那个女子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也是给娘娘伴奏的么?我也是。”这个女子声音娇中带着几分柔,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再一听去,却又如那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让人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好听极了。 这个女子已经第二次和我搭话了,若是一句话不说,未免太过无礼。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嗯。”然后依旧低着头,不做声。不想与她继续说话的意思表现的很是明显。 但是这个姑娘却不以为然,反而向我这里又走了两步,身子还往我身边凑了凑,开口跟我我说道:“哎——你可知道,咱们这次是为什么进宫来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着:我们各自的身份不就是伴奏的乐师么?怎么还说是为了什么进宫来的? 她见我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便吃吃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八卦地说:“你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不然……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说罢了又掩面而笑,一副得意洋洋等着看我笑话的样子。 我按耐住心里的好奇,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说话,反而侧了侧身子,朝旁边挪了几步,离她远了一些。表示对此事无意知道。 本来嘛…我是宫里的贵人,又不是这些乐师舞女,下九流的人,即便我还是府里的小姐,娘亲也不会让我结交的。更何况如今入宫成了妃嫔,更不可能与她有什么交集。 她却以为是让我求她才生了气,又追了过来和我说:“哎哎——你别生气啊……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不让你求我了还不行嘛……”看着我不为所动,只见她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为了赔礼,我把我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你,可好?” 虽说并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但是对于她刚刚问的为什么来这里,我还是想要知道她是怎么说的。一来可以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二来…也看看静嫔娘娘有没有把这些事传出去…… 因为这样的小心思,在这个姑娘期待的眼神中,我有点犹豫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这个活泼的姑娘眼睛里明显带了一抹笑意,却也当真说话算话,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你也知道咱们这次接到的通知比较晚吧…人家舞女们可是很早就开始排演了…”说到这,她又向我凑了凑,小声说道:“听说啊……这最开始,娘娘并不想找伴奏的乐师来着……因为娘娘要和后宫里的一个贵人合奏……后来那个贵人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这才想了法子,让找两个伴奏的乐师。” 顿了顿,又继续说:“说来奇怪,本来说的是要找两个乐师,却只在乐坊挑了一个……我之前来的时候还纳闷,另外一个会是哪个姐妹,没成想是你……” 说着,语速便有些变缓:“不知道……妹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可否准备……到我们乐坊来做个乐师?” 我心里有些烦闷,本想探探口风,看看能否听些什么秘密,结果却是被一个乐坊的乐师试探。当即摇了摇头,心里有些苦笑着想:谁耐烦去你们乐坊?贵人再小也是小主,难不成要我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做奴婢不成? 她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不信任,那眼神明明就是在说:我就不信你会不来乐坊?不然为什么会被主子挑来做伴奏人选?我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凭什么是主子指定了要的?肯定有猫腻! 我本就不欲说话暴露自己身份,她即便是不信,我却也并不辩解——反正,这次演出过后,她自然会发现乐坊里并没有去人,也没人争抢她的地位。索性我摇了摇头以后,就扭头走的远了一些。 她看着我走远了一些,先是在原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然后似是下了决心,微微一跺脚,又凑到我跟前来了。 我看着近在咫尺要张嘴说些什么的她,心里十分的无奈。若是我今日没有扮成奴婢的样子,也不担心暴露身份,她哪里还敢这样纠缠不休?贵人再小那也是主子,跟我纠缠,便是以下犯上,按着宫规是要打板子的。 只是这一次,她说的话却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听闻最近几日,娘娘家里庶出的族妹进宫了……好像……就是个擅长吹笛子的……难不成……” 说到这她的话音嘎然而止,不禁脸色变了变——若是真如她所猜测,那她岂不是要挨罚了?娘娘的庶妹扮成乐师的样子替姐姐伴奏,却被自己拆穿?娘娘的庶妹扮成乐师的样子做什么?难不成……肖想着普天下最尊贵的那一位? 这宫里最怕的便是知道的太多,知道的越多,便越活不久……越想着,她便越害怕,然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奴婢……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说着便有些手足无措。 我心知若是此事让静嫔娘娘知道了,这个乐师只怕是命都保不住,所以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让她将错就错,然后转过身子,走一边去了。 走到一旁,再看那个乐师,只见她愣了一下,想来也是明白我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她,心里一松,再也不敢追着我说话,也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了。 没多久,大殿里的内监又出来喊话了。这一次,便是叫着我们了。只见那个乐师连忙凑了过去,我也跟在其后,舞女们在我们后面。那个乐师又瞧了我一眼,我却面色平静,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那边的嬷嬷太监一催促,一行人便进了大殿。 第六十章 合奏(一) 低眉顺眼地进了乾清宫,便看到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门内陈设了丹陛大乐,交泰殿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几个地方的乐师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奏着吉祥喜庆的乐曲。因为静嫔娘娘的献礼便是琴曲,所以这些乐师们并不需要奏乐,一个个束着手,或坐或立,纹丝不动,规矩地很。 微微抬起眼帘,朝前面看去,只见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央,一个身穿明黄色服装的人坐在正中央的皇帝宝座上,座前设了金龙大宴桌,宴桌上放着满桌的菜式。宴会上明亮的灯光和衣服上的金色丝线相互辉映,只觉得人像是在散发着金晃晃的光芒一般。离得远,光线又有些耀眼,便看不清长相。 我心里有些遗憾——入宫几个月来,我这辈子都是这个人的女人了,然而我却从未见过他一面。即便现在见了,却也像是什么都没见一般。初嫁为人妇,即便所嫁的夫君是天下唯一的那位至尊,不能以常理而论,但是闺阁女子的心,自然不是真的就像深山老尼似得古井无波。 再稍微往旁边瞄了两眼,便看见两个身穿朱纬礼服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皇上的左侧和右侧地平上。同样,身前也是一张宴桌,只是不若皇上的金龙大宴桌那样华贵,也摆放着一些菜式。稍微抬眼一看,左侧面西座东摆着的正是太后娘娘的宴桌,而右侧的则是皇后娘娘的宴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自坐在桌后,此时正是看着宫宴上的喜乐,觉得喜庆,应景地露着得体的微笑。 再往下便是其余嫔妃的宴桌了。规矩上是要按着位分排在左右,依次向后。然而这次宫宴,德妃娘娘却是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位的位置,淑妃娘娘在她对面,右侧下首第一的位置。 都知道,我朝的地位里以左为尊,以左为贵。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同属侧一品的四妃,但是贵淑贤德,淑妃娘娘的排名是要在德妃娘娘前面的,何况,淑妃娘娘还比德妃娘娘多了个封号“良”。所以按理说,淑妃娘娘的位置要在左,德妃娘娘在右才是。 结果此次宫宴,德妃娘娘却坐着比淑妃娘娘尊贵的位置……我不得不想起来之前也不知道谁曾和我说过的事实:德妃娘娘家中父兄如今都在前线厮杀,皇上便是不喜欢德妃娘娘,为了她的父兄也会给她体面尊贵,让她在宫里无忧。 如今看来正是如此……淑妃娘娘的父亲乃是文官之首的丞相,这次却还是吃了瘪,还不得不强作欢颜——宫宴上若是流漏出一丝半点的不快,那问题便严重了……那便不是两个人争风吃醋了……而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惹怒了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我这一眼描了过去,只见这两位娘娘脸上都微微带着笑意,让人看了喜庆却又不会觉得不雅,自带了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息,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威势。自然,淑妃娘娘的气势与德妃娘娘比起来,还略显不足,但是只是入宫这么短短几个月,便让她从当初那个还有些羞涩的女子,变成如今威势十足的娘娘,仍旧让我不禁感慨。 顺着再往下看去,左右两侧依次便是瑾妃娘娘,一张空着的宴桌,然后便是李贵人、柔贵人、林答应。因为我向皇后娘娘告了假,这里自然没有我的宴桌了。不然我便会和柔贵人、李贵人她们一般,也坐在这大殿之上,迎合地露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吃着饭食了。 空着的那张宴桌,则是静嫔娘娘的。只是此时静嫔娘娘要献礼,自然要先去换了礼服,然后表演过后再换了礼服来殿里。说起来,看了一下大殿里的人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在这宫殿里,我的身份又只是一个伴奏宫女,根本不容得我走神。 刚一进大殿,原本跟在我和另外一个伴奏宫女身后的舞女们便加快了步子,从两侧绕过我们两人,走到了我们前面,然后挥动着长袖,长长的水袖从两侧飘过,经过了舞女们之间的配合,合成了一个圆圈,将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围在了里面。 然后便见静嫔娘娘从一侧的偏殿里出来了。只见她身穿了江南贡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银纹蝉纱丝衣,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银线织就,点缀在蝉翼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 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臂上还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从偏殿走进来,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带着一抹娇羞,却又落落大方地走到舞女围成的圆圈前面,屈膝行礼,清亮的声音说道:“臣妾恭祝皇上新年大吉,龙体安康!” 静嫔娘娘行礼,自然跟在后面的舞女们也要行礼。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也有样学样地屈膝行礼。我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织绣了复杂花纹的地毯,心里却不知道为何紧张起来。 低着头,听到皇上“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赞赏地说:“静嫔起来吧。朕有几日没听你抚琴了。这次可要听听你新作的曲子,比之以往可有什么进步才是!” 我低着头却第一次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带着一些爽朗,只听了声音便觉得定然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暖阳一般带着温暖,能驱散冬夜的寒冷,又带着一点磁性。我在想什么啊!我不禁面颊有些滚滚发烫。 然后静嫔娘娘的话便将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是,臣妾遵旨。”顿了顿,又有些俏皮地说:“若是臣妾比往日有了进步,皇上可要赏臣妾才是!” 第六十一章 合奏(二) 皇上见他如此说,也不生气,而是见她如此俏皮,也不怕他的龙威,还敢讨价还价,觉得自己的爱妃更比平日里妩媚一些,“哈哈哈哈”笑了一阵子,然后允了静嫔娘娘的请求:“好!若是你比之以往还有精进,那你上次向朕讨的那件七彩琉璃攒珠的簪子便赏给你做彩头!” 静嫔娘娘不甘示弱地昂着头,带着盈盈的笑意说道:“皇上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妾呀……就等着一会拿彩头了!”说罢,还特意行了个谢礼,嘴里不饶人地说道:“臣妾先把谢礼行过,待会皇上可不要不舍得了!” 然后便朝着身后的舞女使了个眼色,舞女们便从一个圆圈状,分散开来,露出里面的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两个小内侍从一旁将一架雕刻古朴,刻工精美,包浆透亮的古琴抬了上来,放到大殿中央,另外有几个小太监搬来了三个锦凳。 静嫔娘娘虽然之前说笑,要正式献礼了,自然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了正面色,端坐在古琴后面,弹奏之前还看了一眼皇上的容色,然后便低头,准备专心弹奏,不再抬头了。 而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便也坐在了娘娘身后的锦凳之上,将袖中的笛子拿了出来,却并不立刻开始吹奏,而是静静得等着。 静嫔娘娘将琴调好,便开始弹奏。随着她的弹奏,原本分散开的舞女们又按着排练好的舞蹈开始变幻成了一个半圆形,正好将我们三人围在中央,然后开始翩翩起舞。 我瞄了一眼坐在大殿上的皇上,还有其它嫔妃,只见他们盯着静嫔娘娘和舞女们看,看的眼都直了。即便不能回头,我也感觉的出来,这次献礼表演,舞蹈韵律相辅相成,形成了一股天然的美感。 我转瞬之间便又掐灭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专注着心神开始跟着静嫔娘娘弹奏的乐曲起伏。 这本来是我作出的乐曲,静嫔娘娘并没有完全采用,而是改动了些许。改动的部分虽少,却使得整个曲子变了意味。 本是满满的思乡之情,还带着一些悲凉,现如今却都是幸福喜悦的团聚情绪。更像是之前曲子的延续,也像是久别之后重逢的喜庆。 当时改曲子的时候我也在,碍于地位和情面,我是全然赞成。其实内心里想着的却不一样。那一曲本就是有感而发,也是在感念宫里生活的艰难,改了意味,便如同没有了灵魂,沦为了讨人喜欢的玩物,再也难吹奏出那种感觉了。 后来再排练合奏的时候,每每吹奏,便同样如此在心里感叹。记得有次还听着念鸯不知天高地厚地念叨:“第一次见皇上,便吹奏如此没了意味的曲子,真是可惜呢!” 如今想想,我虽站在这里,也吹奏着没了意味的曲子,却是以宫女的身份,遮人视线,避人耳目,带着面纱,还害怕着被人发现。 正想着,静嫔娘娘的琴曲音调一转,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便同时拿起笛子,开始吹奏。琴音和笛音虽说是两个声音,此刻却像是恩爱的凤与凰、鸳与鸯一般,相互纠缠缠绕,合二为一,听起来不只有古琴的凌冽,还有笛声的清脆,甚为好听。 此声婉转相互攀绕,一会似是向天外云霄攀爬而去,高至九霄云外;一会又似天外坠石一般向地下坠落,直至地府轮回。 再转瞬一变,琴音渐落,笛声渐起。琴音似低吟浅诉离别之情,有些许呜咽之感;笛声更加清扬,似流水般抚慰人心。曲子的节奏也变得缓慢,不禁感化了多少铁汉,化作绕指柔情。 曲子一响起,我的思绪精力便全部融入了进去。此时音调之中,我自己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之中便带了一些湿润。我努力地控制着,害怕在这吉庆的日子里落泪惹来是非。 只是我却不知道,我虽然努力地忍着,却不经意间,眼角的泪珠还是折射处了大殿的一丝光芒,射进了大殿中央,皇上的眼睛里。只是当时不知,也便没有注意,而是努力地完成曲子。 终于,琴声又起,与笛声再次缠绕,相互纠缠着声音渐渐减弱,然后逐渐归于平静。琴音刚落,笛声渐停,座下无人发出声响。 静嫔娘娘停下以后,很是满意地起身,并没发出任何声响,环绕了四周一眼,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皇上,您看,臣妾这一曲,您可还满意?” 皇上愣了的神才回过来,依旧是爽朗地“哈哈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便让他身边的太监去取了那只七彩琉璃攒珠的簪子来,当场赐给静嫔娘娘。 静嫔娘娘微笑地谢了恩,就见娘娘身边的清韵姑娘从一侧走了出来,很有眼色劲地接过装了簪子的盒子,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退了回去。 然后静嫔娘娘朝着我们看了一眼,舞女们便齐刷刷地行礼,退出大殿。我和另外一个伴奏宫女也同样跟着行礼,告退。 皇上见我们要告退,却忽然挥了挥手,说了一句:“且慢!” 我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我偷偷地看向静嫔娘娘,只见娘娘也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留下我们。 只听着皇上又继续说:“静嫔此曲如此美妙,想来……也少不了这些舞女乐师的配合。传令下去,每人赏银三十两。” 听皇上如此说,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又放下。和其他人一起顺从地跪下,谢了恩:“谢皇上隆恩。”然后便和其他人一起起身。倒着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便见一个公公跟着出来,手里拿着一锭锭的银子。出来便见那些个舞女们欢喜雀跃着去争着抢着拿银子,我笑了笑,不去和他们争,却是和我一起伴奏的那个乐师,拿着三十两银子递给我。说:“拿着罢……不拿,怕是会惹人注意……” 我接过银子,向她颌首致意,眼角看见寒烟姑娘在一旁等候,我转身走了过去,只留下那个姑娘一个人看着我的背影。 第六十二章 回宫 见我走过来,寒烟便迎了上来。虽然刚刚她并不在大殿里,但是对大殿里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这不,刚迎上来,便堆了满脸的笑容,恭维地跟我说:“恭喜小主,听说皇上刚刚还赏了银子,想来,这次献礼皇上应是很满意。” 我听她如此说,便摊开了原本握着的手掌,露出了几锭银子。然后将那赏赐的三十两银子给寒烟看了看,说道:“喏,这就是皇上的赏赐。没想到,我入宫以来,得到的第一份皇上的赏赐,居然是银子……”说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寒烟姑娘没有想到这一点,听我说着也有些愣神,却不好接话了。我也没在意她会说些什么,反而将那几锭银子塞到了她手里,又将她的手掌握起,然后笑着说:“这可是皇上的赏赐,你也沾沾喜气。我回宫以后,还是感染了风寒的贵人,连宫宴都不曾参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赏赐了。” 寒烟没想到我会如此处理,但是一听我所说的确实在理,便欣然接受了。她将银子塞起来以后,还向我行了一礼,又说:“奴婢谢贵人赏赐。” 我却冲着她摆了摆手,和她说:“这哪里是什么贵人赏赐的?这是姑娘辛辛苦苦攒下的月例银子。”说罢了,便凝神看着她,不再继续说话。静嫔娘娘身边的人都是些聪明伶俐的,又在宫里待了多年,寒烟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果然,寒烟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当下将银子收进袖子里,然后便装作无事一般回话:“是,这是奴婢积攒下的月例银子,跟贵人没有关系。”我满意地点点头,寒烟又说:“贵人,奴婢伺候您穿上斗笠,回宫吧。再在这里拖延下去,恐……夜长梦多……” 我同意了,点了点头。回宫以后,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自然不能在这里拖延下去。要知道虽然现在满宫里的人都在这里参加宫宴,可是保不齐哪个娘娘小主若是饮了酒,出去散散风,见了我,不一定不起疑心。所以,早些回宫,才是正确的选择。 见我同意了,寒烟便拿过一旁的黑色斗笠,帮我罩在身上,又细心仔细地系了一个漂亮地蝴蝶结在上面。穿斗笠之前,寒烟问我要不要先找个没人的房间将舞女的衣服换下来,我拒绝了。 一来,若是在这里换衣服,会耽搁不少的时间,若是到时候各宫的娘娘都回宫的路上碰巧遇见了,那便是无事生非了。况且现在虽然罩了斗笠,也是看的清容貌的。我和寒烟说了一下,衣服和面纱,我都没有摘下来。 不然若是路上见了人,见了我的容貌,在这没有秘密的宫里,只怕很快便会闹的满城风雨。虽然寒烟说,现在已经入了夜,外面即便是打了灯笼,也还是昏昏暗暗地,看不清人脸。但是我心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更谨慎一点的好。 寒烟帮我收拾好衣物,便引我出了门。我出门前瞅了一眼另外一个伴奏乐师,只见她也在看着我。见我看着她,她不禁微微低下头,我心想着,寒烟来引我出门,只怕她心里这次是真的把我当成静嫔娘娘的庶妹了……这样也好,有个人顶着,总比认出来是我的好。 这样想着,便跟着寒烟往咸福宫走着。为了避人耳目,寒烟先要引我去长春宫,按着约定,思鸢会在长春宫后面的角门外等我,并且拿着我要换下的衣服。寒烟跟着我回咸福宫换下衣服,将衣服拿走,然后我便继续卧床,伪做感染风寒。 现在宫宴开始了,各宫的主子都在乾清宫里赴宴,各宫的太监宫女们除了跟着主子们赴宴的,和留下值守的,其他的也放了假,可以在自己房里稍微休憩。也因此,我跟着寒烟走在宫里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吸取了来时候的经验,寒烟在我们进了大殿演出的时候便打听好了那个侍卫长的巡逻范围,特意地绕了一小段路,就为了绕开那个侍卫长,免得再次惹来麻烦。毕竟如今都演出结束了,若是他又要检查,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脱了。 走在路上,一颗心自然是提着的,害怕会再遇到什么人,发生一些什么事。但是一路上却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的。没有遇到什么人,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走了一会,便到了长春宫。 一进长春宫,便见清雅围了上来,先是跟我说:“给贵人请安。”然后嘱咐了长春宫的小太监将门关了,瞧着有没有“尾巴”跟了来。然后一边又使人去角门处将思鸢叫了来,这些都安排妥当了,才又跟我说:“贵人,奴婢自作主张,在西配殿腾出了一间屋子,给您更衣。” 我有些疑惑地问着:“之前不是说……回咸福宫换衣服么?”清雅便一脸歉意地说:“贵人见谅,奴婢刚刚得知,这件衣服,还要赶着时辰送回去,若是送不回去,只怕会露馅……实在是来不及耽搁……” 听着她解释了,我虽然心里仍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再纠缠这件事。唤了思鸢来,便没有让其他的宫女伺候。虽说长春宫里宫女不少,按着静嫔娘娘的位份定例,满屋子里都是伺候的丫头。但是毕竟是静嫔娘娘的宫女,用着自然没有思鸢放心。况且长春宫也未必就是上下齐心铁桶一般,若是再有个通风报信的,那便更不好了。 思鸢跟我进了西配殿的那间屋子,俩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换衣服,还好思鸢一向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入宫以来也经过了教导宫女的训导,入宫也几个月了,对帮着我换宫装也比较顺手了,但是即便是这样,整个换衣服的过程算下来,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终于,换完了衣服,思鸢扶着我从西配殿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又将换下的衣服叠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交给了寒烟。我便和清雅说过一声,她拿过了钥匙,开了角门,我和思鸢便从角门里回宫了。 第六十三章 弄假成真 回了咸福宫,就看见容彦在宫门口巴巴的望着,看见她期盼着又带着担心的目光,我不禁心里一暖。便冲着她微微一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和她说:“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还算顺利,也没出什么岔子。” 容彦在宫里多年,也是个成熟稳重的。见我平安回来,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稳重地答话:“奴婢晓得。奴婢看见小主回来,便知道一切顺利。奴婢扶您回房里去……您累了一晚上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听她说休息,却不同意,而是转过头问思鸢:“那件事……可曾安排好了?” 思鸢本意也要扶我回房里去休息,所以即便是我如此问她,还是劝我说:“小主,您一定要这样做吗……您……您身子本就……” 但是不等她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思鸢……这宫里……就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事儿……若是要万无一失,便要付出些什么……比起这个付出……我们能得到平安,是值得的……” 因为这件事容彦并不知道,所以见我们两个打哑谜,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是个有分寸的,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所以也没有跟着思鸢来劝我,也没有要劝着思鸢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个,不插话,眼睛却是明亮的,闪着光芒,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思鸢见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拿定了主意,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微微地低了低头,嘴里小声地说着:“奴婢都准备好了……可是……小主,您真要这样做吗……这对您的身子危害很大呀……” 我坚定地看了看思鸢,然后说:“我意已决。你去准备吧。”然后捏了捏她扶着我胳膊的手,将她的手撒开,一副让她去准备的样子。 思鸢见她劝阻不住我,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皱着,福了福身子,便去准备了。容彦将我扶到我的卧房里,准备替我宽衣,让我上床休息。我却挡了挡她的手,看着她说:“你可知道我让思鸢去准备些什么?” 容彦低着头回话:“回小主,奴婢不知。”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说:“奴婢不会妄自揣测小主的意图……但是若是主子不问,奴婢也会搞清楚思鸢说的对主子身子危害大是怎么回事……若是主子真的要做什么对身子不好的事儿……奴婢也会和思鸢一样劝阻您的……” 我心里暗自的觉得满意她的答话,一边点明了不会打听主子隐私,又说了自己也会为了主子打算的意图。然后又继续问她:“那你觉得……我会让她做些什么事?” 容彦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回话:“奴婢想着……主子不会做什么没有根据的事儿……若说是为了安全着想,再加上最近的事儿……小主您……不会是想……弄假成真吧……”说出来以后,容彦却反而一脸惊觉,抬头看着我,用力地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继续说:“小主……”然后看着我的反应。 我见她说出来“弄假成真”四个字,微微一挑眉,见她望着我,便和她说:“说下去。” 她见我让她继续说,便将心里的猜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虽说静嫔娘娘买通了太医,让他帮着咱们说小主得了风寒……但是这个谎言却特别容易被拆穿……若是那个太医,或者静嫔娘娘出卖了我们,让其他太医一诊断,便可得知小主并没有感染风寒……” “若是……若是没有感染风寒却装病……一来,这是欺君之罪……还会惹了太后娘娘不开心……二来……那些个人本就想要冤枉小主您……您装扮成宫女的事儿,除了静嫔娘娘谁都不知道,奴婢们作证是没有人会信的……那您刚刚扮成宫女的时间里,她们说您去做了什么……您是百口莫辩啊!” 我听着她推测的,便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也是如此思量……所以才让思鸢去准备了冷水。如今是寒冬腊月的,我若是浸了冷水,夜里再开了窗户吹吹冷风,想来,感染风寒是必然的。如此,便将这个漏洞补齐了。” 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感染风寒以后,若是静嫔娘娘或者那个柯太医说些什么,再找了其他太医来诊断,我们还可以站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有了这一层污蔑,便是其他的陷阱,皇上和太后娘娘心里也会存了一分疑心,不会那么听信她们了。” 说罢,我便盯着容彦的眼睛问道:“如此,你还要和思鸢一起劝阻我么?浸了冷水,吹了冷风,吃些苦头自然是难免的。但是我们如此才能安稳。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已经没的选了……” 容彦见我面色落寞,也不禁带了一点心疼……却依旧硬着心和我说:“小主做的是对的……虽说……思鸢说的也是对的,但是小主如今最大的艰难便是眼下这个难关。过的去,才有以后,若是过不去,便是身子是好的,也没有往后了。” 我苦笑着说:“你倒是比思鸢狠心多了……其实……思鸢也明白……只是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狠不下这个心罢了……一会让小福子他们把冷水抬进来以后,你就去看看她,别让她自个儿躲在那里难受。” 容彦应了下来,便见思鸢眼睛红红地,指挥着小福子和小晨子抬了一个浴桶进来,然后便一桶一桶的冷水往里面倒。倒了有半浴桶的水,我便止住了他们,和他们说:“行了,一会把热水抬了进来,你们便不用管了。” 小福子和小晨子虽说这段时间对我也是言听计从的,却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是德公公挑了来伺候我的。底细不明,有些事我便是自己动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的那么详细。两个人应了一声,虽说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询问,规矩好的很。 待他们提了几桶热水放在了房里,便听话的退了下去。我便让容彦和思鸢又悄悄地抬了几桶冷水倒在里面,那几桶热水放着没动,然后也没让她们两个在房里伺候,让她俩下去了。这养,房里便仅仅留了我一个人,和一个满是冷水的浴桶了。 第六十四章 感染风寒 看着这一满桶的冷水,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容彦虽然也赞成我的做法,知道如此做是对的,但是她却不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思鸢说的我身子本就不好,是有多么的不好。 换句话说,容彦并不知道我本就体寒的事。若是按着正常的选宫女或者选妃的程序来,是要有太医来诊脉,然后便能将身子有暗疾或者不易有孕的女子剔除出来,让其落选。 只可惜……我入宫的时候,皇上刚刚登基,太后娘娘着急选了大臣之女入宫,便是想要拉拢朝臣,让皇上安稳地坐住那个宝座。所以旨意下的很是匆忙,一些程序上也是事从权宜,根本就没有太医来诊脉让我们落选。想来……即便是我们几个里,有哪个是真有暗疾的,太后娘娘也会想办法遮掩了事实,让其入宫吧…… 由于幼时便感染了体寒,虽然吃了许多的药,也仍不见好。这对身子来说倒不至于让我虚弱,或者病怏怏地,但是对身子最大的影响,便是难以受孕。本就体寒的我,这次若是再浸了冷水,吹了冷风……只怕……我这辈子都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即便不是在后宫里,就算是在民间,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么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哪个女子被查明了却是无法受孕,即便是娶了回去,也会遭到休弃的。 而在这宫里,有个和自己骨血相连的孩子,才是一个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像是瑾妃娘娘一样,论后台,比不过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论宠爱,比不过静嫔娘娘;论地位,比不过皇后娘娘;可是她膝下有着怡华大公主,虽说比不上皇子尊贵,但是如今皇上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平日里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所以平日里,即便瑾妃娘娘性子平和,不与人争,整个后宫里也没人敢小瞧了她。 思鸢和念鸯是我从府里带进来的丫头,又跟我一起从小长大,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是容彦若是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只怕再难有自己的骨血……只怕她会生出二心来。所以对于体寒这件事儿,我一直都在瞒着她……入宫为妃,我比以往,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思绪转了一圈,心下却也明白,多想无益。狠了狠心,一件一件除下了衣服,昏暗的灯火中,我看着铜镜里自己曼妙的酮体,咬了咬牙,迈进了浴桶里。然后瞬间冰冷的触感,便从脚尖,像触电一般传达到了头顶,感觉像是头顶上的神经都在受到寒冷的碰触,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我的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扶着浴桶的桶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将身子全部浸到冷水里去。即便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浸冷水绝不是什么好滋味,但是当我真的将身子浸在水里,还是难以忍受这股刺骨的寒冷。 “呃……”一股股的寒流在冲击着我的身体,带走我身体里仅存的温度,让我不禁呻吟出声,我整个人蜷缩在浴桶里面,双臂环抱着双膝,但是仍旧冻得浑身发抖,浴桶里的水冰得刺骨,在浴桶里的我似乎都被冻在了冰块里,像一个妄图用自己体温去温暖冷水的傻子,却只能被桶里没有温度的水吞没。 自幼长在父母膝下,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我,突然便感觉脸颊流过一阵热流——我拿过一旁的铜镜,才发现原来我流泪了。是了,在家里的时候,别说是这么大的委屈,即便是吃饭吃的不如意都不曾有过。父亲和娘亲,一直都很精心的照料我们几个孩子,从未让我们有过任何委屈。就算是崇安寺那一次,也是我的错。 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女子,赤裸着身子,躲在浴桶的水里面;为了避免头发也跟着湿掉,将头发凌乱地盘起在头顶,但是后颈处的些许发丝还是沾染了一丝水珠;一双娥眉,沾着两三滴水珠,眉下的眼眸里还不断地涌着泪水。泪水沾在睫毛上,和屋子里的灯光发生折射,折射到镜子上,亮亮的;两道浅浅的泪痕从眼睛一直滑到脖颈,再到浴桶的水里。 再看看脸色,原本嫩白带着些红嫩的肌肤,如今变得没有血色,一片苍白,原本即便不涂口脂唇齿也红嫩的嘴唇如今也是一阵灰白带着一丝青紫,还在不停地发着抖,打着寒颤。 自从进了浴桶开始浸冷水,我便一直在浴桶里没有动,这会实在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想着应该也差不多了,想要扶着桶边再站起来,然后出去,这下却是不能。双腿蜷缩在冷水里,已经失了知觉,手也冷的厉害,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了。 我又尝试了几次,却依旧是站不起来。我心里开始有了些许的恐慌,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了,朝着外面虚弱地喊着思鸢和容彦,叫了几声,却发现连声音都小的很,不知道她们在外面听不听得到。 正在忧心的时候,便看见思鸢推门进来了,看着我的样子,不禁低声叫了一声:“小主!”然后跑过来,也不顾着我身上都是冷水,会弄湿了她的衣裳,便要将我从桶里扶起来。虽说我只有十五岁,身量也还算苗条,可思鸢毕竟也只是十几岁,我在水里泡的久了,用不上力气,她一个人竟然也无法扶我起来。 还好,容彦也在门口守着,这时候思鸢便小声唤了她来帮忙,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才将我从桶里扶了出来,先用了毛巾把我身上的水都擦干,然后帮我穿了中衣,然后扶我到床上,又盖了厚厚的锦被。然后塞了几个汤婆子到被子里,又往我怀里塞了一个,让我抱着暖身子。 经过了这一次浸冷水,再到被子里便觉得热了,热的甚至有些发烫。本来我要挣扎着起来去吹吹冷风,思鸢拿手试了一下我的额头,见我额头烫的很,明显是发热了,眼泪便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和我说着:“小主……您已经发热了,不要再去吹冷风了,您休息一会,奴婢去叫太医!” 第六十五章 念鸯归来 我听着思鸢说我已经发热了,便没有再坚持着要起身去吹冷风。但是却拉着思鸢的手,不肯让她去请太医。眼神却往屋子里的浴桶和几桶水瞄去。思鸢顺着我的眼神也看了过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跟我说:“奴婢晓得,奴婢先将这屋里都收拾了,再去请太医。” 我这才没有阻拦她,轻轻地点点头,身子像是在火炉里面一样,烤的似乎要出汗。刚刚经过了寒冷的侵袭,如今在被子里又被火烤的火热,冷热交替之下,人像是要废了一样,一直出着虚汗,喉咙里干燥无比,又开始有些疼痛,头也是蒙蒙地,时不时的疼上那么一下。 思鸢在一旁收拾着浴桶和之前小福子小晨子提来的那些热水——只不过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冷水。她将那些水都倒进了浴桶里,然后喊了小福子和小晨子来抬了出去。 小福子似是有些疑惑为何主子没有用那几桶水,小声地嘀咕着:“说是要用水,提进来了也没用……”在一旁的思鸢听到了,便解释道:“刚刚你们几个不在,小主原本想要再泡一次的,我和容彦姑姑便抬进来了一些。结果小主的风寒有些重感,不敢再让小主泡,便是提来了水也没有用。” 解释完了,还训了小福子一句:“我们做奴才的,好好当差做事便是了。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由得你们置喙了?入宫时学的那些个规矩全忘了?” 小福子虽说入宫比思鸢要早一些,可是思鸢是跟在我身边伺候的,又是从家里带进宫来的,平日里在咸福宫,除了我以外,若说容彦是第一,那第二便是思鸢了。 只不过她这第二,和容彦的第一是不同的。容彦是我的掌事宫女,职责便是替我管着这些宫女太监,是有品级规定的。况且容彦入宫最早,也算是个老宫女了,平日里不只是菱儿冬儿,就连思鸢念鸯也要叫声容彦姑姑。只不过日子久了,几个人都熟悉了,才叫着容彦姐姐,姐姐总比姑姑显得更亲一些。 而思鸢的第二,则是因为她的性子本就沉稳一些。所以在这几个比较活泼的小宫女小太监里,也是比较有威严的。再加上平日里她也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咸福宫的这几个宫女太监,她们便也都比较信服她。连和思鸢一样身份的念鸯都对思鸢比较推崇,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思鸢平日里待她们也是比较有原则的。 首先便是能帮则帮。若是有谁有什么事儿,思鸢能帮的上忙的,找到了她那里,那她绝不二话。便是没有找她,她若是知道了,也会主动地去帮忙。 然后便是该说就说。就像这次一样,小福子揣测我为什么没有用那些水,她也毫不留情地训人。用她的话说,那便是:“若是不与他们说,让他们记住了这些个规矩,那才是害了他们呢!这宫里又不是人人都似小主似得那么好说话!” 所以这次思鸢这样说小福子,小福子也没生气,反而低着头跟思鸢说:“姐姐说的是……下次不敢了……” 思鸢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自你们来了咸福宫,我便打心眼里拿你们当我的亲弟弟来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事不得不多长点心。三人成虎,说不得就会害了咱们小主。就刚刚那句话,若是我不跟你解释一番,传了出去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咱们小主呢。” 小福子听了神色一凌,有些憨厚地挠着脑袋,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说:“思鸢姐姐,是小福子思虑不周,没有想这么多。下次一定跟小主说的那个什么来着,‘三什么而后什么’来着!” “扑哧——”一声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念鸯便踏过门槛,进了门。进了门,先是跟我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道:“小主,容彦姐姐,幸不辱命!”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印象里,除了今早让她去皇后娘娘那儿,我并没有安排她去做什么才对。这会脑袋又疼的厉害,我想了半天,除了头痛欲裂,也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看了一眼容彦,容彦便凑到我跟前跟我解释着:“小主,您上次不是说让人跟着点冬儿,看着她去救菱儿,别出了什么差错吗?念鸯机灵,我让她跟着去了。” 我听了这话,便有些生气。我的本意便是不让思鸢念鸯掺和这个事,这样便是冬儿被逮住了,我们也可以推说不知。但是思鸢念鸯都是跟我进宫的宫女,便是让我推说不知而放弃这俩丫头,都是不能的。当日没让思鸢去掺和这个事儿,让容彦找人盯着,便是这个道理。结果没想到容彦又让念鸯去了。 只是如今我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一来,因为念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听这话,应该也是成功救了菱儿回来了。二来,我这会也是难受的很,额头感觉像是在火里一般烧的发慌,头也昏昏沉沉地犯疼,嗓子也感觉若是说句话都会让我撕裂般的疼痛。四肢也是乏力,动一下都很艰难。 容彦倒是看见我眼中的怒意,微微一愣,聪明如她,当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却也没有当场解释,而是看着念鸯,说道:“情况如何?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念鸯兴奋地点点头,说道:“您今天一跟我说,我便偷偷跟在冬儿后面,看着她去救菱儿,因为要参加宫宴,各宫的妃嫔都去了乾清宫,基本上身边的心腹奴婢也都跟着去了,那边看守的仅仅是两个不得势的老嬷嬷。” “那个本来要给老嬷嬷送饭的宫女被冬儿下了药,突然之间拉肚子,送饭的事儿自然要耽误。然后冬儿便偶遇了她,装作好心的样子去帮她送饭。毕竟,这宫里谁会觉得那个地方还会有什么人争着抢着去,然后算计呢?那个宫女不疑有他,便将饭盒给了冬儿。” 第六十六章 救回菱儿 容彦顿时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冬儿亲自去送的饭?还见了那个原本送饭的小宫女?”说完便紧紧盯着念鸯的脸色,等着她的回答。 我心里也感到一阵紧张。若是冬儿的面容被人看见,无论是那个送饭的小宫女,还是那两个嬷嬷,都能够站出来指认她,那这个事情也就会这样牵连到咸福宫头上。不管怎么说,我底下的小宫女在宫宴的晚上跑到乾东五所里,没个合适的理由,怎么说都是惹人怀疑的。 想到这,我也看向念鸯,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你……你说仔细些……”仅仅是说了一句话,便感觉嗓子里火辣辣地疼,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说出来的声音也不复往日的甜美,而是难听的嘶哑。 念鸯先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主……小主您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便病了?”说完又扫了一眼容彦和思鸢,又和我说:“容彦姐姐和思鸢姐姐都是仔细的,小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说着,声音便有些清冷,明摆着是有些怪罪容彦和思鸢没有将我照顾好。 我却是费尽地伸出一只手,冲着她挥了两下。只是这两下,便似乎是用尽了我身上的所有力气。然后又努力地开口说话:“你……你先说……菱儿……”说着,又干咳了几声,便觉得嗓子里一阵痒。思鸢见我咳,便拿了个帕子送到我嘴边,我颤抖着拿手捂在嘴上,待咳完了,思鸢将帕子拿开,才发现上面一滩血迹。 思鸢一下子便跪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打着转,心疼叫了一声:“小主……!!!” 念鸯也是眼尖,看着我咳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气呼呼地说:“原来我不在宫里,你们就是这样照料小主的!好好的,小主便生了病!况且,小主病成这个样子,居然还不去请太医来!” 说罢,念鸯便扭头要出门,要去请了太医来。思鸢连忙从地上起来,拉住念鸯的手,说道:“你且不要生气……小主病了,我和你一样伤心难过,只是现在,你要把菱儿的事说清楚了,小主有了决断,才可以去请太医……” 念鸯甩开思鸢的手,气冲冲地说:“菱儿现在就关在她卧房里,冬儿在那里看着她呢!她的事,等着小主好起来再说也不迟,现在小主病的厉害,便是说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如何决断?这会,太医院的值守太医应该已经来了,我要去请了他来,给小主治病!”说罢了便往门外走,丝毫不停歇。 思鸢见她气急了,便赶了上去,和她说着好画,抚慰她的心情:“你且别生气,听我说一句。你我一同长大,说起和小主的情分,我也不比你差。你且信我,我和你换一换,我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你在这里和主子说说菱儿的事情,这样两不耽误,你看怎么样?”思鸢便说着,便把念鸯拽了回来,重新推进了内室。 念鸯这会也冷静下来了,思鸢又劝着,她便也有些哽咽地说:“思鸢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见小主受了这么大罪……心里着急……” 思鸢勉强地冲她笑笑,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也着急。你说的对,不能由着小主这样,就如我所说,你仔细地与小主说一说怎么救的菱儿,太医院那边,我去走一趟便是了。” 她俩推辞的时候,容彦将我从床上扶起来,身后垫了个枕头,喂我喝了几口水。听着她俩的话,便扭过头来开口拍板道:“就如思鸢说的做吧。念鸯,你仔细说下过程,思鸢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我虽说脑袋疼的要命,头也有些昏沉,但是还是清醒的,只是难受罢了。也冲着念鸯点点头,意思是我却是也想知道一些具体情况,免得到时候被人打上门来却无法应对。先问清楚,知晓情况,便可以先想好些措施,也好应对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念鸯见容彦和我都是这样的意思,也不是扭捏的人,当下便嘱咐思鸢:“思鸢姐姐,那你快去快回,主子的病耽搁不得。我说起来也快,不用顾忌时间。” 思鸢点点头,向我行了一个礼。念鸯递给思鸢一个灯笼,思鸢便出门去请太医了。然后念鸯便也收整了下情绪,重新回到内室里,站在床前,继续说着当时的情形。 “冬儿是直接见了那个送饭的小宫女和那两个看守的老嬷嬷。但是事后奴婢也思量过了,此事应该无妨。”念鸯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说:“冬儿虽然是直接见了那个送饭的小宫女,但是冬儿当时去的时候,特意穿了一身每个宫女都有的宫装,且拿粉将脸上涂的厚厚的,还特意画了不同的眉毛,在脸上还点了一颗痣。” “当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本就已经黑了。冬儿刻意隐瞒自己,对方又毫无防备,即便她过后想起来,也和冬儿的特征是对不上的。”说完那个送饭的小宫女,念鸯停了一停,又说起那两个看守的嬷嬷。 “至于那两个老嬷嬷,更不必担心了。冬儿连进去都没进去,只是在门外递过去拿来的饭菜而已。灯笼昏暗,那两个嬷嬷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免不得有些老眼昏花,而冬儿又特意地装扮地不一样,那两个嬷嬷吃了饭菜便睡着了,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我听着,心里稍安。然后看了容彦一眼。容彦看着我的目光,便和念鸯说道:“这事儿……若是那个宫女和看守的嬷嬷们两个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那还真的是个麻烦事。” 念鸯在下面垂着头和我说着:“小主放心便是,奴婢做事,自当给您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说罢了,便凑到我跟前,跟我说:“小主,菱儿虽然被救回来了,但是奄奄一息,奴婢看着,只怕是快要不行了……奴婢之前也问过她,她却怎说不出来到底幕后主使的人是谁……” 说着,念鸯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话:“小主,菱儿说,那个要害小主的人,不是德妃娘娘。” 第六十七章 又见柯太医 “不是德妃娘娘?”容彦有些怀疑的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毕竟,不止是我和容彦,还有思鸢和念鸯,这些日子里,对于这样一个事情,心里都知道,也这样以为着——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 但是现在突然之间告诉我们,菱儿居然不是德妃娘娘的人,那便推翻了之前我们的所有推测。容彦疑惑地问:“若是菱儿不是德妃娘娘的人,那日冬儿来告密的时候,如何会听到说德妃娘娘会好好赏赐她的?” 容彦喂了我一些水以后,我便感觉嗓子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虽然也是疼痛,此时却也不在意了,艰难地也开口问道:“不是德妃娘娘?……那她……她又是谁的人?” 念鸯神色也有些凝重,冲着我们点了点头,说:“她不是德妃娘娘的人。但是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收拢她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和容彦听了此话,不禁对视一眼,心里却都在暗自盘算。 念鸯则继续跟我们说道:“小主仍在储秀宫的时候,便有太监来收买她。起初她也没答应,后来……那些人拿了她娘的簪子来,还许了她若是帮着他们主子做事,便将菱儿调到翊坤宫去。” 然后便听到念鸯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然后菱儿起初是被威胁着,帮她们盯着小主,若是小主有了什么动静,便告诉他们。他们当时也舍得下血本,隔三差五地便赏赐给菱儿一些银两,或者首饰。”顿了顿,又说:“菱儿也是个孝顺的。得了银子,便想方设法地给家里,想要贴补家用。但是她却又个不成器的哥哥,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务正业。” 说起菱儿的哥哥,一向嫉恶如仇的念鸯都皱起了眉头,嘴里说着的时候也有些咬牙切齿:“她那个哥哥,哪里是家里的顶梁柱,那简直便是家里的吸血虫!之前便卖了菱儿当宫女,卖来的银子都进了赌坊,如今菱儿把得来的银子给了她娘,但是他娘确可劲的宠着她哥哥,最后又都到了他手里,家里啊……是一个子都没落下。” “以往没钱了也就在家里闹腾闹腾便罢了,自从菱儿开始往家里送银子,他哥哥便觉得这个妹妹在宫里得势了,逢人便炫耀不说,没钱了居然去赌场借高利贷,那哪里是他还得起的?她娘便一封又一封的家信往宫里送,求着女儿救儿子,菱儿见不得她娘这样揪心,便想讨好德妃娘娘,做些事情去讨赏。” 说到这,念鸯抬头看着我,跟我说道:“小主,她那次做的事儿,便是想要哄着小主戴着那只德妃娘娘赏的点翠鎏金杜鹃簪子去请安。想着先哄了主子戴去,回头再找跟她接头的太监讨赏。以往,她说些什么消息,那个太监便会赏她大把的银钱。” 容彦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咱们小主聪明伶俐,心思超然,哪会那么容易便被她哄了?要知道,这宫里最要不得的便是大意,最重要的便是小心。多少个细节上的问题,都有可能让人栽个跟头呢!” 念鸯又说:“咱们小主自然是不会被她蒙骗了去!再说了,还有思鸢姐姐跟我在呢!哪会让她得逞?”得意地笑了笑,又继续说:“从那以后,咱们大家伙便都开始防着她了,她自然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了。这样一来,她就更得不到什么赏银了。但是家里又催的紧,这次那个太监让她做些什么事,她便一咬牙,答应下了。” “她答应下以后,那个太监便更加催着她做各种各样的事,但是我们对她已经有了防备,她就是有胆子做,也没机会做,压根做不成。那个找他接头的太监背后的主子定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便知道我们对她已经起了疑心,所以也不怎么再找菱儿了。菱儿手头又拿不出钱来给自己的兄长和母亲,所以这次一让她去取了小主的吉服来,便大着胆子去做了。” “她原想着,若是她被逮住了揪了出来,那些人若是不保住她,那她便将德妃娘娘攀咬出来。结果她做完这些事,便被逮了起来,关在乾东五所里,日夜不给吃喝,竟然想要活活饿死她!” “她一来逃不出去,二来,她在那里咒骂德妃娘娘的时候,那几个嬷嬷居然冷笑着跟她说‘你便是叫破了天也没用!你想骂,就可劲骂,说不得咱们主子听了还会乐呵乐呵呢!’,那时候她才恍然知道,原来跟自己联系的那个太监,摆明了是借了德妃娘娘的名义来做事,便是她攀咬德妃娘娘,也无法替自己报仇!” 我心里暗暗地想着:宫里的宫女,日子也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如思鸢念鸯这样的,妃嫔带进宫来的的家生丫头,还好一些。若是像菱儿这样被家人卖进宫里来的,在宫里也没有根基,又命如草芥,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上面的主子想要做点什么事,最后倒霉的全是她们。 但是我也并不可怜菱儿。因为自我进宫以来,便没有亏待过她。若是说赏的银子不够她来填她哥哥这个无底洞,那无论是谁也不会闲着没事便像散财童子一般将自家的钱财随意地赏给底下人。况且身为奴婢,背主,本就是最卑劣的行为。若是按着规矩,打杀了她都不为过。如今救她,主要是为了避免她来陷害于我,另外也想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来。 就比如当下吐出来的这一条——她身后的人并不是德妃娘娘。之前一直都避着德妃娘娘,便是因为心里觉得她要害我,便不自觉地远离了她。其实在后宫里,容彦也跟我讲过,不必太亲近哪个人,但也不能得罪哪个人。躲着德妃娘娘,指不定会让德妃娘娘生出什么意见来。 昏沉沉的脑袋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思鸢便领了一个人进来了。我抬眼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了我两张药方的柯太医。 真是巧了,没想到今天的值守太医是他。我心里想着。 第六十八章 诊断 我这会已经烧的脑袋疼了,眼睛看人也是模模糊糊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肯定那个人便是柯太医。虽然我只见过柯太医一面,但是说起来心里也有些奇怪,看着柯太医,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柯太医上次留了两张药方……实在是……太古怪了一些。 我勉强地撑着身子,冲着思鸢招了招手,让她招待柯太医。只是我虚弱的挥手的动作明摆着让柯太医看见了。因为思鸢领着太医来的匆忙,这次还未来得及拉下床纱,我虚弱的样子全然被他看了去。有些害羞,也觉得这不合规矩,我便默默地冲着容彦使了个眼色。 容彦见我给她使眼色,便连忙将柯太医引到了一旁,接过他手里的药箱,又奉上一杯热茶,然后笑着招待着柯太医:“柯太医,我们宫里也没有什么好茶,还望您见谅。” 容彦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思鸢便将床纱放下,又扶着我躺下,仅仅漏了一个手腕在床纱外面,又拿了一方锦帕来,盖在露出来的手腕上。然后又搬过来了一个镂空八仙圆凳,放在了床前。做完这些,才又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头的一侧,静静等着吩咐和安排。 容彦见思鸢将这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也开口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柯太医说:“柯太医,我们小主的病情又严重了……还请您再给小主把把脉,诊断一番……” 柯太医听了以后也不迟疑,点点头,也不说话,便跟着容彦走到床前,规矩地先向我行礼,然后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将手搭在我放了锦帕的手腕上,开始给我把脉。把脉的时候,他也是规矩地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我是躺着的,便能看的到他低着头的脸上的表情在变幻。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用了许久,比上次做假诊断的时间要久了许多。容彦和思鸢念鸯在一旁站在,大气不敢出一声,也全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柯太医给我把脉,随时都准备着,预备着柯太医需要她们做什么的传唤。时间一长,年轻的柯太医的额头上也渗出一些汗珠。 只是这时候他正在把脉,这几个丫头便是有心帮他擦拭一下,这会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的诊断。尤其……他是在给我诊断。我看着柯太医,他正一脸严肃,认认真真地给我把脉。一双剑眉时不时地向上挑一下,眉头皱的像是山川之间的沟壑。 我想起来上次给我诊脉的时候,他的额头也是这样拧成了一个“川”字。认真起来的人果真都带着一股神气的魅力——我心里暗自的想着。然后在病中的难受里,我的唇边却漾起一丝笑意。 再过了一会,便见柯太医一直放在我腕上的手拿了起来。然后人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药方纸,刚要撸起袖子来磨墨,在一旁的念鸯便很有眼力劲的上前往砚台里倒了些水,帮着磨起墨来。 趁着念鸯磨墨的时候,柯太医在房里来回踱着步,眉间依旧皱着,来回走了几步以后停了下来,似乎是下了决心,转向我,问道:“敢问小主,可是信不过微臣。” 我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不只是我,容彦和思鸢念鸯也同样迷糊了。若是凭心而论,自然是不信的。不说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身上打着静嫔娘娘的标签,是静嫔娘娘的人;便是他不是静嫔娘娘的人,在这宫里也没有无缘无故便相信一个人的说法。 只是别人便是知道我信不过他,也不会这样直愣愣的问出来。这样问出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容彦和思鸢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如何说,念鸯楞的连磨墨都忘了,隔了两秒才继续磨起来。 柯太医却不给我留思索的时间,又接着说道:“小主定然是信不过微臣。不然微臣上次留给小主的方子,小主也不会不用了。”说罢了,一双有神的眼神却是毫不顾忌地隔着床纱盯着我。 我脑袋暂时的短路,张着嘴巴,却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倒是容彦,反应了过来,跟柯太医说道:“柯太医,我们小主自然是信的过您的。上次的方子,我们小主也用了。”容彦说的时候,心里很是着急:还好这会,小主房里就只有自己和思鸢念鸯,都是信得过的人。柯太医说的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那便是小主故意拿自己身子折腾着不去宫宴了…… 柯太医却打量了一下容彦,然后有些傲气地跟我说:“微臣说的不是治风寒的方子,是治寒症的。”又看着思鸢说:“上次……是你这丫头收起来了吧。” 我听他说治寒症的药方,便想起来上次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是左手写下的。当时只是觉得,柯太医不一定可信,想要派小福子带着药方出宫去打听打听再做打算的。再者,如今是多事之秋,抓了两样药来,宫里人肯定能看的出来端倪。 没想到第二次来诊脉,柯太医竟然如此行为。按着宫规,这绝对是越矩了。但是如今一宫的人都指着他给我治好风寒,谁也不会为了他的越矩而做些什么罢了。有求于人,便是如此。 这会,我已经想好了说辞,见他问思鸢,我便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有药方不假……只是有药方未必能吃上药啊……况且……这病要治,也要避着人才是……”说完了,又轻轻地叹息一声,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我忧愁的心情。 我给出这个理由以后,柯太医也愣了。他没想到的是,我会给他这样一个理由。他有些带着歉意,然后嘴里小声地念叨:“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会,念鸯的墨已经磨好了,便唤他去写药方。他也没再提这一茬,到桌前,写下了治疗风寒的药方。又仔细地跟思鸢和念鸯交代熬药的时候要如何如何,什么时候可以打开盖子,什么时候应该闷几分钟等等,说的自是无比详尽细致。 第六十九章 要回药方 然后嘱咐完以后,便又和我说道:“这次的方子,基本仍是比照之前那个方子来的。只是有几样药材,做了一些调整。”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犀利,看的我一阵心虚。然后又继续说:“按着这方子吃药,能保证小主尽快将好起来。只是……微臣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小主不按时吃药,这病只怕要拖许久也好不了。” 我心想,这个太医怎么如此地猖狂和奇怪?这说话的语气,哪里是跟主子说话的?虽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但是那也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旨册封的,况且身在后宫,身份便不一样了,作为天家的人,哪里能让一个小小的太医看轻? 想到这,我就装作很是淡漠的样子,冷冷地跟他说:“柯太医身为太医院的医师,这规矩倒是好的很。”说完了,还挑着眼瞪了他一眼。 他却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那般的语气,跟我说:“上次微臣留给小主的另外一张药方呢?还请小主还给微臣。那张药方既然对小主无用,那便让微臣留给需要的人才是。”说罢了,又躬一躬身,显得很是谦和有礼,仿佛就是在跟我挑衅:我规矩就是不错!我规矩就是好!你看我都给你行礼了! 我一时便感觉有些发噎,身子骨本就不舒坦,这下气的我有些发抖。他却有些得意地说:“小主这风寒得的有些突然,可要好好休养才是。这药里,微臣加了一分的黄连,还望小主牢记良药苦口,切记要按时服用。莫要间断。不然,这病,折腾着得了容易,折腾着养好却难了!” 他说这话说的让我有些脸红——若是别的太医,不知晓我之前是装的,此时可能会以为我的风寒又严重了,开服药也便罢了。但是他却是知道的,之前还串通了一起帮我作伪证(虽然是静嫔娘娘安排的),这时候说这个话,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但是虽说如此,我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说的我忍不住地反击:“突然得了风寒也不是我所愿,但是若是治不好小小的风寒,那想来年少有为的名声其实也是名不副实啊。”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虽说这样说他,逞了口舌之勇,但是得罪了他,可对我没好处。今天生病,身子难受便也罢了,怎么连脑袋都不灵光了! 没想到这个柯太医却没有因此生气,见我这样损他,反而更加得意洋洋地,也反击回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不是浪得虚名,小主按时吃几服药便知道了,况且,口碑不是名声,口碑又不是一日两日积累的,哪像名声那些虚的?小主可不要因为微臣用了一分黄连,就不吃药才好!这可是为了小主的身子……” 说着,还挑衅地又看了我一眼,明明白白地就是告诉我,你得吃药,就算是我放了黄连,你也得吃药!我可是你的主治太医,我安排了药方,你就得吃!苦也得吃! 我气的翻了翻白眼,但是刚刚和他顶嘴,这会肠子都悔青了,这会他虽然没生气,但是却说的更厉害了,干脆装作不生气的样子,却也不理他,也不接他的话,就当他不存在。反正他开完药方就走了!——我心里这样暗暗想到。 见我气鼓鼓地,却不和他争辩,这个柯太医反而更猖狂了。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还是继续讨要上次那个药方。我心里寻思着:你自己的药方,又不是不记得,何必再问我要回去?我还想着等过段时间,拿出去让父亲请个京城里知名的大夫看过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差池,再使用呢! 他却坚持要将那个药方要回去。我无法,便有些生气地说:“思鸢!去,把柯太医的药方还给他。”又扭头跟柯太医说道:“柯太医,还请您将您的方子收好了,莫要动不动的,便丢在哪里,还要再去讨要。” 说完了却不见思鸢有反应,回头一看,容彦和思鸢念鸯在一旁看着我和柯太医斗嘴都看呆了,便又叫了一声:“思鸢!”声调还提了一倍。倒是念鸯先反应过来,推了一下思鸢,思鸢才恍然醒悟我在叫她,连忙应了一声,去找了之前收起来的药方,拿出来,双手捧给了柯太医。 这次柯太医却不再拿话噎人了,而是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药方,又打开看了看,确认了确是他写下的那个药方,才又折了起来,放进袖口里。然后躬身再行一礼,话语里带了几分诚意地说:“是……小主教诲,微臣自当铭记在心,不敢再犯。” 若是依着他刚刚的样子,只怕又要嘲讽我几句。我还能说他一句得理不饶人。但是现如今却这个样子,我反而说不出什么来,越发地,我心里更觉得憋屈了。 冲着他摆摆手,便有些要送客的意思了。本来嘛,请他来,便是给我请脉诊断风寒的,脉诊了,药方也开了,接下来便是让小福子去抓药便可以了,他虽说是太医院的太医,但是毕竟也是个男子,大晚上的,留在宫里,并不合适。所以看见我的手势,容彦便有些要赶人的意思了。 当然,虽说主仆有别,但是辛辛苦苦给我治了病的太医也不能不礼遇,容彦只是到了门口,将小福子和小晨子唤来,温婉地说:“入了夜,天色也不明朗。柯太医替小主诊治有功,你们两个,去送他回太医署去,打着灯笼,也好走一些。” 又跟小福子说:“到了那儿,也别白跑着一趟,一会拿着柯太医开的药方,给小主抓些药回来。回来以后给你思鸢姐姐便是,她会熬好了伺候小主用的。” 安排完,才款款地走到柯太医跟前,福了福身,说道:“柯太医给小主诊治,实在感激不尽。夜黑路滑,还是让小福子小晨子送您回去吧!不然,劳烦您走了这么一趟,不只是小主,我们这些底下人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第七十章 欲加之罪 柯太医听了这话,玩味的笑了一下,看着容彦。容彦本是低着头,这会更不敢抬起头来了。只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柯太医的回话。 柯太医见容彦并不做声,就将目光看向我,似乎是在说,你就那么想赶走我?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戏谑,一些无奈,似乎……还带着一些悲伤……悲伤?!我揉了揉眼睛,心想着,我眼花了吧……怎么可能悲伤……再看过去,果真一丝悲伤也没有,眼眸里一片平静,静谧地像是一潭死水。 小福子和小晨子见我不说话,而他们的容彦姑姑却在柯太医的目光中水深火热着,连忙一个上前提了柯太医的药箱,一个去旁边厢房拿来了灯笼点上,小福子背着柯太医的药箱,看着柯太医迟迟不说走的事,就开口说道:“柯太医,天黑了,路上滑,奴才们送您回太医署吧!有小晨子打着灯笼,路上也好走一些……” 两个小太监一催促,柯太医才不再看着我,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才又转向我说:“小主定要按时吃药,保重身子。微臣……告退……”说罢了,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后退着退出了房间。小晨子在前面提着灯笼照明,小福子背着药箱在后面跟着。 刚出了门,容彦便追了出去,叫住了小福子,将药方递给他,嘱咐了他回来的时候把药也抓回来,然后又让他跟着去了。容彦回来,又和思鸢一起,将我扶着起来,倒了一杯水服侍我喝了,然后又要扶我躺下。 我躺下以后,本想着小憩一会,等着小福子将药抓来,便熬药吃药。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从我把自己浸在冷水里,到后来柯太医来诊脉,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了。虽说折腾了几番,但是却一点药都没有入口。这一阵子烧了上来,我有些病的厉害。 容彦看着我的样子,连忙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惊叫了一声,原来烫的厉害。连忙去打了一盆水来,拿毛巾蘸湿了,然后拧干,叠成短短的长方形,敷在我的额头上。说是这是宫女之间的土方子,或许能管点用。 又说宫女若是生了病,便会被遗弃到荒园去自生自灭,有时候若是染了风寒,不敢让人知道,便有人偷摸地用这种法子降温,不吃药也能抗过去。毕竟这法子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物件,水和毛巾,大家都有。又说宫女们其实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反正说出来也是自生自灭,便尝试一下,兴许还能抗过来。 若是平日,容彦的话绝不会这么多。我心里清楚,她是怕我这一会别再昏迷了,和我说这些,也是让我当说闲话一样打发时间,也让我提提神,免得意识昏迷。明白她的苦心,所以我即便头昏昏沉沉地,也耐性地听着,时不时地还点点头。只是意识却有些模糊,精神也十分恍惚。我这一恍惚,思鸢和念鸯两个丫头也急坏了。 念鸯平日里虽然机灵,这会子却是有些慌乱起来。看着我带着一抹潮红的脸颊,即便不碰也知道烫的厉害。她一遍一遍地出门朝着门外望去,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小福子平日里走路跟一阵风一样,今日怎么这般墨迹?抓个药,居然要那么久!”不是在屋子里转着圈看她能帮的上什么忙,便是去门口去瞧着小福子回来了没有。 思鸢则是埋怨着念鸯:“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来回的转悠了!转悠的我都头晕了!小主本就头疼,你这么个转法,小主指不定多难受呢!”埋怨完念鸯,却自己又跑到一旁,什么也没垫便跪在地上,朝着老天磕头,边磕头边说:“老天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漫天神灵……不管是谁……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主……” 就在我脑袋昏沉,发烧的厉害,容彦和思鸢、念鸯三个人一起围着我一个转来转去,忙活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念鸯兴奋地要跳起来,连忙出门去看,以为是小福子和小晨子回来了。赶紧迎出去,想要抓紧把药拿回来熬药给我吃。 可是借着院子里的庭灯一看,进来的却不是小福子和小晨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太监。那个太监板着个脸,走路像一阵风一样,进了院子也不停歇,便要往屋子里闯。后面还带着两个小太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在这宫里,太监之间,一般都是认干爹或者师父,混出来的大太监才肯提携和照顾后辈。这两个跟在他身后的,应该便是他的徒弟了。 看着这个太监似是来者不善,念鸯连忙回了房里,刚叫了一声容彦:“姑姑……”这个太监便进了房里,扫视了一眼房里的情况,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我,开口说道:“谁是文贵人?接旨!” 我在床上听了,挣扎着便要起来。只是双臂软绵无力,一丝的力气也用不上来,容彦和思鸢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我,勉强地跪在了床上,我无力地开口说道:“嫔妾……接旨……” 那个公鸭嗓的太监一脸得意的样子,开始说道:“太后娘娘口谕!文贵人涉嫌谋害李贵人腹中皇子,着即可押送到乾清宫大殿,当面对质!” 那个太监传完旨,便冲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文贵人,请吧——”说罢了,那两个小太监便上前要来按住我,把我押送到乾清宫去。 思鸢和念鸯连忙上前拦住那两个小太监,然后容彦也一边拦住那个太监,一边嘴里说着好话:“这位公公,咱们小主平日里便菩萨心肠,怎么会去谋害李贵人?如今又染了风寒,几欲晕厥,卧病在床,连起身都不能,还望公公通融通融,莫要将我们小主带走啊……” 那个公公冷哼一声,说道:“有没有谋害,去跟太后娘娘分辨。咱家只是来办差的,只管要将文贵人带去,难不成你们要抗旨不尊不成?”说罢,便使了个颜色给那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便更用力地要来拉我下床。思鸢和念鸯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如两个小太监大,便有些拦不住了。 第七十一章 传召乾清宫 我看着他们在那里拉扯,反而感觉有些冷静下来了。可不么?我早早地就知道有人要来害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来害我。如今看来,我倒是明白那个人和菱儿说的一石二鸟是什么意思了。这……分明便是想要将李贵人肚子里的皇子除掉!然后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我也想过,虽说如今宫里的人并不多。但是为何非要是我来背这个黑锅?后来我想了想,便明白了。因为我,无权无势。 之前在潜邸时便跟着皇上的几个妃嫔,包括皇后娘娘陌菀,德妃娘娘陆琪,瑾妃娘娘沈蔷,静嫔娘娘许云,哪个不是根基深厚的?又在府里争斗了这么多年,早就对这些尔虞我诈了如指掌,自然也有自保的能力。 而新入宫的这几个,淑妃娘娘王芷妤自然不用说,父亲是当朝丞相,又和太后娘娘是这样的关系。宫里宫外都有人打点照料,不出什么大的差错,恩宠是断不了的。不说别的,就是看着丞相和太后娘娘的份上,起码一辈子的尊贵荣华是跑不了的。所以即便有人要算计,也不会出力不讨好地去陷害她。 柔贵人许婧雅,父亲是兵部尚书,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国土周边并不太平。就像是皇上如今宠着德妃娘娘的理由一般,皇上也不会亏待了作为兵部尚书之女的许婧雅。因为皇上还需要柔贵人的父亲来效力,笼络还来不及,哪里还能亏待。 太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在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便挑了这么几个女子来充实皇上的后宫。也正是因为这个,若是挑了她来背黑锅,违背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意思,有损皇家的利益,说不得一怒之下,皇上会彻查下去,幕后的人便倒霉了。 李贵人李琳香,虽说父亲是京都守备,论品级,没有我们几个父亲的品级高,但是这个位置对皇上来讲至关重要。无论什么时候,京城的安全问题都是放在首位的。若是皇上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那又如何去平定四方呢?所以,京都守备一职,皇上自然是要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来做的。这次刚刚登基便选了他家的女儿入宫为妃,也是为了给他们荣光。 只是……不知道皇上这般宠着李贵人,是为了安自己下属的心,还是确实喜欢李贵人……想着想着,便又想起来那日太后娘娘第一次见到李贵人的时候,那种惊讶的神情…… 不过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眼下,李贵人确实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依着皇上如今对她的宠爱,要陷害她也压根无从下手……况且,这次便是为了除掉她肚子里的龙种,她自个儿总不会除掉自己的孩子吧…… 如此一想,便只剩下了我和林答应了。我,文华,吏部侍郎之女。林答应林菀,户部郎中之女。表面上看来,我的身份要比林答应尊贵,一来,我父亲的品级比她父亲的品级要高,第二嘛,我的位份也要高于林答应。 但是实际上,户部乃是朝廷的财政所在。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近年来,既然要四处征战,自然粮草问题也是如今皇上最关注的一件事情了。而我私下里听说,林答应的父亲林郎中,好像最近献上了一条征粮的锦囊妙计,还得了皇上的褒奖。 这件事在宫里传的很是传奇。也因为这个,一向日子难过的林答应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若是这条计谋解决了粮草问题,只怕皇上也会顾着情面照顾林答应几分。不说别的,只说是侍寝之后的位份,只怕是要晋上一晋了。 而我父亲则是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官员的考核、任免、升迁等。但是如今皇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吏部尚书也是当初拥立皇上的从龙之臣。自然想要任免哪个士子,全然是皇上说了才算。父亲虽然兢兢业业,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这次我入宫也是个意外,推测着,我应该也就是为了给其他人做陪衬的罢了。 入宫这么几个月以来,便只有淑妃娘娘和李贵人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其他人……便是设了绿头牌,也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召幸。其实皇上不召幸,对我来说也是个好事。虽说宫里的教导嬷嬷都教过了,但是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一想想,我便觉得面红耳赤的。 当下,自然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思鸢和念鸯还在跟两个小太监拉扯呢!这一会,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脑袋里的想法转了千转,然后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本是昏沉的脑袋也有了一丝清明。 我用手撑住身子,然后虚弱地开口说道:“这位公公……便是太后娘娘要传我去问话……我也不能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太后娘娘吧……您且在外间稍作休息,歇歇脚,也喝点茶水……容我先穿衣梳妆,再跟您一起去,您看这样可好?” 那个太监抬了抬眼,也看的出来我如今确实是抱恙在身,并不是弄虚作假,要故意蒙骗。便有些犹豫,我向思鸢使了个眼神,思鸢连忙拿了一锭银子,塞进那个公公的手里,嘴里也说着好话:“公公您先在外间歇歇***婢去给您沏茶。” 手里拿了银子,这公公也不好意思再为难我。但是李贵人的皇子如今遭人陷害,惹得皇上和太后娘娘俱是愤怒不已,他也还没这个小命敢做这个主。想了想,他便和跟着他来的两个小太监中的一个说:“小敏子,你去走一趟。将这边的情况据实已告,请主子们拿个主意。” 那个小太监看着便是个机灵的,听这个太监这样说,便点点头,打了个千儿,便抬脚走了。他走了以后,思鸢连忙将那个领头的太监和他的另外一个徒弟引到了外间,让他们坐下稍等,沏了茶奉来,又端来一盘子小点心,然后便在外间里小心地伺候着。 与此同时,在里间里,容彦和念鸯也开始服侍着我穿衣服了。 第七十二章 柯太医的帮助 虽说是那个小太监赶着去跟主子们回禀了,但是我依旧是要快些穿戴整齐才是。听着那个领头的太监的说法——李贵人腹中的皇子遭人谋害……只怕是,李贵人腹中的皇子保不住了,才会在这大过年的宫宴之上来这里拿人了。 皇上如今膝下空虚,下一代里,也只有怡华大公主一个孩子。况且……皇上是如此地宠爱着李贵人。还未侍寝便晋了位份,侍寝后又晋一次。平日里还经常承宠。况且,李贵人也是个有福之人,入宫不久,便恩宠不断,圣眷优厚,还怀了皇子……只是这皇子今日却没了……便是想想,也知道皇上有多么愤怒…… 今日又和普通日子不同,今日是年节,又办了宫宴,该是吉利喜庆的日子。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这事跟我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我或许还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自己宫里偷个闲,不去凑这个热闹。 但是偏偏这事跟我扯上了,还是诬陷是我害的李贵人……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这一趟是必然要走的了。若是今日不去说清楚,日后再说起来,便失去了先机。太后娘娘和皇上听了他人的说辞,若是生出来先入为主的想法,那本来便处于劣势的形势只怕对我更加不利。 说起来,其实我心里还是存着一分疑惑的。虽说我也想过了,这宫里现在或许就我一个是那个任由其捏扁捏圆的软柿子,但是也未必就要这么着急地将我处之而后快啊……我在宫里这段时日,既不争宠,也不树敌,难道他们,便是对一个无冤无仇,也没有威胁的女子,也下的去这个狠手么? 疑惑很块就淡了去。容彦和念鸯扶着我穿好了衣服。即便菱儿已经被我们救回来了,但是那件被她领走的吉服却没找回来。据她所说,是交给了那个平日里和她接头的太监了。然后便是那一次,那个太监给了她很多的赏银。但是当时她并不知道,即便是给了她赏银,她却也没机会给她的家人了——因为很快,那个太监便将她打晕了关押在乾东五所的冷宫里了。 没有吉服,我便挑了一件玉色淡金边幅石榴裙,既不出挑,也显得淡雅,并不落了俗套。容彦费力地将我扶下床来,我扶着床柱,努力地撑着身子不歪不倒,她们两个就一起帮我穿上衣服,又仔细地把扣子系好。才又慢慢地将我扶到梳妆台前。 刚到梳妆台前,之前那个传话的小太监便回来了。他悄悄地附在他师傅的耳朵旁,说了主子们的吩咐。然后那个太监便过来和我说道:“您也是运道好,三喜去报信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值守的柯太医,他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太后娘娘便吩咐着,等你梳妆完,拿软轿把你抬了去。咱家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说要问罪的妃嫔还能坐着软轿去问罪的呢!” 他说完这话,我们一屋子的人也都把刚刚提起来的心又重新放回肚子里了——就像是这个公公所说的一样,若是要问罪,哪能让我梳妆好,坐着软轿去呢?我想起他说的那句“正巧碰到了值守的柯太医,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心里便想起来那个跟我顶嘴的人儿。竟然是他帮了我?可是,他不是静嫔娘娘的人吗?难道……是静嫔娘娘授意的? 有了旨意,梳妆起来便没有那么匆忙着急了。我头疼的厉害,坐在梳妆台前,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往那个水灵美丽的女子如今全然换了模样——脸色苍白,但是脸颊还带着一抹不健康的潮红,仅仅是看着这个颜色便知道烧的脑袋都滚烫。 原本有着神采的眼睛,如今黯淡无神,还带着几分疲惫在眉间。原本即便不涂口脂也娇艳地像朵花儿的红唇,如今却有些干裂,也没了光泽,微微张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到惊心。即便我的容貌不算是顶尖的,那也算的上是眉目清秀,面容姣好。如今只不过是一场病,便将我美丽的样子全然褪去,只留下一个似是枯萎花朵的我。 我在那感到惊叹的时候,容彦已经开始拿了牛角梳,帮我梳起头发来。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连往日一向顺滑的头发也有些难梳。容彦小心翼翼地梳了一会才梳的顺畅了。然后便将头发拢了起来,绾成发髻。然后在左边微微插上一支点翠蝶形金簪,又在右边缀了一朵烫金桃形红珊瑚绢花,显得尊贵,又不越矩。 梳好头发,念鸯看着我不正常的脸色,便拿起一旁的粉底,蘸了以后,均匀地在我脸上轻轻地拍打,为我打了一层粉底。又拿起口脂,让我用了。然后再看着镜子里,很明显,我整个人的气色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准备起身,往乾清宫里去。出了那么大的事,说起来我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手段将李贵人的孩子折腾没了,又以什么借口诬陷到我身上来。 这样想着,脑海里的思绪便不停地转着,思索着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这样想想,便回想起来那日冬儿来告密的时候,除了一石二鸟,好像……还曾说过什么糕点,和宫宴的字眼。 是了……当日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过糕点、宫宴、李贵人之类的字眼。和现在的事儿对起来,那些人的算计,摆明了是对宫宴上的糕点动了手脚,李贵人吃了糕点然后便失去了腹中的皇子! 想明白这个,我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底气。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计我的,但是想来如果顺着糕点的痕迹抽丝剥茧,应该是可以查出事实真相来的。说不得,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从我宫宴的衣服被菱儿领走,到如今确实除掉了李贵人腹中的皇子,一环扣一环,紧紧相连,却不漏出一丝破绽。况且,连收买菱儿,都借了德妃娘娘的名义,并不漏出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容小觑。 第七十三章 前往乾清宫 虽说我的思绪还在乱想着,但是那个公公见我已经梳妆好了,便开始催促我了。这毕竟就是他的差事,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在气头上呢……若是因为我去的晚了,迁怒了他……那他岂不是太冤枉了?这个公公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自然通透的很。所以催促我,也理所当然。 若是我还在梳妆,他也不好催促我。但是我已经换好了衣服,也盘好了发髻,甚至于太后娘娘都派了软轿来接我,若是我再拖拖拉拉,一副不想去的样子,不免得给他们留下一个我心虚的印象。 所以即便是我染了风寒,甚至连路都走的歪歪斜斜,要容彦和思鸢两个人扶着,我也强撑着身子,输人不输阵,不能若了这点气势才是。越是我惹了别人怀疑,越要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来才是。本来嘛!我本来便是什么都没做,干嘛要问心有愧呢? 想到这,我越不慌不忙了。虽说身子骨撑不住,但是脑袋却清明的很了。带着些许地歉意冲着那个太监微微一笑,温婉地跟他说:“这位公公,让您久等了。咱们这就起身吧,莫要太后娘娘等得久了怪罪才是。” 见我如此知礼,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主子便高人一等,对他颐指气使的,顿时脸色好看了不少,连忙也恭敬地说:“小主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动身吧。小主,您请……”说着便将身子让开,让我先走出门去。 我冲着他点点头,容彦和思鸢便扶着我出门了。这次去乾清宫,容彦和思鸢都要跟着我去。这是在她们为我梳妆的时候商量好的。本来念鸯也要跟着去,但是我却对她说让她看家,还瞄了一眼关着菱儿的厢房。念鸯便不再闹腾了,对她来说,怎么对我有利,她便会怎么做的。 若是她也跟我一起去了乾清宫,在那边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兴许她这性子,被别人激上那么一下,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况且,若是她也跟着我去了,这咸福宫里,便没有什么人能压着了。宫里只剩下冬儿菱儿。小福子和小晨子四个人,我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容彦在宫里的时日比较长一些,选了她跟着我去乾清宫,是考虑着,一些事情或许能够照料提点着我一些。但是容彦却不适合跟着我进乾清宫的大殿。毕竟,容彦曾经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还因为伺候过太妃在太后娘娘宫里遭人欺辱。如今传我过去问话的便是太后娘娘,若是太后娘娘见了容彦,说不得会连带着厌恶了我。 厌恶了我不要紧,要紧的是,若是因为这一丝的厌恶,便将此事草草了结,盖棺定论了便是我的错该如何?这节骨眼上,我肯定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才又带上了思鸢。 思鸢虽说入宫时日较短,但是她本来就是个沉稳的性子,入宫以后也受过教导宫女的教导,容彦来咸福宫以后,整日里跟容彦在一起,容彦也没少提点了她。如果能够再在宫里历练上两年,那便是一个合格的心腹宫女。 容彦不能跟我进大殿,便让她跟着去。反正若是我自个儿,连路都走不成个儿,总要个人扶着进去的。在那里,思鸢陪着我,还能帮着我点。 出了房门,又走几步,还未到门口,便听见两个太监小声的说着话。听着他们说话,我不由得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听他们中的一个说:“周大海,你说也真是的,一个害了李贵人龙胎的罪人,太后娘娘居然还要我们抬了软轿来接,真是搞不明白了。” 那个叫周大海的却小声地和他说:“嘘……妄议主子,你不要命啦!你没听在内殿伺候的德公公说么,人家柯太医说了,这个小主病的都起不来身,即便就她有时间去下毒,那她也得走的过去啊。” 之前那个又说:“不管怎么着,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真不想来走这一趟啊!真想在热烘烘的房里,哪怕燃的是些黑炭,那起码也暖和啊!” 我这放慢了脚步,来押送我过去的那个太监便赶了上来。他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对话,先是眉头一皱,很是生气的样子,然后赶在我之前出了宫门,低声地训斥了两人一顿。 待我出了宫门,便只看见一顶小小的软轿在那儿停着。两个抬轿子的太监一前一后地站在那等着,冬天冷,站的却依旧很是笔直。看见我出门来,还连忙向我行礼,齐声说着:“小主请上轿。” 既然那个太监已经训斥过了这两个小太监,我便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而是当做不知道一般,那个叫周大海的太监压了轿门,我便让容彦和思鸢扶着我进了轿子里,坐稳当了,轿子便起了,往乾清宫走去。 软轿摇摇摆摆,开始走在夜里的宫道之上。我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之间,却给我一种身似浮萍,命途多舛,摇摆不定的感觉。心里还想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过年的净是瞎想。 我微微地撩开软轿窗上的帘子,便看到思鸢和容彦一左一右地,跟在轿子的两侧。看着她们两个,心就莫名其妙地静下来了。同时也是在暗自地埋怨自己。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保护自己,要保护思鸢她们。但是如今,却依旧还是要被人陷害,依旧要带着她们去奔赴未知的结局。虽说也做了不少的准备,还将菱儿救了回来,但是依旧于事无补,那些人手里居然还有能诬陷是我害了李贵人的证据。那便说明,我做的还不够,还不能够保护我自己。 一路的摇摇晃晃,一路的揪心思索。在我这样思考着的时候,软轿便停了下来。仿佛是被人拦住了。我有些惊讶,但是想着,从咸福宫到乾清宫,应该不只这一段距离才对啊……为何半路上就停下来了? 这样想着,我便好奇地悄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我便看到了一个我极其不想看到的人。 第七十四章 当面对质 那个我不想看见的人便是……之前去参加宫宴的时候,拦过我一次的何侍卫长。又一次拦住了这顶软轿。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脏一阵急促的跳动。上次即便是清韵来将我和寒烟解救过去,但是那个何侍卫长的目光还是冰冷的让我感觉瘆得慌。就像是一切都被他看破,留不下一丝一毫的隐藏。 虽说上次也没有摘下面纱让他检查,但是不知怎么,总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看见他这次又将这顶软轿拦下,莫名就有些心虚。 不过,虽说我现在是要被叫过去问话的,但是没有定罪之前,依旧是皇上的妃嫔。所以现在这样的局面,我自然不可能出去答话。这样想了想,便稍稍心安了一分。 果然,那个来押送我的太监便上前去回话了。何侍卫长还是一副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温不火的声音平淡地说:“你是哪个宫的太监?这里面……坐的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那个押送我的太监便凑上去笑眯眯地说:“哎呀……这不是何侍卫长嘛……奴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二等太监,奉了太后娘娘的命,接来的咸福宫的文贵人……这轿子里啊……坐的就是文贵人……娘娘传召,做什么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话说啊……” 我轻轻地掀开软轿的窗帘,侧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何侍卫长,心想着,这次他不会再让我下轿检查了吧…… 然后便看着他玩味的说了一声:“哦?”又抬头看了看跟在两边的思鸢和念鸯,还有跟着那个太监来的周大海和另外一个小太监。然后朝着我微微掀起的轿帘看了一眼,我便吓得立刻将轿帘放下了。然后就听到何侍卫长继续说道:“既然是太后娘娘吩咐的,那便请吧。” 然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拦着路的侍卫们散开的声音,再然后,轿子便又摇摇晃晃地抬起来,慢慢地开始走了。我一边心里暗自想着幸好这次是太后娘娘派来了软轿,不然也不知道这个何侍卫长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若是他认出来我便是当时那个乐师,那可就坏了……幸好幸好…… 这样想着,便就走到了乾清宫殿前了。没想到,一个晚上之内,我便来了两次乾清宫。却都不是来参加宫宴的,还都是些糟心的事儿。不过却也无法……殿前已经没了那些个等着要表演的舞姬乐师了,而是两列穿戴齐整的侍卫,在路两边把守着。整个乾清宫的气氛很是凝重,一片肃杀的气息,再没了之前喜庆的气氛。 我定了定心神,心里安慰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思鸢便扶着我,从软轿里走下来,容彦也帮扶着,慢慢地跟着之前那个太监,往大殿走去。看见我们来了,门口机灵的传话小太监早就进去传话了,这会刚走到大殿门口停了一会,那个小太监便传话出来喊了一嗓子:“宣——文贵人——” 容彦就将我送到了这里,没有跟着我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看看能帮上什么忙。然后思鸢便扶着我慢慢地进去了。走进大殿以后,我微微抬了抬眼帘,稍微地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人。 出乎我意料,皇上并不在大殿里。大殿上正中央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有一众嫔妃在这里。出了事故的李贵人也没有在这里,现场虽然有些凌乱,但是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我来了以后,准确说应该是那个小太监来传话开始,大殿之上便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我便眼观鼻,鼻观心,迎着众人的目光,握紧扶着我的思鸢的手,一步一步踏进大殿之中,走到大殿的前端。 走到距离皇上所在的龙椅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的时候,我停下来。跪在了地上,谦逊地将头更低了一些,说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思鸢也跟着我跪了下来,同样磕了头,说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稍稍停顿了几秒钟,便听到太后娘娘威严地声音从上面传来:“文贵人,你可知罪?”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便感觉齐刷刷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地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打颤:“嫔妾不知犯了何罪!” “大胆!还不速速从实招来!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我话音刚落,便见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向我吼来。若是我真是心里有鬼,说不得还真要被她这一声叫喝下破了胆子,但是一来,我却是什么都没有做;二来,知道太后娘娘是因为这件事来宣我而来,我心里也有了准备。 既然知道要审问我有没有害了李贵人腹中的龙种,那定然也会用上一些手段。这些,以往在家里的时候,我便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过。是的,母亲的陪嫁嬷嬷,以前是宫里的一个宫女。到了年龄,被放了出来以后,便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母亲,小时候我总是喜欢缠着她和我讲宫里的故事,却没想到如今却会真的遇到她讲过的事情。 嬷嬷曾经说过,入了后宫的女子,大多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了的,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钻研琴棋书画,便是刺绣来打发时光。所以胆色大多都平庸。若是问话的时候,先找上一个嗓门大的老嬷嬷,声色并厉地吓上一吓,才好问话。若是些胆子小的,便直接就被吓出实话来了。 我依旧稳着心神,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无辜和倔强,看着那个问话的老嬷嬷说:“嫔妾确实不知犯了何罪!嫔妾自入宫以来便学习宫规,平日里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放松。敢问嬷嬷,嫔妾罪在何处?!” 虽说说话说的斩钉截铁,但是嗓音却是沙哑的。这会,风寒正是严重的时候。柯太医刚刚给我看过病,抓药的小福子还没回来,我便被带到这里来了。也没来得及吃下药。这会,便感觉身子越发的发虚,一阵一阵的虚汗冒出来,嗓子也开始沙哑,头也有些犯晕了。 第七十五章 李贵人滑胎 那严厉的老嬷嬷听了我的答话,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见太后娘娘给了她一个眼神,那个老嬷嬷便开始阐述在这个大殿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今晚宫宴,只有文贵人您一人未到。宫宴上,李贵人吃了一块点心,不过片刻就腹痛不止,下身见血,值守的柯太医说,这是因为那块点心里被人掺了马齿苋汁!孕中女子前三个月是最小心的时候,沾染了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会小产。” “而文贵人!太后娘娘抓了御膳房的宫女太监,她们说你身边的宫女菱儿曾经来过御膳房,取了不少的马齿苋!而后,有宫女说在宫宴开始后见过你去御膳房!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微微俯首,平静地说:“嫔妾确实有罪。”说完这句话,四周一片哗然。似是对我这么轻易便认罪而感觉到奇怪。然而听到我后面的话,却又都不平静了:“嫔妾御下不严,导致菱儿被人收买,才害了李贵人遭此横祸,嫔妾确实有罪!” 听了我的话,太后娘娘眼里几乎都要冒火了,也不让那个老嬷嬷继续说,而是亲口问我:“哦?你这意思……是有人收买了你的宫女,害了李贵人的龙胎,再来陷害你?无凭无据,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我看着愤怒的太后娘娘,知道若是不将此事说完整,只怕太后娘娘会以为是我故意推脱了。于是便说出了菱儿的下落:“嫔妾有证据。菱儿那丫头,被人收买以后,利用干净,惨遭人灭口,还好被她同屋而住的姐妹冬儿发现,救了她出来。但是,如今她昏迷了。” 还没等到太后娘娘说话,便听到淑妃娘娘说道:“依着你的意思,这么个小小的宫女倒成了你的证据了?她可是你宫里的人,还不是任由你捏扁捏圆,想让她怎么说便怎么说了?”嘲讽完我,又朝着太后娘娘说道:“姑母,您可要明察,这自己宫里的宫女的话作证词,咱们还是头一次见呢!”说罢便拿衣袖捂着嘴笑。那样子极尽张狂。 在我说话的时候,便也在注意着这些妃嫔的神色。既然幕后主使不是德妃娘娘,那自然是在场的这些人之一。若说是动机,便是哪个都有动机。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都是当朝得宠的妃子,她们不能容忍一个小小的李贵人赶在她们前面剩下皇长子,这是自然的。 瑾妃娘娘……瑾妃娘娘一直都是温柔如水的性子,便是吃些小亏也不会与人争辩。但是,她却育有如今皇上唯一的子嗣——怡华大公主。也是因为她如今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才得了皇上无数的宠爱。若是李贵人生下了皇子,那她的女儿的宠爱必然会被分薄了去。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她会做这样的事吗? 即便没有和瑾妃娘娘深交,平日接触也较少。但是也看的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柔似水,并不是一句虚话。瑾妃娘娘,是整个后宫里公认的最好说话的娘娘。平日从不打骂宫女,待人和善,就像她的封号一样,温润如玉的一个妙人。况且这动机也太过牵强,这样想着,对瑾妃娘娘的怀疑便去了一半。 这样,便剩下了柔贵人、林答应,和我了。不知为何,我自然而然的便将静嫔娘娘略过了。许是心里觉得,那个性子清冷,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多插手的女子,那个帮了我的静嫔娘娘,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一向谨慎的我,不知道为何对静嫔娘娘便有如此的信任感,却没有多加注意。 柔贵人会不会对李贵人有了嫉妒之心,想要除掉她好姐妹的龙胎?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后宫里虽说称姐唤妹的,但是有几个是真心的?不过就是看着李贵人得了圣宠,想着若是交好,李贵人在皇上面前提及一二,便也能分些雨露罢了。而李贵人得宠之后,柔贵人至今尚未侍寝,便可以看出李贵人也没有如了她的愿。因此嫉恨,也说的过去。 但是若是要真的下手,又要收买菱儿,又要威胁她的家人,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柔贵人能做的到的。若是说是她背后的德妃娘娘做的,菱儿又说了不是她。自然,因为这一条,林答应也被排除了,原因和柔贵人一样,她都自身不保,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来操作这件事? 这样下来,便只剩下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瑾妃娘娘。我看了一眼反驳完以后在那里笑着的淑妃娘娘,心想着:“难不成,是她?” 还没等到我继续说话,一向和淑妃娘娘不对付的德妃娘娘便也开了口:“自个儿宫的宫女又怎么了?还不都是内务府那起子人给派的?说不得被人收买了去,专门咬人一口呢!妹妹说不可信,难不成……是怕那宫女把自个儿……攀咬出来?”说罢了,也捂着嘴笑了。 我看着德妃娘娘,只见她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明白地告诉我:怎么样,当初让你投靠我,你不肯,如今被人陷害了吧!还不是我帮你说句话? 我便抱着感激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德妃娘娘,然后低下头,说道:“自个宫里的宫女的话不可信,那便请一位太医为嫔妾诊脉,以此为证如何?嫔妾染了风寒,晚间的时候又着了凉重感了,在咸福宫里卧床休养,不能起身。” “身边的宫女看不下去,去太医院请来了今夜值守的柯太医,替嫔妾诊治后开了药,药未抓回,太后娘娘便传了嫔妾来此。虽说不该来此,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们,但是太后娘娘旨意,嫔妾不得不从。” 我沙哑地声音在大殿上回荡着:“嫔妾如今尚未服药,自然症状也未曾减轻。嫔妾请太后娘娘请一位太医来给嫔妾诊脉,证明嫔妾感染了风寒,连路都走不顺当,如何在宫宴开始的时分只身一人跑到御膳房去下毒?”说罢,便微微抬起头,看着太后娘娘,等着她的圣裁。 第七十六章 太医诊脉 太后娘娘听了我的话,歪着头和她身边的老嬷嬷说了几句话。那个嬷嬷便福了福身,出门去了。然后便看见太后娘娘微微侧过头,向皇后娘娘说道:“陌菀,你怎么看?”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问她。然后迅速堆起来一脸的笑容,跟太后娘娘说:“皇额娘,媳妇没有处置过这样的事情,还是请皇额娘教给臣妾。”说罢,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看着太后娘娘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祈求。 太后娘娘见她的样子,嘴里说着:“你呀!你可是这后宫之主,哪能什么都不懂呢?虽说是你让我教着你处置这些个事儿,但是也怕这些嚼舌根子的,说哀家抢了你的权利啊。” 听了这话,吓得皇后娘娘连忙起身跪下,嘴里还说着:“额娘,臣妾确实对宫务不通,这些事还是仰仗着皇额娘,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子的宫女,臣妾若是知道了,定然要严惩!” 太后娘娘轻飘飘地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绵软。只是严惩便行了吗?那些个贱婢,非要杀鸡儆猴才知道收敛。你宫里那个蓝沁,我已经让人打杀了。你呀,若是还这么心善,早晚要被这些刁奴欺负到头上来。” 皇后娘娘强听到蓝沁已经被打杀了,强忍着心里的悲伤,装作没有事的样子,低着头,乖巧地说:“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额娘说的对,蓝沁那丫头……实在该死!”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跟皇后娘娘说:“你呀……还得多学着点……”然后又跟底下的妃嫔们说:“你们也都说说,这事儿……该如何?” 我看着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疑惑。当初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记得皇后娘娘是挺得太后娘娘欢心的。怎么如今……太后娘娘如此压制她? 再看了看一旁的良淑妃,眼底满是得意的神色。联想到她刚刚叫太后娘娘便是直接叫的“姑母”,压根没有掩饰她和太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心下了然。便是精心伺候了那么多年,还是抵不过别人血脉亲情来的实在呀…… 太后娘娘话音刚落,良淑妃娘娘便接上去:“姑母,那便找个太医来,诊脉一番,看看看……她有没有说谎便是了。”说罢了,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似乎她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诡计一般。而其他的妃嫔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答话。只装作是不存在一般。 顿时,我心里对淑妃娘娘的怀疑,就又多了一分。本来这样排除下来,便只剩下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如今她一副针对我,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样子,不得不让我觉得十分可疑。但是这良淑妃也是个蠢的,明明是我提出的要找太医,她却一副看破了的样子,难道说我会提出害了自己的提议不成? 太后娘娘见她侄女如此说,便也没有说其他的,只说:“既然如此,那便去请一个太医来便是。李贵人那儿皇上已经将最擅长千金科的王太医叫来了,望梅,你去将柯太医请来吧。” 太后娘娘说完,淑妃娘娘又说了:“姑母,这请太医,还是换一个的好。柯太医毕竟是年轻一些,刚入宫当差没多久,既然晚上已经给文贵人诊过一次脉了,如今要证明文贵人得了风寒,还是换一个的好。” 太后娘娘听了点点头,说道:“也有些道理。望梅,你拿了我的令牌,去将赵太医请来。”之前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个望梅姑姑,应了一声,便也告退,去请赵太医了。 我本就一直未曾服药,烧的又厉害,如今又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跪了许久,感觉身子就像是在一个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坠下去一般。但是我一直坚持着,跟自己说,若是坚持不住,那便是灭顶之灾!一定要坚持住,一定,一定要撑住。 也许是看了我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圈的汗珠。静嫔娘娘这时候插了句话,说道:“太后娘娘,望梅姑姑走这一趟,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嫔妾看着这文贵人面色绯红,也不像是个装病的。不若给她赐个座,也让她念着太后娘娘的慈心,您看怎么样?” 这时候瑾妃娘娘也附和道:“静嫔妹妹说的有道理,咱们太后娘娘一直礼佛,有一颗菩萨心肠。如今文贵人还没定罪,还染了风寒,身子骨正虚呢,这样折腾她……” 太后娘娘听着有两个人替我求情,眼中寒光一闪,却是让人给我赐了座。还说道:“你们两个说的不错。还未定罪,若是传了出去,莫再说我苛待了她。来人,赐座!” 我便再次磕了个头,嘴里说:“谢太后娘娘!”然后便要挣扎着起身。但是身子本就虚弱,又跪了那么久,腿上的血液不通,早就麻木了。哪里还起得来。我双手扶着地面,要站起来,却也站不起来了。 思鸢见我这样,便连忙扶着我起身,我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身子的重量几乎都落在她身上,思鸢却什么也不说,咬着牙,硬撑着将我扶起来,一旁的小太监搬过来一个圆凳,思鸢便将我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立在我身后,束手垂首,静静地站着。 瑾妃娘娘,静嫔娘娘。我心里暗自念着这两个名字。在我如此落魄,甚至马上就要倒下的时刻,这两个娘娘却顶着太后娘娘的压力,请求给我赐座。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两位娘娘的这份恩情,我此生难忘。 暗自下了决心,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两位娘娘之后,心里便又苦笑了。如今两位娘娘皆身处高位,我一个小小的贵人,现如今又深陷泥潭,哪里有什么机会报答她们呢! 太后娘娘见我谢恩之后便坐在那里,眼神便没有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朝着四周转了一圈,挨个地从大殿里这些个妃嫔脸上看过来。 这时候,之前太后娘娘悄悄嘱咐了话出去的那个老嬷嬷回来了。 第七十七章 赵太医 那个嬷嬷进来以后,便没有在大殿正中央走过去,而是从一侧绕了过去,走到太后娘娘的身边,悄悄地在太后娘娘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太后娘娘便点了点头。大殿的嫔妃就看着那个嬷嬷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话,但是却都没有一个人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太后娘娘。因为那是不敬,是要被责罚训斥的。 但是如我心里想的一样,想必各个宫里的娘娘们也是在心里好奇地猜测着,到底那个嬷嬷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又对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影响。 然后太后娘娘也没有让我们这些人好奇太久,听完那个嬷嬷说的话,便朝着大殿里扫视了一眼,然后说道:“皇上如今在钟粹宫李贵人那儿,王太医尽了全力,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皇上十分愤怒,传了旨过来,说为了安抚李贵人情绪,着将李贵人封为芳仪,一切用度,比照婕妤来。” 听了这话,底下的人的反应不一。瑾妃娘娘面漏可惜的神色,似乎是在为那一胎皇子而惋惜,即便提了位份,也难以弥补对李芳仪心灵的伤害,然后便将坐在她身边的怡华大公主搂在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 而柔贵人,却面有愤愤之色。似乎是为了一个刚刚三个月的胎儿便能提了位份感到不满。要知道李芳仪刚刚入宫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侧九品的选侍,却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得了皇上的荣宠,一跃为正六品五仪之一的芳仪。她入宫时候虽是贵人的位份,还有封号,但是如今都未曾侍寝,位份更是没有动过。与李芳仪交好,却从未提携过;投奔德妃娘娘,也未曾助力过她。 皇后娘娘和静嫔娘娘则一脸平淡,没有什么波动,似乎是觉得正该如此一般。 德妃娘娘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如今的局势,越来越对她有利。李芳仪是她提携起来的,皇上在宠着李芳仪的时候,自然也会想到她的一番功劳。而李芳仪最大的威胁便是哪个皇子,如今也被人害了滑胎了。如今李芳仪的位份又提了提,自然也就说明了皇上对她的看重,日后她更能利用她来为自己谋些宠爱,这些,自然让她更开心了。 淑妃娘娘则是一脸的不屑。对淑妃娘娘来说,她身居高位,前面除了皇后娘娘,和正一品的皇贵妃,侧一品的贵妃,便没有能压在她头上的了。如今皇贵妃和贵妃之位空悬,便是皇后,又被她姑母太后娘娘压着,整个后宫里便没有人比她更尊贵。自然看不起李芳仪这样的小人物了。况且她侍寝后,虽然位份无可再提,却又得了封号“良”,自然是更猖狂了。 林答应则是轻轻咬着下嘴唇,一脸的难堪和艳羡的样子。论姿色,她其实比李芳仪更为出色。整个宫里面,若是单单论长相和身材,那必然是林答应是魁首。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几个有权势的主子都不怎么待见林答应的样子。对她的投诚也是毫不在意。主要也就是怕皇上喜欢上了林答应,衬的其他人毫无颜色,失了宠爱。 所以林答应再宫里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本来刚刚入宫的时候,李芳仪还是李选侍,答应的位份,还比选侍高上那么一些。她还可以安慰着自己,父亲的官位低,这是没办法的。若是能让她见了皇上,笼络住皇上,自然可以一飞冲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是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李选侍都通过皇上的宠爱变成了李芳仪,她却还在原地踏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像是一只漂亮的鸟儿,被关在了笼子里一样,很是憋屈。这会听到了李芳仪的位份又提了,自然对她也是一种打击。 我则是努力维持自己面色平静,不让其他人从我面色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内心也在暗暗地想到:李芳仪是真的很得圣宠啊!只是这种圣宠,却未必是长久的。以色侍人,焉得长久。想起那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见到李芳仪时候的惊讶,我在心里摇了摇头。 看着我们这些妃嫔的反应,太后娘娘在上面暗自地摇着头。然后便听到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望梅姑姑请的那位赵太医来到了。太后娘娘点点头,说了句:“传。” 便看见那个小太监跑到门口,喊道:“传——赵太医——”然后便看见望梅姑姑领着一个年过中年,微微带着一些白发白须的太医走了进来。 这位太医同样身穿太医的官服,虽然头发和胡须都有一部分发白了,却显得精神的很。尤其是那一对深陷的眼睛特别明亮。进来以后站在大殿之上,也不胆怯,照着规矩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微臣赵清风,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冲着他点点头,说道:“起来罢。你也在太医院操劳了一辈子了,今天喊你过来,是想让你给这个贵人诊诊脉,看看是不是真的得了风寒。这些太医里,哀家……还是只相信你不会骗哀家了。” 赵太医听着太后娘娘这样说,敛了敛眼神,道了一声:“遵旨。微臣自当尽绵薄之力,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说罢便将躬着的身子直起来,走到我身边,说道:“贵人,冒犯了。请让微臣替你诊脉。” 赵太医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脉枕,叫了一旁的一个小太监来托着,我便将手放了上去。赵太医正要诊脉,思鸢却插了一句:“等等”,然后将她的手帕折成了两折,垫在我的手腕上,才请赵太医诊脉。 赵太医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我的脉搏之上。便开始把脉。然后四周便一片安静,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里,等着赵太医把脉的结果,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染了风寒生病了。 我心里却在想着,幸好我早有防备,回了咸福宫,便将自己浸在冷水里,让自己真正地感染了风寒。不然,在这样的老太医面前,哪里瞒的过去。诊脉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在座的妃嫔,却看见了静嫔娘娘投向我的一个担忧的目光。我冲着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便等着赵太医诊脉的结果出来。 第七十八章 故意偏袒 赵太医诊过脉,然后沉吟了片刻,便对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说道:“回太后娘娘,据微臣诊断,这位小主确实得了风寒。”顿了顿,又说道:“本来若是一般人染了风寒,不会这般严重。但是这位小主身子本就性寒,所以染了风寒之后便严重了许多。最好是要快些用药,不然只怕来势汹涌,难以医治。” 淑妃娘娘此时插话道:“确实得了风寒?不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伪装出来的脉象?赵太医,您可要好好诊断。”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淑妃娘娘,很有可能便是这次的主谋。 不等赵太医说话,太后娘娘却先训斥了淑妃娘娘:“芷妤,莫要胡乱说话。赵太医是我朝的老太医,在宫里任职已经二十多年了,自然不会欺上瞒下。” 淑妃娘娘撇撇嘴,心里不服气,嘴上却说着:“是,姑母。妤儿知错了。妤儿也是担心放过了凶手,一时情急……” 赵太医又拱了拱手,说道:“微臣在宫里任职多年,从未错诊。微臣担保,这位小主,确实感染风寒,且来势凶险。若不及时医治……” 静嫔娘娘这时便说:“太后娘娘,既然赵太医已经说了文贵人是真的感染了风寒,那便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了吧。不如,让她先行回宫,抓了药来吃。莫要因为这个烧坏了她的身子才是。” 见太后娘娘有些意动,淑妃娘娘连忙说:“姑母,她得了风寒,并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啊!”看了一眼我,又说:“她身边可还是有几个宫女呢。若是她在宫里养着,以此为借口,让她的贴身宫女去做这些个事呢?依臣妾看,要把伺候她的几个宫女都抓起来,好好拷问才是。” 我听了这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说道:“太后娘娘,还请您将那几个说见过嫔妾去过御膳房的宫女叫出来,拷问一番,既然嫔妾卧病在床,又如何看见嫔妾去的御膳房!” 太后娘娘听了以后,看了一眼淑妃娘娘,然后点头,说:“传那个宫女上殿。”然后不一会,下面的小太监便带着一个小宫女进来了。那个宫女穿着普通的宫女的衣服,走进大殿来的时候双手还在紧张的发颤。进来以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奴婢没有做……” 思鸢扶着我走上前去,我绕着那个宫女走了一圈,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个宫女应是没有见过我,看见我的一身装束,本就慌乱,这会也不知道我是哪个宫的哪个娘娘,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处一句话来,然后便跪在地上磕头说:“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是哪位主子……奴婢……太后娘娘,真不是奴婢做的……” 太后娘娘见这个宫女已经有些精神错乱,眉头便皱了一皱,看了旁边带着那个宫女上来的宫女一眼,眼神中带着不满。那个宫女便赶紧跪下说道:“太后娘娘,为了让她说实话,奴婢用了些刑——没想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淑妃娘娘在一旁冷冷地说:“哦?既然精神错乱了,那不认识也做不得数了?文贵人,还是没有办法证明你是无辜的啊。” 我愤怒地看了淑妃娘娘一眼,心想着,你就这般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吗?我每日深入浅出,避世还来不及,还是躲不掉你们的迫害吗?这样想想,却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办法。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我低着头,向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嫔妾确实是无辜的。虽说这宫女已经精神错乱,但是很明显,她并不认识嫔妾。一个不认识嫔妾的宫女,说半夜里看见嫔妾出现在御膳房,这本身就有问题。太后娘娘,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筹谋,想要一石二鸟,害了李贵人的龙胎,再栽赃给嫔妾。”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淑妃娘娘,又朝着我说道:“哦?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牙齿咬了咬下嘴唇,脑袋在飞速地旋转,在想着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证据。菱儿的话是不可能了。之前淑妃娘娘也说了,自己的宫女说的话,不足为据。况且,菱儿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便是想要她来说句话,也说不上。 而证明我自己染了风寒,无法下床,被淑妃娘娘以可以派身边的宫女去作案为由拒绝了。我提出的想要审问那个有问题的宫女,来查找背后的人,结果那个宫女有些精神错乱,这条线索也等于是断掉了。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但是淑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太后娘娘故意偏袒着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便无法安然回宫,说不得要被扣押起来,收监到宗人府处置。我不禁想到,若是我被收监了,在宫外的父亲和母亲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不说我的父亲会遭到同僚耻笑,说父亲不严厉,养出来这样狠毒害人的女儿,母亲在与那些官家夫人们交往的时候也会受到看轻。说教养不好。就连幼弟文淞日后求学也要被同窗看不起,还会影响幼妹文卉日后的亲事。想到这里,便打了个寒颤。 不,我绝不能就此认输。我若是认了,思鸢和念鸯只怕也要被处死,容彦也逃脱不了死罪。这些个我亲近的人,只怕都要被这些人迫害干净了。 我想起当初入宫前父亲母亲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华儿,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里吃人的事多了,你性子单纯,爹和娘不盼着你有多少荣宠,爹和娘盼着你平安喜乐,安安稳稳——” 又想起我当日的答话:“女儿知道,女儿不求能获得圣宠,只求保住文家清誉和自身性命。” 心中突然便坚定起来。再找找,再想想。一定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地方。一定有!一定有!老天爷,观音菩萨!佛祖!漫天神灵!信女祈求,保佑信女找到那个证据,证明自身的清白! 第七十九章 柳暗花明 像是听到了我的祈求一般,安静的大殿里弱弱的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皇祖母,这个人说的是真的。”这声音虽然在这大殿里并不显得特别响亮,但是却让每个人都听得特别的清楚。尤其是……太后娘娘。 一瞬间,大殿上的人全都看向了这个声音的发出地——瑾妃娘娘身边的怡华大公主。是了,能叫太后娘娘皇祖母的人,除了如今皇上唯一的子嗣怡华大公主以外,还能有谁?便是靖王爷,因为爱戴靖王妃,虽王妃体弱,至今无所出,也不肯纳妾,自然也没有子嗣。其他宗室,虽说辈分上合适,但是却都没有这个资格叫这一声皇祖母。 “你什么都不懂,可不要乱说话!”一向温顺柔和的瑾妃娘娘连忙捂住了怡华大公主的嘴,头一次凶巴巴地训斥了怡华大公主,让她不要说话。然后又一脸惊慌地跟太后娘娘解释:“太后娘娘,怡华还小,哪里懂得这些个事情?孩子的胡言乱语,是作不得数的!太后娘娘……您不要听怡华乱说……太后娘娘……” 怡华大公主见她额娘这样训斥自己,还跟皇祖母说自己不懂事,难过地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委屈地辩解着:“额娘,我没有胡言乱语……这个人说的是真的。”说完了,又扭着小脸跟太后娘娘说:“皇祖母,怡华没有胡说,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怡华那天,去梅林里玩,听见有人说要害文贵人了。” 瑾妃娘娘看见怡华还要说话,便打了怡华一巴掌,然后又心疼地将她拉到怀里,说着:“都说了你不要胡言乱语,怎么不听话?你还是个小孩子,你懂些什么?”说着又觉得心疼了,拿手摸着打过的地方,小心地问:“还疼不疼了?” 挨打了的怡华却是被吓到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因为皇上就只有一个子嗣,所以无论是以前在五皇子府,还是到了宫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无论是皇上,太后娘娘,还是她的母妃瑾妃娘娘,还是宫里的其他娘娘们,平日里也都宠着这个孩子。 毕竟嘛,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宠着还显得自己大度,何乐而不为?再者,女人天生都是有母性的。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赖在身边,香香软软的,怎么可能不心软? 但是就是这样得宠的怡华大公主,说了一句实话,居然挨了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母妃的巴掌。当下委屈的不得了,一边哭着,一边要从她母妃怀里挣脱出来。越是瑾妃娘娘想要搂住她不让她走,越是用力地想要从瑾妃娘娘怀里挣脱。 这时候,静嫔娘娘便朝着怡华大公主招了招手,又跟瑾妃娘娘说:“姐姐,怡华的脾气上来了,让嫔妾来照顾她一会吧。开解开解,便好了。”又跟怡华大公主说:“怡华,来静娘娘这里,来,给你吃好吃的琉璃丸子。” 见怡华继续挣扎着要去,瑾妃娘娘也不得不松开了她,让她过去。静嫔娘娘拉过怡华大公主,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小声地哄着她:“怡华乖,不哭了啊……哭成个花脸,可就不漂亮了……”又劝道:“你母妃也是担心你,情急之下才打了你,你也不该乱说话的呀……” 怡华大公主却骄傲地昂着头,跟静嫔娘娘说:“静娘娘,怡华没有乱说。母妃曾经教导我,做人要诚实,不可说谎。那天怡华确实听到有人要害文贵人,还说要一石二鸟。文贵人吹笛子吹的那么好听,怡华不想她被人害。” 太后娘娘听到这里,便知道怡华今日也是拧着脾气要说出来了。插嘴说道:“既然怡华听到了,那你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说完,太后娘娘又冲着满脸担忧的瑾妃娘娘摇了摇头。 怡华听到这话,才觉得终于有人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便从静嫔娘娘桌子旁边走了出来,站到大殿中央,开始说道:“是,皇祖母。”然后便开始说起来。 “怡华那日是陪着母妃的毛球玩的。毛球那两日特别不听话,老是到处乱跑,那天又走丢了。我便让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去找它。太监和宫女们一走,我便在原地等着。等着等着,听到了一声猫叫。” “我以为那是毛球的叫声,便循着叫声走了过去。走到一个假山后面,却隐隐约约地听着有一个太监和宫女在那说话。一时好奇,我便在那听了几句,好像是说什么文贵人,一石二鸟之类的话。后来好像还提了个什么灵儿,我不敢继续听下去,就先走了。” “后来那日我又钻到了梅林里,结果还是没有找到毛球,但是却听到了一曲特别特别好听的笛声。听的我都想哭了。便不由得就哭了起来,后来就被静娘娘发现了。后来那群太监就带着毛球来接我了。” 停了停,怡华大公主又说:“皇祖母,额娘,怡华没有说谎,怡华说的都是实话。”说完,便一脸委屈地看着太后娘娘。 我站在一旁,心里却是一定,听完怡华大公主说的话,便安心了。怡华大公主可不同于那些个宫女太监。她是主子,还是这宫里尊贵的人之一。她的话,是不会作假的。也不会有人指责说她作假。即便是淑妃娘娘,也不能。因为这样做,便是挑衅皇家的尊严。 若是那些个宫女太监,可能回被人拿着家人威胁着,拿着酷刑逼迫着,拿着钱财利诱着,让他们改口说假话。所以也可以提出被人收买,说了假话的怀疑。 但怡华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和皇上是一脉相承,说话那都是有分量的。我们这些妃嫔,便是再尊贵,说的不好听些,也不过是个妾,是外姓的。而怡华大公主,那是皇上的亲女,是和皇上一个姓氏的。她自生来,便代表了皇族的尊贵,这种尊贵,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自怡华大公主说完这番话,我便知道,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老天护佑,既然有人盘算着要算计我,那我的清白自然不言而喻了。 第八十章 苏醒 太后娘娘听了怡华大公主的话,又看了一眼坐在她下首的淑妃娘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嗯……既然这样,那文贵人应是清白的了。”既然怡华大公主证明了我的清白,太后娘娘自然拍板敲定了这个事实。怡华大公主虽是大公主,如今毕竟也才五岁,稚子无辜,自然没人会编排她些什么。 只是虽然不会有人嫉恨怡华大公主,却不一定不把这笔账记在瑾妃娘娘身上便是了。瑾妃娘娘平日里在宫里并不树敌,也从不多管闲事。这次那幕后的人,未必就不以为,那番话是瑾妃娘娘故意教给怡华大公主的…… 且不想那么多,当太后娘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便再次俯首跪下,激动地眼中流出了泪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谢太后娘娘明察!”心里自然一松。因为感染风寒,我本就烧的厉害,却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不倒下,就为了若是认了便会祸及家人。如今听到太后娘娘亲口说我无罪,激动地谢恩之后,便感觉头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头一歪,便晕倒在地上了。 晕倒之前,似乎还记得思鸢一声声呼唤“小主!小主!小主……”的声音,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咸福宫里了。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那张绣着花草鸟虫的纱帐。看着这张纱帐,我一阵晃神。我不是在乾清宫的大殿上么?怎么回来了?然后便动了动手脚,一阵酸疼,麻木地手脚动一下便一阵疼痛。 微微侧头,便看见思鸢在床前趴着,似乎是睡着了,睡得还很是香甜。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丫头在这里守了多久,累的不行了才睡着。便也没有吵醒她,而是闭上了眼睛,又理了理思绪,将乾清宫的事儿又重新想了想。 正闭着眼睛想着,便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没有睁眼,便听到容彦的声音轻轻将思鸢唤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回房去休息一会吧!我在这里守着便好。小主还没醒么?” 然后思鸢便揉了揉眼睛,懊恼地埋怨自己:“我怎么睡着了……小主还没醒过来……明明柯太医说的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主怎么还没醒过来……” 容彦又劝道:“你也不要自责,你都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了,我和念鸯要换了你去休息你都不肯。这样下去你的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你且听我一句劝,你先去休息,若是小主醒了,便立即让人叫你起来,可好?” 思鸢却摇了摇头,说道:“容彦姐姐,你不要劝我了,小主在大殿之上被人为难,费尽心力,晕倒在那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我更想守着小主,等她醒来,我才能安心。” 听到这里,我便再也忍不住,慢慢睁开眼睛,两道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滑过脸上,又滑进了脖颈里,冰冷,却感觉温暖。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两句话安慰安慰思鸢,却惊恐地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慌地看着思鸢和容彦,心却无限地沉了下去——难道……我变成了一个哑巴? 思鸢看见我醒了过来,眼眸里露着欣喜,惊喜地说:“小主!小主您醒了!”又开心地跟容彦说:“小主醒了!”再看我一直捂着脖子,一副惊恐的样子,又担心地说:“小主您怎么了?小主……您怎么了?” 我拉过思鸢的手,又张开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我的喉咙,思鸢便明白过来,艰难地说:“小主……您不能说话了?”说完,便又看向容彦。 容彦看见我醒了过来,也很是欣喜。但是没等她欣喜一会,便看到我惊恐地不能说话,她犹豫地,磕磕绊绊地说着:“思鸢……我听人说,有的人染了风寒的时候,发起烧来,都能把人烧坏,有的……能被烧成傻子,有的……能把嗓子烧坏……我看着小主……” 思鸢听她这样说,立刻跳了起来,生气地冲着她吼道:“不会的!小主不会的!小主不会变成哑巴的!小主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咒小主呢!我去请柯太医,柯太医一定有办法的!赵太医束手无策的风寒,柯太医的药吃了小主便醒了!他一定有办法!” 说完,便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后跟我说:“小主,您别听容彦姑姑的话,奴婢去请柯太医来,柯太医一定有办法的!”说完,便果断地出了门,去请柯太医去了。 我想伸手拉住她,却没拉住。思鸢走了以后,便只剩下了容彦在我身边。我看了看她,她苦笑地跟我说:“小主……奴婢不是咒小主……”我冲着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便是我知道她不是在咒我,我并不在意这个。 除了最初的惊慌,我定下神来想了想,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若是我口不能言,自然就无法夺了她们的圣宠。说不得那些个人就会放过我呢?若是我一心要避世,说不得这就是我的机会。 仔细地想想,虽说我一直以来独善其身,从不和谁亲近,也不和谁交恶,但是麻烦却从未离我而去过。虽说我没得圣宠,如今都未曾侍寝,但是却总有人想要对付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对付的,但是一直以来,却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若是这次因为生病而哑了……说不得,那些个人便能放我过个清净的日子……这样想了想,我便没有最初的惊慌了。拍了拍容彦的手,示意她我已经定下神来,让她勿要担心。 容彦到底是个老宫女了,比思鸢沉稳的多。她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然后端了过来。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不温不热。刚刚好。 然后容彦才开口说道:“小主,思鸢说的对,之前您再大殿里晕倒,太后娘娘便让赵太医帮您诊断。但是他却说您烧的厉害,便是用了虎狼之药,恐怕也难以回天。但是拿出来柯太医的药方,赵太医便改口说若是按此药方抓药,还有希望了。” 第八十一章 冷香丸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冲着容彦摇了摇头。说到底,都是命数。进宫是命数,本来不欲我参加选秀,不欲我踏入宫廷的父母,不得不将我送进宫来做个小小的贵人;进宫以后遭人陷害,也是命数;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静嫔娘娘那儿见过一次的怡华大公主听到了隐秘的事,还敢在大殿之上说出来,证明我的清白,也是命数…… 所以如今我嗓子被烧坏,口不能言,说不定也是命数……自我想通了,若是口不能言,则可能避开其他人的陷害责难,我便平静了许多。若是能安安稳稳在宫里渡此余生,即便是不能说话……我也认了…… 正这样想着,思鸢便领着柯太医从门外进来了。柯太医看到我,便行了个礼,却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地说道:“微臣参见小主。小主吉祥。”然后便迅速地起身,似乎刚刚行礼的人并不是他一般,看的我是一阵的目瞪口呆。 柯太医见我呆呆地看着他,却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是得意,似乎为他的聪明才智而感到骄傲一般。然后想到我如今说不出话来,脸色才又凝重了几分,跟我说道:“小主,让微臣来为您把一把脉。” 我点点头,伸出了手臂。思鸢连忙取了脉枕,垫在我手腕之下,又照着规矩要拿帕子垫在我腕上,但却被柯太医制止了。柯太医说道:“小主刚刚感染过风寒,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垫了帕子便难以感到小主的脉搏,还是不要垫了。不过是两根手指,又不是跟小主孤男寡女的独处,还是你家小主的身子更重要一些!” 容彦也要上前拦着,却被柯太医发了火:“若是再阻拦,便去请了其他的太医来诊治罢!若是要我诊治,便依着我的规矩来!这诊脉不同于其他,若是脉象诊断不清,岂能胡乱用药?那岂不是和害人性命的庸医一般了?” 我想了想,既然思鸢和容彦都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在,便是让他诊脉,也无人知晓。便冲着容彦微微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我的嗓子,意思是,还是治疗嗓子重要。 容彦见我吩咐了,纠结了一番,还是没有继续拦着。思鸢搬了个圆凳放在床前,柯太医便将两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除了父亲和淞儿,还有幼时在崇安寺接触过的静安小和尚,我便没有接触过任何外男,柯太医给我诊脉,说不紧张,定然是假的。但是虽然紧张,我还是努力地放松着自己,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然后便感觉到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柯太医的两根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脉搏之上,我不禁感觉自己有些面红耳赤,身体僵直,连动都不敢动。心里想着,若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感受不到脉搏,才不要他这样直接替我把脉呢! 偷偷地看了一眼柯太医,他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凝重,认真仔细地替我把脉。我暗暗想着:没想到,虽然柯太医平日不拘礼节,上次还跟我斗嘴,这次行礼也是草草了事,但是看起病来,还是很专心的。又想到之前容彦与我说的,连太后娘娘信任的赵太医都说了没救了,他便凭着一个方子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拉了回来……心里暗自又多了一分感恩。 不一会,柯太医便诊完了脉。容彦和思鸢都眼巴巴地看着柯太医,等着他说话。我也看着他,想知道自己的嗓子还有没有救。看着我们三个人一起盯着他,他反而笑了:“小主,两位姑娘,这般盯着微臣,难不成……微臣脸上有花不成?” 一下子便把我们三人都臊了个红脸。然后他才哈哈一笑,跟我们说道:“小主的嗓子是因为这次感染风寒,又发了烧,又没有及时喝水,也没有及时救治,所以声带有些受损。” 刚说完,急切的思鸢便问道:“那小主……还能治吗?”容彦和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个的,也都盯着他。 他哈哈一笑,说道:“如果小主配合微臣治疗,微臣不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起码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我一听有八成的把握,心思微微一动。想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便让思鸢取了笔和纸过来,就着那个圆凳,在纸上写到:“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 柯太医见我这样写,眉头皱了皱,问道:“小主这是信不过微臣?” 我摇了摇头,继续在纸上写:“如果不说话可以避开很多事,那我愿意日后都做个哑巴。”思鸢见我这样写道,不禁叫了一声:“小主……”眉间一副心痛的神色。容彦见我这样写,却没有立刻怎么做,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柯太医看了看我写在纸上的字,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甚至是有些生气地跟我说:“难不成为了避祸,连嗓子都不要了?这可不像你啊!” 我听着柯太医这话,隐隐像是以前曾经相识一般,却又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一个年轻,又医术高明的太医,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便没再继续深究。 柯太医见我深思了一会,还以为我在思考他所说的话,又说道:“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微臣还是劝小主配合微臣的治疗,早日将嗓子治好才是。” 我想了想,便问他:“柯太医,如果我配合你治好了嗓子,你可否答应我,别将治好我嗓子的事儿,说出去?”停了停,又继续写道:“不然,如果可以躲个清净,我愿意以后都不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微臣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静嫔娘娘那也好,小主这儿也好,日后我只管听您们吩咐便是。不多言,也不多嘴。就当自己没带耳朵吧!” 停了停,又说:“这件事微臣听从小主吩咐,但是小主须答应微臣一件事——将这冷香丸,按时服用。”说着,便从他的药箱里逃出来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柯太医是谁? “冷香丸?这是什么?”我在纸上写道。见我问了这个问题,柯太医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聪明又狡猾的狐狸。然后心情很是愉悦地说道:“上次给小主的治疗寒症的方子,不是说没有药材用么?微臣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终于将那个药方融为一体,做成了药丸。因为这药丸是治疗寒症的,又带着一股清香,便取名叫冷香丸。” 我狐疑地看着柯太医,心里却在想:难不成,上次他将那个药方要回去,便是为了这个?心里却是又生出来了一分警惕。因为寒症的事,除了我亲近的几个丫头,和我父亲母亲,便是府里的下人,也未必知道。柯太医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柯太医是静嫔娘娘荐过来的人。虽说是静嫔娘娘帮过我,但是这样的事,等同于是我的把柄,也是我最大的缺陷,我是不会告诉静嫔娘娘的。难道,静嫔娘娘派人查过我了? 我这样想着,心便朝下一沉。联想到静嫔娘娘无条件地帮我度过这次的难关,难道跟我得了寒症,难以孕育有关系?施以恩惠,我便感激涕零,愿意结草衔环以报,无法孕育,便也不会生了皇子越过她去。若是要寻棋子,我这样的棋子,还真是难找。 想到这里,看着柯太医的目光便没有那么友好了。若是静嫔娘娘拿我当个棋子,那冷香丸只怕也是用来骗我的小把戏了。我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和柯太医期待的目光,提笔,重重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我不吃。” 见我说我不吃,柯太医瞬间就急了。原本高高兴兴的脸上,笑容凝固了,一副要急躁的样子。后来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废下来。然后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受伤地跟我说:“为什么?”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似作假,但是又想了想自己推测的事情,也不像是无根无据的,便有些纠结。愣了愣,先是安排了让容彦去帮我熬药,然后又让思鸢帮我把这门,然后才又提笔写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寒症?”写完,便将这张纸递给了柯太医,然后扭过头去,不看着他,也不说话。 柯太医接过那张纸,看着我写下的几个字,眉头皱了皱。然后嘴里却是嘟囔着:“我……我就是知道啊……”他这样说,我便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抢过他手里的纸,继续写道:“静嫔娘娘让你调查过我?”这次却没有把纸给他,而是翻过去给他看了看,然后便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将纸烧了。 然后便盯着柯太医,等着他的回答。若是凭心而论,柯太医给我的感觉却不像是阴险狡诈之辈。而且总是让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况且,他总是在做一些超出嫔妾与太医之间君臣本分的事情,更何况,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人,却表现得跟我的心腹似得,让我很是怀疑。 与其一直把这个疑惑憋在心里,还不如,索性就趁着今日的这个机会,不如问出来的好。问清楚了,是提防,还是信任,都好选择。 若是问他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什么端倪,那便不去信他,日后都提防着他,连那个冷香丸都直接丢掉不会吃便是了。若是他确实给我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信他,也不是不可以。我在后宫里生存,若是没有个自己能信任的太医,那么吃了些什么药,用了些什么脂粉,我都难以安心。 他却是一愣,连忙说道:“没有啊。静嫔娘娘为什么要派我查你?”说完了以后,他又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跟我说道:“你以为……你以为我是静嫔娘娘的奴才?”脸上的表情夸张地很,嘴巴张的像是要一口吃掉一个大西瓜似得。 我摇了摇头,心想着,奴才是下人,太医怎么也算不上是下人啊。顶多便是效忠于她便是了。又拿过一张新的纸,写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有寒症的?”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他调查过我,那么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来我又寒症,也不足为奇。但是如果没有,难道他的医术就真的有那么高明,诊脉便能看的出来我有寒症?这我是不信的。因为这寒症,并不那么容易诊断的出来。尤其,当时受寒的时候距今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娘亲一直注重给我调理身子,七七八八的,也去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诊不出来的。 然后我便看着柯太医在那里挠着脑袋,一脸纠结,不知所措的站着。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仔细地观察了下他的脸廓……反而觉得他像一个人了。只是……那个人……不应该啊! 柯太医似是纠结了半天,然后才有些为难地说:“小主,微臣答应过别人,不可以说的。” 我便又在纸上写道:“答应了静嫔娘娘?”写完同样不给他留下痕迹,给他看完便烧掉了。柯太医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最后似是咬咬牙,坚定了下决心,说道:“罢了罢了,本来就是说不许说给不知道的人听,你也算是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只是这丫头,得出去。”说着便看着站在门口替我们把门的思鸢,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若是让思鸢出去,便只剩下了我和他孤男寡女的在房里,这不妥当。我又在纸上写道:“思鸢,可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自幼服侍,已十余载。”意思便是思鸢从小跟了我十多年了,是绝对可信的。 他却坚决了起来,摇着头说:“不行,微臣发过誓的,说给小主听,微臣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违誓呢!”非要思鸢出去才好。我无法,却又确实想要知道柯太医的来路,好方便日后在宫里的谋算。便只好妥协了,让思鸢站在门外,将门关上,嘱咐了她,若是我发出什么声响,便立刻让她进来。 思鸢出去以后,柯太医才又挠了挠脑袋,跟我说了一句实话,也让我确实受了不少的惊吓,他说:“大小姐,我是静安啊。崇安寺的静安啊。” 第八十三章 柯太医的身世 “静安?小和尚?”我脑海里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柯季柯太医,竟然是崇安寺的静安小和尚?这这这……!!!我睁大了眼睛,瞪着柯太医看过来又看过去,虽然之前心里也有过猜测,但是真的当他把这个事实说出来,我却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我很快便缓过神来,拿过纸笔,唰唰地写道:“当年你失踪了以后,去了哪里?又怎么进宫做了太医?”说完讲纸递给他,便等着他讲述他的故事。 当年从崇安寺回家以后,我还托了父亲母亲帮我打听那样一个小和尚的消息,父亲母亲撑不住我的央求,便派人去打听,找寻。但是派出去的人却都一无所获。 当时的我,一边喝着苦的要死中药,一边担忧着那个昂我赶走了凶狼,陪我一起度过了苦难的一夜的静安小和尚。但是喝着药,没能治好我的寒症,担忧也没能找到那个小和尚,从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真当那天的那只狼,我一个人便能赶的走?我当时可还只是个孩子啊!”静安小和尚——也就是如今的柯太医,一脸笑意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好笑地看着我,像是对我的天真感到可笑一般。 我惊讶地看着他,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的我,隔着柴禾,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拼命地喊着:“静安小和尚!快回来救我!”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音,过了一会,小和尚便挪开柴禾堆,走进来了。 当时恐惧至极的我,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想过是不是他就能够打的过那只狼,但是心里总是带着一分信任,觉得他来了,便能将狼赶走。后来回了寺里,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愧疚和对他的担忧,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一想,他赶不赶得走那只狼呢? 再后来,连人都找不到了,那时候又年幼,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恐慌,这段回忆也变成了再也不想被想起的回忆。也就把这个事儿淡忘了,却忘了想一想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是啊,静安小和尚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子,又怎么打的过一头成年的恶狼? 如今被柯太医,也就是当年的静安小和尚重新提起这个问题,我才恍然大悟。看来,当年小和尚失踪,怎么也找不到,再从一个小和尚变成了如今的柯太医,其中必然有隐情。 我想了想,便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愿闻其详。”然后递给了柯太医。 柯太医接过这张纸,也不再继续站着了,说出来自己是静安小和尚以后,他似乎变得更加随意了许多。起码,不被宫里这些规矩束缚着,让他束手束脚了。这就表现在,他接过这张纸以后,先是挪了一个凳子过来,然后端起刚刚倒得一杯茶来,先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讲述当年他失踪以后的事情。 “其实我也是那天夜里被接走以后才知道的……”柯太医边说,边挠了挠脑袋,姿态很是憨厚可爱。然后继续说:“原来我不是孤儿,也不是生来就当了和尚。我是被我爹送到崇安寺里的。只是这原因……居然是因为!他要带着我娘亲去游山玩水!”说到这,静安小和尚——柯太医一脸的咬牙切齿。 “别人家都父慈子孝的,我们家里居然因为要带着娘亲去游山玩水,就把自个儿的亲儿子送到寺庙里做和尚!还好,我那没良心的爹也是不放心我自己在寺里,一面是委托了他的朋友,也就是方丈师傅,照看我。一面又找了个武功不错的侍卫隐居在山上当猎户,平日便随身保护我。” “那日我们被困住以后,那个随身保护我的侍卫便出来了。狼便是他赶走的。我着急进去找你,也没同他说几句话。结果一进山洞,你就晕倒了。”说着柯太医又打量了我一下,说道:“就你这小身板,晕倒也正常。” 然后才继续说:“我本来以为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结果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原来我爹之前有过嘱咐,若是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险,用的着他出手了,便要将我带走,带去找我爹。若是一直平安无事,便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再告诉我一切,将我带回去。” 然后就看见他有些歉意地说:“当时走的匆忙,也没能跟你说一声,这些年,你肯定担心我了吧!对不起啊……”然后挠了挠脑袋,又说:“当日你一看我就晕倒了,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我原本是要等着第二天再走的,结果那个侍卫说第二天再走便会惹人注意,非要当晚便走。我不同意,他便将我打晕了带走了……” “不过,虽说当时没有来得及说,现在说也不晚呀!真是没有想到,没想到大小姐你也进宫变成皇上的妃子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要往这皇宫里跑,不过也好,这样两个一起照料,也比较方便。” 我听他一句接一句地说,有些迷糊,便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疑问:“令尊是?”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呀,忘记说了。”便一副得意地说:“我爹就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柯有堂,怎么样?厉害吧!那天带走我的那个侍卫就是之前做暗卫的时候中了剧毒,被我爹看见了,顺手救了,所以甘愿为我爹做事的。我跟着他回去以后,便一直跟着我爹学医。” 我点点头,面色平淡,但是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大浪。柯有堂,那是天下闻名的名医。据说医术极高,但是性子却比较随意。喜欢与爱妻纵情山水之间,救人与不救全看心情。若是得了他的眼,便是分文不取,花费名贵药材也会医治。若是让他看不顺眼,便是倾家求医也是不许。 我又在纸上写道:“那你为什么进宫?” 柯太医撇撇嘴,说道:“还不是为了我小师妹!静嫔娘娘跟着我娘学过一段时日的琴,算的上是我娘的入室弟子。我娘一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我爹和我娘都宝贝着呢!本来她是五皇子府的良娣,爹和娘还不担心,但是最近皇上登基,良娣变成了静嫔,爹娘都担心坏了,就让我来做个太医,平日里看护着她一点,反正跟着爹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太医院的考核对我是轻而易举。” 第八十四章 柯太医的请求 “这入宫以后,规矩多了好多,简直比崇安寺里还要繁琐,我也就在师妹宫里的时候,才能不拘着,其他时候,都要装得规规矩矩地,累坏我了!”说这话时,柯太医是一脸的单纯无辜和无奈。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普天之下,胆子如此之大,敢在皇宫里嫌弃这些规矩多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想来,他定然是继承了他父亲柯有堂那玩世不恭的性子,才敢这样大胆的说只在静嫔娘娘的长春宫里不拘着了。 我正想着,他又跳了起来,一脸委屈地撇着嘴跟我说道:“对了,大小姐,在您宫里,您不会让我守着这些个规矩吧?” 我心里觉得好笑,在这宫里还能遇到这样求着别人不守规矩的人?简直像是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一般,又听到他说在静嫔娘娘宫里不守着规矩,刚想答应了他在我这里也不必守着规矩,拿起笔,却转了一个念头,刷刷地在纸上写道:“柯太医,宫规繁杂,却不可不尊;皇庭后宫,自当自持自重。” 很明显,我拒绝了他的要求。如今我在宫里,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便是我不去招惹别人,都会有人给我下套使绊子。就比如这一次的事,宫里的人不多不少,却偏偏就要陷害我,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若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日后他在我这咸福宫里都这样子乱来,被别人抓住了小辫子,告发了出去,那便是大罪。妃嫔和太医私通?若是被太后娘娘、皇上知道了,我是百口莫辩。 我和静嫔娘娘不同。静嫔娘娘可是当初在皇上还是五皇子的时候便嫁了过去。而且还是顶着家里父亲母亲的不同意,硬要嫁过去的,对皇上的情意那是有目共睹的。况且这些年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若是有风言风语说她和柯太医私通,皇上只会“哈哈”一笑,然后严惩造谣者。 再者,静嫔娘娘伺候皇上多年,之前在五皇子府的时候便无人小觑了她去,如今昌南侯府因为她的缘故虽说没有得新帝重用,却也没有被清算,侯府的底蕴仍在,也无人敢去惹她。 而且,即便是有证据证明柯太医在长春宫里不守着规矩来,静嫔娘娘是柯太医的师妹的事一说,也就都了解了,最多,也就是一顿训斥,罚俸几个月,便了事了。这些都源自一个道理,那便是:皇上信她。 而我却不一样了。如今我未曾侍寝,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又是太后娘娘下旨,为了充实后宫才送进来的。无宠,无权,无势。正经的“三无”人士,若是传了出去柯太医在咸福宫里不守规矩,我指定是要沦为皇上愤怒的牺牲品的。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不会将这事传出去,起码,一个“病故”是少不了的。 而柯太医,说不得也会遭到皇上厌弃,丢了自己的小命。即便是因为他父亲和静嫔娘娘的求情,死罪可恕,活罪难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知道,我却是不可能和静嫔娘娘一般,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若是说出来当时在崇安寺里,我和还是静安小和尚的柯太医曾经在山洞里度过一夜,那反而不会有所帮助,而是越描越黑了。 所以,我不能答应他,由着他的性子来。 看到我写的这行字,柯太医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我倒是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不过便是他仍然记得当年的情分,拿我和他师妹一样看待,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为了制了冷香丸治疗寒症,之前宫宴出事的时候还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好话。 但是我却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肯答应,还劝他说什么要守着宫规,还要自持自重。明摆着是拿他当外人了。再加上之前他巴巴的送来了治寒症的药方,我却因为疑心没有用过……只见柯太医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便将脸别了过去。 我看着他一脸不开心地撇着嘴扭着脸,心里无奈,却也不显露在脸上,只是心里却在想道:这柯太医,虽说有些不着调,但也倒是个真性情的。只是这要求,我是真的不能答应便是了。即便是他因此生气,我也是无法的。 想着,便低着头,拿笔在砚台上沾着墨,也不写字,只是来回的描着笔尖,也不看他。一副你生气了,我还生气了的样子。 似乎是见我一直不写字给他,柯太医又偷偷地扭过头来,想看看我可曾写了些什么字给他。结果一看我在那不紧不忙地捣鼓着墨水,他反倒是急了,又问了一次:“你真不答应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眼神中蕴满了失望的目光,我硬了硬心肠,没有向他解释缘由。当年或许因为他在我最害怕恐慌的时候陪伴我,但也恰恰是因为他的邀请,我才落入了那种境地。即便我怀着感恩的心,一直担心他的下落,却也不代表他并无过错。 当时崇安寺的事儿,我和他都还年幼。如今已经过去数年,即便是他还记得,我也并未忘记,但我的身份是皇上的文贵人,他的身份是太医院的柯太医,即便是有什么念想,也该断掉才是。我这样无情的对他,正是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文家大小姐,他也不是崇安寺的那个小沙弥。我们彼此都有了各自的身份,皇庭后宫,规矩繁重,还望,自持自重。 即便我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打定了主意,但是看着他眼里的一分黯然,我还是感到心里一阵难受。照理说,我和他并无什么,当年也不过是年幼,又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许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的缘故吧……我在心里这样暗暗地想道。 柯太医见我依旧摇头拒绝,有些难受地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拱了拱手,按着规矩行了一礼,然后便有些清冷地说:“既然如此,小主好好养病便是。微臣身为小主的主治大夫,自然会尽心尽力。如此,微臣先行告退了!” 第八十五章 晕倒后的故事 我见柯太医这样生气而疏离地要告辞,不禁呼吸一窒,心里有些难受。却也不说什么,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淡淡地点点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一直等在外面的思鸢便推门进来了。 思鸢进来以后,看着柯太医起身要背药箱,便知道是要告辞了,虽说不明白为什么柯太医一脸的怒容,但是还是笑着迎了上去,说道:“柯太医,您要回太医院吗?奴婢让小福子去送您啊!药箱重,让他帮您背着!” 柯太医却横着脸哼了一声:“哼,你们咸福宫规矩好的很,我只是一个太医,可不敢劳烦你们伺候!”说的思鸢是一愣一愣的,不明白怎么原本好好的说着说着,一下子惹了那么大的火气。 我冲着思鸢摇了摇头,思鸢便也耐住了好奇,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随着柯太医出了门,唤来了小福子和小晨子,耐着柯太医的怒气接过了背着的药箱,跟在他身后装作是个哑巴一样,将柯太医送了回去。 虽说不知道缘由,但是思鸢却知道,我们是不可以得罪柯太医的。不说我现在声带受损,说不了话,即便是好了,这太医院的太医,交好要比结仇来的好。在宫里住着,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得有个放心的太医,才敢用药不是? 安排完小福子和小晨子,思鸢便扭过身来,回了房间。思忖一会,思鸢还是没有忍住,向我问起刚刚的情形:“小主,刚刚柯太医……是怎么了?” 我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却没有跟思鸢说我和柯太医说了些什么。柯太医是当年的静安小和尚……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思鸢和念鸯她们,不是说不可信,而是说知道的越多,是非也就越多。当年她们没有跟着我去崇安寺,自然对这里面的事并不甚了解,这趟浑水……还是不让他们趟进来的好…… 便转移注意力似得在纸上写道:“那日你陪我去的乾清宫,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思鸢见我并不搭话,便知道是自己僭越了。便屈膝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越矩了。”然后见我神色如常,便开始讲述当日在乾清宫大殿,我晕倒在地之后,所发生的事。 “那日小主谢恩之后便晕倒在地,太后娘娘见小主晕倒了,便立刻让在场的赵太医替小主把脉诊治。赵太医当时的脸色,变来变去,奴婢的心也一直在嗓子眼里提搂着,就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思鸢神色有些黯然,说道。 只是黯然之后,便又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奴婢的祈祷好像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赵太医把完脉,就摇了摇头,跟太后娘娘禀告起情况来。” “他说,”说着,思鸢便学着赵太医那个老成又粗犷的声音说道:“微臣早前便说过,若是平常人得了风寒,还不会如此严重。但是这位小主身子本就性寒,如今发起烧来,更是严重了。微臣……微臣也没有万全的方子,能保这位小主的安康……” “说着说着,赵太医的脸就红了。他可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如今只是一个简单的风寒便诊治不了,岂不是枉顾了太后娘娘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言语间,思鸢仿佛对那个赵太医有些不屑。 “太后娘娘听了,便有些不知所措。正好这时候,柯太医来了。”思鸢说到柯太医的时候,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神采,看的我一阵地摇头。 “柯太医是来向太后娘娘禀告李芳仪的情况的……见了这里的场面,先是说了李芳仪的情况,说李芳仪失了孩子,情绪有些激动。如今已经用了药,睡过去了。又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一礼,向太后娘娘请求替小主诊脉。”思鸢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太后娘娘,微臣不才,可否让微臣诊断一番?” “柯太医请求替小主诊脉的时候,奴婢就感觉像是救星来了,心里只留了一个念头:小主有救了!小主,您不知道,当时柯太医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奴婢看着他,都感觉他身上像是发着光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着,这丫头,怎么就被柯季那家伙给收买了呢?也没见着柯季给这丫头什么好处啊?怎么就让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思鸢叛变了呢?摇摇头赶走这些胡思乱想,心里又想到:柯太医那个时候请求帮我诊治,其实……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啊……这家伙…… 那个时候请求帮我诊治……若是治好了,便是抢了赵太医的风头,得了赵太医的嫉恨不说,太后娘娘也未必会对他青眼相看。因为赵太医,是太后娘娘的人啊…… 若是治不好……那便会被人耻笑,会说着年轻人还是太过莽撞,不懂人情世故。赵太医都说了没有把握的事情,非要往上撞,还想显摆自己有几分本事,却不想想,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哪个没几分本事?如今骑虎难下了吧…… 想想,那个时候他肯站出来帮我诊治,只怕,只是因为我是当年和他一起落难过的大小姐……因为那份情分,他记得。我想到这,再想想当日柯太医被静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引过来,却耍小聪明似得用左手给我写了个药方治疗寒症;还有去乾清宫的时候也是他帮忙说情,才坐上的软轿……不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只怕,最初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来我是当年的大小姐……才在这步步艰辛的宫里处处帮我……在他心里,也许我早就应该认出来他就是当初的静安小和尚……但是我却因为他曾经是个小和尚,而没有认出他来…… 思鸢见我有些出神,便轻声地在一旁唤了唤我:“小主?小主?”我回过神,冲着思鸢笑了笑,提笔在纸上写道:“继续说。” “柯太医替小主您诊了脉,便说小主您的身子虽然有些性寒,但是只是有几样药不能用,还是能治的。只是即便是要治,在这里也不方便用药。便请求太后娘娘将小主您送回咸福宫,然后他开下方子,嘱咐奴婢熬药。” 第八十六章 思鸢谏言 “因为之前怡华公主的话已经证实了小主您的清白,这会儿,您又晕倒了,虽说皇宫里那些个阴司的事最多,但是面子上却是要粉饰的好好的,要送您回宫养病,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柯太医这一请求,就像是引了个头,底下的那些个妃嫔都像是要表现自己是多么宽宏大度,一个个都抢着跟太后娘娘说让您回宫休养。小主,您当时要是没晕倒,指不定欠下多少个人情呢!” “太后娘娘这回倒是也没为难您,只说是既然李芳仪那里也消停了,文贵人这会也身子不舒坦,那这案子,便明日再审便是。太后娘娘发了话,底下的人哪个敢不遵从?奴婢心急火燎地等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各宫的娘娘们回了宫,才赶紧和容彦姐姐一起将小主送回来。” “乾清宫距离咸福宫不能说近,这么远的距离,只靠奴婢和容彦姐姐要将小主扶回去,只怕很是艰难。在路上,柯太医想了法子,说要背着小主回来。” 我心头一紧,连忙在纸上写道:“柯太医背我回来的?”心想这下可坏了,我都没有答应柯太医的要求,就是为了在这如履薄冰的宫里不要冒头出风头,也不要惹来闲话害了自己。这下倒好,他却背我回来,让别人看见,指不定说的出来什么话呢! 还好思鸢的下一句话安了我的心:“没有,被容彦姐姐拦下了。容彦姐姐说,小主是后宫嫔妃,由柯太医背着于礼不合。然后便使了银子,找了一个小太监将小主背回来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想幸好容彦是个有主意的,没有由着柯太医乱来。然后又冲着思鸢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小主回来以后,小福子之前便已经抓了药回来,但是柯太医却说这些药只适用于之前您的病情,这一会子在乾清宫里拖延的,您的病情有些变化,需要重新配药。所以又打发了小福子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重新地配置好。” “之后,奴婢和容彦姐姐便守着小主,柯太医亲自去煎了药,煎好之后,又一勺一勺地给小主喂了下去。小主喂了药以后,还是昏迷不醒,柯太医便一直跟奴婢们一起守着小主,一天一夜都未曾休息。” “期间,小主又高烧上来几次,柯太医干脆让小福子和小晨子抓了不少的药过来,在咸福宫里配药,煎药。小主病情一有反复,便立刻诊脉,抓药,喂药。”说起柯太医对我的照顾,思鸢的眼神便有些复杂了。 在思鸢心里,或许是觉得柯太医与我素不相识,却因为静嫔娘娘的话对我如此照料。只怕她会觉得静嫔娘娘是个可交的,而柯太医也是个可以拉拢的吧……只是……我想到柯太医便是静安小和尚,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柯太医的性子,让我大概觉得有那么五成的可能性是确实因为曾经有旧,才这般帮我。但是静嫔娘娘帮我,却是为了什么呢?我与她除了每日一起弹奏之外,便没有什么交情了。可以说是君子之交,浅淡如水。 况且她位分比我高,平日只是瞧着性子有些清冷,并不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似得那般拉拢亲信,也不像瑾妃娘娘那样刻意地明哲保身。只是……她没有必要帮着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啊! 既然柯太医是在静嫔娘娘派过来帮我隐瞒病情的时候才认出我是当年的大小姐,那么静嫔娘娘也不可能是因为柯太医的求情才帮我。我似乎脑海里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心里却在想一件事,静嫔娘娘在这次的阴谋里,图谋些什么呢? “小主,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思鸢说完柯太医对我的照顾,便有些纠结地踌躇着跟我说道。我点点投,示意她说便是。彼此一起长大,即便她说了些什么不对的话,我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踌躇了半天,思鸢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主……奴婢觉得……柯太医对您的态度,有些不寻常……”说完见我脸色一沉,便立刻跪下,跟我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伸过手,拉她起来,又在纸上写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他……”写完“他”这个字,我笔却是一停。本想跟思鸢解释解释柯太医是静安小和尚的事儿……再想想却又还是忍住了。 然后便唰唰地在纸上写道:“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自然要尽心尽力。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写完给思鸢看过,便将刚刚写下的纸,全都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过了一会,容彦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了。我一看见那碗药,便忍不住有些想要恶心犯呕。小时候为了治疗寒症,我喝过了不少苦兮兮的中药。也就因为当时喝了许多,所以如今看到中药,便有些难以下咽。 容彦看见我撇过一边去的脸,不禁笑了出来,说道:“小主,您可得按时吃药才成。这药虽苦,但是苦口良药,按时吃药,才能早些把风寒治好,把声带养好啊!” 我撇了撇嘴,心想着,柯季那家伙之前还说了要放黄连,这一碗药指不定苦成什么样子呢!把声带养好……养好又能怎么样?养好了还不是继续做别人的靶子?看着那一碗药,心里便有些嫌弃。 思鸢却是从一旁端过来了一碟子点心,然后跟容彦说道:“容彦姐姐,您先放下吧。小主打小就害怕吃药,便是哄着都不肯吃呢!您先放在一旁,一会不烫口了,奴婢劝着小主用了便是。” 然后我便看着容彦,使劲地点了点头。心想的却是拖一会便是一会。思鸢却不肯由着我——递给我一块糕点,跟我说道:“小主,您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的约定吗?一块糕点,一勺子中药,‘言不信者,行不果’,奴婢给您糕点,您可要乖乖吃药!” 第八十七章 处置 我撇撇嘴,扭过头去,意思是小时候的话,长大了不算才对。哪知道思鸢并不依,而是跟我说:“言不信者,行不果。小主,您还记得小时候老爷跟您说的这句话吗?” 我听到思鸢说起这句话,便知道今天这药逃不过去了。这是小时候和父亲约定好的事情。小时候我也不喜欢吃那个苦兮兮的药,所以总是不肯吃,娘亲就拿我最喜欢吃的糕点来哄我。我想吃糕点,又不想喝药,便答应了娘亲,吃一块糕点,便喝一勺药。 但是吃完了糕点,再看着黑乎乎的药,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压根并不想吃药。便想毁约,不肯松口吃药。父亲知道了,便严厉地训斥了我一顿,跟我说道:“言不信者,行不果。承诺了的事儿,拼了命去也要做的到。你既然答应了吃药,就定然要把这药吃了才对。” 那日的父亲是极为严厉的。板着脸,连娘亲看到了都想要劝劝父亲,饶了我,父亲都没有饶,反而跟娘亲说:“我们文家的子女,哪一个都是教养的很好的。这是为人的道理,是不容得疏忽的。她还小,必须要给她养成这样的规矩。” 最后我含着眼泪把药喝完了,又被父亲罚了一百遍的“言不信者,行不果”。这事才算是了结。事虽然了结了,我却记住了这事的严重性,再也不敢轻贱自己的诺言。所以思鸢现在端过来,便是因为我点了头答应了要吃药,指定是不能不遵守自己的承诺。 见我撇着嘴,思鸢倒是笑吟吟地跟我说:“小主,您乖乖用了药,奴婢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梅花糕,可好?”我心里想着,反正这药是早晚都要吃的,还能多吃个思鸢做的梅花糕,便点头同意了。 容彦见我们约定好了要吃药,便也是笑着在一旁站着。思鸢劝到:“容彦姐姐,您跟奴婢一样一直守着小主,如今也累坏了吧,这会,小主也醒了,您先去歇息歇息吧。” 我也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去休息休息。容彦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还是守礼地行了礼,下去了。容彦下去之后,我才点了点思鸢的脑袋,在纸上写道:“你这是何意?” 容彦可是我的掌事大宫女,整个咸福宫里如今只有我一个妃嫔,自然这整个宫里除了我便是她最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刚刚,思鸢竟然自作主张地让容彦去休息,这便是僭越了。只是她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我自然要护着她,所以刚刚,也就顺着她的话让容彦去休息了。 但是护着归护着,却也不能让她没了规矩。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规矩,不守着规矩,随时都会被人挑了错处,按宫规处置了。 思鸢打小便伺候我,主仆二人很是心意相通。我写了这句话,思鸢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她才惶恐地福了福身,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想着,将没说完的事儿,跟小主说完了。” 我扬了扬眉,心里想着,没说完的事?那想必便是我晕倒后的事情了。容彦进来之前,说到了柯太医的事儿,我以为就到此为止了,听着思鸢的意思,还有下文? 思鸢见我没有表示,便擅作主张地说道:“小主,您昏倒,到醒来,期间,是过了一天一夜。昨日的时候,有公公过来传过旨,因为小主在昏迷的状态,所以并不知情。”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难怪思鸢说起柯太医的时候那么卖力。想来,我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柯太医也没少费了心力才是……只是……有公公过来传旨?难道……我扯过一张纸,写道:“圣旨上,说了些什么?” 思鸢说道:“是传的太后娘娘的口谕。”说着,便学着那个传旨太监说道:“既然祸首已前来自首,那么此事至此为止。这两个宫女因因主子责骂便对主子怀恨在心,着鞭刑三十,发配辛者库。” “李芳仪曾苛待宫女,如今遭了此劫也是自作自受,念其如今有失子之痛,于钟粹宫静养,无事不得外出。” “文贵人既然确实无辜,又感染风寒,便令太医院柯太医诊治,仔细调养。两位小主的绿头牌,先撤了吧。” 我瞳孔不禁缩了缩,怎么会!李芳仪虽说不是性子绵软的人,至少平日里也还是挺和善的。再者,怀了孕的女人,心里总会想着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积些福,不会责骂宫人。 再者,主子责骂两句,这对宫女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而若是要为了这个就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试想,怎么会有宫女因为主子责骂就想法子害了皇子! 我在纸上问思鸢:“那两个宫女,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思鸢便说道:“奴婢打听过了,这是昨日发生的事了。昨日有两个宫女前去投案自首,说自己以前是伺候李芳仪的,因为被李芳仪责骂,便怀恨在心,找了机会,想要害了她的孩子。那两个宫女……奴婢记得,一个叫凌寒,一个叫凌霜。” 凌寒……凌霜……我记得,这两个,分明便是李芳仪在储秀宫选的那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不是在李芳仪头一次侍寝后,便罚到辛者库去了吗!又怎么有那个本事出来,还能给糕点里下了药,让李芳仪用了之后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我陷入了深思之中。思鸢却以为我在想些其他的,便劝我:“小主,虽说绿头牌被撤了,可是小主如今,也却是需要好好静养才是啊……小主莫要伤心难过才是……” 我笑了笑,没有搭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明明白白的,这次的主谋不可能是那两个宫女,疑点太多了。而太后娘娘……为何不继续查下去了呢?我想到之前关于这些人的推测……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难道……淑妃娘娘是主谋?如此,太后娘娘为了顾及自己娘家的侄女,即便是知道了,也不继续查下去了。 想到这,我跟思鸢说道:“你去查一下,我晕倒的那天夜里,太后娘娘……传召过谁?” 第八十八章 月贵人 思鸢点点头,便应下了。吩咐了思鸢以后,还没等到她去查完,回来跟我说都是哪个妃嫔被太后娘娘召见,我便听到了一件更让我吃惊的消息。 之前,因为治疗风寒的药里被柯太医放了一些助眠的药物,用了药,我便感觉有些困倦,便躺下小憩。临近中午的时候,容彦将我叫醒,打发我起来,穿戴整齐,再装扮好,便给我传了膳,服侍我用膳。 这时候,门口便有一个小太监过来传旨。小太监长得并不高,因为净身了的缘故,长得有些白嫩。眉目间有些清秀,一双眼睛,倒是挺精神。念鸯将他引进来,他便打了个千儿,行了礼,说道:“奴才是来传旨的。” 念鸯和我都眉头一皱——传旨?传什么旨?难不成之前太后娘娘的安排有什么失误?又来找我的麻烦?刚刚落下的心,这会又提了起来。 虽说心提着,但是身子却没有干愣着。我连忙跪在地上,因为口不能言,便没有说话。念鸯也同样跪在我身后,并且小声地说:“公公体谅,咱们小主得了风寒,将声带烧坏了,如今口不能言……” 这个公公用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明摆着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风寒还能把嗓子烧坏了。我见他看着我,便点点头,意思是她说的是实话,我如今确实说不出话来。那位公公见状,便也不好再为难,清了清嗓子,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南侯之女许月丰姿绰约,活泼可爱,擢封为贵人,赐封号月。暂居长春宫。昌南侯教女有方,赏玉如意一对,新晋南罗两匹,内造翠玉杨柳簪子一只。钦此——” 我微微一愣,又立刻缓过神来。俯首磕了头,念鸯在身后替我说:“谢皇上隆恩。”然后行过了礼,念鸯才扶我站起身,然后又送了银子给这个小公公做赏钱,打发走了他,又将我扶到床边坐着。 这传旨的小公公刚出门,思鸢便回来了,这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碰面。见着小公公往外走,思鸢按着规矩福了福身,待他走后,进了里屋才一脸疑惑的问我:“小主……刚刚那是……?” 我伸过手拉起她的手,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她便明了我的意思,起身去关上了门,又站到我身边。念鸯这会也端了一杯茶过来了。我示意她把茶放下,又示意她告诉思鸢,刚刚发生了什么。 念鸯撇撇嘴,半是纠结,半是艳羡地跟思鸢说:“思鸢姐姐,还不是皇上,迷上了一个绝世大~美女,又封了一个贵人。咱们小主明明比别人好看多了,又知书达理,才艺出众。怎么皇上就——”说到这,声音便戛然而止。念鸯如今也长进了不少,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了。嘴唇动了动,又继续说:“就是不知道,这月贵人,倒底是何方神圣。” 我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念鸯虽然长进了不少,性子没有那么冲动了,但是毕竟还是年纪小,心思简单,没有想到那么多。 这个月贵人,是昌南侯府的女儿,又是住在长春宫……自然是和静嫔娘娘有着关系的……这样思忖着,我便想起来,我扮作宫女去跟静嫔娘娘伴奏的时候,那个和我一同伴奏的宫女说过的话。 她说,静嫔娘娘的庶妹如今在宫里……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月贵人,八成便是静嫔娘娘的庶妹了。只是……我疑惑的是,之前与静嫔娘娘的接触里,我清楚的感觉的到,她是一心倾慕着皇上的,甚至……因为这些倾慕,对皇上的孩子怡华大公主也倾注了满满的好意。她怎么狠的下心,让自己的庶妹爬上皇上的龙床的? 没有昌南侯的默许,没有静嫔娘娘的助力,便是这个庶妹翻出天去,也不可能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虽说我自幼养在闺中,没有什么那些个戏本里的心上人。但是仍然是难以想像,一个深深爱慕着皇上的人,还能做到把自己的妹妹送到皇上身边。 摇了摇头。暂且不去想那么多。那些个事,说起来不过是别人的事。有这个心思,还不如仔细想想我自个儿的事。我冲着思鸢招了招手,递给她一张纸。纸上我写了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如何?”便想问问之前嘱咐思鸢查的事如何了。她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是空手而归。 思鸢福了福身,跟我说道:“小主真是神了。昨天夜里,太后娘娘确是见了人。说起来也是巧合,奴婢出了这咸福宫,便正好瞧见了奴婢刚入宫时,跟着教导宫女学习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宫女玲香。她当时自个儿提着一桶特别沉的水,奴婢见了,便上前去帮忙,一问,才知道这水是要送到慈宁宫去的。” “奴婢心想,正好奴婢也要前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便帮她抬了过去。路上奴婢便想法子和她闲聊,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奴婢便说起来这水是做什么用的。谁想玲香说,昨个儿夜里,淑妃娘娘把太后娘娘气到了,太后娘娘这会觉得不舒坦,太医说,这会最好不要用药,让用毛巾浸了水,敷在额头降温。这不,整个慈宁宫都在忙上忙下,几个小太监都在忙着别的,她便只好过来取水回去了。” “奴婢心想,这会也不必在去打听,便也知道昨天夜里太后娘娘定然是召见了淑妃娘娘了。便回来,给小主通报一声。” 思鸢说完,我便在心里盘算。将现在已有的线索放在一块,心里便有了大致的思路。如今看来,这幕后推手,应该是淑妃无疑了。李芳仪有孕,对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是个威胁。若是如淑妃所愿,除掉了李芳仪腹中的龙胎,又嫁祸给我,可以一箭双雕。 若是在我这里败露了,还可以从菱儿嘴里说出来德妃的名字,便是皇上顾忌她父兄不去处置了德妃娘娘,心里也会留下芥蒂。这便是她的万全之策……只是,如果这样想来,她何必派菱儿去拿走我的礼服?我去参加宫宴,岂不是更容易陷害? 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我跟思鸢写了一行字:“收拾些礼品,随我前去拜访月贵人。” 第八十九章 决意拜访 “拜访月贵人?”看到我写的字,念鸯一脸的惊讶,不禁惊呼出声。“小主,您和月贵人同属贵人,且她被册封在后,您何必前去拜访她?更何况……太后娘娘也说过了要您静养的……” 我明白念鸯的忧虑。不只是位分的原因,除此之外,我和静嫔娘娘交好,新晋的月贵人却是她的庶出妹妹,只怕这之中,还有一番纠缠,我去拜访月贵人,静嫔娘娘那儿也会不快。 但是我依旧要走这么一趟。若是不走这么一遭,我心里就会一直存着几分疑虑。比如,当日静嫔娘娘何必屈尊降贵来帮助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虽说,静嫔娘娘作为柯太医的师妹,又帮助我,相处之间,也觉得此人心地良善,可以相交。但是有那么一分疑虑,便让我存了几分猜疑。 况且,说是过去拜访月贵人,其中也是给了静嫔娘娘面子,毕竟月贵人可是静嫔娘娘的庶妹。日后在宫里,月贵人也便是所谓的“姐妹”了,去见一见,看看是怎么样的性子,也是不错。这时候的我,并没有感觉到,我已经被宫里的这些个勾心斗角改变了。曾经期许的安稳,变成了危机四伏,我也开始学着八面玲珑了。 还没等思鸢说些什么,容彦这会儿过来了。见了我,先是行了礼,然后看到了我写的“拜访月贵人”的字。思忖了一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小主,您要去拜访月贵人?” 我点点头。然后容彦便带着点试量地问道:“那奴婢去准备礼品?”我有些奇怪容彦的表现,便在纸上写道:“你为何不劝我不要去?” 容彦恭谨地笑了笑,说道:“小主要去,自然有去的用意。若是要奴婢来说,去拜访月贵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小主如今入宫几个月了,仍未侍寝。月贵人虽说比小主封为贵人的时日要晚,但是怎么说也是平级,再者,月贵人虽说是个庶女,但是那也是昌南侯府的庶女,又有静嫔娘娘做后盾,小主去拜访她,并不丢份。” 我心里暗自点点头,她说的不错,月贵人虽说和我平级,册封的时日也要晚于我,但是这宫里,什么时候分过先来后到?若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便像是李芳仪一般,短短的几个月便由最末等的选侍升为芳仪。虽说如今月贵人只是个贵人,但是侍寝之后按例是要晋一级的,到时候只怕还要比我再高一级。 见我若有所思,容彦继续说道:“若是从长远来说,小主您无论是投靠德妃娘娘,还是投靠淑妃娘娘,其实都不若投靠静嫔娘娘。如今宫里,除了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各主一派,皇后娘娘没有实权,也不参与这些个争宠,靠着皇上敬重过日子;瑾妃娘娘是力行明哲保身,都不适合小主投靠。” 我听她分析起这里面的厉害,心里就像是点起来一盏明灯一般亮堂。不错,之前并未想过还可以投靠静嫔娘娘。虽说往日一直是陪她练琴,却没想过静嫔娘娘也会自立一派…… 我继续听着容彦分析着:“静嫔娘娘虽说也是主位娘娘,但是如今却只是嫔位,而非妃位。传说,当年静嫔娘娘以一己之力嫁入五皇子府,皇上登基时因此想要封她为妃的。结果静嫔娘娘祈求自己降位,来换取保住昌南侯府。皇上对静嫔娘娘是又爱又恨,倒也同意了她的请求,所以如今静嫔娘娘是嫔位,而非妃位,全是家族所拖累。” “虽然皇上当时却是生气,但是静嫔娘娘也深知皇上的心思,自然也有手段将皇上哄回来。虽说一时半会,可能会觉得嫔位也就嫔位,毕竟换回了家人。但是日子久了,便会知道这位份,便像是一道深深的天堑,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是难上加难。” 我倒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一番的波折……静嫔娘娘以位份救家人的事儿……显然这一招用的极好。皇上虽然当时会生气,但是也会心有感叹静嫔的良善,家人给予的委屈,皇上自然会补偿回来。也因为这个,静嫔娘娘在宫里才会一直荣宠不断吧! “如此,想要得到固宠,自然也要拉拢新晋的小主。小主您平日便与静嫔娘娘走的较近,寻常也陪着静嫔娘娘练琴,再加上这次静嫔娘娘又救了小主您一次,您亲近静嫔娘娘,是顺其自然的事儿。”顿了顿,又继续说:“小主,您拜访月贵人,自然要先拜访长春宫主位的静嫔娘娘。”说完,便抬眸看向我,等着我的回答。 不等我说话,思鸢接话说道:“小主,容彦姐姐说的对,咱们前去拜访,还是先去拜访静嫔娘娘,然后再去拜访月贵人才是。咱们礼数周去,也不怕他们挑了错去。静嫔娘娘此次帮您,前去拜访也是理所应当。” 说罢,念鸯也跟着附和着说:“对啊,小主,您别犹豫了,奴婢这就去准备礼品,咱们一会儿,就往长春宫去。”说罢便要起身去收拾礼品。 我拦住她,在纸上写道:“我如今风寒未愈……前往可否不当?”不说是宫里,便是在一些高门大户里,生了病都要避着人的。为的是别过了病气给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我如今风寒未愈,又口不能言,之前冲动便要前去,如今一想,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当。 容彦笑了笑,说道:“小主,无妨。您去了,只管在门外站着请人通传便是,您生着病,还要过去,才更显得您的心诚,不入室,又能显露您的至诚至性。” 听她所言,我便点点头,安排了容彦和思鸢商量着去准备下前往拜访静嫔娘娘和月贵人的礼品,便先床边坐了歇息。只等着她们收拾好了,便扶我一起去长春宫去拜访。 有着容彦打点,不一会,便收整出来几个锦盒,我分别让思鸢和念鸯抱着,让容彦扶着我起身,便前往长春宫去拜访了。 第九十章 拜访月贵人 出来侧殿的房门,我便感觉到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毕竟是在寒冬,即便屋里烧着火盆,用着暖炉,出来门,还是一样的寒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将肩上的披风往里拽了拽。思鸢看到我有些冷,光洁的眉头微微一皱,立刻返身回屋里拿了个汤婆子,递到我手里,说:“小主,您带着这个,暖暖身子。” 我接过汤婆子,抱在怀里,又将披风捂得更严实一些,才感觉好受一些。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那次受寒留下的影响,我一直都挺害怕寒冷。而如今我又感染了风寒,因为这个缘故,又比其他人更怕冷一些。风一吹,便觉得身上生寒。 容彦看着我有些憔悴,又惨白的脸颊,有些心疼。咬了咬牙,说道:“小主……若不然,您在宫里歇着,奴婢领着思鸢和念鸯过去……” 我摇了摇头。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趟,不只是要见一面月贵人,还有几分与静嫔娘娘交好的意味在里面。我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知道,如今我已经退了烧,最大的惊险已经过去了,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如今身子正是虚弱。还有便是因为烧的太厉害,声带受损,口不能言。 我往日在家中的时候也经常走动,照料母亲。所以身子一直养的不错,平日没有生过病。这次虽说病的惊险,但是我底子还不错,并没有虚弱到要卧床休息,不能走动。能亲自走这一趟,我便不想假手他人来做这件事。 又裹了裹披风,我便扶着容彦的手,慢慢地走出了咸福宫。自我感染风寒以来,这一桩桩的事儿,就没有停歇过。如今菱儿还在她房里压着,我还没有精力去审问她。下毒谋害皇嗣的事刚刚终结,又出来了一个月贵人。我不禁苦笑,难不成我命中与这皇宫便不合不成?这一桩桩的事儿,非要将我掺和进去。 咸福宫前面便是长春宫,这样走过去,并不远。因为这次是要拜访静嫔娘娘和新晋的月贵人,所以并没有长春宫后面的角门进去,而是绕着走到了长春宫的正门,才让容彦叩门,请长春宫的宫女帮忙通传。 到了长春宫的正门口,容彦轻轻叩门,便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年岁大约十四五岁的宫女,虽然年纪小了些,规矩却是好的,看见一副妃嫔打扮的我站在门外,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容彦便与她说明了来意,这个宫女让我们稍候片刻,便转身进去通传了。 过了不一会,便看见清雅从宫里迎了出来,看见我先行了礼,说道:“文贵人吉祥。”然后眼睑微微一抬,瞅见了后面捧着礼品的思鸢和念鸯。又说:“娘娘听说贵人前来,很是高兴。让奴婢来请贵人进门。”说完了,便侧了侧身子,闪出了供人通行的空间,然后在前面引着我们进去。 我含笑点了点头,便由容彦扶着我走了进去。虽然之前也来过几次长春宫,但是这次来到这里,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不一样。最明显的,便是变得更加热闹了。 以往来的时候,长春宫里虽然也是仆从众多,一副热闹的景象,但是却是一派和睦的样子。如今虽说并没有增加太多的人,只是增加了贵人例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却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一进门,并没有看见月贵人,只是看到了东侧殿的主屋门口站着两个衣着简陋宫女,正一脸悲愤地看着院子里穿着打扮都不错的几个宫女。 院子里的几个宫女,一边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一边还在指桑骂槐。其中一个长得一般,只能算的上是清秀,个子并不高,还有些矮的宫女先起了头,说道:“哎呦,冷雾你听说了吗?最近侯府里出来了一个吃里扒外不要脸皮的贱人,专门爬自己姐姐夫婿的床,做人小妾。” 而一旁脸上有些麻子,被人叫做冷雾的那个宫女也是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嘲讽,看着东侧殿,跟刚刚那个宫女搭话道:“谁说不是呢?玉兰姐姐,要我说啊,这没脸没皮的爬床的,就该被人捆了,拿去浸猪笼才是!这样的贱人,做这样的事儿,怎么就不怕遭天谴呢!” 那个唤作玉兰的宫女还没答话,一旁的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的小宫女便接上了:“是呀是呀,两位姐姐说的对,若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哪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儿!就是被人不小心看到了容颜,只怕都要羞得自尽保全名声,再不济,也得割了头发去做姑子,谁像这一位似得,还心安理得地去做小妾!” 那两个守在东配殿门口的宫女一个紧紧咬着下唇,目光中尽是悲愤;另外一个则有些揪心地绞着手指,眼里透着委屈和不甘,几乎要露出了泪花。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而不等她说出来,另外一个咬着下唇的宫女便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看见这个动作,即便心里多有不忿,却依旧撇着嘴,将那一腔的怒火咽了下去。 许是我进来的缘故,清雅走过这剑拔弩张的场景的时候用力地“咳咳”了几声,然后朝着两边训斥了一番。 先是说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宫女:“你们几个,该做的事做完了不成?有空在这里闲聊?那么清闲,那就去把后院的那几口水缸全都灌满了去!灌不满,便别想着吃饭了!”清雅和清韵一般,都是静嫔娘娘近身服侍的宫女。这几个宫女虽然心有不服,但是却也乖乖地行了礼,去做事了。 然后清雅又扭过头去看着那两个强忍着的宫女,一脸的鄙夷,说道:“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当门神呐?!二小姐刚被封为贵人,你们两个不在屋里伺候着,站外面做什么?还不进去?!” 那个一直强忍着的宫女听见这话,拽着另外一个福了福身,然后说道:“是,奴婢遵命。”然后又拽着另外一个推开了房门,进屋去了。另外一个宫女便麻木地由着她拽着,一只手还抬起了袖子捂在了眼睛上。不用说,便是没忍住,掉了金珠子。 第九十一章 又见柯太医 这两个宫女进了屋,清雅才转过身来,带着一副歉意的面容,得体地含笑跟我说:“对不起,文贵人,让您见笑了。您这边请——”我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无碍。然后容彦便扶着我,继续跟着清雅往前走去,思鸢和念鸯就捧着礼品紧随其后。 没走几步,便走到了长春宫正殿的门口。我们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清雅转过身来,温婉地一笑,说道:“贵人在此暂且等候,奴婢去回禀娘娘。”说罢便要转身进屋。 我朝着容彦使了个眼神,容彦便开口扬声说道:“清雅姑娘,请留步!”清雅便顿住了脚步,扭过身来看着容彦。容彦又继续说道:“清雅姑娘,我们小主感染了风寒,如今尚未大好。小主念着娘娘助她的一片情谊,特意来拜访娘娘。但是也是担心会过了病气给娘娘,还请姑娘如实回禀娘娘,让我家小主在门口一拜,不要进去了吧。” 然后顿了顿,侧了侧身子,让出身后的思鸢,又说:“这是我家小主孝敬娘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思鸢便捧着一托盘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福了福身。 清雅听了,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仍然有礼地说道:“奴婢会如实向娘娘回禀的。”然后并没有接过思鸢捧着的礼物,便转身进了屋。然后我们主仆四人便在门外等着。 过了一小会,清雅又出来了。只见她笑意满面,出来向我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贵人来的真是巧,给贵人主治的柯太医正好来给娘娘请平安脉,娘娘说小主大病初愈,正好一起让柯太医再给小主瞧瞧,请您进去呢。” 我有些愕然,没想到,柯太医竟在这里。我有些踌躇,容彦便含笑扶着我,跟清雅说道:“如此,便多谢静嫔娘娘了。”然后便扭过身跟我说道:“小主,咱们进去吧。”容彦这么一打岔,我便没有再犹豫,就跟着容彦进去了。 进去之前,我朝着念鸯使了个眼色,念鸯便福了福身,捧着那一托盘要给月贵人的礼物朝着东配殿走去。然后容彦见清雅眼中含着一分疑惑,便笑了笑,解释道:“我家小主想着顺道拜访一下月贵人的,毕竟是新晋的嫔妃,日后都是姐妹了。” 清雅看着那个托盘上的礼物与思鸢捧着的礼物相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也没显露什么,只是有些满意地笑了笑,不多说什么,继续领着我们进屋去。 推开房门,便看见静嫔娘娘在厅里坐着,一旁站着一个身着太医官服的年青男子,正是柯太医。我微微抬首,便看到柯太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禁心里有些发慌,躲过他的目光,恭谨地先向静嫔娘娘行了一礼。 清雅这时候便回到了静嫔娘娘的身后,附到静嫔娘娘耳边,似是说了些什么。见我只是行礼,却未说话,静嫔娘娘有些纳闷,容彦这时候便解释道:“娘娘,我家小主因为之前感染风寒,将嗓子烧坏了,声带受损,暂时口不能言,说不出话来。请娘娘见谅。” 我闻言点点头,静嫔娘娘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便好好休养才是。季师兄,还要麻烦您给她瞧瞧了。” 柯太医点点头,拱了拱手,很是规矩地说:“微臣遵命。”许是这一副做派在静嫔娘娘这里并不常见,直看的静嫔娘娘目瞪口呆,连她身边的清韵姑娘都掩面笑着,小声地跟静嫔娘娘说:“娘娘,柯太医这是吃错药了吗?平日里那么无礼的人,今儿怎么那么守礼?” 我脸微微一红,轻轻福身,容彦便替我说道:“谢静嫔娘娘恩典。”又转向柯太医说道:“劳烦柯太医了。” 清雅这时候走过来搬过来一个锦凳,请我坐下。我坐下以后,又拿过一块锦帕将手腕盖住,才将手微微抬起,等着柯太医诊脉。柯太医见我手腕上盖着一块锦帕,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神色便带着一点黯然,没有说些什么,便开始给我诊脉。 诊着脉,便听着外面有些喧闹声传来。静嫔娘娘朝着身边的清韵姑娘说了些什么,然后清韵便点点头,福了福身,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附在静嫔娘娘耳边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看见静嫔娘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凝固了那么几秒钟,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叹了口气,说道:“唉……算了,让她进来吧。”神色之间很是无奈,又露着几分的疲倦。 清韵听了,便起身走到门口和门外的几个宫女太监说了句什么,一会就领着一个上身穿着碧绿的翠烟衫,下身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又身披翠水薄烟纱,娇媚无骨,很是明艳的一个女子进来了。 只见这女子神色中带着几分骄纵,骄纵中又带着几分俏皮,俏皮里又含着几分娇憨,眉毛微微上挑,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微微一笑便让人似如沐春风,红唇轻启,百灵鸟似得声音便传了出来:“嫔妾给娘娘请安。” 一见着这位佳人,我心下便明了,这便是那位新封的月贵人了。这样瞧过去,却是容颜娇嫩,惹人怜爱。也不枉皇上将她封为贵人,不说是男人,便是女人见了,都要喜欢上几分。 只见她向静嫔娘娘行了礼,才似刚发现我似得,扭过脸来说道:“呀……这里还有个妹妹,刚刚竟然没有看见。这位妹妹便是文贵人吧……瞧着倒是挺温婉的,只是这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够了!”静嫔娘娘强忍着怒气,脸色有些红胀地说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一点子规矩都没有!教养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去哪儿了!” “我的好姐姐~您不就是看着皇上如今看上我了,心里头难受嘛……您放心,妹妹我伺候皇上的时候啊……一定多向皇上说起姐姐您来……您就放心吧!啊哈哈哈……”这月贵人挨了训斥,却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地跟静嫔娘娘说道。(口令:我弄丢了一个人) 第九十二章 无礼的月贵人 我看着月贵人这般猖狂的样子,心里暗自地摇了摇头,对这个月贵人的境地并不看好。刚刚才入宫,位份才不过是贵人,便如此猖狂,在这宫里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只怕不知道要招惹了多少嫉恨,被算计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况且,她的骄纵无礼,若是对着别人,便也罢了。静嫔娘娘在宫里的根基还是有的,便不说别的,就是皇上的宠爱,也足以让其他想要算计她的人止步。而她身为静嫔娘娘的妹妹,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个人也会看在静嫔娘娘面子上饶过她一些。 然而她如此无礼,对待的却偏偏是她在这宫里最大的倚仗——静嫔娘娘。这种行径,与自掘坟墓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正这样想着,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却偏偏看到了她眼角的的一分嘲弄。似乎是在嘲讽着我们被她的演技骗过,嘲笑着我们的无能,而在暗暗自得一般。 我出了一阵冷汗,连带着给我把脉的柯太医都皱了皱眉头。见我还被太医诊着脉,月贵人继续发扬了她那嘲讽死人不偿命的风格,继续说道:“呦~这位妹妹,您这是跑到我们长春宫里来瞧病了呀~难不成您请不起大夫不成?还要求着我姐姐给您请大夫?身子骨不好,还怎么给皇家开枝散叶呐!嘻嘻嘻嘻……” 若是刚刚没看见她是在装模作样,我也许会压下心里的怒气,然后仍旧沉着气做出一副平淡的样子。但是我心头一转,下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脸色也被她说的一阵青一阵白,做出了一副委屈地心里很难受的样子。 正在给我把脉的柯太医是首先看到的,看到后他的脸色也带着些许的怒气,扭过头看着静嫔娘娘,说道:“娘娘,这里有只烦人的鸭子,还请娘娘派人赶出去,免得影响微臣诊脉。” 听到柯太医的话,月贵人的怒火便被点燃了。她挑眉看着柯太医,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您是太医啊……本小主可是皇上的女人,是为君,你是太医,是为臣,这君臣之道,还要我教给你吗?” 这次不等柯太医的怒火爆发,静嫔娘娘先发了话。她冲着身边的清韵清雅使了个眼神,然后说道:“把她关掉东配殿去!让林嬷嬷好好教教她!如此地不懂规矩,怎么侍奉皇上!也不怕冲撞了贵人,丢了性命!” 清韵和清雅福身领命,又带着一旁的几个年纪稍大,力气足的嬷嬷,一起将月贵人按住了,推推嚷嚷地带了出去。然后过一会,院子里便平静下来了。静嫔娘娘又跟身边的一个宫女说了点什么,然后那个宫女也出去了,过会回来,向静嫔娘娘禀告说:“娘娘,奴婢已经嘱咐了,底下人不会乱说的。” 听到这句话,我便明白了,这是静嫔娘娘,借着她的口在警告我,不能将今日的事儿,传出去。我依旧平淡地坐着,等着柯太医候完脉,才跟静嫔娘娘做了几个手势。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口不能言,也什么都没听见。静嫔娘娘愣了愣,便掩面笑起来。我也配合着笑了起来。 柯太医却依旧皱着眉头,思忖着不说话。容彦看到了柯太医的样子,有些焦心地问道:“柯太医,怎么样,我家小主……” 柯太医这时候摇晃着脑袋,说道:“不对啊……按着我配的药方来吃药,脉象不应该这样变化啊……”又跟容彦说道:“你家小主没事,身子恢复的不错。不过……一会带我去看看你家小主平日里用的和日常的吃食,她这脉象,有些奇怪。” 我依着礼数,朝着柯太医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时,却看见柯太医神色复杂的目光。我慌乱地低下头,心里却在想:我已经嫁给了皇上,做了这宫里的一个小小的贵人,我和他……便是两条有过交集的线,自幼时一同落难那次有了交点之后,便奔着各自的未来前行而去,且越走越远,再也回不来。 静嫔娘娘这会也说道:“季师兄,文贵人没事吧……这段时间我一直拘着文贵人和我合奏,琴笛相合,隐隐让我有知音之感,本宫还准备和文贵人义结金兰呢,季师兄可要帮本宫把她治好才是。” 柯太医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娘娘吩咐,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诊治。”我抬头看去,柯太医温润的脸上表情平静,让我感到一股陌生感,似乎他已经不是当日在咸福宫胡闹着要不守规矩的柯太医,也不是幼时一同落难的静安小和尚,就是柯太医,如同当日第一次见他一般,温和守礼,却拒人千里。 我心头一震,虽说如此也是合了我的要求,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像是丢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连心脏都抽动着疼了一下。这一下的疼痛,让我脸色又是一白。 静嫔娘娘看到了,便体贴地说道:“文贵人身子还没好利索,又亲身来此,本宫很是感动。但是这身子骨才是重要的,容彦,扶了你们家小主回去吧,好生照料着,早日好起来才是。”说罢了,露出了一丝笑意。又嘱咐了身边的清韵和清雅,让她们替她来送我们出去。 容彦上前行礼说道:“是,奴婢遵命。定然好生照料小主,不负娘娘嘱托。”我便带着歉意起身,向娘娘行了礼告辞,便退出来了。柯太医也随着拱了拱手,背上了药箱,一言不发地跟在我们身后,准备跟着到咸福宫里看看我的日常用品和吃食。 容彦扶着我,思鸢接过了柯太医的药箱替他背着,柯太医便空着手跟在我身后。再然后,便是思鸢和念鸯,一左一右在我们身后跟着。刚走到咸福宫门口,便看见小福子惊慌地跑了过来,看见了我,慌慌张张之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出大事了!小主……小主,出大事了!” 第九十三章 菱儿之死 容彦看到小福子这般慌张的样子,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小晨子呢?这般做派,也不怕惊扰了小主!”我看着小福子如此慌张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慌乱,连手上都不由得抓紧了容彦的手,容彦感受到我的揪心,自然也觉得小福子不够镇定,训斥了几句。 小福子这会看见了我们几个,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慢慢地缓和了情绪,然后才跪在地上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扰了小主。小晨子在里面呢,奴才出来找小主是有要紧事要禀告!” 容彦虽说是我的掌事宫女,但她自己也受过各种的搓磨,所以平日里也不是苛待底下宫女太监的人。看着小福子在地上跪着,那份心思便更明显了,一只手扶起小福子,又说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地上凉,忘了前段时间下雨,你膝盖骨疼的你睡不着觉了?起来,有事,也不能在这大门口里说,进去再说。” 小福子就着容彦的手也站起身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跟在我们几个身后进去了。这期间,在我身后跟着的柯太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自己不存在一般。我知道他这是彻底与我分明了,心里一阵酸楚,按下心思,走了进来。 走进咸福宫的院子里,小晨子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转着,看见我回来了,也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扑到我脚下跪下,说道:“小主,您可回来了!”容彦不等他跪下,便先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说:“小主身子弱,有什么事,进了屋里再说。”然后便扶我进了房间。 进了房里以后,容彦先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思鸢又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念鸯引着柯太医也坐在下首的一个椅子上,同样捧过去了一杯茶。我端起思鸢捧过的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心里的惊慌才压下去了一些。小福子和小晨子就跪在地上,两个人一脸的惊恐。把我安顿好,然后容彦才开口说道:“发生了什么,你说吧。” 只见这两个人哭丧着脸,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小福子说道:“小主,奴才……奴才……菱儿和冬儿……都……都死了!”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小福子的瞳孔一瞬间便变大,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一看小福子的样子,便可以想象菱儿和冬儿的死状必然很是凄惨。 “什么!”小福子一说完,念鸯便立刻惊的将手里正要捧起来去续水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茶杯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扣在了地上,茶杯盖则磕在了砖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然后念鸯便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冲着容彦挥了挥手,让她把念鸯扶起来,都是跟我多年的家生丫头,我也狠不下那个心去罚她什么,况且如今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责罚念鸯摔坏了景德镇的茶杯,而是搞明白,菱儿……和冬儿的死…… 我曾经答应过冬儿,饶过菱儿一命,求了静嫔娘娘,将她送出宫去。但是这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如实的去做。并非是我不想去做,而是如今正在风头上,若是贸然将她送走,必然会让一些人觉得我做贼心虚,拿了我的错处。 而且,月贵人的册封,已经让静嫔娘娘烦恼不已,我还想着日后投靠静嫔娘娘以安身立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去给静嫔娘娘找不痛快。 何况,菱儿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依旧怀着一分的怀疑,想要再一探究竟,只是自己感染了风寒,最近精神不济,事情又多,自我被人算计开始,至今一直在各种波折之中,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研究这些,总是想着过一天是一天才是。 所以当时把菱儿救回来以后就想着,把她们两个先养着,索性平日里她们两个若是伺候我,我也不会放心,菱儿身上又受了伤,就让冬儿去照顾她。她们不是姐妹情深么?我做主子的,便成全她们。待寻到了幕后黑手的线索,再求了静嫔娘娘送她们出去。 谁能想到,这好好的在宫里养着的菱儿和冬儿,竟然会在同一天,都死在了这咸福宫里呢?这两个丫头前些日子还在念着出了宫要做些什么,自然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必然……是被他人所害。想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消失,还是感觉有些发寒。 更可怕的是,菱儿和冬儿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便被人杀死……那岂不是……若是这幕后的人想要害我,我也逃不过啊……不禁我的手都有些冰凉,若是我横尸宫中……我的父亲,我的娘亲,还有淞儿和卉儿……他们会如何?我无法想象。 我这样想着,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白。坐在一旁的柯太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文贵人,微臣不才,曾学过一些仵作之术。不如请这位公公带微臣去看一下那两位姑娘的尸体,也许能推测出死因。” 我看着柯太医脸色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有些黯然,还是点点头,现在这种时候,整个宫里的下人都在指着我这个主子做决定,我自然要立起来才是。我想着娘亲在家里处理那些个隐私事的时候镇定自若的样子,脸上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然后我便冲着容彦点点头,指了指小晨子,容彦便很是明白地说:“小主说了,小晨子,你带着柯太医去看一看菱儿和冬儿的尸首,小福子,你且留下,说一下这事情的经过。”又跟柯太医说道:“劳烦柯太医了。” 然后小晨子便磕了头,起身引着柯太医出去了,留下来小福子依然跪在那里。小晨子和柯太医都出去以后,容彦才又继续说道:“说吧,她们……是怎么死的?” 小福子先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便开始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第九十四章 慢性毒药 “小主,菱儿姑娘因为这次的事,变得有些敏感,平日里,需要冬儿姑娘陪着,情绪才会缓和一些。但是冬儿姑娘要照顾菱儿姑娘翻身擦拭等等,还要给菱儿姑娘熬药,离得久了,菱儿姑娘便会情绪激动一些。” 小福子先是说了一下菱儿和冬儿的情况,毕竟,我虽然是嘱咐了要冬儿去照顾菱儿,并没有给她具体地安排些什么。我以为将她就回来了就没事了,这些小福子说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说完那些,小福子又说道:“小主之前嘱咐过奴才们,咱们都在咸福宫里,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平日里能帮衬的,也就帮衬一些。”这些话,我之前确实是嘱咐过他们。在这宫里,我自个不过是孤苦伶仃的一介浮萍,平日里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也想让他们之间相互团结一些,便特意地嘱咐过。 “所以这些日子里,奴才和小晨子,便一直帮着冬儿姑娘熬制菱儿姑娘的药。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有空的时候也会帮着冬儿姑娘做些事情。”我点点头,这样做,倒是正常。 “今天早上,奴才熬好了菱儿姑娘的药,便要给两位姑娘送去。正好小晨子新得了一些糕点,也想拿去一起分着吃了,就跟奴才一起去了菱儿姑娘的房间。谁想到,奴才到了门口,和往常一样敲了几下门,却没人给我们开门。”说完了之前的那些事,小福子才说起今天早上发现菱儿她们死去的场景。 “当时奴才们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可能是冬儿姑娘出去打水准备给菱儿姑娘擦拭身子,又怕菱儿姑娘受了刺激,所以将她关在屋子里了。所以奴才就和小晨子就先回去了,奴才将药在炉子上热着,心想着一会冬儿姑娘肯定会过来找我们取药,别再凉了。”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容彦,容彦点点头,却没有打断小福子的话,而是说了句:“然后呢?” 小福子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又说道:“然后过了许久,奴才依然等不到冬儿姑娘过来取药,那药,奴才记得每日都是要那个时辰吃的。冬儿姑娘许久不来,奴才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又叫上了小晨子,一起又去了菱儿姑娘的房间。” 容彦又问:“这次去了,冬儿可在?” 小福子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去了以后,奴才和小晨子一起用力地敲门,还在门外一直叫冬儿菱儿的名字,却还是没人应。后来,奴才和小晨子害怕她们在里面出什么事,便商量了商量,一起将门踹开了。” 我和容彦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着,只怕这时候进去,她们两个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不……小福子他们第一次去的时候,说不定,菱儿和冬儿就已经没命了! 果然,便听到小福子继续说道:“踹门进去之后,奴才……奴才……”说到这,小福子似乎是回忆起来当时那恐怖的场景一般,一脸的惊恐。 容彦见他这样,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我也点点头,让思鸢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喝了定定神。 小福子喝完了茶,才又继续说道:“奴才进去之后,便发现两位姑娘已经归天了……菱儿姑娘在床上躺着,面色发黑,容貌狰狞……奴才……奴才当时便想起来小时候奴才祖母讲的母夜叉,许是就长这个样子了……” 虽然小福子说的,和个笑话似得,但是屋子里却没有人笑。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这样,没人会在意。但是菱儿也是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朝夕相处的人变成了夜叉……我只是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冬儿姑娘趴在菱儿姑娘的床边,奴才最初没有看到她的脸,还以为她睡着了。奴才和小晨子走过去探了探菱儿姑娘的鼻息,确认了她没了呼吸,又拍了拍冬儿姑娘的肩膀,想要叫醒她。结果……结果……” 我和容彦都盯着他,只见小福子说道:“结果冬儿姑娘直接就摔倒在地上了……这倒在地上以后,奴才和小晨子才看见……冬儿姑娘也是脸色青黑,甚至比菱儿姑娘还要狰狞!……” “奴才和小晨子都吓坏了,我俩慌慌张张地跑出那个房间,揪心了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小晨子说,小主也没在这儿,就奴才们两个人在这宫里,连个做主的主子都没有,奴才便和小晨子商量,他在这守着,奴才去找小主您!” “奴才出了咸福宫,就碰巧看见小主您回来,这后面的事儿,您就都知道了。”说完了,小福子便跪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待着,等着我吩咐。 容彦这时候说道:“如你所说,你们第一次去菱儿房间的时候,是什么时辰?第二次又去的时候,又是什么时辰?这房间里,可有什么不妥?” 小福子挠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有些沮丧地说:“奴才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哦,奴才想起来了,奴才这几日去的时候,菱儿姑娘房间里,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瓶。前些日子去的时候,花瓶里插了几朵梅花,很是好看,奴才当时还凑上去闻了闻呢,今天奴才好像记得,几天过去了,那支梅花开得反而更加妖艳了些?” 不等容彦继续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柯太医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清朗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没错,那枝梅花是更加娇艳了。因为那个花瓶里,被人掺了毒药!” 我看向柯太医,眼里含着几分疑惑。柯太医的脸色也是有些严肃,继续说道:“比花娇,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毒药。据传是用了十几种剧毒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制成的二次毒药。此药无色无味,可以让花草变得更加娇嫩欲滴,挥发在空气之中,会让人体慢性中毒。 “中毒之人,初期的时日里,没有任何征兆,但是毒性积累足够,便会一次爆发出来,所以中毒之人,死状凄惨,呈夜叉状,故而,此药又名:母夜叉。” 第九十五章 转变 柯太医的脸色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凝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药便是在西域,没有些势力也极难弄到。是怎么传到这宫里来,又被人拿来对付两个宫女的?”说着,便脸色沉重地看着我。 我听了也心下一沉。西域难得的毒药……用来对付两个小宫女,这不是太大题小做了么?我不禁看向我房间里,靠着窗户边上的那张八仙桌,桌子上,也放着一个景德镇的彩绘琉璃花瓶,瓶里,也插着几支梅花,那梅花,开的甚为娇艳。 自从那一日在梅林偶遇了静嫔娘娘之后,每次去梅林陪静嫔娘娘一起弹奏,回来时,娘娘总会让人裁剪几支梅花带回来。即便是后来不是日日都去,隔三差五的,静嫔娘娘也会派人送几支好看的梅花过来,说是见我喜欢,赏给我插瓶观赏。 因为这大冬天里,百花落尽,只有这梅花又开的娇嫩。我屋里又都是一些木质的家私,显得空荡荡的,有些老气。放上一瓶梅花,正好觉得满屋飘香,又似回到当初年少的闺房一般。所以每次静嫔娘娘赏了梅花,我都是欣喜地笑纳了,让思鸢念鸯插几支在瓶里。 梅花送来的多,只是我房里也放不了那么多,便赏给了底下的丫头们几个花瓶,让她们也取了一些梅花放在自个儿屋里头,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喜欢这娇红嫩绿的,也合了她们的心意。 没想到,正是因为我这一份心意,害的菱儿和冬儿两个丫头……丢了性命!没错!我心里已经暗暗的有种怀疑,这出自西域的毒药,说不定,不是为了毒死两个宫女,而是——毒死我! 我心头心思瞬间千转,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敌在暗,我在明的恐惧。这一次没有得手,只怕下一次,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我不过是刚入宫的贵人,又没有承宠,到底是哪里惹了别人嫉恨,要置我于死地? 柯太医看我一直看着桌子上那个也插了梅花的花瓶,便走上前去,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梅花取了出来,梅花枝上还带了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柯太医用手蘸上一滴水珠,放到鼻子下轻轻闻了闻,然后立刻将那只梅花扔回花瓶里,又从身上掏出一块天青色的帕子,将那滴水珠擦拭干净,然后帕子也不要了,很干脆地便扔到了房间里的火盆里,火盆响起了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帕子便被火舌吞没,变成了灰烬。 我看见柯太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拱手说道:“小主,微臣刚刚看过了,小主房内这几支梅花,也被人下了比花娇。” 被他确认了的我,一下子瘫软到了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来话,有些慌乱。容彦这时候倒是镇定自若,指挥着念鸯将那个花瓶去丢掉。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摆摆手,制止了她,那花瓶,还是在那放着。 柯太医不解,容彦和思鸢念鸯也都不甚明白,但是却都听我的,没有动。我扶着椅子的扶手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走到了桌子边,拿出纸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容彦,将我平日用的,都拿出来给柯太医瞧一瞧。” 容彦福身说:“是。”然后便带着思鸢去取来那些个东西,一样一样地交给柯太医查看。我则又看了看那朵娇艳的梅花,红红的花瓣,嫩黄中带着一丝乳白的花蕊,一簇一簇地挤在花枝上,争相斗艳地绽放着。 这一枝枝娇艳的花朵,竟然是毒药……我叹了口气,却还是没有将它扔掉。留着它,也算是一个证据。若是现在丢掉了,那要害我的人就会知道,我已经觉察到了她的下毒,便会收手,将后续的线索也都扫清,让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做的。 而我如今已经知道了这害人的办法,我留着这梅花,便不会打草惊蛇,还可以求助于柯太医,找出这梅花中毒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敌在暗,我在明。便是被动防守,也不能确保我是安全的。必须要找出来是谁……只有找出来是谁,才能好好的防范,甚至……主动出击。 以往,我并没有把自个儿的身份摆正了看待。我并不觉得我是皇上是嫔妃,每日只是想着浑浑噩噩度日,想求得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只是一入宫,便已经身不由己,步步在陷阱边上行走,安稳?我甚至于过的连林答应都不如。 如今又有人要来杀我,性命之忧让我有了一种淡淡的觉悟:这是吃人的皇宫,不是每个人都是良善的。即便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承宠,但是还是碍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 若是我再如以往一样,当个缩头乌龟,闭门不出的求天求地求安稳,只怕下一次,我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躲过死劫,到时候爹娘弟妹都要痛哭着迎回我的尸首。 我……不想死。 相信也没有人会想死。没有强大的家族护佑,没有位分和地位做本钱,更没有帝王宠爱为依靠。我入宫几个月来,步步维艰,不过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正想着,柯太医查看完了一旁的那些东西,过来跟我说道:“禀小主,这些物件里面,有两个是有问题的。一个里面被人掺了不利子嗣的药物,另外一个则是掺了一些让人虚弱的药,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我听见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我就是那个被人觉得好捏的软柿子,自然……多少个人都想在我这里插上一手。我凄然一笑,跟柯太医说道:“柯季,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用了些?” 不等他回答,也不等容彦和思鸢念鸯劝阻。我冷然一笑,说道:“我文华,今日起誓,既已入宫,便要做那人上人,谁要害我,我必十倍还之!” 说完,便觉得像是斩断了心中的众多阻碍一般,下定了决心。是的,既然已经入宫,我就必须要看清形势了。随波逐流也罢,身不由己也罢,我不是那个养在闺中的单纯的少女了,我是文贵人,入宫,便要承宠,去争那荣华富贵,求一席之地立身安命的。 第九十六章 笼络柯太医 待我说完,便看到柯太医神色复杂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自幼在崇安寺里长大,也跟着方丈大师浸淫佛理数年,即便现在还俗从医,也有一颗善心在。自然。他也希望他幼时认识的玩伴——我,也是心存善念的。 但是我却说出来“谁若害我,必十倍还之”这样的狠话,岂不是让他揪心?而我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因为这次被人所害,才悲愤之下发下誓言,所以他心中又多了两分的怜惜。两种心思纠缠之下,柯太医的脸色自然也就复杂起来了。 我冲着容彦和思鸢念鸯挥挥手,意思是让她们都先出去。只留下柯太医在房里,我有话要对柯太医说。 容彦有些犹豫,但是思鸢和念鸯都毫不犹豫地出去了,叹了口气,还是出去了。我知道她犹豫什么。不过就是柯太医是外男,孤男寡女的惹人闲话。但是如今我自己的命都受了威胁,若是还守着这些个破规矩,只怕我就要尸骨无存了。 所以我明明看到了容彦眼中的那一分犹豫,却依旧装作没看见一般,甚至还还了她一个坚决的眼神,因此,她才叹了口气,无奈地出去了。我是主,她是仆,就像是脑袋和四肢的关系一般。她再怎么样,也是要遵从我的命令的。 她们三个都出去以后,我便静静看着柯太医。我知道,他神色那么复杂,一会愤愤不平,一会又落寞无奈,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的。但是屋子里有三个丫头,他是不可能说的。所以我把三个丫头都赶了出去,便是让他把想说的都说了。不然,若是他对我有什么埋怨,不肯帮我治疗寒症,或者不为我所用,那我损失可就大了。 果然,她们都出去之后,柯太医就沉着脸,开口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那些宫里的人一样,学着勾心斗角?学着去害人?” 我看着愤怒的他,心里却很是平静。我拿过纸来,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道:“柯季,你看清楚,如今被害的人是我!若不是我将梅花和花瓶都分了下去,今日你看到的尸体,便不是菱儿和冬儿,而是——我。” 说到比花娇,他一下子失言,气势若了许多,声音也小了许多。但是还是坚持说着:“那也不能有害人之心啊……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只有防人之心有用么?我平日吃的用的,自问已经小心极了,却还是被你检查出两样动了手脚。况且,无辜之人我自然也不会去害,现在我一无所有也无法去害,但是我总要让那些算计我的人,得到惩罚,让那些观望的人不敢算计我和我的家人。” “只有防人之心为什么不可?云师妹就是这样做的!她也没有去害人,如今不一样稳稳当当的?佛说以德报怨,若是你也去报复她们,岂不是和她们一样了?”柯太医依旧不赞同,依旧跟我在争辩。 “静嫔娘娘手上就那么干净?柯季,告诉你,这几个花瓶,还有这些日子里我花瓶里插的梅花,都是静嫔娘娘送来的!若说有嫌疑,那最大的嫌疑就是她!”我在纸上刚刚写完,柯太医便将这张纸抢了过去,一边看一边身子颤抖着往后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不可能……不……” 我上前将那张纸扯过来,连同之前写下的纸一同丢进火盆里,取出一张新的纸,在纸上写道:“柯季,这便是我们这些入了宫的女人的宿命……我只问你,念着幼时的情分,你,可愿帮我?” 走这一步,其实算是我的一个赌注。我没有强大的家族护佑,没有位分和地位做本钱,更没有帝王宠爱为依靠。如今入宫已经几个月,皇上对我们的新鲜劲也刚刚过去,我若是想要争宠,其实是没有优势的,说不定连龙颜都难以见到。 所以我急需要帮手帮我谋划。而在宫里,除了身边的思鸢和念鸯,我并没有可以放心用的人。柯太医虽说与我只有幼时那一夜之缘,但是这段时间接触着,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我也感觉的到,他对我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在。拉拢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只要笼络住柯太医,有他帮我,我便可以探听一些静嫔娘娘的消息,更可以找机会面圣。只要能见到皇上,就有可能得到圣宠,我才又希望。 柯太医看了以后并不出声,我知道他心里还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便加大了筹码,又继续写道:“我可以答应你,我若得宠,绝不去害无辜之人,而且我要做什么,都告诉你知道。” 他终究还是屈服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可以去害云师妹。”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嘴唇微微扬起,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 他看了几眼那个“好”字,然后才说:“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要帮着你毁形灭迹?”说着,便将这些带字的东西全都烧掉,又说:“即便要承宠,你也要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顿了顿,又继续说:“你这次没有中毒,其实是万幸。一来你将花都分了下去,毒性自然减弱了。二来,也是巧合,上次给你配的冷香丸里有几种成分正好克制了这种毒性,所以你如今也算是无碍。只是那几样药性得到了中和,剩下的药便治不了你的寒症,寒症反而更加重了一些。” 思忖一番,他拿出一张纸,写下了两张药方,然后分别吹干了,折起来,又跟我说道:“这样,我这次先给您留下两张药方来。这第一张,是用来治风寒的。我想了想,还是将风寒先治好,我再给您慢慢调理寒症。” “第二张,是要熬了药,给近身伺候你的这几个宫女吃的。他们每日都贴身伺候你,这几日自然也闻过了那比花娇,身子多多少少也带了一些毒性。让她们每日喝上两幅这药,连着喝上三天,也就无碍了。” 又仔细看着我说道:“大小姐,云师妹不可能做这样害你的事。云师妹虽然性子清冷了一些,人却是好的。您多与她走到来往着,便也能感觉的到。微臣可以助您争宠,但是您当下,还是先歇息月余,慢慢养养身子才是。” 我看着柯太医认真又仔细的脸庞,心头像是微风拂过一般,前几日感到的陌生感一扫而空,我点点头,嘴唇微张,竟然小声又沙哑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第九十七章 韬晦养光 柯太医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神中冒出一阵神采,像是看见了奇迹一般激动,慌张地说:“你……你刚刚说话了?” 我刚刚也是因为他答应了帮我,而一时激动,忘记了自己声带受损,下意识的,自然地想要说话而已,却不想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柯太医如此激动,我也反应了过来,捂着自己的嗓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柯太医,但是刚刚发声的时候没有察觉,此时却感到嗓子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让我面色惨白,一直捂着脖颈,柯太医看到了,脸上的激动之色少了几分,更多的是紧张。他掰开我的手,放平了以后按在脉搏上,嘴里还一直地抚慰着我:“没事的,没事的,让我把把脉,看一下什么情况。” 柯太医把着脉,我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嗓子的疼痛也有了一些缓解,我另外一只手也不再捂着脖子了,而且慢慢的放下来。 放下来之后我的脸便瞬间变的红热起来——柯太医着急之下给我把脉,此刻不要说什么用帕子隔着了,他掰开我的手的时候就坐在了我的身侧,这会儿,他紧紧挨着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身上的温度都似乎传递过来。 他的两只手,一只托着我的手,另一只按在了手腕处的脉搏之上,温热的大手将温度从他手上传递到我手上,像一股热气一般从手上传到了我的天灵盖。 我冷静下来以后,想要抽出手来,却又怕误了他诊脉,纠结了一番,还是面红耳赤地决定再忍耐一会。柯太医倒是没察觉到我的羞涩,而是“咦”了一声,说道:“怎么心跳这般快起来了。” 我正了正神色,便要把手抽回来。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定了定神,才跟我说:“小主的嗓子并无大碍。之前,微臣以为小主是因为风寒而烧坏了声带,如今再看,也不尽然。风寒只是表象,内质只怕还是那少许的比花娇。微臣有九成把握,开上一副袪毒的药,小主就能开口说话。”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我心里还有些成算。 我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写到:“柯太医,我想让我口不能言一事,传遍整个皇宫。”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说道:“怎么?你不是要争宠吗?口不能言,是一定会被撤了绿头牌的,虽说我是说有九成的把握,这也是保守估计,服了这副药,小主定能开口说话的。” 我继续在纸上写到:“柯太医之前让我调理身子,我记在心里。况,如今我在风头浪尖之上,惹人注意,不若韬晦养光。” 柯太医虽然仍然有些不解,但我这决定并没有违反我曾答应他的那些个承诺,也不纠结于此,只是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时候,就顺口提上这么一句。” 我点点头,福了福身,又在纸上写到:“如此,便多谢柯太医了。” 他还是很不习惯于我对他有礼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既然要我帮你,我们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无需这么多礼,我……微臣……不习惯……” 我笑着点点头,他才满意地说:“既然小主要将口不能言一事传遍整个后宫,那这药……小主是现在用了,还是……” 我写道:“自然还是现在用了。祛除毒素之后,我只是可以说话,只怕这声音,是要比以往粗糙不少。你可要替我好好调养才是。我这身子骨也是,若是寒症严重,也是伤身啊。” 他赞同地说:“此话倒是不错。微臣便留下两张药方,一张是袪毒汤,小主只要用上三次便好。三次之后,微臣再给小主候了脉,调整用药。” “另外一张是治疗风寒养身的,小主虽说如今烧已经退了,但是正是体虚的时日,微臣这药方,您用上七天,七天后再给您换养身补气的方子。” “对了,您那冷香丸,不要间断了,若是没了,便使人来找我拿便是。那是我们柯家的祖传秘方,治疗寒症极为有效。虽然您的寒症至今时日已长,但是多用些时间,还是能治好的。” 我点点头,示意我记下了。柯太医也不啰嗦,帮着将我写下的这些纸扔到火盆烧了,又提笔唰唰唰写下了两张药方,分别注明了要如何煎制,又要在什么时辰服用。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他才道:“小主,您一人在此,还是唤了思鸢念鸯两位姑娘来服侍您吧!微臣…告退了。” 我点点头,他便打开了房门,将几个丫头都叫了进来,又说到:“菱儿和冬儿之死,是瞒不住的。小主还要早做打算。微臣……告退。” 小福子如今还是惊恐未定,自然是无法去送柯太医的。我让念鸯背上药箱,去送了柯太医回去。然后又让思鸢将两张药方收好,按着柯太医的嘱咐煎药熬制。容彦捧了茶来让我喝,我抿了一口,在纸上写道:“这宫里,如何安置死后的宫女?” 容彦福身恭谨地说:“小主,宫里有安乐堂。若是主子们没有下令要抛尸荒野,一般死去的宫女都是交由安乐堂火化,然后出宫埋葬的。若是死去的宫女有家人,也可以让家人来认领尸身。” 我沉默了一会,继续写道:“菱儿和冬儿如今形容惨烈,还是不要直接给她们家人带去悲伤了。送去安乐堂火化了,再将骨灰送还家人吧。原先说的要放她们出宫去,却遭此横祸……罢了,一人给他们家人十两银子,算是一点补偿吧……就说……是病故吧。” 我又看着桌子上那瓶娇艳的梅花,叹了口气,写道:“这个东西……菱儿和冬儿火化的时候,一起烧了吧。” 容彦应下了。 然后随后的几日里,我便安心地在咸福宫里养身子,每日按时喝着柯太医给开的苦兮兮的中药,当然,这次,从取药,到熬药,都是柯太医和思鸢一手来做,不假手他人,也让我安心了许多。 没几日,宫里便传出来一股闲话:咸福宫的文贵人真是福薄,被人冤枉一场也就算了,得了风寒又将嗓子烧坏了,这下,彻底地无法承宠了。 这股闲话传出来以后,太后娘娘派了其他的太医过来替我诊过脉,柯太医的手段,其他的太医又怎么能看的破?一张圣旨撤了我的绿头牌,我便更加怡然地在咸福宫里住着了。(第一卷完) 第九十八章 为难 如我所愿,咸福宫渐渐的就在宫里众人的眼中慢慢淡去了。咸福宫本就偏远一些,如今宫里又只有我一个嫔妃在此居住,我既然已经被太后娘娘所倚重的太医诊断为声带受损,无法说话,自然也就绝了承宠的可能。 对于其它人来说,我便是那个没有了威胁,拔了牙齿的老虎罢了。若是闲着无事,过来踩上一踩是兴致,若是不理不睬,那便是大度。世人对女德要求过甚,为了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得上一句赞赏,哪有人过来理睬我? 而对于皇上和太后娘娘来说,皇家家大业大,自然不缺我这一个贵人的嚼用。而我再不济,那也是大臣之女,病了,不堪大用,便当是养着个闲人养着便是。觉得厌烦,便不召见就可。 咸福宫就这样清净了下来。清净下来的日子,我过的很是舒心。柯太医的药是极为有效的,用了几天的药,风寒便好的差不多了。而我的嗓子,在用过那几副药后,也能可以说话了。只是如我想的一样,开口说话之后,声音大不如以前。 柯太医则是隔三差五便过来请脉,然后跟据情况再调整用药。日子长了,我便也默许了他平日没有那么守礼的举动。我默许了他这些举动以后,柯太医也没有再跟前些日子似的让我觉得陌生。平日里相处着,反而更像是幼时与表哥间一般。 不只是我,思鸢和念鸯这些日子里也和柯太医混了个脸熟。一来柯太医总要嘱咐她们要如何熬药,又要贴心地说了如何如何伺候我,又有何忌口,忌讳等等,交流的多了,便也相熟了。 二来,做宫女的做太监的,多多少少会有些隐疾在身。伺候人的活计不分寒冬酷暑,主子有需要,奴才便要去做。的脸的奴才要整日的操劳,时刻跟在主子跟前。若是跟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主子不如意了还要打骂。若是不得脸的奴才,做的,都是最下等劳累的活。 而柯太医,则是给我宫里的这几个——容彦,思鸢和念鸯,小福子小晨子挨个把了脉,开了药。按着规矩,宫女和太监是没有资格请太医诊治看病的。尤其,他们几个还都算是康健,只是有些暗疾而已。虽说这些暗疾如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日子久了,说不得是要减寿的,最好的结果,也是老了以后要留下疼痛。 所以,他们几个虽说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存着一分感激的。不说别的,到了柯太医要来的日子,这几个总是提前便备好了茶水茶点,准备的周到的很。看的我这个做主子的都要说两句酸话。而柯太医走的时候也要抢着拎药箱,一路跟着送回太医院。 按着份例,咸福宫还要再拨两个洒扫的小宫女过来才是。虽说我确实失去了争宠的资格,牌子被无限期地停了,但是内务府的德公公在这点上却没有苛待我们。我最初还好奇,这宫里向来是攀高踩低,德公公入宫多年,又爬到了这个位置上,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好人”? 后来才知道,原来每次我这里有些什么需要,都是派了念鸯过去找他,念鸯活泼可爱,又正是如花的年纪,打小便跟在我身边,又没有受过苦,不说别的,这肌肤娇嫩,比些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娇贵。要去求他办事,念鸯自然要说着好话,嘴巴又甜,这一来二往的,德公公竟对念鸯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起初,我是生气的。再有什么需要向德公公讨要,总是让小福子或者小晨子过去,不再让思鸢和念鸯去了。我身边就这两个丫头,跟我进这如同龙潭虎穴的宫里来,已是很不忍,又怎么能这样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呢?听闻有些太监不能人道,但是还即为残忍,被赐了对食的宫女日日被折磨地生不如死,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主子,却怎么也不会这样残害身边的宫女。 索性我就将德公公要派来的那两个小宫女拒绝了。反正我这里日子简单,在家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四个小丫头伺候着,平日里还用不着她们做些什么。如今有五个人围着我一个人转,够用了。说不定派来的两个小宫女再每日替德公公传递些什么给念鸯,这丫头再丢了心,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们两个到了年龄,我便将她们放出宫去。这是我早就有了的打算。我在宫里举目无亲,带着她们过来,是帮我的。等到她们到了出宫的年龄的时候,我若是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那必然死去他人之手,无论是哪种情况,放她们出宫都是对她们最好的选择。 谁料,这次拒绝了德公公安排的两个小宫女之后,我们便遭受到了更多的为难。我之前听过那些个落魄后的妃嫔遭受奴才们的欺凌的,甚至要反过来伺候着那些奴才才能苟且偷生。这在咸福宫里并没有发生。 这些日子里的相处,可以看的出容彦确实忠心耿耿。更何况,即便她有要欺辱我的心思,不说思鸢和念鸯不会听她的,她的妹妹还在我娘亲跟前呢,她必然不会如此。思鸢和念鸯的忠心更不必说,而我从未打骂过小福子和小晨子,这两个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当日德公公挑来的。 所以我们受到的为难,不是来自他们,而是来自于其他的地方。比如内务府,比如御膳房,等等等等。寒冬腊月里,贵人份例里是有稍微好那么一点的银碳的,但是让小福子和小晨子去领份例,领回来的却是最低等的黑炭。 再比如御膳房平日都是按时按点的送了膳食过来,但是如今却总是晚那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才送过来。而且送来的膳食明摆着是残羹剩饭,米里也掺杂着沙子。 种种类似这样的为难,自我拒绝了那两个小宫女,并且不让念鸯再去做这些领份例之类的事之后,像冬日飘飘洒洒的雪花一样,一层一层地落到咸福宫来。 第九十九章 找上门来的德公公 这样的为难无疑是让我的日子过的艰难了许多。吃不饱,饭食难以下咽。屋子里燃的又是呛人还不暖和的黑炭,不过短短的几天,我白皙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发黄。梳妆的时候对着铜镜,摸着自己有些发暗,且有些粗糙的脸,有些黯然。 这岂不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么?我还想去争宠呢!结果现在容颜憔悴,争宠的本钱越发的少了。为此,念鸯一直耿耿于怀,每日里看着我憔悴,她心里也难受的很。我私下里让思鸢劝她,开解开解她,但她依旧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看着这丫头每日比我还憔悴,我自然也是心疼。找了个日子,就将念鸯叫到我房间里,让容彦、思鸢都出去候着,想要跟念鸯好好地谈下心。 念鸯过来后,我将她拉到我身边坐下,她本来还有些抗拒,说着:“小主,使不得,您在家是我的小姐,在宫里是我的小主,尊卑分明,使不得使不得……” 我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床边坐下,说道:“在家时我虽是小姐,却与你们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在宫里我虽是小主,却式微无权,还要你们保全。我们分明就是一家人,你何苦要这般见外?” 她还要推辞,我将她的手叠在我手上,说道:“别推辞了,入宫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很久都没有像从前一样好好地说会话了……今天把你叫过来,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心里也是不痛快,但是总是憋着,也不行啊……我是你的小主,那你就听我的,心里有什么委屈,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可好?” 这些日子里,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憋屈极了,此刻我这么跟她一说,她就像是年幼的孩童受了万千委屈,看见自己家人了一般,泪水喷涌而出,从光洁的脸上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泪痕。 她哭着,抽泣着,最近才委屈地唤着:“小主……小主……是奴婢连累了您……这些天,奴婢看着您越来越憔悴,奴婢……奴婢真是死有余辜!奴婢这些日子,思前想后,奴婢想过,要去求了德公公,就算奴婢同意了跟他做对食,也不想让小主遭此折磨……可……” 我不等她说完,便先打断了她的话:“傻丫头。你当你主子是什么人了?我是那等为了些蝇头小利,便可以舍弃身边人的主子么?做主子,平日里受了你们的伺候,自然也要护得你们周全才是。你去跟他做了对食而获得的美味珍馐,我能用的安心?” 念鸯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腼腆地说:“小主,奴婢刚刚没有说完,奴婢想去做了对食求他不这样折磨我们,可是……奴婢又害怕极了……听说那些太监不能人道,反而会可多样折磨人的本事……奴婢……奴婢怕了……” 我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佯做生气的样子,说道:“好啊你!我还以为是多么忠心护主的丫头呢!原来是自己害怕了,躲起来难受,还要主子来哄你!看来……要把这个坏丫头送给哪个公公做对食,换些好饭好食来才比较划算些!” 这丫头知道我是在戏弄她,但是也还是配合地求饶道:“小主不要,小主……奴婢知错了……不要将奴婢送给人做对食……” 和她嬉闹一番,我又说道:“你呀,也不要觉得这事就是你的错。之前德公公若不是念着你的情分,只怕从我被撤了绿头牌开始,就要过这样的苦日子了。现在,起码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还是托了你的福分呢。” “小主可莫要这样说。为主子牺牲自己,是奴才们的本分。奴婢三生有幸,能做小主的侍女,这些年来没受过苦,全赖小主所赐。奴婢深知小主之恩,难以偿还,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念鸯这会,便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跟平时活泼俏皮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这般,若要说起来,我们主仆之间哪里算得清呢?你心结解开了,就把你思鸢姐姐和容彦姐姐都叫进来,她们可为了你,在门外冻了有一会了。” 念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先将脸上擦了干净,才推开门,换了一副笑脸开门将思鸢和容彦迎进门来。 这事过去之后,念鸯也慢慢恢复了活泼的样子。虽然各宫里的为难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小福子连月例都领不出来了。但是多少有种苦中作乐的意味,只有六个人的咸福宫,倒是过的更加和谐了。 只是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晚上打发了思鸢和念鸯去休息,容彦值夜的时候,就问到了我。 容彦伺候我更衣,又躺在床上,盖好了锦被之后,她端过一个蜡烛快要燃尽的烛台来,小声地说:“小主……这个月的月例还没有领来……蜡烛……已经没有了……” 我抬头看着容彦手上的烛台散发的那微弱的光芒,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将蜡烛灭了吧。索性都要睡了,黑一些,也无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主,奴婢知道您是个有成算的,必然是有办法的。只是不知您在等什么……小主,咱们……还要这样下去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柯太医总是往咸福宫里跑,其它宫里的人并不是瞎子。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口不能言再绝宠爱了呢。罢了……连你都忍不下去了,那两个丫头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呢!后日,柯太医又该来给我请平安脉了,到时候,请他去求一求静嫔娘娘吧。” 容彦连忙告罪。本来她是我的掌事宫女,受了这么久的罪,还不离不弃地跟在我身边已是不易,我又怎么会罚她?便和她说无事,然后长夜漫漫,进入梦乡。 当时我想的,是求了静嫔娘娘来解难,并且也就有了借口来亲近静嫔娘娘。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不等我去求了静嫔娘娘,一直为难我们的德公公,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章 误会? 德公公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咸福宫。而是浩浩荡荡的,带着一队人过来的。这是第二天清早发生的事,小福子和小晨子打开宫门放了他们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要来抄了咸福宫带我们去受刑。 在那之前,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就在容彦晚上跟我说完以后的第二天,如往常一般,辰时的时候我就被容彦叫醒,然后朦朦胧胧地清醒一些,思鸢和念鸯就会来伺候我起床,更衣,容彦会打好洗脸水,伺候洗漱,装扮。 虽说被撤了牌子,并不承宠,太后娘娘也下了令免了我的请安礼,我的意思便是每日无需妆扮,清清淡淡的便好,索性这里也没人欣赏。 但是这几个丫头却不依着我的意思,说什么蓬头垢面不合礼法,每日换着花样地将我打扮的漂漂亮亮,虽说我是个病人,但是看上去却挺精神的,真比起来,还要比一些故意做作成娇滴滴的软美人还显得康健。 今日,思鸢给我挑了一身缕金百碟穿花绸缎长裙,又将头发挽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辔,插一支碧色冰种翡翠簪,心疼地拿粉饼在我脸上抹来抹去,试图拿粉来盖住我有些发黄,憔悴的脸色。 我笑着说她:“每日都这般仔细地妆点,知道的以为你们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每日都要做新娘呢!” 思鸢不满地说:“小主——您可别这样说,人家的小主娘娘,都盼着自己身边的丫头把自己妆扮地漂亮些,您可到好,怎么奴婢给您妆扮,您还嘲笑奴婢呢!” 我只好求饶:“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们思鸢说的呀——都是对的……好了嘛?” 思鸢也不答话,撇撇嘴,依旧跟我脸上的粉做着斗争。我看着她那一副认真的样子,心里憋着笑,面上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一动不敢动——若是动了,脸上的粉就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德公公来了。清净了许久的门口,响起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然后便听到小福子进来通禀:“小…小…小主,外…外…外面,德公…公…公…来了!” 小福子并不是些被德公公吓成这样的,而是上次见过了菱儿和冬儿的尸体之后,被吓到了,当时还不甚明显,后来越想说的顺溜些,就越结巴。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按着常理,这样的太监在宫里应是与我一般,等同于前途尽毁。哪个主子会喜欢一个结结巴巴的奴才伺候自己?没办法说些巧话来巴结主子,必然会遭了主子厌弃。况且,宫女和太监也是一个妃嫔的脸面,带了这样的太监出去,岂不是要被其它宫里的妃嫔笑死? 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小福子,我才更要带在身边。虽然他如今有些口吃,但是他是因为菱儿和冬儿的死才被吓成这样的,说起来,也是被我连累的。带着他,一是对的起我的良心,二来也是告诉自己,什么时候都要记得那个时候被人陷害的恐慌。第三就是,为了一个善待下人的名声。 小福子前脚过来报信,后脚,小晨子就打开了宫门,德公公一行人就进了咸福宫的院子里。这边思鸢一听他来了,也不再跟我脸上的粉做斗争了,一脸愤愤地说:“这个德公公,我们不去找他算账,他反而找上门来了!我们就如此好欺负不成?” 容彦过来帮着思鸢帮我上好妆,扶了我就要出门,听思鸢这样说,便说道:“你且沉住气,先莫要这么大的气,什么事呀,都不能只看表面。他既然来了,就先听听他如何说的,再下定论。” 思鸢平日里也是个和善的,从来都是尊重着容彦掌事宫女的身份,结果今天却是第一次跟容彦顶了嘴:“您当然沉得住气,他惦记的又不是容彦姐姐您,是不懂事的念鸯!您那么沉得住气,您干嘛不去跟他做对食!” 我听着她们这马上就要吵起来,赶紧小声说道:“思鸢,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人家都到家门口了,你们还窝里斗?一会儿,我是不能说话的,容彦,你替我多说两句,莫要坠了咱们的气势。” 那边人都到了院子里,容彦也就点点头,和思鸢一起,一人一边地扶了我到门口,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行人里,德公公是走在最前面的。 之前没有注意过他,如今我抬眼,仔细瞧了瞧德公公,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个子也不算矮,略微有些胖,但是只是显得健壮,并不觉得赘肉横生。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着,真是可惜了。若是德公公不是个太监,把念鸯配给他,倒也没有埋没了念鸯。只是可惜了,他是个太监…… 德公公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太监,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宫女,最后,还有两个看着强壮的太监,按着一个五花大绑,明摆着是挨过打的太监,那个太监嘴里被塞上了布条,所以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而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那个挨过打的太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德公公是要耍什么花样。容彦看见那个被捆着的太监,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说道:“小主,那个绑着的,奴婢看着像是……内务府的副总管全公公。”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德公公要将全公公绑了然后送到我们这里来,但是不管这些,我用手轻轻捏了下扶着我的容彦的手,容彦便说道:“呦~德公公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们咸福宫来?是想来尝尝我们咸福宫的剩饭是多么好吃啊,还是想试试这黑炭呛不呛人?还是您拿了这月例银子之后,心里头不安生啊?” 德公公上前朝我行了礼,就听到容彦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讽刺,却是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连忙挥起巴掌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才说道:“哎呦……容彦姑娘呀……您可别这样折煞奴才了,奴才今个儿就是来给文小主赔罪的!这些天的这些事儿啊……其实都是一场误会!” 第一百零一章 德公公的解释 “误会?你说误会便是误会了?我们小主这些日子受的苦,是你一句误会就能弥补的?”容彦的嘴并不饶人,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说着。不说是在底下站着的德公公,我都觉得说的有些严重了。连忙又捏了捏容彦的手,免得她将德公公激怒了,最后干脆我们会过的更加艰难。 “小主,奴婢心里有数呢!奴婢认识德公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来了,那便是却有误会。奴婢编排他两句,他也会觉得将咱们的气给出了,他才好说话呢!” 我有些怀疑地看着容彦,但是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就暂且按耐下了心思。果然,她再这样说完,德公公的架子就更低了。 “奴才知道这些日子文小主和各位姑娘们受苦啦……奴才今天来,就把这罪魁祸首,还有上个月的月例,一并都带来啦!”德公公一边赔笑,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 然后不等我们说话,就侧过了身子,将那个捆着的太监拉到前面来,又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一脸厉色地说道:“都是这个狗奴才搞得鬼!居然趁着咱家不在,就替咱家做了主张,若不是今日咱家问起来,只怕还要让文小主再受些苦头呢!” “哦?德公公的意思,是这些日子咱们小主受到的为难,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思鸢一脸狐疑地看着德公公,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正是。前些日子里,奴才接了一个命令,出宫去办差,本来说的是一两日便回来,结果这一去就是十天。奴才当时……跟念鸯姑娘提起过这事儿,想来,念鸯姑娘应该可以给奴才作证。”说完,他那双有神的眼睛,就火辣辣地看向了躲在了思鸢身后的念鸯。 不只是他,容彦和思鸢,还有我,还有小福子小晨子,都转头看向了念鸯,等着她说话,看德公公说的是真是假。 念鸯被一众人围着看,粉嫩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会却唯唯诺诺地小声说道:“我……小主……奴婢……”只是涨红了脸,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什么也没说出来。 德公公看着念鸯红的滴血的脸,反而神色更加恭谨,声色温柔地说道:“念鸯姑娘,您忘啦?上次您来找奴才取例碳,奴才还送给您一串糖葫芦呢!您说下次要奴才给您带聚香居的小笼包,这不,奴才给您带回来了……” 思鸢看着念鸯要躲在她身后当木头人,这会就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又扬声说道:“德公公,咱们敬您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公公,但是您也不能这般毁坏念鸯的名节啊!有事说事,纠缠着念鸯不放,是何居心?” 德公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再看一看念鸯羞红的脸,连忙告罪:“是奴才的错,念鸯姑娘活泼可爱,奴才一见着,就想起来家中的幼妹,所以奴才越距了,还请文小主和念鸯姑娘原谅。” 这会他这样解释了,念鸯也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从思鸢身后走出来,稳了稳有些紧张的情绪,向我福了一礼,说道:“禀小主,德公公……说的是实话。上次奴婢去取例碳,德公公……确实与奴婢说过,这几日有个出宫的差事,要去个一两日……” 德公公这会听到念鸯替他作证,像是觉得自个儿不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一般,眼神火热了许多,连忙接话道:“对对对,念鸯姑娘说的对,奴才当时以为一两日便可回来,结果各种拖延,耽搁至昨日才回来。” “回来以后,奴才要小卓子替奴才给念鸯姑娘送这聚香居的小笼包,这孩子才跟奴才说了您这些日子的搓磨。奴才唤过人来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搞的鬼!” 那被捆起来在地上趴着的全公公这会嘴里“呜呜”地叫着,似乎是有话要说,我拍了拍容彦的手背,又冲着全公公看了一眼,容彦便明白了,说道:“这是内务府的全总管吧,您这样绑着他做什么?看样子,全总管有话要说呀?” 德公公看了一眼捆着的全公公,朝着那两个按着全公公的小太监说:“得了,主子要听听他说什么,你们就让他说吧!”那两个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听了便应了一声“嗻”,然后就将塞在全公公嘴里的布条拿出来了。 全公公嘴里的布条一拿出来,先是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师傅……徒儿错了……徒儿不该自作主张的……师傅……您打我骂我都成……您别不要徒儿了啊……师傅……” 全公公这一哭,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我们想到过他可能会气呼呼的骂德公公,也想过可能会努力地跟我申辩不是他的错,就是没有想到过,他会求着德公公原谅他。也没想到过,原来全公公……还是德公公的徒弟。 德公公不耐烦地看着全公公哭哭啼啼的样子,大手一挥,指着那两个看着全公公的小太监说道:“再给他塞上!这样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天了,我耳朵都起茧了,他还没哭腻!” 那两个小太监拿过来布条,小声跟全公公说了句:“全总管……得罪了啊……”然后才把他的嘴给重新堵上。 德公公这会又拱拱手,说道:“文小主,您看也看见了,听也听见了。这段时间,真不是奴才的意思。之前咱家不是说要给小主两个洒扫丫头吗?这不,今天也带来了,青黛,白薇,快过来给小主行礼。” 说着,便招呼他身后跟来的那两个宫女上前来向我行礼。那两个宫女看上去比思鸢和念鸯还要大两岁,若是在其他宫里,不说是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做宫里的二等宫女也使得了。如今居然被德公公派来做我这里的洒扫宫女,真是…… 所以我想了想,冲着容彦比划了一个手势。容彦见了,便说道:“我们小主说了,公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两个宫女,我们不能收。” 第一百零二章 不是静嫔干的 德公公一听我们不收,立刻神色就变得着急起来。“小主,这两个丫头在内务府待了两年了,模样虽然只算得上清秀,但是这活计心思都是不错的,在内务府两年,奴才是看着她们长大的,是知根知底的……奴才是特意挑了这两个的……” 容彦打断了他的话:“德公公,您也说了,这两个妹妹平时在内务府做的不错,那您又何必将她们送来咸福宫?况且,您又问过这两位妹妹的意思么?” 德公公听了这话就要着急:“容彦姑娘,咱们也不是刚认识一天两天了,我张作德是什么样的人,其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若是存了半分坏心思,就……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都别嚷嚷了。小主如今大病初愈,身子骨正弱呢!这会子在外面听你们吵吵,只怕又要冻坏了!”念鸯看着容彦和德公公吵吵,很是头疼。又看着我本就苍白的小脸,忍不住了,站出来说了两句。 念鸯都这样说了,一群人也就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个的,就都看着我,等着我表态做主。毕竟,容彦是我的掌事宫女,而德公公……念鸯在我这里,我决定了的事,也不怕他不从。 所以,我就朝着思鸢点点头,她走到我身边来,我跟她比划了比划,她便点点头,转身说道:“小主说了,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这两个宫女就不必了。咸福宫就只有小主一人居住,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就够了,不必再添人了。德公公您的意思,小主也明白了。既然是个误会,解开了便好。” 德公公听着思鸢说完,看了看我,见我面色平静,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便知道这就是我的意思了。叹了口气,还是认了。 但是他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小主,这是之前克扣的您的份例,奴才让他补了出来,还请小主收下。” 我点点头,让思鸢接了过来。又做了个手势,思鸢便开口说道:“德公公,我们小主说,全公公既然是您的徒弟,那他做了这种事,也有你的不察在内。所以也不能只是怪他,还是将他放了吧。” 德公公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意见,很是爽快地就让人给他解了绑。刚刚那么嫉恨的样子,如今又那么好说话,也是让我们觉得一阵疑惑。 这事在后来念鸯一次愤愤不平地跟我们抱怨的时候才得知,原来德公公并不是那等拿自己徒弟去博宠爱的人。这主意,还是全公公出的,说什么《追女大法》说了,要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才能博取女人的同情…… 但是不管后来如何,虽然当时有些疑惑,却还是放了全公公。然后除了把份例留下了,两个宫女让德公公领回去了,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第二日,不只是我,整个咸福宫都感觉到了深刻的不一样之处。因为……德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来给咸福宫大扫除了…… 这一日,柯太医应来给我请平安脉了,所以我起来的也比平时早一些。结果柯太医还没来,来了的,是一堆小太监。看着都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我正纳闷的时候,全公公来了。他行了个礼,说道:“奴才昨日承蒙小主放手一马,才没和师傅生了嫌隙,听闻当初小主入住咸福宫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即便是住下了,也是简单清扫了一番。所以特意带了人来,将咸福宫好好打扫一番。” 我看着全公公,有些搞不太懂这是卖的什么药,但是索性他这会也不可能害了我去,就由着他折腾去了。 结果这一折腾,就把咸福宫折腾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之前的时候,咸福宫即便是并不算荒芜,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华贵。 但是正殿和西配殿因为没有住人,所以也就没有清扫过。整个宫殿里,就东配殿还有点人气,其它都是灰尘遍布,看着就觉得破败。 如今他们这次来,竟然将正殿和西配殿也都收拾出来了,虽说不在那边住着,但是看着也觉得新鲜的很。 就这样清扫着的时候,小福子和小晨子,思鸢和念鸯也就过去帮忙去了。他们去帮忙清扫,柯太医来的时候,就看见我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容彦在伺候。 他一手提着药箱,一进门,就一边看着那边忙活着的一群人,一边皱着眉头问道:“那边那是做什么?最近……没听说皇上又封了什么妃嫔啊?是哪个妃嫔要迁过来住?” 容彦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我瞧着外面那些热火朝天打扫得,让容彦把门关上,然后才说道:“本来是要请你帮忙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不过……这个事,还是要你参谋参谋才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柯太医说:“先不说这个。我给你的冷香丸,你没吃不成?这里面我也放了养身的药物,怎么反而了这脸色越吃越差了?” 容彦插嘴,说道:“您还说呢,这段时间里,小主可是受了委屈了。吃不好又受冻……” 不等容彦说完,我就打断了她:“行了,都过去了。容彦,你去内务府找德公公,将全公公搞出来的这些事跟他说一说。柯太医,你先给我把把脉,这冷香丸,我每日都有吃。这段时间许是因为受了些苦,身子骨觉得不如从前了。” 容彦聪明伶俐,自然知道我是不愿她在这里听着。但是我是主,她是仆,我吩咐了,她也只能福了福身,领了命,出去了。 柯太医叹了口气,说道:“小主,不是微臣多嘴,您还得跟我云师妹多走动走动才好。不用你们说,想必我也能猜个差不多。不过就是那些个奴才,克扣些银钱,再散漫些,不尽心罢了。” 顿了顿,又说“那些梅花,我问过师妹了。”看着我一脸疑惑,他又说道:“不是师妹做的。那日,我想去问问师妹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却发现师妹房中的梅花,开的也是甚为娇艳。” “什么?”我不禁惊呼出声。本以为他会说直接问了静嫔娘娘,然后静嫔娘娘一脸委屈地跟他说不是呢。结果竟然是这样…… 柯太医沉住气,继续说道:“我将那瓶梅花拿出来,与师妹说了,师妹当即大惊失色,半晌后还说了,赠予您的那些,岂不是害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静嫔来访 许是看出来了我心里的半信半疑,柯太医又说道:“小主,师妹知道梅花有毒后,担心您的神色,我看着,不是做假。您既然让我帮你争宠,那想必是信得过我。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小主,不如,您再信我一次。”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柯太医,一句话也不说,既不拒绝,也不赞同。若不是知道了我已经可以说话,只怕柯太医会觉得我真的是个哑巴了。半晌,柯太医犹豫了片刻,又添了砝码,说道:“若是……若是云师妹做了对你不利的事情,你……你对她做什么,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哦?”这次我倒是没有杵在那装哑巴,惊呼了一声。我没有想到柯太医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让步。毕竟,他父亲和娘亲让他进宫来做太医,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小师妹——静嫔娘娘许云的。 他沉重地点点头,说道:“种因得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如果你对她一心为善,却得怨憎相报,你再想如何,我都不应再阻拦了。因果既生,我……一介凡人,又怎么能拦得了?最重要的,微臣信自己的眼睛,也信自己的心。微臣相信自己的娘亲不会选一个恶毒的女子传授琴艺,也相信师妹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因果?”我轻轻地念了一声。“我予她善因,她报我善果?既然你如此信她,那我便信你一次又何妨?琴音通人性,我确知她并非恶人。但……唉……罢了……那就听你的便是了。过几日,我就前去拜访静嫔娘娘。只是……在外我还要装作口不能言,说起话来,实有不便。” 我说的是实话,静嫔娘娘确实不是什么恶人。但是我没说出来的是,情之一字,如跗骨之蛆,是穿肠的毒药,教人生也不能,死也难得。静嫔娘娘的琴音里,我只听出了对皇上的一番情谊。只是皇上……那是九五之尊啊……注定了要三宫六院,雨露均沾的,静嫔娘娘的心意,多半是要被糟蹋了。 因为感情,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实属正常。静嫔娘娘如此深爱皇上,若说她不嫉妒其他人,谁又相信呢?我日后若是要争宠,跟静嫔娘娘之间,必然存在矛盾。只是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还是不要说出来,先自惹了烦恼吧。 柯太医踌躇了一会,小声跟我说道:“小主,依微臣的建议……微臣想把您能开口说话这事,跟小师妹说清楚。小师妹真不是坏人……她在宫里那么久了,跟她说了,也方便帮着你隐瞒不是?一边是大小姐,一边是小师妹,你们若是能成为闺秀,我便是再开心不过了。” “小师妹喜琴,你又会吹笛子,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微臣不会为难小主的,若是您觉得不能将这事说出去,我还是帮您瞒着。若是可能……小主……还是希望您说出来的好。” “这次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恢复了您的份例,但是以往宫里这样的事数都数不过来,这会可能因为德公公,就将小主的份例送来,但是下次若是哪个贵人主子私下里交代了要为难你呢?到时候就是德公公,也不可能私下放你一马。毕竟,在掉脑袋和荣华富贵面前做选择,没有人会想要掉脑袋的。” 我沉默了。因为柯太医说的是实情。在德公公的权限之内,因为念鸯,放我们一马,是可能的。但是若是德妃娘娘,或者淑妃娘娘,交代下来让我吃些苦头,他定然不会为了我,或者为了念鸯而得罪更有权势的人。我……依旧是无人庇护啊…… 静嫔娘娘虽然只是嫔位,但是有皇上的宠爱在身。我与她之间又有之前的琴笛之缘,她对我还有上次的庇护之恩,更不用说柯太医还会在中间一力促成,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始终对她亲近不起来。说不出为什么,有时候,甚至于柯太医越是劝我,我便越想要逆反。 纠结了一番,我还是答应了柯太医的建议。理性压倒了感性,我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记下了。过几天,我会前去拜访静嫔娘娘的。”停了停,又说道:“到时候……我会把我能说话的事……告诉她的。” 只是我想的和柯太医想的并不一样。柯太医是觉得静嫔娘娘会帮我,最起码的,也不会害我,才让我这样做。我想的却是,要依靠一个人,必然,要留下把柄在她手里,才会放心。如今对我来说,这个把柄,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我也有所钳制,是再好不过的了。 柯太医见我答应了,才算是点点头。只是看着我一脸的不高兴,便又说道:“小主还是要开开心心的才好。好心情才有利于您的身子恢复,再者……若是要争宠……小主笑起来,要比皱着眉头好看许多。” 我点点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心里却很是黯然。是呀,我是要承宠的人……从我入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与其他的女人一起争来抢去,或者为了皇上的宠爱,或者为了家族的平安昌荣…… 苦涩的笑还没凝结,柯太医也正打算说话,门外就响起来了敲门声。柯太医说道:“进来。”就看见容彦推门进来,恭谨地向我行了个礼,说道:“小主,静嫔娘娘来了。” 我和柯太医俱是一愣,没想到没等到我前去拜访,静嫔娘娘竟然屈尊降贵地来了咸福宫找我。这时候便听到外面静嫔娘娘那清冷的声音传来:“文贵人,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本宫前来看看你。” 我连忙起身,静嫔娘娘一进门,就半蹲行礼。柯太医也站了起来,倒是没有行礼,只是开口说道:“小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我行过礼之后抬眼瞧了瞧,静嫔娘娘身后只跟着清韵和清雅两个人,这会进屋里来,只清韵跟了进来,清雅就留在门外,随时待命。 第一百零四章 结拜姐妹 容彦将静嫔娘娘领进来以后,便退下了。她向来知道我不喜她来听这些东西,倒也识趣的很,每次来了人,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自己回避了。有时候我也想过,这样是不是对她来说太残忍了?但是还是被心里的那一份不安占据了上风,这宫里,我真正信得过的,还是只有思鸢和念鸯而已。 听见柯太医这般说话,静嫔娘娘倒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就许你来,不许我来了不成?你倒是好,如今就知道往这咸福宫里跑,都多久没去跟我请平安脉了?倒教我巴巴的跑过来找你不成?就不怕我写了信告诉师傅,让师公罚你?” 柯太医听了就撇撇嘴,说道:“小师妹,讲道理,我前几日刚刚去过好不好?再说了,如今我天高皇帝远的,我爹也管不着我了,干嘛老是把我爹我娘挂在嘴边上呀……是不是,小师妹?” “你就油嘴滑舌吧!其实我今天来啊,不是来找你的。我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能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来找文贵人的。之前天天召了贵人去陪我练琴,这段时日文贵人养身子,我却越来越觉得自个儿练琴无趣了。索性来看望贵人,说说话,解解闷。” 柯太医又接话道:“是呀是呀,反正你的长春宫,离这里近的很,与其在那里看着许月整天嚣张的样子,还不如来这里躲清静呢。反正文贵人这里,被她打造的跟世外桃源似得了!” 不等静嫔娘娘说话,清韵这时候插了句嘴:“娘娘,奴婢的手都酸了~您还不把这大礼,送给文贵人呀?”她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我们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她手上还捧着一个描金花卉长条盒,虽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是只是这个盒子,就价值不菲。见我和柯基都看着她手上的盒子,静嫔娘娘看着盒子的目光就收了回来,嗔笑道:“你这丫头,这么小的盒子都拿不动啦?是怕你主子我说起话来,忘了给文贵人呢,还是怕你家小主我临时小气不舍得了?” “娘娘才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呢!是奴婢,实在是好奇这里面会有什么~柯太医,您好不好奇呀?”清韵冲着静嫔娘娘分辨道,说完,还冲着柯太医挤挤眼。那一脸的俏皮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柯太医倒是配合的很,说道:“好奇呢!小师妹,不如你快点解开这个谜题,让我们看看,到底是送了什么给文贵人,可好?满足下我们的好奇心嘛~”说着还往清韵面前凑了凑,围着那个小盒子转了一圈,一副好奇的样子。 静嫔娘娘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打开便是。本来还想晚些再给文贵人的,至少也要等我说完我的提议的,结果你们一个个的,猴急的不得了,那就先打开好了。” 清韵得了静嫔娘娘的命令之后,又笑着看了我一眼,才缓缓的打开盒子盖。我其实也是很好奇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的,如今要当着我们的面打开来,自然是好奇极了。不知道为何,盒子盖刚刚抬起,尚未打开,我的心跳就突然慢了一拍。 盒子打开以后,我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瞬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就快了起来。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玉笛,通体透绿,并没有雕刻什么花纹,因为整个玉笛就像是一件天然的宝物一般,仿佛再刻些什么就破坏了美感一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柯太医看到那个笛子,也是特别惊讶,说道:“小师妹!你……”他一定是没有想到静嫔娘娘居然会拿出这个来送礼,因为就算不看其他,只看这个笛子的样子,便会知道,这个笛子,太过贵重了。 就连清韵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喃喃地说:“娘娘!您……”清韵失去了当初催着静嫔娘娘送礼的淡然模样,一脸的复杂,还带着些许的后悔。 静嫔娘娘倒是笑了笑,说道:“没错,就是它。文贵人,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结拜之礼。”说罢,便走到清韵跟前,拿起那只玉笛,轻轻抚了一下,似乎还带着一丝追忆,又说道:“玉笛凌秋韵远汀,谁家少女倚楼听。这笛子名叫凌听,送给你,相信你不会埋没了它的。” 我看着静嫔娘娘手里的那只玉笛,有些不敢相信。凌听,居然是凌听!我说为什么开盒之前就感觉到了一股悸动,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那只笛子,是凌听!是当朝的乐师们公认的十大名乐器之一的凌听! 当初仍在家中,跟着娘亲学笛子的时候,就听娘亲说起过,每个学过乐器的,都想要拥有这十器之一。即便是不能拥有,那么用它吹奏一曲,那便也是所有人的梦想了。我现在还记得娘亲当初说这话的时候,那遗憾和艳羡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我今日居然能够看见它,而且……我若是没有听错,静嫔娘娘是要把它送给我?! 我听到这话,就愣在了那里,眼睛一直盯在那只笛子上,像是魂都被勾走了一般。柯太医看见我的样子,便知道我很是中意这件礼物了。只是这礼物也是太过贵重了,我愣在那里,着实有些失礼。 就见柯太医先是一愣,然后便明白了什么,眼里含着欣喜,嘴角微微翘起,嬉笑地调侃道:“结拜之礼?小师妹,这次,你倒是舍得下血本了!居然舍得把凌听拿出来!要知道,今朝有十大名乐器,凌听便是其中之一。这对乐者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初见你师兄我,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大方!”说完了,还冲着静嫔娘娘撇了撇嘴。 “嗯,结拜之礼。文贵人,你可愿,与我结拜为姐妹?”静嫔娘娘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这清冷里明摆着还带着一丝暖意,温和地说出来这句话。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愣住了。静嫔娘娘要与我结拜姐妹?这是为什么?我与她并无深交,为何…… 第一百零五章 凑热闹的柯太医 面对静嫔娘娘要跟我结拜的请求,我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静嫔娘娘、柯太医、还有清韵,没有所谓的“外人”。我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开口,说道:“娘娘有命,嫔妾莫敢不从。” 然后就看见静嫔娘娘和清韵姑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我,我知道她们是在惊讶于我居然说话了,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娘娘要与嫔妾结拜金兰,嫔妾自然不敢再隐瞒,柯太医妙手回春,嫔妾本来声带受损,此生都难以再开口说话,全赖柯太医医术高超,才能再次开口。” 说罢,我又看了一眼柯太医,只见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在那里挠着脑袋,而静嫔娘娘则是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分戏谑,两分嘲弄地漂了柯太医一眼,然后就见柯太医像是见了老鼠的猫一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板着脸,咳咳了两声,才说起话来。 “没有的事儿~你声带本就没有大问题,我没有尽心跟你治病,真的小师妹,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这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像是蚊子嗡嗡一样,听不见了。 静嫔娘娘也是先绷着脸,最后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爽朗地笑声里,她说道:“行了行了,别装委屈了,整日跟我欺负了你似得。看在文贵人的面子上,我今个儿就不跟师傅师公写信啦!你呀,就当我们两个的见证人吧!” 转过脸来,静嫔娘娘又跟我说:“你可是在疑心我为何要跟你义结金兰?跟你说实话吧,季师兄前些日子跟我说了,我送你的那些梅花,原是掺了毒药的!要不是你分了许多给底下宫女,说不得就是你替我挡了这灾了!况且你这边查出来,我那里也就不再用了,若不然,过些日子,只怕我也要归西了!” 静嫔娘娘这样说,我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我没想到她会直接了当地把这件事说出来。毕竟,我心里还存着一分怀疑呢,但是她如此坦荡荡地说出来,我却不由自主的就信了许多。还好,她没有等我如何接话,就继续讲述。 “这样想着,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她们要对付我,却让你受了罪,况且虽说平日里交往甚少,但是也正是应了那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跟着师傅学琴多年,自是知道音律是可以通人心的。前段日子你我一直练习合奏,我也看的透你是个良善的人。” 这样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那段日子里,和静嫔娘娘一起练琴的日子。娘娘说的没错,曲通人心。其实听着静嫔娘娘的曲子,也能听的出来静嫔娘娘并不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她的琴音里,大多数的都是寂寥和落寞,却没有嫉妒和恶毒。 “近几日,季师兄一直要我跟你亲近一些,让我照顾你一些,借着势,也免得那些个没有眼力劲的奴才们欺负你。索性我近几日也烦闷的很,家里竟然送了许月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进来,不就是欺负我性子软,让我不得不看在昌南侯府的面子上照看她么?” 说到这里,我扭过头看了一眼柯太医,没想到柯太医私下里还跟静嫔娘娘说起过这些……倒是有心了……只是我这一看柯太医,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许是觉得本是想偷偷做了,没想告诉我的,结果却被静嫔娘娘说出来了吧……我想着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料,对他微微一笑,他看到了,也报以微笑。 “无非是觉得我在宫里多年,宠爱平平,位分跟那几位比起来低了那么多,膝下又无子嗣依靠罢了!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他们非要跟着在夺嫡里面凑热闹,我也不用跟皇上求了用位分换他们如今的平安!这会子倒是嫌我位分低了,当初怎么舍得下脸来求我救他们!” 静嫔娘娘说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插嘴,因为即便是要结拜金兰了,但是心里却总还是觉得有些生疏,再说了,她是嫔位,我是贵人,她无视礼仪,是平易近人,我若是插言了,那便是不守规矩了。 我没插嘴,并不代表柯太医也不插嘴。柯太医听到这里,便说道:“这许月,难道不是皇上看上了收进来的?师妹,你上次可是说,皇上偶遇了许月,才把人收进来的!” “确实是皇上看中了才收进来的,但是……唉……不说也罢…”静嫔娘娘说着,还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才无奈地跟柯太医说。 停了停,又继续埋怨道:“这一家子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会子又送了人进来争宠,还一副为我打算的样子,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日子久了我就会人老色衰,送进来个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又是庶出的,她姨娘的身契也在我娘手里,以后还由我支配,不怕她不听话。若是有了子嗣也是要抱到我这里养着,免得我日后膝下空虚。” “当初说的好听,都能说上了天去,如今这个进来了,结果如何?整日里上串下跳的,都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跟我哭着要见皇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皇上哪是她说要见就见的?真给自己脸了!” “如今还没等我说些什么,我父亲倒是给我来信来了几封了!哪一次都要说什么是你的亲妹妹,照应一些,若是姐妹俩能一起侍奉君王,还能传个娥皇女英的佳话!这是亲身父亲能说的出来的话吗?我跟她,怎么就是亲姐妹了?我是嫡女,她不过是个身份高一点的奴才,怎么配做我的妹妹?” “既然这一家子都在盼着从我身上捞点好处,我就偏偏不让他们如了心愿!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你,他们既然痴心妄想,送了庶女进来求宠,那我便认下义妹,让他们算盘落空好了!也让他们知道,我不是由着他们捏扁捏圆的!”李洛思说不好意思,工作太忙了,现在才写完,要吃饭了?,午安 第一百零六章 凑热闹的柯太医(二) 静嫔娘娘最初说起来时还是心平气和地,最后说着说着,竟然掩面而泣,可见昌南侯府的人到底是有多么伤了她的心。只是对于昌南侯府,我并不能做出什么样的评价来。 因为我的身份在这里,而且静嫔娘娘说的也很明白了,不过是柯太医求了她,她又不想便宜了自己家族的庶妹,所以,才要认我为义妹,便是做出这番姿态来给昌南侯府看,让他们知道,即便是他们硬是送了月贵人进宫来,她也不会看在昌南侯府的面子上照顾她的。 其实昌南侯府的做法,在一些大家族里,是很常见的。为了家族的兴荣昌盛,肯定是要送了女儿去宫里的。像静嫔娘娘这样,在宫里能有一席之地,在朝堂之上也好,平日里在世家之间的交往也好,都会倍有脸面。 只是昌南侯府与其他的世家不同,他们在当今皇上夺取皇位的时候,站错了队伍,即便静嫔娘娘保住了侯府上下的身家性命,却不可能再保住昌南侯府曾经的光辉荣耀。而新皇对他们当初的做法耿耿于怀,自然也不会再给他们什么发展的机遇了。 新皇自即位以来,就喜欢重用一些靠科举凭本事进入朝堂的年轻人士,甚至下令,如今的世家子弟若要入朝为官,也要经过科举尚可。再加上德妃娘娘的母家和淑妃娘娘的母家近年来也成为朝廷的两大支柱,更加显漏出来那些世家勋贵们的无用来。 所以昌南侯府最近几年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家里的子弟俱不成器,撑不起门庭,莫说是科举,就是平日里不去惹是生非,昌南侯都会觉得是烧了高香了。没有本事的世家子,在年轻的朝臣面前,是被贬的一无是处,遭人看不起的。 而在世家之中,昌南侯府也处于被人孤立的状况。这都是因为,当初站错了队,才导致的。其他的世家又不是傻子,本来皇上就看着世家子弟不顺眼,况且昌南侯府还是之前站错了队伍的世家,新皇虽说没有找后账,但是谁又敢上门结交?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不成? 所以昌南侯即便是有了这一个女儿在宫里,但是还是觉得寝食难安。索性就想着,既然一个女儿能让皇上饶过侯府的身家性命,还没有被夺爵,那两个女儿呢?说不得就能吹吹枕边风,让皇上赏赐给他们一场荣华富贵?再说了,反正送进宫里的是庶出的女儿,即便是不得皇上宠爱,能帮着静嫔娘娘生个孩子也是好的。 这年代里,若是遇到了只想着升官发财的父母,那做女儿的,便真的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舍弃的货物一般。因为这个,我不禁想起来对我疼爱有加的娘亲和父亲。和静嫔娘娘比起来,虽然父亲没有爵位,娘亲也没有诰命在身,但是父亲和母亲对我的疼爱,也许是静嫔娘娘这辈子都难以得到的吧……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又怎么敢在宫里上蹿下跳的跟静嫔娘娘说要见皇上?即便是庶出的,能在昌南侯府这样的后院里长大的女孩,又能让昌南侯府将她送进宫来,还封了贵人,说什么,也不会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吧! 我正这样想着,柯太医过来凑热闹了:“我说小师妹怎么突然就要结拜姐妹了?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倒是听说了,皇上对她,如今不也是一次都没有招幸过吗?小师妹你不要理她就是了,关起门来,就让清韵姐姐说你在休息!” 清韵听了以后说道:“您还说呢,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憋在长春宫里,连房门都不肯出,烦她可是烦够了,偏偏那一位还觉察不到,一直很‘好心’地来探病,可不就是因为她一天要来三四次,我们娘娘才装病的嘛!” 静嫔娘娘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可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你们还要拿她烦我。文贵人,我们结拜金兰,就让季师兄做见证,如何?” 柯太医却说道:“这可不成,这可不成!”我和静嫔娘娘都没想到他会拒绝,所以都疑惑地看着他,结果他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也要来凑个热闹呢!不如我们三人一起结拜如何?见证人嘛……就让清韵这丫头当好了!” 静嫔娘娘有些气恼又觉得好笑,点了点他的脑袋,说道:“我们结义,你来做什么?”又看了我一眼,说道:“若是文贵人不介意,那就加你一个好了!” 静嫔娘娘和柯太医都要如此,那我自然不会说不同意的。所以我笑着说道:“一切但凭娘娘做主。”柯太医才得意洋洋地笑着,然后吩咐清韵去取结义要用的物件来。 按着礼数,结义要在金兰帖上写上我们三人的名字,然后互相交换,焚香、在上天面前盟誓、行跪拜礼,然后再刺破手指头,滴血入酒,喝了“同心酒”歃血为盟,才算是结义。之后便可称呼谊兄谊姊了。 因为早早便知道静嫔娘娘要与我结拜,所以清韵早就准备了两个金兰帖,就等着我们写下名字换帖,只是柯太医插这一脚,这些一应物件,都要清韵又重新备了来。 东西都准备齐全,便开始了仪式。我们三人分别写下了金兰帖,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换过来,我们三人便一同跪下,指天为誓,齐声说下誓言:“我文华/柯季/许云在此与柯季/许云/文华、许云/文华/柯季结为金兰,此后兄妹三人齐心协力,互帮互助,团结友爱,自此同生共死,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立誓之后,清韵便把火盆端了来,我们三人就将金兰帖焚烧,我们三人又依次叩首,意为送递给祖先知晓,然后三人分别拿刀割破自己手指,滴血入酒,倒了三杯,共同饮下,礼便成了。 静嫔娘娘这会看着我的眼神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温和地说道:“谊妹,我日后,便叫你华儿,可好?” 第一百零七章 后宫局势 虽说是有些各取所需的意味,但是静嫔娘娘明摆着对这次结拜也是用了心的。起码发了誓,歃血为盟,也就添了几分的真心。她如此平易近人,我自然也是和颜悦色地笑了笑,说道:“全凭谊姐吩咐就是。” 柯太医这会听我们两个谊姊谊妹的叫着,也眼馋的很,伸过手来,拽了拽我的衣袖,说道:“华儿,既然小师妹都叫你华儿,我也要这样叫你!还有,叫声谊兄来听听啊~~~”说着还冲着我一脸的坏笑。 静嫔娘娘看着他一副得意的样子,俏皮地翘起脑袋,有些调侃地说:“做什么要华儿叫你谊兄?我叫你如何?我叫你,你敢听吗?嗯——?华儿可不只是你妹妹,今日起,她还是我妹妹呢!你呀——可不许欺负她!” 我听到静嫔娘娘的话,也得意地冲着柯太医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看啊,我有人护着呢!你可别想欺负我,不然我就告状~这副得意的样子即便我不照镜子也知道是如何的欠扁…… 柯太医则无辜地撇撇嘴,心里很是郁闷。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没这么要好,我这会怎么……好像两个人要合起伙来对付他似得? 我和静嫔娘娘则看着柯太医一脸苦大仇深不爽的表情,互相对视一眼,掩面笑了起来。就连清韵,也在一旁悄悄地嘀咕着:“柯太医真是可怜,不知道女人若是跟另外一个女人做成了朋友,那男人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么?还硬要插进来跟娘娘一起结拜……啧啧啧……” 我和静嫔娘娘一同嘲讽完柯太医,心下便莫名地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是近了许多。静嫔娘娘将我拉到一边,坐下了,开始说话。柯太医也到了一旁,找了椅子坐下,清韵出门去替我们沏茶,容彦这会子还没回来,思鸢和念鸯还忙活着。我们三人便开始闲聊起来。 起初只是从结拜说起来月贵人,最后竟说起来如今这宫里的局势。静嫔娘娘说道:“这次我认了华儿做谊妹,只怕是要把我那个庶妹气坏了,清韵,回宫之后,便将这个消息,不小心地透漏给她房里的那两个丫头知道,也让她知道些分寸,别整日里就知道来烦我。” 顿了顿,又说:“虽说皇上说什么顾念我们姐妹之情,让她住在长春宫里方面我们姐妹时常见面,但是若不是怕她住在其他宫里惹是生非,给昌南侯府带来横祸,我才不愿呢!定然是求了皇上,说我自个儿住惯了,让她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就是不要来我这长春宫就好!” 柯太医说道:“她每日找你干嘛?求见皇上?可我听说,最近皇上不是召见过她几次么?只是每次都偏偏是选在了白日里呢?就是晚上不曾招幸她,也不知道皇上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为何?” 静嫔娘娘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为何?皇上的心思,谁又捉摸的准呢?不说这个,便是对李芳仪的态度,我们就看不明白……自然更看不懂对许月的做法了……只是许月那丫头偏偏是个傻的,以为是我在中间使了坏,明明皇上喜欢她,却不留宿,不承恩宠,这贵人也就名不副实了。” 我插嘴说道:“我在咸福宫里许久不曾出门,每日就只是闭门养病,外面的事儿,也不甚知晓。皇上对李芳仪的又是什么态度?可以让谊姊如此不解?” 静嫔娘娘看了我一眼,说道:“倒是忘了华儿不知道了。你每日养病,宫里的许多消息都不清楚也实属正常,何况太后娘娘也说了,让你专心养病便是,什么事就不用往这里传了。” 原来还有这一遭,我却是不知道了。她说完这句话,又继续说道:“李芳仪当日痛失龙胎之后,皇上便下令晋了她的位分。”听到这里,我点点头,因为当时我正在乾清宫的大殿里被太后娘娘审问呢,这事,我是知道的。 静嫔娘娘就继续说道:“本来,这是皇上对她的宠爱,是后宫无数女子求之不得的,但是她——却不在意这个。当面就对着皇上说,便是她的位分晋的再高,也换不回她的孩子了。” 这下不说静嫔娘娘,就是我也很是惊讶。皇上是九五至尊,如此对待皇上,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说轻点是要治罪,说重点,是要抄家诛全族的。 看着我惊讶的样子,静嫔娘娘又说:“可是就是这样,皇上也没罚她,你说这态度,奇怪不奇怪?” 我点点头,静嫔娘娘就神色有些落寞地继续说:“更奇怪的是,皇上……每日都去看望她,流水一般的赏赐也这般到了她宫里。不说别人,就是跟他同住的柔贵人,哦,如今是柔顺仪了,看着都眼红了。” 我看着静嫔娘娘落寞的样子,深知她是一心系在皇上身上,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只是沉默着,等着她继续说。 “便是如此,她还是不识好歹。整日只是抱着之前她做好的小衣服,虎头鞋在那掩面哭泣,也不再梳妆打扮,皇上去了,也不理不睬地。皇上却还是纵容着,不罚她,反而令人别少了她的吃穿用度,虽然不常去了,却总是问起她的状况。” 静嫔娘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泯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说道:“皇上不去李芳仪那儿了,便对后宫又开始雨露均沾了。白日偶尔会招了许月去,却不留下侍寝,晚上,便是轮着来,就像是柔顺仪,就是侍寝之后晋的位分。” “还有往日总是跟在你后面的那个林答应,如今也承了宠,如今是林才人了。只有你,还有我宫里头的那个,如今只是平白担着妃嫔的名义,没有侍寝了。” 没想到,不过养病的短短时日里,后宫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不过也对,宫里头,什么时候都是不可能消停的。林答应承了宠,还被封了才人,柔贵人也是顺仪了。当初入宫的几个人里,如今只剩下了我活的越来越差了。 第一百零八章 你可愿承宠? 正想着呢,静嫔娘娘许是看着我的神色多有落寞,倒是安慰起我来:“华儿,我听季师兄说过,你入宫来,便一直想要安稳度日,这次虽说遭人陷害,却也算的上是得偿所愿了。所求不同,自然也没有必要跟她们比什么。” 静嫔娘娘这样一说,我却是一愣。我刚刚抛弃了安稳度日的念头,想要争一争,闯一片天地,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再不受欺辱,决心已定,猛然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一阵恍惚。 原来静嫔娘娘心里,我并不会与她争宠……也许是因为这个,才决定与我结拜金兰?记得在她来拜访我之前,我尚未告知她我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若是我此生都口不能言,与我结拜了金兰,确是各取所需……她以此告知昌南侯府她的意愿,我也能得了她的庇护……可……偏偏我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去争宠! 可能是看见我一愣,静嫔娘娘的脸色便有些微沉,说道:“华儿,虽说季师兄与我说过,可是……我还是要亲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承宠?”说完了便一直盯着我的脸色,等着我的回答,满脸还带着几分的期待。 我看着静嫔娘娘期待的眼神,那句“嫔妾愿意承宠”像是鱼刺一样恰在喉咙里,久久说不出来。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微微地抬起了头,我的目光对上了她那担心又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说了一句:“谊姊,华儿……不愿。” 静嫔娘娘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走到我跟前,将我拥入怀中,轻柔地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温和地声音说道:“华儿……只要华儿没有这个心思,只要华儿想要安稳度日,谊姊一定护佑着你,让这宫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停了停,又说道:“这次的事儿,我也知道了。小德子还算懂事,这次的事儿却是也不是他的主意,不过就是底下的人想要巴结他,想的馊主意,想要逼你把念鸯那丫头给他对食罢了。他回来以后这处理的方式还算不错,不过,若是他敢怠慢了你,我绝不轻饶了他!” 我心里有些心惊,但是面上却还是做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轻轻抱住拥我入怀的静嫔娘娘,嘴里还呜咽着:“谊姊……若是没有您庇佑……上次被人陷害,我便已经没了性命了!”说着便想起来当时被冤枉了的心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静嫔娘娘则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素净的白色丝帕,替我擦拭了眼泪。又将这帕子塞到我手里,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这不是都过去了吗?都多大啦,还哭鼻子”,笑了一下,又说:“行啦,自己擦擦眼泪,以前,在宫里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如今往后,我们姐妹同心便是。” 我点点头。半是疑心,却也半是感动。疑心是因为静嫔娘娘如今对我的好,是我应承下了不会争宠之后的,感动却是因为即便是我应承下了不会争宠,这宫里对我好的,便也只有静嫔娘娘一个……若是加上柯太医,便是两个……一直以来在宫里感觉身似浮萍,毫无根基,如今,我终于有了两个对我好的人了…… 柯太医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两个,一副我不认识你们两个的样子。看着我们姐妹情深了这么久,他在一旁嘴巴张的大大的,做出一副惊讶地合不拢嘴的样子,不过,换来的只是我和静嫔娘娘的白眼而已。 说了这么一会话,静嫔娘娘再一次将凌听拿了出来。之前拿出来,不过惹来我们几个人的一阵惊叹,然后清韵便去忙着准备结拜用的物件,这只凌听,便又在锦盒里呆了许久。结拜完了,静嫔娘娘又想起来它,又将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递给了我。 这次我没有推辞,接过了凌听。没有一个倾心音律的人,会不渴望一个好的乐器。所以看到凌听的那一刻,我便对它已经魂牵梦绕了。之前碍于礼数,我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如今真正到了手上,才更觉得爱不释手。 我从笛首抚至笛尾,温润的玉质顺滑无比。碧绿的笛身被午后的阳光微微一照,便像是活了一般,像是玉笛里面碧色的液体在流动着,让整个笛子都有了生命一样。轻轻地按住笛子上面的孔,放到嘴边,我轻轻闭上了眼睛,便想吹奏一曲。 只是却没有固定的曲调,只是想要将心里满胸满腹的那股喜悦表达出来,用笛声传出来,随着心意,曲不成曲,却成新曲。调不成调,但无论谁都听的出其中的喜悦。 静嫔娘娘就在一旁看着我吹起笛子,也闭上了眼睛,一边听着,一边嘴里又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只是,柯太医倒是第一次听我吹奏。以往和静嫔娘娘合奏的时候,大多都在梅林之中的琴亭,柯太医便是入宫替静嫔娘娘请平安脉,也不可能去那里,一般都会在长春宫,所以也就从未听过我吹奏。 这次听了,只见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却是不停地跟着曲子来回敲动,像是找到了旋律的节奏一般。一曲终了,他敲着桌子的手指却没有停住,还在不停地敲着。 我停下来以后,手指轻轻抚着凌听,眼中一阵惊奇。凌听不愧是十大名乐器之一,吹奏起来,毫无顿涩之感。由于材质更好,反而音质更加细嫩,引人入胜,听起来也更加委婉,动听。 这会,静嫔娘娘闭上的眼睛也睁开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说道:“华儿,若是你早些年被师傅遇到,说不得,师傅也要收你为徒呢。这一曲,乍听之下毫无章法,细听之下却全然在传递着喜悦。若不是这里没有琴在,我定然要与你合奏一曲!” 静嫔娘娘深爱音律,并不只是音律带给她的一些荣耀。我笑了笑,说道:“谊姊不用遗憾,只有谊姊有时间,便取了琴来,华儿陪您合奏多久都成!” 第一百零九章 和德公公的谈话 静嫔娘娘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说道:“这倒是实话。便是你不肯来,我也要让清韵清雅拖你了去陪我!这样一来,我倒是没亏,凌听送给你,换来了一个用凌听陪我合奏的华儿,值了值了!”说着,便嬉笑起来。 我听了静嫔娘娘这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心里的却依旧在犹豫着:若是静嫔娘娘能护得我平安,那我便是不去争宠,又能怎么样呢?但是心里还要一个声音再不停的说:在宫里,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今日静嫔娘娘可护我一时,但是他日,却难以护我一世! 只是虽说心里还在犹豫着,但是总归是先将这个心思放下来,日后再提了。毕竟我的本心,是不愿去争宠的。虽说至今我并未见过皇上,但是仅仅是对他的耳闻,便也得知是一个英明的君主。英明的君主自然是百姓之福,但是也就说明了皇上不会沉迷后宫,定然是会雨露均沾的。我说是要去争宠,但是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很呐…… 柯太医看着要好的我们,笑着撇嘴,跟我们说道:“你看看你们两个,不说是我,就是皇上,看见你们要好的样子,只怕也是要拈酸吃醋的了!” 你和静嫔娘娘对视一眼,然后便一起笑了起来。这日,又待了一会,静嫔娘娘和柯太医便一起起身告辞了。他们走后不久,全公公也带着那群人将正殿和西配殿收拾的差不多了,也过来告辞,然后离去了。 此后的几天,静嫔娘娘并没有和她说的一般,派人来唤我陪她练琴。反倒是德公公,隔三差五地,得了空便往我这里跑。 我明白他的心思,却还是拘着念鸯,不许他们见面。虽然拘着念鸯,但是德公公却没有露出分毫的不满来。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底下的容彦,思鸢,都还是那副恭敬的样子。 虽说来这咸福宫里,并不能见到念鸯,但是德公公一直这样往这里跑,却还是让念鸯的心里有了几分触动。不说别的,小福子一传信给我说德公公来了,便能看到念鸯神色复杂的脸庞。 念鸯一向是个活泼的丫头。但是如今,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之前那个整日里叽叽喳喳几乎吵得我要耳朵疼的姑娘,如今却还是为了德公公染上了愁容。我和思鸢看着她,都是止不住的心疼。 但是德公公每次过来。都是有着正当的理由的。只不过,一些送东西取东西的小事,他没有派底下的人来做,而是亲自过来了而已。这样的情况下,我也没有理由去跟他说,让他日后把事情交给别人,别再来了。 所以,每每德公公一来,念鸯总会有些沉默。日子久了,我都怕把这丫头闷坏。但是却也不能由着她去接受他的好意。他是个太监。毕竟不是常人。我希望思鸢和念鸯都能嫁个好人家,脱了奴籍,再生上几个孩子。这样便不必再与宫里有牵扯,而德公公……明显是不符合条件的…… 看着这丫头难受的样子,我还是决定要跟德公公谈一谈了。正巧,这一日,德公公又来送物件,我便让容彦将他留下,又让思鸢将念鸯领出去办事,便准备和德公公谈一谈。 德公公被容彦留下之后,便在院子里等着。我从房里的窗户里,偷偷戳破了窗户纸往外瞧着,看着他也是满脸担忧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倒是个有心人。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太监,说不得我真会将念鸯托付于他……只是……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我定了定心神,让容彦在桌子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因为我并不能将我已经能开口说话的事传出去,所以,要与他说些什么,写字是最简单的了。即便是他可能不识字,也可以让容彦念给他听。不过,能做到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应该是识字的吧…… 然后再收整一下仪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以往一般端庄,身着紫色祥云纹的宫装,简单的配饰,衬得一身贵气的同时又不显俗气,大方又显得威严,每一处配饰都妆扮的恰到好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满意地点点头,跟容彦说道:“行了,叫他进来吧。”容彦点点头,便起身出去了。我从窗户眼里往外看,便看到容彦跟德公公说了句什么,德公公便跟着容彦进屋来了。脚步声渐渐变近,德公公到了我面前,打了个千,单膝跪下,说道:“奴才,给文贵人请安。” 我点点头,双手虚空向上托了托,他便明白我是让他起来,大大方方地说了句:“谢小主。”然后便起身,前身稍稍向前倾,就站在我面前,等着我说话吩咐他。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他越是恭谨,我便越是难以启齿。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出来,念鸯是我的宫女,我这个做主子的,并不想看着她走进这个死胡同里。 我提笔,在铺好的宣纸上写到:“你,喜欢念鸯?”写完之后,便朝着容彦招招手,容彦便说道:“我们小主声带受损,口不能言。所以小主写字。你便答话就是。” 德公公听了以后,恭谨地说了一声:“是。”然后便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纸上写的字。然后就看他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小主……”然后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是。奴才喜欢念鸯姑娘。” 我叹了口气,继续在纸上写道:“那你应该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她最好。你……给不了她未来。” 德公公看了看我纸上写的话,脸色变得铁青。他神色有些难过,有些纠结,眼里还带着一些迷茫。 他定了定神,说道:“小主……奴才日后,可以在宫外置了宅子……待念鸯姑娘到了出宫的年龄,便以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家里没有公婆,奴才……奴才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说着,德公公便抬起头来,看向了我。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坚定,一抹期盼。 第一百一十章 德公公的退让 看着德公公这一抹期盼的目光,我心里还是存了一分不忍。不只是德公公有这个意思,看着念鸯那丫头这些日子里沉默的样子,我便已经猜到,只怕她……心里也是在纠结和犹豫着吧…… 那丫头自幼便在我身边,我对她在了解不过。那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平日里也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心里闷不住事儿的。若是她心里对德公公没有半点儿的意思,那她必然不会如现在这样沉默。依着她的性子,不管是找我说说,让我回绝了德公公,还是私下里跟德公公说清楚,都是她能办的出来的。 如她现在这样沉默,她的心里必然也走进了几分德公公的影子。念鸯入宫前一直跟我在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接触的,也不过就是后院的丫头婆子。就连前院的小厮,也是极少接触。如今入宫了,因为我的关系经常和德公公接触,德公公待她又是个好的,情窦初开的年纪,动了心思,也实属常情。 但是若是念鸯心里也坚定了要和德公公在一起,那她也不会如此一般沉默着。记得小时候她刚入府没多久,被调来伺候我的时候,有一次我问她和思鸢喜不喜欢吃莲蓉糕,思鸢跟着府里的大丫头们学的,即便是眼睛一直盯着那好看还冒着香气的糕点,但是仍然是咽了咽口水,说:“奴婢不吃。” 而念鸯则是仰着小脸,笑嘻嘻得跟我说:“小姐,奴婢喜欢吃莲蓉糕,小姐能赏奴婢一块吗?”我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直接又张扬的丫头,但是看着她笑眯眯的脸,神使鬼差得就赏了她一块。 结果这丫头得了莲蓉糕以后,很是像模像样地,按着规矩谢了恩,然后便下去了。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块莲蓉糕,她并没有自己独吞,而是拉着思鸢回了她们住的房间里,掰了一半,分给思鸢,一人一半吃了。这两个丫头的情谊,也是从那一块莲蓉糕开始的。 念鸯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是她打定了主意要跟德公公在一起,那我也不用将德公公找了来说这些话。因为她会自个儿找上我,求了我要跟德公公在一起。她的请求,这些年里我一般都是满足了的,所以她若是来求我,即便我不赞同,却也会考虑她的想法。 便是因为她在犹豫着,我才想着,让德公公知难而退,给念鸯一个更好的未来。德公公虽待她不错,却终究还是个太监。况且她还有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没有见过,就这样选了德公公,日后不甘心了也难以更改,这岂不是害了她的一生? 心头的心思千转百转,还是继续在纸上写道:“若不是你,她到了出宫年龄后,我欲让母亲认她作义女,择一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在侍郎府出嫁。” 德公公看见我写的话,站在那里楞了许久,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定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前虽说念鸯会与他说我这个做主子的是如何如何待她们好,但是听在德公公的耳朵里,可能便是不以为然了。 因为他在宫里的时日,并不算短了。宫里那么多人,什么样的主子没见过?哄着伺候自己的贴身侍女替自己卖命的,动不动就打骂奴才的,宫里的太监宫女名如草芥,便是有的主子会为了自己那个和善的名声待下人好一些,又怎么能真个拿下人当人看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德公公自然也就想岔了。之前全公公搞的那一摊子事,里面若是全无德公公的身影,只怕也是未必。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我这做主子的,对念鸯有几分真心罢了。若是我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把念鸯交给他做对食,只怕到时候会变成德公公和念鸯两个人来糟蹋我的局面了。 我娘曾经跟我说过,紫禁城里最多的,不是主子,而是奴才。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他们,也不要不把他们当回事。不然啊,许多的宠妃,都是栽在这些好奴才手里的。当初娘亲如此说的时候我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是有了几分体会。 若说是当初遭受为难并没有将念鸯送出去就已经让德公公感到十分惊讶的话,那如今对念鸯的打算,便足以让他感觉到压力丛生,无言以对了。 若是如他之前所想,我是个爱护地下宫女的主子,那么为底下的宫女谋个好的出路,还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好处的事情,我必然是不会拒绝的。念鸯是我从家里带进宫的,又是我的左手右臂,自然是不会被放出宫的,那么一辈子老在宫里,还不如他所说的,到了出宫的年龄,便接了她出去。即便是我不许她出宫,再商谈也是有余地的。 只是……德公公心里清楚,若是如我所写的那样,那么他刚刚所说的这些,跟我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与地下的分别。他之前所信心满满说的这些,对念鸯而言,也会变成一个比较差的选择。 德公公这样沉默了些许时间,才叹了口气,微微抬头,跟我说道:”小主,奴才……明白了。念鸯有您这样为她着想的主子,是她的福分。奴才……日后会知道分寸的。只是……还请小主不要阻碍念鸯与奴才接触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压着,便越是反抗,奴才日后,将她当做自个儿的亲妹子来疼便是了。日后送她出嫁,也是要兄长背着上轿的……“ 我看着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神色疲惫的德公公,心中有些不忍。但是却还是硬着心肠,继续在纸上写道:“我不再拦着她,只是……你要记着你今日说的话。若是你再有越距,我自有办法来罚你。” 德公公木然地点点头,说道:“奴才记下了……小主……奴才还有事在身……奴才先行告退了……” 我点点头,冲着容彦挥挥手,她便将德公公领了出去。待她们出去了,我才冲着里间说道:“行了,出来吧!人都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念鸯的选择 随着我这一句话的声音落下,思鸢从里间拽着念鸯就出来了。本来我是让思鸢拽着她去办事的,结果我跟德公公还没开始说话,我便看到念鸯这丫头拉着思鸢偷偷的回来了,还从另一侧偷偷溜进了里间。只是当时德公公在场,我也不好去问她们怎么回来了,后来一想,让她自个儿听听德公公说了些什么,倒也不错。总比再道听途说,觉得我自己给她做了主好的多。 她们出来以后像是学堂里犯了错要挨打的学生一般,一个个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我跟前,思鸢则是觉得自己没有办好我交代的事儿,头低的很厉害,一副心虚的样子。念鸯则胆子比她大一些,虽说也低着头,但是那时不时太微微抬起来瞄我一眼的眼神,让人觉得是又爱又恨。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两个,故意板着脸,说道:“说吧?怎么回事?思鸢,不是交代了你,让你带着她去取东西么?东西呢?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如今学会自作主张了?嗯?” 思鸢听到我问她,则是有些心虚地抬起头,说道:“小主……奴婢……奴婢……中途忘了拿东西了……所以回来取……奴婢这就带着念鸯去取东西……”说着,便又低下了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向门口走去。念鸯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往后走。 我则喊住她们:“回来!谁让你们溜走的?还不好好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是看着本小主脾气好,没有罚过你们是不是?快回来,跟我说清楚先。扑哧——”我正板着脸说呢,看到念鸯正倒着向门口退,退着退着退到了柱子上,我便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不罚你们了还不成吗?快些回来,老实交代,你们主子我还是很开明的嘛!你们回来我就看到了,不也没有赶你们出去?好了,快说下……”看着这两个活宝的我,不得不妥协了下来,将两个丫头叫了回来。 我看着原本沉稳的思鸢被念鸯带的如此调皮,心里也是升起了一阵无力感。这次两个丫头回来,依然是站在我跟前,头低的倒是没有那么厉害了,只是还是不说话。沉默了一会,我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丫头,有些发呆。 许是看着我不说话,觉得我有些生气了,念鸯才开口说道:“小主,是奴婢要回来的。思鸢姐姐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奴婢觉得,这事儿,毕竟跟奴婢有关,且关系到奴婢的终身,奴婢……奴婢觉得自己有知情的权利。”说着,念鸯便抬起头来,一双坚定的眼睛,看向了我。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奴婢知道,小主是为了奴婢好,小主的心思,奴婢便是不懂,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刚刚奴婢们在里间里,便是看不到小主在纸上写的什么,但是通过德公公的回话,也能猜测出来。小主,奴婢向来便是这个性子,若是想要什么,定然不会藏着掖着,若是不想做的事,也不肯委屈了自己去做。但是奴婢近日,心里却是存着犹豫。” 我听着她说起来我写的字,便开口说道:“思鸢,去把桌子上的字,拿给她看看。”思鸢便点点头,起身去将桌子上写了字的纸拿了过来,递给了念鸯。念鸯也不矫揉做作,拿过来便从头到尾的看了,再结合着之前听到的德公公的回话,便也明白了我们说了些什么。 念鸯看过了之后,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小主……奴婢……想与您谈谈。”我轻轻叹了口气,明白她心里只怕是有了定论了。只是不直接说出来,怕是因为思鸢在这里吧…… 不等我说话,思鸢便福了福身,开口说道:“小主,奴婢现在去将功补过,去把东西取回来可好?”我看着懂事的思鸢,她们姐妹情深,无论念鸯怎么做,思鸢总会支持她。点点头跟思鸢说道:“去吧……我和念鸯说几句话,这事……也应该有了定论了。” 思鸢便退下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念鸯主仆二人。然后我便跟念鸯说道:“来,跟我到里间来。”外面厅里虽说也燃着炭火,但是总归是没有里间热乎。里间空间小那么一些,再加上炭火是一日从头到尾地不断,所以要比外间暖和许多,我平日无事都不肯出来。 念鸯跟着我到了里间,我在床边坐下,她便站在了我跟前。我开口说道:“说吧……你是如何想的?念鸯……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我答应了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你也看到了,我跟德公公说的话。” 顿了顿,我又继续说道:“你和思鸢跟着我入宫,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待你们满了出宫年龄,我便让你们出宫,让娘亲认你们作义女,再选个青年才俊将你们从侍郎府里风风光光地出嫁。” “念鸯……德公公虽好,却终究只是个太监……他……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说完,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看着念鸯,等着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感觉有些沉重。像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无可奈何一般。 念鸯没有说话,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跪在地上的念鸯,眼神里带着坚定,也不和平时活泼俏皮的样子一般,反而带着一股沉稳的气息,很是认真的给我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抬起头来,跟我说道:“小主,遇到您做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福分。” 我看着念鸯跪在冰凉的地上,自然是心疼。伸手拽过她的一只胳膊,要扶她起来,她顺势站起来,眼神里却依旧含着几分的坚定,继续说道:“奴婢感激您为奴婢筹谋,也感激您至如今为奴婢做的一切。只是奴婢这些日子里思前想后,寝食难安,还是要做一个让小主失望的决定。小主,奴婢……求小主给德公公一个机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年之约 我听到念鸯说的话,久久没有回应。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说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劝解念鸯。德公公难道就如此地有魅力不成?就值当的念鸯拼上一辈子的幸福去做赌注,和这个人在一起?我心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念鸯,一阵默然。 许久,我才动了动嘴唇,轻轻地说道:“念鸯……你刚刚也听到了……德公公他……已经让步了。你懂吗?”说完,我端起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一饮直下,一股凉气从腹中直接上升到了天灵盖,给我的脑袋带来了一股清凉,也让我打了一个机灵,有些感慨。 念鸯则轻轻咬了咬下嘴唇,微微低了头,说道:“小主……奴婢想过,他肯让步,正是说明了他对奴婢是在意的。不是和其他的公公似得,只是把对食作为娶回去的婢女一样待。他肯为了奴婢让步,还要背了奴婢上轿……奴婢便知道,他待奴婢,便是没有百分之一百的真心,也是有八成以上的。因为……无论是小主,还是奴婢,他无所图谋。” 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她说的并不假。我现在在德公公眼里,只是一个落魄了妃嫔,而且还没有复起的可能,注定了是没权没势,不然也不会有之前全公公的事出现了。而作为我从家里带进宫的宫女念鸯,因为是从家里带进宫的,所以也没有了投靠他人的可能性,自然,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宫女而已。 这样的我们,即便是德公公有图谋,我们也没有可以被他图谋的东西。太监不能人道,所图的也大多是钱财和权势。权势给不了,我也不是有钱的样子,他肯退让,自然是因为是真心以待。所以这一点,念鸯说的,我是赞同的。 顿了顿,念鸯又继续说道:“既然他一心在我身上,那他必然会待我好。小主,您又是安排奴婢出宫,又是让夫人认下我们做义女,选了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出嫁,不也是为了让我们有个人,真心实意地待我们好么?小主,为何他就不行?” 我叹了口气,说道:“念鸯,若他是个御前侍卫,又对你极好,不用你说,我也会劝着你嫁给他。只是他不能人道,又是太监,现在还好说一些,可是将来……他是个奴才,做多了伺候人的事儿,上了年纪以后,必然会多病多痛的,你在我跟前养的白白胖胖的,去他那里伺候他不成?” 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莫要觉得他不能人道就只是守一辈子活寡,你看看宫里年迈之后膝下无子的嫔妃,哪个不是孤苦伶仃?你跟他在一起,老来膝下无子,只怕,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念鸯低着头,说道:“小主,您说他不能人道,不能有子,这其实正是奴婢看重他的地方。他不能人道,此生不会有子嗣,所以他对奴婢心中有愧,此生,也只会对奴婢一个人好。” 顿了顿,念鸯又说起我原本的打算:“那些个青年才俊,便是面上不说,私下里,也未必不会嫌弃奴婢曾经是做侍女的,待奴婢未必就好,再加上上有公婆,便是他碍于小主,不敢休弃奴婢,也未必就不会私下里寻花问柳,纳妾入门。与其让奴婢被这样的人糟蹋,还不如跟着德公公,起码是一辈子的安稳无忧。” 说到这里,念鸯抬起了她那可爱的小脸,认认真真地跟我说道:“小主,世间男儿众多,但是却大多花心,真正能守得住一个人的,又有几个?还不若德公公这样的太监,断了子孙根,才能老老实实,安守本分。” 我看着念鸯坚定的眼神,却不知道她是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不过我却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便是如今的现实……莫说是我入了宫,做了妃嫔,说的好听些是飞上枝头,说的不好听,还不是皇上的一个妾?便是我没有入宫,嫁了普通人,起初的几年或许会恩恩爱爱,举案齐眉,但是日子久了,收上几房妾室却是平常的。 若是嫁入一些家风不严的家里,嫡子未生,便有庶子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念鸯竟有了这样的心思,倒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因为这些,一般都是家里主母教给家里的女儿们的为妇之道。念鸯不过是一个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片言碎语,便有了这样的心思吧…… 我看着念鸯,有些严肃地跟她说道:“是不是我若是不同意,你依然会坚持下去?”说完便看着念鸯的反应。若是我不肯同意,她却还是要这样坚持,那……我心里确实是会不舒服的。 念鸯摇了摇头,说道:“不,小主不同意,奴婢就不会再坚持下去。但是奴婢,依然会坚持不肯嫁给青年才俊,奴婢求小主,让奴婢终身不嫁,在宫里伺候小主!” 我看着念鸯那坚定的小脸,心里却还是退了一步。说道:“你既然如此坚决,那我便给他一次机会。就以三年为期,若是三年里,她待你始终如一,那我便同意了你俩的事。在此之前,我不会拦着你们之间接触,但是你也不许告诉他这三年的期限,他若是这三年里对你守礼,如一,三年之后我便想办法赐你们对食。” 念鸯听了以后脸色平淡,却是没有高兴的神色也没有伤心的神色,而是淡然地跪下叩首,然后才说道:“奴婢谢小主成全!若是他做不到自己的承诺,待奴婢的心思也撑不过三年,奴婢便也死心了。到时候,只求小主莫要嫌弃奴婢蠢笨,在身边给奴婢留那么一个位置,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我看着面色沉静的念鸯,再难看到之前活泼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是不想让你陪我老在宫里。自幼我们就跟姐妹一般,我自然也是想着你们能过的好的……我这辈子离不开这个牢笼,我不想你们也一辈子留在这里面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豆豆 念鸯摇了摇头,说道:“小主,您是想着为奴婢们好,奴婢心里知道,思鸢姐姐心里也知道。但是小主,您一心想着为我们筹谋,我们又何尝不担心您呢?这才入宫多久,就有多少人想着算计您,奴婢和思鸢姐姐,就能那么放心您一个人在宫里?” 我愣了愣,然后便笑了。没想到这两个丫头是个贴心的。我这样想着,便将跪着的念鸯拽起来,说道:“你们跟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如今还是这般爱下跪的样子?行了行了,起来吧。” 拉起来念鸯,便让她出去忙事情了。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念鸯做了自己的选择,我便是拦着她,她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我也是拦不住的。索性就看看德公公三年的表现便是。 若是他真如自己所说,不负念鸯的期望,那便是让念鸯嫁给他,我也觉得欣慰一些。若是这三年便让他变了性子,等到念鸯到了出宫年龄,我便是用主子的身份压着她,也要把她送回家里去嫁人。 我心里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便也就释然了。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无论是真言,还是假语,时间就像是冲刷沙滩的海水,冲洗之下,必然会发现烁烁黄金。 之后的几天,咸福宫里有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每日里按时起身,思鸢还是要给我装扮的漂漂亮亮的,每日花在选衣、妆点上的时间都要有一个时辰之久。然后我便会到院子里走上几圈,然后再用了膳食,打发打发时间,一日日地就流水这般过去了。 我自个儿在宫里闲着无事,便倒腾起来我这院子。索性正殿和西配殿也无人居住,整个咸福宫就如同冷宫一般,无人来往,这院子里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说了算。若是一般冷宫的妃嫔,自然是无人肯听她的指挥的,可我不同,不说德公公就经常过来帮忙,就连之前要苛待我们的全公公,最近也老是往我这里跑了。 全公公很快就跟院子里这几个丫头熟悉起来。只不过有了念鸯的前车之鉴,我私下里好好地敲打过容彦和思鸢。也把对她们的打算透了风给她们,免得一个个的,再走上念鸯的老路子,被这些个太监勾去了心神,害我白白心疼一阵子。 不过容彦和思鸢倒是个懂事的,也沉稳许多,没有念鸯那股子任性的气息。所以听我说完,这两个丫头一个说“奴婢不傻,还要等着小主成就高位,到时候再好好挑一番人家呢!”另一个则是抿着嘴笑着说“小主在哪里,奴婢便在哪里,奴婢打小就知道奴婢要跟着小主一辈子,嫁人的事……奴婢没想过。”说着,还羞红了脸。 念鸯自从那日跟我说开了以后,性子又开始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越来越爱脸红就是了。当然,也是因为容彦和思鸢也越来越爱逗她了。之前因为我的疑心,总觉得容彦不是家生丫头,有些事总是避开她,这段日子里想来,也许,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应该慢慢信任她了。 容彦自从跟着我以后,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就算是我有些时候刻意地避开她,不让她知道,她也并未表现出来有丝毫的不满来,依旧是尽心尽力地为我打点好宫里的一切。我有时候看着她,就会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来。 这些日子的闲散,着实让我过的很是舒心。每日除却这些例行公事一般的事之外,每日清晨,我都会拿出凌听,伴着朝阳吹奏一曲;每日午后,我也会在洒满阳光的窗前铺上一张雪白的徽宣,好好地,练一练字。 日子娴静而淡雅,我过的极为舒坦,就连柯太医每次过来的时候,看见我如此闲散的样子,也一直笑我没有出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对于是不是要争宠的念头,我都也产生了一丝的犹豫。 我每日这样的闲散生活,是在一个下午的时候被打断的。打断他的,不是什么阴谋陷害,也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只狗。 自我不再限制念鸯和德公公接触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咽到了肚子里,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事,他们两个之间接触起来也就像是之前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一般。念鸯除了会脸红,其他时候也就装作没事人一般,德公公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念鸯不错,出宫的时候,经常给她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回来。 这只狗,就是德公公给念鸯带来的。它浑身雪白,只有头上还带着一些土黄色,眼睛透亮,被带到咸福宫的时候还有些认生,可怜巴巴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围着它的一群人,小声地叫着,像是流离失所,失去了家人的娃娃。 念鸯一看到它,就宝贝的不行。说是看到它那眼神,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被人牙子到处卖来卖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哪里,也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每天也就是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那些来挑婢女的穿着华贵的夫人小姐,盼着能有哪个好心的小姐把自己收留了。 不说是念鸯,就连思鸢也对这只小狗很是怜爱。她还跟念鸯说:“可不就是我们好心的小主,把咱们两个都给收留了?” 德公公后来才说,这只小狗是他在回宫的路上看见的,本来身上脏兮兮的,也没想着要带回来。结果这个小机灵鬼,一直围着德公公转,德公公往哪走,它就跟到哪,这才动了心思,将它带回来。回来之后用皂角洗干净了,才发现这小东西还可爱的很,就转手送给了念鸯。 这只小狗在咸福宫就算是安家落户了,也不拘着它,就让它在咸福宫的院子里待着。小福子和小晨子给它做了个小窝,它闻了闻里面的味道,看样子还挺喜欢。 念鸯连着几天就看着这只小狗嘀咕,后来我们问了问她,她才肯说,原来是给它琢磨名字:“你说你还挺聪明的?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看你就这么点大,小的跟个豆芽似得,不如……就叫你豆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贵人承宠 自打豆豆来了咸福宫,总觉得这一宫的人都有了许多生气。不说别的,思鸢打扮我用的时间都少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豆豆身上。不是给豆豆做些吃食,便是给豆豆做些好看的小衣裳。也别说,念鸯的手巧的很,做的那些个小衣裳穿在豆豆身上,合适的很。 我看着小小的豆豆穿上那身可爱的小衣裳,也是看的忍俊不禁。豆豆来了之后,我晨起之后在院子里散步,豆豆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摇着它的小脑袋和小尾巴,思鸢给它找来了一个小铃铛,挂在脖子里,走起路来,更是叮叮当当地响。 说来也奇怪,豆豆最黏的人,并不是整日对它好的念鸯,反而是我。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豆豆都要趴在我床边。为此,念鸯不少生了闷气,有时候还会故作生气地捏着豆豆的小耳朵,恶狠狠地说:“你个小白眼狼,亏我待你那么好,怎么就不黏我呢!” 每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就看的我和思鸢一阵“哈哈”大笑。因为豆豆老是黏着我,所以我平日待豆豆也好的很。平日里我的膳食来了,也总会丢给豆豆几块肉吃。只是这样吃上了几次,豆豆的嘴巴就养刁了,除了肉和汤水,其他的便很少吃了。 我只是个贵人,份例又不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肉来喂它?还好平素德公公和全公公也总是来看望它,来的时候会带些肉食来喂它,再加上平日里我省下一些,倒也是喂得白白胖胖的,等它吃饱了之后躺在院子里,露出肚皮来晒太阳,那鼓囊囊的肚子起起伏伏,简直像个肉球。 豆豆黏人,我便也喜欢上了它。没事的时候,便会跟它在院子里玩耍。容彦说,小时候家乡的狗,都被训得很是听话,不止是可以捡东西,还可以坐下,伸手等等。索性我在这咸福宫里无事,便开始了训狗的日程。 这日,我正在宫里跟豆豆这样玩耍着,柯太医就又来了,看着我们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耍的样子,柯太医不禁笑了起来,也不打扰,就站在一旁看着。倒是正好从屋里出来的思鸢看到了柯太医,才轻声打破了这一分画面。 思鸢看见柯太医,说道:“柯太医?您怎么在这里站着啊?快,屋里请,奴婢这就去给您沏茶。”思鸢说着,就赶紧先将自己手头的东西放下,便招呼着柯太医进屋里去。这时候,我才看见柯太医来了。 我看见柯太医,便不好意思地将手从豆豆身上收了回来,然后再看看身上的衣裳——呃……一身的狗毛。我看着旁边不知所谓的始作俑者豆豆,红着脸将手背到了背后。然后心里想的却是,柯太医快进屋去啊……快进去,进屋之后我才好起身去换衣服…… 但是柯太医就好像是知道了我心里的想法似得,就站在院子里,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也不进去,就是一直笑着,眼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戏谑…… 我看着柯太医一直不肯进屋去,心里暗自骂着:“就知道看我的笑话!怎么还不进去啊啊啊啊啊啊……”脸上却还是做出一副笑的样子,说道:“柯太医怎么还不进屋去呀……” 柯太医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怎么又忘了?我们可是结拜过的,你得叫我谊兄!没想到三妹如此爱玩,都已经嫁人了,身为后宫嫔妃,却还喜欢跟——”说到这,停了一下,看了看地上冲着柯太医摇尾巴的豆豆,继续说道:“跟同样顽皮的小东西玩闹!” 我心里却是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同样顽皮的小东西……这是说我和豆豆是同样的?这是在骂我是狗?不不不,看着柯太医这一副忍不住笑意的样子,这明摆着是在逗我!! 我撇撇嘴,哼了一声,说道:“谊兄,我们既然已经结拜为兄妹,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啦!只是不知道谊兄说小妹与豆豆一般,那谊兄又与豆豆相像几分呢?”说完还得意洋洋地挑衅地看着他。 只是不等到柯太医再说什么,沏完茶的思鸢又从屋里出来,招呼着柯太医进屋去,看到我那气鼓鼓的样子,说道:“小主,您怎么又跟着豆豆胡闹了,来,奴婢伺候您更衣。”说着,便走过来将我扶起来,替我拂去身上的尘土,然后跟我一起进了里间。 更衣之后,思鸢又帮我整理了下妆容,然后才跟着我到了外间,见了柯太医。我出来的时候,柯太医正一杯一杯地喝着茶呢,很是悠闲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等了许久的不耐。 看见我出来了,也不起身,反而伸手示意我坐下,那样子简直就跟他才是主人,我反而是来做客的客人一般。我也不跟他客气,坐下了,然后才问他:“不是要过几日再给我诊脉吗?这次的药还没有用完啊?怎么提前来了?” 他则是看着我有些严肃地说:“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是有其他的事找你。不过……这事也急不来,既然来了,我便先给你切下脉,看看这个方子的效果如何。” 我点点头,将手放在桌子上,等着柯太医给我诊脉。柯太医便将椅子往前挪了挪,先是替我诊脉,诊断完了,说道:“脉象上看,是不错的。你嗓子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我说:“这两天嗓子总是有些痒,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事。有些痒就对了,这是声带在长好的过程。还是继续用上次的药继续吃就可以,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月贵人……侍寝了……” “什么?月贵人侍寝了?”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之前月贵人只是说经常被皇上白天传去,但是晚上便会被送回来,然后皇上再去其它的妃嫔那儿,有时候也会来长春宫的静嫔娘娘处。 所以我们都一直以为,皇上是不喜欢她的,所以她才整日的去静嫔娘娘那里,吵着闹着见皇上。如今她居然承宠了?这……我不由得想起来当初见她的时候,那眼角的一抹算计。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流言蜚语 “嗯……月贵人昨天,侍寝了。只是皇上不知道为何,只是宠幸了她,并没有提她的位分。所以现如今,宫里的人有一半在幸灾乐祸,觉得月贵人不足为惧,之前整日在皇上面前晃悠,却也没得皇上宠幸。如今虽然承了宠,但是却不得皇上喜爱,连按规矩侍寝后要晋一级的位分,皇上都绝口不提。”柯太医顺着我的话,继续说道。 “不——”柯太医说完之后,我皱着眉头,说道。“月贵人长相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她这样的姿色,便是性子骄纵一些,也未必不能得到皇上吃宠爱。但是之前,皇上却只是白天召她,晚上却不肯让她侍寝,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皇上当初白日召她,晚上遣返,是在疼惜她呢?而不是众人所猜测的那样,是皇上不喜欢她。” “若是这样,那月贵人为何还要每日都去小师妹那里闹着见皇上?不过,不管事实到底是如何情况,如今最让我和小师妹头疼的,是另外一半人的想法。”柯太医听我说完之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想把皇上怜惜她的事实瞒下来,才这样整日找谊姐的麻烦呢?这样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谊姐身上了,自然没有人深究她白天在皇上跟前都做了些什么,而且就因为她闹腾,才都觉得她是不被皇上宠爱的!不过……另外一半人是怎么想的?”我思忖片刻,才想到这样一种可能。 因为想到了月贵人那一抹满是算计的眼神,我总是想的多了一些。如果她真是我想的这般,那这个月贵人……只怕还真是不好对付。昌南侯府……倒是选了个聪明人进宫。只怕昌南侯是打的两个女儿互帮互助的算盘吧……若是两个女儿相互扶持,又都得圣眷,那即便他之前站错了队伍,之后也不会有人敢对他冷嘲热讽了。 只是他这算盘没有打对。这枚棋子倒是个厉害的,就是明摆着是不想听执棋人的安排。只怕昌南侯在送了这个女儿入宫之前,肯定嘱咐过她些什么,但是月贵人明显是个有野心的,所以瞒着没有跟静嫔娘娘说罢了。这般的费尽心思,想要得了隆宠……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吧……她怎么闹腾,其实我和小师妹是不管的。只是……如今宫里流言四起,全是因为,还有一半的人觉得,本来皇上是要晋了月贵人的位分的,但是小师妹不同意,所以皇上才没有晋她的位分的。” 叹了口气,柯太医继续说道:“若是只是一人两人这样以为,便也罢了。小师妹一向是懒得去辨别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是如今满宫里都传遍了,只怕也就你这里没人肯多嘴说那么一句了。” “传遍了?怎么会传遍了?乱议皇上妃嫔,是有违宫规的啊……况且,难道说谊姐要拦,便能拦得住皇上的圣旨么?真是胡闹。只怕是后面有人看不惯谊姐,推波助澜呢吧!” 说完之后,我若有所思地跟柯太医说道:“怪不得谊姐这段时日从未唤我一起抚琴弄笛,原来是因为月贵人的事让她自顾不暇了……自然也就没时间没心思倒腾这个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这次来,便是知会你一声,莫觉得小师妹冷落你了,她……最近实在是难以脱身。”柯太医有些纠结地说道。 “奴婢有一疑问,不知道当不当说?”一直站在一旁伺候我们的思鸢听了许久,这会听到这里,开口说道。 柯太医看了一眼她,说道:“小丫头,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我和你家小主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我们聊天能留你在房里伺候,自然也就说明了你是个可靠的。如此,若是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便是。” 我也点点头,说道:“对啊思鸢。若是有什么事,便说出来就是了。”说完,我和柯太医两个人便一起看着思鸢。 思鸢被我们两个人的目光盯着,却也不慌不张,而说走了出来,福了一礼,然后站在中间说道:“是,那奴婢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因为奴婢也是一介宫婢,也跟着教导宫女学了宫规,所以奴婢知道,在宫女之间,说一些八卦流言,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顿了顿,思鸢又继续说道:“但是这个流言却不一样。这个流言不仅是在说静嫔娘娘和月贵人,还牵扯到了皇上。如此说下去,往小了说,是皇上晋不晋一个妃嫔的事儿,但是这事往大了说,便是在说皇上不尊法制,侍寝后不依据晋位。”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我已经明白了思鸢的意思。但是柯太医却还是一脸茫然,甚至还问思鸢道:“这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吗?” 我笑着跟柯太医说:“区别大了。思鸢,给柯太医解释解释。” 思鸢点点头,说道:“柯太医,若是说静嫔娘娘阻拦了皇上不许给月贵人晋位份,这错是在静嫔娘娘,自然矛头都对准的是静嫔娘娘了。但是若是说皇上不尊法制,不给月贵人晋位分——” “我明白了!你这是要将计就计,引狼拒虎!”柯太医激动的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说道。 我也站了起来,走到柯太医跟前,说道:“对,若是给这流言换上一换概念,那该头疼的,就是那幕后黑手了。这皇宫里,最大的永远是皇上,幕后黑手的这流言本意是对付静嫔娘娘,但是若是伤及不该惹的人,那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 没错,宫里最有权有势的,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是皇后娘娘,更不是哪个宫里的妃嫔。最有决定权,最是大权在握的那个人,永远是皇上。他可以决定这件事情的风向。虽然将流言引向他着实不对,但是这也确实是最不伤及筋骨的解决办法了。 若不然,静嫔娘娘便要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将这口气咽下去。因为她不能主动去找皇上辩解,会显得她心虚。更不能跟谁去解释说自己没有,因为只是流言,并没有哪个宫的妃嫔当面指责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月贵人的猜测 得到了这样的主意,柯太医自然是留不下了。他着急地要去跟静嫔娘娘商讨下这个主意,然后便做定夺。反正也跟我请了平安脉,身子也在恢复中,我日子过的娴静,他自然要去帮静嫔娘娘的忙了。 所以他匆匆忙忙地便告辞了,出了咸福宫的大门,转过墙角,看样子,是往长春宫的方向去了。将他送至门口,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心里不禁暗叹:柯太医倒是不错,只是性情不定,不拘于规矩,任性,又太过心善。 回到房里,我便开始思索着这件事。现如今,月贵人若是如我猜测的那般,很得皇上的喜爱,甚至是为了怜惜她都忍着不去召幸,那于静嫔娘娘来说,必然是一个心腹之患。 这次的事情也给我敲响了警钟。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静嫔娘娘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高不可攀,感觉她就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永远也不会失宠一般。任什么牛鬼蛇神,也伤不了她,也害不了她。 但是这次只是一个简单的月贵人,便让静嫔娘娘进退维谷,处境艰难。虽说不过是流言蜚语,并不能真正给她带来什么伤害,但是后宫里的这些个女人,哪个不是要脸面的? 每日里争来抢去,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在皇上的心里比别人高出那么一点点?所说是争是抢,一个簪子,几块宝石,都会在这后宫里引起诺大的争抢,或得意洋洋,或羞愤难当,并不是为了那个物件,为的,不过就是那份地位,那个比别人高一点点的喜悦。 若是静嫔娘娘都无法护的自己安全,又如何能护的我安稳呢?若是其他人得宠,静嫔娘娘还不必如此被动。但是月贵人得宠,昌南侯府却不一定会坚定地站在静嫔娘娘这边! 因为静嫔娘娘自得宠以来,虽然得宠,却一直不肯劝着皇上原谅昌南侯府当年的作为,也不肯替侯府谋取利益,就连那些个二流世家对着昌南侯冷嘲热讽的事被静嫔娘娘知道了,都不会替昌南侯说上两句话。这样的作为,昌南侯府自然是不满的。只是若不是静嫔娘娘当初的付出,只怕整个侯府都没了,如今只是不作为,昌南侯也不能说什么。 静嫔娘娘如今在宫里最大的根基,并不是昌南侯府,而是当初对一无所有的五皇子的不离不弃,始终如一。所以即便是如此对待昌南侯府,昌南侯心有不服也只能容忍着。但是月贵人不同。月贵人是昌南侯的庶出女儿,又是昌南侯一手送进宫去的。她最大的根基,便在于昌南侯府。 况且,静嫔娘娘的母亲是侯府夫人,这也是上了玉蝶的,无故不可休弃,又有静嫔娘娘在宫里,便是昌南侯不喜,也奈何不了她。而月贵人如今刚刚入宫,自然是要依靠着昌南侯府了,况且月贵人的母亲只是侯府里的姨娘,姨娘不过是个身份高一点的奴才,生死都掌握在昌南侯府里。月贵人便是想要挣脱昌南侯府的控制,也要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姨娘。 对昌南侯府来说,一个好控制的月贵人,自然要比一个不听控制,还要陪着笑脸,承着“救命之恩”的静嫔娘娘好控制多了。所以,月贵人若是此次得宠,昌南侯府,未必会坚定地站在静嫔娘娘身后,甚至有可能会帮着月贵人,将不听话的静嫔娘娘“替换”下去。 而静嫔娘娘无论是当初在五皇子府,还是如今入了宫做了娘娘,一直都是奉行着不争不抢的态度,即便是谁敢侵犯到她身上,她也是不屑一顾,由着他去。最后,皇上会更宠着她,赏赐像流水一般送往长春宫,自然那些人也会觉得对付静嫔娘娘会得不偿失,也就日渐收敛了。 但是如今这次却是不同。月贵人若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再反过来对付静嫔娘娘,便是等于是有人心甘情愿做这个枪头,其他的人只要在旁边敲敲边鼓,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这样的情况下宫里的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争抢个没完的女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月贵人,如果是要得到皇上的宠幸,不只是沦为昌南侯府的争宠工具,也不是作为静嫔娘娘的生子工具,那便要借着这些个势,将宫里这摊浑水搅得更乱,才能浑水摸鱼,得了宠的同时,再想办法挣脱昌南侯府的控制。 如今对她来说,宫中根基尚浅,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根基。所以在宫中行事,自然是要借了昌南侯府的人。只是这样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代价便是她的所有行动都会被昌南侯府所知晓。 但是这对她来说,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便是她入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嫡姐在宫里是多么特殊的一个存在。便是位份高于她的妃位的娘娘,平素也不敢惹了她。在宫里,昌南侯府的手还伸不那么长,月贵人又被皇上安排在了长春宫,就住在静嫔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要耍什么花样,都有静嫔娘娘和满宫的太监宫女盯着呢。所以月贵人首先要逃脱的,便是静嫔娘娘这里。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若是她选择了和静嫔娘娘争斗,便是有三成的希望,昌南侯府也不会全然站在静嫔娘娘那一边,最坏的打算,便也是昌南侯府站一旁看戏,谁也不相帮。但是若是不争不抢,那便是得了皇上的宠幸,最后又有幸有了身孕,也难以将孩子养在自己跟前。 因为她入宫时间短,这个贵人的位份,还是昌南侯府送了不知道多少礼物,皇上才松口的。而想要从一个贵人的位份,爬到可以称作主子,被人叫做娘娘的嫔位以上,只怕她孩子满地跑了也难以做到。 且不说尚未做母亲,想到自己未来的孩子要被别人抱走,叫别人母妃是多么痛苦,便是她,幼时就被教着要叫昌南侯夫人母亲,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能叫做姨娘。这种痛,她是受够了。李洛思说终于赶在12点前,,,,,呜呜呜呜呜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鸢的主意 所以在月贵人心里,不能将孩子养在自己的膝下,对她来说应该是很痛苦的折磨。孩子不是工具,而是做母亲的十月怀胎才一朝分娩下的,便是还没出生时,就与母亲血脉相连,每一次胎动都是与母亲的接触,她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静嫔娘娘抚养呢? 况且静嫔娘娘虽然与她是姐妹,但是嫡女与庶女之间,哪有什么姐妹情谊呢?到时候只怕是孩子抱了过去,别说是经常让她见孩子了,说不得一抱过去便会想办法除掉孩子的母亲,免得将来孩子与自己离心。 静嫔娘娘的身子也是康健的,有柯太医在,便是有些什么疑难杂症,也不会太过为难。柯太医都没说静嫔娘娘此生再难有孕呢,只要静嫔娘娘盛宠不衰,日后说不得还会有自己的亲子。 亲生的孩子和抱养来的孩子差别有多大?虽然我没有体会过,但是小时候看着同样长在姑母身边的亲表姐和打小养在她身边的庶出姑娘,便也知道这是云泥之别。虽说不知道月贵人会是什么想法,但是想想也知道,只怕每个庶出的姑娘家,心里边想的都是让自己不再重复自己姨娘的命运,一定要嫁作嫡妻,堂堂正正地将自己的孩子养在自己跟前。 这话换到月贵人身上,便是爬到嫔位以上,或者让皇上开恩,特许她养着自己的孩子。让皇上开恩的可能性太小了。因为当今的皇上是个明君,破坏规矩的事,他是不屑于做的。即便是月贵人得了皇上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像之前李芳仪一般,得了皇上的隆宠,但是她如今只是深陷在失子之痛里,皇上不也对她慢慢地淡去了? 思索一番,我不禁有些倦怠。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太多了,这般想下去,着实有些费神。索性我如今也别无他事,将头上思鸢给我插上去的那些个偏沉的钗饰拿了下来,然后一头青丝便散落下来。我用手捋了捋,扯过一旁念鸯打了络子的一根红色的结绳,将头发简单地扎起来,垂在身后。 然后将被褥折起来,半倚半靠地倚在上面,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思鸢见我一副懒散的样子,嘴里说着碎碎念:“小主,您又将头发散开了,奴婢废了好大劲才给小主梳好的呢……这可是如今最流行的叠云髻,传说天上的仙女才梳这样的头发呢……奴婢学了很久,才学会的……” 只不过说归说,她还是端过一杯茶来,递到我手里,我轻轻抿一口,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思鸢将我扶起来,让我靠在她身上,然后便伸出两只灵巧的小手帮我按摩着头部。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每次这样给我揉一揉之后,也都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好许多。所以每次累了,思鸢便自觉地给我做按摩。 一边揉着,思鸢一边跟我说道:“小主,您何须想这么多呢?小时候您跟着女先生上学,您教给奴婢一句话,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如今也是如此呀……莫要犯了许多的愁,若是愁出皱纹来了,就坏啦……” 我一边听着思鸢说话,一边想到这次思鸢给静嫔娘娘提的这个主意。这丫头平日里极为沉稳,偶尔活泼也是跟我和念鸯之间玩闹。原本还带着些年幼的青涩气息,入宫以后,行事越发地大方条理,跟着容彦也学了不少,越发地像个大宫女了。 虽说我在咸福宫如今生活无忧,但是人无远忧,必有近虑。静嫔娘娘和月贵人一旦掐起来,我自然是被认做是静嫔娘娘一党的,和我们一党的,便再无他人。因为静嫔娘娘平素不结交,亦不得罪。几乎都是泛泛之交,并无特别亲近的人。 所以……若是这场争斗真正拉开帷幕,静嫔娘娘只怕会腹背受敌。柯太医只是一介太医,若是从医术上,或者出谋划策之上还方便帮着静嫔娘娘一些。但是若是争宠,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的。而我缩在咸福宫里,像是躲进了龟壳的乌龟一样,只能看着,却帮不上忙。 我叹了口气,跟正在帮我按摩的思鸢说道:“思鸢,你之前给静嫔娘娘出的那个主意便不错。你再帮我想想,若是静嫔娘娘和月贵人翻了脸,咱们能做些什么?那些个落井下石的站在一旁看戏,随时都有可能推上那么一把。我不可能就这样冷眼旁观啊……我和静嫔娘娘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若是不好,我们也不好过……” 思鸢说道:“小主,奴婢是有法子。但是小主,您是不会听的。所以……奴婢还是不说了罢。”思鸢说完,还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帮我按摩头上,而是开始给我捏肩了。 我听她说有办法,瞬间一愣,然后便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跟我卖关子了?让你说便说……若是可行,我也没的选了不是么?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听你的呢?” 豆豆这时候从门外跑了进来,伸着舌头,摇着尾巴在我跟前转了两圈,然后又出去了。看见豆豆,思鸢又接着说:“小主,您看豆豆,它过惯了咸福宫里安逸的日子,您说,它还愿意再去宫外,跟那些野狗豺狼争抢食物吗?” 我想了想,心里便有些明白了思鸢的意思。不过却是故作生气的样子,扭过头看着思鸢说道:“好啊,你居然也跟着柯太医学坏了,拿我跟豆豆比?” 思鸢看我的样子,笑了出来,嘴里告饶:“是是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嘴里虽然这样说,却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笑着,和我玩闹。 玩闹过一会,思鸢叹了口气,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又跟我说道:“小主,依靠别人,本就不是长久之计。此次静嫔娘娘要对付月贵人,这也是您的机会呀。之前您担心会伤了与静嫔娘娘的情分,但是依着奴婢说,这宫里情分并不可靠,可靠的,还是相同利益的联盟。小主,奴婢言尽于此,您……早作打算吧。” 我看着思鸢不欲多言的样子,缓缓地点点头,说道:“此事……待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柯太医和豆豆 思鸢自从跟我说过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与我提起过这件事。我虽然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思索。因为她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她要我去承宠,我担心的却是静嫔娘娘知晓之后,会不会伤了情分。毕竟当初,静嫔娘娘听到我说不愿承宠的时候,那激动的神色,我还历历在目。 过了几日之后,柯太医又一次来到了咸福宫。这次他来,主要是有两件事。这以第一件事,是我的声带的事。到了该诊脉的日子了,我之前嗓子总是觉得痒痒麻麻的,上次柯太医来说这是好事,这几天我明显的感觉嗓子不痒了,只是还有微微的麻意。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比之前婉转了一些,和最初入宫前不过毫厘的差别了。 所以这次柯太医来,是要让他仔细瞧瞧的,若是好了,我心里一个石头便也下去了。而治疗寒症的冷香丸,我虽然日日在吃,但是柯太医每次说起来都是极为含蓄。那意思里无疑透漏着一个意思:难以诊治。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寒气入体多年,要治疗起来,是极为困难的,但是一直也都抱着几分的希望。柯太医回答的如此含蓄,我便心里也就有数了。 只是冷香丸并不难吃,吃起来还带着一股口齿生津的香气,柯太医又万分保证了不会对身子有害处,所以我便也每日服用,没有间断过,只当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寻个心安理得。 每次坚持地用了,到下次诊脉的时候,柯太医便会说比之以往要稍有起色。虽说起色并不太明显,但是想想那句老话,说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便也理解了。就这样坚持地吃下去,说不定将来会有一天治好呢? 这第二件事,自然是要和我说一下上次思鸢提过主意之后,宫里发生的这些个事了。我在咸福宫里消息不通,自然也就无法知道这些个事了。这事儿事关我的未来处境,我上心的很。况且是思鸢出的主意,我也是好奇的很。所以这次柯太医来,即便他不说那件事的后续情况,我也会问他的。 柯太医一进咸福宫的大门,在院子里撒欢的豆豆便先跑了过去,先是小声的叫了两声,然后走上前去,围着柯太医转了一圈,又仔细地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柯太医无奈地拿出一块肉,丢给它吃,豆豆才满意地叼着那块肉,摇着尾巴走开了。 豆豆如今比刚刚抱来的时候要稍微胖一点了,毛发也比之前有光泽的多,正午的太阳照在它身上,白晃晃的毛都亮的闪眼睛。记得柯太医第一次见到豆豆的时候,那个时候豆豆虽然没有现在胖一点,脾气也要比现在要坏一些。 柯太医素来是个没规矩的,那日来了,也没等着思鸢和念鸯她们领进门来通传,便直接走进了院子里。因为他之前来的频繁,我们一宫的人也习惯了他这副做派,不过就是不请自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那次来,却惹火了豆豆。柯太医一进门,便往里走,豆豆那个时候正好在门后面趴着,瞬间就被推开的门挤了一下。本来挤那一下也没什么,平日念鸯和豆豆玩耍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豆豆都不会生气。 但是那天这样做的人是柯太医,对豆豆来说,柯太医的气味他只怕是陌生的。因为从未闻到过。再加上柯太医又将豆豆挤在了门后,当时还小的豆豆就爆发了,一直拿嘴咬着柯太医的裙摆不放。后来即便是念鸯将豆豆从柯太医身上扯着衣服拽了下来,那豆豆还要扭头再冲着柯太医“汪汪汪”地叫几声。 柯太医当时还非常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扯碎了的衣服下摆,然后很是挑衅地看着我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我则挑挑眉,不服气地瞪回去。 只是那一次之后,豆豆便记住了柯太医的气味,柯太医再次来的时候,总不至于扑上去再咬他的衣服下摆,但是总归还是不友好地远远地冲着他叫。 再后来,柯太医便学了个法子,每次来,都要带上一块肉来,来了之后豆豆一冲着他叫,便给它肉吃。给上几次,豆豆再看见柯太医的时候不止是不再乱叫了,反而要亲昵地围上去转一圈,尾巴摇的跟个花似得,然后等着柯太医给肉吃。 我正在东配殿的正厅里坐着,看着柯太医打发完豆豆,不禁嘴角就带上了一抹笑意,然后让念鸯出去接一下柯太医。不得不承认,豆豆来到咸福宫之后的日子,似乎每个人都喜欢上了这个调皮的小东西。 念鸯听了话,熟练地将柯太医的药箱背在身上,便跟在柯太医身后往屋里来。一进屋,我便起身,说道:“谊兄。”柯太医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我便只好又叫了一声:“谊兄。” 然后柯太医这才扭过头来,说道:“你是在叫我吗?哎呀呀,你不是一直都叫我柯太医嘛,我还当你叫的谁呢!” 我撇撇嘴,这屋里哪有第二个可以让我叫做谊兄的?明摆着是看着我有求于他,故意闹我呢……我轻轻地又叫了一声“谊兄”,然后说道:“我嗓子这两日不痒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无碍了?” 柯太医尚未诊脉,就先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是无碍了。一会再诊脉,我刚从小师妹那儿出来,那边那个正闹着呢,害得我连口水都没喝,就赶紧先溜了,快快快,思鸢,快给我倒杯水来,让我先润润喉。” 思鸢听了这话,却是先看向我,见我点点头,才转身去给柯太医倒水去了。柯太医看着他都支使不动思鸢,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华儿,你这丫头倒是不错,只肯听你的话……” 不等他说完,我便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思鸢自幼便随身伺候我,自然是要听我的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诊脉结果 思鸢很快就给柯太医倒了两杯水回来,一杯是温度正合口的开水,一杯则是沏的茶水。施施然端上来,把托盘先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先端过那杯温度适中的开水,递给柯太医,待他一口饮尽,把杯子拿回来,才又上了茶。 我冒着酸气,跟柯太医说:“你刚还说这丫头只听我的呢,结果对你这么贴心,心疼你口渴,还特意给你倒了杯正好的!平日里我都没有这待遇呢!”说这话时,我心里一动,冒出了一个主意。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按捺下了心思,待日后再看便是。 不等柯太医在那得意洋洋,思鸢听了这话却是接了话茬:“小主,您老是取笑奴婢!奴婢哪里是心疼他,奴婢是心疼咱们的茶叶!这可是静嫔娘娘给咱们的,喝一点就少一点,那些个口渴的人,只知道囫囵吞枣,岂不是浪费了这好茶叶?” 柯太医本来得意的样子听了这话瞬间就脸色涨红,嘴里说道:“你你你……小丫头片子,我不与你一般计较!哼!”说罢了像是在报复一般,故意将那杯茶水大口地喝了一口。可思鸢用来冲泡茶叶的水却是煮沸了的,这一口刚刚下去,柯太医立刻就吐了出来,还一直吐着舌头,烫的他火急火燎的。 我和思鸢看着柯太医这副好笑的样子,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柯太医一边嘴里舌头烫的很,一边埋怨我们:“华儿你也跟着笑!还不快给我一杯冷水,啊……烫死我了……” 我和思鸢看着他的样子,反而笑的更厉害了。倒是思鸢忍着笑意,给他倒了一杯刚从井里提来的冷水,柯太医拿过来含到嘴里,又吐掉,反复几次,才好了一些。这般折腾后的柯太医明显没了刚来的时候的意气风发,反而弄的狼狈不堪。 一番折腾后的柯太医,坐在椅子上慢慢平复了心情,然后才满脸悲愤地跟我说:“华儿,这丫头太欺负人了!”那表情委屈极了,像是被人欺负的很惨似得。 我笑了笑,说道:“你这是自作自受,人家好心给你端来的温水和茶水,你不感恩便罢了,还要气恼人家,这不,遭报应了吧……哈哈……”笑了一阵子,我才揉着笑的有些痛的肚子,继续跟他说道:“你呀,别来了以后就不干活啊。这水也喝了,该给我诊脉了吧,我的好谊兄?” 柯太医瞥了我一眼,拖着长腔说道:“那——好——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摆明了是为刚刚的事“记仇”了。 思鸢看着柯太医的样子,上前福了福身,说道:“柯太医您大人有大量,刚刚都是奴婢的不对,还请柯太医好好给我们小主诊脉。” 柯太医则是装模作样地说:“嗯……认错态度还不错,那就准备准备吧,给你家小主请脉。”我看着思鸢给他伏低做小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一阵心疼,走了过去,拍了一下柯太医的脑袋,说道:“别欺负我家的丫头,不然我让谊姐给我主持公道。哼!” 柯太医摸着被我打了一下的脑袋,一边嘴里嘟囔着:“我当初就不该插这一脚凑这个热闹!如今倒是成了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行了行了,给你诊脉……” 我看着他那一副憋屈的样子,特别想笑,思鸢这会便也将地方收拾好了,扶我过去,然后坐下,等着柯太医来帮我诊脉。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明显要比之前要长一些,只是看着柯太医诊脉的时候神色平和,我的心情也就放松了许多。 柯太医平日虽说会玩闹,但是若是诊脉的时候,便会认真起来。过了一会,柯太医诊断完,微笑地点点头,说道:“行了,那副治嗓子的药不用吃了。没有大碍了,只是要注意多喝水。”顿了顿,又扭头跟思鸢说:“你平日多拿些金银花或者菊花泡茶给你家小主喝,别老是喝这些茶水了。这样不用继续吃药了,不过三五日便能养好。” 我点点头,示意记下了。又问道:“寒症呢?还是如此吗?有没有减轻一些?”说完就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柯太医,等着他的回答。虽然知道这答案极有可能会让我失望,但是依旧还是抱着一分期待—— 柯太医别过头去,不看着我,说道:“这寒症……我已经用了我爹给我的秘方来做冷香丸,你也按时服用,只是不知道为何还是脉象有了性寒的征兆。” 我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早有预感,却还是禁不住一阵的失望。我问道:“谊兄,是不是……若是治不好,我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柯太医楞了一下,苦笑地说:“小妹,这个……随缘吧……你体质性寒,难以受孕,十有*是这样的……但事无绝对,还是有那么一分可能的。只是这可能性虚无缥缈,没那么容易就是了。” 我点点头,心里也明白柯太医的意思。那一句事无绝对,我便知道这事是多么艰难了。一般医生诊脉,都不会说的斩钉截铁,不过是给患者留一分希望,也给自己留一分余地。柯太医这样说话并不一定是因为这个,他如此说,应该是顾及我的情绪。但是就因为他这一分的顾及,我便就知道,我只怕是此生都难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思鸢看着我有些落寞的样子,就站在我身边干着急,不由得问柯太医道:“柯太医,您医术高明,难道您就没有办法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您再想一想,再试一试?您知道,宫里妃嫔,若是没有子嗣傍身,那便是无根浮萍,日后连个依靠都没有……” “连我爹留下的秘方都用了……我……我会尽力的,我再想想!冷香丸还是先用着,不要停,我再想想……”柯太医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应承了下来。 我看着柯太医的样子,转移了话题:“思鸢,谊兄给我治病,自然会尽了全力的。谊兄,上次……那件事,如今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章 月芬仪 “那件事?”柯太医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还是不明白,带着疑惑又问我道:“那件事是哪件事?”说完还用手挠了挠脑袋,似乎是挠一挠就能让他想起来是什么事似得。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想着:柯太医这是越来越迷糊了……上次的事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流言的那回事嘛!嘴里却也是无奈地说道:“就是上次,思鸢这个小机灵给你出主意的那个事啊……” 柯太医这才一拍脑袋,说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那个事啊……那事如今没事了。我都忘了你这里如今是世外桃源了,什么消息也不进什么消息也不出的。说起来这个,我倒是有个事告诉你,月芬仪如今已经晋了一级了,不再是当初的贵人了。” “怎么回事?难道上次思鸢的计策并不可行?反而给她升了位份?”我有些疑惑地问道。若是依着上次思鸢的主意,皇上肯定会彻查到底是谁散发了流言。静嫔娘娘和皇上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今欺辱到静嫔娘娘头上来了,皇上什么都不做,还升了月贵人的位份,这…… 升这么一个位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在她刚刚侍寝之后便升了这个位份,那便是依例晋位,谁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当初却没有晋她的位份。如今再晋位份,便又需要那么一个理由。因为皇上是不会说当初侍寝之后没有晋位,所以如今才晋一晋的,如此,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承认了自己当初枉顾了规则? 所以,我听到月芬仪的位份晋了,当下便问柯太医:“她的位份晋了?圣旨是如何说的?” 柯太医说道:“你那么好奇她的圣旨做什么?她抄写了一卷佛经,给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夸她孝顺,皇上就说她恭顺懂事,着封为芬仪。” 我听了柯太医的话,果然,皇上不可能以月芬仪初次侍寝为由再晋封她,只能另外找个理由。这个抄写了佛经孝顺太后娘娘,只怕便是皇上找的那个台阶了。 再静下心来想想,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因为……皇上居然晋了月芬仪的位份。按着我最初的理解,皇上最初是因为宠着月芬仪,所以才纵着她小打小闹地去找静嫔娘娘的茬,也是因为宠着她,所以才在月芬仪散布了静嫔娘娘的流言之后,并不理会。 依着最初的想法,流言更改之后,以皇上的能力,自然是能查得出来是静嫔娘娘篡改了流言的重点。皇上和静嫔娘娘恩爱多年,就连当初昌南侯府“站错队”都能原谅,这点小事自然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皇上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静嫔娘娘是吃了月芬仪的醋,才特意把火烧到皇上身上,让他替自己解决麻烦。 若是这样,皇上便应该更加宠爱静嫔娘娘,将流言平息下去,却也没必要晋月芬仪的位份,免得更加惹了静嫔娘娘气闷。可是如今……月芬仪的位份居然晋了…… 见我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柯太医便有些郁闷了。他说:“喂喂喂,华儿?大小姐?文贵人?小主?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就是晋了个位份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皇上喜欢谁,就晋谁的位份,之前不也晋了许多么?也没见你如此想来想去啊?” 我皱着眉头,看了柯太医一眼,说道:“你除了吃吃喝喝的,哪里知道我想的什么?这里面,明明就有蹊跷!”看着我坚定地这样说,柯太医有些犹豫,还是说道:“这里面能有什么蹊跷?皇上最近明明就不去月芬仪那儿了,一直陪着小师妹啊?” 我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脑袋里咯噔一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说皇上之前不想晋她的位份,是另有原因?皇上对月芬仪的态度,明显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怜惜她到白天召见她,晚上却不让她侍寝。但是若是这样,那皇上早就应该晋了她的位份才是了啊? 况且她如此聪明伶俐,不说别的,只她跟皇上面前说上那么几句,这位份也不会拖到今天才晋封。难不成,是她自个儿不肯晋封的?所以这次皇上并不知道有她在背后捣鬼,但是牵扯上皇上了,才查出来是她散发出去的,觉得她表里不一,既拒绝了晋封,又私下里说闲话? 若是如此,倒是极有可能。皇上这些年对德妃娘娘是又捧又宠,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因为德妃娘娘的父亲和兄长一直在前线征战,皇上宠着她,也是在安定军心。除了德妃娘娘以外,皇上对皇后娘娘更多的是敬重发妻,对淑妃娘娘是碍于太后娘娘的面子,对瑾妃娘娘是平淡如水,只有对静嫔娘娘,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一点,从之前静嫔娘娘遭受为难,皇上宠着她便可以小窥一二。静嫔娘娘除了当初皇上只是式微的五皇子的时候便执意嫁给他之外,便只有一点,是与旁人不一样的。那便是不争。 静嫔娘娘的性子我也接触过,清冷如水,也如水一般清澈。不说是旁人,便是我都佩服的很。也不愧当初柯太医的娘亲肯收她为徒。就像那铮铮古琴一般,有着傲骨,有着自己的品格,不屑于争抢,如梅如竹,品格高亮。 而月芬仪可能便是想学着那种风范,来获得皇上的喜欢,却没想到,这真的不争不抢,和这私底下去争去抢,是截然不同的。学不像,便成了东施效颦,着实可笑。皇上查出来,自然会觉得这女子心机沉重,不似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也就生了厌恶之意。 说不得皇上心里还会这样想,你不就是想要晋封么?朕给你你不要,你还得私下里再闹腾出些事情来要,那朕就给你,只不过,给你这位份,日后再得宠爱,便是难了。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柯太医,见他还在迷糊里,摇了摇头,跟他说道:“行了行了,我想明白了。你呀……就继续迷糊着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谋划 柯太医一脸茫然,就连思鸢都看着笑了起来。跟他说道:“小主这一会只怕是想了许多的东西,哪有时间理会你?再说了,你这榆木脑袋,小主便是告诉你,你也不明白,哈哈……” 看着思鸢一副嘲笑他的样子,柯太医一股的不服气,当下反驳道:“你你你,华儿说我便也罢了,你怎么也说起我来了?真是没大没小,哼!” “您不是说最烦这些个规矩呢吗?那奴婢便是说您,又怎么了?”思鸢看着柯太医的样子便不肯服气,眼珠一转,拿柯太医自己的话来回了他的问题。 我则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行了,都不要闹了,谊兄,我还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我想了想,还是狠下了决心,说出了口。即便我知道,这个忙不是那么好帮的,他可能会觉得为难,也会觉得不解,但是此次的事,又让我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危机感,看来,想要躲个清净,是躲不成咯…… 柯太医则是大包大揽地说道:“有什么事说便是了,我若能办到,绝不二话。我若是办不到……华儿也不会求我了,是不是?”说完了,一副很是聪明的样子,冲着我笑了笑。 我依旧有些踌躇,低着头跟他说:“这事儿吧……你可能会有些为难……谊兄,你相信我吗?”我抬起头,看着柯太医的眼睛,四目相对之下,他有些躲闪。 我继续说道:“谊兄,我想承宠。”说完之后没等我说为什么,柯太医便炸了。“你不是说你不要承宠了吗?你是怎么答应小师妹的!你……你怎么就愿意往那泥潭里钻呢!”柯太医边说边气急败坏地数落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且先别着急,我想承宠,其实是为了谊姐。谊姐如今要对付着月芬仪,还要留意着那些个随时来落井下石的人,谊姐一个人,太过于孤立无援了。”我叹了口气,安静地跟他解释道。 “你还叫她谊姐,就不能这样做!你可知道,若是连你都背着她去承宠,她会有多难受?你若是心里,还有半分的她,还要半分的我,便也不会这样去做!”柯太医一脸的怒火,吼着跟我说道。 “即便我们最后有可能都会死,即便我们最后可能落得家破人亡,也无所谓吗?也不能去和她一起面对这一切吗?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谊姐的心情。但是宫里已经那么多的妃嫔,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区别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柯太医一副急躁的样子,我的怒火也被勾出来了。 “不过是一个月芬仪,便能牵扯到生死的问题上吗?你不就是想去争宠吗?之前你也说过了,你要做那人上人,那你去做!我不拦着!但是你要我帮你,恕难从命,我做不到!早知道如此,我便不把你的嗓子治好!那样干脆绝了你承宠的希望,看你还拿什么去争宠!” 柯太医说这话时,十分的恼怒,脸色涨的通红,一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的表情,似乎是要吃人一般,就这样看着我,还带着一丝的委屈和恼火。 我看着他,说道:“一个月芬仪不足为惧,那十个月芬仪呢?不说背后那些个要落井下石的,便是明年开春之后的选秀,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要进宫来。这次月芬仪的事你还没看明白吗?皇上……明明就是喜欢月芬仪的!仅仅是这样便对谊姐受的为难不管不问,听之任之,明年秀女们入了宫,谊姐还能圣宠不衰吗?” 明年开春之后,若是按惯例,便到了选秀女的时日了。按着太后娘娘的脾气,皇上刚刚登基,便迫不及待的选了我们这一批人入宫为妃为嫔,到了选秀女的时候之后,太后娘娘肯定会为皇上广纳后宫,以便开枝散叶,求得多子多福的。到时候宫里只怕要热闹起来了。如今宫里只有我们十个人,都已经如此热闹,若是再来上那么十几个人,只怕更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看了一眼听了我的话以后陷入深思的柯太医,发现他的脾气也开始变得平和了一些,我便叹了一口气,继续给他分析起来。 “若是皇上还存着几分怜惜,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皇上喜欢上了新晋的秀女们,再加上月芬仪和那些个在背后落井下石的,你觉得谊姐自己应付的来?谊姐位份不如那几位娘娘,身边又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若是不承宠,便只是个拖累而已,至于你……你只是个太医,根本掺和不了这里面的争斗。” 柯太医沉默着。是的,太医虽说在后廷里走动,也被人尊称为某某太医,但是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有品阶的高级奴才而已。这里面的这些争斗,他是着实插不上手的。最多也就是能够替静嫔娘娘看着,有没有人用了一些阴司手段在静嫔娘娘身上。 “虽说你掺和不了里面的争斗,而我也只是一个拖累,但是我们和谊姐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谊姐好了,我日子便也过的舒坦,你在后廷里走动,也放心一些。可若是谊姐出了问题,那我们便也是跟着倒霉的。谊姐平日里性子清冷,也不拉拢得用的人,我若是承了宠,便做谊姐最坚实的友盟,又哪里不好?” 说完我便看着柯太医,等着他的回答。我其实心里想的最纠结的,便是他为什么宁可要一个其他人,也不可以是我。其实我说的便也就是和我心里所想的一样。静嫔娘娘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阵营里面,听她的安排行事,又对她忠心耿耿,或者有把柄拿捏。 而这个人选,最合适的,莫过于我。若是选了别人,还要担心那人是不是忠心于她,而我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若是静嫔娘娘倒霉,我自然也要跟着倒霉,所以自然对静嫔娘娘是十足十的忠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上的行踪 而且既然我最初是闲云野鹤般的心情,并不想拘泥于争宠,那我便是承了宠,也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心里膨胀,跟想要单门独户地独立似得,反而还会对静嫔娘娘更加恭谨,因为有她在,我们这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才能蹦的更加欢实一些。 有着这样的心情,我越发地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看向柯太医的目光也越来越坚定,就只差明摆着告诉他一句:“我说的都是对的,你若是还不听,便是不对的!”了。也许是因为受了我这种情绪的影响,柯太医凝视了我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浑身瘫软到椅子上,轻轻地摇着脑袋,用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看上去很是纠结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样子,又在这天平之上加了砝码:“你若是不信我想承宠只是为了让我们兄妹三人日后的日子都过的更加安稳些,你便寻一种可以控制我的毒药给我,我吃了,你大概也就信了。” 说这话其实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但是若是柯太医真的拿来了那种药,我却也真的会吃下去。不为了别的,为了生存,为了让静嫔娘娘安稳地在宫里,也为了让我在这后宫里能有一席之地立足。 前几天思鸢说那个主意的时候,我只是说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如今我再三考虑,却不得不承认,思鸢说的有道理,我确实应该走出这一步。和后宫的其他众人比起来,我这一步走的太晚了一些,可是没有关系,只要肯走这一步,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思鸢这时候也过来插话说道:“柯太医,不是奴婢说您,小主她这样做,其实是牺牲了自己才对,她牺牲自己的原因,想必奴婢也不必跟您说,而她牺牲自己的结果,就要看您怎么做了。” 柯太医有些阴沉地说道:“牺牲自己的结果?牺牲自己去争宠,还要问我要结果?之前一直在夸你,是觉得你大方懂事,又聪明又沉稳。如今看来,这样的荒唐事,你居然还劝着你主子这样做!” 我看着柯太医,说道:“你有什么话,便和我说就是了,何必这样说思鸢?你以为哪个人都跟你似得是榆木脑袋,敲了都不会响的?你自个不能理解,那也没必要说她,她一心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你一心都是在考虑谊姐,我也知道!” 一句话,就将柯太医的火惹了起来。“什么叫做一心为了小师妹?我是他师兄,又是她谊兄,保护她不被骗了,保护她不受伤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保护过你啊?你为何就觉得我是一心为了她了?” 我说道:“你说的也对,你若是真心实意为了她,自然就不会是这样放着纵着,不管不顾,变成什么样子便是随缘了。谊兄,你也想想平日里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样的事,我能做么?若是您信我,那便就由着我这一次,若是不信我,那便也罢了……” 柯太医听完这句话,那争吵的模样便减淡了许多,犹豫了片刻,说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不是说有事求我帮忙么?说吧,有什么事情只说就是。我若是能做到的,我便也掺和一脚。” 我点点头,说道:“其实这事……是这样的。我深入浅出地在宫里如此养身子也有一段时日了。如今我身子也养好了,嗓子也恢复了,却并不想这样一层层地将故事报备上去,再安排我的绿头牌。而是想要和皇上来一次偶遇,他纵然到时候不会宠我,却也不会冷落我便是。因为……还有比我如今更冷落的么?” 我说完,便苦笑着,看着柯太医。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定然是为难的。因为我若是要跟皇上来一次偶遇,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多和静嫔娘娘一同出去,这样,遇到皇上的几率会大许多。只是若是这样,那便会变成了我和静嫔娘娘争宠了。所以,我让柯太医去打听打听,到底人品性格如何如何,最重要的是,看看能不能透漏出些言片语,能让我完成这现如今的打算。 柯太医听了以后也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说道:“你是想知道皇上的行踪?我会帮你留意的,只是……你这样,岂不是要在小师妹面前去做这种事?这点……我不赞同。” 我叹了口气,说道:“谊兄,你不觉得,我若是在她面前这样遇到了皇上,她便也会知道我是如何如何遇到皇上的,便也不用胡思乱想,觉得是我背叛了她,你不觉得,这样更好一些么?” 柯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妥协了。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若是我背着静嫔娘娘见过了皇上,不管皇上是否宠幸我,没有亲眼所见,她肯定会猜疑我是如何知道了皇上的行踪,又如何见了皇上,得了宠幸。这般猜测之下,只怕她会因爱生恨,对我多积分怨怼,少几分情谊了。那我做的一切,便都等于是白做了。 所以索性就在她面前,把一切都摊开,让她知道事情的开始和结束,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变成承宠的模样的,到时候再私下里多与她说说,柯太医再劝解劝解,便会无事了。 柯太医说道:“我会帮你留意着,你等我的消息吧。另外……小师妹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若是得了空,不妨去与她弹弹琴吹吹笛子,开解开解她的心情,免得总是郁结于心。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谊妹,就像是这一只手上的掌心和掌背一样,都是自己身上的肉,都一样的疼。” 听了这话,我冲着柯太医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谊兄,你相信我。若不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安稳,我是不愿意承宠的。但是……没有办法,当初决定了要走这条路,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后来又改了主意,但是这在宫里也要安稳度日的心思却依旧坚定的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初见 柯太医复杂得看着我,终了,说了一句话:“华儿,有时候我真觉得陌生,甚至是不认识一样。但是你是我的谊妹,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况且……即便你不是我的谊妹,你也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大小姐。华儿,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才好。” 说罢了,柯太医才摇了摇头,转身提起药箱,向门外走去。思鸢这时候便走上前去要接过药箱,柯太医止住了,说道:“你别跟来了,不过一个药箱,我提的动。”又看向我说道:“华儿,你说的事,我会留心的。届时,我会找人给你带信的。” 然后,柯太医便背起了药箱,自己一个人走远了。我跟着他走到了宫门口,看着那个逐渐远行的身影,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还带着一丝的疼痛。不知道是因为他说我变得陌生了,还是因为他说的让我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我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心里没有答案,有的只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和茫然。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心里也没有个成算。只是觉得自己要被困在这宫里一生一世,再难到一次宫外,心里有些怅然。看着别人或者开心或者难过的样子,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到底是该如何是好。 叹了口气,不再看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口,思鸢扶着我,我缓缓地走了回来,小福子和小晨子关好了宫门,我没有进屋子,让思鸢取出来凌听,站在院子里的我,便在这冬日的阳光里,孤独而寂寞地胡乱吹奏着。 过了几日,又到了柯太医该过来问诊的日子。柯太医却没有前来,来的,只是一个小童。看着年岁不大,大约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倒是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说话还带着一丝奶声奶气的味道,让人忍俊不禁。 他来的时候,是这日的晌午,思鸢和念鸯都在念叨着,怎么柯太医今日没有来?难不成,是上次生气了不成?就在我们大家都在惦记的时候,便听到宫门口有人叩门。 小福子和小晨子出去一看,便看到了这个小家伙。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便说:“这里是咸……咸什么宫吗?”然后小福子和小晨子就把他领进了东配殿。然后不只是我,思鸢和念鸯看着这个小家伙呆萌的样子,都忍不住地对他上下其手,捏捏小脸蛋。 容彦然后看着这个小家伙,就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来做什么的?这里就是咸福宫了,你是来干嘛的呢?”说完便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小家伙,笑着等他回答。 “我……我叫三宝,是我师父让我来的!他说……”小家伙苦恼地挠着脑袋,像是要用力地想些什么东西一样,但是苦恼地像是没想起来一般。 容彦跟思鸢说了一声,让她给他抓了一把果子回来,递给这个小家伙,然后又和蔼地跟他说道:“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想,你师父是谁?让你带了什么话过来?” 我看着容彦哄孩子的样子,不禁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容彦平日里冰冷了一些,并不代表她的心就是冷的。其实她这样的人啊……便是那种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的。她也是个良善的性子,不然,面对孩子也不会这般温柔。 三宝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师父姓柯,他说,你们认识他。他让我带个信来,说……近日就暂且不过来了,哦,对了”,说着,三宝便从兜里逃出来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容彦,然后继续说道:“这是师父让我带来的,说吃完了再找他要便是。” 容彦接过来那个小瓷瓶,打开了瓶塞,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然后又塞上了盖子,跟我说道:“小主,是冷香丸。”然后把药瓶教给思鸢,让思鸢收好,才又抓了一把果子给三宝,说是主子赏的,让他吃便是。 不得不提的是,在这段时间柯太医来咸福宫给我诊治的期间,容彦和思鸢都跟着柯太医多多少少学了一点辩药的本事。容彦是觉得她是我的掌事宫女,自然多学一些,没有坏处,日后照顾起我来,也更加方便,免得跟上次似得,柯太医把用的东西一查,便有许多是不能用的。 思鸢则是因为她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丫头,自幼便是个沉稳的性子,做事也肯为我多考虑一些。自然是觉得她若是多学一点,非但没有坏处,还能更好的保护我吧。毕竟,这两个丫头当初在爹面前可是说了要护我周全的。 柯太医见着两个丫头肯学,自然也就教了,毕竟,她们两个学一些,可以保护我,这并不违背柯太医的初衷。况且只是教一些简单的辩药识药,又不是正儿八经地收徒授业,也就顺手为之而已。 这会儿,既然容彦闻了,这药便十之*是没有问题的了。再加上这小家伙那么可爱,居然叫柯太医师父……只是不知道柯太医是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冰雪可爱的徒弟,居然还放心让他自个儿在这后宫里跑来跑去送东西,想起柯太医的性子,我不禁扶额…… 不过,这次他没有亲自来,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真的有事……我叹了口气,这小家伙虽说是柯太医的徒弟,但是年岁尚小,若是被他无意间说出去我会说话了,那可不好。所以我仍旧是摊开了一张宣纸,在上面写道:“你师傅人呢?”然后递给了容彦。 容彦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又转身回去抓了一把糕点糖果,帮着三宝这个小家伙装到他的布袋里,然后才问道:“你师傅既然姓柯,那你可知道你师傅去做什么了?怎么让你一个人进宫来送东西?” “师傅他去崇……他……师傅他不让说!”三宝刚听到容彦说话,差点就把去向脱口而出了。只是那眼珠一转,又立刻将舌头捋了回来,硬是没说出来。 我和思鸢对视了一眼,心里也大概的明白了柯太医去了哪里。虽说这小家伙转弯转的快,可我耳朵却好使的很,还是听到了他说的那个崇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初见(二) 心里虽然知道柯太医是去了崇安寺,也就没再一直逼问着三宝,反而三宝机灵可爱的样子惹人怜爱,这几个丫头都喜欢逗他。他却更喜欢豆豆一些,年少的心性表露无遗,还拿着糖果要喂豆豆。被念鸯制止了,告诉他豆豆不喜欢吃这个才肯作罢。 三宝明显要比柯太医受欢迎的多。这一点,便从思鸢的态度上能看出来。三宝和豆豆玩耍了一会,觉得渴了,便跟思鸢要水喝,说道:“思鸢姐姐,我好渴,可不可以让我喝一口水……”若是柯太医在这里,思鸢肯定横鼻子竖眼地嘲讽两句才肯去倒水,但是对待三宝…… “你乖乖的待着,姐姐这就去给你倒水喝,三宝乖啊……”那副温柔的样子不得不让我想起来贤妻良母这个词,一副慈母的做派,明明那么和谐的一幅画面,我却感觉无比的怪异。 三宝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和豆豆玩耍了一会,又往小荷包里塞了一大把的糖果零嘴,才晃晃悠悠地从咸福宫里出去。我怕他自个儿在宫里走失了,让小晨子去送他到太医署去了。 之后的几天,我又去了一次长春宫。这次到长春宫的时候,便不是上次的模样了。依稀记得,上次来长春宫的时候,月芬仪还不是芬仪,还只是贵人,猖狂地在静嫔娘娘面前放肆,静嫔娘娘无奈,却依旧纵着她的样子。 这次前来,整个长春宫并不热闹,反而像是有些死寂一般的沉静。月芬仪居住的东侧殿是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是各干各的事,脚步轻的听不见声音,在院子里穿梭着。正殿也是清净的很,没有一丝半毫的声音,若不是这院子里有人,我都会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了。 走到院子中央,也不见有人来招呼我们一行人。容彦拉住一个在忙着提水的宫女,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娘娘呢?我们小主来拜访静嫔娘娘。” 那个被拉住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正殿,然后便挣脱开容彦的拉扯,做自己活计去了,多的,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我和容彦对视一眼,心里有些迷惑。容彦正欲前去叩门,正殿里便闪身出来一个人。我仔细一看,正是清韵。清韵看到我们一行人,便带了一分的喜色。连忙走到我们跟前,说道:“文小主,您来啦……快快,屋里请,娘娘刚刚还念叨了您吶,说这些日子没去看您,还怪想您呢!” 容彦跟我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说道:“我们小主最近仍在养身,不便外出,便没有来叨扰静嫔娘娘,今日阳光明媚,小主许久不出来走动,心里念着,便来看望娘娘。” 清韵点点头,让出路来,一只手伸开,引导着我们进了正殿。进了正殿,我第一反应竟然是赶紧摆了摆手,将屋子里浓烈的气味驱散。这屋子里有浓重的香味,还有药味,还有一股像是腐朽的气息,整个屋子都是,满满的,又密不透风。 容彦和思鸢念鸯自然是要忍着的,但是我确实忍不下去了,便拿过手绢,干咳起来。一边咳,一边问清韵:“这是怎么回事?屋子里怎么乌烟瘴气的?一会开开窗户,通通风散散气?静嫔娘娘呢?” 不等清韵回答,我便听到一声弱弱的声音从里屋响起,听着那声音虚弱无力,缓缓地说道:“华儿?是你……来看我了吗……”清韵却不等着招呼我们,抓紧往内室里去,走的飞快,边走还边说:“娘娘,您小心一些,莫要起身……” 我和容彦便也跟了上去,思鸢和念鸯便留在了外面。一进内室,便感觉即便是白日里,屋子里也暗得很,窗户都拿窗户纸糊了几层,又拿帘子遮住,也没有点上灯,只是模糊地看着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槁枯的妇人,正挣扎着要起身。 我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要起来的静嫔娘娘,容彦则是一把便将窗帘拉开,又将窗户打开,一阵清凉的风从屋子外面灌了进来,吹的脑袋有些清凉之感。 对于我和容彦的自作主张,静嫔娘娘没说什么,清韵却大惊失色,连忙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娘娘得了病,太医吩咐过了不可见风见光的!” 我看了看屋里,只有静嫔娘娘,我,还有容彦和清韵四人而已。索性小声地说道:“有何不可?是哪个太医说的?只怕这太医不会是柯太医吧!这般闷着,便是好人都能闷出病来,何况你家主子原就不舒服?” 静嫔娘娘靠在我身上,费劲地抬起一个胳膊,跟清韵摆摆手,然后虚弱地说道:“开开窗也好……好久都没有好好的呼吸一下新的空气了,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坟墓里了……” 清韵小声地带着哭腔地叫了一声“娘娘……”,然后便拿袖子往眼上蹭,清韵对于静嫔娘娘,就如同是思鸢和念鸯于我一般,自幼便跟在身边,多年的主仆情谊,如今静嫔娘娘不舒服,清韵自然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我看着哭着的清韵,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别哭,你家主子好好的呢,哭什么?你先于我说说,这到底是哪个太医说的这混账话?我谊姐又得了什么病?” 清韵听了这话,便抓紧擦了擦眼泪,开始说起来这里面的事情:“前几日我家娘娘突然晕倒,奴婢便想去请柯太医来给娘娘诊治,结果柯太医没在宫里……奴婢便想着,再请一位太医给娘娘诊治,正想着要请哪位太医呢,奴婢就看到了王明喜太医。”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太医院的王明喜太医,是与昌南侯府有旧的。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土郎中,是得了侯爷的荐书,才参加了太医院的考核,进的太医院,如今娇妻美妾,日子过得美满。奴婢想着,念着这份情谊,便请他给我们娘娘看了病。” 听到这里,不只是我,就连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清韵,都有些觉察出不对味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见(三) 不等我开口质疑,清韵便转了口风,说道:“难道是这天杀的王明喜——”可是说了半句,又觉得有些不可能,声音又小了下来,继续说道:“不对啊,小主,昌南侯府对王明喜有恩,便是他不顾念恩情,他也要顾及他的妻儿吧!他这样做了,侯爷怒了,他也会得不偿失的,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做的啊!”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昌南侯让他这样做呢?”说完便感觉到依偎在我怀里的静嫔娘娘身子一僵,清韵也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 我继续说道:“若是……有人假传昌南侯的意思,让他如此做呢?”说完,我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次我便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月芬仪和静嫔娘娘两个人争斗,昌南侯府会站在哪一边。当时便想过,昌南侯府的立场只怕有两种,一种是中立,两不相帮,各凭本事,一种便是站在月芬仪那边。 有时候,有一个恩人压在自己头上,是个很痛苦的事情,况且虽说这恩人是自己的女儿,却一点也不帮着府里谋取利益的时候。忍着,或者换一个听话的,便成了新的选项。 听我说完第二句话,静嫔娘娘僵直的身子倒是一下子瘫软了下来。许久,她才缓缓地说:“倒是我当局者迷了。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王明喜有问题。只是他是父亲的人,自然是听父亲的。” 因为她的身子还虚弱着,静嫔娘娘说完这些话,便有些气喘。停了停,又继续说道:“若是父亲他要除掉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为了侯府,我做了多少,他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数吗?他既然要除掉我,那我就死在他手里好了!他给我一条命,我还给他一条便是!” “娘娘——”清韵这会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倒在静嫔娘娘的床边,握着静嫔娘娘的手,说道:“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清雅也随着您去了……娘娘……” 静嫔娘娘握紧了清韵的手,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个傻的。不过看来,我这父亲,还有一分的良知,没有自个儿动手。让他的好女儿来下这个手。说我中邪——哼!” 似乎是知道了直接下手的不是昌南侯之后,静嫔娘娘的精神便好了许多。打起精神来用了些清水和粥,静嫔娘娘便开始想着要还以颜色了。 她沉思了一会,然后便跟清韵说道:“你去求见皇上,就说最近我的病老是不见好,恐王太医资质尚浅,请皇上派个管用些的太医来诊治。” 清韵领了命正要去,静嫔娘娘又说:“回来——把这个带上。”说罢,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用五彩线绣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香囊,递给了清韵。 清韵领命去了,我便陪着静嫔娘娘说话。说起这些日子,静嫔娘娘便说:“和许月争锋,使我心累,这些日子没来得及顾上你,你可还好?” 我便答话说道:“谊姐,我一切都好。你可要好好养身子才是。如今正月将出,马上马就要开春了。待那时候,谊姐可要陪我去梨花林里抚琴弄笛才是。” 静嫔娘娘苦笑了一番,说道:“你这丫头,就惦记着我那几个林子。谊姐答应你便是,不只是春日的梨花林,还有夏日的秋日的,我都答应你便是。这次亏了你点醒我,不然,我可不是真的要为了许月那个贱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成?”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咬了咬牙,问道:“谊姐,您自个儿在宫里,未免有些独木难支。您可想过扶持一个,或者拉拢一个?” 静嫔娘娘看了我一眼,说道:“华儿倒是长进了……如今宫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几个大多都是不成器的,拉拢?还不值得我如此去做。要是说扶持一个……开春三月,皇上免不了要选秀充实后宫,待那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挑一个便是。” 我心里一动,却还是忍着没有把自己想要承宠,做她的臂膀这事说出来。只是说道:“那谊姐才要好好的养身子才是。柯太医不知道去了哪里,近日也没有去我那边诊脉,待他回来,可要让他帮您好好看看才是。” 静嫔娘娘点点头,说道:“是啊……这宫里……除了他,我真不知道还能信谁?”却是绝口不提柯太医去了哪里。我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柯太医即便去崇安寺,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吧…… 按捺下心思,又陪着静嫔娘娘说了会话,让人端了粥来,又喂着她用了一些。之后静嫔娘娘身子弱,精神不济,又有些困倦。我让清雅和我一起帮着静嫔娘娘更衣,掖好被角,我便提出告辞,从长春宫回咸福宫去了。 然后这一别,便是一个多月。 我隔了几天又去拜访静嫔娘娘,但是却被清韵拦下了。这时候,我才知道,许是因为静嫔娘娘被王明喜给治的越来越虚弱,也或许是因为皇上本就知道这是月芬仪搞的鬼,反正皇上最后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说,静嫔娘娘需要静养,钦天监说了许是月芬仪对静嫔娘娘有所冲撞,再将月芬仪放在宫里实在不妥当。便让月芬仪搬到储秀宫西北角的重华宫去住,也不许人来探望静嫔娘娘,免得吵着她,派了太医院的何太医来诊治用药。 如此,这一趟,便等于是扑了个空。没有见到静嫔娘娘,我的心里始终还是带着一点担忧。不过这话是清韵说出来的,我便也信了。就如同思鸢不会背叛我一样,清韵和清雅两个,是不可能背叛静嫔娘娘的。我拖她将我带来的一些个小玩意带给静嫔娘娘,便回了咸福宫。 后来我心里想着,既然清韵表现如常,那便是静嫔娘娘的主意了。只怕这还要与那日,静嫔娘娘让清韵给皇上带去的话有关了。只是其中的道道,我并不明白,也不欲做多猜测。只是知晓了她无碍,便是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初见(四) 得知长春宫不再封闭,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房里,和容彦,思鸢、念鸯一起围成一圈,打着络子,闲聊着说话,便听见了清韵姑娘的声音。 清韵姑娘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宫女。这两个小宫女手里捧着一堆的东西,都拿红布盖着,我们听到的,便是清韵姑娘和小福子的说话声。 小福子看见清韵姑娘,心里也是激动的很,毕竟,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听到过长春宫里传来的消息了。原本,我和静嫔娘娘一交好,这底下的宫女太监也就熟络起来。我宫里只有两个小太监,而静嫔娘娘身边最得用的,最信任的,也是每次都带着到我宫里来的,也就是清韵和清雅了。 自从那次吓到,小福子就有些口吃,这一激动,就更严重了一些:“清……清……清韵姑……姑……”小福子就在这个姑字上拉起了长腔,迟迟说不出那个娘字。不只是清韵姑娘,连她带来的那两个小宫女都开始憋着偷笑。 还不等小福子说出来,清韵姑娘就转头瞪了那两个小宫女一眼,然后又有些脸红地跟小福子说:“姑什么姑,你想叫我姑姑,我还没你这么大的侄子呢!你家小主呢,我们家娘娘让我带了些东西过来,给小主用的。” 正巧,清韵姑娘刚说完,小福子那个“娘”终于从嘴里蹦了出来。这下,便是清韵姑娘瞪也没用了,后面捧着东西的两个小宫女已经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一旁的小晨子也笑了起来,在屋里的我们听到了,也是忍不住地笑。 清韵姑娘这次干脆敲了一下小福子的头,说道:“娘什么娘,不是我侄子,更不是我儿子啊!”这话刚说完,又惹得一阵笑。 我让容彦出去叫她们进来,免得在院子里一阵一阵地“哈哈”大笑。容彦便起身将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放下,出门去,将几人都唤了进来。 清韵姑娘进了门,先朝着我行了一礼,她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便也跟着行了礼。然后她说:“贵人,我家娘娘说,这段日子安心养着,可把她闷坏了,不过这宫里的赏赐倒是如流水一般,多的她也用不完,让奴婢给您带来一些,还望您别嫌弃才是。”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容彦说道:“娘娘的赏赐,怎么会嫌弃呢?”然后便安排思鸢念鸯接过那两个小宫女手里的物品,先行放到了一边,准备等她们走了,再登记造册放入库房。 见我将物品收下了,清韵便扭头跟那两个小宫女说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先回宫做你们的活计去吧。”那两个小宫女便福了福身,告退了。 待她们两个走了,屋子里的气氛才缓和了下来。思鸢拉着清韵去看她刚打出来的络子,还让她捡两个喜欢的拿走,几个人热热闹闹的闹了一阵,才又恢复了平静。 待闹完了,我看着清韵的神色,似是有话要说,便让容彦去给豆豆喂食,然后思鸢和念鸯也跟在我身后不再吱声,我看着清韵,说道:“行了,说吧。她们两个就如你和清雅,放心便是。” 清韵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小主,我和清雅,都感谢您的恩情。我家娘娘,其实没有病。她——是有孕了。只是被王明喜那个混蛋折腾了许久,日子又少,当时不大见好。又怕走露了风声,惹来别人陷害,才求了皇上,关起门来,好生将养着。” 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大抵也安稳下来了。虽说仍需好生养着,但是太医说也不要一直闷着,要时常走动,生产的时候才好生一些。所以我们娘娘便决定让奴婢来给您送些物件,另外啊,便是约您,寻了日子,一同去园子里走走,练练琴艺。”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那日静嫔娘娘突然晕倒,竟不是病患,而是有孕……也对,她身子又没有毛病,柯太医把脉的时候一直说的不错。恩宠又未断过,有孕,也实属正常。 难怪当初月贵人被一道圣旨迁到了最偏远的角落里,按理说,昌南侯早就应该急的上蹿下跳找门路了才对,却一直悄无声息,原来是因为,静嫔娘娘有了子嗣……只怕在昌南侯的心里,如今只惦记着,静嫔娘娘肚子里的那个,皇上的长子了吧…… 虽说心思千转,但是反应却没有停顿。我点点头,跟清韵说道:“便是娘娘不说,我还心痒呢。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娘娘一起吹奏了,我自个儿在这咸福宫里吹着都没意思呢!恭敬不如从命,待寻个天气好的日子,嫔妾便去请娘娘出来走走。” 清韵便满意地点点头,不等容彦回屋里来,便告辞了。 只是这一等,又是许久。因为这个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虽然只下了一两日,但是雪停了之后却依旧阴沉着天,冰雪未见太阳,也就未能消融。饭后我习惯到院子里走走消食,便是穿了几层的冬衣,再捧了汤婆子,仍然是冻得发抖。 待到天晴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不知不觉,入宫已经四五个月了。虽说之前一直有些冷,但是似乎是一夜之间,春天就到来了一般,院子里的边角处,原来有几颗野草,如今倒是长出几朵野花来了。看着天晴了,天空似乎像是蓝色的绸缎一般顺滑,我不禁扬起了一抹微笑。 容彦看着我仰着头看天空,便与我说道:“小主,您不妨今日邀了静嫔娘娘去梨花林里走走?奴婢上次去别的宫里办事情,路过那一大片树林,看见这梨花正开着呢,煞是好看。” 我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便是还没有去,想想那场景,便已经垂涎三尺了。一片开满了花的梨花树下,静嫔娘娘静坐抚琴,我立而吹笛,真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我便和容彦说:“既然是你提的主意,那你便去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去拜访静嫔娘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初见(五) 容彦难得俏皮了一下,吐了吐舌头,便去准备了,如今已经开春三月了,梨花都开了,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容彦将思鸢和念鸯都唤了来,替我穿衣着装,然后自个儿就去准备要带的备用的物件了。 思鸢帮我挑了一件浅蓝色的宫装,和一件粉色的襦裙让我挑选,我想着那梨花是洁白无瑕的,若是穿了粉色,反倒是俗气,便选了那件浅蓝色的宫装。这宫装颜色清雅,裙角上还绣着琐碎细小的花瓣,配上一条织锦束腰,打扮起来,思鸢直呼好看。 又帮我绾了一个如意髻,只斜簪了一支碧玉玲珑簪,身后垂下的些许碎发,都用蓝色的发带系了,走起路来发带飘起,跟身上的衣裙交相呼应,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在眉心画上一个花钿,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思鸢和念鸯将我拾掇妥当,容彦那边也将随行要用的物件都准备好了。因为去拜访了静嫔娘娘,便直接往梨花林子里去,要用的东西便有些多,且不说凌听,还要再拿着个厚实的披风,免得着凉,汤婆子,暖炉,等等等等。 容彦看着那一堆明显一个人两个人拿不了的东西,跟我说道:“小主,让小福子和小晨子也跟着去吧,一来,他们平日里也没时间去看看那美丽的景色,二来……这些东西只靠我和思鸢、念鸯,是拿不完的。” 我笑着说她:“知道拿不完,那你还收拾那么多东西?行了,叫上他们两个,我们今天,一起去。”容彦笑着应了,然后叫进来他们几个,分好了谁管着什么,我们主仆几人便倾巢而出,一行人往长春宫去了。 到了长春宫,便让容彦去叫门了。因为这一段时间来,长春宫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所以即便是现如今已经不再封着了,却依然是鲜有人出现。我心里不禁想着,若不是静嫔娘娘真心地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是换个妃嫔有了身孕,此刻只怕还是张扬的面比较大一些。 很快,清韵便前来开门,然后嘴里还说着俏皮话:“奴婢还说呢,今早上,这院子里便听到喜鹊在喳喳喳的叫,奴婢还想会又什么喜事呢,原来呀……是‘贵人’驾到!” 容彦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便向清韵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即便是一会要出门去,这会也不可能就这样让我在门外等着,清韵还是将我们一行人迎进了院子里,见着小福子和小晨子这次也跟着来了,倒是又说:“呦,这次是全都出动了呀!” 说着,便嬉笑着将我和容彦领进了正殿,思鸢和念鸯,还有小福子,小晨子,则被她唤来的一个小宫女领导了茶水房去休息,喝些茶水。 进了屋,清韵便将我的来意和静嫔娘娘说了一遍,说这事的时候,我瞧着,清韵和清雅的眼中也带着一抹欣喜和期望。我看得见,静嫔娘娘自然也看的见,当下便笑着应允了,让清韵和清雅去收拾东西。 之后,清韵和清雅忙活着,里里外外地进进出出,然后我则和静嫔娘娘说一些闲话,容彦便跟在我们身边伺候我们两个,倒些茶水。 静嫔娘娘先说道:“还是你有兴致,我最近自从有了他——”说着,静嫔娘娘的手便抚上了小腹,那里如今已经有些微微的鼓起,若是穿些宽松的衣服,倒是也不明显。 然后又继续说道:“自从有了他,我可就懒了许多,如今连屋子都不想出呢,整日就觉得困乏。”说罢了,似乎是在验证她所说的话似得,接着又打了个哈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般来说,有孕之后会比平常人会困倦一些,但是若是日日如此,那便可能有问题了。我想了想,还是说道:“谊姐,柯太医近日可有来给您请平安脉?” 静嫔娘娘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怎么了?” 我有些疑虑地说道:“谊姐,您这有了身子,还是多找几个太医瞧瞧的好。都看过了,也放心不是?” 静嫔娘娘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嗨,我当你神色紧张兮兮地,要说些什么呢。如今负责我的脉案的,是皇上亲自指派的,量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耍花样啊。柯师兄这一走就是这么久,我估计啊,是又被我师公给抓走了!” 静嫔娘娘都把皇上摆出来了,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等到柯太医回来,一定让他给静嫔娘娘瞧瞧。瞧瞧,才放心的下。 就我们说话这会,清雅和清韵便麻利地收拾好了物件,进屋来禀告静嫔娘娘,问是不是现在就去。 我哪里还等的及?自然央求着静嫔娘娘现在就去。静嫔娘娘也是应允了,然后便起驾与我一同前往梨花林里去。和静嫔娘娘的排场比起来,我将全部的宫女太监都带出来也显得是寒酸无比。 不说是一个宫女管着一个物件,便是抬着静嫔娘娘的琴,便用了六个小太监。静嫔娘娘自然是坐了步撵的,然后身后便跟着两队长长的宫女和太监。我看着这排场暗自咋舌,然后很是寒酸地跟在了这一行人的后面。 走了不多久,便到了梨花林里。太监们将琴安放在了这里面专设的琴台上,清韵和清雅又拿过了后面小宫女带来的软垫,垫在了凳上,才扶着静嫔娘娘坐下。 这满满的一整林子,都是盛开着的梨花,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微风一吹,花瓣便像是下雨一般落下来。如此美景,怎能不合奏一曲呢? 静嫔娘娘调好了琴,便用手指一拨,划出了一串音符,然后扭脸看向我,我也早就取出了带过来的凌听,冲着静嫔娘娘一笑,琴声和笛声便交相呼应起来。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我把笛子从嘴边放下,看着静嫔娘娘,漏出了一个微笑。看着满林子的盛开的梨花,心里不自觉地便起了顽皮之心。 将笛子递给站在一旁的思鸢,然后快走了几步,走到一颗枝干长得有些矮的梨花树下,我轻轻摘下一朵开的正好的梨花,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俏皮地问静嫔娘娘:“姐姐,是花儿美,还是华儿更美?” 静嫔娘娘刚欲答话,却脸色一变,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梨花哪有你娇艳?”李洛思说啊啊啊,写着写着睡着了。这章是2月23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承宠 然后我微微有些发楞,便看到静嫔娘娘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我身后的方向行礼,然后嘴里吐出一句让我惊讶万分的话语:“皇上万安。” 我身子一僵,未敢抬头,立刻转过身跪下,说道:“皇上万安,嫔妾不知皇上在此,多有冒犯,请皇上恕罪。”不只是我,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见到皇上,都立刻跪下行礼,未经皇上同意不得起身。 我低着头,教导嬷嬷教过,皇上是天颜,不可直视,跪着的时候,我便只能看到皇上那一抹明黄色绣着龙纹的衣角,还有一双明黄色的靴子。 像是在跟我们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皇上笑了笑,说道:“行了,快起来吧。云儿你有孕在身,就免了这些虚礼,只管帮朕养着腹中的孩儿就是。朕不过是看今日天气不错,就出来走走,听到你们的合奏了,就过来瞧瞧。” 我和一众的宫女太监一同说道:“谢皇上。”然后便起身站起来了,却只是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是个木头人。 然后便听皇上往前走了几步,又跟静嫔娘娘说道:“你今日倒是有雅兴,居然想的到出来走走,朕看你这些日子就和你的封号一样,着实太静了一些。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换个封号叫闹呢。” 这一走,我便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了皇上的背影。只是看背影,便觉得皇上器宇轩昂,着实不凡。一身明黄色的帝王常服,一根翡翠白玉簪子将头发束起来,又带了九龙头冠。 先皇过世的早,所以皇上的年纪并不大,人说三十而立,皇上今年不过二十八岁,正是年轻的时候,笔直的胸背,宽阔的肩膀,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我不禁心跳加速,脸一下子就红了。 自打皇上出现,静嫔娘娘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只剩下了那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这会听到皇上打趣她,温婉地笑了笑,看着皇上说道:“皇上又在取消嫔妾。嫔妾听说时常走动,待来日生产时候会容易一些,今日天气不错,便出来透透气。” “哦?倒是和朕的想法一样了。”只是皇上似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反倒是扭过头来跟我说道:“你就是之前那个发烧把嗓子烧坏了的贵人?如今这嗓子可好全了?” 我福了福身,说道:“回皇上,得静嫔娘娘关怀,遣了太医院的柯太医给奴婢诊治,如今已无大碍。”这话说的是中规中矩,没有露头的意思。 虽说之前想要争宠,但是真的看见了皇上,我心里便先怯了三分。这便是上位者的威势么?莫说是皇上笑了或者怒了,便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这里,我都觉得有些紧张。心里不自觉得生出一股害怕和畏惧的感觉来,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就只怕出了什么错,触怒龙颜。 听到我这样说,皇上反而多看了我一眼:“哦?这么说来,朕是要好好赏赐静嫔和柯太医了不成?”那言下之意,明摆着是,你既然替他们说好话,那朕便不赏赐你,而是将赏赐给他们,看你如何是好? 我规规矩矩地俯首叩头,然后说道:“奴婢替娘娘,柯太医谢皇上恩赏。” 这便是在告诉皇上,您不用激我,本来便是如此,静嫔娘娘和柯太医得了赏赐,与我得赏赐,也没有什么差别,索性都是谊兄谊姐,他们也不会只顾着自己不管我,给她们岂不是更好? 皇上倒是“哈哈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说道:“既如此,便赏静嫔刚进贡的好茶一斤,锦缎六匹,赏柯太医黄金百两!” 这下,静嫔娘娘便也只好再跟着我微微屈膝行礼谢恩了。皇上倒是双手扶起了静嫔娘娘,然后嗔怪道:“你还要与我行这些虚礼,还顾不顾念我们的孩儿了?” 静嫔娘娘眸子沉静如水,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已经明白了什么。轻轻地用牙齿咬着下嘴唇,然后刚想要说什么,却又被皇上的话打断了。 “至于你这个贵人……倒是有趣的很。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上扭过头,一副有趣的样子看向我,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目光如炬,感到皇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我缓缓地抬起头,仍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他。 只是皇上却不依不饶,说道:“看着朕!”我有些愣神,还是微微抬起眸子,看向了皇上。看到皇上的那一瞬间,脑袋里“轰——”的一声,便炸开了锅。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不说是肤若凝脂,白皙无暇,皇上是男子,自然是不会用些脂粉的,却比用了脂粉的皮肤还要好,便像是一块润滑的玉,对,就是玉,君子如玉,儒雅和威严并存于一身,嘴角微微上扬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一分的戏谑,又含着几分的有趣。 一下子,我便看呆了。 看见我呆若木鸡的样子,皇上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我才晃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嘴里说着:“皇上恕罪,奴婢刚刚太过专注,结果……”说着说着,声音便似蚊子一样,越来越小,干脆就把剩下的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皇上似乎更高兴了一些,跟身旁的公公说道:“全福,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女人看男人看呆了的?” 那公公为了讨皇上的欢心,说道:“那是因为皇上您长得英俊神武,让人无法自拔呀……” 静嫔娘娘这会则脸色铁青地看着皇上的所作所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喊了一声“皇上——”,便被皇上一只竖起来的手挡了回去。 皇上说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全福,今晚上,就宣文贵人侍寝吧。”全福立刻应下,在一个小太监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小太监便走了,应是去向敬事房传信去了。 然后皇上又走到我身边,跟我说道:“小丫头,晚上再见朕的时候,可不要如此怕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静嫔的反应 我呆呆地,带着一些困惑地看着皇上,皇上却依旧是“哈哈”笑了几声,似乎是在笑我的呆傻。而一旁的全福全公公,则跟在皇上的身后,见我如此模样,微微一笑,好心地凑到我耳边说道:“皇上这是喜欢小主呢,小主有大造化呢,晚上梳洗好,等着侍寝吧……” 我有些发愣,第一次见皇上,竟然如此不知羞耻地看呆了……这便也罢了,皇上的意思……晚上我要侍寝了??!!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些难以置信,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特别大的馅饼突然就砸在我头上,又似乎感觉到一丝的惶恐和不安—— 全公公见我还有些发呆,便轻轻推了我一把,小声说道:“还不谢恩?” 我这才恍然,立刻叩首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扭过头看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的我,说道:“起来吧。晚上好好伺候便是。”又扭过头看了一眼静嫔娘娘,和她说道:“听说你们结为了异姓姐妹?既如此,便好好教教她如何伺候朕。” 然后皇上便甩了甩袖子,从一小道上离开了梨花林。而全公公,自然也就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皇上虽然走了,但是我和静嫔娘娘却无法继续之前和谐愉快的氛围了。 思鸢扶着我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我便看到,清韵和清雅两个人正一左一右地站在静嫔娘娘身边,一个在小声劝慰着她,另外一个,则怒目而视,带着几分火气地看着我。 我向前走了两步,说道:“谊姐……” 只是却不等我说完,清雅便开口说道:“别叫我们娘娘谊姐!我们娘娘就是个苦命的,怎么一个个的妹妹都想着爬自个儿姐夫的床呢!不知廉耻,就知道利用我们娘娘的好心!” 思鸢听了这话,听不下去,还嘴道:“清雅姐姐,平日里我敬重您资质比我们深厚,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怎么今日这般不讲理起来?这哪里是我们家小主要做的?分明……” 不等思鸢吐出“皇上”那两个字,我便拦住了思鸢继续往下说。这里是梨花林,不是长春宫,也不是咸福宫,如此口无遮拦,被人听去了,那便是大不敬。 “思鸢,不得胡言乱语。”我先制止住了思鸢,然后却也没和清雅分辨,而是继续把刚刚想要说的话说完:“谊姐……一切都怪华儿,请谊姐责罚。”说着,我便跪在了静嫔娘娘的身前。 我这一跪,思鸢和念鸯都连忙惊呼“小主!”然后作势要扶我起来,而容彦,则什么都没说,陪着我一起跪下。思鸢和念鸯看见容彦跪下了,便也不再扶我,也跟着跪在了后面。小福子和小晨子也是。 见我跪下,清雅却也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倒是静嫔娘娘,凝神看了我几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这事,说起来,还真怨不着你。” 然后停了停,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皇上他……这是在怨我呢。” 我抬起头看着静嫔娘娘,只见她却是没了刚刚的幸福模样,反倒是一股落寞的神情。静嫔娘娘看着我说道:“之前被乱花迷了眼,却没好好看过华儿,如今过了年,华儿也该十六岁了吧。倒是正正好的二八芳华,出落的标致可人了。” 我轻轻地唤了一声:“谊姐……” 静嫔娘娘却向我摆摆手,继续说道:“华儿,之前我问过你,是不是当真不愿意承宠。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许多。这后宫里,局势变换万千,我一人实在势力微薄,独木难支。既然……既然皇上他喜欢你……” 静嫔娘娘边说着,我便看到她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一直在忍着不会掉下来。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谊姐,华儿发誓,此生绝不会背弃姐姐,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静嫔娘娘又似刚认识我一般,用着一股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倒是点点头,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走罢,回宫吧……这里,倒是不方便说话了。皇上说了,让我教教你如何侍寝,我来教,倒是比那些个教导嬷嬷要好许多……” 说着,便缓缓地起身,让清韵扶着,往早就在一旁停着等候的步撵走去。清雅则招呼人来收拾琴架等物件,虽说静嫔娘娘已经说了与我无关,可清雅却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是看不见我一般,并不理我。 思鸢和念鸯将我扶起来,容彦劝我道:“小主,还望您看开一些。” 我点点头,说道:“你们不必多说,我都懂。只是……罢了,走吧……”这会,清雅也收拾完了那些个物件,静嫔娘娘的步撵也开始走了,和来时一样,我们主仆几人,仍旧是跟在这一队人身后,只是这气氛比起来的时候的欢快,这会要凝重了许多。 我心里有些难过,甚至……还有些期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但是事与愿违,很快,我们便走到了长春宫门口。清雅和清雅将静嫔娘娘扶下轿撵,静嫔娘娘头也不回地便进了长春宫。而我,则跟在后面,叹了口气,也进去了。 静嫔娘娘看着跟进来的我,说道:“清韵清雅,你们先出去吧。”然后看着跟在我身后的容彦、思鸢、念鸯,也说道:“你们也出去吧。华儿你跟我来。” 清韵唤了一声:“娘娘!” 与此同时,思鸢也叫了一声:“小主!” 静嫔娘娘则板着脸说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我则向思鸢点点头,示意她出去,没事的。然后这几个丫头便只能行了礼,告退了。只是出去之后,这几个丫头之间只怕也有的纠缠。 待她们都出去之后,我便走了几步,将房门关上了。然后走到静嫔娘娘身前,撩起衣摆,又跪在了她身前。 虽说我之前也有过去争宠的想法,但是其实也是在犹豫之中。虽说我请柯太医探过皇上的行踪,但是今日,我确实不知皇上会来。也不知……第一次见到皇上,皇上便要召我侍寝。 第一百三十章 缘由 从我私心里来讲,理智上,我是想要去承宠的,哪怕是为静嫔分担一部分压力,哪怕是这样传了出去,也等于是告诉我爹娘我在宫里平安无事。但是感性上来说,我确实不想承宠。这让我感觉到十分的纠结和矛盾,也是我一直以来犹豫着没有去承宠的原因。 而在我被人当做是失语,口不能言再无前途的时候,是柯太医和静嫔娘娘,我的谊兄谊姐两个人一直在帮着我,守护着我,才让我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而不是遭人欺凌。这是我在宫里的几个月里,感受到的除了恐慌,不安,无助以外的,唯一的几分温暖。 爹从小就教过我,人呐,是要知恩图报的。所以我,诚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和静嫔娘娘好好的做一双姐妹,我渴望这种温暖,也希望自己能去温暖她。她清冷的性子,莫不是被昌南侯府的人所伤?哪有女子不渴望父母疼爱,夫君护佑,哪有女子不渴望安稳度日的? 只是静嫔娘娘的父亲一味只将这个女儿当做利用,而嫁给了皇上,自然也就无法再去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之前皇上宠幸月芬仪,如今皇上又要宠幸我,静嫔娘娘的心里,一定是十分地悲伤吧…… 我跪在静嫔娘娘身前,心里想着,我若是此时生了她的闷气,只怕她会更伤心才是。我只有伏低做小,更加恭谨。不求静嫔娘娘心里无半分芥蒂,只求她……稍稍开解,我便没有白跪这一次…… 看着跪在她身前的我,静嫔娘娘久久没有说一句话。过了半晌,才伸手要拉我起来。我不肯起来,她才说道:“华儿你起来吧。我虽说心里却是不痛快,却也没到忠奸不分的地步。你先起来,我再好好与你说。” 我看着她面色平静,这才起身,拂去衣服上的尘埃,便立在一旁。静嫔娘娘又说道:“平日里你来我这长春宫,可不是这个样子。难不成攀上高枝了,便要拘束了不成?” 我听她打趣我,才微微放松了一些。眼眶有些微红,说道:“谊姐……华儿自知说什么都无用……华儿家有父母弟妹,不敢拒绝皇上,深知对不起谊姐的一片恩情,愿凭谊姐处罚!” 静嫔娘娘看着我红了的眼眶,叹了口气,将我拉到她身边,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华儿无须自责。说起来,皇上这是在怨我。倒真不是你的错。” 然后静嫔娘娘便将我拉到椅子上,与我一同坐下。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开始跟我说道:“之前这些事没告诉你,也是怕你觉得我太过算计。如今告诉你,也不过是想让你心里不必自责,莫要带着包袱,好好侍寝便是。” 似乎是想了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停了片刻,她才继续说:“其实许月进宫,是我首肯的。”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来了那个如今被搁置在偏远的重华宫的月芬仪,想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一些过往,神色也就变得有些复杂。 停了停,静嫔娘娘继续说道:“当时是我父亲昌南侯找到的我。他说,我自从皇上还是五皇子的时候便跟在皇上身边,到如今,日子也不算短了。但是皇上除了瑾妃所育的怡华大公主之外,膝下空虚,没有一个皇子降世。” 我心里一紧,想到了一个可能——借腹生子……无论是皇家,还是普通百姓家里,子嗣都是极为重要的。身为女人的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传宗接代。 皇上刚刚一登基,太后娘娘便选了我们这一批人入宫为妃,侍奉君王,除了拉拢重臣,也是想要让我们开枝散叶,为皇家留下血脉。当初李芳仪有孕的时候,太后娘娘便惊喜极了,免了她的请安礼,赏赐也如流水一般到她宫里,就是这个缘故。 静嫔娘娘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父亲当时一副为我打算的模样,让我感觉自己熬到了苦尽甘来,终于感受到了家族的关怀。他说,反正是个庶出的,模样性情都还好,入了宫,有个一男半女的,位份不高也没办法养在自己跟前,有这层姐妹的关系,自然是要报给我养的。” “又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且不说女人生产就等于是一道鬼门关,便是过了这一关,父亲也有办法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静嫔娘娘说到这儿,反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的我,便信了父亲的说辞,将许月接进宫来,跟皇上的说辞,却是觉得烦闷,让她进宫来陪我。” 后面的即便静嫔娘娘不说,我也猜测的差不多了。无非便是她这一进宫,被皇上宠幸之后,便不一样了。我正这样不以为然地想着,却又被静嫔娘娘的话惊到了。 “华儿,你可知道许月是怎么被皇上看上的吗?呵呵,她其实,是抢的你的造化。”静嫔娘娘突然间笑起来,脸上带着一股凄然。 看着我一副不信的样子,她又继续说道:“当初,你扮作侍女给我伴奏的事还记得吗?皇上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的,得知当日给我伴奏的侍女有一个是我的庶妹,便来寻了许月,偏偏许月那几日刚好又在卖弄她的笛艺——” 静嫔娘娘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当日和我说话的那个乐师——是啊,在这皇宫里,皇上想要查一个人,哪里是能瞒得住的?当初我若是不和那个乐师说我便是静嫔娘娘的庶妹,那皇上找的便是我了……只是若是如此,谋害李芳仪的事情,就还有的纠缠了…… 这里面的得得失失,又如何说的明白呢? 静嫔娘娘继续说道:“只怕皇上早就发现了她不是你吧。但是却依旧宠着她,也是不肯承认是自己出错了吧。但是今日你与我在梨花林中一曲合奏,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你便是我藏起来的那个佳人。” 叹了口气,带着一股哀怨,静嫔娘娘说道:“他是在怨我啊……怨我让他出错,怨我把你藏起来不告诉他……怨我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把许月送到他床上……”李洛思说预告,下一章就不让你们等了,下一章文华就洗白白送皇上床上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夜了无痕(一) 我这会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一下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让我感觉有些迷茫。看着静嫔娘娘似是自责地在说皇上埋怨她,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才能让她不再伤心。 还好她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更多纠缠,反是看见我的样子,拉过我的手,又摸着我的头说道:“华儿不必劝我。这些事,我心里都明白。所以,皇上看中你了,是你的福分,当初本就该落在你身上的,如今也只能说是许月把你的又还给你,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才是。”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我……我陪着皇上那么多年,皇上是什么性子我也明白,待过段时日,他气消了,也就过去了。至于晚上的侍寝……”静嫔娘娘有些沉吟,然后又说道:“我要告诉你的,便是一句话,不要刻意逢迎,也不要故作姿态,顺其自然,就好。” 说起来侍寝,我不禁脸颊有些发烫。虽说入宫之前娘亲曾给我了一册图本,让我自己翻着看,但是我一打开,便觉得面红耳赤,赶紧丢到一旁了,到如今哪里看过? 入宫之后教导嬷嬷也曾教过这方面的事,我一心想着躲起来过日子,虽然也是羞红了脸听完的,那么几个月过去了,也将这事忘得*不离十了。 所以如今我对侍寝这事,其实是有些茫然,有些一无所知的。想到这,我不禁露出来一丝为难之色。 静嫔娘娘看我露出这个神色,便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问道:“华儿怎么了?难道是月事来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若是其他人要承宠,都是喜不自胜,恨不得宣扬的满宫里都知道呢。” 我小声地支支吾吾地跟静嫔娘娘说道:“谊姐……华儿……有些怕。”其实不只是怕,还有些许的紧张。之前一直像只鸵鸟一样躲着过日子,怎么跟着静嫔娘娘出去一趟,便要去侍寝了呢! 静嫔娘娘则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像个姐姐一样宽慰我道:“华儿莫怕,女人都是要经过这一步的,乖,听谊姐的,一会呀,在我这里用了午膳,然后便回宫准备便是。思鸢和念鸯许是不懂,但是容彦是个明白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由着她们摆布便是了。” 看着静嫔娘娘带着些许温暖和坚定的目光,我心里就像是有了底一样,安稳了下来。再想想在梨花林里见到的那个身影,脸有些发烫。今夜,我便要与他同寝了吗? 看着我一副小女儿般的娇羞模样,静嫔娘娘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在门外的那些仆从都唤了进来,清雅和清韵进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和静嫔娘娘挨得很近的我,眼光就落在了静嫔娘娘抚着我头的手上。她们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是主子的决定是不可置疑的,便也没再露出什么不满来。 而容彦一进来,便满眼的都是担心,看到我们,也是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思鸢和念鸯并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外守着,小福子和小晨子同样没有进来,倒是容彦说安排他们先回宫去备水了。 容彦一说已经安排了备水,静嫔娘娘就笑着跟我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容彦是个老成的,你呀,莫要担心,就听她的,保准没错。”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之后,静嫔娘娘便派人传了午膳,就摆在正殿里。静嫔娘娘坐在主位,我则坐在一旁。用银针试过了毒,清韵和清雅便忙着帮静嫔娘娘布菜,我这边则是容彦做这个事。 宫里有训,吃不言,寝不语。但是在咸福宫的时候,只有我一人,也就没有那么严格。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在长春宫用膳,皇上又刚刚点了晚上要我侍寝,我如今自然还是规矩一些好。便闭口不言,一门心思都用在饭食之上。 良久,用过了午膳,又端上来了漱口的清水以及饮用的茶水。待这些都用完了,容彦给我使了个颜色,我便向静嫔娘娘提出了告辞,回宫做准备去了。静嫔娘娘欣然应允。 至晚间,我在容彦的服侍下沐浴之后,便被她们用一床锦被裹了起来,只留了头在外面。尚有些湿的头发也散落在外面,思鸢则一下一下地拿着桃木梳子帮我梳着。 到了侍寝的时辰,咸福宫外便来了两个驼妃太监,由容彦引了进来,到了内室,将我扛在肩上,走在宫道之上。我的心脏“砰砰砰”地直跳,面对即将迎来的命运,有些期待,有些慌张。 照着容彦与我讲的规矩,到了寝宫,皇上是躺在床上的,我要从龙足处爬进去。但是到了寝宫,皇上却没有在床上,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桌子前,在写些什么东西。看见我来了,便与那两个驮妃太监说道:“先放在床上吧。”那语气平淡地似乎我就是一个物件,我不禁心里有些闷气。 两个驮妃太监将我放在床上,便伸手去揭我的被子,吓了我一跳,连忙裹着被子不肯解开。皇上听见我们这边的动静,大抵明白了什么,跟那两个太监说道:“你们背过身子去吧。”自己也扭过头去,依旧写着什么。 两个太监应了,便转过身去,我知道他们要将这条被子收走,连忙从锦被里钻出来,扯过床上皇上的龙被盖住身子,才小声地跟那两个太监说道:“两位公公,劳驾了……” 那两个太监将被子折好收了,向着皇上行了礼,便退下了。 我则躺在床上,偷偷地看着依旧在写东西的皇上的背影,看着看着,便觉得心跳加速。 似乎是觉察到我的“观察”,皇上没有回过头来,却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我看着皇上,没有注意,便随口说了一句:“好看!”然后便反应过来,寝宫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这话,明摆着是皇上问的,脸就唰一下红了。 皇上看着我的样子,嘴角漏出一抹微笑,站起身,朝我走过来,边走边说道:“看来朕的爱妃,等不及要朕来宠爱了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夜了无痕(二) 我听了这话,脸红的发烫,看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皇上,心里却有些心慌。只是紧紧地抓住锦被,想把身子往里面缩。只是再往里缩又能缩到哪里去呢?锦被被我抓的很紧,莫名地,我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我——钻到被子里去了。 被皇上的目光盯着,羞涩还带着几分的紧张,索性我就把九龙锦被一掀,然后把头蒙了进去。憋着气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心里却是“砰砰”乱跳,胡乱地想着,完了完了,这岂不是冒犯了皇上。 然后我并没有听到皇上发怒的声音,反而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像是在笑我一样。虽然这里没有铜镜,我也看不见,但是我知道,我此刻的脸上,必然是红的滴血。 皇上笑了一阵子,然后便没有声音了。我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轻轻地掀开龙被一角,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就在杯子外面看着我,不过咫尺的距离,似乎脸都要贴在我脸上了,甚至于他呼出的热气都直接喷在我脸上,更惹起来我一阵子的红烫。 原来——他是笑完了,便坐在床边,故意地不说话,就等着看我是什么反应呢! 这么近的距离,我刚想再故技重施,躲回被窝里去,结果两只手就被他的一双手握住,然后像是举起手来投降了一般,将我的手压在了床上。然后,我便看到他的一张脸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感觉像是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看着他的脸靠近我,我莫名地就将眼睛闭上了。然后就感觉到了一种柔软的触感,碰触到我的嘴唇之上。 像是爆炸了一般,任由他的唇在我嘴上肆虐,直到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第一声的呻吟,他的舌头便趁虚而入,引发了另一轮的碰触。 长长的一个吻之后,我红着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皇上却坐在床边,看着我的模样又轻笑一阵,说道:“怎么样?”似乎是看我喘的厉害,带着一丝宠溺,他摸着我的头说道:“笨丫头,你得学会换气。” 我听他把这样羞人的事这般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更是觉得羞涩。眼神也不看他,只是垂着眸,眼神有些迷离,轻轻用贝齿咬着下唇。 他却将我的手松开,反过来轻轻抬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然后说道:“笨丫头,良宵苦短,你还不过来帮你夫君我宽衣解带?” 之前教导嬷嬷教导房中事的时候,也曾经说过,若是皇上宿在妃嫔宫中的时候,妃嫔要伺候皇上宽衣解带,侍奉皇上到龙榻之上,然后再行夫妻之事。 之前我被驮妃太监背来之前,在咸福宫我的床上,我有些紧张,容彦便跟我说话,也让我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容彦当时也说,若是到了宫里,皇上也有可能不会在龙塌之上等着。若是如此,便要伺候皇上更衣,然后再依规矩行事。 我当时还跟容彦说:“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要我赤裸着身子去伺候皇上?” 容彦当时只是点点头,与我说:“后宫女子,莫说是身子,命都是皇上的,便是赤裸,一般人也是求不得的。” 我当时没说话,只是心里却想着,若是如此,当真是要人命了。到了寝宫之后,皇上让太监将我放在床上,当时我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只是皇上如今又说让我帮他更衣……我头有些发蒙。见我一直愣着不动,皇上便知道了我那点小心思。只是却也没有难为我。只是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笨丫头,居然连解衣宽带都不会,看来要派个人好好教教你啊……” 然后,皇上便转过身子去,背对着我,开始自顾自的解扣子。倒是没有恼怒的意思,只是明摆着是在说一个意思:“小丫头,你不帮朕,朕自己来,一会再收拾你!” 我听了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然后便还是颤颤巍巍地拿被子裹着身子,只是露出了两只白藕似得臂膀,然后从身后抱住了皇上的腰。手也不闲着,从前面开始解着皇上的腰带,想要帮他宽衣。 只是我这一动,皇上便不动了。将双臂张开,等着我替他解衣服。他衣服的扣子都在正面,我若是帮他解衣服岂不是要裸着身子?我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搂住皇上的腰,小声地求他:“皇上……奴婢……奴婢不会……” 听了我的哀求,皇上才算是满意了,依旧自顾自地解衣服,然后还说道:“衣服都不会解,真是个笨丫头。怪不得半天了腰带还没有松开,这结扣在后面呢!你在前面摸什么摸?” 我“啊”了一声,才红着脸往他身后看去,果然,一个活结就在皇上的身后。我轻轻地解开,皇上也将其他的衣服脱的差不多了,不等我将他的腰带放在一旁,便翻身隔着被子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嘤咛——”然后便面红耳赤地看着赤裸着身子压着我的皇上。 皇上轻笑一声,拿手挑起我的脸,又说道:“笨丫头,怎么,不让朕进被窝么?” 我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涨红了脸,也是不肯说软和话,只说:“皇上压着奴婢,奴婢怎么把被子掀开?” 这才从我身上起来,却不等我把被子掀开,他倒是之间钻了进来,然后我便感觉到一个滚烫的身子挨了过来,将我抱住。 紧接着,便亲了上来。不会换气,一个吻结束之后我便有些喘息,皇上便忍不住地要开始下一步。我轻轻地拉住他,小声地说道:“皇上……灯……灯还没熄……” 皇上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说道:“怎么了?朕的笨丫头害羞了?” 我点点头,他笑着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便看见一个小太监进来将几盏灯都灭了,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床头灯。只剩下了一盏灯以后,房间瞬间昏暗了许多。 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就被皇上一把抓回了被子里,嘴巴就被另外一张嘴巴堵上,之后,便云里雾里,再难顾及其他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婉仪 待我醒来,便只感觉脑袋有些胀痛。睁开眼睛看了看,仍在皇上的寝宫里,只是此时龙榻之上只留了我自己,皇上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不禁想起来昨天夜里的疯狂,如今的我就像是刚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草一样,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只是……我心里却还是带着一丝的疑惑。妃位以下的妃嫔侍寝,不是都要在承宠之后再由驼妃太监背回宫么? 不过脑袋里还是想起来昨日的情形,皇上如疾风骤雨一般猛烈,我的身子哪里吃的消,不过几次,便倦了。一味地求饶,反而激起了皇上新一轮的兴致……如此几次之后,我便很不争气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难不成,皇上是因为我睡着了,才没舍得让人将我送回去?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自我在咸福宫养病,便没再去请过安,如今都侍寝了,今日要不要去请安呢?想到这,我便要撑着胳膊起来,刚一动,便感觉四肢酸麻,还有些疼。 忍着身子的不适,我坐了起来,然后便听到门外一个开门的声音,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容彦。她手里捧着一套衣装,我大眼瞧了瞧,是我的衣服。 看见我醒了,容彦很是欣喜地叫了我一声:“小主!您醒了!”然后便端着衣服走到我身边,将衣服放在一旁,拿了个枕头垫在我身后,让我斜着歪在床上。 我脸上带着一点红晕,轻轻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皇上呢?” 容彦轻轻地掩住嘴笑了笑,说道:“小主您昨天夜里侍寝,我和思鸢念鸯几个都在宫里守着,不敢入睡。到了今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一小太监过来传了我和思鸢、念鸯过来,说是小主留宿了,皇上让唤过来伺候小主。” “奴婢和思鸢、念鸯就连忙过来了,来了之后便在殿外等着。到了今日清晨,皇上起来上早朝,才吩咐了奴婢,说小主昨日太过劳累,让奴婢好生伺候着您。皇上此刻,大概是在早朝吧。” 我听了容彦说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暖。都说皇上杀伐果断,不顾情面,但是皇上给我的感觉却并非这样。不论是初见时候的霸道和戏谑,还是昨晚上的狂风暴雨,亦或者今早上体贴地唤了容彦过来,都和传闻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皇上不一样。 我又轻声问着容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皇上可有说让我去请安?” 问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十分忐忑的。想必我这一承宠,消息便想长了翅膀一样,会飞向宫里的各个角落。那些主子娘娘只怕昨天夜里要恨恨的咬断了牙齿,气的摔光了宫里的物件了。 去请安,我心里并不愿。但是即便是在普通的官宦之家里,新娶的姨娘在伺候了老爷之后也要在第二天去给主母奉茶,才算是行过了礼,真正地入了家门。 虽说我是嫁与皇家,规矩有所不同,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若是去请安,只怕不知道太后娘娘会是如何的态度,也不知道那些妃嫔会怎么样来针对于我。顾及这些,我才问容彦,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容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回小主,现在是辰时三刻了。皇上早上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奴婢,说不要唤醒您,让您睡到自然醒。又说……待他早朝回来再看您。只是,却没提请安的事……” 我思忖了片刻,有些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皇上将我留在这里,是为何意?按例,妃位以下的妃嫔侍寝,是不得留宿的。但是我被留宿却不是第一例了,之前李芳仪也被皇上留宿了。 留在这里便也算了,他……他居然还说早朝回来再看我?这……难道是要我在此等着他?我有些心虚。若是留宿还没有什么,留宿之后还赖在这里,指不定那些人怎么挑我的错处呢。 打定了主意,便跟容彦说道:“叫了思鸢和念鸯进来,服侍我起床吧。” 容彦点点头,将思鸢和念鸯叫了进来,然后三个人便和往常一样打发我起床。容彦替我挑的衣服,是一件淡粉色的繁花宫装,宽大的衣摆,还绣着紫色的花纹。待我穿戴整齐之后,又给我在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刚刚承宠后的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褪去了几分青涩,又带了两分妩媚。 思鸢将我的头发撩了些许,简单的先挽了一下,其余便垂在颈边。额前给我戴上了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了一支镂空金丝簪子,我不喜太沉的妆饰,便如此简简单单,再替我扑些薄粉,涂些丹蔻,镜子里的我,便又变了一个模样。 妆点好了,我便跟容彦说道:“走罢,我们回宫。” 这下,不仅是容彦,连思鸢和念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像是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几个傻了不成?皇上留宿,我没有侍寝之后即可被遣回宫已是大幸,今早上醒的晚一些,又没有去请安,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嫉恨着呢,如今若是还留在这里,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啦!” 容彦楞了一下,想要反驳什么,但是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也就没说什么。我虽说只是一个小贵人,但是我却是她们三个的主子,我说了话,她们自然是要听的。 只是经过了昨晚的狂风暴雨,我走路都有些不自然,容彦扶着我,我们一行人便往咸福宫去了。 走了许久,刚到咸福宫,还没有进屋里去歇歇脚,便见一个小太监飞一般地跑到我们跟前,将我们拦住,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可算是赶上了,文贵人,皇上有旨。” 我虽说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跪下接旨。容彦、思鸢、念鸯,还有迎出来的小福子小晨子也跟着我一同跪下,一行人便开始听那个小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贵人文华天真可爱,温婉良善,朕心悦之,今封为正六品婉仪,封号沿用文。钦此。”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添人伺候(一) 待那小太监念完了圣旨,我还有些发愣。婉仪?我被封为婉仪了?虽说循例,妃嫔侍寝之后是要晋上一级,但是这只是惯例,不是宫规。像月贵人,之前侍寝之后也未被晋位。而且,居然是婉仪? 正六品的五仪和正三品、侧三品、正四品的九嫔其实是位分中的一个例外。宫里规定,皇贵妃、四妃、九嫔、五仪各一,其他无定数。便是说皇贵妃、四妃、九嫔、五仪这些位分,只能有一个,而不像是其他的位分一样,可以同等位分封好几个。 五仪虽说都是正六品,但是却有高低先后之分。婉仪最前,其次是芳仪、芬仪、德仪、顺仪。 如今宫里人少,五仪却被占去了好几个。在我晋封之前,便有了李芳仪,月芬仪和柔顺仪。五仪之中,便只剩下了婉仪和德仪。 李芳仪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月芬仪背后有着昌南侯府,柔顺仪背后有着德妃娘娘。而我身后如今也说不上一无所有,算是有静嫔娘娘。若说是循例将我的位分晋一级,我之前估摸着大约会是德仪,却没想到圣旨下来,居然是婉仪。 如此一来,之前位分除了林才人便是我最低的局势就变了,变成了我强压了李芳仪、月芬仪和柔顺仪一头。便是请安的时候,我也要站在她们前面了。 后宫女人争来抢去的,不就是那么一点的不一样,那么一点的差距。只怕这会圣旨也要传到了她们跟前,其他的主位娘娘还未必当回事,但是这三人,只怕现在心里是恨惨了我吧。 皇上,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啊!叹了一口气,我心里这样想着。 那小太监见我发愣,便轻声地唤我:“文婉仪?婉仪小主?接旨呀……” 我缓过神来,双手接过圣旨,叩首说道:“嫔妾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容彦便给了那小太监赏银,那小太监便向我们告辞,回去复命了。我便在容彦的搀扶下,走进了咸福宫。只是却没想到,这一承宠,咸福宫里,便清净不下来了。 刚刚坐下,便听到外面豆豆一阵欢快地叫声。豆豆平日很少叫,因为是宫里,也怕它叫声惊扰了旁人,所以这几个丫头太监一直都在教豆豆要少说话,多咬人,还美名其曰:咬人的狗不叫。 所以就养的豆豆只有在亲近的人来的时候,才会欢快的叫两声,旁人来了,都是乖乖地躲在一旁,不叫也不动,装尸体。 豆豆觉得亲近的人,除了咸福宫的人,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德公公。毕竟是他从宫外带进宫的,见了德公公,它便欢快的很。这点待遇,就连静嫔娘娘的长春宫的人来,都没有。即便是清雅和清韵与思鸢念鸯混的很熟,豆豆却也是离得远远的。 所以豆豆这一叫,我便知道,是德公公来了。 自从我和德公公谈过,也与念鸯商量过后,他们两个倒是恢复了平静一般,还似之前一般往来,但是德公公对念鸯却是单纯了许多,念鸯待他,也亲切了几分。 只是与静嫔娘娘结拜之后,德公公就很少来咸福宫了。说辞便是:“若是小主无人问津,奴才往这里跑也不招人眼。但是如今和静嫔娘娘扯上关系,奴才便要少来几次,免得惹人算计。” 我倒是赞同他这话,几个丫头和太监也都赞同这个说法,他便极少过来了。只不过却没少拖了小太监往这里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没少送了实用的物件东西。 既然这样,那他这次来,定然是有正事在身的。若是送些小东西,只怕他也会同往常一般,拖个小太监送来便是。 容彦扶着我从东侧殿里走出来,便看到德公公不是一个人前来的。还领了一队的小宫女,四人一排,排了四列,共是十六人。后面还跟着八个小太监,也同样是四人一排,排了两排。 德公公就站在他们前面。 看着这架势,我便恍然想起来当初德公公给我送来小福子小晨子的时候了。只怕,这是要给咸福宫里添些人手了。 果不然,德公公说道:“婉仪小主,皇上吩咐了奴才,说小主身边只这几人伺候,实在太过单薄。让奴才领了人来给小主挑选,皇上说,小主可以留下四个宫女,两个太监。”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奴才替小主挑过一遍了,这些都是入宫几年了,身家清白,老实本分的,小主您瞧瞧,留哪个,跟奴才说一声便是。” 虽说我不想自己宫里那么多人伺候,说不定这些人里会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什么的。但是如今这是皇上赐下的人,我不好推辞不说,多几个人倒也是可以替思鸢念鸯省下不少事。 只是若是挑了人,便也只能放在宫里做粗使,贴身的东西,入口的我是不敢用他们的。想到这里,我便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便仔细地看了看站着的那十六个宫女。她们这会都是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守规矩的很。从样貌上来说,这十六个宫女都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但是却也是相貌端正。 想来,招收宫女入宫的时候也要查验的,若是长得歪瓜裂枣,也是进不来的。我明白德公公的意思,若是极为美貌的宫女放在跟前,说不定哪天便被皇上看上,爬上龙床,这种事发生在其他宫里是笑话,发生在自己宫里便是悲剧了。 开口问了问:“你们都会些什么?” 下面便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开口回话,说自己会些什么。有的说自己会刺绣,有的说会做糕点,还有的说自己能写会算。我听了,不过尔尔。 听到第二排的时候,我便有些不耐了。因为她们说的,无非都是那些事,若要挑个用的顺手的宫女,倒也是个功夫活。 到了第三排的第一个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了个不一样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有些与众不同。 “回婉仪小主,奴婢什么都不会。” 第一百三十五章 添人伺候(二) 我当时并未注意,待她说过去了,下一个宫女刚要开口,我才回过神来,止住下一个宫女的说话,问道:“等等,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会?”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德公公,眼神里含着一股疑惑,明摆着是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挑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宫女过来? 德公公看见我的神色,有些尴尬,然后接着就先训斥了那个宫女:“二环,怎么跟主子说话呢!还不赶紧认罪,然后老老实实地回主子的话!” 却见那个宫女依旧是恭谨的模样,福了福身,说道:“回小主,奴婢刚刚没有说谎。奴婢确实……什么都不会。”说完,却也不搭理德公公,依旧是低眉顺眼地站着。 德公公一看她这说辞,当即脸面上有些挂不住,看了一眼我的表情,立刻先赔笑着跟我说:“婉仪小主,这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奴才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教训她。” 我面无表情,看了德公公一眼。不知道德公公和这宫女是什么交情,这会了,还替她说话。这摆明了是有些关系在里面。我看了一眼念鸯,她脸色也有些不对,便想着,过会问问德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瞧着这宫女倒是有趣,当下便动了想留下她的意思,却也不立刻表现出来。只是跟德公公说道:“无碍,下一个接着说吧。” 便听到下一个宫女开口说道:“奴婢是个粗人,绣花做点心什么的打打下手还成,做不了那么细致。只是奴婢天生力气大一些,便是那些太监都提不动的水桶,我能一手提一个。” 我眼睛一亮,面上倒是没表现出来,还是继续点点头,说道:“下一个。” 待我将这十六个宫女说的都听完了,然后有问道:“你们……可曾读过书?可曾认识字?”当下,便有九个宫女齐齐福了福身,齐声说道:“奴婢些许认识几个字。”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容彦唤了过来,问了问她的意思。这些挑选来的宫女都是要在容彦的手底下做活计的,问问她的意见,挑些她看着顺眼的,也好教教她们,日后用起来也顺手。 容彦见我问她的意思,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奴婢觉得……”说着,容彦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些宫女,然后说道:“奴婢觉得,第三排的第一个第二个还不错。” 倒是巧了,我心里想留的,也是这两个。只不过我并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问道:“哦?原因呢?” 容彦想了想,说道:“第一个丫头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但是奴婢觉得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她的意思应该是,她什么都不会,才会谦虚,再去学小主需要的事情。而第二个……小主,您不觉得,我们宫里若是多一个力气大的宫女,做些什么事情,也方便一些?”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头,然后说道:“其实我刚刚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既然你也这样看,那就留她们两个便是了。只是,我还打算再留两个。让她们再外面伺候着便是,一些入口的贴身的事情,还是你们三个来做。” 容彦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小主准备留四个?” 我看着她一副没想到的样子,问道:“怎么,你只想留那两个?” 容彦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奴婢想多了。奴婢本以为,菱儿和冬儿去了以后,小主是一个宫女都没要,如今肯要两个,已经是不容易了呢。” 我听了这话就笑了:“当初不肯要,是觉得平日里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应付,你们几个在足够了,何必在招惹些不放心的人进来呢?如今不一样了,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我嗓子没事,还承了宠,晋了位份,不说别的,这寻常的来往也会变的多一些,多个人手,你们也轻省一些。” 容彦点点头,说道:“小主心里有成算便好。若是再留两个粗使的,小主的意思是要留两个识字的?” 我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不,要不识字的。” 容彦是个心思灵珑的丫头,听我说要不识字的,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了然了,说道:“是,奴婢知道了。小主,第一排的第三个,和第四排的第二个,奴婢瞧着还不错。且她们擅长的是花艺,选她们的话,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也可以交给她们侍弄了。” 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然后容彦便将德公公唤到一边,说了我们的选择。 德公公听到我们把那个名叫二环的宫女也留下了,诧异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然后就让这四个丫头站出来留到一边,其余的便让她们退到一边等着。后面的两排太监便向前走了几步,到我们跟前,等着我们挑选。 挑太监其实没有什么好挑的。我将小福子和小晨子叫了出来,让他们先瞅瞅看看,有没有熟识的,了解情况的,到底是不是身家清白的。 这样一看,倒还真发现了一个。是小福子的发小,打小两个人便光着屁股一起玩,到如今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小晨子也认识他,三个人倒是关系也不错。这个小太监叫小路子,便也叫他和那四个宫女站在一起先等着。 最后一个太监,倒是选了一个彻底无牵无挂的。这个小太监叫小瑞子,打小便是孤儿,后来家里发水灾,逃难来了京城,为了活命卖身当了太监,如今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这下将人选完了,便直接留下了。德公公则看了一眼念鸯,然后领着剩下的宫女太监告辞了。然后他们六个人便排成了一排站在我跟前,等着我的吩咐。 我知道这时候当是要立威的。不然即便是皇上给了我这些奴才,驾驭不了他们,吃亏的还是我自个儿。清了清嗓子,我说道:“既入了我这咸福宫,之前的事,便统统都给我忘了。在我这里,要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别想着吃里扒外,若是忠心,自然有你们的造化。但若是让我知晓了你们有其他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姊妹镯 故意没将那话说完,我反而故意冷着目光看了他们一圈,然后才继续说道:“那你们就等着瞧……哼!”然后又将容彦拉倒我身前,跟他们说道:“这便是你们的掌事姑姑,容彦。你们以后,便是由她安置,见她如见我,你们,可明白了?” 容彦这会也开口说道:“既然留在了咸福宫,便要时刻牢记一个做奴婢的本分,若是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就趁早收一收,若是被我知道了,别说不饶你们!当然,只要你们守本分,若是有些什么困难琐事,尽管与我说便是。” 我看着容彦的势头,暗自点点头。上位者,就是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恩威并施,才能收拢住底下人。若是一味的弹压,或者一味的纵容,只会适得其反。 我看了看这四个宫女,想着既然到我了这里,总要给她们换个名字才是。想了想就开口说道:“既然成了我的人,之前的一切便都已经烟消云散。打今日起,便给你们换个名字罢。” 这几个丫头倒都是机灵的,听了这话便一同福身,细声细语地说道:“奴婢谢小主赐名。” 然后我便看着那个说什么都不会的二环,说道:“你便叫东箫。”她便福身说道:“东萧谢小主赐名。” 又跟那个力气大的说:“你叫南笙。”南笙也同样谢恩。 剩下的那两个,便被我手指一指,说道:“你们两个,便一个叫做西瑟、一个叫做北琴。” 至于那两个太监,被我兴致一起,本来的小福子没有变,小路子被我改成了小禄子,小晨子改成了小寿子,小瑞子改成了小禧子。这样福禄寿喜四个太监倒也是喜庆。 如此,便算是给她们取完名字了。 我示意容彦留下来给他们分工安排,便让思鸢扶了我回房去休息。累了一晚上,身子骨本就酸疼难忍,一早上回来又是接旨,又是挑人选人,教训的,我早就有些疲倦了。 到容彦安排完了,进屋来跟我汇报的时候,我几欲睡着。但是她进来了,我却也撑起精神来听她说这些事。 她说:“小主。既然咱们宫里添了人,便让思鸢、念鸯两个妹妹贴身侍奉您,东萧和南笙便接手之前她们的事,一些不紧不要的事都交给她们,西瑟、北琴两个则让他们洒扫庭院,另外,豆豆的喂养也交给她们。小福子和小寿子的差事不变,让小禄子跟着小福子,小禧子跟着小寿子,先带他们一段时日。” 我点点头,与她说:“你自己看着安置便好。” 我白日里一直在歇息,侍寝之后,我这咸福宫门口便多了许多的喧闹。先是德妃娘娘派人过来说要请我下午去赏花;然后便是林才人的前来拜访。 但是这些人却都被皇上的一道口谕挡了回去。刚用过午膳,皇上便派人传来了口谕,口谕说道:“文婉仪身子娇弱,无事不得扰她清净。” 正是因为这道口谕,也差点把静嫔娘娘的人拦在了外面。当时是西瑟在院子里,看见清雅前来,便要告知皇上口谕,正巧容彦要出门去帮我取浣衣局清洗的衣服,看见了,便将她迎了进来。 清雅进门,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满脸堆笑的说道:“奴婢恭喜小主位分晋为婉仪!”我知道她如今的笑意之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的不满,却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与她说道:“谊姐可曾让你捎了什么话来?” 清雅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说道:“我家娘娘说,小主得宠,她心悦之。这次来,便是派了奴婢给小主送贺礼的。”说罢,便将贺礼拿了出来。我看了看,是一只翡翠白玉的镯子。 见我可能觉得有些不以为然,清雅继续说道:“小主可是看不起这镯子不成?这是我家娘娘的母亲,昌南侯夫人给我们娘娘的,是娘娘的外祖母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原本是有两只,娘娘说让奴婢送一只给小主。” 我这才仔细看了看着镯子。整个玉镯通透白亮,很是水润。虽说她并没有说这镯子叫什么。我却将这镯子拿了起来,戴在手上,然后跟清雅说道:“请你转告谊姐,这姊妹镯,我很喜欢。” 清雅见我给这镯子取了名字,倒是看了我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奴婢记下了。回宫之后一定说给娘娘听。” 然后我才问及静嫔娘娘的近况:“谊姐最近身子可还好?小皇子可曾听话?有无孕吐反应?” 清雅说起这事,只是说道:“娘娘一切安好。龙胎安稳的很,很是乖巧听话,并没有折腾娘娘。只是娘娘有些精神不济,嗜睡,每日都要额外睡上三四个时辰……” 我眉头一皱,说道:“柯太医还没回来?” 清雅摇了摇头,说道:“柯太医原本说是几日便回,但是至今未回。娘娘曾传信给她师父,回信只说柯太医大约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我心里想着,柯太医不在,没有可信的太医,着实不能安心。但是除了柯太医,又去哪里再找个安心的太医给静嫔娘娘看诊一番呢? 我又想着,如今给静嫔娘娘诊脉的太医是皇上派的……想起来昨晚上皇上温柔英俊的模样,心里便有些安心了。他派的人……应该也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嘱咐道:“若是柯太医回来了,可要他给谊姐看一看。孕妇困倦是正常,但是你和清韵也要劝着谊姐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多走动走动,日后生产时也可以少受一些罪。” 清雅一一点头应了。 此刻她再看向我,态度便好了许多。自从我在梨花林里被皇上一句话招去侍寝,清雅和清韵这两个丫头便对我有些成见。但是这也不是我能改变的,只能是,她说她说,我做自我做。时日长了,便自然见人心。 清雅走后,我便以为今日这些事便了结了。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临近用晚膳的时候,又来了一道圣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次承宠 来宣旨的太监,并不是随意喊来的小太监,而是皇上身边的全福。我一看是他,连忙寒暄道:“全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快,里面请。” 全公公到底是皇上身边的老公公了,推脱道:“皇上嘱咐了,让老奴亲自跑着一趟,这不,奴才就来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奴才复命呢,小主,您准备接旨吧?” 我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确不想如此。便立刻撩起裙摆,跪在地上,说道:“嫔妾接旨。”然后一众宫女太监也都在我身后,低着头,恭谨地跪着。 看见我承了宠,却没有骄纵的样子,全公公倒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宣旨:“奉皇上口谕,文婉仪温顺,深得朕心,今晚朕欲宿在咸福宫,望婉仪做好准备。” 宣完旨意,我就楞了。这到底是闹哪样?昨天刚刚承宠,皇上若是喜欢,也该是再召我侍寝才是啊,怎么……怎么突然就要宿在咸福宫呢?!! 见我还在发愣,全公公倒是笑了,说道:“文婉仪?文婉仪!皇上今儿晚上要来,时间有些紧迫,婉仪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好好迎驾吧!” 我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容彦将已经准备好了的包成一包的银两塞到全公公手里,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拿去喝茶。” 全公公要推脱,我也劝道:“公公莫要推辞了,与旁人比起来,这真是算不得什么。嫔妾也不求公公做些什么,只求公公照顾好皇上便是。” 我这一说,全公公倒是多看了我一眼,然后没再推辞,收下了。说道:“奴才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分,不敢奢求什么。小主心善,奴才受之不恭了。” 我点点头,便让小福子去送他回去了。 然后容彦扶着我回了房间,我才想起来皇上要来了。我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装扮,普普通通,不出彩,却也不简陋。 自打静嫔娘娘送我的梅花出了问题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在屋子里放过花草,平素也不喜用些香料,如此一来,屋子里更加平平淡淡了,一丝半点的香气也不曾得见。 屋子里头素净,院子里倒是看着繁荣许多。且不说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之前在墙角长得有些凌乱的花草,今日西瑟和北琴来了之后便收整的整整齐齐的了。 她们之前便是园艺处的宫女,与那里的人也相熟,刚来我宫里,也想着露个脸,所以去讨来了许多个精致的小花盆,将一些花花草草地挪到盆里,然后围着院子摆了一圈,好看极了。 只是,皇上说让我准备着,只怕要准备的,还是那个了吧…… 本欲早些休息的我,无奈的将容彦唤了来,与她说:“你且去让小福子和小寿子去提些水来,然后再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容彦刚要应下,出去安排,我又叫住她,继续说道:“晚上……多备些热水。” 容彦听了这话,没忍住,脸色有些古怪地笑了。 我知道她是笑的什么,脸就有些微红。但是一个丫头笑我,我心里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便也捉弄似得问她:“你笑什么?是不是……本小主该给你相看人家了?” 容彦这才止住了笑,说道:“小主……就知道捉弄奴婢。”我冲着她笑了笑,她便福了身,出去准备了。 到了晚上,我早就有些困倦了。但是皇上还没来,我只能继续等着。 直到天色已晚,月亮如勾,已经挂在天边,皇上还没有来。 我叹了口气。让思鸢将凌听取出来,额外披上了一件披风,走到院子里,对月而立。 伴着冷淡如水的月光,我将凌听放到嘴边,轻轻地闭上眼睛,开始吹奏着不知名的曲调。没有刻意要去吹奏什么,似是随心所欲一般,想到什么便如何去吹奏。 吹奏的时候我想起来静嫔娘娘,想起来柯太医,又想起来了……皇上。 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一见钟情,也不知道为何对一人会莫名地悸动心跳,只是当初在梨花树下第一次初见,便好像我之前的避世都是一个笑话。 之前还曾想静嫔娘娘怎会如此深陷不拔,而后宫的众人又为了他的一丝半点的喜爱倾其所有。直到真的自己遇见了,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他那样的人,天生便得人深爱啊。 正这样吹奏着,便感觉自己被一人拥入怀中。厚实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带给我无限地安全感。有力的臂膀将我圈在怀里,不会让我感觉束缚或者紧迫,反而让我感觉自己是在被人守护着。 我张开眼睛,转过头看过去,一身明黄色的皇上,正带着笑意看着我。我依偎在他怀里,看见他来了,连忙要行礼,却被他一首拉住。 我脸色有些微红,说道:“皇上,您来啦。” 他却温和的还带着一丝歉意地跟我说:“等急了吧。边疆传来了几份加急军报,朕处理了才过来,有些迟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九龙至尊,如今居然再跟我解释为什么会来迟?我有些发蒙。即便我心里对皇上已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我却还留着一分清醒。 我大概,是喜欢上皇上了吧。可是皇上,平素见过那么多美丽且多才多艺的女子,怎么会对我一见钟情呢?皇上是明君,是不会昏庸无道的,对后宫也一直是雨露均沾,如今却是为了我,破了这宫里许多的旧例…… 我这样想着,脸上便有些迷茫。不等我继续深想,皇上便将我横着抱起,凑到我耳边轻声的说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刻值千金啊,朕已经来晚了,可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才是。” 我脸一红,想起来昨天夜里的荒唐事,却被皇上抱进了屋子里,皇上一甩袖子,房门便“哐当”一声被关上。容彦他们就被关在了门外面,我来不及想有没有嘱咐容彦好好招待全公公,皇上便将我放在榻上,开始褪去我的衣裳,一夜的缠绵便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请安 待我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 皇上一只臂膀搂着我,我便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胸膛之上。我醒的时候,皇上还没有醒来。我轻轻地在他怀里挪动了一下,让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颊。 姣好的面容,比女人的肌肤还要娇嫩几分的皮肤,刚刚生长起来的胡子,拿手摸一下还觉得有些扎手。然后便是光洁的脖颈,还有男人的喉结,再往下看,我便有些脸红,扭过头不看了。 轻轻地拿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他的耳朵是宽厚且长的,我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乳母说过,耳朵大的人,都有福。然后又笑自己果真是傻了,皇上若是没福气,又怎么当的了皇上? 似乎是被我戳弄的缘故,皇上眼睛倒是没睁开,但是嘴角却微微上扬,漏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呆了一呆,然后恍然知道皇上醒了,便抓紧把手收回来,躺了回去,在床上装睡。 然后便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无法喘息,只好睁开眼,看着他,只见他一脸故意的神色,说道:“笨丫头,该起床啦。” 我有些脸红,心里想的却是……你在这里,我怎么起床嘛! 腆着脸,揪着被角,跟他说道:“皇上……奴婢的衣服……没在这里……” 他却是正了正神色,说道:“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便先不捉弄你了。”然后便朝外面喊了一声,一连串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开始伺候我和他起身更衣。 更衣的时候,皇上倒是与我说道:“昨日你刚刚侍寝,身子不适,朕便给皇额娘传了信,不必你去请安。今日可不能再推脱了。今日不必上早朝,朕陪你去,也免得你这笨丫头,被人欺负了去。你既然侍寝了,日后,也跟着云儿一起去请安便是。也相互照看一些。” 我点头应下,说了一声:“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虽说侍寝之后要去请安,我早就心知肚明,但是当真要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和退缩的。 这不必当初第一日去请安一样,当初我的位分低微,也未承宠,担心的是受人欺辱。但是今日,我却是连着两日承宠的“宠妃”,担心的,是被人刁难。 收整之后,便在咸福宫里传了膳。昨日因是夜间,皇上没看的那么清楚。到了今早上用膳的时候,皇上看着我这宫里的装饰摆设,眼眸便有些微沉。 我是喜素雅的。但是如今宫里的装饰,素还算的上,雅就不行了。皇上看了看,便似乎是无所谓似得说道:“你找个日子,搬到正殿去住罢。” 我愣了愣,说道:“回皇上,奴婢……奴婢只是婉仪,不是一宫主位……” 皇上却有些恼怒:“你是觉得,朕给你的位分低了?” 与皇上相处时间不长,但却是我第一次看见皇上有些微微发怒的样子。我连忙放下筷子,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没有,请皇上恕罪。” 他却是看着我跪下了,倒是没再发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不想搬,便不搬了罢。全福,抽些空,你往这侧殿里布置布置,免得朕过来的时候,觉得自个儿受委屈。” 全福应了,我连忙磕头谢恩。 经过了这一番事,早膳算是用完了。然后皇上便乘着步撵在前,让我坐着软轿在后,一前一后地往慈宁宫走去。 即便是一大早便赶时间似得起来收整,到了慈宁宫的时候,还是有些迟了。因为除了我,其他的妃嫔早就已经到了。 而这时候,跟着来免得我受人欺负的皇上,便也成了我成为他们眼中钉的缘故了。我心里暗自想着,只怕她们这会都会在想,我这是炫耀什么,因为来晚了,所以特意拉着皇上来做挡箭牌么? 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却是在想:打我侍寝之后,不管怎么说,都会招惹了她们。因为皇上只有一个。而妃嫔,只有更多,没有更少。 太后娘娘见了我,倒是说道:“这个丫头倒是个乖巧的。只是可惜当初被风寒烧坏了嗓子。如今能治好,倒也是美事一桩。”便扭头跟她身边的姑姑说了句什么,赏下来了一对镂空如意纹饰的金钏。 皇后娘娘陌菀也是微微笑了笑,说道:“这倒是因祸得福了,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既然侍奉了皇上,便好生伺候皇上便是。”说罢,也派人赏了一只红宝石嵌的金丝钗。 淑妃娘娘倒是一句话不说,就站在那儿,懒得看我一眼。倒是德妃娘娘说道:“昨日听说妹妹承宠,便想约妹妹一起出来赏花的。倒是皇上贴心,不许本宫去叨扰你。不知今日妹妹可曾有空?” 接话的却是柔顺仪:“娘娘您说岔了,婉仪姐姐要忙着侍奉皇上呢,哪有空跟我们这些个闲人一起赏花?” 我没说话,皇上倒是开口说道:“德妃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赏花了?既如此,让园艺处送上二十盆刚开的新品种去你宫里便是。” 德妃连忙谢了恩,一脸的得意神色。然后皇上又转过头去看着柔顺仪说道:“顺仪看来很闲啊。既如此,便抄写佛经十卷,奉养在佛前吧。” 皇上这一开口,便有几家欢喜几家忧了。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柔顺仪,只见她现在脸色比猪肝还要难看,摆明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环顾一遍四周,我却是没有看见静嫔娘娘,也没有看见李芳仪。皇上也有些奇怪,便问道:“云儿呢?今日怎么没来给额娘请安?” 太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姑姑便说道:“回皇上,静嫔娘娘身子倦怠,太后娘娘便免了她的请安礼。至于李芳仪……太医说忧思过重,太后娘娘也免了她的礼数。” 我站在皇上的身旁,明显地看到,那个姑姑说到李芳仪的时候,皇上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 似乎是提及了李芳仪的缘故,整个殿内变得一片安静。而皇上也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摆摆手,早早地离开了慈宁宫:“既如此,便免了便是。儿臣还有政事要处理,先告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月下有佳人 虽说皇上早早的就先离场,但是有这份心意在,其他的妃嫔也没敢再为难我。请过安之后,便各自回宫了。我也就在容彦的陪同下,缓缓地往回走。 皇上来的时候是坐了步撵来的,为了让我不落后太多,便也让我坐了软轿。但是回去的时候却还是不要那么张扬,所以回去的路,我是要走回去的。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出过咸福宫的缘故,走在宫道上,倒是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不说宫道两旁都被摆放上了应季的花草,似乎都能让人感受出来春天的气息。 漫步在宫道之上,心里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如今的我,不就是此情此景么?得了皇上宠爱,自己也对皇上有了那么几分的心思,这条路,我是非走不可了。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就在这条路上,不是么?入了宫,谁又逃得掉这条路呢? 笑了笑,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容彦看着我先是愣神,然后又自己傻笑,心里迷糊,却也不问我是为何。许久没走动,走了一会便有些气喘,便走的更慢了一些。也因此,走了许久,才回到了咸福宫。 一到咸福宫,豆豆便摇着尾巴来欢迎我。昨日皇上来咸福宫,这几个丫头为了防止豆豆出来被皇上看见,惹了皇上被杀了,就把它关在了她们的卧房里。这下可把豆豆憋坏了,一个晚上都没能出来。 不过,豆豆憋着,那几个丫头也别想好过。她们把豆豆关在房里之后,便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到了晚上回来一看,屋子里乱的不成样子,全是豆豆搞的鬼。 我回宫以后,便总是感觉心烦意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想,便让思鸢给我铺了纸,拿镇纸压着,又让念鸯给我磨了墨,拿起笔来,想练练字。 提起笔来,墨水落了一滴到宣纸上,然后很快便晕染成一个圆形的黑色圆圈。我想来想去,脑袋里有些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略一思索,索性没有写字,而是顺着滴落的那一滴墨水,勾勾勒勒,画了起来。那个黑色的圆圈,便当做天上的月亮。顺着又画上几道,做云彩。 然后提笔,在月亮稍微下面一点的位置,开始勾勒人的形状。脑袋里想着的,却是昨天夜里,皇上将我抱住的场景。 念鸯一边帮我磨墨,一边则看着我画些什么。只是她越看越觉得我是在画人物,便开口问道:“小主,您这是在画谁呢?” 这一句话倒不要紧,我没回答她,但是却把容彦和思鸢都引了过来。我气恼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大嘴巴,我想安安静静地画会画都不成了。” 正说着,思鸢倒是说:“小主,这可是您的不对了,我们看着您画画呀,是对您的关心呐,好知道您心里在想着的那个是谁,才好帮您出谋划策,对不对呀!” 一向稳重的思鸢都跟我开起玩笑来了,我知道,这些日子,她们几个也是压抑的不轻。即便是我不想承宠,但是对她们来说,这样在宫里待着,无异于等死。 这两天,我承了宠,晋了位份,皇上还宿在了咸福宫,这都是莫大的荣耀,她们自然也开心了许多。所以连一向沉稳的思鸢,也乐得跟我说几句玩笑话了。 这般玩闹,倒是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她们两个整日与我拌嘴的时候了。叹了口气,入了宫,到底是不一样了,不只是我,她们两个也在默默地被这个环境所改变。 只是如她们,无论再变,我也是她们的主子。而我,无论在怎么变,也是想要护住她们的。 正这样吵闹着,便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扭头一看,是皇上来了。连忙放下毛笔,微微福身,向皇上行礼:“皇上吉祥。”而这一群丫头也都跟着福身行了礼,然后没有再闹,各自做各自该做的事情去了。 皇上不以为然地让我们起身,然后走了过来,问道:“在写些什么呢?”然后便往桌子上看去。 这一看,他便笑了起来。因为我虽然画的略有些简陋,但是已经将大概的形状勾勒出来了,这会皇上一看,便看的出来,是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的图案,再加上那女子手里还拿着一只笛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连忙要拿手遮着不给看,皇上却笑道:“怎么?有胆子画朕,却没胆子给朕看?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把朕画丑了……还是觉得那日被朕抱着害羞了?” 我越发地觉得羞涩,莫名就有些脸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自打遇到了皇上开始,我好想越来越容易脸红害羞了。只是这会听皇上这样说,我还当真地就往画上看去,虽说只是粗略勾勒,但是没有看出来皇上变丑了啊? 当下便有些质疑地说道:“明明就画的很好看,哪有画丑了?” 皇上则一副得逞了的样子,哈哈笑着,说道:“哦?既然不是因为画丑,那就是因为那日被朕抱着,害羞了?”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设了个套等着我钻呢,跺跺脚,扭过身子去不理他。 过了半晌也不见皇上有什么声响,我偷偷地扭过头去看,呀!皇上竟然拿起笔,顺着我勾勒出的线条,继续画了起来。容彦看着皇上作画,又去磨了彩墨过来,不过一会,栩栩如生地两个人便跃然纸上。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皇上很是得意。然后跟我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变腐朽为神奇了?” 我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然后看着这幅画着我和皇上两个人的画,心里很是欢喜。 “这还没完呢!”皇上说道。然后又拿起笔,在这幅画的左下角处题了一行小字:丙申年三月,景之与文华共作。 我看了,瞳孔有些放大。景之,是皇上的名字。皇上姓李,名李景之。正是因为名字里有景字,才被先皇随手拿来当做封号,封为景王的。 写完这行字,皇上又笑着跟我说道:“这幅画,便叫《月下有佳人》罢!” 第一百四十章 静嫔小产 因为这日是十五,所以,皇上并没有留在咸福宫里。陪着我用过了晚膳,便按着规矩,去了皇后宫里。皇上是个明君,所以这些坏了规矩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而且,据我所想,只怕明日,也不会再来我这里了。 因为事不过三。若是一直这样宠着我,将我放在众人的眼尖之上,只怕也不是好事。叹了口气,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后妃,便不可能再去指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况且,即便是不入宫,天下的男人,又有哪个是不纳妾的? 摇了摇头,我看着桌子上墨迹尚未完全干涸的《月下有佳人》,皇上确实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这后面添的几笔,分明就是画龙点睛之笔。再搭以颜色,栩栩如生,真真地让我想起来那日在月光下的那个温暖的怀抱。 罢了,待它干了,去找人装裱成画轴,然后收起来罢。我心里想着。然后再看向那一行小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景之……与文华……露出一股笑意。两个名字放在一起,都能让我觉得欣慰和开心,我,是喜欢上他了吗? 再想起来皇上,心里却变得有些心酸了。我如今在咸福宫里思念着他,他如今却在哪里呢?只怕他如今与皇后娘娘正颠龙倒凤,恩爱着呢。 想起来今日请安的时候看见的皇后娘娘,年纪算不上大,却有着一番年轻女子没有的风味,性子也是极为温和良善的,一看便是个好相与的。 皇后娘娘虽说母族式微,但是就冲着她将后宫权柄交给太后娘娘,又始终如一地孝敬着太后娘娘,皇上便也不会待她差了。况且她又是原配发妻,皇上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家的正宫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一般的。 这般想着,我便心里有些开解了。唤过来思鸢和念鸯,让她们服侍我更衣,准备上床睡觉了。 连着两日被皇上召寝,如今再躺在有些冰冷的衾中,就感觉有些难过了。忍了忍,便让思鸢将灯熄了,然后我便躺在床上,想要入睡。 但是却没想到竟有些失眠。越想越委屈的我,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听到我的小声抽泣,守夜的思鸢连忙起身,要点灯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却拦住她,说道:“思鸢,别点灯。” 思鸢顿了顿,听了话,没去点灯。但是却还是走到了床边,借着屋子里唯一的一盏微弱的灯光,拿过帕子,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然后说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我拉她在床边坐下,稳了稳情绪,说道:“思鸢,我有些难过。原来受宠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看着皇上去别人宫里过夜,我心里有些不舒坦。” 思鸢抚着我的手背,说道:“小主,都是这样过来的。慢慢的,习惯了就好了。小主快些睡吧,奴婢就守在小主身边呢。” 许是听了思鸢的话,我心里边便感觉好受多了。缓缓地,我就睡着了。 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却不是清晨。我是被思鸢叫起来的。整个宫里都似乎是慌乱了一般,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起因是静嫔娘娘宫里的宫女清雅姑娘过来半夜里敲门,然后值夜的小福子便说:“谁……谁……谁啊!” 清雅进来之后,便连忙唤人叫醒了我,说道:“不好了,我们家娘娘……她……见红了!” 我本是刚刚睡着没多久,便又被这样叫了起来。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眼睛,听着清雅说话。她一说静嫔娘娘的事,我便神色有些浓重,却不想,她竟说静嫔娘娘见红了!见红……这意思是,龙胎保不住了?!! 当下便一丁点的睡意都没了,立刻让思鸢伺候我穿衣服,边穿衣服,边问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叫了太医没有?” 清雅急的眼里的眼泪都在打转,说道:“我家娘娘本来好好的,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见了红……一看见红了,娘娘就立刻昏过去了,奴婢怎么叫都叫不醒……奴婢已经遣人去叫太医了,这会应该也快到了!” 我听她说叫了太医,便心下稍安。又问道:“那你去跟皇上传话了没有?” “奴婢去过一次坤宁宫了,可是那帮子奴才,拦着奴婢不肯叫主子们起来!奴婢也是没地方可以去了,想着我们家娘娘在宫里也就跟您相熟,算是病急乱投医,想求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主意!” 说到这里,清雅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从光洁的脸色滑落下来,边哭还边说道:“我们家娘娘就是个命苦的,我们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奴才,求小主,救救我们娘娘!” 我一听,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只怕她也是被坤宁宫的人堵着不肯放人,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求上我的吧。只怕在她心里,静嫔娘娘虽然有恩于我,又是我的结拜姐妹,但若不是没有法子了,也是不肯来找我的吧。 静嫔娘娘待我如何,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自打结拜为谊姐以来,娘娘待我便亲如手足,处处维护着我,便是这次我承了宠,都没跟我发什么脾气。 这样的恩情,这样的情分,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如今静嫔娘娘小产,我若是不做些什么,那才是白白浪费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呢。 当下我便下了决心,跟清雅说道:“你且放心,这事我既然知道了,便拼了命去也要管上一管。你且先回宫里去,守着谊姐,谊姐若是醒来,什么要做的也不必拦着,让她做便是。至于皇上那里……” 我看了一眼一脸坚毅的清雅,说道:“皇上那里你放宽了心便是。我一会起身,便去坤宁宫走一趟,去请皇上来。若是坤宁宫的人不开门,我便跪在门口等着,看她们通不通传!” 见我应允下了这事,清雅才算是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小主既然已有盘算,奴婢便先回宫去伺候着娘娘。还望小主,切要做成此事。若是娘娘无事,奴婢愿意减寿十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闯坤宁宫 我看着清雅,说道:“傻丫头!你们都要好好的,谊姐才会好好的!” 打发了清雅回宫,我便催促着思鸢和念鸯给我穿戴衣服,待收拾齐正,一行人便往坤宁宫赶去。 夜里,整个宫里都像是陷入了睡眠之中,沉静的很。只有偶尔路过的值守的侍卫,依旧穿行在宫里的小道上。虽说我并不是一个人,跟着的还是容彦和思鸢,但是走在这样只有昏暗的灯光的小道上,还是有些害怕。 因为恐惧,容彦和思鸢便一左一右地将我护在中间,三个人紧紧地挨着,快速,且有些紧张地走着。心里想着的是静嫔娘娘的安危,走起路来,也就走的急一些。 转过一个拐角,低着头往前走的我,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厚重的盔甲,撞的我脑袋一阵的疼。抬头一看,倒是个“熟人”了。正是瑞郡王的儿子,铁面无私的何侍卫长。 我抬头一看是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不等我说话,便听到他身后的侍卫说道:“是什么人?三更半夜的,不在自己寝宫,在宫里转悠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瞧了一眼何侍卫长。而容彦则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子,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小主是文婉仪,是去坤宁宫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那名侍卫说道:“大晚上的,去坤宁宫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拿这个做掩护呢?” 何侍卫长自我看他那一眼开始,便在盯着我看,此刻听了这话,竖起一只手掌,止住了那个侍卫继续说下去。然后淡淡的说道:“去做什么?” 容彦还要继续说道,我拽了一下她的衣角,然后说道:“何侍卫长,静嫔娘娘见红了,如今正在长春宫里昏迷不醒呢。事关皇家血脉,宫里必须有个做主的人在。如今事态紧急,每一分每一秒都来不及耽搁,还望何侍卫长通融通融,让嫔妾早些去通报皇上。” 我说话的时候,何侍卫长一直在盯着我看,直到我说完了,才晃过神来,说道:“婉仪小主,末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话一说,容彦当即向前走了一步,喝道:“大胆!我家小主自入宫以来便在宫里极少出门,怎么会见过你!”不只是她,我和思鸢的脸色也都沉了下来。今天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我便是灭顶之灾。 何侍卫长楞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是何某孟浪了。既然事态紧急……”然后向后面的侍卫中喊了一声:“张起,你将文婉仪送至坤宁宫吧,再回来复命。” 侍卫中便有一个长得一般个头,相貌堂堂,肤色有些黑黝的侍卫便站了出来,向何侍卫长拱了拱手,说道:“是,末将遵命!” 然后何侍卫长便带着其他的侍卫,从我们身旁走过,而那个名叫张起的侍卫便留在原地,待他们走后,才带着我们三人继续往坤宁宫前去。 一路匆忙,我却是没看到,何侍卫长带着侍卫们走过之后,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离去的背影。而也正是这背影,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侍卫张起带路,一路上再遇到什么侍卫,便都由他出面去说,一路通畅地便到了坤宁宫门口。到了寝宫门口,张起便向我们告退,去继续巡逻执勤了。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即便是皇后娘娘式微,即便是已经入了夜,这里却还是灯火辉煌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宫门口,叩了叩门。 “咚咚咚。”连着敲了三下,并没有人来开门。 “咚咚咚。”又敲了三下。这次倒是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小太监,打着哈欠,看见我们的打扮,半是恭敬半是疑惑地说道:“小主有何事?如今都已经三更天了,有什么事,明天白日再来吧。”说着,便动手要去关门。 容彦连忙拦住了他,然后我开口说道:“这位小公公,我是咸福宫的文婉仪。有要事要禀告皇上,还请公公行个方便,通禀一声。” 他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一脸为难地说道:“婉仪小主,不是奴才不肯给您通传,而是奴才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若是这般不懂事,进去通传了,惹了主子们不高兴,这便是掉脑袋的事……” 我却依旧说道:“这个时辰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要禀告。事关静嫔娘娘肚子里的龙胎,若是耽搁了,你担待的起么?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那个小太监还欲再推脱着说些什么,却从门缝里看见全福全公公从院子里往这边走过来,我连忙大声叫道:“全公公!全公公,求全公公救救小皇子!” 那个挡门的太监见我大声喊叫,脸色唰一下就变了。连忙边推边嚷地,要将我们三人推出宫门,然后把宫门关上。可是全公公已经看见我了,也往这边走来了,我不停地敲着门,便隔着门听到那边全公公似乎跟那个太监说了些什么,然后门就打开了。 全公公看见我,便说道:“婉仪小主,您真是糊涂啊!皇上便是再宠着您,您也不能晚上闹到坤宁宫来啊!皇上他是九五之尊,不是普通人家的丈夫,您……您应当懂得啊……” 看着全公公痛心疾首地跟我说着,我一句话也插不进来。索性我撩起裙摆,跪在了地上。 看着我跪下了,全公公连忙说道:“小主您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折煞了老奴啦……” 我才说道:“全公公,我知道您是一个心善的人,求求您,救救静嫔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吧!静嫔娘娘见红了,但是她身边的宫女来坤宁宫却不肯通传,只好求到了我那里,我别无他法,求全公公通传一声,让皇上知道,静嫔娘娘腹中的龙胎危在旦夕!求您了,全公公!” 听我说完,全公公才恍然知道我为何深夜来坤宁宫求见皇上,跟我说道:“这个小王八羔子,净编些瞎话来骗我。小主您暂且在外面等着,奴才这就去通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静昭仪 全公公自然是知道这事的重要性的。说完之后也不拖拉,说罢便转身去坤宁宫里去了。而容彦将我扶起来,我们主仆三人便在坤宁宫的门口等着。 因为是在夜里,一阵又一阵的小风刮过,我便觉得身子有些发寒。为了让我能暖和一些,容彦和思鸢一左一右地把我夹在中间,替我挡着风。 在门外等着的我,其实心里也是很焦急,还带着忐忑与不安的。焦急是因为不知道静嫔娘娘宫里如今是什么局面了,忐忑则是因为,夜闯坤宁宫,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嫉恨我。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我的无礼。 但是做都做了,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索性就在宫门口便跺着脚取暖,边等着里面全公公通传的结果。 过了一小会,宫门便开了。刚刚挡门的那个小太监闪身出来,说道:“婉仪小主,皇上请您进去答话。” 这是我第一次进坤宁宫。坤宁宫内繁华的很,各类的陈设用具都是顶尖的物件。但是此刻的我却没有心思去观赏这些,我心里挂着的,不过是静嫔娘娘肚子里那小小的人儿。 那个小太监将我引至东暖阁,便在外等候,我让容彦和思鸢也等在门外,只身一人进去了。 一进去,便看见一群宫女再伺候着帝后二人更衣。我先是行了礼,说道:“奴婢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皇上看了我一眼,说道:“起身吧。说吧,什么情况了。” 我便又将跟全公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奴婢来时已经嘱咐了清雅去请太医过去了,然后奴婢便到这里来了,至今还没去长春宫看过。” 皇上点点头,这会,也大概收拾齐整了,便说道:“既然如此,便过去看看。皇后,你也过来。” 皇后娘娘说道:“是。臣妾也是如此作想的。文婉仪也一起来吧。” 皇上听了这话,又看了我一眼,目光却是停留在我单薄的衣服,和冻的有些发白的嘴唇上。他说道:“全福,去把我的那个披风拿来,给文婉仪披上,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 我听了这话,先是谢了恩,心里却是既感动,又有些惶恐。感动是因为皇上居然将这点小事都看在眼里,对我是真心实意地关怀,惶恐却是担心皇后娘娘的态度。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后娘娘,只见皇后娘娘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嘴角含着两分笑意,看着都觉得亲切喜人的模样。 不等我看出什么端倪,帝后二人已经穿戴整齐,帝后在前,我跟在后面,一众人便匆匆地从坤宁宫赶往长春宫。 到了长春宫门口,便看到长春宫里里外外都点燃了灯火,宫女来来回回,手里拿着这个那个各种的东西,忙活着。 而从屋子里出来的宫女手里,是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往外端。看着十分吓人。 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来,便听一个小太监喊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宫里的宫女们便齐齐福身,说道:“皇上吉祥。” 皇上摆摆手,说道:“你们该干嘛抓紧干嘛,太医呢?太医来了没有?” 这时候,一直负责静嫔娘娘脉案的王太医早就来了,除此之外,还来了一位今日在太医院值守的葛太医。这会正在屋子里讨论着用药。 两个太医一听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连忙出来,不等他们行礼,皇上就说:“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人怎么样了?小皇子怎么样了?还保得住吗?”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说道:“回皇上。静嫔娘娘应无大碍,只是这事对她打击过甚,情急之下邪气上头,才导致晕厥。” 顿了顿,又说道:“而小皇子……求皇上恕罪,微臣只能尽绵薄之力,却难以更改生死……” 皇上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小皇子,没了?” 两个太医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说道:“求皇上饶命,微臣无能为力啊……” 皇后娘娘这会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扶住皇上的肩膀,说道:“皇上息怒。如今便是将这两个太医杀了,静嫔腹中的龙胎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倒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快些将静嫔救回来才是正理啊。” 皇上点点头,说道:“在此之前,你且与我说说,这龙胎,是怎么没有的?之前你不是说一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见了红了?” 我在帝后的后面,听着皇上问话,也是紧盯着那个一直以来负责静嫔娘娘脉案的太医,却看见他眸光一闪,说道:“回皇上,静嫔娘娘之前便误诊,留下了病根,虽说一直将养着,但实则仍有亏虚。日子长了,胎儿有所不好,自己脱离母体也是有可能的……” 不对!他说的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静嫔娘娘的一些表现,每日都是困倦难忍,每日都要额外睡许多时辰。当时不过是觉得有些疑惑,此刻却觉得有些蹊跷在里面。 当时只是想着许是各人体质有异,让柯太医回来之后看一看便是。没想到,柯太医还没回来,静嫔娘娘腹中的龙胎……便没有了…… 我还在思索着,却听到皇上说道:“全福,传朕的旨意,静嫔……曾孕育朕的骨血,虽因他故未能安全降生,但也受其苦,劳其神,今封静嫔为九嫔之首昭仪之位,以示朕之关慰。钦此。” 说罢了,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在他脸上看不出来喜悲,只是默默地看了那正殿一眼,眼神复杂,不知道,他是在看的这正殿,还是看的正殿里那个拼了命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既然静昭仪已经确定了流产,皇上也不想继续再呆在这里。跟皇后娘娘说了一声,便自己回御书房去了。 而皇后娘娘也在皇上走后,嘱咐了满宫的宫女太监,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内务府取便是,然后便也回宫了。 他们都走了,我却没走,就留在长春宫正殿的小厅里,等着静昭仪醒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过了许久,就在我已经有些忍不住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清韵激动地跑出来传话,嘴里一直喊着:“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听她这样一嚷嚷,我倒是一点睡意都没了。立刻就站起身来,却不想在椅子上坐了太久,猛地一站起来,腿就有些发麻,差点站不住。 思鸢连忙过来扶着我。待我走了几步,缓过来了,才扶着我往内室走去。 到了内室,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然后便看到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静昭仪躺在床上,看见我来了,眼角立刻露出了一滴泪花。 “华儿……”一声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声音还带着一些委屈和无助。 我连忙坐到静嫔娘娘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谊姐……我在这儿……没事了,都过去了……” 静嫔娘娘听我这样说,眼里的泪花却再也没忍住,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边哭边说:“华儿……我的麟儿没了……” 说着还拿另外一只手摸着如今平坦的小腹,跟我哭诉:“你看……原来他就在这里,如今……他没了……他没了……华儿……我的麟儿没了……” 我一边劝着她,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地掉了眼泪:“谊姐,你可莫要再哭了。小月子里若是总流泪,会把眼睛哭坏的……” 顿了顿,又说道:“谊姐……孩子还会再有的,您养好了身子,还会再有的……是他没福分,做不得您的孩子,老天爷一定还会再赐给您一个孩子的……”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着,却不想自己被带的也哭了起来。最后索性变成了我们姐妹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最后,还是清雅和清韵将我们分开,又和思鸢一起各自劝着,才止住了眼泪。 那日陪了静昭仪许久,一夜未睡,连第二日的请安都未曾去。回了宫,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狠狠地哭了一场,然后连带着几日都没有心思吃饭,人也消瘦了许多。 我的难过不只是因为静昭仪娘娘那没有缘分生下的龙子,还因为我自己的身子。之前没有承宠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如今承宠了,我越发地恨起自己来了。 冷香丸我一直在吃,虽说是柯太医不在宫里,但是每个月却依旧是遣了三宝来送药。我问过三宝,药从哪里来的?他说是师傅拖人捎过来的。 只是一直在吃,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只不过,依着之前吃药的样子来看,是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的。 这些日子,皇上并没有来过咸福宫,我心里想着那日皇上沉默的神色,便知道他失去了他的又一个孩子,心里定然也是难过的。也许就是因为难过,才不会想要看到昭仪娘娘,或者看到她的谊妹,我吧。 皇上不来,我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哪里就能和以前一样呢?虽然不过是短短的几天,那个人,却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 和往日不同的是,闲暇时候,我经常拿出皇上画完的那副《月下有佳人》,一看便是一个时辰。用手摩挲着画上皇上的脸颊,似乎这样,就能摸到一样。 这日我正在宫里看着那幅画,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不以为然,以为是思鸢过来提醒我用膳,头也不回,说道:“先放着吧,我不饿。” 本来觉得寻常的很,却没听见熟悉的思鸢的劝语和答话,猛然一想,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过头来一看,正是皇上进来了,站在我身后呢。 我连忙要起身行礼,他却走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嘴边的胡子茬蹭着我的脖颈,他呢喃地说道:“华儿别动,让我抱一会。” 我停下了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就任由皇上将我抱在怀里,良久之后,才轻轻地松开抱着我的臂膀,说道:“刚刚你说什么放着不饿的,你看你都饿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皇上却是看了看我放在桌子上已经摩挲的有些起毛的画轴,倚在桌子边,用手捧起我的脸庞,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华儿,你记着,朕心里,什么时候都有一分你的位置。” 我看着皇上,心里却有一分的不安,仰着头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嫔妾?” 皇上看着我,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没有的事。华儿不要多想。”我虽然也并不想多想些什么,可是看着皇上如此模样,又怎么能不在心里猜测? 只不过,皇上来此,自然不会来看我猜测的,我便也抛开这事不提,拽着他看着那副画,说道:“皇上有空,再给嫔妾留一副墨宝可好?您看这幅画,嫔妾都快要看出花来了。” 皇上被我这一转移话题,也笑了。也不推辞,当下便让思鸢去磨了墨来,摊开宣纸,取了一只大号的狼毫,唰唰唰几下,挥舞着手臂,几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我看着那几个大字,心里简直要被感动到融化了。无他,只是因为皇上写的那几个字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相信世界上的每一个女人,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跟自己或者说,或者写,或者用些其他的方式,表达出来要与你共度一生的约定的时候,都会如我此刻一般,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掉进这个甜蜜的窟窿里,融化在里面,再也不想出来。 写完了字,皇上又换了一只小号的毛笔,题上了落款:丙申年景之赠于文华。似乎是还觉得有些不满意,又让思鸢拿了印泥来,抓过我的一只手指,又拿起他的一只手指,同时蘸了印泥,按在了落款之下。 然后才看着这红呼呼的两个手印,满意地跟我说道:“嗯,这次你可别想跑了,已经签字画押了,要与朕走到白首才行了。” 我吐了吐舌头,拿按了印泥的那只手朝着皇上按了印泥的那根手指上印去,说道:“奴婢才不想跑呢,只怕皇上,到时候会嫌奴婢烦呢!” 皇上则笑了笑,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嘴里还说着:“是么?那便看看,到底是谁嫌谁烦?” 之后,便是一夜春色满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照应李芳仪 自那日皇上来过之后,又大约有个十几日,皇上依旧是没有来过咸福宫。期间,我也派人去打听过,然后便得知皇上是雨露均沾,各个宫里都有去过,不偏不倚,便是多那一日少那一日,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嘴。 而我这里,刚开始承宠时的时候,是有些越级,连着两日侍寝,第一日留宿便罢了,第二日还到咸福宫来住了。但是除却这些以外,再往后的两次恩宠,便都是归于平常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到底皇上对我,有没有那么几分情谊呢?若是说没有,皇上这些日子待我的模样,可以说在德妃娘娘等那些正经的主子娘娘身上都没有看见过。 但若是说有,皇上又一直是位一碗水端平的明君,在后宫里,皇上一直奉行的便是雨露均沾,这样下来,倒是少了许多的纷争,后宫也算的上是安定。 而且,皇上那日与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心慌。莫名其妙的,皇上为什么会跟我说起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在他心里有一分位置”呢? 在自己宫里待的有些烦闷,索性便叫了容彦,再喊了思鸢和念鸯,想去长春宫的昭仪娘娘那儿串门子,想跟她说说话,也解解闷。 自打她失去了腹中的龙胎,原本便有些沉静的性子,如今变得有些死寂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性子变得有些沉默,而和她在一起也会让皇上想起来那已经死去了的胎儿,皇上这些日子虽说雨露均沾,但是却很少来长春宫。但是不来并不代表着昭仪娘娘失宠,因为这源源不断的赏赐,却没少流入这长春宫。 看着昭仪娘娘这样,我便不免有些心疼。时常来看她,开解她,陪着她说说话,总比她一个人闷着想来想去的强些。 也是因为看着昭仪娘娘这样,我便突然想起来那个因为淑妃娘娘背后使坏,而丢了孩子的李芳仪。女人都是如此地脆弱,孩子对于母亲来说都是心头的宝,即便是未曾出生,也是一样的。昭仪娘娘和李芳仪,也算的上是同命相怜了。 也算是为了求一份心安,我在照看着昭仪娘娘的时候,便也让念鸯去给德公公捎去了话,让他想办法照看一下那个同样难过的李芳仪。 听说她在宫里过的并不怎么顺心,自打她失了龙种,本来皇上是顾念她的失子之痛,赏赐没少送了,也隔三差五地跑到钟粹宫去安慰她。 只可惜她却并不惜福,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即便是那是皇上,也丝毫不留情面。皇上每每劝她,她或哭或闹,只是求皇上惩治幕后黑手,还她孩子一个公道。 这样日子长了,皇上虽说心里或许还有着一分顾念,却也不想再去她那儿找虐了。 而德妃娘娘和柔顺仪,如今也变了模样。德妃娘娘一看她失了宠,又只知道每日哭哭啼啼,便把她当做了弃子,绝口不提曾经的事儿,还觉得她晦气,扔在钟粹宫不闻不问了。 而与她同住的柔顺仪原本是想着和这样一个得宠的红人住在一起,皇上多多少少地也能注意到自己一点。可是如今她已经变成了弃妇,反倒是连累了她,使她难见圣颜,对她也是辱骂多过尊敬,而且还一直在找门路,想要搬离钟粹宫。 我曾经派了容彦去看看她的状况,容彦回来之后脸色暗淡,直呼可惜。只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自己逼疯了呢? 后来我也曾亲自过去看过,只见她蓬头垢面,衣服也是脏乱的,哪里还有一个妃嫔的模样?身边的宫女偷懒的偷懒,有门路走掉的走掉,若不是怕她死掉,硬逼着她吃下饭食,只怕她早就死了。 或者说,即便如今她还活着,但是她已经死了。因为她行将就木,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和死人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见到了我,她那暗淡的眸子倒是有了一丝光泽。许久没有说话,那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来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说道:“文华,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我心里一惊,却与她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害了你的孩子?那日怡华大公主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了。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我只是她们选的一个替罪羊而已。” 李芳仪嘴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奇怪的笑声,这笑声回荡在她又黑又脏的卧室里,然后她愤恨地看着我说:“若不是你,你怎么会来看我的笑话?听说,皇上最近可是在宠你?”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是魔障了吧。我可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和谊姐,也算的上是同命相怜,我担心谊姐会变成你现在的样子,也算是看你可怜……” “我才不要你们的可怜!”不等我说完,李芳仪便歇斯底里地反驳着。那嘶吼的模样,哪里还像是人?分明就是一只野兽。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欲走,想了想,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跟她说道:“既然你没疯,那你就好好地想想,到底谁才是杀了你孩子的凶手。我文华别的不敢说,在此事之上我可以对天起誓,绝与我无关。若是违誓,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顿了顿,又说道:“你如今这样颓废不前,除了丢掉皇上对你的宠爱,又能做些什么?若是你还有半分做母亲的心思,若你心里还有半分对仇人的愤恨,都应该振作起来才是。” 走到门口,我被着身子又说了一句:“毕竟,只有你是那未曾见面的孩子的母亲,你不替他报仇,便没有人会再替他感到半分伤心了。即便是你不要我的可怜,我还是感觉……那孩子,死的真可怜。” 说罢了,我便扭头就走,不等她继续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虽然什么都没说,目光却是一直在盯着我看的。我不可能像照顾谊姐一样去照顾她,我有心帮她一把,却还要她自个儿挺过来,才扶得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孩子(一) 就在我想起来李芳仪的事的时候,思鸢和念鸯便早就收拾好了要准备的东西,看着我坐在那儿等着,慢慢地发着呆,便轻轻地唤了我两声:“小主?小主?” 我听着她唤我,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都收拾好了?” 见她们点头应是,我便站起身来,与她说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边走,我边摸着手腕里的那只翡翠白玉的镯子,正是我与静昭仪的姊妹镯。在宫里这样的泥潭里,能够认识静昭仪,并且还有着中间柯太医的一层关系,又结拜为姐妹,这便是缘分奇妙吧。 只是如今我侍寝了,心里也对皇上生了情愫,与静昭仪之间便平白觉得远了两分。 倒不是说要与她争抢些什么,只是她如今只顾着伤心孩子的离去,导致皇上最近来长春宫的时日都少了,而皇上如今对我还是不错的,有几分的恩宠。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的目光中带着责怪,让我有些不舒坦。或许,是我心里含着几分对她的歉意?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是我的谊姐。无论是之前的恩情,还是结拜时候的誓言,我都要撇下心里的一点不痛快,为她盘算一些。其实……是她的运气不好。 走着走着,就到了长春宫门口。这次再来长春宫,又和之前的时候不一样。我看着这座冰冷的宫殿,莫名就感觉到它在散发着沉寂的气息。 推了推门,门在里面反锁着。容彦便上前一步,“咚咚咚。”轻轻地敲了敲门。只是这样敲了一会,却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 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昭仪娘娘应该在这里才对。况且,即便是她不在这里,宫里也会有留守的太监宫女,不会将宫门一锁全都出去的。 何况……这宫门是反锁的。 我看了一眼容彦,容彦便又用了一些力气来敲门。又敲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开门了。只是开门的不是清雅,也不是清韵,更不是长春宫里的其他不认识的宫女太监。而是昭仪娘娘自个儿。 她披散着头发,并未梳妆,身上也只是简单地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眼神空洞,像是从古墓里走出来的魂魄一般,走路也是飘飘忽忽。 一见她的样子,容彦就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然后将她扶到了正殿的厅里,先让她坐下,满屋子里看不见一个宫女,思鸢就端了茶杯下去,准备借着地方沏杯茶来,给昭仪娘娘喝。 只是没过多久,便听到她的一声惊呼。我陪着昭仪娘娘,便跟容彦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 昭仪娘娘这会反倒开口说话了:“不用去了。她们没死,只是晕倒了而已。” 我和容彦对视了一眼,这会思鸢也跑进正殿来了,神色有些慌张,但是嘴里还是条理地说着:“小主!清雅清韵她们都在房里晕倒了!” 我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的昭仪娘娘,眼里泪水就不知不觉地落下来了。心疼地说道:“谊姐……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 她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是看淡了一切,说道:“华儿……我的麟儿没了,我要去陪他。” 我劝着她:“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啊……谊姐……您这是做什么!” 她转过头,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嘴里说出来一句我都不敢相信的话语:“华儿……你还不知道吧,下个月,就要选秀女了。我的麟儿死了,他不去抓凶手……我的麟儿死了,他却还要再选秀女入宫……我如此爱他……他就不能爱我一点么?” 说着说着,她那空洞的眼睛里,也慢慢地流下了泪水。她边哭边说:“华儿……我这几日做梦都会梦到麟儿,梦到他哭着跟我说,娘亲,你为什么不保护好我?”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冲上去抱住她,手不断抚着她的后背,小声地跟她说道:“谊姐,孩子还会再有的,您要振作起来,才能再为皇上生儿育女啊……” 她沉默了许久,说道:“华儿……我没这个福分了……王太医说我伤了根本,日后……恐怕难以生育了……” 脑袋冲动的我只顾着劝解她,听了这话,我一句话便冲口而出:“我能生,我生了给谊姐!” 昭仪娘娘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世界上哪有亲身娘亲肯将孩子给人的?莫要说傻话了,华儿……” 我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哽咽地说道:“我们是姐妹不是么?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您会待他不好么?您会苛待他么?我本就不是主位,本就要被抱走养的,您想要个孩子,我能生,我生了给谊姐!” 像是落水之人看到了那最后一根稻草,干渴之人看到前面的一片水源,静嫔娘娘心里似乎又燃起来一阵希望的火花,眼神也明亮了起来。 这时候,思鸢的努力之下,清雅和清韵也都醒了过来,顾不得衣衫不整,就先到正殿里来,看见昭仪娘娘好好的坐着,眼里闪着泪花地就扑在她脚下。 哭着喊着说道:“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做,您若是要去,奴婢也要跟着伺候您呐!” 见着清雅和清韵醒过来了,我便放心了不少。心情却变得沉重了不少。若是我没有来这里,岂不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便是埋怨着皇上为什么不来看望她,为什么……还要选秀。 皇上登基不久,宫里只有我们这么几个人,到了春天,肯定是要选秀的。只是这时候说出来选秀,我心里总是有股酸溜溜的感觉。 再想起自己答应了昭仪娘娘的话,心里有些不知是何滋味。我若是生育了孩子,真的就愿意交给她养吗?那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啊……那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啊…… 眼里似乎是能想到是怎么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嘴角是像皇上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若是男孩,便学着他父皇一些,若是女孩,便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这样想着,不管生下来是交于谁养,我突然,就想要一个我和皇上的孩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孩子(二) 那日回宫之后,容彦便来旁敲侧击地找我说过话。言辞里,无非便是孩子的问题。她是觉得,别人再怎么疼,也不会比亲娘更疼自己的孩子。话里话外是在埋怨我不该向静昭仪许下这样的诺言。 我则叹了口气,与她说道:“你也看见了,那日的情况。我答应她,也是想给她一点希望。那毕竟是我的结拜姐妹,我又能如何做呢?我是承诺了,可这承诺,也要我能怀上皇上的龙胎,然后生的下来才算数。” 容彦见我这样说,便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但是这事,却在我心里一直梗着,让我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便也没再去长春宫里。 平日除了请安之外,便极少再出去。而是就在咸福宫里待着,逗逗豆豆,做些小活计,或者练练字,抄抄经书,除了会偶尔对皇上有些想念,日子过得倒也是平常。 这天,我正在宫里练字,一笔一划地临着上次皇上写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将景之与文华两个名字写在一起,写了许多遍。 然后便听到小寿子的公鸭嗓喊道:“皇上驾到——” 平素来我这里的时候,没几次是这般正经通传的,这次倒是循规蹈矩起来,还让我有些不适应。连忙放下手里的毛笔,就迎了上去。 如今已经开春,皇上身上也没穿特别厚重的衣服,许是刚下早朝,并没有将明黄色的龙袍换下,穿着龙袍的皇上看上去不止是英俊潇洒,还多了几分的威严。 看见皇上来,我嘴角便不知不觉露出来一丝笑意,恍然间还不自觉。微微福身,“皇上吉祥。” 皇上刚伸手将我扶起来,便听到一声“汪汪”的声音,豆豆就从院子的角落里窜了出来,围着皇上,边摇尾巴,边叫唤着。 突然跑出来的豆豆不只是吓了我一跳,还吓了全公公一跳。只见全公公猛地往前一跳,挡在了皇上前面,还一副要英勇就义地表情,嘴里还说着:“皇上快走!” 没想到豆豆并不买账,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靴子尖,便摇着尾巴一直盯着他。 全公公以为自己要被咬呢,结果半天还没感觉到疼痛,再睁开眼睛低头一看,那个小东西摇着尾巴冲着自己喘气呢,老脸一红,尴尬地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这……” 我和皇上都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尴尬的脸红,又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然后双双捧腹大笑。 笑过之后,皇上就问道:“你这里什么时候养的狗?想养只宠物早些与朕说啊,朕给你找只纯白的波斯犬来,以前皇额娘曾经养过一只,名叫雪球,跑起来,可不就是一只雪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却小声地婉拒了。说道:“皇上,奴婢哪能跟太后娘娘比呢?豆豆虽说只是只土狗,这些日子与奴婢也算是有了情分,奴婢也舍不得它呢。” 皇上看了我一眼,又蹲下身子瞧了瞧豆豆,然后说道:“你喜欢便好。看样子,倒是养了一段时日了。之前来时怎么没见它?” 我连忙解释道:“之前皇上来的时候,思鸢和念鸯总是把它关自己屋子里去,免得惊扰圣驾。” 皇上听了之后笑了笑,说道:“以后就别关它了。朕看着它的性子与你一样,都温顺的很,就不必拘着它了,让它在院子里呆着,若是有人来了,还能给你提个醒。” 我撇撇嘴,小声地嘀咕:“皇上怎么拿我跟它比起来了……这哪能一样……” 说着话,便一同进了屋子里。因为没想到皇上会这会过来,又没有提前通传,所以屋子里便有些乱。思鸢和念鸯便忙着收拾着。 看着我屋子里还是思鸢和念鸯两个在收拾,皇上眉头便皱了皱。问道:“之前不是给你了几个宫女么,怎么还是这么少人伺候着。”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不信任吧。就笑了笑说道:“奴婢事情简单,没有什么好伺候的,两个人足够了。” 皇上摇了摇头,又看见我在桌子上写的字,便起了兴致,要教我练字。只是这个教,便和学堂里的先生教有些不一样了。 他要我拿着笔,然后从身后握住了我握笔的手,抓着我的手一笔一笔地写。写的第一个字,便是景,第二个,便是之。然后便说:“你且先把这两个字练好了再说。” 说话的时候因为靠的特别近,他呼出的气都喷在我的脖颈里,让我感觉痒痒的,心里也像是有小爪子在挠一样。 我微微扭过头,看着皇上的模样,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何,想起来前几日静昭仪说的话,便问道:“皇上,近日……是不是要选秀女了?” 皇上眼眸一沉,将我圈在怀里,说道:“你听谁说的?” 我身子一紧,却也不敢说是静昭仪说的,胡乱地编道:“奴婢没有听人说,只是觉得已经开春了,日子也大约到了……” 皇上圈着我的手臂松了松,然后有些生硬地跟我说道:“选秀女是皇额娘和皇后该操心的事,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委屈,面上却也不显,只是顺着他圈着我的怀抱,抱住了他,脑袋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膛上,说道:“皇上,给奴婢一个孩子吧。奴婢想生一个奴婢和皇上的孩子……” 下一刻,便感觉怀里抱着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便听到皇上有些漠然,又有些无奈地声音说道:“子孙都是缘分,哪能强求呢。” 只是这日到底皇上没有走,留宿在了咸福宫。晚间也是勇猛异常,直叫我一直求饶,折腾一番,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叫了水,洗净之后,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听到皇上一个人在那里呢喃一般地说道:“华儿……朕哪里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朕想要个嫡长子……” 迷迷糊糊之间的我打了个激灵,却还是装睡着了。这样的事,没听到是福分,听到了,便有可能是灭门的灾祸。 第一百四十七章 柯太医回宫 那天夜里还是因为太过劳累,虽说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便是第二天清晨了。皇上因为要去上早朝,便早早的走了,留下我自己在床上的被窝里酣睡。 因为皇上走之前下了旨,让我不必去请安了,所以这几个丫头倒是忠实地听了皇上的安排,并没有叫醒我。我看着这几个丫头,生气地训斥了她们一顿。 我这样说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子?皇上免了我的请安礼,这是对我的关心,但是我若是不去请安,便是恃宠而骄!你们是害怕那些人不够嫉恨我么?” 倒是容彦小声地说道:“小主多虑了,皇上如今是雨露均沾,并没有刻意地多宠谁一些,各个宫里的日子其实算起来差不多。若是您这时候还要去请安,那些人会觉得小主心思重,才会更加看重小主。您没去,那些人觉得您恃宠而骄,心思单纯,便不会放那么多心思在您身上了。” 我也是气急了,听容彦这般一说,心里的火便先散了五分。思鸢和念鸯也在一旁站着,并不作声,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看着倒也心疼了。 这样一来,我说话便也先软了三分,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委屈了,收拾收拾,还没用早膳吧,一会先去用了,再过来便是了。” 那两个丫头伺候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我这样,便知道我是心疼了,倒是先服了软,说道:“谢小主关心。奴婢们知错了,小主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奴婢们心疼呢。” 正说着这话,我便听到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谁又生气啦?” 然后不止在我,两个丫头也都抬起头来看着门外,一副惊喜的样子。这声音太熟悉了,甚至比皇上的声音还让我感觉到熟悉和亲切。 很快,便听到了豆豆的叫声,思鸢连忙扶着我走到门口,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摸着豆豆的头,一只手则在豆豆脖颈处给它挠痒痒。 听到我出来了,那人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说道:“华儿,好久不见。” 我看着他,想到宫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若是他当初在宫里,会不会比现在要好很多?起码……起码静昭仪的孩子,就可能会保住了,不是吗? 所以说起来便带了一些埋怨。跟他说道:“你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说完,便开始打量起他来了。只见他看上去倒是比之前瘦了不少,但是明显却感觉壮实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一些,胡子也比之前更长了。 他看着我打量他,笑了笑,说道:“老爹把我扔山沟里去特训了几个月,让我找出满山的毒药,再一一配置解药,才放我回来。” 我听了瞬间呆了一呆。这是什么父亲?若说是静昭仪的父亲昌南侯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不惜牺牲女儿,那柯太医的父亲的用意,我便看不懂了。 按理说,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不应该娇贵着么?但是他却不是,反而被扔进山里搞什么特训…… 看着我发呆,柯太医倒是转移了话题,说道:“不过特训也不是没有效果的。华儿,你的寒症,我有办法了。” 说起来寒症,我便想起来那日我半睡半醒之间皇上说的那句话,身上便出了一身冷汗。那天皇上的那句话,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因为只是猜测,我是谁也不敢说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心里起疑。说实话,听到那话之后,我便暂时熄灭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如果猜测是真的……我只感觉遍骨生寒…… 柯太医看我脸色有些不对,便问道:“华儿?华儿!你怎么了?” 我却是看了看他,说道:“没……没怎么。寒症的事,还是随缘吧。说不定,是老天不想让我治好呢?对了,你可能去看望过谊姐了?” 柯太医虽说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我既然转移了话题,他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回答我的话:“还没有,我听三宝说你承宠了,被封为婉仪……就先过来看看你,想着和你一起去小师妹宫里呢。” 说起来静昭仪,我便想起来之前那不正常的怀胎反应。既然柯太医已经回来了,让柯太医给静昭仪把脉看看情况,总是必要的。 想到这,我便和他说道:“既如此,那你等我一会,我收拾收拾,便随你一起过去。谊姐刚刚失去麟儿,情绪很是激动,你要好好劝劝她才是。另外,你给她诊脉看看,是不是那一胎有什么古怪?” 柯太医应下了,我便让他在厅里等着,让思鸢去奉了茶水,念鸯就随我进了内室,帮我更衣梳妆。念鸯正跟我梳着头呢,便听到外面一声茶杯碎掉的声音响起。 念鸯手上的动作一停,我便知道她想心思,是怕思鸢受了欺负。我让她放下梳子,出门去看看,她便应了。不过一会便回来了,说没事。然后继续给我梳头。 平日里念鸯都是个多嘴多话的,今日突然这般沉静,只说了一句没事便过去了,我便觉得不对劲,问道:“那茶杯是如何摔碎的呢?” 念鸯有些脸红,红着脸说道:“思鸢姐姐奉茶,柯太医抓了她的手,思鸢姐姐没端稳……就……” 我心里一顿,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思鸢和柯太医……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了。只是柯太医虽说平时人挺随性的,但是他父亲却是名医,他母亲还能收了昌南侯府嫡女为徒,也定然不是小门小户,思鸢是奴籍,即便是我帮她脱了奴籍,也担心她会遭人看不起…… 只是看念鸯的样子,思鸢倒是愿意的……我突然就想起来德公公和念鸯的事,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这两个丫头都不是省心的……只是还好,柯太医我倒也放心的下,也不似德公公一样,而是个完整的男人…… 看着我有些微皱的眉头,念鸯轻声地问道:“小主,您不愿意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静昭仪的脉象 面对念鸯的疑问,我却没有回答。若是说不愿意,则怕她会想错了我的意思,再跟思鸢说了,造成她的心理压力。若说是愿意,那之前那些个担心,便无处去说了。 索性,便转移了个话题,与念鸯说道:“你且别管她,你看看你可把我的头发梳成什么样子了?” 念鸯一看镜子里,原来好好的头发都给她梳成偏的了。连忙又手忙脚乱地解开重梳,这话题也就这样岔过去了,没有再提。念鸯刚才出去的时候也是悄悄在门口看的,没惹起那两人的注意,此时说了不让她提,也就算的上是思鸢的小秘密了。 念鸯专心给我梳妆起来,速度还是挺快的。不一会,就给我梳好了一个大方又得体的发饰。我便起身,念鸯扶我到厅里,跟柯太医说道:“行了,等了一会了吧。我们走吧。” 咸福宫距离长春宫不远,相对于偌大的皇宫来说,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我和柯太医一前一后,往长春宫走去,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宫门口。 这日倒是个阳光照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轻轻地叩了叩门,便见一个小太监过来开门,开门之后又飞快地跑去通传主人我和柯太医到来的到来。 通传过后,很快,清韵便出来迎我们进去。到了正殿里,静昭仪正在厅里坐着喝茶,见我们来了,便起身,招呼我们坐下。 都坐下之后,清雅又奉了茶水点心,坐旁的小桌子上。然后静昭仪便先开口说道:“师兄,你回来啦……只是你们今日怎么这般巧合,竟一同来我这长春宫了?” 我还没说话,柯太医先说道:“我昨日刚回来,今日寻了华儿,便一起来看你了。” “哦?”静昭仪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你先去华儿那儿了?” 我听着这话味道不对,便插了一句,解释道:“谊姐,柯太医今早来我宫里,约我一同前来探望您,我一想也是有些时日没来拜访了,便跟着他来了。” 果然,我说完之后,静昭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我心里想着,静昭仪自从失去孩子之后,性情便发生了些许的变化,若是平日里说话不注意,免得会被她误会,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惹祸的柯太医,只见他却似没事人一般,仍然在那里坐着,乖张极了。 叹了口气,我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谊姐,既然谊兄回来了,不如让他给您诊脉,瞧瞧您的身子怎么样了?若是有些后遗症,也好及时开药治理啊!调理好身子,您才能继续给皇上开枝散叶呢!” 静昭仪听了这话,眼神犀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华儿你是觉得我这身子再也怀不上了?” 听了这话,我便知道她是又误会了。许是因为她刚刚失去了孩子,又不得皇上的安慰宠幸,每日郁郁不平,心思有些变化吧。只是毕竟是谊姐,我怎能与她计较呢? 柯太医听了静昭仪这话,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师妹,华儿也是一片好意,你……” “好意?”不等柯太医说完,便听到静昭仪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继续说道:“她的好意便是勾引了皇上,惹得皇上如今都不肯来见我一次么?” 说罢,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犀利,不知道为何,被她的目光这样盯着,我心里竟然有一丝心虚的感觉。不敢对着她的目光,我微微颔首,目光下移,不再看她。 见我如此,她似乎更加嚣张了一般。柯太医看着这一副剑拔弩张的状况,知道此时越是劝解越是不行,不顾静昭仪的反对,上前去将脉枕放在了八仙桌上,便说道:“小师妹,别闹,让我给你把把脉。总归,你是要信得过我的罢。” 静昭仪愣愣地看着柯太医一会,不再说话,也不再反抗,她身边的清韵也轻轻地扶起她的手臂,将一双玉腕轻轻地放在了脉枕之上,又轻飘飘地将一方丝帕盖在手腕之上。 做好这一些,柯太医便将手指搭在了静昭仪的手腕之上。 一般来说,柯太医诊脉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因为他用的是家传的断脉之法,迅速而准确。与我诊脉多次,不过也就是最初诊断寒症的时候,和一些较为严重的时候才会诊断的细致慢些。 这次柯太医给静昭仪诊脉的时间,便是不短。我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心思便也越来越往下沉。 不由得,我就想起来之前朦朦胧胧之中皇上说的那句话:“我想要个嫡长子啊……” 嫡长子,顾名思义,便是嫡子,又是长子。这整个后宫里,若说是长子,便是从谁的肚子里出生都无妨,但是若是说道到嫡子,便只有中宫的皇后娘娘生的,才是嫡子。 而嫡长子,便要皇后娘娘在其他人之前生下皇子,才是嫡长子。若是李芳仪,或者这次的静昭仪生下了皇子,那便是长子,皇后娘娘日后再有孕生下嫡子,也只是占嫡不占长。 嫡长子,若是在平常的大户人家里,那便是承家继业的孩子。在皇家,夺嫡之事时有发生,嫡长子便也未必会成为下一任的皇上。 只是嫡长子,于情于理,都是要被册封为太子,作为一国储君来教养的。 想想当初皇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还不受皇上的待见,也许皇上,只是简简单单地想要个嫡长子吧……毕竟,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个可能的…… 终于,在我的胡思乱想之中,柯太医给静昭仪诊完脉了。他沉默不语,只是草草地连续开了几个方子,然后依次交给清韵,又嘱咐了这些方子的详细用处,火候要怎么把握等等细节。 而他一边说,清韵便在一旁执笔记录。 看见柯太医一下子开了那么多的方子,静昭仪便有些慌张了。却还是板着脸问道:“师兄……可有什么不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旨选秀 面对静昭仪的疑问,柯太医则是微微放松了一下脸部的肌肉,笑了笑,说道:“小师妹不必忧心。你刚刚小产,身子自然是需要调理的。我给你开的,多是调理身子用的。你并无大碍,放心便是。” 柯太医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柯太医深得她的信任,说的话她自然是信的。轻轻松了一口气,再看向我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她这些日子过的并不舒坦,冲着她笑了笑,心里却是轻叹一声。 柯太医则是说道:“既然小师妹无事,那便让华儿回宫吧。我还不曾给她诊脉,有一道新研制的方子,或许对她用了有效果。” 静昭仪直勾勾地看着我,看了半天,却也不拦,反而摆摆手说道:“那你们便去罢。” 回了咸福宫,柯太医才皱着眉头与我算账:“怎么回事?怎么小师妹与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思鸢却先忍不住,顶嘴道:“什么怎么回事?这么凶巴巴的,跟我们小主做错了什么似得,我们小主行得正坐得直,旁人喜欢猜疑,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我伸手制止了思鸢,然后说道:“大约……是这些日子,谊姐刚刚失了孩子的缘故吧。皇上偶尔会来我这里,谊姐失了孩子,皇上却不怎么去探望。” 说罢,我又将我如何如何承宠,与柯太医说了个仔细。 只是说完之后,柯太医便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道:“华儿……你与我说实话,那天在梨花林里,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柯太医,不等我说什么,他又继续说道:“莫要怪我多疑……之前,你向我打听过皇上的行踪……可后来,我有事出宫了……莫不是,你等不及了?” 我苦笑。张了张嘴,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说罢,便别过脸去,与思鸢说道:“思鸢,咱们咸福宫庙小,奉不起柯太医这样的大神,送客。” 柯太医却拦住了,又说道:“华儿,你且不要生气,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疑心你。我且先与你说个重要的事……” 说起重要的事,我心脏猛地一缩,想到了什么。然后便定睛等着他说。 “是关于小师妹之前落的胎像……虽说今日把脉,一切都无碍,但是总是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似乎如今的脉象,是服用了某种药物才呈现出来的假象。我想问问,之前小师妹有孕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见他一脸正经地别过那事不提,开始说起静昭仪的脉象,我也就不再与他计较之前的怀疑,思绪也就转到了这上面来。 “之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柯太医说道:“之前的时候,谊姐平日很是嗜睡。平日里好像总是睡不醒一般,听清韵说,早上起来用了膳,便会觉得困倦,再去睡个回笼觉。” “哦?”柯太医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只是也不说破,想了想,便跟我告辞道:“华儿,我今日且先回去,若是有了什么进展,我再告诉你。” 思鸢见他转身就要走,慌忙拦道:“哎——你这人怎么说风便是雨?之前不还是要帮我家小主诊脉的么?怎么说走就要走?” 已经背起了药箱的柯太医说道:“你这丫头,你懂什么?你家小主的身子好着呢!望闻问切四法可知道?我今日一见你家小主,便知道她在按时用药,气色也不错,便是不把脉,也无妨的。” 我心里知道他探查的事的重要性,也跟思鸢说道:“你别捣乱,随他去罢。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也清楚。若是不爽利了,便是他要走,我也不会让他走的。” 思鸢这才无话,放了柯太医离开。见着院子里新增的小禄子去送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便走了。 之后几天,宫里仍旧是这幅风平浪静的模样。柯太医并未再次入宫,也不曾让三宝传来什么消息、只是莫名的,我心里就觉得这眼前的一派祥和,其实……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安静。 这般过了几日,我惴惴不安地每日请安,然后便缩居在咸福宫,哪里都不去。只是没等到柯太医的消息,却等来了一张圣旨。 那传旨的小公公是全福身边的一个太监,虽说不知道名字,但是看上去却眼熟的很。带来的旨意,是关于选秀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只为富国强民。得祖宗庇佑,终不辱所望。然,膝下空虚,子嗣单薄。今特下一旨,令下帧办选秀事宜,以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子孙兴旺。令众卿家十三至十六岁适龄之女皆入选秀范围。名单上报礼部。钦此。” 宣了旨,小福子和小寿子便拉着他在这里歇脚吃茶。似乎是因为全公公对我有些不一样的缘故,这小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了。 这一留下,我便让思鸢给他们送去了一碟子点心。对于这样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无论是哪个宫里的人,都是想尽千方百计的拉拢。不说别的,便是在不经意间提上一句你的名字,那也可能会让皇上想起你这个人来。 恩宠,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皇上登基不久,便已经开始要选秀了。如今宫里的人并不多,只是还不知道这次选秀会有多少人进宫里来。皇上每日都要忙着政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后宫里的。这人再一多,哪里记得清谁是谁呢? 待这个小公公离去了,小寿子便来跟我汇报了他们之间说话的时候,得到的小消息。小福子因为有些结巴,虽然跟着一起过来了,却只是站着,没有开口。 “小主,奴才探了探口风,这次的选秀,皇上让皇后娘娘主持着,然后让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协理。太后娘娘似乎最初有些不满,但是皇后娘娘跟着皇上去了一次慈宁宫之后,太后娘娘只是派了一个得力的嬷嬷到皇后娘娘身边,便没有什么反应了。也是默许了。” 第一百五十章 选秀名单 “哦?”我听着小寿子说完,心里便有了计较。太后娘娘有些不满,这个并不难想象。主持这种工作,那是露脸的事,若是办好了,还能在皇上跟前留下做事得力的印象,若是依着太后娘娘,定然是要让淑妃娘娘来做的。不为其他,那是她的亲侄女,自然向着了。 倒是后来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去了一次慈宁宫,太后娘娘便改口了,让我有些不解。不过想想太后娘娘赐给皇后娘娘的那个得力的老嬷嬷,也就释然了。 毕竟,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干系重大。说不定宫外有多少家人,盼着把自家的闺女往宫里头送呢。让皇后娘娘来把持这次选秀,也是说明了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帝后二人琴瑟和谐,才显得国家一派和谐。 莫名的,我心里就有了一些发酸。是了,这宫里又要进新人了,只怕是肥环瘦燕,各种类型的美女会充斥在这个宫廷里,皇上到时候睡都睡不过来了,还会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婉仪吗? 我就这般绞着手里的帕子揪心的时候,那日皇上温柔地跟我说的话就在我耳边突然响起来:“华儿,无论怎么样,我心里总是有一块地方,是留给你的。” 想着那句话,手里的动作就缓了下来,心也慢慢地安定下来了。像是怕黑的时候点燃了一盏明亮的灯火,也像是无助的时候拥有了一个怀抱,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气,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心思有人在意吧。 爱情这东西便是如此,它来了,你躲不掉,你的心思不受你的掌控,便是为他欢喜为他忧,纵然会有些烦恼,但是亦有许多的甜蜜。发现自己的患得患失,我便知道,我只怕是陷在了对皇上的情谊里面了。 “小主?”见我愣愣的出神,小寿子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没把话说完,便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小公公还说,太后娘娘这次的意思是多选一些秀女充实后宫,说先帝还在的时候,后宫里的佳丽多的很,哪像现在,不过寥寥数人,让皇上想宠幸都找不到个合眼缘的。” 这倒是实话了。如今这宫里的妃嫔确实算不上多,不过那也不至于让皇上连个宠幸的人都挑不出来,起码现在,皇上还是经常宠幸人的,并没有找些借口什么的,窝在御书房里不肯到后宫去。 小寿子继续说道:“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挑选些合眼缘的便是。太后娘娘说,干脆派了特使去底下挑选,挑完了,再送到京里来过目。”停了停,又笑着说:“这便是要在天底下挑个遍了。” 我不可置否地说道:“如此也算不得过分,总不能选些歪瓜裂枣的来伺候皇上。派了特使,倒是可以先经经眼,筛选掉一批人。” 思鸢也凑热闹地说:“若是这样还好一些,若是把这天底下所有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全都写成了名单报上来,那只怕礼部的那些大臣要累趴下一批了!” 小福子虽说有些结巴,但是却也知道我们不会嫌他,这会也凑热闹地说道:“趴……趴……趴下以后,谁……谁……谁干活啊!” 我知道这几个人是怕我听了要选秀,心里不痛快,特意这般说话,想要逗我开心的,知晓他们的心思,我心头一暖,也凑热闹地说道:“若是都累趴下了,只怕礼部要缺人了,不如……我向皇上举荐一下小福子,让他过去干活可好?” 小福子听了这话,苦着脸,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们一群人则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寿子这时候又说道:“按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大约下个月月初,名单就要出来了。真是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会进京参选呢!听说选秀的时候热闹的很呢!” 念鸯插科打诨地说道:“只可惜小寿子你不是个女儿身,不然呀,说不定求了小主,放你回去让你参选呢!” 我看着她们闹腾,心里一阵阵暗笑。这些丫头们平日里被我惯坏了,如今越发的大胆了,主子面前就这样吵闹。不过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如此这般,才像是一家人一样,不是么? 说起来选秀,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那是我在家中的闺秀,是父亲一个同僚家里的女儿,今年大约也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只怕这次也要来参选了。 想起她来,心里却不知道是盼着她入宫,还是盼着她落选了。若是她能入宫,这宫里我便会多一个伴了吧……只是入了宫,便再无好姻缘之说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在宫里讨生活…… 想起来当时还在闺中的时候,一同绣花,还互相秀了对方喜欢的花样赠送给对方,一同约着去赏花,一同去选些好看的首饰……点点滴滴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可看看今日,我已经是宫里的嫔妃,她也要参加选秀,等待未知的命运。造化弄人啊! 可能是因为说起来名单的事,我便有些沉静,小寿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便开始转移话题:“嗨!谁管他那么多呢,索性到时候选过了,大家伙也就知道谁家的女儿入宫了。” 我笑了笑,一脸认真地问道:“话说回来,到时候这名单交到礼部之后,是要上交给皇后娘娘审阅的吧。在那之前,我是看不到名单上都有谁的吧。” 容彦点点头,说道:“奴婢记得,上次选秀,便是如此,是为了防止哪家的大人硬要将自家的姑娘添上去或者减下去,在那之前,是保密的。” 我点点头,如此,便也只能等着到时候听结果了。毕竟我不是皇后娘娘,或者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那样的主位娘娘,可以直接借用主管或者协理的身份来插手这件事,我只是个小小的婉仪,连到时候进宫参选的时候,我都只能再咸福宫里待着。 叹了口气,心里暗自想着,这便是位份和地位的区别么?便是皇上宠着我,为我破了许多的规矩,但是我的位份在这里,有很多的事,我只能旁观着。 他是皇上,注定了后宫里会莺莺燕燕无数。而我,却只有他一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抚(一) 似乎是怕我多想,自从选秀的圣旨下了之后,皇上来咸福宫的日子就多了许多。平日里来了之后都会小小地戏弄我,如今也改了,我瞧着,还有一分讨好的意味。 看着皇上这副样子,我心里其实是有些纠结的。若说是我痴心错付,只怕是不能的。因为这般瞧着皇上的样子,对我也应是有情的。 但是若是要说自己在皇上的心里占着多么重的位置,我也是不信的。不说日后会有多少秀女进宫,只说现在,皇上便有那么多的妃嫔常伴君侧。 只是他是皇上啊,九五至尊的皇上啊。哪个人又能以寻常人家的规矩来度之呢?那是永远不会错的君王,是万民敬仰跪拜的存在。如今……却来我这咸福宫,待我有些小意地呵护哄让,我心里自然是知足的。 且先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只是当下,皇上来我这里,我便好生地伺候着,索性那些新选秀女一时半会也不会进宫,这会儿,倒是我得宠的时候了。 这般想着,我手头的动作就快了几分。我正绣着一个荷包,是打算这几日里绣好了,送给皇上的。选了明黄色的锦缎,裁成如意的形状,在上面勾勒了两条纹龙的模样,拿闪闪发光的金银线并了明黄色的彩线来绣的。 这也有我的一点小心思在里面——荷包一直是传情递意的存在,若是在民间,女孩送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给男子,这男子是可以拿着荷包上门提亲的。 如今我绣了荷包给皇上,也是想告诉他,呐,我心里有你呢。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情情爱爱扯上关系,此刻却全盘推翻了。我就这般沦陷在皇上的温情里,无法自拔,无法挣脱。 正绣着呢,门外的豆豆叫了起来。然后便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似是在跟豆豆说话:“这些日子怎么胖了这么多?该让念鸯给你减减肥啦!” 我便慌忙地将手头绣了一半的荷包压在绣筐底下,免得被皇上看见——绣好之前,我才不要告诉他呢。绣好了才给他个惊喜。 然后便赶紧起身整理了下仪容,准备出去迎驾。不等我走到门口,皇上便大跨步地走进来了。我行了礼,说道:“皇上吉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怎么,朕来你这里,还要与你先打个报告不成?”皇上说笑道。 我连忙说道:“那哪儿敢啊。若是把您气跑了,奴婢还不是得不偿失了。” 皇上点了点我的额头,说道:“你这个笨丫头,最近嘴皮子越发的利索了,胆子也大了,可真真是没以前好玩了。” “那皇上是要奴婢跟从前一样,唯唯诺诺地,一见圣颜便被吓住不成?”我知道皇上没生气,胆子也大了,便说边依偎到站在桌旁的皇上身边,替他整理了下衣领。 他却一把抱住我,凑到我的耳边,一股暖热的气息惹得我耳朵软软麻麻的,他小声地说道:“还是如今的你朕更喜欢一些。” 我的脸从耳根红到了脖颈,连忙要作势推开他,嘴里还小声地说:“皇上,这青天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 他却不肯放开我,用手臂将我圈在怀里,说道:“怕什么?这宫里,你只需要怕朕一个便好了。不,你也不需要怕朕。朕自会护着你的。” 我有些羞恼,被他看在眼里,便轻轻放开我,不再把我圈着,却依旧用手牵着我的手,放在手里把玩着。 那温热的大手并不粗糙,只有些练武与练字时留下的痕迹。将我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却似当个物件似得把玩着,捏捏这里,碰碰那里。 我心里无奈,有些求饶地看着他,他便轻笑了一声,说道:“上次让你写的那些字呢,拿出来朕瞧瞧,这作业若是写不完,晚上朕便要好好罚你!” 我便与他说道:“皇上这般不肯放开奴婢,奴婢怎么去拿呢?” 他却仍不肯放,只说:“让思鸢去拿便是。你是个主子,怎么能亲自拿呢?你只要伺候好朕便是了。” 我无奈,只好唤了思鸢去拿,自个儿则静静地站在皇上身边,由着他牵着我的手。微微地斜过头去看一眼他,一副得逞了的样子。 思鸢将上次我写的字都拿了出来,也没拘着是哪一次写下的。然后一同摊开,摆在桌子上。桌子上摆不开,还有些摆在了地上。 皇上牵着我的手从第一幅开始看过去,看着满地上的“景之”两个字,很是高兴,边看还边指指点点,说道:“这一点写的不行,不如那个写的好。” 看完了,又说:“还算听话,只是还要勤加练习,要把朕的名字写的更好看一些才行。”我有些害羞地低着头应了,他便没再说什么。 思鸢将这些都收拾起来,念鸯这会泡了茶,奉了上来。皇上便拉着我在正厅里坐下,话些家常。 这几日,宫里都在风传着选秀的事,不是说这家的姑娘才情了得,便是那家的姑娘生的美貌。和皇上话着家常,却莫名其妙的还是说到了这上头来。 提起选秀,皇上的眉头就有发皱。我看着他有些阴沉的面色,知晓他是误会了。有些忐忑地解释道:“奴婢没有妒忌。奴婢只是起闺中时候一个密友,才有些关心。” 却没想到,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皇上的面色更加阴沉,似乎是极为不快。我正想着还要再说些什么,他却开口说道:“哦……朕还以为若是新选秀女进宫,你会心里不痛快呢……既然爱妃如此大度,那朕就放心了……” 此刻我便是再榆木脑袋,也明白皇上是觉得我并不在意他,反而不高兴了。 连忙凑到皇上跟前,酸巴巴地说道:“奴婢本来想着,既然成了皇上的人,自然是要信的过皇上的。若是那些人进了宫,皇上还会看着情分照顾奴婢一些呢,看来……哎……是奴婢多想了……” 边说我边偷看皇上的神色,果然,他神色愉快了许多。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抚(二) 虽说皇上因为我打听名单的事跟我闹了一次别扭,但是哄一哄之后,便好了。我心里不禁暗笑,没想到皇上那么大的人了,居然和淞儿和卉儿一样,要哄的…… 想起来淞儿和卉儿,心里便感觉一阵的落寞。许久没见家人,不知道爹娘是否安好,也不知道淞儿有没有用功念书,卉儿有没有长个子。想着想着,便有些想家了。 入宫之后,虽说这些时日已经习惯了宫里的生活,想家的念头也越来越浅,但是毕竟是自己从出生以来便生活的地方,又是自己的亲身父母与弟弟妹妹,想念是不可避免的。 看着我神色有些落寞,皇上便问我:“怎么了?又想起来你那闺秀了?”似乎是又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这般想她,是想她留在宫里,还是想她落选呢?” 我抬头看着一脸关切的皇上,心里一暖。然后施施然地跟皇上说道:“奴婢这次可没有想她。奴婢……是有些想家了。奴婢入宫也有小半年了,不知家中父母……如今可曾安好。” 说话的时候,便有些黯然。不过我也明白,我说的好听些,也不过是个宫嫔,若是说的难听一些,便只是主子们的奴婢。哪能跟皇上使脸色看呢? 便话音一转,勉强地换了一脸的笑容,跟皇上说道:“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家是否安好,我在宫里却是安好的很。奴婢能得皇上庇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皇上见我得以展颜,也放心了不少。轻轻握着我的手说道:“华儿……朕许久没听你吹笛子了,吹奏一曲可好?” 皇上的要求,莫敢不从?让思鸢取了凌听过来,也不矫揉做作,手指轻轻抚过笛身,停在了几个孔洞上。我便这般站在厅里,面对着皇上,开始吹奏。 这次并不是我随意地吹奏,而是选了一曲《汉宫秋月》。只是和曲中渴望爱情的宫嫔不一样,我渴望的,是皇上对我的怜惜。吹奏着,想念着,眼角便完成了一湾月牙,带着爱意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皇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曲中的情意,皇上也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看到皇上的眼睛里,一个小小的我执着笛子站着,心里暗自得意——皇上的眼里都是我呢…… 一曲终了,我和皇上都互相对望着没有说话。还是他先打破了这片宁静,轻咳了一声,说道:“如今也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吧。全福,去传膳吧。就摆在这里。” 可是全福却没有应。而是一脸为难地看着皇上,嘴角微动了几下,还是说道:“皇上……今儿是十五了……” 我微微一愣,然后便明白了过来。初一和十五,按规矩,皇上是要宿在皇后娘娘宫里的。这会已经快到了用膳的时候,皇后娘娘只怕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皇上过去呢。 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嘴唇,我勉强一笑,还是劝着皇上说道:“皇上还是过去罢……皇后娘娘……只怕已经等着了。” 皇上却有些不满地看着我,说道:“你这丫头,旁人都盼着朕留下不走,你倒好,还开始赶人了!” 我缓缓跪在了皇上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若是皇上喜欢奴婢,明日再来便是……只是今日是十五,皇上宠着奴婢,奴婢却不敢恃宠而骄……” 皇上将我扶起来,却不与我说什么,而是吩咐在一边的全福:“去传膳,就摆在这里。然后,你去皇后宫里走一趟,告诉她朕用过膳便过去。” 全福应了,便出去做事了。然后皇上才轻轻拉起我的手,握在他掌心里,说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朕还能不知道吗?明明一脸的不情愿,却还要违心地说要朕走。若朕真的走了,只怕你今晚上也别想用晚膳了。” 我有些出乎意料,却被这句句都说进心里的话感动到了,哽咽地说了一句:“皇上……” 他却止住我继续说下去:“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掉了金豆子,还不是要朕再哄你。” 我点点头,却将这一点一滴都记在了心里。 皇上传膳,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不一会,晚膳便摆了上来。我本要伺候皇上用膳,他却不肯,只让我也坐下同桌而食。 我拗不过他,便只好从命。皇上的定例自然要比我一个小小的婉仪的定例高许多。这一顿晚膳用了下来,皇上一直指挥着思鸢帮我夹菜,还有时候亲自夹了放在我的碗里,菜式好吃,我不由得也多用了一些。 皇上看着我多用了一些,温和地跟我说道:“这样才对嘛。日后用膳的时候也多用上一些,你看你,这身上没有几两肉,单薄的很。” 我有些羞,却还是红着脸应了。 用过了晚膳,皇上便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也没用全福备下的御撵,而是散着步走着去了坤宁宫。还说用的有些多,走走还能消食。 我送他到了宫门口,便站在那里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连个背影都再也看不见。见我还站在门口望着,容彦过来劝我,说道:“小主,皇上已经走远了。门口凉,咱们进屋吧。” 我微微点点头,容彦便扶了我回去。 回到宫里,我便感觉心里有些发堵。是啊,皇后娘娘才是他的妻子,这一点,即便是她家族不显,也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是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这般,也只能面对这点无力地愤恨。 何况我这个小小的婉仪呢?嫔位以下的小主,对待嫔位以上的主子们的时候要自称奴婢,而嫔位以上的便可以自称嫔妾。我突然就计较起来这一个小小的称呼了。 这般气恼的同时,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悲哀的事实。皇上与我,就像是云泥之别。他在高高的云彩之上,我却只是地上的淤泥。与他名正言顺站在一起的是皇后娘娘,不是我。 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我心里便有些黯然。拿出绣筐里那没绣完的荷包看了看,有些泄气。 容彦似乎是觉察出来了些什么,便劝我道:“小主,您不必多想。皇上是皇上,不能独宠,是无法避免的。但是皇上对您,却也是独一份了。” 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来皇上的一点一滴,甚至是刚刚还硬要留下来陪我用过晚膳。心里便像是解开了一个心结。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去是留? 那日虽说提起来选秀,皇上便有些不开心,但是到底是将我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到了第二日,全公公便到了咸福宫来,问我那闺中好友是谁家的姑娘,又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几分,还是将她的名字给了全公公。她父亲是吏部侍郎蒋文忠,她的闺名叫蒋玉秀。因为她父亲与我父亲都是吏部侍郎的缘故,我们两人也亲近的很。 只是给了全公公之后,我便想起来那日皇上问我,而我却避而不答的那个问题:我是想她留在宫里,还是想她落选呢? 那日急匆匆地转移了话题,却也是因为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平心而论,她若是入了宫,我与她之间还能不能同以往一样要好都是说不准的。之前是闺秀,是因为两家离得近些。可如今若是嫁给了同一个夫君,况且这夫君还是皇上,就未必了。 可我心里还是盼着她入宫了。心里总是觉得,即便她入了宫,我还能如当初一般待她,那她兴许也会如当初一般待我。如此,我在宫里也算是有个伴了。 宫里的其他妃嫔我并不亲近,唯一一个亲近的便是静昭仪,虽然还结拜了姐妹,却总是觉得她今日对我颇有怨言。说起来,今日皇上来我这里来的频繁,我对去长春宫也有些胆怯,近日,倒是有些日子没去长春宫了。 这样一来,除却侍奉皇上之外,我便有些孤单了。若是玉秀能入宫,之前便彼此都熟悉,到时候也能相互说说话。 只是我这般想来想去,还是不成。因为我毕竟还是不知她是如何作想的。若是她想入宫呢?亦或者,她并不想入宫呢?若是我替她做了决定,她会不会埋怨我呢? 皱了皱眉头,却很快又舒展开了。是了,是我着相了。负责选秀的是皇后娘娘,到时候殿选的也是她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我便是如何作想,也做不了这个决定的。又何苦在这里犯这个愁? 笑了笑,拿起来绣筐里的荷包,继续绣了起来。这荷包,倒是也快绣完了。 但是这样轻松的心情只是停留了没有几天,皇上便将我这头疼了许多的问题摆在了我面前。 就在我将玉秀的名字给了全公公后的第三天,皇上便带着一股喜意又一次来了咸福宫。这次来,匆忙地连豆豆都不逗弄了,而是直接到了我屋里,也不通传,直愣愣走到我面前我才发现。 那时候我刚把那荷包绣完,正往里面装着花瓣呢,便看见他急匆匆地进来了。 我一见皇上来了,便起身正要行礼,他却又将我按着坐下。倒是眼尖,瞧见我手里还未装完花瓣的荷包了,顺手便拿了起来。 瞧着上面的那两条金光闪闪的金龙,便欢喜了起来。扭过头来问我:“你绣的?给朕的?” 索性那荷包也绣好了,装了花瓣之后也是要送给他的,我便点点头,说是。便看见皇上翻过来转过去地仔细看了看,然后才点头说道:“嗯……绣的不错。朕很喜欢。便当是……朕帮你查了那小姑娘的代价吧!” 我听说查了小姑娘,心里便知道了是玉秀,有些殷切地问道:“皇上查到了?那她可曾在这次的秀女名单里?” 皇上刮了刮我的鼻子,才说道:“这丫头,怎么一说起来你闺秀倒是比朕的事还上心。吏部侍郎蒋文忠的女儿嘛!年龄合适,又没有什么暗疾,自然是在名单上头的。” 不过说完之后,便又盯着我,问道:“既是你的闺秀,那朕便先给你一个选择。你可愿她入宫?”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问题又落到我这里来。微微想了想,便回答道:“这事奴婢哪里做的了主?” 皇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朕自然问你,便是要你做这个主。你若是不喜她入宫,朕便将她的名字去掉。你若是想她入宫……朕的宫里也不介意多养上几个人……” 我有些踌躇。一则是因为我心里其实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想如何,二来也是害怕这是皇上在试探我。若是说喜她入宫,便是不介意他多几个女人,上次闹别扭的事我还记着的。若是不喜,便是善妒……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皮球再继续踢回去:“皇上,奴婢虽然与玉秀是闺秀,却也做不得这个主。既然是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三个娘娘负责这事,那便看她的缘分了。” 皇上看着我,似乎是有些诧异。也许在他心里,我不论是选哪个,总是要选一个的。却不想我却选了不存在的第三个。不过这答案对他来说似乎也只是差强人意,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上面——比如那个荷包。 “既然你不准备做这个主,那朕便也不插手了。索性朕忙的很,不过是最初的时候去露个脸,后面的都交给皇后,便如你所说,便随缘吧。不过,你这荷包却不能随缘。快些装了花瓣,送到朕宫里来。” 我无奈地应了,然后又好奇地问:“奴婢遵命。不过,皇上您喜欢哪种花瓣?奴婢至今还没装好,也是因为在犹豫着用哪个呢。” 皇上伸过手从干花篮子里挑了一朵,然后说道:“就用这个吧。闻着也清雅。” 我伸手接过来,放到手心里一看,是一朵茉莉。点点头,便准备动手装花瓣。皇上也并不走,而是让思鸢搬了个锦凳过来,就坐在一旁看着我装,时不时地还挑出一朵好看的,伸手递给我。 又递过来一朵的时候,我正想伸手接,却接了个空。刚想开口,便看见皇上伸手将那朵花插到了我耳边的发髻里。然后微微向后伸了伸身子,端详了一番,然后才认真地与我说道:“华儿……你真好看。” 皇上说完之后,便拉了我说天色不早,该休息了。这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上说着话的时候,眼里带着赤裸裸的欲望看着我,我不由得红了脸。 这一晚,荷包里的花瓣,我到底是没装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选秀(一) 自那日皇上来与我讨论了关于玉秀的事之后的几天,皇上一直都没来咸福宫。倒不是去了别的地方,而是这些日子的政务繁忙,整日召集大臣商议政事到晚间,然后便直接宿在了御书房里。 那荷包被我装满了清香的茉莉花,然后便让容彦去送了过去。容彦回来的时候,便带回来了一个奇特的赏赐——几本游记。 许是怕我自己在宫里无聊,他又忙于政事,游记里还夹着一张小纸条,漂亮而熟悉的字体写着:打发时间的,看完了,再让容彦过来换。 皇上的用心让我觉得心里很是舒坦。除却了那日送给他的那个荷包,我又开始裁了一匹布,准备用来给皇上做一身亵衣。 若是在普通人家,这些都是要当家主母才会做给自己丈夫的,但是如今在宫里,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去做这些事,而其他人则是做了容易,收下难。做了,皇上却未必会用。 有之前的荷包在前,这一身衣裳便是不会穿,也会被收下吧。索性宫里人都在忙着选秀的事,皇上又忙于政事,我便打发下时间。 至于静昭仪那里……我想了想这个结拜谊姐,还是去的次数少了许多。倒不是我置了气记了仇,而是去长春宫总是让我有些心虚。 结拜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她的,不会承宠。此刻……我却不仅是承了宠,还得了皇上的喜欢。就像这次,皇上忙于政事,还记着给我送来几本游记打发时间。而他有空的时候,也经常来我这咸福宫里。 皇上在意,有些事情我便也能打听的到了。比如说皇上哪日宿在了哪里。仔细算算日子,其实来咸福宫过夜的日子算不上多,最多的,要数德妃娘娘。 但是皇上有时是晚膳前过来转一转,同我一起用过晚膳,才去别的宫里宿下的。这样一来,若是算算皇上来过的日子,那数目简直有些惊人。而皇上为什么如此,我起初不明白,如今倒是明白了几分。 他是在意我呢,所以才想用这种法子来护着我。免得招人嫉恨,再来害我。 皇上待我不薄,日积月累之下,本来初见的时候便有些萌动的心,更是觉得难以自持。我私心里问自己:喜欢么?答案不言而喻,是肯定的。 一个女人和另外一个女人会成为好姐妹,但是如果两个人喜欢上的是同一个人,那便有些尴尬了。我不愿意去长春宫的缘故便也是如此。 我知道谊姐是多么喜欢皇上,可我如今也喜欢着他。如今皇上来我这里自然是比她那里要多,我若是过去,岂不是给她找不自在了?可我毕竟是个后来者,面对着静昭仪,总是觉得有些夺人所爱的心虚。 这般在咸福宫里闲了一段时间之后,具体的选秀名单,便定下来了。之后,宫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此次要参加选秀的秀女众多,宫里自然不会安置下住处,而是让他们各省由一个太监带着入京,安置在城外的行宫,然后每日参加选秀的秀女再由轿撵接进宫来参选。 秀女众多,自然一天是选不完的,按着名单,每日阅看一批,一共阅看七日。京里的权贵和大臣家里的女儿,是排在第一日的上午的。这一上午,皇上也要亲自选看,过了目,日后入宫也好安排位份。 而其他的秀女,则都依着顺序在行宫等候。皇上除了第一日上午要亲自阅看,其他的时候便可以交给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选看。选定了人选,拟了册封的位份,再交给皇上过目。 我闺中的好友蒋玉秀,便是在第一日的上午参选。不过她父亲的官位不高,自然是排在了后面,大约是快接近午时的时候。不过这些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选秀是三位娘娘主持着的,选秀那日,我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待着。 等那些留了牌子的秀女搬进了储秀宫,跟着嬷嬷学过了规矩,我才能前往拜访。 名单送进宫之后,各地的秀女便已经陆陆续续进京了。像江南地区,尤其是东南沿海一带,若是要将人送到京城里来参选,少不了要走大半个月的日程。 这还是走水路。若是用马车,时间只能是更长。所以,名单从当地开始交往京城的时候,那边的人也就带着秀女们开始往京城里赶路了。 这一路上不只是要赶在选秀之前走到京城,还要照顾着这些秀女的身体情况。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娇贵的很,这从最南边赶到北方去,一路上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这些姑娘本来娇贵地像朵花,这一路上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京城,便憔悴了许多。往年宫里的妃嫔,大多都是北方女子,甚至都是京城附近的省份选出来的,也和这个有关系。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有那么几个出众的,即便是经历了这些波折,也没能减去几分光彩,反而娇娇弱弱,更让人心疼。 曾经听闻先帝时候宫里曾有一位莲妃,便是江南人士。参选的时候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衣,简简单单,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才被封了莲妃。一路风尘仆仆没能让她的姿态染上尘埃,反倒成了她的陪衬。 这般想想,其实都是命数罢了。任他这朵花长在南方多么娇艳,到了北方,该凋零的还是会凋零,该盛开的还是要盛开。如我进宫一般,可不都是命么? 这次选秀,不知道会进宫多少个未来的“姐妹们”。若是皇上喜欢上了其中的谁,到时候,我这咸福宫里,也不知道皇上还会再踏足几次。 纠结一番,还是自己劝了自己。心想着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便是。如今这些秀女都还没入京呢,想那么多作甚?老老实实地将手头缝制的亵衣一针一线地缝了,又将所有的线头都藏进衣缝里,免得皇上穿的时候会硌到身子。然后叠整齐了,放在一旁,却不想给他送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选秀(二) 又这般等了许久,某日去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便说,明日开始安排选秀事宜,不必再请安了。随着这个旨意的下达,选秀也就这样揭开了帷幕。 选秀是在景仁宫里进行的。因为要在景仁宫进行殿选,早早地便要将整个宫殿收拾出来。因为天气不算热,也算不上冷,倒是不用再额外的放置冰盆或者火盆,只是该打扫的,该粉饰的都要重新收整。 自从我不再执意反驳念鸯和德公公的事之后,念鸯也像以往一般,该出去找德公公的,也不再让其他人代劳,但是这选秀的事一出来,明显的,念鸯过去找德公公的时候少了许多。 倒是德公公,即便是要忙活着选秀的事儿,也不忘了经常让小太监来咸福宫里给念鸯送些新奇物件。因为要置办选秀的事宜,德公公出宫办差的机会自然也多了起来,从宫外带回来的稀罕玩意也就多了。 这日又是一个小太监过来找念鸯了。因为经常往这咸福宫跑,倒是跟我们这一宫的人都混的极为熟络。这个小公公叫小段子,是德公公现在带的徒弟。 因为要防着用些不熟悉的人容易被人在中间找出什么漏洞来利用,德公公和念鸯商量好了,若是德公公需要给念鸯送些什么东西或者带什么口信,便让小段子过来跑这个腿,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用。 小段子这次来,倒不是给念鸯送东西的,而是给她带了个口信。接到口信的念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来找我,说:“小主……” 我看着她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指定是跟德公公有关。却也不说破,只是板着脸问道:“怎么了?” 念鸯跟在我身边多年,又怎么不明白我这样做是在揶揄她呢?反倒是脸更红了一些,跟我说道:“小主……小德子说……让奴婢去一趟……” 我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去干嘛?”然后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拖着长腔说道:“哦——是不是多日不见,甚为想念?” 终于,念鸯有些气恼地跺跺脚,然后说道:“小主——您就知道欺负奴婢。这次不是啦。小德子说,小主日后要在宫里站稳脚跟,起码也得知根知底,这次不知道要进多少妃嫔进来呢,让奴婢呀,先去给您经经眼——” 我这才收起那副玩笑的神态,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个经眼法?” 念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我白了她一眼,她才跟我说道:“这经经眼嘛,自然是要去看了。小德子说,到了选秀的时候,用来侍奉几位主子娘娘和用来引导的宫女将数不尽数,到时候,他可以给我安排个不打眼的位置,让我跟过去看看。” 我听了这话,不但没感觉到德公公的好心,反而心里一惊。跟念鸯说道:“不成,你跟德公公说,我不许你去。” 这一说不许念鸯过去,念鸯登时便有些着急。“小主,这不是好事吗?您怎么……”念鸯说着便撅起了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我。 我知道,平日里我是太纵着她们了,所以让她们觉得有什么事,与我说一说,便是可行的。可是这事不行,这事若是没人知道也就算了,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便是一项罪名逃脱不了了。 自从我承宠之后,皇上总是往咸福宫里跑,这后宫里的其他妃嫔说不得早有怨言了,就等着我哪里出个错处,好整治我一番呢。我一直在咸福宫里深居简出,也是因为这个。 叹了口气,我跟念鸯说道:“不是不答应你,而是这事不成。这事……风险太大。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我们主仆都没有好日子过。” 念鸯有些不解地说:“怎么会呢?小德子总不能连我都坑吧……他说了没事,那便一定是没事的了。小主……您就依奴婢一次嘛……奴婢还没瞧过选秀的呢……” 我看着念鸯一脸期待地朝着我撒娇,想求了我允她去,心里很想允了她,但却还是只能冲着她摇了摇头。然后跟她说道:“你跟着小段子去找德公公,跟他说罢,就说我不许你去。若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让他自个儿来找我说便是。” 念鸯看着我是铁了心不许她去了,便也只好黯然地行了个礼,便准备跟着小段子回去找德公公说清楚。我也没再管她,由着她去了。 只是没想到,马上就要开始殿选的时候,我居然做了念鸯没做成的事情。 事情是皇上引起来的。殿选前的两天,全公公来了咸福宫,还带来了皇上的一封手札。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忙于政事,忙的那叫一个焦头烂额,连后宫都很少踏足。这会倒是还记挂着我,送来了一封信,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全公公把信给我之后,并没有走。只是跟我说,皇上还等着要个回信。我便连忙拆开了信,一字一句地读完。 读完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了。因为信里,皇上是这样说的:近日朕忙于政事,无暇他顾,对你也有些冷落。但朕也别无他法,于心愧疚,所以决定要好好补偿你。后日就要选秀了,朕后日上午也要亲自过去筛选,但是身边却缺个知冷知热的小丫头…… 皇上这幅语气倒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倒是一暖。这般再想想德公公对念鸯的心思,只怕也是一样的了。刚刚看完,便看见全公公还等在跟前,瞧着我看完了信,他又说道:“怎么样?奴才要怎么回皇上?” 我抿了抿嘴,笑着说道:“我身为皇上的妃嫔,伺候皇上本就是份内之事,皇上……既然既然缺个端茶倒水的,那我便做了就是……” 全公公得了我的话,便也笑着作了个揖,然后说道:“得嘞,那老奴先行告退,早些于皇上复命去啦……” 我连忙又让小福子小寿子去送,打发的全公公出了宫门,才又把念鸯叫了来。 只是一听说我要去,念鸯便有些撇嘴。小声地在那嘀咕:“怪不得不让奴婢去,原来是自个儿要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选秀(三) 我看着冲着我撇嘴的念鸯,有些气恼地敲了一下她的头,然后说道:“我不让你去的时候哪里知道皇上会让我去……”然后便看着念鸯冲着我吐了吐舌头,然后才施施然地说:“奴婢这也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嘛……” 我白了她一眼,她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凑上来跟我说道:“小主……这么说……您是答应了皇上,假扮宫女去选秀了?” 我看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念鸯,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皇上说了让我去,那我指定是要去的。有他在,我便也不怕出什么纰漏。不知不觉间,我竟对皇上那么信赖,丝毫不怀疑会对我有什么不妥。 念鸯看着我点头,接着又激动地说:“既然小主也要去,那……奴婢是不是也可以过去了?”念鸯一副惊喜的样子,又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总归我也是要去的,德公公既然让她去,也肯定是做好了安排的。照着德公公对念鸯的情谊,那肯定不可能做什么对念鸯不利的事情的。 想到这,我便一副无奈地样子,跟念鸯说道:“如果你能在选秀之前,将那副腊梅图绣完,那……我就允了你,让你也去看看?” 念鸯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激动的时候倒是也没忘了向我行礼,说道:“奴婢遵命!” 让她绣完那副腊梅图倒不是刻意为难她,而是为了给我自己找个台阶下。毕竟,之前都说了不许她去,这会又同意了,可不是要找个理由? 另外,这也是有我的一点私心在里面的。看着念鸯这般高兴的样子,若是不压一压她,只怕这几日她嘴边没把风的,就把这事给传出去了。 刺绣最要静心,索性那副腊梅图也大多绣好了,只余下了一小部分,为了去看选秀,她这几日定然是要窝在房里做针线了。这样一来,也就安全了许多。 选秀的前一天,全公公又来了一次。这次来,还带来了一整套的衣服。 我和念鸯到底是不一样,念鸯若是想去,只要德公公把她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里站着便是了。反正宫女们穿的都是制式的宫装,连配饰都有定例。穿着这样的衣服放到一群宫女中,也不打眼。 可我却没有宫女的衣装。若是那日我穿着宫嫔的衣服站在那群宫女之间,想想那鹤立鸡群的模样就知道是不妥当的。 原来我是打算到时候借一套思鸢或者念鸯的衣服穿的。索性我们三人的身高体量都差不多,平素我赏给她们的衣服她们不改动也能穿,反过来,她们的衣裳我自然也是能穿的。 可没想到皇上倒是想的周全极了,这会又派了全公公送来了一整套的宫女的衣服。全公公还说,这衣服是这两日刚刚赶制出来的,是为新衣。又说,皇上的意思,是不许我穿其他人穿过的衣服的。即便是一套宫女的衣服。 我笑着收了,又嘱咐容彦给了全公公辛苦费,然后才有些羞涩地让全公公帮我给皇上捎了封回信。信里,我写了一句诗: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是了,多日不见,我……是有些想皇上了。 到了选秀的那日,我早早地便换好了一身宫女的衣服,在宫里等着全公公到来。他前一日来的时候就与我说好了的,一大早就领了几个宫女过来给我送赏赐,然后便留一个宫女在我宫里,让我混在那些宫女之中去见皇上。 然后便跟着皇上去景仁宫选秀,过了午时,皇上不再过去,我便也回宫换了那个宫女回去。 这般行事是有些冒险,只是皇上敢如此安排,就量是其他的妃嫔知道了也不敢捣鬼。而我,除却觉得这样做有些恃宠而骄之外,倒也乐得跟皇上有这样一次冒险的共同经历。 正在念鸯抱怨着不该让我起那么早的时候,全公公就来了。全公公的到来自然让想让我再睡一会的念鸯消停了。我看见了全公公,却没等着他向我行礼,反倒是冲着他福了福身子,然后才微微抬头,看向了他。 我这一向他行礼,全公公倒似吓到了一般。连忙要跪下说些什么。我赶紧把他扶住,小声地说道:“全公公,您忘了?今天只有宫女华儿,没有文婉仪……” 全公公这下就更尴尬了,跪也不是,起身也不是。我又说道:“您就把我当成您手底下的一个小宫女就是了,如此才能不惹人注意呀……不然……”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即便是仍然有些心虚,全公公这会还是没再继续跪下,而是起身了。然后照着我们说好的安排,将一个小宫女留在了咸福宫,然后我便混在那一小队的宫女之中,跟在全公公的身后,往乾清宫走去。 我一边微微低头规规矩矩地走在宫道之上,一边在想,这会,只怕念鸯也要去找德公公了。我扮作宫女的事情都是由皇上安排的,自然就不可能跟念鸯一同前去了。所以也就在昨日商量了,各走各的,今日一早,她就可以过去找德公公,然后当差。 “行了,华儿和翠儿跟咱家进去,其他的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罢……”全公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全公公嘴里的“华儿”正是我。我连忙跟另外一个叫翠儿的一同行了礼,应了一句“是”。 然后在全公公的带领下,就进了乾清宫。我虽然进宫的时日算不上短,可来这乾清宫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过就是三次而已。 一次是扮作宫女给当初还是静嫔的静昭仪伴奏,一次是被当做凶手过来受审问,还有一次,就是当初第一次承宠,是被太监们剥光了卷在被子里直接送到寝殿的。 这三次里,第一次是担心被人发现,紧张兮兮地低着头本分地演奏;第二次则是带着恐惧和慌乱争辩,第三次则是直接送到了床上,哪一次都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宫殿。 而如今第四次踏足这里,虽说作为宫女要守着规矩不能到处张望,却仍然让我感觉到了乾清宫的奢华与贵重。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选秀(四) “这个小宫女倒是有趣的很。”我正偷偷地打量着整个乾清宫,就听见了皇上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我,倒也不气恼,索性我现在穿的也是宫女的衣服,便落落大方地微微俯身行了个万福礼,嘴里说道:“皇上吉祥,奴婢冲撞了皇上,求皇上恕罪。” 皇上见我这般,似是觉得有趣,反倒是说道:“哦?那可不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不好好罚你一下,只怕日后更无章法了。” 我微微抬头,看见说了这话的皇上嘴角翘起,正带着一副笑意地看着我,便说道:“皇上想要如何罚奴婢?” 皇上却挥挥手屏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然后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将我逼到了一个旁边的小角落里,才说:“朕……罚你永远待在朕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我看着皇上那黑色的眼眸,此刻温柔地看着我,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皇上的脸越来越近,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有些害羞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那片柔软的唇落下来。 却不想那片红唇并没有落到我嘴唇上,只是在我额头蜻蜓点水一般地啄了一下,然后便起来了。我睁开眼睛抬头一看,皇上揉着我的脑袋说道:“笨丫头,一会还有正事呢,等晚上朕再好好‘惩罚’你。” 我红着脸,鸡啄米似得点着头,然后有些好奇地问道:“皇上,选秀是什么时辰开始?” 皇上朝着门外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这会大概开始了吧。不过你不必揪心,朕何时去,你便何时去就是了。” 我撇撇嘴,心想道:当然是你何时去我便何时去啦……不然便是让我去,我也不敢去啊……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德妃娘娘都在那儿呢,你不去,谁来护着我呢? 再想想这会,只怕念鸯已经到了现场了吧。她可是要在那当差一整天的,这样想想,虽然是凑了热闹,却也是遭了罪。毕竟,那种时候,那样的差事,自然不可能跟在咸福宫里的时候比了。在咸福宫里,起码那些个小事都不必她们亲自动手,我又惯着她俩,日子比小门小户的小姐都要好呢。 却也没让我等多久,皇上就决定要动身往景仁宫去了。乾清宫与景仁宫之间隔得并不远,坐着御撵去,也不过就是一会的光景。但是今日皇上并没有坐御撵去,反而是准备走路过去。 全公公知道了皇上决定,还想劝一劝皇上,皇上却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无奈的全公公只好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无疑是想让我劝劝皇上。 皇上看见了他的这点小动作,轻笑了一声,然后看着全公公说道:“你也别想着让这丫头帮你劝我,要不是为了这丫头,我何必要走着去?”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皇上是为了我。皇上又看向我,似是解释地说道:“若是朕坐了御撵去,赶着时间,必然走的快一些。你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宫女,在后面跟着岂能不累?倒不如朕跟你一同走过去,忙于公务,朕也许久没能散散步了。” 这一句话就将我和全公公要劝的话堵在了嘴里,全公公瞧着不可能更改了,也无奈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安排着随行的宫女太监。若是皇上身边就跟了我一个宫女,那必然是很受注意力的。但是若是跟上个十个八个的,我在其中低着头,也就不扎眼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便跟在皇上的后面慢慢往景仁宫走去。一路上,皇上走的并不快,有了他之前的话,我便知道他是在故意等我。不然,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我们势必要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了。 我边在他身后走着,心里便想,这样被他放在心里记挂着,疼惜着,倒是我的福分了。这样想想,也就觉得,即便是这几日选秀要进宫多少嫔妃,有他的这份记挂,我就能安然无忧。 即便是路上走的再慢,还是要到达景仁宫的。何况乾清宫距离景仁宫并不远。到了景仁宫之后,便听到司礼太监那尖尖的嗓音喊道:“皇——上——驾——到——” 然后皇上就大阔步地往正殿走去。我偷偷侧了侧脸,看了一眼西配殿,就看到等候的秀女们似乎一个个的都在宫门口悄悄地偷看着。 跟着皇上走进了正殿,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纷纷起身,向皇上行了礼。正在参选的一排六个秀女中有个机灵的,瞧见娘娘们行礼,也立刻福身行礼,说道:“臣女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一开口,剩下的几位才如梦初醒,跟着福身行礼。只是到底是晚了一步。 这一位的贸然开口,让三位主子娘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神上。皇上也多瞧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坐到了皇后娘娘让出来的主位上。 我们一行宫女便站在皇上的身后,全公公想的周全,让我们一行人站了两排,我便在第二排里,前面的那个宫女比我还高一些,正好将我挡住,却又不会影响我的视线,可以从人与人的缝隙里悄悄地偷看。 皇上坐定之后,才跟皇后娘娘说了一句:“继续吧。” 然后皇后娘娘便才向底下的太监挥挥手,示意继续。 然后便听到那个太监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念到了名字的,就往前走一步,行礼,然后等着属于自己的结果,留牌子,或者落选。 在一个稍微矮些的姑娘之后,便到了刚刚机灵地行礼的那个秀女了。只听司礼太监喊道:“江苏通判宋南楼之女宋如雪觐见——” 然后就瞧见这个姑娘大大方方,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个万福礼,说道:“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几位娘娘风华绝代,宠冠后宫,臣女仰之已久!” 这个姑娘倒是个嘴巧会说话的。我心里这般想着,就抬头悄悄地看向了那个姑娘。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选秀(五) 还未抬眼去瞧这姑娘长什么样子,便觉得这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些江南水乡的柔软,似水流淌过人的心田一般让人觉得舒坦。再抬眼一看,便见那个姑娘长得也不错。樱桃小嘴,一张丹凤眼,说话的时候微微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 只是……可惜了。 皇宫里并不缺少会花言巧语的金丝雀,但是起码,这个金丝雀要有脑子。这是殿选,不是她家的后宅大院,说几句好话哄哄老夫人,就能得到偏袒和喜爱。 不说别的,就是因为她如此出格,她也注定了要被落选,留牌子的事,她想都不要想了。三位娘娘面前,就敢如此张狂,可见日后若是入宫为妃,得了宠会怎么样子的张狂。如此,几个娘娘自然不会开口要留下她。 若说是皇上,则更不会开口留下她了。倒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魅力足够大到让皇上为了我不再选其他的人,而是因为如今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这里呢。皇上便是不在乎她们的感受,也要顾及一下前朝后宫的影响力。 果然,这想法刚刚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听见皇上开口说道:“赐花。” 我看着底下那个叫宋如雪的姑娘,只见她倒是没有落选后受到打击的模样,反倒是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说道:“谢皇上赐花。”然后就看见她眸光一闪,一缕得意从眼角闪过,又恢复了恭谨的模样。 原来她是故意的!我突然就想到。是了,能在皇上面前还能不快不慢地说出说出一大堆奉承之词而不紧张的人,哪能是等闲之辈呢?那她也自然是知道,如此行径定然会被上厌恶而落选的了! 想到这,我不禁又多看了那姑娘一眼。此时她却已经领了那朵代表落选的花,拿手捧着,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站着了。我叹了口气,还好她无意宫廷。不然,还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这一轮一个也没有被留牌子。然后又进来了几轮,留了两个,一个是江南总督沈兆迁次女沈薇,瑾妃娘娘的嫡妹,另外一个则是苏州盐运使张源之女张芸婼。 这两个人里面,瑾妃娘娘的嫡妹应是内定了要入宫的,而另外一个,则应该是被选中了的。沈薇是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见了人并不怕生,皇上问及她的嫡姐,就见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甜甜地笑着说:“嫡姐是最温柔的人啦!”然后眼睛都笑得眯成一道缝。惹得皇上也忍俊不禁。 张芸婼则是一个沉稳的性子,看上去是知书达理的样子。皇后娘娘问及可曾读了书?她也是谦逊地答:“只是略认了几个字,跟着族学读了女则女训。” 德妃娘娘则是一看她那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就撇了撇嘴,不过最后说要留用的时候,倒也没人反对。估计她们是在想:反正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进宫里来,瞧着也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 又这样过了两轮,我终于在底下的秀女中发现了蒋玉秀的身影。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发髻上插着一支翡翠雕花簪,还随意点缀着一些琐碎地小饰品,数量并不算多,看上去也觉得有些素净。但是鬓角那朵枚红色的鲜花却给她增色不少,想必是今早上刚刚插上的。 司礼太监念到了她的名字,她向前走了几步,照着教导嬷嬷教的规矩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 然后皇后娘娘便微微抬了抬手,让她起身了。因为我的缘故,皇上自然是知道她的,只是当初皇上问及我让她去留的时候我犹豫了,这会,还不知道她的命运。 但是站在皇上身后的我,此刻却是后悔了。当初……也许该让皇上将她的名字划掉的……只是如今我如何揪心,皇上坐在我前面,不回头,是看不到我揪心的模样的。 皇后娘娘倒是没说话,淑妃娘娘则开口说道:“模样不错,性子也还沉稳。家中姐妹几个?” 玉秀则福了福身,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道:“回娘娘,臣女家中姐妹三个,臣女是长姐,两个妹妹尚且年幼。” 然后我就听到了我最不想听的那句话——淑妃娘娘轻笑了一声,和皇后娘娘说道:“姐姐,妹妹瞧着这丫头还不错。” 皇后娘娘也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望向了皇上,说道:“本宫瞧着也不错。皇上您看?留用了吧?” 我双手紧握,手心里出的都是汗,心里一直在默念着:皇上,不要留用啊…… 然而皇上却是“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似乎是在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皇后和淑妃都觉得不错,那就留用了吧!”说皇后和淑妃的时候,声音还额外地加重了语气。 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色如常,才继续看着下一个。我却是知道,皇上那句话,明摆着就是跟我说的! 他一定知道我是后悔了,才会故意用这样的语气来跟我说……我心里有些黯然,便没有兴趣再继续往后看了。心里满满的都是后悔。 是了,当初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皇上我不想她进宫呢?到了她参选了,才觉得心里不痛快,觉得像是自己深爱的要被抢走了一样。 似乎是知道我会心里不痛快,皇上不等着后面的继续选,就说自己要回宫处理政事,皇后和淑妃、德妃深知朕心,定然能选出知书达理的妃嫔。然后就起身回宫去。皇上回宫,自然这一堆宫女太监的也要跟着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我却是没了那副去偷看选秀的激动的模样,反倒是耷拉着脑袋,满脸的不开心。可这不开心却是我自己找的,也怪不得旁人。所以除了生自己的闷气,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就回到了乾清宫。将其他的宫女都撵出去,皇上就把我留在了宫里。瞧着我一副不开心,皇上也不说要把我送回咸福宫去,只是拿一根手指微微抬起我的下巴,嘴里说道:“怎么?吃醋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选秀(六) 我微微扭过头,躲开了皇上那根手指,嘴里还嘴硬地说:“没有。”但是明明脸上的神情早就把自己出卖了。哪里是没吃醋呢?皇上最后下了决定留用的时候,我紧张的手心满满的都是汗,心里的期盼是千万别选中。 皇上又把我别过去的头扳了回来。然后抬起我的下巴,嘴里带着磁性的深沉声音跟我说着:“看着朕。” 听着皇上那让我欢喜让我沉醉的声音,不由得我就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却对上了他的深沉的眼眸。 那眼神里让我读懂了宠爱,也读出了疼惜,还有一种我不明不白的情愫,像是复杂的情绪,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只是我明明就忽略了那眼神底下蕴含的某种含义,只是深深的看到了那深沉的眼眸中只有一个我。 那一刻,我以为我在他心里就像我看到的那样,他眼里只有我一个,而我也如同他一样,心里只装了他一个。 “华儿……朕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那带着磁性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说出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而下一刻,我就被他环抱在怀里,他的嘴唇轻轻地碰触我的耳朵,带来一股微痒,又像是用小爪子在挠着心房。 “嗯……”我轻轻地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就烧红了脸,将头埋在他怀里。他则是笑着揉着我的脑袋,似乎是觉得我到如今还会羞涩是让他很开心的事情一般。 等到我从他怀里脱身的时候,很明显的,头发一片凌乱,一看便让人觉得不正经。我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他却似心情很好,“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就唤了宫女进来帮我梳妆。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担心被人看到。但是皇上却说,御前的人,不会多嘴的。我想了想,只怕也没有哪个妃嫔敢在皇上跟前安插眼线。况且……就算是她们想要安插,那也得能安插的了啊……便也安了心,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让御前宫女帮我梳妆。 因为我还穿着宫女的衣裳,所以梳的自然是宫女的头饰。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穿了宫女衣裳而略显的有些清秀的女子,我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如今年岁小,正是韶华好时光,又有皇上宠爱,竟有些丰腴了。 待我梳妆好了,便期期艾艾地搅着手指头,轻声问皇上:“皇上……奴婢……奴婢是不是……该回宫去啦?” 却不想这样一问,皇上便有些脸色发沉,说道:“怎么?在朕这里呆够了?迫不及待地要回你的小窝去了?” 我听着皇上这明摆着不高兴了的话,有些觉得好笑,连忙福了福身,解释道:“回皇上,奴婢……如今还穿着宫女的衣裳呢……” 皇上脸色稍霁。然后却不安排让我回宫,反而将全公公唤来,跟他说道:“全福,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传膳吧。就摆在这里。” 全福听了话,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被皇上看见了,又嘱咐道:“记得,朕今日有些饿,嘱咐御膳房多做上一些。哎——对了,今日乾清宫只有朕一人用膳。嗯?记住了!” 全福连忙打了个千儿,嘴里说着:“是是是,奴才记住了。奴才这就去安排。” 等他出了宫门,皇上才转过头跟我说:“华儿,陪朕用完膳,再回去。朕……朕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我听了这话,却也觉得这些日子许久未见皇上,心里有些思念的很。低着头,小声地说:“奴婢……对皇上也甚为想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声似得,却没影响到让我脸红,也没影响到皇上笑着走过来。 “你再做这般姿态,小心朕忍不住……现在就把你吃了……”皇上看着我,轻轻牵起我的手,握在他手心里。我深深的感觉到那股灼人的温度,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反而被握的更紧了。 “咳咳……”就这时候,传完膳回来复命的全福回来了。这一进门,就瞧见这一幕,呛得他不禁一阵咳嗽。 皇上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说道:“若是生病了,就不必当差了。” 全福连忙谄媚地笑着说道:“皇上恕罪,奴才只是刚刚不小心呛着了……这膳已经到了外头了,现在摆还是……” “现在摆吧。一会用过膳,你去咸福宫走一趟。”皇上淡定地说完,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到里间,又悄悄跟我说:“一会摆完膳,朕便赶他们出去。到时候只怕要劳烦华儿伺候朕了。” 我白了他一眼,却也不说反驳的话。果然,一会所有的宫女都被遣出去了,只余了我和全公公。我欲替皇上布菜,却被他一把拉着坐到他身边。还说什么“朕自己有手,就不必你伺候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要伺候的……无语地坐下,皇上又可劲地给我夹菜。一顿午膳,用的我很是狼狈。 用过了膳,皇上倒也没再留我,他去了御书房处理公务,全公公则将我送回了咸福宫。到了咸福宫,一宫的宫女太监都着急着呢。只是想想我是被皇上领出去的,那份着急也就心安了不少。 我回来了,自然全公公就将之前留在咸福宫的那个宫女带走了。念鸯还没回来,思鸢则将我拉到里间里去,帮我更衣,换回妃嫔的装束,同时也帮我重新梳妆。 正梳妆着,容彦进来,与我说道:“小主……您出去的这一会,清韵姑娘来过。” 这一句话,让我在首饰盒里拨拉着寻找合适的簪子的手一顿,嘴角的笑意也冷冻住了。 见我有些停顿,容彦知晓我有些不开心。但是却还是继续说道:“清韵姑娘来,是说静昭仪娘娘来请小主过门一叙。说……许久没见着小主了,有些想的慌了。” 我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跟容彦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容彦行礼退下,我却有些头痛。我与静昭仪之间其实还是有情分的。只是……我知道她有多么深爱着皇上。从前,我觉得便是承宠,我也不会心系于皇上,自然也与静昭仪之间并无冲突。如今……我却已经沦陷了。 第一百六十章 皇后有孕 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静昭仪。她是与我结拜的谊姐,却也和我深爱着同一个男人。而且……如今似乎是我把这个男人,从她身边“抢走”了…… 虽说是没有明着说,但是同为女人,我自然是觉察的出她心里的那一份不满……只是这事儿,其实也未必算的上是我的错吧?起初承宠的想法,是因为她在宫里的地位岌岌可危,我承宠,能帮她分散些压力。只是后来,我却一颗心牵挂在皇上身上了…… 叹了口气,我轻轻地跟思鸢说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思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婉声说道:“小主,奴婢不知道您是对是错,奴婢只知道,这入了宫,被皇上纳为妃嫔的女子,都是皇上的人,心里自然也只装着皇上一个。不只是小主您,也不只静昭仪娘娘,整个宫里的女子,都是如此。” 我冲着她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在开解我。她如此说话,不过是想告诉我,入宫了,就是皇上的人,喜欢上皇上,倾慕于皇上,是应该的。 如此换过了衣裳,又重新梳妆之后,我便决定午后往长春宫里走一趟。不管怎么说,静昭仪是我的谊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也确实是个后来者,这一点我心里其实也下了定论。 这段时间,皇上确实来我这里的次数比较多,而静昭仪那里,去的极少。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我要劝着皇上去看看静昭仪吗?这样的心思我不是没有,而是这心思刚起,就在皇上的柔情里湮灭。并非是我不愿,而是我担心,如果我这样与皇上说了,得到的会是皇上对我和静昭仪的怒火。 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静昭仪见了我,却不似前几天的冷酷,反而如从前一般笑着出门迎我进去。我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静昭仪却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神色有些落寞地跟我说道:“这些日子,华儿也不来看望我这个姐姐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华儿不高兴了?” 我看着静昭仪有些忐忑的神色,心里一软,算算日子,确实是许久未来长春宫了。这样想想,便有些愧疚地说道:“谊姐,是华儿不好……日后,华儿一定常来陪伴谊姐。” 静昭仪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去。到了屋里,静昭仪将我按在了座位上,然后才优雅地落座在主位上。招了招手,清雅就捧了茶上来。 静昭仪端起手里的茶杯,用杯盖拂过茶叶,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开始跟我说话:“华儿,今天上午怎么没见你过来?我原想着上午喊了你来,中午一起在这用午膳呢。” 我不禁一滞,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上午的时候,华儿有些不适,用过早膳之后就又睡了个回笼觉,谁想着这一睡,就到了午后。听底下人说,谊姐遣人来过,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静昭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与我话着家常,只是不似刚刚那句话似得带着试探了。我见状,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陪着说话。 说着话,不免就说起了最近的选秀。她面容有些戚戚然,有些落寞地说道:“这宫里,又要多上一些新姐妹了……” 我听着那说话的语气,便觉得自己心里也是一股悲怆。便附和了一声:“是啊……从古往今,宫里的人就像是那种的韭菜似得,割了一茬又一茬——” 说到这,我便自己也觉得有些失言,便止住了话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虽说貌美的女子不断进宫,但是还是早年就陪在皇上身边的人,与皇上的情分更加深厚。” 静昭仪苦笑,跟我说道:“你又何苦来安慰我。若是情分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深厚,皇上又怎会那么久都不来看望我一次?何况……我刚为他失去了孩子……” “许是皇上政事繁忙——”我刚开口,便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偏向了。只是这一句话已经说出来,却也收不回去了。 “华儿,我明白你的心思。”静昭仪看了我一眼,便盯着自己手指甲上的豆蔻看,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停了停,然后又说:“如今的你,和当初的我,真像啊。”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局面就有些尴尬和凝重了。 只是打破这尴尬的宁静的,却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进了长春宫,便直奔正殿而来。但是见着他,清雅清韵还有底下的宫女们,并不阻拦。 到了正殿里,这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跪下说道:“娘娘,奴才又要事禀告。”说罢了,还默默地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是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便站起身来,想跟静昭仪告辞:“谊姐,那华儿改日再来看望您。” 只是静昭仪却不肯依,只跟那太监说道:“直说无妨,文婉仪不是外人。” 那太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应了一声“嗻”,然后开始说道:“禀娘娘,刚刚奴才得到了消息,说皇后娘娘在景仁宫主持选秀的时候,不小心晕倒了——” “什么?”他说完,我便有些失态了。不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明明早上我跟着皇上去景仁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好好的啊? “婉仪小主,您莫着急,奴才还没说完呢!”那小太监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跟我解释,然后又继续说道:“然后紧接着就宣了太医,太医诊断,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这话说完,不只是我,静昭仪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地说道:“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又重复了一句,静昭仪才愣愣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打眼瞧过去,虽然面上平静了,可那一双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甲几乎都要将椅子的漆色抓烂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淑妃还是德妃? 我虽说初一听到皇后娘娘有孕了,心里一沉,却还是比她冷静一些,继续问道:“可曾说了多少日子了?” 那小太监点点头,说道:“回小主,说是已经一月有余。皇后娘娘月信不准,才没有惊动太医,这下子晕了过去,反倒是把有孕的事也诊断出来了。” 这时候,静昭仪才有些疲惫地冲着他挥挥手,说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清韵,带着他去领赏钱。” 小太监听见有赏钱,便面漏喜色,然后欢喜着跟着清韵出去了。他出去了,可这屋子里的气氛却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即便是原来气氛有些尴尬,却也不似如今这般尴尬。 我听见皇后娘娘有孕,虽说惊叹着皇后娘娘的好命,却也没有那般惊讶。反倒是静昭仪,听见皇后娘娘有孕,一瞬间就变得很是吃惊,那神情,简直就是压根没想过皇后娘娘会有孕。 我心里有些疑虑,却也不直接挑明了说,而是略带了一些试探地说道:“谊姐怎么好似很惊讶的样子?” 而静昭仪听我一说,便也立刻敛了神色,不愧是厉害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神色恢复如初,哪里还看的出来当初惊讶的样子? 然后却是反问道:“华儿哪里觉得本宫惊讶了?”又轻轻长叹了一生气,似乎是暗自低吟一般说道:“唉——她倒是个好命的。我这里没了,她倒是有了。” 又似乎是在控诉着什么一般,暗自埋怨着:“这些姐妹们,就数她嫁给皇上的最早,又是正室嫡妻,皇上又敬重着,这下又有了孩子……” 我听她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谊姐何须忧心呢?如今皇上膝下单薄,皇后娘娘有孕,这宫里大权,只怕是要交给旁人了。” 这么一说,静昭仪眼神就亮起来。只是没亮多久,又变得黯淡了许多。还是有些垂头丧气地说:“便是旁落,也轮不到我们这些罢,不过就是‘乾’、‘坤’二人争斗罢了。皇后娘娘便是大权旁落,她也得了个儿子啊……” 我心里有些发笑,这才刚刚怀上月余,便已经开始忧心到她儿子了……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协理宫务的职权,只怕就要在‘乾’、‘坤’二人里面寻找了。 这里想‘乾’、‘坤’可不是天和地,而是说住在承乾宫和翊坤宫的那两位,一个是良淑妃娘娘,一个是德妃娘娘。这两位可以说是势力均衡,既无法压倒性地战胜对方,却也不会被对方压倒性地战胜。 淑妃娘娘有太后娘娘的青眼相待,而德妃娘娘则有父兄征战给她的底气。这两人,未必如何。 我这里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静昭仪说道:“往日在宅子里的时候霸占了皇上那么久,她都未曾怀上,这会儿到了宫里,没想到竟有了……只是……一个月前,我的麟儿也是这样从我肚子里消失的……” 我愣了愣,是了,静昭仪如此深爱着皇上,肯定也是极为期待她和皇上的孩子。不说是她,便是我,也想早点把寒症治好,好为皇上生个孩子呢。 只是想归想,我却不敢服用柯太医给我带来的新药了。原因很简单,便是那日里我装睡的时候皇上轻轻说过的话。不管那日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应该明白,皇上……只怕是想要皇后娘娘生下可以嫡长子,将来继业,荣登大宝。 所以,听到皇后娘娘有孕之后,我其实还带着一丝喜悦的。因为若是皇后娘娘有孕了,我也可以好好用了柯太医的药,来搏一搏,给皇上生下麟儿了。 再说静昭仪,当初如此地期待,如今孩子没了,却变成了这幅有些魔怔的样子。皇后娘娘的年纪并不算小了,如此时候得来一子,若是生下来是男孩,便就是嫡长子,若是这时候有人使坏将皇子坏了去,只怕皇后娘娘也会变吧。 我想起今日皇上陪着我一起用过的午膳,一前一后地走过的路,再想想他也曾在其他女人床上嬉笑欢闹,为所欲为,便有些胸闷。轻叹了口气,便想回宫了。 我有些郁闷,便向静昭仪请辞了。静昭仪有些不快,却还是让人捧了我最喜欢吃的蜜饯来,让我带回去。我瞧着那长得便诱人极了的蜜饯,心里就像是那蜜饯一样,浸在了糖水里,越发觉得心甜起来。 我极为诚心地行了一礼,又说道:“谊姐,华儿今日先行回去,改日再来。若谊姐有什么事情,还是请清韵清雅姑娘到我那咸福宫里走一趟,我便知晓了。” 静昭仪点点头,我便起身往外走。静昭仪也跟着我一同走出去,将我送到了门口,瞧着我转过弯来往咸福宫走去,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我在回去的路上,却是边走边想,皇后娘娘这次有孕了,皇上会不会就允许其他的妃嫔有孕了?便是不能,我也要先做好准备了。 会了咸福宫里,我犹豫了一下,便让思鸢去请了柯太医过来。思鸢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听话地去了。思鸢去了,我就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着,想着上次柯太医说我的寒症他有方法了……想着说不定我也能给皇上生儿育女…… 思鸢去了一趟之后,却是没将柯太医带回来。只说是柯太医告了假,已有一些日子没在太医院了,所以没办法跟了回来。今日当值的是一个姓孙的太医,听说我是文婉仪身边的大宫女,便连忙说若是小主有什么身子不快,他也是可以瞧的。 思鸢自然知晓我的心思,知道整个后宫里,只有柯太医才能信任一些。而其他的那些太医,说不定就是见血封喉地剑。所以只是推说之前用的便是柯太医的药,若是换了其他的,或许药性不和而拒绝了。 “不过……”我正叹气,思鸢就又说了一句:“柯太医虽然没来,但是三宝却来了啊!” 这会,我才瞧见思鸢的身子后面还悄悄地藏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是三宝。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选秀后续 我瞧见三宝来了,还有些惊讶。因为三宝如今年纪尚小,平日也不过跟在柯太医跟前打打杂,以学为主。柯太医不在宫里,他来也不能给我把脉配药,思鸢将他带来作甚? 不过还是吩咐了容彦去抓了一大把的果子,递给了他。三宝则笑眯眯地把果子接了,胖乎乎地双手拘在一起,朝着我拜了拜,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谢婉仪小主赏赐。我师父说,如果婉仪小主来找他,就让我过来送个东西。” “哦?”我这才明白思鸢为啥将他带过来。不过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倒是让我起了逗逗他的心思。轻轻笑了笑,说道:“那你为何不把东西交给你思鸢姐姐,还要特意地过来跑一趟?” 然后却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难不成……是这个小贪吃鬼,贪图我咸福宫的点心了?”边说着,我边瞧着三宝那圆滚滚的肚皮,瞧着上次来的时候,这衣裳还有些松快,这会就有些紧了。小孩子到底是长身体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小孩子的身体也是一天一个样子。 三宝红着脸,嘟囔着:“才不是呢。师……师父说,要三宝亲自交给您,三宝才要来的。才不是……才不是为了点心呢。”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三宝却是有些紧张地将手里的点心握的更紧了一些,那样子瞧着只怕是我要抢他的点心呢…… 三宝这般可爱,倒是惹的思鸢念鸯还有容彦皆是捧腹大笑。我也笑着跟三宝说:“这样啊……那你师父要你带了什么东西来?你且给我,我让你容彦姐姐带你去吃更多更好吃的点心,可好?” 三宝听了有点心,小脑袋似拨浪鼓一般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扒拉出一个布包裹着的东西,一层一层地剥开,里面露出一个小瓷瓶来。除却一个小瓷瓶外,还有一封信。 思鸢将这些东西接过来,递了上来,我便冲着容彦使了个眼神,让她带着三宝去吃点心。又吩咐了额外给这小家伙多装一些让他用过之后带着。然后,才把那瓷瓶先放在一旁,拆开那信,看了起来。 “华儿,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你派人来找我了。如果你派人来找我,多半,就是为了你寒症的事吧。” “上次曾跟你说,这寒症有治了,并不是虚言。我爹把我扔进一个山沟沟里历练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种新的草药,这种药经过试验,和原有的一些药材配合后,可以治疗寒症。我将它做成了新的冷香丸,你同原来的用法一样,按时吃着便是。” “如果你派人找我,不是为了寒症的事儿,那便是为了上次你我所说的事了。我如今不在宫室,便就是去探求这件事的。你且不要忧心,等待我的消息便是。” 瞧着信里那熟悉的字迹,我便知道这定然是柯太医的亲笔了。我找他的缘由,倒是被他猜了个准。我轻轻拿起那个小瓷瓶,也许这次,真的有用? 吩咐思鸢将信去烧了,然后心里又在暗念着柯太医以为我会找他的第二个原因——上次说的事,无非就是静昭仪落胎的事。我心里一直都觉得是皇上所为,但是又觉得皇上不可能如此心狠。柯太医说去找缘由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按着原来的冷香丸的吃法将新的冷香丸用了,我便安心等着看这药有没有效果。只是还没有效果,便先听到了一个消息,皇后娘娘有孕,选秀事宜由淑妃娘娘代管,德妃娘娘协助,至于宫务,则是交由太后娘娘代管。 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选秀的事儿,自然是要有个着落的。便是之前选秀的时候,皇后娘娘身边也有着太后娘娘派下来的老嬷嬷,所以选秀的事交给淑妃娘娘,倒是正常的很。 至于宫务,太后娘娘只怕是想要交给淑妃娘娘的,只是若是交给了淑妃娘娘,那德妃娘娘本就在封号和排序上被她压了一头,若是因为宫务再吃了亏,那在边疆守着国土的德妃父兄只怕会不同意。 所以交由太后娘娘代管是最合理的,太后娘娘固然会宠着淑妃娘娘,却会更宠自己的儿子,这江山来之不易,定然不会为了侄女就轻易去开罪德妃娘娘,惹来边疆不稳的祸患。如此这般,倒也是一碗水端平。 而自从淑妃娘娘代管以来,这后面待选的女子就自觉有些不幸了。皇后娘娘心慈,选取的时候倒也公平公允。到了淑妃娘娘这里,只怕是容貌过人的都要被唰下去了。只留了那些容貌一般,无才无德的选进来,日后好拿捏。 而这样的事,在皇上又一次兴起,到景仁宫走了一圈之后被发现了。当着秀女的面,皇上并没有发什么脾气,但是背地里,却还是下了旨,让德妃娘娘主管,淑妃娘娘协助。 这一来,淑妃娘娘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而德妃娘娘则是得意洋洋,倒也是正儿八经地挑选了。因为有淑妃娘娘的前车之鉴,倒也多了几分公允之心。只是天家无虚言,之前淑妃娘娘选下的女子,倒也是要被送进来。索性宫里也不缺这些人的吃穿嚼用,若是不得皇上欢心,也不过是多养几个人罢了。 而在外面如此闹的欢实的时候,我这咸福宫里倒是乐呵的很。这些消息,便是念鸯从德公公处听了,又来说给我们解闷的。这些日子,我就安安稳稳地守着咸福宫哪里也不去。关起门来过日子,外面就是翻了天也管不着我。 皇上这些日子忙着政事,却是哪个宫里都没去。我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经常派了全公公过来传信。而这次传来的信,便是要我替他抄写一本经书,要写的好看,还不许有错的改的。 我这些日子,就躲在这里抄写着经书,清早起来,思鸢将我打发得当,便焚上一注清香,俯身案边,静着心抄写,倒也觉得时光静好。 院子里则是念鸯逗弄着豆豆玩耍,容彦就在我身边候着,时不时捧过来一碗茶,又拿些点心来。思鸢则抱着个绣筐在一旁,或者绣些花样,或者打着络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宫(一) 就这样我们所有人正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的时候,皇上却不期而至。 我正抄写着经书,就听到屋子外面念鸯慌张地行礼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呀……豆豆你快回来……” 然后就是皇上那温和明朗地声音:“无事,平身吧。豆豆也平身吧……全福,去喂喂它。” 然后就是全公公“嗻”了一声,又去唤着豆豆去喂他的声音了。 听到这里,我哪里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来了呢?手里的笔一停,一滴墨汁便从笔尖滑落,落到宣纸上,晕染出一个圈。我连忙将笔放下,起身要往门口迎。 而思鸢也放下了手里的物价,起身准备行礼。只是我动作或许是有些着急,裙角被慌张要起身的绣鞋踩住,身体失衡,便往地上倒去。 我“啊——”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疼痛和倒地没有发生,反而落在了像棉花一样软软的怀里。睁开眼睛一看,正是皇上。 他瞧着我吓坏了的神情,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摔坏了,可怎么是好?” 我本就被吓坏了,心里紧张的很,这会听到他的训斥,心里却不知道为何,觉得委屈的很。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出来,越流越多,最后索性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这下他倒是手足无措起来,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声调也变得温和起来:“怎么了?怎么哭的这般伤心?谁惹你了?” 我却是不答话,依旧哭着。他又问旁边干站着的容彦和思鸢:“你们小主怎么了?怎么这么伤心?” 思鸢愣了愣,没有答话,倒是容彦说道:“小主近日经常瞧着皇上上次赐下的字发呆,奴婢心想着……”话说了一半,后面的却没说下去。 皇上倒是将我的肩膀掰正,拿出他的帕子帮我擦着眼泪,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呀……你就为了这个才哭的?是朕惹了你不成?” 我撇撇嘴,接过他的帕子自己擦着,带着哭腔跟他说道:“奴婢想皇上想的很,皇上这一来,奴婢心里急着要见您,才不小心跌倒,您——您还训斥奴婢……” 皇上则哄着我说:“好好好,都是朕的不是,朕……另外补偿你一件事可好?” 我则擦干了眼泪,眨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补偿我的是什么。不过想想,他如今如此忙于政事,便是补偿我,也不过是什么金银之物吧……这样想着,就有些黯然。 他却卖了个关子,不肯告诉我。只说道:“至于是什么,朕现在可不告诉你。你呀,今晚就在宫里等着,朕会派人来接了你去。先来跟你说声,也怕你倒时候疑心什么不肯跟朕去。” 皇上这样说,倒是真个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缠着他要他透漏个一分一毫,却得不到个答案。得不到答案的我,转头看着全公公,想从全公公那里得到个突破口。 只是我还没说什么,全公公那里就先被警告了一番:“全福,你素来是个老人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朕便当你是有数的。” 全公公则向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便气鼓鼓地看着皇上,撇撇嘴。 皇上则揉了揉我的脑袋,转移话题地说道:“前几日朕让你抄写的经书如何了?朕可要好好检查检查。” 我知道他是转移话题,却也知道他是皇上,冲着他使些小性子可以,可过了度,便就是罪过了。连忙将他引到桌子前,给他翻看着这些日子抄写的经书。 对我识趣的行为皇上似乎很是满意,跟着我到了桌子旁,倒是正儿八经地翻看着我抄写的经书。只是翻到了最后一页上,看到那个大大的墨点,有些微微皱眉。再瞧瞧我刚刚放下还湿润的毛笔,皱着的眉头便又舒展开了。 我则是不好意思地将那一页拿起来,揉搓成一团,要丢掉。嘴里说道:“皇上不要看这一页,奴婢这一页重写。” 他则点点头,拿起那只笔,另起一张纸,接着我写的写下去,我则在一旁瞧着皇上的字迹,慢慢睁大了眼睛。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惊奇,因为皇上写下的那一页,和我写的字迹几乎一样。便是我,若不是当着面瞧着皇上写的,便也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我写的,哪个是他写的。 皇上瞧着我很惊讶,笑了笑,说道:“华儿很惊讶?”见我一直不停地点头,又说道:“这算不了什么。你且好好抄写着这本经书,抄完了,便让人给我送过去。” 我点点头,皇上又说道:“如今这宫里,倒也只有你这里让我觉得清净了。不惹世事,不争不抢。华儿,你的性子,朕很喜欢。” 我脸有些微红,福了福身,说道:“谢皇上夸赞。” 他夸完我,却要走了。说道:“行了,晚上记得等着朕,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我有些黯然,他却装作没看见似得,依旧是往外走。我行了礼,恭敬地说道:“奴婢恭送皇上——” 皇上走掉,我之前抄写经书的心思也被打断了。只是握起那支他的手握过的笔,心里却涌起一股思念。这段日子,皇上忙的很,便是来这里一趟,也不过是匆匆见一面,然后就又走掉。 不过想想皇上说的,晚上要来接我,却还是涌起一股好奇。只是好奇也无用,如今天色还早,也只能慢慢等待。他走之前曾说了要我好好抄写这本经书,却不知道为何要抄写。不过既然他说了,我便也一笔一划的好生抄写着。 这般抄写到了晚上,用过了晚膳,天色转黑,全公公才引着两个驼妃太监过来,要接了我过去。我有些奇怪,除却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是被驼妃太监驼去,之后便都是皇上来咸福宫了。今日又是为何又要驼妃呢? 只是全公公却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只说是不可说,不然皇上会收拾他。 我便也先按捺下了心思,直到见到了皇上,瞧见他那一身百姓公子哥的装束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才与我说了实话:“华儿,朕今日,带你出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宫(二) 瞧着我依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皇上倒是先笑了笑,然后便安排宫女帮我更衣,梳妆。我一脸呆滞着任由那些宫女帮我换了平民家的衣裳,又梳了个宫里不常见的普通妇人的发髻,簪上几个不贵重也不扎眼,却异常显得好看的簪子,然后被送到皇上跟前去。 我瞧着跟我同样换了装束的皇上,即便穿的是常服,却也还透着那股气宇轩昂地气势,没了衣裳的衬托,也是让人觉得威严无比。 皇上看见我瞧他都瞧愣了,连眼睛都忘了眨,便有些得意,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说道:“娘子,你夫君是不是特别好看?” 我反应过来,红着脸,轻轻地掐他他一下。然后说道:“皇上,咱们就这样出去?” 他却一本正经地纠正我:“娘子,可不许提皇上,非议今上可是要杀头的。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今日就带着娘子出去逛一逛,免得在府里闷得慌。” 我知道他的意思,心里一暖。他是皇上,他的妻子自然也只有如今坤宁宫里养着胎的那一位。只是他却肯花这样的心思,在百忙之中抽了空出来,陪着我出宫…… 我当下也行了个礼,说道:“是是是,夫君说的都对。” 他则是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揉了揉我的脑袋,让全公公去唤来车马,准备出宫。我再一瞧全公公,这哪里还是公公的装束?打扮成一个小厮的样子,倒也是像模像样的。听了皇上的话,连忙做了个揖,应声去了。 我则有些担心地又问道:“皇上,您可要带些侍卫才是——”皇上毕竟是九龙至尊,若是在宫外出些什么闪失,可就麻烦了。还是妥帖一些,带着侍卫,便是麻烦一些,却也是安全更重要一些。 皇上点点我的鼻子,说道:“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朕……我早就安排妥当了,娘子只需要跟着我便是。” 我点点头,轻轻挽上了他的臂膀,他低下头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便带着我向外走去。走到宫门口处,车马便早就备好了。全公公从车上拿下脚凳,皇上便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刚在马车上坐下,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再外面与皇上说着话:“禀皇上,微臣都准备好了。”我轻轻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偷偷向外瞧着,却发现那熟悉的声音正是一个熟人——何侍卫长说的。 怪不得皇上说都安排好了。我心里想着,原来是真的安排好了。何侍卫长深得皇上信任,做事又谨慎细致,出宫的事交给他,怪不得皇上都放得下心。 似乎是察觉到我在偷看,何侍卫长朝着扭过头看了一眼,把皇上的目光也引了过来。我连忙将揪着的帘子一角放下,心里有些埋怨。 然后便听见皇上在外面说道:“出了宫,我便是老爷,马车上的,是夫人。” 何侍卫长说道:“是。” 然后皇上就上了马车,轻轻掀开了门帘,进来与我坐到一起。皇上坐上来之后,马车就开始缓缓地走动了。便是皇上要微服出行,马车也不会选那种又晃又挤的马车,全公公安排的这辆马车外头显得小,里面空间却不小,走起来,也稳当的很。 马车虽然大,皇上却不肯与我各坐一边,而是乐意与我挤在一起。与我贴着身子坐着还不够,一只手又从身后绕到我不挨着他的一侧,将我搂在他怀里。 我有些羞涩,推了推他,小声地说道:“皇上——一会出去,可不能衣衫不整——” 皇上却依旧将我朝着他搂了搂,小声地凑到我耳边说道:“无事,朕只是这样抱一会。什么都不做。许久不见,朕有些想你了……” 我想起这些日子在咸福宫里也是同样想念着皇上,心里有些意动,便也由着他搂着,身子还朝他怀里靠了靠,然后轻声说道:“皇上……奴婢这些日子也想您了……” 马车里没有灯盏,天黑之后便有些发黑,但是依偎在皇上怀里,我却并不害怕。刚说完那句话,更是一张温软的唇凑了上来,接下来就是让我心跳不已的长吻。这一吻,直到我有些呼吸困难,将要窒息,皇上才轻轻放开我。 之后,皇上便有些小意地将我揽在怀里,双手把我的手握住,轻轻地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捏下去,待把这只手捏过了,再换另外一只。待两只手都捏过一次,马车便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停住了。 就听外面的全公公也不掀开帘子,只是在外面轻声问道:“爷,到地方了。” 皇上沉着声音“嗯”了一声,我便连忙从皇上怀里起来,摸着黑整理着自己的衣装。一边整理,一边有些埋怨地看着皇上。 虽然马车里黑的很,他却似乎看到了我的样子一般,轻笑一声,然后说道:“怎么,华儿是在埋怨朕么?啧啧啧,也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往朕怀里钻的紧呢。” 我有些气,却还是说道:“老爷,您可不能这样说,奴婢可只是一弱女子,那里拧的过您呢?” 他却哈哈大笑一声,也不与我争辩,只说道:“快些收拾收拾,我们下车去了。” 我连忙听了他的话,抓紧收整了收整。他见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走在前面,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我则跟在他身后,却看着有些高的马车,犹豫了几分,还是不敢向下跳。 他回头瞧见我没跳下来,见我有些犹豫的神色,明白了我在怕高,便朝着我伸开了胳膊。我想起来今日在咸福宫的时候接住我的也是这一双坚实的臂膀,心里有了底,轻轻一跃,便被他接住,抱在怀里。 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不会再逗我,旁边的全公公递过来一个帷帽,他接过来,给我戴在头上。然后轻轻牵起我的手,跟我说道:“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去。隔着长长的帷帽,我看到那边仿佛是个集市,灯火通明的街巷,穿行着许许多多的人,有买有卖,好不热闹。 第一百六十五章 醉香楼 紧跟在皇上身后,我跟着他便走过了那长长的街道,到了一家看着算是较为华贵的店里,那掌柜的似乎是认识皇上,瞧见皇上,便招呼着:“呦,爷,您来啦!”然后便将人往里面引,穿过大厅的堂食,又上了个楼梯,到了三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才算是到了地方。 待在里面坐定了,皇上才说:“夫人,这醉香楼的鸭子,可是做的最好吃了。我上次来吃过一次,回去之后惦记了一整个月呢!” 见我不说话,才说道:“无事,将帷帽摘下来吧。”我隔着帷帽,瞧着皇上似乎是要在这里吃席的样子,便也听话地将帷帽摘了,一旁的全公公就连忙接了过去,挂在一旁。 然后皇上才牵了我的手,将我安置在椅子上,他才又坐在一旁。坐下之后,也不急着做些什么,倒是一只手一直牵着我,并不曾松开。而另外一只手,则朝着在门口处候着的掌柜招招手,说道:“将写了菜名的单子拿来。” 全公公瞧着皇上的样子,掩面笑了一下,然后与我说道:“夫人,这醉香楼可是整个京城里最最富贵的地方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这里的各种菜式,据说是好吃的不得了,便是宫里的御厨都未必做的出来呢!” 皇上听了全公公说话,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笑着跟我说道:“夫人可莫要听他胡说,他这是要宰大户呢!巴不得多点些菜式,待会用不完便赏给他过过嘴瘾呢!” 我瞧着皇上和全公公的样子,主仆之间哪里还有在宫里时候的规矩森严呢?只道是出了宫,连皇上都觉得松快许多,不必拘着了。见我在思索着什么,皇上又说道:“夫人头一次来,大抵是不明白这里什么最好吃的。不如让夫君替你择上几个,定然让你过了口服?” 我瞧着他跟我亲近的样子,心里自然也是愿意与他亲近的。笑着扬声说道:“那可不成!全福才刚跟我说了这里的菜式好吃,你便要替我选了,万一净挑那些便宜货,我可不是吃亏了?” 不等皇上答话,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皇上沉声说进来,原来是掌柜的送了菜单子进来。若是别家的单子,只怕是只有薄薄一页便算是多的,只他家的菜单子,写了足足十几页还不够。远远的瞧着,是厚厚的一沓。 全公公将菜单子接过来,递给了皇上。皇上却不肯接手,指了指我,说道:“既是你挑唆了的,便让她自己选。我倒要看看,能选出个什么来。” 全公公赔笑,又将菜单子递给我。我接过了菜单子,却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若是论上来,我这是头一次见菜单子。只是头一次见,却未必就是头一次才听说这个。 以往在闺中的时候,若是要吃席,大多数是在府里,由家里的厨房做了,再送过去。便是不在家里,也是在亲戚家里。只是我们是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如此。 以前去外祖家的时候,便听外祖家的长兄半带炫耀半带吹嘘地与我们说过吃席,说起来菜单子如何如何,说起来店里还会用木头制了菜牌,就挂在门口柜台后面的墙上,待客人一来,一眼便能瞧见。 这醉香楼的菜单子却是与旁的不同,却不是通篇地写下来,反而是分为了细致的几类,比如说“醉香楼特色菜”,再比如“凉菜”、“热茶”几个简单的类别。这样分下来,看起来便容易多了。 我将各种类型的菜式捡了几个名字好听的,俱是点了几个,然后便把菜单子递给了皇上:“老爷,您也点上几个?” 皇上瞧了我一眼,然后又问了问掌柜的已经点了哪几个,掌柜的说了,皇上才又加了几道。最后又吩咐道:“对了,来醉香楼怎么可以不吃鸭子!再加一只醉香鸭!” 掌柜应了,便低着头出去让厨房准备这些菜式去了。皇上微微低头,瞧着我,拿他那只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牵着的手也不曾松开,用另外一只手从桌子上拿起来茶壶,便要给我用了一半的茶杯满上。 全公公连忙从上前来,要接过去,皇上却侧着手避开,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给我自家娘子倒茶,你若是馋了,便也自己去讨一个去。” 全公公可是个太监,如何去讨一个呢?这句话可是臊的全公公红了脸。 我则由着皇上帮我倒了茶水,又端到了我嘴边,刚开口想要喝一口,皇上的手却向后一躲,将那杯茶喝到了自己嘴里。我正要冲着他翻白眼,他的脸却贴上来,也顾不得全公公就在这,便要喂了我那一口茶。 我红着脸要推,全公公却转过身子去,面对着墙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皇上则对全公公这识相的功夫很是满意,如此一来,那一口温热的茶,就到了我的嘴里。 皇上折腾完我,又拿了帕子仔细替我擦拭着嘴角水珠,却见着门外有人敲门,却不是连着的“咚咚咚”三声,反倒是长长短短间隔的几个声音。 皇上听了那似是暗号的敲门声,微微皱眉,与我说道:“你且在这等会,我去去就来。”说罢,便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出门去了。全公公要跟着,却被他一句“照顾好夫人”给堵了回来。 我眼底泛起一丝担心,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皇上又是为何出去,外头虽说是稀罕新奇,却到底还是没有宫里头安心。 全公公瞧着我有些担忧,便与我说道:“夫人不必忧心。您仔细想想,醉香楼在京城里敛财无数,却无人敢惹,这是为何?” 我知道全公公这是在提点我,未曾想出来原因,却先道了声谢。我未曾想明白,全公公自然也看的出来,只是他却不再说了,反倒是笑着站在一旁替我倒茶。 我心里着急,自然有些焦躁,起身走到窗户边,从楼上朝下瞧着。街上倒还是热闹的很,走来走往的贩夫走卒,还有摆了摊子的街头小吃。皇上不在,我瞧着这些,却没觉得欢喜,只是觉得有些烦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娘家(一) 站在窗口处没多久,掌柜的就使人上来了一桌子的席面,红的绿的,荤的素的,摆成了各式各样的花样,衬的好看极了。只是皇上没回来,我自己瞧着,胃口却浅了起来,半点食欲都无。 不过便是此刻我饿的肚子叫,也定然是要等着皇上回来才可动筷的。皇上未曾归来,我哪里能动筷子了?便是今晚上皇上因为不在宫里有些出格,我却还是要谨记着自己妃嫔的本分的。便是有些无伤大雅的越礼,却也不能如此目无尊上。 等了一会,皇上倒是回来了。我瞧见皇上,才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似得,抬眸便看向他。他却温和地与我说道:“让你等急了。” 我摇了摇头,与他说道:“并未等太久。”皇上瞧着我站在窗户边上,也紧跟着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朝下看。 我瞧着他也看,一时兴起,便与他说道:“爷,您瞧那家——”说着,手便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混沌铺,继续说道:“那热气腾腾的,想来该是好吃。” 他笑着指了指我的脑袋,说道:“夫人可真是个小家子气的,我带你来这最繁华的醉香楼用饭,你却偏要惦记着那街角的小吃。罢了,全福,你去买一碗上来——哎,等等,买两碗吧。” 全公公应了,却不急着下去,也走到窗边顺着瞧了是哪一家,然后才告了退,下去买了。临了,皇上又嘱咐道:“瞧着底下有甚稀罕玩意,也一同买来给夫人瞧瞧。” 全公公又答应一声,便下楼去了。 这时候,皇上便又牵了我的手,到桌边用饭。先是替我盛上一碗汤,让我润润肠,然后才撕了一条鸭腿,沾了酱汁,递到我盘子里,说道:“你且尝尝这个。便是宫里也没有的。” 我却不着急用了,只是瞧着他,越发觉得自己一腔情愫没有给错了人。轻轻拿筷子夹了那只鸭腿,受了教导嬷嬷教养的规矩,用饭的时候自然不会粗鄙无状,而是斯文淑女的很。 皇上瞧着我用饭的样子,扑哧一笑,将那块鸭腿又收了回去,我正疑惑地看他,他却边动手将那鸭腿上的肉撕撸下来,边与我说道:“你这样子吃,便是我将整只鸭子都用完了,只怕你也吃不完呢。” 将那鸭子的肉撕完了,才放到盘子里,递给我,让我用筷子夹着吃。 这时候,全公公也将混沌买了来,热气腾腾的混沌,用了醉香楼里的碗装了,放在托盘上,又派了个小丫头,跟着端了过来。全公公手里倒是也没闲着,拿了个好看的小糖人,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那跟来的小丫头倒是个有眼力劲的,将两碗混沌一一放在皇上和我面前,便行了个礼,下去了。而全公公这才与我们介绍说:“夫人真是好眼力呢,这混沌在这趟街上倒是个有名的,皮薄馅多,汤水又好吃,很是得人喜欢。” 又朝着我们亮了亮他手里的包子,说道:“还有这张大婶家的蟹肉包,也是个好吃的。奴才买了些,老爷和夫人各自用些罢。” 又说起来那个糖人:“这个是街上的手艺人捏的,这糖自然是不能吃的,只是好看,给夫人瞧着玩罢。” 全公公不愧是御前的首领太监,自然是事事都办的让人无可挑剔的。皇上安排他下去买了混沌,也知道这糖人定然能哄的我开心。我接过那个糖人瞧了一瞧,捏的是个嫦娥奔月的形状,那嫦娥的表情惟妙惟肖,让人瞧着似乎都能分辨的出那既舍不得后羿,又无可奈何飞升的情绪。 皇上也跟着瞧了一眼,然后说道:“先放着,用了饭再瞧罢,我的事今日算办完了,可你的事还没办完呢。” 我听了这话就觉得有些奇怪,皇上只说了让我跟着他出宫来,哪里说我要办什么事了呢?看着他一副卖关子的样子,我便知道这是故意不告诉我呢。便也按捺下了心思,先用饭。 因为皇上和我要在楼上用饭,便也赏了何侍卫长和一众侍卫,连同全公公都在楼下的堂食也跟着用饭。全公公将这些物件送上来,皇上便将他撵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皇上两个人,这席面的菜式很多,我食量又小,自然不可能都用过。只是捡着瞧着喜欢的,用上几著罢了。这被我钦点了的混沌倒是吃了几勺子,确实好吃,汤水上洒了薄薄一层香菜碎,更是惹得我有了几分食欲。 鸭子肉也是极好的,只是吃着有些腻,只少用了一些,那蟹肉包倒是吃了整整一个,头一次瞧见蟹肉还能装进包子里作馅,也是觉得有些稀奇。皇上瞧着我用了不少,也跟着用了许多。 待用过了饭,全福便早早地从楼下上来,跟皇上回话说道:“爷,车马已经备好了。” 皇上点点头,便牵了我的手,说道:“走罢,该去把你的事也办了。” 我不知道要去办什么事,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皇上如此说,我便跟着他这样走。心里就这样牵挂着这样一个人,自然是全心的也信了他,只他说的,便是真理一般了。 下楼之前,仍是帮我带了帷帽,然后才牵着我缓缓地下了楼梯,又扶着我上了马车。之前何侍卫长和那一众侍卫们,和出宫的时候一样,穿着寻常府里的侍卫的服装,护在马车的周围。 皇上扶了我上车,自己便也坐了上来。仍旧是黑乎乎的马车里,这会却有了一盏小灯,将整个车厢都照的亮堂。我瞧见这盏灯,便知道刚出宫的时候,只怕是皇上要捉弄我,故意不燃灯的了。 白了他一眼,却见皇上这会坐的笔直,也不来戏弄我,只还牵着我的手,似乎还有些心事。 我低声问他:“怎么了?”眼里带着些关切,微微抬眸看着他。 他瞧了我一眼,面上还是带了些严肃,只是嘴角却还是微微扬起来了:“无事,有些紧张。”顿了顿,又说道:“华儿,朕带你回娘家。”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娘家(二) “嗯?”我有些没听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朕说——朕带你回娘家。马上就到侍郎府了。”皇上见我一脸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我却是听得真切,心里也回转了过来,侍郎府——可不就是我娘家?皇上这是要带我回娘家?心里在一阵激动之后,便涌起了无限的欣喜。 入了宫,若说是不想家,那是假的。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与家人隔绝,除非了位分高了,嫔位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每个月里召见一次家人,便是如此,进宫的家人也是有数的,不过就是一两人,相见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要归家。若要再见,又要再等上一个月了。 而如我这般嫔位以下的妃嫔,便是连这个盼头也没有,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生死都要在这宫墙之内,若是位分升不上去,一辈子也难以再见家人。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我也经常会想起家人,只是想了又能如何?便是想了,也是回不去,见不到,只能惹得自己空伤悲。后来,便是想起来家人,也会想着法子转移了自己的心思,不去想。 只是想家的情绪,是说想便能想,说不想,却难以不想的。头一次离家,怎么能不想。心里念着想着,牵着挂着的,就想知道父亲和娘亲的身子可还康健,想知道卉儿和淞儿可还听话,便是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那一院子的回忆,也不知道如今变得什么模样了。 这一说回娘家,我便如此陷入了这深思之中去。皇上瞧着我呆滞的样子,还以为我不快,悄声拉了我的手问道:“怎么,你不欢喜?” 我却是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转过头看着皇上,哽咽地说道:“皇上……奴婢心里……欢喜极了!”说着,便由坐转跪,又继续说道:“奴婢自进宫起,就极为想念家人,却不曾得见……奴婢……奴婢谢皇上!” 皇上瞧我这样子,便知道这次带我回家算是对了。轻轻地用他的大手摸着我的脑袋,将我从马车里扶起来,说道:“哪里就值当你这么谢我了?快些起来。不然,一会到了府里,文侍郎只怕觉得朕亏待了他的宝贝女儿呢!” 我就着皇上的手起来,坐到一旁,他则疼惜地替我拭去眼泪,我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他则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你看你,一会哭一会笑的,倒叫朕一阵好哄。” 不等我再说什么,马车便慢慢地不再晃动,停了下来。全公公就在马车门口轻声叫着:“爷,到了。” 皇上和我对视一眼,便又吩咐道:“你且先去叫门,只不许通传,只说有故人来访便是。”那边的全公公应了,便听着下了车,去叩门了。 待皇上和我下车的时候,父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便是全公公不会直接跟门房说是皇上驾到,只说是故人,但是门房将全公公领了过去,见了父亲,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父亲在这位置多年,便是老眼昏花,也不会不认得皇上跟前的御前大太监全公公的。瞧见了全公公,便知道是皇上驾到了。哪里还能在府里等着皇上移步,赶紧到门口来等着迎驾了。 皇上先下的车,我跟在后面。皇上刚刚下车,我便听到父亲的声音轻声叫了一声:“皇……” 只是没等到他说完,全公公又打了茬:“黄老爷今日来,是有些小事要跟文侍郎商量。” 全公公这一打岔,我父亲便愣了愣,听全公公叫皇上为“黄老爷”,便知道皇上是微服出来,不想人知道这事了。这时候,我也缓缓地从车上掀了帘子,弯腰出来了。 皇上听到我出来,伸出手来扶了我,我便踩着脚凳下来了。父亲瞧见我,眼里瞬间就有了泪花:“这是——” 皇上点点头,却说道:“进去再说吧。” 父亲连忙让小厮闪了道,在前面引着我们一行人进府里去。到了父亲平时用来议事的厅里,皇上让全公公在门口守着,皇上和我,父亲我们三人便进去了。 进了屋子里,父亲就要给皇上行礼,却被皇上扶了起来。只与他说道:“朕今日来,半是为了找你有些事,半是为了华儿。” 说着,皇上便瞧了我一眼,我才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眼里早就蕴了眼泪,只是强忍着不落出来,轻声叫了一句:“父亲!” 父亲却还顾着皇上仍在一旁,只是念了一句“华儿……”,没有再多的话了。皇上却说:“华儿,我和文侍郎还有事说,你且去看看文夫人,过会,朕让全福去唤你。” 我点点头,连忙又多看了父亲几眼,才又重新戴上帷帽,忍着泪水朝门口走去。一出门口,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一连串的就落下来。 父亲……竟比之前未入宫时,还显得老了些。 出了门,全公公便和府里的一个丫头一同引了我去见我母亲。说起来,这府里倒是我比她们还熟悉些,只是如今皇上都瞒着身份,我自然是更要藏着掖着了。这些个下人,能瞒着便瞒着了。 跟着这丫头到了后院娘亲的屋子,我一进门,就瞧见娘亲在那里着急地转圈子。瞧见我来了,还忍着心里的激动,先将屋子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才握了我的手,叫了一声“我的儿……” 我摘了帷帽,同样也抱住了娘亲,久别未见,连娘的额头上都多了些许的皱纹。轻声叫了一句“娘……”娘却将我拉到床边,揽着我在怀里,不肯松手。似是一松手,我便再不能见一般。 我也由着娘抱着,记得小时候就经常这样依偎在她怀里,到入了宫,哪里还有这样的时候?如今又一次在这个怀里,心里却是踏实了许多。 只是娘的怀抱却又让我想起来了皇上,他的怀里却不似娘这般,却要比娘亲的还要阔一些,也坚实一些。我突然就明白了些许的道理——女人啊,年幼的时候靠着父亲母亲,嫁人之后,便靠着丈夫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娘家(三) 娘亲将我搂在怀里许久,才轻轻地放开我,她也知道这会时间紧急,当然想多与我说几句贴心话才是。将我放开一些,却仍旧拉着我的手,与我说道:“华儿,在宫里,可还好?” 我心里一暖,娘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挂念着女儿的,宫里的日子说实话,则是步步惊心,可这其中也有皇上顾念着,倒也不是那么难过。只是我却不想让娘亲这样牵挂着,只挑了好的说:“皇上宠着女儿,一切都好呢。” “那就好……那就好……”娘亲连忙念着,却还是说道:“便是我没在宫里头待过,却也没少听人说起过。宫里头事情多,贵人也多,你且要小心一些才是。切忌勿要与人为恶,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这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见我点头应了,娘亲又接着说道:“那便好……娘的华儿是个聪明的,定然能在这宫里头护得自己安康……”停了停,又似想起来什么似得,说道:“对了,娘亲给你个东西。” 说着,便去翻了柜子,才找出来一个用红锦用金线绣了吉纹的小袋,扁扁的,捏着像是里面有些纸状的物件。我捏了觉得奇怪,娘亲才说:“这是我前些日子去山上求的护身符,听闻那个庙里的最是灵验,你且戴在身上。本来想着,待下次你身边哪个宫女公公的再出来,让给捎回去呢,正巧你来了,便直接给你了。” 我接过来,知道这都是娘亲的心意,点点头,便放了起来。 娘还要再忙活着找些银票让我也带着,我却拉住了她,与她说道:“娘——女儿出来一次不容易,您别再忙活了罢,陪女儿说说话,全了女儿想念您的心思。” 娘亲听了,便坐在床边,一双略有些粗糙地手握着我的手,笑着应了,说:“好好好,听你的便是。” 我看着娘亲,便说道:“女儿入宫的这些日子,爹跟娘的身子可还硬朗?女儿在宫里,日日夜夜都牵挂着呢,前段时日入宫,您的腰腿,可还疼了?” 娘亲只说是不疼,让我别挂心,我便是点了头,却也难以如我所说的一般就此释怀。 想起来爹娘,便也想起来淞儿和卉儿,便又问道:“淞儿和卉儿呢?他们可还听话?淞儿可曾开蒙了?请的又是哪里的先生?” 娘轻轻拍着我的手背,说道:“那位宫里的公公一说你要来,我便遣了丫头去叫卉姐儿和淞哥儿了,他们都好,你别挂心。淞哥儿如今也入了学,是请的今朝状元的开蒙老师作的西席。” 说起来弟弟妹妹,娘亲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本来这位先生名扬在外,比咱们家名声大了的人家都去请他,只他是个有骨气的,非要出了试题来让几个童儿答,淞哥儿倒也是个争气的,这试题答得好,先生是瞧着淞哥儿有灵性,这才收入门下的。” 我点点头,没想到淞儿倒是个厉害的,却想着日后他读了书,也能入了仕,若是再有些出息,还能挣个诰命给娘。却又嘱咐道:“娘亲也不能只让他读书,君子要通六艺,便是骑射也不能落下。身子骨好了,也才耗得起学习呢。” 娘亲点着头,说道:“这些你爹都想着呢!现如今他只是开蒙,便晨起的时候叫他围着院子跑一圈,再换了衣裳去上学,日日如此,瘦倒是瘦了些,个子却高了许多呢!” 我点头说好,又听娘亲说起来卉儿:“这丫头原是个调皮的,可自打你走后,便说要替你照顾我,什么事也听话了许多,性子也沉稳了。我想着,再大上那么一岁,便也请个女先生教她识字,再请个教养嬷嬷教着规矩,怎么也能养个大家闺秀出来。” 我点头称是,心里却想着,若是性子活泼一些,倒也不错。心思沉稳有好处,却也觉得忧思过重也是伤身的。倒不如单纯一些,到时候找个性子也差不多的女婿,如此才叫美满。 正说到这儿,门口就响起了叩门声。娘亲问了一句:“谁呀?” 就听到外面娘亲身边大丫头的声音响起:“夫人,少爷和二姑娘来了。” 我有些欣喜,知道是弟弟妹妹来了,朝着娘看了看,对视一眼,娘便应了一声,说道:“你仍在外面守着,只叫哥儿和姐儿进来就是了。” 那大丫头应了,就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地推了门进来,又将门掩上便朝着里间里走来。待这两个小小的人儿瞧见了我,只见他们两个俱是拿手揉了揉眼睛,一副做了梦,且尚未醒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瞅见他俩,知道他们两个是已经入睡了,又被丫头们叫起来的。便冲着他俩招招手,那两个一副惊奇的样子,欢声叫着:“姐姐!”然后便一同跑了来,将我抱住,似是不愿我再走的样子。 卉儿先说道:“姐姐!真的是你吗?卉儿好想你啊……” 淞儿开蒙之后倒是比之前懂事许多,只是这会又显出个孩子样来,也说道:“淞儿也想姐姐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笑着摸着他俩的脑袋,说道:“不是做梦呢。皇上开恩,带我回来见你们一面,姐姐想你们也想的很呢!”然后便将这俩人也抱上床来,一边坐着一个,揽在怀里,心里满足极了。 又问道:“淞儿进学可还好?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要记得请教先生,别脸皮薄就不肯说。卉儿也要好好听娘的话,过一年,也给你请个女先生来教你识字。” 淞儿听到这话,从床上蹦了下来,站的笔直,将手又背在身后,跟我说道:“姐姐,淞儿喜欢进学呢!先生教了好些东西,姐姐,你听淞儿跟你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却不等他背完,娘亲就说道:“好了好了,你姐姐才回来这么一会,可不要听你背书了,快些过来,与你姐姐说说话才是对的。” 我也朝着淞儿说道:“姐姐知道淞儿用功呢,淞儿可要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给娘挣个诰命,可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娘家(四) 淞儿扬起还带着稚气的脸,跟我们说道:“好!淞儿听姐姐的!淞儿要好好读书,日后给娘挣个诰命回来!” 我摸着淞儿的脑袋,笑着夸他有志气。倒是卉儿有些吃醋,也抢着说道:“大姐姐,卉儿乖乖的,好好孝敬娘亲。”同样的,我也摸着她的头,连连夸赞她也是个好孩子。 这般说上了几句话,便听着门口全公公来叫了:“夫人,时候不早了,老爷说要回府呢。” 我心里千般万般地不愿回宫,这会却也只能先遥遥应了,然后才与娘亲和弟弟妹妹话别。刚想嘱咐了弟弟妹妹,抬头却先瞧见了母亲泪汪汪的眼睛。 “华儿,这……这便是要回去了么?”娘亲脸色哪里还有刚刚见着我的喜悦,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担忧。儿行千里母担忧,便是我没有行千里,仍旧在这京城里,可入了宫就是难得再见一次,这次还是皇上开恩,悄悄带我出宫来,下次……便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这并不像淞儿和卉儿,就养在她跟前,便是冷了热了都有当娘的照应着,去了宫里和做了普通人家的媳妇还不一样,家里这点子官职,哪里够给我当后台的。说着,便要送上一送。 我知道娘担忧我,可这会要走了,却得是狠下心,娘要送我,我便取了披风来,给娘好好地系上,却不许弟弟妹妹再跟着了,只跟娘说道:“娘,皇上如今肯带了我出宫来,便是疼惜华儿呢。您不必忧心,华儿在宫里定然好好照顾了自个儿,绝不让您担心的。” 娘亲知道我是在宽慰她,可我确是要走,听了我的话便也知道我是知事的,说的也是实话。若是皇上不在意我,或者让我受了委屈,自然也不会带出宫里来偷偷见了家人。 将披风围好,又嘱咐了弟弟妹妹:“你们两个可要听娘的话,若不然,我是第一个不依的。” 两个小家伙齐声应了,我便和娘亲出门了。全公公早早地就等在了外头,瞧见了我,又说道:“夫人,老爷说,让您和文侍郎也道别一声,咱们就预备着回宫去了。” 回家这一趟,与娘亲说了会话,也见了弟弟妹妹,倒是没怎么与父亲说上话。便是说话那会,皇上也在跟前呢。后来更是因为男人之间要说事情,便让我先见了母亲。 原想着这次只怕是与父亲说不上话了,却没想皇上是个细心的,既然带了我回来一次,自然不肯让我落了遗憾。我与全公公道了谢,便往父亲的书房走去。娘亲知道我去见父亲,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书房里,皇上却不在里头了。只余了父亲在里面。父亲远远地见了我,虚张着手,似乎我便是那梦里的一个泡影一般,轻轻一触,就会破碎掉。 我瞧着清减了的父亲,甚至还早生了几丝白发,心疼极了。哽咽地说道:“父亲,华儿不能尽孝在膝下,父亲还要保重自身才是。这家事国事哪有尽头的?您保重了身子,女儿在宫里头,也才有个盼头。” 父亲知道我是挂心着他,点头应了。但他却又不如娘亲一般扯了我与我说些家长里短的,只是嘱咐道:“皇上宠着你,是你的福分,可你也要守着规矩,这好处才能长久着。如今日这般,你怎的让皇上扶你下轿?便是皇后娘娘也当不得这一扶罢?” 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只是与皇上相处的这些私密事情,却也不是守不守规矩说的通的。若是我一味着按规矩伺候着,说不得皇上瞧着像个呆板的木头,觉得厌倦了呢。 只是规矩也是要守的,在旁人面前,或者在宫里头,不守规矩还不得被吃的连骨头汤都不剩了?这些个道理我自然是省的,可这会也不与父亲争辩,只是谦逊地点点头,应下了,轻声说了一句:“女儿晓得了,心里有数呢。” 父亲点点头,再嘱咐,便是说到了银子上:“当初你入宫时让你带了些银两,如今可还够用?在宫里头,时时事事俱要打点,父亲这里多的没有,少的却还是备了一些,你这次便拿着罢?” 我听了只想推让,父亲却又说了一句:“便是你不入宫,嫁给寻常人家也是要给了你做嫁妆的,这些银子我跟你娘早就备下了,不只你有,淞哥儿和卉姐儿也是有的,你拿了,爹和你娘也安心一些。” 我这才止了推让,爹却给了厚厚的一沓银票出来,我瞧了瞧,俱是些小额的,想来是爹娘早早就换好了,只等着找机会给我送进去的。在宫里头,大额的银票反倒不方便用些,小额一些,不论是赏人还是打点,都用着正正好。 将银票收了,不等全公公再唤,爹就催我出门了。只说是皇上刚刚便与他说完了政事,就叫人传我来与他话别,这会子,皇上正在外面等着呢。 我依依不舍,不愿离去。这会子哪里还忍得了眼泪?便觉得眼睛一酸,两行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却还是抓紧拿帕子拭去,又深深瞧了父亲和母亲一眼,只想着将他们的样子就这样牢牢记在心里头,待回了宫,也好有个想头。此时,却是要回宫去了。 我出门,父亲跟娘亲也都跟着送了出来,就像我当初坐了轿子被接到宫里去的时候一样,送到了门口,送上了马车,又依依不舍地瞧着影儿都没有了,才双双搀扶着回去。 到了门外头,皇上却没上马车,只是在马车跟前等着,见出来的不只是我和全公公,还有我父亲母亲,便微微朝着他们点点头,算是免了他们的礼数。 只是见了我的样子,就知道是哭过的,只是牵了我的手,便要扶我上马车。我轻轻按了一下他的手,他楞了一下,便也明白,只怕是我父亲与我说什么了。也不纠结,先上了车去,又伸手拉我上去,马车便缓缓走动起来。 我从车里掀开了窗帘子,看着父亲和母亲的样子慢慢走远,变成了两个模糊的影子,再转过一个弯去,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章 回宫 待我别过了父母,回去的路上便沉默了许多。因为之前便瞧出来我哭过,皇上倒是有些心疼地将我拥在怀里,嘴巴喷着热气,就凑在我的耳边,倒是和声和气地问道:“作甚子哭了?若是想的慌,朕改日再带了你来就是了。” 我知道他这是瞧着我心里难受,先拿了话来哄我呢。心里却还是开心的,只作了娇痴的样子嗔道:“皇上说话可要算话——奴婢当真是觉得难受呢。不过几个月未见着,便觉得父亲生了白发……” 皇上却沉默了一会没有接话,半天才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与我说道:“华儿,朕……倒是羡慕你了。” 我微微一愣,才明白这是为何。入宫之前便听闻,皇上是先皇最不受宠的那个儿子,平素宠着的也只是他的哥哥,只到了他头上,便剩下训斥和厌恶。 我正要开口安慰他,却瞧见他扭过头来,仔细地与我说道:“华儿,朕……自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宠爱。如今你有了,朕便当是朕也有了。必当好好替你守住这份幸福。” 我呆呆地看着皇上。连哭了一半的泪水也停滞住,没再流下来。半晌,才回话说道:“皇上的话,奴婢记在心里了。奴婢初进宫时,觉得宫里举目无亲,人似浮萍般无依无靠。而今,奴婢觉得自己像是绿萝,皇上便是奴婢的依靠。” 皇上听了话,眉头微微舒展,拿手指点点我的眉心,说道:“是了,朕便是你的依靠。你可记着这句话,若是有甚难处不与朕说,朕可要来找你算账的。” 我只觉得心里如吃了蜜糖一样甜腻,瞧着皇上,便十分地信了他的话。连带着整颗心都恨不得挖出来捧给他看。到了宫里,仍是夜里。有全公公在,又有御赐的金牌和何侍卫长,宫门处倒是没拦着,一路畅通地回了宫里。 皇上却不使人送我回咸福宫去,倒是与我说道:“索性她们也都知道朕今日是召了你,便再骄纵一回罢,就宿在朕这里,明日再回去。” 我自然是甘愿的。只是却觉得这番有些张扬,不免惹人眼红。皇上却说:“索性朕今日召你来,便已经害了红眼病,还怕什么留宿?朕自许了你,自然就护的了你。” 我瞧着皇上眼热的样子,便点了头。说起来,若是我是个不得宠的,皇上这样吩咐了,我也只能留下。哪里由得我讨价还价了?自己思虑这些,却独独忘记了思虑皇上。 虽说是留宿在乾清宫,可却不是归来便能入寝的。在宫外逛了一圈,沾染了那些个凡尘,总要洗了去,再换了干净的衣裳,再用了香露,把身子弄的香喷喷的,才好上皇上的龙床。 全公公正预备着备水呢,皇上却改了主意。吩咐给全公公说道:“朕今日也乏了,转这一圈也沾染了不少尘土,便把龙汤备了,朕同婉仪一起洗了。” 这一说,我便脸红了。先不说那龙汤非我能享用,只是说要同皇上一起沐浴,便有些羞涩心虚了。虽说侍奉君王至今,早已不似最初时候那般害羞,但是一想到要“坦诚相对”,还是有些羞的。 皇上瞧见我害起羞来,却越发不肯放过我。只吩咐了全公公:“你且去罢,早早地收拾起来,一会朕和婉仪就过去。记得叫了人来伺候着,不过只在外头待着便是,里间不许进了。” 全公公应了,便要下去办差。我连忙叫住他,不让他先去。这会,我还心神恍惚着呢。龙汤是宫里头专门供皇上沐浴的温泉池子,特意引了温泉水来,从这池子中过了一道,修上个入水口和出水口,皇上要用的时候便将出水口堵住,蓄起水来,便是正儿八经的温泉了。 龙汤除了皇上之外,其他人是不可用的。便是尊贵如皇上的嫡妻皇后娘娘,也泡不得。只是在皇上的龙汤旁边又修了专属的凤池,供皇后娘娘沐浴,而妃位以上的妃嫔,还有专门的霞光池给他们沐浴用。至于我们这些妃位以下的嫔妃,便是在净房里拿了木桶泡了身子,搓洗干净了。 而今,皇上居然开口让我同他一起泡龙汤,我又怎么敢应。这可不同于召了我侍寝,若是后宫的妃嫔知道了,说不得只是狠狠的骂我狐媚子;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则可能是本就看我不过,再添一些不顺眼;可若是前朝的谏臣知道了,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像是古代商纣王宠着妲己,而落下了千古骂名一般,若是我今日真个儿跟着皇上去泡了龙汤,只怕就会被那些学究们骂声“妖媚惑主,蛊惑君心”了。若是我是孤零零一个,那便也不怕,可……我的父亲,只怕是要被排挤,被指着鼻子挨骂了。 想到这,我还是微微屈膝,跟皇上说道:“皇上,奴婢知道您宠着奴婢,可……礼不可废,无规矩不成方圆,奴婢一介贱躯,得以侍奉君王,已是万幸。若是违背了祖制,不只是娘娘们不愿,只怕前朝的满朝忠武也要说奴婢是那等祸水了。皇上待奴婢之心,奴婢心领,只是泡龙汤,却万万不能的。” 皇上盯着我瞧了一阵,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是怕了那群老学究了。也是,别说你,朕平日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呢。不泡便不泡,只有一样你得答应了我。既你不肯随我泡龙汤,那……朕便跟你泡木桶,可好?” 我没想到他会选这样折中的法子,正欲再劝,他却堵住了我的嘴,说道:“哎——你可不许再推辞了。不然,你便是被人说成是祸水,朕也要带你泡一泡这龙汤。” 我无法,只得应下。放着好好的龙汤不去享用,非要跟我学着泡木桶,只是他这片心意,我却是了然了。见我点头,皇上就嘱咐了全公公去准备两个木桶,放在一块,备了水,一会要同我一起沐浴。 全公公面带无奈,但瞧着皇上那坚决的样子,却还是应了。我又扯住他,请他帮忙,在两个木桶直接隔上一个帘子,或者放置一个屏风,免得不方便。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何入宫 全公公忙活着去备水,备水倒是用不了多久,皇上召寝,水自然是要时时备着的。只是要备了两个桶,再安排了屏风,找了合适的宫女伺候着,就要费一点功夫了。 而这一小会的功夫,皇上则拉了我的手,带着我在院子里赏月。今日不是月初,也不是月中,月亮皎洁明亮,却不是圆滚滚的模样,而是弯弯的月牙。 皇上跟我指了指天上那小巧的月牙,又说道:“朕还觉得今日这月牙看着眼熟呢,原来……”说着,便用手指了指我的眉梢,继续说道:“原来在朕的华儿的眉角见过。” 说这话明摆着是在同我玩笑,却故意装作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完之后,还悄悄斜了眼来看我什么反应。 我也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是呢,奴婢的眉角便是天上的月亮,待到初一十五的时候,眉角就变成了一个圆,到时候皇上可莫要来看奴婢,丑着呢!” 皇上撇撇嘴,将我抱在怀里,说道:“朕的华儿,什么时候都不丑。” 我有些发酸:“待到新人入宫,奴婢老去,皇上可就不这样说了。” 皇上知道我是酸了醋了,掰正了我的身子,说道:“你还在吃醋?蒋家女的事……朕看来得与你好好分辨分辨了。” 我有些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分辨的?我心里也知道此事再无转寰的余地,皇上金口已开,绝无反悔之事。只能等着秀女入宫,我与她,念着旧时情谊,好好相处便是。 心里正这样想着,皇上却认真地说道:“蒋家女……其实是必得入宫的。” 我有些惊讶,没成想皇上要与我分辨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呆呆地看着皇上,等着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皇上揉了揉我的脑袋,说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入宫来?” 我心里一动,难道不是为了给淑妃娘娘做陪衬的?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只那一日圣旨到了家里,奴婢才知道,原来奴婢……要入宫了。”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朕登基之前,先帝宠的并不是朕。自然,朝中的大臣也多是裕王和韩王的派系。后来裕韩之争,靖王尊我为帝,朝中的大臣却不得不饶。” 说到这,皇上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不饶,只怕整个朝廷,剩不下几个人了。” 我只还听着,并不说话,心里却是纠结的。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我也分辨不得,这样听着,算不算是干政。只是心里却也好奇的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入宫的。 皇上瞧着我好奇的神色,继续说道:“裕王和韩王虽然没有荣登大宝,但狼子野心,总归是不会安分的。这些留下来的朝臣,墙头草也有,但,他们的死忠也是有的。” “吏部,掌管的是天下的官员的任免,考察,升降,调换。若是不能把吏部掌握在朕手里,只怕整个朝廷都会被换成裕王韩王的人。吏部尚书,朕已查明是裕王留下的人。朕要掌握吏部,必得架空他。而你爹,是吏部侍郎。” 我心里猛然一惊,怪道我会入宫为妃呢。打小父亲就疼我,自打我入宫以来,父亲更是担忧不断。皇上这样一说,我心里便有了决断——莫不是为了让父亲踏踏实实地为皇上做事,才选了我入宫,念着我在宫里,父亲便不得不塌下心思替皇上做事? 我带着疑问,看向了皇上。他却点点头,说道:“你没猜错,华儿。当初招你进宫,确实是为了将吏部掌握在朕的手里。虽然圣旨是太后娘娘下的,但是决定,是朕做的。” 我有些不敢置信,他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朕骗了你?不,朕没骗你。朕将这些也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一直蒙在鼓里。朕虽是因为这个才将你娶进宫里,但朕对你的情谊,却是真真正正的。” 我瞧着正一脸担忧的他,点点头,说道:“奴婢信皇上。”虽是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还是嘀咕了一声。只是不管心里如何嘀咕,如何犯了疑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却是不可说不信的。 我心里微微一冷,想到的是,若如皇上所说,我才得以入宫,那此刻我若是不信,也是要信的。他……是皇上啊。 如宫规规定的那样,嫔位以下的要自称奴婢,妃位以下的自称嫔妾,皇后娘娘和妃位以上的才有资格称一声臣妾。我,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啊。又怎敢质疑皇上呢? 这先别下不提,全公公这会备好了水,过来请了。皇上一个打横,将我抱起来,惊得我直搂住了他的脖颈,勾住了东西,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他却笑我,说道:“华儿如此自觉,想来,是希望朕这样抱着你了?” 听了这话,我也是有些气性的,扭了扭身子,便想从皇上怀里挣脱下来,要自个儿走过去。嘴里说道:“皇上放了奴婢下来罢,奴婢自个儿走。” 他却不肯放,抱的还更紧一些,说道:“你且安稳一些,不然,一会朕失手抱不住你了,万一落在地上,朕可是会心疼的。” 我红着脸,却也听了话,不再反抗了。他这才觉得心里头舒畅,大笑几声,阔步走向全公公预备好了的净房。 进了净房,我抬眼一看,除了两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和中间的一张布帘,旁边还站着四个宫女。我瞅见那几个宫女,连忙挣着要下来,皇上却不肯放,只板了脸跟全公公说道:“朕不是说了在外间伺候,不许在里头吗!” 全公公得了这训斥,连连告罪,然后让那几个宫女赶紧从里面撤出来。我倒是知道全公公的心思——皇上是说了不许,可难不成就一个人也不留着伺候? 便与皇上说道:“皇上,留上两个人帮忙舒散舒散也好。” 皇上瞅我一眼,知道我是想给全公公个台阶下,便说道:“如此,便留两个人在外面候着,待朕唤时再进来便是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鸳鸯戏水 嘱咐完了,又让宫女们将用的着的物品比如毛巾,香露,胰皂等等都放了进来,就搁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皇上就将宫女太监们都赶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这才将我放下,刚刚站定,他就来剥我的衣裳。我连忙拿手掩了挡住,他却不肯依,仍拿手来解,见我还挡着,他却说道:“你身上什么地方朕没瞧过?都老夫老妻的了,还害羞呢。” 我低头不说话,瞧见了帘子,便闪身向后走了几步,一把将帘子拉了起来,隔在我们中间,才悄声说道:“皇上,奴婢和您,分开沐浴罢。” 隔着帘子,他有些生气的声音传来:“朕可一个宫女都没叫进来,你是朕的妃嫔,就不伺候朕沐浴了?” 我有些为难,站了一会,还是又掀开了帘子,哪里知道皇上声音听着有些生气,神色却是带着笑的。见我出来,更是眉毛和嘴角都聚成了一个弯。 我瞧着他这样子,又想拉了帘子过去,他却一把抱住我,不许我去,还说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害羞。分开沐浴便分开沐浴,只是,你得伺候朕更衣啊。总不能将朕丢在这里便过去了吧。” 我低着头,喏喏地答应了,便着手替他宽衣。先解了腰带,想起来当初第一次承宠的时候,竟不知道带子是系在前面还是后面,更有些发羞。 解了腰带之后,又一颗一颗地替他解了扣子,皇上人长得高,尤其是领口处的扣子,竟要我踮了脚尖才够得着。我努力地踮起脚尖,冷不丁地,皇上一把将我抱住了。我正欲挣脱,他却说道:“朕抱起你来,你可够得着了?” 我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盼着手上的动作快一些,解开了,好教他把我放下。哪知道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了。他抱着我倒是不觉得胳膊酸,只是说出来的话是发酸的:“笨丫头,你慢慢解就是了,朕——可不着急。” 我又羞又恼,解着扣子的时候还要经受着皇上的骚扰——他这会干脆将嘴巴凑到我耳边,轻轻地喷着热气,时不时还咬一下我的耳垂。那暖洋洋的气息喷到耳朵上,便从耳朵传到了整个身体,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便由此袭来。 我侧着脑袋想要躲,那嘴巴却跟着追上来。我本身就在他怀里,哪里躲的过呢?酸酸麻麻的触感,让我心神都有些慌乱。正在我纠结与难受的时候,那颗最难解开的扣子“啪”一声,解开了。 见扣子解开了,我连忙挣扎着从皇上怀里出来,他见我解开了,也不拘着我,我才松了口气,绕着皇上走了一圈,将解开了扣子的衣衫从他身上脱下来。 待将他的里衣都脱下,皇上那结实又精壮的肌肉就露出来了。我瞧着便想起来这个身躯驰骋在龙床上的样子,脸有些微红。再往下,我却是不肯再脱了,告了退,便朝帘子那边去,又将帘子拉下来。 皇上知道我也就做到这个程度了,便也不难为我,由着我去,我才在帘子的这边,开始宽衣,准备沐浴。 全公公是个妥帖的人,这浴桶里的水,是正正好,微微让皮肤感觉到一丝烫的温度,不会觉得温,便是泡一会也不会发冷,却也不会觉得太热,烫坏了娇嫩的肌肤。 我倒了几滴香露在里面,便缩身于浴桶里,开始沐浴。而隔了一道帘子的皇上,在那边也是时不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让人不免遐想连连。 浴桶到底不比龙汤,那是流水的温泉,水温恒定,地方也宽敞,在浴桶里泡了一会,皇上便开始唤人进来换水了。说是水温凉了,要换再换一桶合适的来。不只他那个要换,我这个,也要一起换。 如此便有些折腾了——八个低着头的小太监,四个人抬一个,又抬了两个浴桶进来,放在一旁,然后背过身子去,待我换过了桶,再低着头将原先那个抬出去。皇上那边,也应是如此。 如此这样洗过三次,才唤了外头的宫女进来服侍更衣。她们自然是捧了干净的衣裳过来,帮着皇上换衣服。而我的衣衫,此刻却不在这里,心里正想,难不成是夜里又回宫去取来的? 结果宫女捧进来的衣服,却是一件新衣。皇上瞧见那衣服,说道:“朕让尚服局给你裁了一件衣裳,想让全福给你送去来着,一直不得空。正巧今日用上了,你穿着便是,本来便是你的衣裳。” 我瞧着那衣裳,看着素净,却内显华贵。这是西域进贡来的绸子,一年统共也就那么几匹,便是在西域,也是少有的。却被皇上给我做了衣裳。 正瞧着呢,皇上又说:“朕想着你也不喜欢那些个花样子,便给你做了这么一件。若是你哪里不喜欢,着人去尚服局改了便是。要绣些什么花样,自个儿挑。朕……还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呢。” 我由着几个宫女帮我擦净身子,又换了新的衣裳,瞧着这衣裳穿在自个儿身上的样子,有些喜欢,轻轻地回了皇上一句:“奴婢……喜欢茉莉。” “哦?”皇上听了,突然就笑了起来。我正纳闷,他却说道:“那朕倒是与你有些相似之处了。朕喜欢的,是个像茉莉花一样的女子。”说罢,停了停,又补充道:“就如那天你给朕做的那个香囊一般。” 我将帘子拉开,瞧着他,心里很是满足。他见了我,又补充道:“茉莉花,你可不就是朕的茉莉花?忠贞、清纯,质朴、迷人。朕……给你换个封号可好?” 我的封号一直都是以姓为号,宫里头就是这样,若是没有封号,也会以姓作为封号来叫,若是有封号,便是不同的恩宠了。如德妃娘娘便没有封号,唤起来也只是陆德妃,而淑妃娘娘则有封号,唤起来,则是良淑妃。这一个封号之间,高下立见。 如今听到皇上要给我换个封号,我轻轻地点点头。只是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皇上要给我换个什么封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晋为婕妤 皇上见我点了头,故作思忖的样子,想了半天,才说道:“既然华儿同意了,那朕便想想,嗯……就叫做——且先不告诉你罢!待明日朕下了旨,让传旨的小太监去给你说。” 我撇撇嘴,皇上却很快就将这件事遮了过去,因为他又一次地将我打横抱起,抱着我往寝宫走去。这回我却是不挣扎了,身子被热滚滚的水烫上一烫,酥酥麻麻的,正发软呢。伸出柳枝一样的胳膊,像藤蔓一样勾住皇上的脖子,由着他将我抱了过去。 到了寝宫的龙床上,皇上先将我放下,又伸手开始解我的衣裳。瞧着那表情还带着些许无奈,边解边说:“穿那么厚实作甚?这会可麻烦了,要一层一层的解开呢。” 我躺在床上,将仍旧有些湿的头发晾在一旁的巾子上,反手握住了皇上给我解衣裳的手。然后瞧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道:“皇上,陪奴婢说说话罢。” 他手上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开始解,嘴里说道:“好啊。华儿想说些什么?朕上了床,陪你好好说说。” 我便知道,他这是不肯放过我了。不过想想,这么一段时日里,皇上一直忙于政事,来我的咸福宫里也只是来瞧上一眼,便又走开,确实……是许久未能好好“在一块”了。 ……这般想想,我便也有些意动。 不再是躺在床上任他所为,我反倒是坐起来,也替他解起衣裳来。他瞧见我主动给他解开衣裳,倒是有些欣喜,手上的动作,就又快了几分。待到两个人都钻了被筒,便是满床春色了。 待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瞧着自己身上的点点的红梅,有些羞恼,又觉得有些甜蜜。只是身子却似散了架一般。昨晚上沐浴之后,夜里竟又叫了三次水,真真是让我有些支撑不住。皇上就如那饿了许久的狼,猛地看见了肥美的羊,要狠狠的饱餐一顿一般,而我……很可惜就是那只让他饱餐的羊…… 因为太后娘娘下了旨,所以今日也不必去请安。早上我懒懒地在皇上的龙床上睡得自然醒,朝门外唤了一声,早早等在那儿的容彦就进来了。 她倒是带着衣衫来的,知道我承宠之后,必然是要换一身衣裳的。只是他拿来的这件,我却没有穿,仍旧穿了昨晚上皇上送我的那件新衣,素是素了,却不是素净,倒显得素雅。 服侍我穿了衣裳,又洗了脸,簌了口,再坐到镜子跟前绾一个常用的发髻,簪点上些许饰品,容彦便扶着我往咸福宫走。这会儿,皇上只怕又在忙政事呢。我虽睡了个懒觉,他却休息不得,睡上那一时三刻,外头指不定多少事关天下百姓的事儿等着呢。 只是刚出寝宫门口,便瞧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在那儿等着,说道:“婉仪小主,皇上吩咐了,说您昨晚上劳累,特意赐了软轿,就在门口停着呢,请小主过去。” 我不疑有他,只当是皇上宠着我,念着昨晚上一宿的折腾,心疼我还要走那许久的路回去,便派了软轿来。冲着容彦笑了笑,就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真个有个软轿等在那里,当下,便坐了软轿回去。 咸福宫说是离得远,那是真个走起来才觉得。坐了软轿,有太监抬着,他们是训练过后的轿夫,走路抬轿那是又快又稳的,在软轿上呆了没多久,就到了咸福宫。 一宫里的宫女太监知道容彦来接我,这会,也都等着我回来呢。我下了轿子,瞧见他们,扑哧一笑,让他们还是各自忙各自的去。 我则进了屋子里,坐着想要继续抄写经书,却迟迟难以静下心来。燃了一根凝神香,却迟迟没有动笔。只这样坐着,心里头思前想后的,却都是皇上。 正这样愣愣的发着呆,门外头思鸢就进来,说门口来了个小太监,是来传旨的。我呆了一呆,然后就想到,皇上昨天可是说,要给我换个封号的。只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封号,他却还如此正儿八经的,使人降了圣旨来。 心里觉得不值当得,却也只是心里想想,还是收拾了衣衫,到门外恭恭敬敬地接旨。与皇上之间,那是两个人的事儿,可这接旨,整个宫里人都看着呢。若不做个恭敬的样子,以后有我的难堪。 那小太监瞧见我出来了,满脸上堆着笑,让人瞧着就是个喜庆的样子。他还没宣旨,就先说道:“小主,奴才是全总管的徒弟双喜,全公公不得空,让奴才来跑一趟。” 我一听说是全公公的徒弟,便先带了几分好意。让思鸢抓了一把银角子,便要赏他。他却是不肯接,只说是圣旨还没宣呢。我冲着思鸢点点头,思鸢便还是给他塞到手里,只说这是两码事。 待这些事过去,双喜便开始宣读起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婉仪毓质名门,赋性柔嘉,持躬淑慎,着封为婕妤,赐封号:纯,钦此!” 我听着圣旨就有些发愣,不是说要赐我一个封号吗?如今这封号倒是赐了,只是这位分……如何就从婉仪变成了婕妤? 不只是我正呆滞着,几个宫女太监也都呆了。宫里头的位分,平素只讲究着逐级晋升,且无功不升。我入宫以来,便从一个贵人,这么快的就晋升成了婕妤,还被赐了正经八百的封号,真真是如做梦一般。 几个丫头还在犯迷糊,我却是缓过神来了,谢了恩,接了圣旨,又让思鸢赏了双喜一回,才往屋子里头去。这下子,几个宫女俱在嘀咕着,自家的小主本事大,竟能短短时间里连着升上那么几次,日后,只怕前途无量。更为自个儿跟了个有前途的主子开心。 底下丫头开心,我却心里起了嘀咕,莫名地,就想起来昨天夜里皇上带我回了趟侍郎府,我与娘说话的时候,皇上也与父亲谈着政事。心里头一沉——这次晋了位分,只怕是皇上与父亲达成了什么协议吧。这样想想,便觉得有些忧心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敲打念鸯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接了圣旨的我,却也无法去验证些什么。只能是叹了口气,将那圣旨让思鸢收起来,心想着,父亲定然心中也是有数的,皇上要掌握了吏部,自然也要对父亲好一些。 另外,皇上待我若是带了真心,那自然看在我的份上,对父亲也会宽宏一些吧。除非——他待我也是用了虚情假意,是为了笼络父亲,才待我好的。 深呼吸了一下,我重新坐在了桌子前,闻着之前就燃起的凝神香,准备继续抄写皇上给的那本经书。 这本经书我抄写的勤快,倒是快要写完了。记得皇上曾说,若是抄写完了。便让我使人给他送去。这般说辞,明摆着就是急等着要呢。何况,那日来时,他也问过了。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让自己还是同原来一样信着他,我提笔,静静地伏案抄写着。 而容彦这会儿却不知道去哪里了,思鸢和念鸯就在屋里伺候着,一个磨墨,一个在那做绣活。做绣活的是念鸯,隔一会,她便又将我的茶水换过,又端过来一碟子点心。 自从东南西北笙箫琴瑟四个宫女来了之后,思鸢和念鸯倒是轻省许多。院子里的杂活不必再管,平素除了直接近身伺候我的事儿之外,剩下的事也让东萧和南笙接了手。 我这里的事本来就少,原来的时候只思鸢和念鸯两个也做的完,一下子来了四个人,交代下去以后,这四个宫女做完了差事,还有空余的时间。 余下来的时间却也不会就随她们去,不只是容彦,思鸢和念鸯在她们嘴里也成了姐姐,是要伺候着的。如此一来,思鸢倒是没怎么变,念鸯则有了一些变化。 被人捧着端着,自然是和原来一直伏低做小是不同的。捧久了,便有些翘尾巴了。如她现在一般,则是越发地讨好,时不时地就要来献个殷勤,瞧见我现在晋了婕妤,我瞧着更有些得意了。 就如现在这茶水,以往的时候定然是自己去冲泡的,可现在,我从窗户里朝外望了一眼,便瞧见北琴从茶水间里端出来,念鸯接过了,便端过来了。 我停了停笔,接过念鸯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揭开盖子,放到鼻下闻一闻,北琴的手艺也是不错,一股茶的清香扑面而来。但是瞧着笑成花了的念鸯,有心要敲打敲打她。 “这茶味道不对,重新去沏一杯来。”我面色如常,吩咐道。 念鸯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上,却还是应了声“是”,然后端下去了。 我从窗户里瞧着,她似乎将北琴训斥了一顿。然后仍旧是在外头等着,让她去沏茶。 待她再端了过来,我依旧是一口不用,让她重新沏了来。如此几次,她是有些不满的。只是也不曾与我顶撞,倒似觉察出了什么,终于亲自动手去沏了茶,端过来。 在这过程中,思鸢大抵是知道我的用意,只站在一旁磨墨,安安分分地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并不言语。 这次的茶,我就用了。 闻一闻,手艺却还没有北琴的好了。抿了一口,微微有些皱眉。她却是就站在一边,有些惶恐,大抵是觉得一向温和的我,为何今日如此折腾她。 我叹了口气,说道:“念鸯,你跟思鸢是我的左手右臂,因此,你们是出不得错的。当初要了这四个宫女进来,也是为了让你们轻省一些,只是,有的事是轻省不得的。” 我缓缓地说,她就站在那儿听着,随着我的话音的落下,她的身子有些发抖。 “北琴可以替你沏茶,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被人收买了,在茶里下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怎么样?你也没想过,若是我觉得北琴比你得用,将她提上来,你又如何自处?” 若是说之前念鸯有些发抖,我说完这段话就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开始露出泪花。 “我们多年的主仆情分,我才想点醒你。我如今位分是升了,可上头的娘娘们哪个位分不比我高一些?这又选了不知道多少个秀女,我这位分,指不定是拿什么换来的呢。你啊……可不能翘了尾巴,掉以轻心啊。” 念鸯听了,这会倒也不哭了,将之前的泪水拭去,哽咽地说道:“小主,是奴婢错了……小主不要不管奴婢,奴婢一定改……” 我却说道:“怎么会不管你?北琴的茶水功夫比你好多了,可我……也只有用着你和思鸢沏来的茶,才觉得放心啊。” 念鸯点点头,我还让她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然后继续稳稳心神,继续抄写那本佛经。 一直抄写到了下午,将近快到傍晚的时候,我站起来舒展了下身子,这本经书,终于抄写完成了。 正想着该让谁去送给皇上,容彦倒是回来了。她回来,确是带来了个消息——秀女已经选完了,这会儿,正派了公公过去传旨,安排诸位秀女入宫呢。 她瞧着我有些疑惑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她便说道:“奴婢今日去浣洗房里去取小主的衣裳,遇到了个熟人。她如今正准备去将储秀宫的屋子理出来,说是要给将要进宫的秀女们住。” 停了停。又说道:“据说,今次有十三位秀女被选中入宫呢。按旧例,是要派了教养嬷嬷去家里教导,然后定了位分才能入宫。可如今皇后娘娘有孕,这些事儿没人操持,便将规矩改了改。” 我有些好奇,便问道:“哦?怎么改?” 容彦就继续说道:“便是先将选中了的秀女送进宫来,就在储秀宫里学规矩。待她们学完了,也是要月余了。到时候皇后娘娘的龙胎也过了三个月,见了她们,再给定位分。” 我心里算了算,又问道:“那可曾说了何时进宫?” 容彦又说道:“这个倒是不曾说。只是今日就要理出屋子来,那入宫的时日,也大抵就在这几日里了吧。” 我点点头,让她将那本抄写完的经书去给皇上送去,然后就想起来了玉秀。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秀女入宫 见我有些愁丝,思鸢倒是想起来什么。与我说道:“小主可是在想蒋侍郎家的大小姐?” 我冲着她点点头,说道:“既然秀女这几日要入宫,那她大抵也是这几日便要进来了。只是她们这些秀女要在储秀宫里学规矩,自然也是不许随意出入走动了。不然,我倒是想去见见她。” 思鸢笑着说道:“小主何必想那么多呢?既然入了宫,日后总有机会的。左右也不过是月余的时间,待她们定了位分,再分了宫殿,还愁见不着么?一辈子都要在这宫里头呢。”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为这句话难过了一会子。是啊……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头呢。便是想要出去,也出不去的。 过了一会,容彦就回来了。问她可曾见着皇上了?她说皇上和一群大臣在御书房里忙着商议国事,便将那抄完的经书亲手交给了全公公。全公公说了,等皇上一得闲,就立刻给呈上去。 我点点头,这样也是稳妥的了。全公公自然不会悄悄地把东西按下不发,他收了,也就等同于是呈给皇上了。 到了晚间,全公公又来了。我只听全公公来了,便知道今日皇上是不会来了。殷勤地请了全公公到屋子里来喝杯茶,他却连连推辞。只是又送来了一本经书,说是和上次那本是一套的,让继续抄着。 我让容彦塞给全公公一些银票,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经书,到底有几卷?为何不一起拿了来,反而要一本一本的抄写?” 全公公却笑而不答:“这书倒是有八卷,小主只管抄了便是,这是小主的福气,旁个想抄,还没这福分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有孕,皇上高兴的很,小主可曾前去看望过了?” 我愣了愣,说道:“还未曾。”皇后娘娘有孕是真,只是太后娘娘明明有意抬举淑妃娘娘,听说皇后娘娘那边少有人去看望。我犹豫过,却也随了大流,自个儿没去,只是派了人去送了贺礼。 全公公又说道:“咱们皇上,可是很敬重皇后娘娘呢。”只说这么一句,旁的便不再多说了,也不用了茶,只是要告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小主,这本经书,您可要用心抄着,皇上说,若是您抄完了,还跟上一本似得,让人送来便是。” 我点点头,跟他说道:“谢公公提点。我记下了。”便使了小禄子去送全公公回去。然后回来,便坐在屋子里想事情。 全公公的话,很明显是要我去看望皇后娘娘。只是,我这一去,便会惹了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不待见了。叹了口气,还是没立刻做下决定,想着想想再做决定。 我这里还没定下来决定,第二日,秀女们就进宫了。一大早,我便听着旁面的储秀宫里有些吵闹,让容彦出去瞧了瞧,回来便听她说,是刚刚被选中了的秀女入宫了。 她这么一说,念鸯也跃跃欲试,似是想出去瞧瞧。我止住了她的念想,只说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刚入宫的那会?那会,这几个娘娘只怕也都好奇着呢。可却没有一个来瞧瞧咱们。宫规就是宫规,若是犯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她耷拉着脑袋,知道不会许她进去的,无精打采地,似是我虐待她了一般。瞧着她这个样子,我便把思鸢叫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让她去与念鸯说。 思鸢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听话地去跟念鸯说了。然后便看见念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活了过来,跟我告了假,便出门去了。 容彦还不懂,我笑着与她说道:“我让她去找德公公了,新秀女入宫,德公公那里自然是知道些事儿的,说不定让她混在送物件的宫女里进去瞧一眼也可能。你只等着她回来,与我们炫耀便是了。” 念鸯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去的时候是满心焦虑,回来的时候,倒是满脸的欣喜了。我把她叫到屋子里,又把思鸢和容彦叫了进来,外头的就让东萧和南笙伺候着。 她见我把她叫了来,又几个人都围着她等着她说,便知道这主意只怕是我给她出的了。撇了思鸢一眼,然后才说道:“小主这是知道奴婢今日去那儿了?”说道“那儿”的时候,还朝着储秀宫的方向瞧了一眼。 我点点头,说道:“你呀,就别绕弯子了。快说说吧,这几个都等着听呢。” 她这才不卖关子了,开口说道:“下午奴婢去找了小德子,小德子说,最近入宫了十三位秀女,如今都没有位分,只是称小主。听他说,储秀宫的正殿里除了正厅,其他的左右各两间,住了四位;东西配殿也是三间,一边住着三位,后面的丽景轩里也是住了三位。” 我听着念鸯的话,便有些觉得好笑。德公公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多少人巴结着的,在念鸯嘴里,却成了小德子,若是让旁人听见,指不定要说我是有多张狂呢。只是却也知道她也就在我们面前这样叫,在德公公面前都要给他留了面子呢,也就不说破,只等着她继续说。 “奴婢好奇,便央了他,让奴婢跟着进去瞧瞧,他便允了。虽说那屋子是理出来了,但是这些秀女的一应用品,却还是没有送去。奴婢混在送东西的宫女里就进去了。” “到了那儿,发现跟咱们入宫的那时候可不一样。这些人的宫女哪有离身的?咱们那时候,我和思鸢姐姐是被送到教导宫女那儿学的规矩,她们——哼,跟在自个儿主子身边和主子一起学。” “因为奴婢只是进去送些物品,也就在门外交给了各自的丫头便是,倒是没见着长得是什么模样。不过,德公公说,虽然如今位分未定,但是里面位分最高的,差不离是那位沈秀女了。就是江南总督沈兆迁的次女,瑾妃娘娘的嫡妹。” 我和容彦听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念鸯说的这些,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对于这些宫女,我自然也不甚了解。罢了,且先放到一边去,我更头疼的,却是要不要去看望皇后娘娘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探望皇后(一) 将秀女的事先放到一边不去理睬,然后我让思鸢和念鸯各自去做自个儿的事,不必在屋里头伺候,再把容彦留下,想和她说说要不要去探望皇后的事。 思鸢倒是听话地出去,只念鸯看了一眼容彦,才跟在思鸢后面出去了。待她们出去了,我才开口同容彦说道:“前几日……全公公说的话,你怎么看?” 容彦愣了愣,然后说道:“全公公的话?小主可是指皇后娘娘有孕的事儿?”见我点头,她思忖一番,才说道:“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深得皇上爱重。” 我听他这话,和全公公说的差不离,便知道她也是想着让我去探望皇后娘娘了。我盯着她,说道:“说仔细些。” 她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瞧了我一眼,看着我神色如常,似是下了狠心,说道:“皇后娘娘无权无势,但却能在后宫久立不倒,小主以为是何缘故?” 我皱着眉头,说道:“因为皇上爱重皇后娘娘?”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话,对,也不对。皇后娘娘能久立不倒,自然是与皇上的爱重是分不开的。皇上护着,其他人也就欺负不得。只是小主您可曾想过,若是皇上不护着皇后娘娘,将皇后娘娘废掉——”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变得小之又小,却还是警惕地瞧了一眼周围,确保了无事才继续说道:“那谁又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这个皇后呢?” 我听了这一句,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如同现在的文武之争一般,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便是那两头老虎,如今互相争斗,便是因为相差不多,不过就是他多一分,他又少一毫罢了。 帝王自然要精通权衡之术,如此相互争斗起来,倒是让皇上互相牵制,两头都能收为己用。可若是皇后娘娘不在了,若是要立个旁的,只怕这两派要合起来反对。可若是要立哪一派的,便又会失了平衡。 皇上爱重皇后娘娘,留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做皇后,才是正正好的。 容彦又说道:“既然皇上的想法如此,那自然是亲近皇后娘娘的。而如今无论小主投向哪一派,都会惹了皇上的反感。倒不如亲近皇后娘娘,能荫得一些皇上的怜惜,却又能与那两边撇清了干系。” 我点点头,有个老宫女在跟前,倒是我的福分了。可若是我自个儿上赶着去看望了皇后娘娘,又觉得有些惹人眼。把这担忧同容彦一说,她便笑了。 “小主可不是迷糊了?您可不是一个人呢。您是有兄有姐的呢。” 她这一点醒我,我倒是想明白了。也不含糊,便要她这就去长春宫报个信,说我要去探访。容彦却摇了摇头,说道:“小主,不急于这一时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去罢。奴婢今日先将要送去的礼品收拾出来,明日去了长春宫见过了静昭仪,便一同去坤宁宫。 我点点头,应下了。这样也好,左右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又能着急到哪里去?今夜还是坐在桌前仔细地抄了经书,待明日,再去探访罢。 到了第二日,早早地思鸢和念鸯就服侍我起来,穿戴完毕,因为今日打算着要去见皇后娘娘,更是把身上的物件都挨个检查了一遍,尤其是带了香味的,俱拿了下来不带,比如香囊等等,都暂且不用了。 然后又遣了西瑟去跑了趟腿,到长春宫里去通传一声,只说我今日上午要过去看望谊姐。等她回来说今日有空,让我得了空过去,我已经用完早膳了。 既用过了早膳,就让这些宫女们收拾起东西,准备出门。西瑟和北琴是粗使,便留在了宫里没带走,又留了念鸯在这里看着,带了容彦和思鸢,还有东萧和南笙,太监就带了小寿子,便往长春宫去了。 横竖咸福宫和长春宫离得近,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清雅和清韵将我迎进去,又说笑道:“小主好福气!昨个儿我们娘娘刚刚得了一罐好茶,今日小主便来了,还请小主尝尝鲜!” 又说道:“小主倒是个爽利人儿,我们娘娘还未起身呢。劳烦小主再等会了。”说着话,便将茶水冲泡上来,我端起来闻了闻,确是一碗好茶。 既然还要再等会,我也不客气,在主位的左手边落了座,便品着茶,边等着静昭仪出来。过了一会,静昭仪便从里屋里出来了,瞧见我不客气的样子,倒是笑了笑。 我瞧着她出来了,便也起身说道:“谊姐可让华儿好等!”说罢便上前去,接替了清韵,扶着她到主位上落座,才又坐回了下手的位置上。 她则轻笑一声,一脸调笑意味地说道:“这可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纯婕妤吹来了?” 我瞧着她的神色是在玩笑,而不是讽刺,便也笑着说道:“这不是想谊姐了,便来看看嘛。” 她则笑着说:“你可要常常想起我才是。我这长春宫啊,说是长春,最近可冷清极了。我都觉得,这冬天要过两遍了。”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你来定然是有事的,说罢,什么事?” 我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事儿自然是有的。谊姐,华儿打算去探望一下皇后娘娘,谊姐可同华儿一起去?”我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就同静昭仪说道。 她皱了皱眉,说道:“礼我倒是送去了。至于探望……”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半晌,才与我继续说道:“华儿,我的麟儿刚去的时候,她便怀上了。” 我知道她心里有这个结,却只能安慰道:“就是如此,谊姐才更要去的。说不得那小外甥不想离谊姐太远,又托生了过来呢?”说了这句,还觉得不够,又加上一句:“华儿听说,新秀女已经入宫了,谊姐……还要早做打算啊。” 静昭仪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华儿这是何意?” 我将屋子里的宫女儿都遣出去,才与静昭仪说道:“谊姐,华儿觉得,咱们这些不争不抢的,倒是应该联合起来,才能抗的住那两位的打击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探望皇后(二) 静昭仪却说了一句:“让我想想。”然后便不再说话了,只皱着眉头在座位上坐着,愁眉苦思。半晌,她与我说道:“去看望皇后的事儿,可是皇上跟你说的?”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道:“虽不是皇上说的,却也差不离了。” 她听了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那里可曾备了礼?我这边让清韵去库房里走一趟便是,午后,我便跟你一同去。”说罢,也不等我点头,只唤了清韵一声,进来之后嘱咐了,又让她出去准备着。 见我有些呆滞地坐在殿里,说道:“你可是疑心,我为何听了你说是皇上嘱咐的,便改了主意?” 见我点头,静昭仪又说道:“你如今喝的这罐子茶,便是我父亲送过来的。我瞧着他那意思,是想往将军府那边凑的。若是皇上示意让你去看望皇后娘娘,那便是这两边都讨不了好。父亲往那凑,我却要跟他反着来,所以一同与你去见了皇后娘娘,也希望皇上念着这份情,能饶了父亲一码罢……” 这一言一语之间,却是牵扯了许多的朝政中的事儿,听的我直有些犯迷糊。却也不想太多,只是还迟疑地问了一句:“谊姐,您……可还生华儿的气?” 不等她说话,我又喏喏地说道:“华儿……同您一般,也倾心了那一位……” 然后屋子里就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的见。我许久未见她答话,微微抬头,看着她,却发现她也在看着我。然后就听她说道:“他那样好,倾心实属正常。我……不怪你。” 听见这句话,我才觉得心里像是一块大石落了地。再听她继续说道:“我自个儿都失了心,又怎么能强求你能守得住呢?罢了罢了,你身为宫嫔,若是对他有情,还倒好过一些。” 说罢,便不肯再与我说这话题一般,直接就将外头的宫女们唤了进来,只说要让我午膳也安置在这里吃,然后又吩咐了说午后要去探望皇后娘娘。 然后那个话题就像是被轻轻地揭过了一般,虽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说着闲话,却不再提这一茬,倒是说起来绣花,或者诗词,最后干脆在长春宫里就这样合奏起来。 这段时日我忙了起来,不是抄写经书,便是替皇上做些小东西,倒是把这笛子生疏了。因为午后要从长春宫直接前往坤宁宫,索性便让南笙把要带的礼品都先拿了长春宫来,顺带着把凌听了带了来,就这样与静昭仪一同合奏,倒是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虽是合奏,我却觉得我的技艺生疏了不少,反倒是静昭仪的琴艺更高了几分。她却取笑我,说道:“你整日里可都在忙甚?原来可是不相上下的,这会倒不如我了。” 然后便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是了,你忙着伺候皇上呢。哪里同我一样整天闲的发霉?”待我求饶一般地答应了日后有空了,再一同到琴棋书画四个亭子里去练习,才肯作罢。 一上午的时光过去了,送午膳的太监就到了。将午膳摆在了长春宫的正殿里,我和静昭仪两个主子,底下几个宫女伺候着,便很快就将午膳用过。她们将食盒收拾了,留在宫里等着那太监来取,我和静昭仪便打算着往坤宁宫去了。 因为刚刚用过午膳,静昭仪也舍弃了轿撵,只同我一起散着步往那儿走去。穿过了长长的宫墙围成的巷子,路过翊坤宫,从隆福门里过去,再经过交泰殿,就到了坤宁宫。 清韵上前去叩了门,便见一个小太监开开门,见着外面许多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清韵倒是含了笑,塞给他一些碎银,又说道:“我们家昭仪娘娘和纯婕妤来看望皇后娘娘,还请公公通传一声。” 那小太监拿了银子,便也殷勤,点头说您等等,便还是将门关了,进去通传去了。我和静昭仪在外等了一会,便听见门“吱呀——”又开了,倒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墨书出来,将我们迎了进去。 到了院子里,墨书又说道:“我们娘娘刚用过午膳,在休憩呢。听了通传,只说是让娘娘进来,一会便出来见客。”又将我们引进了厅里,奉了茶和点心,使人将带来的礼品都收了入库,便在屋子里伺候着。 我仔细瞧了瞧这坤宁宫,金碧辉煌的,到底是一个金笼子。 过了一会,皇后娘娘便出来了,若不是仔细瞧着,便看不出一丝的睡意朦胧,只觉得精神的很。她让另一个大宫女墨画扶着落了座,才缓缓地说道:“倒是来了两位稀客。” 我却是没开口说话,静昭仪先说道:“以往在潜邸的时候便有些缘分,如今听了娘娘有喜讯,自然要来贺一贺。” 静昭仪说完,我便跟着附和道:“是呢。娘娘如今怀了皇子,等到生下来,可就是嫡长子,这样大的喜事,上次知道的时候有事,如今得了闲,自然要上门贺一贺。” 虽说这一胎日子尚浅,还诊不出是男是女来,我也不管这个,只先把吉祥话说了,只说是个皇子,惹得她开心才好。 果然,说完这句话,皇后娘娘倒是多看了我一眼,说道:“纯婕妤嘴甜着呢,怪不得惹了咱们皇上喜欢。便是我也喜欢呢。墨书,我那儿还有一罐子南疆进贡来的花蜜,你拿出来赏了纯婕妤罢,好让这讨人喜欢的嘴巴更甜一些。” 我却也不推辞,起身恭恭敬敬地谢了赏,容彦便将那花蜜拿着,等着一会回宫的时候带回去便是。 皇后娘娘身居后位,未免就对这宫务大权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太后娘娘帮着,淑妃和德妃又强硬着,她自然是不好夺权。如今我和静昭仪送上门了,她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在整个宫里立立威的。 我上门,便赏了一罐进贡的花蜜,静昭仪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空这手走。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只是不知道那些没来的,倒是会得什么样的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训斥 既然秀女都已经入宫,选秀事宜也就此落下了帷幕。自然,请安的事儿,也就这样又回归了日常之中。我倒是没有什么,倒是念鸯在早上替我梳妆的时候嘀咕了两句,说什么“又要早起了,明明抄经书睡得那样晚,早上还要早起。” 这话,倒是担心着我的身子了。既然知道了皇上那儿的经书一共有八本,又要的急,我这段时间便放下了其他的事儿,专心地抄写经书。除却清早去请安之外,便窝在咸福宫里跟笔杆子奋斗。 哪里知道,就在这日子平静又安稳地过了一天之后,我就突然挨了训斥。这天早上,我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身,换上一身合体的衣裳,再简单妆点一番,然后便到长春宫,唤了静昭仪,一同前去请安。 如今秀女入宫了,请安的人数却没怎么变。只是少了皇后娘娘、李芳仪和月芬仪。皇后娘娘是因为有孕在身,这肚子里的龙种若是生下来,便可能是皇上的嫡长子,金贵着呢。不说流水一般的赏赐往皇后宫里去,各种礼仪也是能省则省,一切为了皇上的龙子着想。毕竟,皇上膝下无子,可是一个硬伤。 而李芳仪,自从她落胎之后便淡化在众人眼中了。我倒是使人去帮过她,只可惜她一直纠结于那个失去了的孩子,有些痴颠,皇上又淡了她,宫里头都喜欢听喜庆的话,若是提起她来,反倒会让人皱眉头。因此,如今她便跟个禁忌似得,无人提起,也无人关注,就在那宫里头待着自生自灭。 月芬仪就是静昭仪的庶出妹妹了,自打那次借着与静昭仪犯冲被皇上贬斥到重华宫去之后,请安也就与她无缘了。我倒是听说,她如今在那儿过的很是不好,整日清汤寡水的,连饭食都是冷的。又要她日日念经,对着佛像一跪便是一整日,还名曰要她为了皇上祈福。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瑾妃娘娘、静昭仪、我,还有柔顺仪和林才人,便是前来请安的全部了。平时请安的时候,也不过是到那儿行个礼,便站在一旁,听着太后娘娘说几句闲话,等到她老人家要用早膳了,或者淑妃娘娘,或者瑾妃娘娘,再或者静昭仪留下伺候着,其他人便可以散去了。 这突入起来的训斥,就是在“说几句闲话”的时候发生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众人一同行了礼,然后嫔位以上的娘娘们便按着位分落座,淑妃娘娘就自个儿到了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而我们这些嫔位以下的,就在两边站着。 我刚被封了婕妤,在柔顺仪和林才人面前,自然是我的位分最高。因此,我们三人里,打头的就是我。可太后娘娘一眼瞧到了我在底下站着,却冷哼了一声,说道:“呦,纯婕妤还惦记着请安,倒让哀家受宠若惊了。” 我不知这话到底为何,心里却还是一惊,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上一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奴婢的本分,自然是要日日都来的。” 她听了这话反倒是更加生气了。带着一些嘲讽地说道:“本分?你还知道本分?哀家瞧着你啊……是被皇上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心里一紧,将头低的更狠一些,磕头说道:“奴婢不知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娘娘更是“哼”了一声,又说道:“往日哀家瞧着你也是个明白的,竟然恃宠而骄了。还故作此等无知模样,想要蒙骗哀家。哀家且问你,前日皇上召你伺候,你可有守着妃嫔的本分,侍寝之后就回寝宫去?” 我微微动了动嘴唇,却还是说出了那个答案:“不曾。” “你自然不曾!你不只是不曾,到了第二日早上还敢私自叫了个软轿抬你回宫!”太后娘娘气急败坏的声音如同响雷一般炸响在我的耳边。 我抬起头分辨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没有,留寝是皇上吩咐的,那软轿……也是皇上赐的!” 可太后娘娘分明是更加生气了:“你倒是会推脱,把什么事都推到皇上身上,真是好做派啊!来人!把小卓子叫上来!” 这一声之后,旁边的老嬷嬷就下去叫人了,我心里却不知道那小卓子到底是哪个,只是不一会,外头就进来了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跪在我旁边,向太后娘娘说了一句:“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我瞧了他一眼,瞬时就有些六神无主。这小卓子,分明就是那日我出了乾清宫的门口,拦着我,说皇上赐了软轿的那个小太监!可他这会儿是被太后娘娘叫来作证人的! 我连忙说道:“太后娘娘,当日就是这个小公公,在门口拦住了奴婢,说皇上心疼奴婢,赐下了软轿的……” 却不等我说完,这个叫小卓子的太监就反驳道:“婕妤小主,您饶了奴才罢!奴才家里尚有老父老母,若是跟着小主您一起欺瞒圣听,奴才的老父老母就没人照养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满口求饶的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他却继续说道:“当日是您拉着奴才说,您侍寝劳累,让奴才给您找个软轿来,奴才不肯,您说若是奴才不肯,您便告诉皇上打发了奴才……还说皇上特别宠着您,您坐了软轿,皇上也会应承下来说是赐给您的……” 太后娘娘听着这话,也是怒着说:“瞧瞧……瞧瞧,这是骄纵成什么样子!连皇上都得听着你的话不成?!” 那太监还嫌不够,又火上浇油地说道:“婕妤小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求您就承认了吧!奴才给您磕头了!求您别瞒着了,饶了奴才一家老小的命吧!” 我冷冷的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那日的软轿并不是皇上赐下的,反倒是旁人陷害我的一个陷阱罢了。 我重重地磕着头,光洁的额头一次一次碰触冰冷的地面,嘴里说道:“太后娘娘,奴婢没做。求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还奴婢一个清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陷害 太后娘娘听了我说的求她明察秋毫的话,却是更加生气了。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却听见太后娘娘的训斥:“证人就在这里,你还讨要清白!是哀家冤枉你了么?!不诚心认错悔过,还嘴硬!梅嬷嬷,掌嘴!” 然后便见着太后娘娘身边那个看着便有些拘谨的老嬷嬷从太后娘娘身边走下来,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那脚步走的慢而缓,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催命符一样,看的我心有些发颤。 “太后娘娘,云儿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静昭仪起身,拦在了那个老嬷嬷身前,笑着跟太后娘娘说道。 我心里暗道了一声“谊姐……”知道她此刻定然是想帮我的。便是不知道她要如何让太后娘娘改变主意了。记得静昭仪有孕之前,太后娘娘也是极为宠着她的。可后来,她的位置有了淑妃娘娘,又失了孩子,太后娘娘跟前,她便再也插不进去了。 只是虽说是如此,可以前陪着太后娘娘的情分在那儿,只这情分不经用,用一些便少一些,如今她倒是愿意站起来替我说句话,可见真个是把我当成妹妹来看待了。 “太后娘娘,既然纯婕妤是因为目无章法才犯了此罪,那倒不如,就罚她抄写宫规?好把这些个宫规再从头到尾的记上一遍,也免得下回再犯了。” 太后娘娘微微有些皱眉,显然,可能是觉得我忤逆的态度让她不快,只是抄写宫规难以平了她的怒气。静昭仪瞧着这样子,又补了一句:“不然,若是真个儿把纯婕妤给打了,皇上瞧见这张脸,还不是要心疼。” 这话倒是有些把太后娘娘说服了。只是太后娘娘刚要开口,淑妃娘娘倒是接上去了一句:“这可有什么心疼的?纯婕妤也不是那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美貌,咱们宫里头不是刚进来十几个妹妹么?还差这一个两个的。若是心疼,就等她养好了脸,再侍寝便是了。” 淑妃娘娘这话一说,德妃娘娘便笑了。边笑边说道:“淑妃妹妹真是好笑,便是纯婕妤不是那等绝世美貌,可人家在皇上心里可是心尖尖上那位,您说不差这一个,便不差么?还是说,您能把这一个抵上去啊?” 说罢了,德妃娘娘仍旧是掩面笑着。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一向不对盘,平日便是无事还要找事拌嘴,如今淑妃娘娘开口贬低我,倒是让德妃娘娘帮着我说了句话。 淑妃则有些气急地说:“你——”,又冷哼一声,替太后娘娘捏着肩膀说道:“太后娘娘,您瞧瞧,您不过是要罚一个妃嫔,倒是好几个跳出来帮她说话的。” 这话就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了。果然,太后娘娘听了这句话,眼光就有些发冷,看着我的神色也有些不对了。便听她发落道:“梅嬷嬷,哀家叫你掌嘴,你愣着做什么?!” 梅嬷嬷伺候太后娘娘多年,自然是知道太后娘娘这是拿自个儿做伐子,便福了福身,应了声是,继续朝我走来。德妃娘娘一瞧这个样子,便扭过头去喝着她的茶水,不再说话。而淑妃娘娘,则依旧给太后娘娘捏着肩膀,眼睛却瞧着我,神色中还透漏着一股快意。 静昭仪倒是想挡在我身前,却听太后娘娘说道:“云儿,哀家的胳膊有些酸痛,你过来给哀家捏一捏。哀家记得,你这双巧手捏起来是最舒坦的了。” 这便是不许她插手其中了。静昭仪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给我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应了声是,缓缓往太后娘娘身边走去。我低着头,轻轻闭上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受些什么,却把拳头攥紧,心里想着,一定要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个教训,记得是谁要害我。 梅嬷嬷走的再慢,这距离也不过是几步路而已,很快就走到我跟前。我低着头,瞧见她那双青面鞋子上绣着的蝠纹,再下一刻,便是一根有些冰冷的手指抬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我瞧见了梅嬷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啪——”随着那一声脆响,我的脸带着脖子不由自主地偏向一旁,脸上只余下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些微微发麻。不等我反应过来疼痛,那冰冷的手掌又从另外一侧煽了过来,我一阵耳鸣,身子就歪倒在地上。 太后娘娘瞧着我倒在地上,反倒是说道:“挨打都不老实,给我拉起来,继续打!掌嘴二十!” 我心里头有些绝望,不知道这掌嘴二十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在家中的时候莫说是掌嘴,便是磕磕碰碰都未曾有过,在后院里,我一个人要有六七个伺候着,又怎么会照顾不周而磕磕碰碰?到了宫里,倒是挨了打。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又让我有了些许希望—— “皇——上——驾——到——” 我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却不敢扭过头去看他一眼。刚刚挨过打的脸上只怕还留了红印子,火辣辣的疼着,觉得还有些发肿。定然是丑死了。 他一进来,倒是先越过了我,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儿子给额娘请安。” 太后娘娘倒是笑着让他起来,又说道:“今个儿可还忙着?若是得了空,来额娘这里用午膳,额娘嘱咐御膳房给你做你喜欢的。” 皇上坐在了太后娘娘一旁的位置上,嘴里说道:“今日便不了,改日儿子得了空,便来陪额娘用膳。”说着便将眼神转向我,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 太后娘娘“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你给惯得!”说罢,便又将那软轿的事给重新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了,却依旧是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太后娘娘说道:“额娘,这……那顶软轿,确是儿子赐给她的啊!”说完了,还把跟在身边的全公公叫了出来,说道:“全福,你来说。” 这话一说,满堂皆惊。就连在底下跪着的我,也抬起头来看着皇上,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第一百八十章 禁足 不只是我这样抱着怀疑的态度,便是太后娘娘,眼神也是一直在那个叫小卓子的太监和我之间不停打转。皇上如今出来说话了,自然,我和那小太监之间,定然是有一个在说谎的。 皇上吩咐了全公公出来说,全公公也就应了一声“是”,就站出来了。站出来之后,却先是朝我看了一眼,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我便垂了眸子,听着他说话。 “回太后娘娘,那顶软轿,确是皇上赐给纯婕妤的。却不是因为纯婕妤侍寝,而是因为她对您的孝心。”全公公说出来的话,倒是让这些人都没想到的。就连我,也未曾想到这一环。 全公公似乎是很满意众人的吃惊的表现,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皇上整日忙于政事,那日召了还是文婉仪的纯婕妤侍寝,却发现纯婕妤性子纯善,尤其对太后娘娘您是一片孝心,这才有了第二日的晋位分,和赐软轿的事儿。” 说到这儿,太后娘娘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对哀家的孝心,哀家却有些不明白了。这孝心还能说有便又罢?” 全公公则笑着拿出来了一件东西,赔笑地说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倒是奴才的错,忘了将这‘孝心’给太后娘娘呈上去了。” 我也抬眼一看,是几本书状的东西,瞧着有些眼熟,后来便想起来,那不是皇上让我抄写的经书吗?!是了,就是皇上让我抄写的,据说一共是有八册的经书! 全公公将经书呈给了太后娘娘,又说道:“太后娘娘,您瞧着这本经书可还眼熟?正是您最喜欢的那部《如意经》,梵山师傅作的。您瞧瞧这字迹,可还工整?这可都是底下的纯婕妤,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地抄写来的。” 太后娘娘得了这几本经书,随手翻看几眼,便知他说的都是实话。只因为,如果是要为了给我说请,只说是皇上赐下的便是,可若是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寻出几本我亲手抄写的经书,却是难了。这经书上的墨迹,明摆着也不是一日两日写成的。 因此,说到这里,太后娘娘的心里,便已有半分信了。全公公继续说道:“皇上政事繁忙,经常感叹,连陪太后娘娘用个午膳的时间都无,瞧见纯婕妤一心一意给太后娘娘抄写的经书,心里头高兴,就晋了她的位分,念着她的纯孝,才封了封号为纯。” 太后娘娘翻看着手里的经书,又问道:“既如此,为何不早点跟哀家说一声?害的哀家倒是白白冤枉了她一番。” 全公公则继续赔笑地说道:“这倒是皇上的一片心意了。您瞧,这经书如今只得了四卷,还有四卷,纯婕妤尚未抄写完呢。皇上是想着,等她全都抄写完了,再一同送到您这里来,倒教您好好高兴一次。只是还没等着写完呢,这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时候,皇上也插了一句嘴,说道:“儿子那日瞧见她的字,便知道额娘一定会喜欢。索性都留到早上了,便赐了她软轿,让她回去,好早点接朕的圣旨。” 太后娘娘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了底下的那个小太监:“既然如此,你这奴才,欺上瞒下,攀咬主子,该当何罪!” 那个叫小卓子的太监面色一变,连连磕头,嘴里说道:“求太后娘娘饶命,求太后娘娘饶命!” 皇上刚想开口,太后娘娘又说道:“欺上瞒下,哪里还饶的了你的狗命!来人,拖下去,打个四十大板!”这一句话说出来,皇上都皱了皱眉头。 一个奴才攀咬主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没有什么好下场,一般的奴才,又怎么会做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况且,我还知道,当初他可是亲口跟我说的是皇上赐下的软轿。 我眼光一冷,冷冷地看了淑妃娘娘一眼。只怕,又是这一位在作怪了吧。也只有她,才能陷害不成,反倒能被太后娘娘护着,连问都不肯让问,直接就打了那太监四十大板。四十大板结结实实地打下去,那太监哪里还留的下命来。 命都没了,自然也无法说出来幕后是谁指使的了。 这便是要我将这口气咽下了。我心里轻轻一叹,却听到皇上说道:“额娘这是作甚,还为曾审问清楚呢。”这句话,却是不给太后娘娘留面子了。 太后娘娘面色一滞,说道:“无碍,待四十大板打完了再审便是了。”只是没等到打完四十大板,就听到外头打板子的宫人进来报讯,说小卓子没撑过四十大板,才打了三十二下,人便去了。 这一句通传进来,太后娘娘则觉得有些尴尬了。她可是刚刚便说过打过再审的话的。只是若是这人打不死,她只怕是要更担心的了。这次皇上说话并没给她留面子,想来也是想要告诉太后娘娘,若是再如此,便不肯留颜面了。 太后娘娘则嘱咐了让拉到乱坟岗里去便是,又朝着皇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身子骨也太不经折腾了。既然纯婕妤受了委屈,那哀家便做主,今朝进贡来的夜明珠赏她两颗,权做补偿了。” 皇上却说:“补偿倒是不必了。纯婕妤虽说在此事里实属无辜,但刚刚却没将事情讲个明白,又惹了额娘生气,说起来,还是有过的。就罚她禁足一个月,好好闭门思过,想想自个儿错在哪里吧。” 皇上说过这句话,我却觉得有些委屈。不过看着他温和的目光瞧过来,还是低着头,小声地答了一句“是”。然后皇上便让这一群人都且散去,没留哪个下来侍奉太后娘娘,倒是他亲自陪了太后娘娘用早膳。 静昭仪则轻轻地扶了我,出来门念鸯瞧见我的样子,还惊了一声。我觉得有些难堪,拿袖子遮了面,想着走快一些,快点回宫,腿脚却又因为久跪而有些发麻。 全公公又从慈宁宫里赶了出来,到我跟前跟我说道:“皇上说,婕妤小主的腿大抵是跪麻了,让奴才叫了轿子来送您回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十三位小主(一) 看着全公公殷勤的样子,我却撇撇嘴,说了句酸话:“我如今这样子可全是因为坐了个软轿,劳烦公公跑了这一趟,只这轿子我可不敢再坐,还请公公回去罢。” 这话一说完,全公公还没说什么,静昭仪倒是先替我圆了场子:“公公可别这样回话,便说是纯婕妤觉得心里有愧,想要安心思过,坐不得轿子罢。” 这倒是给了全公公一个现成的回话,连忙应下,也不等我再反驳,只说道:“皇上也是好意,婕妤可知道,皇上今早上本来有政事要处理的,可却听了一个小太监的报信,说婕妤在这里被为难,这才慌慌张张地就赶来了。” 我心里一动,嘴上却不说话,只觉得原来他倒是正经把我放在心上的。却又想起来那软轿的事,问道:“全公公,那日皇上到底有无赐下软轿来?” 听我这样问,全公公便皱了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婕妤那日,确是有人引你上了软轿?”这话分明是以为是我自个儿骄纵,叫了软轿了。 我连忙说道:“公公与我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瞧着我便是那等不顾前顾后的人嘛?那日我刚出来宫门,刚刚殿中的那个小太监就迎上来,说皇上赐了软轿,我不疑有他,才被旁人算计了。” 全公公行了一礼,说道:“此事,还请婕妤先不要声张,奴才自会禀告皇上。婕妤禁足的一个月内,皇上让婕妤好好把剩下的几卷经书也都抄写完,到时候一同送给太后娘娘去。”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几卷经书,倒是救了我一次。若不是这几卷经书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让她老人家觉得喜欢,只怕皇上再为我辩解也是无用的。反倒是会让太后娘娘觉得我妖媚惑主,更加想法子除掉我了。 如今被皇上禁足,倒是也让太后娘娘和宫里头的人觉得我并非像表面的那样得宠,让她们掉以轻心的同时,也让我不再在这个风头浪尖上受煎熬。不说别的,这次的陷害再多来几次,只怕我是真个儿要受不了的。 何况,这次有皇上及时赶到,替我辩白,可这也是凑巧了。虽说不知道是哪个小太监去告诉了皇上,但若是没人去告诉皇上,我只怕要被掌掴二十下,这张脸便是养回来,也要废了。 宫里佳丽众多,又新晋了十几位宫嫔,皇上便是宠着我,我容颜不再了,也是有所不同的吧。这般想想,又觉得此次实在是幸运。 这番回了宫,便开始算着禁足了。禁足期间,请安也就被免了。皇上虽然没来看我,却让全公公将剩下的经书都拿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和几本杂记。 我当着全公公的面拆了信,瞧着信上却只写了一句话:“朕来晚了。”瞧见这一句话,我便觉得心里头的委屈全然不见了,只想着,还好他还怜惜我,肯来救我。不然,我便是被打死,也不过是一副棺木,便了事了。 然后想了想,又让全公公带了一颗圆滚滚的红豆回去,权做回礼,只教他看见红豆便能想起我来一些。然后,便苦巴巴地被禁足在宫里,日日夜夜地抄写那几卷经书了。 到了一个月后,我的禁足被解除之后,这几卷经书倒是都认认真真地写完了。我使人通过全公公的口问过了皇上的意思,他说让我亲自送过去便是。我想了想,越是这般不待见我,却越是要献殷勤,做的没有错处才是。便定下来,亲自送去慈宁宫。 一个月未曾出门,倒是有些消瘦了。不说别的,就是一个月前穿的这身衣裳,如今穿着就有些宽松了。思鸢边帮我换着衣裳,边在一旁心疼地叹道:“小主这些日子竟瘦了这么多!” 我笑着同她说:“瘦些好,显得弱柳扶风,才更招人怜惜不是?”说罢了,倒是自己先笑了。她却不肯笑,反倒是替我委屈:“小主在府里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 我拍拍她的肩膀,半是无奈,半是看开的说道:“傻丫头,这是宫里,哪里还能与府里的时候比。”想了想,又嘱咐道:“将剩下那几卷经书拿个锦缎包起来罢,容彦就别跟着我去了,思鸢和念鸯跟着便是了。” 容彦知道我不许她去是因为她原本就是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的,自然得避着一些。点点头,说道:“奴婢去将这个月的份例领了,再去趟御厨房,领些木薯粉回来,今个儿给小主做团子吃。” 我点头允了,便带着思鸢和念鸯去慈宁宫去送经书。到了宫门外头,就听着里头在吵吵着什么。思鸢递给门口的一个守门的宫女了些碎银,与她说道:“劳烦姐姐通传一声,我们家婕妤是来给太后娘娘送《如意经》的。” 那宫女掂量了掂量手头的银子,然后将银子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转身进去通传了。等了一会,里头争吵的声音就不见了,刚刚那宫女又折身回来,说道:“太后娘娘传召,婕妤请吧。” 进了屋子里,却发现不只是太后娘娘在这里,还有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也都在。就连怀了孕的皇后娘娘,也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位置,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再想想刚刚在外头听到的只言片语,什么“太高了”,什么“五仪便可以了”,只怕这几位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新晋的十三位秀女定位分的。 这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这么一转,也不说出来,仍旧是恭恭敬敬地挨个行了礼,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的礼也一同行过,才施施然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将那部《如意经》抄写好了。” 外头的那宫女过来传话的时候自然也是说清楚了的,所以太后娘娘听了以后,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我便让思鸢呈了上去,走到了一半,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就接了过去。待摊开了锦布,太后娘娘又将这几卷经书挨个看过,瞧着是认真写了的,才又点点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十三位小主(二) 皇后娘娘瞧着我抄了那经书,倒是插了一句嘴:“纯婕妤倒是个好性的。这些个密密麻麻的小字,要抄的一字不错,且又工整漂亮,可是难得。皇额娘,您不如赏了她?” 太后娘娘笑了笑,倒是顺着她的话说:“你这丫头,不只想着自个儿讨赏,还替旁人讨赏?罢了罢了,你如今怀着哀家的乖孙儿,说什么哀家都允了你,梅嬷嬷,去把上次内务府给哀家送来的金钗赏她罢。” 我瞧见得了赏,冲着皇后娘娘回了个善意的笑,然后便恭谨地行礼,谢了恩,便没有多留。我刚出来宫门,就又听着里头仍在争辩着什么。似乎是为了这十三位小主的位分? 又过了两天,我便知道上次的时候我并没有猜错,那几位娘娘凑在一块,正是在研究着要册封给这十三位秀女的位分呢。因为这十三位秀女的位分和宫室,正式地下了圣旨了。 这圣旨却是下了五道,是直接传旨到储秀宫去的。五道圣旨一下,这十三位秀女便再不是秀女了,而是正儿八经有了位分的小主了。 隔壁就是储秀宫,那太监过去宣旨的时候我在这边倒是听的分明。而念鸯则是又借着德公公的道,去凑了个热闹。回来的时候她一板一眼地与我们讲,说那太监一道一道地念着皇上的手谕,第一道,便是瑾妃娘娘嫡亲妹妹的册封圣旨。 “朕惟选令德以赞壶仪,以昭茂典。江南总督沈兆迁次女沈薇,毓质名门,活泼可爱,封为侧五品容华。既与瑾妃为亲姐妹,朕既有怀瑾握瑜之幸,便赐封号为瑜,钦此!” 那太监念过了圣旨还不算完,等到瑜容华谢了恩,又说道:“皇上念及瑾妃娘娘与容华的姐妹情谊,特意安排容华住在永寿宫,那边的宫阁早就理出来了,一会儿,便派了宫女送您过去。” 待第一本手谕念完了,又开始念第二道手谕:“着吏部侍郎蒋文忠之女蒋玉秀封为侧六品贵人,赐封号为:玉,赐居永和宫;太仆寺少卿韩尚城之女韩珞华封为侧六品贵人,赐封号为:珞,赐居景仁宫,钦此!” 然后便是两位贵人上前谢恩,领了旨意,等着全部圣旨都宣读完毕再收拾东西,准备搬过去。这时候,这些秀女们也大抵知道了越是往后读,便位分越低些,个个都巴不得下一本手谕上会有自个儿的名字。 第三本手谕上却变成了三个人:“布政司经历江任远之女江子衿、大理寺左寺丞之女齐恪慧、安抚使司副使宁烨之女宁雅璇,俱封为正七品才人,江才人、齐才人赐居景仁宫,宁才人赐居永和宫,钦此!” 就瞧见江才人、齐才人、宁才人谢了恩,领了旨,还有些沾沾自喜。无他,一共是五道手谕,往前头的比不上,可才人的位分也要比后头这些高上一些了。 而第四本手谕上也还是三人:“按察司经历萧山之女萧如兰,封为侧七品美人,赐封号:兰,赐居钟粹宫;步军副尉郑启功之女郑兰雪封为侧七品美人,赐居永和宫;云南知州时史存枫之女史岚曦封为侧七品美人,赐居景仁宫,钦此!” 最后剩下的四个,这会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无他,这段时日一同住着的秀女有了高低之分,却偏偏她们却是最低微的那些。 “苏州盐运使张源之女张芸婼、-顺天府丞安比城之女安落雨、副前锋参领严强之女严含沐,俱封为正八品答应;江远县县令张弛之女张梓悦封为侧八品常在,赐封号:悦。钦此!”待宣读完毕,又说道:“三位答应和悦常在仍居在储秀宫,倒是不用挪动了。” 念鸯还说,这圣旨刚宣读完毕,便见瑾妃娘娘派来的宫女过来帮瑜容华收拾东西了。到底是亲姐妹,只怕早早的就知道以后要住在同一个宫里,刚刚宣了旨,定了位分,就赶紧过来帮衬了。 而其他的小主,则带着自己的两个宫女收拾着,再由内务府派的太监分别送往各个宫殿里去。念鸯回来之后与我学了舌,然后就有些纠结的问道:“小主,咱们可去帮着玉贵人收拾东西?”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我若是不肯,你难道就没有嘱咐德公公暗中帮衬着些?”顿了顿,又说道:“咱们可不是瑾妃娘娘,膝下有怡华大公主,又是妃位,送进来的也是她嫡亲的妹妹,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只怕不够殷勤,反倒会惹了皇上的不满。”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忘了我被禁足是为了什么了?咱们如今,可在风头浪尖上呢。我只怕我让你们去帮了她,反倒成了给她惹祸了。如此,倒不如你在暗中帮衬一些好了。” 念鸯本还想着带着力气大的南笙过去帮忙收拾下屋子,做些杂活,听我说了,便默然不语了。这都是事实,她自然也承认。玉秀刚刚入宫,对宫里都还不甚了解。我若是去了,在别人眼里,就被打上了我这一派的名目了。我如今已是婕妤,她却还只是个贵人,要对付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日后总归是有机会的,既然已经入了宫,来日方长,早晚,都有我们两个旧时闺秀互相倾诉的时候。请安的时候,可不就得互相遇见了? 只是我刚这样想过,第二日清晨我赶着起身去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便又下了一道口谕。来传话的小太监说:旧时宫里头人少,便没按着宫规来。如今宫里头人也多了,便还是按着宫规,嫔位以上的正经主子,每日要去慈宁宫去请安,而嫔位以下的妃嫔,则不必了。 念鸯听了之后还觉得这样甚好,免了请安的苦楚,早上还可以多躺一会。可我却不这样想。嫁给皇上,太后娘娘那便是婆母。媳妇在婆母跟前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如今不许我们去了,便是我们都算不得正经的媳妇妾室,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意思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裁衣 本以为不去请安之后,总归是要再寻了机会才能见着玉秀,却不想,这机会就这样送到跟前。太后娘娘下旨,说入宫了十几位小主,俱不得见,在戏园子里敲锣打鼓扮一场戏,请了各宫的妃嫔都去听戏。便是便是李芳仪和月芬仪,都被邀了呢。这可是自打入宫以来,妃嫔聚在一起最全的一次了。 虽说是去听戏,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家宴了。且到时候皇上也会空出一日来去陪伴太后娘娘,所以太后娘娘便派了尚衣局给六宫俱是做上新衣,也算是那十三位小主头一次见皇上,讨个新气象的彩头。 这道旨意一下,尚衣局就忙起来了。不说是上头的几个娘娘的衣裳要好好裁制,只新晋的十三位小主的衣裳赶制起来就要费些时间。内务府又抽调了许多擅长针线的宫女过去帮忙,便是不能作绣娘动手裁制,往各个宫里头去量体计数,在尚衣局里帮着搭把手做些杂活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衣裳,我却是有过了前车之鉴,记得那次便是有人将我的礼服拿走,才有了后来的事端。这次,当然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儿发生第二遍。不用我说,自从给我量了数以后,念鸯天天到尚衣局里去盯着,然后嘱咐了千遍万遍,不是容彦姑姑,或者思鸢,或者她自己亲自去,其他人一概不许给。 念鸯本来在我这里每日除了打发我起身更衣梳妆之外,便是伺候着茶水,也无什么其他的事儿,她乐意盯着,我也就放了她去。总归小心一些,要比到时候出岔子要好很多。 不过时隔几月,到底是不同于当日。只怕如今便是有人想要捣鬼,尚衣局也未必敢了。无他,皇上如今可正宠着我呢。我虽在咸福宫闭门思过一月,外头的消息却未曾断掉。来送衣送食的都是德公公安排的人,自然也就从他口里传进来些外头的事。 我可是知道,如今这外头传的可是我对太后娘娘不敬,太后娘娘想要掌掴我,可刚打了没两下,就被急忙忙赶来的皇上看见了。连忙护了我,只罚了禁足一月,连月俸都未罚呢!皇上为了我都忤逆亲娘呢,如此得宠,谁人敢惹? 这流言倒不是自个儿形成的,德公公说,查了许久,像是从承乾宫里出来的。我听了之后便也就沉默了。自我入宫以来,淑妃娘娘就拉拢了我一回,打那之后,便三番五次地针对我,我不是个泥人性子,只是如今却拿她无法。 这流言的事倒是无妨,左右她这样说出去,上头的主子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了流言还得怜惜我受了委屈,底下的奴才们听了也是敬畏多过恐惧,无人惹我,倒是落得个清闲。 念鸯这个做“监工”的,去尚衣局盯着我的礼服,回来的时候倒是能带回来一箩筐的话来。譬如说哪个哪个小主的衣裳是什么样的料子,又绣了什么花纹,我的那个今日又成了什么进度,还有尚衣局的绣娘说的笑话,等等等等。 她本身就是个丫鬟,让我惯得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去了也倒是诚心相交,不似其他娘娘小主身边的宫女一般眼高于顶,去了之后趾高气昂的,去的时候我还教容彦给她准备些点心,去的日子多了,倒是和那儿的绣娘们也都熟了。 而她原本在针线上的功夫就不错,去了之后瞧见那些罕见的针法绣法更是觉得心里欢喜,便嚷嚷着要拜师学艺。可那儿的绣娘哪敢让她拜师?连连推辞了,但对她的绣艺倒是倾囊相教。 念鸯学了人家的手艺,自觉虽是没有拜师,也算的上是半个师傅,那儿忙着赶制衣裳,便也搭手帮忙。我本想着不欲她亲自动手,怕再生了什么事端出来,可她振振有词地说的是:“便是不许我拜师,那也是师父呢!师父忙着徒儿却不肯帮忙,这哪里行?” 我拗不过她,也不欲把她拘起来不许她再去,便让小福子去跟德公公说了一声,让他多多照看着些。德公公自然应允。 自打当初我与德公公谈过之后,念鸯做了决定,却没告诉德公公。这一段日子里,德公公仍旧始终如一,待念鸯的好,让整个咸福宫的丫头们看了都觉得羡慕。连一向沉稳的思鸢,跟我说起来的时候都是叹一声“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不说大家也都知道。只这样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儿,怎么就是个太监呢?若不是个太监,我定然去求了皇上,让她们做一对正头夫妻,不做这苦命的鸳鸯。 虽然是念鸯去做了事,但是恩情却是记在了我头上。因为我才是念鸯的主子,若是我不许她来,亦或者她来的时候不带些茶点,那念鸯自个儿也是来不成的。宫里头便是如此,奴才便是主子的手和脚,尤其是妃嫔身边伺候的一等大宫女更是如此,奴才做了事,便是主子的授意。 念鸯在尚服局踏踏实实地帮忙,那些个绣娘们自然也就领了她的情,报在我身上。我的那件衣裳,却是这里头最先做完的了。然后让念鸯忙完一天的活计,回宫来的时候便给捎回来,说让先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还能再改。 我将这件衣裳瞧了瞧,是件浅蓝色的宫装,跟我第一次见着皇上的那件有些相似,但却有些地方不一样。只这件衣裳素净清亮,思鸢伺候着我穿在身上,便觉得已经到了四月末五月初的屋子里头带了一抹凉意。 念鸯瞧见我穿上了,围着我整整转了两圈,才笑着眯着眼连连说好看。末了,还指了指袖子上的茉莉花,跟我说道:“小主,这可是奴婢亲自绣上去的。” 然后又得意地说道:“那些绣娘们也不知道到底各宫的小主喜欢什么花,只照着位分,皇后娘娘的绣了牡丹,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一则芍药,一则月季,剩下的更是胡乱配了,但是奴婢知道小主喜欢茉莉花,便自告奋勇地替小主绣了袖边,小主可还喜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另有隐情 我瞧着袖边上两溜细细的花边,心里头是喜欢的,瞧着这针脚,倒是认认真真绣上去的。便冲着她点点头,说道:“知道你是个有心的,还知道我喜欢茉莉花。” 心里头想的却是,茉莉茉莉,我喜欢它倒是有其他的缘故。一则是前些日子给皇上做香囊的时候,皇上便随手挑了那朵茉莉,想来他也是喜欢的。二来……茉莉茉莉,莫离莫弃。 我与他是在梨花树下相见,便占了这个“离”字,这不是个好兆头。而他挑香囊的时候却挑了个“莫离”,我心里想着这个意思,便也喜欢上了这朵花。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好意头。 而瞧着我穿上这件新衣裳,思鸢也凑热闹地把首饰盒子翻了出来,挨个地放到发髻上比量着,还要跟念鸯商量哪一件更好看些。我就坐在妆台前面任由她们摆弄,最后跟她们一起挑了一件并不出挑的素簪,又选了几个小坠饰。 正五品的婕妤虽距离侧四品的嫔位仍有一步之遥,但和底下的比,打扮的时候却可以使用流苏了。因为这个,皇上在晋了我做婕妤的时候,也顺带着赏了我许多个流苏坠儿。这些个坠儿好看的紧,只是我平时觉得有些招摇,便一直放置着,极少使用。 可这次去看戏,却不是小场合了,是特意做了礼服的小家宴,打扮的隆重一些倒也平常。且,便是我如此打扮,只怕到了那花枝招展的花丛里,仍旧是素净的了。 挑了个与衣裳撘衬的坠儿,思鸢又将镯子拿出来给我挑。红的玛瑙,绿的翡翠,最后还是挑了一对碧色的玉镯。碧镯蓝衣的佳人,就这样站在那儿,头上的流苏随着身形走动晃来晃去,像是拨弦弄调的手,拨弄在谁的心上。 我瞧着她们将我打扮成这样,微微一笑,却不露齿。镜子里的佳人的嘴角露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我笑着同这两个丫头说道:“如此可好了罢?快些帮我换下来罢。”转过身又跟念鸯说道:“这衣裳就留下吧,不必再送过去了。你们几个好好地将它熨平整了,待那日里穿便是了。” 念鸯应了,两个丫头又七手八脚地帮我换下来这衣裳,换了常服,才算作罢。念鸯又说:“小主,这可是头一回在宫里头看戏呢。到时候,您带我去罢?” 我有意要逗她,便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成,带了你去,谁留下喂豆豆?谁又留下看院子?” 念鸯一向是个好热闹的,听了我不带她,就愣在了那里。红着脸,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她又不能说是留下容彦或者思鸢,只是嘴角张开,又合上,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瞧着她脸色不大对,便也不再逗她了,说道:“怎么可能不带你?太后娘娘如今对我本就多有不满,容彦——我想着,还是要她避过的好。到了那日,你和思鸢跟我去便是了。” 念鸯脸色这才缓和回来,我则继续问道:“怎么,你可是有什么必须要去的缘故?说出来,说不得我还能帮你。” 念鸯却有些吞吐含糊:“没……没有。奴婢就是想去凑凑热闹……” 念鸯跟我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点子变化,我还是看在眼里的。说道:“有事便说出来,说出来,才是正途。” 说罢了,又斜着眼去看她,却瞧着她“扑通”一声就跪在我面前,说道:“小主……求小主帮帮玉贵人!” 我听见她说了这话,便微微有些蹙眉。虽说是心头也为玉贵人这三个字一紧,但仍旧是有些不满。不为了其它,只为了若是今日念鸯不露出这副样子,我不问这一句,那念鸯便可能跟着我去了以后,做些我不知道的事了。 她性子冲动,做事思虑还是过少,做出来什么事,到最后还是我跟着收拾摊子。这样想想,便已有些不快。 念鸯在底下跪着,开始说起了来龙去脉:“奴婢从尚衣局取了衣衫回来,路上瞧见了玉贵人身边的翠竹。奴婢见她形容槁枯,便拦住了她问了问,原来,这次新入宫的宫女们,好些都在欺负玉贵人!” 瞧见我面带狐疑,似有不信,念鸯又连忙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翠竹还给我看了她手臂上的伤痕!那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奴婢看了便觉得心疼不已。” 我沉吟片刻,却先不问玉贵人的事,说道:“若是今日你不说与我听,那你可打算如何?” 念鸯愣了下,然后说道:“翠竹与奴婢说,到了去听戏的那日,让奴婢与她做戏一场,不小心将她撞到在地,她则趁机将手臂露于人前。宫里禁止私刑,太后娘娘和皇上见了,比然是要仔细审问的。” 瞧见我冷眼看着她,她又慌忙地分辨道:“奴婢想着,到了那日奴婢奉茶给小主,便不小心撞她一下,玉贵人能得以庇护,也算全了小主与她的姐妹之情……” 我不等她说完,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撞了她,是失礼御前,而我是未能约束宫人,况且,此举若是能查明真相,我也势必在皇上,太后,以及其他妃嫔心里留下个要拉拢玉贵人,早已结伙的表象。此事与我,百害而无一利。” 顿了顿,又在屋子里踱着步,说道:“况且,此事是由翠竹与你所说所述,便是她手臂上的青紫痕迹为真,又焉知不是她要故作那苦肉计?如我所知,玉秀以前,身边可没有这么个叫翠竹的丫头。” “此事就此为止吧,你莫要如此行事。待看了那场戏之后,我便去看望玉秀,若是她处境艰难,我必当伸出援手。便是她处境艰难,待到看戏也不过几日,总是捱的过去的。起来罢,如此跪下去,膝盖可不疼?” 念鸯抬起头,说了一句:“小主……”却被我一个眼神将她想求情的话压下,她自幼跟在我身边,自然是知道我这是已经有了决断,只能无奈地低声应了一句“是”,然后便起身收拾东西了。只是瞧着,她情绪仍有些低落,只怕在她心里,我听了玉秀有难,当如她一般即刻援手才是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听戏(一)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有万般的无奈。细细想来,我其实也被这宫里的种种所改变了。若是以往,我必然是不管不顾,先去探望了玉秀,然后再和她一同谋算着到那日该如何行事了。 如今我却思虑千遍,不敢任意施为,只先想着如何自保,才肯去见了她,为她谋算。我扪心自问,为何如今与往日不同?得到的答案,却是因为宫中险恶,我一颗心系在皇上身上,又懂了自己和家族之间的相依相存,实不敢拿一家人的命去赌注。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里暗自想着,待听了那场戏,我便去见她,再与她说明吧。之前在闺中时候,玉秀最是善解人意,想来她是会理解我的吧…… 这样想着,便心下稍安。 再过了一日,念鸯便说那尚衣局已经将衣裳尽数送去了各宫里,除却皇后娘娘的衣裳可能还需要再将腹部再放出一些来,淑妃娘娘挑剔那花色不好看,其他的倒是都俱以试过,皆是合身的。 再过一日,便到了太后娘娘定下的听戏的日子了。思鸢和念鸯早早地就将我叫了起来,洗漱之后,便要按着那日试衣的时候定下的装饰替我装扮。 我则想了想,先用了早膳,才肯让她们帮我施为。果然,等到帮我妆点完毕,若是再用粥点早膳,定然是要将妆容弄花的。再仔细检查一下,没有遗漏,便让思鸢和念鸯带着些可能需要的物件,也不直接往戏台子那儿走,先去长春宫,等着静昭仪收拾齐整后一同前行。 我到了长春宫的时候,静昭仪还未收拾完。她瞧见我这身装扮,倒是眼前一亮,围着我转了两圈,才牵过我的手,拉我入座,说道:“华儿这样一装扮,可真是漂亮极了。一会儿皇上见了,只怕眼都要看直了呢!” 我微微有些脸红,说道:“谊姐穿这身紫罗兰掐丝百褶裙才是漂亮呢!紫色显贵气,谊姐穿上更是优雅极了,华儿自愧不如。” 她却扑哧一笑,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何必自谦,如今时辰还早,你还需再等我一会,我刚刚用过早膳,仍需补下妆。” 我点点头,在一旁瞧着几个宫女替她补妆,端起来一杯茶,边把玩瞧着那茶杯的花纹,边说道:“谊姐之前可曾去听过戏?可知道大约都演些什么?” 静昭仪也跟我搭着话:“以前在潜邸的时候倒是听过几次,入宫之后尚未。若说是演些什么,大约都是那些寻常曲目。你可莫要报太大希望,听戏可无聊的很,有趣些的戏本入不得宫廷后院,入的了的,大约都是那些无趣的了。” 我笑着问:“那何种是有趣的,何种又是无趣的了?华儿这还是头一次见人以有趣无趣来分辨戏曲呢!” 静昭仪也不恼,细细地与我说道:“若说是有趣的,像那些个宫女说的,有的街头巷角的小戏班子,为了博人眼球,往往会演些不一样的戏本。如那大户人家与恶婆婆相斗的,再如狠毒后母虐待原配嫡子嫡女的,多不胜数。” 我听她说的一本正经,倒是笑道:“谊姐说的,可跟听过一般,华儿都忍不住的信了!” 静昭仪却微微蹙眉,说道:“我哪有与你说笑,这本就是真的。我虽未亲身前往听过这样的戏,却见过这样子的戏本。既然有戏本子,那自然就有这出戏了。” 我这才收敛了一下笑意,稽首说道:“是是是,谊姐教训的是,华儿错了。” 然后静昭仪才继续说道:“至于这寻常的无趣曲目,便是《定军山》、《捉放曹》这类的了,太后娘娘很是喜欢,连皇上都看的下去许多。只是我是听不下去那长腔累调,只觉得一句话要分几个长腔才唱出来,让人累的慌。” 我笑了笑,说道:“华儿还未曾听过戏呢,这次去,倒是觉得有些新鲜了。” 静昭仪伸过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说道:“有这想法倒是不错,就是怕你去了之后会觉得失望至极呢!”说着,不等替她梳妆的宫女动手,从旁边的首饰盒子里捡出一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梅簪子,往自己已经梳好了的发髻上比划了一下,递给旁边的宫女,又说道:“就用这个罢。” 我瞧着一身紫衣的静昭仪,配上精心选出来的首饰,更觉得是清雅中带着贵气,一瞧便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却又不落俗套,一举一动优雅极了,教养好的很。 等到她将自个儿收拾齐整,起身站起来对着镜子左右照看的时候,我便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华儿真是自相惭愧了。” 她却微微一笑,并不露齿,然后嗔道:“就你嘴甜。”又将清韵唤了进来,问她可曾收拾好了。 清韵规规矩矩地答话,说道:“一切都已收拾妥当,步撵就在外头等着呢,娘娘,可要动身?”静昭仪点点头,我便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往外头走。 我是婕妤的位分,离嫔位还差那么一步,自然是坐不得软轿的。但当出了长春宫的门,却瞧见两个步撵在门外候着。我和静昭仪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很是疑惑。 毕竟,我刚刚被那次的软轿事件给折腾了一番,如今又有一个违了规矩的步撵在这,我可是不敢坐上去的。思忖片刻,我便与静昭仪说道:“许是哪个奴才抬错了吧。姐姐快些上撵,华儿在后面跟着便是。” 静昭仪点点头,知道这样做才是妥当。刚想上撵,却瞧见全福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静昭仪便停住了动作,等着他跑过来,瞧瞧有什么事。 全福从远处跑来,到了跟前才喘着气行了礼,然后说道:“可算是赶上了。纯婕妤,皇上说旁人来您可能不信,所以派了奴才过来跟你说一声,这步撵是他赐的,太后娘娘也知道,您就坐了吧。” 我突然就想起来上次从太后娘娘那儿挨了罚之后,皇上派全福过来赐了软轿,我却赌气不坐,只怕是他,把这事记在心里了吧……我正想着,静昭仪却开口说了话:“皇上可是一片深情,华儿不如受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听戏(二) 静昭仪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我只是听声音,半点也听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听了声,便转过头去,看向了她。她却不等我瞧见她是什么面色,直接了当地转身上撵,然后又说道:“快些吧,莫要误了时辰。” 这边全公公又说道:“婕妤,皇上今天早上一醒来,就着奴才去办这个事,奴才跑了咸福宫,听说您来了这儿,便又将步撵停到这里。刚回去复命,皇上又说若不是奴才亲自过来,您肯定不坐,这不,奴才就又赶紧赶来了。婕妤,皇上的一片苦心,您可莫要辜负啊……” 我听着全公公替皇上说着话,心里就想起来那个对我温柔体贴的人儿。哪里还有什么怨恨和不满呢?一颗心里装满了蜜糖,只觉得甜。不顾着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冲着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旁边的思鸢见状递上去了一个用来打赏的荷包,全公公也不推辞,收下之后便在一旁等着我和静昭仪的步撵走了,再回去复命。念鸯扶着我,我便又坐上了那个步撵。 待我坐在步撵之上,心情平静下来,我才突然想起来,刚刚静昭仪的反应。她……应是不高兴了吧。推己度人,若是皇上如此这般待另外一个女子,只怕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又想起来女则和女戒上所说,女子不可嫉妒,心里有些迷茫,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去爱别人,而心无半点嫉恨之情吗? 答案如何,不得而知。我只是一小女子,我……做不到。 步撵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中晃着,没多大会,就到了地方。思鸢和念鸯扶着我从步撵上下来,静昭仪也被清韵和清雅扶下来。我瞧见她看向我,便冲着她微微一笑,上前去扶着她的胳膊,一同往里面走。 此时倒是已经有了人已经先到了,戏园子里分成了几排,最前面的最中间的,自然就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位置。皇上居中,太后娘娘在皇上的位置之左侧,皇后娘娘的位置在皇上的右侧。 然后太后娘娘的位置再往左,便是淑妃娘娘、瑾妃娘娘的位置,而皇后娘娘右侧,则是德妃娘娘、静昭仪的位置。第一排便是这些,都是些最好的观看位置,只不过此时除了静昭仪之外,还未有人来。 第二排最左侧的,便是我的位置,依次向右则是瑜容华,李芳仪、月芬仪、柔顺仪、玉贵人、珞贵人。再往后便没有了位分名签,想来是才人、美人、答应常在之流随意坐的了。 只不过虽是没有位分名签,来了的众人倒也都是按着位分的高地来坐的。我一眼瞧见的不是旁人,而是林才人林菀。她就坐在之后一排的最左首,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她,也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瞧着她的样子,似乎是又瘦了。心理不禁轻声叹了口气。她是和我一同入宫的啊。只可惜没有得了皇上宠爱,原来宫里人少,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又进宫了十几位小主,且好几位小主一进宫来,位分便高她一截,想来……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转念一想,又想起来念鸯所说的事情,抬眼在已经来了的小主里扫了一眼,并未看见玉秀。微微蹙眉,新进宫的小主们都已经来了,她又去了哪里? 太后娘娘这次叫人过来可不只是看一场戏那么简单,必是存了让我们这些人相互认识一下的心思。也是想瞧瞧这些新选进来的,哪个好些哪个不好些。若是得了太后娘娘青眼,在宫里也算是个保障。 不等我再想更多,思鸢和念鸯扶着我到我的位置上落座,又奉了茶来。然后就瞧见一个妆扮很是素净的女子一进来,便冲到静昭仪跟前,扑到她膝下,跪在那里哭道:“姐姐,求姐姐救我。” 这女子一跪在静昭仪面前,整个园子里都安静了下来。正在找玉秀的我也扭过头来,看向那个女子。原来是月芬仪。如今的她可不是当初刚入宫的时候的花容月貌了,此时看着便瘦了许多。 虽说女子瘦一些会更让男子怜爱,尤其是腰肢纤细的,更让人觉得不堪一握。可她此刻却不是瘦了,而是有些皮包骨头了。只看那张曾经光滑饱满的脸颊,如今就只剩下一张脸皮在了,看上去,竟没有几两肉。 莫说是脸上,那露出来的手也是如此,骨节分明,再不负当初的模样。她当初是因为对静昭仪不敬,才被皇上罚去了重华宫,这一去,便等于是到了宫里的角落了。虽说当初圣旨是说她对静昭仪有所冲撞,可宫里头哪个不明白,这等于是被皇上厌弃了? 若说是冲撞,当初静昭仪落胎之后,便应当将她迁回来了,可整个宫里都如同没有这个人似得,都装作把她忘了,就把她留在那个角落里自生自灭。主子们的态度也就决定了奴才们的态度,主子们都不记得她,奴才们便可劲的作践她了。 我想起来当初我在咸福宫的日子,若是没有静昭仪的庇护,没有柯太医的帮助,没有德公公的照顾,只怕我比她还不如了。不说旁的,便是那几日的苦,就已经让我有些受不住了。她如今成了这个模样,我心里倒不全然是惋惜,反倒是觉得是她有些自作自受。 再想想如今我已经位登婕妤,差一步,便是正经的主子,不必再自称奴婢了。虽然对我承宠一事心有芥蒂,但谊姐也一同往日与我交好。皇上又万般的宠我,便觉得如今是苦尽甘来,心下满足了。 却突然又想起来月芬仪当初承宠的缘由——她当初可不是平白无故承宠的,倒是沾了我的光的。当初我假扮宫女替静昭仪伴奏,借用的可是她的名义,也因此让皇上青眼相看。说起来,她承宠是因我,失宠却也是因我,我倒是有些对她不住了。 这样想想,便坐不住了。我站起身来,朝着静昭仪那边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听戏(三) 思鸢和念鸯虽不知道我为何要过去,但是瞧见我站起来了,还是跟在后面也往那边走去。我走过去的时候,月芬仪仍旧在那儿扒着静昭仪的膝盖痛哭流涕,而清雅和清韵正在想办法拉她起来。 静昭仪微微蹙眉,瞧着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却并不说话。她不说话,月芬仪便哭的更加痛心了,只是不知道这眼泪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做戏,几分心酸。 不只是哭,边哭边嚎叫着:“姐姐……妹妹纵有万般错处,也是您的亲妹妹啊!同为昌南侯府的女儿,您就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吗?!”边嚎着,还边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痕来:“您瞧瞧,都是那些个天杀的奴才们作践的,姐姐,妹妹再不是,也是昌南侯府的人啊!您就这样看着侯府之人被人欺凌吗!” 这几句话说出来,后头已经来了的那些秀女们可就不再安静了,窃窃私语之声不止,我扭头瞧一眼,纷纷在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谊姐听了她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走上前去,示意思鸢和念鸯也帮着清雅清韵将月芬仪扶起来,然后说道:“月芬仪,今日是太后娘娘召见姐妹们来听戏的,圣驾马上就来了,这样的好日子,可见不得眼泪。” 这一句话让她止住了哭声,她今日来闹,便是想要从那重华宫里出来,自然是不能惹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不只是止住了哭声,又连忙拿衣袖擦拭着眼泪和泪痕。 我又朝着左右扫了两眼,说道:“月芬仪的宫女呢?怎么没跟着伺候?莫说我越俎代庖了,这样的奴才,便是打发到辛者库去,都是轻的!” 然后就瞧见原来在一旁看戏的两个宫女,连忙跑到跟前来跪下,磕头求饶道:“婕妤饶命!小主出了宫门便不见踪影,奴婢们寻之不得,这才刚刚找到这里来,求婕妤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们!” 我瞧了一旁正擦拭着眼泪,满怀希望看着我的月芬仪,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静昭仪,微微一笑,缓声说道:“既然知错,还不好生伺候着你们小主?今日后宫妃嫔可都要来这儿,若是冲撞了谁,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这话就有些暗指了。此时妃位的娘娘们都还未来,静昭仪是这里位分最高的妃嫔。而月芬仪一上来,便向静昭仪哭诉,显然是冲撞了她。果然,那两个宫女连连磕头,然后便向如今架着月芬仪的清雅和清韵道了谢,换做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我一瞧扶着月芬仪的那姿势,心里便道了一声果然。原来的时候我心里有两种猜测,一种则是月芬仪和这两个宫女串通好了,来求助静昭仪;一种则是月芬仪平日就没少受这二人磋磨,所以要避开她们,只身过来求助。 若是前一种,那便是如此,只是坏了她的算计,她的日子过的还没那么差。可若是后一种,将她又交给那两个恶狠狠的宫女,那两个宫女知道了她的意图,只怕会看她看的更严,待她也更苛刻。 静昭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我。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心里却有了不同的计较。只又冲着那两个宫女说道:“你们可要好好伺候芬仪,一会皇上也是要来的,可不要御前出丑才是。” 这话说完,那两个宫女俱是微微皱眉。反倒是月芬仪低着的头听了之后抬了起来。我瞧着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明白了。 是的,求静昭仪,并不如直接求皇上。即便是当初她是被皇上罚到重华宫去的,可这么久过去之后,她以这副改过自新的样子出现在皇上面前的话,再加上这可怜的模样,皇上未必就不会动那一分恻隐之心。 毕竟,她还是昌南侯的女儿。而皇家,又不是养不起这样一个闲人。皇家一直在以慈悲标榜自身,若是“昌南侯的女儿在宫中被虐待”这消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 而我,当然也不是无缘无故就给她指的这条路。一切,还都是为了玉秀。月芬仪为了逃脱如今的局面,必定会求到皇上跟前去。而月芬仪的事若是皇上瞧在眼里,有了她做铺垫,玉秀的丫头再去,便没有那么扎眼,皇上也不会将那十分的怒火全撒在玉秀身上,而这事既然多处频发,自然也能有些解决的法子。 月芬仪去想方设法地求皇上,自然也就不会再揪住静昭仪不放了。也算是解了静昭仪的围。而静昭仪如此聪明伶俐,待到月芬仪求到皇上跟前的时候再哭诉几声,掉两颗眼泪,既能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又能博个好名声,说不得还能赢回皇上的宠爱。 这话月芬仪听懂了,静昭仪自然也听懂了。她思虑几转,便眼中含笑地看向我。我也回以一笑,然后便让思鸢和念鸯扶我回座。 落座之后,瑾妃娘娘便到了。瑾妃娘娘并不是自己来的,她把大公主怡华也带来了。我连忙起身行礼,静昭仪也一起起身行礼。只不过我对瑾妃娘娘和怡华大公主都要行礼,而静昭仪只对瑾妃娘娘行礼,怡华大公主反倒是要对静昭仪行半礼。 无他,嫔位以上的是正经的主子,算的上是皇子公主的庶母,朝廷以孝治天下,即便是金枝玉叶,也不例外。而我如今是婕妤,只能算是奴才,自然是要对公主行礼的。 内务府的太监们自然是没想到公主也跟着来了,瑾妃娘娘唤来了太监,在瑾妃娘娘的位置左边又加了一把椅子,怡华大公主就坐在那儿。 因为瑾妃娘娘就坐在我前面,我行过礼之后,她也微微对我一笑。而怡华大公主也好奇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凑到瑾妃娘娘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瑾妃娘娘便摸着她的脑袋,让她不要说话。 待我的注意力从瑾妃娘娘和怡华大公主身上移开,目光再往右看的时候,却发现,玉秀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听戏(四) 我瞧着她的样子是要比那日选秀时候要差一些,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憔悴,但即便如此,又有了别样的美,让人觉得娇滴滴地,像瓷娃娃一般,一碰即碎,忍不住地想要保护她。 我看着她,她却没有看向我。反倒是双手紧紧握着她手里的那块锦帕,本是一块光洁的帕子,被攥的却有些皱了。 我与她相交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我。这分明就是她紧张至极的表现。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才如此揪心。 我有心与她说说话,可这会儿,人都将要坐满了,人多口杂,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自然是不好过去叙旧了。 在等等吧…我心里想着。待今日散去,我便去永和宫里看望她,到时候若是她有了什么难处,我帮她便是。轻轻叹了口气,玉秀入宫了,日后,我们便不再是闺秀了,而是共侍一夫的“姐妹”了。 “婕妤万安。”我正走神,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就从我耳边响起,我微微抬头,瞧见一个满脸微笑,长相可爱的女子,就站在我跟前。我连忙起身还了半礼,心里正猜测这女子是谁,却见她又走到瑾妃娘娘身边,依旧是行了礼,说道:“姐姐,你怎么不等等我。” 我心下了然,这便是瑜容华了吧。却见瑾妃娘娘说道:“你这丫头,我若是等着你,只怕到现在都来不了。可若是不等你,你定然会早些过来。我还不了解你?” 然后就瞧见瑜容华摇着瑾妃娘娘的胳膊,撒娇说道:“姐姐~” 瑾妃娘娘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好了好了,快入座吧。一会儿,几位娘娘都要来了。” 然后就瞧见瑜容华弯腰行了一礼,拖着长腔说道:“是是是,遵命——”然后便扭过身来又向我微微一笑,从我身侧走过,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这时候,我顺着她的方向一瞧,便瞧到了李芳仪。我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也来了。虽说是要把所有的妃嫔都请来,可她也来了,还是让我有些诧异。 因为当初我去见她的时候,她那神经兮兮的样子我还记忆在心,如今看上去,却平静了不少。似乎是觉察到我在看她,她也转过脸来,朝着我微微一笑。 我见她朝着我笑了一下,下意识地也回了一个笑容。再往后瞧瞧,除了前面第一排的那些娘娘们,剩下的,大约都到齐了。各个都是如花一般的模样,又装扮得体,坐成一排排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极了。 这时候,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太监那公鸭嗓从门外响起:“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这一连串的声音一响起,已经到场了的妃嫔们俱是起身相迎,待到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以及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进了门,便一同行礼,莺莺燕燕地声音一同说道:“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 行礼自然是要俯首屈身的。待到皇上说了那句“平身”,我便微微抬起头,瞧向了他。正巧他也看向了我。我心中一乱,脸上一红,微微侧首。却瞧见那些个新进宫的妃嫔,此时俱是在偷看皇上。 我心下一想,是了,哪怕是自个儿,刚入宫的时候对皇上的模样等等,也是好奇极了。毕竟……是要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呢。想到这儿,便又露出几分笑意。 等到太后娘娘,皇上以及娘娘们都落了座,我们也俱是缓缓入座。这会儿,后头刚进宫的妃嫔们可就不敢再交头接耳了。而是一个个的正襟危坐。 而太后娘娘等人落了座之后,皇上便开口说道:“额娘,您想听些什么?让他们一个个演来,唱的好就有赏!” 然后就瞧见那戏班子的班主递过来一个戏单子,让太后娘娘选。太后娘娘随手翻了翻,点了几个,然后便又将戏单子递给了皇上,说道:“你也选几个,让陌菀和芷妤她们也点几个。” 皇上接过去戏单子,随手选上一个,然后又递给了身边的皇后。太后娘娘刚刚只说让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挑上几出,却闭口不提德妃娘娘,想来也是有意的。皇后娘娘接过戏单子之后,是递给就坐在旁边的德妃娘娘,还是给淑妃娘娘,便不知道了。因为这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是要得罪另外一方。 却不曾想,皇后娘娘接过那戏单子之后,先是挑了一出,然后又仔细地在戏单子上瞧了那么一圈,然后说道:“我记得往日在潜邸的时候,德妃最是喜欢听这一出——”说着便拿带了护甲的手指甲在戏单子上划了那么一道,又抬头看了一眼德妃娘娘,问道:“我记得可还准确?” 德妃娘娘无疑是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自然是点点头,夸赞皇后娘娘记性好。皇后娘娘轻笑一声,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这一出也点了吧。”这才把戏单子递给了自己的宫女,示意她给淑妃娘娘送过去,又说道:“淑妃妹妹也选上几出。” 淑妃娘娘似笑非笑地瞧了皇后娘娘一眼,却还是接了过去,随手划了一个,便又跟太后娘娘撒娇道:“嫔妾喜欢的戏可都被太后娘娘您点了,到我这儿,都没有能点的了。” 然后又听到皇上说道:“对了,朕又想起来一出戏。再加一出《红鸾禧》。”皇上说话,自然是莫敢不从。这戏便这样加上了。待选了戏,又排好了顺序,戏班子的班主便安排底下的人开始敲锣打鼓,开场了。 待到这锣鼓一响,随着各个画了妆容的戏子上台,这一出出的戏就开演了。我未曾听过戏,瞧见那些人脸上抹成的花样子,觉得有趣极了。这些个人唱起来,那腔调悠长婉转,和歌声不同,又别有韵味。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微微抬头瞧了一眼,皇上正在那看着我,还冲着我微微一笑。我错过他的目光,却又看到了静昭仪的目光,那目光似是看向我,却也停留在皇上身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听戏(五) 我心里一紧,却依旧冲着皇上报以一笑。这时候,戏已经开场了,锣鼓一响,咿咿呀呀的唱腔就响起来。只是被皇上看了一眼的我,心思却是不在这戏上,再看一眼静昭仪,她已经扭过头去看着台上的戏子了。罢了……许是我多想了吧。 这一出戏到结束,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太后娘娘也很是满意的听着戏,时不时还与皇上,与淑妃娘娘耳语几句,说些戏文。我侧目看了一眼月芬仪,心想,也差不多时候了。 果然,我刚扭过头来,便听到了她那啜泣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是鬼哭一般。台上的戏刚开始演第二出,这底下的戏就开场了。 既然选在今日搭戏台唱戏,必然也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好日子。如太后娘娘这般年纪,大底都是喜欢吉庆的,无论是出门还是办宴,都是要钦天监算一算才肯点头的。而这样的好日子里,却听到了月芬仪的啜泣声,瞬间,太后娘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皇上瞧见太后娘娘的脸色由晴转阴,眉头也是皱了皱。然后皇后娘娘便转身看向哭泣的月芬仪,呵斥道:“哭什么?!好日子里头落什么泪?宫里的规矩怎么学的?” 月芬仪听了这句呵斥,许是心里有些慌乱,连忙起身,也不擦拭脸上眼里滴落的泪珠,走到主子们的面前,跪了下来,然后便说道:“求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是瞧见这剧中的人物艰难,一时想起来自个儿,才没忍住,求太后娘娘恕罪,求皇上开恩啊!” 果然,她这样一说,太后娘娘便更是有些气闷,说道:“哦?你日子艰难了?是昌南侯没好好养你,还是宫里头苛待你了?哼!” 可月芬仪等的就是太后娘娘这句话,这一说之下,哭的更甚了。边哭边说道:“父亲待奴婢是千般万般的好,入了宫以后,皇上待奴婢也是宠爱……” “那你又这般惺惺作态作甚?好好的日子里,哭的哀家很是心乱。罢了,这戏啊,不听也罢了!”太后娘娘没等她说出缘由,便有些烦闷地摆摆手,作势要回宫去了。 月芬仪连忙扑到太后娘娘脚下,边磕头边说道:“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救救奴婢!太后娘娘和皇上待奴婢都好,可是底下的刁奴觉得奴婢被贬斥到重华宫去,便三天两头地折辱奴婢!” 边说还边撩起来袖子,漏出袖子里的那片青紫:“您瞧,这都是那两个贱奴打的!奴婢纵然再不堪,也是昌南侯府出来的女儿,岂能由着这些奴才们作践?求太后娘娘,求皇上做主啊!” 这下子,那两个伺候月芬仪的宫女便站不住了。从月芬仪一跑出来跪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这两个人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我瞧着那手便一直在颤抖。这会儿说到了这个份上,连忙一同站出来,跪在月芬仪身后,开始直呼冤枉了。 其中一个宫女磕了头,先开了口:“太后娘娘明察!奴婢自从月芬仪一入宫便伺候在芬仪左右,忠心耿耿,便是芬仪到了重华宫,奴婢仍旧跟随,平日里芬仪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是奴婢在搭理,宫女背主是要被打死的,奴婢怎敢苛待月芬仪?这些伤痕,奴婢一无所知啊!” 而另外一个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太后娘娘明察!奴婢一直是重华宫的洒扫宫女,自从月芬仪到了重华宫,奴婢一直都是将宫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洒扫上的事,一直未敢丢松。芬仪是主子,奴婢怎敢苛待主子?便是不看在芬仪的面上,总要看在昭仪娘娘和昌南侯府的面上啊!” 月芬仪听了这话,哭的更是厉害了。却是换了个人,扑到了皇上的脚下,哭着说道:“皇上,您还记得月儿么……月儿到了重华宫以后,天天以泪洗面……这两个狗奴才,一直欺辱月儿……” 说着又扭头去看这两个宫女,狠狠地说道:“你们还说没有?!若是没有,我身上怎会有这些伤痕?难不成,是我自己掐的不成?” 那两个宫女战战兢兢,一直磕着头,喊着冤枉,那先开口的宫女吞吞吐吐地说道:“芬仪每次到了晚间都不许奴婢们伺候……莫不是那时候,芬仪自个儿掐出来的?!” 月芬仪则哭的更狠了,不停地给皇上磕着头,说道:“皇上……求您救救月儿……您瞧瞧这些奴才,如今都能空口白牙地赖了月儿自个儿掐出这些伤来……月儿……呜呜……”说到最后,干脆是泣不成声了。 皇上有些嫌恶地看了看她,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里头,哭什么哭。这两个宫女押下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去辛者库劳作。至于月芬仪……收拾收拾,迁去永和宫吧。” 月芬仪只怕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擦拭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磕头谢恩。谢恩之后便回了原座。而那两个宫女,听到是去辛者库,而不是直接打死,也不喊冤了,而是磕头谢了恩,便跟着来领人的太监走了。 处理了这些事,皇上又跟太后娘娘说道:“额娘,儿子瞧着这戏演的不错,您再看一会吧。” 许是瞧着皇上眼里的期盼,太后娘娘点点头,又坐了回去,只是受了刚刚月芬仪的影响,怎么看,都瞧着兴趣缺缺。 皇上的心情也不如刚刚好些,等到第二出戏演完了,太后娘娘便开口说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坐了这么一会,就觉得腰酸背痛的。行啦,哀家先回宫去歇一会,你们继续看吧。” 这话一说,皇上就起身说道:“儿子送您。” 太后娘娘却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们看你们的,哀家自个儿回去就是了。”刚说完,又似想起来什么似得,扭过头来跟皇后娘娘又说道:“菀儿,你有了身子,若是觉得不舒坦,就先回去,身子最重要。” 皇后娘娘听了,连忙起身行礼,说道:“谢额娘体恤,臣妾省的。” 第一百九十章 听戏(六) 太后娘娘瞧见皇后娘娘行了礼,便点点头,回过身去向外走去。所有的妃嫔此事俱是起身,弯腰行礼,齐声说道:“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走,便明显感觉的出来整个戏园子里的氛围就不一样了。太后娘娘是长辈,有她在这里,宫里的妃嫔多感拘束。一则是怀着敬畏的心理,太后娘娘威仪在此,望而生畏。二则是带着些许的讨好之意,哪个小主不想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这可是一大靠山。 待她这一走,整个戏园子里就少了这些个拘束之气了。一个个新晋的小主俱是面红耳赤地望向皇上,心理想的什么不必猜也知道,便是盼着皇上的宠幸,还有那些许的攀龙附凤的心思了。 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进了宫,便整日盼着见到皇上。可秀女入宫是要学规矩的,这一段时间只怕心里想着念着的,到如今终于见着,太后娘娘在的时候脸面薄,不敢抬头,只得装作大家闺秀的羞涩模样,可这会太后娘娘走了,便个个都难以掩饰地偷看了。 皇上许是也瞧见了这些,有些尴尬地起身,与皇后娘娘说道:“朕还有些折子没看完,先回御书房了。梓童,你且继续看便是。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宫休息。” 皇后娘娘也站起身来,莞尔一笑,很是贤惠地帮皇上整了整衣领,然后才说道:“臣妾知道了。皇上也要注意身子才是。臣妾让御膳房炖上些参汤,给皇上送去可好?” 皇上握住她的手,说道:“不必了,朕身子好的很。倒是梓童,若是有甚需要,便差人去内务府领取便是。朕已经吩咐了下去,一切用度,都紧着你来。” 皇后娘娘谢了恩,皇上便转身要走。我瞧着皇上如此关心皇后娘娘,若说是心里一点的滋味都无,那便是假话了。只是这点子酸意,在皇上临走的时候瞧向我的那一刻,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了,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我能在他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已经是万幸。又哪能那么贪心,想要独占他一人呢?江山如此之大,他虽是皇上,却仍有诸多无奈,这次进宫的小主们,说不定有几个是为了巩固皇权才纳入后宫的呢。 想到这里,我微微回过头,却正好瞧见了玉秀。她似乎是在纠结踌躇些什么,瞧见我在看向她,眼中便带了一些惊喜。然后就见她微微开口,并不发声,以唇语问我:“还好吗?” 是的,我会读唇语。或者说,我会读玉秀的唇语。这是我和玉秀在闺中的时候无聊,时常玩的一个游戏。我们互不发声,只是以唇为语,让另外一人来猜是说了些什么。若是猜对了,则有彩头。若是猜错了,便要罚酒一杯。 我瞧见她的样子,微微一笑,也是以唇语回了一句:“一切都好。”还欲再说些什么,皇后娘娘却落了座。然后其他的妃嫔便也跟着稀稀拉拉地都俱是坐下。我心想着,不着急,待到今日过后,便去探望她就是了。 等到皇上走后,我满心想着在这里好好看一场戏,却不成想,只看了一会,便有个小太监前来,与我说有人相约,请我前去。我疑惑地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很是机灵,说道:“月下有佳人。” 皇上画的那副《月下有佳人》,除却皇上与我,旁人再无人知晓。所以请我过去的人,自然也是皇上。我心里一定,不知道皇上是又要如何,却还是向皇后娘娘请辞,然后随着那个小太监过去了。 那小太监引我到了御书房外,然后便瞧见了全福全公公在那儿守着。瞧见我来了,便将我引了进去。我进了御书房,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便一脸疑惑地瞧着皇上。 皇上却是牵过我的手,将我牵到书案旁边,轻咳几声,然后说道:“华儿,朕这里……缺一个侍墨的丫头……”说罢了,便满含笑意地瞧着我。 我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愣,却又立刻醒悟过来。福身行一礼,说道:“是是是,既然皇上这里少个宫女磨墨,那奴婢便伺候皇上笔墨便是了。” 说罢,我便伸手拿起墨块,往砚台里添上一些水,便开始磨墨。皇上瞧见我一本正经地与他磨墨,伸过手来按在我的手上,说道:“华儿……你在朕身边,朕安心的很。” 我微微抬头,报以一笑。然后却不说话,仍是继续磨墨。待墨磨出一些,便暂且停下,拿出帕子擦拭过手,然后去茶水间给皇上沏茶。 御书房自然是有伺候的御前宫女的。那宫女仔细地将茶水沏好,我便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亲自端过去。到了皇上跟前,又轻轻将茶水放在一旁,等着他觉得口中饥渴时候,端起来便能饮用。 然后便在一旁站立,瞧着皇上批阅奏折。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御书房,除却皇上如今在用的这个书案之外,其他的地方多有凌乱。各色的卷轴摆放并不齐整,有些随意。 可我深知后宫不可干政,如今站在这里,侍奉笔墨还说的过去,若是忙着将这些收拾,便有些不合规矩了。所以这些我虽然看在眼里,却并未动手去收拾。 站在一旁瞧着,多有些无聊。可这样的时候并未持续太久。过了一会,皇上便将手头的奏折放下,说道:“华儿,陪朕出去走走。” 我瞧向皇上面前的书案,那原本从右侧的一摞奏折,如今换了个顺序被摆到了左侧,想来,是看完了。便点点头,柔声问道:“皇上要去哪里?” 皇上瞧着我这一身蓝衣,大约是想到了最初见到我的梨花林里,便说道:“便去梨园走一走吧。” 说罢,便起身,牵了我的手要往外头走。我却顿住了脚步,皇上见我未走,扭过头来看向我。我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他牵着的我的手,说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他微微一愣,便松开了手。只是却说道:“是朕疏忽了。朕不牵你便是,可你也要跟紧朕的脚步,莫要叫朕时刻等你才是。”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听戏(七) 我听了便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梨花林里走去。皇上出去行走散步,自然是不可能不跟人伺候的。全公公自然是不必说了,除了思鸢和念鸯是跟着我的,后头还有十几个宫女太监,是跟着伺候皇上的。 从御书房到梨花林里去,若是直接过去,可以从御花园的外沿的宫道之上走过去。可皇上本就是要来散步走动走动的,自然不会走那光秃秃的,只有青石板的宫道。于是,便从御花园中穿过去,然后再从角门里到梨花林去。 宫里头能工巧匠众多,无论四季,御花园里总有正在盛开的花木存在,是花匠们精心钻研的结果。这会儿从御花园走过去,青石小道两旁俱是绿葱葱的叶子,还有一朵接一朵,一簇连一簇的花骨朵。 我跟在皇上身后,一边顾及皇上的脚步,一边左右观望这些景色。许是瞧见了我的左顾右盼,皇上走路的速度放慢了许多,边走还边向后看我,待走到一丛尚未开花的茉莉面前,转过头瞧见我袖边上的花朵,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喜欢茉莉。” 我点点头,出声反问道:“皇上可知奴婢为何喜欢茉莉?”说这话时,还带着满脸的期待,和内心少有的激动。是的,我准备将我的心思说与他听,让他知道,我是多么想与他厮守。 皇上闻言便顿住了脚步,仰首沉吟片刻,然后转过头含着笑意说道:“可是因为朕上次挑了那一朵茉莉花来做香囊?”说罢,脸上还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皇上只猜对了一半。奴婢喜欢茉莉,一是因为它曾被皇上的手挑中,二是因为……茉莉字音同莫离,奴婢愿与皇上永不分离。” 皇上听了楞了一下,然后便握住我的手,将我扯进他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真是个笨丫头。” 只是不等我心里觉得甜蜜,思绪便被一声请安的声音唤了回来。“皇上万福金安。”静昭仪那清冷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我连忙从皇上怀里挣脱出来,顾不得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裳,福身行礼道:“参见昭仪娘娘。” 我慌乱之中不甚敢抬头去看静昭仪的脸色,更不知她瞧见了我和皇上的亲密,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却是她先开了口:“华儿可教我一阵好找。自你出来了,我便也回了长春宫,原想着和你一同合奏一曲,却没找到你人。”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我是被皇上叫出来的?或者说我是在御花园里碰巧碰到皇上的?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心里像是做贼一般的慌乱。 倒是皇上开口解了我的围:“朕也有些日子没有听过云儿的琴声了。既然云儿有合奏之意,全福,去找人去取来琴笛,送到梨花林去,你们合奏一曲给朕解乏罢。” 皇上说了话,便是金口玉言,旁边的太监便一溜小跑地去取东西,皇上却没停住脚步,继续往梨花林走去。只是此时的位置却有了不同。皇上仍然是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却变成了静昭仪。静昭仪之后,才是我。 我心里有些酸楚,却强忍着咽了下去。静昭仪是我谊姐,且她伺候皇上在前,我又怎么能心生妒意呢?虽说是一直这样开解自己,兴致却是没有之前高了,反而有些沉默地在后面跟着。 我跟在后面不说话,静昭仪也不怎么说话。皇上在前面更是少言寡语了。这样走到了梨花林里,我初见皇上的地方,琴和笛子还尚未取来,我们三人便在树下站立,黄的龙袍,身后跟着一紫一蓝两个身影,再往后又跟了一群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和宝蓝色衣裳的太监。 都不说话,便多有尴尬。我开口叫了一声“谊姐”,然后便引得静昭仪和皇上都是回头看我。口已经开了,便是没话也要找话说了。我伸手折下一枝梨花,递给静昭仪,说道:“这花儿开的好,不如折几枝带回去插瓶里。” 静昭仪听了,并没有伸手接过那枝梨花,反倒是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梨花。华儿不如自己折了带回去。” 我瞧着静昭仪那清冷又略带些远离的意味的表情,伸出去的那只便尴尬地定格在那里。少倾,便要收回来。皇上也瞧到了我的尴尬,却是伸过手来把那枝花枝接了过去,递给了身旁的全福,说道:“全福,再去采几枝,插成瓶,放到御书房里去。” 这话虽说解了我的尴尬,可却很不给静昭仪留颜面了。我抬眼看去,果然,静昭仪的脸色便有些苍白。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瞧见全公公领着一帮小太监将琴架了来。而后跟着的便是容彦,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我远远的瞧了一眼,便知道那是装着凌听的盒子。 皇上瞧见这些太监们过来,便开口说道:“行了,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器已经到了,你们两个便合奏罢。” 静昭仪和我俱是屈身行礼,然后就见静昭仪施施然走到琴架前坐定,调好了音调,看向我。我则就着容彦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凌听,拂过笛身,还给静昭仪一个眼神。 静昭仪的双手搭在琴弦之上,才给了我一个笑容。然后就见那青葱一般的十根手指在琴弦之上跳跃,悠扬的琴声就从那弦中散发出来,几个音调过后,我便知道她在弹奏的是何曲调,便将凌听凑在嘴边,紧接着笛声便也响起,与琴声交合在一起,构筑成了单独的琴声或者单独的笛声都无法演绎出的曲调。 而皇上则在一旁静静闭上了双目,太监宫女们就在一旁束手而立,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担心打断这乐曲,这声音,惹来主子们的不快。 曲调或高或低,时而激扬,时而婉转。半晌之后,声调逐降,然后归于平静,一曲,终了。静昭仪双手放在琴弦之上,让琴弦停下震动,而我也将凌听收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听戏(八) 世界平静了那么一瞬,然后皇上便已经睁开了眼,拍着手说道:“好!好!好!许久未曾听过这样美妙的曲子了。”皇上说完,便抬眼看向我们。 我抬眼看了一眼皇上,便被他的目光所吓到,然后转眼看向了静昭仪。只见静昭仪岿然不动,缓缓将按在琴弦上的手收回去,放在身前,嘴角微微露一抹笑意,殷切期盼的目光也看向了皇上。 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些许的梨花,洁白纯净的花瓣就这样从树梢枝干上落下来,打着旋儿,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一般,飘飘洒洒,从天而降。还有一些,就落到了静昭仪的琴弦之上。 这副场景中的静昭仪,就那样安然地坐在那里,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半点的世俗气息,却又为了皇上而动了凡心,那嘴角的一抹笑意里,蕴含着无限的爱意。 且不说皇上瞧了是何想法,便是我看了,都惊为天人,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目光转移的缘故,我的目光再看向皇上的时候,却见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静昭仪。 这份宁静,最终还是被静昭仪所打破的。她瞧见皇上看向了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施施然地站起身来,从琴后走到了琴前,弯腰冲着皇上行了一礼,说道:“嫔妾许久未弹,到底是有些生疏了。还请皇上莫要见怪,嫔妾自当再练习百日,再献技于圣前。”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如今就挺好。朕听着,倒是比上次大殿之上的更精进了。”我不明白皇上的眉头为何皱那么一下,也不明白为何皇上要说静昭仪的琴艺比大殿之上更精进。只是这话一说,静昭仪脸上就比之前高兴了许多。 她再次行了一礼,说道:“皇上若是得空,长春宫里陪嫔妾奏一曲可好?嫔妾新得了一部曲谱,正在研究呢。”这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可要亲切的多了。 我心里恍然明白了,那之前的那句话,只怕也是皇上和静昭仪之间的哑谜吧……就像是只有皇上和我才知道《月下有佳人》一样,皇上和静昭仪之间,也有着他们的默契呢。 想明白这一点,我就略有些心酸了。一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就如同那夜带我出宫,又带我回家看望双亲。可这一刻,我心里这样的想法就有些怀疑了。 他早有妻室,皇后娘娘如今有孕,他也是小心叮嘱着。甚至……我还曾经听他说过他想要一个嫡子……而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宫里的这些“老人”,个个都是在他还是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便跟随在他左右,情分不浅。 便是后来入宫的这些小主,个个不是闭月羞花之容,就是家世显赫。我有什么呢?除却父亲如今被皇上所用,我又有什么呢?论模样,我只能算个中等,论情分,我与皇上的情分,当真没有静昭仪她们深厚。论地位,我不过是一婕妤,都算不得正经主子,没有金册玉印,行礼仍要自称奴婢。 便是这样的我,皇上会放在心里吗?他心里,当真会有我的那么一分地方吗?看着皇上与静昭仪的交谈,我的心在往下沉,身子也不知觉间变得冰冷。 就在我心中纠结的时候,皇上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华儿,你的笛艺倒是退步不少,得了空,可要好好练习才是。” 我微微一愣,他却已经回过脸去了。我心里头觉得委屈,却还得屈身冲着皇上的背影行了一礼,说道:“奴婢遵旨。” 这一曲虽然已经奏完,可皇上未说如何,自然不可能将这些琴具收拾起来。只是我心里觉得烦闷,便随手将凌听放回那装它的盒子里,然后“啪嗒”一声,便将盒子扣上了。 这声响自然是引得皇上和静昭仪一同回过头来看向我。我瞧见那一同转过身来的二人,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索性便又屈身说道:“皇上,奴婢身子不适,想先回宫去了。” 皇上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静昭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皱着眉头说道:“那你便先回去罢。我与云儿再在御花园里转转。” 我看见他皱了起来的眉头,心里更是酸楚难忍。他连挽留都不曾,便要我先回去,他与他的云儿一起转转…… 我低头谢了恩,便转身告退,我不敢回头,我怕我回头之后,会忍不住流下泪水。因为那泪珠,早就在我眼眶里打着转了,我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来。 我一路不敢回头地往咸福宫走,思鸢念鸯,和容彦,自然也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思鸢一脸担忧,念鸯则是欲言又止。只有容彦,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还没到咸福宫的门口,便瞧见了一个熟人——玉贵人蒋玉秀。本是苦闷的心情,在遇到了旧时闺秀的那一刻便暂且被放在了脑后。 顾及宫规,要有大家闺秀的仪态,不可匆忙跑动。所以便快走了几步,往宫门口那儿走去。这样远远的瞧着,似乎玉秀在和小禄子说些什么。 我看了念鸯一眼,念鸯便明白了,匆匆忙忙提了裙子往前跑去。是的,宫嫔要守着宫规,宫女却是没有那么严格。即便是也要要求仪态,但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宫女有时候有急活需要做,便是要赶时间的。 念鸯自然前去,肯定能把人留住,我这样想着,步伐便没有那么紧凑了。远远地看着念鸯到了宫门口,与玉秀行了礼,又说了些什么,再看着她与小禄子说了什么,又指了指我这边的方向。 然后就看见玉秀静静地站在宫门口,面朝着我,等我走过来。我走过来之后,还没走到她跟前,便见她冲我行礼说道:“玉秀参见纯婕妤。” 我愣了一下,便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嘴里说道:“咱们多年的交情,何必行这些虚礼?快来,跟我进去坐坐。”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秀的请求 玉秀听了这话,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热切,反倒是低下了头,微微摇了摇,说道:“便是因为曾经是闺中姐妹,如今才更要守礼才是。婕妤位高,玉秀位低,宫规如此,玉秀自然要遵从。” 我听她如此说来,心里便有些来气了。本就在皇上和静昭仪那儿坏了的心情,更是糟的一发不可收拾。心里头的火刚起来,却又想到了一个事儿,便又慢慢降下去了。 是的,玉秀位分比我低,在与我说话的时候,自然也是要自称奴婢的。就如同我与皇上,与静昭仪说话一般,皆是要自称奴婢。可有时候,若是两个人关系亲近,我也不愿自称奴婢,而是自称名字。刚刚……玉秀可不就是这样自称的? 这便说明刚刚她并不不是故意如此的。反倒是被迫而为之。且,这是在咸福宫的宫门口,而不是里头我的房间里。再结合之前念鸯所说的玉秀受了欺辱,难不成她是怕被人瞧见了,说是不守礼数? 这样想着,心思就缓和了下来。我不再与她争辩,反倒是牵过她的手,拉着她进了宫。咸福宫如今只住了我一人,宫里的奴才自然也只有我一个主子。我回来了,个个俱是行礼,然后该做什么便还去做什么。她们都知道我的脾气,若是多管闲事,反倒是会挨罚。 似乎是瞧见了我宫里的人都个个老实听话,玉秀的头又低下来,还顺带着又发出了一声叹息。我虽不知她是受了如何的委屈,可这样子,确是在宫里这些日子,过的不怎么痛快。 我不多说,拉着她进了宫,又拉着她往东配殿去。一直将她拉到大厅里坐下,又安排了思鸢侍奉茶水,我才说道:“你何必与我见外?你我自幼时便互通书信,这次听闻你要参加选秀,我心里还为你捏了一把汗呢。” 她却还是一副疏远的样子,只是回答道:“玉秀让婕妤挂心了。” 我心中先是疑惑,难不成是我想错了?多年的闺秀,如今就这样疏远了?随后又看到了她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心下了然。我便开口说道:“你与我进来,说些话罢。”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来,拉到里面那间。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想要跟着,但是被思鸢和念鸯拦下来。 我冷眼在一旁看着,那两个宫女中的一个帮着思鸢和念鸯劝另外一个,而另外一个则是冷哼一声,说道:“这可不合规矩。哪有主子身边没人伺候的道理?” 她这一说,我握着玉秀的手便明显感觉到玉秀身子一僵,微微一抖。我知道了根源所在,便冷声回道:“如你所说,那可有主子做了决定,奴才在一旁质疑的规矩和道理?容彦,你教教她,什么叫宫规。若是记不下来,便抄个十遍。” 那宫女却还是不肯退让,说道:“婕妤小主恕罪,可莫要怪奴婢多嘴。奴婢是好言相劝,后宫妃嫔俱是要遵守宫规,可不是奴婢规定下的。再说了,奴婢是玉贵人的宫女,若是处置,也要由玉贵人处置才是。小主这样,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 说到婕妤小主的时候,小主那两个字分明是故意要说的,字音咬的很重,似乎就是在跟我说,哪怕如今你是婕妤又如何?嫔位以下仍旧是小主,称不得主子。且最后还说我不是她的主子,便教训不得她,分明是拿捏着玉秀不敢处置她。 我在这里,她都敢如此顶撞,那私下里,定然是没少磋磨了玉秀。这样大胆的奴婢我还是头一次见,我轻笑着,拖着长腔“哦”了一声,说道:“那既然如此,玉贵人,我瞧着你这个宫女还算机灵,想问你讨过来,再求皇上让内务府给你补一个过去,你意下如何?” 然后我便瞧见那宫女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不松口,说道:“婕妤恕罪,奴婢是淑妃娘娘赐给玉贵人的,要侍奉在玉贵人左右,只怕不能侍奉婕妤了。” 我听她说出来了淑妃娘娘的名号,眉头就皱起来了。淑妃娘娘找我的麻烦便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玉秀才刚刚进宫,便又这般针对玉秀。难不成早就知道我和玉秀的情谊不浅,是我连累了她? 不过这心思只是在脑海里转了那么一转,还是待会再说,如今还是先打发了这刁奴才是。我不再与她讲甚道理,冲着容彦使了个眼神,容彦便心领神会的让思鸢念鸯拦着她,又将里间的门关了,自个儿在门口守着。 那宫女自然使劲挣脱,连思鸢念鸯两个人合起来都有些快要制不住她。还是东萧在外头瞧着里面攘攘起来,便让南笙进来帮忙。南笙力气大,有她一个,便抵得过思鸢和念鸯两个人还要多。那个宫女便这样被推攘到院子里。我则和玉秀在屋里头说会知心话。 待那宫女被拽了出去,玉秀连忙跟在后面偷偷的看着确是被拉到了院子里,才又回来,将门好好的掩上,回过头来便扑哧跪在了我面前。 我连忙要扶她起来,心知她受了委屈,嘴里只劝她说道:“这又是何苦?你我多年的感情,若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帮得上忙的,直说便是,何苦这样?”说罢,便要扶她起来。 可她竟不依,摇了摇头,那美貌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凄然,颤抖地声音说道:“华儿……你可知我入宫的这月余,过的可是什么日子?便是我在家里这十余载,都未曾受过如此地委屈!” 我见他不肯起身,只得也陪她跪下,将她抱住,知道她心里头不舒坦,小声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会慢慢好起来的……”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你们在里面学宫规,我不好去见你,一直到今日,太后娘娘说要听戏,才瞧见你。” 玉秀又说道:“我不怪你……华儿,那是淑妃娘娘,你如今只是个婕妤,我不怪你……”说着,眼睛里便多了一颗晶莹地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华儿……如今我想求求你……求求你……跟皇上求一求,让我搬到咸福宫来可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为何受辱 玉秀那期盼的神情在脸上一览无遗。那神色,仿佛就像是在与我说,求求你,救救我吧。如果不救我,我就会死,会万劫不复。我看着她那神色,一阵的心疼。张了张口,想要答应她,却因为今天与皇上和静昭仪的不愉快又卡住了。 然后我就看见玉秀原来满是期盼的眼神,落在我有些尴尬,又有些犹豫和纠结的脸上,定格三秒,变成了不可置信,又变成了落寞。我苦涩地开口,刚说了一个字:“玉……”她就拦住了我,不让我再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就见她凄然一笑,行了一礼,说道:“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了。纯婕妤好好歇息吧,玉秀告退了。” 我知道她是误会我了,连忙拉过她的手,说道:“玉秀,你听我说……” 她却甩开我的手,有些撕心裂肺地吼道:“听你说?如何听你说?你知道我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文华!你扪心自问,我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当初那些点点滴滴……就因为我们入了宫就变了吗?” 我连忙说道:“不是的,我也有苦衷的……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那些点点滴滴……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忘的!玉秀,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玉秀却更加歇斯底里,将我推到一旁,说道:“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整个宫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你是最得宠的那个?便是要星星要月亮,皇上都恨不得摘给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对?” 这话让我心里更是难过了。不是因为玉秀说的这话太过伤人,而是因为……她说的没错。整个宫里都知道我是最得宠的那个,皇上身边的红人,连全公公,都经常往我这里走动。 可就是把我宠上天的皇上,如今却在和静昭仪一同散步御花园,看着风景,把他说过要放在手心里的人儿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听了这话,我心里就感觉到异常的难受,就这样愣愣地呆呆的看着玉秀,连反驳都忘在了那一瞬间。然后便走到了窗前,瞧着窗边念鸯剪出来,贴到窗角的那朵茉莉花,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软,便也站不住,就任由自己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在那儿难过的哭起来。 玉秀瞧见我哭了,还哭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倒是气火也消了不少。看了我几秒后,便将我扶起来,又扶到了床边坐着,然后才说道:“婕妤可莫要再哭了。”顿了顿,又说道:“若是有什么委屈,与我说说也好啊?毕竟多年的情分了,说出来总比闷着好一些,是不是?” 我瞧见她来哄我,反倒是哭的更加伤心了。边哭边与她说道:“玉秀……你不要怪我……若是有半点的法子,我定然会帮你想的……可是我……可是皇上……他真的喜欢我吗?” 玉秀楞了一下,然后说道:“若不喜欢,又何苦宠你?” 我摇了摇头,回说“不知。”犹豫了半晌,还是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儿,与玉秀说了个分明。待说完之后,便觉得心里头舒坦了许多,一颗大石头压下来,并没有全压在上面,让我有了一丝的疏松口。 只是说完之后,我和玉秀直接便陷入了尴尬。她倒是明白了一些我为何如此选择,可却还是希望我可以帮她脱离那个地方。 然后便听玉秀这样说道:“我刚入宫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入选,却不承想,却入宫了。入了宫,本想着偏安一角,不与她争,可却被别人盯上了。” 我见她说被人盯上了,便犹豫地问她:“何人盯上了你?” 玉秀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刚入宫学规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与妃嫔们接上了头,我虽然不知道那后头的人是谁,可却是很有权势地位那种。”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因为,那妃嫔经常过来,还时长送些什么料子等等的给那人。只是她们以为做的隐蔽,可事实上,哪个小主不知道她故作姿态的?”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还先拿盖撇一撇这?也因此,大多数都不敢惹他便是了。这中间的波澜起伏,也是到了后来分宫殿,定位分,才有了不同的时候。定完位分之后,因为除了瑜容华的位分比大家都高之外,便只剩下了我和珞贵人了。” “偏偏就是这位分让那人觉得看我百板不顺眼了。珞贵人是太傅寺少卿之女,那人便不敢如此抹黑她,反倒我,是经常受她的耳提面命,折磨苦难。”说完这句话,我再看向玉秀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流过了晶莹剔透的泪水。 我轻轻地扶她起来,与她说道:“我真不是特意不帮你……只是我如今的情况,还不能帮你吧这件事做成。皇上是喜欢我,可他的喜欢……大约也只是一个喜欢吧。” 然后就听玉秀继续说道:“你且听我说完。这还不算完,这次定了位分,若是不与她住在一起便也罢了,可她……正正好与我在同一宫殿之内。我也搞清楚了她身后的人是谁,就是淑妃娘娘。因为她那日带着我去见了淑妃娘娘,然后我身边便多了一个这样打不得骂不得的宫女。” 她说的有些急,我便端过来了一杯温水,让她饮下,然后她才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我身边的翠竹……她本是内务府指派到我身边的,来了之后没跟着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反倒是跟着我这个做主子的受人欺辱。平日里除了照料我,还要再伺候着那尊大神。” 我犹豫了几分,心里还是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玉秀,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 玉秀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我,定睛看了许久,才说道:“华儿……我是可以信任你的吗?”又顿了一瞬,才继续说道:“是宁才人。我估摸着,她大约是一入宫,便已经投奔了淑妃娘娘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德妃有孕 “宁才人?”我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继续与玉秀说道:“安抚使司副使宁烨之女宁雅璇?” “是,就是她。当初在储秀宫里学规矩的时候,她便与我住在同一间,当时她便处处针对我,教导嬷嬷来教规矩,她是时时处处与我过不去,想尽千方百计让我出丑。规矩学的怎么样,嬷嬷自然是要报备给皇后娘娘的,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把我拉下来。” 说到这里,她有些落寞的脸上显得更没有光彩:“到后来册封的圣旨下来了,我居然被册封为贵人,她却只是个才人,这更是让她气急,平日里冷嘲热讽便也罢了,后来干脆更过分地来陷害我,或者用些阴私手段来对付我。” 这时候,玉秀抬起来头,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盼,又继续说道:“华儿,若不是我没办法了,我当真不会来求你。本以为分了宫殿,这日子便到头了。她再能耐,也不能隔了一个宫殿来欺辱我。可没想到……她居然又与我一同住在永和宫!” 说着说着,玉秀的眼中透漏出来一股恐惧的目光。我知道她入宫之后的日子过的苦,可却没曾想是如此在水深火热之中。想来,她与我当初一样,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皇上眼里是个重要的人儿,连这位分,都因此而高了许多。 如玉秀所说,教导嬷嬷自然会将各个秀女的情况报备给皇后娘娘知晓。若是规矩学不好,自然也会因此而降低位分的等次。可玉秀仍旧是贵人,还有玉字作为封号。虽说玉字是玉秀名字中的一个,可那也比以名为号的要好上许多。 我不禁想起当初皇上与我所说的话——蒋家女……其实是必得入宫的……心里轻声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了一个酸涩的主意。只是……看着如今神采乏缺的玉秀,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如此作为…… 皇上当初选了玉秀进宫,便是看中玉秀的父亲与我父亲是一样的吏部侍郎的身份。而即便玉秀规矩在教导嬷嬷面前表现的并不怎么如意,却依旧被册封为贵人,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在玉秀的父亲仍旧是吏部侍郎,仍旧为皇上所看中的时候,玉秀若是得了皇上恩宠,皇上自然是不会让她再受了他人欺辱的。只是…… 我要亲手将玉秀送上皇上的龙床吗?我一点也不想。玉秀是我的闺秀不错,我也很想帮她。可即便她如今已经是皇上名义上的女人,我也不想将她送上皇上的龙床。这种情感大抵是矛盾的,可却就这样真实的存在于我的心里。 即便是今日皇上同静昭仪一同赏花赏景,即便是……他其实待我也可能是因为和玉秀一样的原因……可他当初对我说的话,在我耳边轻声许下的诺言,我是信的。 我若是亲手将玉秀推向他,除非……我并不爱他。 就在我内心如此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玉秀的时候,门外守着的思鸢和念鸯轻声叩了叩门。然后就听到思鸢小声再外头说道:“小主,报信的太监来了。” 我看了一眼玉秀,然后扬声问道:“进来说话。”然后“吱呀——”一声,思鸢就推开了房门,进里间来了。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跟前,跟我福了福身,又冲着玉秀福了福身,才说道:“小主,说是今儿个在戏园子里,德妃娘娘突感不适,皇后娘娘便召了太医来,太医一诊断……德妃娘娘……也有孕了……” “什么?”我恍然失声,身子甚至往后倒退了一步。德妃娘娘……居然也有孕了……我突然就想起来当初皇上说的话——“华儿……我想要个嫡长子……”身体便一阵发寒。 玉秀瞧见我脸色不对,大约便以为我是为了德妃娘娘有孕才难过的,倒是反过来又劝我道:“华儿不必忧心,你还年轻,身子骨也好,恩宠又足,不怕怀不上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那里知道我怕的是什么?!如今皇后娘娘肚子里确实有个龙子,可如今是男是女都还未定。若是皇后娘娘肚子里那个是个皇子,说不定德妃娘娘这个便能保住。可若是皇后娘娘生了个公主……那保不齐皇上会不会再对德妃娘娘下手,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我就遍体发寒,却偏偏还不能同玉秀明说。这件事,我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绝不可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走漏了半点的风声,那我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了。 玉秀瞧见我因为德妃娘娘有孕而神色不好,便知道我如今也没有心思帮她出什么主意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宫里的生活果真是艰难的。便是很得恩宠的你,都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我若是再烦你,倒是我的不是了。罢了,我先回去吧。” 我反应过来,带着歉意跟玉秀说道:“你先回去,我若是有了什么好主意,便让念鸯去找你。只是……你身边那个宫女,可不能再留了。桃红和柳绿呢?怎么没跟你进宫?” 桃红和柳绿是玉秀在闺中时候的贴身丫头,就如同是思鸢和念鸯一般,随身伺候了十多年,打小就跟在身边,忠心不说,用起来也顺手。秀女入宫是可以带着侍女的,不知道玉秀为何没带了她俩来。 说到她俩,玉秀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何不想带她俩进来?本来都已经带进来了的,可淑妃娘娘说,这俩丫头的命格与宫里头贵人的命格相冲,又给撵回去了。我无法,只好拖了父亲,给她俩挑门亲事,把她们嫁了。”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想了想,又说道:“这个宫女的事儿,你不必忧心。我定然想办法将她从你身边调走。那个翠竹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既然没将桃红柳绿带进来,不妨收拢了她,也好便宜行事啊。” 玉秀点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可如今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我却是没有甜头可以给她。此事,我也正是一筹莫展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惩治恶奴 我听玉秀说没有甜头给翠竹,便又说了一句:“便是如今没有甜头给她,她都肯这般护着你,才更是难得可贵。若是需要用甜头才能换的回来她的护主,你也不放心用她不是?” 玉秀点头称是,没有再说更多,起身告退。我瞧着那门外头看上去仍有些不服气的宫女,心里掩藏不住对玉秀的担心。 思鸢许是看到我有些揪心,便附到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听了觉得可行,便点点头。然后唤住了刚要往外去的玉秀。 玉秀见我叫住她,便问道:“怎么了?”然后一脸疑惑,以为我又有什么事情要与她说。 我神秘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先别忙着走。你这样走了,我也放心不下。攘外必先安内,便是外头的拿着没办法,里头的得先收拾了。” 玉秀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道了我的意思。无非就是先将那个淑妃娘娘赏下来的宫女处置了。 只是她听懂了这意思之后,并没有露出欣喜的样子,反倒是有些担忧。我知道她无非就是忧心这个宫女会回去告状,让她之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便又说道:“无事,她不敢再回去嚼舌头。” 而思鸢在见我点头同意了她的主意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我从窗户里瞧着,她走到了容彦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瞧见容彦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又给了她钥匙,让她去取些什么。 思鸢接了钥匙,便闪身往库房去了。玉秀这时候也瞧见了思鸢的动作,好奇地问道:“她去做什么了?” 很明显,刚刚玉秀要告辞的时候,是思鸢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才叫住了她,她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这个丫头出的主意了。 对于思鸢和念鸯,玉秀并不陌生。因为这两个丫头打小就跟在我身旁伺候,无论是我去玉秀家中做客,还是玉秀来我府里拜访,俱是这两个丫头跟着,时间一久,自然也就熟识了。 我却继续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只是推说道:“你等着瞧好儿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丫头平时像个闷葫芦,可若是说出来的主意,那都是有根有据,切实可行的。” 玉秀见我死活不肯告诉她,便又扭头看向了窗外。这时候,正正好,思鸢拿着两个小瓷瓶回来了。玉秀瞧见了,便又说了句:“回来了。” 我同样点点头,说道:“这法子当真是妙,这样的恶人,可不就是得用这样的法子来治治她?” 玉秀又问:“什么法子?”但是瞧见我那一副带着笑容,却怎么都不肯说出来的神情,便自己又说:“你定然是又要我自己看了,罢了罢了,我看着便是了。” 我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更让玉秀一阵气恼。虽然我与她打闹,可我们两个人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思鸢。 只见思鸢拿来那两个瓷瓶,从一个里面倒出来一个黑色的小丸,然后让南笙按住那个宫女,又用手捏开她的嘴巴,硬生生地给塞了进去。然后把她嘴巴一合,下巴一抬,盯着她把那药丸咽了下去,才将她松开。 我看到这里,便拉起玉秀的手,说道:“走,去瞧瞧这是什么戏。” 玉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我一起出来了。刚走到外头,就听到那个宫女在那儿撕心裂肺地叫着:“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思鸢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知道你吃的是什么东西?那我告诉你……是毒药!一颗,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毒药!” 那宫女似乎是不信,一脸狐疑地在那儿念叨:“不……不可能!你不敢杀我!你们不敢!你只是个奴才!你不敢杀我!” 思鸢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我只是个奴才……可你不也是个奴才么?!我又为何不敢杀你了?” 思鸢说完这话,又瞧了瞧手上的另外一个瓷瓶,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你吃下的是何等毒药?这药,叫七日倒。意思就是,你吃下去之后,不会立刻就死掉,而是要七天之后才会死掉。到时候,你的死又与我有何干系?” 随着思鸢的话,那宫女的脸色越来越白,思鸢瞧着火候快到了,又说了一句:“哦,对了。刚刚忘记说了,这药的功效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可知道什么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药到了七日之后,就会腐蚀掉你所有的血肉骨髓,最后连一个肉块都剩不下。” 那宫女能被选出来监视玉秀,自然也是个机灵的。听完这话之后没有哭闹,也没有求饶,反倒是说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思鸢听了便笑了,说道:“倒是个聪明人。我手里这个,便是七日倒的解药。只不过。这解药只能将毒发时间延缓七日。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好好守着自己的本分,忠心护主,再不能背主求荣。若能做到,便每七日来此拿一回解药,若不能,便毒发好了!” 那宫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说道:“奴婢记住了。只是若要来咸福宫取药,多有不便,不如将解药交给我们小主,这样……” 不等她说完,思鸢便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就在咸福宫取药,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看到这里,玉秀大抵也明白了我的法子是什么了。有些紧张,有些黯然地看着我,说道:“华儿……谢谢你……让你为我操心了……” 我瞧见思鸢说的这般斩钉截铁,我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当初她与我说的,可是吓唬吓唬那个宫女啊…… 虽然心里头忐忑,可却不能表现出来。我握住玉秀的手,与她说道:“无事,你我多年的交情,又何须说谢?” 然后,思鸢便示意南笙放开了那个宫女,让她起来,跟着玉秀回宫去。翠竹也在外头伺候着,一瞧见玉秀出来了,便立刻出来搀扶。我看见她,就想起来念鸯所说的那诸多伤痕,便又让思鸢去拿了伤药给她。 这样,这一主二仆,才在昏暗的黄昏中,离开了咸福宫。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妃侍寝 等到玉秀带着那两个宫女走后,我便变了颜色。将思鸢叫到了宫里头,连忙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如此狠毒的毒药?”说罢,便看向她手里还未曾收拾起来的那个瓷瓶。 思鸢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还带着疑惑地问了一句:“小主……您不是同意了让奴婢吓唬吓唬她了……?” 我见她一脸茫然,却又不知错的样子,心里头有些生气,说道:“你说的可是吓唬吓唬她,我哪里知道你让她吃了这种毒药?什么七日倒?是谁给你的?柯太医?这种药怎么能留在宫里头?” 思鸢听着听着,却笑了。然后才辩解道:“小主,您误会了。这哪里是什么七日倒?这分明就是上次您吃剩下的茯苓养生丸……奴婢……奴婢是真想着吓唬吓唬她啊!” 我愣了愣,一脸狐疑地说:“什么?你给她吃的……是上次那些茯苓养生丸?不是什么七日倒?” 思鸢“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边笑边说道:“小主……那毒药那么神奇,还配有可拖延一周的解药,奴婢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弄出来这样的药?就是柯太医,擅长的也是治病救人,也不是研磨毒药啊!” 待她笑过了,又说道:“不过这药里面放了许多补药,正常人吃了它,定然会气血上升,到时候只怕会气血浮动,或流鼻血,或者吐血,这样吓她一吓,她才真会以为是吃了毒药啊!” 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下次她来讨要解药的时候,便要找些吃了也无碍的东西给他了。不然,她吃多了这补药,身子更强健,定然心生疑惑。” 我刚从思鸢这个“吓唬”里头缓过神来,听见她款款而谈之后的对策,无奈地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说道:“你啊……这哪里是吓唬吓唬她?分明是吓唬吓唬我!” 这回,不止是思鸢了,连带着容彦和念鸯,都一同笑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我的心又似石沉大海一般了。因为……自打那日皇上与静昭仪游园,我独自回宫之后,皇上都未曾再踏足过咸福宫一步。我心里就这样带着期盼每日顾盼,又每日黯然收场。他……或许是真的生气了吧。 若是放在以往,我定然会前去伏低认错,求他原谅。可是这次,尽管我十分期盼他能来哄我一次,可我心里的执拗劲上来了,就是不肯去伏低做小。在这样揪心,又漫长的日子里,我就这般瘦了下来。当初太后娘娘听戏时候穿的衣裳,如今竟又有些宽松了。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因为近日皇上过于繁忙,才不得空过来。可是仔细想想,这个想法却是压根站不住脚的。无他,之前的时候便是皇上多有繁忙,也会遣了全公公过来通信,而如今……便是全公公,也一样,许久未来了。 算算日子,这样已经十七日了。期间玉秀的那个宫女过来取过了几次药,思鸢并没有露馅,俱是让南笙按住了她,给她灌下去的。看样子,这段时间她倒是老实的很。 轻声叹了一口气,有些忧心。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我心头一紧——我这咸福宫冷清的很,除却玉秀和静昭仪可能会来找我,其他人俱是不大可能前来。 而玉秀昨日刚刚来过,静昭仪自从那日之后便也没有来过,难不成……是皇上?也许是瞧见了我这副期盼的样子,思鸢轻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窗户打开,方便我看到外头的情形,嘴里却不直说,只说道:“开会儿窗户,通通风散散气。” 她那声叹气声声音很小,只不过我听到了而已。我朝着她点点头,说道:“思鸢,去沏一壶茉莉茶来。”思鸢应了,便去了茶房。 而我则看向了窗外,只见小禄子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头的,并不是我期盼中的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反倒是湖蓝色的袍子。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太监。是宫里头最常见的打杂的小太监的装束,不是全公公,更不是他身边的某个徒弟。 我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无心理会他是来做什么的,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又不是他。 只是我无心理会,外头的说话声却不自觉地钻了我的耳朵,那一字一句,无形之中却拨乱了我的心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怎么来了?”这声音是小禄子的声音。 “嗨,这不是上回你跟我说,让我留意着敬事房的消息么?我今儿个来啊,可不就是来讨赏的?”这个声音有些粗,听着并不熟悉。大约是个刚净身没多久的太监,说话倒是很直爽。 “得,那你先说说这到底有什么消息了?”小禄子又问。 “皇上今天啊……翻牌子啦……”那有些粗的声音压低了声调,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顿了顿,不等小禄子说什么,那声音又继续说道:“自打太后娘娘那天召集了听戏之后,敬事房里头就备下了这些新进宫的小主们的牌子。今儿个呈了上去,皇上捡了个瑜容华的牌子,如今传旨的太监已经去了,我才敢过来讨个赏啊?!” 我眼前一阵发黑。外头又说了什么,我俱是听不见了。呵呵……我在这里顾盼左右,他如今……却要去宠幸别的女子了?!瑜容华……便是瑾妃娘娘的嫡妹了?我想起来当初在戏园子里见过的那个女子,活泼可爱,一举一动间自生娇态。 如今,她只怕是欢喜雀跃极了吧……有身边的奴才们提点着,她此刻大约也是在沐浴更衣,然后裹在被子里,等着驼妃太监来送她去伺候皇上了吧! 心里有些黯然,望着已经藏身一半于云端的夕阳,我心里十分落寞。自己起身,取出那幅《月下有佳人》的卷轴,摊开在桌子上,仔细地摩挲着。他曾勾勒下的每一笔,他曾写下的每个字,如今,都成了我痛不欲生的源头。 莫名,泪便一滴滴洒落,落在了这副我珍若至宝的图上,将图上的笔触,晕染开了一片又一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妃侍寝(二) 瑜容华侍寝后的第二日,宫里就又扬起了轩然大波。无他,还是因为位分。照理说,新晋的妃嫔侍寝之后,位分会提一品,可瑜容华入宫便比通常人入宫所封的最高位分侧六品贵人高了两个品级,便是不晋封,也情有可原。 可让六宫大跌眼镜的是,瑜容华不仅晋封了,且这晋封还不是一个品级,而是直接封了嫔位!不是瑜婕妤,而是瑜嫔!这消息听在六宫其他人的耳朵里,只怕是恨的牙都咬碎了。 皇上的宠爱,从一方面来说,何尝不就是位分?宠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位分,才是真正能抓得住,留得住,可以享用的到的。位分高了,低品级的妃嫔见着了还要行礼。位分低了,见着旁人仍要下跪。在家里时都是父亲娘亲掌中的宝,如今又有哪个甘心对人一直跪拜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抱着雄心壮志,想要为家族争气才进来参选的? 且不管怎么说,位分高了,日子自然会好过。便是皇上的宠爱少了,有位分在,便有份例在。有份例,日子便难过不了。瑜嫔如今被封为嫔,虽然并没有即刻行册封礼,可圣旨已下,她便是铁板钉钉的嫔位了。到了嫔位,便是正经的主子,可以被称作娘娘,可以做一宫主位了。 照理说,瑜嫔已经被封为嫔位,便要从永寿宫里搬出去才是。一个宫殿里只有一位主位娘娘,永寿宫的主位自然是瑾妃娘娘。之前的时候瑜嫔娘娘还是瑜容华,在永寿宫自然无碍。可如今封为了嫔位,就有些不大妥当了。 可瑜嫔娘娘硬是没有从永寿宫里搬走。听底下的太监们谈论,说是瑜嫔娘娘自个儿跟皇上提议的,说是在家中的时候便与姐姐亲近,如今多年之后再见姐姐,不忍分开。愿意不做主位,得以姐妹团聚。 皇上虽然平日忙于政事,后宫事物沾染的少,可对宫里的妃嫔们却是极好的。这一点,从当初月芬仪自个儿说自己不必晋位分,皇上都应允便能看出来。所以,瑜嫔娘娘自己这般说了,皇上自然也是应允了。 这样看来,宫里有主位娘娘的宫殿便只有五个,一则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自然不必说,这宫里只有皇后娘娘自己住,也是六宫之主的位置。然后便是淑妃娘娘的承乾宫,和德妃娘娘的翊坤宫。这两个里头,也同样只有这两位娘娘住着,并没有其他人在。 再往下便论的到瑾妃娘娘的永寿宫了。这些妃位的娘娘们之中,也只有瑾妃娘娘的永寿宫里最为热闹了。因为这里不只是住了瑾妃娘娘,如今还有瑜嫔娘娘,还有与我一同入宫的林才人。 除了这些之外,便是静昭仪的长春宫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自然也做得了一宫主位。其余的宫殿里,若不是住了几个嫔位以下的小主,没有主位,那便是空无一人,没有居住。 如我这咸福宫,虽然仅住了我一人,但是我位分不够,便没有主位娘娘。钟粹宫住了李芳仪,柔顺仪,还有这次入宫的兰美人;永和宫住了玉贵人,宁才人,郑美人,还有那日看戏的时候皇上开口搬过去的月芬仪;景仁宫里则是珞贵人,江才人,齐才人和史美人。这些宫里都没有主位娘娘。 景阳宫则是还没有人居住。那边据说是因为长久没人住过,所以有些失修。近日正派了人去修缮着。且在景阳宫、永和宫再往东,还有几处宫殿,也一并修缮出来,皇上的后宫只会越来越多,道时候自然不能挤在一起。 自从瑜嫔娘娘侍寝,并且升了位分之后,大家都以为瑜嫔娘娘甚得皇上的喜爱,只怕会独宠一段时日。可却没想到,皇上只是封了她为嫔,却并没有日日宿在她那儿。反倒是又宠幸了在储秀宫的悦常在。 悦常在是江远县县令张弛之女张梓悦。她得了皇上宠幸,其实并不意外。虽然她位分低微,可那是因为她父亲的官位太过渺小。要知道,这悦字的封号,可是皇上亲自给她的。无他,只是因为她,很漂亮。 那日在戏园子里看戏,我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日她穿的是一身杏黄色的衣裳,画的是个淡淡的妆。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能让人感觉眼前一亮,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身影就这样浮现在眼前了。 她的五官若是分开来看,或许算不上是最漂亮的,但也都是精致极了。更奇特的是,若是凑在一起看,那便是极为和谐,让同为女人的我,都会觉得漂亮。 所以,她承了宠,各个宫里头其实就有些人人自危了。担心皇上迷恋女色,见过了更好看的,便再也看不上其他的样子。然而这种担心却是多余的。因为悦常在侍寝之后,皇上也不过是将他升美人而已。 一个美人,便可以看的出来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啊……她是生的漂亮。可那又如何?她在皇上心里,也不过就是一个美人啊……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第三个承宠的,却是兰美人。兰美人长得并不是如悦美人那样漂亮,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的样子而已。可那日,皇上瞧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折纸鸢在御花园里放。那一瞬间的回头,便让皇上心猿意马,当晚便招寝了她。 同样,侍寝之后,兰美人的位分也往上提了两品,变成了兰贵人。而在这三人侍寝之后,其余的新进宫的小主们就没有这个福气了。皇上接连好些日子在御书房里忙于政事,顾不上后宫了。 而等到皇上再次翻牌子的时候,这些新人儿俱是没有拔得头筹,皇上反倒是翻了静昭仪的牌子。我听到这消息的那日,呆呆地望着前面长春宫的灯光,眼泪就莫名地流下来。 那曾经暖我心肺的皇上,那曾经关怀我的谊姐,如今在我心里,变成了两个伤疤,疼痛不已,难以停止。思鸢和念鸯俱是陪在我身边,一个拿着帕子替我拭去眼泪,一个则捧了安神茶来,让我用一些。 我看了她们一眼,扭过头,吩咐道:“去把凌听拿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夜恩宠 念鸯听话地去拿凌听,反倒是思鸢继续留在这里,没有走动,而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朝着她歪了歪脑袋,也同样看着她,说道:“怎么?” 思鸢有些犹豫,但在我问了一句之后,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小主……您这样做……静昭仪那里……” 她是个聪明的。我让念鸯去取来凌听,自然是要吹奏的。这里离长春宫这样近,我的笛声,皇上自然是听得到的。可若是听到了,便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皇上听到了,便从长春宫里走开,来我这咸福宫里。另一个则是即便是皇上听到了,却不顾念旧情,仍旧宿在长春宫。不论这结果是其中的哪一个,静昭仪势必会与我闹翻。而思鸢担忧的,也正是这个。 我叹了口气,平心而论,静昭仪待我确实不错。我若是这样做了,便是真的对她不住。我朝着思鸢挥了挥手,说道:“我心里清楚。”思鸢知道我这般说,便是心里有了成算,也不再继续劝我,而是行了一礼,下去收拾寝宫了。 而这会儿,念鸯也把凌听拿来了。我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接过那装着凌听的盒子,放在了身前的石桌上,然后把盒子打开,静静地看着里面躺着的凌听,呆滞了几秒。 然后手指便抚上了那有些微凉的笛身,这有些微凉的触感从指间就传到了我的心间。抬眼再看前面的长春宫,正是灯火通明。皇上在的时候,是不可熄灯的,外头的灯火要燃一晚上,伺候的人儿也是要轮流着当值,要时刻保持有人在的,而皇上若是要休息了,便将寝宫的灯熄灭便是。 我瞧着那灯光,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发乱眼花。再抬头看看天空,是一轮皎洁如白玉的月亮,悬在天空,淡淡地月华,就正好洒落在我的神上,也落在我身前的凌听上。 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拿起凌听。因为思鸢劝我的话,也因为我如今,并无心情来奏起乐曲。即便是最悲凉的乐曲,也无法描绘我如今内心的悲伤。 许是因为我在院子里的缘故,豆豆今晚不知为何并未睡去,也到了院子里,就在我身边的位置趴下,那已经长的有些大的身躯就在我身旁,脊背就倚在我的绣鞋上。 我伸出手,轻轻地给豆豆顺了顺毛,它则转过头来伸着舌头瞧着我,嗓子里呜咽着,却不叫。因为这是宫里,又是晚上,念鸯和德公公早早地就在教豆豆,如今它在晚上是不会叫的。 我边抚着它绒绒的毛,嘴里轻轻地就把不可跟思鸢和念鸯说的心事说给了它听:“豆豆啊……你说,皇上他现在……会不会想我?这都快二十天了……” 豆豆依旧是吐着舌头,由着我摸着它的头,张着嘴巴,似乎是要回答我一般。我又苦笑:“是啊……你连话都不会说,自然没办法告诉我皇上是不是还想我了……哎……” “朕……想你了。”就在我一脸忧伤,跟豆豆说我的心事的时候,皇上那浑厚,又带有磁性的声音,就在我背后响起来。我呆了呆,猛地回头看去,一身明黄色的衣衫,一个英俊明朗的人儿,正是皇上,就站在我身后,面带着笑意,与我说出那句话。 “皇上……”我颤抖的声音轻轻吟出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匆匆忙忙地就要行礼。皇上却一把抓住我,说道:“不必多礼。” 我却在皇上抓住我之前,仍旧匆忙地将礼行了,然后说道:“皇上……礼不可废。” 皇上却不由分说,抓住了我的手臂,说道:“这些日子……朕确实想你了……”说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华儿……这些天,朕的日子……也不好过。” 刚说完,他又看到了我放在了桌子上的凌听,往前走了两步,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说道:“华儿准备吹笛子呢?看来朕有耳福了。”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皇上,奴婢并没有准备吹奏。奴婢……只是在赏月。”这谎话就有些欲盖弥彰了,皇上听了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依旧是沉默着,不肯说话,也不肯替皇上吹奏凌听。皇上也不因此而恼怒,反倒是从我手中将凌听拿了过去,自个儿看了一会,然后举起来笛子,放在嘴边,自个儿吹奏了起来。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原来皇上……也会吹奏笛子……凌听本就是十大名乐器之一,皇上吹奏起来,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因为皇上的笛声,不似我的笛声那般软弱无力,皇上的笛声,反倒中气十足,气力俱是好的很。 等到一去终了,我仍旧有些呆滞地站在那里,眼睛呆呆地看着皇上。皇上则笑了笑,说道:“怎么?为何这般看着朕?”然后便将凌听又放进了盒子里,将盒子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全福,然后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往寝宫走去。 到了寝宫里,皇上便有些猴急地要解我的衣衫。我有些犹豫,又有些担忧地阻拦着:“皇上……不要……”可这阻拦仿佛除了增添了几分皇上的兴趣之外,并无用处,反倒是让他更加卖力地解衣裳了。 被他这般欺负的我,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瞧见我不再反抗,似乎是觉得这般更加有趣,轻笑了一声,动作更快了几分。 皇上来了,寝宫外头自然是要留人值夜伺候的。至于屋子里头……除了我或者皇上唤人进来,只怕是没人会进来的。也因为如此,我羞愧的内心才稍稍有些缓解,身子放松,准备承宠。毕竟……许久未见皇上,不只是他想念我,我也想念他了…… 后面的事儿,便顺理成章了。皇上的宠爱如狂风暴雨一般,急切而紧凑。我一时半会有些受不住,意识便有些迷糊。在我累地睡去之前,我心里头想的,全然是一个事…… 皇上不是要宿在静昭仪那儿?怎么……又来了这里? 第二百章 静昭仪的反常 我有些呆滞地坐在梳妆台前,头有些闷闷沉沉地疼痛。微微抬眼看向门外,皇上刚刚从那里离开了咸福宫,去上早朝了。平日里皇上或许会说让我再睡会,不必起身,可今日,我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多日未曾得到皇上的恩宠,心里头有些隐隐的不安,没再同往日一般任性地赖床,或者同皇上撒娇,而是规规矩矩地起身,殷勤地伺候皇上穿戴等等。 等到皇上真的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是觉得有些心悸。 容彦看着我呆呆地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讲,又欲言又止。我瞧着她那般犹豫的样子,便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哪有心思去顾及她?我如今心里,满满的都是关于昨夜的事情。 昨夜,我并未吹奏凌听来听取皇上的注意,可皇上……却来了……那便不知道静昭仪心里,会如何想了?昨夜我吹奏凌听之前,思鸢所担忧的,不也正是这个吗?静昭仪本已经被皇上翻了牌子,可皇上却丢下静昭仪,来了咸福宫…… 这样想想,便觉得这事,透着几分的邪气。因着我心思不定,思鸢和念鸯也比平日里沉静了许多。一向喜欢说些闲话的念鸯今日也比往日平静了许多,思鸢更是一句不说。 倒是容彦,这会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换成了一副笑脸,笑容堆在脸上,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瞧着念鸯在帮我梳妆,凑过来想要活跃几分气氛:“小主梳这个发髻最好看了。”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是有什么话要说,说便是了。若是想要逗我开心,就大可不必了。我啊……今日可烦的很呢。”说着,便又将目光转向了铜镜,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美艳动人,眉梢间却带了一丝愁绪。 这一句话便将容彦的笑容这样凝结在了脸上。半晌之后,她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奴婢遵命。” 就在我这般忧愁忧思的时候,一个我想不到的人却登门了。就在我这样对着镜子,还没梳妆好的时候,门外头就传来了小禄子,南笙他们的声音:“昭仪娘娘吉祥。” 我闻言便要扭过头去,思鸢没料到我突然转头,不小心扯下了我的几根头发。我“嘶——”的一声,然后便看着思鸢手里的那几根头发,手摸上了头顶,一阵疼痛。 静昭仪只带了清雅和清韵,正款款而来。瞧见我这样急切的样子,还笑着说道:“华儿还是一如以往,这急脾气也没改。” 我也不管头上的发髻还没盘好,先起身,然后福身行礼,才说道:“谊姐,您来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静昭仪越是和蔼,越是笑着,我便心里头越是打鼓。 她却和以往一般,摸着我的头顶,从思鸢手里拿过来梳子,说道:“快别守着这些虚礼了,坐下,让谊姐给你梳好这个发髻。” 我连忙摆手,又想从她手里把梳子拿过来,嘴里说道:“这可使不得,谊姐怎可如此?”我心里便就像是一根弓弦,蹦到了最紧的时候,再拨一下,便可能会断裂。 她却将我按坐在绣凳之上,伸过手将我头上几缕乱发拢在一起,手上的动作并不生疏,反而很是熟练,然后将那一缕头发左右缠绕,绕了几次,便成了一个发髻。清韵从我的发饰盒子里挑出来一根簪子,递给了静昭仪。 然后静昭仪便将用那根簪子来固定住了刚刚盘好的发髻,又朝后退了两步,左右侧着脑袋瞧了瞧,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许久未盘了,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可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揪心。皇上昨夜的到来,无疑是在我和她之间横了一道天涧,只怕是再难以如同以往的时候那般和谐相处了。我今日的忧虑,也是在纠结如何与她相处,如何去面对她。 可今日静昭仪前来,半句不提昨夜的事儿,反倒是对我更加和蔼,这不免让我有些疑心,亦有些不安。她如此反常,可有所谋? 将我梳妆完毕之后,静昭仪又拉了我的手,将我拉到客厅里坐下,然后才说明了来意:“华儿,谊姐有一事相求。” 我听她说有事相求,不假思索,便立刻应允下来。同时,心里头也舒了一口气。原来,她是有事前来的。说不定,今日这般和蔼,也是为了此事。有了这个解释,我心里头便安定了许多。随即说道:“谊姐有何事,但说无妨。华儿若能做的到,定然应允。” 静昭仪这才说道:“华儿……昨夜,你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可否……将曲谱给我看看?”说罢了,便一脸殷切地看着我。 我这才愣了,说道:“我昨夜……没有吹奏笛子啊?”看着静昭仪一脸的不信,和清雅清韵不屑的神色,我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昨夜那笛声……是皇上吹奏的啊?!” 静昭仪冷哼了一声,说道:“华儿……若是你不想将谱子给我,直说便是,何必将事儿推到皇上身上去?若是不想给我,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我连忙解释道:“谊姐,华儿没有骗您,昨夜真是皇上吹奏的……您若不信……您若不信,便问问这满宫的太监宫女儿=,昨夜,他们可都是看着呢!” “文华!你莫要我便是你想要欺瞒便能骗的了的!皇上……皇上他根本就不会吹奏笛子!自我嫁给皇上,到如今,无论是当初在潜邸,还是如今在后宫里,都无人见过皇上吹奏笛子!皇上……皇上他根本就不会吹奏笛子!” 静昭仪那声色俱厉地声音在我脑海里如惊雷一般响起,我刚刚站起来的身子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才站住身子。静昭仪见我脸色骤变,冷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带着清雅和清韵两个宫女便从向外走去。 而我,则被思鸢和念鸯扶住,手里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我说的是实话,可静昭仪却说……皇上压根就不会吹奏笛子? 第二百零一章 失宠 静昭仪多门而出,我却在呆滞之中没有阻拦。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然出了咸福宫的门,外面人多眼杂,便是想拦,也无法拦了。 我仔细地思考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总是觉得有哪里并不对劲。皇上明明去了长春宫,可却又半道上来了咸福宫。静昭仪的样子不似作假,那原来并不吹笛子的皇上,又为何吹奏那曲笛谱呢? 这个疑问就像是梦靥一样,缠绕在我脑海里,我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想要解开,却普通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我记性一向不错,对曲谱也很是敏感。即便是昨夜的曲子并非我所作,可听过了皇上吹奏那一遍,我便能随着记忆,慢慢地默出来。 我一边回想那曲谱,一边默写着。心里还想着,若是有机会,将这谱子给静昭仪,再好好与她解释,想必,应该可以说的明白了吧! 这样揪心的日子又过了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而皇上这几天也没有来过咸福宫,只是招寝一些新晋的妃嫔。 那十三位小主,陆陆续续地又侍寝了两个,一个是与玉秀同住在永和宫的宁才人,侍寝以后被封为了宁贵人;一个是景仁宫的史美人,被封为了史才人。 这两人无论是从身材样貌,还是家世背景上来看,都是属于中等情况,皇上收用之后也并没有越距,皆是依照宫规旧例,晋升一品。 除却这两个新晋妃嫔侍寝之外,皇上多数的日子,一半宿在御书房,一半也是在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处。只有一小部分的时间,才会在淑妃娘娘,瑾妃娘娘,或者其它的老人那儿过夜。 可即便是这样,皇上也并未忽略哪个。除了新晋的妃嫔之外的人儿,皇上便是晚上不召开侍寝,平日也会前往看望。 只是后宫的女人,尤其是瞧着如今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俱是有了身孕,哪个不想替皇上生个龙子,母以子贵呢?便是皇上白日探望,仍旧是填不满的欲壑。 而让我感觉不安的,则是因为皇上的态度。便是李芳仪,月芬仪那儿,皇上白天也曾去看望过。而我这里,除了那一日的一夜恩宠,至今皇上都未曾踏足半步。 不只是皇上,这咸福宫,就像是一个禁地,没有人前来,没有人再访问,就像是被他们遗忘在哪个角落,无人问津。 再过十几日,一道圣旨更是将我的心打落谷底。传旨的小太监的眼神中甚至都还带着怜悯,似乎我是他所可怜的那个人一般。 圣旨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纯婕妤桀骜不驯,竟以婕妤之身,挑昭仪之威仪,辱及九嫔,罪不可赦。然,念昭仪宽宏之恩,昔日侍奉之情,从轻发落。着即日起,闭门思过,不识悔改不得出宫。 我听着那冷冰冰的圣旨,心里想到的,是那日静昭仪手指玲珑地帮我绾起头发的样子。可转念一想,便又不能确定了。是静昭仪吗?是她吗?还是皇上? 若是静昭仪,那不会到得今日,才下了这样一张圣旨。只怕是……皇上想要禁锢我,所以才在今日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或者理由? 嘴边扬起的,是苦笑。我这是失宠了?原因呢?就因为那日,我微微露出的醋意?心不断地发凉,眼泪时不时地就从脸上往下流淌。 内心里有了淡淡地明悟:原来将心给了一个人,当他把这颗心再当着你的面打碎的时候,会这样的疼。 思鸢和念鸯都劝我,还找了许多的事情让我做。说是转移注意力,或许我在做其它事情的时候,就会不再想起这伤心的事。 可整个咸福宫里又有哪个事可以完全没有他的影子的? 若是说刺绣,便会想起当初做给他的荷包,会记得当初他拿出那一朵茉莉,同我说“就用它吧”时候的样子; 若是说看些游记,这一本本的游记,话本,可都是他差了全公公送过来的,一本一本上,甚至还有他写下的批注,当初看时觉得心生甜蜜,如今却觉得苦涩难忍了; 若是说曲谱,他那夜所奏的曲子我已经默写了出来,可却没有学着吹奏,不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想起他来,便会心痛。 我每日自清早便醒来,呆滞着被思鸢和念鸯伺候着更衣,然后便这样呆呆地坐上一天,膳食用的少极了,人也越来越消瘦。 思鸢和念鸯看着心疼,却也半点办法都没有。容彦看了,只是自己皱眉,一句话也不说,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是我已经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再去开导她?想着她本来便是个极为懂事的大宫女,又掌事许久,做事也最有分寸,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自我被禁足之后又过了月余,皇后娘娘终于生产了。有着皇上的保护,这一胎风平浪静,没有哪个人敢出什么幺蛾子。 一直这样平静到了产前,皇上接了皇后娘娘的母亲进宫陪伴,又早早地让太医院预备了稳婆,太医等,直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坤宁宫响起,皇长子……出生了。 皇长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过了洗三礼之后,皇上便封他为端裕太子,正式取名叫李承业。 取名的时候甚至还说,承业,便是要子承父业,希望皇后好生教养端裕太子,日后才能守住这大好江山。 这话,不知道气的多少人咬碎了嘴里的牙。尤其是德妃娘娘,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之前不停祈盼,希望皇后娘娘肚子里的是个公主,如今皇长子已经出生,她便是再生个儿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既不占嫡,又不占长,自己的孩子处处矮别人一头。怎么能不气。 只是这些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因为禁足,宫里头的所有事情,我俱是无法参与,只有德公公来送些饭食份例的时候,才能听他说起几句。 这么久的时日,德公公对念鸯的心思依旧未变。这让我不得不钦佩。可如今我已经被禁足,便是钦佩,也无法求皇上放了念鸯出宫,或者配给德公公,心里只能有些隐隐地歉意。 第二百零二章 封嫔 除了德妃娘娘很是不屑之外,宫里低位分的妃嫔皆是为了端裕太子的出生而很是欢喜。因为,端裕太子的出生,给很多人都带来了一个好的消息。 皇上下旨传达六宫,太子降生,普天同庆,民间则减税一年,宫里头,则是位分晋一品。因为这个,宫里头倒是各处都洋溢着喜气。 这一次晋位分,连在禁足的我,都算在其中。我被封为嫔位,封号仍旧是“纯”字,因为嫔位已经算的上是正经的主子,可以叫做娘娘,而不是小主,也可以做一宫主位。因此,就将咸福宫赐给了我,只是禁足令并没有解,仍旧不许出宫。 这样下来,我便可以搬到咸福宫的正殿去住了,可正殿一直没有收整,灰尘遍布,若是要打扫出来,也需要些时日。自从封嫔的圣旨下来,宫里头的丫头们就在忙活着要将正殿打扫出来。我搬到正殿去了之后,这几个宫女太监也可以住的宽松一些。 这与当初住在咸福宫可不一样。当初不敢居于正殿,连带着宫女们也不敢再西侧殿的偏房居住,皆是因为我只是小主,而不是主位娘娘,若是上面将一个主位娘娘安置在咸福宫,我便只能仰人鼻息,束手束脚的过日子,占了西侧殿,便会极为惹人眼。 而现在我被赐居咸福宫,便是说明了这宫里不会再来其他的主位娘娘,而我就是这一宫之主,若是有小主安置在咸福宫,那也是她们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这里面的差别,可谓是云泥之别。 除了我之外,宫里头的其他人也俱是提升了位分。静昭仪被封为了侧二品的贵嫔,距离正二品的妃位指日可待;而她庶出的妹妹许月,也就是原来的月芬仪,也被封为了容华。 而原来的李芳仪,则被封为了容华,并且赐了封号为“姒”,而原来与李芳仪同居钟粹宫的柔顺仪,也封了容华,封号仍旧是“柔”。同我们一同入宫的户部郎中之女林菀林才人,则封了贵人。 至于新晋的妃嫔里,也都是一律升了一品。玉秀封了婉仪,封号仍旧是“玉”,珞贵人封了芳仪,封号仍旧是“珞”,宁贵人封了芬仪,没有封号,仍旧以姓氏称呼。兰贵人没封五仪,而是直接封了容华,封号仍旧是“兰”。 剩下的,便是江才人、齐才人、史才人,都封了贵人。悦美人封了才人,封号仍旧是“悦”,张答应、安答应和严答应,也都封了美人。 新晋妃嫔里风头最胜的,仍旧是瑾妃娘娘的嫡出妹妹,侍寝后就被封为了瑜嫔不说,这次又被封为了九嫔之中的充仪。这一份恩宠,在宫里可是炙手可热的。 除了这些妃位以下的妃嫔之外,妃位以上的妃嫔,则因为晋无可晋,大多都是赏了些新进贡来的珠宝。 德妃娘娘本就有着身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敢往她宫里乱送,皇上便说了,先不封赏,等到十月德妃娘娘十月胎落了,再一并封赏。 妃位的娘娘们本是只赐些东西,可瑾妃娘娘却是个例外。皇上见她无论是曾经在潜邸,还是如今入宫后,都始终如一,不争不言,便下旨要封她为四妃之一的贤妃。仍旧以瑾字作为封号。 这一道圣旨一下,德妃娘娘便更是生气了。她入宫的时日不短,如今又有了身孕,可不只是后入宫的淑妃娘娘排在她前头,甚至还有了“良”字的封号,如今连个不声不响的瑾妃娘娘,都要封为四妃了!要知道,贤妃可是要排在德妃之前呢!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于是便借口有孕,身子不便,请求皇上,太后娘娘免了她的日常请安。太后娘娘自从皇后娘娘生育了端裕太子,便心情愉悦的很。时常去坤宁宫里头去看望太子,顺便也看望皇后娘娘。对于德妃娘娘的请求,只是冷哼了一声,就算是应允了。 可没等德妃娘娘得意那么一两日,就又觉察出不对来了。太后娘娘时常往坤宁宫去,皇后娘娘在月子里自个儿不能动,可也经常派人往慈宁宫里去。这一来一去,流水一般的赏赐便流向了坤宁宫里。德妃娘娘那儿,却没几个人过去。 皇后娘娘当初有孕的时候,仍旧每日前往慈宁宫去请安,唯有下雨下雪,天气特殊,或者一些特定的节日的时候,才派人过去告假,即便是皇上和太后娘娘早已开口免了她请安的礼数,仍旧如此。 而如今到了德妃娘娘身上,这般做派,有了对比,怎能让皇上和太后娘娘还那么贴心贴肺的照顾她呢?况且,皇后娘娘是正室,又生下了端裕太子。 若是皇后娘娘生下的是个公主便也罢了,可有了珠玉在前,上头的注意力都在这坤宁宫的母子二人身上,哪里还有闲暇顾及她?所以,即便是因为有孕在身,宫里头该有的补品并不少她吃用,可这些赏赐的好东西,她却是半点也无。 可她又有何法呢?不去请安是她自个儿请求的,又不是别人逼着她不去的。自她有孕以来,翊坤宫里就冷清多了。高位的妃嫔不去探望,低位分的小主们更不会自个儿前去。 不说别的,这有了身孕,身子骨可就娇贵的很。虽说皇后娘娘已经产下了嫡长子,可德妃娘娘肚子里的那个,也是皇家的血脉。皇上如今只得了一子一女,不论是德妃娘娘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都是金枝玉叶,若是因为前去探望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不只是杀头的罪了,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 我被封为嫔后的第三天,思鸢和念鸯终于将正殿收拾好了。然后便准备着让几个宫女和太监准备往里头搬,毕竟,正殿里头更加明亮,也更加宽敞。搬过去之后,还能给思鸢她们腾出地方来住。 可就是这样搬动之前的几天,我总是觉得心悸不安。连晚上看着月亮的时候,都会莫名地心跳骤停一下。我不停抚慰自己的心灵,安慰自己,大约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可心里总还是有些揪心。 第二百零三章 容彦的坦白 即便是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还是决定了往正殿里搬过去。待到搬过去以后,几个宫女就将正殿的耳房收拾出来,容彦住在一侧,思鸢和念鸯住在一侧。而原来的房间则又宽松了许多,四个宫女两两住在一间,太监也是如此。 这一日收拾齐整之后,一宫里的人都是疲倦不已。我打发她们都早早地去休息,不必一直在这里候着。且,我也要早早的歇息,今日她们收拾物件搬动,我也是要在一旁站着指挥安置的,一日下来,我也是有些倦了。 这样一安排,东萧南笙,西瑟北琴四个丫头就高兴地谢了恩,便下去了。而思鸢则跟念鸯说道:“累了一日了,你先去歇着罢,娘娘这里,我伺候着便是。” 念鸯与思鸢的关系那样的好,又怎么肯呢?连忙说道:“姐姐那里的话,合着这一日里,就我们忙活,你在一旁看着了不成?还是你先去歇会,我来值夜吧。” 思鸢听了自然推脱,说道:“你是我的妹妹,我可不得照顾着?你快去歇会吧,明儿个,还要你多替我分担些呢。你今个儿下午,可不就是说,要累的起不来身了么?” 念鸯被她这一说,脸有些红,却依旧不肯让步:“就是因为思鸢姐姐是姐姐,才要去休息啊!做妹妹的,可不就得体贴点姐姐?快去吧快去吧,我下午累了,你可不是让我歇了好大一会?这会儿啊,我精神着呢。” 我听着她们两个互相让来让去,也不打断她们,心里,却是热乎的很。这俩丫头,便是在这勾心斗角的宫里,都没有学会那些阴私的心思。思鸢还是思鸢,念鸯还是念鸯,我……还是我。 刚要开口让她们两个都去歇息,今日不必留人伺候了,便被容彦抢先开了口。容彦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与思鸢和念鸯说道:“你们两个都去休息,今晚,我值夜就好。” 思鸢和念鸯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容彦,然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思鸢便开口说道:“容彦姐姐素来都体贴我们,可今日容彦姐姐也很是疲倦,还是让奴婢来吧。” 容彦则淡淡地说道:“让你来?你瞧瞧你这还发抖的腿,若是主子渴了要喝茶,你可能够稳稳当当地把茶奉上?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说罢,容彦又看了一眼我,然后又说道:“再说了,今日大家一起搬动,却偏偏总将那轻的留给我,我白天里攒下了气力,晚上还能不让你们睡个好觉?莫要争了,快去快去。” 我被容彦那两个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心里一突,也顺着容彦的话说道:“容彦说的对,你们两个今日又要忙活,又要伺候我,早就累坏了。都去歇息吧,这里有容彦呢。我今天晚上啊,保证不折腾你们的容彦姐姐。” 思鸢和念鸯见我发了话,便知道这并不是在推脱,只好谢了恩,又额外谢了容彦,然后又将屋子里的水续上,点心也装上,才告退下去,又把门掩上。 等到她们两个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廊下,我才收起了刚刚的笑容,满脸忧思地看着容彦,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罢。这会儿,没人了。” 容彦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眸,然后说道:“主子还是那么聪明。” 我却不再看她,微微抬头,眼睛半合半睁,心里想着,嘴里说道:“容彦啊……其实……我一直都看不透你。当初……自你从慈宁宫,来了我这里,我便一直看不透你。这几日,你多有反常,我便一直在想,你会何时来找我说说,今日,终于来了。” 容彦仍旧低着头,愣了几秒钟后,便扑哧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然后说道:“主子,奴婢这么久以来,对主子心里有愧。因为……奴婢的主子,一直都不只是主子您一个人。” “你——”我说出这一个字后,便哑然失声。我能说她些什么呢?当初她来,是我留下的她。若是她早就有了主子,那也算不得背主,是我傻,才留下了一个别人的探子,来做我的掌事宫女。 这个消息,我有些惊讶,更多的,却还是心寒。我硬住了心肠,也忍住了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变得平淡,变得淡漠,然后说道:“你背后的,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容彦抬起头,有些讶然。然后说道:“奴婢的主子,不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这句话却将我心里的怒火勾了起来,我厉声厉色地说道:“不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容彦,我文华自问待你不薄,你本就是别人的奴婢,我不说什么,可今日你既然来找我,便是要坦白的,又何必替她隐瞒?” 我的话让容彦不停地跪在我面前磕头,边磕头边说道:“主子说的对,奴婢今日来,便是要坦白的。是要将奴婢知道的所有的事儿,都告诉主子的。可是主子,奴婢身后的,并不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啊!奴婢的主子……是皇上啊!” “什么?!”容彦的话让本来坐在床边的我猛地站了起来。然后随即我便说道:“怎么可能?!” 容彦又说道:“主子待奴婢的心,奴婢看在眼里。奴婢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奴婢的心也是肉长的,主子这般待奴婢,奴婢又怎么能忍得住眼睁睁看着主子被蒙在鼓里呢?奴婢决意坦白,也是因此。” “什么被蒙在鼓里?你在说什么?你说清楚!”我有些急切,似乎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连忙走了两步,抓住了容彦的肩膀,眼睛就盯着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所谓的蒙在鼓里的,是什么事情。 然后,似乎是我这几日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一般,容彦说道:“主子,皇上……只怕主子家中……要有大难了!”说罢,便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我听得这一句话,便觉得天雷阵阵,几欲晕眩。晃过神来又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从实说来!” 第二百零四章 变故(第二卷完) 容彦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娘娘……奴婢全都告诉您,可您……听完之后,一定要撑住啊!”说完了,又一脸担忧和为难的看了我一眼。 我却是个急脾气,连忙说道:“你快些道来,到底……家中如何了?” 容彦叹了一口气,也不起身,仍旧跪着,说道:“奴婢本来是慈宁宫的宫女,这并没有作假。只是奴婢原来在慈宁宫,便是皇上的人。皇上是个孝顺的人,只是太后娘娘掌管后宫,难免多有不便。皇上让奴婢在慈宁宫,一是担心太后娘娘的身子,让奴婢多有照应。还有就是若是有什么人要愚弄主子,便让奴婢过去报个信。” 我耐住性子,仔细听她说这些来龙去脉,心里也在不停地思索着。若是依照容彦这个说法,那她说……她是皇上的人,便是可以信的……只是……她既然是皇上的人,又被安排在了慈宁宫,又如何来的这咸福宫? 这般想着,我自然也就这样问了。我看着容彦的眼睛,装作莫不经心地问道:“哦?那你又为何来这咸福宫?” 容彦苦笑了一下,却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娘娘,您可知道,皇上是何时第一次见到您?”说完,便看着我,等着我的回话。 她既如此问,定然是有蹊跷的。只是我想来想去,仍旧没有想出这什么时候见到的皇上会有什么玄机来。于是带着一点疑惑,跟她说道:“自然……是我承宠前的那日,在梨花林里,和静贵嫔一同抚琴弄笛的那次了啊。” 只见听了这答案的容彦却摇了摇头,然后苦笑地说道:“娘娘,您仔细想想,您可有一日的晚上,在宫里头吹奏过笛子?” 听她这样一说,我便愣在了那里。只是想了许久,都未曾想到这到底是哪一日。只是依稀记得,我入宫的时候带了母亲的笛子,刚入宫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又思念家中的父亲娘亲,所以总是对月吹奏,以寄衷情。 容彦说的,只怕就是其中的一次了罢。我略微点点头,说道:“我是在晚上吹奏过笛子,可那又如何?我记不清是哪一日,刚入宫的时候想念家中,也只能以曲寄情了。” 容彦见我点头,然后才又继续说道:“那便是了。您那一日吹奏的曲子,便早就被皇上所听到了。那……才是皇上第一次见到您呐。虽然未曾瞧见您的模样,可皇上那时候,便已经早早地注意到了娘娘。所以……奴婢才被从慈宁宫,调到了咸福宫,来做娘娘的掌事宫女。” 这个消息给我的冲击确实很大,我不禁想到,若是如容彦所说,那我入宫初始,容彦便被皇上派来了我的身边……那我在宫里的一举一动……皇上岂不是……全然知晓? 这般想想,心里便一冷,是不是这次被皇上冷落,也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这么久的时间……容彦居然一直在和皇上传递消息……我有些难以接受…… 容彦像是瞧见了我难看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娘娘不要误会皇上。奴婢虽然来了娘娘身边,可这么久,却没有传过多少消息过去。原因很简单,皇上……皇上他在意娘娘,不欲探究那么多。” 见我又抬头看着她,容彦又继续说道:“奴婢传递过的消息很少,也导致了皇上的一个失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娘娘还记得月容华是如何承的宠么?” 我微微阖眼,想了片刻,然后又睁开了眼,看着容彦说道:“是那次我扮作宫女,替静贵嫔伴奏的时候?” 容彦点点头,说道:“因为皇上嘱咐了,说不必事事俱报,一些私事,他也不欲听,所以,娘娘当初并没有害人,奴婢便没有上报。只是没想到,那日皇上瞧见了娘娘脸颊上的那滴泪珠,一样又喜欢上了娘娘。” 不等我说什么,容彦只是短暂顿了一下,又说道:“所以,皇上第二次与娘娘神交,便是那时候了。偏偏那日奴婢没有跟着娘娘,娘娘又为了不被人拆穿,反倒说自己是贵嫔娘娘的庶妹,皇上后来差人问了乐坊的宫人,便阴差阳错下,宠幸了月容华。” 虽然我早在之前的时候,便猜测过月容华的承宠与我有关,可被容彦证实,心里的感觉却还是不一样的。我继续耐着性子听容彦继续说,越听,心里便越是忐忑,想要知道我家中到底会如何。 在我急切的眼神中,容彦继续说道:“后来,皇上知晓了月容华并不是娘娘,多方猜测,才找到了奴婢这里来。奴婢自然是将事情都说了个清楚。皇上知道后,多有怪罪奴婢。可奴婢当时已经是娘娘的掌事宫女,若是无缘无故处置了奴婢,娘娘冰雪聪明,必然会察觉。” 说到这里,容彦朝着我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说起来,奴婢还是沾了娘娘的光呢。可即便是那次之后,奴婢对娘娘的事儿,还是很少往上说便是了。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娘娘待奴婢的心。” “可也正是因为娘娘如此待奴婢,所以奴婢这次听了消息,才犹豫三分,可还是想与娘娘说个清楚。这段时日,皇上与娘娘直接有了嫌隙,奴婢瞧着娘娘整日忧思,便与上面的人说了您很是想念皇上。却不成想,那平日与奴婢接头的太监,却随口说了一句‘想也没办法啊,家都要没了’这样的话。” 容彦边说,边看着我的神色,听了这样的话,我心头也是一紧,然后容彦又继续说道:“奴婢当时听了,心里一突,便笑着套他的话,结果他说……他说……最近好像是有人拿了什么证据,来告发娘娘的父亲,皇上看了证据,很生气,说要依律处理……好像是要处斩的……又担心娘娘会侍宠求情……便连带着娘娘也冷落了……” 我听到那句“好像是要处斩的”,脑袋里便轰的一声,听不到了其他的声音,眼中的泪,就一下子落了下来。 第二百零五章 出宫求救(一) 看见我轰然泪下,容彦也有些乱了手脚。也不再继续跪着了,而是起身去拿了锦帕来,为我擦拭眼泪,然后又劝我道:“娘娘……奴婢今日将这些事儿说出来,便是存了心思,要娘娘想办法的。娘娘若是此时倒下,家中大人又如何躲过这一劫去?” 我听她这般说话,心里头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仍旧觉得心里头郁结于心,难以开解。不为了其他,一是因为恍然之间却得知自己家人要遭遇横祸,心中自然忐忑不安;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给自己家人带来横祸的,可不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皇上吗? 我一心一意待皇上,满心里以为,他也是一心一意待我的。我记得他曾经与我说过,他心里无论何时都会有我的一席之地。那……那又为何要斩杀我的全家亲人? 父亲娘亲给我以生命,若是没有父亲娘亲,自然也没有文华。且父亲娘亲对我不只是生恩,还有养恩。若是那般生而不养的父母双亲,便是皇上如此作为,我也不会觉得心痛。只是……父亲何等和蔼!娘亲何等可亲! 因为我是父亲娘亲的头一个孩子,即便我不是儿子,父亲待我也一样的好。小时候总是喜欢抱着我,还总是用那满是胡子茬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仿佛我就是那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而娘亲更是无微不至地照料我,记得小时候得了风寒,娘亲昼夜不停地守在我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后来我没事了,娘亲却瘦了一整圈。 原想着就嫁在跟前,这样便是嫁人了,也能时常回家里看看,得以承欢膝下,可却不想一张圣旨将我选进了宫里头,让我再难以同家人相见。 上一次再见父亲和娘亲,还是那日皇上带着我出宫的时候了。那日——我突然就想起来那日皇上似乎同父亲谈了些什么事情,还特意地支开了我,让我去见一见娘亲。 难不成是那件事情出了什么差错,才让皇上要下决心要斩杀我们全家?我心里一突,有了这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却不能得到证实,我不可能直愣愣地去如此质问皇上,若是激怒了他,只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这样想着,心里头就有一个念头,我又问容彦:“听那小太监的意思,皇上是要处斩我们全家,还是只是问罪于父亲?” 我这样问的目的很简单,若是要处斩我们全家人,那必然是十分严重的罪过了,且还有可能并不是那日皇上交给父亲做的事出了岔子。 若是只是问罪于父亲,那还有可能是那件事情父亲办事不利,说不定求求皇上,皇上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处置。哪怕是流放,也比直接问斩要强啊。 可是容彦的话让我的心再一次沉到谷底。她看着我带着期许和希望的眼神,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要诛九族的……” 我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又重重地坐回了床上,久久不语。九族……那岂不是要灭族了?那我呢?皇上将我禁足在咸福宫又是什么意思?让我眼睁睁看着灭族,却只留我一个人吗? 想想父亲和母亲,再想想淞儿和卉儿,还有文家其他支的族人,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容彦这时候轻声地在一旁说道:“娘娘,您不能慌,不能乱。总是要想想办法的,就算是没有办法……娘娘也要想出办法来啊……哪怕……哪怕是给文家留下个血脉也好啊!” 容彦的话提醒了我,是啊……即便我没有能量救下所有的人,我最起码……也要给文家留下一个血脉,让文家不至于灭族啊…… 只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最大的依靠,最大的支柱,就是皇上。可这次灭族,就是皇上要做的事!除了他,我又能向谁求助呢? 静贵嫔?不,便是她肯帮我,她也没有能力能使唤的动昌南侯府。玉秀?更不必说了。她与我交好是真,可她如今却和我同为皇上的妃嫔。我这里有容彦,她那里未必没有皇上的人在身边。这事,若是跟她说起来,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除了她们,我又认识谁呢?对了,柯太医!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他。当初我与静贵嫔要结拜为姐妹,柯太医硬是要插一杠子,所以就变成了我们三人一同结拜,我与他,也变成了结拜兄妹的关系。 而后来,静贵嫔与我因为皇上的缘故,之间有了诸多的误会或者矛盾,也都是柯太医从中调停,才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许久。只是上次我同他说了静贵嫔的身孕,也许是因为皇上的缘故而落胎之后,他便说要出宫去查探此事,连我去取药都是三宝送过来的。 我细细地思量,此时此刻,除了柯太医,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人可以帮我了。咬了咬牙,我抬头看着容彦,跟她说道:“你去将思鸢和念鸯叫来——不,等明日卯时,将她们叫来。我有事要安排她们去做。” 容彦楞了一下,然后便点头称是。我顿了顿,又继续跟她说:“你这几日,还去找那个与你接头的太监。多与他套套交情,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到底是因为何事告发的我父亲。有因才有果,要解决这事,还是得从根源上做文章。” 容彦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只是她又说道:“奴婢这般去套话,只怕那公公能感觉出来不妥当,不肯告知奴婢,奴婢只能尽力施为,娘娘还要再想其他的法子多管齐下才是。” 我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的。容彦,你说的很对。这是灭族的灾祸,我在宫里,是出不了宫的,这灾祸来了想躲也难。且皇上这样瞧着也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只是……不管怎么样,我总要想法子给文家留一个血脉出来。文家……不能就此绝后啊!” 我拉过容彦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又说道:“你放心去做,便是打听不着,我也不怪你。你今日肯提前告诉我,对我,对文家,便已经是恩情了。我明日,就让思鸢和念鸯出宫去。” 第二百零六章 出宫求救(二) 容彦见我握住她的手,也同样将我的手握紧在她的手心里,又安慰我道:“娘娘人善,心也善,老天爷不会给人绝路走的,娘娘放心,总是有法子的。奴婢明日便去找那公公,娘娘也不要再继续忧心了,快些休息吧。明日……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轻叹一口气,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说道:“你也快回去睡吧,今日不必值夜了。今日本就累你们许久,明日还要劳你卯时唤了思鸢和念鸯过来。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快些回去吧。” 容彦听言还要推脱,我继续说道:“莫要说了,回去吧……也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听我说完这句话,容彦才不继续推让了,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饱含深意地看了我几眼,然后才说道:“既然……娘娘想要静一静,那奴婢就先回去……娘娘,耳房距这里也就一墙之隔,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唤奴婢一声,奴婢听得到,一定过来。” 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容彦这才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嘱咐道:“娘娘……天无绝人之路,您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唤奴婢啊!”见我再次点头应下,这才出门去,又把门关好,才回去了。 容彦出去之后,诺大的寝宫里,就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正殿和侧殿不同,正殿要比侧殿宽敞的多,之前在侧殿里能将屋子装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到了正殿里全部摊开,还显得空旷。 我没有立刻躺在床上,而是站起来走到了放物件的橱柜边上,一样一样,数量着我的东西。入宫许久,这屋子里的物件也越来越多,早就不是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带的那个小包裹了。 我翻翻看看,眼睛从那幅《月下有佳人》的画上挪开,一眼都不想多看它。后来想了想,干脆额外的又找了个黑色的小匣子,将那幅画,还有那些游记之类的闲书,统统都放了进去。想了想,把干花篮子里的那一包茉莉也放了进去,才将那匣子锁住,找了个角落放了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自从我知道了皇上要诛灭文家九族开始,我便再也无法同以前那样对待皇上了。这一段时日,皇上冷落于我,我却从未改变过想念他的心思。可如今……他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啥父仇人了! 将那匣子放起来之后,我继续翻看着柜子里的东西。翻翻看看,让我翻出来了一个小包裹。我印象里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包裹,便将它拿了出来,放到床上摊开来看。却不想,一摊开,便是一沓一沓的小额银票。 我突然就想起来那次皇上带着我出宫,说要带我回娘家。后来临走的时候,父亲给我的,就是这样一小沓的银票。回宫之后,我将这些银票给了思鸢,让她收起来,待赏人的时候用,如今想想,可不就是这一沓一沓的银票? 父亲当初因为我不肯要,宽慰我的话还似在耳边:“便是你不入宫,嫁入寻常人家也是要给你嫁妆的,这些钱,我和你娘早就备下了。不只你有,淞儿和卉儿也是有的。” 父亲的俸禄有限,这些年日子过的一直都不甚宽松。父亲虽是这样宽慰我,可我心里哪能不明白,父亲和娘亲这是省了吃用,才给我的银两?而给我这些银两,不就是因为担心他们的大女儿,在宫里头因为没有银两打点,吃苦受罪? 想到这里,我看着这一包裹的小额的银票,泪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我使劲咬住了下嘴唇,免得自己哭出声来,可心里的委屈,半点也不必那戏文里唱的窦娥少。 哭了一会,便又自己安慰自己,将那一包银票分了出来,自己数了数,拿了几张出来,放回了柜子里,剩下的,仍旧包成一小包,也不再放起来,就放在床头上。 然后又披了一件衣裳,坐到了桌子前,开始研墨。研墨之后,便摊开了一张纸,开始写信。只是这信笺却又不能直接写,想了想,写了好几张纸,却都团成团,扔进了火盆里。 最后,还是扔下了笔,躺倒床上,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床纱,心里的念头不停的转着,想要想一个万全的主意出来。可是想到了早上,仍旧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寅时末的时候,便听到容彦从她房间里出来,走到了思鸢和念鸯的房间,似乎是在叫她们起来。到了卯时,三个人便容彦在前,思鸢和念鸯在后,到了我的寝宫里来。 瞧见我一副憔悴的样子,思鸢还有些生气,看了一眼容彦,说道:“娘娘这是一晚没睡?容彦姐姐何不劝劝娘娘?”说罢了,便走上前去,有些心疼地要伺候我穿衣起身。 我摆了摆手,说道:“不怪她。容彦,你去做你该做的。思鸢,念鸯,我有些事要你们去做。” 容彦点了点头,也不辩解什么,行了礼便退下了。我知道,她是去找那个与她接头的太监了。等她走后,我将一只手拉起思鸢的手,一只手拉起念鸯的手,然后说道:“你们两个,可愿与我做一件事?” 思鸢和念鸯对视一眼,俱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娘娘尽管说,奴婢们粉身碎骨,也定然完成。”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个忠厚的。”然后,便将容彦昨夜说与我听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她们两个听。然后又说道:“我欲让你们两个出宫去,念鸯回府里去找爹,告诉他让他提前防备,思鸢则去找柯太医。” 思鸢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娘娘,容彦的话……可信吗?” 我说道:“当初皇上在梨花林中一见我,便要我侍寝,之后便是恩宠不断,还与我许诺说无论何时,心里都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便心有疑虑。若是如容彦所说,并非第一次见我,那便说的通了。”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且此事兹事体大,便是假的,也要去做。万一是真的呢?” 第二百零七章 出宫求救(三) 见我这样说,思鸢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奴婢和念鸯便出宫去。只是……娘娘自个儿在宫里,也要小心才是。奴婢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容彦既然这样说,您便不要太过信任她,倒是东萧和南笙,日日都在我和念鸯的眼皮子底下,奴婢瞧着,倒是可用的。” 我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又将昨晚上翻出来的包裹递给了念鸯,说道:“家里此时就是想要打点,只怕也是没有银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次出宫的时候爹给了我许多的零碎银票,你带回去给爹娘,就说——就说华儿不孝,不能承欢于父母膝下,还要爹娘一直操心担忧,这是女儿唯一能做的,让二老不要推辞。” 念鸯看着我递给她的那个小包裹,愣了愣,没有接。还是思鸢接过来,又塞到了她怀里。念鸯看着思鸢的举动,说道:“思鸢姐姐——娘娘在宫里,怎能没有银两傍身——” 思鸢却拦住了她的话,说道:“娘娘思虑周全,怎么会不留下一些呢?你照着娘娘的吩咐做便是了。别给娘娘添烦。”虽说思鸢这样同念鸯说,可扭过头来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忧虑。 只是她是个聪明的丫头,跟在我身边,一向也深通我意。她知道这些银子都拿出去,我在宫里定然会不好过,可她也知道,若是不将这些银子带上,只怕我在宫里会胡思乱想,忧思更重。与其让我在宫里担忧,倒不如带了出去,给我一个心安。 思鸢接了话,我也点头说道:“我留下了一部分,这些务必要亲手交给爹。还有——”我心里犹豫了几分,还是说道:“念鸯,你告诉父亲……若是无法脱身,总要给文家……留下一条血脉……” 念鸯愣了愣,面漏急色,说道:“娘娘!” 我却冲着她摆了摆手,狠下心说道:“就这样传话,念鸯,你现在去找德公公,这事儿不要跟他说,只说我请他帮忙,让你们两个出宫去办些事情。” 顿了顿,又说道:“说这话的时候,让个其他的太监也听到。这事不要跟德公公说起,不然到时候若是无能为力,也只能是平白无故地牵连了他。”我将这事儿的轻重与念鸯说明白,也是担心她会告诉德公公。虽说这一年多来,他对念鸯确实是真心真意,可这事万一走漏了风声,便是灭九族的罪过,我确实不敢冒这个险,也着实不想牵连了他进来。 念鸯点头应下,便出门去找德公公了。这事,让念鸯去找,再合适不过了。然后我又和思鸢说道:“柯太医没说他会去哪里,你只管去崇安寺,去找那个方丈大师,只说你是静安小和尚的故人,想问问他的去处,兴许,他能知道。便是方丈大师不知道,你也只管在那儿住下来,守株待兔,总能等到他。” 思鸢听了这话,有些发愣,说道:“这样算下时日,只怕短时间内奴婢无法回宫,宫里头只有娘娘和容彦,还有底下的东萧南笙,西瑟北琴,奴婢担心……” 不等她说完,我就说道:“我自己会照顾好我自己。你刚刚不也说了么,东萧和南笙是可用的。况且,念鸯送完了信,应该也就会回来了。你找了柯太医,就说我劳烦他帮忙照顾一二,我如今……能找到的,也就只有他了……” 念鸯应下,我又继续说道:“本来打算着,再过两年,便求了皇上,把念鸯配给德公公,把你赐婚给柯太医。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再要赐婚,只怕是不能了。你若是出了宫,不妨就嫁给柯太医,不必再入宫里来了。” 思鸢惊呼道:“娘娘!”然后便看到她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开始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我与她们两个主仆多年,说是情同姐妹,一点也不为过。便是我的亲妹妹卉儿,都不曾与我朝夕相处那么久。 我心里想着为她们两个盘算,这两个丫头自然也是为了我着想。我不等思鸢说出拒绝的话来,又继续说道:“柯太医是个好人,若是你能嫁给他,也可以帮我照拂一下娘家。” 这样的说辞,思鸢又怎么会信?只是无论她信与不信,我都给了她一个心理上的安慰。我又拿出了一封信,跟她说道:“你到时候将这封信,也交给柯太医。” 说到这儿,外头就有了声响。念鸯带着德公公回来了。我看着德公公,说道:“此番又要麻烦公公了。” 德公公却是行了礼,说道:“这些小忙,娘娘不必挂在心上。只是不知,二位姑娘何时出宫?又何时回宫?”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德公公,我不瞒你。这俩丫头现在便要出宫,可何时回来,没有定数。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德公公的脸色瞬间变了,看了一眼念鸯,又说道:“娘娘……” 我说道:“德公公,我曾与念鸯有过三年之约。与她说过,若是三年之后,你仍旧一心一意,便遂了她的心意,求皇上将她赐你做对食。” 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如今我已失宠,连咸福宫都出不去,更何况面见天颜?即便是见了天颜,提起此事,也担心会依照宫规说你们早有私情,处置你们。” 德公公的眼神不停地在念鸯和我身上来回流转,我继续说道:“所以这次念鸯出宫,你不妨将她留下,也算是我就此将她托付给你。这一年来你的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你要好好待她,不可辜负她。” 念鸯像是呆在了那里,愣愣地看着说,失声说道:“娘娘……你不要我了?” 德公公却立刻跪下来,说道:“奴才谢主子成全!” 我看了一眼念鸯,安慰她道:“傻丫头,你不早就想这样了吗?我哪里是不要你了……就像是那当娘的再舍不得女儿……不也还是要将女儿嫁出去吗?傻丫头……纵然德公公惯着你,宠着你,可你也莫要再那般脾气了……总归是长大了的人了……以后……要自己给自己操心了……” 第二百零八章 出宫求救(四) 念鸯仍旧呆滞在那里,反倒是德公公,又磕头说道:“主子放心,奴才绝不辜负了念鸯姑娘,纵使有半分的不是,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谢主子的大恩大德!” 我点点头,看着念鸯有些阴沉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念鸯,你不是想和德公公共结连理么?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不记得了?” 念鸯阴沉的脸几欲能滴出水来,唯唯诺诺了一阵子,才说:“娘娘,奴婢愿意和德公公共结连理……只是……奴婢……奴婢……舍不得娘娘……” 我训斥道:“胡闹!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留你一辈子不成?”说罢,便扭过脸去,不再看她。 我平素没有这样与念鸯说过话,这次说的有些重了,她楞了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我不看她,继续说道:“哭哭啼啼的,哪有大宫女的样子了?快点把眼泪擦了,跟着德公公出宫去,还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事吗?办完了,就跟着德公公去。” 念鸯不说话,仍旧杵在那里掉眼泪。反倒是德公公,一脸心疼地在一旁帮她擦拭。我叹了口气,又说道:“傻子,你要我怎么说,才肯好好的?可是嫌弃我没有给你嫁妆?” 念鸯哽咽着反驳道:“娘娘……让念鸯回宫吧……求您了……”看见我板着脸,似乎又要训他,德公公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娘娘……若不然,便让她回宫吧……奴才原来并没想着原来念鸯姑娘心里也存了奴才,如今心里头知道了,便是不在一块,心里也甜呢。” 我看了一眼德公公,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若一定要回来,那便回来吧。只不过回宫的时候,仍旧要麻烦德公公就是了。” 念鸯这才破涕而笑,面带绯红地看着德公公,那娇羞的小模样,在一旁看着的我是一个劲的摇头。既然念鸯已经松动,便让德公公领着两个人出宫去了。 思鸢和念鸯走后,我便有些沉静地在咸福宫的正殿里坐着发呆。我被禁足,整个咸福宫也不过就这么大的地方,禁足这些日子,早就转的不能再转了。 若说是打发时间,刺绣提不起精神来,看书又会让自己想起来皇上——我还真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就这样楞了一会,我便将东萧南笙,西瑟北琴四个宫女叫了进来。 她们四个进来之后,并不知道我将思鸢和念鸯派出去,是不想着让她们回来的,进来之后也是规规矩矩地排成一排站着。我半晌没说话,这四个丫头也就半晌都没有动静。 瞧着这份沉稳样,我心里就有些满意。冲着她们点点头,说道:“思鸢和念鸯这两日出宫替我办事,东萧和南笙,便跟着容彦在屋里头伺候吧。宫里头也没有多少事儿,西瑟和北琴,也帮着分担一些她们两个原来的差事。” 四个宫女俱是同时福身,应了一声“是。”倒是东萧,应过之后,又略微抬头,大胆地说道:“回娘娘,不知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要几日回来?” 我挑了挑眉,说道:“怎么?”心里头心思却在不停地转动着。因为容彦的缘故,我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容彦居然都是皇上派来的人,我身边除了从小跟我到大的思鸢和念鸯,又有谁可以相信呢? 所以,东萧这句话,便让我心里有了警惕感,心里猜测着,她是想要试探我派了思鸢和念鸯去做什么了,还是又另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然后东萧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奴婢和南笙的事儿交给西瑟和北琴,那西瑟和北琴的活计给谁呢?” 我心有警惕,楞了一下,便说道:“不过是几日的光景,交什么交?容彦还在呢,你和南笙,也不过是过来帮帮忙而已。” 东萧笑了笑,言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了。我看着她这一副分不清忠奸的样子,心里头觉得有些烦闷,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自己做自己的事去。 那几个宫女都是听话的,俱是福了福身,然后便退下了。按道理说,应当是东萧和南笙走在前面,西瑟北琴走在后面,可这回,东萧却刻意留在了后面,待三个宫女都出了大殿房门,她又扭过脸来跟我说道:“娘娘,奴婢还有事要禀告。” 我微微皱眉,心里想道,这丫头是想做什么?又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听听看她会说些什么好了。便开口说道:“哦?什么事?” 见我开口允了,她漏出一个高兴的笑容,然后便又转身进了门,又将门关牢,才说道:“奴婢知道娘娘在忧心什么,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我冷笑了一声,看着她说道:“那我想要什么?我可是自己都不知道呢——” 东萧说道:“娘娘将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派了出去,想必是发生了大事才对。有什么大事,是要将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同时派出去的呢?答案不难猜测——想必是娘娘……家中有了变故?” 我不禁脸色突变,片刻之后又连忙怒目看着东萧,说道:“你胡说什么!本宫的家中怎么会有变故!本宫……你这是在咒本宫不成?” 东萧却说:“娘娘息怒。娘娘的盛怒,只是让奴婢觉得,奴婢的猜测,是猜中了。娘娘不必觉得奴婢是谁派来的探子,奴婢身家清白的很,您既然信任德公公,自然也要信任奴婢才是。” 然后东萧便一字一顿地说道:“奴婢当初选择留在咸福宫,是自个儿拜托了德公公的。奴婢当初还不叫东萧,奴婢当初叫二环……奴婢……是德公公的亲身妹妹。” 我听了更是觉得不可置信,德公公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身妹妹留在咸福宫伺候我?还是作为二等宫女?正疑惑着,就又听东萧说道:“兄长将我带到这里来的想法,奴婢心里明白,因为只有在娘娘这里,奴婢才最安全。娘娘待下慈善,宫人皆知。可今日奴婢出来跟娘娘说这话,不为别的,是因为娘娘对哥哥的恩情。” 第二百零九章 东萧 我听着东萧说她是德公公的妹妹,本就已经觉得惊讶,这会儿,她又说自己之所以如此作为,是因为我对她哥哥德公公的恩情,我便更是好奇了。我稳住了性子,听她继续说下去。 见我不再是抱着那股歇斯底里的情绪,东萧又是一笑,施施然又行了一礼,说道:“谢娘娘肯听奴婢把话说完。”然后才开始说道:“奴婢小的时候,家里遭遇了一场大水。水火无情,家里阿妈和阿爸为了救我和哥哥,就在这场大水之中失去了生命。之后,就剩下了奴婢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 “奴婢和哥哥跟着逃难的难民一起北上,后来,就到了京城。京城繁华,有的逃难的就去码头上帮工度日,有的就去了大户人家去做仆人。可我和哥哥却哪里都不能去。”东萧一开口,并没有直接说正题,反倒是从头开始讲起。我既然决意要听,自然也就耐着性子,听她讲述。 说到这里,我便看到东萧的眼中蕴起了泪花——只怕是当年生活的艰难,就如刻刀一般刻在了她的心里,难以忘怀。稳定了下情绪,东萧继续说道:“奴婢和哥哥当初太小了,无论是去帮工,还是去做婢女,除却那些要卖身的,都是嫌弃我们太小了。当初曾有个大户人家要买了哥哥去做那家少爷的随从,只是签十年,可哥哥执意要和奴婢在一起,最后便没有去。” 说到这里,东萧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花开始往下落,边落边说:“当时天寒地冻,奴婢又病了。哥哥为了给我弄口吃的,就出去讨饭。可这一讨饭……就让他遇到了宫里头出来买人的王公公。” 我心里有些明了,大抵是德公公把自个儿卖了,换来银子给她治病了。果然,她继续说道:“哥哥听说入宫做太监,可以给十两银子,就签了契,拿了十两银子去请了大夫,还给奴婢带了一只冒着油花的烤鸡。” “哥哥安慰奴婢,说入了宫,就等于是一条青云路,若是得了哪个主子的青眼,日后就不必担心日子不好过。还让我拿着剩下的银两,置上两亩薄田,安心在外头待着,等他发了份例得了空,就送出来给奴婢存着做嫁妆。” 东萧说着说着,刚刚擦拭了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经过多次的擦拭,眼眶有些发红。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德公公当真是个好哥哥。”顿了顿,又说道:“那你又是如何进宫的?” 东萧点了点头,说道:“哥哥自然是个好哥哥。哥哥说的这些话,奴婢哪里敢信呢?都说宫里头就是那龙潭虎穴,一不留神就要没命的!即便是被哥哥说出花儿来,奴婢又哪能放心的下?” “所以你就进了宫?”我说道。 东萧又点点头,说道:“是,所以奴婢养好了病后的第二年,就瞒着哥哥,在选宫女的姑姑那儿报了名。哥哥当初不肯跟奴婢分开,才没有被那大户人家买去做十年的随从,奴婢也宁愿入宫,也不要跟哥哥宫墙相隔。” 我沉默不言,心里头却在盘算着,若是东萧果真是德公公的亲生妹妹,而与德公公的感情又如此深厚,那如果东萧别有用心,德公公岂不是……我突然便担心起来托付给德公公的念鸯。 见我不说话,东萧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连忙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不是别人派来的探子。奴婢入宫之后,见到了哥哥,哥哥将奴婢训斥了一番,然后便又托了关系,将奴婢送到了偏远的宫阁做洒扫宫女。为的就是不让奴婢沾染这些后宫是非。” “直到上次,娘娘这里要补上四人,哥哥才将奴婢叫来,说娘娘宽厚,待下温和。若是仍旧在那宫阁做洒扫宫女,日后被调往何处不得而知,不若来咸福宫里头。且哥哥说他一直倾心念鸯姐姐,让奴婢来了之后多多帮衬。” 我沉思片刻,问道:“哦……?”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的不信任。 东萧又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奴婢来的时候说奴婢什么都不会?哥哥当时还着急训斥奴婢了。”东萧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来当初这丫头出言不逊,德公公还替她求情来着。念鸯好像因此不快,可过了几日,就又没事了。 这样想想,似乎她说的,倒似是实话。我面色平淡,心里头已有七分信了,面上却不肯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嗯。说下去。” 东萧点头,继续说道:“奴婢来了之后,确实发现念鸯姐姐对哥哥也有情谊,可是却似乎什么都不肯说。奴婢想过要帮哥哥一把,可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这次的事情,奴婢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猜测出来的。” 我听她说到了重点上,便仔细听着,只见她继续说道:“奴婢知道哥哥心里喜欢念鸯姐姐,也知道念鸯姐姐喜欢哥哥,可娘娘不给他们赐婚,却让念鸯姐姐出宫之后不必再回来……娘娘,奔则为妾,聘为妻,念鸯姐姐跟娘娘那么久,您又怎么忍心让她为妾?” “可见此事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娘娘如今是被禁足,可皇上暗自嘱咐了不许短缺,再者有哥哥在,咸福宫里头什么都不会缺少。娘娘必然不是因为自个儿的失宠而做了如此打算。那么……能让娘娘做如此打算的,就只剩下了娘娘的亲人,吏部侍郎文大人。” 我听着东萧一字一句地说着,心里头就有些发紧。若是东萧不是德公公的妹妹,而是旁人,是否能看出些什么来?我突然就明白了德公公为什么不许她去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因为她……心思玲珑可又性子单纯,若是不得罪人,就一定会被人利用。 东萧不知道我心里所想,继续说道:“如此就说的通了。所以,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出宫,娘娘是担心家中有了变故,这变故一定是个大的变故,娘娘才会担心会波动到宫里头,连累了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而奴婢感激娘娘待哥哥的,一是因为娘娘放了念鸯姐姐跟哥哥,二是因为娘娘没让哥哥牵扯进去这件事。” 第二百一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沉默不言,可心里头,却已经承认了东萧将所有的情况都已经猜测出来了。同时,心里头更担忧的,就是她都能看出来这些蛛丝马迹,那……其他人……尤其是皇上,会不会也看出来了蛛丝马迹? 见我仍旧不说话,东萧有些着急,又开口说道:“娘娘……奴婢当真不是其他宫里派来的探子……” 我冲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暂且信你。只是……你能看的出来不对劲……只怕是旁人也看的出来不对劲啊……” 东萧楞了一下,说道:“不会的,娘娘放心吧。奴婢能看的出来,是因为奴婢知晓念鸯姐姐与哥哥之间的感情,又在咸福宫呆了这么许久,娘娘的性子也能猜到一二。” 我听着东萧劝我,心里头有些宽慰,却仍旧是摇了摇头,说道:“就怕是要害我的人……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啊!”却不肯再多言语,心里头越发的苦涩。 这片刻间,我便又想起来了皇上。我全心全意地待皇上,他如今……却要屠尽我全家?是了,之前还曾经猜测过宫里头那些有孕的妃嫔皆是生不下皇子,许是皇上所为,如今想想,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下的去手的皇上……又怎么会为我留情? 是我痴傻,居然信了他的诺言,信了他许下的无论何时,心里都会有我的一片位置。如今到了此时才看清楚,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心里想着,便觉得有些悲切。东萧不知道我是为何而伤心,却仍旧劝我道:“娘娘,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只要皇上心里有您,其他人便是使出再阴毒的法子,都没有用的。那些人要陷害您,还不是因为您在皇上心里头不一般吗?” 我听她所言,心里头更觉苦涩。是的,他的表现似乎就是在告诉后宫的其他人他是有多么在乎我。可是东萧又怎么知道,这个要杀我全家的人,不是别人,不是她想象中的妃嫔,而是他,是皇上呢? 我没有说话,东萧又说道:“娘娘,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我扭过头去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东萧说道:“奴婢求娘娘,罚奴婢一次。”她说完之后,便似是感到我的疑惑,就又解释道:“奴婢也不想挨罚。只是这样做,只怕是最妥当的了。若是您罚了奴婢,那便能解释奴婢为何今日留在正殿如此之久,又能告诉外头的人,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真的只是出宫办事去了,还会回来的。” 顿了顿,她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娘娘罚奴婢的缘由,是因为奴婢觊觎大宫女的位置。” 我楞了一下,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样做是可以掩饰几日,可这样做了,日后我家中变故若是牵连了我,你以后去旁的宫里头,也是会被人欺辱不齿的。” 东萧笑了笑,却这样说道:“娘娘只是这般想吗?娘娘吉人天相,自当无恙。便是有那万分之一,娘娘可想一想,这不正是给奴婢了一个证明,说明奴婢与娘娘并无牵扯?” 停了停,她又说道:“再者,有哥哥在宫里头,我也不可能去伺候其他人。哥哥定然会将我放回哪个长久无人的宫殿里去洒扫,不会让我去攀龙附凤的。”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好”。无论东萧怎么劝解我,我心里头都明白,如此作为,我其实是有愧于她的。但是如今这种时候,能拖的一日,说不定我文家就可以想出办法来打通关节,或者……能留下那一丝血脉。便是亏欠,这事我也做得。 想到这里,我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已经很是感激她了。便也不再多言语,大声地呵斥道:“大胆!来人啊!把这个想着攀附上位的奴才拉出去!罚俸三个月,罚去做洒扫奴婢!她的活,让西琴顶上来!” 这话一说,东萧便很是配合地跪在了地上,嘴里喊着:“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说的是实话啊……让奴婢做大宫女,奴婢一定替娘娘出谋划策……” 而进来拖人的,是小福子和小寿子,小寿子听了东萧嘴里喊得话,狠狠地啐了一声,骂道:“亏得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待你那么好!这才出宫办点事去,就想着上位了,哼!” 小福子也很是气愤,同样说道:“没……没……没良心!”自从小福子口吃之后,他说话就说的少了。虽然咸福宫里头没人笑话他,可他心里头却还是有些自卑的。如今说话,更是长话短说了。 他们两个心中有气,拖起来东萧,手上自然也没有了个轻重。我刚想开口嘱咐一声轻一点,便被东萧的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的眼神我看的明白,她是在劝我,忍。 小福子和小寿子将东萧拖了出去,我便也将他们赶出了房门。只留了自己在屋子里独自思索。东萧能猜出来我家中有了变故,那其他的人,自然也会心里存疑。便是这两日见着思鸢和念鸯都不在宫里头,不会有什么疑惑,过几日她们还不回来,就能猜出个大概来了。 想起来念鸯说她还要回来,我心里头不禁想叹气。回来……回来陪我一起死吗?我虽然答应了她,许她办完事情之后回来,可等她出宫之后,我又找人唤来了德公公,跟他说了我的成算。念鸯到时候……是想回,也回不来的。 她跟思鸢打小就跟着我,情分非同一般。把她嫁给德公公,我心里已经因为德公公是个太监,而觉得亏欠。又怎么能让她回来跟着我冒这个险。我没有说出来的心思,东萧全都猜出来了。若是文家的事儿足以诛九族,那我……也未必不会被赐死……或者……是某种没有原因的病故?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发呆了许久。想了想,便又起身,翻出了一叠宣纸,取出一张,铺在桌子上。也不假手他人,自个儿磨了墨,拿出那只皇上用我,我也常用的毛笔,写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容彦带来的消息 我刚写完那几个字,刚想将笔放在一旁,就听见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从窗户里往外头瞧去,是容彦回来了。我拿着笔的手瞬间就顿了一下,然后想要把笔放下,却因为慌张,没有放好,毛笔从笔架之上又落到了纸上,还滚了几个圈。 我没有管那支落在了纸上的毛笔,而是匆匆地站起身来,刚要迎到门口,想了想,就又停住了脚步。我若是这般急匆匆地走出去,便是没有事情,在别人心里也会变成有事情了。 然后我就顿住了脚步,仍旧坐回了桌子前面,装作不经意间地朝外头喊道:“怎么回事?本宫想要习字,还要自个儿磨墨不成?除了溜须拍马的,就连个有眼力劲的都没有了?” 然后就瞧见外头的南笙想要进来,却被容彦拦下了。拦下之后,就听到容彦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南笙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出宫办差,东萧姐姐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娘娘,娘娘直骂她忘本,说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不过出去办个事,就想着往上爬了。然后又将奴婢们都遣了出来,这会儿……“ 说着说着,南笙的眼底就有些担忧。容彦心思玲珑,眼珠一转,就大抵明白了这只怕是我想出来的计策了。便安慰南笙道:“娘娘近日被禁足,心情不好,咱们做奴婢的,更要多担待一些才是。你去忙吧,娘娘那儿,我过去就是了。” 南笙福身行了礼道了谢,便去茶水房去了,而容彦,则是推开了我掩上了的宫门,走了进来。进来瞧见我面色焦急,心里也明白了猜测没错,先行礼,就与我讲起来这里头的事。 她先是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始说道:“娘娘……今日奴婢前去,并没有问出什么来……只不过,奴婢觉得有一事甚为可疑。” 我有些黯然。是啊,那太监的主子是皇上,并不是我。便是皇上要杀我全家,他也是尽忠职守,又怎么会透漏那么一分消息给容彦呢?不过,容彦的话还是让我眼前一亮,我连忙问道:“什么事?” 容彦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娘娘,奴婢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在这宫里头,哪个娘娘跟您最为亲近?”说罢,便有些忧虑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有些不解,说道:“问这个作甚?”容彦虽然与我坦白,可她曾经是皇上的人,如今又问这般可疑的问题,不得不让我多问那么一句。 “娘娘但说无妨,这个问题与奴婢要说的事儿息息相关。”容彦依旧是一脸严肃,正经地与我说道。 我瞧着容彦不似开玩笑的神情,思索一下,说道:“我入宫之后不久你便到我身边来了,我平日与谁交往过甚,你大抵都知道。” 顿了顿,又说道:“若是说关系亲近……首先就得是静贵嫔了……她……”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虽如今不理我,可她与我毕竟是结拜过的姐妹啊……” 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唏嘘。然后又说道:“当初我们初见,便是以曲结识,曲通人心,她是个好人……只不过……爱错了人啊……” 说到了她,我就会想起来我自己。她爱错了人,我又何尝不是?她为了爱的人背叛家族,可皇上却将她的孩子夺去……即便是没有正经的证据,可我心里其实明白,那个意外,未必就不是有意的…… 而我呢?我以为皇上心里会有我的一块地方……可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也许皇上当初宠幸我,就是为了收拢父亲的心,让父亲去做某件危险的事儿,如今才害的父亲遭遇危险!不然……我入宫之前多少年,为何半点事儿也无? 收拾了一下有些难受的心情,我继续跟容彦说道:“除了静贵嫔,这宫里若是说与我亲近的,就只有玉秀了。因为我与她那是小时候的玩伴,多年的交情,入宫之前我们就关系匪浅,入宫之后,我更想与她相互扶持。只是我还没帮上她,我就被禁足了……” 容彦点点头,说道:“那……除了静贵嫔娘娘和玉小主,娘娘可还有其他的较为亲近的人?” 我再仔细想了想,宫里头的这些人,与我俱是不熟,便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到底怎么了?为何要问这个?” 容彦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奴婢只怕说出来,会伤了娘娘的心。” 我苦笑,伤心?自从我知道皇上要灭我全家之后,我的心早就被伤的遍体鳞伤,满是伤痕了。如今……我还怕伤心?我摇了摇头,催促道:“快些讲来。” 容彦这才说道:“娘娘,奴婢今日去探听消息,与那太监说,既然娘娘这一颗大树要倒了,那奴婢也要早早地谋划出路才是,所以就请问那公公,哪个娘娘身边安全一些。” “可那太监警觉心很高,就是不肯告诉奴婢。”我看着容彦说话的神情,知道她应是费了不少的力气。然后听她继续说道:“奴婢后来无法,便只能作罢。只不过,虽然作罢,可奴婢还带了点心过去,那公公边吃,奴婢便与他边扯闲话。” “后来……他不经意间说起来娘娘,只说娘娘的命苦,被最亲近的人反咬了一口。奴婢心里总是波涛汹涌,但是面上却不敢漏出来,有心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他却左右言他了。” 说到这里,容彦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会是谁在中间使的坏呢?您亲近的人……您说只有静贵嫔……和玉小主啊……” 容彦这话说完,就直勾勾地看着我,等我说话。只是我却一言不发。被最亲近的人反咬了一口?我在宫里,除了静贵嫔和玉秀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可无论是静贵嫔,还是玉秀反咬我一口,我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就降低到了冰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圣旨 我沉默了一会,轻咬着下嘴唇,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也许……那太监只是口误……”这话一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默默无言,容彦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子里的气氛,就这样凝重起来。 虽是没有说话,可心里头的念头却一直在转。若真的是亲近之人要害我,那我能想到的,也就她们俩了。若不是静贵嫔娘娘,便是玉秀。 可若是要害我,还是要将我文家处在灭族之灾的份上,我却想不出来是如何害我们。因为无论是静贵嫔娘娘,还是玉秀,都并没有什么我或者我家人的把柄在手里。尤其……父亲是个清贵的人儿,平素在家里的时候教育我和弟弟妹妹都说要精忠报国,不可贪赃枉法。 所以,我是真个儿想不出来,我家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被她们所构陷,又能够构陷成灭族大罪的事情。我不禁想起来我派回去报信的念鸯,不知她是否已经将这里的消息给了父亲,而父亲又是否找到了保全的办法……最不济……能不能为文家留下血脉…… 瞧着许久我都没有说话,容彦幽幽地开口说道:“娘娘……您可曾安排妥当了?思鸢和念鸯出宫去了,奴婢又去打探消息……奴婢心里总觉得,有些打草惊蛇了……” 我瞧着容彦那一脸担忧的样子,轻叹一声气,说道:“今早上她们就出宫去了。只希望……还来得及吧……”后面的话我没说,心里却也是跟着忧虑的。 思鸢还好一些,我让她往崇安寺去了,便是这边有事,也波折不到她。若是她能寻到柯太医,那便又多一个帮忙的。念鸯性子跳脱,可忠心却半点也不必思鸢少。我让她回去报信,也是看中了她的机灵。本来思鸢做这事是最合适的,只是柯太医那边,还是思鸢去更为妥帖。 人已经派出去了,便只能听天命了。不知道此时父亲有没有接到口信,做下安排;也不知道思鸢又有没有寻到柯太医,说服他帮助我们。我和容彦,此时只能在宫里,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念着,求神佛庇佑,保佑我文家不会断根。 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两个丫头,我都不想让她们再回宫里来。思鸢还好一些,她知道我的苦心,再者她要比念鸯听话许多,便是心里不情愿,也会遵照我的命令老老实实在外。而念鸯就有些头疼了。这丫头平时看着嘻嘻哈哈,实则是个有脾性的。若是她拗着性子非要回来,我也是拿她没办法的。德公公这般宠着她,自然也是拿她无法。 我们主仆二人再次久久无话。又过了一会,容彦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东萧的事儿,连忙问道:“娘娘……东萧……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是别人派来的?” 我瞧着一脸紧张的容彦,心里头虽大抵是信她的,可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疑心。就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思鸢和念鸯刚出门去,就跑我跟前来献殷勤。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子小心思?无非就是当初到咸福宫来的时候想的好好的,可我这里有你,还有思鸢和念鸯,底下的几个自然是无法冒头的。”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这会儿一看思鸢和念鸯出宫去了,就赶紧上赶着来巴结着,还担心被其他几个冒了头,先跑来献殷勤了。被我给骂出去了。” 容彦瞧了我一眼,犹豫地说道:“娘娘,您这般大动作,不担心被其他人瞧在眼里么……”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就是要她们瞧在眼里,我才如此动作。如此便等同是告诉了旁人,她们可还是会回来的。若是不打不骂不罚,反倒是用她,旁人只怕心里才会更嘀咕吧……” 容彦楞了一下,又说道:“是奴婢思虑不周。不过如她这般想要攀附的宫女,娘娘只怕是不能再用了。待会儿,奴婢便将她打发去洒扫。” 我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要动她。动多了,反倒是招疑了。”我心里头想着,这会儿我不敢把东萧是德公公的妹妹的事说给容彦听,可我又不能由着容彦,将东萧打发去做洒扫宫女。 这两头瞒着,着实是不好说话。只不过还好,我是她们的主子,我摆出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容彦便也识趣地不再深究这件事。只不过容彦下去之后会怎么对待东萧,我是说不准的。心里头想到,东萧这些日子……只怕是要受些罪过了…… 这样揪心而平静的日子没多多久,不过是思鸢和念鸯出宫后的第三天,圣旨就到了咸福宫里。传圣旨的不是全公公,反倒是一个面目严肃,不苟言笑地小公公。和全公公不一样,全公公是到了哪儿,都是脸上堆着笑,可这位公公,则是板着脸,就没有笑的时候。哪怕面对的是妃嫔,是主子,也是如此。 那公公到了咸福宫之后,并没有其他太监卑躬屈膝的样子,反倒是带着一股傲气。小福子和小寿子迎了上去,劝他坐下歇歇脚,用些茶,吃些点心,给我留个梳洗打扮的时间。 那公公却不吃这套,反倒是高举着圣旨,大声说道:“皇上有旨——纯嫔文氏跪下听旨——”说完这句之后,又小声地说了句:“若是娘娘需要梳洗,还请快些。本公公就在这里候着便是。” 这宣旨的太监等着,可不就是等同于圣旨等着么?我哪里又敢拖延什么时间?连忙让容彦仓促地梳洗,盘成发髻,然后整装,跪在地上,嘴里恭恭敬敬地说道:“嫔妾文华接旨——” 那太监这才将高举着的圣旨打开,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纯嫔文华自入宫以来温顺贤良,然近日有证曰纯嫔私藏前朝罪犯,着前往查之。将纯嫔侍前大宫女思鸢、念鸯带往慎刑司问话。” 这一道圣旨,就将我砸懵在了那里。那公公念完后的许久,我都没有谢恩接旨。愣了一会,直到容彦轻轻推了推我,我才反应过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私藏逃犯 我缓过神来之后,先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行了礼,接过了圣旨,然后才一脸为难地看着那来传旨的公公。那位公公见我接了旨,就开口说道:“既然纯嫔娘娘接旨了……那就让思鸢、念鸯两位宫女出来跟着咱家走一趟儿罢……” 这话说的很是理所当然,因为圣旨上便如是写的。只是我如今要怎么交出来思鸢和念鸯呢?我有些为难,可此时又不能沉默不语。刚要开口,便听容彦说道:“这位公公,圣上说我们家娘娘窝藏前朝罪犯,可怎么要捉了两个小丫头片子前去问话?” 那公公犀利的眼神瞟了一眼容彦,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的心思,奴才又怎么敢妄自揣测?!”说罢了,也不与容彦说话,只与我继续说道:“纯嫔娘娘,快请吧……叫了这两位宫女出来跟咱家走一趟,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呐……” 我瞧着他一心要盯着思鸢和容彦,狠了狠心,想到总归这俩丫头如今都不在宫里,我也只能是实话实说了。便开口说道:“公公只怕今日是带不走她两个了。” 那公公闻言,眉毛微微一挑,说了一声“哦?”,然后又带着一脸的威仪,颇有些质问地说道:“那敢问娘娘,这两位宫女可是去了哪里?又如何不能跟奴才回去复命了?” 我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公公这圣旨来的不巧,本宫刚刚派了这俩丫头出宫去帮本宫办些琐事,如今……这俩丫头一个都不在宫里呢。” 那公公的眉眼一冷,说道:“哼!娘娘可知,这乃是欺君大罪?” 我闻言便轻轻憋了一眼他,然后轻飘飘地说道:“本宫不想欺君,可思鸢和念鸯如今确实不在宫里。不信……公公大可带人将这咸福宫翻个遍,看看本宫可有藏着这俩活人。” 那公公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却是正二八经地接受了我的建议,对着跟着他来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颜色,那两个小太监便口称一句“得罪了”,便开始各个屋子里搜了。 我看着那两个太监的莽撞样,便跟容彦说了一句:“你让南笙西瑟她们跟着这两个公公伺候着,公公要看哪里,便把哪里晾开,可别有什么藏着的地儿就好。” 容彦心思灵珑,知道我是担心他们将宫里头弄的一团糟,便应下来:“是,奴婢遵命。两位公公这边请,娘娘的物件,都是些贵重的,平素连咱们都不让碰的,搜归搜,可别丢了哪件,就不好了。” 听了容彦的话,那拿了圣旨来的冷面公公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只在那儿站着,干等着。我心里明白思鸢和念鸯确实不在宫里头,便也如稳坐钓鱼台一般坐在正座之上。又招呼了旁边的小寿子,让他给这位冷面公公上茶。 那公公推辞几番,终于将那杯茶水接过。只是却不入口,只是放在了一旁的小几案上。如此,我与那冷面公公两人就一坐一站,听着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的声响,各自思索着不同的事儿。 我心里虽说知道思鸢和念鸯确实不在这里,可也是起了同容彦一样的疑心。若是说问罪,为何不问我的罪,不将我拘起来审问,反倒是要拘了那俩丫头? 若是说要先审了那俩丫头,找个什么证据再来审我,我是不信的。不为其他,只因为,若是如此,那便应当将容彦,以及东萧南笙,西瑟北琴,还有小福子、小寿子、小禄子、小禧子都抓起来审问才是。 如今,却只是单单要抓了她俩。若是说她俩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便只有一点,思鸢和念鸯是我从宫外头带进来的侍女,而其他的几个丫头,都是宫里头配的。 难道因此就觉得她们俩能知晓些什么我家里的秘密不成?我这般想着,又暗自摇了摇头。她俩当初在家里的时候,也不过是伺候我的两个二等丫头,身份所限,又能知晓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不等我继续想下去,便听见那两个进去搜查的公公出来了。后头,就跟着容彦、南笙,西瑟和北琴。那两个公公也不直接回话,而是附耳到冷面公公的耳侧,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就瞧见那冷面公公扭过头来,躬身行了礼,说道:“娘娘宫里确实没有那两个宫女的信息。奴才今个儿先行回去复命,若是娘娘的那两位宫女回来了,还请娘娘及早告知奴才才是,这也是为了早日将此事查清楚。” 我虽然心里头知道这俩丫头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回来的,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是,那是自然的。还请公公先行回去复命才是。” 那公公冷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就走了。待他们走后,我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一下子就瘫软了。容彦连忙扶住了我,嘴里说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我看着容彦,嘴里有些艰难地说道:“我没事……只是……事到如今,便是拖上几日,又当如何是好?不过……拖上几日,兴许爹会想出办法来?” 容彦默不作声,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娘娘……不如……让思鸢和念鸯回宫来吧……” 我眼神凌厉地看了容彦一会,才一字一顿地跟她说道:“本宫……不会让他们回来的。”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你以为……那慎刑司就是个好地方?那儿……就是个颠倒黑白……屈打成招的地方啊……” 容彦沉默了几秒钟,又说道:“两位妹妹都是义胆忠心……必不会黑白颠倒……” 可她这话说了一半,我便打断了她:“你以为本宫是怕她俩个说出对本宫不利的事儿来?本宫是怕她们两个熬不住那酷刑!” 容彦这次沉默的时间就更久了。不过经久之后,她还是说道:“娘娘……若是她们不回来,便会说咱们心虚……还会说咱们到底是把她们两个给藏起来了啊……” 容彦说的,我何尝不清楚呢?只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拖延 “我知道。”我开口说道。然后我沉默了片刻,目光又从手里紧握着的那个茶杯上,转向了站在一旁,有些不解的容彦。 我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仍旧有些疑惑的样子,还是解释道:“容彦,我问你,如今我们最缺的,是什么?” 容彦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那皱着的眉头才解开,带着疑问的口气轻声说道:“娘娘是说……时间?” “是啊……是时间……”我接过了容彦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道:“若是现在就表现出她们是不会回宫了的样子,那只怕皇上早就要派人去追这两个丫头了。” 这后面的话,便是我不说,容彦也明白了:“所以娘娘是想……娘娘,可是您这样做,会让您担上新的罪名啊!”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思鸢没有找到柯太医,那便是要无端牵连了她;若是念鸯没有回府里找到父亲……或者父亲没有时间做下什么安排……” 话音到此一顿,声调一转,我厉声问容彦:“那你可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 容彦默不作声。我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很明白这是什么后果。我文家……只怕就要就此灭族……再无半点的血脉留世了!” 容彦闻言,默默地跪在了我面前,轻声说道:“娘娘莫要动气,奴婢错了,求娘娘责罚。” 我看着低头跪在我脚下的容彦,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又说道:“容彦,我知道你心里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你是被这宫规吓怕了……” 扶起她来之后,我便转身又往窗边走去,走到窗边,将窗户支开,又扭过头来跟她继续说道:“容彦……我如今,早已心存死志……只是一日不知我文家可否留下血脉……一日没有当面问问皇上为何要如此待我……我便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也阖不上这双眼……” 容彦听我说完,连忙劝我道:“娘娘……您万万不可如此作想啊……” 我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哦?我为何不能如此作想?本宫的夫君要灭了本宫的母族……本宫的姐妹想尽千方百计想要害本宫……本宫呢?本宫不知道是哪个好姐妹要害自己!更不知道……更不知道本宫母族大难在前,自己又有什么能做的?!” 容彦张了张口,又停顿了下,最后说道:“娘娘……您……您可以报仇啊……” 可这样的想要劝我一句话,却让我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报仇?那你告诉我,我该向谁报仇?是向我不知道的告密者报仇?还是……还是……还是……”那句‘还是向皇上报仇’,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的,无论后宫的妃嫔怎么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无论怎么相互碾压,怎么波折到我这咸福宫,波折到我身上,我之前,心里一直平淡如水。 因为我知道,这里是皇宫啊……是吃人都不吐骨头地皇宫。无论是进宫之前爹和娘的小心嘱咐,还是在宫里的这段时日给我的切身体会,我都明白,这就是宫里,这就是事实。 但如今让我心死如灰的……是皇上啊!是他……在梨花林里与我初相见,一见便倾了心,一晚便承了宠,我一步一步就踏入了爱漩涡,一点一点就陷了进去,再难以拔出脚来…… 若是容彦所说,不是同时带来了这样一个噩耗……那……皇上早早地便注意到了我,又一次一次贴心地派了容彦过来伺候我……在我想家的时候带我回家……只怕我会更为感动,更为倾心吧? 可惜……容彦跟我坦白……却是因为,皇上要灭我文家满族! 那一句一句‘我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一个位置’,还有什么《月下有佳人》……这些都从甜蜜,变成了虚伪。 他是皇上,我一直都知道,也都清楚。所以我没盼着他能独宠我一人,没盼着他能再也不选秀纳妃。 我甚至……都没盼着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认识皇上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为他牺牲了许多的静嫔娘娘,哦,如今已经是静贵嫔了。 还有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如今的中宫皇后娘娘。还有为他生育了第一个孩子的瑾妃娘娘,和为他的登基出了不少力气的德妃娘娘。 我心里满心想着的……不过就是在他心里能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位置,能够经常陪在他身边,哪怕不多,哪怕没有其他人那样多,能在他身边就好了。就像……就像瑾妃娘娘那样…… 可是……我真的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么?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他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心狠地处置我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想要灭文家满族? 父亲是忠于他,为他做事的啊!当初带我回家去,其实也是他想与父亲谈一谈政事,才去的府里啊!带着我……其实一半是念着我想家了……另外一半……只怕是想让父亲看着我的份上,答应他吧? 又或者……我果真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可在国家大义面前,他还是要选择牺牲了我父亲,牺牲了整个文家…… 如此这般,便是他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是属于我……又能如何?难不成我可以和原来一样倾心于他吗?他……可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啊! 我只是一女子,不懂那些朝政大事,也不想懂那些。我只知道……若是我的夫君,最终却杀了我的父母,还灭了我的母族……我……那真是大不孝啊…… 若是再不知廉耻,以色侍之杀父杀母仇人……我将来九泉之下……又以何颜面面对文家列祖列宗,又以何颜面面对爹娘弟妹? 如今想想,皆是满腹凄凉。轻叹了一口气,我扭过头跟容彦说道:“行了……不必再说了。你也不必忧心了……若是……若是能撑的过三日……我便自个儿去找皇上请罪去。便说……那俩丫头叛逃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安置念鸯 容彦轻声应了一句“是”,然后站在那儿愣了一下,还是微微转身,退出去了。我望着她出去的身影,身子瘫软地到椅子里,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我想要护着所有的人,却谁也护不住。我想要与皇上执手相牵,哪怕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想着可以一生一世,可是到头来皇上却变成了我的仇人,对我的家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甚至是……再过几日,我便要说那两个丫头叛逃了…… 我正这样揪心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响起,容彦端着一碗汤羹又进来了。她将那汤羹先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了帕子,仔细地帮我拭去了泪水,这才又用调羹在汤羹里头搅了搅,估摸着差不多不会太烫了,才与我说道:“娘娘……不管怎么说,用一点吧……” 我瞧着那碗汤羹,心里满腹心事,哪里用的下呢?便冲着容彦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我哪里用的下呢?” 容彦轻叹了一口气,劝我道:“娘娘……便是您心里再是忧心,也不能不吃不喝呀……身子才是本钱,若是您不保持个康健的身子,便是侍郎大人化险为夷,也会挂心您啊!” 听容彦说起来父亲,我心里便难以再推脱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爹娘如今不知如何,我也该好好保护这身皮囊才是。想了想,便接过了那碗汤羹,轻轻地搅了搅,盛了一勺,往嘴里送去。 可不知道是这汤羹有问题,还是我确实用的不习惯,只觉得这汤羹有些呛人,直是让人反胃难受。那一口汤羹刚入了口,我便吐了出来。 这把容彦也吓得不轻,连忙轻抚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之后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唤了西瑟和北琴进来收拾杂物,自个儿却端起来那碗汤羹,放到鼻下闻了闻。 我转过头去跟容彦说道:“算了吧……我也确实用不下去……”容彦眉头微皱,又盛了一勺,先是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又自个儿用了,俱是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妥。可见我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知道我也不是与她开玩笑的,便只好点了点头,将这汤羹又端了下去。 而西瑟和北琴,在收拾好屋子里只好,便也出去了。思鸢和念鸯不在,需要她们做的事儿多着呢。她们两个一走,我便自个儿到了床跟前,想要在床上歪一歪,小憩一会。 而容彦这会儿又进来了,看着我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了。我不明所以,问她道:“那汤羹是不是坏掉了?” 却见一向都挺利落的她,勉强地冲着我笑了笑,说道:“……嗯,大抵……是坏掉了吧……”说罢了瞧着我伸手要把床上的杯子展开,便又伸手过来帮忙,只说道:“娘娘可是要睡一会?” 我点点头,说道:“嗯……左右被禁足,也无事可做。有些倦了,便睡一会罢。”容彦闻言点点头,然后帮我舒展好锦被,伺候我躺下,然后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临了儿,又嘱咐了一句:“娘娘,奴婢就在门口守着您,您若是有事儿,叫一声奴婢就进来。” 我点点头,便示意她出去了。可不只是这一天,到了第二日,仍旧觉得身子骨乏的很。可是便是乏,我却还要一件事是要做的。 用过了早膳,我便把容彦叫到了屋子里,然后悄声与她说道:“容彦,若是念鸯顺利,此时……大约应把事儿都给办了罢……”容彦算了算日子,赞同地点点头。 我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要说她们两个逃了,那总得给她们两个寻个地方才行。容彦……你去将德公公叫来,便说……本宫这里的例银,数量不对,要他亲自过来查一查。” 容彦听了这话,知道我是要德公公安置念鸯,便也不多说话,领了命,就去内务府里去叫人了。可过了一会儿,容彦却还是没有回来,我便有些心焦了。 容彦是我如今身边,唯一一个能用的上的大宫女了。思鸢和念鸯一出宫,我身边随身伺候的,就只有容彦一个人了。虽说东萧瞧着也是个可用的,可她和德公公的关系在这儿,如今局势并不明朗,我却不能先用了她,免得给她带来祸患。 心里头焦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我来回走动着,纠结了许久,一直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容彦才回了咸福宫。我从窗户里瞧见了德公公那一身太监总管的衣裳,心里头一定,想着,总算是来了。 德公公是太监,所以,我便是再有求与他,也没有出门相迎。而他们两个一进了门,倒是先向我行了礼。然后就听德公公说道:“娘娘吉祥!不知娘娘叫奴才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瞧了一眼容彦,容彦便很是懂事地转身出了门,又将宫门关紧了,而她自个儿,就在门口守着。我这才与德公公说道:“德公公,本宫……我有一事,有求与你。” 德公公则是笑了笑,说道:“得儿!娘娘您尽管吩咐,若是奴才能给您办到,奴才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轻叹了一声,说道:“德公公,那就请您,将念鸯藏好吧。这几日……咸福宫大约是搅和进了一滩浑水里。我不想念鸯卷进来受苦受罪。你……把她带回去吧!” 德公公愣了愣,然后说道:“娘娘……您不是答应了念鸯……还许她回宫里么?”说罢,那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略有不满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心疼无法顺着念鸯的想法做事儿,连忙解释道:“德公公,我与念鸯多年主仆,你可信我,不会害她?”瞧见德公公点了头,我又说道:“那便是了。我知你一心待她,可你也要相信,我与念鸯主仆多年,与她的情分不低于你。” 然后我站了起来,微微走到了窗户边,轻声说给德公公:“所以……你总要相信我,这样做……也确实是为了念鸯……至于为什么……到时候,便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日之约 才德公公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向我拱拱手,然后说道:“奴才虽然只是一个太监,可奴才却也知道一些道理。奴才是心悦念鸯姑娘,也想着与她结为百年之好,可奴才……就因为奴才心里喜欢她,所以才更不想委屈了她,不想违了她的意。娘娘让奴才将念鸯姑娘扣留下来……奴才……恕难从命啊……” 我听着他略有些生气的面容,不怒反笑。就是这样的人,我才敢放心地把念鸯交代给他啊……只是我却又骂他道:“糊涂!你可真是不如你妹妹聪明了!” 听了这话,德公公脸色一变,原本只是略有些生气的面容,此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只是嘴上却仍旧不肯退步,说道:“娘娘如何得知奴才妹妹的事儿?不过娘娘只怕是想岔了,便是您拿奴才的妹妹来威胁奴才,奴才回您的,也还是只有四个字——恕!难!从!命!” 我摇了摇头,说道:“说你糊涂,你可真是糊涂。东萧的事儿,是她自个儿跟我说的。我说你糊涂,是因为你妹妹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可你……却还是迷糊着呢!” 轻叹了口气,我继续说道:“罢了,我便也不与你争辩什么。你不愿意留了念鸯,也实有可原。只是,你不肯长久地留她,那便帮我留她三日可好?三日之后,是留,是回宫,由你做主便是。” 德公公脸色仍旧不好,只是较之之前有些缓和。他行了个礼,说道:“若是只留三日,那奴才便答应了。不过……娘娘既然提起了奴才的妹妹,那可否告诉奴才,前些日子,奴才的妹妹是真的觊觎了二等宫女的位置吗?” 说完了这句话,德公公的脸色又开始发青了。我知道他这是生气呢,若是他妹妹真个儿干了这样的事,便生的是他妹妹的气,若是他妹妹没有做这样的事儿,那生的,便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乱罚人的气了。 我瞧见他这样子,轻声说道:“既然你心里头有疑惑,那你去见见你妹妹,让她亲自跟你说,可好?”说罢了,我不等他回答,便叫了在门外候着的容彦。 容彦闻声,便轻轻开了房门,走了进来。我便轻声地吩咐道:“去,让东萧过来,德公公有话要问她。”容彦虽然心里头觉得奇怪,可也知道东萧是为了我才背的黑锅,便也不说什么,将房门掩好,转身就走。 等她出了宫门,我便又与德公公说道:“容彦去叫她了,你稍等一会,有什么事儿,跟你妹妹说清楚便是。” 德公公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只是三日,那奴才便应允了娘娘……”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娘娘既然如此说话,那想来是奴才刚刚误会了您。”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单膝跪在了我面前,请罪道:“请娘娘降罪。” 我说道:“我哪里会怪罪你?你已经帮了我不少的忙了。”正说着,容彦已经把东萧带过来了。东萧瞧见了我和德公公都在这里,心里大约明白了些什么。只是容彦在这里,所以并不说出来,只是哭丧着脸,行了礼,又小声抽泣着跟我说道:“娘娘……娘娘您饶了奴婢吧……” 我看了容彦一眼,容彦便又是行了一礼,告退下去了。然后我才看了一眼东萧,说道:“好了——起来罢?你们兄妹二人,也好好叙叙旧。” 东萧的脸色瞬间从那幅哭丧着脸,变成了喜笑颜开。然后脆生生地答了一句“是,谢娘娘。”便从地上起身,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德公公跟前,瞧着德公公那不甚高兴的样子,有些扭捏地说了一句:“哥——” 德公公则扭过脸去,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瞧见了我与东萧的这短短几句话的互动,他哪里还不明白呢?只怕是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出的主意了。 东萧知道自个儿的哥哥这是生气了,也不顾我就在跟前,连忙摇了摇德公公的胳膊,嘴里轻声说道:“哥——你就别生气啦——” 德公公这才冷哼了一声,埋怨她道:“还当着主子的面呢,你这是成何体统?!”顿了顿,又说道:“你可知道这两日,我为着你快把头发都给愁白咯!” 东萧吐了吐舌头,嘴里轻快地说道:“我知道错了嘛……好哥哥,就不要生妹妹的气了嘛——大不了……大不了下次,我提前告诉哥哥一声?” 德公公拿手指头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还想有下一次?!”顿了顿,知道了他妹子并没有吃亏受罪,便也不先问问是为何要自个儿担了这个名声,扭过头来却与我先说道:“奴才想岔了,差点冤枉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我摆摆手,说道:“这事原就是我考虑不周,你不必这样多礼。我当初应把此事与你说一说的。” 德公公虽然这样说了,可话音却又一转,说道:“可即便是如此,奴才仍旧不能就此决定,把念鸯姑娘……留在奴才那里。奴才……还是要征询念鸯姑娘的意见的。” 这话一说,东萧就急了,连忙说道:“哥!你真是糊涂!娘娘……娘娘让你把念鸯姐姐留下,是为了她好啊!你可千万不能再把念鸯姐姐送到宫里头来!” 我看了东萧一眼,然后跟德公公说道:“只要德公公留住念鸯三日,再做决定便是。还望公公千万要留在她三日。” 东萧哑然失声,她明白这三日是怎么回事,只怕是我估计着不到三日,便要出事故了。可这些事,她又不能与德公公说,不然,德公公只怕还会有其他的危险。 德公公本就答应了三日之约,听我此言,便点点头,说道:“奴才遵命。三日之内,奴才自当劝着念鸯姑娘在寒舍小住几日。三日之后,奴才再征询念鸯姑娘的意见。” 东萧瞧见她哥哥如此执拗的样子,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我则是心满意足,心里想着,别说是三日,只怕明日……我就要去请罪了。这算算时间,思鸢和念鸯的事儿,只怕也应是做完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请罪 待把德公公送走之后,东萧也就回去了。对外的说法,则是我想跟德公公说,将这丫头从我院子里调出去,可是被德公公不冷不淡地拒绝了。我如今被禁足,看碟下菜的人也多,这种说法,倒是并没有引起什么疑心。 院子里的其他的丫头也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倒是容彦,她是个灵通剔透的,自然知道我这说法是在瞒着这些丫头们什么的。只是她既是个懂事的,对这事也不多问,平日仍旧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既不多话,也不打听什么。 我则是存着一分戒心,并不愿意将东萧的事儿全然告诉容彦。毕竟……她虽与我坦白了,可曾经我信任她的时候,她却是皇上派来的人。即便是如今她将皇上的事儿全盘托出,我却仍旧无法全然信任她。 且估计是容彦也觉察出了什么,如今只是多做事情,并不多说话,只是与此事相关的事儿,才会与我多说几句。若是屋里头没人了,只余了她与我两个,还会再开解我一下。 再过了一日,我估摸着就算是思鸢没有找到柯太医,念鸯也该把该做的事做完了。不等着皇上再派人来找我,我决意提前去找他。既然思鸢和念鸯没回来,那我便去请罪。 既然是请罪,便不能再身着华衣。我让容彦替我备了衣裳,身穿缟素,也不把那一头青丝盘成好看的发髻,只是柔顺地梳了,然后拿一根绳子将它束在身后。 脸上也不施粉黛,只是用放了花瓣的清水洗过了脸颊,再用干的绢子擦拭过,便是一副素颜的样子。只是,即便是如我这般的人家养大的姑娘,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尤其是姑娘家的脸蛋,便是不涂脂抹粉,也是娇嫩的很。 待到容彦替我打扮好,我再看向那铜镜之中,便见一个素色的姑娘,瞧着带着三分的可怜七分的无助,虽是素颜,却是别样的美。我满意地抿了抿嘴轻笑,那镜中的女儿家竟也娇嫩的很。 我点了点头,冲着容彦说道:“就这般就好。你的手艺,近日是又长进了许多。”原来思鸢和念鸯在的时候,容彦并不用替我梳妆更衣,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手艺拙劣,反倒是因为她会的太多了。 身为掌事宫女,必然是这些个内务样样精通的。无论是哪一方面差了,也无法做的上这个掌事宫女。所以即便是当初她来做掌事宫女是因为皇上的意思,又是为了汇报我的行踪,但能派她过来,就已经说明了她的能力。 只是样样精通,并不代表要样样亲力亲为。掌事宫女要掌管一宫的内务,一宫的宫女太监都要听她一人的安排。除却是无事不通之外,更多的,还是统筹安排上。 因为她会的多,又做的好,所以思鸢和念鸯平素伺候我的时候,容彦偶尔也会在一旁指点,平时私下没了差事,也会教给她们一些新的发髻的手法。所以,容彦也算的上是思鸢和念鸯的半个师傅。 而其他的宫女更是如此了。便是伺候茶水的南笙,也跟着容彦学过不少的事儿。就比如说这茶水要什么水冲泡,又要大概多热的水才可以将这茶的香气弥漫出来,又要用何等的茶壶杯具,才能品的出这韵味来,如此等等。 而这样拿手的容彦,替我收拾起来装束,自然是手到擒来。而这手艺也确实值得我夸赞,这简单地装束,却将我想要的效果全然表现了出来。 是的,我如今就是要示弱。虽然心里已经死心,可我明白,我便是在皇上的心里是一丁点的位置都没有,那也有那么一丁点的恩情在。所以如今做了这样的装束,便是向他示弱,想要借此或许可以唤起那丝对我的怜悯,说不定可以饶过我一家。 我又瞧了一眼身上的装束,找不出哪里有什么问题之后,便跟容彦说道:“可曾准备好了?走罢,随我去请罪。”容彦点点头,随即出门去,似是嘱咐了西瑟和南笙几句,然后便又回了屋子里,扶着我,准备往乾清宫去。 可这一出门,就先被拦住了。那守门的侍卫说道:“纯嫔娘娘恕罪,皇上吩咐了您那里都不能去,就在此禁足。还请娘娘见谅,不要为难奴才。” 我瞧见他们的样子,便知道说的是实话。心中思忖了一下,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二位,去替本宫传个信。”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便说,前几日皇上派了公公要来拿思鸢和念鸯过去问话,可这俩丫头都被我派出宫去办事去了。可这俩丫头,本来昨日便将回来,可到了如今,仍旧是半点的身影也未见。” 那两个守门的侍卫双双对视了一眼,眼中传递的,是一股犯愁的神色。若是他们不替我传话,那日后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他们二人也要牵涉其中。 可若是替我传了话,若是我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只怕也是要算在他们头上的。更何况,宫里头的起起落落,本就是波折万千。若是日后我又得了皇上的青眼相待,记得今日的事儿,便是他们倒霉了。 所以这俩侍卫双双对视一眼,却并没有立刻答应,反倒俩侍卫里其中年长的一个,朝着我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说道:“不知道娘娘……派人去还要说些什么?” 我笑了笑,说道:“二位只管去便是。前几日,有公公来传话要带了思鸢和念鸯去问话,您大概也应是清楚的。只是那个时候,这俩丫头都被我派出宫去了。按照我吩咐的时日,昨日便应当回宫了才是。” 边说着,我的眉头就有些微微地皱起:“可如今这两个丫头都还没回来,我便不得不想多一点,这俩丫头……是不是逃了?” 顿了顿,我又继续说道:“既然前些日子有公公来要带他们去问话,可见这俩丫头说不定是有问题的,如今我要面圣,便是要请罪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面圣(一) 这两个侍卫听我所言,皆是面面相觑。听着似乎是应该去通报,可又担心一共两个人,若是走开了一个,将我放了出去,便又是失职。正是犹豫的时候,我瞧见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何侍卫长。他倒不是故意来此,而是正恰巧,带着一队皇宫巡卫路过这里。我眼瞅着两个侍卫犹豫不决,只怕是难以让我面圣,瞧见了何侍卫长,便朝着容彦使了个眼色。 容彦瞧见我看的方向正是何侍卫长的去处,心思灵珑剔透的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莲口轻启,叫住了他:“何大哥!侍卫大哥!请留步!” 若是容彦只是叫了一声“侍卫大哥”,那何侍卫长只怕是不会留住。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叫他“何大哥”,他便是不得不留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了。 所以当他扭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身素服,被两个侍卫拦住的我和容彦了。我既看见何侍卫长的目光转向了我们,便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冲着他略一福身。 “娘娘折煞微臣了。”何侍卫长依旧是那清冷的声音,在我行礼的那一刹那,微微侧了侧身子,并未受我的礼。然后就听他的声音继续响起,却是冲着一旁的容彦:“微臣……似乎并不认识姑娘。姑娘刚刚唤住在下,可有事情?” 容彦刚要张口,我便止住了她。然后跟何侍卫长说道:“皇上下令将我禁足在此,只是前些日子皇上派人来,要唤走我身边的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出宫替我办事,这时候都未曾归来,我是想请这两位侍卫大哥帮我通传一下,恕我面圣请罪。” 这时候,那两个侍卫也早早地像何侍卫长抱一抱拳,行了礼。我话音刚落,就听他们两个跟何侍卫长诉苦道:“何大哥,皇上安排了差事在这守着,我们若是不尽忠职守,派出去一个人,出了什么岔子……可就……” 何侍卫长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又看了我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边的容彦身上。沉吟片刻,只听他说道:“既然纯嫔娘娘所言确有道理,不如你们两个就替娘娘走这一遭。至于这看守之职,你们二人留下一人,我也在此暂留片刻,待你们回来,我再离去就是。” 那两个侍卫见何侍卫长肯留下帮忙,便互相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人向何侍卫长再行一礼,便一路小跑地去通传了。而何侍卫长则是跟他所带领的那一队巡卫说道:“张全,你先带人继续巡视,稍候就过去。” 那名叫张全的侍卫的穿着与普通的侍卫也不大一样,大约应该是副职,此时领了命,就带着那一队巡卫继续在宫内巡视去了。 “谢谢何大哥。”容彦此时得了我的授意,又向何侍卫长福了一福,以表谢意。就如我刚刚对他行礼他会规避一样,我如今即便是戴罪之身,又被皇上禁足在此,只是我却还是纯嫔娘娘,没有被皇上剥夺封号降了位分,就因为此,我才授意了容彦再表谢意。 何侍卫长却再次摆了摆手,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是皇上的臣子,娘娘是皇上的娘娘,微臣所做不过出于忠君,无须言谢。” 我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而容彦倒是多看了何侍卫长一眼,这位侍卫长在宫里的名声大家可都是知道的,冷冰冰的,一丁点的人情都不讲。不想这次竟帮了我们的忙。 我心里苦笑,只怕就是因为他不肯近人情,才会帮我们吧!毕竟现在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我已经遭了皇上厌弃?贴身宫女那都是一个人的脸面,皇上要拿思鸢和念鸯,便已经是告诉了整个后宫,他对我是何等的态度了。 过了一会,那个去传信的侍卫就一路小跑的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太监。由于跟着个小公公,那位侍卫的步伐也变得不紧不慢起来,不似当初的飞奔了。 当那小公公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就看见他略带嫌弃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装束,然后“咳咳”了两声,说道:“纯嫔娘娘,皇上吩咐咱家,让咱家跟您说一声,请罪就不必了,您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思过吧。” 我听了这话,心里头只觉得一冷。呵呵……当初说无论何时都会留给我一个位置的人啊……那个曾经甜蜜斯缠的人啊,果然……都是骗人的吧…… 然后就瞧见那位去请旨的侍卫也是往门口一站,挡住了门口,跟我说道:“纯嫔娘娘,得罪了。您还是请回吧。”说罢,就扭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而站在一旁的何侍卫长也是面色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然后默然地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尴尬,与那两个侍卫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我微微一愣,倒是容彦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我,小声地劝我:“娘娘,那咱们……咱们先回去吧……”我微微点点头,便扶了容彦的手,转身要往宫里头走。 正在我觉得心灰意冷,要回去的时候,事情又有了转机。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宫门外传来:“娘娘请留步!娘娘请留步!” 我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全公公。只见他有些风尘仆仆地跑过来,边喘着气,边埋怨着刚刚传旨的那个小公公:“你这个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咱家追了一路都没有追上你。” 然后就听全公公朝我行了一礼,说道:“纯嫔娘娘,皇上刚刚说,请您过去。”然后我就瞧见全公公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他说话的语气那样轻松,反而还带着一些纠结和叹息。 听了全公公的话,门口的两个侍卫都没再说什么,很是自觉地让开了门口,而之前来传旨的那个小太监也收敛了起初的不屑的神色,缩在全公公身后,这时候倒是微微抬头,看了我和容彦一眼,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惊讶。 我看到了全公公的神色,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只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冲着全公公福了福身,说道:“是,嫔妾领旨。”说罢,便扶着容彦的手,往外走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面圣(二) 见我应下,全公公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点点头,就开始在前面引路。而门口的两个侍卫虽然没有再拦着我出门,但是在我和容彦出门之后,也跟在我们的身后。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看守”我啊。 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我的心里其实是止不住的悲鸣。是了,我自打一开始,就不该对皇上抱有希望的。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上,纵使是他说着对我是真心的,可深通御下之道的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能捉摸的透的? 恍然间便觉得有些头脑眩晕,步履也没有那么有力了,扶着容彦的手臂也有些发凉发抖。容彦似乎觉察到什么,轻声唤了一句:“娘娘……”我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无事。 一路无话,全公公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而身后的两个侍卫并没有因为我的步履缓慢而催促,也是无言地跟在身后。容彦轻轻咬着下唇,而我,就由她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未知的结局。 这条走的极为熟稔的路,这一次却走的十分的缓慢,可是即便是走的再慢,终点就在那里,走的慢些,也终究会到达。 全公公快走了两步,悄声与殿门前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然后就瞧见那个小太监飞快而无声地进了殿门,想来,应该是去通传了。我一脚轻一脚重地走上殿前的台阶,站在乾清宫前微微地伫立,恍然觉得欢笑正是昨日,而今,不过是物是人非了。 那两位侍卫并没有再继续跟着,而是就在廊下等着,到了这儿,就已经有日常驻守在这里的御前侍卫了,他们两个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跟着了。 有了那小太监进去通传,全公公也就没有进去,倒是跟我一起在外头候着,我抬眸看向全公公的时候,正碰巧,他也正在看着我。我瞧着那眼神里,似乎是有无数的悲意,不禁一股凉意就升上了心头。 刚欲开口说话,之前那进去通传的小太监就出来了,出来站定,就拖着长长的公鸭嗓喊到:“宣——纯嫔觐见——” 宫门口的宫女已经将帘子打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收整了一下仪容,和容彦对视了一眼,便往里头走去。 到了大殿里头,因是来请罪,与平日里不同,我只得低头顺耳,缓步前行,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刚刚入宫,被嬷嬷们教导着学规矩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越往里走,我心里越觉得疑惑。虽然不能低头,可眼睛的余光却也是可以看到旁边的地面的,这一路进来,竟没有看到一个宫女在旁。 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一直走到了御案前几米之处,我便停下了脚步。容彦扶着我跪在地上,我才朗声说道:“罪人文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并没有出声,没有说让我起身,也没有说一些训斥的话语,我继续挺直了身子跪着,不敢抬头,就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花砖,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描摹着那花纹。 少顷,就听到了皇上起身站起来时的桌椅声,又听见了皇上有力的脚步声,再然后,就看到了皇上那双明黄色的龙纹鞋,就站在了我之前一直盯着的花纹上。一瞬间,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似得——他,就在我面前了。 只听皇上轻咳了一声,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就说道:“全福,你先退下吧。容彦也下去吧。我不叫你们进来,谁也别进来打扰朕。朕——好好听听,纯嫔……要怎么请罪。” 说到“纯嫔”两个字的时候,皇上似是在咬牙,听得我一阵的毛骨悚然。我大约是惹了他吧,我心里想着。只是都已经到了此时,他还在叫我纯嫔,这个他赐予的,代表着是他三宫六院女人之一的位分,我不知道是他仍旧念着旧情,还是……已经冰冷到了只肯叫这个位分,而不是我的名字…… 圣言一出,全公公和容彦断然不能违旨。原本陪着我跪在我身边的容彦磕了头,行了礼,就和全公公一起退出去了。随后,就听到殿门被关上了。这下,整个大殿里,就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了。 眼前那双明黄色的龙纹鞋很快就不见了——皇上似乎是在大殿里踱着步,然后就听皇上那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反而有些严厉的声音说道:“听说你要来请罪,我原是不想见你的。” 我的心瞬间就有些提了上来,想到了之前第一次来传话,说皇上不见我的那个小公公。看来,当时皇上,确实是先下了旨意说不见我的。不知道后来又因为什么而改了主意? “不过……朕想着,到底是服侍了朕那么久,确实也该给你个机会才是。所以……你说罢,你要怎么请罪?” 我闻言,依旧是低眉顺眼的姿势,说道:“回皇上,奴婢是要请罪。前几日,思鸢和念鸯两个我身边的大宫女来跟我告假,说要出宫去——皇上,您知道奴婢是个心软的人,思鸢和念鸯又是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的,便允了她们……” “哦?” 我没有去管皇上是在疑惑或者暗讽什么,继续说道:“奴婢那两日有些倦怠,便也没有细细盘问她们出宫的理由,原想着,这么多年了,对她们也是比较信任的。可谁知道,她们两个刚刚出宫没多久,皇上就派人来要提审她们,奴婢才慌了神。” “那俩个丫头原与我告假的时候说是三四日便可回来,奴婢被皇上禁足,原想着等这两个丫头回来了,兴许就能沉冤得雪,可谁想着……这说好的日子到了,这俩丫头,却没回来……” “奴婢御下松弛,没有管好自个儿的奴才,又因为皇上一直禁足奴婢,心生惶恐,因此,今日才想要前来给皇上请罪——” 说到这里,我俯首拜了下去,然后继续说道:“请皇上念在这么些日子的情分上……饶恕奴婢……饶恕奴婢的家人……” 第二百二十章 面圣(三) 我说完,就一直俯首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只见那明黄色的靴子从我面前走过,我依旧依照规矩一丝不苟地跪伏在地上,像是一个雕塑,固定在了地上。只有冰冷的地砖传进膝盖的丝丝凉气,在提醒我,我还是一个人。 我自以为这番话说的极为恳切,皇上心里若是有那么一分两分的念及与我的情分,也会稍稍觉得不忍心,说不定事情就有了转机,即便是天大的罪过,兴许……会给留下一线生机呢?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皇上回应我的,竟然是一声冷哼。 “纯嫔……你可知道,朕当日为何给你选了‘纯’字做封号?”这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冰凉,让本就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的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回皇上……奴婢……奴婢不知……”我颤抖地回答着皇上的话,心里头泛起的是丝丝的绝望。无论是为何选了“纯”字作为我的封号,皇上他……都没有要赦免我家人的意思…… “因为朕以为,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朕以为……朕的华儿不会像那些庸脂俗粉一样……来算计朕!” 我猛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满面悲痛的脸。皇上那俊朗好看的脸上,眉心处正拧成了一团……我开口反驳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算计皇上……奴婢的命都是皇上的,又怎敢算计皇上?” 皇上却似被我激怒了一般,声调陡然上升了几度,一句让我震惊的话就落在我的耳边:“没有?!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故意把思鸳和念鸯这两个前朝余孽放走,又故意穿成这样子来惹我可怜?” “奴婢……”我一时哑言,不知能说些什么,脑袋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思鸳和念鸯……怎么会是前朝余孽? 皇上见我无言,却以为是被他说中了心事无言反驳,又是冷哼一声,斥责道:“朕刚听到思鸳和念鸯是前朝余孽时还不相信,看到了证据也还是半信半疑。可你故意放走他们,如今还来此辩驳,看来……是朕错信了你罢!” 那明黄色的靴子急匆匆地走到了我面前,皇上伸出一只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冰冷的语气似乎能凝结成冰:“朕原来还觉得你不知道这些,还是朕那单纯的纯嫔……却不曾想……文青柏倒是好打算!” 我听到皇上提及父亲的名字,瞳孔猛然一缩,皇上却接着说了下去:“送个女儿来迷惑朕,暗地里……却包庇着前朝余孽!” 我听到皇上如此抹黑着父亲,拼命摇着头,只是这辩驳在皇上眼里却是那么无力:“父亲没有……父亲一直教奴婢要忠于皇上……父亲也一直是为皇上办事的啊……思鸳和念鸯同奴婢一起长大,怎么可能是前朝余孽?皇上……皇上……求皇上明察啊……” 我抓着皇上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试图乞求他的怜悯,祈愿着他能明察秋毫,还给我们一家一个清白。可是那双靴子将我踢开,留给我的是他的背影。 “你还跟朕装糊涂!好,朕就告诉你!”皇上并不顾及被他踢到一边的我是什么样子,想来如今满脸泪痕的我,也无法再让他心里泛起半分的怜惜。 只是那清冷的声音说出的事情,还是让我的心更是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前朝相国钟权亘,因辱骂圣祖皇帝被斩首,诛灭九族。他府里的下人丫头尽数被卖。” 我默默地在地上重新跪好,听皇上继续说下去:“没想到钟权亘府里的下人倒是都忠心的很。他本就子嗣单薄,只育有一个幼女,是妻子王氏所生。为了留下这点子血脉,王氏的陪嫁嬷嬷用自己的小孙女换下了他的幼女,一个陪嫁嬷嬷的孙女就被充作钟权亘家的小姐被砍头,而钟权亘的幼女则和那个陪嫁嬷嬷的大孙女一起被卖。” “而你幼时在集市上救下的念鸯,就是钟权亘的嫡女!而思鸳,就是和她一起被卖掉的,王氏的陪嫁嬷嬷的大孙女!” 我听皇上说完这些,不怒反笑。我凄然地看着皇上,带着一点的失望尖锐地说道:“难道皇上就因为这个,就断定了奴婢的父亲有违君意?思鸳和念鸯是奴婢救下的,皇上若要怪罪,便怪罪奴婢本人便是了!何必要牵连奴婢的爹爹?” 我冷笑着,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又说道:“原来今日的种种,都是因为奴婢孩童时候的一点子善心!早知奴婢日后会进宫,早知会因为奴婢让父亲被误认为是不忠,奴婢当时就是看着他们两个当着奴婢的面死去,奴婢都不会救她们!” 皇上这时倒是面色有了几分的迟疑——“哦?看来你对你的父亲还是不了解啊……你以为当初你是如何会遇到这两个丫头的?而且……文青柏师从清风先生,可你知道清风先生是谁的门生么?若论起来,你们文家,就未必和钟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听了皇上的话,只觉得像是全世界只有我才是那个傻瓜。父亲是如何的,我并不知晓,皇上所说是真是假,我也不能分辨。只是父亲平日所做皆是忠君之举,我自然是更信任父亲一些的。这样想下去,大约便觉得皇上是听信了谗言,误会了父亲。 于是,我不停的给皇上磕着头,说着:“求皇上明察!父亲一定是无辜的!求皇上查明真相!求皇上!” 皇上看着我仍旧不知悔改求他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也和缓了下来,说道:“瞧这样子你对你父亲还真是不了解啊。罢了,罪不及出嫁女,你就好好做你的纯嫔罢,其他的事儿,你不要管了。回去罢,禁足,就等到朕把这件事处理完再给你解开罢。” 我所求的难不成是自个儿的平安?我所求的,是家人的安康啊!泪水从脸上滑落,落到地砖之上,留下一道道水渍。皇上却不再看我,开口叫起了门外守着的全公公和容彦。 难道父亲娘亲,还有淞儿卉儿他们……我不敢去想他们的结局,只觉得一股悲意涌上心头,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有孕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而看到我醒过来,一直在我身边守候着的容彦就围了上来。大约是因为照顾我,容彦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带着一丝的苍白。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痛,似乎动一下都会觉得疼痛难忍,喉咙也发干,难受地说不出话来,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挤出了一个字来:“水……” 容彦听了,还不曾吩咐,在一旁站着的东萧就先倒了一杯水,又微微洒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然后便捧了杯盏递到了跟前。 容彦将我轻轻地扶起来,又在我身后垫上一个软枕,让我斜靠在床上。这样便是喝水也不会呛到。容彦伺候着我喝完这杯水,才与我说道:“娘娘可算是醒了……您这一晕倒,可把奴婢吓坏了……” 一句话勾起了我晕倒前的回忆。依稀记得晕倒之前,我哭诉着求皇上开恩,可是……皇上依旧不肯饶过我的家人,想到这儿,我当下心头一紧。 一杯水润了喉咙,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晕倒后,皇上可曾说了些什么?” 容彦闻言,脸色一暗。我见状,便有些黯然。心道,皇上他难道竟是如此的狠心…… “娘娘如今好好养着罢……昨日娘娘昏倒在地,皇上震怒之下让奴婢传召了太医,却并没有让太医留在乾清宫里给娘娘诊治,而是又让全公公指派了小太监将您送回来……” 我听着容彦说起昨日的事儿,心里头有些泛酸,越发的不懂皇上的行径了。戴罪之身,皇上却依旧肯传了太医给我诊治。只是又那么绝情,不肯留我在乾清宫,便是一分半点的希望都不曾留给我。 “文家呢?”我打断了容彦的话,我并不想听我晕倒之后是如何回到的咸福宫,我想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皇上,要如何处置我的家人。 “文家……”容彦一时语塞。 我见状,便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死死抓住了容彦的手,盯着她,等着她说出最后的答案。 容彦轻叹了一口气,不说如何,却道出了另外一个我又惊又喜的消息:“娘娘……您先别惦记着文家……刚刚您晕倒的时候太医给您诊了脉……您……您怀孕了……” 什么!我竟然怀孕了!一瞬间有些愕然,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有了皇上的孩子…… “娘娘……您已经有孕了三个多月了……您的月信一直不准,之前被禁足,又是诸多的事情,您月信不准也是有的——” 容彦继续说道,只是脸色却看不出来是喜是悲:“近些日子您嗜睡,奴婢就有些担心,只是禁足在这儿,也请不来太医……如今也算是好事罢,起码皇上知道了,也会派了太医来每日请平安脉……” 三个月……那么,大约就是我被禁足之前,皇上从长春宫过来的那次罢……那次皇上吹奏了笛子,第二日静昭仪却说皇上并不会吹笛子……又是一笔糊涂账罢? 瞧着我的脸色不佳,容彦却没停嘴,继续说道:“娘娘……您听奴婢一句劝……您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好,至于文家……娘娘,若是您生下了小皇子,也许皇上会网开一面罢?” 说这话的时候,容彦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只怕我情绪过于激动。 见我并没有言语,她继续说道:“娘娘……给您诊脉的太医说,您的身子原就体寒不易有孕,如今这些日子又忧思过重,小皇子在您腹中并不康健,还说……您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 容彦没有说完的话,其实我知道。我不禁手轻轻抚上了小腹,这里……竟然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吗?是我和他的孩子,拥有我和他的血脉,虽然如今日子尚浅不知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这都是他的血脉…… 我曾经,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啊。 只是未做父母,先为儿女。我又怎么放的下如今不知如何的父亲母亲?我虽然身在宫中,又是皇上曾经宠爱的妃嫔,但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母亲获罪,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容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总要告诉我,皇上他……到底都下了什么圣旨吧。这样瞒着我,我会胡思乱想的。” 容彦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东萧劝她说:“虽说皇上不让告诉娘娘,可是姐姐,娘娘若是不知晓,只怕也会日日猜测到这上头去。” 容彦似要反驳,东萧又说道:“娘娘为母则强,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会坚强起来的。更何况,这事儿还有许多的疑点——皇上怎么会知道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的身世?其中定有隐情。” 容彦犹豫了几分,咬了咬牙,跪在了我的面前。 “奴婢把这事儿告诉娘娘,只是娘娘也要保重身子。横竖我们之前也不是一点打算没有,思鸢和念鸯都出宫那么久了,也不能一点子事儿都没办妥。” 我点点头,催促她道:“我知道,你快些说来,文家怎么样了?我爹我娘——” 容彦见我应了,也不起身,又一次叩首,终于把圣旨说出来:“您昏倒后,皇上就招了太医。太医诊脉说您有孕,皇上就把派人把您送回了咸福宫。” “后来……皇上就下了圣旨……文家窝藏前朝余孽,心怀反心,依律,要判……九族处斩……然因今上慈悲,又前有端裕太子诞生之喜,为了给太子积福,改判诛三族……” 我闻言只觉得心中苦涩,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至于您,皇上说罪不及出嫁女,既然娘娘已经是后妃,便不追究您的罪过,仍旧让您禁足思过,一应用度不减。” 容彦说完这些,我更觉得自己枉为人之子女……父母获罪,我不能救,连一同奔赴黄泉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甚至在他杀了我的父亲母亲之后,还要再给他生儿育女,日夜博取他的欢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 柯太医回宫 心中苦涩,似饮黄连。 容彦还要再劝我,我却朝着她摆了摆手,只说一句:“我心里头都明白……” 这一日还是到来了……从当初容彦与我说似乎有人向皇上晋了谗言,我便日日忧心这一日的到来。只是天不遂人愿,我只希望爹爹和阿娘,还有弟弟妹妹都平安喜乐,却没料到他们要早早地走在我前头,而我却什么都不能替他们做。 我的内心在止不住地悲鸣,为了即将失去的亲人,为了无辜牵连的下人,为了一去不得归的思鸢和念鸯,也为了,茫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我。 轻声叹了一口气,我轻轻拍了拍容彦的手:“还是多谢你早些告诉我啊……若是你没告诉我,只怕今日我得了这圣旨,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乾清宫里……” 容彦微微低下头,略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娘娘莫要这样说……这几日奴婢心里还在愧疚,若是奴婢能早几日与娘娘说了,说不定娘娘就能有了办法……是奴婢说晚了……”说着容彦跪在了床前:“还请娘娘责罚!” 我挣扎着要起来扶她,东萧却过来止住了我。我故作生气地与容彦说道:“你若是不想让我拖着这个破落身子起来扶你,你就起来罢!我心里头都明白,你冒险与我说了这些已是不易,又怎么会去怪你!” 容彦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起身,而是微微抬眸,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娘,从前是容彦的不对,自以为自个儿的主子是皇上,其实奴婢被皇上派来了咸福宫伺候娘娘,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从前的事儿,娘娘不怪罪奴婢,奴婢却是记在心里的。打今个儿起,奴婢再不敢重蹈覆辙!” 我一手拉着容彦,另外一只手把东萧也拉过来,三个人四只手叠在一起,才对她们两个说道:“如今思鸢和念鸯成了前朝的余孽……虽然咱们都知道她们两个是无辜的,可是如今,她们两个能逃得出去已是万幸,这皇宫里,是万万不可能再回来了。” 说到这儿,言语之间顿了顿,我瞧着这两个在我身边也伺候了一段时间的丫头,心里头想着,嘴里说着:“思鸢和念鸯不在我身边,我能倚靠的,只怕也就是你们两个了。” 这话却是把这两个丫头吓了一跳。两个丫头一同跪下,一同唤道:“娘娘!” 我把她们拉起来,又说道:“我知晓你们的想法,无非就是担心我会受不住,随着我爹爹娘亲去了。若是这消息来的突然,我说不定真会如此。只是如今,文家就剩下了我自个儿,容彦又说了是背后有人在算计着我,我就算是要随着爹娘而去,也要先报了仇,才有颜面再见爹娘……” “更何况,我如今又有了孩子……”说着,手又不禁抚上了小腹,这儿……如今孕育着我的孩儿……他如今还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道他将是我的孩儿,不知道这人间的苦恶……不知道人心的狠毒…… 我微微抬头,继续说道:“你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容彦和东萧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娘娘放心,若是有用的到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我点点头,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微微阖目,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如今的形势。 如今处斩的圣旨已下,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皇上的圣旨?君无戏言,若是要皇上再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不知道,之前派了念鸯早早地回家中去与父亲报信,父亲可否做了什么安排?想起父亲娘亲,就想起来了年幼的淞儿卉儿,我心头一阵紧揪。他们是那样的幼小无辜!竟也要被…… 也不知道思鸢可曾找到了柯太医?若是找到了,柯太医定然会帮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罢?若是找不到,只怕日子久了,思鸢会被官府的人找到…… 皇上竟然说念鸯是前朝钟相的女儿……我不禁想起儿时救下来这两个丫头的时候,思鸢对念鸯就多有维护……直至如今,思鸢对念鸯也是宠溺的很。难道念鸯真的是前朝钟相的女儿? 且不说她身份如何,只之前她还闹着要回宫里头来,如今她被说是前朝余孽,只怕德公公会把她藏的严严实实的罢?这丫头从来就是胆子大,心眼却小,一根直肠子似得搁不住事。如今,一切都不似她想的那样,又是如此大的波折,指不定这会,在哪个角落里偷偷躲着哭呢吧。 我正思索着这些事儿,却听到外头有了声响。睁开眼,东萧已经去门口处去查看外头的情况了。只见东萧与门口的西瑟耳语了几句,就又走进来了。 冲着我福了福身子,东萧说道:“娘娘,到了太医给您诊脉的时辰了。您猜,今日来的是哪个太医?” 我瞧着她面露喜色的样子,心头一动,往门外看去。门口处,那熟悉的身影就等候在那儿,似乎比以往更消瘦了一些,瞧着,却更加挺拔了。 “难道是柯太医?”我不禁脱口而出。 东萧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点着头说:“正是。娘娘,现在便请柯太医进来吗?” 柯太医既然都来了宫里,那思鸢大约应该是无恙了。我点点头:“快请快请!”这个中详情,我已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他了! 东萧跑到门口传了话,又和西瑟一起把打了门帘,就瞧见了许久未见的柯太医。柯太医背着一个有些旧了的木药箱,弯腰进了殿门,低着头走到了跟前,才打了个千儿,朝着我行了礼:“微臣给纯嫔娘娘请安。” 我知道这会儿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也沉住气,只朝着柯太医微微抬了抬手,带着还有些许微弱地声音说道:“柯太医快请起。” 然后我就给容彦使了个眼色,容彦微微颔首,和东萧一同到了门前,让她在门口守着,又把殿门关了,才回到了我身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