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坊坠桥案 新奇的皇帝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朝野佥载》卷五:『不良主帅魏昶有策略,取舍人家奴,选年少端正者三人布衣笼头至卫。』 …… 他叫魏昶。 昶[chǎng],吃昂昶。 昶字意为:白天时间长,象征光明;又意为:舒畅、畅通。 如果看官觉得这个字实在生僻,您可以这样想“大便通畅”的“畅”,一下子就记住了…,似乎是一件十分过瘾的事。 若取意为光明,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名字,可惜,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不认识字这个字。默默觉得,大学似乎是白读了…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正与搭档祁琪掏粪。 掀开“防止有人踩空掉落”的化粪池上面的厚重木板,挥动犹如长戟般的大粪勺子在那绿汤里一搅合,顿时“香”飘三千里,仿佛整个长安城都浸泡在臭气之中。 他在掏男厕所的粪,她在掏女厕所的粪。 然后分别从两条小路,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并不是很累,只是觉得这股味道十足刺激,不禁有些歪着头;而她则没那么轻松了,足有三斗大小的木桶,本身重量就不轻,何况里面还装满了荡漾“绿色花瓣”的粪汤呢。 可她很要强,绝不会比魏昶装得少。 由于她力气不足,把持不稳,肮脏的东西时常有溢出的危险……,她咬着牙坚持着,额头上沁出汗水,手已经被把杆压得发白,可她绝不肯放下。 她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可不得不说,长得也还算不错。脸皮红润,光滑,只是她的眉毛长得太过锋利,她的眼睛太过有神,一眼让人看出她的倔强,不是一个善茬。 两条长满低矮青草的小路,殊途同归,两个人最终还是要走到一起,他们要把粪便倒进粪车里。 二人几乎同时来到这条铺满鹅卵石的甬道前,互望了一眼。 这一眼,他目光阴沉,眼神中带着一抹讥诮;她目光冰冷,眼神中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恨意。 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两个人不和睦,眼神中都拧着一股劲——谁也看不惯谁。 不过,为了通过不良人的录取考核,他们两个必须坚持完这段时间,等考核结束,他们心中都相信,他们之间必然爆发一场战争。 她要痛打这个登徒子,要把他的脑袋按进化粪池里。 而魏昶此时虽然对这个妮子有些愤怒,不过他却比祁琪大度得多,而且……心中淡淡的还有些愧疚。 毕竟那件事,是“因我而起”……让人家大姑娘有些难堪。 祁琪为何如此憎恶魏昶,这事儿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不良人招考,这可是一个官差。 不良人的头领是不良帅,正八品——以前归长安、万年两县专门缉贼的县尉管理,后来被新皇帝改造成了特务机关,却又区别于明朝的锦衣卫和东厂,更好像是皇帝用来玩耍解闷的独特存在。 提起这个新皇帝,魏昶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一名穿越者,只不过这小子命好,直接穿越到了太子的身上。 开元二十六年,二十七岁的李亨,刚一被册封为太子,当天就反了,把唐玄宗李隆基直接软禁起来,遂登基大位,封李隆基为太上皇。 皇帝刚当上没两天,突然调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郭子仪、李光弼、哥舒翰三人入宫,委以重任。 派哥舒翰带兵前往范阳,收范阳节度使张守圭兵权,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逮捕安禄山和史思明,并灭三族。 有人问哥舒翰,为何灭安史两家,哥舒翰曰:皇帝密诏简书,不知其详。 随后哥舒翰带兵二十万,横扫契丹、平荡渤海国、压缩高丽直至平壤以南,巩固安东都护府、建立黑水都督府,随后穿过呼伦大草原,建立室韦都督府。哥舒翰大军直逼突厥。 为呼应哥舒翰,皇帝李亨命郭子仪从河西走廊向北,偷袭突厥铁勒部,吸引突厥各部驰援。 突厥人中“声西击东”之计,哥舒翰大军趁虚而入,千里奔袭突厥老巢库伦,突厥罕王多战不利,仓狂而逃,一直逃到贝加尔湖,见大势已去,投湖自尽。 铁勒部得知大罕已死,放弃战斗,向西逃窜,被郭子仪大军消灭在阿勒泰地区。 此时,吐蕃国极盛,威逼唐朝嫁公主以为和亲。 李亨大怒,命郭子仪走“不周山”从西北向东南攻打吐蕃;派哥舒翰从河西走廊翻越昆仑山,从东北向西南进攻;遣李光弼带领西川兵马,从东往西进攻吐蕃。 三年后,吐蕃荡平。 时,至德十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太上皇李隆基六十三岁,皇帝李亨三十七岁。 这个奇怪的皇帝登基以后,把唐朝原有制度几乎全部推翻,以前,非世家门阀不得高官,可自从他当了皇帝,一切官员录用均由科举制度产生。哪个门阀敢造次,多一句废话就拖出去砍了,皇亲国戚也不惯病,简直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干什么事都感觉心里有底。 整改国子监,每年开恩科,录取一万人入学。 他派遣船队云游四海,此时百姓餐桌上,竟然出现了唐朝本不应该有的西红柿、苹果、辣椒等数以百计的新鲜事物。 一种灰色,圆鼓轮墩的不规则圆球出现在唐朝众官员面前,无人能叫得上名字来,皇帝李亨喜滋滋走过去,指着那物道:“此乃土豆是也。” 由于土豆的出现,大大提高农耕文明的生活水平,假如原来的一亩三分地只能养活三口人,如今可以养活九口人。那土豆,种植极其方便,两个月就熟,南方地区一年产出三茬甚至更多,大大解决了唐朝人民的吃饭问题。 李亨实行土地国家配给制度,土地不属于商品,按照新生儿人头分发,不允许个人自由买卖。若发现欲盖弥彰者、威逼利诱者等,但凡动了关于土地的邪念,活剐。 诸如此类改革,已经深入到各个方面,比如原来唐朝官职分为九品,每一品又分为,正上、正下,从上、从下,十分麻烦,大笔一挥,改! 觉得官名太多,太杂,太拗口,改! 钱币用起来太麻烦,改! 感觉节度使权力太大,改! 仿效明朝,多方监管,合虎符才可动兵。堂堂节度使大人成了光杆司令,要想动兵,还需要会同军队监察使、州镇刺史、和一名代表皇权的外派老太监一同掏出虎符。 把军队分割成若干个师,每个师最多不许超过一千二百人,师一级长官,三年一平调,而且必须有家眷住在长安,时刻受到监视。 觉得百信通信不便、出行不便,设立便民驿站。比如长安,各坊市之间增设快递业务,出租驴车业务,从此孔雀大街上时常能看到飞驰的驴车,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后来引入烟草,在官府严格管控下大量种植,这一举措,大大增加税收。此时,长安街头,看到一老翁拎着烟袋,绝不奇怪。 改进造纸术,采用活字印刷,创办《大唐盛世月报》《长安城市周报》《长安县日报》《万年县日报》。后普及全国所有城市,后又开放私营报社。此时,在大街上,时常看到各大报社记着,围追堵截一名帅气诗人,或某歌舞妓等,是一件常有的事。诸如李白、杜甫等诗人,还有平康坊俞游圆、钟离香等诸多名妓。 当时各级政府权力过于集中,滋生贪腐,而且断案手段残忍而落后,时常出现冤假错案,皇帝李亨绞尽脑汁,成立律师制度,各地律师,不归当地政府管。 他们的晋级之路,与当地官员无关,只看他们打过多少漂亮的官司。 皇帝诏曰:律师可直书皇帝。 此诏一下,雪片般的书信发往皇宫,几日间堆积如山,可把李亨吓了一跳,于是成立大监察司,大监察司由天下最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人当司丞,手下全是国子监刚毕业的充满正气的学生担任,两年之后,换下一批。 诸如此类的改革,不胜枚举。 皇帝十足强横,担心阻塞言道,于是亲自书写“不杀文臣”四个金体大字,并标榜在朝堂之上。 没过几年,发现唐朝光棍极多,容易滋生事端,于是他又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皇帝以身作则,清除后宫,只留下九个媳妇;正一品大员八个媳妇;从一品七个。以此类推,从四品以下,只能一个媳妇),女子可当官、可参军、可提出离婚,诸多政策让人瞠目结舌。 时有朝廷官员当庭咆哮,声泪俱下,抓住皇帝裤腿不让走,嚎道:女子翻天,国将不国矣! 皇帝原话是:“尼玛,给我滚犊子!把他给我拉下去!砍了,砍了!” “皇帝,您亲口说的,不杀文臣。” “那就贬为贱民!贱民!子孙后代,统统是贱民!” 如此大的国家,不经过严谨论证,就这般大刀阔斧地改革,容易出现“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裆”的惨剧。果不其然,不久后就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暗杀律师等情况,比比皆是,直接导致杀手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了杀手排行榜。与此同时,还有的律师藐视皇权的情况发生,竟敢当庭辱骂朝廷命官。 这还了得? 但这些还并不是最严重的矛盾体现,篇幅有限,以后章节中慢慢渗透给大家。 十足有趣,敬请收藏。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一章 魏昶与祁琪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看着铜镜中的一张大黑脸,魏昶(chǎng)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子。 他是个大个子,身高约么在一米八左右,骨架粗重,肌肉结实。刀形的眉毛漆黑,颇为显眼。铁灰色的头发看起来乱蓬蓬的,沾了些水,拢到后面去,立刻令他巨大的头颅宛如威风凛凛的雄狮。 他这张脸与盛唐女子们喜欢的小白脸毫无关系,而且颇有燕颌虎须之相,就凭这张脸,跑到穷乡僻壤的小路上大吼一声,想必就会有人乖乖把钱送上来。 刚穿越的时候,诸多不适。 他本是一名大学生,后来参军,成为一名特种兵。别的不说,散打的功夫相当不错。可在一次维和任务中,他却光荣牺牲在敌军的炮火之中。 在炮弹面前,武功再高也没用。 可现在不同了,这是唐朝。 唐朝人,说话口音有些怪,类似广东话。作为一名北方人,觉得很不适应。直到半年以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适应这个环境。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处境相当不好。 据说他是一名逃兵。本来是要被处斩的,不过后来事情发生了转折,官府撤销了对他的通缉令。 这是一个简短而又悲壮的故事。 宿主本是一名出色的军人,官职已经爬升到了都尉长一职,手下管理着三名都尉,三个团,共计六百人。他之所以能参军,是因为顶替战场致残的父亲,履行当兵的义务;他之所以爬升的这么快,是因为他从小就练就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活。 据说他单臂能拉动蹶张弩(不是明弩,这个射程远,普通人借用脚力才能拉动),二百步,十中二三;一百步,十中七八;五十步之内,几乎百发百中。而且反应迅速,动作极其矫捷。参军十年,大小几十战,几乎没受过伤。因为敌人还没冲过来,就被他射杀了。即使冲过来,他也不怕。 跟随郭子仪将军从吐蕃归来的时候,他们师负责殿后,保护辎重部队顺利通过艰险大川。本来一切正常,可行至汶川时,突然一股吐蕃残余势力从山后杀来。折冲校尉(新皇帝管这个职位叫师长)岑郓带领一千二百人与敌军搏杀,战斗时,岑将军负伤。 虽然岑郓负伤,可后面还有辎重部队,只要他们放下辎重,拿上武器来帮忙,这一战必然获胜。可是,辎重官林翔竟然逃跑了。 那一战,唐军损失惨重,岑郓手下一千二百人只剩下八个人,当时魏昶背着岑郓逃跑。岑郓道:“这一仗打得窝囊,回去之后,必被问责。与其全死,不如我保你们一命。现在我命令你们撤退,你们得令而走,不算违法。而我家老小,全仰仗各位兄弟了。” 魏昶道:“此败非将军之责,何必求死?” 岑郓道:“林翔乃是皇帝的小舅子,我等如何与之辩?” 魏昶道:“吾等兄弟,皆忠义之士,即便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要为将军舍命辩护。” 辎重几乎都被吐蕃残部缴获。他们带不走那么多东西,剩下的干脆一把火都给烧了。 闻言,郭子仪大怒,领兵反杀,才把那伙人残部全部绞灭。随后郭子仪要问罪岑郓和林翔。结果林翔已经先一步逃回长安,去找其姐林娘娘去了。 既然跑了一个,单独问罪岑郓无有对证,于是把岑郓等人一并绑了,押送回京。 刚一回到京城,大理寺官员已经等在门口,手持诏书,把岑郓等人拿下,并下了大狱,欲秋后问斩。为此郭子仪上朝面圣,要求重审此案。 皇帝原话说:“亲爱滴郭,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知道是我小舅子做得不对,可是呢,他姐是我媳妇,我也不好让媳妇成天对着我哭不是。” “那么…,圣人的意思是…”郭子仪一脑门子汗。 “哎呀,暂且关上他们几天,过些日子,我就要为汝等平定诸邦而大赦天下,到那时,我就放他们出来了。这样一来,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至于岑郓等人,也都是好样的。你可以偷偷把他们带回军队,恢复原职,过些年,我会提升他们爵位滴。如有兵部问你,你就说是我的密令。” 原来皇帝早有打算,而且这小子可是不笨,把事情解决得还算圆满。后来他免去了小舅子的军职,干脆安排到了平康坊,当了坊丞,相当于一名街道办事处主任,正九品。照顾林娘娘的心情,封给他一个小小的勋爵,每个月能领五千钱的俸禄。 李亨改了军队里的官职制度,而且抹去“除了粮食以外”的所有军饷,改成其它措施激励士兵。比如,可以在本村选漂亮姑娘当媳妇,娘家不许拒绝。看上谁就娶谁。除此之外,皇帝还有许多怪招,比如发放十年期、五年期、三年期国债券顶替金银,缓解国库紧张之急。这些措施总体看来,还是十分奏效的。 改变爵位制度,如今是王、公、侯、伯、子、男、勋,七个爵位。消除以前的细分爵位,比如取消亭侯、乡侯等爵位。侯爵就是侯爵,省得本皇帝听着闹心。 郭子仪心知此案不必重审,也不好把皇帝密谈说给岑郓等人听,于是便回了家。岑郓家里人来问郭子仪,郭子仪只是说“皇帝英明”,却不再说别的了。 见郭子仪不管此事,岑郓家里人嚎啕大哭,以为岑郓遭受不白之冤,却没人替他们说话。魏昶的家人也听说了此事,老头子魏长生痛哭不已。拄着拐杖,带着老伴去见儿子。牢狱之中,父母子抱头痛哭。 三日后,魏昶掀翻牢狱墙面,带着岑郓等兄弟逃了。 “大理寺天牢坚固如同铁桶一般,他如何掀翻的?必然有同谋在外面接应,此乃不赦之罪。简直是无法无天,藐视皇权!来人呀,把他们的家眷通通给我拿下!” 这次皇帝火了,欲连同家眷一并拿下。可这时,有人报,林翔到大理寺自首,说要翻案。 原来魏昶并没想逃跑,他只是找到林翔,让他去投案自首。林翔知道魏昶心狠手辣,为了保命便答应了,一行人直奔大理寺。 为了防止冤假错案,皇帝任命的大理寺官员,全都是当朝最刚正不阿的人,视《唐律》为命,绝不通融,一群倔驴。 这件事落到他们手里,果然被翻案,毫不客气,把林翔打入大牢,待与兵部会审,定其死罪…… 皇帝十分后悔,因为他说过“不杀文臣”,因此导致大理寺等诸多审判机关极其不给皇帝面子,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丞,三头倔驴竟然联手来质问皇帝,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混蛋!你们是猪脑子吗?你……你们,真是气死我了!我要杀了你们!” “《唐律》规定,不杀文臣!” 皇帝已经被气得翻白眼:“好好好,我不杀你们,不过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唐律》规定,不许报复当值……” “滚!!!都他吗给我滚!”皇帝咆哮道:“虽然翻案,最终定夺权还是在我手里,朕不御批,你们还敢私自杀人不成?还有,那八个人,他奶奶的都给我贬为贱民。虽然他们战场蒙冤,可他们却毁坏大理寺监狱墙体,属于破坏国家财产,是刁民!刁民!免去他们死罪,但逃兵的帽子不许摘!” 皇帝大发雷霆之怒,这时即使是郭子仪,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些日子,郭子仪再来找皇帝,此时皇帝已经消了气,正与林美人嬉戏玩耍,可林美人却噘着嘴不理他。 郭子仪道:“欲救国舅,子仪倒有一计。” 闻言,林美人大喜,道:“郭将军有计,快快讲来。” 郭子仪说:“听闻北方有匪患,臣愿带兵征讨,调林翔戴罪立功,便可解围。” “老郭,你开什么玩笑,北方哪里有……”皇帝想了想,看了看林美人,俏脸上满是怒气,于是道:“嗯,你说得对,确实有。” 这时,林美人才娇笑几声,连称郭子仪大才。皇帝因为报复了大理寺的几条倔驴,也感到十分开心。这时郭子仪又道:“那么…,岑郓等八人…,依微臣看,也应该随队出征才是。” “嗯,其实那天我只是在气头上,我岂能真的把他们贬为贱民呢,”皇帝感叹一声,“都是为国家社稷拼过命的人啊,不过……”皇帝有些为难地顿了一下,说:“总不好一下子都饶了吧,否则大理寺那三条倔驴又要来找我麻烦。而且那个叫什么的…,魏什么来着……” “第八师,都尉长魏昶。” “哦,对,就这小子掀翻狱墙,那么就先让他受受苦吧,平反的事,将来再说。” “喏!”郭子仪叉手退出。 因此,所有人都被恢复兵籍,唯独魏昶被贬为贱民。一股火,病倒在家,连续三日食水不进,眼瞅着就要死了。 老母亲伏案大哭,父亲魏长生却愤愤道:“逃兵,给我们魏家丢人!如若是我,宁愿死在狱中,也不干这逃狱之事。” “你这糟老头子,如若我儿不闯出来,如何翻案?难不成,蒙受这不白之冤?” “你个傻婆娘,懂个屁!我看就是这新皇帝惯出你们这些毛病来。”魏长生怒道:“即使蒙冤,他也不应该如此做。如若是我,我宁可自己死,总也不能连累家人。你再看他,如若不能翻案,你可考虑过后果?果然是你生出来的,跟你一样,做事欠考虑!” “好你个糟痞,竟然如此数落我。跟你过了快三十年,穷得叮当响,如若我儿死了,咱俩就离!” “你敢离,看我不宰了你!” 在皇帝李亨颁布“女子可离婚”法案的那一年,全国一共提出离婚二十三万对,实际离婚成功十七万对,其中发生一万三千惨案,多以女子被杀、男子入狱砍头为结果。 皇帝李亨顶住巨大压力,坚持执行此法案,后来百姓慢慢接受了法案,离婚惨案越来越少,近些年,几乎没有了。 可是,即使离了婚,女子的命运依然惨淡,她们失去劳动资料,如何生活呢? 回娘家,有的娘家收留;有的娘家却不收,甚至往外驱赶,咒骂,更有甚者,是被娘家人打死的。 为此,皇帝李亨修改离婚法案,离婚后,家产一人一半,并成立离婚女子暂容所,专门解决各种离婚纠纷。从此解决女子离婚后惨痛遭遇。 “这个皇帝很奇怪,如果说他不是穿越来的……”半年后,魏昶深深品味李亨所作所为,心道:“说他不是穿越者,我都不信。而且,这家伙其实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怪了些……” 对于魏昶以前受到的不公,此时的他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这次不良人招生,岑郓将军还找人帮忙,给他报了名。 他问岑郓,到底找谁帮的忙。岑郓道:“兄弟,你别问了,去报考便是。如今制度改了,必须通过考核才行。不过那些考核项目,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啊。” 不良人学院招生,那可不是随便招的。必须有师级以上军官推荐,再有兵部审核通过,才能报考。如果是个废物,十难通过初审。到了不良人学院,还有入校审核,如果不合格,也会被退学。 通过一年教育,最后通过严格的考试,才能到最后一步——接受二十脊杖的考验。因此,虽然此时提倡男女平等,可报考不良人的人里却极少有女人。 比如这一批里,只有三个女孩,其中一个便是祁琪。 祁琪没打过仗,她怎么能报考不良人学院,而且还被录取呢? 因为她曾经是东宫十卫率——左内率成员,师承长安城著名大律师欧阳烨,攻读法律多年,同时拜师东宫武打总教师甄霸道,学习拳脚棍棒功夫。 虽然没打过仗,却是兵籍。可是,要报考不良人还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犯过错误。 这个祁琪犯过什么错误呢? 大家的资料都是高度保密的,除非自己说,别人并不知晓。 由于她是个漂亮女孩,因此不久后有些流言蜚语…,说她或许是得罪了太子妃… 一个女人,因为长得漂亮,就能得罪太子妃吗?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章 土墙后的死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刚一入学的时候,膀大腰圆秃头黑脸的教官史进冲,就对大家说:“咱们不良人,最重要的是团结!团结!团结!所以,咱们不良人考核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考核,而是两两一组考核。要通过,两个人一起通过;如若不通过,两个一起滚蛋。” 闻言,新学员们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找合适的搭档。 这里面大多都是能人,随意分配,互相之间也不会嫌弃,不过像魏昶这样出名的人,可算是热门人选,许多人都把目光对准了他。 而魏昶却目不斜视,如若论打斗和力量,这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不会唐朝人的武术,也不会射箭,不过这都不要紧,凭借他当特种兵的经验,他自信一学就会。 尤其是弩,他觉得自己即使不学,也能射得很准,这种莫名的自信不知来自哪里,反正就是很自信。 “你们别互相看了。”史进冲高声喊道:“今年皇帝陛下亲自设计搭档方案,由入校时的成绩为标准,第一名配最后一名;第二名配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这样才能体现公平公正,而且还能体现出团结……友爱……的精神。” 说到“团结友爱”的时候,“友爱”两个字声音很小,很尴尬。 皇帝陛下总能创造出一些新鲜词汇,而且还逼迫国子监推广,并勒令翰林院编辑“至德词典”。 随后,教官把二十名学员的成绩挂在教练场上,让大家自己去认识自己搭档。 入学的时候,魏昶综合实力排名第一,他对皇帝的这个新章程表示十分不满。 就在他心中愤懑的时候,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女孩,脸上略带羞涩地走过来。 叉手道:“我叫祁琪。原太子十卫率——左内……” “我叫魏昶。原镇西军,第八师,第一都尉长。”他有些粗暴地打断了祁琪的话。 自己来之前,父母满心欢喜,自己也是信心满满,如今老天爷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玩意,这简直是太倒霉了。 也不知将来是如何考核,是看平均分吗? 就面前这女子,她能有多大的力气? 我能举起四百八十斤(唐时十六两一斤,后被皇帝李亨改成十两一斤),她能举起多少?能举起个零头八十斤吗? 见魏昶满脸不豫之色,而且十分傲慢不回敬插手礼,祁琪心中有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又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每季度都有季度考核,那都是单人考核,如若我通不过,你就可以换搭档了。” “哼。脾气还不小。”他随意地摆了一个叉手礼,道:“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我不怪你。就算你走了,给我留下的也还是最差的。所以你走不走,跟我没多大关系。” 闻言,祁琪笑了,再次叉手道:“早听说您的大名,请日后多多关照。” 第一次见面,仿佛还算和谐。不过随后的环节,却把他们的关系拉到了冰点。 教官史进冲要求,搭档成员要佩戴相同的胸章,上面要同时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每人发放一块小竹牌,细长,约有一根手指般大小。 旁人都板板整整地写,其中有些不识字的,搭档或者旁人帮着写。 比如旁边那对搭档,就写下了“陈豹、唐虎”两个名字。唐朝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因此看起来就是陈豹唐虎。唐虎不会写字,都是陈豹代劳。 祁琪很懂礼貌,先动笔写,却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后面。然后把小牌和蘸好墨的毛笔递给他,还用眼神询问他:你是否会写字,如果不会写,我可以代劳。 他没表态,直接过来,书写自己的名字。 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自然。可是……,或许是因为使用毛笔不太习惯的缘故,他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写分家了…… ……昶……字写分家了。 如若仅仅是字写得不好,祁琪也就忍了。可那个该死的秃头教官史进冲,却要检查每个人的胸牌,并大声朗读。 “魏永日祁琪!” 无比尴尬。 随后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大笑声,十多名大汉,还有两名女子一起发生大笑,可把大姑娘羞得不行,恼羞成怒,羞红退去,脸色惨白,吼道: “登徒子!你是故意的!” 他本想解释,却觉得没意思,于是便不说话。 随后他们就谁也不理谁了,一直到半年以后。 祁琪费劲巴力通过第一次季考试,好悬被淘汰。魏昶甚至觉得,考官故意放水,举重的时候明明是九十斤,教官却说一百斤合格。 别人都没说什么,魏昶更不会说。他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别人不说,考虑的是——你的搭档越差劲,对我们越有利;他自己不说,却是因为他的道德观不允许他那样做。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坏人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低对自己做人的标准。 不良人学院坐落在西市南面的怀远坊里,占地蛮大的,可这里的卫生却是由学员来分片打扫的。只有二十个人,每日打扫卫生,也得用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打扫卫生,也有好坏区域之分,为了表示公平公正,成绩好的先挑选干活区域,成绩最差的当然就没资格选了。 因此上次竞争过之后,祁琪和另外一个女孩负责打扫院墙外面,正所谓门前三尺是我土,自扫门前雪,也要把卫生搞好。 这个活如果仅仅是清扫垃圾,并不难做,因为坊市里本身就有清扫街道的人员。可问题是,学院的厕所也在那里。 掏粪这个活,实在是……,大家都不怕累、不怕苦,关键觉得丢人。 到了第二季度考核,也就是半年考核。个人考核时,淘汰了一名女子,名叫孙香,随后她哭着鼻子走了。祁琪却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幸运通过。 教官史进冲说:“第一名,魏昶,先挑选片区。” “我选掏大粪。” “哈哈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大家都知道他与祁琪闹别扭,以为他是在故意给祁琪难堪。 史进冲仰起头,面带不满之色道:“魏昶,这里归兵部管,也算是军队,军中无戏言!” “我当然知道。”魏昶说:“总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去掏粪,所以我选这个。” “登徒子,不用你装好人!”祁琪不领情。 时光荏苒,掏粪的日子过去了。后来测验的项目越来越多,而且还增加了文科项目——背诵《唐律》。 “我的个神仙,这大厚一本书,哪辈子能背下来啊?甭说半年,就是一年我也够呛啊。”同学李冼,原卢龙军节度使张守圭手下牙将,本属皇族,系当朝皇帝远亲,到他这辈,已无爵位世袭,后跟随哥舒翰东征,胜利后驻守平壤。因酒后与人争抢歌舞妓而发生争斗,将对方误伤而死。后被剥夺兵权,贬为贱民,通过关系报考本届不良人学院。身高与魏昶相仿,小白脸,力气不大,武功不高,这一批学员里,综合实力排名倒数第四,淘汰一名女子学员后,排名倒数第三。唯独优点,耐力极佳,长跑考核仅次于魏昶。 “他奶奶的,别说背了,就是让俺读也读不下来了啊。”不识字的唐虎,挠着头说。唐虎,膀大腰圆,身高最少一米九,体重298斤,一身腱子肉,这小子本是大同兵,因太能吃与长官发生口角,给了长官一个嘴巴,导致长官下巴脱臼。此人力大无穷,举重考核仅次于魏昶。 “别说了,赶紧背!”陈豹一本正经地说。陈豹,山东登州人,身高与唐虎相仿,体重二百斤,生得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曾投登州节度使,入深山剿匪,本剿匪有功,却因怒杀俘虏,被剥夺军职,贬为贱民。此人综合能力极强,考核总分仅次于魏昶。入学考试时,他背上有伤,所以放弃了举重项目,因此排名第十;而唐虎当天拉肚子坚持考核,因此排名第十一。他们两个家伙分到一组,综合实力遥遥领先。 魏昶看着那本厚重的《唐律》,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丢到一边,倒下睡觉去了。 就算这一科目得零分,他也自信排名靠前,而这一科目,却是搭档祁琪的强项,据说她早已倒背如流。 “你个妮子背我那么多分,就不许我背背你的分?也不知道将来到底怎么考核。是平均分,还是怎么的呢……” 子时许,寝室里四个人,其中三人已经睡下,唐虎鼾声如雷,陈豹才熄了灯。 朦朦胧胧,好像听到一声惨叫,仿佛是来自女生宿舍那边。不过那应该是一名男子的惨叫声。如此凄惨的叫声,恐怕不是好事。孟昶睁开眼睛,见旁人都已经睡熟,便自己起来,把外衣罩在身上,提着一把横刀便走了出去。 来到女生宿舍附近,见一女子一边紧束带,一边往外走,不是旁人,正是祁琪。 二人一见面,祁琪瞪了他一眼,猛地背过身去,扎紧束带。 “你听到了?”他说。 “嗯。”祁琪嗯了一声,望了男生宿舍一眼,不敢置信地说:“你住那么远也听到了?” 他说:“你距离近一些,你能分辨声音具体来自哪里吗?” “好像是墙后。” “走,过去看看。”说着,魏昶跳上墙头。 “喂,你敢跳墙!教官发现,必惩罚你!” “甭废话,你到底来不来?” 祁琪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向墙奔来,距离还有一步,左腿猛蹬地面,右腿抬起踩向墙面,借力一跃,双手把到墙头之上。 一丈三尺高的土墙,一女子一跃能把到墙头,已经算很不错了,不由得魏昶夸赞一句:“漂亮!” 结果祁琪手上一滑,又掉了下去,仰头望着魏昶,恨恨骂道:“登徒子!” 魏昶苦笑一声道:“再来!” 这次,还没等祁琪的手挨到墙头,就被他一把抓住,单臂一用力,就把祁琪拎了上来。 “这么高……”祁琪好像有些恐高。 “跳!” “唉,别推我!!!” 祁琪几乎是被他推下去的,好悬没崴了脚。刚要发作,他已经发现一个人倒在地上,连忙跑过去看了看。 祁琪跑过去时,他已经蹲在尸体旁检查了起来,那人脊骨已经摔断,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魏昶没说话,站起来向天桥上望了望。本来,各坊市之间通行,必须走坊市大门,而且还要对随身物品登记造册。可新皇帝觉得那样办事实在是太麻烦,有碍于经济发展,于是废除,并且在各个坊市之间,设立天桥,方便行人通过。 祁琪蹲下来看了看,由于那人摔得太惨,她不禁有些胆寒,不过她还是仔细看了看那人的伤口,觉得这人没救了,这时站起来,望着天桥说:“这人是从天桥上掉下来的,我早就说过,新皇帝设计的这种天桥有危险,栏杆太矮,坡度太大。现在有雾,估计桥板是潮的,他踩滑了,所以才掉下来。” “你别说话。”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魏昶看了一眼祁琪,说:“算了,你走吧,去找医生来,这人还没死呢,咱们总不能不管。” “他死定了!”祁琪果断地说:“我看我还是直接报告金吾卫,让他们来收尸算了。” “随便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好,我很快回来。”她用女性独有的关怀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撒腿跑去报案了。 祁琪刚走,他又蹲了下来。 万一这人醒过来,或许会有什么遗嘱需要帮忙传达呢。因此这次他一直蹲着,盯着那人看。 雾不是很浓,月光不时透过来,仔细看着那人的脸,虽然惨白,却是一张英俊的脸孔,正是女孩子们喜欢的那种,突然,他的眼睛睁开了。 “兄弟,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家人吗?”魏昶连忙问道。 那人张开眼睛,愣了片刻,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找孙信子?” “孙信子?谁是孙信子?喂,坚持住……” 随后那人浑身一阵抽搐,抽搐得摔断的脊骨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声,脸上痛苦的神情坚持了两秒,突然眼珠向上一翻,下颚松弛,嘴巴微微张开。 他死了。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章 漂亮女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就消失了……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必死无疑。如果他一直就那样趴在地上,静悄悄地死去,会让人觉得顺理成章。可当他睁开眼睛并说了一句话,再死去,却给人的心灵带来一阵冲击感。 出于对死者的同情,硬汉魏昶也不禁感到些许悲哀。 盛唐时期,长安城里富人相对较多,不论男女都讲究些卫生和时髦,每个人的袖筒里都藏着一方汗巾,逐渐成风,穷人也效仿富人,每个人的兜里都不会缺少这个物件。 汗巾大多是丝绸的,一方汗巾其实并不是很贵,穷人和富人唯一的区别是富人总换新的,而穷人则经常洗。 虽然与这人萍水相逢,毫无感情可言,也不好让他暴尸街头。于是把手伸进他的袖筒里,拽出一方洁白汗巾,蒙在了死者的脸上。汗巾是新的,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干净,这人生活蛮不错的。 拽出汗巾的同时,拽出一张纸来,扫了一眼,竟然是一张女子的素描像。这又是新皇帝搞出的名堂,唐朝本来画风古朴、写意,可皇帝却要求采用来自拂林(罗马)的画师的画风,让大唐画家学习素描。 由于西方素描偏向写实,因此画得十分像,不久后风靡整个长安城,几乎每个人都要去画像馆给自己画一幅。尤其是年轻女子更爱此道,希望把青春留在画像上。这时画师往往会多一个心眼儿,把女子画得更漂亮一些,否则得罪人不说,还容易坏了名声。 画师供不应求,价格一路飙升,最著名的画师,画一张素描,就要两万钱。非达官显贵豪商巨贾,实在请不起这样的大画家。 据说祁琪也是一名画像的高手,为此魏昶曾经想过,或许不良人的队伍里缺少一名画影图形的高手,所以才特允祁琪这样的女孩来参加不良人学院的。 借着月色,仔细看了看那副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容颜俊俏、气质高贵,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冥想者独有的空灵感,她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不是穿着短袖的衣服,一定以为她是一名未出阁的少女。 魏昶是一个健康的男人,很健康,如今二十八岁还没成婚,岂能不对这样漂亮的女子产生一些幻想呢。何况这个女孩,漂亮得让人一眼难忘。 “或许这是他的妻子,或者什么亲戚……” 把画像板板整整叠好,重新放回到死者的袖筒里,站在旁边,等待祁琪归来。 深夜里,雾蒙蒙的,街上无人,自己陪着一个死人,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女人跑得就是慢,再耽误一会,万一教官查寝,就要倒霉了。” 等得有些不耐烦,无聊地跺了跺脚,想弄出些声音来,散去由于过分安静而引来的恐惧感。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不久后一名身穿官服外罩铠甲的人走了过来,是一名金吾卫。金吾卫分左右两军,长安县里是左军,属于南衙十六卫序列。 金吾卫这衙门,必须出身好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他们很遵守规矩,而且执法严格,可往往战斗力不强。 长安城里,对出身要求最高的还不是南衙十六卫,而是皇城禁军,不是当朝五品官家的公子,休想进入皇城当兵。 这是一种荣誉,同时也是一种牵制。出身越好的人,越珍惜这份吃皇粮的工作,他们不敢不犯错,生怕牵连当官的父亲。 “喂,这是怎么回事?”这名金吾卫身材颀长,单手挎着刀,刀没出鞘,看来他对魏昶已经观察多时,觉得他没什么危险,才走出来。 此时金吾卫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他的声音挺好听的,是那种有教养的声音。 “这人从上面掉下来了,我们顺着惨叫声来找。”说着话,魏昶站了起来。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还带着军刀?”金吾卫顿了一下,说:“现在宵禁,不允许走出坊市。” “我是不良人学院的。” “叫什么名字?” “魏昶。” “哦,”听说是不良人学院的,金吾卫放心地点了点头,说:“当时你还看到什么了?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就他自己躺在这里。” “有可能是自杀吗?” “这个不好说,看上去更像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毕竟现在有雾,视线不好,天桥上桥板是旧的,走得人多了,踩得很平,一旦水气大一些,就一定很滑,栏杆又这么矮,起不到防护作用,更好像是个门槛。” “他醒来过吗?有没有说什么?” “我问他有什么遗言没有,可惜他好像是摔糊涂了,没说他是谁,也没说他的家在哪。”魏昶苦笑一声,说:“剩下的事,都是你们的活儿了。” “哦…”金吾卫揉了揉下巴,思考了一会,说:“大家都是兵部的,我就不追究你了。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吧。” “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跟我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女孩。” 金吾卫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人,又把目光对准魏昶:“她现在在哪?” “找你们去了,”魏昶苦笑着说,带着一抹自嘲的意味,“可惜她好像走错了路,没找到最近的你。” 金吾卫也苦笑着摇了摇头,“行,等她回来,我会让她回去的。你先走吧。” “我担心她跳不过这面墙。” “你们是跳墙出来的?” “不良人学院里规矩挺严的。” “呵,”金吾卫苦笑了一声,好像是说:挺严的,你们还该跳出来?胆子不小啊。 “你叫什么名?”魏昶一直看不清那人的脸,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从兜里掏出一片薄荷递给他,借机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个金吾卫。这个人眼神阴郁,他的脸色给人一种优柔寡断的感觉。 虽然他长得没死去的这个人漂亮,不过整体来看也不错,属于那种带着一抹特殊魅力的人,或许有一些女孩专门喜欢他这一类的,因为这种人常给人带来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不是所有女孩都喜欢所谓的安全感,在这个不需要男人也能活下来的时代,女孩更喜欢的是新鲜感。而捉摸不透,或许也属于新鲜感的范畴。 那人接过烟卷闻了闻:“淮南草?” “嗅觉不错。” “可惜没有南诏草好。” “我抽不起那么贵的。” “淮南草也不便宜。” “我说是我偷来的,你信吗?” “呵呵,”金吾卫笑了笑,点燃了烟,猛抽了一口。看他动作熟练,应该是一个老烟枪了。“我叫唐显。” “金吾卫都是贵族出身,让我猜一猜,莫非你是唐俭的后人?”唐俭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唐朝开国元勋,长安城里几乎无人不晓。 “过去一百多年,第六代人了,还提祖宗干什么。”虽然这么说,可他脸上还是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骄傲,“与他老人家相比,我们这群后人,算是给他丢脸了。竟然像一个护院似的,带着刀满大街走。” “金吾卫做几年了。” “我快离开时这里了。” “高升了?” “不,回家,不干了。”他感叹一声:“没门路,想升迁一级,都绝不可能。呵,这就是唐朝。” 抽完了烟,似乎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我就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我先回去,一会那个女孩回来,你就让她走大门好了。告诉她,我会提前与守门的联络,否则她直接是回不去的。” “嗯。”唐显点了点头。 一丈三尺高的围墙,魏昶一个跳跃,在墙面踏了一脚,就翻上了墙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把唐显看得有些呆了,直到烟头烧了手指,才缓过神来。 魏昶刚一跳下墙,感觉附近有人,好像是教官,可他看也不看,就往寝室那边走…… “你给我站住!” 坏了,到底还是被发现了。扭头一看,果然是秃头教官史进冲,他奶奶的不嫌累又来查夜。这么巧就被他碰上了。 看他走过来,他身后的墙面上仿佛有一滩呈扇形的水痕。 呵,这老小子竟然跑到女生寝室后面解决内急。简直也没谁了。……教官寝室就在女生寝室旁边,或许,他并不是查夜,只是内急,不想走远路上厕所,就近解决了? 自己突然从墙对面跳过来,估计把这老小子吓了一跳……别再吓断流了……这事换成谁,也会吓一跳。这史进冲已经算不错的了,如果换一个胆小的,还不得惊叫出声来。 他往这边走时,仿佛有故意遮住墙面阴影的意图,可后来他觉得瞒不过魏昶,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去了?”史进冲脸色严肃。 “天桥上掉下来一个人,他叫了一声,我听到了,我想出去帮帮忙,可他已经死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肠。”史进冲苦涩地笑了笑,笑得一点儿也不好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金吾卫来了。” “金吾卫没找你麻烦?” “他说大家都是兵部的,可以给我网开一面。” “好,那你回去吧。”史进通说了一句,魏昶扭头就走,史进通突然又说:“等等。” “干什么?”魏昶扭回头。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墙上的尿印。 魏昶心里清楚,教官之所以能饶过自己,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善良,而是他不想让自己揭他的丑事。虽然这事儿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史进冲这人还是挺重视“为人师表”的。尤其是在女生宿舍后面,这点事好说不好听的。 大家各让一步,面子上都好看。 “哎对了,教官请留步。” “你还有什么事?” “我就这样跳墙,恐怕不合乎规矩,我请求到门卫那里做个记录。” “哦?”史进冲脸色一紧:“你脑子有毛病吗?我都放过你了,你还跑门卫那费什么劲?” “那不成,咱们是兵,是兵就得按照规矩来。” 史进冲揉了揉鼻子,目光凶狠,心想:上厕所屙尿,这也是规矩,现在你跟我说这些,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做个记录,明个门卫会把记录给您,到时候您可要替俺兜着点。” “滚!” 史进冲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就凭他这种说话的水平,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好哩!” 嘴上油腔滑调,却瞪了教官一眼,心道:老小子,等我毕业,找你较量较量,不良人的规矩里可有这么一条——看不顺眼,可挑战——皇帝金笔御批的规矩,而且皇帝老儿还说了,要看战绩并且要求书记官记录打斗过程,他好像对这种比武很感兴趣,甚至还有亲临比武场观摩的经历。 这个皇帝有点意思。 得了尚方宝剑,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小跑着去门卫,结果正见到祁琪站在门口。 祁琪满脸苦涩地恳求门卫,放她进来,可门卫兵却是一脸的公事公办——没有教官批字,不允许进来。 站在里面看了一会,祁琪扭捏求恕的样子,其实也蛮可爱的,只是对他总厉颜厉色,平时倒也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看了一会,苦笑一声,走过去。 “这位兄弟,是教官让她出去的,我来签字作保,放她进来吧。” 门卫扭回头看了看魏昶,魏昶是这一届学员里的名人,他的故事门卫也听说过,心中颇为敬佩,犹豫了一下,说:“哦……,那成,你来签个字吧。” 提起笔,胡乱写了几笔:丑时二刻,魏昶。 放祁琪进来,祁琪满脸疑惑地看着魏昶,她还偷偷摸摸地顺着墙根走,躲开门卫视线,才说:“这样你明天如何与教官交代?”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成,虽然我看不上你,不过我也不是在责任面前畏首畏尾的小人,明天我会主动与教官说。” 冷眼看着祁琪一会,这妮子一脸的倔强。无奈地说了一句,“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他大踏步地走了。 “喂,你站住。” “干什么?” “你不想讨论一下案情吗?” “案情?”魏昶不懈地说:“这里能有什么案情?你别不是看案例看多了,太敏感了吧?” “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闯夜禁,而且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容易摔下来?”祁琪的脸看起来很阴沉。 “你的意思是说,女人就可以掉下来了呗?”魏昶嘴一歪地说:“就算有案情,也是金吾卫的事,你别瞎操心。” 怀远坊坠桥案 第四章 遇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长安县日报》登出一则死人的消息。 通过一张素描画像,被一妇人认出,言说是她家表弟,表弟从东都洛阳来投亲,却走错了路,于是乎想半夜冒夜禁走天桥,结果坠落而死。 而死者的名字叫刘铭。 根据妇人对死者刘铭相貌的描述,和提供的相关证据看来,妇人的话是可信的。但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总要走一个程序。这倒也是长安城中的惯例。 至德十年,五月十二日,辰时。红日东升,气温骤起。 长安县,丰邑坊,验尸堂大门口。 官方宣布:关于《崇化怀远天桥坠桥案》,经当场查验,金吾卫和县衙武行一致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事件,于是长安县令决定,让一名副县丞主持了结此案。 类似这种不存在疑点的死人案件,向来都是在丰邑坊举行。这里是长安108坊中,专门做死人生意的地方,同时县府的停尸房也设在这里。这里除了存有刘铭的尸体,还有几具未能破案的尸体停放在这里,用冰块镇住。 到场的人,除了一名副县丞之外,还有左金吾卫副都尉陈彪、县衙武行副都尉粟凯,两名仵作,还有两名证人——魏昶、祁琪。 两名苦主王彤海、王秦氏等候在外屋,一开始只有听的份儿,直到唤他们上堂,才可以说话。 三位官爷,迟到了半个时辰,来的时候见到等在门外的众人,脸上却毫无愧疚之感,而且还说说笑笑,仿佛在约定办完了案子一起去哪家酒馆喝酒。 通过专用通道进入殿内,大家都坐到位置上,副县丞的脸突然一沉,让皂吏把门打开。 大门一开,魏昶大步流星向里走去,首先看到的是当值副县丞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身旁六个人,两坐、四立。站着的四位青衣皂吏,是县衙从百姓中征召的丁勇,不在兵部之列,吃的是县衙的半公半私的款项。 其实他们还算不上吏,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 由于这里不用刑,所以连个举杀威棒的人也没有。两边只有两名皂衣举着黑匾,黑匾上红笔大字——肃静。 拜见上官,然后有座位,魏昶体格壮硕,两腿一岔,一坐下来占据了大半个位置,祁琪瞪了他一眼,他把腿收回半尺,二人并排坐到了一起。 祁琪今日外出,仿佛在身上撒了香料,又或者昨夜连夜熏香了衣服,轻轻一嗅,便知那香料不俗,想必价格不菲。 斜眼看了一眼祁琪的同时,看到门口走进来最后一位,他只能跨过门槛,向前走一丈,踩在红色官威线之外,再不能走了。 他是一名不招人待见的县报记者,隶属于本县,是衙里的文职临时工,他们速记文案,回去之后交给县报主事编撰官,校正印刷发布贩卖都在这个小小的报社衙门里,主事才是九品的小官儿,其手下还有两名从九品编撰官,各管一摊分担主事工作。 在这场合,没部门编制的人,连个座位都没有。还不如魏昶、祁琪,乃是兵部编制,两人共坐一条长凳。 别看这名临时文职工在这里显得卑微,可这种官面上的消息,私营报社的记者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第一手资料的。他们多是贿赂这名衙门口的记者,捣腾点儿“边角余料”的话茬。 “那个人为什么没来?”魏昶四下看了看,小声嘀咕道。 “哪个?”祁琪跟随魏昶的目光看了看。 “那天晚上的当值金吾卫唐显。”魏昶说。 祁琪不以为意道:“他只是一个小兵,今日是他的长官来这里,岂不是比他来显得更郑重?” 这名叫陈彪的金吾卫长官,正是那夜祁琪找来的人,祁琪竟然直接跑出去三个坊市,非要去找金吾卫当值首领,也不嫌累。 “哼。”魏昶轻哼一声,不再言语了。扭回头一看,举着牌子的皂吏正盯着他,目光不善,似乎是说:你小子再多说一句话,看我不呵斥你。 魏昶虎目一瞪,那人身子一凛,本能地把视线挪走了。刚一挪走,又觉得丢人,于是又把目光瞪了回来。此时魏昶已经不再看他,而是面色严肃地坐在那里望着副县丞。 验尸流程正式开始。 为防止有人串案,规定由两名仵作,事先不通知的情况下带到这里,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后验尸。 两名中年仵作先后出场,检查的顺序完全合乎规矩。 第一个仵作出来,把死者衣服剥干净,通体检查一遍,不到一刻钟,便下定结论,来到旁边小公案之上,写下致死原因,并签字画押。 待这一名仵作办完之后,去退房休息,再由第二名仵作来验尸。 过程基本一致。 在仵作检查时,魏昶不禁揉了揉鼻子,目光向身旁扫了扫,这祁琪果然不是普通女子,见这一剧摔断脊骨的剥光男尸,毫无畏惧,脸上没留下任何情绪痕迹。 “本官认为检查流程无误,请金吾卫证。”副县丞手持两份验尸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 左金吾卫副都尉陈彪接过报告看了看,然后又传递给县衙武行副都尉粟凯,三人传阅一番,并无异议,便在上面签了字。 “证人魏昶出立。”字还没签完,副县丞便不抬头地呼唤魏昶,待魏昶出立,他又拿出一份文书来,看来这已经是第二道程序了。 “兵部,不良人学员魏昶,拜见各位长官。” “先把当时情况说来听。” “喏!” 随后魏昶把当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唯独那人醒来时说的那句话他没提,因为他觉得那是一句废话——死者最后头脑不请说的话,说来给三位长官听,恐怕没有任何意义,还会让人觉得自己很蠢。 县丞让小吏把文书递给他看,他展开默读,上面所描述与当夜发生的事基本吻合,于是点头称是。 县丞再让祁琪观看,祁琪看完之后,突然一皱眉道:“当夜,我在天桥上看到过有人故意抹去脚印的痕迹,公文上并未体现。” 这时陈彪开口道:“当时我查验过那些脚印,乃是坊市署吏清扫的痕迹,而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闻言,副县丞道:“祁琪,当夜你在场的时候,可提出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 “为何不提?” “我……”祁琪本有些拘谨,想了想后叉手道:“学生作为晚辈,也并非是金吾卫成员,当时不敢多嘴。”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看清脚印?” “看清了,确实有故意抹去的痕迹。” “那么,能否是署吏清扫所致呢?” “当时夜已深,没有署吏出来清扫。” “那么能否是之前署吏清扫的痕迹呢?” “学生不敢确认。” “你可看到死者脚印?” “看到了。” “脚印凌乱否?” “很清楚,并无凌乱。” 问完这些,副县丞不再问了。这时,张彪苦笑一声,把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副意识到自己胜利的神情。副县丞与张彪和粟凯分别对视,仿佛征求意见。 见二人并无异议,他又把目光对准祁琪,看了半天,脸上带着一抹【小丫头不要添乱,老夫还要早点下班】的无奈表情,最后道:“你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没有了。”祁琪略显惭愧地说。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第二份文书就可以签了,下面唤死者家属上堂。” 不久后,一个女人在丈夫的搀扶下,趔趄着走了进来。还没等跨过门槛,就嗷嗷放声嚎啕大哭如丧考妣,哭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哭喊声震得屋顶蜘蛛挪动了一下,这些细小变化尽被魏昶收入眼底。 魏昶还在奇怪,自己这幅身躯,照比以前,力气大了,耐力好了,速度快了,而且视觉和听觉也明显优于旁人。 最后他还听到副县丞把手摸向惊堂木的细微声音,看样子待女子再哭几声,他便要拍响了。 这时女子的丈夫拽了女子一下,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子赶紧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了副县丞一眼,立刻一缩脖,驯服的样子跪到地上。 见女子不再哭了,副县丞把手从惊堂木上挪开。 其实他也不想大拍一声,除了手疼,震得耳朵也不舒服。再说,死了亲戚,苦主哭两声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也是血肉之躯,怎的还不能等上几个弹指了。 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不过看她害怕模样,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这夫妇虽然穿戴整齐,可毕竟是一介布衣,来到公堂之上,岂能不被官微震慑。 “王秦氏,我来问你。”副县丞挺胸抬头,拉着长声道:“你可看清楚此人必是你的表弟吗?” “回禀大人,自然是表弟无疑。” “听你言,说他是从洛阳来投亲与你,那么,他身上为何没有户籍证明?” 女子口鼻之中突然传来“咦”的一声尖利音,仿佛副县丞的一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可旁边丈夫赶紧打断她的哭声,让她振作起来,尽快回答老爷的问话,女子再次抹了抹眼泪,哭腔道: “小女子比表弟大了一十八岁,打小儿他父母双亡,其实是我把他从八岁养活到十六岁的。后来,他跑去东都闯荡,这些年赚了钱,说回来孝敬我。没曾想……咦~~~” “别哭了!”张彪有些不耐烦了:“王彤海,你可知道详情?” “回老爷,小的知晓。”王彤海立刻恭敬回答道。 “那你来说!”张彪说了一句,不自觉地瞅了副县丞一眼,很显然他一时兴起,竟然抢了副县丞的风头,虽然他们平级,可这里到底是县衙的地盘,不免心中有些尴尬。 “是!”王彤海,看起来比媳妇坚强得多,他直接说道:“刘铭来到长安之后,先把行李交给了便民驴车,送到表姐家中,而户籍正在包裹里。” “可有带来证物?”副县丞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困了。 “带来了。”王彤海说。 这时粟凯冲着皂吏摆了摆手,一皂吏立刻跑出去,不多时,把一锦缎包裹带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取来证物。 “呈上来给副县丞过目。”粟凯道。 “好了好了,带都带来了,还看什么看。”副县丞不耐烦地道:“但凡有勾当,岂能在这上面看出不成。既然多项落实,苦主也已经找到,如今再无不妥之处。那么,就请苦主把亲戚尸体快快抬走,制备衣衾棺谆殡殓,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吧。” 这副县丞仿佛家中有什么急事,这事草草一办,大家也就散了。手续齐全,章程一步不差,这桩案看起来仿佛无有破绽。 只是魏昶一个劲儿地啧舌。 他有满肚子牢骚,却不好与祁琪发的,因为他们两个从第一天起就憋着劲。 不得不说,祁琪这妮子真是够劲儿,虽然闹着别扭,可她却能做到公事公办。办正经事,一句话不差;聊闲天,一句话不说。 不过自从上次自己在门口签了字,发现这妮子对自己仿佛有些冰释前嫌之意,而且第二天的时候,她也没去找秃头教官承认错误。 二人走出坊市大门,向左拐。 “你家到底什么来路?你身上的香料味挺特殊啊,是长白山料?”魏昶试探地说了一句。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琪冷着个脸,大步走着。 “咳,”他轻咳了一声,“你们这些女人啊,虚荣心太强。就比如这王秦氏,看她素描像,那简直就是个仙女啊,可今日一见本尊,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哼。”祁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挺像。” “像吗?”魏昶惊奇地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问道:“你看过那张素描像吗?” “《长安县日报》上登了。” “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苦笑道:“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或许那晚光线昏暗的原因?可是,那也差得太大了些,画像上那女子,美得简直不可方物……” “好了,如果你下面要说的还是这样的话,就请你免开尊口。事情办完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说着,祁琪站在原地,等着魏昶先走。 “切,不还是顺路?”魏昶撇了撇嘴,讥诮地说。 祁琪抱着肩膀不看她。路边行人一个个把奇怪目光抛向她,她也不理,只是那样站着。一副你不走,我就不走的架势。 跟一名刚二十岁的小丫头较劲,让魏昶觉得没意思,心中骂了一句小心眼儿的,便大踏步的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到三丈的距离,他快走,她就快走,他放慢速度,她也放慢速度。他突然蹲在路边抽了口烟,她就坐到路边不走了。 就在抽烟时,突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吱”声,听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弩箭上弦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就在身后的坊墙里,背后就是刚待过的专做死人生意的丰邑坊…… 突然嗅到一抹危险的味道…… “砰!”的一声,一支二尺长,青津津的弩箭直接钉在刚才魏昶所在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在地上一滚,仰起头望向来箭之处。 这时祁琪的喊声才传来:“小心背后!” “等你告诉我,我早就死了!”魏昶嘴上说了一句,心中却对那刺客道,“好快的身法!只是你射箭的功夫练得还不到家!” 凭感觉,刚才看到的半颗脑袋是一蒙面女子,魏昶念叨一句,已经跳上墙头,可再往下望去,竟然看不到刺客的影子了。 仔细嗅了嗅,仿佛还能嗅到刚才那刺客身上的香味,这时他再一次认定,刚才那人一定是个女人,虽然她用黑布挡住了大半个脸,可她那双眼睛确实很漂亮,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就是一瞬之间,实在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感觉那刺客藏得并不远…… “魏昶,别追!”祁琪看出魏昶有追击的想法,突然提醒道:“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多亏祁琪提醒,否则忘了自己还是个贱民,光天化日跳上坊市墙头,被金吾卫发现,乃是重罪。 现在的他,只有在不良人学院毕业,才能恢复兵籍。 刚才在公堂上,祁琪没落井下石让他到身后站着,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当然祁琪心里有数,他恢复兵籍是迟早的事,所以她也不会那样做。 这一届考试,还全仰仗这个“该死”的家伙呢,如若这次她不能通过,下一次也是麻烦。而魏昶,只要给他换一个搭档,倒是极容易通过的。 “切!”魏昶不情愿地切了一声,然后跳下来:“怎么着,贱民就可以随便杀吗?”说着,拔出那支深嵌地下三寸的箭,嗅了嗅剑尖:“走,咱们回去让教官验一验,看看这箭头有没有毒。唉,咱们打赌十个钱的,我赌有毒。” 祁琪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跟我赌,我看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说,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呵,我得罪过的人多了,想杀我的人也很多。”魏昶把箭矢揣进腰间,他已经嗅到箭尖的腥味,凭借在不良人学院学习到的知识,他断定这箭喂有剧毒。 再走起路来,祁琪也不躲着他了,而且总想说些什么,只是他的步子迈得太大,祁琪想跟上他的速度,就要不时小跑几步。 “你怎么不求我帮你捉拿刺客?” “你?算了吧。”魏昶口气中总是带了一抹讥讽的意味,这也是祁琪最看不上他的地方,这老小子眼光太毒,说话也总是一针见血,让女孩子心里十分难受。 “你就这么小看我?” “我可没这么说。” “现在你怎么想,还有,一开始我就说过,我看到天桥上有人把脚印抹掉的痕迹。” “当时你怎么不跟我说。”魏昶突然站住脚,瞪视着祁琪。 魏昶一认真的时候,目光里带着一股狠劲儿,仿佛没熬熟的鹰,看着让人不寒而栗,祁琪略一迟疑,猛地觉得失面子,又梗着脖子说:“金吾卫的人全在那里,我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还能再跳出去看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最起码我也有个防范。”魏昶继续走,不再瞪她了。 “什么意思?” 魏昶还在想刚才的事,不禁提高了警惕,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不时还要回一下头,“我觉得你今天在公堂上说得那些话完全没有意义。这件事,三家已经通好气了,赶紧处理完,大家都省事。你以为就你自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县衙担心破案率降低,所以才不专心管理这件案子。你有没有仔细看县衙武行副都尉粟凯?” “他怎么了?” “我看他还算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过他一个人也没办法。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一个是家庭出身好的金吾卫大爷儿!他在上面坐着,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啊。”魏昶说着怪话。 “那你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件事已经发展到要杀我的地步,我还能不管吗?” “可你没有权限办案!” “你不是有吗?”魏昶坏笑着说。 “我也没有啊。”祁琪有些茫然。 “那就去找教官要啊,然后你带上我,不就成了?” “我带着你?” “不带着我,你怎么办案?就你这小身板?”用一根小手指,顶了祁琪肩膀一下。 “哎,别碰我!”他那手指仿佛铁条一般,这一下把祁琪顶得生疼,气鼓鼓地说。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五章 贼偷鱼三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不良人与北衙禁军、东宫十卫率、南衙十六卫相比,毫无优越感可言,时常被他们鄙视,说不良人是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 即使是长安城里最被人瞧不起的官差,但这就好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一个凤皇的尾巴。 虽然总有人慷慨激昂信誓旦旦地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不过呢,越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人,人格往往就越卑劣。——其实他们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到底是个官差,想报名的人,多了去了,只可惜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魏昶和他的家人都觉得能当不良人是一种荣耀,而且老父亲特别关注的是魏昶恢复兵籍的事。 走在坊间大路上,魏昶从来不看路过的金吾卫,那帮饭桶除了出身好,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却一个个高傲得不行。 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拿着教官批的字条,进了大门。 把那支箭交给验毒教官,验毒教官说需要等上一刻钟,魏昶便离开了,祁琪则留在那里等待检验结果,她对这件事很好奇。 一刻钟以后,他们两个在食堂又碰到面,魏昶一边吃土豆片,一边喝酒。土豆片是最便宜的菜,而酒是他最喜欢的饮料。 “查验结果出来了,那支箭确实有毒,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祁琪说:“那支箭是黑市上流通的,并不属于任何部队。” “你的意思是说,刺杀我的人,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魏昶冷笑着说:“你觉得我被谋杀,不是因为这次事件导致的?” “你自己说的,以前你多罪过很多人。” “是,最近一次得罪的,就是皇帝的小舅子。” “现在长安雇凶杀人,最便宜的杀手才要五万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很小的数。” “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两年的生活费。” “现在粮食不值钱。” “你说得对,土豆很便宜,所以我每顿都吃土豆。” 不良人,本属唐代主管侦缉逮捕的差使,但后来被新皇帝改了,现在的他们与普通的衙役不同,他们身上具有一定的特务性质。 虽然归长安县和万年县调配,但却不被县令任免,与县衙属于平行单位。提拔、免职、录用、开除等人事权,归兵部直管,并隔离于太仆寺、卫尉寺、军器监。有时还会被皇帝直接调用。 其实这种类似特务职能的机构,早在汉朝就有,只不过那时不叫不良帅,而叫“大谁何”。听这官名——大谁何——有一种爱谁谁的架势,挺带劲。当然,这是魏昶的理解,那么“大谁何”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谁知道真相呢? “你是通过什么关系进来的?谁推荐的你?”魏昶好奇地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祁琪还是老样子,冷着个脸。 “我搞不懂皇帝为什么允许你们来参加报考,而且还能被录用。”魏昶不吃了。 “有些活儿女人比男人更适合。” “比如说?”魏昶并不这么认为,至今为止,已经有四批女不良人服役了,可问题是,没冒出一个特别出色的。那些女不良人,已经成了不良人队伍里被调侃的对象。当然,大家还是很欢迎女同事的,否则显得太沉闷。 “我不想说。” 不良人在唐朝早起就设立了,录用的多是本来表现出色,结果却突然犯了错的现役军人。 唐早期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实行良贱等级制度,制度中以士、农、工、商、兵为良民籍;以“倡优“、奴婢、乞讨者等为贱民籍。兵籍不是谁想入就能入的。虽然当兵有些危险,不过在当时,却是一种比较令人尊重的户籍。尤其对那些贱民来说。 《唐律名例》言道:“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贱民地位,从此可见一斑。 军队中,如若因为犯错,而被开除,首先要剥夺兵籍,降为贱民。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甚至比杀了这帮把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士兵还要难受。 很多人本是忠心耿耿战功累累,因为一件错事,就被降为贱民,许多军官甚至皇帝于心不忍,于是把他们这帮人聚拢到一起,成立不良人组织。不过想加入不良人,首先要挨一百脊杖。 普通人,如若是柔弱女子,全力二十脊杖,必死无疑;软弱书生,挨不过三十脊杖;健壮的农民汉子,顶天能挺到五十脊杖;上过战场的精兵,很少有熬过八十脊杖的… 但这帮宁愿受罚的人,往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宁死不降户籍,硬挺一百脊杖。酷刑结束,幸存者不过半数,而且脊背被打得稀烂,因此也有人叫他们——不良烂脊。 虽然听起来仿佛是一个坏词,可这个名头,实际上是一种敬称。人们心里佩服他们。 他们能力惊人,武功高强,意志坚定,思维敏捷。几个人合作,就能办一些惊天大案。捣毁诸多未能发生的大事,把敌人的大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时刻保卫长安,人颂“捉不良”。 但是后来,这个残酷的法则,被新皇帝给改了,改成二十脊杖,真是皇恩浩荡。 而且皇帝还修改了不良人录取规则,他成立不良人学院,自己担任第一任校长,他设立的校规总体看来中规中矩,可有一条却让人捉摸不透,他要求,不良人必须酒量好。 “我这还剩下半瓶,给你了。”魏昶说着,把酒瓶推了过去。 “你的我不要,拿走。”祁琪又推了回来。 “不要拉倒!”劈手把酒瓶揣走了。 还以为下午会与往常一样,参加各种训练,学习各种知识,尤其是研究历史上各种卷宗,学习以前一些名探的办案手段。这半年来,魏昶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这上面,而且他还颇有心得,原来古时候人们的智慧不可小觑,很多案子办得十分精妙,看了之后让人大呼过瘾。 据说当今皇帝李亨,最喜欢这些卷宗,不良人学院里的大部分办案卷宗,都是皇帝挑选出来的。 如今,皇帝几乎没什么大事需要分心,便整日研究各地报上来的办案卷宗。 听说皇帝御批,各地官员在办案的时候都不敢怠慢。 不过与此同时,也发生了一些不利的事,那就是这帮官员反而更加学会了遮掩。就好像这次天桥坠尸案,三名长官积极倾向于不把这件事闹大,只要手续齐全,这案子便算是完结了。 可如若其中发现了疑点,那么麻烦就来了,这就成了一桩杀人案件,必须侦破此案,如若侦破不得,三个衙门都不觉得好看。县里,多了一个积压人命案,同时负责夜禁的金吾卫,也因为未能及时制止有人夜禁时登上天桥,而被问责。 如今这件事大而化小,上头便不会追查,那么这件事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午餐的时候,两个人不欢而散,这时魏昶跑到教室里,却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自己今天来早了?他想也不想,做到后面位置上,先睡一觉。 不久后,祁琪来了,翘了翘桌子,把他叫醒。 “有什么好事找我?”他微醺样子抬起头看着祁琪。这个可怜的大姑娘,也是倒霉,跟他分到一组。 魏昶并不坏,他从来不对欺负祁琪,不过他说话太毒,却让祁琪有了受不了。 “教官说了,下半年让大家实地演习。我们负责巡防丰邑坊。” “丰邑坊?”魏昶道:“为什么让我们巡防那里?” “丰邑坊怎么了?” “那里到处都是死人、棺材、和穿着孝服的人。而且还经常举行葬礼,成天听着哀乐,听一群人在那里哭,你觉得心里会好受吗?”魏昶一副骂大街的样子嚷嚷了几嗓子。“再说,我刚在那里遇刺,就让我去那里巡防啊?哎……,还别说,这其实是一个好主意。趁此机会,我也可以查一查,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想挊死我。” “你别高兴得太早,这次教官考验的,主要是我们的眼力和沟通能力。让我们在半个月之内,记住坊市里所有的店铺,包括店铺的主人,和店铺中常来常往的人。” “那直接去户部调出丰邑坊的户籍,然后背诵下来,岂不是你的长项?” “魏昶!我请你认真一点!这是公务,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反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去我也不管。”说着,祁琪大踏步向屋外走去。 “站住。”魏昶懒洋洋地站起来:“你这小丫头,脾气真臭。比我还臭。就你这样的,能在官场上吃得开吗?别说官场上,就是一会儿咱俩到了坊市,你也照样玩不转。” 看着魏昶讥讽的表情,祁琪瞪着眼睛说:“一会我带队,你跟着我走,我倒要看看丰邑坊的一万二千常住户有多难对付。” “普通住户当然不难对付,看你穿着官服,说不定还会服服帖帖。”魏昶走了过来,腆着肚子说:“可咱们是干什么的?是与老百姓打交道的吗?” “我们与老百姓打交道,与谁打交道?” “你啊,说你年轻,你还不爱听。既然你不服,今天就按照你说的,你带队,我给你当副手!” “哼!”祁琪瞪了魏昶一眼,向前走去。 她里面穿着软甲,外面穿着不良人圆领官服,不良人到官服清一色都是为打斗准备的,所以都是紧身利落的款式,短袖、护腕、束腰、紧腿短裆长裤、脚踩牛筋底前头带铁尖的长靴,就这种鞋,一脚提到人身上,几乎被榔头锛一下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光如此,不良人的装备讲究轻便实用,关键时刻,还可以到衙署领取重装备。那一身鱼鳞铠,分轻、中、重三种,根据个人实力佩戴,最重的竟然又八十斤之多。 魏昶揉了揉自己的护腿钢板,这东西设计得并不是很合理,因为走起路来总觉得晃。 “哎,你怎么不戴护腿板。” 祁琪不理他,继续大踏步地走着。 “小丫头,我可告诉你,人的腿其实很脆弱,如果没个护具,打斗时候很容易被打断。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如果成了一个瘸腿的,呵呵,那就可怜咯。” “我的功夫不弱,别小看人。” “我小看你?呵!”魏昶讥讽道:“你以为你的腿一定是对方打断的吗?更多的时候,是你进攻时,突然踢到了硬物。哎,咱不说什么铁器石器,就是我这骨头,你全力踢一脚,保证你骨折。” “魏昶,你别着急,等毕业了,咱们俩会有一次较量!到时候我挑战你!” “那你还是省省吧,到时候我有我要挑战的人。” “你要挑战谁?”祁琪纳闷了,这批学员里他最厉害,他还会挑战谁呢? 这次轮到魏昶不说话了,嘴边叼着烟卷,不时吧嗒一口,因为这种烟里面缺少续燃的烟纸,所以长时间不抽,就会自己灭掉。 “你能不能不抽烟?”祁琪捂着鼻子说。 “你免费抽了我多少烟,我还没跟你要钱呢,你还嫌弃了?” “抽烟会影响你的嗅觉。” “我再抽十年,也比你强。” 其实,任何坊市里,也不可能只做一种生意。比如这丰邑坊,里面常驻一万二千人,走进坊市之后,除了一些寿衣店之外,还有许多店铺行肆,比如东边的绢布店、香料店、铁器店、瓷器店到鞍鞯铺子、布粮铺、理发店、珠宝饰钿铺、乐器行一应俱全。 每到一家,祁琪都不厌其烦地走进去,仿佛作报告似的像每一家店铺介绍自己,然后开始询问店铺之内的情况。就好像一个查户口的人。 对此,魏昶嗤之以鼻。 “喂,你怎么不跟我进去?”祁琪怒道。 “就我这长相的,进去干什么?这屋里,一打眼就知道只有母女两个人,你还非要走进去问一位。你猜,如果是我进去了,这掌柜的娘们会不会吓得一哆嗦?我们这样算不算扰民啊?” “喂,请你说话的时候放尊重一点!” “我不尊重谁了?” “如今皇帝如此开明,什么政策你不明白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魏昶扭头就走。 祁琪小跑了两步跟上他,口气生硬地问:“喂,刚才你说这家人一打眼就是母女两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味儿!” “闻味儿?”祁琪一脸茫然。刚才她进屋查访,这家里果然只有母女两人,女儿十四岁,母亲不让她轻易出来见外人。这是一个很传统的家庭。 “嘿嘿,佩服吧?刚才你不是还说,我嗅觉不行吗?”其实魏昶是通过屋里的摆设判断的。 他在门口和窗户向屋里望了望,过道上有一个鞋架,上面只有两个尺码的鞋,而且都是女鞋。 另外,这个屋里飘出来的味道,完全是女人身上的味道,一点男人身上的汗腥味都没有。 还有,这家的棚顶是普通的小梁铺草席,上面铺着瓦片,草席下面有一些漏雨的痕迹,如果这家有男人,一定是漏一点就马上修补,可如果没有男人,女人就会等着漏雨的地方变得严重,或者多了几处漏雨的地方,再请人来修补。 这些话,他没对祁琪说,他担心祁琪骂他太玄。 事实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有的人眼里,几秒钟就能判断的事,可在别的人眼里,就是在玄。 “你说错了,他家其实是三个人。”祁琪说。 “是吗?把你的笔记拿来我看看。”魏昶挑了挑眉毛。 “这是我自己记录的,凭什么给你看?”祁琪大踏步加速走了。走了一会,扭回头说:“如果是你,你打算去哪里?找什么人?” “我凭什么告诉你?”魏昶挑衅的眼神说。 “……”祁琪没话说了。 二人又走了几趟曲巷,再转过一趟槛道,祁琪挨家挨户巡访,介绍自己的同时,询问各家的情况,很认真,记录也很详细。 魏昶一直站在门外,目光不住四下扫射,突然他盯住三丈外一人,眯了眯眼睛,看了一会儿,猛地向那人跑去,一把按住那人肩头。 那人听闻身后有跑步声,已经加了小心,被人按住肩头,猛地一矮身,然后撒腿就跑。 “呵,果然没看走眼。” 魏昶本意并不是想拿住他并带着他去公堂。这个时候他不能说穿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教训这小子一顿。 其实,想找当地的蛇头,并不难。正所谓官匪一家,去衙门一打听,就能知道各坊市的蛇头是谁,不过魏昶觉得,没必要那样做。 一打眼,魏昶就觉得这小子贼眉鼠眼,目光不定,刚才他与一名妇人肩头一撞,他便知道这小子是个小偷。他的动作很快很麻利而且也很隐蔽,魏昶看着他的背影,并不能看到他偷,但是妇人拎着的包裹却突然塌下去一角。 那小偷跑得可不慢,但怎能是魏昶的对手,二人奔出去三十丈不到,魏昶就已经追了上来,追上之后,魏昶并没有逮他,而是对着他一笑,道:“继续跑,看咱俩谁跑得快跑得远!” “哎,这位好汉。”突然那小子不跑了,气喘吁吁,“您是哪条道儿上的?”再看一眼魏昶的行头,立刻摆了摆手道:“哎呦,原来是官爷。以后,您负责这片了?那黄爷呢?” 黄爷是谁,魏昶并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是不良人这条道儿上的,既然这小子熟悉套路,这事儿更好办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鱼三。” “去,把刚才偷来的还回去。” “成,我把钱袋子给您,这好人得您来做。” “哈哈,懂事!”拍了拍鱼三的肩膀道:“以后办事手脚麻利一点,等我正式接管这里,我让你当这里的头儿!” “好哩爷,不过……您是魏爷,还是祁爷?您这胸牌……” “这个字念[chǎng]!” “好哩魏爷,您慢走。” 就在魏昶扭回头的一刹那,突然感觉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他猛地向后一抓,一下子就抓到了那只手,扭回头一看,鱼三正惊奇地看着他。 “魏爷?看来您是个老行家。可您……” 怀远坊坠桥案 第六章 不良人女兵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大人的腰包岂能是谁都可以掏的。” 这时祁琪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抹揶揄的神情。 她笑了笑突然板起脸来,一巴掌拍下去,打醒了发懵的鱼三,或者说她给了鱼三一个台阶下,鱼三才敢把手从魏昶的手中拽出来。 此时魏昶已经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没使劲攥着他。否则凭借鱼三这小身板,无论如何是挣脱不开的。魏昶攥着他的手腕,他感觉被老虎钳子夹住一般,让他直接放弃挣脱。 “那些规矩你们应该改一改了,以后这种既想显能耐,又要拜山头的‘礼节’可以免了。” “哦,原来魏爷不喜欢这套,鱼三得罪了。”鱼三拱手道。 看来,这地头吏和地头蛇之间,竟然还有约定俗成的礼仪,看来当“吏”一点不比当官的学问少,而且三教九流都是最直接的接触,自己需要学的还不少呢。可是,祁琪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魏昶心中略感尴尬,可脸上却绷着说:“你平时在哪里活动?” “这条巷子归我管。” “丰邑坊一共多少条巷子?你们有多少人?你们的头儿是谁?” “七横八纵,十五条巷子十五个人。头是洪老大,他手下还有七八个打手。” “到底几个?” “这个不好说的,昨天七个,今天或许就八个。有的时候还会突然多很多,只不过他身边常带着的就是七八个。” “没有固定的人跟着他吗?这里面有没有特殊的高手,比如射箭的高手。” “弓弩那东西现在管得严,没人敢明面儿带着,平时有来抢地盘的,也不敢用,否则惹怒了官府,大家都没得饭吃。除非……那些野路子杀手,他们办事儿的时候可是不管不顾。”鱼三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问道:“小的还没问魏爷,您是什么时候接管这片儿的?黄爷怎么没来知会一声?” “呵。”魏昶苦笑一声,一把扯住鱼三的脖领,几乎把鱼三整个人提了起来,道:“以后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只许回答,不许问,听明白了吗?” “哦哦,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快回答我问题!” “洪老大本身就是一名高手啊,早些年,他也是兵籍,打过回鹘,后来退役了,再就没去当兵。上次打吐蕃的时候,征兆他,他找关系免了兵籍。”鱼三挠了挠后脑勺,说:“如果说高手么,其实也没什么高手。总之跟您比起来,恐怕也就洪老大还能支吧几下子。” “少拍马屁。你们这里有几只弩,箭矢有多长,箭杆是什么颜色的,用什么羽毛,箭头是什么做的?” “每个坊都不一样,咱们丰邑坊是一尺九寸,杆子是原木色抛光,花鸭尾巴毛,箭头是生铁的。” “生铁箭头?”魏昶迟疑地说。 “嗨,只要把尖儿磨出来一样用,咱们用的根你们用的铁锡箭头没法比,可咱们要求也低啊。能打三十步就行。” “你们这里有女人吗?”魏昶揉了揉下巴道。 “女人?”鱼三斜眼看了看祁琪,“魏爷,这事儿咱不得避着点吗?” 魏昶一愣,道:“你想什么呢?我问的是你们这里有没有女打手!” 鱼三释然说道:“哦,那没有!那可是稀罕玩意儿,全长安有那么几个,都在西市东市,咱们丰邑坊……” “好了,你别废话了。”祁琪骂了鱼三一句,扭回头对魏昶道:“你问够了没有?时间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难怪祁琪会过来,原来她是担心回去晚了被教官责罚。回去的路上,几乎是一路小跑,才不至于误时。 刚一回到学院,就接到一封信。祁琪对他的信毫无兴趣,不吱声地就走了。 打开信笺,是几趟清秀小字:本欲敬拜阁下,却因贵所严格而不得入,悉闻阁下外出,不知何时归,因此留书一封。小可刘铭姊婿王彤海,欲听阁下详述刘铭将死时情景,可有留言敬请告知,特留银币五枚,为邮信之资。 说到钱币,这又是新皇帝的一次大改革项目,唐朝本来是没有银币流通的,后来因为陆地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中西亚甚至欧洲的大量银币涌入神州大地,如若再不开放银币流通政策,对经济发展十分不利。 因此,李亨勒令造币厂,按照他设计的重量生产钱币(盛唐时期,一两银子等于3000多文钱,残唐时2000多文,到了明代,变成了1000左右)。 金币和银币很小,重量不等,做工精巧,使用极其方便。 1金币等于10银币,1银币等于100铜币,换句话说1金币便是1000铜币。面额巨大,同时也减轻了交易时,扛着麻袋去交易的尴尬场面。 皇帝深知劣币淘汰优币的道理,因此他设计的金币和银币只有半钱重,完全符合当时银器市场行情,不担心别人仿造。 得到这封信,魏昶突然冷笑一声,随后他跑到女生宿舍门口,呼唤祁琪。 祁琪表情奇怪地露出头来,问道:“干什么?” “贼不打自招,我要捕捉他们。”魏昶把信交给祁琪。 祁琪接过来一看,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回复他们?” “如实回复,看他们到底什么反应,如果毫无动静,那便是我猜错了,如果他们决定对我下手,那只能说明,那句话具有一定特殊的意义。另外,应该让教官调取户部文书,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孙信子的人。” “刘铭死前真的跟你说话了?说什么了?跟孙信子有什么关系?”祁琪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原话是‘你们为什么不找孙信子?’”魏昶说。 祁琪口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解地摇了摇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也听不懂,所以不知道这句话的价值。咱们一边让教官帮忙查找孙信子,一遍按照我的计划来,我给他们回信,然后看他们如何动作。我现在已经成了被暗杀的目标,恐怕出行不便,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凭什么帮你?” “谁说要让你帮忙了?”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要让你到教官面前证明,我被人背后偷袭的事。这样教官才会相信我的话,我作为不良人学员,被人偷袭,这件事我相信教官不会不管的。到时候他安排谁帮我办案,那就是他的事了。” 祁琪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只是看在公道的份儿上帮你。” “好了,别瞪眼睛了,赶紧跟我走吧。” 来到总教官屋门外,却被卫兵拦住,伸手指了指,只见史进通正倒在椅子里呼呼大睡。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都四十睡了还打着光棍,他也不着急。 门口站着的这个卫兵,是无兵籍外雇临时工,见魏昶和祁琪来到这里,先敬礼,然后道:“总教头正在睡觉,两位……是不是换个时间来?” “工作时间,睡什么觉!”魏昶大声喊道。 “我的天,你小点声!”小兵慌道。 不久后,屋里传来一声闷哼。“嗯?他奶奶的,谁在外面叫唤?”史进冲揉了揉眼睛骂道。 他知道,如若外面是大官,小兵早就进来把他叫醒了,既然还站在门外,一定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在不良人学院是说一不二的总教头,八品都尉衔,与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帅平级。 “小嘎子,让外面的人进来!”史进冲怒吼。 外面,祁琪气道:“你自己进去吧,我不进去了。” “来都来了,你怕什么?”魏昶嘲讽的口气道:“是我喊的,该你什么事。你当教官耳朵不灵吗,声音听不出公母?” “登徒子!” 说完,祁琪大踏步走了进去。 史进冲冷眼看着两个人,脸上还有睡觉留下来的压痕,看来这家伙可能是脾胃不和,所以喜欢趴着睡觉。 “你找我干什么?”史进冲没好气地问。 他并没有直接追究吵醒他的责任,先公事公办,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老小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从他不善的目光当中便能窥得一二。 “报告总教头,有人要暗杀你的弟子!” “哦?是哪个王八羔子?” 一听不是好话,魏昶赶紧偷换概念转移话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不过本弟子现在手上有线索,正要去捉拿。” “我问,是要暗杀哪个王八羔子!”史进冲吼道。 “这个么……”魏昶眼珠转了转说:“不良人学院的羔子是我。” 祁琪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史进冲得意大笑道:“臭小子,还治不了你了。你少跟我废话,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看来史进冲没听明白魏昶在骂他是王八,也不知祁琪是否听出来了。 随后,魏昶把事情的经过完全告诉了史进冲,史进冲揉着大秃头,想了半天,突然说: “还别说,这案子有点意思。最近圣人正因为刑部和兵部没递送上来精彩的案子,而心情不佳。如若你们这个案子搞明白了,嘿嘿,到时候我呈给兵部,必然会让尚书大人很开心啊。” “嗯……”魏昶祁琪没说话,他拉着长声想了想说:“正常来讲,咱们不良人的案子都是上面派下来的,或者主动预警和破坏巨大阴谋。这些小案子,是应该交给地方的。 这案子案发地在长安县,而给你写信这人留的地址又在万年县,如若把这案子交给地方,需要长安和万年两县共同执法,或者,上交京兆尹来办。” 顿了一下,他又说:“可是这事儿是针对咱们不良人的,如果交给别的衙门去办,怎么感觉有点儿丢人呢?” 想了想,又说:“圣人曾经说过,为官者,就应该为民服务。咱们主动把这个案子揽下来,圣人是不会怪罪的。不过这里有一个前提,你们必须把案子办得漂亮。听明白了吗?” 闻言,祁琪道:“魏昶作为被袭击对象,恐怕不合适参与办案。” 史进冲笑了笑说:“我压根也没打算让他去,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祁琪愣了一会儿,叉手道:“学生恐怕……” “没有恐怕。”史进冲站起来说:“你知道圣人为什么要招收一匹女不良人吗?” “学生不知。” “魏昶,你知道吗?” 魏昶想了想,说:“莫非是觉得以前的不良人多是鲁莽之辈?”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史进冲说:“以前,有过几个不良人,干得时间久了,比他奶奶的贼还狡猾,与各派系明里暗里打得火热,对黑白两道势力了如指掌,让他们办案,几乎没有办不成的。 可问题也在这里。他们办的案子,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他们捕捉到的杀手,是真的杀手吗?——这很值得怀疑。 所以,皇帝要选一匹女不良人。圣人说了,女子比男子更值得信任。咳咳……” 说完,史进冲轻咳的两声,仿佛被什么呛到了似的:“但是呢……,本学院连续毕业了四界女不良人,前前后后也有个七八个人了,只是一直没什么好结果啊,而且前一年,还死了一个,至今未能破案。哎,死得很惨啊,如果是个男子,就不会那般惨了……” 那个案子祁琪听说过,那个女不良人,夜探地下 钱庄,结果被一群恶人识破,并逮住。所谓恶人,极其凶恶残忍,把那女子折磨致死,手段之恶秽不可描述。 那么史进冲非要让祁琪办这个案子,是不是想让祁琪立功呢? 如果让皇帝陛下看到自己的话应谶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如果连续多界,女子们都没有好表现,岂不是让皇帝陛下很丢人? 史进冲好大年纪,这些事自然了然于胸,他慧黠一笑道:“这个案子让你来主抓,其它学员随你调遣!”说着,把腰间令牌丢给祁琪。 “总教大人,您把令牌给我了,您怎么办呢?”祁琪说。 史进冲拍了拍腰间的银鱼袋,道:“这玩意比令牌好使。” 银鱼袋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他一个区区八品官,竟然能戴上这个,乃是天子超品恩赐——从这一个小小细节,就能嗅出浓浓的圣眷味道。当然皇帝眷顾的不是他,而是皇帝精心设计的不良人学院。 走出教官的屋子,祁琪双眉紧蹙。 魏昶坏笑道:“这么简单的案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或许是我猜错了呢。” “可如果是真的呢?当他们得到你的信之后,便会采取行动,到时候我们就要派人盯着他们了。”祁琪道。 “如果是真的话,你以为他们会马上行动吗?还有,你以为你盯得住吗?别说你,就是其他学员,有几个有盯人经验的?如果碰见老手,一刻钟之内,就能甩掉你们几条街。”魏昶连续问道。 闻言,祁琪有些急了,“那你说,这件案子如果办不好,长安、万年两县会不会落井下石,告我们学院一状?” “我想不会的。”魏昶双手举过头顶,抻了一个懒腰:“官官相护,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否则他们不但不会怪罪学院,还会为学院说情。” “为什么?” “你傻啊!如果我猜得是真的,这么棘手的案子,你以为他们爱接吗?” 随后,魏昶写了一封信,把那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写了进去。然后交给祁琪。 祁琪选来几个她认为能干的人,她故弄玄虚,并没有这个案情与大家说,只是说,案情紧急,没有时间和大家详谈,于是带着陈豹、唐虎、李冼三个人出发了。 魏昶看着祁琪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样子,突然想笑。 这小丫头其实也蛮可爱的,办事极其认真。可是……她武功太弱,遇到情况,会不会无法解脱呢? 想到这里,他又跑去找史进冲,说要暗地观察。 史进冲知道他是个能人,笑了笑,道:“你小子骂我是王八,这事儿怎么解决?” “果然是总教头,什么也瞒不过您,小的这里给您赔不是了。”魏昶嬉笑道。 史进冲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奶奶的,当时祁琪在这里,我不好发火,否则这事儿太不好收场。如今我把祁琪交给你,你小子可得给我照顾好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如果她出了事,我这个官可要一撸到底了!” “那么,祁琪到底是什么出身,您为何如此栽培她?”魏昶好奇道。 “滚蛋!不需要你知道的事,别瞎打听!” “嘿嘿,您不给我写个纸条什么的?” “就凭你这身手,金吾卫那帮笨蛋能拦得住你吗?少跟我啰嗦,赶紧走!” 魏昶刚跑出去,史进冲又不放心地大喊了一句:“如果有人拦住你,你就说是祁琪带出去的,祁琪有令牌,自然能解你的围。” “教头大人,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他已经跳上墙头,说了一句话,便没影了。 “呵,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能老实呆着,否则就不是魏昶了!”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七章 第二次遇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地址,平康坊,如意新绢总铺,右转入三回曲巷,十三号便是。”祁琪正色命令道:“陈豹登房顶瞭望,唐虎堵住后门,李冼乔装嫖客正门徘徊,我躲在墙角时刻支援你们。” 祁琪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一名长官。 可对面三个男人,却表现出不是很配合的态度。 陈豹面沉似水目光空洞地瞭望远方;唐虎揉着下巴上如毛刷般的胡子东张西望;只有李冼笑嘻嘻地看着祁琪,眼神中带着一抹异样的神色,他仿佛提前一步进入了状态。 “喂,你们听到命令没有?”祁琪有些着急地说。 “哎,丫头。一开始你喊我们来,我们以为是你受人欺负了,所以才来帮忙。可不是来给你当大头兵的。”唐虎轻哼道:“如今你拿个令牌出来,把咱们三个不当刀儿使唤,那可不成。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听不得小毛孩子指挥。” 祁琪可不傻,知道不能和唐虎硬杠。 一甩手把令牌藏到身后,看起来好像个小妹妹在跟哥哥藏糖块一样,略显俏皮地说:“好,虎哥说得有理,兵部向来讲究个资格,那么你说,我如何做才能让虎哥听我的?” “这个么……”唐虎一愣,挠了挠下巴没词儿了。 陈豹说:“就凭借你这句话,我们就可以听你的。咱不图个别的,只图心里舒坦。你喊咱们一声哥,这就足够了!你们两个别傻愣着了,赶紧行动。” 见陈豹行动起来,另外两个也不好再戏弄小丫头了,于是按部就班。 祁琪躲在一个墙角,此时她能看到李冼和陈豹,却看不到唐虎了。 唐虎那人向来办事鲁莽,她此时有些不太放心,可不久后,她更不放心的却是李冼,因为李冼已经与一名红倌眉来眼去,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很快就要勾搭到一起去了。 “这个该死的李冼!做任务呢!”祁琪心中恨恨骂道。 …… 此时,魏昶正趴在旁边醉红楼三楼的屋脊上。 他们四个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甚至连他们说什么他也能听到,为此他还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的听力简直快赶上狗了。 一开始见唐虎逗祁琪玩,他还在上面苦笑,可不久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他的信被“驴车快递”送进十三号的时候,十三号里并没有人来接。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局。对面早就发现他们有埋伏,所以老早就撤离了,或者说,人家压根就没准备来这里。 那么,自己来到这里,会不会也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呢? 突然觉得一阵脊背发凉,同时听到“吱吱”声,这时他心中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那弩机刚拉动,声音还很小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开始准备躲闪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迅速向旁边躲去,果不其然,一支箭正好射在他原来所在的位置上,还是那种二尺长青色的箭。 “他吗的,这次看你往哪跑!” 看到一个人影,在对面楼上一晃,这次由于距离太远,对方好像不是很着急逃跑,反而在那里继续上箭,看来那刺客准备发射第二箭。魏昶这次穿了软甲在里面,感觉更有安全感,从三楼飞檐上跳到二楼,又从二楼跳到地上,飞奔过街,纵身跳跃,又爬到对面一楼飞檐上,刺客见魏昶如此身手,大惊失色,连忙收了弩机,撒腿就跑! 平康坊乃是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坊市之一,这里聚集了大量美女和无数慕名而来的才子、富商、甚至还有穿着便服来的官员。 驻守这里的是南衙十六卫——右千牛卫,而且坊市中也有两名不良人常年驻扎在这里。 那刺客浑身短打黑衣,动作极其麻利,翻墙越脊干净利落,魏昶紧随其后,二人转过三道小巷,一路上撞翻许多行人,距离越来越近,可当那刺客来到坊市边缘的一家妓馆后面时,突然站住了,回头看了魏昶一眼。 虽然他的脸被面罩遮住,可却仿佛能看到他狡黠一笑,随后他往地下一钻,人竟然没影了。 魏昶连忙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地道。地道里千转百回,他对这里不熟悉,不敢贸然跳下去,否则就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个地道?”魏昶趴在地道口,身子前倾向下望了望,随口骂了一句。 “喂,你发现刺客了?”这时祁琪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原来你也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们那边找到什么线索了没有?”魏昶看旁边放着一口破缸,双臂一用力,把那缸底扣在暗道口上,防止刺客突然再冒出来。 “什么也没有,那是一家空房子。”祁琪气馁地说,粉红小嘴儿不情愿地噘起老高。 “你们来之前,没查户部档案吗?” “查了,这房子已经空置三年多了。” “为什么不租出去?这可是平康坊,寸土寸金。” “至德三年,发生过一起命案,一下子死了七口人,此案至今未破。从此以后,这家店就被人觉得晦气。后来租给醉红楼给一些丫鬟婆子住,结果至德七年又进了贼人,祸害了两个女孩,还杀了一个人。这案子被万年县破获,贼人名叫阮十三,是流窜进长安的安南匪人。从此,这屋子就再也没人用了。”祁琪记忆力极佳,背诵档案如数家珍。 “你们来了以后,就围了这么一家空房子?”魏昶愤愤地咬了咬嘴唇道:“白瞎你这个好脑子,成天异想天开,赶紧回去看看,那封信有没有被人取走。” “里面没人,怎么会被取走?” “刚才这里有人,怎么就消失了?”魏昶反问。说罢,魏昶已经向十三号跑去。结果见陈豹唐虎李冼迎面走来。 陈豹道:“让那小子跑了!动作比兔子还快,等我从三楼蹦下来,他又钻进屋里了,我进屋一看,那人竟然凭空消失了。后来我四下摸索,发现一个暗门。我担心他躲在暗门后面,我用桌子把门砸碎,结果你猜怎么着?” “安门后面是一条通道,那人早就没影了。”魏昶说。 “对,一点不差。” 这种暗道敌人用过一次,就不会再用了。 回到不良人学院之后,魏昶钻进档案室,开始查找平康坊的地图。这种地图只有内部人士才能看到,依靠祁琪的令牌,他们两个才能进来。 仔细一看平康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暗渠、地道、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设施老早就有,当初是为了防御准备的,可现在却多是荒废了,反而成了贼人们的通道。 “本来,这些通道都是极其隐蔽的。而且许多坑口都被填平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魏昶眯了眯眼睛。 “或许他们以前也是南衙卫?又或者从黑市里买到的布局图!”祁琪盯着魏昶的侧脸说。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仔细看过暗道口,是新挖出来的。他们能如此精确地找到地方,背后绝对有高人支持。”魏昶坐到椅子里。 “你怀疑我们有内奸?”祁琪皱眉道。 “你想多了。”魏昶苦笑道:“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而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怎么可能有人通风报信呢。再说你行动那么快,他们也来不及得到信息之后再挖。要我看,他们就是算计好我们一定会去,所以才布下陷阱捕我。” “本来,咱们是想瓮中捉鳖,结果却被人钓鱼上钩。”祁琪用食指二三关节敲打桌案,沉思道:“他们完全在暗处,现在我们好像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了。” “我还在怀疑一个问题……” “你发现什么了?” “他们既然敢对我下手,是不是说明,他们吃准了我们是暗查,所以不会惊动千牛卫和当地衙门武行呢,还有,连平康坊的两名不良人也没出现,难道是他们真的没看到我们?” “你的意思……是两位不良人前辈要杀我们?”祁琪一惊道:“不会吧?不良人队伍里可都是……也不一定,连你都逮不住他们……,武功绝对不低。” 祁琪无意间竟然说了一句“我们”,而不是“你”。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让魏昶感觉心中一热。为此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诮的神色。 祁琪双眼明察秋毫,见魏昶这般怪笑,突然察觉自己刚才的口误,忿忿的口气道:“你笑什么笑,快说你是怎么想的。” “小黄毛丫头,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你说谁是小黄毛丫头!” “说你!你比我小了八岁,怎么着,我说你黄毛丫头,还委屈你了?” “二十岁不小了!” “是,这我当然知道,别人家二十岁姑娘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可你呢,咱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哎,真是厉害啊,也不怕缴纳晚嫁罚款。”魏昶坏笑着说。 待嫁罚款和晚嫁罚款,这又是新皇帝退出的“绝妙”政策。 由于在他统治之下,大唐朝迎来了物质极大化,农产品生产极大化,挨家挨户满仓满谷,就算迎来三年灾荒,也饿不死人。尤其说道土豆种植,极其方便,就算一个女人自己生活,也可以种地养活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女子不愿意出嫁的惨痛局面,导致唐朝人口不增反减。 至德皇帝李亨,见事不妙,于是颁布法令:女子二十二岁不嫁人,就要每月缴纳罚款20银币;二十五岁不嫁,每月缴纳50银币;二十八岁不嫁,国家强行分配。 同时,对广大光棍提出保护法令,男子三十岁娶不到媳妇,必须接受国家分配的女子当老婆。结婚以后,不许懒惰,不许不务正业,不许不忠于婚姻,否则重罚。 魏昶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二十七岁半了,这半年过去,已经二十八了。他家穷得叮当响,老父亲还是个残疾人,母亲一边照顾家里,一边出去打零工,过得十分清苦。 他家坐落在长安城最西南角的永阳坊里,是长安城中最穷的地方了。不过还好,他家有一个小院,两间小房,一间是灶台,一间便是他们一家三口睡觉的地方了。 可别小看了这一座小破房,虽然是长安城最穷的地方,那也是价值不菲。可问题是,那是他们唯一的固定资产,总不能卖掉,去农村生活。爹爹魏长生还时常为自己生活在长安城里感到骄傲。 他当了二十年的大头兵,这是他唯一值得吹嘘的地方…… 本来,他还可以吹嘘儿子,可如今儿子丢失兵籍,被皇帝贬为贱民,一想起来就生气,已经半年没理魏昶了。自己依靠做点木匠手工,瘸着个腿去坊市里卖给当地的穷人。他还常说,如果自己腿脚好,一定要去西市去卖。 如今魏家,老父亲每个月领取600文钱兵部救济金,母亲每个月打零工能赚到几百文钱,后来因为认识字,学会抓药的本事,给王郎中家药铺抓药,一个月赚1500文。 这个家每个月收入2100文,每月缴纳1000文的杂税后,三个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是期盼房子别塌了就好,否则真的没钱盖了。 …… “哎,丫头,还生气呢?” 傍晚,学员们多是捧着书在外面看书,祁琪也不例外,和另外一名女生坐在一条长凳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唐律》,低着头。 她已经能把这本书背下来,可她还是要不时温习。 不知魏昶从哪里弄来一只烤红薯。一掰两半,一半递给祁琪,另一半递给苏红英。苏红英笑了笑,没接,扭头走了,留下他们两个。 “哎,你干什么走了?”祁琪喊道。 “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会。”苏红英一歪头地说。 女孩没有不嘴馋的,祁琪也是,不过祁琪却很倔强,不肯收。 见祁琪不收,他把那一半放祁琪身边。 自己吃一口冒着蒸汽的红薯,烫得他直哧溜,还一边说:“咱们两个从头捋一捋,再想一想,哪里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祁琪合上书,发出砰的一声,冷着个俏脸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把令牌交回去了。”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魏昶习惯性地瞪着眼睛。 “那可是总教头的腰牌,我能拿着出去一趟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成天带着啊!”祁琪不满地说。 “好好好,我不跟你呛呛。”魏昶妥协地坐到了地上,一只胳膊打在凳子上,仰望着祁琪说:“你说一开始看到脚印又被抹去的痕迹,我知道你记忆力很好,你能帮我复原当时的情况吗?” “差不多能。”面对正经话题,祁琪从来不含糊。 “那么现在咱们就去天桥。” “好。” 二人来到天桥时,正是宵禁前半个时辰,来往的行人特别多,由于这里刚摔死过人,还刻意增加了栏杆的高度,并且在天桥的木板上盯上了防滑木条。 看到这些,百姓心中觉得一阵安慰,不禁夸赞道:“长安县衙署还是能办些好事的。” 听了百姓的话,祁琪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我看那木条不像是官办的。这种木条我在南边的丰邑坊见过,都是做棺材剩下的边角料。所以……有可当是当地工匠自发钉上去的。而且这栏杆的工艺,明显不是官造工艺。更像是专门做棺材的木匠小工做的。” “呵,”魏昶苦笑一声道:“对于这些细节的观察,你比我强。可惜不良人考核,没有这一项。现在人这么多,咱俩恐怕是不方便上去了,那么干脆,你就在这里给我比划比划,我只要看一看就行了。”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也没在祁琪复原的脚印上看出什么结果来。可这时催促行人快走的宵禁锣声却响起了。远处望楼上,还敲起了警钟。 宵禁可是皇王圣旨,老百姓岂敢违抗,就算是兵部的魏昶和祁琪,也不敢无理由硬闯,否则属于自讨没趣。 两个人跑回学院,坐在一起闷闷不乐。 突然祁琪问了这样一个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的《唐律》背得怎么样了?这是我唯一不给你背分的一项,希望你也能重视起来。” 看了祁琪一眼,脸色灰暗,看来小姑娘对未来的考核并不是很有信心。她还不知道平时测验的时候,魏昶只是使出了八成力。他才不会像其它学员一样玩命考核,万一弄伤了自己,家里可没钱给他医治。 “别太担心这个。”魏昶说:“我又不是一点儿不看,再说还有唐虎那些不识字的,你还担心我拿倒数第一吗?” “那你也应该好好看看,将来不良人晋级也要考的。” “不良人晋级?” “是的,就跟律师晋级一样,需要文科考核了。那天我们两个去丰邑坊的时候,圣旨下来了,我们两个当时不在。回来之后,你也不去教务处看一看,你当然不知道了。” “他奶奶的,寝室三个人也没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好像你是一个听劝的人。” “那你还劝我?” “我这不是劝你,是在跟你说道理。” “那还不是一回事吗?” “算了,不跟你说了。”祁琪站起身,向休息室走去。 “哎,等等。” “干什么?” “那天我说,刘铭的表姐与刘铭袖子里的画像长得不像,当时你却说像。对吗?” “确实很像。怎么了?” 魏昶很认真神情盯着祁琪,道:“别开玩笑了,一点儿也不像。” “真的很像。”祁琪同样的眼神看着魏昶。 两个人好像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然后跑向档案室,翻找那天的《长安县日报》去了。 怀远坊坠桥案 第八章 挑战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那一日《长安县日报》上登出的女子素描像,果然与魏昶当天晚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而跟后来参加验尸会的女子王秦氏一般无二。 这就难怪为什么祁琪说很像,而魏昶却觉得不像了。 “这两个人的脸型都是窄脸,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像的地方,”魏昶把报纸摔到桌子上,忿忿骂道:“结果当时我以为,那是她十几年前的素描相呢。我心中还在感叹,女人老了以后真是没法看。哎,你觉得,他身上会不会有两张素描像呢?” “不太可能吧?如果有两张,报纸上应该都登出来才对。”祁琪不敢确定地说。“不过…,如果能查证一下就好了,要是能看到死者随身物品的详细记录,或许对我们也有用。” 魏昶想了想,放弃地说:“咱们没有权限直接调取金吾卫的库存资料,这事儿还需要麻烦教官,而且我觉得发现线索的几率不大。” “如果咱们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就好了,就可以确定王彤海和王秦氏的嫌疑,然后当场逮捕他们。还有,这说明敌人并不知道你看过那张素描像。”祁琪有些气恼地说:“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确定这些,这次围捕也不会如此大意。” “已经过去的事了,后悔也没用。”魏昶揉了揉鼻子,站起来,“取信的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 “长得怎么样?” “陈豹说没看到脸。” “眼睛呢?看到眼睛了没有?” “那你得去问他。” 随后魏昶找到陈豹,询问当时那女子的特征,陈豹说:“那女人身法很快,身材苗条,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大。不过她的脸我并没有看清楚。” “再想想,尤其是眼睛。” “当时我在她的正上方……,只能看到她的黑帽子,却看不到眼睛。”陈豹努力回忆着:“后来我在地上发现她的脚印,她的鞋是三十九码的。” 在陈豹这里,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了。 天色已晚,祁琪回屋睡觉,魏昶自己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不自觉地拔起来一棵狗尾草,衔在唇边。 总有人要杀自己,而自己却没搞明白为什么,这种感觉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 “怎么还不睡?” 回头一看,是祁琪,衣着整齐,内甲都没脱,看来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压根就没打算睡觉。 他把草叶吐出,说:“这件事不弄明白,恐怕我是睡不好了。” “其实我觉得唐显的怀疑很大。”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咱们又不能去直接质问他。” “或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说过,他是唐俭的后人,对吗?” “是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以去他家住几天。” “你去他家住几天?” “我们两家其实是有亲戚的。” 魏昶有些蒙了,疑惑地道:“为了办案,六亲不认了呀?” “呵,”祁琪苦笑一声:“贵族之间的亲戚,你可能不懂。从高祖时候,就建立起来的唐朝贵族体系,长安城里的王公贵胄,仔细查查家谱,基本都是亲戚。” “那么你家是……” “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你觉得我是一个容易泄密的人?” “不。” “那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因为你这人总喜欢嘲笑别人?” “你家有什么可以被我嘲笑的事吗?” “总之你别问了。” “好。”魏昶不再说了,心道:这妮子着急办案,未必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正像秃头教官史进冲说得那样,她应该是想立功,然后在皇上面前留个名。她毕竟是第五届不良人女子学员,如果她能破一件漂亮的案子,不仅仅给她一个人长脸。 想到这里,魏昶收敛神情,正色说道:“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虽然现在他们要杀的目标是我,可他们想弄死我,还真的有点儿难。” “我也发现你这个人命很大,两次偷袭都能让你躲开。如果换做是我,恐怕躲不过去这两箭。”祁琪说了一句,转回身便走了。 次日,也就是五月十四,卯时末,祁琪便来找史进冲,通过批准,回到家中。 永兴坊,坐落在皇城东侧,坊市大门右拐便能看到一道金顶盖的红瓦宫墙。能住在永兴坊里的人,非富即贵,而祁琪的家便在这里。 她一回家,就见到父亲祁叔仁。 祁叔仁曾经是当朝从三品国子祭酒,由于政见不合,得罪当朝皇帝李亨,被贬为贱民。虽然被贬,可皇帝并没有没收他的家产,因此他仍然住在自己家的豪宅大院当中。 李亨之所以不没收他的财产,其实大家心中有数。 皇帝爱惜祁叔仁的才华,同时欣赏他的刚正不阿。虽然政见不合,但这个人并不是不可以用。待皇帝政策落实之后,如果社会反响不错的话,到时候再把他招入宫中训斥一顿,打他的脸,等他服气了,再启用他。 可如果皇帝陛下的政策失败了,那么皇帝也有理由把他喊入宫中训斥一顿,骂他当初没能把反对意见说得再清楚一些,才导致皇帝政策失败,然后再启用他。 总是皇帝是说上句儿的。 “爸爸!”祁琪趴在门口,偷看父亲,见父亲专心看报,她突然一个跳跃,从门后跳出来。 “哎!”果然把祁叔仁吓了一跳,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板起脸道:“二十岁的人了,还如此淘气,成何体统!” 被训斥,祁琪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绕着父亲,说起了她的想法。这时祁叔仁揉了揉下巴说:“这种事我不好出面,不过三天后,你姑父家二皇娘要过生日,到时候他们家估计也会去祝寿。” 祁琪的姑姑名叫祁萱,棣王李琰正妃,而棣王李琰是李隆基四儿子,只比当朝皇帝李亨小了一岁。祁叔仁口中的二皇娘,乃是棣王李琰的母亲钱妃。本来应该住在宫中,可却被李亨以清理后宫为由,统统撵出去,此时陪伴李隆基的只有杨玉环一人。而且也没有住在皇城里,而是住在兴庆宫。 “哦,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让我与他家人趁此机会交个朋友,然后再去他家住几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家爵位继承人乃是唐肃,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唐显的大哥。唐肃家大夫人难产而死,续弦夫人是胡国公之后,秦香溪。秦香溪给唐肃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到时候你可以与秦香溪交往,嗯……”祁叔仁想了想说:“你三太爷爷家的女儿,就是嫁给秦家的,不过……我好想记不太清楚,是否与秦香溪有什么关联了。” “那咱们查一查家谱吧。” “咱家家谱怎么会记录别人家的事,去,别胡闹。” “哦,那好吧,三天后我就去……,算了,我现在就去找姑姑。” “哎,你给我回来!”祁叔仁正色道:“棣王府岂能是你随便出入的,你还是在家待着吧,到时候,让你娘带着你去便是。” “哦,好吧。” 今天请了一天的假,这样回学院恐怕有些浪费机会,于是祁琪拎着一包茶叶,跑到邻居家,找到恩施欧阳烨,把茶叶奉上。 欧阳烨年近七旬,乃是当朝前三的大律师,在大理寺兼任顾问,国子监特高级大法官培训导师。由于年事已高,他每天只忙一个上午,便回家休息。 “师父!”祁琪故技重施,直接跳进老先生屋里。 “哎呦,你个小东西,还记得师父吗?”欧阳烨先是一惊,随后满脸笑容地说。 老先生须发皆白,满面慈祥,让人想不到他在公堂之上铿锵肃然威风凛凛的模样。 “您最喜欢的寿州黄芽!”祁琪把茶叶送上,然后调皮地坐到师父身边,欧阳烨家中的椅子腿超长,祁琪坐上去竟然脚不沾地,她便活泼得像个小女娃一样晃动着脚丫。 欧阳烨看了看祁琪,突然拉沉了脸道:“怎么听说你报考了不良人学院?这是谁的馊主意啊?” 祁琪突然噘嘴道:“是姑姑的主意。” “哦?棣王妃为何让你去那里?” “姑姑说了,咱家这一辈,只有文人没有武人……”祁琪跟老师说了一些闲话,随后把话题转移到这次案情上去。 欧阳烨详细听着,后来问了些问题,有些问题是祁琪知道的,有些问题是祁琪未曾注意过的。 最后欧阳烨拿出一张纸来,在纸上勾勾画画,把这次出现的几个人,相互关联起来,最后他沉声道:“你们的思路是对的,这个唐显确实值得怀疑。刚才你说,打算通过这次皇娘生日,结交他的家人,然后去他家做客。你有把握不被唐显察觉吗?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干的,恐怕会对你不利啊。” 看师父关心神情,祁琪觉得心中一暖,嬉笑道:“如果这个案子破了,或许我还能见到皇帝呢。到时候我要为我父亲说情,让皇帝陛下恢复爹爹的官职。” “呵。”欧阳烨苦笑道:“你想得倒美。不过呢,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案子恐怕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因为我觉得敌人下手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们的出现,并不是在故事的开始,而是闯入到了一系列故事的中间,甚至是末端。只有这个时候,敌人才最担心出现差池,所以才不惜用暗杀的手段消灭魏昶。” “看来您觉得这是一个案中案。” “对,只有查出对方的真实目的,才能搞懂他们杀魏昶的目的。刚才你说,死者死之前,曾经对魏昶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恐怕就是关键点。如果你们能提前破译那句话的秘密,必然事半功倍。” “可是我们没有权限去查户部的资料。” “不良人学院没有权限吗?” “有,但只有我一个人查,速度太慢。” 这时老先生仿佛洞察了祁琪此来的目的,嘴唇一撇,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快的狡笑,“小东西,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轻巧事。你是不是想借走我的令牌,然后去户部查询那个孙信子啊?” “嘿嘿。” “没门!” “哎呀,师父~~” 祁琪死磨硬泡,终于说动了师父,可欧阳烨却没把令牌交给她,而是与祁琪同坐一台轿子,来到户部资料库。 户部资料库中的卷帙多得简直可以用浩瀚来形容。仅仅孙信子一条信息,户部小吏就铺满了三个小几。 在小吏帮助下,总共找到137名孙信子,其中男女都有,长安城中的孙信子就有40多人。 这四十个人,祁琪自己不可能一一排查,不过她还是登陆下相关信息,决定让不良人学院的同学帮忙。 后来,说了许多吉祥话,把老师哄得开心,拜别老师。 祁琪又跑到东宫,东宫的大门她走不进去,便跑去总教头室,找到武打师父甄霸道。甄霸道年近五十,两鬓略带斑白,可他身形却不显老,身材挺拔,虎背熊腰,脸型刚硬,两颗眼珠仿佛两个钢球暴突。 “师父!!!” “哎,淘气的东西,吓师父一跳!哈哈哈哈,今日怎的得闲,来找师父?” “师父,这是师娘喜欢的苏锦,我没多少钱,只买来能做三件衣服的。” “哎呦,三件衣服还少吗?”甄霸道也不客气,把锦缎随便丢到座位上,道:“怎么样?不良人学院待着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哦,那就好。否则为师一定要为你出气。”甄霸道端详祁琪一番,突然啧舌道:“上次我给你介绍的公子,你看得如何?” “哎呀,师父,别提了。”祁琪不满意地说:“我才多大,我才不想结婚。那个人我压根就没看。” “哎呦,那可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你怎的好如此对待哩。而且他可是如今太子面前的红人儿。将来太子登基,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与师父闲聊一会儿,祁琪又撒娇耍赖,让甄霸道带着她去金吾卫衙,调取死者刘铭的详细资料。通过资料,祁琪确信刘铭身上确实没有打斗伤,而且他身上只带了一张素描像。 祁琪忙了一天,而此时魏昶却闷在屋里,看着一封信,信竟然是父亲从家里邮寄过来的,信中内容是:洛阳威武镖局招聘镖头,听闻岑郓将军介绍,说魏将军如今境况不妙,特邀来任,月薪一百银,每次出镖另有酬劳。从现任其他镖师每年收入来看,出镖酬劳不在月薪之下。望公速来。 这封信上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而且还是老上司岑郓介绍的…… 可是他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如果自己离开长安,去往洛阳,恐怕一路之上非被人害死不可。这一路上,刺客下手的机会太多,自己也不好以身犯险。 这些还不是让他感到最担心的,敌人既然能把信邮寄到自己家中,这本身也是一种恐吓,将来自己办起事来,也是畏首畏尾。 “教头大人。”魏昶来找史进通,行礼道。 “什么事?”史进冲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看着手中报纸。 “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讲。” “想把父母接来学院保护起来。” “哦?”史进冲突然坐起来道:“怎么?对方开始骚扰你父母不成?” 这时魏昶把那封信掏出来,把自己的想法与史进冲说了一遍。随后史进冲派人把魏昶父母接来,安置在学院空房之中。 安排完父母,回到寝室,却见到李冼鼻青脸肿地倒在床上,唉声叹气。 唐虎气呼呼地走来走去,陈豹看书,默不做声。 魏昶走到李冼面前,仔细看了看李冼的脸,惊奇道:“老四,你这脸是怎么搞的?” 李冼摆了摆手,不想说话。 “你瞅瞅,还不好意思说了。”唐虎大声道:“他让赖大彪子给打了!我要去给他报仇,他却不让我去。” “哎呀,三哥。”李冼着急地坐起来说:“学院里有规定,不良人之间可以举行挑战。挑战输了,十日之内不许报复性挑战,你又不是不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那小子下手也太他吗狠了,这是要往死里打呀?”唐虎气得不行,大踏步在屋里踱着步子,瞪着一双虎目,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大口喘着出气,仿佛一个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一般。 “他为什么挑战你?”魏昶沉声道。 “不为什么。”李冼不抬头地说。 “别他么打输了还装好汉。”魏昶掏出几片薄荷叶子,发给大家,“这挑战,表面上是不良人的传统,是为大家泄愤的一种手段。可问题是,他赖大彪子挑战你,明显就是欺负人。” “对!”唐虎道:“老魏说得对,你俩差距太大,他如此打你,明摆着就是欺负你。他奶奶的,欺负我们寝室的人,就是欺负到俺的头上了。不成,我现在就要去找他理论。不给俺服个软,看我不拍死他个狗酿养的!” 说着,唐虎愈发怒不可遏,拎着横刀便冲了出去。 魏昶陈豹赶紧追出去,拉住唐虎胳膊。 魏昶瞪视道:“要去也不能你自己去,另外你把武器给我放下!” 怀远坊坠桥案 第九章 快递驿站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翌日,刚吃完朝食,祁琪来资料馆找魏昶。 资料馆里没有几个人,这里到处都是深红色油漆长桌和长椅子,魏昶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位置上。 不知道魏昶今天怎么了,早餐没去吃,就直接来到资料馆,祁琪还以为他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食欲不振。 “五月十七,是二皇娘生日,到时候我能接近唐显的家人,然后到他家做客。”祁琪抱着肩膀说,面无表情,仿佛是在向一个陌生人交代临终遗言。 魏昶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双臂张开放在椅背上,从他这个该死的造型来看,他完全没有让祁琪坐下来的打算。 他揉了揉肚子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祁琪轻蔑的目光在他戏谑的脸上狠狠地刮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说呢?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以为我对你一点儿也不了解吗?你是觉得这件案子足够刺激,足够复杂,所以你才想接手的,而你的目的就与教官的目的一样,都是想立功。” “但我可以放弃这次立功的机会,但你不能。” “这也是我有些感动的地方。”魏昶笑嘻嘻地说。 祁琪翻了翻白眼。 魏昶收拢戏谑神情,把手臂抽了回来,并拍了拍椅背,示意面前的这位俊俏但却冷若冰霜的小姐坐下来谈,“说吧,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担心被他识破。”祁琪仍然站着。 “看来你心中已经确认,幕后指使就是唐显。”魏昶摇了摇头说:“你这种思路是正确的,可这个判断结果还是有些武断。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强有力推论的情况下,你就把他当作敌人,这样会扰乱你的情绪,直接影响你的判断。到时候你在他们家里会显得畏首畏尾,这样更容易让人怀疑你。”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你凭什么确信他家的女主人会邀请你到她家呢?” “就算她不邀请我,我也可以提出请求,去她家坐坐。”补充什么似的,祁琪又说:“我已经查过了,我的三太爷的女儿就是她二祖父的大夫人。这样一来,我们其实还是我未出五福的亲戚。” “这个亲戚有点儿远。” “在贵族里,当你处于强势地位,那么就不远。” “好吧,祝你成功。”魏昶有些无奈地说,皱着眉又问:“他们家有几个人?” “现在世袭唐家爵位的是唐显的哥哥,叫唐肃,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在户部,给户部侍郎打打下手。我想你应该知道,那种虚职品阶不抵,可却没什么实权。”祁琪说。 魏昶点了点头。 祁琪又说:“唐肃先后有两任妻子,前妻难产死了,听说那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一度让他有些发癔症。不过后来,他的病好了,续弦,娶了我这名表姐。表姐名叫秦香溪,给他了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唐瑭。” “癔症?”魏昶疑惑地问道:“你这位表姐怎么会嫁给一个有癔症的人?” “她并不是嫡亲,你能明白吗?” “哦,我明白,是庶生。” “她爸爸就是庶生,而她也是庶生,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奴婢,庶生的庶生,在家族里根本就没什么地位。”祁琪说。 “可她好歹是秦家的人。”魏昶说。 “对,这话说得很对。现在的唐家已经沦落了,人丁不旺,连续几辈都没出现过大官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连房产税都交不起,就要离开长安,不再是贵族了。”祁琪说。 “好了,不说这个,继续说你的安排。”魏昶说。 “我已经说完了。” 魏昶一愣,“我觉得你根本就没准备好。” “比如?” “你知道你这位表姐喜欢什么吗?还有你的表姐夫。你总不至于令人讨厌地住在他们家吧?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想点办法,比如……到了他家之后,装病。” “装病?” “对,你可以扣嗓子呕吐,装出一副食物中毒的样子,然后在他家呆着。” “这是一个馊主意。”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魏昶问。 祁琪呆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去了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判断,所以咱们还是先不用讨论这些。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需要你时刻守在外面。他的家很大,很容易藏身。” “你打算让我躲到某个角落里?”魏昶看了看天,天气很热。 “对面有几家客栈。” “他家在哪个坊?” “开化坊。” “那富人住的地方,客栈一定很贵吧?” “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钱?” “我都想要。”魏昶耸了耸肩说:“好了,把具体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看一看。另外,我还应该去找教官大人披个条才好,否则我的行动会受到限制。另外……,我觉得你不用太紧张。现在我能判断,你的出身也很高贵,你明目张胆地去了他家,我不相信他敢把你怎么样。除非他不想在长安混了。” “他家很好找,进坊市右拐第三家就是。唐公馆。” “知道了。” 随后祁琪走了,望着祁琪的背影,魏昶突然觉得有些内疚。 一边揉着下巴,一边想,应该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祁琪。万一祁琪发现了什么致命的线索,她真的有可能被人做掉…… 跑回自己的卧室,门口挂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只有最下面巴掌大小的地方还能照出个人模样来,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这张脸,突发奇想,想把自己的大胡子剪掉。 说干就干,把小白脸李冼的那一套精贵的剃须刀弄出来,沾了些水,开始刮胡子。宿主的胡子根根粗壮,好像野猪的鬃毛一样。为了把这络腮胡子剃掉,他废了好半天的力气。 “哎,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你到底考虑没考虑啊?”李冼刚走进来,一愣,他很不习惯魏昶把胡子剃掉,甚至愣了半天才敢确认这个人是谁。 “先别说那件事,先告诉我,变化大不大?”魏昶揉着下巴说。 “很大,非常大。说实话刚一走进来,我甚至没认出来你。如果你再换一套衣服,你不说话我都不敢认识。” “就是刚剃光了胡子,看起来下巴上有些发青。”魏昶突然嬉笑问李冼道:“哎,有没有点儿小白脸的意味?” “这个么……”李冼眼珠转了转说:“小不小白脸儿的不重要,关键是要有男人味。那就能招女孩子喜欢了。” “我刮胡子不是为了吸引小姑娘的。”魏昶开始翻找李冼的衣服:“有没有骚气一点的衣服给我穿。” “你要干什么?” “别废话,我就问你有没有。” “你要当男宠啊?” “靠!”魏昶一挥巴掌说:“我要去办正经事,我需要乔装一番。我现在这套穿得太久了,通过衣服就能认出我来。我不但要换衣服,还要换风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得了吧。”李冼不信任地说:“你就是想出去找小姑娘。” “你……”魏昶脸一紧,威胁的口气说:“你是不是不想借?” “没有,我没那个意思。”李冼不开玩笑了,蹲下来翻找:“不久后,他拎出一条绣有大红花的小裤,双手举起来,对魏昶说,你看这个怎么样?这可是俺从平壤带回来的,一个漂亮舞妓,亲手给我缝制的,你看到这朵大花没有,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嗯,现在闻起来还有香味。” “你确定是香味?”看着李冼一脸得意的表情,魏昶真想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我跟你说的是外衣,不是里面的!谁他奶奶的化妆还需要换里面的吗?” 后来,从李冼的柜子里找出一套绿缎子面长袍。 李冼个子可不矮,跟魏昶差不多,而唐朝的衣服,只要肩膀和长短合适,然后往身上一围,再扎个裤腰带也就成了。 “嗯,还不错,就是肩膀有些紧了。”魏昶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表示很满意。 抬了抬退,打了打拳,觉得差不多没问题,然后拍了拍李冼的肩膀说:“刚进屋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我三姑奶奶死了,她家没有继承人,就把平康的一间房子送给我了。” “平康坊?”魏昶一惊:“我的个神仙,你小子这下可发了!” “哎呀,也不是很大。”李冼委婉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平康坊寸土寸金,不大也很值钱啊。那么到底有多大?” “这个么……”李冼卖关子道:“这样说吧,一楼呢,有咱们寝室四个这么大,二楼呢,有两个这么大。” “哦……,官府要收百分之十五的遗产税,你交得起吗?”魏昶坏笑着说。 “唉,那怎么办,找人活动活动呗。按照平康坊最劣等房子算,这个小楼也要750万钱。百分之十五,也是一百多万啊。”李冼突然一挥袖子道:“不过这并不要紧,大不了老子把它给卖了,那不就有钱了吗?所以,我才找你商量,要不要跟我一起合作,做个大买卖。” “你打算做个什么买卖?”魏昶问。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开个歌舞妓厅。咱雇些个清倌红倌什么的,坐着把钱赚。”李冼说。 “我怎么记得上次跟你说过,别弄这个。现在快递行业刚刚兴起,你赶紧干这个,最赚钱。我有一个好招,我只是没钱,否则一定能发财。”魏昶说。 “那你说说。”李冼说。 魏昶想了想说:“现在,快递行业最大的支出是快递员的劳务工资。主流有七家快递公司,你不能再跟他们一样把货物送得到处跑,你听我的,在每个坊市里成立一家快递驿站,让他们七家快递,把货物放在你这里,你负责派送和通知。你赚的钱,不是百姓的钱,而是七家快递的钱。” 李冼愣了一会,有些没听懂,示意魏昶继续说下去。 “我给你举个例子,快递每送一件小物件,是两文钱的劳务费,现在你把这个工作垄断下来,然后自己派送。不过呢,你可以这样做,你让跑腿儿的去通知货主,让货主自己来取货,然后你给货主一文钱。这样,你就省下来一文钱,对不对?” “哦……”李冼恍然大悟。 “世界上永远不缺抠门的人,他们或许家距离很近,能省一文钱,就是一文钱。你可以算一算,七家快递,你一天要走多少货?而且这里面还有许多是大件儿。那可不是一文两文的事儿。而且你还可以承接发件的任务,等着七家快递来送货的时候,再把快件送给七家中的任意一家。”说完,魏昶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冼。 李冼仔细想了想,道:“没想到啊,你老兄还是一个经商的材料。不过呢,你考虑过没有啊,跟我一起干。”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 “我觉得你这人行,能摆事儿。” “如果让我摆事儿,最起码我也得是个公差吧?”魏昶说:“不过眼下来看,我这一届够呛能通过了。就我身边那个拖油瓶,科科倒数第一,你觉得我能通过考核吗?” “这个不重要。”李冼说:“官面儿上的事儿,都是小事儿。我担心的是各种地头蛇。我的意思呢,只要你能出一点儿钱,我就算你二倍的股份。将来兄弟我生意玩不转了,你老兄帮我出头摆事儿就行。” “我哪有钱做生意,我家穷得就剩两间破房了。这次把老头子老太太领来,他们甚至担心时间久了没人照顾,那房子能塌了。”魏昶遗憾地说:“同样是长安城,房价差了将近十倍。你那个能卖750万,我家那个75万都不一定卖得出去。” “也成,就七十五万,我算你二成的股份。” “好了老弟,赚钱的事儿,还是等我当上不良人之后再说。现在我没心思弄那些,再说,我爹那脾气,打死他也不能卖房子。”魏昶遗憾地摊了摊手,“老哥我这辈子,娶媳妇都费劲啦,只等着三十岁,皇帝老儿给我分配一个来。哎,对了,史进冲是这么回事?他都四十了,怎么还是个光棍?” “他不是光棍,而是媳妇跟人跑了。”李冼皱眉说。 “哦……,那惨了点……”魏昶同情地说。 “不过我好想还听说另外一个版本。”李冼费解地说:“据说当初他利用国家分配婚姻制度,解救了一个女人,随后他主动把那个女送走了。这个故事听起来神秘而离奇,具体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随后二人陷入了沉默。 魏昶心想: 难怪李冼这小子最近训练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原来他已经基本放弃了不良人考核。不过这小子心眼儿挺多的,他还在等机会,因为每次录取名额是不固定的,或许突然有几个不良人出了什么意外被开除了呢,那么他小子不就捡了便宜? 想到这里,不禁抬头看了看李冼,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突然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揉了揉肚子说:“赖大彪子给你磕头了没有?” “嗨。”李冼刚躺下,又坐了起来说:“老哥你仗义,不过我也不能把事儿做得太绝。虽然你赢了,可那赖大彪子也被撑了个半死。他都那么惨了,我还怎么好意思让他给我磕一个呢?” “是他没给你磕,还是你不让他磕的?” “是我没让。” “哦,那还成。” 昨天晚上,唐虎拎着刀要去找赖大彪子,当时魏昶把唐虎拦下。 学院里的规矩,十天之内,不能连续挑战,哪怕是对方先提起挑战的,也不行。 所以魏昶来找赖大彪子,与赖大彪子约定十日后比一场。 赖大彪子可不傻,他知道和魏昶一战,绝对没好果子吃,于是他心生一计,说:“何必等那个时候呢?不如咱们现在就比试。” “哦?那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魏昶说。 “不,恰恰相反。” “那要是让教官知道了,算谁的?” 赖大彪子一笑地说:“谁的也不算,因为咱们不必动拳脚。咱们现在去食堂,一人六斤土豆,看谁先吃完!怎么样?这不违反学院规矩吧?” 赖大彪子体格健壮,足有二百五十斤,六斤土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以为魏昶不敢应战,却没想到魏昶说:“咱别吃六斤,有能耐吃十斤。” “你不是开玩笑吧?吃那么多……你能受得了吗?” “咱先不说受了不了,”魏昶说:“咱先说好条件,如果你输了,你去给李冼磕头一个;如果我输了,我给你磕一个!怎么样,敢不敢?”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章 来乐客栈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二皇娘生日那天,棣王府里热闹非凡,门口宾客络绎不绝,送寿礼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门口的纪录文书上,写满了名字和礼单号,旁边一个木匣里装满了礼单。 高高的院墙,并排三趟五进十二个院落,前来拜贺的各级官员、富绅,凭身份被管家安排到各个院落当中。 唐朝时,即使是宴会也是分餐制,因此送餐的丫鬟仆丁不够用,附近几家的人都来帮忙,人一多,更显得热闹起来。 一个眼神精明的年轻女子,身穿盛装出现在人群之中,她皮肤白皙,头上高挽对环发髻。这不是旁人,正是女不良人学员祁琪。 今天的她,也和普通富贵家女子一样,涂上一层厚厚的白面粉,脸颊、额头、嘴唇涂上红色,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不过这就是唐时女子的化妆风格,旁人不好随意改变,否则会让人觉得此人格格不入,甚至败坏传统。 祁琪目光敏锐,很快就找到了唐家所在的地方,竟然被安排到了三进院的角落里,很显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唐俭的家族已经没落了。 祁琪笑嘻嘻地走过来,与表姐搭讪,可唐家大夫人却不认识祁琪,二人经过攀亲,秦香溪才略显诧异地热情邀请祁琪落座。 “你家应该在一进院儿里,你怎的跑到这边来了?而且……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秦香溪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却很端庄,一打眼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太太,身材高挑,衣衫华贵,高高挽起的发髻,打理得油光发亮。听完祁琪的自我介绍,她显得异常兴奋,紧紧攥住祁琪的手,仿佛怕她突然溜了一般。 贵族们都讲究个派头儿,即使家族没落,家中女人走出来也要保持这样的风度,否则会让人觉得,这个家不仅仅是没落,而且还很穷。当然,祁琪今天穿得也相当华贵,绸缎大红袍子,上面印绣着金花,这件衣服彰显皇恩,可不是普通人家女眷可以穿的。 “我觉得里面太闷了,而且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正闲逛,如果还找不到认识的人,我就走了。”祁琪显得很活泼,直接坐到了唐子爵夫人的身边,二人共用一张小几。 在这种宴会上,两个女眷坐在一起的情况并不少见,而且每个餐几上的食物都是丰盛的,目光敏锐的管家保证不会让哪个客人吃不饱。很快就有人送过来杯盘碗筷。 “你结婚的时候,我跟随父亲去过你家,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所以你对我肯定没有印象。”祁琪说。 “哦,我或许想起来了。”其实秦香溪根本就没想起来,又或许她把别人当成了祁琪,可她还是欢天喜地地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果然成了大美人儿。” 她二人说话的时候,唐肃一直在旁边听着,直到他弄明白这名华府小姐是谁家的,才笑脸走过来,客气了两句。 唐家没落,从国公一直降到如今的子爵,从最里面的一流席位降到第三进院落,他作为爵位继承人,觉得脸上无光。这时,有一位身穿金线红袍的女子来与家中夫人攀谈,他还是能感觉到祖福荫庇。而且他还开心地发现,这女子竟然不想离开了,竟然热情地坐了下来,他更加开心,于是满面逢迎。 “今天唐显怎么没来?”祁琪四下看了看说。 “呦,你还知道家中小叔呢?”秦香溪惊讶地说。 “当然知道了,前些天他当值,我还碰见他了,可惜他没认出我来。而当时正在办案,我也不好跟他搭话。”祁琪说。 闻言,唐肃突然脸色一沉道:“这小子,竟然连亲戚都不认得,回家之后,看我如何训斥他。” 酒过三巡,一些来应付场面的人纷纷离去。 这时,表姐妹依然聊得热络,谈话中,祁琪多次提起唐显,还略显娇态,见此状,唐肃和秦香溪目光交流一番,心照不宣。 唐肃心道:我家那弟弟没别的本事,只是女人缘颇佳,如若能与太子少师祁东阳的孙女结亲,那对唐家来说,简直是天赐良缘。 秦香溪心道:这祁家与太子往来密切,如若将来太子登基,岂不是更为倚重?如若她当真看得上小叔子,真是唐家修来的福分。到那时,咱家唐瑭岂不是也要跟着沾光了。 想到这里,二人同时邀请祁琪到家中做客,这正是祁琪想见到的结果,可此时她却说:“女儿家不好乱跑的,要去征求爷爷意见才好。” “哦,那我们在门口等着你。”秦香溪热情地说。 …… 魏昶剃了胡子,穿上李冼的绿色圆领长袍,系上镶花腰带,双手大拇指别在腰带里,站在棣王府大门所在的巷口。 门口停满了马车,此时他站在那里,别人也不知他是干什么的,否则这般傻站着,也容易被王府的护卫询问驱赶。 看到有人开始离席,门口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不久后,一对夫妇走了出来,男子看起来忠厚老实,女子则面带急色。 后来女子让男子坐上马车,自己焦急等在门口,两手相攥,不时翘脚向门口里看,仿佛望眼欲穿。 不久后,女子脸上一喜,老远就迎了上去,这时门口出来一盛装女子,不时旁人,正是祁琪。 “呦,小丫头打扮起来可是不错……可是,她这衣服?……这妮子到底什么来路?”魏昶心中念叨着,已经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靠近大门口。 祁琪与那女子相谈甚欢,随后跟着上了车。上车的一刹,祁琪目光四下扫了扫,曾见到魏昶,可她的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便钻进车里。 刚进车,突然掀开车帘,再次看向魏昶,她俏脸上表情凝固,目光凝神,心道:“他竟然把胡子给剃了,还还穿得这么流气,倒是让我一眼没认出来。” 这时魏昶冲着她吹了一声口哨,脸上满是讥诮神情,祁琪一生气,把窗帘放了下来。此时马车已经开动。 魏昶跟随马车,来到开化坊,这开化坊地处朱雀街旁,这坊占地面积不大,却拥挤着六七千常住户,一走进这里,明显感觉到拥挤,各色店铺林立。 跟着马车,不久后便看到唐公馆,眼瞅着马车进了大门。 魏昶看了看四周,有几处客栈,他挑了一家门面最小的进去——来乐客栈。一进去才发现,这里生意十分红火,各色人挤在一起,有喝酒的,有唱歌的,还有翩翩起舞的。搞了半天,竟然是个馆子。 “掌柜,你这里住一晚上多少钱?”魏昶来到柜台前。 “别看店小,咱家可是开化坊最热闹的馆子。”掌柜身材中等,看起来四五十岁,面相有三分精明:“不知客官问的一晚上,是住店还是找个伴儿?” “住店。” “只是住店?”掌柜的一笑说:“咱这里什么货色都能联系上,要便宜的,二三十文钱;要贵的,咱们可以去平康坊调人,来回用不上半个时辰。” 看来这老板不达目的不罢休,魏昶笑了笑问道:“我想找个好的,得多少钱?” “三品以上的,咱弄不到,不过四闲着的,和五品年轻的,现在行情是一千文。” 现在长安,歌舞伎清红馆也分品级,这当然不是国家封的,而是馆界约定俗成的,假如这女子伺候过三品大员,那么这女子立刻成为三品馆女。身价随之倍增。 当然三品大员阅女无数,他们需要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因此这家小店也是很有自知之明。 魏昶一笑地说:“看来我只是想住店,你们还不欢迎咯?” “不欢迎不敢说,只是这个生意来得太慢,小店怕是亏了。”掌柜的说。 这么小的店面,都如此牛逼么? 魏昶轻笑一声问:“这片儿谁罩着你们?” 掌柜的脸色一沉,道:“这位爷打听这个干什么?”把算盘推到一边,把脸向前凑了凑:“您是打听哪条道儿?” “官道儿。”魏昶说。 “万年县里,坊市衙署,巡街吏,都有照应。”掌柜说。 “不良人、右领军卫、金吾卫呢?”魏昶冷笑问道。 掌柜眼角抽动了一下,道:“您是哪条道儿上的?” 魏昶双臂压在柜台上,与掌柜脸对脸道:“你甭问我,总之你得罪不起我。今后几天,我都要住在你这里,而且你也别想收我的钱。” “你是来踢馆的吗?”掌柜的低声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杀气。 魏昶冷笑一声道:“如果老子真想踢馆,你早就躺在地上了。”突然大声说:“赶紧给老子开个房间,然后找两个好的来。 魏昶出来办事,本应该越低调越好,可他却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地惹事呢?原因是刚才他听到一段对话,对话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仿佛就在老板身后的小屋子里。 男的厉声呵斥道:“进了咱们张三爷的店,你还想跑?今日你若不从,老子就打死你!” 女子求饶道:“俺爹把俺卖来是卖苦力的,不是卖身的!” 随后就是皮鞭抽打身体的声音,声声挂风,女子尖叫不止。 这些声音仿佛别人是听不见的,可魏昶却有些习惯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目光异常敏锐,许多小动作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刚才掌柜的用脚踢了踢身旁的随从,动作极其隐蔽,甚至来说无法直接看到掌柜的脚,可魏昶还是看到了掌柜的袍子动了动。 还有刚才旁边打牌的一群人,其中一人用小手指抽老千,旁人谁也没看见,却被他一眼看穿。 “呵,小小客栈,有点儿意思。”魏昶一边上楼,一边心思道:“《新唐律》规定,不准动用私刑;不准逼良为娼;不准暗设赌场。而这家店胆子不小,一进屋就发现三件罪,你小子还跟我装大半蒜,说什么‘生意来得太慢,小店怕是亏了’!好,我今日就让你亏个彻底。” “店小二!” “哎,爷,您吩咐!” “我问你,你们掌柜的,可否叫张三儿?” “哎呦,爷,您可以这么叫,咱家可不行,咱得叫张三爷。”店小二为难地赔笑道。 “呵呵,很好,你去告诉他,把他身后屋里那个挨打的女子给我送上来!” “这位爷……您这句话……小的没太听懂……” “你过来。”魏昶坐进椅子里,冷着脸向那小二摆手。 店小二畏畏缩缩地走过去,被魏昶一巴掌扯过来,冲着耳朵喊:“你把他身后屋里那个挨打的女子给我送上来!” 这一嗓子,就算店小二不下去传话,张三爷也听得清楚了,本来楼下极热闹,突然没了动静。随后是一阵紧张而杂乱脚步声,一群人闯了上来。 张三爷为首,进来五个人,各个膀大腰圆。 “这位兄弟,到底哪条道儿上的?”一独眼大汉道。 “哪条道儿也不是,我就要那女子。”魏昶道。 “报个号,是朋友,给面子。不是朋友,咱们比划比划。”一刀疤脸捏着拳头走了过来,一看他的手就是练家伙,拳头捏得咯咯响。 此时,店小二才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双手捂着耳朵,脑袋被震得嗡嗡响,脚步踉跄地向门口走去。 “来,掰个腕子。”魏昶伸出右臂。 “谁跟你闹着玩呢?”独眼大汉扬了一下下巴:“谁他娘的跟你……哎呀!” 独眼大汉说话的时候,一边向魏昶走来,距离三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红漆木凳突然飞来,正打在他的面门上。 众人见魏昶动手,呼啦一声拉出兵刃,一把刀直插魏昶胸口,另一把刀砍向头颅。魏昶抓住一人脖领,去挡另一把刀,只听咔吧一声,刀砍在那人背上。这人罩衣里果然穿着软甲,否则这一刀必然劈成两半。 虽然没被砍死,可这一刀力气不小,那人哇的一声呕吐不止,被魏昶一脚踢到门口去了。 刀疤脸撤步,收手,道:“兄弟当过兵?” “我只要那名女子,给我送上来,秋毫不犯。” 这时张三爷道:“那女子是我买来的,与这位爷有何干系?” “动用私行、逼良为娼、暗设赌场,你跟我说有何干系?”魏昶一拍桌子道。 张三爷脸色一凛,连忙道:“好了,大家退出去,我猜这位爷是官面儿上的。把沈姑娘带上来,另外招呼下面客人,今天咱家店来贵人了,不营业。” “是!三爷。”众人退下。 路过时,独眼龙问张三爷,“是否知会坊丞?” 张三爷道:“人家不报名,咱先别动,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 楼下清场,不久后一遍体鳞伤的女子被两名大汉拖了上来,女子疑惑地抬了一下头,魏昶瞥眼一看,不禁心生同情。此女子面皮白皙,脸庞俊俏,除了太瘦,恐怕找不出缺点。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一章 地道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两个红漆小几上。 店小二得了张三爷使出的眼色,退了下去并把门关好,这时张三爷道:“这位爷,人给你带来了,不知您要如何处置?” “如果我想把她带走,需要什么条件?”魏昶不抬头地说。 张三爷苦笑一声道:“呵,您要带走,小的不敢阻拦,只是到现在为止,爷还没留下个姓名。” “你先说说,她是什么来历?”魏昶指着那沈姓女子说。 那女子搞不清状况,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害怕还是高兴,一脸茫然地趴在地上听着。 张三爷叉手行礼,目光再次打量魏昶,见魏昶神色如常,他才敢坐下来。 张三爷也是一名老江湖了,看起来并不是很紧张,说起话来也有条不紊,坐下之后,掀了掀茶杯,道:“她是我从平康坊捡漏买来的。他父亲不懂行情,带着她,想去卖给贩子,那贩子我认识,是一个底线贩子,给不了高价钱。当时他们谈好,500银币。当时我就横栏一刀,说我给750块银币。就这样,拿下了她。” “你敢得罪平康坊的人?”魏昶不信任地说。 “当然不敢,后来我给那底线贩子3000块银币。”张三爷放下茶杯道。 “也就是说,为了买她,你一共花了3750块银币,相当于375000文。”魏昶道。 “这位爷,好算术。”张三爷不失时机地夸赞道。 “可这也不算贵啊。凭这女子相貌,你转手就是五十万文,这个数,我没说错吧?” “爷,您是个行家。” 这些知识,魏昶都是在不良人学院的资料库里学到的,唐朝漂亮女子(歌舞妓清红倌)的价格,随着李亨时代的到来,水涨船高。 这等清倌女子,如若受过良好教育,标价一百万文,也不为罕见。可这女子还是一名瘦马,一清二白,什么也不会。唯一值钱的,就是她没被男人碰过的身子。 “你为何逼她?你是想让她陪谁?”魏昶问道。 “小店在此经营,赚了些银钱,不过想扩大规模,必须兼并隔壁两家,可是,这两家人不肯卖,于是,我打算用此女孝敬户部陈侍郎。”张三爷道。 “你还挺诚实。”魏昶道:“不觉得这么干有些缺德吗?” “缺不缺德,这事儿倒先放在一边。当时我买下这女子的时候,她父女身无分文,即将饿死。到我家里,好吃好喝,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她土鸡变凤,恐怕也算是小的一件功劳。我让她赔正四品官员,如若傍上,从此她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这明明是她的造化,可她却愚昧不肯从命。您说,她这算不算埋没了我的一番好意?” “好意?”魏昶道:“如若现在我把女子带走,你觉得如何?” “呵呵,爷,您说笑了。”张三爷虽然面不改色,可他抓着椅柄的手却紧了紧,道:“不知您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到时候,可否有张三的好处?” “呵呵呵,”魏昶一阵冷笑,突然翻脸道:“你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贿赂朝廷命官,还把自己说得仿佛圣人一般,最后还敢跟我要好处,我看你小子是没得救了。” 一把扯住张三爷脖领,单手一用力,便把他从窗口扔了出去,这张三也不是吃素的,从二楼摔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可当他刚站起来的时候,头顶上猛遭一击,立刻昏了过去。 突然来乐客栈的门开了,独眼龙、刀疤脸等人跳了出来,魏昶眯了眯眼睛道:“谁敢惹事,今日一并逮捕。” 闻言,二人相视一眼,未敢轻动,只是愣愣看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张三爷。 他从口袋里抓出一个口哨,猛地一吹,本想唤来当地署吏,结果却把两名不良人呼唤了过来。 这二人,一个瘦高,一个矮胖,走在一起,十分不协调,不过却也好记。 瘦高个儿的走过来,看了看魏昶,叉手道:“不良人高崎,阁下是?” “不良人学院学员,魏昶。” “哦,原来是魏昶。幸会。”矮胖的人连忙说:“在下,不良人武雄。” 随后,魏昶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他们,二人抱了抱拳,说这事儿由他们来处理。高崎用一盆凉水浇醒张三,这时矮胖武雄找到魏昶,拉到角落里,低声道:“兄弟,手头紧了?说吧,需要多少?” 魏昶一愣,便知这其中必然有勾当,不在乎的样子顾盼道:“只是路过,随便看了看,这里是两位前辈的地盘,作为晚辈也不好太放肆,所以办完了之后,交给你们。至于我,你们完全不必考虑,我压根也不是来赚钱的。” “兄弟,这不合规矩。多少,要点儿。”武雄释然地笑了笑,客气地说。 “那你看着给吧,另外帮我找一家干净点儿的客栈,最近几天,我要住在这里。还有,你们开化坊的地图给我弄一张,没问题吧?” “我想你要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地图。”武雄试探问道。 魏昶笑了笑,“呵呵,那是当然,要详细的,沟渠、暗道,都标注明白的。” “兄弟,你这个要求可不低啊。还不如直接要点钱儿更好办些。私藏地图,那可是死罪。” “放心,我看一遍就行,地图你拿走。” “那成,你先去逢欢客栈,提我就行,一切费用记账,最后我来收拾。” “谢了!” 本来可以跳墙进入,可他却突发奇想,准备了一个铁锨,和一些木板。 宵禁时分,魏昶凭借记忆,找到一处沟渠,看了看四下无人,一矮身子钻了进去,里面黑洞洞的,打开火折子,向里面走了二十步,右转十步,左转,看到一处暗门。 转过暗门,进入唐公馆府底,来到压板下面,听了听,没有动静,拿出小铲子开始挖土。 他估摸着,从这里上去,便是唐家的马厩,只要不是倒霉挖到墙根儿底下,他就有办法转出去,并回填此坑。 凭借他的力气,挖了将近半个时辰,累得大口喘气,可算看见天空,听了听,没有异常杂音,继续挖,慢慢把头伸出去,一惊,立刻缩回头。 自己选的地方不是很好,就在马儿后蹄旁边,刚才如若不小心被马儿察觉,一尥蹶子就能把他踢死。 “好险。”再次微微探出头,见那马仍然站在那里丝毫不动:“这马别不是睡着了吧?” 想到这里,他用铁锨捅了捅那马,那马竟然纹丝不动。 “就算我能闯出去,恐怕也是不安全的。这里容易暴露不说,还容易被马踩塌,算了,干脆回填,换个位置再挖。” 走出去,把事先准备好的木板拉进来。 想回填,没有木板支撑,根本无处借力。又忙了将近一个时辰,可算把这个坑填上,然后再往后约了一丈,这里是个好地方,靠在墙边,杂草丛生,极其隐蔽。 再次探出头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跳出来,开始寻找祁琪。 这唐公馆并非典型长条院落,他顺着墙根走下去,见到一个屋子里还亮着灯,他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四下看了看,如若这样偷听,容易被人发觉,于是一提气,跳上飞檐,两腿交叉,倒挂在上面,这种长檐儿的瓦房最适合隐身,一伸手抓住另外一根檩子,爬过去,便可以躺在上面。 只听屋里传来祁琪的笑声,这丫头笑起来倒是蛮好听的,虽不敢说清脆如风铃,也差不许多了。 “哎呦,不查家谱不知道,咱两家竟然还是两边儿的亲戚,你姑奶奶是便是我家二奶奶,而秦家三姑奶奶,竟然嫁到了你们祁家。”秦香溪语调兴奋。 祁琪回应道:“早就知道两家有亲戚,却从来不走动,倒也生疏了。今天我说要来这里住几天,娘还夸我懂事了呢。所以,让我把这个带给表姐,以表寸心。” “哎呦!作为晚辈,没去看舅母,反倒让表妹捎来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都是小礼物,我还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呢。” “人来了就是最大的礼物,东西不东西的,我才不看在眼里。” 二人开始聊起家常,女人聊家长里短,能聊一个通宵,话题都不重样,魏昶有些后悔了,只能继续躺在檩子上听。 听了秦香溪嘟嘟囔囔许久,听她话说,原来唐家之所以能娶秦香溪,竟然还是奔着秦香溪的嫁妆去的。当时唐肃无有公职,家里穷得开始卖丫鬟了。否则庞大家业,连杂税都交不起。而秦香溪的嫁妆并不是钱,而是让唐肃到户部当个编外郎。混些收入。 闻言,魏昶嗤之以鼻,为此差点弄出声音来,他心道:唐肃好歹也是一名子爵,每个月领取子爵俸禄一万五千钱,就算唐肃再窝囊,也不至于非娶你不可。一个户部编外郎,即使是给侍郎打下手,也不过每月三千钱,这大家业,3000千够干什么的?而且也没什么大权力,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 听女人说话,肚子里都来气,幸好祁琪说话不像她这般絮絮叨叨自以为是,否则搭档半年还不得被烦死。 两个女人聊到子时,秦香溪才离开祁琪房间,临走之前,关门关了半天,就站在门口絮絮叨叨,一会儿说什么被子在哪儿放的,一会儿说水壶在哪儿放的,还说要安排个丫鬟陪着祁琪一起,将近半刻钟,她才肯心满意足地离开。 人都走了,四下安静,魏昶掏出一口哨,塞入口中,吹出两声大杜鹃鸟的叫声——布谷、布谷—— 祁琪推开门,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人影,一抬头,见到魏昶,道:“没人,快下来。” 魏昶一溜身子钻进祁琪屋里,关好门。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弄得一身土?”祁琪嗅觉灵敏,捂着鼻子道:“一股子土腥味,你干什么去了?” “我从地道上来的。” “地道?” “算了,以后再跟你详细说。”魏昶认真道:“见到唐显没有?” “唐显已经不在金吾卫干了,看来他那天跟你说的是真的。”祁琪语速很快地说:“他今天不在家,他哥哥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哎呦,”魏昶坏笑道:“看来,咱祁家大小姐威力不小啊,你一来到人家里,人家得全家出动欢迎。” “少跟我说风凉话!这不都是为了破案?” “平时我就呆在逢欢客栈里,有事去那里找我。”魏昶说,“如果一切正常,晚上我来找你。” “要来最好早点来。”祁琪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我在外面等了你多长时间吗?这娘们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害得我现在腰板子都能。” “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不是我要说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对唐显的判断,在他嫂子口中,你都听到什么了?”魏昶问。 祁琪想了想,总结地说:“我这位表姐,看起来很厚道,可我却明白她心里到底是这么想的,我也是利用了她这种想法,才来到她家的。 她说,唐显是一名抑郁寡欢的人,平时不怎么走动,可一走就是几天也不回来。 她还说唐显是一个能干的人,办事向来雷厉风行,而且很快就能见到效果。有的时候,他哥办不明白的事,他一去就解决了。 表姐还常念叨,希望哥俩不要分家才好,否则将来碰见什么事,唐肃解决不了,还得去小叔家求。”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魏昶嘴角带着一抹揶揄的味道。 “什么话?”祁琪提防的眼神看着魏昶。 “有智慧的杀人犯都是很有魅力的。”魏昶一笑地说:“你这个年纪,可别被他迷住了?” “登徒子,你说完了没有?”祁琪怒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干的。” “那他为什么要更换画像?”魏昶反问了一句,继续道:“别在这上面废话,继续说说,从你这位表姐的口中,还能提炼出些什么来?” “再就没什么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唐显和她儿子唐瑭的事。她说,这半年来,唐瑭病过两次,一次是被扁担砸了,一次是摔伤,两次都是唐显找的好郎中给治好的。” 随后祁琪又对魏昶分析了一下这个秦香溪。她说秦香溪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完全依恋这个家,可祁琪觉得秦香溪过得并不幸福,而且在她的眼睛里,总能看到一抹焦虑的神色,这与她言谈中的平和仿佛有些不一致。 另外她还发现,唐肃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对秦香溪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而且他的情绪总是在起起伏伏,有的时候表现得挺精明,有的时候表现得挺傻挺浮躁。 虽然在下人面前,保证这续弦夫人的面子,可私下里,对秦香溪说话还是比较生硬的,完全看不出夫妻恩爱。而且他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儿,仿佛是妻子的什么秘密让他很不开心,每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表现得想发火。 “另外我还觉得,这个唐肃或许可能是一个瘾君子。如果真的是那样,或许我就明白秦香溪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没有安全感了。” “你是说断肠草?”魏昶担忧地说:“虽然皇帝三令五申严禁断肠草,可黑市里还是有不少这种东西。害人不浅啊。” 说完这些,魏昶便走了。 第二天的时候,直到辰时,丫鬟来敢来叫门,而此时祁琪老早就起来了。 一起早餐,祁琪仔细看唐肃,他身躯肥大,下颚厚实,他神情温和,但却有点心不在焉。看他手肘上有茧子,应该是大量时间花费在了写字上。秦香溪对丈夫十分体贴,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掉下来的米粒,她都用手捡开。 五岁的小男孩唐瑭身体结实,性格顽皮。 秦香溪溺爱孩子,惯了一身的毛病,看起来十分令人讨厌。 孩子的左腿上还绑着绷带,看来是前些日子受伤所致,当时把秦香溪吓坏了,还以为孩子的腿断了,后来还是小叔子找来的好郎中,给治好了,才没留下残疾。 听秦香溪说,家中很多事都是靠唐显来办的,看来唐显是一个社交广泛的人,这最起码能说明他一定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二章 判断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对唐肃的怀疑,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被确认了,而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显。 唐显是上午的时候从外地回来的,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当他听说家里来了一名尊贵的小姐(嫂子说,有可能是奔着他来的),他决定先去换一套隆重些的衣服。 仅此一个动作,就让祁琪觉得,唐显不会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最起码不像魏昶那样,常年不分场合地只穿着一件衣服——不良人学院的“校服”。 他们刚见面的时候,祁琪表现得羞涩而胆小,这几乎让唐显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就是那天晚上他曾经见到过的不良人女学员——而且还是跳墙出来的。 寒暄几句之后,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谈话间,祁琪觉得唐显阅历广泛,心思细腻会关心人,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见识广泛、知识渊博、思想深刻,他身上同时带着江湖气和书卷气,总而言之,这个男人很有魅力。 祁琪很快就觉得与他聊天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可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深交的人,”唐显笑了笑说:“我这样说,不会让你觉得我太冒失吧。” “不会,我喜欢和有见识的人交流。”祁琪笑了笑说,羞涩地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仰慕。 “对于我哥这件事,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双眉紧蹙,额前出现两道竖纹,显得有些焦虑,良久,好像挣脱了什么枷锁,又说:“你注意到没有,我哥现在中毒很深?” 祁琪抬起眼睛看着唐显,为唐显的对自己的信任而感到些许骄傲,为了迎合唐显的信任,她如实说出了心里话:“我注意到了……,一开始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脾气有些怪。后来才想明白,可能是服用断肠草的原因。断肠草早就被官府禁止,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其实并不难弄,黑市里到处都能弄得到,只是你从来不接触那些地方罢了。”唐显笑了笑说:“就好像医生眼里全是病人,修车人眼里到处都是需要修理的车。而我,三教九流都会接触些,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羡慕你这种人,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唐显苦笑着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当然可以这样,当年近三十的时候,也总要收收心了,尤其是在家中男主人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唐显补充什么似的说:“当然你家不会出现这种人,我只是打个比方。” “他服用断肠草多久了?”祁琪问。 “最少半年了。”唐显显得有些痛苦地说。 看着唐显这幅多愁善感的样子,祁琪觉得他绝不像一个坏人,这个人一眼就让人觉得女人缘很好,祁琪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会把另外一个年轻人突然推到天桥下面去。他看起来有些与世无争,而且家庭条件优越,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没有理由杀人。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换掉素描像呢。这个疑点不接触,他仍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祁琪有些抱歉地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嫂子说。”唐显苦笑一声说。 “她还完全蒙在鼓里?” “是的,完全不知道。”唐显定定地望着祁琪的眼睛说:“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吗?” 祁琪为难地说:“恐怕……有点难,我觉得表姐恐怕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是的,很难。”唐显吐了一口气说:“这就是我告诉你的原因,嫂子对你很好,很信任你,而你们都是女人,我觉得你或许有办法把话说得更委婉一些。” “可是告诉她有什么意义呢?”祁琪说。 “皇帝新成立的收容院你听说过吗?”唐显说。 “听说过,”祁琪说:“听说那里收留了许多疯子,还有瘾君子。他们还负责帮助戒断。” “是的。”唐显点了点头。 “你……你不是想把你哥送到那里去吧?”祁琪惊讶地说。 “我这是救他,不是害他。”唐显无奈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帮助他,可是……,听说去那里的人都很惨。”祁琪犹豫地说。 “不付出惨痛代价,能戒断吗?”唐显反问:“别说断肠草,就是酒瘾、赌瘾这些,你以为就很容易戒断吗?我觉得他们罪有应得,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这种后果。否则对他们的家人就太不公平了。” “其实告诉你嫂子,还不如直接找你哥谈一谈。可是你觉得你哥会同意吗?”祁琪问。 “我想也许会的。他虽然看起来很懦弱,但他是一个能忍耐的人。” 祁琪苦笑:“如果是一个能忍耐的,他又为什么要服用呢?” “以前他的偏头疼很厉害。”唐显愧疚地说:“一开始我就知道,不过看他头疼得那么难受,我没有阻止他,尤其是在看到他好起来以后,甚至为他感到欣慰。可今天的结果也是能预料到的,因此我也感到内疚,我必须帮助他戒断,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一定要去收容院吗?在家里让他戒断我觉得更好。” “我倒是可以狠下心来,可是你觉得嫂子能行吗?她是一个温柔、胆小、扛不住事儿的女人,她很会关心人同时也需要被人关心,如果你把她的丈夫捆在椅子上,看着丈夫痛苦哀嚎,我觉得她绝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除非……也把她捆起来。”唐显艰难地说。 “最近的收容院在哪里?” “不远,就在三里地外面。院长是一名登州人,名叫林森,他在军队中级别够了,朝廷命他把家眷送到长安,后来他续弦一名非常漂亮的妻子,他非常喜欢他的小媳妇,为此他不想再担任边关守将了,所以主动降了品级,成为了一名收容院长。不过开化坊的院长级别还是蛮高的,正五品。另外,我哥与林森其实还是不错的朋友。林森也经常来我家里做客。” 这时秦香溪走了过来,脸上笑盈盈的——她心里一直在想,如果小叔子能和祁琪搞上,那简直是唐家祖坟烧高香,所以她故意走开,给两个年轻人腾出空间来,甚至把丫鬟都撵出去。 现在过去一个时辰了,她担心两个年轻人因为没有共同语言而感到尴尬,尤其不能让祁琪感到尴尬,于是她探秘似的走过来看看,没想到两个人聊得很投缘,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闯进来了。 她抱歉地站在门口,还是祁琪欢迎她进来坐,她才有些不情愿地走进来。满脸带着笑意和欣赏。 她走进来之后,觉得自己是一个气氛破坏者,于是表现得更加难为情,摊了摊手说:“你们年轻人真好,精力充沛,我就不行了,坐一会儿都觉得累,还需要休息一下。而且我最近觉得有些不舒服,希望不是染了风寒才好。” 事实上她什么病也没有,只是为自己的缺席找个看起来像样的理由——这本来是三个人的谈话机会,可她却离开这么久。 “刚才我听你们在聊林森,你们聊他什么?我对他家很了解的,尤其是她的夫人,哦,那个小东西长得简直是太漂亮了,尤其是她的眼睛,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喜欢——我说的是男人,而我们女人见了,真的会立刻嫉妒她。”秦香溪滔滔不绝地说:“不过我觉得她好像并不幸福,或许是老夫少妻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觉得她看起来日子过得很压抑。” “她也住在收容院里吗?”祁琪好奇地问。 “是的。”秦香溪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那么漂亮的女人,成天待在那种地方,哦,你想想,看着一群疯子,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里面不光收容疯子吧?不是还有许多戒断的人?”祁琪说。 “虽然这样说,可我听别人说里面大多数都是疯子,而懒汉、戒瘾的人,只占据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数。”秦香溪说。“不过我听林森院长说,把懒汉和有瘾的人送到那里去,‘治疗’效果非常好。”她突然偷笑的样子说:“其实这不难说得明白,你想啊,如果是一个赌鬼或者酒鬼什么的,把他扔到疯人堆儿里,我想他们一天也受不了,简直比坐监狱还难受。哈哈,皇帝真是一个英明的皇帝,竟然能想出这个好办法来。我们女人再也不担心嫁给懒汉或赌徒了。” 听秦香溪说起林森夫人的时候,祁琪觉得她挺开心的,于是问道:“看来表姐与林森夫人关系不错,很合得来吗?” “不。” 似乎是因为熟悉了,秦香溪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掩饰自己的喜怒,立刻变得语气生硬地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不喜欢。有的时候林森会把他的小娇妻带来,我们之间的话也很少。表妹,你知道吗,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投缘,而那个女人则不行,我觉得很难与她交心。” 没想到那个女人让秦香溪如此嫉妒,毫不掩饰女人之间的恨意,为此祁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见祁琪笑得有些奇怪,秦香溪突然站了起来说:“表妹,你等着,曾经我们两家人互相交换过素描像,我手里有一张她的,我拿来给你看,保证你看过之后跟我一样——说她长得很漂亮。” 这个秦香溪,是那种地地道道的长安女人,顾家、爱家、长舌、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甚至搬弄是非,不过秦香溪这人心眼并不坏,她只是成天待在家里,闲得难受,终于有祁琪这样富贵而又好说话的表妹来家里做客,她恨不得把所有能找出的话题都找出来,于是她真的去把林森夫人的画像取了来。 “你看,表妹。”秦香溪把那张画像递给祁琪。 祁琪接到手里一看,果然被画像上的女人惊艳到了,这时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祁琪可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王侯将相家多少漂亮的女人,她都见过,却没见过如此带着一抹异域风情的绝美女子。 “真的不错,尤其是她的眼睛,仿佛带着一抹冥想者的气质。” “哦,算了吧。”秦香溪抢走了画像,说:“表妹,你别竟顾着夸别人,在表姐眼里,她没你漂亮。呵呵呵,唐显,你说是不是?” 唐显可以说不是吗? 这个嫂子也真是太会绑架人了,让唐显立刻陷入尴尬之中,他只能不太眼睛地点了点头。 祁琪看着唐显这幅稍显狼狈的样子,突然心里想笑——唐显是一个可爱的家伙,如他不是唯一一个可能偷换死者素描像的人,祁琪甚至愿意跟他成为好朋友。 或许是秦香溪看出了唐显的尴尬,这个有点儿唐突的嫂子突然把话题引开了:“我现在让丫鬟去她家报信,今天晚上,让林森带着他家的小美人来赴宴。怎么样?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祁琪,到时候你就穿这套去见她,我保证你也会让她感觉到惊艳!到时候我会像她隆重介绍,这是我的表妹——从二品太子少师祁东阳的孙女,哈!我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她听说以后惊讶的样子!” 自从这个唠哩唠叨的女人走进来以后,唐显就一直默不作声,可他并不显得厌烦,只是安静地坐着。知道唐显已经二十九岁了,可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而且脸上带着恭敬而不卑贱的平和情绪,和一抹神秘感,这种感觉是女孩子们所喜欢的。 就在祁琪偷看唐显的时候,表姐秦香溪的语调突然提高了八度,说:“不过说心里话,我还是很讨厌那个金彩儿。她可没法与我的表妹相比,她缺少那种高贵的气质。她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只能吸引肤浅的男人。” 秦香溪说着话,已经走向屋里的花瓶,看起来她对那里插着的几朵花表示不满,随后她把有些枯萎了的话揪出来,丢给屋外的丫鬟,让丫鬟赶紧去花园摘些新的来,并且有些埋怨丫鬟,不长眼力,我如此尊贵的表妹来了,也不知道换一换插花,这样的丫鬟一辈子也没有出息。 在吃完饭之前,祁琪坐在铜镜面前认真梳理自己的头发,高高挽起的发髻,让她这个习惯盘头的姑娘觉得很不舒服,而且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头型好看,但这样的头型,却很符合当时富贵阶层女性的高标准——不求漂亮,只求高难度。 通过与唐显的几次谈话,她突然在想,唐显看起绝不像一个会杀人的人,而且他有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优柔寡断,如果他这种人能下得去狠手的话,那大街上每一个人都有成为杀人犯的可能。 但有一点是她不能为唐显辩护的,那就是唐显右手食指上的茧,那种茧一看就是长期勾动弩机悬刀造成的。 金吾卫巡街的时候,身上会佩戴弩机,但祁琪曾经注意过其它金吾卫的手指,绝没有他手上的那样厚。 魏昶是在验尸会当天遇刺的,那天是5月12日;魏昶第二次遇刺是在平康坊的醉红楼,那是5月14日。如果能查清楚唐显在这两人的行动路径,或许可以排除他是杀手,又或许可以进一步认定,他还有可能是刺杀魏昶的杀手。 可祁琪对后一种可能表示更深的怀疑,因为她凭女人的直觉认为,唐显不会那样做,他这个人越看越有魅力。 不过这并没有让祁琪放松对他的追查,祁琪还想用第二个办法来与唐显碰撞一下,她准备拿出死者的画像。如果唐显心中有鬼,那么他的脸上一定会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良人学院里学到的知识,可以帮助祁琪破解这些表情里蕴含的隐秘信息。 其实,她对第二个办法显得听没有把握,而且现在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那样做。因为这一定是建立在——唐显最好不是杀人犯的基础上的,否则她就会步入危险的境地——这一招更好像是为了进一步证明唐显不是杀人犯。 梳完头发,在巧手丫鬟的帮助下扎起来,此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直接碰一碰唐显了。因为今天晚上是第二个晚上,常理说,已经有些贪恋的意味了。 “表姐,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听说现在长安城贵族流行外出打猎,你们没打算去一次吗?”祁琪坐在椅子里,等待林森夫妇的到来。 “最近我们在瞎忙活,如果我说出来,我想你一定会笑话我的。我想给咱家孩子定一个娃娃亲,其实你看得出来,你姐夫唐肃不像唐显那么能事,我真的担心他会把这个家越过越垮。如果能趁早定下来一门好亲事,我也就安心了。不过这件事上,我还真的要感谢唐显,因为许多事都是他出面的。如果全部都由我来做,我想一定会很失礼。”说罢,向小叔子投去感激的一瞥,唐显向她一笑。 闲聊了一会儿,祁琪突然拿出一张报纸来,她可以确认,她这个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秦香溪和唐显同时会关注到,在她把报纸上的画像展示给他们看的时候,她审判的目光一直盯在唐显的脸上。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三章 甄香玉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四个人安静坐着,等待客人的到来。 其实这种情况挺难熬的。身上穿得厚厚的,脑袋上顶着几道环形发髻,简直是受刑一样坐在这里。 而这时祁琪从袖筒里掏出一张报纸来。 这种报纸上致人死亡的消息,是最能刺激人类神经的,尤其是秦香溪这种喜欢大惊小怪的女人。 “前几天,就在我们学院附近的天桥,摔死了一个人。”祁琪察言观色的同时,模仿着秦香溪的口气絮絮叨叨地说:“我和一位同学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场面相当让人难过,本以为这是一个精彩的案子,后来我满怀期待去参加了那场验尸会,可结果却相当令人失望。大家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那个人是闯夜禁出来的,对吗?”秦香溪突然问道。 祁琪点点头。 “其实距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向西四个坊就是了。哦,这样一说,这件事好像就发生在身边似的,真让人觉得恐怖。”秦香溪有些害怕地说,突然她把目光转向唐显,声音提高了许多,仿佛是在尖叫:“唐显,那里不是你管辖的区域吗?” 此时祁琪抓紧时机,探询的目光看着唐显。 “我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了。”唐显淡淡的口气说,“在左金吾卫副都尉陈彪领着人来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陪着死者。” “我还以为魏昶会在那里陪着你。”祁琪惭愧笑了笑说:“他真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 “他说你们学院里规矩很严格。”唐显笑了笑。 祁琪突然转过脸来对表姐说:“表姐你看,这张死者的素描像,画得不是很像,其实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伙子,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很喜欢的漂亮公子。” “哦,真的吗?快拿来我再看一看……”秦香溪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看,突然啧舌说:“画师的水平真的很一般,在画里,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表姐发出一连串的感叹,她说,这个死者一定是一个好人。她把自己多年的相面经验说给大家听。她说相由心生,面相丑恶的人,大多都是坏人,如果是好人,即使长得丑,看起来依然面善。 表姐的话就好像洪水,泄洪闸被打开以后,滔滔不绝。 过了很久,她终于觉得自己霸占了说话的主动权,于是抱歉地笑了笑。 这时唐显说:“就是那天晚上,我有幸见到了祁姑娘的第一面。说实话,当时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祁琪莞尔,“可是后来,你并没去参加验尸会。” “第二天一早我就辞职了。”他摇了摇头:“虽然不想再干金吾卫,可你知道现在排着队想当金吾卫的人有多少吗?我敢保证,比当值金吾卫要多处二倍。” “有人说死者是走错了路。”祁琪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根本就不可能。”唐肃突然吭声:“这一定是长安县那几个人不想再追查下去,所以才编造的谎言。哦对了,唐显,你真的以为你不应该离开金吾卫。” “我知道你为了我能当金吾卫花了很大的心思。”唐显摇了摇头说:“不过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当不得差。” “那么现在你没有公差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唐肃人如其名,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还像以前那样到处走吗?我可警告你,今年你再不结婚,明年就要接受皇帝给你分配的女子了,你应该知道,那些二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的女子,到底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要么太丑,要么性格太坏,要么作风不好,总之够你受的。” “甚至还有可能是妓 女。”秦香溪不失时机地插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见到了世界末日。甚为惶恐。她不敢想象,她的小叔子会娶一名妓 女来唐公馆,那简直就是唐家的奇耻大辱。 “放心吧嫂子,那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咱们家。”唐显立刻说,瞬间让秦香溪忧虑的表情消失了一大半。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秦香溪安慰地说,“你办事真的叫人放心。” 唐显大笑一阵后对祁琪说:“当时我没去,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是怎么讨论的,没有人发现任何线索吗?我怎么记得,现场的时候有些人提出过不同意见,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儿像自杀。总之不像失足掉落那么简单。” 祁琪点了点头。 唐显继续说:“虽然他是在闯夜禁,不过现在闯夜禁的罪并不像以前那么大,最多也就是拘留几日,如果态度好,稍微罚款就可以了。他那个人看起来并不穷,不至于因为点小钱儿,吓得掉下去吧?” “验尸会上,三位大人完全不这么认为,而且在我提出异议的时候,当堂主官还用警告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是因为我多嘴的缘故。”祁琪女儿太地表示不开心,突然又说:“哦,你没看这张报纸吗?你觉得死者的画像与本人像不像?” 说着,祁琪便把死者的画像直接递到了唐显的面前,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唐显,仿佛是想在他的脸上迅速找到什么答案。 “咦?”秦香溪突然疑了一声说:“刚才猛然间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哎,唐显,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李雄?” “冷眼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唐显不是很赞同地说:“不过他不是,而且你看这报纸上写着的,他叫刘铭,他的亲戚已经把他的尸体收走了,我想这个时候早就入土为安了吧。” 秦香溪扯着报纸再次看了看,眉头紧了紧,随后又松开了,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看,我就是有点儿神经紧张,其实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呵呵。” 这次谈话,让祁琪没找到唐显的任何破绽,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非常自然,符合一个有阅历男子的表现。他不慌不忙,也不对此表示反感,同时也没有刻意装出一份镇定的样子来。 不过这次谈话她还是得到了一个意外信息——李雄。 李雄是谁?难道秦香溪真的认识死者?刚才她还问过唐显,那么这样说来,唐显也应该认识死者才是。 “太太,刚才林府传来消息了,说今天晚上要去参加户部紧急会议,所以不能来了。”丫鬟走进来说。 “哦,就怕这样的事。”秦香溪表现得很无奈,立刻抓住祁琪的手说:“也好,这样咱们姐俩晚上就又可以多聊些话了。” …… 傍晚时分,魏昶正领着一个瘦弱的女孩,行走在平康坊里。女孩虽然瘦弱,脸蛋却惊人美丽,路过的人们,不禁为她回头。 太阳仿佛是一下子掉到地底下去了,傍晚的余晖,迅速消失。 华灯初上,正是平康坊里最热闹的时候,路边站满了各色美女,她们年轻漂亮,热情奔放,她们看起来十足美好,可她们也都是苦命人。 “没想到你竟然是奴籍,想救你也救不成了。”魏昶对女孩说:“只能把你安排在这里,我会给你寻一家口碑好的馆子,把你送进去。” 奴籍女子,或许是自己犯了罪,或许是家人犯罪被连累,而奴籍,是一种刑罚的监外执行。 一旦被定罪奴籍,女子的命运简直是悲惨透了。刚才魏昶问沈姑娘,是想到大户人家当个丫鬟,还是去平康坊当个馆女,沈姑娘心思良久,说要当馆女。 听了沈姑娘的选择,魏昶心里泛起一阵酸意,不过他既然让她选择,就不应该怪罪她的选择。于是他带着沈姑娘来到这里。 打听当地的蛇头,找到一家叫清月庄的馆子,这家馆子的老鸨是一个退役的清倌,别看她是一名馆女,可眼光不是一般高,据说曾经拒绝过一名四品大员的求婚。 十年前,这名老鸨参加万年县小花魁大赛,轻松夺魁,后来与长安县花魁争夺长安城大花魁,仅以一票之差败下阵来。从此,她再也不参加花魁比赛。 花魁比赛,就是刷钱的游戏,爱慕她的富豪子弟,花钱买票,一票就是一枚银币。其实支持她的不仅仅是富家子弟,还有许多并不是很有钱的人,只是仰慕她的才艺或美貌,便愿意掏钱给她买票,这种人竟然也高达万人。 可是,最终那些钱大多被协会和馆子收了去,而到她手里的不过三分之一,还要去官府纳税。 来到清月庄门口,驻足观看,门面并不是很大,生意却十分红火,来来往往的客人,看起来多是风雅之士,便可看出这家馆子的档次不低。 门口站着的几名馆女见到魏昶,立刻扭动腰肢迎了上来,却见到他身后跟着一名俊俏女子,突然大家又拉沉了脸。 回到位置上,有人对着一名稍微年长一点儿的女子耳语了些什么,那女子面带职业微笑走了过来。 “这位买卖人,好不懂规矩,怎的不走后门?”她满面浮粉,假笑着说。 听人说话刻薄,沈姑娘害怕地拽了拽魏昶的衣襟。 魏昶低头仔细看了看那说话的女子,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管我?” 魏昶或许还不知道,他把胡子刮了以后,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吓人了,看起来还有三分青涩之感。 见魏昶脾气不太好,而且说话足够硬气,那女子突然改换了态度,娇笑道:“这位爷,您怎的不识逗呢,小女子跟您开个玩笑,您还真生气了呐?” “我要见你们老鸨甄香玉。”魏昶说。 “呦,您真是来做买卖的呀。”女子撒娇道:“那您真的要走后门才行。” “为什么一定要走后门?” “这是规矩。” “我偏偏要走正门。” “你是来砸场子的吗?”女子突然拉沉脸,厉声道。 “不良人,魏昶。”魏昶掏出腰牌晃了一下,在女子没看清楚之前,就收了起来,道:“我就问你,我这个身份能不能从正门走进去!” “不能!”女子冷色道:“县衙和坊署的人都遵守行业规矩,你个从无品小吏,恐怕也没这个资格。” “给脸不要脸!”咣当一脚,把女子踹倒,大踏步走了进去。 闻听门口有吵闹之声,老鸨甄香玉已经向外走来,还喊上了几名打手。当她刚走到门口,就见魏昶把站门中鸨一脚踢翻,立刻怒上眉梢:“这位爷,好大的脾气。” 一语说罢,身后窜出来四条大汉,把门口堵住。 甄香玉莲步轻移,缓缓走出,俊秀双目盯着魏昶道:“哪条道儿上的?” “来给你送宝贝的。”魏昶道。 “宝贝?”甄香玉向魏昶身后看了看,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战战兢兢站在魏昶身后,恍然间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是个买卖人,为何不走后面?” “我就想走正门。”魏昶把沈姑娘拉出来道:“这个人,是我送来的,以后我保着她,要她来学点东西,当个清倌。” “呦,好大个口气。”甄香玉道:“能不能当清倌,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到了馆子里,唯有老鸨说一不二,否则就别想在这里呆着。” “她不是来抢你饭碗的,而是给你赚钱的。” “除非你不要钱,把她送给我。” “可以。”魏昶斩钉截铁地道。 甄香玉一愣,她本以为魏昶是来闹事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这么利索,再看了看面前女子,突然笑道:“您的意思是,白送给我?” “不求别的,只求你对她好一点。”魏昶道。 “看来这位爷是个爽快人。”甄香玉笑了,一挥手,让手下人退出:“跟我进来吧,咱们仔细谈谈。” …… 秦香溪坐到掌灯,渐渐没了话说,祁琪说有点儿累了,想早些休息。 秦香溪离开以后,祁琪多次来门口顾盼,却没见到魏昶的影子,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 “该死的魏昶,怎么还不来?”大姑娘心情很是不爽,埋怨魏昶。“昨天还埋怨我聊得太晚了,今天你竟然迟到。算了,不理你了,等你来了学鸟叫再说。” 天已大黑,祁琪仍然没有卸下装扮,只是坐在屋里等着。 蜡烛已经燃到底部,她不想惊扰唐家人,干脆熄了灯,留下个蜡头,待魏昶来了,再点燃。 直到亥时末,才听到“布谷”声,祁琪气得面色阴沉,直到布谷声停止多时,她才轻轻走到门口。 门突然开了,魏昶一溜身闯了进来。 “哎!你这人,怎么……!”祁琪的话还没说完。 “嘘!”魏昶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小声道:“今天有点儿事耽误了。” “哼,一身酒气,看来是个好事儿。”祁琪不满地说。 “少废话,说,发现了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发现。” “那么他发现你没有?” “也没。” 魏昶摇了摇头道:“下次,如果什么也没发现,你就给我使个暗号,到时候咱们就不用见面了。” “如若你看东边窗户开着缝,你便不用进来了。”祁琪呛声道。 魏昶要走,祁琪突然又道:“等等。” “什么事?”魏昶站定。 祁琪说:“今天我把死者的画像拿了出来给秦香溪和唐显看,这时秦香溪说了一个人名,叫李雄。她说死者长得很像李雄。” 魏昶揉了揉下巴道:“你的思路很对,既然认尸的人是假的,那么死者的名字也有可能是他们胡编乱造的。如果死者真的是李雄,这绝对是一个新的线索。” “那我明天再试探一下秦香溪。”祁琪道。 “好,明天晚上我准时来找你。”魏昶道。 祁琪眯了眯眼睛,抱着肩膀说:“希望你不要再迟到了,我很讨厌别人迟到。” “我也很讨厌,不过今天确实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 “我认识了一个人,呃……一个女人。”魏昶有些犹豫地说。 祁琪以为与案件有关,于是认真地问道:“干什么的?莫非是你在画像上看到的那个漂亮女人?” “确实很漂亮,不过不是画像上的那个人。”魏昶抱歉地说。 “那是谁?” “我想你没有必要知道。” “不,你必须告诉我。”祁琪冷着个脸说:“在我努力办案的时候,我应该知道我的搭档都干了些什么!” 魏昶笑了笑说:“清月庄的老鸨,十年前万年县小花魁甄香玉,你听说过吗?” “我对这种新闻不感兴趣!”祁琪怒火冲上额头,愤愤地说:“以后这种事别跟我说,你快走吧!”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魏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看起来还挺冤枉的。 “快走!”祁琪把他推了出去。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四章 李雄曹莽崔巧巧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至德十年,5月19日,辰时。 “在表姐家叨扰多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祁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眼睛里闪过一丝慧黠,完美躲过了秦香溪时刻在研究她的目光。 “哎呦,怎的说那外道话。”秦香溪连忙瞅了祁琪一眼,生怕是因为自己怠慢了表妹而让表妹心生去意,见表妹笑得羞赧,立刻有了信心,满脸笑意地道:“表妹招人喜欢,巴不得表妹永远住在家里呢。” 寒暄几句,祁琪又聊家常似的谈起昨天的事,秦香溪最爱聊这种“别人的不幸”,不久后祁琪就把话题引到了李雄的身上。 “昨天表姐说那个人长得像李雄,李雄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听说过呢。”祁琪说:“别不是光王爷家的小王爷吧?” “哦,不是。”一提到长安城里的贵族,秦香溪如数家珍般的把长安城十五王爷的名字挨个点了一遍,甚至连各个家中嫡长子的名字都记得牢固,就差说出每个嫡长子的生母了,一篇絮叨之后,才说: “李雄随了娘姓,听说他娘家是隋李,而不是唐李,一个没落贵族。他是一个私生子,至于他的父亲是谁,一直就是一个谜。我们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当时在仪王家里,后来我邀请仪王女儿李星女婿庞海来我家做客,他们带着他一起来过我家。” “哦,那李雄长得什么样?现在忙些什么?”祁琪好奇地问道,她知道,只要给秦香溪一个话头,这位表姐就能不知疲惫地说上一刻钟。 “哎呦,他的事儿你问我就对了,别人可不一定知道,那李雄打小儿聪明伶俐,不但饱读诗书,还是一个经商的高手,十几岁就只身前往西域,做了几桩生意,结果赚了许多钱。” 祁琪没说话,认真听着。 秦香溪继续说:“呃,在他十一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然后他就好像从长安城消失了,据说去了西域,哎,他的母亲一定想象不到,后来她的儿子竟然这么有出息。” 秦香溪脸上带着一抹不屑和嘲讽,不过马上觉得自己说跑题了,于是突然大笑自责道:“你看我这嘴,说一说就不知道说哪里去了,本来要说李雄的,竟然扯到他娘身上去了,哎呦,真是该死。” 祁琪无奈地笑了笑。 秦香溪继续说:“刚才你问我,他长什么样,哎呦,这小伙子长得可是漂亮,就跟你那画儿上的差不多, 哎,我越想越像,恐怕是金吾卫的画师不行,没画出他的神韵来。我就没见过皮肤那么白的小白脸儿。 而且他长得有点儿像西域人,你知道西域人和咱们中土人结合,生出来的孩子都格外漂亮。所以大家推测,他父亲可能是一个胡人。我的天,他的母亲可真大胆!” “我想长安城里认识李雄的人不多吧。”祁琪说。 “那是当然,听他说,他在长安城里几乎没有朋友,平时生意他只与曹雄一个人接洽。他是一个比较神秘的人,很少与人来往。那次如果不是庞海一定要带他来,他还不肯来呢。”秦香溪说。 “他为什么怕见人?”祁琪装傻说,完全是想套出秦香溪所知道更多的信息来。 “还用问吗表妹?他是一个私生子,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喜欢和别人交往……” 一说到这些事,秦香溪幸灾乐祸的心就完全抑制不住了,如果不阻拦她,估计她能说到下午去。可在这些话里,并不能让祁琪得到想要的信息。 “虽然他不是皇族,可我还是觉得在哪里听过,表姐再说说看,他有过什么经历没有?比如他的朋友,或许我是在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过他。”祁琪看似不在意地说。 “还别说,最近一个月我刚听李星说过他的事,只不过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他人了。”秦香溪仿佛对这名美男子很感兴趣,每次说到李雄名字的时候,她都显得有些兴奋: “他上一次出现在话题当中,是与长安县西市钱庄老板曹莽突然死亡有关,大家都传说他是曹莽的私生子,后来我见过曹莽的画像,还别说,真的有三分相像。还有人说,他去西域做生意,之所以能赚到钱,都是曹莽帮忙处理的货物。” “曹莽怎么死的?”祁琪问。 “传说是喝酒喝死的。他那种人天天喝大酒,死在酒上也不奇怪。”秦香溪说。 “长安城里每天都有喝酒喝死的人……”祁琪说。 “那倒是,所以这件事儿也就没有下文了。”秦香溪有些遗憾地说:“当时大家还以为,他会去和某些人争夺曹莽的财产呢,到那时候,大家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曹莽的私生子了。可问题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听说曹莽的遗产被一个姘头继承了。据说死之前,还留下了什么遗书。我真搞不懂,难道他在喝死之前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吗?” “长安县里没调查过这个案子吗?” “当然调查过,可那份遗书很符合规则,有律师、有证人,更让人深信不疑的是,大部分钱财都捐献给了国家,而不是他的姘头。”秦香溪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他的姘头叫什么名字?”祁琪问。 “呃……叫……”秦香溪突然揉了揉额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于是冲着门口站着的丫鬟喊道:“小翠儿,你还记得吗,曹莽的那个姘头叫什么?” “叫崔巧巧!”丫鬟小翠儿,站在门口大声地说。 “哎呦,你就不能小点儿声,我又不聋!”秦香溪恨恨道,然后回过头来,笑着对祁琪说:“你看我家这个丫鬟,是跟着我的最差劲的一个丫鬟了。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看来以后我还要多给她讲一讲规矩才好。” 祁琪笑了笑说:“常言道,夫人仁,丫鬟跳。主人越是宽宏大度,丫鬟们就越显得没规矩了。不过呢,只要重要事上管教得当,倒也是其乐融融。” “哎呦,看咱表妹多会说话。”秦香溪心满意足的样子说。 “那么李雄在曹莽死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吗?”祁琪继续这个话题:“看来他并不是曹莽的私生子。” “也不完全是。”秦香溪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人见过他去西市联络曹莽以前手下的伙计。” “具体说过什么吗?” “那就不知道了,”秦香溪突然压低声音,害怕的样子说:“你要知道,曹莽可不是什么好人,据说是西市地下的头领,西市所有黑钱、黑货,绝大部分都是经他手完成的,所以,他很有钱。你知道他捐给朝廷多少钱吗?说出来,真的会吓你一跳!” “多少钱?”祁琪模仿着秦香溪的表情和语调问道,看起来也像一个长舌妇似的。 “二百万金币,三千万银币!相当于五十亿文。”秦香溪突然向前探出半个身子,仿佛在宣布一件惊天大秘密似的说。 “那么多!”祁琪着实惊讶,这么多钱,几乎可以买下半个永阳坊了——魏昶家所在的郊坊。 “那可不!”秦香溪见祁琪也如此惊讶,她缩回探出去的身子,略低着头,偷窥的目光看着祁琪说。 祁琪看起来仿佛心情无法平静下来,良久才说:“既然把这么多钱都捐献给了国家,那么他的遗嘱当然不会被人怀疑了,最起码官府是不会怀疑,甚至是不想怀疑,为此,长安县令估计还要得到一些奖赏才是。” “真让你说中了,户部侍郎亲自来长安县勘收的金银,不光给长安县大大表扬了一番,还公然称颂那个姘头呢,只可惜,当天那个姘头并没有出现,而且还听说,那姘头早就带着钱跑了。曹莽身边的人说,自从曹莽死后,那个姘头就没再出现过。曹莽还剩下许多遗物,却没人收了。” “为什么没人收?”祁琪问。 “当然是因为不值钱了。”秦香溪说:“不过呢,那只是对那个姘头来说,毕竟她得到了三分之一的遗产,剩下几千几百银币的东西,不好出手,她都懒得再去关心了。” 祁琪笑了,说:“表姐,你发现没有,这个李雄和死者刘铭的情况,完全可以是一个人。” 闻言,秦香溪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是很认同祁琪的话,不过又不好直接否定,于是说:“我想别人未必会这么想,毕竟李雄也赚过不少钱,不至于大半夜的乱跑,结果还摔死了吧?他那种不缺钱的人,能有什么急事非要闯夜禁呢?” 随后,她们不再聊李雄的事了,因为祁琪担心被表姐发现什么。虽然表姐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可她并不傻,甚至心眼很多很多。只不过她的心眼儿有些偏了。 不过这也不应该怪罪她,她有一个聪明的脑瓜,却没地方用,除了整日研究东家长西家短,还能做些什么呢?这仿佛已经是上流社会妇人之间比拼的东西了。 谁知道的事儿越多,就越会受人欢迎。成为一群人的中心。 李肃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责备夫人,因为通过夫人外交而获得好处的事比比皆是。 她们的谈话仿佛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过祁琪却感觉她的想法得到了进一步的认证,——她越发感觉李雄就是怀远崇化天桥的受害者,而且他绝不是意外死亡,而很有可能是一次谋杀。 在长安城里,认识他的人很少。 一个十一岁离开长安,经常往波斯那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的人,他的突然消失,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主意。 而且根据秦香溪对李雄的描述,她更敢于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毕竟死者看起来真的很漂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儿。为此,祁琪还为他感觉到有些可惜。 除此之外,祁琪还想到许多事,她有些抓不住重点了,为此感到焦虑。 这时,她突然期待魏昶能快点儿来,这个登徒子虽然看起来很粗犷,可他却是一个拿主意的高手,听他分析之后,总能让人安心地去做某一件事,而不必东想西想。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五章 胡老儿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第一次来唐公馆的时候,他是挖地道进来的,结果被祁琪说身上有土腥味;第二次来的时候,被祁琪说身上有酒气。这妮子的嗅觉很灵敏,而且她很讨厌这些异味。 魏昶很清楚自己的条件,包括家庭、相貌、年龄、坏脾气等等,所以对祁琪这种大家闺秀,并没有非分之想。他从来不曾想,凭借什么个人魅力,吸引豪门望族家的小姐,然后搞大人家的肚子,最后不劳而获一大笔财产。 他认为,这种思想和行为,与绑架没什么区别,十分卑鄙。比如司马相如,无论他多么才华横溢,在魏昶眼里他就是一个有预谋吃软饭的小人。 可他也不想当一个令人讨厌的人,被祁琪嫌弃过两次,这次他决定改变。他买了一个香料包,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衣服裹住香料包,这样一来,第二天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抹香料的味道。 今天他没钻地道,而是跳墙进来的。 来到祁琪的屋里,首先观察祁琪的表情变化,果不其然,这妮子的嗅觉相当敏锐,很快就嗅到了香料的味道,并为此做出了评价:“刚才你去找女人了?” 祁琪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魏昶翻了翻白眼,咬了咬牙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下三滥,对吗?” “我没这么说,”祁琪依然冷着个脸:“可你身上的香味是平康坊里常见的。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在办公差。我可不希望由于我的搭档行为不轨,而连累我的名誉。”好像解释什么似的,又说:“上次去平康坊的抓捕任务,我男扮女装,有几个馆子来搭讪我,我闻到过这种味道。” “好吧,咱们不说这个。”这个香料包还真是他从平康坊买来的,今天他去探望沈姑娘,沈姑娘已经被甄香玉改了名——现在大家都叫她瑜乔姑娘,瑜乔很感激魏昶,想送他些什么东西,可她却很穷,身边只有馆子发给她的香料荷包,便送他了。 当时他只是闻了闻,又把香料荷包还给了瑜乔。他不想收她的礼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然后他就走了,脑海里是瑜乔恋恋不舍、欲语还休的表情。 他走后,当然不知道瑜乔因为他的冷漠而掉下了眼泪。 “我们假设死者真的是李雄,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查找他的信息。这件事交给我去办。”魏昶听了祁琪的分析之后,觉得有道理。虽然这种信息的准确率不会太高,可魏昶绝不会因为可能性小而放过这个线索。 “我觉得他和唐家的关系可以忽略。”祁琪虽然说得果决,可她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魏昶。 “忽略?”魏昶揉了揉鼻子说:“我觉得不能忽略。现在来看,认识李雄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我们知道的并不多。其中唐肃、唐显、秦香溪、还有刚才你提到的……李星……和庞海,都不能轻易放过。我要挨个去查。” “我觉得没必要全都查。”祁琪认真地说:“李星和庞海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他们都是大富大贵的家庭。而且从曹莽的遗产分配来看,跟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谁会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杀人案呢?” “办这些事必须非常小心。”魏昶慎重地说:“我听说过曹莽,那个人不简单,长安县三分之一的地下势力都是他的,最关键的,他还控制着西市。要想调查他,必须调查胡老儿,你听说过胡老儿吗?” “看过他的资料,是一个碎叶人。跟随父母来到长安,便扎根在这里,凭借他的西域人的长相和对长安城的了解,他成了长安城的两大蛇头之一。他这种人一般不做买卖,只收钱。”祁琪的记忆力果然惊人。看过两遍的书,基本就能背诵下来。 魏昶赞赏的目光看着祁琪:“跟你做搭档最大的好处就在这里,你就是一个行走的书库。也省得我废话了。查那边的事,你个女孩子去不方便,就全交给我了。” “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我也不希望我搭档的脑袋被人敲碎。”祁琪仿佛是想换一个表情,可她却忍住了,依然冷着脸说:“你还是先去查关于李雄的事,我去查庞海李星夫妇。” “还有那个崔巧巧。”魏昶沉思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可是关于她的信息很少,表姐说她可能已经离开长安了。”祁琪说。 “我觉得不会。”魏昶把手伸进兜里,想抽烟,抿了抿嘴唇,又放弃了,“她得到一大笔钱,而这笔钱来得‘光明正大’,天底下哪有比长安更繁华的城市了,她岂能不留在长安城里享福?” “或许她是担心因财遭灾。”祁琪说:“一个女人,突然有了那么多钱,听说长得还很漂亮,你说,哪个女人会有安全感?” “就因为她有钱,所以她才会更安全。”魏昶说:“她可以多雇高手当保镖。甚至可以买成名杀手,清除掉她以为能威胁她的人。” “或许她手里有许多曹莽的罪证,又或许她本身就有很多污点。我没问表姐,如今曹莽手下是不是已经鸟兽散了,如果还在的话,那些人一定会关注她的动向的。说不准,还会干掉她。”祁琪说。 “我们现不说那些,只说与案件有关的吧。”魏昶说:“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杀害李雄的人,毕竟李雄有可能是曹莽的私生子。” “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那张遗书是假的。”祁琪说。 “别那么早下结论,我认为一切皆有可能。”魏昶说了一句,站起身来,看上去仿佛要走。 “哎,你的活动经费还够吗?”祁琪的眼睛里头一次流露出关心的神色,不过这种神色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就一闪而过了,依然保持着冰冷。 “呵,你太小看我了。”魏昶笑了笑:“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的事儿,在我身上很难发生。” “别太自信。”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英雄,我是个无赖。” 然后魏昶就走开了,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不立下一点儿痕迹。他的脚掌是不完全着地的。 刚才魏昶似有意似无意地夸了祁琪一句,这还是祁琪头一次听魏昶夸她,莫名的心中有些得意,同时她也想说,魏昶身上也不完全都是缺点。比如这高来高去的本事,她真的不如他。——整个长安城里,恐怕没有几个能赶得上他的,哪怕是自己的师父东宫武打总教头甄霸道。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六章 林森夫妇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五月二十一日,唐公馆。 青衣丫鬟们刚把餐几撤下,便在耳房里,大口吃着主人们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这会儿主人们通常是不会催促她们的,常言道——催工不催时,或许也是从家奴文化中传播开来的。 祁琪收拾一番,来找秦香溪,嫣然一笑道:“已经在姐姐家待了三日,恐怕不好不走的,还请姐姐见谅。” “哎呦,那怎么能成?”秦香溪一脸不舍的样子:“好多年也不走动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得再住三日。” 这话正是祁琪想听到的,可她却依然表现得意志坚定:“大姑娘家,只身一人来住,超过三日便是不好的。再说,我也没和娘亲说住这般久。” “那也不成。”秦香溪看起来比祁琪还要坚定:“留你三日不成,最少也得两日。” 祁琪笑了,婉声道:“姐姐,不好留那么久的,可既然表姐如此挽留,我也不好硬走,那我便自己做主,再留一日好了,只是今天是最后一日了,但凡不能多待一天。” “哎呦,那好吧。”秦香溪笑嘻嘻地道:“留一日也是好的,让咱们姐俩多亲近亲近,今日我正邀请林森和金彩儿来我家做客,如若你走了,岂不是看不到那漂亮小媳妇儿了?” 林森是一个办事认真的人,即使离开了部队,关系也从兵部转移到了户部,可他手下依然管着一些兵,只不过那些兵只属于兵部,而在他手下只属于并列单位。但是他的品级高,依然是可以调动院内兵马的。据说,他的收容院里,配备了十支弩机。 听说林森那里有弩机,祁琪突然心里一动,可她却联想不到什么,只是于表姐闲聊一些黑市上的事儿——关于弩机和箭矢的。 直到太阳落山,林森才带着他的小媳妇姗姗而来,当祁琪刚见到金彩儿的时候,不禁觉得自惭形秽,这女人漂亮得简直让人嫉妒。 那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看着就让人着迷。 相互寒暄一番,正如表姐所说,这个女人并不是很讨喜,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傲然气息,仿佛对旁人有些不冷不热。这种率直到不合群的地步的人,是很不受长安贵妇人们欢迎的,因此估计金彩儿也很难融入到贵妇人的圈子里去。 反观林森,是那种典型的将军模样,身高体胖大腹便便,他这种体型的人,祁琪倒是没少见到过,比如甄霸道和史进冲还有同学赖大彪子都是这种体型。他们这帮人,但凡仰起头走路,都给人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祁琪的目光在林森夫妇的身上快速扫过,还不忘了瞥一眼他们所乘坐的马车,那可不是普通的马车,而是骈鸾铜车,两匹马拉着,车辆型宽阔,车里面别说坐两个人,如果公办,挤一挤能坐下八名成年男子。 门口寒暄几句,便引入大厅。 祁琪发现,林森是一个喜欢端着架子的人,仿佛是战场上发号施令多年,即使离开部队,一时也放不下来的情绪。 他的话不多,语速也很慢,但每说一句话,调子都定得特别高,仿佛他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而他的话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他的小媳妇,虽然看似高傲,可在说话的时候,却笑得很甜,那种甜简直让人觉得有点儿齁,这种虚情假意的笑,让人感觉她仿佛是想掩盖什么真相似的。 “我听说祁家小姐是因为不胜酒力,所以才跑到表姐家来做客的。”林森看着祁琪说。 这种环境下,话题仿佛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突然撞到自己的头上,并不让祁琪感到意外,可林森的话听起来仿佛是在蓄意攻击,给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即将揭秘的感觉,让人感到不舒服。 “那天我本不应该喝酒的,结果见表姐投缘,便有些贪杯了。”祁琪微笑道。 “是啊,咱们姐俩一见如故,哎呦,多少年我也没找到过这种感觉啦。”秦香溪热情洋溢地说,仿佛她们是命中注定的亲姐妹一般。 林森目光在秦香溪和祁琪之间转了转,唇边噙着一丝狡狯的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了,“可我怎么听说,不良人的学员各个都是海量呢?”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挑战,让祁琪显得有些措不及防,她没想到林森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给人留情面的人,难道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很容易回答这个问题吗? 祁琪脑子快速转动,揭秘似的说:“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毕竟入校考核的时候,又没摆下酒席,让大家比拼酒力。”她嫣然一笑道:“我就是这样糊弄过关的。” 随后,屋里的人包括林森,都露出了笑容。 随着笑声的扩展,话题又被扯到了别的地方去,可这时祁琪却发现今天晚上的唐肃有些不太对劲。可这又进一步确定了唐肃的情况。他长期服用断肠草,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瘾症。 再看那个小美人儿金彩儿,虽然她的目光并不是一直盯着唐显,可祁琪还是明显感觉,她瞅向唐显的目光明显多于旁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个关系或许不太一般。 但她却是一个懂事的女人,因为她会时常顾盼丈夫的目光,她决不会错过每一次——丈夫对她投送目光时——应该有的夫妻默契。 通过他们目光相撞,祁琪略微发现,金彩儿好像有些害怕她的丈夫,时常做出一种唯唯诺诺的表情来。 反观林森,他的小娇妻越是这样小鸟依人,他便越显得腰板挺拔。 “你们听说从拂林传来的新事物吗?”林森讲课似的态度说:“在圣人的倡导下,全国大力发展自然科技,不仅仅是用在军队里,还有一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医疗上。圣人管这种疗法,叫做科学疗法。” “那什么叫科学呢?”秦香溪接口道。 “要我说,就是新鲜事物嘛。”林森的笑容看起来稍微有些苦涩,让人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到底什么是科学,于此同时他并没有停止他的话,“自从用了圣人的法子,咱们院里戒断的成功率是越来越高了。而且,又有一大批戒断之人,呗送到我们院。如若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院迟早成为全国之楷模。”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七章 心疼一下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我听说不良人学院,是不允许学员轻易离开的?那么,你是为何如此轻松地出来呢?还有,我听说,你与魏昶乃是一组的搭档,魏昶现在哪里?”林森不断发问,而且每个问题,都好像是上司在考询下属一样的口气。 林森的问题不仅仅是多,而且还很尖锐,每一个问题,几乎都需要祁琪用撒谎的形式来回答,可问题是,那些谎言,仿佛都能很快被他拆穿。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从他继续问下去的问题当中,祁琪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善意。 祁琪心中确定,她绝不会和林森这种人成为朋友,哪怕是多坐一会儿也不行,可现在,她不能负气离开,而且林森的一再逼问,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金彩儿发现了祁琪的窘迫,眼珠斜了斜,最后还是说:“你还是不要再问了吧,总要把不丁点儿的小事说得那么郑重,好像审问一样。咱们与祁家大姐儿又不是很熟悉,恐怕会不习惯你这样说话的。” 林森扭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娇妻,笑了笑说:“平时我就是对各种细节感兴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如此。如果哪句话冒犯了祁小姐,还请小姐见谅才是。” 这时祁琪终于松了一口气,面对他不停的盘问,真的让自己感到苦恼。他怎么会对不良人学院了解那么多?他说的“平时我就是对各种细节感兴趣”,这就是他不顾别人窘迫,一再发问的真实理由吗? 这时祁琪觉得,这个人不太像个好人。 随后她坐在那里不再这么搭腔了,只听别人在说话,而此时,林森也开始变得跟一开始一样,对任何话题都表现得淡漠,好像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 饭后,祁琪避开那个讨厌的林森,来接近这个漂亮的小美人儿,可她却发现,这个小美人儿满眼都是她的丈夫,通过她的神情很难判断她到底是爱还是怕。 而林森则是一直在与秦香溪谈话,他们两个看起来非常熟络,这次宴请,更好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宴会,与此同时,其他人都显得有些沉默。直到夜禁前,他们夫妇终于眼神一碰,然后同时起身告辞。 他们走了之后,唐显笑了笑,对祁琪说:“你觉得林森夫妇怎么样?是不是性格比较孤傲的那种?” “想听实话吗?” “看来不会是好的评价。”唐显苦笑了笑。 “你说对了。”祁琪冷着个脸,尽量挤出一些笑容,这样不会显得自己更小气,“我真的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人,说话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而且我相信,他在他的上司面前绝不会这样做。相反,他是一个察言观色的老手。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在轻视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他的夫人,毕竟那是一个小美人儿。” “你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唐显低了一下头,揉了揉手,“不过你没说错,他的夫人真的很漂亮,就是……怎么说呢,跟你比起来,显得有些呆傻。” 祁琪突然笑了,说:“是吗?你不是在挖苦我吧?” “当然不会。”唐显赶紧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说,我才不是林森那种人,“我想刚才你也看到了,她有些害怕林森。” “其实我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怕。”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祁琪有些脸红,她感觉自己此时似乎正在与一名单身贵族谈情说爱——虽然是在讨论别人。 “我觉得是怕。”唐显望了一眼门外。 “我觉得这有些不太正常。”祁琪担忧地说。“夫妻之间,我觉得不应该是害怕的关系。” 就在他们讨论刚才走掉的客人的时候,言语之间充满了悲观的情绪,很显然,这些话都不是能当面说的话。或许,这正是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典型时刻。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别人大多也是如此,虽然大家都非常鄙视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可事实上,大家都非常喜欢说,尤其是觉得互相比较亲近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秦香溪是不会不说话的,她说的话,甚至给人一种蓄谋已久的感觉,她张口就说:“其实我也不喜欢林森这种人,但我又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真的挺厉害的。早些年,那些吸食断肠草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可自从他转到了开化坊收容院,情况好了许多。以前大家都说,把吸食断肠草的人送去收容院,就相当于把这个人给杀了,可现在则不同,十个人里面能好八九个,这真是一个不小的成功。现在,整个长安城里,都知道开化坊收容院厉害,甚至已经有人上奏皇帝,要求再提高开化坊收容院的等级。” “别说这些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肃突然说:“你们只是听说十个人里能活着出来八九个人,可你们知道他们戒断的过程有多痛苦吗?我可是听说过,咱们不必描述戒断者的感受,就说说那些旁观者的感受。我有一个戒酒瘾的朋友去过一次,他只是听着那些人疯狂吼叫的声音,就已经觉得令人毛骨悚然。最后,导致他戒酒的原因并不是他真的不想喝,而是不想再来到这种非人的地方去。” 说完这段话,唐肃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看起来有些怒不可遏,却又要极力隐忍,最后他站起来,匆匆离开了。 秦香溪吓了一跳,震惊地望着丈夫离去,然后大惑不解地问唐显和祁琪:“他这是怎么了?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吗?他好像看起来很生气呀。” 此时祁琪想看一眼唐显,同样,唐显也有这种想法,可他们都忍住了。 “其实我发现,表哥整个晚上好像都是这样的。”祁琪有些冒昧地说,这样评价并不是很熟悉的表姐夫,恐怕会让秦香溪觉得受伤,毕竟那个人是她的丈夫。秦香溪可以随便数落,可却轮不到别人来数落。这很明显是在说今天晚上表姐夫整个晚上表现得都很没有礼貌,没有素质,是一个差劲的人。 “祁琪,其实你说得对。”秦香溪的眼泪仿佛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一下子就滑落了下来,在她微胖的脸上,迅速把她的情绪拉到了最低点:“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他与之前不太一样。以前,他还是很热衷于骑马、打猎、郊游的,可最近半年,他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总爱憋闷在家里。” “那么……”祁琪试探着问:“表姐,您就没发现表姐夫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吗?我的意思是说,比如某些你不认识的残渣,或者什么奇怪的味道之类的。” “哦,表妹,你这句话我没太听懂。”秦香溪疑惑地说。 “好了,咱们别说他了。”唐显笑着把话题接了过去:“刚才林森邀请我们明天去他那里做客,嫂子考虑得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去,都谁一起去?要不要带着唐瑭?” “哦不。”秦香溪震惊地说:“怎么可以带唐瑭去那种地方,听说那里狼哭鬼嚎的,非常恐怖。” 唐显脸上挂着安慰的笑意,一边搓着手说:“林森到底是一个大将军,当年统帅几个师,岂能是泛泛之辈呢。正如他所说,他很在乎细节,那么他同样能考虑到孩子的事。我想他是不会让我们接触到那些病人的。尤其我还发现,其实他特别喜欢孩子。” “嗯,那倒是。”秦香溪有些满意地说:“咱们家唐瑭长得虎头虎脑的,而他又没有孩子,我想他的夫人大概也是为此感到悲哀吧,却显得有些过分优雅。” 秦香溪的最后一句话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妒意,而且她真的很不喜欢那个漂亮的小女人。 “可我却觉得她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菩萨。” 唐显的这句话似乎是在提醒嫂子,您有点儿失态了,别忘了,屋里还有一位你非常重视的祁大小姐。 秦香溪一点儿也不傻,立刻明白了小叔子的意思,于是脸上带着感谢的笑容,立刻说:“对,你说得非常对。”又抱歉的样子说:“你看我,总不能把我心里想说的说出来,反而听起来更像是挖苦。” 随后祁琪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开始整理头绪,林森说,过两天他还要开一次大会,据说这个会可能连续开许多天。于是他才这么着急邀请唐肃夫妇去他家做客。 贵族们很在乎这种来往,有的时候如果来而不往,会让人觉得非常失礼。无论是邀请方,还是被邀请方,都遵守着这一规则。 哪怕不喜欢,只要邀请到了,就硬着头皮也要去,最起码让别人知道,他们两家是互相来往的。 这对祁琪来说,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因为祁琪已经想好了,晚上好好和魏昶碰一碰,她觉得自己有了新发现。或许,开化坊收容院里,能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 想到这里,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她知道魏昶是一个不落下任何线索的人,昨天与他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这小子今天会累成什么样子。而在魏昶没得出结论之前,自己又提供了一个看似非常渺茫的线索,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魏昶了。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八章 岑家酒肆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这一日忙得不可开交,他最后来见祁琪的时候,完全是抽空来的,见过祁琪之后,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今天去了延寿坊、西市、光德坊,分别是胡老儿的老巢、曹莽在西市的据点、还有长安县查询关于崔巧巧的资料,可他却没得到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但他看起来并不懊恼,最起码他现在成天这样乱跑,会让杀手也觉得很头疼。 “不会有人跟踪你吧?”祁琪不无担忧地说。 “我走地道来的。”魏昶说:“这些事你不必担心,你就说说你的发现。” “我觉得开化坊收容院是一个可疑的地方。” “为什么?” “林森那个人有点儿怪,而且在你遇刺的两天时间里,他都不在家。” 魏昶揉了揉下巴说:“这些听起来有些虚,不过我还是会去打听打听的。” “你怎么打听?” “去酒馆。”魏昶说:“那些地方你们女人很少去,更准确地说,是你这种千金小姐很少去。不过一些收入不高的男人却经常在那里。每个小酒馆都是一个信息集散地,只要你时间足够多,你能在那里很快成为本地通。” “今天有些晚了,你还去吗?”祁琪皱了一下眉头。 “当然要去。”魏昶果决的口气说:“人们忙碌了一天,宵禁的时候没地方去,只能去酒馆消遣。” “那好吧,注意安全,”祁琪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她总觉得魏昶是一个闹事份子,会在任何情况下都闹出乱子来的那种,“另外你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别总惹事。” “你现在怎么像个老阿姨似的?”魏昶苦笑一声,不无挖苦地说:“这几天跟秦香溪交往得多了,变得有女人味了。不过对我你还是收起这些吧,我这个人油盐不进,说什么也没用。我看不过眼的,我绝不会放过,相反,如果我觉得会有危险的,我也绝不会去轻易碰。” “祝你一辈子打光棍。” “接受你的祝福。”魏昶不想和祁琪怄气,想了想又说:“你觉得唐显和他哥的关系怎么样?” 祁琪不认为唐家会出现阋墙之祸,毕竟唐显看起来并没什么野心。 魏昶敏锐地看着她说:“不要提前做出判断,我不想说你年纪还小这句话。” 祁琪敏捷地说:“可你已经说了。” 魏昶苦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态度宽厚:“用时乖运蹇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了。可是小姐,我想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无用的人。而且咱们两个所作的事,看起来目的并不完全一样。” “我知道。”祁琪说了一句之后,魏昶便走了。 这个夜晚祁琪把她所见所闻所想完全告诉了魏昶,魏昶仿佛亲身经历过他们的宴会一样,从一个侧面了解这些人。 唐肃,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虽不丑陋,但并不讨人喜欢。可当祁琪知道他其实是一名可怜虫,也就不再责备他什么了。 唐显很热衷于把哥哥送到收容院里去,或许他是想尝试什么。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实情告诉嫂子。 祁琪有一张易感的脸,当她猜到唐显的预谋时,不自觉地为唐显捏了一把汗。不过也仅此而已,因为她此时心中还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去收容院里看一看。魏昶曾经说过,他不会放弃任何一点线索,包括收容院。可祁琪并不知道魏昶到底能干些什么。他能获得多少信息。 在祁琪眼中,魏昶一直是一个比较冒失的家伙,很不懂讨好别人,甚至有的时候还自以为是地高看自己。这实在是令人讨厌的。 他每次说话,总是粗鲁而有力,有份咄咄逼人的力量,这也是祁琪最最讨厌的风格。在家里,即使是从二品大员的爷爷,也不会这样吼她,可在魏昶面前,她感觉自己受尽了屈辱。 魏昶很快来到一个小酒馆,酒馆的名字叫做“岑家酒肆”。 宵禁了,男人们没地方去,长安城里许多光棍和一些游手好闲不爱在家里呆着的男人们,都跑到这种地方闲聊。 有些人是谈话的中心,有些人则完全是来听热闹的,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一边喝着酒,一边听别人聊天。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很大,而酒馆里空间却不大。 大家不断交流着发生在身边的新奇事件,这其中不乏某些人的吹嘘,当然,也不完全是凭空捏造,因为大家不是傻子,总有人会给他的话坐上补充——要么对,要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开化坊的名人也不少,这里面包括林森和唐肃,毕竟他们都是当朝官员,必然成为大家的谈资;如果谁家小媳妇出了什么事儿,用不了三天,就会被他们这群人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是详细过程,都描述的有模有样,仿佛亲见一般。 魏昶很快就成为了听客中的一员,他谁也不认识,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他要了一碗酒,而且付了钱,店小二一定会笑脸相迎,毕竟还有许多人只是干站着不喝酒。 即使是这样的人,店里也不会驱赶他们,因为小店讲究的就是个热闹。人来了,就是捧场,就是人气,怎么可能往外驱赶呢。 “你们听说没有,张翰家小媳妇要改嫁了!” “哈,我早就说,那个媳妇不安稳,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可是她能看上谁呢?而且张翰会同意吗?”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家已经落魄了,不卖媳妇,估计这个年他都过不去。” “他的家,之所以能落魄,一半原因是这个小媳妇造成的。” “嘿,别瞎说,张翰自己弄丢了官儿,作赔了生意,关他媳妇什么事?别胡扯好吗?” 这样的话对魏昶来说毫无意义,他只是在等,可是等了半天,众人的话题总也转移不到林森的身上,这时魏昶心生一计。 他的目光四下顾盼,发现一个蛇头,那个蛇头看起来在这里还是很安稳的。 魏昶笑了,看来这个蛇头很懂规矩,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而且他还发现,其实大家或许知道他是个蛇头,却不避讳着他。 “来,喝一碗。”魏昶 “呦,您是……” 魏昶没回答他,只是与那人喝酒,喝了一碗酒,带着他走出来,亮明身份,让那人回去之后,开话头聊一聊关于林森的事。不过,在让这小子开聊之前,魏昶还是先震慑他一番: “小子,干多少年了?” “不长不短,整十年。”蛇头说。 “懂规矩吗?” “您放心,您的话我明个就忘。别的不图,只图个脸儿熟。但凡您以后听说我透露出半个字,我是这个。”蛇头竖起一根小手指。 “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这个。”魏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在重大利益面前,我从来不相信道德是有用的。我的人生格言是——要么比你狠,你服我;要么你比我狠;我服你。其它的全他吗是放屁。” “爷,您好手段。” “回去吧。给我弄点儿刺激的。” “瞧好吧您。” 回去之后,大家开始聊关于林森的事。几乎用了半个时辰,魏昶就大体上对林森有一个了解了,他自信,此时他对林森的了解绝不亚于祁琪。 林森这老小子可不简单,他比魏昶的老上司岑郓还要高上一个级别,平常人都说他是为了什么小娇妻才卸任军职,可巷口儿里却有另外一套野史流传。 酒馆儿里的人说,林森在这次调动中,递上去的银子不够多,被人硬挤下来的。然后降了一品,委屈在这收容院里当了个院长。 据说此人心狠手辣,多次被御史台弹劾,后来还是李亨觉得他这种人有用,所以才一直留在边关镇所。——此时,但凡驻兵边关的将军,几乎各个都是这种杀伐果决的人。 “大家都说咱们开化坊的收容院最好,进来十个,能出去八九个。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一个哥们在那里当班儿,听他说,进来十个,横着抬出去最少五个。” “这样说来,他林森是造假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造假,难道他不怕被上司责罚吗?”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别人不能造假,而他却能。像我这种小老百姓儿,当然没有人家那个脑瓜,想不出来其中有什么道道儿。” “哎,我可是听说了,这小子还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 “听说他喜欢吃死人。” “别瞎说。” 酒馆儿里的话多是半真半假,有不少人都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他们才不管事情的真伪,只求说个痛快。有的明显是胡说八道的,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可有的人说得有模有样,万一捅出篓子来,也没少让人报复。 不过大体来说,这里就是一个造谣的窝子。一个人好,就把那人吹捧到天上去;一个人不好,就往死里埋汰,一群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人。 偶尔有些正义感的,往往还会成为这群人里的笑话,被大家认为不合群儿,再说什么,反而被人嫌弃。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想不同流合污都难。 所以街头巷尾有一套俗话:走进巷子莫问真假,处处都是世态炎凉。 大体了解一个人之后,魏昶突然对这个林森有些感兴趣了,他打算到那个传说中狼哭鬼嚎的地方去看一看…… 怀远坊坠桥案 第十九章 画像上的女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在酒馆里听到的最后一个故事是——一个想离家出走的女子,被丈夫押送到了收容院,结果不久后,那个女子就神秘失踪了。失踪一个月之后,人们在疯人收容所里发现了女子的尸体,已经烂得不成人形,据说是通过一枚戒指判断的身份。 这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林森管理的收容院只是一个总称,其实院落里还细分为:疯人院、戒断院、离婚女子暂容所、军烈老人收容所、和落魄收容所。 其中疯人院和戒断院是挨着的。 趴在旁边听了听,那里面果然跟传说得一样,总能听到哀嚎声和呻吟声,听起来痛苦极了,仿佛正经受着非人的折磨。 魏昶四下看了看这里的地形。 收容院在开化坊的西南角,隔着院墙就是朱雀大街。 可任何人都甭想跳过围墙,跑到朱雀大街上逃之夭夭。 收容院的四个角落,修建四座简易望楼;大门口还站着卫兵;四周还有巡逻的卫兵。 魏昶通过巡逻卫兵的数量,确定这里是三十人的建制,两班倒,每一班十五人。 从士兵的精神状态来看,是一群新兵蛋 子。 带领他们的,应该有一个卅夫长,可卅夫长是不会亲自巡逻的。因为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可笑的事,如若这里的最高长官是一名百夫长,那么这名卅夫长一样要带着队伍巡逻。 这是一把手的特殊待遇。 这种待遇往往成为一些人说“宁当鸡头不作凤尾”的托词。 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兵呢?——正规军与普通衙役的区别很大。 只要你侵犯了正规军,当兵的可以无条件反杀你,而不必负法律责任。当地官府的衙役根本不敢过问,必须有县令向军方提出诉讼,可往往军方不会搭理县令,除非这件事闹得很大;可如果是地方衙役、部门衙役、收容所衙役,他们隶属于户部,而不属于兵部,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难道小酒馆儿里听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果然关押着一批人?林森用这些疯子、戒断者、收容者作为幌子,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这是哪个军方大佬干的好事呢?而且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会不会与现在黑市大面积流行的断肠草有关呢?” 想从正门进去,一定需要出示证件,魏昶想了想,没那个必要。而且他也无法判断,这些兵里哪个就是林森的眼线,容易打草惊蛇。 凭借自己的身手,趁着巡逻兵走过的空隙,用不上一个弹指的时间,就能翻越院墙。 再次计算了一下巡逻士兵的走路速度,拐过街角,向望楼看了看,望楼上的哨兵刚一转身,他就跳上墙头,向下一望,正好是低矮灌木丛,轻轻落在地上,赶紧蹲下,四下股盼着。 这里面黑黢黢的,带着一抹诡异的气氛,充斥着罪恶感,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收容院里的甬道很多,岔路也很多,可路上却没有一个人。 估计天黑以后,所有人都被驱赶进了屋子里。待在这里的人,完全没有自由,想一想那种感觉,就让人觉得可怕。 或许这比住监狱更让人难熬,因为在监狱里,可以数着日子过,但是在这里,能否走出去,却要看主考官的脸色。 有的人被送进来,要想出去,甚至还要贿赂主考官,这已经成为一种让人哭笑不得却又事实存在的事。——既然如此,当初何必送进来呢?这里有多少阴谋? 今夜,月如银盘,地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晰,与此同时,魏昶变得更加小心。他仔细看了看四个角上的卫兵,突然想笑:因为这四个卫兵的目光完全对着院落的外面,却不看向里面。 突然又觉得一阵紧张,难不成院子里还有另外的看守不成?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高度神经紧张之下,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在一个屋子拐角的阴影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轻手轻脚的,仿佛是一个逃避捕捉的小猫儿一般。 看样子,她比魏昶更熟悉这里的路况,她所走的路径,完美躲过了所有卫兵的视线。走得全是死角。 她警觉的目光四下扫射,突然看到了魏昶。她站在那里,身子一阵摇晃,差点摔倒。 魏昶脑子里突然显现出那些酒客说的话,这里有许多人是被强行送进来的,受尽各种折磨,最后离奇死亡。那么,这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想逃离这里不成? 冲上前去扶住她,她的身子僵直,害怕得瑟瑟发抖,嘴唇惨白,双瞳明显放大。 好漂亮的一张脸,只可惜由于害怕变得有些扭曲。不过魏昶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竟然是他在死者刘铭身上看到的那张画像上的女人。 这样才对,好一张漂亮的脸,好一张惊恐的脸,这样的大美人儿就躺在自己的怀里,却因为她如此惊慌失措而让魏昶感觉不到丝毫的窃喜。 “别害怕。”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说,“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女人眼睑半合,脑袋还有些后仰,看样子她被吓得已经快窒息了,“吓死我了……”她好像是喃喃自语“真的是吓死我了……”她的手一直压在心口窝上,看她的神色和呆滞的目光,绝对没有说谎。 “我有那么可怕吗?”魏昶故意笑了笑,同时四下看了看,这个位置很好,可以躲避任何目光。 突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两个人连忙向阴影里靠拢,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可以主动行动了。不再像刚才那般瘫软。 她抓住魏昶的手,紧张地对他说:“你先走,快走吧。” “相信我,真的可以帮你。”魏昶急急地说。 “你?”她苦笑一声,美丽动人的眼睛,不住打转,探究的目光死死盯着魏昶的眼睛,仿佛是想看透魏昶一般。 后来,她苦涩地摇了摇头,悲哀地说:“没有人能帮我的,没有人能逃出这里的……” “我能!”魏昶眯了眯眼睛,一股热血冲上额头,喑哑的声音说,“我是一名不良人,我可以办你想不到的事。不过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吓成这样?你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她连忙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时间来不及了,你不必担心我的死活,最起码今天晚上肯定不会死。”双手抓着魏昶的胳膊,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快,快走,他们就要来了,现在你肯定帮不了我!” “白天的时候你能出去吗?” “能,但走不出坊门。” 魏昶听到有细碎的马蹄声,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一边顾盼,一边说:“我住在逢欢客栈,有事明天可以去那里找我。我姓魏。” “嗯。我会的。” 魏昶不再说话,一矮身子钻进灌木丛中,他回首瞭望,漂亮女子正站在原地冲着他快速挥手,示意他快点离开。她的神情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刚被点燃希望的感觉。 随后,魏昶看到一个男人坐车进来,由于太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过从体型上来判断,与祁琪口中描述的林森有几分相像。 跳出院墙,回到逢欢客栈,已经接近子时。 魏昶倒在床上,开始回想今天遇到的情况。他突然觉得奇怪,这女子为什么说,她白天可以出来? 大家都说,里面的人是完全走不出来的呀… 难道,她是在骗我? 想到这里,突然睡不着觉了。他很想找到祁琪问一问,她见到的那个金巧儿到底是什么模样。因为根据祁琪的描述,那金巧儿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了。 会不会有可能这个女子就是金巧儿呢? 刚才真的是忙中出错,竟然没问一问她的名字。 这时,隔壁传来一对男女的笑声,笑得简直让人恶心。那一定不是一对儿夫妇。 魏昶二十八岁了,还是一名单身汉,来到唐朝以来,从未接触过女人——除了那个成天冲他翻白眼的祁琪。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沈姑娘。我倒要看看老鸨子甄香玉有没有骗我,如果她强行让沈姑娘接客,看我怎么收拾她!” 几个院墙怎么能挡得住他,就算有金吾卫看到了,发现他身法如此高,或许也不会吹哨。因为吹哨之后,就必须捉拿这个人,如若逮不住,反而会被长官训斥。 来到清月庄,这里依然歌舞升平。魏昶穿着李冼的那套相当骚气的绿色绸缎长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哎呦,魏爷!”那天被魏昶一脚踢翻的浓妆艳抹的中鸨,一脸逢迎笑意地走过来。 “呵呵,难怪你是站门的中鸨子,记忆力果然不错。”魏昶不失时机地夸赞道。 “哎呦,那天让魏爷一脚踢在大胯上,可疼死我了,现在走路还瘸着腿呢。” “我刚才看你不是挺好的吗?”魏昶对自己力量的把控很有信心,他才不信那一脚能踢伤她。 可她还是揉着大胯说:“您这身子骨,就好比那老虎,我呀,就是一只小绵羊,怎么能受得了你的一扑呢?” 说话的时候,中鸨一直在抛媚眼,魏昶觉得好一阵恶心。 “喏,我不是很有钱,这点儿小钱儿,你拿去抓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去吧。” “哎呦,谢谢魏爷!” 随后,中鸨把魏昶带到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小屋,上面挂着一个青色牌子,上书“瑜乔”二字,看到一个女孩的艺名被挂在上面,魏昶的心里顿时一酸。这股酸劲儿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甄香玉特意叮嘱过,魏爷来了直接领到瑜乔姑娘这里,您爱给她多少钱,是您的事儿,馆子不收你的钱。”中鸨解释什么似的说。 “好了,你先下去吧。”魏昶有些不耐烦地说。 “瑜乔,今个儿你都学什么了,都给魏爷展示展示,权当练手了!”中鸨吩咐一声,娇笑着走了。 开门的一刹那,魏昶就看到了瑜乔,正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虽然涂了粉,抹了红嘴唇,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忧愁。在魏昶走进来的一刹那,她先是浑身一哆嗦,看清是魏昶,她脸上绽放出释然与欣喜。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章 金彩儿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看过瑜乔,魏昶留下几个钱便走了。 走的时候他没问瑜乔的价钱,因为他觉得那样是对女孩的一种侮辱。客人可以问,但他不能。 瑜乔姑娘送他到门口,却没说那句常见职业语“客官明天再来”。 短短几日接触,她知道魏昶不是一个召之即来的人——他心里有她,便会来;没有她,便不会来。 待魏昶已经走得不见人影,她还在站在原处望着,这时中鸨走过来,脸上神色怪异地说:“不论到什么时候,千万别忘了清倌的本分。” 瑜乔连忙道:“魏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顿了一下,又道:“时刻接受中鸨检查。” 中鸨满意点了点头,“回去吧,多多练习,长得美又能说会道,才是清倌的最佳才艺。” 魏昶回到逢欢客栈,竟然接到一封信,拆开来看:“明日,准备一台车来接我,要规格高一点的,还有,你要注意你的打扮,看起来要像一个车夫才好。在接我之前,要先给我写一封信,模仿家中管家口气。到时候我会给家里回一封信,估计在辰时发出去,你午时前来接我便好。” 烧了书信,魏昶与店小二要来文房四宝,刷刷点点,写了几笔。 读了读,觉得不太合适,因为管家的口气不可能如此生硬,于是又重新写了一封,再读起来颇显恭敬。然后把信交给柜台,让柜台明日一早邮寄出去。 长安城的快驴业务相当繁盛,而且价格十分便宜,城内,一封信只要一二文钱,实在省得跑一趟腿儿。 …… 第二日,天刚亮。 “魏爷,有一年轻女子来找。”店小二敲门说。 “哦?这么早?”魏昶赶紧穿上衣服道:“让她在包房里等我,我洗把脸马上就到。” “好哩,爷!” 不久后,魏昶来见那女子,此时她已经不再紧张了,刚一见面,便是一脸羞涩微笑。 她一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你是怎么出来的?”魏昶笑了笑,示意女子坐下。 “难道你不应该先问我叫什么吗?”女子娇笑一声说。 “那么你叫什么?”魏昶笑着说。 “金彩儿,开化坊收容院院长的夫人。”金彩儿精明的目光在魏昶的眼睛上扫了扫。 魏昶略显震惊,稍一迟疑道:“那么昨天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金彩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变得有些悲哀:“你是不是以为,作为一名当朝五品官员的夫人,应该过得很快乐?” “难道不是吗?”魏昶摊了摊手说:“吃穿不愁,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成天出入高级殿堂,我们这些穷人梦寐以求。” “可事实上并不是那样。” “那是什么样?” “比如林森这个人……”她突然双手捂着脸说:“我希望你不要揭发他。我知道,你昨天暗查他,一定是公务在身,是有御史大人要查他的事儿了,是不是这样?” 看来金彩儿多心了,但这并不一定是坏事,魏昶不动声色地问:“那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总有倒霉的一天,就算我遮遮掩掩,这件事儿总要败露的。”金彩儿苦笑着说:“我相信,御史大人要查他,也不会一点儿根据没有的。只不过他需要进一步认证,对吗?” “对。”魏昶斩钉截铁地说,让金彩儿确信自己说得是对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是要跟你倒倒心中的苦水了。”金彩儿哭了出来,掏出丝巾擦了擦脸说:“其实我早就跟他过够了,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也好解脱。他的那个收容院里,竟是些可怕的勾当,而且他并不喜欢我,在外面有了人。” “哦……”魏昶怜悯地哦了一声。 “还有,御史大人查他,如果他倒了霉的话,我会不会被牵连呀?”金彩儿担忧地说:“我可听说,夫人告发丈夫,就算丈夫有罪,夫人也要坐牢的。” “这条法律以前有,后来被皇帝废除了。” “那就好。”金彩儿镇定一下情绪道:“他用死人作为掩护,往院子里运送断肠草。你想啊,金吾卫们各个都是什么出身,谁能不忌讳这种事儿呢,一看是收容院出来的棺材,唯恐避之不及,当然没人来查。所以,他的买卖越做越大。” “那么这一切都是林森一个人在做吗?” “当然不是了,有几个当兵的和他一起干。” “都有谁?” “卅夫长陈强,还有三个十夫长,全是。” “不,我问的是上面。”魏昶耸了耸肩说:“这些小鱼小虾的不会引起皇上重视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金彩儿斜了一下眼睛说:“我觉得他越来越可怕了,而且我发现他还有要杀我的心,我真害怕哪天我睡着睡着就被他害死了,然后用我的尸体掩护运送断肠草。” “你可是他的妻子啊,就算他再狠毒,也不至于拿你下手吧?”再离谱的事魏昶都见过,只是为了宽慰她,才这般说。 “怎么不会!”金彩儿愤怒地道:“他和唐肃夫人眉来眼去的,我早就看出问题了。他想娶那婆娘为妻,可我又是他的绊脚石。如今皇帝下令,不允许无故休妻,反而是他杀我的理由了。” “那么人家……刚才你说是谁来着,哦,唐肃夫人,人家就能随便嫁给他吗?唐肃夫人岂不是也走不脱?” 金彩儿小声道:“林森早就设下圈套,最近,他们家人就有可能把唐肃送到收容院里来,到时候害了他的命,岂不是就可行了?” “杀人偿命,他林森有几颗脑袋?”魏昶引诱道。 “戒断院里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金彩儿看起来是一个单纯的小东西。“就是因为我看穿了他的计划,所以我才着急逃脱的。” “哦……,原来如此……”魏昶脑筋急转,感觉金彩儿的话很大一部分是可信的。可他还是问道:“那么,你离开林森,要去哪里呢?” “我……?”金彩儿目光流转,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与唐肃弟弟唐显早就认识……” 这时魏昶笑了笑,说:“那么唐显是不是很很支持把他哥送到收容院呢?” “不!”金彩儿连忙道:“不会的,唐显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什么也不知道。我说我与他早就认识,并不是说我们有那种关系。就算我逃出去,林森死了,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哦?”魏昶苦笑道:“你不要害怕,但凡有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以一名公职人员的身份与你说,你说得这些,我会完全保密。你且告诉我,你的情人到底是谁?” “他……”金彩儿突然掩面痛苦:“我找不到他了,他失踪了,已经好多天没找我了……,我想他一定是变心了……” 这时魏昶掏出一张画像,便是死者“刘铭”的画像给金彩儿看,金彩儿看过之后,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他怎么了?” 魏昶遗憾地摇了摇头:“难道你不看报纸吗?他已经死了。不过他并没有变心。” “为什么这样说?”金彩儿精神有些涣散。 “因为他死的时候,兜里还有你的画像。” 金彩儿的情绪十分激动,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魏昶心想,她这个女人有些过于敏感,就算林森真的喜欢秦香溪,也未必非要杀死自己的妻子。他完全可以编造一个谎言,陷害妻子,然后休了便可,这种事比比皆是,林森怎么可能不会呢? 此时他心中还关心着祁琪的事,于是先让她回家,约好改日再聊。 …… 祁琪老早起来,等着信。 果不其然,信被第一批闯出坊门的快驴信使送了来,并没直接送到祁琪手中,而是落到了唐显的手里。 “看来家中有些着急了,给你写了信。”唐显慧黠笑了笑:“我可没看书信的内容哦。” 祁琪微微一笑,略带羞赧地道:“就算你看了,又能怎样?” 唐显笑而不语,坐了下来。 秦香溪装作低头忙着刺绣,眼睛却不断飘来飘去,看到唐显和祁琪眉来眼去,她心中喜欢得不行。 祁琪拆开信之后,看到第一行字,心中就老大不痛快,因为魏昶对称呼的使用十分不符合常理。 家中管家,就算年纪再大,也不会对家中小姐称呼“贤侄”。虽然许多有教养的家里,孩子都是管年纪较大的管家叫一声叔,可管家却不可以主动叫主人孩子侄儿,这乃是约定俗成之事。 祁琪心中埋怨魏昶,却并不怪罪他,因为魏昶生活环境不同,他怎么会知道大户人家的细节? 刚才撕开信封的时候,她特别留意了一下信封,发现信封是完好的,只是封口浆糊稍微有些湿,或许是魏昶刚刚发出来的缘故。 “果然让世兄猜中了,当真是家里要我回去。”祁琪收好信说:“既然如此,恐怕我也不好留在这里的。一会儿我写封信,让家里派车来接我便是。” “真是遗憾。”秦香溪极惋惜地说:“家里只有一台车,还让你姐夫用了去,否则一定要送你才好。哎,说心里话,表姐当真还想留你几日,只是再留的话,恐怕不合常理,倒是让人说三道四,到那时,表姐可就过意不去了。” “姐姐说得心里话,祁琪心中自然是明白的。”祁琪笑着说。 “一会儿你们要走朱雀街吗?”唐显问:“如果走的话,不知可否搭乘一路?”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一章 较真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这时祁琪突然心中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哦,当然可以了。“ 秦香溪乐见小叔子与祁琪走得近,为此笑而不语,却不说一句客套话推让一番。 过了一会儿,唐显又摇了摇头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男女有别,我怎好坐世妹的车呢。如若让别人说了闲话,我倒是无所谓。相反,如若坏了世妹的名声,那才让我痛心。“ 祁琪嫣然笑道:“你我两家本是姻亲,同乘一车有何不妥?再说,家中车夫也会来的。“ 虽然如此说,唐显还是摇了摇头。 将近午时,魏昶假扮祁府车夫,赶着马车来了。 秦香溪唐显送祁琪到门口,秦香溪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有意放慢脚步。 唐显把祁琪扶上车去,顺势扯住祁琪的手说:“世妹,你还会来吗?“ 他说话时,魏昶没侧过头去看唐显的眼睛,不过这句话的语调却让他听得清楚,--这语调也太恶心了,完全就是风月场的老手在骗小姑娘的口吻--甜得腻人。 祁琪顿感脸上发热,长这么大,还没被男子如此攥着手,可她此时却没挣脱,而是道:“总来府上叨扰,恐怕也是不好的。“ 唐显微笑道:“亲戚里道的,没什么不好。以后每月让嫂子向你家发去邀请,但凡想来,便来住上几日。“ 二人看起来十分亲昵,魏昶侧过脸看着他们,心中老大不痛快,可此时,他穿着车夫的衣服,脸上还粘了许多假胡子,倒不好总偷看小姐的一举一动。 待祁琪坐稳,并且再次与秦香溪唐显告别,魏昶才催动马车向前走去。 他们一开始向北拐,那是去祁琪家的路,这时祁琪突然说:“不必回家了,我已经写信给家里安排妥当,咱们直接去逢欢客栈便可。“ “你穿成这样去逢欢客栈,一定会成为焦点的。“魏昶沉沉地道:“那里大多是平民。“ “我包里有衣服,我在车上换。哎,你不许回头。“祁琪冷声警告道。 “切。“魏昶不屑地切了一声。 祁琪乔装完毕,魏昶把租来的马车送回最近的便民驿站,交了五十个钱。 “哎,五十个钱。“魏昶对祁琪说。 “给你。“祁琪掏出五十个钱给魏昶,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如果不愿意给,你可以拿回去。“魏昶仰着头说:“如果我想弄钱,其实很容易。“ “我生气的并不是钱的事儿,而是你给我写的信。你竟然用'贤侄'这个词!“祁琪摇了摇头说:“你觉得合适吗?“ 魏昶已经明白了祁琪的意思,这个教训他记住了,下次一定要用更恭敬的词汇才行。 虽然心中知道犯了错,可他还是苦笑一声说:“我觉得挺合适。“ 祁琪白了他一眼,然后走进逢欢客栈,她女扮男装,腰板挺拔,看起来像一个办案的小青年儿官差。 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魏昶挥了挥手示意店小二不必招呼,便领着祁琪上了二楼。 “在我接你之前,你猜谁来找过我?“魏昶诡异笑着。 “谁?“祁琪面色不善地说。 “金彩儿。“魏昶笑了笑说。 “金彩儿?“祁琪惊奇道。 “没想到吧,哈哈……“于是魏昶把昨天晚上的情况,和今天早晨的事说给了祁琪听。 听了魏昶的叙述,祁琪陷入沉思当中,良久才道:“看来我的直觉还是有点儿准的,这林森果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说不准,他还是长安城里走通断肠草的大庄主。“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他会放弃四品官位。“魏昶说:“如果他是正四品的话,还可以娶两个老婆,那样的话,他就没必要设计那么多麻烦事。最起码,不会想着除掉他现在的媳妇。“ 祁琪苦笑一声道:“林森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而且我看他目光阴毒,好像时刻都在揣摩别人的心思。如果说他这种人是好人的话,恐怕我们在学校学习的《相面术》是白学了。“ 魏昶摇了摇头说:“《相面术》主要还是通过经验来判断,可以帮你断案,却不能完全当真,否则也容易误判好人。别说你,就是我这种老油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闻言,祁琪白了魏昶一眼。 魏昶苦笑一声,没祁琪一般见识,继续道:“你觉得金彩儿这人怎么样?“ 祁琪轻哼道:“小美人儿,人见人爱,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魏昶点了点头,“那么你觉得唐显呢?会不会参与到谋杀他哥的行动当中?“ “你这样说,仿佛是确定了林森一定要杀唐肃的判断。“祁琪道:“可是刚才你还说,不能通过相面术来判断一个人。“愤愤地一甩手,“我不跟你争这些,反正我觉得唐显很有可能是冤枉的,我们一开始的判断就存在问题。“ “那么画像的事你怎么解释?“魏昶定定地看着祁琪:“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死者就是曹莽的私生子李雄,而唐显与李雄同样爱上了金彩儿,他们是因为争风吃醋,所以唐显干死了李雄?“ “不,我觉得绝没有这种可能!“祁琪有点儿激动地说。 “你激动什么?“ “我觉得你的判断简直不可理喻。“祁琪控制着情绪,却气愤难消:“那金彩儿虽然长得漂亮,可她毕竟是人妻。唐显年轻有为,长得也不赖,还是贵族身份,凭什么娶她那样的女人?“ 祁琪越说越火,最后抱着肩膀不理魏昶了。 “你跟我急什么?“魏昶火爆的脾气,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个小屁孩,别总跟我耍性子。成天跟我贵族来贵族去的,怎么贵族断案就比我这贱民强吗?你那么厉害,干什么还成天缠着我转?“ “如果我会分身术的话,我绝对不用你!“ “你还真以为咱俩是以你为中心呢?“魏昶见祁琪气得小脸儿通红,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不太风度,于是笑了笑说:“算了,咱俩不争这个。我还是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伸展了一下手臂,继续道:“你想啊,如果我刚才说得都是对的,那么我觉得,这个阴谋可能是唐显和林森的合谋,也可以说是一次交换。交换的结果是,唐显获得林森的媳妇金彩儿;而林森获得唐显的嫂子秦香溪!“ “与金彩儿比,秦香溪又老又丑,林森凭什么看上她?“ “真的很丑吗?“魏昶撇嘴道:“我看着觉得还挺有风韵的。哎,你可别用你们女人的眼光看女人啊,咱们男人喜欢的是女人味儿,而不只是看脸蛋儿!如果只看脸蛋儿的话,干脆买一张大美人儿的画像回家得了呗?“ “你还有完没完了?“祁琪又火了。 魏昶赶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妥协地点了点头,说:“那么你说说,你觉得唐显是怎样一个人。“ 祁琪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好下定论,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绝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很善良,很有爱心,很顾家。“ 魏昶嗤之以鼻的表情,却没发出声音来,定定地看着祁琪:“看来我也应该检讨检讨我自己了。“ “检讨什么?“ “刚才我说,不让你用女人的眼光看女人,现在我觉得我不应该用男人的眼光看男人。“魏昶面无表情地说。 “你什么意思?你就凭一张画像,就确定唐显肯定是坏人?呵!“祁琪冷笑:“你太鲁莽了、太冲动、太武断。“ 魏昶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祁琪:“我的个神仙。在我眼里,那唐显几乎明摆着就不是一个好人,在你们女人眼里还成香饽饽了?是我招子瞎了,还是你的眼睛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如果你确定他与本案有关,那么你自己去查他吧。“祁琪怄气道:“我与他相处三日,难道还不如你只见过两面准吗?“ “呵!“魏昶苦笑:“我说他不是好人,并不是只指这件事。就算他与本案无关,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人。“ “错!他一定是个好人。“ “看你百般为他辩护,你别不是爱上人家了吧?“ “魏昶!请你放尊重一点!“祁琪气得简直要炸肺:“以后你少谈我的私事,你记住,你不配!“ 二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甭再说话了,个子生着闷气,谁也不搭理谁。 大约过了一刻钟,魏昶问道:“这案子你到底还办不办了?如果你想放弃,我不拦着你,你赶紧回去。我找史进冲给我换一个搭档来。“ “凭什么换我?“祁琪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应该是把你换掉才对!我为这个案子付出这么多,是你一句话就能把我换掉的吗?“ “在这件案子里,敌人想要的是我的命,“魏昶目光变得阴鸷,语速很慢,沉声说:“而不是你的命。我可不想把我的命,交在别人的手里。大理寺的天牢我都能推翻,我命由我不由人。“ 这句话似乎是把祁琪震慑住了,不良人学员魏昶,在武行圈儿里可算是鼎鼎大名,他的案子,也都是皇上御批。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人在皇帝那里是挂着号的。 而且他背景可不简单。大同防御使岑郓与他是生死之交,上头还有当朝二品龙武大将军郭子仪罩着。凭他贫贱出身,能有今日人脉,这种人能是泛泛之辈吗? 岑郓他们为何能从死牢里活着走出来? 他们八个人先推翻大理寺狱墙,又胁迫林贵妃的弟弟去大理寺投案自首,犯下如此重罪之后,还能获得释放和提拔? 面对这种情况,即使是外行人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这里面一定是郭子仪做了手脚。更或者,是皇帝老儿亲自下的命令。 祁琪心中本来对魏昶就有三分服气,只不过这个登徒子说话太气人,才惹得她整日与他瞪眼珠子。 头一次见魏昶对她面露凶光,大姑娘当真有些招架不住了。“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哎~~~,这就对了呗。年纪小,态度就一定要摆正。“魏昶释怀地说:“我比你大了八岁,有些事儿看得比你清楚。 你别不高兴,也别害羞,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走出这屋,咱俩说了什么,别人肯定不知道。 我敢确定,那唐显肯定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儿'了。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儿看上他了?“ 祁琪的脸蓦地红了,略显慌乱地说:“我吃饭很注意,没人给我下药。“ “啧啧啧,还跟我装糊涂。我说的迷魂药儿不是真的药草药石,而是心灵上的药儿。算了不跟你说这些。“魏昶苦恼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我觉得,我们现在首先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死者并不是刘铭,而是李雄。“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我还是不能确定。“祁琪疑惑道:“你是怎么确定的?“ “跟你学的,凭自觉。“魏昶狡黠笑道。 祁琪被魏昶的一句话给气乐了,怪罪的目光看着魏昶,却没说话。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二章 死者的想法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凭直觉办案,纯属自欺欺人。 魏昶这样的老油子,怎么可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所以祁琪根本不相信。 大姑娘讨伐的目光看着魏昶,直到魏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 “李雄是一个私生子,从小被人鄙视,性格必然偏执而孤傲,十一岁离家浪迹天涯,他娘亲那边的亲戚,他应该很少去走动。这样一来,他在长安城里,几乎没人会注意他的存在。” “可他还是有亲属的。”祁琪说。 魏昶立刻说:“他娘家本是贵族,我想你很了解贵族,会把他当做一个污点,唯恐避之不及。” 祁琪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直接问道:“你认为杀你的人是谁呢?为什么要杀你?” “肯定是李雄知道了什么秘密。”魏昶揉了揉鼻子说:“我觉得你的师父欧阳老先生判断得很对,我们可能闯入到一个故事里。而这个故事已经发展到了尾声。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李雄。要杀我的人,本来只是想杀死李雄。结果他们担心我知道了秘密,所以现在要杀我。” “你是想顺着李雄的思路继续查下去?”祁琪问。 “我们首先必须知道,李雄在查什么。”魏昶说:“我认为,这件事一定与他的生父曹莽有关。” “这两天你去查曹莽了?” “是的。” “有什么线索没有?” “我问过曹莽的旧部,可是他们好像一无所知。而且道儿上的人向来都是这样,能少说一句话,绝不多说。因为那样很容易惹祸上身。”魏昶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言谈之间,我还是能感受得到,他们对曹莽的死,感到不能理解。虽然曹莽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但他们还是觉得他死得太突然。” “他本身就有病?”祁琪问。 “郎中说他有肝病。”魏昶耸了耸肩。 “肝病死人不是很正常吗?”祁琪皱眉。 “有的肝病是慢性病,曹莽就是慢性病,而且他还没到很疼的地步。退后一步说,就算很疼,他也可以通过服用断肠草来止疼,他可不缺钱。” “仵作那里你查了没有?” “查了,仵作的验尸报告写得很明确,说他是自杀。”魏昶苦笑:“那么有钱,最少还能活上几年,他为什么突然想不开要自杀?” 祁琪想了想说:“我想报告上一定会说,是因为不堪忍受肝病折磨。” “是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大漏洞。刚才我说过了,如果很疼的话,他就会服用断肠草。那种东西,老百姓买不起也买不到,可对他来说却是唾手可得。” “那么你认为曹莽是被人害死的。”祁琪抱着肩膀说。 “这也是李雄要追查的事。”魏昶看着祁琪的眼睛说:“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这么多年来,曹莽对他的照顾很多。再退一步讲,曹莽的遗产,怎么会给一个姘头,而不给儿子呢?” 祁琪把后背靠在柱子上,“你是认为,李雄已经得到了一些证据。” “应该是崔巧巧的证据,他确定是谁害死父亲之后,他必须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去找官府,证明那封遗嘱是假的,然后向官府索回所谓的赠与。当然,他不会傻到把所有钱都要回来,最起码那些固定资产是要索回的。同时,他还可以因此而获得一些别的好处,比如他可以用那些要不回来的钱而索求官职。我想县令大人办不了这件事,最起码也会找京兆尹谈。” “京兆尹总不至于想害死他。” “那就只剩下崔巧巧了。”魏昶说:“除非她远走高飞。可是你想,她弄到了那么多的钱,肯离开繁华的长安吗?” “而且她已经下手了,证明她没有离开。” “是这样的。” 祁琪皱眉:“那么这与林森有什么关系?” “因为林森与唐显有关系,”魏昶强调着说:“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存在合作关系。如果能抓住林森的小辫子,或许搞定唐显也不难。如果确定他就是幕后主使的话,也可以揪出那个崔巧巧。而且林森也是做断肠草买卖的,与西市大蛇头曹莽之间不应该没有关系。要么是合作伙伴,要么就是竞争死敌。所以林森也很有可能是害死曹莽的人。” “可是曹莽的遗产里,没有林森的份儿。” “对林森来说,竞争对手的死,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遗产。” “那么……,”祁琪突然陷入沉思,想了想才说:“你觉得崔巧巧会不会是金彩儿?”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魏昶苦笑:“我觉得金彩儿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绝不会是一个杀手,另外……我碰过她的手,很软,一点儿茧子也没有。我不相信,她射箭会很准。” “你碰过她的手?” “呵,唐显也碰过你的手。” 随后二人不再说话了。快到午饭时间,魏昶要了两碟小菜,一碟回锅肉,一碟血豆腐。 “感谢圣人吧,没有他,我们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魏昶大口吃着。 “太辣了。”祁琪有些不习惯这么刺激的食物。 “那你吃血豆腐。” “会不会很腥?”祁琪皱眉说。 “你吃吃看,最好蘸酱油吃。” 祁琪头一次吃这么低档的食物,这很奇怪,在不良人学院里,食物单调得简直让人发疯。上顿土豆片,下顿土豆片,可祁琪并不觉得难受,相反,这种血豆腐却是她没曾经吃过的。看着还有些害怕。 “穷人家孩子,把血豆腐当做好东西吃。而你竟然没吃过。”魏昶苦笑了笑:“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难怪史进冲都得罪不起你。” “别拿我的身世说事。”祁琪觉得血豆腐还是蛮好吃的。“下午你打算怎么做?” “别考虑我,我会到处走走看。”魏昶想了想说:“你去调取曹莽的遗嘱,然后看一看上面的证人是谁。” “你想从证人那里下手?” “如果我是李雄,我想我会这样做。” “你这个思路很好。”祁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那你干什么去?” 魏昶讥诮地笑了笑,好像是说: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祁琪冷着脸说:“我想听具体的。” 魏昶知道祁琪很较真,干脆妥协地说:“我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丰邑坊,一个是西市。别忘了,丰邑坊还是我们的片区呢。那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却不知道,考核的时候会很麻烦。” “你还知道关心考核?” “怎么不关心?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贵族?”魏昶轻蔑笑了笑,撅了撅下巴:“你把这顿饭的账钱付了。” “登徒子!”祁琪丢下几个钱,气鼓鼓地走了。 吃完饭,魏昶先跑去丰邑坊,找到鱼三。打听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有几个良家小媳妇又被坊里的纨绔党勾活了心儿,如今不再是良家小媳妇了。 “这种屁事儿以后不必跟我说。”魏昶拍了拍鱼三的肩膀:“给我注意你们老大的动向。查清了他的所有关系之后,告诉我。” “魏爷,有件事儿想问问您,”鱼三苦着脸说:“您以后一定能分配到丰邑坊吗?” “我想是的。” “这个坊可不怎么好啊。人口少,铺子也少,大家还都觉得这里不吉利。” “我知道。”魏昶嚼着薄荷:“这批学员里,属我最没靠山。所以这个最差劲的地方一定是我的。” “您还没靠山呢?”鱼三不敢相信:“大家可都传说您与大同防御使岑郓是铁哥们。” “你觉得这点儿屁事儿犯得上找岑郓帮忙吗?” 鱼三笑了,“也是,也是。” 鱼三笑得有些苦涩,一眼察觉口是心非。 魏昶苦笑一声说:“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有不好的人。我的目标不在这里,却包括这里。” “爷,您是个有抱负的人。以后鱼三跟定您了。您让我收集洪老大的底,其实我心里早就有数,只等着您真正当班。”一拍胸脯说:“我鱼三手下,也有几个过命的兄弟。” “到时候一定要办得干净,你我兄弟明里暗里,把洪老大一举铲灭。到那时候,你再收集附近坊市蛇头的信息,记住,我的地盘有多大,你的地盘就有多大。” “魏爷!”鱼三看起来有些激动:“有您这句话,鱼三赴汤蹈火。” 有鱼三的帮忙,就算魏昶不在丰邑坊,也不会落下一件事,而且他这种办事方法,比祁琪满大街走,得到的信息还多,还准确。 这就是魏昶的高明之处,是祁琪通过勤奋无法弥补的。办事认真的人,未必是能人;看似含糊的人,未必是糊涂人。 离开鱼三,来到西市。 西市巷子里可不像丰邑坊那么简单,洪老大那样的人,在西市充其量算个小弟。 即使是魏昶,也不能在这里完全吃得开。而且他也没在这里抓小蛇头,因为他无法确定他抓到的小蛇头,到底跟几个主子。 来到曹莽的故居,上面贴着封条。一个鹑衣百结的老乞丐,披头散发地倒在门口,呼呼大睡。 蹲下来仔细看这老乞丐,虽然满脸污垢,却是红光满面。 魏昶冷笑一声,推了推老乞丐。 “张老伯,这个给你。”说着,递给张老汉一个酒葫芦。 张老汉一咧嘴,只能看到一颗门牙了。 魏昶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是这里的老蛇头了,说说看,林森在这里有多大势力?” “哎呦,魏爷,您太高看我了,我现在就是一个臭要饭的,还提什么蛇头不蛇头的。”张老汉贪婪地喝了一口酒。 “呵呵,”魏昶苦笑:“西市里风云变幻,新一代蛇头出现,老蛇头必死无疑,而你却活到了现在。”狡黠一笑:“跟别跟我装孙子。”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三章 大蛇头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祁琪来到长安县衙,亮出身份,年轻衙役说:“不行,你还只是学员,而不是正式不良人。” “好人,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只是看一眼。”祁琪撒娇地说。 她到底是个漂亮女孩,而且从效果上来看,这一招相当管用。 那衙役笑了笑,附耳道:“你想看的东西并不在我们衙门,而是在京兆尹那里。” “这明明是长安县的事。”祁琪不是很信任这名年轻衙役。 衙役耸了耸肩,“由于涉及数额巨大,所以被京兆尹调去了。”衙役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是说:具体的内幕还用我对你解释吗?不良人同学! 不良人几乎各个都是透精百灵的,如果连这一点内幕祁琪都想不通的话,那么干脆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随后,祁琪回家去了,不过她可不是想辞职,而是找父亲打听京兆尹大人的情况。 “爸爸。”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们教官允许你这样乱跑吗?” “上次跟你说的事,看起来有些麻烦。”祁琪委屈的样子坐了下来。 知子莫若父,祁叔仁眯了眯眼睛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问我?” 于是祁琪把自己的苦恼说给父亲听。 祁叔仁顿了一下说:“自从至德皇帝即位,京兆尹的官阶变得越来越高,从最开始正五品,现在已经升到了从三品。这是大唐建朝以来官阶最高的京兆尹了。” “而且,还在京兆府里设立左冯翊、右扶风两个职位,与京兆尹平起平坐,形成三辅治京的局面。你想查资料,这事儿找京兆尹没用,你要去找左冯翊。如今左冯翊是匡正匡大人。很不幸啊,为父与他是公认的死敌。还曾经在朝堂之上辩论过几次,每次他都输得很没有面子。或许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连续三次调动,他都没能提拔一步。” 父亲是当朝最著名的几个“花岗岩”之一,当然这并不是一句好话,这句话的完整句式是:茅坑里的花岗岩又臭又硬。 祁琪是从侧面得知这句话的,当时她还与匡正的儿子吵了一架,结果匡家人好像都不善于辩驳,没吵过祁琪。 又或许,这是祁家的传统,从老爷子祁东阳到他的三个儿子,各个都是吵架的高手,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经常把对手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首先是祁家人风气正,所以才总能吵得赢。 皇帝李亨表面上看挺暴虐,不过这个皇帝心里比谁都有数,他知道身边养活几个祁叔仁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办不成这件事了?”祁琪看起来有些懊恼。 “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们教官,给你开一个证明。”祁叔仁问道。 祁琪揉了揉手指说:“我不想找教官,我就想自己解决。” “为了显示你的能力?给教官一个你很能干的印象?”祁叔仁苦笑。“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师父呢?我好像记得,你的一位师兄调去了京兆府,他好像也在资料库当差。是一个八品主事。” “我当然知道了。”祁琪不高兴地说:“我那位师兄,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他亲爹去了,他也要求按照规矩办事。上次,师父找他办事都不通融,最后把师父气得心口疼,为这事儿,师父差点与他脱离师徒关系。” “有那么严重吗?”祁叔仁冷笑一声:“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那么御史台就可以撤销了。” 祁琪不说话了。 祁叔仁想了想说:“我看,你还是去找你的师兄去吧。” “可是我没手续。”祁琪说。 祁叔仁敲着桌子说:“你是在办公案,又不是办私事。虽然少了一道手续,可你又不是来取证的。” “我就是来取证的。”祁琪高声说。 “你需要把证物拿走吗?”祁叔仁瞪眼睛,觉得女儿有些顽固不化,不过这一点与他倒是挺像。 祁琪想了想说:“不必,我只是看看就行。我就想知道遗嘱上到底是谁签的字,包括当值律师、还有最起码两个仆人。” 祁叔仁耸了耸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甚至觉得你都不用进资料库,你直接让他去看一眼,然后告诉你不就行了?” “可我觉得,这好像还是不符合规矩。” “你去试试看,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吧。另外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逞强。凭我的经验来看,逞强只能给你带来一时的好处,可长久来看,却很不妥。比如将来有人求你办事,如果你不答应,还会因此而得罪人;而你答应了,可你又办不了,还要去求别人,白搭进去许多人情。” “我知道了。”祁琪不爱听父亲的唠叨,站起来说:“我去找王杰,如果他不帮忙,我就闹他,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 魏昶与老乞丐喝酒,喝了一个时辰。 老乞丐十分狡猾,从他嘴里一句有用的话也没听到,全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不过魏昶却可以确定一点,这老东西绝对不简单。他甚至怀疑,老乞丐从来没脱离西市的黑市圈。 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呢? 想不通这一点,魏昶改变了说话的方式,他决定直接和老头子唠干的。 “我不相信林森在这里没有势力。”魏昶盯着老乞丐的眼睛说。 “哎呦,我都跟你说过两次了,他们万年县的人,在我们西市混不下去的。”老乞丐揉了揉眼睛说:“如果你想摸清他的势力,你应该去东市啊。那里也有断肠草的买卖。” “可曹莽在西市。”魏昶轻描淡写的口气说。 老乞丐眯了眯眼睛,苦笑一声,“搞了半天,你是想打听林森和曹莽的关系,”摇了摇头又说:“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查下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曹莽从来不离开长安县,更不敢去东市。我敢保证,他一走进东市,就会被胡老三干掉。哎,你了解胡老三吗?” “不太了解。” “哎呦,他的故事,我能说上三天三夜。”老乞丐的酒喝没了,晃了晃红漆的酒葫芦。 魏昶喊来一个小乞丐,丢给小乞丐几个钱,让小乞丐打酒回来。 老乞丐继续说:“胡老三本是淮河边儿上的人,渔民出身,后来跟他哥来闯京城。他们哥俩没有经验,心太野,动作太大,想直接拿下东市,结果没出一年,他哥就让人给做了。而做掉他哥的人,正是曹莽。当时,曹莽只是东市大蛇头卫铛的手下。” “胡老三后来是怎么干倒卫铛的?”魏昶问。 “他哥死后,胡老三投降了。然后跟着卫铛干了三年,这三年他干得都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多少次都差点把命交了,可他命大,活了下来。在一次聚会上,他领着十名兄弟,把卫铛和一干死党亲信全部杀光。”老乞丐冷冷一笑:“这是一个狠人,下手特别狠,连家人也没放过。” “官府不管吗?” “官府?”老乞丐苦笑一声:“当然要管,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管呢。胡老三交上去三十具尸体,和七个活人。然后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就算那七个活人甘愿去死,可如果官府想查的话,也不可能找不到漏洞。” “没错。”小乞丐回来了,老乞丐接过酒壶掂了掂,感觉没少秤,满意地点了点头,魏昶丢给小乞丐两文钱,小乞丐跑去饭馆儿买土豆吃去了,老乞丐继续说: “都是利益网啊,谁也逃不出去。万年县令也难办啊。幸亏胡老三还能交出七个活人来,否则他这个官儿恐怕都保不住了。他还哪有心思仔细查案?” “那么刑部呢?大理寺呢?监察司呢?御史台呢?”魏昶问:“大理寺那一关很不好过吧?” “大理寺却是难办,大理寺三卿刚正不阿,真是出了名的。”老乞丐点了点头说:“不过,有人把那七个人先一步给斩了,大理寺又去查谁呢?” “谁这么大胆?” “嘿嘿,那咱就不知道喽,咱只是一个小乞丐,哪能知道得那么多啊。”老头子又开始卖关子了。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魏昶问。 “我?哎,我说出来,都怕你不信。以为我在吹牛。”老乞丐嘿嘿一笑:“当年我是西市的大蛇头,卫铛只是我的一个跟班,后来我借他人,去东市干。结果那小子挺能干,把老蛇头直接就给连窝端了。嘿嘿,那个时候,还有人说,我老黄一个人控制了东西两市呢。” “那你没想着给卫铛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当时我真的报仇去了,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今天吗?”老乞丐叹了口气说:“正因为此,大家觉得我太窝囊、不够仗义,慢慢地,我的地位就被人取代了。后来,冒出来三个人,瓜分了我的势力,其中就包括曹莽。” “那么现在西市没有大蛇头?” “对,没有。”老乞丐说:“有三个蛇头,但没有大蛇头。不过如今曹莽死了,另外两个蛇头估计要火拼了,当其中一个人被干倒,另外一个就成为继我之后,新一任大蛇头了。” “呵呵。”魏昶苦笑一声。拍了拍尘土站了起来:“老先生,当年大家都尊您一声黄爷,如今魏昶小辈初来乍到,也这样称呼您一声。您不会嫌弃吧?” “哎呦,魏爷,您太客气了。” 随后魏昶扬长而去。 回到逢欢客栈,没看到祁琪的身影。魏昶便没吃晚饭,干喝酒。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瞅着快夜禁了,祁琪才小跑着回来,跑了挺远的路,还有些气喘。 “血豆腐,还吃吗?”魏昶坏笑着问。 “你就不能换一样?”祁琪剑眉一挑:“每次都是我付账,却搞得好像你请客似的。不行,这次我点菜,你别瞎点。” 祁琪点了两个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锅包肉,其中锅包肉还是新皇帝李亨发明的,在京城上流社会贵族圈里风靡一时。再后来才传入街头餐馆。 “你吃过吗?”祁琪得意一笑。 “没吃过。”魏昶眨巴眨巴眼睛,装出很新奇的样子吃一口,放下筷子说:“不行,做得不够地道,少了点东西。” “……少什么?” “少番茄汁。不好吃,不好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祁琪已经有点儿适应魏昶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从来不正经说话。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变得正经了,或许反而不适应了。 祁琪没跟他计较,继续吃。 魏昶问:“查得怎么样了?” “没结果。”祁琪正在挑鱼刺。 结果刚挑完,那块鱼肉被魏昶夹走了。 祁琪把筷子一摔,说:“明天我师兄王杰当差,我才能问到结果。” “你今天没去?” “去了,根本不让进门。” “哦,那希望你明天顺利。我打听过了,那样的遗嘱最起码要有三个人签字才生效。第一,是曹莽的律师;第二,是经常生活在曹莽身边的两个人。你只要打听出这三个人就行了。” “老早我就知道。”祁琪把红烧鲤鱼拽到自己身前,不给魏昶吃了:“不用你提醒。” “抠嗖的。”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四章 再会金彩儿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天蒙蒙亮,祁琪已经洗漱停当,来敲魏昶的门。 “没什么特殊的事,我直接去京兆府了。”祁琪语速向来很快,仿佛一个快嘴的百灵鸟,“今天你打算去哪里?” “我哪也不去。”魏昶说:“前日我与金彩儿约好,巳时左右,她会来找我。” “哦……”祁琪突然顿了一下道:“尽量等我回来,如何?” 魏昶笑了笑说:“那自然最好,有你在,我想她能更放松一些。而且这样也不会传出闲话来。” “好,我快去快回。” 祁琪脚步麻利,来到楼下,店小二端着的盘子迎面走来,她伸手攫走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说:“去找魏昶要钱。”随后便大踏步地走了。 来到京兆府,和昨日一样无法进门,于是只能在门口停下脚步。 看了看时间,刚刚好。 各位官员署吏才开始上班,她便堵在门口,等待大师兄王杰的到来。 王杰已经四十有九,一把的年纪,却仍只是一个八品主事。他并非没有才能,只是性格孤傲,办事死板,因此不得提拔。 可同样一般人不敢惹他,因为他家族根基深厚,而他也会不时写给御史台一些信,揭发不良现象。 “大师兄!”祁琪见到王杰,一蹦而来,满脸调皮笑意。 “唉!你这丫头!”这大一个女孩,突然蹦到自己面前,可把王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师妹,于是面显苦涩笑意,骂道:“好你个调皮的小东西,一大早,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喝茶。” “哎,越发没大没小了。” “我是来给你送茶的。” “哼!”王杰一翻眼皮道:“无事献殷勤,保准有情况。我可事先告诉你,但凡不合规矩的,我可不帮你忙。” “我这是公事。”祁琪拦住师兄胳膊,“只是顺便来看看师兄您的。” “哦?当真?”王杰半信半疑:“如若是那样,但凡好说。” 见二人亲热,门口署吏自然不敢拦着,于是祁琪跟着王杰走入资料库。 “师兄,我欲查二月十二日曹莽的遗嘱。”祁琪道。 “哦,你要查便查,拿着文书去文案署吏那里便可。”一走进来,王杰都坐到公案之前,低头忙碌,不抬头地说。 “可我把文书弄丢了。”祁琪撒谎道。 “怎的还能弄丢了?”王杰皱眉道。 “要不然,我也不来找你了。”祁琪噘着嘴,委屈地说。 王杰眯了眯眼睛道:“当真是公事?” “那是当然,否则我查旁人遗书有何用?跟我有没有一点儿关系。”祁琪恳求道:“大师兄,对我来说是大事,对你来说却是小事。我不必非要看到遗书,只要知道遗书上签字的人是谁便可。” “小事?”王杰想了想道:“遗书但凡不是谁都可以看的,上面签字之人也是需要保密的。” “那保什么秘密?”祁琪不屑地道。 “怎的,如若没送来京兆府,谁看了去与我无关,可进了京兆府资料库,那边是机密文件了。”王杰正色道。 “好了,师兄,我不跟你废话了。”祁琪赌气坐到椅子里,抱着肩膀道:“反正我今日求到你,如果你不帮忙,我回去就要挨训。你忍心见我挨训吗?” “挨训,也是让你长个教训,我看是好事。”王杰大义凛然地说。 “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啊!师兄?”祁琪气得小脸儿通红,伸手去掐师兄的胡子:“你给不给我看,不给我看,今日我就在你这里闹,让你办不得工!” 天下最难缠的莫过于小师妹了,如若是欧阳烨来,拒绝师父,顶天被师父骂两句便走了;可这小师妹,但凡是不会走的,不达目的不罢休,闹将起来,谁也不好看。 王杰无奈,于是自己走进资料库,誊抄一份名录,交给祁琪,忿忿道:“这下你心满意足了?” “嘻嘻,谢谢师兄。” “快走,以后休要再来烦我!”说着,把那一包茶叶丢了出来。 祁琪噘着嘴,翻着白眼儿走了。临走,还把茶叶带走了。走到门口,想了想,这样跟大师兄开玩笑却是不妥,干脆又走回来,说:“我知道你是不会收礼的,改日我送给师父去,就说是你送的。” 这下王杰没话说了,自从上次得罪师父,他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本想去与师父道歉,却拉不下脸来。 如若有小师妹从中斡旋,倒也是好的。 四十九岁,从来没送过礼,哪怕是师父那里,他也是公事公办地缴学费。 见王杰面露难色,却不说话,祁琪一笑地说:“这事儿就这样办了,你不同意也不成。” 说完,祁琪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王杰突然苦笑出声来,摇了摇头。 …… 祁琪来到街上,跳上一驴车,对车夫道:“不必拼客了,快走,开化坊逢欢客栈。我给你加钱便是。” 见有人包车,车夫最是高兴,打驴扬鞭飞奔而走。 待祁琪赶回来时,金彩儿已经坐到了魏昶的屋里。这金彩儿,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满屋里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祁琪刚坐下,还没等说话,魏昶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林夫人,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不良人学院的学员,前一阵《怀远崇化坠桥案》被查出蹊跷,此来破案,必能救你。” 这时祁琪明白了,魏昶已经与对方挑明了身份,于是她也不藏着,也介绍了一下自己。 金彩儿全神贯注听着,听到怀远崇化坠桥案的时候,她不为所动,魏昶眼角一动,切入要害地说:“一开始认为,死者名叫刘铭,可通过我们查证,其实他的名字叫李雄。” 提到李雄的时候,魏昶的目光死死盯在金彩儿的脸上,仔细甄别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其实,魏昶完全不用如此仔细看,因为当金彩儿听说死者名叫李雄的时候,突然满脸惊恐。 “你们说的这个李雄,多大年纪?”金彩儿提心吊胆地问。 “后来他的尸体被人领走了,不过我们现在可以确定,领走他尸体的人并不是他的亲戚。所以他们上报的年龄是不可靠的。我们通过查找李雄的资料,知道他今年25岁,是一个私生子,父亲是西市三蛇头之一,曹莽。” 魏昶定定地说,此时他已经可以确认,金彩儿和李雄之间必然有联系。那么接下来,有可能确定下来两件事。 第一,死者兜里有她的画像,这是一种正常现在,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个或许是情人关系。当然,一会还需要交谈来确认这个关系。 第二,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真的有可能是李雄,但也需要金彩儿对死者的相貌描述,如果完全吻合,才可以确定这一点。 “你能说一说,你和李雄的关系吗?”祁琪突然问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可以单独跟我说。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泄露出去。” 这时魏昶看了祁琪一眼,对祁琪的表现十分满意,自己心里所想的,祁琪应该也想到了。她才刚走进来,就有这么快的判断,不禁让人心中佩服。 金彩儿摇了摇头,突然两滴眼泪滑落,叹了口气说:“我刚来长安的时候,谁也不认识,林森忙于公务,也很少陪我。于是我就带着丫鬟,各个坊市闲逛。当我在东市玩腻了的时候,便想着去西市看看,结果就结识了李雄。 你们见过他,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小伙子。只可惜我已经嫁了人,否则……” 祁琪安慰道:“没关系,继续说下去。”瞥了魏昶一眼,又扭回头说:“漂亮男子是女人就喜欢,我也不例外。” 闻言,魏昶脸上毫无变化,心中却一个劲儿地泛酸,恨恨骂了一句。 金彩儿苦笑说:“你何必劝我,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我就是喜欢他,而他也对我很好。后来,我经常去西市找他。” “刚才你说,有丫鬟陪着你,你不担心丫鬟泄露消息吗?”魏昶说。 金彩儿苦笑道:“那丫鬟又贪嘴又贪财,我给她安排一些能贪小钱的活计,她乐得去忙活,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她也不曾有一句怨言。有的时候回来晚了,还连连对我抱歉呢。” 祁琪笑道:“你倒是好手段。” 这时魏昶拿出一张画像,这张画像是从长安县日报上剪下来的,递给金彩儿道:“是他,没错吧?” 金彩儿见到画像,失声痛哭:“就是他。” 祁琪安慰道:“其实,李郎对你也是有情的,他死的时候,我们刚好在他身边,据魏昶说,在他袖子里有你的画像呢。我倒是没见过那画像,倒不曾想就是你。” “那么,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平时无人可谈起他来,我也极少看报纸。”她嫣然苦笑:“我朋友很少的,有的是我发现,我与长安城里的贵妇们聊不来。” 祁琪笑道:“我看唐家夫妇与你不错,你也不常来往吗?听表姐说,你平时深入浅出的。” 金彩儿抹了抹眼泪道:“后来我们的事好像被林森察觉到了,他便不允许我出门了。费了好大力气,才与他联系上,可他只是来见过我两次而已。再后来,便没了音讯。为此,我还伤心一阵,却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那么,我冒昧地问一句,除了李雄之外,你还有其他情人吗?”祁琪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魏昶瞬间有些坐不住了,他真想伸出食指,照着祁琪的脑袋上敲一个爆栗。 可这时,金彩儿却语出惊人。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五章 私会唐显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我的情人不止一个。” 说这句话的时候,金彩儿显得十分颓废,看样子她也知道这样做是可耻的。 看她的表情,仿佛是在掩饰内心的痛苦,她这种柔弱的表现,给人一种错觉——她是被现实生活折磨成了这样的,而她自己却显得十分无助。 魏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祁琪却突然说道:“你和唐显呢?上次吃饭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也不太一般。” “不,我跟他没有关系。”金彩儿看起来有些激动,反应强烈,一口否决了祁琪的猜想。 说完之后,她突然站起来,显得有些生气,“今天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这时魏昶站起来,想送她出去,并想问一下,下次约会的时间,可金彩儿并没给他这个机会,刚走到门口就语气生硬地说:“别送了,而且我最近也不会出来了。林森看得很紧。” 说罢,金彩儿就走了。 “我感觉她在说谎。”金彩儿走后,魏昶沉默了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觉得她并没有撒谎。”祁琪直截了当地说。 魏昶笑了笑说:“当然,她并没有每句话都在撒谎。” “你指的是那一句?” “在我们提到唐显的时候,她的表情不对。”说完这句话,魏昶脸上现出神秘微笑,目光盯在祁琪的脸上。 祁琪眼角抖了一下,又立刻提起精神说:“你干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我猜你也观察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魏昶脸上再次出现讥讽的微笑,这是祁琪最不愿意看到的。 祁琪一摔袖子,背过身去:“我与唐显毫无瓜葛。他们之间有没有事,都与我无关。” “我希望你还能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有智慧的杀人犯都是很有魅力的。” “不用你提醒。”说完,祁琪转身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 “去找唐显。” “找唐显?”魏昶一愣,道:“你别太鲁莽。” “我就不信他是杀手。”祁琪又扭回身道:“你不是总说那张画像的事吗?我就直接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说得明白,那他便不是杀手;如若他说不明白,那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拿下便是了。” “你这样说,看起来很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如果唐显编造一个谎言来对付你,那你应该怎么办呢?很显然,你会排除对他的嫌疑,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可以肯定你已经怀疑他了。”魏昶眯了眯眼睛:“你这样做很危险。”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他并不知道你看过画像的事。” “对,就因为这个,所以他就算知道你是在查他,可他依然愿意相信你没有证据。” 这时祁琪陷入沉思。 魏昶以为祁琪听进了他的劝告,却不曾想,祁琪不久后还是走了。 当魏昶发现祁琪离开的时候,祁琪已经不知走了多久,魏昶恨恨地骂了一句,便跑了出去寻找祁琪踪影,却已经看不到了。 祁琪没去唐公馆,而是去了一趟棋院。以前唐显跟她说过,平时没事的时候他总会在那里下棋。果不其然,祁琪刚到那里,就找到了唐显。 当时唐显站在人群里,看别人下棋,见祁琪来找他,他满面笑容把祁琪引到茶室。 “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就是闲得闷。” “哦…”唐显敲了敲手里的扇子,笑着说:“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是碰见什么难事了吗?说给我听,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祁琪一笑,喝了口茶,才道:“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却有些难以启齿。” “这里没有外人,但凡可以跟我讲。”唐显放慢语速,小声道:“话到了我这里,保准是保密的。我对天发誓,绝不对第二个人讲。” 祁琪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的秘密,反而是你的秘密。” “如若是那样,我倒是放心了。任何问题,你尽管问来。” 祁琪把手藏在宽大袍袖之中,揉了揉手指,道:“那天晚上,在大家赶来之前,是可否检查过刘铭的尸体?” 闻言,唐显先是一愣,然后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笑着对祁琪说:“怎么?魏昶对你说过什么?” “我还是想听你说。” 唐显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那么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提前检查呢?” “有。” “你都查到了什么?” 这时唐显微微皱眉,有些艰难地说:“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恐怕有些事不好再瞒着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吧,只要你实话对我说。” “说完之后,我担心你会生气。” 祁琪心道,魏昶说得是对的,这个唐显一直都在给自己下迷魂药。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被魏昶提醒之后,她觉得唐显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透着一股暧昧的劲儿。 如今他一副认罪的神情,恐怕与女人不无关系。 此时,自己最好表现得吃醋一点,才会打消他的疑虑,于是祁琪故意把脸憋红,还带有三分怪罪神色和三分担心的神色。 唐显察言观色,摇了摇头说:“你知道,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总不想等着明年圣人给我分配一个女人做媳妇。我从平壤回来以后不久,就通过嫂子认识了金彩儿。她太漂亮,而让我动心。”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打算与她勾搭在一起。毕竟她是林森的媳妇,咱怎么能干那种缺德事呢。可是后来,她竟然私下里找到我,说她与林森过得很不幸福。因此……” “呵呵,因此我才与她私下交往。当时我以为,她一心与我好,我还颇显感动。曾经我还对她说,不如犯个七出之罪,让林森把你休了,到时候我娶你。可她竟然拒绝了。” “一开始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我。于是,我还傻乎乎地为她加油鼓气。直到那天晚上,我在死者的兜里发现了她的画像。你知道吗,那张画像还是我陪着她去画的。也就是说,她是在认识我之后,才认识的刘铭……” “你说,当时我会是什么心情呢?” 祁琪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想了想说:“你想拿那张画像与她对峙,对吗?” “让你说中了。” “可是另外一张画像是怎么回事?”祁琪问。 “你是说刘铭的表姐?” “是啊。”祁琪淡淡的口气说:“如果没有那张画像,恐怕刘铭的尸体至今还没人收吧。” 唐显苦笑道:“是魏昶让你来问我的吗?” “不,他并不关心你的事。” 闻言,唐显放松了许多,叹了口气说:“那张画像并不是我放到死者兜里的。我只是把金彩儿的画像拿走了而已。” “那就奇怪了,那张画像会是谁放进去的呢?”祁琪追问道。 唐显摊了摊手,猜测道:“这件事你就不应该问我了,而应该……应该问你们不良人。” “不良人?” 唐显说:“问你们长安县的不良帅鲁汉。” “为什么要问他?”祁琪脑子快速转动,想起前几日魏昶说过的,在平康坊追杀的人,不排除是内部人所为的可能。 “这件事,不良人曾经过问,当然是在你们走了以后。”唐显说:“而且那张画像,也是你们最先发现的。” “第一个检查尸体的,并不是金吾卫吗?”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们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画像。”唐显耸了耸肩:“因为唯一的一张画像已经被我拿走了。” 这种情况是祁琪未曾想过的,脑子里正在快速捋顺这个过程。 如若唐显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更改画像的人便很有可能是鲁汉。可是鲁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长安县不良人总部就设立在西市,莫非是因为鲁汉与曹莽有什么私仇?否则他为什么要除掉曹莽的私生子呢?而且他这样做,更像是抱负,毕竟李雄并没有得到财产,杀了他,鲁汉并不能得到多少钱。 或者,曹莽死之前,给过李雄一大笔钱? “看样子你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唐显给祁琪斟满茶杯:“不着急,慢慢问。反正我现在时间有的是。” “你去与金彩儿对峙了吗?” “没去。”唐显苦笑一声说:“何必呢,既然她不爱我,我又去跟她争什么呢?而且……” “而且什么?” “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发现我与她之间,完全就是一场闹剧。”唐显的目光突然变得炙热,“她只是在找刺激,而我只是因为孤独,而想找一个精神伴侣。可事实上,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因此,我们的关系就可以莫名其妙的开始,又可以无疾而终。双方却都可以很快放得下。” “你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她了吗?”祁琪羞涩地说。 “不想,完全不想。”唐显看起来有些激动。 此时,祁琪生怕唐显突然冲过来,抱住她而不撒手。她觉得记应该离开了,于是说:“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希望明天我再来这里,还能找到你。” “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不了,不太方便的。” “好吧,我送送你。” “不必,我自己来的,最好也是自己走吧。”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六章 曹姑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祁琪刚走出棋院,就看到一辆车停在外面,魏昶冲她摆了摆手,便把窗帘放下了。 雇佣这种样式的马车是比较贵的,可隐蔽性却比较好,祁琪突然笑了。 上了车,笑意还没有完全退却。 马车开始走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脚印和你身上的香味。” 魏昶的观察力是惊人的,祁琪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家伙。这些东西仿佛是学不来的,满地的脚印,她走不出几丈便能跟丢了,可魏昶却不会,他会跟踪出去很远。 这种判断力,让人折服。 “没猜错的话,我想他的回答一定让你满意。”魏昶淡淡的口气说。 “是的。” “他都说了什么?” “他承认了他和金彩儿的关系。看来你说得对,金彩儿真的撒谎了。”祁琪苦笑一声。 “画像呢?”魏昶面无表情地问。 祁琪说:“他说……有可能是不良人干的。他承认他检查过尸体,并且拿走了金彩儿的画像,不过另外一个画像并不是他放进去的。” 随后祁琪把具体情况与魏昶说了个透彻,魏昶对祁琪讲述的内容感到困惑。尤其是在平康坊那次刺杀行动中,良性不良人未能出现帮忙,是他感到最不能理解的。 在当地,普通人如果发现不到他们的存在,似乎是可以理解的,可不良人是干什么的? 如果在魏昶的防区,有人这样做,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就算不帮忙,他也要问询一声监视他们,总不能让他们闹出乱子之后才过问此事。 “长安县不良帅,我们没有资格去查他,而且那样做很危险。”魏昶说:“我们首先需要上报长安县,然后再由长安县上报京兆尹,京兆尹还要会合兵部,才能下达检查不良帅的命令。” “你不相信鲁汉会这么做?”祁琪说:“鲁汉会不会也牵扯到这个故事的结尾?” “我想不会。”魏昶说:“除了唐显说的这些,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鲁汉会牵涉本案。而且我也一直不相信唐显。我甚至觉得,他有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那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把注意力放在证人身上。哦对了,你不是说你查到了,都是谁,给我看看。”魏昶说。 “律师是一个叫胡维安的人,他很好查,我通过师父的关系网就可以找到他,并且可以很容易套出他的话。另外我坚信这件事与他无关。”祁琪说。 “嗯……”魏昶想了想说:“就算有关系,他也不会是主谋。最多是一个知情不报。” “那我们先去查两个证人。”祁琪摊开纸:“这是两个仆人的名字,都是奴籍,在西市干苦工许多年了,很多人都认识她们。调取她们的资料很容易,去西市衙署就可以调出。” “查找资料的事儿归你,我负责去见人。” “不,我要全程参加。” “我看还是不必了,咱们应该抓紧时间,你还是去会一会那个律师。” “你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祁琪苦笑:“可你就是不相信唐显。” “我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马车把他们拉到客栈门口,祁琪付了账,跳下车。 拿着从京兆府取来的信息,去一趟户部,查明两个仆人仍然在西市,于是祁琪又跑到西市衙署,衙署一名老吏,正在清点一队胡商,清点完毕,在手续上批了一个“准”字。 祁琪走过来,笑道:“先生可知这人吗?先前是曹莽家的仆人。” 老吏接过名帖一看,便是一皱眉,仰起头看了看祁琪,身上穿着不良人的短打官服,他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西市不良人我尽数认识,却不曾见过还有一个女子。你是何人?莫非不是西市的。” “我本在丰邑坊当差。” “既然如此,你去找鲁汉大人,岂不是更方便了。”老汉捋了捋胡子,笑道:“直走三道弯儿,右转便是。” 祁琪嘟嘴道:“我岂能不知,我只是不想惊动当地不良人。” “那是为何?” “担心被抢了功劳。” 闻言,老吏苦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告诉你了,否则让鲁汉知道,说我吃里扒外。不如这样,你非要打听,便去二巷口向左拐,或许有人知道。” 闻言,祁琪欢喜抱拳,心中称颂老者智慧,言谈之中不得罪人,也帮了忙。 路过陈记鞍鞯铺子,里面是一家铁匠铺,报门而入,询问是否有一名叫“曹姑”的女人。门口一灰衣铁匠,直起腰来,一看是官人,连忙道:“曹姑在后院做活哩,官人找她何事?莫非犯了官司?” 祁琪一笑道:“问她几句话便可,并非摊上官司。” 那人释然,笑道:“您少歇,我去去就来。” 铁匠快步走进去,过了半天也不出来,这时祁琪一皱眉。突然觉得不妙,向后院不请自来,当她来到后院,便是一惊。后院里满满的都是破旧的衣服,几名老奴正在那里裁剪,缝合。 原来这铁匠铺里面还有洗衣铺,这些破旧衣服,缝合拼凑,还能成为完整的衣服,专门卖给穷人。这活儿十分辛苦,不是奴籍没人来做。 这时,刚才那铁匠正揪着一名妇女的胳膊,催促她快走,结果那妇人倔强不肯,一个劲儿地嘟囔:“我走了,便会少给我钱,我才不走,我才不走。” 咋一听那妇人说话,便知是个心智不全的,常言道傻婆婆,便是这种人了。 见祁琪走了进来,铁匠惭愧地笑了笑,道:“您也看到了,这人脑子不太好使,我让她出去,她却不肯。” 祁琪一笑道:“我已看到你尽力,不怪你,不如我在这里问她几句话,问完我便自己离去。” “多有怠慢,多多包涵。”见祁琪点了点头,铁匠才离去。 目送走铁匠,祁琪笑脸面对那曹姑,曹姑正在奋力做活,看她才四十多岁,一双手满是茧子,头发蓬乱,只顾着抢着做活,对祁琪理也不理。 突然觉得一阵鼻酸,祁琪觉得,虽然这曹姑有点儿傻,到底也是个人哩。如若她父母在天有灵,见她如此辛苦,也不知多么心疼。 “这一枚银币给你,你且歇息一会,与我说说话好吗?”祁琪蹲下身子来,掏出一枚银币来递给曹姑。 曹姑一见到钱,眼睛便是一亮,但手刚一伸出来,又缩了回去,道:“娘说过,不许无故收人钱财的。” 看曹姑满脸不舍,祁琪一笑,把钱硬塞给她道:“你陪我说话,便是功劳,你看如何。” “说话也能赚钱?” “你只消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 曹姑一笑,笑得灿烂,终于放下手中活计,拢了拢鬓角乱发,坐好,面对祁琪,等待祁琪发问。 “我问你,你可认识曹莽吗?” “曹莽?哦,你是说曹老爷,我当然认识。我与他很熟悉了,我在他那里干了十年,干了十年哩。”刚说曹莽时候,曹姑满脸欣喜,可不知为何,又突然拉沉脸来,眼含热泪:“可惜曹老爷死了,没人养活我了,他死了,没人对我好了。呜呜呜……” “看来曹老爷对待下人很不错呐。” “那是当然,曹老爷是最好的老爷,对我们下人最好,他总是笑呵呵的,我们犯了错误,他也不打我们,只说那都是小钱儿,只要我们诚实跟他说,他都不会计较。”曹姑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祁琪疑惑地问:“诚实与他说?什么事儿诚实与他说?” “曹老爷说了,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听到,看到,做到的,都要与他说。”曹姑抹了抹眼泪又道:“那次,我打碎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把我吓坏了,可我还是与他说了,我是最诚实的,他也这样夸我,不但没打我,还给我几个钱,说是奖励我诚实。” “哦,”祁琪想了想,曹莽身边要诚实之人,这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何要留这么傻的人在身边呢? 一时有些想不通,突然苦笑,心道:“这曹莽一定罪孽深重,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他都信不过。还不如养活这般傻人在身边,最起码不担心他们对自己突下杀手。” “你们老爷死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在呀,我是老爷最信得过的仆人了,老爷死的时候,死死攥着我的手,他想说话,他一定是想对我说话。” “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那你怎知道他是要与你说话?”祁琪皱眉问道,心中略显紧张。 曹姑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怀疑他要说的,一定和那个小美人儿有关。我对老爷最了解了,他冲我眨巴眨巴眼睛,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一定是要说话,只可惜已经说不出来了。” “小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叫崔巧巧。”曹姑突然有些不高兴,身子向后仰了仰道:“那女人不是好人。我们都知道。尤其是孙信子,她经常说崔巧巧不是好人。不过……”曹姑又皱眉说:“其实崔巧巧对我们挺好的,每次来,都给我塞些零钱儿。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孙信子说她不是好人。” 祁琪问道:“平时,你们几个人照顾老爷。” “我,二姑,还有孙信子。就我们三个。我和二姑贴身照顾老爷,信子住外屋,有时候去外面传些话什么的。”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七章 又一个死者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曹姑,说起话来啰里啰嗦,翻来覆去车轱辘话,在她这里得不到更多、更有用的信息了。 祁琪决定离开。 可在离开铁匠铺的时候,铁匠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提醒了祁琪,铁匠说:曹姑是刚从疯人院中放出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记得刚才曹姑还说,自己跟了曹莽十年。 那么他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 祁琪并没有直接追问铁匠,因为对她来说,没那个必要。 她跑到户部查了一下,才发现铁匠说得是真的,但曹姑说得也不是假的。 曹姑今年四十九岁,十二年前就进过疯人院,十年前被曹莽收录,可是用了几年之后,又送回了疯人院。 十个月前,曹莽二次录用曹姑,此后曹姑就一直在西市待着。 看来两个人的话都没有太大问题,一开始觉得对不上号的,是因为有一个时间差。为此,祁琪苦笑一声,准备查第二个人。可是看了看天,已经快黑了,她着急回到客栈。 可当她刚回到开化坊逢欢客栈的时候,就接到一封信,邀请她去唐家做客。 这时祁琪突然觉得脸上发烧,因为唐显既然能把信寄来逢欢客栈,说明他早就知道她住在这里,那么他是否知道魏昶也住在这里呢? 这个不好说,如果他和金彩儿还有联系的话,他完全可以知道。 祁琪接到信,与魏昶商量要不要去。 魏昶想了想说:“可以去,不过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行,你记住,只要有唐肃或者秦香溪在,你就不用担心他下手。可如果他们两个人不在,那么你就要小心了。” “别小看我,一般人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祁琪攥了攥拳头。 “那是最好。”魏昶点了点头说:“我会时刻支援你,我跟你一起去,只不过你走正门,我走地道。” 祁琪轻笑一声,突然感觉安全感,说了一声“好。” 二人分别走出客栈,祁琪坐上马车走,魏昶则小跑着去了。 夜禁时分,长安城里108坊的大门都紧闭着,坊里大几千人,都出不去,却又睡不着而出来逛街喝酒闲聊,反而显得更加热闹了。 祁琪来到唐家公馆,门口有一个脸熟的丫鬟正等在那里。见到祁琪,一脸笑意地迎接上去,还让门丁迅速报告家主。 不久后,秦香溪小跑着出来,挽着祁琪的手走进来。 在秦香溪看来,祁琪与小叔子之间的事儿,基本八九不离十了。如果这件事能坐实的话,对他们唐家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事。 不久后,唐显恭恭敬敬地走出来,按照礼节相互问好。 随后他们三个在客厅里闲聊一会儿。 突然,从书房里传来咕咚一声,仿佛是什么重物摔倒了一般。 当时天已经黑了,而书房里却亮着灯,祁琪便知道唐肃在里面。毕竟这家一共就三个人主人,那么一定是唐肃了,毕竟下人们是不会被允许点灯的。——此时唐家经济紧张,而蜡烛却不便宜。 唐肃没主动出来见祁琪,祁琪心中略感失望的同时,也在为唐肃辩护。毕竟唐肃长期服用断肠草,不仅仅是身体上有了变化,心理上同样会有变化。 和那些服用断肠草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会变得孤僻而自卑。 可是,突然听到这咕咚一声,见秦香溪脸上略显尴尬,祁琪便顺势问了一句: “表姐夫不在家吗?” “哎呦,这个唐肃,真是的,我明明告诉他今天你会来,他也答应我出来见你的,怎的耽误这么久?”秦香溪冲丫鬟挥了挥手说:“小翠儿,去把老爷喊来,估计着他又是看书看迷了,这个书呆子总是这样。” 小翠一如往常,慢条斯理地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叫了两声,可屋里并没有回应。 当时秦香溪并没有在意。 小翠自作主张地走了进去,刚走进两个弹指的时间,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惨叫声破空而来,听得人胆战心惊。 祁琪、秦香溪、唐显,都猛的一惊,麻利站起来,疾步冲了过去。 秦香溪脸色立刻变得蜡白,一边走一边祈祷着什么,可当她掀开门帘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祁琪凑了过来,明显感到秦香溪在颤抖,此时唐肃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秦香溪已经能被吓傻了,当唐显走进去查看的情况的时候,她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过了许久,她才把压抑在心口的一声闷气发泄出来,那一声尖叫,仿佛能传出半个长安城来。震得祁琪耳根嗡鸣。 祁琪被她这一生惨叫吓得有些新房颤抖,不禁跑过去,扶住即将摔倒的秦香溪。 随后秦香溪放声大哭,她团软地坐在地上,满目绝望。 哭不多时,她便昏了过去。 “小翠,快喊几个人来,把嫂夫人抬出去吧,今天你整夜陪着她,这边我来处理。”唐显很快地说。“另外把管家喊来,让他在大厅里候着。” “是,二老爷。”小翠连忙说。 唐显看起来还算冷静,不过依然难以掩饰心中的悲痛,眼角挂着泪,只是没流出来罢了。 “唐显,你先别慌。”祁琪仔细看着地面:“会不会有人入室杀人?” “不会吧。”唐显苦着脸说:“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完全没有搏斗的痕迹,就算是最厉害的杀手,也不可能干得这么干净利落。再说,这窗户都是从里面关上的,还上了栓。如果有杀手,一定会从大厅走进来。我们三个对面坐着,进来一个人,绝不可能看不见。” “可是……”祁琪皱了皱眉说:“平时大哥有要自杀的迹象吗?我怎么觉得很突然。” 唐显眼角突然紧了紧,道:“其实他早就说过他不想活的话。”抬眼看了看祁琪,这一瞬间,祁琪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想起了魏昶的那句话——只要有唐肃或者秦香溪在,你就不用担心他下手。可如果他们两个人不在,那么你就要小心了。 现在唐肃死了,秦香溪昏过去了,而且连家丁也都出去了,这个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到这里,她略显紧张,警惕的目光不时扫向唐显。 这时她正站在窗户边上,顺着刚才唐显说的,窗户是从里面关上的,她还特意推开窗户,检查了一下窗边。 就在祁琪感觉害怕的时候,突然外面听到两声布谷鸟叫,瞬间,她心中一暖。 她感觉到魏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这个搭档已经看出来她的焦虑。 “如若是那样的话,你是否打算报官呢?”祁琪略显犹豫地说:“还是说隐瞒死因。” “哥哥到底是朝廷命官,他的尸体会被送去检验的。虽然这种事常被说成家丑,可我倒也不怕。”唐显苦笑道: “我又不是唐世家族爵位继承人,而侄子年纪还小,等他长大了,这件事也就没什么人再提了。 毕竟,也算不得大丑。 而且我应该准备一些钱了,买通仵作,最好能让他们隐瞒大哥服用断肠草的事。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责任,毕竟死因没有判断错误。” 闻言,祁琪点了点头,她再次仔细看了看屋里。没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桌案之上,放着几本书,都整整齐齐,而且还有一份遗书,刚才唐显看过之后,便放在那里。 祁琪走了过去,看了看遗书,遗书上,把家中所有财产都转给了儿子,而唐显,仅仅获得前院的一个耳房。 这样的安排,对唐显来说稍显苛刻,不过到底还算留给他一间房,倒也算留情了。也就是说,直到死,唐肃也没想着把弟弟驱赶出这个家门。 可对于秦香溪而言,却有些麻木不仁,上面连她的嫁妆都没留下,如若她想改嫁的话,便是要净身出户,或者恳求儿子给她嫁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然这份遗嘱看起来有些不够人道,不过大体上还是说得过去的。这上面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翻了翻唐肃平时的笔记,字体完全相同,进一步增加了遗书的可信度。 最后祁琪的目光落到死者唐肃的身上,他长期服用断肠草,已经导致他眼窝深陷,脸颊也塌陷,就连太阳穴看起来都有些青紫。 这样的人选择自杀,或许是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毕竟断肠草价格昂贵,凭借他的收入,如若继续服用下去,这个家肯定就破败了,而且他的丑事一旦被泄密,别说官位保不住,恐怕爵位也要被罢免,到那时,唐家祖宗的脸,就让他彻底丢光了。 “那我去帮你报官吧,你留下来照看着。”祁琪怜悯的目光看着唐显。 此时唐显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哥哥的尸体。 他看起来有些反应迟钝,仿佛思想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祁琪轻咳了一声,他才缓醒过来,“刚才你说什么?” 祁琪安慰口气道:“我去帮你报官,你节哀。” “哦,不用。”唐显连忙揉了揉脸,站起来道:“这种报丧的事儿,怎么好劳烦你呢,让你增加晦气,实在不妥。这样吧,你先去嫂子屋里歇息,她那里人多,也有个照应。家中还有老管家,我让管家去便可。” 祁琪到底是个外人,不好给人家做主的,因此她也没争抢,便听了唐显的话。 走到大厅之中,老管家已经站在这里等待吩咐。看他神色紧张的样子,他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 祁琪再次安慰唐显一句,便向秦香溪的屋子走去。 这一夜,祁琪一共听到魏昶三次发出布谷鸟的叫声。每一次,她都觉得心中一暖,倍感安全。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八章 不正常的死亡姿势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唐肃死的时候,应该还不到亥时。 家中正一片大乱的时候,突然有人报门,说收容院长林森来了。到底是当朝五品,就算家中有事,不好不迎接,唐显和秦香溪一前一后迎了出来。 一看到林森,秦香溪就嚎啕大哭,把实情的经过说给林森听。 看她此时柔弱的样子,仿佛需要一个拥抱来安慰,而事实是,林森真的不避嫌地抱住了她。 虽然这很不合乎礼法,但反而因为众目睽睽,和秦香溪对丈夫死去的真情流露,让旁人不好说闲话,而且林森并没有长时间抱着她,只是稍加安慰,便松手了。 这一切在祁琪看来,还都在合理范围之内,可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觉得一阵别扭。 不自觉的,目光向房顶上扫了扫,完全看不到魏昶的影子。 “真佩服这个家伙,隐藏的功夫真好,我明明知道他在这里,就是找不到他。”祁琪心中自语了一句,便跟着林森第二次来到自杀现场。 此时唐显已经报官,夜禁的时候,无法跑出坊门外面去,不过每个坊里,都会有一个值班的仵作。开化坊作为孔雀大街旁边的坊市,成立时间早,里面住着的大人物多,因此这里的仵作,安排的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人。 他来到这里之后,很快就察觉到唐肃的异常,他刚想说话,唐显已经把一包银子塞进了仵作的兜里。 仵作连忙摆手道:“不可。” 唐显道:“孙先生,小可并非害您渎职,只是希望保全唐家的名声。在死因上,您正常写,只消少写一笔断肠草,便感恩戴德。” 闻言,孙仵作点了点头,才把银子收下:“唐台案在生时,为人随和,性情豁达,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服用断肠草。” 唐显忙解释道:“家兄偏头疼厉害,时常彻夜难眠,为了不耽误次日上工,所以才服用些许,后来有了瘾,他觉得有辱家门,因此才出此下策。” “既然他舍生取义,我又怎好不帮他保全呢。”孙仵作提起笔,在鉴定上书:“因旧疾发作,长期折磨,日夜煎熬,生不如死,因此自寻短见。”写完,让唐显和秦香溪签字。 唐显当然没有异议,可秦香溪却犹豫了一下,后来被唐显劝了几句,她才签下名字。 唐显送仵作来到门口,仵作又对唐显道:“唐台案到底是当朝命官,估计县里还会验尸一次,如今县里三个仵作我都相熟,我自会安排。” 唐显连忙拦住仵作道:“先生,您考虑得周全,但凡花了银子,跟小可知会一声,少一文钱,您是打我的脸。” 仵作苦笑道:“不消你再出钱,你给的这些银子已经足够办妥了。” “哎呀,那太谢谢孙先生了。” 这些话都被魏昶听到了,这时他心中产生一个疑问。 这个孙先生,难道真的是一个脸皮薄的人? 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能让他不继续勒索钱财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已经被唐显喂饱了。 唐显也是一个官家出人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市价吗? 他为什么会出手如此阔绰? 送走仵作,唐显把事情与嫂子秦香溪说了,随后秦香溪让管家在大厅里设下灵堂,她抱着儿子又打哭了一通。 祁琪懂事,要来一件麻衣,披在身上,陪伴秦香溪跪在堂里,秦香溪连忙让她起身,坐在一旁便可,可她却不肯,只是跪在一起。 秦香溪颇为感动,抱住祁琪又大哭了一场。 此时魏昶正藏在正房之上,趁唐家大乱,他四下看了看,他无法跳进唐肃的书房,便在书房的上面做起了手脚。 他试了试,看能不能拆开屋顶的瓦。 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扣动瓦片,连续尝试了几个,都没撬开。他从瓦房的南坡转移到了北坡,挨个瓦片摸去,终于发现了一个松动的瓦,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道光从唐肃的书房中投射出来,虽然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可他基本可以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他的眼睛很贼,目光竟是落在了一些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因为他敢确定一件事——如果唐肃真的是被害的,那么杀他的人一定是一个高手——反侦察的能力绝对不会弱,所以他怎么可能在现场留下痕迹呢? 魏昶排除那些明面儿上的可能,目光落在那些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比如茶壶里的勺子,花瓶里的花,窗台的支架,壁炉里的碳灰。 可惜他不能跳进去挨个检查,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掏出一张小纸条,写上:去检查一下茶壶里,花瓶里,窗台支架,还有壁炉。 然后学了几声翠鸟的叫声,不久后祁琪仿佛是透透气似的,来到了屋外,魏昶把纸条丢给她。 结果由于光线太暗,祁琪竟然只是听到声音,却没看到揉成球的纸条滚到了哪里。 这时魏昶又用手硬生生掰下来一块瓦片,丢到那个纸团的旁边,这一次,祁琪才看到了纸条。 见到纸条的同时,她也终于发现了魏昶隐藏的位置,不禁为魏昶有些担心。 夜晚的时候,琉璃瓦片上很凉,她知道魏昶的衣服并不厚,估计这会儿也冻得难受呢。 展开纸条看了看,然后撕得粉碎,丢到唐家的垃圾桶里。闲庭信步地到处看了看。 本来祁琪想去唐肃的屋里再看一看,可这个时候,林森却自作主张地吹灭了唐肃书房里的灯,然后把门关好。 大踏步地走向一身孝服的秦香溪。 “没想到你们家还准备着白布。”林森走了过来,他身体胖大,根本就跪不下来,当然他压根也就没想跪着,而是直接坐到了秦香溪的身边, “换成我家那个,就不能像你这么考虑问题了。她几乎是什么也不管,把家里的事完全交给了管家和大丫鬟。她甚至连我钱都不会好好打理。不过这也挺好,我总不必担心她拿着我的钱乱花。” “哦,其实她这样也挺好的。”秦香溪出于礼貌,说了一句。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说话,一句话也不想说。 “别太伤心了,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林森看起来并不悲伤,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祁琪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在场的话,他会与秦香溪紧紧拥抱到一起,想到这里,让她感觉一阵反胃。 “可是他走得太早了,他才三十三岁,哦,”秦香溪又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 “我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成了寡妇,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会死在他的前面。我比他大了三岁,而且我经常觉得心口闷,我活得很辛苦,我总是担心这个家突然就垮了。” “你就是想得事太多了。”林森安慰的口气说。突然抬起头看到了祁琪:“干什么站在门口,进来坐,别让我一个人劝她好吗?” 他又冲着外面的人喊:“喂,快去把声音弄大一点,让邻居和亲戚过来奔丧。这种事总要人多一点才好。” 有林森在这里,祁琪觉得有些难办。 如果刚才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门没有关的话,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倒是可以再进去走一走。 可现在,她在过去的话,就会显得有些突兀。 虽然自己是一名不良人学员,可自己在唐家属于客人,并不是公差。 于是她走了进来,陪着秦香溪聊了聊天。 女人们更有话题,虽然说得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话,可却更能贴近情绪。这是男人们通常做不到的。但是并不是说没有人能做到,比如那些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家伙们,他们就很懂女人。 后半夜了,魏昶静安趴在房顶睡了一会儿。最后他是被冻醒的,一个机灵醒过来以后,他四下听了听。 灵堂里也静悄悄的了,只有两个家丁守在那里,而秦香溪竟然不知道哪里去了。 魏昶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胳膊,小心翼翼顺到墙边,向下看了看,没有人。 轻手轻脚地跳下去,然后来到唐肃书房的窗口。 听了听,完全没有声音。 用匕首撬动窗户,随着轻微的吱呀声,窗户开了一道缝。向里面看了看,完全是空的,把窗户完全推开,他跳了进去。 奇怪的是,一跳进来,就好像能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觉得作呕,而且还让人觉得危险。 仿佛,这不是一个自杀现场,而是一个谋杀现场。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林森为什么这么准时地来到这里?唐肃死的消息还没扩散开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就好像事先演练好的一样,这边人一死,他就来了……” “难道,这仅仅是一次巧合?” 他在屋里转了一会儿,不敢点燃蜡烛,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也没查出来任何线索。 当时是先听到声音,然后唐显他们才闯进来的,这样说来,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当时秦香溪和祁琪都在他身边。 “我怎么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 “我知道了,是唐肃死亡的姿势。虽然他是自杀,可他也不应该死得那么安详!” 想到这里,他跳出了唐家,回到了逢欢客栈,先好好睡一觉。 怀远坊坠桥案 第二十九章 孙信子会武功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次日天明,管家一早就去县里和唐肃所在衙门报官,随后县里派来衙役检验。 三名刑案衙役到事发地点检查了一遍,未发现异常,便让仵作二次验尸。县属仵作翻看尸体后,在昨日坊署仵作的文书上签了字,这案子便草草了结。 这帮衙役水得不行,有的很年轻,看起来或许不到二十岁,有的很老,胡子都白了。 可是他们毫无例外,对这件事表现得漠不关心,敷衍了事,看他们的表情,甚至希望这件事压根就没发生过。就连写字的时候,都显得极其不耐烦。 当仵作勘验结束,他们就好像被大赦了一般,说笑着离开了。 也难怪不良人的事那么多,竟接一些烂摊子。 由这帮人做先前工作,他们不良人怎么可能事儿少呢。 幸亏不良人的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历练过的,否则长安城岂不是要乱了。 祁琪只能算是远亲,而且很远了,所以这种场面上的大事,她不好留在这里,只有举办仪式那一天,她来到这里才是相对合适的。否则一定会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花边儿新闻。 祁琪可不想假戏真做,她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 …… 快晌午的时候,祁琪才回来,由于她穿着厚重的工装,脑袋上还戴着网巾帽,这般大热的天,额头上难免有些汗水。 祁琪这套装束,看起来还是蛮精神的,魏昶端详一眼,指了指墙角的水盆。 祁琪洗了一把脸,道:“下午我去查曹二姑,你去吗?” “我下午要去林森那里探探路。” “探路?” “对。” “你发现什么了?”祁琪好奇地问。 “我觉得林森出现得太准时了。”魏昶揉了揉鼻子道:“你还是说说你的情况,你去调查那个曹姑,结果如何?” “她提到了孙信子。” “哦?”魏昶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了,坐直问道:“孙信子到底是谁?” “也是一个仆人。” “住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从曹莽死了以后,她们就失去联络了。” 魏昶眯了眯眼睛道:“你这个说法不准确,她是在曹莽死后立刻消失,还是死了几天以后,见没了主子,才离开的?” “是后者。” “哦……”魏昶皱眉道:“你没去查一查孙信子吗?” “查了,可是附和条件的人太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祁琪说:“上次我们不是算过,如若想查,必须让学院帮忙。” “没那个必要。咱们继续查。”魏昶笑了笑说:“你不是还剩下一个线索吗?现在就去。” “我还没吃饭呢。” “哦,对了,差点忘了。”魏昶笑了笑说:“想吃什么?血豆腐?” “你就不能换一个?”祁琪苦笑:“如果是你请客的话,我就吃。” “好,”魏昶拍了拍手,唤来店小二:“一盘血豆腐,一盘红烧鲤鱼。” …… 下午的时候,祁琪去找那名曹二姑。 魏昶并没有去林森那里,而是暗地里跟着祁琪走,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祁琪现在可能身处险境。因为他们越来越接近事实真相,一开始那帮人是因为自己可能了解真相,所以暗杀自己,可现在祁琪更应该是他们的暗杀对象了。 魏昶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兵,在战场上历经过生死,他的眼睛早就练得火眼金睛。 一走一过,看人的面相,就能猜出几分危险。 一路保护祁琪来到延寿坊,延寿坊属于长安县管辖,地处西市东边,这也是长安城的好地段,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门牌上写着“吴府”。 看大门的制式,是一个勋爵府。对于一个勋爵来讲,住在长安城富贵的坊里,绝对是祖上的福祉,否则但凡买不起这府宅。 祁琪凭借官身,进入府门并不苦难,可有爵位的人,向来讲究个派头,他们不喜欢有武衙门的人闯入,觉得那样很不吉利,于是让祁琪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才允许她进去。 为此,魏昶心中觉得有些愤怒。“兔崽子,装什么大半蒜,你这么为难祁琪,看我不给你点好看。” 大白天的,人很多,不适合跳墙跃脊,魏昶也不知道当地的水渠暗道,便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此时祁琪是安全的,只要他守在外面,没有杀手,想必吴勋爵府里,不会是杀手的藏身之处。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里一动:“万一敌人也是这样算计的,祁琪岂不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里,他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 家丁欲上前阻拦,魏昶掏出不良人学员的腰牌晃了一下,然后收好,把两个要阻拦的家丁一推老远,道:“我是来办案的,怎么,你们想对抗王法不成?” “待我们禀报。” “禀报个屁,刚才我搭档进去,不是已经禀报过一次了吗?让开!” 魏昶推门而入,此时祁琪正在与一名趾高气昂的管家说话,那管家看起来四十多岁,冷着个脸,一看便知不是好说话的。 “我问你,曹二姑在你们这里吗?”魏昶走了过来,直接问道。 “这位是?”那管家看了魏昶一眼,不是官服,便问祁琪。 祁琪刚要说话,魏昶把手中令牌晃了一下道:“赶紧把曹二姑给我带出来。” “你们来查吴府,可有官服批示的公文吗?”管家冷色道。 “我他吗的来找个人聊天,你跟我要什么公文?”魏昶一把扯住管家脖领道:“这事儿你拦不住我,如若想拦,让你们勋爵来。” 管家挣脱不得,只好求饶道:“区区小事,何必惊动爵爷呢,只是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问的是何事,可与我们爵爷有关?” “跟他没有关系。”魏昶松了手。 “哦,如若无关,那倒是好说,我让曹二姑出来见你们,你们便在这一进院说罢。”很显然,管家不打算让他们进内宅。 可魏昶压根也不稀罕进去,于是便点头了。 管家走后,祁琪突然想笑,忍俊不禁道:“你这蛮人,倒也好使。刚才我跟他说了半天,只是要我出示公文。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他呢。”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找曹二姑怎么找也能找到,我只是担心你。”魏昶四下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这一进院很小,只有两个小屋子,一个是门丁住的地方,一个是招待临时客人的地方,当然这些客人大多是没什么身份的,否则也不能被晾在这里。 不久后曹二姑出来了,一打眼,就是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 魏昶这模样的长得吓人,他便让祁琪去与曹二姑交涉。 曹二姑见找她的人是这个女的,而不是那个男的,她突然释怀了,道:“我不是都说过了,那家我不干了,天天吃不饱。” 祁琪突然笑了,心道:坏了,又是一个傻子。她把自己当成某个人了。既然如此,干脆顺坡下驴,跟她聊一聊。 祁琪把曹二姑拉到一旁,先给了她几个钱,然后笑着说:“我这次来不是跟你说那事的,我只是想问,你可认识曹莽吗?” “哦,原来你是曹阿爷的人?” “嗯……算是吧。” “曹阿爷已经死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当时你阿爷死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在呀。”曹二姑看起来有些激动,跟曹姑一样,看起来对曹莽很有感情,她们的眼泪很真挚,绝不是装出来的,她粗糙的手揉了揉胖大的脸颊,道:“阿爷活着的时候,对我最好了,他从来不罚我,那次洗脚水我忘记放凉水了,他被烫到了,他都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对我说,让我把听到,看到,做到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他,他便对我好。” “哦,曹阿爷果然是个好人,而且啊,只对你好。”祁琪哄道:“对我们这些外人啊,他可严厉了呢,也不知道你是否见过。” 这时曹二姑笑了,说:“我当然见过,阿爷对别人脾气可大了,唯独对我好。” 祁琪把话再拉回来道:“阿爷死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说。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呜呜呜……” “已经死了?”祁琪疑惑地道:“我听曹姑说,当时他还没死啊,而且还想跟她说话呢。” “你不要听曹姑瞎说。”曹二姑故作聪明道:“曹姑这样说,只是想让别人以为,老爷死的时候对她最好,然后把我比下去。其实老爷那时候早就死了,能说什么话?” “哦,原来是这样……”祁琪真是哭笑不得,看来傻人也是有心眼儿的,而且看起来怎么那么可爱呢?“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听说是自杀死的?” 这时曹二姑眼珠转了转,害怕的样子小声说:“要我说,不一定。” “哦?”祁琪认真了。 曹二姑继续道:“我怀疑,是被曹姑害死的。” “曹姑?”祁琪一愣:“怎么会呢?曹莽死,曹姑会得到什么好处?” “哈哈,看把你吓得。”曹二姑突然大笑道:“我就说我比曹姑聪明,别人还不信,你看,我也把你骗了吧,哈哈哈。” 祁琪一阵无语…… 待曹二姑笑完了,她哭笑不得地道:“你认识孙信子吗?” “孙信子?当然认识了。” “你知道她在哪吗?” “哦,不知道。” “平时,你们老爷是不是最冷落她。”怕曹二姑听不懂,改口道:“就是最讨厌她。” “嗯,那倒是,阿爷最烦的就是孙信子,都不让她进内屋来。有几次进来了,我看阿爷脸色很不好看呢。就说了几句话,她就很快走了。阿爷都不留她。” 就在这时,魏昶突然问了一句:“孙信子长什么样?” “说不好,就那样呗。” “多高?”祁琪说。 “跟你差不多高,”曹二姑突然笑了:“我发现,你们两个长得还挺像的。都是高高瘦瘦的,其实挺有力气的,一般男人都打不过她。” “她会武功?” “当然了。”“阿爷身边的很多人都会武功。”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章 夜探林森府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我怎么感觉咱们查了半天,最后又回到了一开始呢?”祁琪有些气馁地说:“最关键的,还是找到孙信子,否则就不能得到突破。” 魏昶摇了摇头说:“不能这样说,现在我们并不是没有线索,而且我觉得咱们正在一步步接近这个故事的结尾。” “你还是觉得唐显是杀手?”祁琪苦笑:“整个事件当中,他都是受害者。他从来没得到什么好处,而且我还觉得他很吃亏。哥哥死了,就给他分那么一丁点家产,如果换做是我,早就愤然离去了。可唐显却留在家中,帮哥哥操办丧事,尽心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你告诉我,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忍辱负重?”魏昶慧黠一笑。 可他的这个笑容在祁琪看来,却是一种挑衅。 祁琪拉沉脸,道:“我觉得唐显这个人有情有义,最起码比你强,你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缺乏人性。或许这是因为你是独生子的原因吧。” “你这妮子怎么总爱扬沙子呢?”魏昶眉头一紧:“我也没说你什么,你怎么总跟我来劲?” “你说唐显了,他是个好人,你不能这样污蔑他!” “我是污蔑他吗?我是在断案,我只是怀疑。” “怀疑也不行。” “我算看出来了。”魏昶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个妮子是爱上人家了,是不?需要媒人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提媒?” 闻言,祁琪怒上额头,满脸通红,瞪眼道:“这种玩笑一点也没有意思,以后你不许再这样跟我说话。他唐显还不值得我看得上。” “切!以为自己了不起呢……”想了想,魏昶突然苦笑:“还别说,你还真挺了不起的,贵族之家,哎,咱们穷老百姓是没个比咯。” 祁琪被气得鼻孔生烟,大步流星向学院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你放弃查案了?”魏昶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出来,再回去,我担心史进冲很难再让我们出来查案了。而且评分的时候,我们会不及格。” “我没说我要放弃。”祁琪说:“我要去找陈豹他们帮忙,一起查孙信子的下落。” “他们那些人还不如我呢。” “哼!”祁琪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魏昶一个人回到逢欢客栈,想了想,又去找开化坊不良人。上次矮胖子武雄说过,要找他们,去岑家酒肆。 “你要找孙信子,女的,二十出头,会武功,身高将近七尺……”武雄摇了摇头说:“我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魏昶点了点头道:“我想去查林森,我怀疑他正在贩卖断肠草。” “兄弟。”武雄拍了拍魏昶的肩膀说: “这里水深,没人告他的时候,咱们最好只收集证据,却不要把事情捅破。 如若上面查他,有人来问我们,我们就把证据交出去。上面问,为什么不告发,我们就说,觉得证据还不够多。 这样一来,咱们是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可如果你莽撞行事,你可要考虑官场的复杂。你不但搞不倒林森,还有可能惹祸上身。”再次拍了拍魏昶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明哲保身啊。” 魏昶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句句良言我都记下了。那么好吧,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我这次来,可不是跟你们两位争抢功劳的,如若我发现林森的什么情况,会毫无保留送给你们。我现在要找的,并不仅仅是关于断肠草的线索。 我怀疑林森跟一桩谋杀案有关,而现在,这个谋杀案被定为正常死亡,因此我也无法对你说更多的了。 我打算今天晚上,去林森的收容院里好好转几圈,我要盯林森一段时间,可问题是,收容院里有三十个兵日夜把手,我恐怕躲不过他们的视线。” 听魏昶如此说,武雄有些犯了难:“这杀人案发生在哪里?” 魏昶说:“前些日天桥案,你知道吗?” “当时说是失足掉落。”武雄说。 “可我觉得不是。”魏昶说。 随后武雄揉了揉脸,道:“兄弟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说吧,只要这案子不是在我们开化坊,咱们倒是可以性格方便。” 魏昶抱拳道:“如若发现与开化坊有关,我也不会独自行动,否则连累两位兄台。” “嗯,你会办事,我倒也放心。” 随后魏昶得到了开化坊收容院的全图,收容院原来是一个屯兵府,后来撤销了。兵府下面有暗道,有沟渠,可听武雄说,那里甭想通过了,早被用大石封死。没有五六个人一起,但凡是玩不转的。 武雄指着地图说:“疯人院最高,如果你能爬上去,四个望楼的视线就都可以躲过去。而且那天成天有疯子狼哭鬼嚎的,弄出些动静来也没太大事。只是要小心林森住所,不是全黑的天,不可轻动。那里除了有两个官兵轮岗把守,地上还埋伏着机关。一旦吃了机关,就算不死也是残废。” “哦。”魏昶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等等。”武雄突然又叫住他。 “怎么了?”魏昶扭回头。 “林森那个人不简单。小心中了他的套。”武雄郑重地道,说完,低下头好似不在意地收拾桌面上的书籍和文件。 其实他完全不忙,根本就没必要这个时候整理文件,故意装出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可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打心眼儿里不想让魏昶继续查下去。 难道,武雄和林森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亲戚?朋友?上下级?或者经济上的什么来往? 总之不应该是跟自己扯上关系,魏昶稍作停留,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走了。 魏昶决定晚上行动,很顺利翻过大墙,然后向疯人院靠近。这次他靠在墙边,就是上次见到金彩儿的那个地方。 据武雄说,林森住宅附近有埋伏机关,他想去仔细看一看,他觉得自己不用偷偷摸摸过去,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走,或许大家并不会以为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里面人很多,而且经常有新送进来的人,以你吃那些卫兵也未必都能认识。如若撞见,自己就说是刚被送进来的酒鬼。估计被训斥一顿也就行了。可如果自己猫着腰偷偷摸摸走过去,一旦被发现,自己就要面对值夜班的十五名官兵。 他倒不怕这些兵,但他担心暴露。 这个案子查不出结果,或许自己还可以通过考核,可如果这个案子办砸了,那么连参加考核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森可是当朝五品命官,在没得到长官同意的情况下,自己私自来查,罪过可也不小。 前面一段路,肯定是无法避开巡逻兵视线的。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那里,很快就看到了他,他们站在往楼上,看魏昶慢条斯理,而且还不时蹲下来揉一揉脚,拔掉一根野草,塞入口中。 看到这些,哨兵没吭声,继续四下瞭望。 魏昶坐了一会儿,趁着哨兵不注意,他突然加速,闯入黑暗之中。 这里就能看到林森的住宅了,可是魏昶竟然一个机关也看不出来,看哪里都是很正常的,不像埋伏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高人布置的?”魏昶想了想,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于是躲了起来,“看看有没有人路过。如果有人走过这里,那么踩着他的脚印走,肯定不会出错。” 等了大约两刻钟,看到金彩儿领着一名丫鬟,往回走。 这个漂亮的女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脸上带着一抹厌倦的情绪,而她的丫鬟则是抱着许多东西,脸上露出辛苦的神色。 “可怜的丫鬟。” 看着丫鬟辛苦的样子,魏昶苦笑一声。突然自己可怜自己,觉得自己命挺苦。希望日后有所改变,到不想与祁琪那种人平起平坐,最起码要比现在过得好。 看清了金彩儿和丫鬟的脚步,杂乱无章随意踩着,便知那里根本就没有机关。这下他就放心了,只等着金彩儿和丫鬟进屋,他就采取行动。 仰起头看了看这座二层阁楼,楼上一直亮着灯,待金彩儿进去之后,突然看到金彩儿的人影晃动,不久后,又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身影一看就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扑向金彩儿,却被金彩儿说了些什么,然后松开了。 魏昶顺着刚才她们走过的路,来到楼下,仔细看了看这楼的格局,感觉跳上一楼房檐儿不会被发现,于是他轻身一纵,便来到了上面。 他们家的一楼房檐儿有些窄,人必须后背紧贴着墙才能站得住脚,于是他慢慢向窗口靠拢。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听清楚屋里人的谈话了。 “我刚出去,你就派人盯着我,怎的,你还担心我跑了不成?”金彩儿埋怨道。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森陪笑道。 “我还怎么知道了。你手下那几个人,我早都认识了,也不知道换个人跟着。”金彩儿愤愤道:“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 林森嘿嘿一笑道:“我哪里是不放心夫人,我就是担心你上街会不安全。” “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官兵,除了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还有各种衙役,坊署武侯,你还担心我被坏人劫走不成?” 就在他们夫妻拌嘴之时,魏昶大胆地探了一下头,一瞬间,他看清了林森的脸。 没想到他们距离竟然这么近,幸亏当时林森注意力全在金彩儿身上。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一章 奇怪的箱子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再后来,屋里的声音就没办法听了,魏昶跳下屋子。 这时他见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扛着一根很粗的扁担,这种扁担不是普通的扁担,比平时用的粗了许多,大家习惯叫它“双人扛”。 双人扛下面,挂着一个黑漆大箱子,漆面光滑,反射着月光。如果不是那一抹月光,或许还看不清那箱子的全貌。 两个体格健壮的兵,扛着箱子颇为吃力,看他们留下的脚印,很深,目测箱子最少有三百斤。 两个人把箱子扛进一个库房里,那库房就在林森家院的一角,房子不大,可就在门卫兵的旁边。那里最是安全,全天有人守候,但凡不会有小偷瞎了眼敢跑这里偷盗。 那两个人把箱子放下,然后揉了揉腰,其中一人拎着木杠就往回走,另外一个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上。看他不情愿的样子,仿佛埋怨前面那个人走路太快。 这也不难解释,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在这里干活,又不是给自己干,当然会有些怨言。像这帮没打过仗的兵,如果训练懈怠的话,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干些活都会觉得吃亏。这种事儿倒也不少见。 魏昶一直躲在灌木丛里,看着这两个人来来回回走了五六趟,其中一个人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最后一次把箱子送进去,他便撂挑子了。坐在那里,大口喘气。 那个拎着扁担的人扭回头,骂了两句什么,然后就走了。 另外一个仍然在大口喘气,回了两句什么,可他却没站起来,而是倒在了地上。 门口两个卫兵没理他,他就一直躺着,竟然躺了足足一刻钟。 这个时候,两个卫兵觉得奇怪,互望一眼。其中一个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他。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 别说两个卫兵感到吃惊,就连魏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久后,院子里变得闹哄哄的,其中一个人,看服装便知是这群人的头,是一个十夫长。他检查了一下死者,然后大踏步走进院子深处,来找林森报告。 不久后,屋里灯亮了,家丁开门,十夫长走了进去。 他与林森说了些什么,魏昶听不清,不过看灯光下的影子,林森表现得很稳重,他说了两句什么,随后听到十夫长清脆的回应声:“喏!” 随后十夫长命人把死者带走,后续如何处理,倒也不为人所知。 这时已经是子时了,魏昶看了看四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阁楼上,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那里,因为那里正好处在哨兵的视线之内。可现在看起来,突然觉得那里有些奇怪。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灯光呢。 突然一个人影从窗户上闪过,然后那人推开了窗户,魏昶一看,竟然很像唐显。 “他怎么会在这里?” 魏昶一愣,四下看了看,寻找角度,又藏到另外一个地方,这里距离唐显的位置近了一个院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就走进了卫兵的视线。 这时他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唐显,手里拎着一把九寸扇,魏昶一眼就看得出,那不是简单的扇子,而是一种武器。 这种武器很邪门,扇子两边是精铁打造,可以用来抵挡对面刀剑劈砍,而反击的时候,不仅可以用来当武器,还可以在扇子的折缝里夹杂暗器,这种武器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因为它的招数需要精确掌握。 看来平时小看唐显了,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金吾卫。 但是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魏昶无法跳出去与他详谈。只是看着唐显默默地站在窗口,望着林森的房间。 他在看林森? 听祁琪说过,唐显曾经亲口承认,他与林森的漂亮媳妇有一段感情,那么,他一定是来看金彩儿的了。可是,这样望着金彩儿和她的老公在一起,唐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久后,唐显关上了窗户,听脚步声,好像是下楼了。 魏昶觉得应该迅速离开这里,他特意看了看这个阁楼的牌匾,黑色匾额上书“听风阁”三个字。 在这个阴森的地方,能有这样优雅的名字,倒也让人觉得稀奇。可是,这个阁楼是干什么的呢? 魏昶不再多想,原路返回来到逢欢客栈。一回来,就见祁琪坐在屋里。 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蜡烛也已经燃尽。 看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呼!”魏昶吐了一口气,突然苦笑说:“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来受这份儿罪。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祁琪惊醒,揉了揉眼睛说:“你怎么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魏昶坏笑一声说:“去平康坊了。” “别贫嘴。” “我去林森那里了。”魏昶坐下,本向洗脚,可是夜太深了,他也不想打扰店小二休息。 “你是怎么进来的?”祁琪回身看了看房门,依然是从里面关着的。 “我从窗户跳进来的。”魏昶把鞋脱下,丢到一边。 “这是二楼!”祁琪道。 “他们客栈的楼这么矮,我想你也能跳上来。”魏昶脱掉另外一只鞋。 “真服了你。”祁琪站起来还说:“你都去发现什么了?” “没发现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魏昶坏笑说:“不过我看到林森了,那一张大黑脸,完全配不上金彩儿。或许他比我还丑,你觉得呢?” 祁琪冷笑一声:“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哼。”魏昶轻哼一声道:“我还看到了一个人,我想,我如果说出来他在干什么,一定会让你不开心的。” “你直接说吧。没有什么能让我不开心。”祁琪冷着个脸。 “唐显也在。” 祁琪一惊道:“他在那里干什么?” “他站在疯人院的一个阁楼里,翘首观望林森的宅院,大约有十丈远,我想他能看到林森和他的夫人在灯光下都干了些什么。”魏昶隐晦地说。 祁琪听明白了,突然一阵脸红:“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吗?” “我发现他手上的扇子不一般。你见过吗?”魏昶说。 “他的扇子?”祁琪想了想:“平时他并不拿扇子。” “看来今天晚上他可能要有什么行动。”魏昶揉了揉额头说:“可是我们完全无法判断他要干什么。” “会不会是针对你的?”祁琪问。 魏昶突然苦笑出声道:“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吗,为什么你突然改变看法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在诬陷他吗?” “我谁也没说,就是自己想的。”祁琪看起来有些灰心丧气,她可不是一个轻易服软的女孩。 “你回去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哦对了,李冼说,他已经弄到钱了。不过他现在有了一件头疼的事。”祁琪情绪不高地说。 “李冼?”魏昶脸一紧,“他是想找我做生意,可我哪有钱跟他一起。他非要让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那不是异想天开吗?就算我想卖,老爹老妈也不能同意。” “你家在长安城还有房子呢?” “永阳坊。”魏昶顺口说了一句,突然扭回头说:“哎?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谁?” 祁琪突然忍不住笑,摆手说:“我没说瞧不起你。” “切。”魏昶切了一声,整理袜子:“就说这些吧,赶紧去睡觉,明天继续查案。” “你还有线索吗?我觉得所有线索都断了。”祁琪沮丧地说。 “我觉得咱们只要盯着林森,一切都有可能知道。就算天桥案差不多出接过来,我也有一种预感,林森这里会有大案。”魏昶小声道。 祁琪突然来了精神呢:“你是说断肠草,你有证据吗,可别忘了,诬告朝廷命官,罪可不小。” 魏昶揉了揉脚说:“唐肃那么老实的人,你说,他的断肠草会是谁提供的?” “你是怀疑唐显?” “那么唐显会从哪里弄到断肠草?”魏昶继续追问。 “刚才你说,唐显在林森那里,而且还能走进阁楼里。换句话说,他与林森的关系不一般。” “对,这更进一步让我确认,林森就是在买卖断肠草。”魏昶说。 “那么刺杀你的人呢?你不打算查了?”祁琪道。 “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别人要杀我,为了什么?”魏昶躺下说:“我想这件事不会持续很久,当他们的故事结束,他们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或许就会离开长安。到那时候,只要我没搅合他们的好事,他们就不会再追杀我了。” “也就是说,你也放弃了。” “我当然不没有放弃。” “你一直怀疑唐显。” “可以这么说。”魏昶有些困了:“我说祁琪大小姐,你不是打算在我屋里住一宿吧?” “可能还真的会是这样。” “什么情况?” “他们店里没有其它屋子了。” 魏昶突然坐了起来:“那么这里给你睡。” “不用,我趴在桌子上睡一宿就行了。” “你倒是个大方人。可是万一被人看到了,要说闲话。” “我们两个的闲话?怎么可能?”祁琪耸了耸肩:“那种闲话传出去,我都懒得解释。我想大家也不会爱穿这种毫无可能的闲话。” “好,这可是你说的。”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二章 纠结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三天没看到金彩儿了,我现在甚至怀疑她已经被林森杀掉了。” 魏昶在林森的宅子里藏了三个晚上,刚一回到客栈,就与祁琪说这件事。“秦香溪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情况没有?” “秦香溪一直都在家里,看起来很安分。”祁琪说:“不过林森最近去她那里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这倒是一个事实。” “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从秦香溪这边看,没看出来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祁琪坚持认为秦香溪没有出轨的可能,“我一直都认为,她不是那种女人,即使林森看起来目的并不单纯。” “那么唐显呢?”魏昶皱着眉头说。 “唐显只是秦香溪的小叔子,并不是秦香溪的相公。”祁琪说:“所以他没有权利管着秦香溪。正所谓头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现在秦香溪是自由之身,她没必要为谁所绑缚。” “话虽然这样说,可还是容易被人戳脊梁骨的。”魏昶低着头说:“我也知道这对你们女人来说并不公平。不过世道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所以秦香溪下一步必须走得谨慎。如果她未来的相公对她不好,那么她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的,如果她现在安心留在唐家,那么她儿子毕竟是这个家的继承人,而她仍然是这里的主人。”祁琪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孙信子那里仍然在查,可问题越来越严重。”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吗?” “是的,没有一个是附和条件的。” 魏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不能就这样结束调查,如果是那样的话,会成为整个不良人学院的笑柄。而且可能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 “什么情况?” “那就是有人伺机抨击不良人学院,到时候史进冲会感觉很难堪。” “那么现在如何入手呢?” “盯着林森。”魏昶道:“虽然他的事未必和我有关,但很有可能有其它大案跟他有关。只要侦破一个大案,对我们就是有好处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祁琪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沮丧。 “咱们曾经分析过,唐肃死的时候,林森出现的时机太巧合。”魏昶说:“而且他跑到唐肃书房里,看了很长时间,地上留下了大量的脚印。他这样做以后,我再想去看别人的脚印,就完全看不清了。因为地上的脚印基本都被覆盖了,而且我进去的时候,只能看月光照到的地方。” “你好像还是发现什么了。对吗?”祁琪苦笑一声:“可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杀手不可能从我们三个人面前走过,我们却看不到。你知道当时我们并不是并排坐着,而是面对面坐着,换句话说,我们的视线加在一起,是没有死角的。” “如果杀手压根就没走呢?”魏昶突然反问。 “哦,我忽略了这一点。”祁琪震惊地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肯能,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难道他当时吊在棚顶?哦,当时我们倒是没看棚顶。” “杀手不能那么蠢,”魏昶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杀手根本就是坐在你对面呢?” “什么?”祁琪不信任地摇头:“那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魏昶想了想说:“你再想一想整个过程,首先你们是怎么发现唐肃死的。” “唐肃自杀,倒下之后发出的声音呀。” “你确定那是唐肃倒下时候发出的声音吗?人自杀的时候,会是先捅自己一刀,然后再完全没有知觉地昏倒吗?你觉得,人一下子会死?” “那你的意思是……” “你才看过几个死人,而我在战场上看过的死人太多了。除非头部被重击,否则没有一个人是一下子就死掉的。哪怕是脖子被划破,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死的。”魏昶凝眉道:“你们可能就是被那个声音欺骗了。” 祁琪回忆着说:“可我想不出,来除了唐肃倒地,还能有什么其它可能发出声音。那屋里的所有布置我都看过了,茶杯书籍等,都放得好好的,地上只有他一个人。” “血渍明显吗?有挣扎的痕迹吗?” “都说了是自杀。” “即使是自杀,最后也是要挣扎的,因为他会感到难受。你知道吗,有很多人选择割腕,可后来他们又不想死了,结果自己抢救自己。这种事儿没少发生过。”魏昶苦笑着说:“所以,我认为杀死唐肃的人,就是唐显或者秦香溪,还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合谋。” “那不可能!”祁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魏昶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好了,我今天要继续盯着林森,我也同样希望你去盯着秦香溪。” “我不能再去他们家了。现在秦香溪一看到我就哭,而且我也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没以前那么好了。”祁琪抱怨地说。 “或许是有人说了什么闲话。”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祁琪站起来:“我现在被人看作是丧门星,就是我去做客的时候,他们家才死人的。其实我觉得我才是倒霉的。如果我不去的,唐肃也会死,结果那天我正好去了。哎对了,我好像忘了,我那天为什么非要去他们家。是你让我去的吗?” “好了,别抱怨了,我的千金大小姐。你就当是我让你去的,然后我才是那个丧门星好了。”魏昶耸了耸肩。 …… 如果今天金彩儿再不回来,魏昶就想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他打算逮住金彩儿的贴身女仆,问一问情况。她的那个女仆很贪财,这对于魏昶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缺点。只要把钱给够了,她就会做到守口如瓶。当然,这里也需要一些手段——比如恐吓。 而且魏昶可没指望这个女仆会保守一辈子秘密,他也不需要她保守一辈子。 只要在他破案之前,女仆不乱说话就可以了。 可是,今天不但金彩儿不在家,林森和女仆都不在家,魏昶坐在灌木丛中,已经觉得无法坚持了。这样狭小的地方里,普通人待一刻钟都会觉得受不了,而他已经连续几天,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 祁琪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唐公馆。 其实秦香溪对她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之所以前几天显得冷落,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刚刚死去,她的心情处于最低谷的阶段,换成谁还能保持全天的礼貌呢? 今天祁琪来到唐公馆的时候,看到秦香溪的情绪已经恢复许多了,显得很热情。 祁琪越来越频繁地登门,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因为将来她的儿子唐瑭想要继承爵位的话,她还需要一个当官的朋友,给皇帝上奏疏才行,否则礼部和吏部那些混蛋,办事效率真的很低。孩子继承爵位这件事儿,他们能拖到三年以后,这种事儿屡见不鲜。 而且皇帝往往不会因为他们的拖沓而责罚他们,还会表扬他们说:办事认真。 这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在拖沓,为什么还办事认真呢? 这些问题,就是秦香溪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她与祁琪两个人为此聊了许久。 最后祁琪答应秦香溪,会托伯父来帮她办这件事,当时秦香溪笑得眼泪含眼圈。她真的被感动了,而且这个女人真的不像一个坏女人。她就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女性,而且还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当家人。 她其实挺难的,她一直扛着这个家,虽然她没有收入,但她的心理压力一点儿也不小。 她要经常出席一些贵族之间的聚会,而她的衣服和首饰并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名贵,像她这种女人,只能凭借花言巧语成为人群的中心。 为了获得更多的谈资,她付出的努力,一点儿也不比在外面打拼的男人少。 现在,丈夫没了,每个月的俸禄也没了,她如何支撑这个家,绝对是一个难题。 可她看起来并不为这件事所烦恼,或许是她家里有足够多的储备?或者是唐显对她做了什么保证? 秦香溪叹了口气说: “哎,唐显年纪可是不小了,再过九个月就三十了。也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就是不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现在他大哥死了,我这个嫂子的,有的时候也不好说他。其实我们早就给他准备好彩礼了,一直都放在仓库里。哎呦,一说起来,我还想起来,其中有一些东西不错,我不如拿出来送给你。” 祁琪连忙摆手说:“那是送给未来新娘子的,我怎么好收。” “那有什么的,一会我让仆人拿来,你看一看,喜欢就拿去。我们再买别的东西补上就是了。”秦香溪的目光里永远都充满着试探。 很显然,她在察言观色,就是看祁琪到底是什么态度。 如果祁琪真的看上小叔子的话,那么她的时间可不多了,因为再过九个月,唐显必须遵从皇帝老儿给分配的媳妇,那可不是皇帝挨个选的,而是大杂烩,随意组合的。 一旦皇命下来,谁敢说个不字? 无论分配到的是什么人,胖俊美丑高矮瘦,也必须正儿八经地娶回家中,这可是皇媒! “表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祁琪突然把话题拉开。 “哦,那就问吧。”秦香溪颇感好奇,同时又满怀期待。 “最近听说林森的小媳妇好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祁琪一脸探秘的样子说:“别不是和林森闹掰了吧?” 这可是一个大新闻,一旦被人说出来,必然在贵妇圈里发酵,秦香溪对这种事儿的敏感度最高,她体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来跟祁琪讨论这个问题。 很显然秦香溪并没察觉到祁琪的真实目的,而此时祁琪已经通过秦香溪的表现,确定秦香溪与林森不会有什么关系。——因为秦香溪对林森家的事,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她完全不关心林森到底是不是会成为单身。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三章 万能的钥匙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秦香溪刚要睡下,突然发现孩子没了。 还以为孩子去了小叔那里,也不是很在意,于是让丫鬟小翠去把孩子喊回来,可当小翠慌慌张张跑回来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孩子没在他那里?” 秦香溪觉得一阵头晕,连忙把家里人全喊来,挨个问孩子的下落。一开始大家七嘴八舌,后来谁也不吭声了,秦香溪气得暴跳如雷。 她几乎是尖叫着咒骂这群家奴,这时祁琪走了出来说:“最后看到孩子是什么时候?谁看到的?” 这时一个小丫鬟,名叫小红,怯懦地说:“是小奴在后花园见到的。” “多长时间了?” “大约一个时辰。” “什么?”祁琪感觉脊背发凉,一个六岁小孩,消失了一个时辰,竟然没有人来禀报家人,这也太令人感到奇怪了:“那么平时是谁陪着唐瑭玩?” “是我。”丫鬟小菊顿首道。 “今日你为何不跟着?”祁琪皱眉问道。 “今天小少爷说不想跟我玩,然后他就一个人跑去后花园了。那里有小红看着,我就没跟进去。随后跟翠姐去仓房打开二老爷彩礼箱笼,在那里寻找新奇的玩意儿。当时发现很多布料放得时间长了,有些霉味,于是我们几个就在那里晾晒布料,结果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小菊哭腔说。 “混账!”秦香溪举起手便给了小菊一个巴掌:“家里养活你干什么吃的?就是陪着小少爷,你怎么还敢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小少爷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早晨起来就不愿意跟我玩,我看晚饭也吃过了,大门也关上了,再过一会就要睡觉了,所以我才放手的。”小菊哭道。 “还敢顶嘴!”秦香溪气得浑身抖索。 “表姐,先别害怕,我觉得应该赶紧去后花园看看,是不是唐瑭贪玩,玩累了,睡在凉亭里或者草稞里了?”祁琪劝慰道。 秦香溪心急如焚,亲自带头就跑去后花园。 祁琪来到这里,四下看了看,后花园里竟然有一口井,当时她的心就是一翻。当她看到那井时,却又放心了,因为那井口上有一张铁丝网封着井口,别说小孩,就是小鸡小鸭也掉不进去。 听说侄子丢了,唐显也有些慌了,在后花园里到处翻找,最后急三火四地去喊人。他跑到邻居家,借来二十个家丁,打开所有院落大门,让这些家丁挨个寻找,他还请来一个郎中,时刻等候在大厅里。 唐显的这招果然奏效,大约两刻钟以后,一个邻居家丁竟然在唐家祠堂里找到了唐瑭。当时唐瑭已经昏迷不醒,手里有半根红蜡烛,看了看孩子的嘴里,竟然还有蜡烛的残留。 赶紧把孩子抱进大厅里,让郎中诊治。 这时秦香溪哭喊着跑回来,祁琪紧随其后。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郎中看了看那蜡烛,“这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火油和石蜡制成,此乃剧毒啊!” “老先生,您快想想办法,无论花多少钱,我们家都出。”唐显神色紧张地说。 “恐怕不行了,除非……”老郎中犹豫道。 “除非什么?”唐显急切道。 “除非让他吐出来,可是,如何才能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呕吐出来呢?”老郎中束手无策。 这时全家人都傻住了,秦香溪更是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祁琪一边抱着秦香溪,一边在思考,唐瑭为何跑去祠堂呢? 那里阴森恐怖,一点儿也不好玩,难道是小男孩好奇的天性导致的? 魏昶这么混蛋,他小时候会干出这种事吗? 再说,平时那里的门是三层门栓关着的,他一个小孩根本就够不到最上面那层门栓,他是如何进去的呢?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突然唐显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是西域的僧人,他曾经让一个醉鬼,把误吞的毒药吐了出来。” 说着,唐显已经背上侄儿,向外跑去。 他跑得快极了,身后几名家丁紧随其后。 母子连心,这种情况下秦香溪怎肯落后,虽然身上穿着厚重的长裙,可她还是拼了命地跟在后面,完全不顾及贵妇人的形象了。 此时家中大乱,还有外人在,祁琪对管家说:“我这里有二十个银币,奖励给大家吧,我去看看情况。” “哎呦,怎么好收大小姐的钱呢?我还是让他们先回去,赶明儿等二老爷回来,再做商议吧。”管家面带难色地说。 祁琪知道管家难心的是什么,他担心自己把钱发了,回头秦香溪还要还钱给她。如若秦香溪觉得钱给多了,岂不是要埋怨老管家。 于是祁琪道:“区区二十个银币,对我来说不在话下的,你不必告诉表姐,权当我自己要给的。” 把钱塞给老管家,祁琪便跑了出去。 此时唐显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他竟然说服了署吏,跑出了坊市。 结果刚走出坊市,就撞到了巡夜的金吾卫。他先亮出唐家身份,然后把情况与金吾卫说了说,那金吾卫知道唐显曾经也在金吾卫当过差,便放了他一马,只是把秦香溪和祁琪撵了回去。 秦香溪坐到地上不肯走,嚎啕恸哭,还是祁琪苦劝,才把她送回去的。 秦香溪回家之后,已经子时了,可她那里睡得着觉,不时就哀嚎几声,搞得仿佛深宅里闹鬼一般,连半睡半醒的祁琪都被她吓得一机灵。 终于等到天明,坊市大门打开,秦香溪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跑到了坊市门口。 在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她紧张万分,一根弦绷得紧紧的,此时祁琪非常担心,如若传来的是噩耗,这个女人会瞬间疯掉。 门,开了。 唐显正抱着孩子,孩子看起来精神不错,手里还拿着一张芝麻饼,看到母亲和表姨以后,还挥了挥手。 秦香溪瞬间瘫软了,不过她的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祁琪扶住她,她挣扎着站起来,揉了揉孩子的脸,突然哭道:“多谢小叔了。” 唐显摇了摇头说:“唐瑭是我咱们唐家的根,我只是做了本分事,何必谢我。” 孩子虽然没事了,可他折腾了一晚上,看起来十分困倦,再也不像平时那样生龙活虎地讨人嫌了。 秦香溪也困得不行,便安排小翠贴身照顾着孩子,再惩罚小红小菊站在门口,扬言:“孩子再出意外,我就饿死你们。” 虽然皇帝李亨已经严令禁止主人杀害奴婢,可事实上,时常还是有奴婢被秘密地处死,然后对官府上报,就说是自杀而死。经常还给这些奴婢编排一些令人发指的故事来,污蔑他们。 这时祁琪离开了唐家,来到了逢欢客栈。 此时魏昶正呼呼大睡,祁琪找来店小二,又开了一个房间,一下子给了店小二五天的钱,让小二不许把这间房子外租给别人。 最后还丢给店小二一块银币当做小费。 店小二当然开心,随后给祁琪打来热水,最后说了一句“随时吩咐”。 睡了一个上午,祁琪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看到一个人就坐在自己床前,把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祁琪不自觉地把手捂在领口。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魏昶苦笑一声:“像咱们这种人,时刻要提高警惕,你竟然还开着窗户睡觉,真是活腻了。” “你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吗?”祁琪愤愤地坐起来,跑去洗脸。 “就算不睁着眼睛,也不能像你一样睡得这么死。”魏昶道。 “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也没醒?” “你刚躺下我就进来了,看你困得厉害,我才没打扰你。”魏昶坏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祁琪看了看窗户,还在窗台上抹了一把,完全看不到脚印的痕迹。甚至窗台上的灰都是自然吹成的。 “我是用这个。”魏昶掏出一个小玩意,喜滋滋地道:“这还是小蛇头鱼三送给我的,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东西,现在看来,果然很妙。” “这是干什么的?”祁琪好奇了。 “我说它是一把万能的钥匙,或许你还不信。你来仔细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铁片,这里面还有四根铁丝,你看到没有?”魏昶显摆道。 祁琪走了过来,仔细看着那把万能的钥匙,一惊地道:“你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是啊。” “你再给我试一下,我要看看。”祁琪冷着脸说。 魏昶伸出一只手,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祁琪看着魏昶的手说。 “给钱。” “什么钱?” “学费。” “切!”祁琪不屑一顾地道:“不良人学院里也有开锁的课程,我何必非要跟你学?” “可是不一样。”魏昶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祁琪倔强地道:“不良人队伍里,开锁的高手多着呢,而且学院里的各种书籍,也很多。我就不信,你的伎俩是最高明的。” “是啊,人外有人,何况是被记载道书里的,那可都是多年来,众人的结晶啊。还有许多事江湖成了名的大盗在监狱里写的,呵呵,真是厉害。”魏昶阴阳怪气地说。 “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什么意思?”魏昶把钥匙收了起来:“能被逮住的大盗,算得上真正的大盗吗?能被写在书里的东西,能是最高明的技术吗?老师教徒弟,还记得留一手呢,谁能把自己的真本事写在书里,传给全天下?”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四章 废弩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祁琪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魏昶,魏昶陷入沉默当中。 他很想说,他的第一感觉是,唐显要杀死他的小侄子,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件事的结果证明了唐显是一个好叔叔——如果他真的要杀孩子,为什么还把孩子救活呢,这是说不通的。 祁琪似乎看出了魏昶的纠结,她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随后魏昶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我们很久没去丰邑坊了,今天应该去看一看。” “你还惦记着那边吗?”祁琪似乎已经放弃了:“我感觉这次评比,我们两个肯定是倒数第一。上次我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有心得。苏红英准备了厚厚一本材料,都是她手写的,而我,只有那么三页。” 魏昶苦笑着说:“那些都没用,教官根本就不看那个。” “你怎么知道?” “咱们教官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他却是当了五年的不良帅,他能不知道不良人到底应该干什么呢?”魏昶自信地说,说完,推开门就走。 祁琪快步跟了出来:“你是说,苏红英的工作是无效的?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是户部应该做的事,我们是兵部。”魏昶笑了笑说:“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在兵部,而不是刑部吗?” “让我们做事的时候,更方便些。” “是的,兵部的人办事,当地署吏,包括县里,都会格外高看一眼。有很多事,不必对他们负责。”魏昶说:“但是这并不是皇帝把我们安排在兵部的最重要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皇帝要控制长安城里,所有的地下势力。长安城108个坊市里,最起码藏着108个蛇头,现在看来,他们就好像一盘散沙,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把他们聚拢起来吗?” “皇帝不让!”祁琪一笑地还说。 魏昶点了点头道:“这次你说对了。” 说完,魏昶不说话了,而是大踏步地走。 祁琪快步跟上,笑着说:“我好想明白你的意思了。皇帝知道这些蛇头是杀不净的,干脆就不杀他们,反而控制他们。只要他们无法聚集到一起,互相之间不信任,甚至是仇杀,那么就不会威胁到皇权。这也算是一种制衡,对吗?” “对。可是他如何才能制衡呢?还不是需要我们这群不良人?”魏昶笑了笑说:“不过皇帝老儿的办法多着呢,就算不良人控制失败,他还有三万禁军,只不过那样会抹黑他的历史,将来人们会说他是一个暴君或者昏君。但在他活着的时候,还是没人能动摇他的。” “这也难怪,现在国家昌盛,李亨更关注的并不是安危问题,而是名誉问题。包括他修改宪法,整顿吏治,都与以往的皇帝大有不同。也正因为此,他才更需要我们这群不走寻常路的不良人。”祁琪笑着说。 “不。”魏昶指正道:“是我这种,而不是你。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寻常的人。就跟苏红英一样,什么也看不透。就知道瞎忙活。” 魏昶这个人实在是太气人了,一句话,把祁琪噎得没话说。大姑娘心里一个劲儿地怄火,却没地方发泄。只能跺着脚走在后面。 二人来到丰邑坊,刚走到坊门口,就听到一阵哀嚎声,这种声音在丰邑坊里每天都能听到,毕竟长安城里每天要死许多人,而从这个坊门口出出入入的,多是死了亲属的人。他们看起来,绝大部分都是满面晦气的。 魏昶对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淡然,他直接往西三巷子走去,很快就找到鱼三。 结果看到鱼三正鼻青脸肿地站在那边,看起来情绪也不太对劲,见到魏昶来了,赶紧小跑过来,强颜欢笑。 “谁打的你?”魏昶腆着肚子掐着腰,双手大拇指别在腰带里。 “这……”鱼三有些为难地说:“这您就别问了吧,都是帮派里的小事儿。” “没事,说给咱们祁都尉听听。”魏昶让开路,让鱼三看到祁琪。 祁琪当然不是什么都尉,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是在开玩笑。为此祁琪笑了笑,可看起来笑容有些僵硬,甚至还有些难为情,即使是面对鱼三这种小角色——以前她从来不正眼看的那种。 “别提了。”鱼三突然哭丧着脸说:“这个月,洪老大给姘头过生日,要我们每人缴一百银币给他。” “你没捞到活儿?”魏昶好奇了,凭借鱼三的手法,怎么可能连一百个银币也弄不到呢? “我的钱早就够了,并且一直放在我的屋里,可他奶奶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了一觉竟然没了。结果我当天疯了般去偷,可是还是不够,于是我去找洪老大说情,请求宽限几日,结果就把我打成这样了。”鱼三揉了揉鼻子说。 魏昶看着鱼三说:“下次,钱够了直接交上去。你留在身边干什么?你压根就生活在贼窝子里,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鱼三苦笑说:“魏爷,您这话对,也不对。如果是咱们帮里的,但凡不敢动手动脚。” “你什么意思?”魏昶皱眉道:“是有别的帮来闹事?” 鱼三点了点头说:“可能是西市要出大事了,所以西市最近闹得特别欢。他们的人,四处流窜,咱们丰邑坊也没放过。看得出来,西市吴耀阳想拉拢洪老大,结果不知为什么,洪老大一口否决了。” “否决很正常。”祁琪斩钉截铁地道。 鱼三一笑道:“莫非祁官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祁琪只是一笑道:“有些事还不能跟你说,只是让你知道,不是每个坊市的蛇头都能被外人拉拢的。” 鱼三连忙点了点头。同时对祁琪另眼相看,看来这个大姑娘不完全是个外行。 可他却不知,祁琪这点儿门道是刚从魏昶这里学来的,现学现卖,她看起来还有些得意。 魏昶当着外人的面,没挖苦祁琪,而是道:“今天洪老大怎么打你的,你记住了,我想用不上半年,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今天吃的拳头和屈辱,都倒回去洪老大的身上。” “魏爷,咱鱼三就等着那日呢。” “好,跟我说说,最近丰邑坊有没有什么情况。”魏昶说。 “您上次跟我说过以后,我特意给您留意了。有三件事儿,虽然没有大事,但我感觉,应该向您汇报。”鱼三四下看了看说。 魏昶手一挥,三个人去路边小摊坐下,要来几杯茶水。魏昶向外看了看,点了点头说:“这个地方挺僻静,就是不知道门口这老头牢不牢靠。” 鱼三说:“您放心,那是俺叔。” “哦,那很好。”魏昶说:“说吧,都是什么情况。” 鱼三没说话,而是先拿出一支弩来,这弩是坏的,根本不能再用了,上面有明显的老旧痕迹,“魏爷,您看。” 魏昶劈手夺过那弩看了看,道:“大同府十年前的制式,这是训练用的弩,早就练废了,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魏爷,好眼力。”鱼三道:“这是我的一个小弟,在一个馆子那里弄到的。那馆子以前的一个熟客,经常到她那里去,后来,那人突然不来了,结果就有一个箱子落到了她手里。以前,她可不敢打开,可已经过去三年了,她觉得那人肯定不会回来了,于是便打开看了看。” “除了这个废弩,还有什么?”祁琪很职业地问。 “还有一套盔甲。” “盔甲?”祁琪惊道:“私藏盔甲,最少要判十年。” “所以她当时就报了案,是当地坊署签收的。由于那套甲太破,坊署也没太当回事,就随便报到了县里。县里差人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原地销毁了。剩下一些铁片,被县衙的人带回去充公了。”鱼三说完,耸了耸肩。 “难怪这弩破城这样……”围餐仔细看了看,“他们肯定以为这弩不能再用了,所以懒得拆卸,只是把上面铁制弓片取走了。不过,这样的弩机,随便安个硬竹片,其实还是可以用的,就是射程短了点。” “这正是鱼三拿出来给您看的原因。”鱼三笑了笑说。 “好吧,这东西你留着,说不准哪天我就用得上。”告诫鱼三道:“一定要藏好。” “您放心。” “另外两件事呢?”祁琪关心地问道。 “另外两件就是小事了。”鱼三道:“一件是本坊丞许大人娶小媳妇,一件是伍家大郎媳妇闹离婚,这两件事儿本来都不大,可后来却闹出了笑话。原来,那许坊丞本打算娶的就是伍家大郎的媳妇,结果却娶早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祁琪没听明白:“难道许坊丞娶错了人?” “是的,真是没想到啊,人心险恶。是那个拉线儿的人在搞鬼,说花轿里的就是大郎媳妇,结果许坊丞就稀里糊涂地拜了堂。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掀起盖头来,一看是一个美貌女子,便也没含糊,就给笑纳了。早晨起来才脑糊涂,怎么不是大郎媳妇呢?”说到这里,鱼三苦笑道:“武大媳妇真是个倒霉的,等她离了婚,去找许坊丞,却发现许坊丞三日前就结了婚,为这事,她竟然把那个拉线的陈婆,给宰了。”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五章 一刀捅来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他们在丰邑坊闲逛了半天,然后就回去了,这一路上祁琪显得十分紧张,很显然,魏昶的两次遇刺,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里阴影,她还在考虑,如果遇刺的是自己,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握躲得开。 细思极恐,自己好像完全躲不开,不仅仅是因为她缺乏魏昶的那种爆发力,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察觉不到背后有人用弩机对准她的脑袋。 “魏昶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那两次偷袭的。”祁琪的微笑有些假,很显然她并不想对着魏昶笑,不过她的生活习惯早已养成了。 “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当有危险降临的时候,我本能会有一种警惕的感觉。”魏昶指着耳朵说:“或许是这里很灵,它可以提前预感到危险,然后我就本能地躲过了两次射杀。” “难怪你经历过那么多次战斗,仍然能活下来。我一直觉得经历过上百次战斗还能活下来的人,每个人都是高人。非常高。”祁琪不自信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感觉坚持不到五十次,或者二十次都坚持不到,我就要战死了。” “不,你太高看你自己了。”魏昶摆了摆手说:“我敢保证,如果是一次遭遇战的话,你第一次就会死,而且死得很壮烈。”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你怎么会这样讲?”魏昶看起来并不是开玩笑:“你以为战死沙场是一种屈辱吗?不,那是一种荣誉,尤其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就战死的人,他们是最英勇的士兵。” “哦,我头一次感觉你是在认真夸我。”祁琪看起来有些侥幸。 “当然,你也可以觉得我是在讽刺。” 魏昶这个混蛋,从来没让祁琪真正痛快过一次,一次也没有,这个家伙的嘴简直是太欠揍了。 如果祁琪打得过他的话,估计早就打他了。 魏昶走路如风,保持着一个速度回到了开化坊,祁琪走一会就要小跑几步,否则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有几个南衙卫看到魏昶和祁琪,知道他们是不良人序列的,突然觉得好笑,看来这一批不良人学院的女学员更差劲,连走路都跟不上,还能有什么本事呢? 不久后的20脊杖考验,看她这瘦弱小身板,恐怕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我要睡一会儿,晚上继续去林森府蹲着,我觉得我一定会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今天我打算去打开他们的仓库。”魏昶掏出那把万能的钥匙,他看起来有些兴奋。 “我跟你一起去。”祁琪很要强。 “别给我添乱。”魏昶瞪着眼睛说:“那墙你都跳不上去,怎么躲开视线?” “我为什么一定要跳墙?” “你什么意思?” “我决定让秦香溪带着我去,当然并不是我们两个,还会带着唐显和唐瑭。” “哦,你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魏昶有些惊奇地说:“不过你考虑过没有,你们不到二更天就要回家。可我行动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的末了。” “我可以不走呀。” “那么说说看,怎么才能不走。” “如果我喝得不省人事呢?” “别开玩笑。” “我完全可以试试看。”祁琪看起来好像挺有把握的。 魏昶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发现祁琪已经不在客栈里了,他下了楼梯,丢给店小二五个铜板儿,抓了两块馅饼,右拐,走出客栈来到七三胡同。 坐在路边的石基上,一边吃馅饼,一边看着来往的路人,真是巧合,一个小贼正在偷钱。如果这小子偷的是一个穿着还算不错的人,魏昶并不会多管闲事,这就好像丛林法则,老虎在捕食鹿的时候,如果干扰老虎,放跑了鹿,那么老虎就会饿死。 长安城里,并不担心小偷泛滥成灾,因为这里有蛇头的存在,他们会控制小偷的数量,太多了,当地百姓就会抱怨,署吏的日子就不好过,坊丞就会找到蛇头,质问蛇头到底想不想在这地儿干了。 一般坊丞那边还好说,不良人这边更难对付,因为不良人才是更换蛇头的直接人。他们可以很容易更换蛇头。 “这小子也太不规矩了。” 魏昶咕哝了一句,把剩下的馅饼一口吞了,走向那个小贼。 小贼动作很快,钱已经得手,这才看到魏昶冲他走过来。他从魏昶的眼神里知道,他已经被发现了。不过他却看不懂魏昶服装到底是什么来路,看着像官服,却又有些奇怪。 于是他撒腿就跑,魏昶紧随其后。 这小子跑得挺快,而且动作麻利,翻墙对他来说看起来就很容易,为了追他,魏昶竟然跑出两趟街。 一脚踢翻那个小贼,按住他的肩膀到:“小子,跑什么?” “这位爷,您是哪条道儿上的?咱们蛇头都打点好了,您是想截胡吗?”小贼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 “我不是你们这个坊的,我也懒得管你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偷穷人的钱。他们生活不容易。”魏昶说。 “爷,您误会了。行儿里的规矩咱懂,可您难道不知道,我偷的钱,不是穷人的钱。”小贼说。 “你当我是瞎子?”魏昶足有二百斤,压得小贼有些喘不过气来。 “爷,您能不能放我起来,我肯定不跑了,银子也留给你。我想您看到那人的银袋子,就知道我没骗您。”小贼咳嗽两声,脸都憋得通红。 没等小贼掏钱,魏昶已经抓出了银袋,他站了起来,打开袋子一看,不禁惊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您看,我没骗您吧?” “刚才那个人看穿戴是一个穷人,穷人的面相,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一个干重体力活儿的。”魏昶瞪着小贼说。 小贼身上没钱了,他也不跑了,废然地坐到地上说:“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小贼苦笑一声说:“他们这些人,干的可都是大买卖,虽然很累,也很苦,但绝对不是穷人。只消干个三五年,回到乡下,那就是个小财主。” 魏昶苦笑,把钱袋子丢给小贼。 小贼一惊:“爷,您真的给我了?” “我跟你们说过,我不想多管闲事,这里是高崎和武雄的地盘,我不想打扰他们。”魏昶说。 “这位爷,您懂规矩,敢问您叫什么名字?” “魏昶。” “魏爷,小小意思,您收着。” “呵。”魏昶收了小贼抓来的一把银币,足有三十多块,苦笑一声揣进兜里:“你小子懂事,将来有前途。” “魏爷,您在哪片儿混?” “丰邑坊。” “哎呦,怎么会在那头。”小贼一缩脖,看来知道那里不是个好地方。 “怎么呢?”魏昶脸一紧:“你小子想说什么?” “哎呦爷,您可别见怪。小的只是觉得,那地方配不上您这身手。” “呵,臭小子。”魏昶拍了拍小贼的肩膀说:“如果哪天这片儿混不下去了,去丰邑坊找我。哦对了,不是现在,而是一个月以后。” “您还没上任呢?” “没上,不过跟上任也没什么区别了。再过一个月,估计就要定下来了。”魏昶说。 “那您不走动走动?”小贼说。 “你小子废话怎么那么多?”魏昶哭笑不得。 “嘿嘿,”小贼笑了笑说:“不瞒着您,咱啊,还真有门路。” “你能有什么门路?”魏昶说。 “别看小的长得不怎么样,但咱和兵部右侍郎小小媳妇可有一腿。怎么样,想不想走走门路?”小贼不无得意地说。 “就你这模样的,比我还丑,你是怎么勾搭上的?”魏昶气不打一处来,掐着小贼的耳朵说:“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这事儿你敢跟我说?” “哎哎,魏爷,您别生气啊!” 见熟络一些了,魏昶把话题转了回去:“刚才你说,那帮人是做大生意的,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您真不知道啊?”小贼看起来有些心虚。 “我知道,走断肠草的。”魏昶诈言。 小贼释然了:“哎呦,幸亏您是个明白人,否则啊,小的还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呢。如果您不知道,我要是跟你说了,那可倒了霉了。” 魏昶摆了摆手说:“咱们不良人,没什么不知道的。” “那是当然。” “不过,他们是给谁运货的?怎么运?” 小贼眼珠转了转,刚转了一下,脖子就被魏昶给掐住了:“小子,今天不跟我说明白,别想好。” 小贼被魏昶拎着脖子来到一个僻静之地,却不知道,已经有人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高崎。 高崎马上跟随线人来到这里,可这时,高崎已经来不及了。 魏昶的手段狠辣,还没等使出逼供绝活来,就把那小贼吓得什么都说了。 搞了半天,这里的地下断肠草的黑手,竟然是高崎和武雄。 “兄弟,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高崎冷着脸说。 “不,这位小兄弟什么也没说。”魏昶拍了拍那小贼的肩膀说:“你们的腿子不错,懂规矩。” “哦。”高崎不信任地苦笑一声,与此同时,武雄一刀捅死了小贼。 魏昶知道今天难免一战,一拳把高崎打倒在地。武雄一惊,作为搭档,他当然知道高崎的身手,没想到连一拳也没躲过。 眯了眯眼睛,一刀捅来。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六章 中箭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武雄一刀捅死了高崎,然后把高崎的刀放到了死去小贼的手里。 虽然魏昶见过许多死人,也看到过许多种死法,可他却没见到过转变如此之快的手段。 从战友变成仇人,没用上一个眨眼的时间。 “魏兄弟,咱们一起破了一个大案,你说,对吗?” “你说得对,我们破了一个大案。”魏昶很想掐死武雄,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他并不是眼馋这个功劳,而是如果他掐死武雄或者把武雄捉拿归案,那么武雄会迅速改口,那么结果对自己非常不利。 这可是武雄的地盘,他能否走出去,或许都是一个问题。不过很显然,武雄还不想让魏昶死,因为他需要一个同盟来证明他的无辜。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将来你会成为长安县的不良帅,可惜,咱们不在一个县里。”武雄苦笑一声,然后耸了耸肩说:“以后的事,我来处理,你只要等着嘉奖就好了。哦,对了,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比如,钱的事。” 钱魏昶是不会收的,他摇了摇头说:“钱的事也教给你去办,我不是很贪心不过也不太好糊弄。还有,功劳簿上,要再加上一个人。” “谁?” “我的搭档,祁琪。” 说完,魏昶就走了,虽然他没回头,可他的耳朵一直高度警惕。 直到拐过一个弯儿,他才松了口气,突然苦笑,突然又想哭一场。 这他良的算什么? 回来之后,他就结了账,还退了房,告诉店小二,等祁琪回来,就告诉她我已经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结果祁琪就这样在林森的住所傻住了一晚上,她喝了许多酒,喝得秦香溪木凳口袋。 林森喝得哈哈大笑,与祁琪拼酒。 不愧为上过战场的战将,林森的酒量真的很大,不过后来他还是求饶了,因为他发现祁琪竟然是一个无底洞,而自己则是年纪大了,不想再贪杯了。 那天晚上,祁琪说自己不想回去了,秦香溪非常担心她,不过林森却说,把祁琪放在他这里很安全。 当时秦香溪看了唐显一眼,唐显面无表情,秦香溪却有些埋怨唐显,为什么不劝一劝祁琪。 半夜的时候,祁琪对丫鬟说心口闷,要出去走动走动,大半夜的,丫鬟看起来很困乏,真的不想起来,因此当她听祁琪说不必陪着的时候,她乐得不行,甚至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呐。 “该死的魏昶,藏哪儿去了?” 祁琪出来过三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不怪她,因为魏昶根本就没有来。 而她这样三番两次地大半夜出来,却引起了哨兵的注意,但是大家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见她只是到处走动,却没干什么,便没上报林森。 第二天的时候,祁琪精神恍惚地回到客栈,却听说魏昶早就回学院了,祁琪气得火冒三丈,跑了回去。 “魏昶!你到底什么意思!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祁琪被气得不行,魏昶却一句话也不说,只等着祁琪咆哮结束。 “你说完了,该我说了。”魏昶在磨刀,不抬头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坏消息是昨天我压根就没去。” “这个我知道了。” 魏昶抬起头,冲着祁琪笑了笑。 “那么好消息呢?”祁琪冷着脸问道。 “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了。”魏昶说。 “咣”的一脚,祁琪把魏昶的磨刀石给踢飞了。这一定很疼,因为魏昶看到,这个傻丫头竟然是用脚尖踢的。她太信任她的铁片鞋头了。她作战经验太少,这一脚下去,脚趾盖不掉才怪。 一开始祁琪走得很坚强,走得很气愤,可不久后,她就坚持不住了。 一拐过墙角,她就坐到了地上,退掉鞋子,看自己的脚。竟然已经出了血。 这时,魏昶坏笑着站在墙角。 祁琪扭头看到魏昶,气得把鞋丢了过去,又被魏昶一脚踢了回来。 “别生气了,我保证那个好消息会让你得到嘉奖。” “我不稀罕。”祁琪一瘸一拐地走了。 没想到武雄的动作那么快,他不但上报万年县不良帅,还直接把当地蛇头逮捕起来,并挖开了一个大仓库。里面巨量的断肠草,震惊整个长安城。这一下,连同东市胡老三在内都断了“粮”,气得大骂。 一时间,西市的断肠草地下市场异常火爆,断肠草价格飞涨。 很快,兵部、刑部联合开审,魏昶接到武雄的密信,要求互相串供。 他说,【高崎是开化坊地下断肠草的主谋,而那名小贼知道了这件事,想以此为威胁要钱,否则就告发高崎。 结果高崎怕事情败露,就想杀小贼,没想到,小贼动作比他快,拔出他的刀,反欲杀了高崎,而这时,魏昶恰巧站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然后把事情告诉了武雄,然后武雄持刀,来见。 结果那时,小贼一惊杀死了高崎,还要杀高雄,结果被高雄杀死了。】 武雄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他做的假证几乎天衣无缝,甚至还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他可真豁得出去。 不过魏昶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也会如此。 魏昶终于得逞了,他故意躲到不良人学院里,不出来,就是等着武雄捎信进来。 于是他把密信交给了史进冲,史进冲看过信笺之后,竟然说了一句:“将计就计。” “什么?”魏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进冲笑了笑说:“放心,这件事我会直接上报皇帝。他对这个事儿一定很感兴趣,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侦查下去,最好让武雄成为整个长安最大的地下草枭,到时候,别说你,就连我都会得到嘉奖。当然,这件事一定要让皇帝来做,他就喜欢办撒网的事,他特别喜欢收网的感觉。” “哦,原来是这样……”这时魏昶的眼珠转了转,打探虚实的样子道:“史教官,您可千万别忘了呀。你可知道,下午时候我就要带着祁琪去做伪证了。别说你忘了,就是速度慢一点,恐怕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 “臭小子,怎么,你还信不过我?”史进冲绝不像是在撒谎,听说下午就要去审讯,他坐不住了,拿着那封信,开始穿官服。“小六子,给我准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去见皇上!” “喏!”小六子小跑着去了。 这时魏昶嘿嘿一笑,走开了。 来找祁琪,祁琪正在揉脚。见到魏昶大摇大摆走进来,先是已经,再是怒上眉梢。 “谁让你进来的!” “难道你打算让我站在门口大声喊吗?” “那你到底什么事!”祁琪下了地,一瘸一拐地走出宿舍门口。推了魏昶一把,“快说。” “你的好事儿来了,下午的时候,去跟我一起参加审讯。” 随后,魏昶把事情说给祁琪听,但他并没有把他和史进冲这段话告诉祁琪,他想先瞒着祁琪一阵,当这件事完全落定,他才肯告诉祁琪真相。 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意外,祁琪都是一个无知者,她完全不了解事实,因此她不会被连累。 “怎么样,你算不算吃了我的好处?”魏昶眯着眼睛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哼,我凭什么感谢你?”祁琪愤愤道,其实心中兴奋极了:“只是你运气好罢了,我们两个是有分工的,你不能说我没立功。” “当然,整个过程里,你一直都在瞎忙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才要带上你的。” “哼!”祁琪一转身,才露出得意笑容,大踏步地走了,结果一阵脚疼。 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大理寺,接受兵部和大理寺会审,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就好像排练好的一样,看来上峰非常信任武雄,对他的供词和证据表示很满意。 当然,武雄和高崎一伙,经营地下断肠草多年,他一定了解所有的细节,给人的感觉是,他已经盯着高崎许久了,这样一来,他的供词更加可信。 当然,也一定有人对武雄产生怀疑,而这时,魏昶的供词,就会成为重中之重,只要魏昶这个意外路过的人证词是对武雄有利的,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不良人破获这样一桩大案子,兵部感到无比骄傲,而刑部则显得有些气馁。 魏昶说是来参加审讯的,还不如说是来走程序的。 问询时间稍长,但气氛却很轻松,问询官的问题很简单,而魏昶的回答也很容易,他只是陈述他的发现,和最近一些时候他和祁琪都瞎忙了些什么。 他说得都是“真的”,祁琪当然不会提出异议,甚至还附和他的说法。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刑部主事官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你们的工作汇报,最好回兵部去做,而关于这件案子的部分,我已经听得很明白了。我甚至已经写完了汇报书。来,咱们交换一下,看一眼,如果没问题,就让他们签字吧,你看如何?” 兵部主事官耸了耸肩,已经把自己的笔录递给了刑部主事。 随后魏昶和祁琪在上面签了字,便走了。 路上,祁琪显得兴奋异常,看起来像一个捡到宝贝的小女孩一样开心。 她万万没行到,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二尺长的青色长箭,透过热闹的人群,正好插在魏昶的身上。 这次,由于道路嘈杂,魏昶的耳朵失灵了,等他感觉到危险,已经来不及,这一箭直插后心。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七章 飞驴快递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到底是谁非杀我不可呢?” 魏昶死里逃生,全因为穿着一层软甲和强横的身体。如若没有软甲,他必死无疑;如若身体再单薄一些,那一箭也会要了他的命。 箭伤在背后,使他不能正经八百地躺着,于是只能趴在床上,显得有些狼狈。 李冼嘚嘚瑟瑟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瓶酒和一条鸡腿,还有一碟花生米。 “来,喝点儿。”李冼拿来一张黄纸,扑在魏昶的床头,然后把酒和鸡腿放到黄纸上,“你老兄命挺大啊,而且还要感谢祁琪。否则今天可就要给你烧头七了。” “这箭头的毒挺厉害,挖了我一块肉下去。”魏昶动了动左臂,感觉还是能牵扯到伤口疼痛:“你就不能给我准备一双筷子吗?” “老兄,你是那种仔细人?” “好吧,在你们心目中我就是一个粗人,不过你们说得也没错。”魏昶用手去抓花生,突然问了李冼一句:“过几天,跟我去办一件大事,敢不敢去?” “说来听听。” “我觉得林森府里肯定有问题,但我现在不确定问题到底在哪。”魏昶早画了一张收容院的图,里面主要标记两个地方,一个是林森的家,一个是疯人院。他指着疯人院道:“这里有一个阁楼,三层,攒金顶。”又指着李森家的一角说:“这里有一个小仓库。” 抬起头来对李冼说:“我觉得这两个地方其中一个,肯定有蹊跷。就算不是与杀我有关,也一定能查处一个大案子。我想你也知道,即使破获了一桩大案子,可东市的断肠草生意仍然在进行,这说明什么?” “说明还有其他路子。” “对,”魏昶点头说:“头几天的时候,高崎犯事儿,导致整个东市的断肠草生意都停止了。这并不是说东市就没有断肠草供应了,而是草枭们都开始观望,甚至准备逃走。” “于是那几天,西市的断肠草生意特别好,许多人都跑来这边买,导致断肠草价格暴涨四倍。”李冼不无遗憾地说:“老兄,以后你再碰见这样的事儿,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你想干什么?难道想贩卖断肠草?”魏昶不信任地说。 “胆小不得将军做,富贵本来险中求。”李冼神神道道的样子说。 “切!”魏昶嗤之以鼻:“这种违法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少干。” “你大半夜去蹲人家五品大员的府宅,就不违法了吗?”李冼斜眼说。 “怎的呢?我是在办公案!”魏昶说。 “文书呢?你把文书拿给我看!”李冼叫号。 魏昶一笑地说:“算被你小子叫住了,不过我就问你,到底敢不敢干!” “你都敢,我凭什么不敢。”李冼抖了抖手说:“说吧,办完之后,有我什么好处!” “功劳一家一半。” “那我不去。” “哎?”魏昶一瞪眼:“怎么的?你小子还想立首功啊?” “那倒不是。”李冼拍了拍魏昶的肩膀说:“根我一起做生意,我保管用不上五年,咱俩就能成大商人。嗯?答不答应?” “我拿什么跟你一起做生意?”魏昶苦着脸说:“我妈我爸是什么人你也看到了,就是两个老农出身啊,他们能让我把房子卖了吗?” “嗯…”李冼苦着脸说:“那你也不能一分钱不拿吧?” “你看我值多少钱,要不你干脆把我卖了算了。”魏昶说。 “好,我觉得你小子值钱一百万,现在你就卖给我了。”李冼说。“来,签下字据。” “你小子脑袋让门夹了吧?”魏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把我当奴籍看了?” 李冼啧舌道:“这话让你说的,我能那么考虑问题吗?我是想让你给我打一个一百万的欠条。” “我有病啊?”魏昶气得一翻白眼:“我平白无故欠你一百万,你是怎么想的?” “我给你股份啊,这不就扯平了?” “你已经开始办了?”魏昶惊讶地说,“你小子成天待在……哦,我知道,是不是趁着现在外出走访的机会,你小子做生意去了?那你的搭档乐意吗?” “这叫什么话?”李冼说:“就我那个搭档,真是见钱眼开的典型啊。咱现在不说他,就说你。我总共打算投资五百万,剩下二百五十万我留着备用。给你20%的股份,你同意,你就签字,不同意,咱就再也不提了。” 李冼可不是一般人,这小子当过节度使牙将,本身还是皇族后裔,敢想敢干,手上还有过人命案子。不因为这些,他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跟他一起做生意,十拿九稳,但在长安城里混,朋友少了,肯定混不开。 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冼就看魏昶是个人才,总想拉拢他。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换句话说,往往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正所谓事不过三,常常如此。 面对这个机会,穷人家长大的孩子魏昶很想去冒一把险,如果赚不到钱,大不了把房子卖了。虽然会挨老爹老妈一顿骂。不过魏昶并不是很担心会赔钱,另外只要他当上不良人,凭借他的能力,还真就不担心还不上这一百万。 再说,如果生意好的话,那么这个生意本身就可以还钱。 一下子20%的股份,这可不少了,当然魏昶也知道,这20%不是白来的。自己一定要为此付出40%的努力。 这里面唯一不爽的是,李冼现在打通的是万年县的商业渠道,而不是长安县,那么自己运作起来恐怕是有点儿麻烦。不过他并不完全担心,毕竟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一枚棋子,那就是武雄。 一定要感谢史进冲,因为是他的奇思妙想,让皇帝真的开始撒网,他要展开一盘棋。然而魏昶现在成了皇帝手下的一枚棋子——将棋。 作为将棋,手下一定还有车马炮,那么这个武雄,最起码也能算作一个炮。除了武雄这个关系,魏昶还知道祁琪,这小妮子家里就在万年县,可别小看了祁琪。如果自己需要的话,或许还可以把祁琪当做一个“车”使唤。 现在她在当地办事的能力,远远高于魏昶,一旦碰见一些事,完全可以通过她来走动人情。 “等等。”魏昶坐了起来:“跟我讲讲,你都怎么干的?” “这么说吧,现在,我已经拿下了万年县一半坊市的经营权。我按照你上次说的,在每个坊市安置一个快递收发点,这才几天,生意就见起色了。我敢保证,用不上三年,必然回本。” “哦…”魏昶想了想:“这生意用不着观察,因为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商机。”于是拿起笔来,签了字。 “好了,现在你就是咱们飞驴快递的第二大股东了。”李冼折好纸条:“那么我现在郑重地向你宣布,我们五个人,已经困到了一起。” “五个人?”魏昶想了想:“你先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有万年县县令的股份?” “那是当然。”李冼说:“还有武行都尉的股份,金吾卫夜班统领的股份,算上我们两个,一共是五个。” “他们三个加到一起,是多少股份?”魏昶问。 “你猜。” 魏昶伸出两根手指。 李冼摇了摇头。 魏昶伸出三根手指。 李冼点了点头。 魏昶感叹一声道:“还是当官儿的来钱快呀。” 在唐朝,尤其是在长安城里,没有当官的当靠山,想做大买卖,有点儿难。 李冼混迹官场多年,最后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贬,他对官场的了解,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再说,这小子本身也就是一个块当商人的料。 本来魏昶打算拉着李冼一起去夜探林森府,可现在他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这可是一位财神爷,如果这小子一旦出了什么闪失,自己可就赔大了。 干脆自己去。 晚饭的时候,他自己吃,吃得很饱。吃完,把筷子一扔,站起来,抹一把嘴,扭头就走。 “魏昶。”祁琪喊他。“你要干什么去?” “你别问了。” “不,我们是搭档,你不能丢下我自己去行动,如果你出了事我却不知道,那么我就是失职。”祁琪认真地说。 魏昶脸一紧,“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干什么,还要提前向你汇报呗?” 祁琪想了想,突然一笑地说:“其实也差不多。不过呢,这话是你说的,而不是我说的。” “我要去林森府。”魏昶看了看时间,不想再与祁琪废话了。 “史教头知道吗?”祁琪冷着个脸问。 “那你去问他。”说着,魏昶已经走了。 祁琪饭还没吃,突然放下餐盘,追了出来:“我也要去。” “……”魏昶一瞪眼睛:“你去干什么?竟给我添乱。那墙你根本就跳不过去,你打算让我拉你上去吗?” “用不着你管,总之我也要去。” “好,我管不了你,你爱去就自己去,咱俩各走各的路。” 随后也不知祁琪到底想了些什么,又跑回去吃饭了。魏昶一个人,趁着夜禁之前,走进了开化坊。 刚走进开化坊,还在门口签字,就听到身后跑过来一台驴车,回头一看,祁琪刚好从上面跳了下来。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八章 再探林森府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当武雄想盯着魏昶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能知道魏昶什么时候来,干了些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甚至还知道魏昶是带着搭档来的。 这并不是武雄很了不起,而是任何坊的不良人,都有这个能力。 不良人选拔的时候,就已经把好了关,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都不可能处于低位。 死去的高崎,如果不是碰到魏昶这个魔王,他也不会死得那么惨。除非从背后下手,否则想打倒一名不良人,还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又来干什么?” 当魏昶在收容院外面“瞎逛”的时候,武雄不知何时从他背后走了过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觉得林森有问题。”魏昶说。 “别查了,他的问题你查不了。”武雄掏出两盒薄荷,递给魏昶一盒。“嗯,新的。” 魏昶没客气:“为什么不能查找他?” “咱们还是说说钱的事。”武雄目光顾盼而言其他的样子说:“你先说个数,我看看咱们能不能一步到位。” 魏昶心想:这个钱必须要,要了,就是一条船上的,如果不要,武雄一定会惦记着这件事,进而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说:“二百万。” 武雄苦笑一声说:“我草,胃口不小啊。” 魏昶苦笑了笑:“那你说,多少,我不回价。” 武雄再次苦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不喜欢讨价还价,既然你觉得值二百万,我就给你二百万。只不过你是要现金还是银票?是直接给你,还是打到哪个账户上?” “打到平康坊飞驴快递的账户上。”魏昶说。 “哎呦。”武雄一笑地说:“果然没看错你,表面上是一个穷小子,实际上还有一个大买卖。现在飞驴快递到处设点,那个商人,是不是叫李冼啊?” “你也认识他?” “那小子胃口比你大。”武雄说:“他竟然跟我讨论,用他的快递点,帮我运送断肠草。”武雄摇了摇头说:“他是个疯子啊,如果那样也能玩草的话,长安城里是个人就都可以玩了。” “反正我没兴趣搞这个,我也不会允许他用快递搞这个,如果我知道,我会让他老实一点。如果他不听我的,我就直接撤股。”魏昶站起来说。 “你说的是真的?”武雄眯了眯眼睛:“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现在只能给你一百万。” “为什么?”魏昶疑惑地说。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野心很大,而且对我这里已经很了解了。刚才你直接说出二百万,”他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是在找死。” “这会儿我明白了。”魏昶仔细看着武雄,这个人五短身材,却满眼的阴狠:“现在你打算让我活着,那么我倒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 “我既然知道了你这个秘密,恐怕不参与进去,你对我也不放心。既然这样,不如我也在你这里入股。你看怎么样?”魏昶说。 “你不担心你是下一个高崎?” “我更担心你是下一个高崎。” 这时武雄不说话了,看起来他绝不想拉魏昶入伙,这时魏昶笑了笑说:“开玩笑的,只要我收了你的钱,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我保证,以后不跟你要一分钱。不过你也不能不感谢感谢我。” “说吧,你还想要什么感谢?”武雄面无表情地说。 “帮我搞定三个坊市的快递点。怎么样,这个很难吗?”魏昶说。 “哪三个坊?”武雄问:“只要不是兴道坊,务本坊,我都能搞定。” “那两个坊你为什么搞不定?”魏昶明知故问。 “如果他们像你一样懂事的话,我就能搞定。”武雄冷眼看着魏昶。 “改天,我让李冼来找你,你带他到处转转,我向你保证,他不会让你失望。”四下看了看:“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晚上要继续探林森府。” “你到底想查什么?”武雄皱着眉头说。 “七天前,我差点让人害死。一箭,正中后心。如果不是那个杀手一直用同一种箭,我甚至怀疑是你想杀我灭口。”魏昶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直接瞄准你的脑袋。”武雄苦笑:“你觉得林森是杀你的主谋?我觉得不太可能。” “你为什么要替林森保守秘密?”魏昶说:“以前我曾经怀疑他也在贩卖断肠草,因为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他真的和你有联系的话,我可以退出。” “他的事我不会和你说,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和他没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武雄说。 “那你为什么担心我查他?” “这里是我的地盘。” “有功劳的话,我不会落下你。”魏昶说。 “我怕的不是你不分给我功劳,而是担心你捅了篓子,连累我。”武雄说:“我在安南当了十五年大头兵,论能力,我不比任何一个都尉差劲,可怎么样?我还是一名卅夫长,当兵的第二年我就是卅夫长。可是从卅夫长到百夫长,再到都尉,我想你也知道到底有多难。” “我承认,很难。” 对一般人来说,确实非常难,即使能力稍微突出,如果上面没有人照应的话,卅夫长也就到头了。除非是碰到了打仗的时候,上峰为了鼓励能打的人卖命,才会真正提拔能力强的人,否则就是提拔自己的人。而且,即使是提拔能力强的,也要培养成自己的,这是唐朝军队里永远的调调。 不过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武雄说:老子就是没人,照样当了都尉长。这样说话完全是在锵人,只用来逗祁琪的时候才有点意思。 “我穷怕了。”武雄说:“我也不想干这个断肠草,可后来我看高崎大把大把抓钱,我眼热啊。” “咱们不说这些,告诉我你的下家是谁?”魏昶说。“放心,我不会打听你的上家,也就是说,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抢生意做。” “那你打听下家干什么?” “难道不需要照应吗?” “不必。一切路径我都铺平了。”武雄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就让人去平康坊飞驴快递给你打钱。咱们最近还是少联系。记住,一旦出了事,别连累我。” 说完,武雄就要走。 “等等。”魏昶叫住了他。 “干什么?”武雄扭头问。 “我不信他这里没水渠暗道。”魏昶诡黠一笑。 “好吧,”武雄向墙角指了指:“看到那个卫兵没有?他身后三丈就有一个入口。不过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我保证你走过一次,下次绝对不想走。” “为什么?” “你跳进去,就是化粪池。如果你小子憋气不行的话,你肯定上不来。” “如果我栓一条绳子呢?” 武雄冷眼看着魏昶,“出事,别连累我。” 武雄走了以后,祁琪才从身后走了过来,听脚步声就是她,可她好像还故意试探魏昶似的,藏了起来。 魏昶不在意的样子,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往她藏身的地方一丢,随后听到“嘣”的一声。 坏了,听声音好像是打到祁琪的脑袋了,估计这妮子绝对想不到魏昶在这个时候会丢来一块石头。 赶紧扭头一看,祁琪正冷着个脸,故作镇定的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四目相对,目光中都充满了警惕。 “砸到你了?”魏昶问。 祁琪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找到一个地方,这样你就可以不跳墙了。” “在哪?” “看到那个卫兵了吗?”魏昶指着刚才武雄指的地方说:“三丈以后,有一个洞口,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有三道铁栅栏,那种铁栅栏是可以卸下来的。然后你钻进去,就可以跳进化粪池里。” “你确定那里可以走人?” “我可不确定,反正我是绝不会走那里,浑身臭味,就算藏草丛里,也能让人嗅到。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魏昶坏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祁琪看起来十分不满。 “如果你不走那里的话,你就别跟我走,因为没有第二条路可选。”魏昶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练习跳墙,不良人学院的墙跟这是一样高的,我有把握。”祁琪正色说。 “不单单是跳墙,还要瞅准时机。时间转瞬即逝,一旦暴露,可能马上就被射成筛子,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进去?”魏昶威胁的口气说,他是真心不想带祁琪进去。 祁琪看着魏昶,突然叹了口气说:“如果你确实觉得带我进去没用的话,我就不去了,省得你事儿没办好,还赖在我的头上。” “那你还跟我来干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祁琪恨恨道:“这样一来,如果你死在里面,教官问我的时候,我最起码能说明白你是怎么死的。” “很好。”魏昶说了两个字,突然一动,竟然翻翻过了院墙。 看着魏昶的动作,祁琪扪心自问,感觉自己再练多少年也不能像他一样麻利地翻墙。 有些事不是靠训练就能实现的。 她提心吊胆地等在墙外,听墙里面会不会发出什么动静来,等了好一会,里面鸦雀无声。 怀远坊坠桥案 第三十九章 听风阁的冷箭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刚一跳进来,魏昶就发现今天收容院里情况不太对。 除了四个角上还有守卫,院子里已经完全空了。 一个人也没有。 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白天时候,收容院里人声鼎沸,大家做着各种活动。有下棋的,散步的,甚至还有无彩头打牌的。这些被收容的人,并不是犯人,可以自由活动,有的甚至可以走出大门。 可到了晚上,这里必然是雅雀无声。 除了疯人院里完全不受控制的疯子们,不时传来一声奇怪的惨叫声。当然,那只是对正常人来说有些奇怪,对那些已经疯了的人来说,或许是另外一种感觉也说不定。 林森的宅子里也是空的,林森不在家、金巧儿也不在、就连丫鬟和站岗的卫兵也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今天有什么活动,把所有的被收容人员都带走了? 可是,离婚妇女、戒烟戒赌的人,他们倒是可以带出去展览一番精神面貌,可这群疯子也带出去,有什么意义呢? 魏昶想不通这些,但却觉得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只要躲过四个角楼的观望,他就可以大展拳脚,此时他甚至有些后悔,没带祁琪进来了。 看祁琪走的时候,气得小脸通红,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那妮子可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这件事儿最好别把她气个好歹。 先来到林森家的小库房,掏出鱼三送他的钥匙,在那里对了半天。看来他运用得还不不够熟练,费了半天的力,才听到咔吧一声。 没直接推门,而是用一根木棍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什么埋伏,然后他才钻了进去。 放眼一看,里面全是箱子,封闭完好,根本就没拆开过。 走进去看,每个箱子都是完全一样的,看来是军队里定制的行军箱,但看不出是哪个部队用的箱子。 “算了,打开一个看看。” 每个箱子上面都有一把锁,面对这种锁,他完全可以一锤子砸开,他摇了摇头,决定还是用钥匙打开。 这次开锁明显比上一次快,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锁头更小,而是因为熟练的问题。 打开柜子一看,竟然全是精良铁甲。 这可是部队里的宝贝,有这种铁甲护身,战斗力猛增。尤其是守城的时候,以一当十绝非虚谈。 “可惜,现在我的身份不能穿这个。”魏昶爱惜地摸了摸,翻了翻,看了看里面的软甲。精铁制成,很薄,很轻,却很紧密,这种软甲最大的优点就是抗刀砍。 除非力气特别大,一刀震断了骨头,否则那一刀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的。最起码砍不到肉。 “如果我穿两套这样的软铁甲,是不是就可以连箭矢也防得住呢?” 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铁丝甲脱了下来,对比一下,还是柜子里这个更好,干脆换掉。 在屋里蹦了蹦,感觉好轻,于是又打开一个柜子。 这次可傻了眼。 里面的装备好得仿佛艺术品,这绝不是给普通士兵用的。 只可惜自己身份用不上这些,否则全带走的话,那可就美死了。 “真是好东西啊。” 往下翻,又翻到一条薄薄的锁链内甲,跟身上的这件样式差不多,但材质明显要好了许多,而且打磨得更精细。 “嘿嘿,干脆两个一起穿上算了。” 在这屋里翻腾了半天,发现只有第二个柜子是给将军准备的,其它都是士兵甲。于是他又把柜子给关上了。 现在,将军的柜子里少了一套内甲,而其他人的装备则是没动过。 他倒是觉得心安了。 因为将军们本来也不缺少这些装备,有的甚至还备上一套,让士兵帮他扛着。 而普通士兵则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旦少了什么,只能自己想办法弄回来。这可是他们保命的东西。 看来这个小库房虽然重要,但却没有他想找的东西,于是他又走了出来。 顺着墙根,躲着望楼的视线,直奔那座听风阁。 再次确认了一下,屋里肯定没人,于是他才慢慢走了进去。这楼竟然没上锁。 屋里空空荡荡的,这里面完全就是一个大书房。 北面,三个直立的一人高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东面是一张很大的桌面,桌面后面是一把太师椅,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许多宣纸;西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张是上山老虎,一张是麒麟蹬云。 看到这些,魏昶不禁一皱眉,他来过收容院多次,除了那次见到唐显,再没见过有人来到这里,可这里设置这样一个房间,到底是给谁用的呢? 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伸手去碰,毫无灰尘。 算了,去二楼看看。 轻手轻脚,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到二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那床整理得整整齐齐,床头放着枕头,被褥。 床的左边,又是一个书架,不过这里的书摆得却不多,有些格子里都是空的;床的右边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摆着一盆盆景,月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芒。 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块珊瑚。 魏昶不是小偷,他不可能看到什么好的都往外拿。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小呢? 从听风阁外面看,二楼和一楼应该是同样大的才对。 感觉北面墙好像缩了进来,仿佛这里面设置了一个夹层。 于是他找了找,竟然没找到暗门。或许,这里面就是一个小仓库,放着什么东西。 既然二楼没有出入口,那就一定在顶楼。 想到这里,于是他又向顶楼走去,结果发现,从二楼向上的楼梯,竟然有一道门。这个门是平行于地面的门,要往上推才能推开。 这很奇怪,为什么要设置一个楼梯门呢,而且还是直上直下的,这样来回走路多不方便? 没太多想,开始推门。 正所谓手过肩膀则无力,即使是他,也觉得吃力,两块厚重门板,咬了咬牙才推开。 一支箭射了过来。 魏昶一缩脖子,连忙关上门,结果那支箭已经射到了自己的身上,幸亏两层软甲保护,否则这一次必死无疑。 砰的一脚,踹开门的同时,他跳了上来,楼上那人刚要发射第二箭,他已经闪电般冲了过来,那人见事态不妙,突然向后一蹦。 魏昶刚扑过去,只感觉脚下一软,咕咚一声,掉进翻板里面去了。 原来,这正是刚才要找的夹层,竟然是一个机关,结果自己正好踩了进去。 他刚要往上爬,突然一张大网扣了下来。 不久后,跑来两个人,冷笑一声。他们都戴着面具,夜色下,看起来狰狞恐怖。 虽然戴着面具,可通过身型判断,应该是一男一女。 这时魏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在平康坊遇刺的一幕,被他追进地道里的人,应该就是这个男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人一愣,从背后摘下弩机,却没想到,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魏昶已经不在网下了。 嘭的一声,一拳打在面具男的后脑,那人身子一挺,便掉进夹层之中。 那女人一惊,随即手中弩箭已经发射,由于惊慌,这一箭射得没谱,竟然直接射到了棚顶上去。 魏昶跳过来,想抓个活的。 蒙面女子身子一晃躲开他的手,冲到窗边,竟然从三楼直接跳了下去。听得出来,她很会跳楼,她是通过飞檐借力,一层一层跳的,否则这么高,很容易摔伤。 “魏昶,我来了。”听是祁琪的声音,她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夜色中,从体型分辨,是陈豹、唐虎、李冼。 “别上来,快下去追!”魏昶喊。 闻声,陈豹第一个跑了出去。 他速度飞快,直奔黑影所在的地方。 女子跑不过陈豹,可她已经靠近墙边,一个跳跃,脚下一蹬,就跃上墙头。 几乎同时,陈豹抓住了她的脚腕,暴喝一声,把那女子整个人扯了下来。 女子一只脚受制,另一只脚猛踢陈豹手腕,女子力气不小,可陈豹反向一脚,正踢在女子的肩膀上,女子吭的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支箭射来,正中陈豹肩头,陈豹惨叫一声,松开女子,然后躲到墙后。 唐虎发现那射箭之人,顺着墙根爬上另外一座楼,平时那里就是关疯人的地方。 魏昶从三楼跳下,跟着唐虎去了,而祁琪和李冼则跑向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正在到处寻找什么,好像是她的弩不见了。 岂能让她找到弩机,祁琪拽出长靴中的短刀,一刀劈向女子的手腕。 “抓活的。”这时陈豹一发狠,竟然把箭矢拔了出来。 李冼跳过来,帮着祁琪捉捕刺客,结果两个人配合不好,竟然撞到了一起。 李冼推开祁琪道:“你去照顾一下陈豹,我来对付她!奶奶的,老子当年也是个牙将!还对付不了一名女子吗?” 祁琪跑到陈豹身边,一看,陈豹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你为什么要拔出来呢,教官不是说,在战场上,宁愿掰断,也不能拔出来吗!”祁琪一边用刀割断衣服,一边埋怨道。 “我以为是黑里市面儿上的锥子箭,没想到竟然是军用的鱼钩儿箭。算了,已经拔下来了,赶紧帮我止血。”陈豹咬牙道。 怀远坊坠桥案 第四十章 恶斗听风阁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眼瞅着唐虎冲进去,魏昶紧随其后,但他并没有紧贴着唐虎,防止对方突然回头一箭,到时候躲避都来不及。 见唐虎身材胖大,动作迟缓,觉得他很难躲过敌人偷袭。 “唐虎,到我身后去!”魏昶侧着身子冲了过来,一把扯住唐虎。 “唉,魏昶,瞧不起谁?”唐虎仍然挡在前面。 “你小子体格太大,还没有盔甲,你这是找死!”魏昶压低声音,嘶哑声音道。 “你不也没盔甲吗,你以为你体格比我小多少呀?”唐虎一瞪眼道:“别废话,你踹开门,我往里闯。” 唐虎,大同兵当了十年,打过不少恶仗,绝不是一个胆小之人,可魏昶是真的担心他。可眼下,唐虎把在门口不让开,时间紧急,于是魏昶“咣”的一脚踹开门,紧接着一支箭就飞了过来。 魏昶早有准备,踹门的时候他就是斜着身子的,所以躲过那一箭,刹那间唐虎已经冲了进去。 那人见没打到人,身影一晃,向二楼奔去。一边跑,一边上箭。 “兔崽子,我能让你放出第二箭出来,爷爷就不叫唐虎!” 唐虎看着笨重,跑起来可不慢,三百斤的体重,踩着木板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趁着唐虎往上冲的机会,魏昶把刚才那支箭从墙上拔了下来,借着月色一看,就是平时刺杀自己的箭。 这次,准没错了。消灭他们,自己也就彻底安全了。 拎着那支箭,继续往上跑。很快追上唐虎,此时已经传来一阵巨响,好像有人抄起板凳砸了一下地板,砸得碎裂。 刚来到二楼,只看唐虎已经扯住那人衣衫,那人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衣服竟然被扯碎了。 他竟然跑不过唐虎? 看着那人动作也很麻利,不像个新手,难不成是个老人? 这时,他又抬起弩机对准唐虎。 唐虎没做迟疑,刚要趴下,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魏昶已经把手中的箭甩了出去,他力大无穷,这一箭仿佛弓弩射出去的一般,直奔那人脖颈而去。 可惜,那箭到底还是力道不足,无法穿透那人的身体,只听锵的一声脆响,竟然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原来那人黑袍里面穿着盔甲,这也难怪他跑得并不是很快。 趁着对方慌乱,唐虎一唬爬起,一手抓住那人的弩,一手抱住那人的脚,魏昶飞身过来,一脚踢在那人心口,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弩机也发射出去。 “噗”的一声,那一箭射中唐虎,唐虎一松手,他转身就跑,已经跑上三楼去了。 “啊!”唐虎一声惨叫,被魏昶托着躲到一块门板后面,他小声骂道:“奶奶的,扎我皮股上啦!” “别叫唤了,忍着点!”魏昶一边盯着外面,一边看伤。突然把手伸向箭矢。 “你要干什么!”唐虎一惊。 “我的小腿别穿透了!”魏昶一边骂,已经拔出那一箭。 这一箭歪打正着,竟然先射穿了魏昶的小腿,然后才射到唐虎的身上,否则这一下,唐虎恐怕就要彻底报废了。 这时,那人又返了回来,手里捧着弩,对准门后。可他此时看不清魏昶他们具体的位置,只是远远地瞄准,却不过来。 “兄弟,咱们这么干,有点吃亏啊。”唐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躲到门口面。 “这样,我把这门板卸下来,我冲在前面,吸引他射箭,然后你冲过去弄死他。”魏昶把门板卸了下来。 “不行啊,兄弟。”唐虎捂着大腿说:“不妙啊,血止不住。” “你别动!”说着,魏昶从身上拿出一根绳子来,在唐虎的腿上猛力缠,血顿时止住了。 “你没事吧?”唐虎问道。 “有没有事也得硬抗了,这小子又上了一支箭,咱们现在太被动了。”魏昶看了看外面:“这样,你在这边弄些动静出来,我从二楼窗户上三楼,从背后偷袭他。” “我草,你别摔死!”唐虎看了看外面。 “放心吧!”魏昶已经跳了出去。 …… 李冼和那个蒙面黑衣女人对打,打了十几个回合,不但没擒住那女人,还被那女人打得东倒西歪。 那女人身法伶俐,腿上劲道十足,嘭嘭嘭踢在李冼身上,李冼只有招架之功。 可唐显到底是当过牙将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就会输。 看得出来,这小子挺狡猾。他不跟那女人硬拼,但也不会让那女人逃掉。 只要她一有苗头要上墙,唐显就进攻,而平时却只是躲着打。 帮陈豹包扎好伤口,祁琪冲了过来,一刀刺向那女子的后背。 结果那女子突然一脚后踹,把祁琪手里的刀踢飞出去。同时,李冼一拳打在那蒙面女子的脸上,把那女子打得趔趄。 一箭从头顶射来,直奔李冼,那一箭射得偏了些,只是擦破李冼的头皮。 可即使如此,还是把李冼和祁琪吓得躲到墙后面去了。 这时,蒙面女刺客跳墙跑了。 “咱们从这边跳墙追。”祁琪向后跑去,那个地方可以避开弓箭手的视线。 “祁琪,别自己去。”陈豹推了李冼一把:“你跟着去。” “啊?我真是服了,这个祁琪真是不怕死啊。”说了一句,李冼也跳上墙头,努力两次,才爬到上面,翻过墙头,奔着祁琪和那蒙面女子而去。 这时,受伤的陈豹一抬头,正看见魏昶从二楼的窗户里爬出来,他竟然想往三楼爬去。如若那里有可借力的飞檐,这当然是一个好办法,可那里是一个平整的阁楼,借力之处不过木材拼接的那点儿缝隙。 “魏昶小心,上去就有人。” 魏昶本想探出头去,一听陈豹提醒,立刻改变动作。 与此同时,那持弩之人也听到陈豹的话,探头准备射杀魏昶。 就在这时,魏昶腰上一用力,竟然倒着冲进了三楼,两条腿家族那人的脑袋,一用力只听到嘎巴一声。 不用问,这人的颈骨已经断了。 刚一上来,“嘭”的一箭,正好射在心口,把他疼得一咧嘴。 原来,三楼上面有两个人,魏昶捡起被他杀死之人的短弩,连忙躲到掩体后面,就在他地上一滚的时候,两个人同时上好了箭矢。只可惜,魏昶只有一次机会,因为他手里只有刚才那人射来的一支箭。 幸亏他穿了两层内甲,可即使如此,心口剧痛还是让他大汗淋漓,感觉浑身无力。 就在他准备射箭的时候,对面那人竟然冒蒙射来一箭。 魏昶一愣,难道对方是吓得失去心智了不成? 就在这时,听到“咔吧”一声,探头一看,唐虎趁着这人与魏昶争斗的时机冲了上来,一门板正好砸在那人的脑袋上。 耳轮中这一声,十分干脆,从声音判断,就知道这人必死无疑。 “坏了,没活口了。”赶紧掀开地上死者的面罩,竟然眼熟,仔细一看,是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出庭领走“刘铭”尸体的人,——表姐和表姐夫。 “这两个人果然有问题,可是…”魏昶一皱眉:“另外一男一女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突然收容院的大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大群人。 今日,林森为了向上级显示自己当能力,把收容院里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只是留下四名望楼没动,他万万没想到,四个望楼兵全被四名黑衣人给干掉了。 当他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见到魏昶和唐虎背着两副尸体丢到他家的门口。 林森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给我拿下。” “慢着。”魏昶掏出不良人学院的腰牌道:“不良人学员魏昶,再次办案,杀死两名匪人。” “哦?”林森带着人围拢过来,跳下马,瞪着魏昶道:“你就是魏昶,我听说过你。不过,你是怎么跑到我这里来的?我这里有什么,会让他们来偷?”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盯着他们来到这里,然后在这里发生一场战斗。”魏昶有些着急地说:“现在不是争讲地时候,如果林将军不想自己摊上责任的话,最好把你的马给我用一用,另外召集所有士兵,全坊追拿贼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森瞪眼道。 “他们四个人,为何跑到你这里?”魏昶道:“就算我相信林大人是清白的,可上峰,会这么认为吗?我奉劝你一句,别耽误我时间,而且现在唯一活口正在外面跑着呢。” “好吧。”林森将军出身,知道紧急情况不宜多谈,不过是一匹马,干脆就让给魏昶。 魏昶从士兵身上抢来一些箭矢,上了马,飞奔出收容院,转过几个巷子,看到祁琪的踪迹,嘴角一提,一支箭已经搭在弩上。 别的不敢说,只要自己手里有一支弩,五十步之内,任何人都跑不了。 “祁琪,让开!” 祁琪正奋力追赶,累得气喘吁吁,听到魏昶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连忙躲闪,刚一动,一支箭已经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正中那黑衣人肩头。 黑衣人一声惨叫,祁琪跳上去,骑在那人身上,一阵锋利小拳,把那女人打得求饶。 祁琪伸手,一扯那人面纱,顿时一惊:“金彩儿?” 怀远坊坠桥案 第四十一章 天桥杀人案结局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活捉金彩儿之后,这个案子终于告破。 为此,魏昶和祁琪得到了学院的嘉奖。 整个故事幕后黑手是两个人,一个是唐显,一个是唐显的未婚妻金彩儿。他们还有两个同伙,一男一女,男的叫崔安旭,女的叫赵英姬。 这个案子唯一遗憾的是,唐显掉进夹层里之后并没有死,而是逃了出去。 经过对金彩儿、林森等人供词的研究,和户部调取的有关唐显的所有资料来看,他们的整个犯罪过程如下: 唐显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犯了点生活作风问题,被开除,从此失去仕途前程,后又被女方诬告,于是逃离长安,跑去遥远的高丽。 多年以后,接到父亲来信,说事情摆平了。 在平壤期间,偶遇金彩儿——金彩儿相貌极佳(就是魏昶看到的画像上的女人)让人过目难忘,她凭借独特身份,少女时就在当地成了团伙首领,杀人越货,胆大妄为,后来事情败露,走投无路时,与唐显勾搭在一起,并被唐显藏了起来。 没想到二人一见钟情。并打算结婚,这时唐显却说,要完成两个夙愿,才能结婚。第一,杀死哥哥唐肃,从而获得唐家唯一的爵位(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哥哥已经有了儿子唐瑭);第二,必须有钱。 金彩儿说,豁出命去,也要帮未婚夫达成夙愿。 当时驻守平壤的折冲校尉不是旁人,正是林森。 他正准备三年换防,唐显让金彩儿嫁给林森,这样就可以躲过检查,逃离平壤。 逃离平壤之后,来到长安,本以为林森会去别处继续担当守将,而她作为家眷必须留在长安,却没想到林森深爱金彩儿,为她放弃正四品武将之职,降为正五品收容院院长。 为了给唐显赚钱,金彩儿通过收容院,暗地倒卖“断肠草”,但她并没有往东市卖,而是卖到了西市。(当曹莽死了以后,金彩儿就断了这个买卖。这也是魏昶没查到证据的原因。) 她天性活泼好动,时常驾车出去游玩,比她大二十岁的林森十分宠爱她,放任她出去玩耍,而且不对她表示怀疑。(安排了一个丫鬟跟随,这个丫鬟就是孙香,第二次季度不良人考核被淘汰的选手。) 觉得林森可以利用,金彩儿决定把生意做下去,直到唐显杀死哥哥还有一个意外——哥哥有一个儿子,也必须杀死,他才会成为爵位继承人。 金彩儿总去黑市做生意,都是化名前往(这期间她总把孙香支开,给她一些轻松而且还可以贪污小钱的活儿,孙香很乐意去干),结果碰见大老板粟特人曹莽,曹莽迷上她。 金彩儿见曹莽没有家庭没有儿女,于是对他的遗产十分感兴趣。决定接近他,并暗杀他,最后继承他的巨额遗产。于是化名崔巧巧,以义父相称,与他勾搭在一处。 为了暗杀曹莽,唐显与金彩儿制定暗杀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他们还在平康坊买了一个小宅子,据说以前是一家小妓院,里面格局布置优雅,名叫红楼。 金彩儿谎称夫君是张凯,带着曹莽来到一所豪宅,并与张凯一起吃饭喝酒。来往多次后,趁曹莽不备,在他酒里下毒。后曹莽身体越发不支,金彩儿日夜守护。 后来曹莽浑身溃烂,生不如死,常称活够了。 这时金彩儿与曹姑和二姑搞好关系,并且把孙香安插在外屋。 一日,金彩儿与林森要遗产,结果才知道林森有一私生子,所以才能给她分得很少一些,林采儿大怒,用枕头闷死林森。 请来敢赚黑钱的律师,假拟遗书(为了骗过官府,故意把大量资金捐给军队),模仿林森字迹,并按了手印,再请来曹姑和二姑签字画押,然后提请长安县审核。长安县见死者把三分之二资产送给军队,因此信以为真,于是承认了遗书的合法性。 金彩儿不可能把钱带回家里,便放在了红楼。因此唐显在这个时候,就获得了大量的资金。 这件事使得金彩儿长期离家,引起林森主意,以为她在外面有了情人,因此随后一段时间,金彩儿长期待在家里,十分乖巧,闭门不出,还时常跟长安城里的一些达官贵人来往,比如秦香溪。 林森以为她全心悔改,并未深究。 这期间,唐显两次以意外事故暗杀侄子唐瑭,均告失败。 反而巧舌如簧,赢得嫂子信任。 觉侄子还小,杀他也不着急,于是引诱哥哥吸食断肠草,结果哥哥唐肃上了瘾,愈发不能控制自己。 鼓励哥哥戒断,与嫂子合谋把唐肃关在屋里,看到唐肃疯狂状,唐显说哥哥疯了,于是投入疯人院,欲让金巧儿在疯人院中杀了他。 而这时,李雄(曹莽的私生子,也就是天桥上掉线来的那个人)从洛阳赶来,开始行动了,因为他觉得父亲死得蹊跷。尤其是那份遗嘱。李雄来到这儿,决心调查此事。 他开始到处查访。 本来唐显并不觉得担心,因为金彩儿早就躲回到疯人院里去了。可倒霉的事还是发生了,李雄查找父亲遗物的时候,竟然发现了金彩儿的画像。 这时有人辨认出来,这就是那个领走遗产的人。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金彩儿化名的崔巧巧。 即使这样,唐显还不是很担心,他以为李雄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找不到查下去头绪,可没想到他轻敌了。 他竟然查到了红楼,而且还找到了签字的两个女仆,发现两个女仆都是傻子。 刚从疯人院里送出来的,脑子很迟钝的人。 于是他开始找第三个女仆。那就是孙香。 如果让她找到孙香,弄清楚崔巧巧和金彩儿是一个人,那可就麻烦了。 这时候必须动手了,要么杀死孙香,要么杀死李雄。 于是唐显就凭借金吾卫的身份,跟踪李雄,结果发现李雄想夜闯不良人学院。趁着夜色和淡淡的雾气,他把李雄推下路天桥。 唐显当时并不知道当天孙香被淘汰,同样李雄也不知道。 而李雄死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你们为什么不找孙信子?”其实信子是孙香当丫鬟时候的名字。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魏昶突然从不良人学院里跳了出来,他赶紧藏了起来。 这一幕没被魏昶看到,因为那里并不是很明显,而且魏昶还要回身拉祁琪。 李雄醒来一次,与魏昶说了一句话。 恰巧这时唐显饶了过来,并且看见了。这让唐显十分担心李雄泄露给魏昶了什么。后来他走了出来,本想干掉魏昶,却发现魏昶人高马大而且还是不良人学院里的学员。他知道能进入学院的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没敢下手。 后来魏昶终于走了,他趁着祁琪还没回来之前,他赶紧搜查尸体,见到那张画像,并换掉了,换成了后来的表姐和表姐夫。 为什么要换呢? 因为死了人之后,一定要画像通告,如果长安城里没有反应,这件事会扩散到全国。那时候如果有人认出来他,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唐显并不知道魏昶已经看到了那张画像。 随后一切进展顺利。 假冒的姐姐和姐夫领走了尸体,所有的事看来满意地完成了。然而魏昶这个时候冒出来了。搅乱了。而搅乱这件事的,就是李雄死前的那句话。 这里面最大的误会是,唐显以为魏昶知道孙信子就是孙香。而魏昶并不知道。 早知如此,唐显根本没必要刺杀魏昶,也不会引魏昶到处查他。 金巧儿蒙面刺杀孟昶,结果没想到孟昶听力惊人,而且身法奇快,竟然躲过了毒箭。 祁琪以酒醉为名,待在唐府,结果却被林森点破了,林森说,不良人有一个测验酒量的要求,各个都很能喝酒,你怎么可能喝醉? 当时祁琪说谎,把话题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金巧儿本来要来找唐显见面,结果魏昶查到了收容院里去,竟然无意间撞到了金巧儿。 当时把金巧儿吓得手足无措,可这时她发现魏昶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她发现孟昶有些喜欢她,同情她,所以她开始大做文章。 她对魏昶编造许多谎言主要说林森多么多么阴险,伪君子,害人勾当,而她自己却装可怜、装无知、装软弱,这些魏昶都信了。 她还谎称,李雄是她过去的情人,并且尽量消除魏昶对唐显的怀疑。而增加对林森和疯人院的怀疑。并说林森喜欢唐肃的媳妇秦香溪。这些话都误导了魏昶和祁琪的判断。 魏昶越来越怀疑疯人院有问题。而且怀疑林森与秦香溪有染,并且想害死唐肃,而唐肃的瘾,也被认为是林森和秦香溪的合谋。 这个时候,唐显已经有钱了,他只剩下一个任务,那就是干掉哥哥。 他制造了一个假象,让祁琪认为他哥哥是自杀的。即使魏昶怀疑,祁琪也没感觉是唐显下的手。而事实上,唐显的手段很高明。 他趁着祁琪与嫂子谈话的时候,先杀了哥哥,然后把哥哥的尸体摆好,把门反锁,然后他从窗户跳出。 但这并不高明,唐显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把一根蜡烛藏在烟囱里,当蜡烛烧短了,才能烧到一根绳子。 绳子下面吊着一块石头。 石头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声音好像来自书房,这时大家跑过去,发现唐肃已经死了。 大家以为那砰的一声,是唐肃死的时候,倒地的声音。 因此,大家更确信,唐肃是自杀,而唐显却拥有不在场的证据。 发现唐肃的遗书(唐显模仿哥哥的笔迹伪造的)。遗书的内容很可靠,说把大部分家产留给了儿子,而唐显只获得了一个最小的房子。 所以大家绝不会认为这是唐显干的。 此时,唐显只要再杀掉侄子,他就是唐家第一顺位的爵位继承人了,他并不在乎哥哥的家产,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很有钱了。 他要的是爵位。只要再制造一次意外,很容易害死一个小孩。 这个暗杀计划和实行都是完美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把孩子报出坊市的时候,竟然碰见了林森。 林森让他上了马车,带着他去找高手郎中,果然把孩子给救活了。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唐显决定安静一段时间。 同时,金巧儿跑红楼里躲了起来。这时金巧儿的一计,让魏昶怀疑林森杀掉了自己的媳妇。 突然有一天,全国收容院评选先进,开化坊收容于别评为最佳。林森一高兴,把自己手下的收容人员,还有所有的士兵都带了去。只留下四名望楼兵。 这时唐显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设下假线索,勾引魏昶。 结果魏昶中计,并成功掉进包围圈,其实唐显差点得手,他只是没想到祁琪能突然带领陈豹、唐虎、李冼三个人来。 否则这一战魏昶凶多吉少。 “听教官说,今年提前考核,下个月一号,现在还有三天了,你觉得怎么样?”魏昶坏笑着说。 祁琪看起来无精打采,因为她现在肯定举不起来一百二十几斤的杠铃。那么这一项,她肯定是零分。 怀远坊坠桥案 第四十二章 不良人过门刑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这一批学员是幸运的,因为这多半年来,不良人队伍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退休八人,提拔一人,平调三人,因公殉职两人,涉嫌犯罪两人,一下子腾出来十六个位置。 而不良人学院里,由于苏红英结婚,因此提前退出,最后留下来参加考核的,只剩下十八名学员。 皇帝认为,应该提前结束这一批的训练,否则的话,这一批学院就要全员通过了。 皇帝曾经说过:“不经过一番真刀真枪的淘汰赛比武,怎么可能选出优秀的学员嘛!” 这位皇帝在大事上说一不二,为何维护皇威,宁愿错了,也坚决不改。可在小事儿上,他好像习惯了朝令夕改,他的话不能完信。 陈豹、唐虎双双受伤,这样的情况下,似乎是无法参与考核了。 最后史进冲向皇帝担保,说这两个人的能力完全满足不良人的需求,皇帝老儿大笔一挥,直接通过。 这就已经破坏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了…… 听说苏永英退出,别人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有苏红英的搭档乐开了花。 魏昶本来计算着,掐住苏红英那一组,魏昶还是有把握的,可现在苏红英退出,那可就麻烦了。 考核的时候,魏昶使出全力,各项拔得头筹,可惜祁琪除了射箭,其它项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尤其是举重,她才举起90斤。严重低于平均值270斤。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让她与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兵比力量和耐力,简直就是在为难她。 魏昶全力举起430斤,远远高于第二名赖大彪子的350斤,可即使如此,举重这一项,他们仍然没拿到高名次。 在最后一项到来之前,他们组排名稳居倒数第一。 “这下麻烦了…”魏昶揉着脑门说:“下一期你还来报名吗?” 看来魏昶已经放弃了。 “报,为什么不报。”祁琪冷着脸,有些赌气地说。 “那你报吧,下一期我不报了。”魏昶面无表情。 “为什么?”祁琪微微侧过头,刚说完,似乎已经想明白为什么了。 “有你在,下一期我还得跟你分到一组。”魏昶有些恼火:“那马术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挺有把握的吗?你竟然能从马上掉下来!我不是告诉你在两只脚上绑绳子吗?” “那是作弊!”祁琪愤怒地说,说完,咬了咬嘴唇。 “作弊?”魏昶气得直拍脑门:“战场上用绳子绑腿的骑兵多了去了,这样一来,就算战死,人还在马上。有些人说宁死不舍马,就是这样来的。从战场上下来的经验,怎么在你这里还算作弊了呢?不让绑,我倒是觉得作弊。咱们这考核本身就是扯淡,根本就不实用。出题的人打过仗吗?上过战场吗?” “最后一项是《新唐律》,我有把握拿第一。”祁琪低着头说。 “有什么用?一共才十分。咱们俩的平均分,照比倒数第二名落后九分,你觉得那两个傻子一条儿也背不上来吗?他们两个加在一起背上两条,咱俩就没戏了。再说,我也拿不到十分。就算他们一道题也答不上来,我们俩还是没戏。”魏昶把面前的一块小石头一脚踢飞。 “最后考核是皇帝批阅,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呢。或许不看平均分。”祁琪噘着嘴说。由于意外落马。她此时比魏昶还要恼火,除此之外,她竟然把最优秀的学员拉到最后一名,为此还有些内疚。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有戏。”魏昶挺不自信地说。 不久后他们去参与答卷,答完卷子之后,魏昶彻底放弃了。十道题,如果现实中面对,他有把握处理还,可在卷纸上,他明知道自己得不到高分。 “收拾行李卷,回家吧。”愤愤小声嘀咕:“挨顿骂是肯定的。” “哎,老魏,着什么急,史进冲刚把成绩带去宫里,晚上才能有结果呢。”唐虎手里攥着一个猪蹄,一边啃,一边说。这是他从学院外面买来的,考核当天开始,学院的大门就已经随便他们出入了。 突然感觉自由了。 就是从这场考核开始,魏昶深深体会到一种感觉,他们这群人,是皇帝老儿的玩物。 这个老东西,成天别的事不敢,就到处撒大网。然后看大家都如何处理问题,并且要看详细的处理报告。 他好像乐在其中。 最后他也没说是什么录取规则,反正大笔一挥,全都通过了。 “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大劲呢?”魏昶哭笑不得地说。 祁琪也很开心,可她又显得有一丝担忧,她自己没说,可大伙都猜得出来,她应该是在担心“不良人过门刑”的事。 …… 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各回各家,三天后去刑房接受二十脊杖“不良人过门刑”。 以前,这可是一百脊杖,能活下来的人实在不多,被打残废的也不少。 至今为止,不良人队伍里,还有几个瘸腿的,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产物。 这帮人虽然身体有些残疾,可各个都是精英,一般人在他们面前,过不去十招。 男学员里,面对二十脊杖,大伙儿都不觉得太害怕,只有唐虎显得有些畏惧。因为那天晚上,在他一门板拍死崔安旭的同时,崔安旭一箭射到了他的背上。 那一箭是从下往上射的,并不是正面射。 所以那箭在唐虎的后背上留下长长一道疤,最后还整个埋在了皮下。 事后,找来郎中,把后背用刀割开,才取出那支箭。 如今伤口还没长好,每日还发着低烧,唐虎觉得这二十脊杖,可能要了他的命。 但后来他听说祁琪都要参加这次“过门刑”,他又振作起精神说:“女孩子都不怕,我怕个鸟!” …… 三日后,十八个人来到刑房,刑房里有一个老虎凳,是专门用来打脊杖用的。行刑时,人趴在上面,褪去衣裤,两个刑吏,轮起灌铅棒就打。后来有了女学员,皇帝开恩,可以盖一张红布。 为了防止作弊,每次行刑都有一名老太监坐镇,代表皇权。 刑部和兵部官员坐在两旁,两位不良帅和史进冲也坐在上面监督行刑。 有些学员的家属等在刑房的外面,面带忧虑之色。 虽然都知道家中儿子体格强横,可二十脊杖下来,也是扒一层皮,岂能不关心呢。其中一名小丫鬟看起来最为着急,她背着一个小布包,也不知道她在关心谁。 魏昶没告诉父母,而祁琪也没有。 魏昶是觉得这点儿小事儿不必告诉父母,而祁琪则不同,她压根就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祁叔仁。 因为父亲根本就不同意她参加不良人。 本来,父亲以为她无法通过考核,所以最后也可能参加这个“过门刑”。 于是祁琪就瞒着家人,只带来一名小丫鬟。那名背小包的丫鬟,正是他带来的。小丫鬟不但关心小姐的安慰,还为自己捏把汗,一旦这事儿瞒不住,她可要倒大霉。 “开!”老太监一声吼。 行刑正式开始。 第一个上去,接受二十脊杖考验的人,是赖大彪子。二百八多斤的大胖子,膘肥体壮,一开始闷住一口气,硬挺着,可十杖过后,仍然被打得嗷嗷叫,仿佛杀猪一般。 这二十脊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别说受刑者,即使在外面听着,都让人揪心。待二十脊杖下来,赖大彪子已经站立不住,是旁人把他抬下去的。 “哎呀我草。”看着赖大彪子的惨状,唐虎揉了揉下巴,“如果老子没受伤,这二十棍子倒也没什么,可现在……” 唐虎的伤,是因为祁琪把他喊去收容院才导致的。虽然后得到了皇帝的赏赐,但也属于不良人学院的集体荣誉。唐虎本人只是享受在学院里公费医疗,还有一枚“勇敢者”勋章,可除了这些,他并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为此,祁琪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要不我替你担……担五杖。”祁琪没有把握地说。 今天来的时候,祁琪是背着药包来的,小姑娘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关相当于去一次鬼门关。生怕自己熬不住。于是花了大价钱,去御医院买来这些止血的膏药和散粉,还买了几颗救命的药丸。 唐虎大手一挥道:“妹子,瞧不起你哥是不?到什么时候,咱唐虎能让妹子替咱挨打?” 这时陈豹走了过来,认真地问:“怎的,这行当还可以顶替吗?” 祁琪说:“听说是可以的,但需要主审官的同意。” “还有这等事?”陈豹毫不犹豫地道:“那我去找主审官说说。” 魏昶一直没说话,可这个时候,他却跟着陈豹一起进去了。 点名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挨打的人,大多是站不起来的。唯有魏昶和陈豹是自己走出来的。 最后唐虎挨了十个脊杖就出来了,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事。 “哎,老陈,够意思啊。替我挨了十下,下个月的酒钱,我包了。”唐虎捂着腰说。 最后,外面还剩下祁琪一个人。 虽然她尽量镇定自己,可她的脸早已变色惨白。 陈豹那强横体格,挨了三十棍,走路已经歪歪斜斜,后来是唐虎搀着他。 而魏昶看起来比陈豹还要严重。 魏昶走出来的时候,看祁琪一脸紧张,他习惯性地苦笑一声,还是跟以前一样,那副欠揍的表情。 其实魏昶并不是故意嘲讽谁,他这张脸天生就这样,一笑起来,总是带着一抹瞧不起人的意味。 祁琪此时没心情和他怄气,只是等待着老太监呼喊。 “行刑结束,散会!” “……?”祁琪一愣,愣了一会,跑了进去,“喂,还有一个呢。” 老太监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说:“你就是祁琪吧,你的刑,已经被魏昶给担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说完,老太监合上公文,喃喃念叨一句:“哎,难怪祁东阳个老东西能让孙女参加,原来老早就找好了替身,这个狡猾的老东西,回头我一定要参他一本。” 祁琪认识这位老太监,他与爷爷祁东阳关系一直很不错,他既然能直接说出来,必然是开玩笑了。 想了一会,祁琪突然觉得心头一暖,跑了出去。 刚跑出来,她才想起魏昶根本就没喊家人来,那么他挨了四十脊杖,可如何回家呢? 听说他家挺远的…… 她追了出去,问丫鬟小环是否看到魏昶,可小环根本就不认识魏昶是谁。 祁琪描述了半天,小环只说没注意。 “算了,把药包给我,你先一个人回去吧。” “哎,小姐,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回去吧。” “哦哦。”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三章 丰邑坊当差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史进冲当着大伙的面,把将来大伙要去的地方说得个清清楚楚,然后宣布各种纪律。虽然有些知识听起来是陈词滥调,可史进冲并不介意再说一次。 然后散会,等明天下午再开会,才正式确认学员们的去向。 为什么还要耽误一天呢? 瞎子都看得清楚,这是在给“能人”留时间。 他史进冲当了十几年的官僚,这点儿道理还能不懂吗?如果他大刀阔斧地安排了,以后的事儿,对他来说更麻烦。除非他不怕得罪人。 不出意料,为了这次分配,大家各尽所能,或许只有魏昶一个人没去托关系,因为他真的不在乎到底把他安排到哪里。 他甚至还在胡思乱想,祁琪这个小妮子,会被掉到哪里去呢,凭借她家的雄厚关系网,想进入不良帅内事府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里工作轻松,平时就是跑跑腿,送送文件什么的,这些对她来说倒是很不错。 只要进入了兵部的体系,想调动,其实并不是很难。尤其像祁琪这种,又年轻,又漂亮,还挺机灵,哪个首长能不稀罕呢。 “魏昶,你选了哪里?”祁琪穿戴整齐,她已经提前弄了一套轻甲,外面罩着不良人的官服。 这种甲很实用,穿在里面,并不是很碍事。 “不是我选的,而是别人选剩下的。”魏昶指着地图说:“全长安城最好的坊,丰邑坊!” 祁琪差点被魏昶给逗笑了,谁不知道丰邑坊是最晦气的坊呢,那里成天经营死人生意,成天没完没了的唢呐声就能把人逼疯。 魏昶万万没想到,祁琪托人找关系,竟然把自己调到了丰邑坊。 祁琪把这事儿告诉魏昶时,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被在身后,还晃了晃肩膀。 “你有病吧你?”魏昶矮着身子,平视着祁琪,摆着一张臭脸:“你打算拖累我到什么时候?” 本以为魏昶会欢迎自己的,最起码不至于生气才是,可没想到,竟然被魏昶给当头骂了一顿。 祁琪气得耳根发红,真的有些后悔这次选择了。 “怎么,多一个人反而会降低你的战斗力?别忘了在开化坊收容院里,如果没有我,你或许早就死了!”祁琪瞪着眼睛说。 “好,我承认。”魏昶挺起腰板,两只大拇指别在腰带里:“那次你确实立功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的搭档是别人,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处于险境。”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干脆再托人把我调走好了。” “算了吧,既然已经来了,就跟我去丰邑坊吧。那里锣鼓喧天,简直是太令人向往啦。”扭回头看了看祁琪,依然冷着个脸。他突然笑了:“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我很欢迎你,最起码你不跟我争功。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跟我一起,会很危险。”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你喜欢危险?” “不,”祁琪终于还是笑了:“有危险只能说明有事做,我可不想当一个平凡的人。” 魏昶刚来到丰邑坊没三天,就开始研究洪老大的事。 他把鱼三喊来,问道:“你手下有几个弟兄?” 鱼三说:“魏爷,小的准备了七个兄弟,各个都是能打的。” 魏昶想了想,说:“不对啊,丰邑坊一共才六条胡同,你怎么准备了七个呢?将来怎么安排?” “魏爷,这个您放心,蛇头的事儿,我肯定给您弄得明明白白。绝不用你操心。” “好,那我就不管了。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干他洪老大去。” “魏爷,怎么干啊?你不得设计一下呀?”鱼三诧异地说。 “设计什么?”魏昶一仰头,尽显傲慢:“对付个蛇头,我还用设计吗?直接去办他,办完了,等祁琪领着署吏来收人就行了。告诉你的弟兄,手里有点儿分寸。我一年就能保三条人命。” 鱼三走了以后,祁琪显得有点儿紧张:“你打算怎么办这事儿?” “我刚才不是说完了吗?”魏昶脸一紧,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就带着一把刀去呀?”祁琪惊疑道。 “谁说我要带刀去?”魏昶把刀摘了下来:“我空手去。” 半夜之时,魏昶领着人冲进了洪老大所在的会馆,二话不说,一顿痛打。 洪老大一开始问魏昶是谁,魏昶根本就不说话,后来洪老大开始反击,可已经晚了。 战斗没用上一刻钟,就结束了,没有人死,却有人被打断了腿。 “洪老大,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丰邑坊新任不良人魏昶,我认为你涉嫌多桩案子,现在正式逮捕你。”冲着墙外吼了一嗓子:“唉!祁大都尉,快进来带人。” “唉,魏爷,您为什么不早说呢?您早说,我洪五就听您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发掘的人,像你这种老滑头,我信不过。”见祁琪进来,魏昶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带走!” 为此,祁琪瞪了他一眼,似乎是说:“你能不能别装相?咱两个平级!” …… 魏昶的能力,很快就被坊市里的人认可了。 他与丰邑坊坊丞、署吏很快就打成一片,每天下馆子,吃得满嘴流油,成天喝得醉醺醺的。 祁琪跟着他,遭了不少罪,可祁琪心里清楚,魏昶这是在应付场面,过了这一阵,有正经事办,他就不会这样了。 果然,祁琪猜得没错。 不久后,他们就迎来了一桩棘手的案子——震惊整个长安城的大案——“平康坊谋杀案”。 皇帝勒令长安、万年两县不良帅,挑选最精明能干的人去办这件事。 长安县不良帅鲁汉,点名让魏昶去,并派人把公案送了来,魏昶让祁琪读给他听,他说自己有些字不认识。 “哎呀,这案子我有点不太想接啊。”魏昶挠着头说。 “为什么?”祁琪看起来却有些兴奋:“这是个好机会呀,是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如果咱们完成了,皇帝都会知道的。” “有个屁用?”魏昶又开始摆臭脸:“你爱办啊?那你去吧,我不去了。”说完,倒在床上。 其实他们的办公室很小,小得不到二十平,一个是公案屋,平时祁琪待在那里,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椅子,对面有一个长凳。 这一切都是旧的,祁琪的那张椅子,还瘸了腿,下面垫着砖头。 可以说是相当简陋。祁琪已经订了一套桌椅,打算把外屋布置布置。 而魏昶的这间屋子,是他觉得距离家太远,每次回家都要走大半个时辰,实在是太费事,干脆就不回家了,隔断出一个小屋,住在这里。 这张破床,是他让鱼三从垃圾堆里拼凑出来的,实在是太寒碜了。 祁琪曾经建议他,让他换个新的,如果钱不够,她可以帮忙添点钱儿。 可魏昶却拒绝了,他说,自己看起来越简朴,越能获得上峰的表扬。 “哎,你这人……”祁琪看魏昶像个死猪一样躺下了,照着他耷拉在床边的腿,踢了一脚:“你为什么不爱接?” “小兔崽子,你还敢踢我?”魏昶一瞪眼。 “你才是兔崽子!”祁琪的脾气来得也很快,毫不示弱。 “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魏昶又躺下了,不过这次他没装死猪:“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爱接,有三个理由。 第一:这案子拖得时间有些长,很多线索已经消失了; 第二:这不是我的片区,我在那里办事缩手缩脚; 第三:……” 说到第三条的时候,他又坐了起来,质问祁琪说:“你看不出来这是高手作案吗?一个人杀三个人,这可不是三个普通人啊,是三个甲胄在身的千牛卫。” 说完,他又躺下了,这次看来没打算再起来,而且还翻了一个身,后背冲着祁琪说:“我猜,这人肯定是逃了,如果不逃,那更麻烦,碰上他,我没有把握带着你全身而退。” “我的死活不用你担心,”祁琪拍了拍背后的弩机:“咱现在身上有官配弩机,还怕有人跟我们动武?” “千牛卫身上也有。不是照样死了?” “那不一样,他们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那就更可怕了,一下子弄死三个人。你想,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吗?就算是我,也不可能。” 看魏昶真心不爱接这个案子,祁琪走了。 魏昶没问她干什么去了,可不久后,他竟然看到了不良帅鲁汉。 “哎呦,鲁帅,您怎么来了?” 鲁汉今年五十八岁,曾经挨过一百脊杖,可见其体格之强横。如今年近花甲,看起来依然老当益壮,腰板挺拔。 结果魏昶被老帅给堵在了小屋里,他正蒙头大睡。 “我听祁琪说,你小子想造反是不是?”老帅掐着腰说。 “这个……”魏昶瞪了祁琪一眼,笑了笑说:“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当真了。” “我可告诉你魏昶,这个案子关系到我们长安县不良人的荣誉。这么多年,皇帝派下来的案子,我们长安不良人已经连续失败了三次,都是人家万年不良人破获的,所以这一次我找到你,希望你能为我们长安不良人扳回一局。” “这案子有点儿难。” “废话,不难圣人会亲自批示吗?”老帅一瞪眼道:“你别跟我扯东扯西的,我就问你,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有要求。” “说!” “把陈豹唐虎调来给我,另外我还需要一张通行令牌。” “令牌的事儿你不必操心,这是皇帝亲派任务,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安排一张金字令牌。长安城畅通无阻,只要你小子不跑皇城里骑马,就没事!至于陈豹唐虎……”老帅皱了皱眉:“你带他们两个干什么?他们现在正在给刑部李大人办事。换别人不行吗?” “哎呀,”魏昶突然长叹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有点儿麻烦呀,这个任务可不简单,对手搞不好就是十来个高手呀,这可是团伙作案。我的老首长,您不能不想着您的手下啊,”眼珠转了转,“那刑部李大人官儿大,还是皇帝官儿大?我想他李大人心里应该有数呀。” 鲁汉被魏昶弄得没辙,后来还真去找李大人了。 李大人一听这是皇帝要求办理的案子,岂敢留人,干脆一口答应。而陈豹唐虎原来的案子,被老帅亲自接手了。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四章 调查方恒久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来到平康坊的第一天就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肩头的压力大了不少。 压力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关于案情的复杂,另一个来自竞争对手——万年县不良人张五项。 张五项看起来个子不高,但肌肉结实,精神头很足,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同时张五项也看到了魏昶,对魏昶递过来同样的目光。 两伙人都是四个人,唯一不同的是,魏昶这边有一个女孩。 可祁琪并不掉价,反而给长安县不良人添彩儿。祁琪长得不比普通男人矮,大眼睛,长脸,眉宇间一抹英气,穿着笔挺不良人军装,看着英姿飒爽。 一名中年太监把卷宗递给他们,只是说了一段话:“圣人可等着你们的消息呢,别把事儿办砸锅了呀。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是内务省回事太监张板凳,你们可记住了吗?” 不管这件案子有多难,总之他一定要用这种催促的口气把话讲出来。面前的八个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群芝麻绿豆。 八个人行礼称是,张板凳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两伙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单位的,而且,皇帝又故意发了两套卷宗给他们。 这似乎已经表明了皇帝的心意——你们各办各的,不必参合到一起。 如果换成其它朝代或者皇帝,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因为皇帝们要求的是速办速决,既然派出八个人,那么就应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可李亨却不会这样考虑问题。 大家也明白李亨的办事习惯,于是两伙人非常默契地谁也没理谁,甚至带着一抹敌意地分别了。 两组人的竞争,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一开始,魏昶还觉得有些不公平。 因为这案子发生在万年县,那么有万年县不良帅牵头,平康坊的不良人一定会协助张五项。 可不久后魏昶就释然了。 原来平康坊原来的两名不良人,竟然都出了事。 为了这件事,死了一个,入狱了一个。如今平康坊里只有千牛卫和署吏,而没有不良人。 “这下好玩了。”魏昶看着平康坊的地图,说:“事发地点竟然就在李冼飞驴快递的后街,这样一来,咱们似乎能节省下来一部分住宿的费用。” 祁琪接着说:“三回巷十七号,原本是一个馆子的仓库,放的都是些粗布料子或者杂物,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祁琪似乎已经能把卷宗背下来,“死者是三名右千牛卫,分别是李道通,韩建云,姜敬哲。他们都是三年兵。 李道通是他们的小组长,没有军衔,他们是在执行例行检查的时候,查到了这里。 突然冒出敌人,杀了他们。 整件事没有目击证人。只有一个馆女听到后面有声响,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其中姜敬哲没死,不过他只说了三个字‘东边去’。” “也就是说,整个案子,没人见过案犯,也不知道是几个案犯,然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东边去’三个字?”陈豹双眉紧锁,在他看来,这个案子根本破不了。 唐虎揉了揉额头,骂了一句:“这算什么卷宗?跟他娘的啥也没说一样。” “不,”祁琪继续说:“有线索。那就是平康坊原来的两个不良人郎阳明和方恒久。死的那个叫郎阳明,据说他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被干掉的。” “也就是说,接近真相很危险。”陈豹苦笑一声说。 “或许是这样的。”祁琪耸了耸肩:“不过我们还是得查下去,不是吗?” “那是当然。”魏昶把地图一合:“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瞎耽误功夫了。听我的,咱们四个分头行动。陈豹,你负责去联系当地的蛇头;唐虎,你负责祁琪的安全,带着她先去案发现场检查一下,然后去郎阳明的家里看一看。” “那你干什么去?”祁琪问。 “我去看一个朋友,然后去找那个关在地牢里的不良人聊一聊。” “哦对了,”祁琪对陈豹和唐虎说:“那个被关起来的不良人,名叫方恒久,因为当值饮酒误事,所以才导致郎阳明牺牲。最后因渎职罪,被关进地牢。” “好了祁琪,说了半天,就一个有用的名字,那就是方恒久。”魏昶抓住重点地说:“以后,你别一下子说出这么多名字来,你觉得我们三个能记得住吗?”拍了拍唐虎的肩膀:“尤其是你虎哥,他现在能记住三个名字,算我输。” “哎呀我靠!老魏,你瞧不起谁!”唐虎不满地说。 “算了,咱们赶紧行动吧,晚上九点,在李冼那里会合。哦对了,新皇帝发明的这个时间你们能听明白吧?”魏昶说。 陈豹和唐虎都愣住了。 “亥时!”祁琪说。 …… 大家分头行动,陈豹去联系当地蛇头; 唐虎带着祁琪去了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 魏昶则跑去了醉红楼。 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这个举动告诉大家,否则一定会被大家骂死。可他还是来了,并且直接来见瑜乔姑娘。 已经半个月没见到魏昶了,见到魏昶的一刹那,瑜乔控制不住眼泪,哭花了妆。 “奴家还以为魏大哥再也不来了呢。”她干脆去洗了一把脸,素面朝天来见魏昶。 女孩长得不错,即使是素颜也不弱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魏昶点了点头说:“最近很忙。” “我都听说了,你们在开化坊办了一个大案子。听说挺危险的,你还受了伤。”看来瑜乔在这段时间里没少接客,否则她也不会知道这么多信息。她美目流转,盯着魏昶的眼睛,仿佛是想在魏昶的目光中寻找到什么答案。 魏昶没说话。 她继续道:“伤在哪里,重不重?” “本来快好了,结果参加一次考核,又把伤口抻开了。”魏昶没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哦,现在还疼吗?” “不说这些了。”魏昶挥了挥手。 瑜乔立刻低下头,仿佛犯错了一般。 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孩,魏昶安慰的口气道:“我不想说,不是因为讨厌这个话题,只是觉得耽误事。因为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 “最近我会在平康坊查案子,这个案子很棘手。我需要尽快得到些线索,我知道馆子里的消息最多,如果你听说过关于三回巷十七号杀人案的事,记得帮我留意。”故意放缓语气道:“你只要尽量就可以了,不必强求。毕竟我也不指望在你这里破案。” 瑜乔笑了:“魏大哥说话,总是给我留有余地。” 在瑜乔的目光中,魏昶能中看到一抹恳求的意味,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害怕这种目光,并且有点儿抵触。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随后他掏出几十个钱,丢到了瑜乔的面前。“大哥手里现在没大钱,这点小钱给你买点零食吃吧。” “魏大哥,你别走。” “不走不行。公务在身。” “那你把这些钱拿走吧,我不收你的钱。”瑜乔看起来很着急,如果魏昶不把钱拿走的话,似乎是在打她脸一样。 魏昶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是给馆子的钱,而是给你的。” 说完, 魏昶大踏步走了。一路没回头,他不想看到瑜乔的那种目光,不知为什么,那种目光会让他感觉到一丝内疚。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从平康坊南门走出来,来到宣阳坊,刚走进来,右转就到了万年县衙。 来到这里,掏出金字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直接来到县牢,对狱尉长道:“调取人犯方恒久,我要审问他。” “不好意思,你不能见他。”狱尉长官阶比魏昶高,其实现在任何一个带品的官员都比魏昶高,因为普通不良人是没品的。由于魏昶天生带着一抹傲慢的劲儿,似乎得罪了他,所以狱尉长大人看起来有些面带不豫之色。 “为什么?”魏昶拉沉脸说。 “因为他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什么病?” “肺痨。”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我也不清楚。” 魏昶一拍桌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狱尉长一愣,站起身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质问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为万年县不良人打掩护,故意拖延我的时间。”魏昶掏出金字令牌:“这张令牌是皇帝所发,现在我命令你,把方恒久给我带出来。我不管他是不是在接受治疗,就是一个死人,你也必须给我带出来。” “我可告诉你魏昶,如果耽误治疗,导致人犯死亡,你可是有责任的。” “有什么责任,等人犯死了再说。”魏昶抓住狱尉长的脖领道:“告诉我,你他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那我就用这张令牌,砸你的脸!” 这魏昶可真浑,狱尉长竟然被他给镇住了,拍了拍魏昶的手,示意他把手松开。然后他再说。他以为魏昶一定会同意,却没想到魏昶一用力,把他整个人给举了起来:“快说。” “我叫于友敏。”狱尉长被勒住脖子,说话大气小声。 魏昶松了手,狱尉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他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道:“你这种人,根本当不了官。” “我不是官,而是兵。”魏昶把令牌揣了起来。 不久后,魏昶看到了方恒久,其实他根本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有些咳嗽罢了。 魏昶根本就不可能跟方恒久讨论病的事,而是直接问道:“对于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案,你了解多少?” “我什么也不了解。”方恒久道,说完,竟然苦笑了一声。 “那你笑什么?”魏昶问。 “兄弟,这里没有外人。”方恒久看起来有些颓废,也不知道是监狱让他变成了这样,还是他本来就这副德行:“我想告诉你,我很佩服你敢查这个案子。”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魏昶冷静地看着方恒久,掏出一支烟来:“苏草,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方恒久显得有些急迫,连忙伸出手来。 “跟我说说。”魏昶帮他点燃。 方恒久吸了一口,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可以告诉你,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抬起头,“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当你知道得越多,那么你死得越快。”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五章 平康坊西北巷三号流云间毒杀案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地牢里阴暗潮湿,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只有一扇巴掌大小的窗,窗更像个风口,更像个窟窿,而不像窗。 从那里透进来一束光,照在魏昶的脑袋上,左边脸颊也被光照到,反射着刺眼的亮光。 方恒久在地下待了半个月,好像已经不适应看到强光了,他眯了眯眼睛,不太想说话,只是闷头抽着烟。 “当兵那天起,我就没怕过死。”魏昶双手攥在一起,看起来挺放松。 “呵,”方恒久苦笑一声道:“没有人不怕死,如果真的不怕,也是因为离死不远了,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魏昶接着说:“就好像那些得了绝症的人,成天受尽病痛折磨,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会选择死亡。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去死,会让自己更有尊严。”顿了一下:“你说的,是这种死法吗?” 方恒久不抬头,也不说话。 魏昶继续说:“我说不怕死,是因为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想尽快破案。” “你破案,对我有什么好处?” “就算没有好处,你也必须告诉我。” “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我告诉你之后,对你没好处。” “我说过,我的安危不必你替我考虑。”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当中。 过了好一会儿,方恒久才说:“这案子与前一阵‘流云间毒杀案’有关系,你去找到那个主谋,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不知道吗?”魏昶问。 方恒久面带邪色地笑了笑:“那人一定知道得比我多。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境况不妙,所以躲了起来。只等着这件事结束,才能再冒出头来。” “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 “有卷宗,你去万年县不良帅那里去查。” 说完这些,方恒久不再说话了。打心眼儿,魏昶真的想对他用刑,不过他很快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他担心用刑之后,这小子不但不说实话,反而跟自己兜圈子。只要他胡乱说一句,就有可能让自己瞎忙活大半天,对自己十分不利。 临走前,魏昶问了最后一句话:“这些话,你对张五项说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我讨厌他。”方恒久再次邪笑:“我给他了一个错误的线索,我保证累死他也查不到。” 魏昶苦笑:“你给我的,也是错误的线索。” “不全是。哈哈哈……”方恒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邪门。 这个方恒久不好对付。 他虽然是一名罪犯,但他并不是本案的案犯,无法因为这此案对他动大刑,就算动了,也会出现刚才自己考虑过的情况。 他只是因为工作时间喝酒误事,导致战友失助死亡,而被判渎职罪,判了三年。 他现在只是本案的一名“可能知情人”,而不是证人。 可即使是证人,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提供了假证,也不能对他用刑。 如果自己看他不顺眼,当真对这名曾经的不良人动用私行,就算魏昶手里有皇帝办法的金字令牌,恐怕也会被他反咬一口,到时候自己难辞其咎。 自己办案,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魏昶丢给他一盒烟,然后离开了地牢,走的时候,还与挨揍的监狱长道别。那名监狱长根本就不抬头看他。估计此时,还在生闷气呢。 这时,魏昶轻哼了一声说:“你这种人,也当不上大官。” 说完,冷笑一声走了。 狱尉长于友敏被魏昶气得眼眶泛红,却拿他没办法,只是咬着牙,重重地砸了桌案一下。 …… 来到万年县不良人内务府,这个衙门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一个非常小的小院,和三间瓦房。 不过,在这寸土寸金的宣阳坊里,这三间房没有个四五百万,也是下不来的。 凭借金字令牌,魏昶在这里畅通无阻,很快找到了《平康坊西北巷三号流云间毒杀案》的卷宗。 死者汪红颜,是一名歌舞伎,清倌,在当地小有名气。曾经是平康坊花魁种子选手,可惜后来没能取得名次。 从不良人提供的卷宗上说,她是被人毒死的,毒药初步认定为大量断肠草。 关于此案,加上万年县意见,一共有三种不用的解释。 第一:她是自杀; 第二:同院清倌崔红颜妒忌,而给她下毒; 第三:因为她与本县八品县丞李令福有染,导致李令福家人毒杀她。 此案,经过平康坊两个不良人办理,办到一半,发生了《三回巷事件》,因此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了万年县处理。 万年县武行的那几个笨蛋,面对这种案子束手无策,只是把崔红颜找来打了一顿,崔红颜死不承认,还找来证人,证明她那夜不在场。 而关于万年县县丞,这帮办案人员更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所以最后,竟然给这个案子定成了自杀。 然后草草结案了事。 后来大理寺觉得案子有疑点,于是又把案子打回,成了悬案。 县里又增加了一个悬案,县太爷当然不满意,因为这会降低他的政绩。于是又拜托长安县不良人,继续追查此事。 万年县不良帅尉迟骏,此时手里不少案子,就没着急办这个,听说魏昶要接手,他还乐不得。 他只以为魏昶在平康坊查案期间,发现了与这案子有关的线索,却没想到,这案子会与《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案》有什么牵连,否则他也不会轻易把这案子交给魏昶,甚至会把它交给张五项。 毕竟,此时魏昶和张五项正比赛呢,而他作为万年县不良帅,自然不会帮对手。 “哎,魏昶,我可事先跟你说明白,这案子,就算你破了,也要算我们万年县不良人的,而不能算你们长安县的。我想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现在只是太忙,没时间去办这件事,而不是办不了。现在你想办,可以,如果办成了,奖金下来,我给你。但任务仍然是我们的。”万年县不良帅尉迟骏说。 尉迟骏才四十多岁,正是壮年,看着挺憨厚,其实很鸡贼。 魏昶笑了笑说:“这案子有悬赏吗?” 尉迟骏说:“三方悬赏,县里出50银币;平康坊署出50银币;流云间出150银币。” “一共250银币,这个数听起来很吉利呀。”魏昶揶揄的口气说了一句:“放心,任务我替你办了。至于你操心的事儿,下次不必再跟我说,我懂规矩。” “那就妥了,卷宗你拿走。” 晚上九点之前,魏昶就回来了。 李冼正在煮火锅,香气扑鼻。 “哎呀,这锅子闻起来不错。”魏昶也不客气,拉来一把凳子就坐下来。 “哎哎,我我哥,干什么呢?”李冼连忙跑过来,口吃地说:“你你别自己先吃啊,其他人还没回来呢。” “等他们干什么,或许他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不不能,大家毕业以后,这还是一次聚会,都知道我能请大伙吃饭。”李冼苦着脸说。 魏昶夹了一筷子肉,先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说:“怎么样,现在还差几个坊市没拿下来?上次让你去找武雄,他帮不帮忙?是卖力气帮,还是敷衍了事?” “行,武雄大哥那人不错,帮我搞定了四个坊。”李冼竖起大拇指。 “哦?一下子搞定四个?”李冼搞不定的那些坊市,各个都是硬茬子,当初魏昶让武雄帮忙搞定三个,结果武雄搞定了四个,看来很给面子。“那么,你怎么报答他的?” “我给他这个数。”李冼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钱?” “哎呀,我我哥,你也太抠了。” “三十万?” “对,三十万。”李冼说。 “要三十万钱,我还用他帮忙!”魏昶急眼了。 “别,别,别生气,我哥,您先坐好了,听我慢慢跟你讲。”李冼打开一瓶酒,先给魏昶倒上一杯,和缓口气说道:“这个钱呀,并不是都给武雄的。你想啊,他办这些事儿,能不搭人情吗?搭了人情,他不得还礼吗?三十万拿下四个大坊。我哥,合适。” 听罢,魏昶还是不太满意,不过他也没继续讨论过去的事,而是问道:“现在,万年县里你还差几个坊没拿下来?” “南面一些郊区穷坊,我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拿下呢。”李冼有些为难地说。 “要,一定要拿下来。”魏昶觉得自己非常高瞻远瞩:“听我的,一定要扩大影响。就算那边赚钱少,甚至是少赔点钱,也要拿下。这样一来,咱们才能与传统七大快递完全联系上,这也叫借力打力。” “不过……”李冼有些为难地还说:“头几天,他们七大快递联盟可是来找我了,哎呀,情况不太乐观呀。” “怎么了?” “那个联盟会长对我说,他们董事会希望我们加入联盟,如果是这样的话……” 魏昶想了想:“暂时先别答应他们,但也别闹僵了。依我看,咱们迟早是要加的。” “那样的话,咱们的好生意,就让他们给分了去了。” “话不能这样讲,咱们现在这样干,本身就是在赚他们的便宜。你说,他们能同意吗?长安城里,七大快递,哪个关系不硬?不是根深蒂固,能在长安城站住脚?所以,不能得罪他们。”魏昶说。 “那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答应他们合适?”李冼点了点头说。 “你先回答我,你还有几个坊没拿下来。” “还有二十三个,其中有十二个坊,是因为关系不行进不去。剩下的十一个,是因为坊市太穷,生意太少,不想去。”李冼说。 “那你这样,郊区十一个坊的栈点儿先支起来,然后加入联盟,让联盟帮忙打通那十二个坊。另外,还要跟他们谈长安县的事。”魏昶说。 李冼揉了揉下巴说:“魏哥呀,你这胃口比我还大呀,恐怕人家不能同意。” “事在人为。”魏昶喝了一口酒说:“他们联盟会,说话算的有几个,都是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随后,李冼如数家珍般,给魏昶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魏昶一听,各个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他们的后台,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当朝大员,真是树大根深。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六章 拷问崔红颜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陈豹找了一天,竟然没找到平康坊的蛇头。 并不是陈豹无能,而是平康坊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复杂。 他跑了一天,只能说刚刚摸清脉络。 平康坊地下,沟渠遍布,地道遍布,地下室遍布。 地面上寸土寸金,地下竟然也不便宜。 那里住着一些黑奴,他们的首领是一名来自西域的大法师,名叫阿兰朵,他最大的能耐是消息灵通。他老早就盯上这个行当,一干就是四十年。 消息能卖钱,而且能卖大钱。 平康坊蛇头的工作,被阿兰朵的几个小弟给代替了,这帮人常被称作“地鼠”,他们在阿兰朵组织内部,地位不高,只能算是中下游,重要事件根本排不上号。 平时这帮地鼠与平康坊署吏联络,帮忙控制当地的小偷小摸,如果哪个达官贵人的钱包丢了,来找署吏讨要的话,署吏就找地鼠们帮忙。 他们跟蛇头一样,帮忙追缴丢失的东西,但不会出卖小偷。 这看似纵容小偷,其实是在增加小偷的责任心,一条街上,不允许出现第二个小偷,否则这名小偷就会站出来,跟那个小偷干一仗。 这两个小偷,只能留下一个。 在署吏眼里,这才是控制小偷的最好办法。——让他们同行控制同行。 “这帮地鼠嘴巴很严,什么也不说。”陈豹喝了一口酒:“三回巷十七号那里归一个叫鼠六的人管,我去找他,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一开始,我甚至想把他逮起来,然后敲打一顿,可他好像有恃无恐。” “如果是这样的话话,一定是万年县不良人搞的鬼。”魏昶说:“如果我是张五项的话,或许也会这样做。” “卑鄙!”祁琪恨恨骂道。 唐虎突然笑了,指着魏昶,对祁琪说:“妹子,这帮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是不?” 祁琪脸一红,不说话了。 李冼笑道:“这就好比战场,无论你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最后能打赢,就会得到皇帝的奖赏,和士兵的爱戴,最后还能光明正大地升官。 而对手一定说我们用的是阴谋诡计,说我们是小人。 任何形式的竞争,只要有正面的竞争,就一定有背面的竞争,而背面的竞争之中,会缺乏道德的约束。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时刻坐好心理准备。” “哎呦,老四,不愧是当过牙将的人啊。这段话说得有水平。”唐虎揶揄道:“把偷鸡摸狗耍滑使诈说成了光明正大,好,今天唐虎受教了!来,喝一杯。消化消化。” “你们两个今天发现了什么没有?”魏昶问祁琪。 祁琪虽然酒量也很惊人,可她明知道喝不过在座的几个酒桶,干脆就不喝了,吃了几片肉,就在那里剥蒜,分给大家吃。 她不抬头地说:“午饭刚过,我们去了三回巷十七号,查了两个时辰,那里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后来去了郎阳明家,他的妹妹好像有话想对我说,不过被郎阳明的媳妇给拦住了。” “能发现这一点,就说明这一天没白忙活。这是一个好兆头嘛。明天你们继续查,一定要知道郎阳明媳妇想隐瞒什么。”魏昶鼓励道:“记住,到任何时候,都不要了灰心丧气。这案子不是我们一组人在查。其实这是好事。只要他们也破不了案,咱们就没输。” “那可不成。”祁琪坚持道:“如果人家比咱们更接近真相呢?就算案犯跑掉了,皇帝依然会判他们赢。” 魏昶嘴一歪地道:“只要案犯没抓到,话谁不会说?到时候,谁的卷宗写得好,有故事性,谁就赢了。哎,这个活儿交给你,把故事编写好,万一逮不住人,你就把故事交上去。” “哈哈哈!”众人一笑。 “好了,吃饱了。”魏昶放下筷子,站起身就往外走。 看他走的方向,不是去方便,唐虎纳闷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馆子看看。” “哎呀我草,老魏,平时没看出来啊,”唐虎讥诮道:“不过这也奇怪,你都二十八了还没个媳妇,真是饥渴难耐呀!” “滚犊子,我是去办案。”魏昶骂了一句。 “哦,那你好好办案,钱带够了吗?别让黑馆子给坑了。”唐虎继续讥诮地说。 “陈豹,你去不去?”魏昶想了想,问。 “当真去办案?”陈豹问。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方恒久把流云间毒杀案交代给我,我想就算他给我的是烟雾弹,我也应该去查一查呀,要不然以后怎么去见他呀?”魏昶说。 陈豹想了想, 不喝了,站起来就走。 他一走,唐虎也跟着走,祁琪想了想,竟然也跟着去了。 “哎,你个女孩子跟着我们干什么?”魏昶驱赶道。 祁琪还没说话,唐虎粗着嗓子说:“我猜呢,老魏是要暗访,所以呢,现在咱们三个扮演的是客人,妹子,这时候你去不太合适。你还是回去吧。” “你们三个还穿着官服呢,怎么去当客人。” 祁琪不是个好糊弄的,随后一群人大笑着向流云间走去,只有祁琪板着个脸。 来到流云间,先找到清倌崔红颜,一看此女,长得倒也清秀,只是被万年县武行上了刑,至今还不能自由活动,走起路来,龇牙咧嘴。 走了过来,费力地“飘飘”行礼,坐到魏昶的对面。 桌子不大。是那种筵席桌,只有一尺高,大家席地而坐。 他们四个虽然没有品级,可老鸨子不敢招惹,还给他们准备了些汤汤水水。 一个大盆酸梅汤。四下有勺子。 五个人围着这个小桌子,大家并没有完全围在桌子旁,而是,不良人四个人坐成了一排,正面面对崔红颜。 魏昶坐在中间,“你用的是什么药?这么久还没好利索,别不是用的药不好。” 崔红颜没想到魏昶会用这样的话开场,原本提着的心放下来不少,馆女职业地一笑,说道:“用的是微寒金疮药。” “为什么不用温热的?那样好得快一点。” “奴家,担心留下疤痕。” 闻言,魏昶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抹同情:“我觉得汪红颜不会是你毒死的。” “哦,那是当然。”崔红颜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前一阵,县里不是审过了,我还找来证人,证明我当时不在场。” “那些证人在我们这里,没用。”魏昶说:“我们不良人断案,与县里不同。我们需要证据,但我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我希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这件事我认为是对的,我就可以对人进行逮捕。至于对上峰如何解释,那是我的事。” “哦,原来你们不良人…是这样办案的呀……”崔红颜害怕了,眼珠斜了斜,看到了祁琪,她的目光变得新奇,虽然听说过有女不良人,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 “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汪红颜!”魏昶突然瞪着眼睛说,一双牛大的眼睛,放射寒光。 “那我怎么会知道,”崔红颜立刻变得惊恐万分:“县里不是说了,她……她是自杀!” 一把扯住崔红颜的脖领:“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对吧?想骗我?”把崔红颜的脑袋按进酸梅汤里:“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想说,你就拍桌子,如果不想说,我就淹死你!” 空气好像静止了,崔红颜竟然不反抗,不挣扎,就那样被魏昶按着,她似乎是来了倔劲儿,倒要看看你魏昶敢不敢把我憋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琪有些着急了,掐了魏昶一把。质问的目光看着魏昶,仿佛是在说:“你真想淹死她?” 魏昶苦笑,继续压着崔红颜的脑袋。 崔红颜依然不反抗,后来陈豹唐虎都觉得不对劲,生怕闹出人命来。 突然,崔红颜猛拍桌案,就在一瞬间,魏昶把崔红颜的脑袋从酸梅汤里提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松手。 崔红颜面目狰狞地大口喘着气,刚吸了几口,还没等说话,又被魏昶按了进去。 这次,崔红颜不再挺着了,猛力拍打,奋力挣扎。 魏昶一甩手,把崔红颜推回倒在地上。 “说。”魏昶冷着个脸。 “先让我喘口气。”崔红颜轻咳几声,随后她抹了一把脸,并冲着门外喊:“碧玉,给我拿一块毛巾来。” 外面是一个小丫鬟。 这不罕见,许多清倌都带着丫鬟,那些小丫鬟或许是老鸨子给配发的,或许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专门此后这帮赚钱相对轻松的馆子们。 碧玉小丫鬟才十二三岁,长得还算结实,一看就是没被主子虐待过的。精神头也很足。 她刚送进来一张毛巾,看到崔红颜一脸狼狈像,刚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她刚想走,却被崔红颜叫住:“你留下吧,把门关好。” 魏昶依然冷着个脸。 而此时祁琪的心还在猛烈跳动,刚才魏昶一直压着崔红颜的脑袋,真担心崔红颜一口气上不来,被他给淹死了。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三个跟随者也难辞其咎。 他们虽然不至于被下大牢,可这不良人的兵籍,肯定是保不住了。 “魏爷下手可真够狠的,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你敢憋死我。” 崔红颜性格中带着一股倔劲儿,或许这是清倌的通病,她们不像红馆那般下作地惟命是从。 又是也有听说馆子得罪客人的事。而且越大越出名的清倌,得罪的人越多,级别也越高。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遭到报复的,下场凄惨,不必细表。 “说。”魏昶再说了一遍,只说一个字。 崔红颜擦了一把脸,情绪稍显亢奋地把毛巾丢到茶几上,不抬眼睛地道:“我知道是谁,不过我一定要事先说明我没有证据。如果那人死不承认,你们可别说我是诬告。” 魏昶笑了:“我保证,只要你说出来,这件事就与你无关。” “万年县丞李令福!就是他干的!他雇凶杀人!”崔红颜看起来有些怒不可遏,吼了几声。 觉得失态,坐正了身子,整理一下情绪又说:“其实我们流云间的人都知道是谁干,就连碧玉都知道。碧玉以前是汪红颜的奴婢,而不是我的。不信你们问她!”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七章 阿兰朵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看着崔红颜,她只是擦了一把脸,可头发上还是挂着水珠,未免有些狼狈。 他突然苦笑一声说:“有些事就是这样,虽然大家明知道是谁干的,却因为没有证据,而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崔红颜点了点头。 魏昶又跟崔红颜说了一些话,大体上都是安慰她,不要害怕之类云云。 看着说话的魏昶,祁琪心中在想:“他这种人,是当不良人的好材料,他有混蛋的一面,也有英明的一面。就好像左面魔鬼右面佛。” 最后,魏昶突然扭过头来,看着祁琪说:“身上带银子了没有?” 祁琪一愣,“你想要多少?” “你觉得应该给她多少,就给多少。”说完,站起来就走了。陈豹,唐虎紧随其后。 “哎,你们别走啊,我怎么知道这里给多少钱呀!”见三个人走远了,祁琪跺脚骂道:“三个混蛋!” 转天,六月初二。 没到辰时,三伙人分头行动。 唐虎十分开心自己的差事,因为他长这么大,也没赔女孩子逛过街,这几天可以公费赔女孩旅游,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种只是付出一些体力,却不用他费脑子的活儿,对他这种人来说,就算是放松了。 走之前,魏昶从飞驴快递的账上支走了一百块银币,抓了一把钱问祁琪:“昨天晚上你花了多好钱?” 祁琪冷着个脸道:“她没跟我要钱。” “然后你就没给?” “我们又不是真的客人。” “可你知道吗?咱们这样做,浪费了她的时间。她一个晚上要交给馆子最少两枚银币,如果交不上的话,就累计下去。如果月底累计也无法还清,那么她的清倌日子就到头了。”魏昶不无担忧地说:“像她们这种奴籍,如果嫁不出去的话,后半辈子的命运,还是蛮悲惨的。” 说完,魏昶扭头就走,刚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你别去了,回头我去给她丢两块银币。” …… 祁琪和唐虎直接去郎阳明家,他家距离平康坊可是挺远,走路太累干脆坐驴车。 一路颠簸,来到长安城东南角的青龙坊,就属于那种快递都不愿意跑的地方。 郎阳明也是大同兵出身,与唐虎以前所在部队属于同一个兵种序列。 可现在郎阳明死了,在这个家中,唐虎找不到一丝亲切感。 他不喜欢看一群妇女在一起哭哭啼啼唉声叹气,便坐在外屋,听着里屋的话。 郎阳明的家里,有个年迈的老母亲,看起来有些痴呆;妻子张氏四十多岁,面黄肌瘦,性格有点蔫儿; 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子,名叫郎久梅,早年结过婚,后来离了,又回到娘家过。可她并不拖累娘家,现在每天在外面打短工,能赚一口吃饭钱,还能帮忙照顾老母亲。 郎阳明还有一儿一女,儿子继续服兵役,女儿十六岁就嫁人了。 现在这个家里死气沉沉,或许只是守着儿子过,全家都非常关注大同军事的消息。 非常害怕儿子那里发生战争,如果儿子也死了,祁琪觉得张氏可能瞬间崩溃,随后这个家也就散了。 “你们又来干什么?阳明已经死了,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氏在缝补旧衣服,咬断一根棉线,不耐烦的口气说。 她语速很慢,听起来气息也很弱,给人一种气血不足的感觉。 祁琪模仿魏昶,碰见这种人,先掏出一些钱来,丢出两块银币在炕上,才说:“我们现在接手这个案子,如果能破的话,也算是给郎阳明辈报仇了。” 抬眼看了看钱,张氏脸上没有一点儿动容的痕迹,一瞬间,祁琪还以为自己拿得少了。 她果然没收,而是说:“咱也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学学女红刺绣,跑去和一群男人拼个什么劲儿。咱家那位已经死了,就算你们给他报了仇,他还是活不成。而这钱,是你的钱,我又不认识你,请你拿回去吧。” 祁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真的很难缠,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撬开她的嘴。 从她昨天的表现来看,她绝对知道一些消息,这些消息或许对祁琪很有用。 “你告诉我们,我会一定会保密的。” “以前咱家那位也像你们一样,他真的能做到保密。所以我不怀疑你这句话。不过呢,当他得到一些信息之后,就会马上去办。”她苦笑了一声:“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的行动,已经证明有人告诉了他什么。因此,跟他说过话的人,依然很危险。” “看来,你真的知道些什么。” “不,你说错了。”张氏把缝好的衣服展开看了看,觉得后背整个儿都太薄了,于是摇了摇头说:“唉,又要去买块布,把这里打个补丁了。” “你家小姑子在哪上班?” “上班?”张氏苦笑一声:“就她那个性格,能去哪儿上班,就是给人打打零工,混口饭吃。咱也搞不懂她那样的女人,本来婆家也挺好的,是老长安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哪像咱们家,人越过越少。” 祁琪放弃了,她没有耐心继续和这个该死的女人聊下去了。 她和唐虎走出了他们家,然后堵在门口。 她宁愿这样站在外面,也不希望再看到那个黄脸婆,又丑又令人讨厌,整个儿一个吊死鬼的克夫相。 结果他们就这样站着,整整站了一个白天,直到傍晚,他家的小姑才回来。 “郎久梅,昨天我们见过。”祁琪拦住她的去路。 郎久梅老早就看到祁琪了,她皱着眉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可以给你哥哥报仇。”祁琪说。 郎久梅顿了一下,才说:“我知道的事儿很少,”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她绝不会像她嫂子那样磨磨唧唧絮絮叨叨,“别告诉我嫂子我跟你们说过,其实我哥的死,与他的搭档方恒久无关。” “无关?” “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处得像亲哥们似的。”郎久梅看起来有些激动:“本来我哥想同时完成两个任务,然后他就让方恒久去完成另外一个。所以方恒久才没在他身边的。而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方恒久喝酒误事,导致我哥失助死亡。” “关于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祁琪问。 郎久梅想了想说:“我哥从来不跟我们说起案件的事,不过那几天,我发现他经常往开化坊跑。” “他去那里干什么?”祁琪问。 郎久梅摇了摇头。 听到开化坊,祁琪倒是感觉一阵亲切,因为头一阵,她和魏昶经常去哪里,甚至住了一段时间。可他们并没见过除了武雄和高崎之外的不良人,莫非,当时郎阳明是便装去的? 呵,这倒也挺好,下一步可以去开化坊走一走了,在那里还有几个熟人。 本想拍一拍郎久梅的肩膀,然后安慰她两句就走,可祁琪突然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他经常去开化坊的。” 这时郎久梅突然变得目光闪烁,她有些局促地说:“我就知道这些了,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了。还有,你千万别对我嫂子说起这些。” “哦,好吧。”祁琪耸了耸肩:“相信我,我会保密的。” …… 陈豹再次找到鼠六,今天他打算用一些手段。 最开始,他可不打算直接来硬的,而是想通过喝酒,逛馆子来拉拢感情。 可陈豹来得不巧,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张五项也在这里。 两伙人虽然都是不良人,也都是为了一个案子,可令人遗憾的是,大家并不是战友,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敌人。 真是搞不懂当今皇帝,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让手下人办案。 陈豹不想让人驱赶,于是离开了当时鼠六所在的茶馆。 张五项也是一个老油子了,他对鼠六很客气,鼠六看起来也不烦他,她们两个聊了很长时间。 陈豹一直就坐在对面的摊位上,丢了几文钱,喝茶。 上了几次厕所,回来发现对面还在聊着。 有耐心,是不良人的基本品质,进入不良人学院的头一天,就被教官这样教育过。 陈豹一直等着,终于他们的谈话还是结束了。 张五项走出来的时候,冲着陈豹苦笑一声,或许这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他领着人离开了这里。 看来刚才他和鼠六聊起过自己,鼠六走出来之后,直接奔着陈豹来了。 “陈爷,您别不是也想请我喝茶吧?我实在是喝不动了。”鼠六流气地笑着。 “咱们去吃烤肉,高丽烤肉。”陈豹站起来说。 “行啊,咱们现在就去。”鼠六答应得倒也痛快。 来到一家馆子,陈豹并没有叫馆女,而是先来两碟烤肉,两壶酒。 一来到这里,鼠六立刻变得精神多了,在三回巷,他认识许多馆女,路过的时候,还亲热地打着招呼。 “说吧,关于这个案子,你知道多少?”陈豹问。 鼠六奸诈地笑了笑,“陈爷,不瞒您说,我知道得并不多。不过呢,我却知道别人知道这件事。” “哦?”陈豹笑了:“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 “陈爷,您别着急问我。”鼠六笑了笑说:“不过呢,今天陈爷的酒不能白喝,” “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今天我给你找个好馆女。”陈豹说。 “陈爷,这里的馆子可不便宜。”鼠六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这里稍微好点的馆子,一次没十块银币,还真下不来。不过呢,您不用那么破费。如果是我鼠六去找,同样的成色,五块银币就能拿下。” 闻言,陈豹从兜里掏出五块银币。冷着脸看着鼠六。 鼠六笑嘻嘻地吃了一块肉,才道:“去找阿兰朵,万年县的事儿,他最少知道一半。” “为什么只知道一半?”陈豹苦笑道。 “因为另外一半,他会跟你要钱。”鼠六嘿嘿一笑。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八章 替罪羊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在万年县县丞家里坐了一白天。 他当然不是从大门走进去的,而是跳墙进来。一开始他小心翼翼,可后来才发现,县丞大人的家里,竟然如此人丁稀薄。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在外面包养清倌的话,还以为他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呢。 他的家里房子倒是不少,看起来更像是祖产,非常有年代感,有的房子失修很久,已经不能住人了。魏昶就是藏在这样的一间屋子里,他是从棚顶跳下来的。 一共三座“三间屋”的大房子,每一座房子都有配套的两个耳室,这样的大院落里,最起码还不得住上十几个人? 可实际上,只有三个。 这么多房间,随便他们挑着住。 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可她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即使魏昶这种不挑食的人,看到她一眼,就觉得再也不想看了。 或许这就是县丞大人出轨的理由? 其实,老婆长得丑,并不是男人出轨的理由,就比如大帅哥诸葛亮,他的老婆据说就很丑,可诸葛亮从来不乱搞。 当然,诸葛先生到底有没有搞,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但各种传闻里,诸葛先生的形象还是十分伟大的。 这个家里,除了一个丑婆娘,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丫鬟。 这个家,就这么简单。 一开始,魏昶还以为门口是不是站着一个男家丁,可当他绕到门口看了看,空无一人。 这县丞家里,除了几座祖产留下的建筑,可真是够穷的。 …… 酉时刚过两刻,李令福就回来了,他穿着一套官服,看起来也不是十分齐整,一个偶然,看到他衣服的一角,竟然还打着补丁。 “这是一个很能装的人,他在装清廉。可惜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名八品小官,真不知道还要装多久才能看到效果。” 魏昶趴在窗缝看着县丞李令福路过,他对后者感到深深的悲哀。 此时他已经坐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四个时辰了。 听到过几次人走路的声音,可无论是谁,都不会抻着脖子往他这里看一看。 等待李令福把饭吃完,又挨过去半个时辰,随后他去了主卧室旁边的书房。 魏昶偷瞄了几眼,老早就设计好如何悄无声地钻进去。 他在等,等县丞夫人离开大家的视线。 又等了两刻钟,县丞夫人带着女儿走了,只留下一名相貌丑陋的丫鬟待在家里。 这个丫鬟,长得也真的很丑,或许这是夫人故意为之? 丫鬟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魏昶突然跳进书房,惊得李令福倒吸一口冷气,刚想喊叫,被魏昶一刀架在脖子上,同时掏出了令牌:“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既然是公办,为何不白天去县里找我?” “因为我的手段,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用。” “你想用什么手段?”李令福问。 “你们县衙,审问不说实话的犯人的时候,通常用什么手段?”魏昶反问。 李令福听明白了魏昶的话,挥了挥手,示意魏昶不必用刀架着他。 魏昶收回刀。眼看着李令福走到门口,对丫鬟喊道:“佳顺,你不必在家伺候了,出去玩一会吧。” “哦,老爷,怎么了?” “没怎么,我一会儿要见一个客人,有你在这里,不方便。” “哦,好的,老爷。” 丫鬟走了以后,他关上门,废然地坐了回来,还没等魏昶问,他就苦笑着摇头说:“我就知道,迟早会出事。看你官服,是不良人,既然被你盯上了,我想我也没必要撒谎了。” 魏昶坐了下来,“说吧,如果果然有什么难处的话,或许我给上峰的报告里,会给你说两句好话。” 看到希望,李令福眼睛本能一亮,可马上,他又摇头:“杀人偿命,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你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找我,我相信你已经掌握了证据。” “看来你对我们不良人还是不够了解,我们不良人办案,从来不讲究证据。”魏昶苦笑地说:“当今圣上也是如此,他办事,不需要太多的证据。” “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那岂不是说,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李令福冷笑道:“如果是那样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昶抓起砚台就打在了李令福的左手上,只听咯嘣一声,右手手背四根骨头尽数折断。李令福疼得嗷的一声。 “如果不想再受苦的话,直接说实话。”魏昶用砚台敲着桌子说:“我没有太多耐心跟你瞎扯。我已经认定你是杀人犯,那么你就是。之所以我敢提前跟你说我没有证据,就是因为我有把握让你说实话。” “你动用私行,我要到大理寺去告你。” “咔吧”一声,又一砚台,右手一根手指被打得骨折,魏昶说:“我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你却是一个残忍的人。你把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活活毒死,今天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报仇。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跟我说有关于案件的事,再多一句废话,我就准备动你的脚了。到时候,你连走路都没发走,那种凄惨,我想你会很清楚。” 李令福已经疼得脸色惨白:“你这个人太狠了。” 魏昶又把砚台抬起来。 李令福习惯性地一抬手,想阻挡,却疼得一翻白眼。“别打了,我说,我全说。我承认,红颜是我杀的。” “早这么乖,省得受苦。”魏昶掏出一颗止疼药丸,塞进李令福的嘴里。他并不是大发慈悲,只是担心李令福疼昏过去。 “呵,”李令福冷笑道:“李亨口口声声说不允严刑逼供,可实际上,他自己却养活了一批严刑逼供的亲信。长此以往,必将闹出冤假错案。” “你是在抱怨,还是在为自己申辩?”魏昶说:“我还敢告诉你一件事,整个不良人的队伍里,并不是任何人都敢像我这样动用私行。他们大部分还是很懂规矩的。可是你今天倒霉,碰上了我。不过我也不是非要把一个好人逼成罪犯。” “可你没有证据。” “‘事实’不是‘真相’。我相信你能听懂我这句话。” “我当然能,就好像便戏法的人。我们看到的,只是我们骗了自己。” “对。”魏昶说:“刚才你的那段话,也是自己在骗自己。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她。” “很好,今天终于轮到我被人问这句话了。那么我就跟你好好说说。”李令福把手放在说着上,左手已经肿得像个球:“我说,是她求我让我杀她,你信吗?” 魏昶盯着李令福,没说话。 突然,李令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听,比哭还惨:“我就知道你不信,你们是不会信的。任何人都不会信……”说到这里,他抽噎起来。 “看来这里面有一个故事。”魏昶说。 “是的,”李令福说:“她说了,要我一个月之内离婚。” “为什么?” “因为她怀孕了,她用束腰猛力缠着肚皮,不让别人看出来。” “你是个混蛋。”魏昶说。 “不,我不是混蛋。”李令福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魏昶问。 “是成王的!”李令福说。 “什么?”魏昶觉得头皮一紧,“既然是成王的孩子,那你为什么……,难道成王不承认?” “如果你是成王,你会承认吗?他可是三王爷,一旦太子薨了,或者出现其它什么意外,他就很有可能登上太子的位置。你说,他能允许这种丑闻曝光出去吗?”李令福咬牙切齿地说。 “你刚才说,是汪红颜求你杀她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是她求我杀她的。” “我想听理由。” “她说,让我休妻,然后娶她。”李令福的眼睛,藏在眉毛下面,仿佛是一双黑洞。 魏昶有些搞不懂李令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说:“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可我完全没听出来,她有求你的意思。” “当时我跟她说了,我不可能休妻。因为我就快升官了,如果我无故休妻的话,会影响我的名誉。 我求她,等我升了官,再帮她赎身。 可她却不同意,一定要我娶她。而且还说,如果我不娶,就去吏部告我,让我命运全毁。 我新历元年当万年县县令,当时我才二十五岁。大家都说我有前途,我也觉得我很有前途。这么多年来,我廉洁奋工,为了表示对皇帝新政的支持,我故意拖延到三十岁不结婚,然后等国家给我分配媳妇。 当时,我敲锣打鼓去把这个丑女娶到家里中,然后我上书朝廷,歌颂皇帝新政。可是,你猜结果是什么?” “皇帝没理你。”魏昶说。 “哈哈哈哈!”李令福一边哭一边笑着说:“你说得不对,至德皇帝绝对是一个勤政的皇帝,他怎么可能不看奏折呢?” “那他怎么回复你的?” “他给我回了四个字‘装腔作势’。” 魏昶苦笑:“我认为皇帝的评语完全没问题。” “不!有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李令福气愤地站起来,看他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双手有伤,他一定要拍桌子: “我这种做法,明明是在支持新政。就算我地位卑微,可他也不应该如此藐视我。 有人说,我是在做表面功夫,可是,表面功夫也会扩大影响力。 而且,如果皇帝肯总用我的话,那影响力就更大了!可他这个混蛋,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回信骂我!” “这与你杀汪红颜有什么关系?”魏昶问。 “当然有关系。”李令福冷着脸说:“如果不是皇帝的回信严重地打击了我,我怎么可能堕落? 我不堕落,怎么可能去平康坊那种鬼地方? 一开始,我以为我好歹是万年县的官儿,结果我去了才知道,我在那里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你说她十九岁,其实你错了。 我包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八岁了,我保养了她四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而且,她她吗的早就不是姑娘了。还成天跟我装清纯。恬不知耻说自己是什么清倌!” 魏昶没说话地听着,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被生活逼疯了。 其实,他属于那种不知足的人,他是被自己的欲望逼疯的。 “这四年,她都不允许我碰她。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变得非常主动,然后她就成了我的女人。可事后我才知道,她老早就服侍成王。而且怀了孕,才拿我当替罪羊。” 平康坊杀人案 第四十九章 狡猾的方恒久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与李县丞聊了半天,魏昶已经把“流云间”杀人案弄得清清楚楚。 魏昶认为,李令福就是一个自以为怀才不遇的人,结果时间久了,世情不顺,把自己给逼疯了。 他怨天尤人,却不深刻反省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 官场是一个战场,利益大于人情,人情大于努力。皇帝手下大大小小有十几万名官员,就算长安城里也有一万多人,你除非特别出色,否则如何才能走进皇帝的视线呢? 太过好高骛远,脚下是空的,能有今日,纯粹是不自量力。 其实像他这种精神有点儿不太正常的人,在后来的世界里,或许可以免于死刑。可在《唐律》里,没有这条规定。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魏昶把他直接送到了万年县不良人内务府,交给了不良帅尉迟骏,剩下的事他就不管了。 第二天,六月初三。 与其它三人简短碰了个头,各个都一筹莫展,陈豹还苦恼钱的事儿,因为去找阿兰朵,一次就要一百银币,他有些吃不消了。而且魏昶也觉得,这个案子阿兰朵未必能知道详情,银币交上去,再打一个水漂,似乎是太浪费了。 让陈豹继续抓蛇头,看看能否有新的发下。 而祁琪那边,继续追查郎阳明妹妹所提供的线索,跑去开化坊。魏昶让他们直接去找武雄,估计能帮上忙。 随后他一大早离开,直接奔向万年县监狱,再次碰见狱尉长,狱尉长连看都不看他,可他也没为难魏昶。 让人直接打开牢门,带出方恒久。 “你果然在耍我。”魏昶见到方恒久,开门见山地说:“李县丞已经被我送进去了,可他与本案毫无关系。” “没想到你办事竟然这么快!”方恒久重新打量面前的这个“莽夫”,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猜。” “我猜不到。” “最简单的办法,有的时候最有效。我时间紧急,没工夫和他瞎磨蹭,我打断了他的两只手,他就什么都招了。”魏昶掏出烟来,同时看了看方恒久的手。 方恒久下意识地把手挪了挪,随后一笑,“你看起来挺有钱,哪弄来这么多好烟叶?” 他们像一对儿老朋友似的交谈,可这个该死的方恒久,就是不说一句实话。 抽了一根烟,方恒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我劝你还是不要查了,相信我这句话,对你绝对有好处。” “你知道幕后主使?”魏昶问。 “知道。”方恒久轻松的样子说。 “说出来。”魏昶说。 “我说不出来。”方恒久说:“这个人办事,毫无痕迹,而且他比你还要狠。如果你查到他的头上,我保证你全家都要遭殃。你的家在长安吗?” “在。” “你跟郎阳明一个德行,不信邪。”方恒久叹了口气说:“咱们不良人,最好还是把家属送到隐蔽的地方去。或者按照皇帝说的,送到收容院去,用士兵保护起来。或者说软禁起来。不过这种软禁挺舒服的,供吃供住,什么也不用操心。不过呢,我觉得皇帝这个方法其实不太可靠。好像只有他自己觉得挺可靠,可大家谁也不会把家属放到收容院里。你说呢?” “你把家人送哪去了?” “洛阳。”方恒久自豪地说:“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他们,呵呵。” “那以后不联系了吗?” “当然要联系,我们有暗号和暗桩。等我出去以后,我会根据暗号和暗桩找到他们。”方恒久说。 “你很相信你的暗桩。” “哪个不良人没有暗桩?”方恒久说:“你这么能干,我相信你也有。”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再次强调一遍,我不怕这些。”魏昶摊了摊手:“走出这个监狱,我就去把房子卖了,我保证让我的父母无家可归,他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这是要犯忤逆吗?” “差不多。” 方恒久揉着下巴,看着魏昶,突然苦笑摇头:“既然你想找死,我也拦不住你。你小子够狠,在你没想对我动刑之前,我看我还是老实交代的好。不过呢,当我说出这些以后,我希望你不要以为我是个疯子。” “说吧,我觉得你很聪明,绝不会是个疯子。” “先别着急夸我。”方恒久摆了摆手说:“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主谋是谁,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你以为你自己的行动很秘密,可我见信,杀手集团会让你死得更秘密。” “主谋能控制整个杀手集团?” “整个肯定算不上,不过全国排名前五十名的,他请来了三个。” “射箭的高手?” “高手根本就不用那东西,他们杀人的动作,快到一眨眼,一个路过,一根筷子。”方恒久说:“我自以为武功不弱,可我还是选择藏到这监狱里。”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信我的话,先干掉一个杀手。” “干掉杀手?” “对,我已经查到一个,那个人在行里叫鬼三,出手相当狠辣。其实,她接过的案子并不多,但她完成得效率特别高,所以在行业里,很有名气。” “在哪能找到他?” “万花楼。” “万花楼每天出入好几百人。” “她是一个馆女。” “女的?”魏昶大惊,敲着桌子说:“你没搞错吧?喂,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如果这次我无缘无故弄死一个馆女,那罪过可就大了。” “放心,我有证据。” “在哪?” “在我家里。” “你家是空的。我去过了。”魏昶说。 方恒久苦笑:“你小子可真行啊,”点了点头:“正房走进去,东边窗台下面,第三快砖,你打开过吗?” “好了,我知道了。”魏昶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着方恒久骂道:“你小子是真欠揍。” “别跟我废话,再给我一盒烟。”方恒久说:“你别冲我瞪眼睛,我这是在救你,你不杀了她,我保证你根本寸步难行。” 魏昶把烟丢给他:“那当初你为什么不杀她?” “因为我已经来不及了,我再不跑,我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他摆了摆手,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打得过她。哦对了,小心她的脚,相当厉害,踢人很疼。” 魏昶离开监狱,坐在监狱的门口,思考起问题来。 他觉得方恒久好像是被人控制了,刚才他提到家人,他说连他也不知道家人在哪里,这会不会是一种暗示呢? 监狱门口没有卫兵,门也是关着的,他还担心什么呢? 或者,他信不过我? 想了一会,他决定查一查方恒久的家人,刚要走,他又扭回头走了回来,找到狱尉长于友敏。 “于都尉,我要查一下方恒久的提调档案。” “你有什么资格?” 这次魏昶没说话,只是瞪着于友敏。他们互相瞪着,于友敏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他放弃了,怄气地问道:“你要调什么档案?” “有哪个部门可以提调万年县监狱?” “大理寺,刑部,兵部,县里,京兆尹都可以。如果高兴,皇帝也可以。” “我都要。” “没有。” “没有?”魏昶想了想:“算了,你把资料库打开,我自己看。” “来,钥匙给你,你自己去看。”于友敏看起来有些急了。 魏昶想了想,并没接过钥匙,而是对于友敏说:“如果有提调,第一时间告诉我。”郑重的口气道:“这个案子破了以后,我会给你加一笔,记住,这个案子,皇帝很关心,他会看得很认真,每一个环节,他都会仔细研究。如果他老人家开心,你小子就是平步青云,如果你小子阻碍我办案,或许这个小官儿就没了。怄气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 魏昶丢给于友敏一句话,就奔着万花楼去了。 来到万花楼一打听,差点没闹出笑话来。刚要张嘴,才发现“鬼三”这个名字叫不出来。害得他又跑回来一次,见到方恒久就是破口大骂,却把方恒久笑得直不起腰来。 “叫甜妮儿,去吧,一个时辰二十个银币。” “二十银币?”魏昶恨恨地道:“真她酿的贵。不过这是她的送终钱,我倒是乐意多给点。”刚要走,又扭头问道:“你家窗台第三快砖头低下,不会是烂泥吧?” “放心,我不会再耍你。”方恒久摊了摊手:“我还挺希望你常来看看我的,我真的很寂寞。” “要不要给你安排一个室友?” “别,千万别。除非你进来陪我,否则我谁也不信。” “你是怎么办到的?”魏昶苦笑:“凭什么你就住着单间儿?” 方恒久道:“现在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赶紧去把这个杀手弄死,我再告诉你更多的。” “好,只要有证据证明她是杀手,我今天就干掉她。再见!” 魏昶并没有直接去方恒久的家,而是再次来到万花楼。 或许是受到方恒久的影响,他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冒头,于是他又跑去找李冼。 “哎,老四,给你安排一个好活儿。” “什么活儿?” “我给你二十银币,去万花楼开开心。” “哥,你今天捡到钱了?” 魏昶扭头看着李冼,突然踢了一脚,“你到底去不去?” 李冼躲过魏昶一脚,笑嘻嘻地道:“我怎么感觉,这不是个好事儿呢?” “对你来说,这肯定是个好事儿,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我需要你帮我观察两件事。” “说吧。” “第一,看这个女的手上,有没有茧子;第二,看她的脚上,有没有茧子。”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魏昶拉沉脸道:“本不良人,可是准备升官的人,经常跑去馆子里鬼混,你觉得合适吗?” “你可拉倒吧。”李冼才不信。 魏昶一推李冼,“喏,给你钱,赶紧去办事。”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魏昶拍着李冼的肩膀说:“那个馆子名叫甜妮儿,你可别给我搞错了!” “放心,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章 鬼三李寡妇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初三,未时初。 李冼喝得醉醺醺的,满脸喜色地回来了,看来他在万花楼玩得挺开心。 魏昶一问,果然如此。 去万花楼那种地方,对于纨绔出身的李冼来说,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玩得是不亦乐乎,回来以后,说这二十银币花得值。 还恬不知耻的,很自豪的对魏昶说:最后时候,人家“鬼三”姑娘,还给咱找来个姿色不错的红馆,伺候一番。 可当李冼知道那女人是一名刺客,立刻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我说大哥,你这不够意思啊,她是个杀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李冼挤眉弄眼地说。 “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不会紧张吗?”魏昶苦笑。 “你还别说,如果真提前告诉我,我也就玩不起来了。”李冼皱眉道:“可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是个杀手呢?” 魏昶摇了摇头说:“这是方恒久跟我说的,他已经骗过我一次。”笑了笑又说:“你去这种地方,完全就是消遣娱乐,可对于我来说,却不一样。我既喜欢那种地方,又不喜欢那种地方。我不想跟别人说,我魏昶不喜欢女人,可我每次见到那些女人笑,我又总觉得心酸。” “我哥,你这是高人啊。” “哪高?” “境界高。” “滚一边去。”魏昶一挥手地说:“少跟我废话,直接说,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李冼好像忘了。 魏昶一瞪眼睛。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看茧子吗?没有!肯定没有。”李冼果决地说:“绝对没有。我反反复复看过好几遍,她还老问我,干什么老看她的手和叫。我说,我就好这口。” “你就别补充了。”魏昶不耐烦地骂了一句,随后揉了揉下巴:“不对劲啊,这次我感觉方恒久跟我说得挺认真的呀。” 李冼突然恍然大悟:“哎,大哥,搞了半天,你让我看她手脚有没有茧子,是为了看她是不是杀手啊?” “对呀。”魏昶说。 “那你可就外行了。” “怎么外行了?” “杀手有内三门,外三门。怎么你不知道啊?”李冼神秘兮兮地说。 魏昶还是头一次听说,于是好奇了,说道:“你给我讲一讲,到底什么是内三门,什么是外三门。” “外三门,没什么好说的,气勇杀手、血勇杀手、神勇杀手,三个档次。”李冼来了兴致:“先说那气勇杀手,他要杀人的时候,气冲斗牛,大老远就能感受到要杀人的气势;那血勇杀手,要杀人的时候,血脉贲张,让人看着都瘆得慌;第三种,也是杀手的最高境界,神勇杀手,就算面对面,你都看不出他要杀你。这种人,最可怕,如今杀手排行榜前十名,八位都是这种人。” “都有谁?”魏昶问。 “那我怎么能记得住,杀手可是高危行业,可能一个季度就少了几个,让别人给顶替了。”李冼说:“不过呢,外三门的杀手,大部分都是男的。要速度,要力量,要狠劲儿。” “那内三门呢?”魏昶看起来还是很有耐心的。 李冼笑了笑说:“这内三门,可就复杂了,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那推车的小贩儿,卖拨浪鼓的小童,卖烤红薯的老叟,馆子里的馆女,身份不定。他们下手的时候,阴险,狡诈,杀人于无形。什么毒药啊,暗器啊,只要是能杀人的东西,他们都能用得上。” 这不是魏昶想听到的,因为如果鬼三的手脚上没有茧子的话,就缺少最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是杀手。 就算方恒久真的留有证据,只要人家死不承认,自己还是没有办法。 魏昶不可能对一个存在疑问的人,用重刑。在这个年代,把骨头打断了,很难接上。 “怎么了呢?还犯难了呀?”李冼抻着脖子问。“用你的老手段,上去就咔嚓一声,把她的胳膊掰断,什么都招了。” 魏昶摇了摇头说,“对李令福,我有把握他一定犯了法,但对于这个,我没有把握。所以我不可能对她用那么重的刑。” “我不相信你没有办法。” “是,我确实有办法,不过今天晚上,我需要陈豹他们帮忙。” “你要干什么?” “把她从万花楼里抢出来。”魏昶说。 李冼摇了摇头说:“她那个级别的清倌,没有三千银币请不出来。另外,清倌一旦走出馆子,除非去公共场合,否则名声可就完了。那是已经失宠的馆子做的事。” 魏昶苦笑道:“我说的抢,不是用钱抢。” “那你打算怎么抢?”李冼惊愕地道:“生抢啊?” “对,生抢!” “哎,大哥,咱可别闹啊,你知道万花楼有多少保镖?” “我不管他有多少保镖,我今天就要定她了,就在你这里,在这个屋子,我要审问她!她不是当今全国排名前五十的什么狗皮内三门杀手吗?我就要跟她来个硬碰硬,看一看咱们到底谁他吗更硬!”魏昶一摔袖子走了。 …… 祁琪带着唐虎,并没感觉哪里不适应,只是觉得没什么大用。 可是渐渐的,祁琪发现,唐虎这看似憨厚的人,其实也有聪明的一面。 一来到开化坊,他就逮住一个蛇头,然后交给了祁琪,让祁琪询问蛇头一些情况。 那中年蛇头看祁琪又年轻又漂亮,竟然有些嬉皮笑脸,唐虎一个大嘴巴打过去,立刻老实了。 这时祁琪才深刻体会到,魏昶把他安排给自己的用意。一文一武,搭档最妙。 当然,这也是自己的短板,如果她自己来到这里,办这种无赖蛇头,她还真缺乏一些手段。 “认识郎阳明吗?”祁琪问。 “您说的是平康坊的郎爷?”蛇头捂着脸说。 “对。” “谈不上认识,不过见了面,能认出来。”蛇头狡狯的目光在祁琪眼神里搜索着什么答案,可他看不透祁琪到底想干什么。 祁琪的眼睛,像水一样清亮,稍微显得有些无情。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蛇头想了想:“春天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辰时一过,他就往这边跑。” “他来干什么?” “那小的不清楚。” “你再想一想,如果说仔细,我有奖励。”说着,祁琪掏出一块银币。 蛇头笑了,一块银币对于一个蛇头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他可不敢这样说话,而是笑着说:“哎呦,您不打我,我就万幸,哪敢收您的钱。”蛇头眼珠转了转:“您也是不良人?” “是。” “怎么?郎爷犯事儿了?” “他死了。” “啊?”看来蛇头还不知道这事儿。 这时祁琪一皱眉:“不是说你们蛇头消息最灵通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蛇头惭愧笑了笑:“不瞒着您,头一阵,俺偷钱,没长眼,把吏部右侍郎家闺女的钱给偷了。后来署吏来要,我就把钱还了,连钱袋子什么的都还了,结果呢,人家侍郎大人非要拿问我,然后就被署吏送到县里,关了几个月。就这么着,耽误不少事。” “哦,原来是这样,这里几条巷子,还有谁能认识郎阳明?”祁琪问。 “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个,他是咱们这里消息最灵通的小混混,也是俺的手下。”蛇头说。 祁琪答应了,然后就见到了蛇头的手下。这手下看起来与这蛇头好像还有点儿亲戚,管这名四十来岁的蛇头叫坤叔。 祁琪这官宦子女,刚一接触街头文化,不懂街头世情。 在他们这个行业里,无论年纪大小,见到蛇头,都得叫一声叔。 有的坊市里,蛇头够仗义,年纪够大,就连当地的不良人,也要给个面子,叫一声叔。当然,这也是互相利用的结果。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这小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十分精明,一提到郎阳明,立刻就用手指着西南角一巷子说:“南一巷,三号,李寡妇家。郎爷常去那里。”下面还有话,小青年有些顾忌,没敢说。 坤叔咳嗽一声道:“别磕巴,有话别瞒着,咱祁长官,什么世面没见过?” “是。”小青年这才道:“郎爷生前,跟李寡妇关系不错,经常去他们家。” 小青年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祁琪当然听得懂其中含义,于是抛出一块银币给他,扭头走向李寡妇家。 祁琪可是见过郎阳明的媳妇,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实在是太差劲了。祁琪甚至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那是她媳妇,她也有可能在外面找一个。 当然,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她就觉得很荒谬。 这时唐虎轻声说:“干啥呀?直接去啊?” 祁琪一愣:“虎哥,你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去了,怎么跟人家说呀?”唐虎说:“你直接问人家,你是不是和郎阳明有一关系,你让人家小寡妇怎么回答?” “那你想怎么问?”祁琪好奇地看着唐虎,其实祁琪根本就不可能像唐虎这样说话,不过她还是觉得好奇,倒要看看唐虎这颗大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道道儿。 “不如,咱们编个谎儿,你看成不成。如果不成,你也别笑话俺,俺就是一个大老粗。”唐虎今天变得圆滑了,或许是因为面对女孩的原因: “你看啊,我的意见是,你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待着,然后我呢,进去找她,二话不说把她薅出来,然后去找你。你再审问她。这样不显得咱们有层次感么,到那时,我就说这是咱们祁都尉,她能不老实?她一定是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问什么都招供。” 祁琪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妥,可又觉得挺有趣。 “好,听虎哥的。那么我就去对面茶馆,在二楼定个密闭的房间,你去逮她见我。” “好哩,祁都尉!”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一章 一串神秘的数字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李寡妇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一二岁的样子,其实也并不是很漂亮,不过气质不错,而且保养得也很好,一看就是没干过重活儿的人。 没用逼迫她什么,几乎像闲聊一样,祁琪就得到了不少信息。 李寡妇原名王芳,曾经是平康坊翠花楼的馆女,而且一出道就是红馆,可巧的是,第一天接客,就碰见了李柱。 李柱是一名商人,五十多岁,丧偶,才来馆子里排解心中苦闷。 没想到二人情投意合,第二天李柱就把她赎身出来,然后领到家中过日子。 二人并没有履行手续,就这样在一起过了十二年,李柱死了,家产大部分留给了儿子,而她只落下开化坊的一间小房,和几十万文钱。 其实,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遗产了,所以她并不抱怨什么。 只是她还年轻,丈夫死的时候,她才二十八岁,耐不住寂寞,便想再走一步。 正所谓头嫁由父母,二嫁由自己,她才开始挑选得意郎君。 虽然陪着一个老头子过了十二年,可毕竟李柱是富商,气度不凡,因此,普通男人在她眼里,也看不上眼。 就这样,拖拖拉拉,又耽误了两年。 本来,她已经有些放弃了,可本街的王婆却来找她说些闲话,说要介绍个不良人给她认识。 那王婆倒也不隐瞒,只把那男方的条件说得清楚,那男人便是郎阳明。家里有媳妇,有女儿,按照《唐律》,除非他媳妇犯了七出之罪,否则不可休妻。 王婆说了,他家那媳妇长得差劲,脾气又坏,嘴巴又笨又酸,不是个讨人喜欢的。 当初,郎阳明瞎了眼,娶了她,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现在,就想在外面找一个相好的。 你也知道,不良人想弄钱容易,而且成天东跑西颠的,不回家,家里人也不觉得意外。你也不用担心他媳妇找上门来。 闻听此言,李寡妇把那王婆好顿骂,道:咱家虽然红馆出身,可也是大姑娘落到李家,如今就算走一步,也不能辱没了李家不是。你可要知道,李柱的儿子,大街上见到我,还要叫一声干娘哩。他曾经说过,只要我不走,每年还会带着孩子来孝敬我。这份儿人情,就算我不要,我也不能让人家孩子戳我脊梁骨不是。 王婆道:李家寡妇,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儿人情耽误了自己,你才多大年纪,你当与我这般土埋半截子吗?哎呦,人生苦短,可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反正我把话撂在这里,人家郎阳明长得好,气度好,还会心疼人儿。 李寡妇还是不语。 王婆想了想,才道:要不这样吧,你可怜可怜我,我已经收了人家二十块银币,如若你不去,我可是赔了这钱。不如这样,咱俩一人一半,见个面,你不同意,也便是了。你总不好看我老婆子饿死在大街上吧?到时候,我来你家门口要饭,你也嫌烦。 李寡妇道:怎的,他见过我? 王婆道:何止是见过,而且啊,好喜欢着哩,他不认识你,不好直接来找的,就让我这不要脸的来问问。你可要知道,人家汉子,可是要脸面的人,这样的人啊,其实比那赖皮赖脸的好上一百倍。 听王婆这样说,李寡妇便同意去看一眼,嘴上说,权当是帮王婆的忙。 可一见到郎阳明,李寡妇立刻就动心了。这郎阳明,安东兵出身,长了个好身材,而且浓眉大眼,面似银盆,而且果然像王婆说的,这汉子会心疼人。 三来二去,就跟李寡妇勾搭到一起了。 “他多久没来见你了?“祁琪问。 “他死后七天我才知道消息,而第七天前的晚上,他仍然跟我在一起。“李寡妇抹了抹眼泪:“我们相处三年,他对我非常好。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想让他犯错,然后让她媳妇提出离婚。就算他净身出户,丢了饭碗,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 “端午节之后,他看起来有什么不正常吗?“祁琪问。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李寡妇说。 “他平时与你说办案的事吗?“祁琪问。 “有的时候会说,“李寡妇低了一下头:“他是一个好人,他什么也不瞒着我,就连他媳妇的秘密,他全都告诉我。“ 祁琪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人,虽然有些不忍心,还是问道:“他死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起平康坊三回巷的案子。“ “你是说杀死三个千牛卫的案子?“ “对。“祁琪来了精神,可她尽量克制着自己。 “他说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因为会涉及到两个大官,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说是谁了吗?“ “那他没说,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为这案子很苦恼,我从没见过他那样苦恼过,以前他办案,都是雷厉风行举重若轻。我曾经偷偷看过他办案,简直是太聪明,太可爱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陷进去了,我生活里不能没有他。“李寡妇又哭了起来。 “你说他看起来苦恼,那么他为此做出过什么努力吗?“祁琪问。 “我想他一定会努力过,但好像都不能解决他的苦恼,而且他也不跟我说更多的了,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也跟他一样苦恼。你要知道,我在他心里也同样重要,他舍不得我难过。“李寡妇说。 祁琪觉得一阵牙酸,可奇怪的是,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还有点羡慕李寡妇。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她耸了耸肩说:“我是不良人祁琪,我们正在查平康坊三回巷的案子,如果这个案子能破的话,也算是给你的情人报仇了。“ “哦,真的吗?“李寡妇看起来有些激动:“那你们一定要努力呀。“ “嗯,我们会努力的,不过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祁琪认真地说。 李寡妇陷入思考,可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还能有什么告诉你的。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是特别多。做不到长相厮守。而那一阵,他真的很忙,我相信他说的话,他说一有空就来看我。“ 看来,这个女人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了。祁琪引导她回忆一些问题,可她的回答都不是什么重要线索,最后祁琪站了起来,说: “以后碰见什么麻烦的话,可以找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回家之后,再仔细想一想,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到时候希望你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提供给我们。哦对了,如果你突然想起来什么特别很重要的,也可以去找武雄,武雄会找到我们的。“ “哦,好吧,你真棒,你叫祁琪对吗?我会记住的,你真年轻,还这么能干,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 祁琪回到快驴驿站,一边和大伙吃饭,一边说她的发现。 除了郎阳明说过“涉及到两个大官“。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任何人都知道。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大官是谁。 如果能查到这一步的话,或许这个案子也就破了。 祁琪发现,魏昶只吃了很少的饭,难道是因为压力大,吃不下了? 这可不是魏昶的风格,他这个人有的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 “怎么吃这么少?“ “我中午的时候吃多了,晚上不想吃太多。“魏昶看了看沙漏钟说:“你们也别吃太多,吃完赶紧去睡觉,子时跟我出去一趟。哦,祁琪,你不用去。“ “为什么不带我去?“ “去干仗,你去干什么?“魏昶又那样笑。 祁琪斜了魏昶一眼:“平白无故,跟谁干仗?“ “算了,你们先吃,一会儿咱们去沙盘那里说。我已经侦查好了地形,而且用纸做了一个模型,是万花楼。我确定了鬼三的位置,晚上的时候,咱们从后窗跳进去,然后把她抢出来。“魏昶说。 “证据拿到手了吗?“李冼问。 “拿到手了。“魏昶说:“所谓的证据,我还有点儿没太看懂。上面记录的是一长串的数字,或许这是某种暗号?“ 这时陈豹说:“要不,现在去万年县监狱,再去问一问方恒久?“ “不用。“魏昶说:“凭我对那小子的了解,如果我们连这个证据都看不懂的话,他又要跟我兜圈子。不知道要兜到什么时候去。“ 魏昶揉着额头,看着手里的一张纸。 祁琪伸手:“给我看看。“ “你看什么看,别看了。“魏昶躲了一下。 “给我看看!“祁琪伸手抢了过来,看了半天:“我也看不懂。“ “哈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祁琪这大姑娘倒也爽快,只是微微有些脸红,还是笑嘻嘻的。 过了一会儿,祁琪问陈豹:“你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线索?“ 陈豹摇了摇头:“今天我找了一个叫鼠八的小子,聊了半天,结果我发现,他还不如昨天那个。他是什么也不知道,还要跟我装很明白的样子。结果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引导让我花钱,去找阿兰朵。“ “看来他们就是一群掮客。“祁琪说。 “对,所以,从明天开始,陈豹就别在平康坊转悠了,这个案子虽然发生在平康坊,可想破案,却不在这里。“魏昶说。 “其实我一直在想,那个阿兰朵有什么了不起的?“唐虎说:“要我说,咱不如直接去找他,让他告诉咱不就得了吗?他要是跟咱们要钱,薅住他脖领子就是一顿大嘴巴,他能把咱们怎样?“ 魏昶摆了摆手说:“唐虎,你把事情看简单了。这个阿兰朵,之所以能干四十年,绝对有他的道道儿。不是那么轻易好惹的。而且,我现在之所以不想找他,是在等张五项。你想,张五项本身就是万年县的不良人,他能不知道阿兰朵吗?可他现在也像一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这就说明一个问题,阿兰朵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敢说。“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二章 拷问鬼三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万花楼,灯火辉煌,夜禁以后,坊门一关,人流量才达到顶峰。 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当然,这里的笑,总是那么低级,那么令人魏昶感到心酸。 之时许,魏昶带领陈豹、唐虎来到万花楼的后面。 而李冼则只是继续来当客人的,但他这次没花大价钱去抢什么清倌,而是坐在一楼的大厅里。 花几十个钱,喝一杯水酒,看一看歌舞表演。 他这种人,非常适合待在这里,绝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一颦一笑,都带着一抹骚的劲儿,实在是好人感到恶心。 可他偏偏又很讨女人喜欢,哪怕是馆女。 那些馆女在没有被点的时候,空着也是空着,就坐在他的身旁。 或许,这就是李冼的特殊魅力导致的。 当然,他今天并不是来消遣的,他的任务是:万一魏昶他们行动失败,反而被人家逮住,那么他就要及时站出来,当一名和事佬儿。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魏昶对陈豹和唐虎说:“就算任务失败,我有把握逃脱,可你们两个,我就没把握了。” 陈豹对自己竖起大拇指说:“我也有把握。” 唐虎一晃脑袋说:“瞧不起谁?” 然后他们三个,来到万花楼的后院墙后,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一看,确定没人,跳墙进来的。 子时以后,下人们都睡觉了,站在楼下,只能看到窗户上依稀有些丫鬟走动的剪影。 这个时候,馆女们也跳不动,唱不动了,除非今天来的客官特别有钱,或者身份特别高,否则不会有人那么拼命。 日子不是一天过完的,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你们准备接人。” 魏昶说了一句,便扒着房檐儿跳到二楼,直接踹开窗户,一跳进去。 迎面飞来一刀。 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刀法真的很一般,可她身上却带着一股狠劲儿。 杀手,确定无疑。 “太好了。”魏昶抓住鬼三的手腕:“我就担心你不露出尾巴来。” “你是谁?” “不良人,魏昶。” “既然是官人,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我怕你不承认。”话音未落,抓住鬼三就丢到楼下去了。 空中,鬼三一声尖叫。 唐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陈豹按住她的腿,没等鬼三叫唤第二声,就把她的嘴给塞住了。 听到后面传来尖叫声,突然从前慢跑过来几名打手。 “你们两个带她走,我来对付这群打手。” 魏昶跳下来,他不但不跑,反而冲向那帮打手。一拳一个,全都打倒了。再回头时,陈豹唐虎已经扛着那个女人走远了。 随后魏昶也逃掉了。 他并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多少也给这帮打手一点儿面子,如果一群人一个不剩都被打倒,这帮人以后的饭碗可能就丢了。 他知道,这帮打手多是苦出身,何必为难他们呢。 于是带着这帮打手到处转圈,给你陈豹唐虎争取时间。 约么时间差不多了,他突然站住,掏出令牌道:“不良人。魏昶,公务拿人。” 众人先是一愣,后来有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冒出来,看了看魏昶,气度不凡,再加上手中的令牌,确信魏昶身份。 于是抱拳道:“魏爷,您闹得是哪一出?你要是想拿人,直接说不成吗?何必大半夜的拿我们穷开心?” 魏昶走过去,拍了拍那打手的肩膀说:“有些事,跟你说了也不懂。” “小的问一句,您把谁拿走了?” “二楼,丙。” “她犯了什么事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打听,三日后,去万年县不良人内务去查。”魏昶刚要走,有扭回头说:“哦对了,我不是万年县不良人,而是长安县的。但万年县不良帅尉迟骏认识我。” …… 祁琪知道他们晚上要行动,没带自己,心情显得不是很好。 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有些行动如果带着自己,反而不方便。 自己有自己的特长,只是没到自己发挥的时候。 后来看到陈豹推开门,不久后唐虎扛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祁琪立刻迎了出去。 唐虎把鬼三往椅子上一丢,祁琪一看,这女人可是遭罪了,被反手背绑着,嘴还被堵着,看着就很难受。 她伸手拽出那女人口中的麻布,鬼三大口喘了几口气。 “你们为什么拿我?”鬼三面带怒色地说。 祁琪搬来把椅子,不疾不徐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看着鬼三:“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他们为什么拿你?” “哈哈哈。”鬼三一阵怪笑道:“真是有意思,人都被你们逮到了,你们却反而问我。” 这时唐虎走过来:“如果你不想遭罪,就赶紧说,否则一会儿那个煞神回来,我才不担心你不开口。” “那就等他回来,我跟他说。”鬼三诡黠一笑。 这时陈豹皱眉道:“为什么咱们一办事就要等魏昶呢,我觉得完全不必。”说着,陈豹把绑在小腿上的刀拔了出来,抵在鬼三的脸上说:“三个数,不说,我就划一道口子。” 鬼三笑了,一口咬下去,自己的嘴唇破了一大块。 明显少了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 祁琪一惊,道:“你何必如此?” 鬼三大笑道:“作为一名杀手,最起码的技能就是随时能杀死自己。我奉劝你们,别用这种手段逼迫我,否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这女人太狠了。 陈豹气馁地收回刀,说:“怎么样才能让你说?” “我要看审问我的人,是否对脾气。”鬼三说:“落到你们手里,反正也是个死。” “难道你不疼吗?”祁琪拿出一些药棉来,递到鬼三唇边:“咬住,止血。就算你真的要死,我也不想看你这样。” 鬼三抬头看了看祁琪,道:“你这个不良人,与众不同。” …… 魏昶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快丑时了。 回来一看,鬼三嘴唇缺了一块肉,顿时就一皱眉,问祁琪:“怎么搞的?” 祁琪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了,魏昶苦笑了笑说:“对待一名杀手,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把她绳子解开吧。” 祁琪生气地说:“要解,你去解。” 祁琪很不给魏昶面子,魏昶略显尴尬,这时鬼三嘲笑道:“搞了半天,你并不是这里的头儿。” 魏昶给她解开绳子,然后坐到了她的对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线有一串数字:“3200214。” 魏昶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先喝了一口水,才道:“我有这个,我想你应该看得懂,咱们名人不说暗话,把你能说的都说出来,不能说的,我一句不问。” 鬼三说:“我为什么要说?反正也是个死。” 魏昶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让你死?” “难道不是吗?你逮住我,就是立功了。”鬼三说。 “我不想立小功劳。”魏昶说:“你知道什么是暗桩吗?” 这时鬼三有些动容了,可她还是苦笑道:“你们今天把我带走,我已经不可能再混入杀手的圈子了。” “那就不混,继续当你的馆女。”魏昶说:“你不应该把嘴唇咬破。” “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长得挺漂亮。”魏昶四下看了看:“你没把那块肉吃了吧?或者吐哪里去了?” 她张开嘴,给魏昶看了看,说:“含着呢,我还不舍得把它吞下去。” “听我的,别动。”魏昶把她咬掉的那块肉取了出来,然后又安到了她的嘴唇上。 鬼三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还能长上。” “不可能。” “一定能,只要你现在开始别动它。” “那我怎么说话?” “你可以不说。”魏昶从旁边取来笔和纸放到她的身前,然后从兜里拽出一套针线来,慢条斯理地把线引入针孔里。 看着魏昶粗糙的大手,在干这种细腻的活儿,鬼三突然想笑。 魏昶拽断线,把针放到鬼三的唇边说:“忍着点,我给你缝上。” 鬼三还真听话,她一动不动,让魏昶缝针。 祁琪看到这一幕,不时吞咽口水,心道:看着都疼。 缝完了,魏昶说:“写吧,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暗桩。能不能融入杀手圈子,是你的事;能不能发挥你的作用,是我的事。而你的生活,你继续自己考虑。” 鬼三取过纸笔,想了想,写道:“我不会告诉你我的雇主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杀刑部主事韩云秋。” 魏昶点了点头说:“你走吧。回去好好养伤,哦对了,还是应该让祁琪送你回去才好。” 这时大伙都一愣,包括鬼三。 祁琪疑惑地问:“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魏昶说:“等她能说话的时候,我去万花楼找她。” 鬼三把笔和纸丢到桌子上,站起来就走。 这时魏昶冲着祁琪点了点头。 祁琪跟着鬼三一起走了。 看她们走到门口,魏昶喊道:“把她送回去之后,对老鸨说,这是一场误会。如果老鸨子想找人报复的话,就告诉她,长安县不良人魏昶搞错了。”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祁琪恨恨一句,跟着鬼三走了。 她刚走,魏昶对陈豹使了一个眼色,陈豹立刻会意,然后跟了出去。 陈豹跑出去以后,就一直跟在祁琪身边,祁琪一笑地说:“怎么,豹哥担心我这点儿事都办不好?” 陈豹笑了笑说:“是魏昶让我跟出来的。” “为什么?” 陈豹压低声音说:“你现在面对的,可是全国五十强的杀手。”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三章 第一次提调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初四,这已经是接到案子的第四天了。 清晨,大伙正在吃朝食。 现在,李冼李大老爷,看起来可是人五人六的,成天骑马坐轿,穿着绫罗绸缎,那是大财主的派头。 其实此时,李冼赚的钱并不多,而且他依然在投资阶段,可他这个人,就爱讲究个摆谱,穿得不好,头发梳理得不够光亮,他都不肯出去见人。 这不,为了讲究个排场,家里还养了两个小丫鬟。 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大的叫小红,小的叫小翠。 看着这两个丫鬟,魏昶直嘬牙花子,问李冼,你养活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她们能干什么? 李冼说,他要做长线培养,看这两个丫头长得还算不错,精神头也足,正所谓女大十八变,或许将来就长得水灵了,收入房内,也是好的。 “……”魏昶一阵无语。 两个小丫鬟都是苦出身,上炉上灶,劈柴打水,都能干得来。 一早,做了一锅米粥,一锅花卷,一盆咸菜,八个鸡蛋。 祁琪吃下半个花卷就吃不下了,还剩下一颗鸡蛋。 她眼珠转了转,又从盆里抓出一颗,把两个鸡蛋分给了丫鬟。两个丫鬟顿时喜笑颜开,跑去后面吃了,看起来还偷偷摸摸的。 “哎,真可怜。”祁琪暗自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有钱人早就吃够了,可穷苦人,却当宝贝一样看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天下人都能吃得起鸡蛋。 就在祁琪大发感慨的时候,陈豹说了一席话。 他说的大致意思是: 长安县、万年县两组不良人,看起来都挺忙,可双方都是没能得到实质性的进展。 尤其是万年县不良人张五项,看起来还有些焦头烂额,不时咒骂方恒久,说方恒久瞎糊弄他们。 魏昶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鼠八告诉我的。”陈豹说。 张五项那边的消息,是陈豹通过平康坊小混混鼠八那里得到的,然后当做趣事说给大伙儿听。 魏昶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既然这小子嘴不严,咱们可以利用一下,陈豹,以后你就盯着他,关键时候,给他扔几个钱,打探张五项那边的动静。” 祁琪坐了回来,说:“那样恐怕不妥。既然那鼠八嘴巴不严,也会把咱们这边的事说给对方听。” 魏昶说:“那就故意透露给他一些假消息呗,让对方真假难辨,继续当没头苍蝇。” 祁琪又说:“这样做,有损风度。” “风度顶饭吃吗?”魏昶瞪了祁琪一眼:“我这个人就一直都没有风度,可我还是当上了都尉长,手下管着六百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琪抱着肩膀,冷着个脸,等待魏昶把牛吹出来。 可今天魏昶看起来没什么心情,没吹牛,便走了。他要去见一见方恒久。 而祁琪和唐虎,又跑去开化坊,去见李寡妇去了。 来到万年县监狱,正看到一群刑部官差来到这里。 刑部九品提调官,正在与狱尉长于友敏讨论着什么,看来双方都不太高兴,争吵得挺激烈。 于友敏手里拿着提调手续道:“这上面没有大理寺少卿印章,我如何放人?”说罢,把提调手续摔在了办公桌上。 提调官道:“大理寺也归刑部管,只要有刑部主事的印章,就可以提调犯人。” 于友敏摆手道:“不成,这人犯大理寺少卿特意叮嘱过,手续不全,绝对不许提调。如果你们对我的话表示质疑,可以直接去找大理寺少卿问。别在我这里跟我计较。” “好,于友敏,这可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 随后,提调官带着手续,愤愤地离开了。 魏昶仔细看了看那提调官,不认识,然后走进来,对于友敏道:“提调案犯的人是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于友敏看起来还有些余怒未消。 魏昶掏出烟来,丢给于友敏一根:“方恒久知道《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案》很多事,他不能出事。所以我才关心是谁想提调他,如果因为提调,而导致方恒久死了,那么这个一心要提调他的人,就会成为嫌疑人。就算他不是这案子的主谋,也是同伙。” “是刑部主事韩云秋。”于友敏说。 “韩云秋?”魏昶一皱眉。 “怎么?你认识?” “不,我不认识。”魏昶笑了笑,说:“不过他的名字对我很有用。” “别装神秘了,说说,有什么用?”于友敏终于拿起了那支眼。 “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我会请你喝酒,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但是现在,”魏昶苦笑了笑:“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跟你啰嗦了,快去问吧。”于友敏显得有些不耐烦:“我真不知道,我还能挺多久,人家可是刑部的八品官,而我这个冒牌的都尉,才九品。人家如果想整我的话,或许我就要滚蛋了。” “冒牌都尉?”魏昶疑惑地问。 “五年前,当时长安、万年两县的监狱还是正八品。当时,我只是正九品的兴庆宫旗官,为了能上一步,我弯门盗洞,还卖了一间房子,最后来到这里。结果我刚来到这里,还没干三个月,皇帝一纸诏书下来,下撤全国监狱等级,结果我就成了从八品。不过,照比旗官相比,我还是升了半品,而且这里明显要比在兴庆宫更自在。因为在这里我是老大,可在兴庆宫,我连个皮都不是。”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是一年前,皇帝又一纸诏书下来,我的从八品俸禄就吃到头了。” “哦,这简直是太遗憾了。”魏昶真心替他感觉到遗憾。 “我希望这不会再降了。”于友敏说:“其实我了解我自己,就跟你说的一样,不适合做官,更不适合做大官。其实我挺满足我现在的职位。我可以收贿赂,而且还不担心被告发。毕竟都是些小钱。而我需要做的,只是不打他们。” “你是一个诚实的人。”魏昶笑了笑,然后走进监牢,看方恒久了。 方恒久还是老样子,身上没有刑具,因为他才三年的徒刑,没人担心他会跑。 “方恒久前辈,你又耍了我也一次。”魏昶说:“不过呢,通过鬼三,我知道了一个名字。” “说来听听。” “刑部八品主事,韩云秋。”魏昶一直盯着方恒久的眼睛说。 方恒久笑了笑:“那你快去查他呀。” 魏昶说:“怎么查?我就去跟他说,对不起,因为现在有人要杀你,所以,我觉得你与某件案子有重大关联,因此你要密切配合我的工作?或者说,你个混蛋,有人要杀了,所以我要把你逮捕起来。”摇了摇头说:“这简直是太蠢了。” “是的,非常蠢,简直是蠢到家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想到这么蠢的办法。哦,你简直是个天才。”方恒久挖苦道。 “你不必挖苦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魏昶说:“如果是一个正常人,一定会立刻去找韩云秋,然后对他说,现在有人要杀你,你一定很害怕对吗?快,让我来保护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揪出那个幕后主使。” “看来你并不是很蠢……而且,还很聪明。”方恒久说:“你说得对,普通人确实会这样做。我相信,不久后万年县的那个笨蛋张五项就会去做。然后,他将一无所获地回来,然后又来找我,跟我絮絮叨叨,说我没把真相告诉他。这个傻子,如果我真的知道真相的话,现在还轮得到他来这里问我吗?” “你什么意思?”魏昶说:“你在跟我装无辜。” “不,我不是在装,而是我压根就什么也不知道。”方恒久说。 “你的家人在哪里?” “你要干什么?魏昶,我警告你,别打我家人的主意,”方恒久狡黠笑道:“我给你说过,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他们。” “但杀手能找得到。” 方恒久火了:“魏昶,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算你找到了他们,我也一个字也不会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说出来,我就会死。” “谁那么大能耐,跑到监狱里来杀人?”魏昶苦笑道。 “你恰恰说错了,在监狱里杀人,更方便。”方恒久瞪着魏昶。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这一点对你不管用。”魏昶说:“刚才我听到一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消息。而且我想你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别卖关子。” 魏昶说:“刚才我来的时候,正有人对你下提调令。” 方恒久苦笑一声:“可是我并没有被提调走。因此,你就判断,有人在暗中保护我。而且这个人正管监狱,对吗?” “我似乎想不到其它理由。”魏昶说:“正像你说的,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现在在监狱里,你会非常危险,时刻都被人干掉。可如果看守监狱的人,不想让你死,反而你会非常非常安全。你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方恒久耸了耸肩:“你说这些,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魏昶敲了敲桌子说:“老兄,别买弄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替你把你不敢办的事办了。我保证,办得非常快,让他们来不及杀你。” “别太自信了老兄。我让你去逮捕鬼三,你就跟我说了这么多废话。”方恒久一歪头地说:“那一串数字你读懂了吗?” “我正想问你,那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鬼三一见到数字,就不再反抗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那串数字与她有关系。” “……你是一个混蛋。”魏昶。 “你也是。”方恒久。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四章 不容易取得的信任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下午的时候,魏昶跑去万花楼。 不出意料,他被一群人给拦住了。 “魏爷,虽然您是公差,可咱们万花楼也不是没有人罩着的。”打手头目站在最前面——就是昨天晚上敢说话的那位。 “今天我不是来捣乱的。可如果你继续拦着我的话,说不准又是个乱子。”魏昶说。 “你找谁?” “咬破嘴唇的那个。”魏昶说。 “她已经走了。” “走了?”魏昶疑惑道:“什么时候走的?” “清倌,破了相,不走留着干什么?”打手道,看得出来,打手对鬼三好像有点儿不舍。或许,他对鬼三有那么点儿心思? 鬼三不是奴籍馆子,所以她想走,没人拦得住她。也不用给自己赎身,看起来,更像一个自由职业者。 “她去哪了,你知道吗?”魏昶问。 “对面,清真馆。”打手情绪不高地说:“她说,如果有人找她,就介绍对面去。看来她早就知道你要来找她。” 魏昶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马氏清真馆,这是一家小饭馆,生意兴隆,门口小桌上都坐满了客人,还有的人站在路边吃。 这里面十分拥挤,魏昶探头看了看,正在人群中寻找鬼三,结果鬼三从二楼跳了下来。 她的下嘴唇完全肿了,肿得像一根火腿。 魏昶仔细看了看她的嘴唇,满意地说:“恭喜你,长上了。” 她不想说话,大踏步走在前面,魏昶跟在她的身后。 她穿着黑色的长裤,上身也是紧身利落,看上去更像一套男人的衣服。 他们转过一个巷子,来到一个空间非常小的屋里,这种出租屋在平康坊很常见,因为这里鱼龙混杂,富人和穷人都拥挤在这里。 穷人们,只能住得起这样的出租屋,空间小到无法放下一张圆桌。 走进来,魏昶回头向门口看了看,扭回头,鬼三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还想打第二拳,她的胳膊已经被魏昶掰到了背后,魏昶说:“看来你身手还不错,最起码跟不比祁琪差。可是在我面前,还是太嫩了点。如果你第一拳就是为了撒气的话,我就不跟你讨要了。” 他松了手,然后坐到了屋里唯一的椅子上。 鬼三不想说话,抱着膝盖坐到了床板上。 这个屋子窗户非常小,也就两颗人头那么大,一束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魏昶看着她的侧脸,很美,但却面无表情。 “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魏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些薄荷,递给鬼三一片。 鬼三没要,而是说:“那是我杀人的证据。” “可我完全没看懂。” 鬼三苦笑一声道:“就算你没看懂,也总有人看懂了,我已经暴露了,没办法再混下去。” 这时魏昶把那个纸条掏出来,看也不看丢给鬼三。 鬼三把纸条踢到一边去。 魏昶说:“未必像你想得那么糟糕,知道这个数字秘密的人并不多,送我纸条的那个人并没有告发你,也没有扩散这个消息,所以你还没有暴露。” “那他留着这个纸条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要挟你?”魏昶说:“我不想要这个数字,因为我永远不想要挟你。你完全可以说:‘你已经背下了这串数字’,但我对这串数字的含义毫无兴趣。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联系杀手集团。至于价钱,你正常开。” “你是想让我当一个掮客?”鬼三苦笑:“杀手这个行当里,落魄掮客最被人瞧不起。我可以帮你一次,但不能永远做下去。” “做一次怎么了?” “别人会以为我在转移活计,而不是掮客。” 魏昶耸了耸肩:“你们杀手都很好面子吗?” “如果没有别的话说,就别说这些废话,我的嘴还挺疼。”鬼三不想再说话了。 “谁叫你没事咬嘴唇的?”魏昶摆出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来,不过他还是很同情鬼三的:“昨天你说,你要刺杀韩云秋,那么你都查到他什么了?你准备怎么杀他?” “我不需要查他,杀手集团会把他引到万花楼,然后我伺机行动。”鬼三说。 “谁帮你做这些?” “我也不知道。” “那么杀手集团的首领是谁,或者你的上峰是谁?”魏昶问。 “我不可能告诉你。” “如果我想杀人的话,我怎么联络你们呢?” “找蛇头,蛇头帮你联系掮客。掮客收钱,杀手办事。事实上,雇主和杀手根本就不见面。”鬼三说:“所以我跟你说过,不用问我雇主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 魏昶想了想,突然问道:“长安城里,有几个杀手集团?” “大的有一个,小的三个,还有一些单干的,不过现在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都被集团干掉或者吸收了。这个活儿,是大集团接手的。”鬼三说。 “也就是说,你是大集团里的人。” 鬼三点了点头。 “好,我现在就去找蛇头。”魏昶说:“我分管丰邑坊,那里的蛇头是我安排的,我想他能找到掮客。” “我可以保证,就算你找到掮客,你还是问不出杀手集团的领袖是谁。” “你太小看我了。”魏昶扭头就往外走。 “等等。”鬼三喊了一声。 魏昶站在门口,扭回头看着她。 “你昨天说,让我当你的暗桩,是真的吗?” “你们杀手真多疑。”魏昶又坐了回来:“不过这也不怪你们,你们这个行当,心眼儿少了,肯定吃不开。不过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做的决定,不能说从来不改变,可改的很少很少。因为我知道,背叛的代价是什么。” “我的上峰是张之魁,他曾经杀了左扶风李严。”鬼三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带着一抹审判的味道,她似乎在看魏昶的反应,想找到某种答案。 魏昶点了点头说:“我连你都不舍得拷问,更不希望别人来拷问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纸条我是从方恒久的家里找到的。你认识方恒久吗?” “原来平康坊的不良人。” “熟悉?” “不熟悉,不过我已经察觉到,他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他并没有揭发我,或许他跟你想得一样,想让我帮他办事。”鬼三说。 “这个方恒久,是一个老狐狸。我想尽办法,也不能争取到他的信任。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担心什么。”魏昶揉了揉额头说:“他的家人,要么是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要么就已经落到了敌人的手里。所以他现在看起来很奇怪,又好像很坦然,又好像很担心。如果是前者,那么他早就发现到危险,因此把家人提前藏起来的。最后他才考虑到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可在他进监狱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鬼三不说话,看这魏昶。 “你能帮我查到吗?” “这个问题,可以问平康坊掮客。但只能有一次机会。” “为什么?” “掮客一旦暴露了,他就不再是掮客了。”鬼三苦笑:“他会被送到另外一个地方,比如洛阳,或者什么地方。杀手集团培养一个好的掮客,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刚才你还说,杀手最瞧不起的就是掮客。”魏昶苦着脸说:“其实我知道,很多掮客就是杀手洗手了。对吗?” “有两种,一种是杀够十个大人物,这样的杀手退下来,是大掮客。比如张之魁。” “你们杀手集团,本身就是一个掮客窝子,对吗?而像你这样的杀手,其实是最下面一层,干粗活笨活的人。”魏昶说。 “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你却小看了我们。” “怎么讲?”魏昶问。 “我们有最起码的尊重,无论什么样的掮客,也不能小看我们?” “说说看。” “我们随时可以去死。”鬼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仇恨。 魏昶读不懂她的眼神,不知道那一抹仇恨来自何方,或许,还有可能来自于他。 顿了一下,魏昶问:“活着不好吗?” 鬼三不说话了,看着窗外,这个窗户很高,而她的出租屋,其实就是半个地窖,有一半是在地下的。 魏昶四下看了看说:“你的行李这么少,真搞不懂这些年清倌是怎么当的。” “被我送人了。” “怎么?有很多相处不错的姐妹?” 鬼三苦笑:“馆子里,完全是竞争关系,每个清倌看着对方都不顺眼,恨不得掐死对方,怎么可能有相处不错的人。” “看来,你是不打算再干下去了。”魏昶摇了摇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向集团承认错误,然后接受惩罚。”鬼三说:“另外我还要编造一个谎言,让他们相信我,是从你们手里逃脱出来的。” “这样做很危险。”魏昶说。 “我知道很危险。”她说。 “看来你也怕死。”魏昶说。 “不,我不怕死。”她说。 魏昶苦笑:“那你在担心什么呢?干脆逃掉算了,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比如亲人。” “我把命交给杀手集团,是有条件的,从此,我的家人可以过上好生活。他们再也不用吃苦,再也不用挨打,再也不会挨饿。”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看来你们以前过得很苦。”魏昶说:“那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那么着急回去。虽然你现在丢了任务,可这并不致命。因为至今为止,没人确定你肯定出了事。而且,我希望你给我更多的时间和信任。把你家人的地址告诉我,我会救他们出来。” “杀手集团绝不会让你得逞的。而且我的家人,被放到了两个地方,只要有一个出了问题,另外一个地方,立刻处死。而且他们的手段,非常非常残忍。我绝不能那样做。” 听了鬼三的话,魏昶陷入沉默当中,很久之后他才说:“你还是信不过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办事的原则。只要你把规则告诉我,我就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决。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我这样说话你可以不信。可现在,我所作的任务,是皇帝派下来的。你猜,皇帝有没有能力,同时帮你解救两个地方的亲人呢?”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五章 拷问泼皮鼠八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今天魏昶回来得比较早,可等他回来却发现,其他人回来得更早。 据此判断,大家都没什么进展。 祁琪跑去李寡妇那里,又和寡妇聊了半天的闲话,幸亏这次带着祁琪来,否则这个活儿别人还真干不来。 就陈豹唐虎那脾气,最嫌这种磨磨唧唧的事,脾气上来了,还不得把李寡妇从窗户丢出去? “哎,老魏,你瞧不起谁?咱哥俩就能干出那种事来?把人家寡妇从窗户丢外面去?” 唐虎看起来很不满意,目光突然落到李冼身上,“实在不行,让李冼去干这活儿,他肯定比祁琪还在行。” 大家爱开这种玩笑,祁琪早就习以为常,李冼也不当回事,还显得有些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陈豹,你那边什么情况?那个鼠八,到底好不好用?”魏昶泡了一壶茶。 “尖头滑脑,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陈豹情绪不高地说。 “那明天我去会会他。”魏昶说:“我想他不会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吧?” “平时,就是些小偷小摸,再就是到处找寡妇撩闲。”陈豹说。 “那就够了,明天拷问一下。” …… 六月初五,上午辰时许。 魏昶已经来到平康坊西八胡同,逮住了刚从寡妇门里走出来的鼠八。 一把薅住脖领,二话不说,先是一顿胖揍。 踩着鼠八的心口,问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这位爷,您是……” 抓起来,又是一顿老拳。 魏昶继续问:“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这位爷,您说小的犯什么事儿,小的就犯什么事儿,什么都听您的。” 又是一顿老拳,已经把鼠八的门牙打掉了。 魏昶再问:“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鼠八吐了口血,气喘着说:“这位爷,您到底什么来路,报个号。小的虽然只是个泼皮,可也是阿兰朵的人,您别不开面,打死我,阿兰朵不会放过……” 又是一顿老拳,比以前打得还狠,鼠八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腿一个劲儿地抽搐,疼得汗流浃背。 鼠八感觉自己这条腿恐怕是要断了,对面这位煞神到底什么来路,下手如此狠辣? “这位爷,您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事?”魏昶蹲了下来。 “好,您别打我了,我全都招。”鼠八说:“前天,我偷了一个胡商的钱包,里面有三块金币,十七块银币,五十多枚铜币,您别不是为了这事儿找我的?” “好,够了,这些足够叛你三年的,起来,跟我走吧。”魏昶扯着鼠八脖领,把他拽了起来。 鼠八还能站住,看来腿还没断,魏昶的那一脚很有分寸。 “哎,这位爷,您手下留情,有事儿您尽管说,就别把小的送去那里了,成不成?”鼠八掏出一把银币来,塞给魏昶,“您看,我家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我进去了,那可就是好几条人命。”鼠八恳求道。 “你想让他们活着?”魏昶毫不客气地收了钱。 “那是当然……” “好,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咱们好好聊聊。” 来到一个小茶馆,陈豹已经坐在里面了。 鼠八一看到陈豹,立刻明白了大半,突然埋怨道:“陈爷,您对小的不满,直接说便是,何必请来这位爷,打俺一顿?” “他不是我请来的,”陈豹喝了口茶:“他就是为魏昶,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哎呦,原来是魏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鼠八恭维道。 “别废话了,坐下吧。”魏昶把外衣套在衣架上,扭回身,揉了揉手腕道:“最近张五项那边什么情况,你了解多少?” “张五项什么也没查出来,最后没办法,花了三百银币去阿兰朵那里买消息了。”鼠八说。 “三百银币?”陈豹疑惑地道:“不是说,问一次,一百银币吗?” “陈爷,您没搞明白,问一次指的是一个问题。如果连续问三个问题,那就是三百银币。”鼠八伸出三个手指,一副怕挨打的样子说。 “阿兰朵都对张五项说什么了?”陈豹问。 “哎呦,这些机密,小的怎么会知道呢?”鼠八为难地说。 “还想耍我?”陈豹瞪眼道。 “陈爷,您可别冤枉小的,这种高级机密,真的轮不到我听啊。”鼠八哀求道。 “那张五项现在干什么去了?”魏昶问道。 “我刚起来,就被你们带到这里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打听,中午,中午的时候给你们准信。你们说个地儿,到时候我给你们二位通风报信。”鼠八一脸恳求微笑。 “好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魏昶说。 随后鼠八就跑了,魏昶和陈豹在这里点了两份水盆羊肉,喝起酒来。 …… 此时,祁琪竟然不办公事,却跑到了秦香溪的家里。 这种开小差的情况,对于祁琪这种劳动模范来说,简直是太少见了。 原因是,她刚才和唐虎坐在小茶馆里,竟然听到了这样一条信息——唐家寡妇,要嫁人了。 仔细一听,那唐家寡妇不是旁人,正是唐秦氏。 男人刚死了三个月,媳妇就要嫁人,这种事儿听起来有些不太近人情,可如今《新唐律》里缩短了妻子守丈夫灵的时间,恰巧正是三个月。 刚到期限就忍不住了,这正是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本来寡妇就容易成为话题中心,而那秦香溪又是大户人家的寡妇,而且才三十多岁,正是闲话最多的时候。 这些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可往往也不是空穴来风,于是祁琪就跑到了唐公馆。 自打唐显案发以后,祁琪未曾来过唐公馆,她总觉得心中有愧。 可如今,听说大表姐要改嫁,她倒是觉得,应该过来串串门,最起码送上些礼品和祝福。 她才不会像街头巷尾那帮人一样,挖苦嘲讽。那样做,不是祁琪的风格。 祁琪长这么大,她的挖苦和嘲讽,几乎都送给了魏昶。没办法,谁叫魏昶总惹她生气呢。 两人一见面,均表现出一些不自在来。 结果还是秦香溪先开口道:“我家小叔不肖,杀兄求荣,还想害唐瑭,真是败坏到了极点。你们设下圈套擒拿他,表姐是不会怪你的。” 祁琪道:“姐姐如此说,表妹心里就踏实多了。”仔细看了看秦香溪,轻涂胭脂,竟还显出一丝少女的娇态来,细细一想,便知街头巷尾传言,有那么几分可信。于是直言问道:“听闻姐姐要改嫁,也不知是真是假?” “哎呦,原来你也知道了。”秦香溪突然脸红了,说:“本来打算再过一阵的,只是男方急不可耐,连续催婚,所以,我才答应的。” 闻言,祁琪笑了:“只要合法,便不必在乎别的。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苦了自己。再说,皇帝陛下有言在先,允许寡妇再嫁,旁人有何权力说三道四。” 听祁琪这样说,秦香溪释然了,笑道:“如果天下人都同表妹这般明事理,那可就好了。” “那么,男方是谁呢?” “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 “是林森。” “啊?”祁琪先是一惊,不过后来想了想,倒也有点儿意思。 那林森,被小娇妻害得可惨了。 上次的案子,连累他丢了大官,从正五品,一下子降到了九品,成为了郊区穷坊的坊丞。每个月15000钱的收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些。 据说,许多交往都断了,因为走动不起。 15000钱,对普通人家来说,当然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可林森是什么人? 曾经的驻外军方大员,从四品,每个月的各项收入,最少也是十几万,一下子缩水十倍,倒是有些吃不消了。 可既然如此,秦香溪怎么还会看得上他呢? “表姐,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林森也五十有一了,你才多大岁数,恐怕有些吃亏了。”祁琪抱怨地说。 “哎呦,妹妹。”秦香溪依然红着脸说:“话可不能这样讲,他答应我,不用唐瑭改姓,还帮忙活动,给唐瑭续了子爵的爵位。你可知,这种事儿,咱们孤儿寡母的,办不成的。为了唐瑭,他也花了不少的银子,你说,咱怎的还好意思说亏。” “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捞钱。”祁琪咬着嘴唇说。 “有一些啊,还是他以前那个小媳妇给他留下的呢。”刚说了一句,马上身子一抖,“哎呦,祁琪,这些话,你可别对外面说。” “放心吧表姐,这种事儿,我是不会说的。”祁琪看秦香溪又害怕又后悔,又道:“如今,我跟着那个推倒大理寺狱墙的人一组,他那人心可高了,不是大案子,都懒得管。现在呀,我也是这样,这样的小案子,而且还是出卖亲戚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闻言,秦香溪释然地笑了笑。 …… 鼠八回来了,还带来不少水果。看起来笑嘻嘻的,不过他的腿,还是瘸着的。 “两位爷,久等了,不过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张五项,跑到长安县去了。”鼠八笑着说。 “跑那干什么去了?”魏昶问。 “据说,是找一名杀手。”鼠八苦着脸说,看来他也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叫什么名字?”陈豹问。 “这个…,小的找到掮客,掮客说,这事儿打死他也不能对我说,所以……”鼠八求饶地说。 “带我们去见那掮客。”陈豹说。 还没等鼠八开口,魏昶说:“不必了,那掮客留着还有用。如果现在咱们就去见他,万一撬不开嘴,那可就麻烦大了。”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六章 陈豹中箭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丢给鼠八一些钱,让他买些疗伤药,随后就离开了。 路上,陈豹问:“咱们要不要也去问一问阿兰朵?” “不用花那种冤枉钱。”魏昶说。 “那干脆,我去盯着张五项他们。”陈豹说。 魏昶扭头看了看陈豹:“那自然是最好,可这个活儿挺辛苦。” “怕辛苦,当什么兵?” 闻言,魏昶一笑,拍了拍陈豹的肩膀。 在大街上,难得能找到一个比自己高的人,而陈豹就是那样一位。 身高足有一米九,肌肉结实,但看起来却好像很瘦。其实他力气可不小,举重也能三百斤开外。 他最擅长跳跃和奔跑,一旦暴露,别人想逮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豹是个急脾气,说干就干,直接就走了。 “哎,晚饭你不吃了?”魏昶道。 “以后他张五项在哪吃,我就在哪吃,你回去办你的事,最好让我少盯他几天。”陈豹道。 “好。” …… 天黑前半个时辰,魏昶去了两个地方,先去了一趟清月庄,又去了一趟鬼三所在的地方。 可令他遗憾的是,两个地方都扑空了。 今天清月庄也不知接了一个什么样的大生意儿,整个馆的馆女都被老鸨带走了。 而鬼三则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根本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回到飞驴货栈,仰头看了看,门口多了一个招牌,招牌是一个驴的形状,而那驴被刻画得嘴巴大张着,手法极其夸张。好像一头张嘴要吃人的龙。 “李冼,你这是什么意思?当貔貅用了?”魏昶轻哼道。 李冼笑了笑说:“我找了一个先生,那先生跟我说的。” “甭信这些,没用。”魏昶说:“祁琪还没回来?” “没。” “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难不成得到什么线索了?”魏昶笑了笑,坐进了椅子里,把脚放到了对面的一个凳子上。 李冼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咱就不知道咯。” “怎么样,七大快递联盟,最近有没有来找你?”魏昶问。 “没找。”李冼情绪不高地说。 “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好。”李冼苦笑一声:“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说的不好,不是赔钱,而是赚得没想象得多。”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别打听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魏昶坐了起来,盯着李冼的眼睛说:“肯定是发生什么了。” 李冼拍了拍魏昶的肩膀说:“我跟你说过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魏昶拿过来一个毛巾,盖在眼睛上,看样子他想睡一觉。 这时,祁琪回来了。 大姑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微笑着,还一手打着节拍。 什么事让她如此开心呢? “祁琪,破案了呀?”李冼好奇地问。 一听李冼这样说,魏昶立刻把毛巾摘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祁琪。 祁琪先是不说话,大踏步走过来,坐下去,倒茶,结果是空的。摇了摇头,又把茶杯放下了。 “没破案,而且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看来,我应该准备编故事给皇上看了,可我现在还有些抓不到头脑,如何编写才会显得我们更有能力。”祁琪耸了耸肩说。 “只要比对方写得好,就可以了。”魏昶说:“现在陈豹主动请缨,要去盯着张五项。如果这样的话,我想你会在他那里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他那样做很危险。”祁琪说:“如果张五项他们察觉到被跟踪,可别忘了,不良人身上都有折叠弩。” “你是说,张五项会向陈豹射箭?”唐虎问。 “不好说。即使是认出跟踪他们的是陈豹,凭张五项的为人,也有可能让手下人动手。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这个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很久,没想到会是陈豹。而且还可以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采取阴险手段与他不正当竞争。如果是那样的话,案子没破,我们已经输了。”祁琪担忧地说。 “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祁琪。”魏昶说:“最关键的,还是你太小看陈豹了。他当了八年的大头兵,那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是靠你个大姑娘想一想,就能判断的。” 祁琪伸出手指,冲着魏昶比划一个射箭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魏昶不解。 “这么近射击,你能躲得开吗?” “如果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一支弩的话,早就落我手里了。”魏昶说。 祁琪不信,暗自拽下自己的弩,还没等举起来,魏昶的弩已经顶在了她的脑袋上。 “太慢了,祁琪,你现在练已经来不及了。哦对了,这不是想练就能练得来的,这需要天分。”魏昶得意地说。 “什么天分?” “杀人的天分。” 有些事真的不凑巧,就在魏昶刚与祁琪吹完牛(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绝技),结果一个高大的人影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抬眼一看,竟然是陈豹,他受了伤,而且还是箭伤。 “放心,没人跟上来。”陈豹虽然受了伤,可他的身手依然敏捷,自己跑到后屋,倒在了床上。 “祁琪,赶紧,去烧热水。” 大家都是老兵,面对这种伤都会救治,只有祁琪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吓得呆住了。 那一箭,直接从陈豹的胳膊上穿透了。 先把上臂绑上。然后贴着肉皮,把箭矢的后半段剪断。 “忍着点!” 话音未落,魏昶已经把箭拔了出来:“挺好,没伤到大血管。其实,这种射透了的箭最好处理,没有倒刺,顺着箭尖的方向拔出来,创伤最小。” “到现在还跟我显。”祁琪恨恨道:“刚才你不是说,豹哥不会有危险吗?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带着重伤回来了?” 看祁琪一个劲儿地翻白眼,魏昶也不好说什么,这时陈豹说:“妹子,别说了。这事儿不怪魏昶,如果我不是想听清楚他们说什么,是不会被他们当成刺客的。幸好这一箭没射在腿上,否则就让他们的人给我追上了。” 祁琪给他递过来一杯水。 唐虎再给陈豹包扎伤口。 陈豹又说:“他们在长安县抓到了一个杀手,那杀手嘴可真硬,什么也不说,后来被打得体无完肤,甚至有些神情恍惚,这时候他开始说话了。” “说什么了?”大伙都问。 “可惜,我没能听清楚。”陈豹恨恨道。“张五项连续大声问了好几次‘你们到底要杀谁!’,结果那杀手只是反反复复说一个字‘三’。是这个发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数字三。而且其它的我完全听不清。不过他说得也很少,看张五项的样子,他也是一头雾水。” “三?”魏昶疑惑地道:“最近,这个三字出现的频率挺高呀。” “什么意思?”祁琪问:“你是说鬼三?”说着,祁琪扭头看了陈豹一眼,好像是用眼神问他,那个杀手别不是鬼三吧?那女人嘴就特别硬。 陈豹摇了摇头说:“这个杀手是一个男的。”补充什么世道又说:“杀手这个行当里,九男一女。不过我没有瞧不起你们女人的意思,能进这行的,各个都是狠人。” “我知道。”祁琪看起来挺不高兴,可大伙儿也搞不懂她因为什么不高兴。也没人问。 魏昶揉了揉额头说:“你们还记得那串数字吗?就是纸条上的。” “3200214。”祁琪很熟练地说,声音清脆语速很快,好像扬琴棒敲打扬琴。 “你嘴是租来的呀?”魏昶挖苦一句,祁琪等他,他不理,继续道:“那个该死的鬼三,问她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说。我去问方恒久,那个鳖羔子也跟我玩神秘。那么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不,咱们找一个掮客问问去。”祁琪说。 “不行。”魏昶连忙摆手道:“除非把那个掮客控制住,否则绝不能轻易问。而且,就算控制住,也要把这消息告诉鬼三。我担心,一旦消息泄露,鬼三可能就有危险。” 随后,魏昶把他和鬼三的对话说给大家听。听完,大家对这名女杀手心生同情。 “从今天开始,咱们不能再总说她的名字了,要不咱们给她起一个代号。”魏昶说:“你们说,叫什么比较好?” “叫霹雳小娘子,我觉得挺好。”李冼讥诮道。 唐虎大笑,没说话。 陈豹沉默不语。 祁琪说:“叫夜莺吧。” “哦?”魏昶轻笑道:“为什么叫夜莺?” “因为她是我们晚上抓回来的。而且她以前待的地方,也是莺莺燕燕。”祁琪道。 “好吧,以后咱们就这样叫她。回头,我还要告诉她这个名字,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生气。”魏昶揉了揉肚子,问李冼:“你买的那两个丫鬟怎么搞的?饭还没做好?” “不对呀,她们两个早就出去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呢?”李冼跑到门口看了看,突然大骂道:“奶奶的,谁敢欺负我家丫鬟!” 李冼骂了一句,就冲了出去。 大家一见外面有事,都冲了来。 原来,是两个小丫鬟在街上与人发生了争执,结果她们的菜篮子被人丢到脚下,还踩了几脚。 小红小翠与那人吵了起来,周围聚拢了不少人。 对面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走,两个丫鬟就不让,非让他赔钱。那汉子一生气,便要打人。 也没问清楚情况,李冼就冲了过来,抓住那汉子脖领,就是一顿胖揍。 这李冼虽然看起来并不很健壮,可好歹也是当过节度使牙将的人,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结果一顿好打,还把平康坊千牛卫引了过来。 一千牛卫,身穿铠甲,拔出腰刀,挥舞道:“住手!谁他酿的敢在平康坊作乱,我看你是活腻了!”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七章 东市南一巷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唉,不好意思,这案子,咱们不良人接手了。三位千牛卫同仁,请放手。” 魏昶走了过来,亮出腰牌。 三个千牛卫士兵一看,这案子被不良人领了,正好落得清闲。于是骂了几句看热闹的人,便走了。 那个体格健壮的汉子,见李冼衣着光鲜,挨打的时候就没还手,后来又被一群壮汉拉到了路边,显得有些害怕了。 “你别害怕。”魏昶道:“咱们也不欺负你,撞翻了咱家丫鬟的菜篮子,该多少钱,你赔钱便是。” “我没有钱。” “小子,找挨揍呢?”李冼把手搭在那人肩膀上,指着地上的菜叶说:“这点儿菜,你都赔不起?”李冼气愤地四下看了看,“赔不起也成,我倒是不差那几个钱儿,最起码你得服个软不是?” 那汉子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魏昶咂了一下嘴道:“算了,他也挨揍了,还是个穷光蛋,别为难他了。来,小红,再给你几个钱儿,去买菜吧。” 一个小插曲似乎就要结束了,可这时陈豹站在门口喊道:“等等,钟庆奎,是你吗?” 那汉子听到别人喊他的名字,突然扭回头,看了看陈豹,突然一喜道:“豹哥?” “嘿,小子,如今怎么落魄成这样?”陈豹苦笑一声,走了过来,拉着钟庆奎的胳膊介绍给大家:“这小子,曾经是咱们登州防御使手下的一名旗手。” 能当旗手的,不应该是个怂包,可现在看来,他可有点儿怂了。 陈豹不知在这位兄弟身上发生过什么,只是把他拉进屋里,坐了下来。 一打听才知道,原登州防御使胡光华犯了事,被至德皇帝免了职,随后派来一名新将统领登州兵。 那新将领一来到那里,就开始清除胡光华的亲信,于是钟庆奎就被挤出队伍。 他也没个家,心思跑来长安混口饭吃,结果一来到这里才知道,想在长安混口饭到底有多难。 一开始想凭借自己的好身板找些看家护院的工作,可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十分排外,因为他孤身一人,还是远处户籍,便没人用他。 后来他跑去各路码头,结果因为他太能干,而被蛇头驱赶,骂他不会干活儿。 来了几个月之后,似乎是有点明白长安城里打工的套路了,他才跑到平康坊,找点儿力气活儿。他还听说,平康坊里有很多便宜女人,如果自己能赚到钱的话,或许还可以捡个便宜,成个家。 “豹哥现在是官家人?”钟庆奎看了看陈豹的衣衫。 “嗯,不良人。”陈豹说。 “是胡将军给您走动的吗?”钟庆奎问了一句,又苦笑摇头道:“早知如此,当初不如让胡将军也帮俺走动走动。” “胡将军现在怎么样了?”陈豹问。 “关起来了。”钟庆奎无精打采的说:“说他谋反。” “胡将军谋反?”陈豹惊愕道:“这不太可能吧?” “皇帝说他谋反,就是谋反,别人还能怎么样?”钟庆奎苦笑道:“希望这事儿不会连累到你,毕竟你也是他介绍的吧。” ※※※ 刚才的不愉快,在一顿酒之后就化解了,李冼还邀请钟庆奎来他这里帮忙。李冼说,现在他的业务铺得太大,自己实在是走不过来。 钟庆奎一听,喜出望外,自然答应。 这种机会,对穷困潦倒的他来说,做梦都不敢想。 吃饭的时候,陈豹突然问了一句:“钟老弟,你身手不错,当初没考虑参加长安城的杀手组织?不瞒你说,当初我离开部队的时候,如果不是胡将军给我推荐到不良人,或许我也干了杀手这个行当。” “我试过了。”钟庆奎说:“当时我还在东市混事,我找胡老三的七太保帮忙介绍,后来他介绍一个掮客给我,结果人家因为我没有家眷,而不用我,说让我去找小集团试试看。” “那你去了吗?” “都沦落到做杀手了,还不挑个大地方?”钟庆奎也有骄傲的一面:“小地方咱不去。” “那个掮客叫什么,现在还能联络上吗?”魏昶问。 “能。”钟庆奎道:“不知魏大哥想干什么?不过……,最好还是别去碰他。” “我知道他们不好碰,不过我还是想见见他。”魏昶说。 “东市南一巷,林家药材铺的掌柜,就是掮客。他叫什么名字我们不知道,大伙儿都叫他老林。” “好,明天白天我去会会他。” “没人介绍,他是不会承认的。” “我去找刚才你说的那个七太保帮忙。”魏昶说。 魏昶既不打听那个七太保叫什么,也不询问更具体的事物,看起来就很有把握的样子。 钟庆奎不知道魏昶的底细,没敢乱说话。 晚上,钟庆奎和陈豹一个屋里,与陈豹聊天,对陈豹说:“那老林可不是好惹的,他屋里还藏着三个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有最少三个口子可以逃跑。” 陈豹说:“魏昶更不好惹。不过明天的时候,我还是会告诉他小心的。” “那就好。” 翌日,六月初五。 陈豹在家养伤,李冼带着钟庆奎忙业务去了。 魏昶带着祁琪和唐虎,来到东市南一巷。 刚才他们先去了一趟万年县不良人内务府,找到了万年县不良帅尉迟骏,请求帮忙找东市大蛇头胡老三。 结果竟然被尉迟骏一口否决了。 魏昶火大了,却不能与不良帅斗火,直接带着人来到了东市。 结果转了半天,竟然没逮住一个蛇头。 正感觉纳闷,突然脑子一转,来到了南一巷林家生药铺。 “哎,老魏,你就打算直接走进去啊?” “咱们是来拜山头的,不是来惹事的。”魏昶扭回头看了看唐虎:“你还是不要进去了,我跟祁琪进去便是。” “哎?老魏,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个丫头啊?” “这话让你说的。”魏昶瞪了唐虎一眼:“你这五大三粗的,带你进去,人家就得提防起来。哪有带着祁琪进去好?人家一看祁琪这漂亮大姑娘,一下子就放松警惕了。” 祁琪眯了眯眼睛,没说话,只是一脸的不高兴。 随后跟着魏昶走进了林家生药铺。 生药铺门口一对门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魏昶点了点头,钻了进去,药材铺和棺材铺都是低头生意,进来人了,都不会太热情。 这并不是说店家不礼貌,反而是一种特殊的礼貌。 表示店家不欢迎有客人来。 一走进来,没看到掌柜,却看到一名十三四岁男孩,男孩见有人来,买卖腔儿地说了一句:“哎呦,您家这是给别人来帮忙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来找老林。”魏昶四下看了看,“我们是长安县不良人,我叫魏昶。” “你们找老林什么事儿?”男孩看了看祁琪,也是一身官服,而且面生。 魏昶明白男孩的意思,是想看看,他身旁的这个人是不是“领路人”。 魏昶说:“过来打听点儿小事,不破坏你们的规矩。” “得,这位爷您这句话就破坏规矩了。”男孩笑了笑,恭敬地站起来,抱了抱拳道:“小子不敢拦爷的道儿,可您不应该来打听。咱们林掌柜的胆儿小,怕见生人。”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魏昶掏出御赐腰牌道:“你去告诉他,我今天的任务,是在给皇帝办事。如果他不想被连窝端的话,就来跟我说说话。我再说一遍,咱不破坏你们的规矩。问几句话,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咱也不难为你们。你,听明白了吗?” 男孩看了看魏昶,再看了看金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楼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林子,下面谁在说话呀?如果是客人,就带上来吧,不过,不要带太多人上来,我呀,得了麻风病,怕是要传人的。” 魏昶一笑对小童指了指身边的祁琪,似乎是说,这漂亮姑娘也不能带? 这位小林子明知道楼上的人可以透过墙缝看到下面,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可那老林一定要把话说得模模糊糊。 小林子不再说话,示意魏昶还是一个人上去。 魏昶抱了抱拳,大踏步走了上去。 “魏爷,您就别进来了。有话,咱们隔着门板说。”老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不是咱老林不礼貌,而是这麻风病谁也不想得呀。” “好。”魏昶道:“老早听说过林老,今日头一次来拜会,失敬。不过呢,我也不跟你说废话,只问你三个问题。第一,昨天长安县被抓的那个刺客是谁;第二,他要杀什么人;第三,谁是雇主?” “魏爷,您这三个问题,可是太要命了。”老林轻咳一声说:“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是后面两个,就算你把我房子烧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好,”魏昶说:“刚才我说过,不破坏你们的规矩,方便就说。不方便,我再想别的办法。” “死的那个杀手本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他的代号叫方雷。昨天辰时被万年县不良人张五项逮住,逼问了两个时辰,没招供。后来,他咬舌自尽了。”老林说。 “难怪你能把他的代号告诉我,原来他已经死了。”魏昶说。 “对,否则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老林说。 “如果我想从你们手里,赎出一个杀手来,需要多少钱?”魏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呵呵,不知道魏爷想赎谁?”老林冷笑一声道。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八章 救夜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先告诉我,你们集团里有没有赎人的规矩,再告诉我,需要多少钱。”魏昶说。 老林好像苦笑一声,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规矩有,价码也有,只是担心魏爷看不上这规矩,也瞧不起这价码。” “说说看。” “既然魏爷想听,老夫就给你说说。”老林道:“首先,这规矩不是死的,而是活的,而且非常灵活。咱们集团大佬,总共有三个,只要他们三个都同意,就别提钱不钱的事儿。” 魏昶没说话。 老林继续道:“但是,这三个人是谁,我不可能告诉你,所以,灵活的规矩对你来说,不管用。而我,也不会帮你去办,除非,你能打动我。” “说了半天,还是钱的事。” “为什么这样说呢?” 魏昶苦笑道:“虽然提钱很俗,但把问题说到根本,钱才是最能打动人的。而且年纪越大,对钱的渴望越强烈。” “你这话对,也不对。”老林说:“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所以,总感觉钱是赚不够的。但是,如果你知道自己明天就会死的话,你才会突然因为很多钱来不及花而感到悲伤。” “总比没死就把钱花光了强。”魏昶说:“就好像西市的老蛇头,张华天。” 突然,门后面安静了片刻,老林轻疑了一声,苦笑道:“好端端的,你跟我提他那个老不死的干什么?他可是西市的人,跟我扯不上一文钱的关系。” “林老太谦虚啦。”魏昶说:“区区不才,手下还是有几个蛇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内幕。关于你们杀手集团,我们不良人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所以,咱们还是少打哑谜互相猜测。” “你是想赎鬼三,对不对?” “我要你们给我留活口,而且身体健全。” “你这句话一出口,她就不可能活着啦。”老林悲哀的口气说:“魏爷,您还是太不懂规矩啦。” “咔吧”一声,魏昶的手穿透门板,竟然准确地抓住了老林的脖颈,腰间一使劲,竟然把老林从门后面活生生扯了出来,魏昶冷笑道:“老小子,我已经等你半天了,终于让我逮住了。” “魏爷,您杀了我,你也甭想好。”老林的话音刚落,突然冒出三个人来,每个人手里一把弩机。 同时,楼下那小林子也从桌子底下拽出一把,却没想到被祁琪一把按住,并且反制。祁琪的弩顶在小林子的脑袋上,对楼上喊道:“谁敢动手,大家一起死。” “慢着。”魏昶把后背靠在墙上,对祁琪说:“祁琪,你先押着那小子出去找唐虎,这里交给我自己就行。” “那你……” “别废话,快去。” 待祁琪走了出去,魏昶伸出两根手指压入老林的眼眶道:“告诉他们退后,否则我要你的眼睛。” “魏爷,您最好别这样。如果你要了我的眼睛,我必死无疑,不用我自己咬断舌头,他们就会替我办了这事儿。到时候咱们一起死,倒也痛快。”老林狞笑道。 “那你就试试看。” 咕唧一声,魏昶的一根手指已经插进了老林的眼眶,瞬间挤爆一颗眼球。 对面三个杀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三个都蒙着面,而且从动作上看,都训练有素,可还是被眼前一幕震慑住了。 这魏昶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下手如此狠辣? 魏昶道:“再不说,你另外一个眼睛也甭想要了。你可别再跟我说刚才那种话,你这种老赖我见得多了,至今没一个能在我面前耍过三招的。”用手指着对面三个杀手说:“你们射杀他,他就会成为我的盾牌,到时候我一样会跑。你们知道我是为皇帝办事的。如果我在你们这里出了事,我保管你们的集团的三个大佬儿,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得完蛋。” 三个杀手略显犹豫。 魏昶已经把手伸向他另外一颗眼球。 “等等。”老林道:“你想救鬼三,你逼我也没用,这事儿你得找万年县不良帅去说情。” “呵呵,还跟我扯。”魏昶道:“今天这事儿不能出你们这个屋子,否则鬼三甭想活命。” “我给你指了明路,你不走,我也没办法。” 后来,魏昶押着老林来见万年县不良帅尉迟骏,老林的惨状把尉迟骏吓得一愣,怒道:“魏昶,谁让你动他的?” “没办法,现在我的人在他手里,他跟我装鳖犊子,我只能这样对他。”魏昶说。 “你有什么人能落他手里?”尉迟骏一愣,瞪着老林说:“怎么着,你把长安县不良人给抓起来了?” “尉迟老爷,您怎么糊涂了?”老林惨笑一声道:“我老林,多大的胆子,敢于不良人斗?”他扭回头,看了魏昶一眼:“不过,这魏爷也实在是太狠了,你对我这样,你就不怕集团报复你吗?” “如果我怕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魏昶说。 “好了,别废话了。”尉迟骏显得很不耐烦:“魏昶,你到底想跟他要哪个人,直接跟我说。” “鬼三。” “鬼三?”尉迟骏没听说过这个人,问老林:“鬼三在你手里吗?” “不在。”老林说。 “那在谁手里?”尉迟骏问。 “那个人你也认识。”老林说。 “好,我知道了。”尉迟骏戴上帽子,走到门口对魏昶说:“你小子以后再碰杀手集团,你也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罢,他愤愤地离开了。 “他奶奶的,我提前跟你说,你小子也不鸟我呀?现在跟我瞪眼珠子。”魏昶骂了一句,扭回头对老林道:“对不起了,今天让您受苦了。不过我不折腾你,他也不可能去给我要人。你也不用太害怕,你那只眼睛瞎不了。” 说着,魏昶又把那老林按在桌子上,从老林的眼皮底下抠出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放开老林,老林龇牙咧嘴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果然那只眼睛并没有瞎。 “魏爷好手段,只是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魏昶把那东西丢给老林。 老林接过来一看,好像是一个被捏碎的羊眼,突然释然苦笑道:“您可真是一个神人,只不过你这样一折腾,杀手集团可就盯上你啦。日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合作。” “很好。”老林道:“既然咱们有缘,以后老林给你当个掮客,不知魏爷是否赏这个脸。” “没问题。”魏昶道:“不过,以后联络你的不一定是我,我会让一个叫鱼三的人来找你。” “那个人可规矩?” “放心,那个人非常懂规矩。” 老林笑了笑说:“不知魏爷为什么一定要把鬼三要出来?” “我觉得她对我有用,而且我并不是想让她离开杀手组织,我只是想让她能继续混下去。”魏昶说。 “呵呵,”老林苦笑:“看来给你当掮客,风险挺大呀。” “放心好了,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我也很懂规矩。”魏昶站起来对老林道:“办完事,让夜莺去找我。她知道我在哪里。” “夜莺?”老林仅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到:“这是你给她起的新代号?” “不愧是老掮客了。”魏昶道:“在我这条线儿上,你的活儿不会少,争取让你三年之内更上一层。” “那就界魏爷东风了。”老林抱了抱拳说。 两人相视一笑,魏昶走了出来。 “咱们走吧,回家去等着。”魏昶对祁琪和唐虎说,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是一头雾水,尤其是祁琪,满脸愤怒。 “喂,你下次行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怎么?”魏昶道:“你怪我太信任你吗?”苦笑道:“我想你不会比那个小子动作慢。” ※※※ 等了一个下午,也不见夜莺来找,魏昶看起来倒是挺放松,谁有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万一尉迟骏在杀手集团没要出来人,或者杀手集团提前动手做掉了她,她就永远都不能来了。 “咱们开饭吧。” 傍晚了,太阳早已躲到对面酒店的飞檐下面,屋里突然变得阴凉了许多。 饭早已经摆上了,可魏昶却继续倒在那里闭目养神,大家都知道他在等什么。 “这时候还不来,估计是不能来了。”祁琪说:“或许她明天会来。” “那我去找她吧。”魏昶坐了起来:“或许她遭了些罪,现在行动不便。” 说着,魏昶走到了门口。 “哎,老魏,不吃饭了?没见你这么关心过谁啊。”唐虎打趣道。 “废话。”魏昶说:“如果你的行为可能导致一个人死,你或许比我还吃不下饭。” 魏昶来到夜莺以前住过的小出租房,那里已经换了人。 她的行李被丢到了门外面,这种行为在平康坊里很普遍。 经常有的人不吭声就离开了,却不带走一些笨重的行李,只要房租到期,包租人就把那人的行李丢出来。 至于那行李是否再被别的什么人捡走,包租人完全不管。 看了看夜莺的行李,还都是新的,这样的行李用不了两天,保证消失。魏昶苦笑一声,四下望了望,没有夜莺的人影。 想了想,抓起这包行李就走。 “放下。” 这时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趁着傍晚的余晖,魏昶看清了那个人的半张脸。 她穿着一套连帽黑斗篷,看起来挺神秘的。 “怎么?受刑了?”魏昶走过去看了看,鼻子眼睛耳朵都在:“莫非脸上被刻了字?” “不用你关心这些。”夜莺说:“你把我弄出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那三个千牛卫。”魏昶说。 “那三个杀手?” “我不要杀手,我要的是杀手背后的雇主。” 平康坊杀人案 第五十九章 真假难辨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夜莺对她的新名字表示满意,不过她在杀手集团里的代号依然没有变。 其实这是一个好消息,这正说明,杀手集团依然信任她,而魏昶安插暗桩的计划,也可以继续完成了。 这对于魏昶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现在他甚至担心夜莺突然接到什么困难的任务,结果突然挂掉了,那么自己费心费力培养的暗桩,就折了。 魏昶说:“夜莺这个名字是我与掮客老林之间的暗号,知道这个代号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人。” 夜莺问,都有谁。 魏昶说,你不必知道。 夜莺道:“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你。” 魏昶愣了一会,耸了耸肩道:“好吧,我告诉你。知道你的人有我、祁琪、陈豹、唐虎、李冼、还有丰邑坊蛇头鱼三。” “这是六个人。算上我,七个,算上老林和他的手下,十一个。”夜莺苦笑:“那个李冼还是一个商人,你连商人的话也信?” “你知道他的历史吗?” “不知道。” “范阳节度使牙将。” “这能说明什么?” “……看来你还不是很信任我。” 与夜莺的这次谈话,让魏昶略感失望,因为这女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友好,说话的时候还夹枪带棒的,很不客气。 可最后,她还是答应了魏昶的请求,跑去丰邑坊,当起了快驴驿站的掌柜。所谓掌柜,手底下只有一个使唤人,还是个赶驴车的,而她每日都要誊抄大量的卷宗,因为官府要时刻查验驿站的货物。 登记造册的活儿,也挺熬人。 “咱们的生意刚开始,所以人手会少一些,等以后运转正常了,我们会给你增加一个副手。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魏昶笑着说,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欠揍,不仅祁琪一个人这样认为。 ※※※ 六月初六早晨,魏昶好心情地起了床,来敲祁琪的房门。 祁琪却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全是从外面买来的胡饼。 这时魏昶开始砸唐虎的门,这小子喊声如雷,半夜的时候,隔壁邻居都受不了,就别说住在一幢房子里的人了。 大伙都起来了,魏昶说:“夜莺给了我一条非常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陈豹的伤还没好,披着一件衣服走出来。 “他说,那三个千牛卫死得很冤。他们根本就不是被杀对象,只不过他们意外撞见了杀手,杀手不可能给他们留活口,所以干掉了。”魏昶说:“这与我们最开始的判断不谋而合,说明这么多天,我们没像张五项一样,走了那么多的弯路。” “我猜张五项可能是被方恒久蒙蔽了。或许张五项一开始也是这样考虑的。”陈豹吃着胡饼说。 “嗯,有这种可能。”魏昶揉了揉下巴说:“可惜啊,夜莺也不知道那些杀手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的雇主,只不过她告诉我,那肯定是三个杀手干的,而不是一个。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其实,我们只有逮住一个,就距离胜利不远了。” “那么,夜莺会不会就是杀手之一呢?”祁琪突然说道。 “祁琪,幸亏你没当面问她这个问题,否则我想她一定会打爆你的头。”魏昶说:“别忘了,人家也是女人,打你,不算欺负人。” “切!”祁琪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最起码的信任,也就是最起码的尊重。”魏昶说:“还有,如果她真是杀手之一,那么你将怎么办?把她送上去?我好不容易才安置了一个暗桩,我可是豁出命才换来的。” “呃……”顿了一下,又说:“当然,在这个过程里,你也是有功劳的嘛。” “少跟我说这些。”祁琪被气得脸色发红:“那你今天打算做些什么?” “我去找方恒久,我决定了,如果他再跟我绕弯子,我就让他吃点苦头。”魏昶说:“还有,唐虎代替陈豹,去盯着张五项,我想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走了弯路,应该采取下一步计划了。咱们不能轻敌,万年县既然能派他来办理这个案子,那么他肯定有过人之处。在这个转折点,我们不能被他落下。” “要不,还是我去吧。”陈豹说:“只要我不贪功,不会被发现。” 魏昶看了看陈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我看还是不成,张五项手下那几位也不是普通人,上次让你给跑了,正飙着劲呢。这次再去,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容易让你逃脱。所以这次干脆派唐虎去,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们。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就算被发现了,他们总不能当着面儿射击不良人同仁。” “那唐虎怎么可能接近他们呢?岂不是要被驱赶?”祁琪问。 “祁琪,你能看多远?”魏昶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祁琪觉得这不是好话,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于是没说话。 ※※※ 三个人分头出发,魏昶去万年县监狱,找方恒久。他今天带来了许多烟草、薄荷、肉干,同时还带来了一样刑具,一根透骨针。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方恒久说实话,他就奖励他一些东西,如果还耍滑头,就给他上一上手段。 唐虎跑去盯着张五项。 而祁琪则又去找李寡妇聊天去了,其实这是祁琪的一个借口,因为今天是秦香溪结婚的日子。她准备了一些贺礼。 小妮子最近不学好,工作时间办私事,不过也没人查她,倒也落得轻松。 魏昶来到万年县监狱,先丢给狱尉长于友敏一包薄荷。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冲进了监狱里。 他已经和这里的狱卒混熟了,狱卒老远看到他,扭身就去找方恒久。 两人再次见面,魏昶先送上这些礼物,方恒久拍了拍肉干,笑着说:“看来魏兄最近破案很顺利呀。怎么样,搞懂了那串数字没有?” “那串数字跟我没有一文钱关系,以后不必再提。我就想问你,那三个杀手的幕后是谁!你所担心的,是不是也是这三个杀手,或者说,他们幕后的主人。”魏昶说。 “不,你说错了。”方恒久笑着说:“第一,那串数字很有用;第二,我不担心这三个杀手,更不担心他们背后的主人。甚至可以说,我现在正得益于他们的主人。” “这也是你敢跑到监狱里避难的原因,那么他能是谁呢?”魏昶摆了摆手说:“我仔细计算了一下,能管得着万年县监狱的人,有七个直管官员,十八个间接管理官员。我相信,这个人的品级不会太低,否则会控制不住。” 这时方恒久不笑了,眼神里还带着一抹恨意。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恨我。”魏昶双手攥在一起,臂弯压在桌面上。 “你不应该查这个。”方恒久冷冷地说。 “别跟我绕弯子,我的耐心已经快磨光了。”魏昶也冷冷地说。 “不,我不是说你查错了。事实上你正在向终点迈进。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想破这个案子,其实你有两条路可以走。”方恒久说:“不如,你走另外一条,如何?” 魏昶现在就想给方恒久上刑,可他却压抑着自己,而且他还感觉到一阵好奇,倒要看看这方恒久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来。 于是道:“说来听听。” “我问你,如果是我们两个有仇,我派杀手杀你,你会怎么做?”方恒久冷声道:“别他么跟我说你小子武功高强,现在假设我们两个都是文弱书生,只要被杀手逮住机会,就必死无疑的那种。”他摊了摊手,“来吧,说说看。” “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躲起来,另外一个就是挊死你。”魏昶说。 “你我都是官员,而且都是官迷,绝对不会放弃皇帝赋予的权力。我们两个,都是失去权力就活不下去的人。而且,我们两个都是奋工之人。”方恒久补充道。“所以,不可能躲起来。” “那岂不是时刻都有可能被杀手挊死?” “对,真的很危险。”方恒久说:“不过呢,这个机会也挺不好把握,毕竟我们都是官员嘛,我们身边有护卫,当值的时候,有人站岗;路上有官兵护送;回家的时候,雇佣武打教师保护。” “那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我找高级杀手,挊死你。”魏昶说。 “就是这个思路,”方恒久说:“可惜,你现在查的是你自己。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么‘我’叫什么名字?”魏昶问。 “我不希望你查你自己。”方恒久敲着桌子,歇斯底里地说:“你应该去查‘我’而不是‘你’!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你应该去查那个先要杀人的人,而不是被动杀人的人。只要那个先要杀人的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哦,我明白了,难怪一开始你说有两条路可选。其实,无论我逮捕了哪一个,他都会供出另外一个来。对吗?”魏昶说。 “但意义不一样,如果你按照现在的思路再查下去,那么你将把好人逮起来,那样的话,他就会很被动,而且很危险。他会死在监狱里!”方恒久咆哮地说,说完,他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喑哑声音道:“他死了,我就彻底活不成了,连我的家人也要一起陪葬。” “那你倒是说我应该查谁!你个混蛋,怎他吗让你给气死了!跟我绕这么大的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最开始就告诉我一切,省得让我成天瞎折腾。现在你才给我说,如果我再查下去,好人要死,你也要死,你的家人也要死!靠!你脑子有毛病吧你!”魏昶也愤怒了,拍着桌子说。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章 祁琪回家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我知道所有的事,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方恒久满脸阴云,半张脸藏在黑影之中,目光阴鸷,仿佛一只猎鹰。 “我动作很快。”魏昶说。 方恒久好像没听到魏昶这句话,继续自顾自地说:“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去查他,而他一定知道是我泄露的秘密。那么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干掉我。”方恒久顿了一下,补充似的说:“我不想死。” “如果我不查他,直接把他拿下呢?”魏昶说。 “你做不到。”方恒久说:“就算你魏昶武功再高,也总要勘察地形,判断对手吧?再说,他是官员,不是普通百姓,更不是小偷小摸。你想拿他,你必须有实锤证据。可是你有吗?很显然,你没有,那么你就必须查他。” “你也没有吗?” “我只是知道他找了杀手要杀这个好人,我不想让好人死,同时,我也不想死。现在我在等,等好人的杀手杀了他。然后好人会全力把我从监狱里捞出来。这样好人不用死,我也不用死。”方恒久说。 这时魏昶点了点头:“你这样说话,有点意思。最起码你没骗我。” “其实,我现在成天提心吊胆,我真的很担心,你和那个该死的张五项突然查到他的头上。如果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宁愿丢官也要把我弄死,因为他不想丢命。”方恒久咬着牙说。 “看来,你还是有证据的。”魏昶眯了眯眼睛。 “可我的证据只是我看到的和打听到的,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证人。我这样的证据,是不足以把一个官员拉下马的。而且他平时表现得十分正直,清廉,奋工。就凭我一张嘴,就想把他搞倒?”方恒久看起来十分暴躁:“如果是那样的话,想诬陷一个人,也太简单了,皇帝不会允许这种事出现。” “你这话说得没错。”魏昶站起身道:“看来说什么你也不可能告诉我真相呢。” “对,不能。” “可我一定要得到。” “来,弄死我。你看我能不能说一个字!”方恒久邪笑道。 魏昶想了想,突然苦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对你下不去手。或许是因为你不是个坏人吧。否则今天你的手就甭想要了。不过方恒久,我真的替你感到悲哀。如果换做是我,绝不会选择这种办法。我会继续查下去,直到把那个人查得一清二楚。” “希望你命大。”方恒久说:“对面请的杀手非常多,多到你数不清。他其实并不是不贪污,只是变了方向。他把贪来的钱,全都给了杀手,或者说培养了杀手。他如果想干掉一个没有防备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别让他知道你查到他了,否则你也一定会完蛋。而且我也要提醒你,你的父母很危险。” “好吧,多谢提醒。”魏昶站起身,向外走。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 见到老爹,直接道:“爹,我已经把房子给卖了。”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魏长生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魏昶笑嘻嘻地蹲下道:“你们必须离开长安。” “你犯什么事了?” “我没犯事,我只是担心有人报复。” “哦。”魏长生叹了口气道:“当不良人,家属遭到报复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好吧,既然你觉得危险,那我和你老娘就先躲一躲。” “这些钱给你。” “你小子哪弄来的这么多钱?”魏长生见到十枚金币,当时眼睛瞪得老大:“你小子别不是坑绷拐骗勒索钱财吧?” “还不至于。”魏昶说:“这都是别人主动孝敬我的。” “你当我老糊涂了?” “没有,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老糊涂。” 魏昶把老爹老妈劝走,而且他打算让他们永远不要回到长安来,干脆直接去一个小城镇落户,那样才是安全。自己每年去看他们几次,待自己出风头的几年过去了,再把他们接回来。 二老走后,一块心病也算落了地,可这时也到了傍晚。 坐着驴车,回到平康坊,差点赶上宵禁。 “怎么才回来?”唐虎不无抱怨地说:“咱们几个还以为你小子撂在地上了呢。” “我就那么不结实吗?”魏昶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张五项跑到刑部去了。”唐虎说。 “他去刑部干什么?”魏昶道。 “找人聊天。”唐虎说。 闻言,魏昶摇了摇头:“我猜你并不认识跟他聊天的人,然后你也没打听,或者说打听不到。” “上哪儿打听去,我谁也不认识。”唐虎苦着脸说。 “我也考虑到这一点了,别说你,让我去,也是这个德行。” ※※※ 事情好像再一次陷入僵局,魏昶觉得十分被动,因为张五项那边,仍然在加紧行动。 这案子是自己扬眉吐气的一个绝佳机会,自己脑袋上现在顶着两个身份,整个大唐朝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又是兵籍,又是奴籍。他这奴籍可不是别人封的,而是皇帝朱笔御批,再胆大的官员,也不敢替他摘了帽子。只能等皇帝那天心情好,才能办此事。魏昶还一度担心,这皇帝日理万机的,别不是把他这小事儿给忘了吧? 自己必须提醒提醒他才好。 “祁琪。”魏昶倒在椅子里,突然召唤祁琪。 祁琪正在看书,都是最新版本的《律政》,最近的几桩大案,《律政》里都有详细解读,这还是国子监大学里的时事政策教科书。 “干什么?”祁琪没抬头。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去吏部查一查。” “查什么?” “这个案子,可能关系到刑部主事韩云秋。这个名字我已经听说过两次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查他?” “方恒久不想让我查他。”魏昶低着头,眼窝深陷在阴影里:“我怀疑,韩云秋是想杀某个人,然而这个人与他有某种利益冲突,或者仇恨。韩云秋是一个官迷,我就在想,他是不是想挪开身前 一个绊脚石。他现在的职务,再升官有三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去地方,担当大县县令,或者去一个小州担当州牧别驾,最后一个便是去大理寺。如果是一个贪腐之人,一定会选择前面两步,可我认为他更想去大理寺。因为那样将来进步的空间会更大。” “听你这样说,你已经锁定韩云秋了。” “可我没有证据。”魏昶揉了揉额头说:“对付他,可不能像对付李县丞那样,你说对吗?” “嗯,这当然是对的。万一你搞错了,皇帝非扒了你的皮。”祁琪说:“这种事儿不难办,我去问爸爸,他虽然被称作‘朝廷大理石’,可我了解爸爸,他什么都懂,就是不喜欢虚与委蛇。” “嗯,你爸爸,是一个好爸爸。”魏昶一笑地说。 他的笑永远都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就算他说的是好话,在祁琪看来,似乎也带着某种挑衅和贬低。 “你就不能好好笑吗?”祁琪冷着个脸说。 魏昶揉了揉下巴:“我说我以前不是这张脸,你信吗?以前我这样笑,大家都说我很迷人,所以我早就习惯了。” “迷人?”祁琪惊叹道:“咱能不能要点…,算了,懒得骂你!真不知道哪个瞎了眼的,给你这种评价。” ※※※ 祁琪回家找父亲。她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家里还以为她出了事,去长安县不良人内务打听了多次,长安县不良帅鲁汉曾多次对来访家丁保证,祁琪现在活得好好的,在办大事。 可是,祁家还是感到紧张和费解。 前一阵还听说,祁琪跑到秦香溪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有听人说,祁琪出现在秦香溪的二婚现场。 谁让你去的? 你征求过家里的意见吗? 不把老爹放在眼里了? 祁叔仁正坐在家中,一脸的不高兴,刚才他莫名其妙被皇帝宣入宫中,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可骂了半天,竟然没什么结果,又把他给轰了出去。 三品大员被革职,赋闲在家,俨然成了一个平民。 自负才高八斗的祁叔仁,岂能不觉得窝火。但他却从来不对皇帝服软,已然成了朝中“坚硬派”的代表。 “爸爸!” “你最近跑哪儿去了?”祁叔仁把手中的书卷一摔:“看来,没有个娘来治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祁琪的母亲,是连城公主李圩,祁琪十二岁那年病逝,从此祁叔仁没再娶妻。 曾经,皇帝李亨不止一次说过,如果不是看在堂姐的份儿上,早就砍你十次脑袋了。 看来,这皇帝挺会给自己找台阶。 他也是被祁叔仁给气得脑仁疼。 大理寺三头倔驴隔三差五给他找麻烦,朝堂上还有一名三品大员领着一群花岗岩成天跟自己过不去,皇帝心中有火,不时把他们喊来臭骂一顿,完全是为了宣泄情绪。 可是,一股邪火撒到了祁叔仁身上,祁叔仁岂不怄火? 恰巧此时祁琪回家,一股邪火又撒到女儿身上了。 被骂了一句,祁琪扭头就跑,不久后又跑了回来。 “爸爸,如果你想纳妾,我拦不住你!”祁琪跑去祁家祠堂,竟然把母亲的灵位抱了来。 “孽障东西!”祁叔仁火冒三丈:“你快给我放回去!” “我为什么要放,”祁琪吼道:“娘死前跟我说过的,如果将来父亲要再娶,只能纳妾不能续弦,就让我抱着母亲的灵位,接受那人磕头。你不是三品官儿吗,可以娶小妾,这就算小妾的入门礼了。只要她的灵位还在,就不让你,除非你把灵位给毁了。” 祁叔仁被女儿气得头昏脑涨,现在还谈什么三品,连九品都不是。 爷俩吵了一会儿嘴,还是老管家来解了围。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一章 面审韩云秋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老管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家中,连祁叔仁都要称呼一声“哑叔”。 哑巴的哑,不是亚父的亚。 这人并不是哑巴,只是嘴巴很严,无论什么事,交代到他这里,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 不只是重要的事,就连小事他也不说。 他本是祁琪母亲陪嫁过来的佣人,在这个家里,只听祁叔仁和“小姐”的话,可惜后来小姐死了,现在他又听“小小姐”的话。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稍有隐秘的事。 老管家把灵位牌带走,留下小环站在门口,示意小环不要乱听,更不要乱说。小环连连点头。于是晃晃悠悠,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去了。 过了许久,祁叔仁才问:“祁大公干,你这次回家,有何公务呀?如果没有公务,是不是都不回家了呀?” 祁琪没好气地道:“你知道刑部主事韩云秋吗?” ※※※ 祁琪回家打听韩云秋的事,魏昶也没闲着。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想把韩云秋揪出来,单独问一问。”魏昶冷着脸说。 “我倒是不担心方恒久死活,只是担心你得罪了杀手集团。”李冼说:“现在两伙儿人飙住了。不仅仅是两个官员在玩命,也是两伙杀手集团在较量。其中一个是传统杀手集团,另外一个是新崛起的杀手集团。如果你突然想搞倒其中一个,他们必然全力反扑你。到时候,很难脱身。” 魏昶说:“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冒一次险。我可以通过地道去韩云秋的家里,我不会鲁莽行事,如果太难办,我会及时收手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跟你一起去。”陈豹说。 “成,两个人总有个照应。” “那我也去!”唐虎说。 “你甭去了。”魏昶连忙摆手道:“你体格太大,钻进地道里施展不开,反而耽误事。这事儿,我和陈豹去正合适,实在不行,跑起来也快。” 晚上,魏昶陈豹两个人来到长安县延寿坊东甲字三号,一看这豪宅大院,魏昶就心里一动。 虽然这韩云秋官职不高,看来也是官宦世家,树大根深的一个家族。 魏昶和陈豹看起来只是围着这边闲逛,还在路边买了些水果,和小贩闲聊。 闲聊不久,魏昶已经发现几名杀手的踪迹,不禁摇了摇头道:“大门口有两个,一个假扮门丁,一个藏在大门的后面。” “后门门房里还有一个,”陈豹说:“院子里有一个望楼,新搭建的,制式没有超过等级规定,不过也能看清所有房顶了。” “咱们要想进去,只能顺着墙根走,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巡逻的杀手,和其它地方隐藏的杀手。”魏昶脸色一紧道:“难怪方恒久不敢查,也难怪他的对手杀不死他,这里被围得像铁桶阵一般,谁敢下手呢?” “我想他们不会放过每一个死角。”陈豹说。 魏昶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道:“看来进他家大院是有点难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陈豹看了看周围的路:“你别不是打算在路上动手吧?” “不会。”魏昶站了起来,紧了紧裤带说:“明天我们可以去刑部办事,到时候我单独跟他谈一谈。” ※※※ 六月初七,上午。 刑部大院,大案特案问事处。 这是大院中的一个小院,三间房,从打开的窗户来看,里面摆满了卷宗。 许多低级署吏在里面办公,却见不到八品主事韩云秋的身影,估计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见他,需要通报。 一个站岗小吏,站在一尺高的岗台上,才比魏昶高了三寸。 站得歪歪斜斜,看起来很累。 刑部站岗的门丁,照比兵部的门丁差了不知道几个档次,估计他以前一定没当过兵,否则这种站姿,不知要被长官打多少次。 “不良人魏昶,求见刑部主事官韩云秋。”魏昶没掏出金字令牌,只是拿出了不良人腰牌。 挡门小吏看了看腰牌,面带不屑之色,问道:“文书呢?” “没有文书。”魏昶说。 “是谁让你们来找我们主官的。”小吏斜眼道。 “我自己想找他。”魏昶说。 “你找他什么事?”小吏咬了咬牙尖。 “我怀疑他与一桩杀人案有关系。”魏昶说。 小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魏昶道:“别以为你是不良人,就可以胡乱污蔑我们主官,在我没赶你走之前,你还是识趣自己离开。” 在小吏抬手的一瞬间,魏昶就发现了问题。 这帮官署小吏,平时很少练刀,最多也就是装模作样地比划比划,吓唬吓唬百姓。 这样的人,手上不应该有握刀的茧子,可这名小吏不同,他手上的茧子很厚。 他是一名杀手。 这也难怪他的站姿如此不标准,而且还带着三分邪气。 不过眼下他穿着皂吏服装,站在大案特案问事处门口,魏昶总不好对他下手,于是苦笑一声道:“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装什么懵懂少年。我现在就要见他,你休要拦着我。” “区区不良人,敢闯刑部重地?” “皇帝御赐金牌!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字!”这时魏昶掏出金字令牌。 杀手一愣神的功夫,魏昶已经大踏步走了进去。 魏昶大步流星闯了进来,结果刚走到门口,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四个人,拦住去路。 “这位不良人,请你出示公干文书。”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阴冷,左脸上有一道贯通眼睛的伤疤。 魏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假文书,递给他。 刀疤脸展开看了看,道:“既然有公干,又何必硬闯呢?” 魏昶道:“我的公干就是检查刑部各所的防御工作是否到位。” “你只是一个最低级的不良人。”刀疤脸道。 “可我依然是皇帝手下的人。”魏昶说。 刀疤脸没有话说,只能放魏昶进去。 来到办公室门口,那里还站着一名身材健壮的汉子,他的眼睛很亮,而且狠毒,大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价钱,能让这种人站在一名八品主事的门口。 “报告韩主事,有两个不良人要见你。” 门是虚掩着的,他冲着门缝喊了一声。 韩云秋果断的口气说道:“让一个人进来。” 魏昶直接往屋里走,可这时却被那人拦下,道:“武器放下。” “我们是不良人,除非见到皇帝,不下武器。” “对不起,”那人道:“不下武器,不能让你进去。” “你是什么人,敢拦着我?”魏昶道。 “这并不重要,如果你当真有公干,我想也没必要带着刀进去。难道,你想威胁韩主事不成?”那人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魏昶。说话的时候,他脸上毫无表情,这时魏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时刻都有可能对自己下手。 魏昶四下看了看,许多杀手都盯着这边,他此时不能乱来。 他们身上都有弩机,搞不好,今天就要撂在这里,就算他自己能跑,身边还有陈豹,不能不为兄弟留条后路。 “好,刀给你,不过你可别给我弄丢了,否则你们韩主事也赔不起。”魏昶把刀丢给那人。 随后魏昶走了进去,陈豹也要跟着进去,却被那人拦住道:“一个人进去就够了。” 说罢,一把抓住陈豹的手腕,陈豹本想挣脱,却发现那人的手仿佛铁钩一般。他竟然挣脱不开。 ※※※ “有幸见到韩主事,没想到贵宝地规矩森严,含糊一点儿都不通融啊。”魏昶道。 韩云秋穿着青色官服,圆领,带着乌沙官帽,看起来仪表堂堂。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还算清秀,可在眉宇之间,总是带着一抹逼人的英气。 这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心里很有主意,一旦做出决定,很难改变。 但这种人也有缺点,那就是碰见无法抗拒的力量时,会立刻折断,把先前坚持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彻底变成一个投降派。 这种人并不少见,魏昶也不想再从他的外貌上做出更多的判断了,因为人的面相有的时候是会骗人的。 “既然有公干,就直接来找我好了,何必硬闯呢?”韩云秋放下公文,抬起头道。 “这哪里是硬闯,如果硬闯的话,恐怕根本就进不来呀。”魏昶看了看韩云秋,发现这个人读字速度特别快,他交上去的公文,最起码也有十页,他竟然半刻钟的时间不到就看完了。 这可是公文,不是市井小说,他也不怕遗漏了什么? “你的公文我看过了,我觉得你是来我这里无理取闹。”韩云秋说。 “是案子太小,引不起你的兴趣?”魏昶说。 “不是。”韩云秋说:“你这明明是假的。虽然你这上面记录的一切,看起来严丝合缝,可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案子。如果当真如你所说,这只是一个小案子的话,或许我真的有可能没听说过。可你这案子里死了三个人,我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你这一定是编的。不过,字写得不错。” 这卷宗是祁琪年终考试的卷纸,字当然不错。而考题就是一桩恶性谋杀案。 魏昶苦笑一声道:“我查过你,你曾经三次提调方恒久,说吧,你想把他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韩云秋立刻怒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竟然敢直接跑来指认本官,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魏昶笑了:“你不应该反应如此剧烈才好,否则你就露馅了。这往往是一个人被戳穿的表现。来,让咱们安静一下,慢慢聊。” 韩云秋更怒,可他却安静了下来,死死瞪视着魏昶,阴冷声道:“我想你也看清楚了,在我这里闹事,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果我害怕他们的话,我就不会进来;如果我认为我的条件不足以打动你的话,我也不会来自讨没趣。”魏昶自己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副放松模样:“来,韩主事,坐下,咱们从头谈起。”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二章 大理寺卿邵启莲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方恒久的家人在你手里?”魏昶笑着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云秋冷冷地说。 “揣着明白装糊涂。”魏昶挠了挠蓬乱的脑袋:“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向兵部申请扣押方恒久。在我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之前,不会把他放出来。” “你爱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魏昶定定地看着韩云秋,半晌才道:“我不想搞谁,我只是想破了这个案子。你想当官,我不阻拦你,你用什么手段,与我都没有关系。现在我要破的是两个案子,一个是《平康坊三回巷千牛卫案》一个是《平康坊不良人郎阳明命案》,我希望这两个案子跟你没关系。可如果有关系,请你直接告诉我答案。我可以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杀手集团上去,而不连累你。” “你说够了没有?”韩云秋冷笑一声道:“这两个案子现在都是悬案,整个刑部都很关心这件事,如今惊动了皇帝,他把这两个案子合并在一起,交给你们不良人去查办。现在你竟然把案子查到了我的头上,你不觉得可笑吗?” “一点儿也不可笑,你的名字,在我查案过程中,出现过两次。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有证据证明你与杀手集团有勾结。”魏昶冷下脸来道:“我还知道,你要杀谁!” “真是奇怪。”韩云秋苦笑:“你在查我之前,你没了解过我的家族吗?像我韩云秋这样的人,需要杀人来晋升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魏昶说:“现在,京畿大县的县令各个都是精明能干之辈,更令人感到绝望的是,他们还都是壮年。他们下不去,你就上不去。这并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你们刑部本身,刑部里更是人才济济,而且年轻有为,你想再上一步,你就必须要杀掉一个人。” 闻言,韩云秋气得眯了眯眼睛,眼皮在抽搐。他阴声说:“从现在开始,请你滚出去。我不想再与你说一句话。” “你不配合我,我也能查清你。”魏昶说:“现在情况更不妙的是,你要杀的那个人,也在勾结杀手集团。其实,我想你自己比我还要清楚这件事,否则,你身边也没必要潜伏这么多杀手来保护你。对吗?” “陈括!快进来,把他给我轰出去!”韩云秋不再与魏昶说话,而是走到门口,大声道。 “不用你们轰。”魏昶已经走到门口,扭回头冲着韩云秋苦笑一声道:“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差劲,你暴露了很多东西。”话音未落,魏昶一拳打倒陈括,抢回自己的刀,随后一把扯住韩云秋的脖领,道:“对不住了,我想活着出去。” 扭过头来喊道:“陈豹,你也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咱们两个背靠背往外走,我看他们谁敢对我们下手!” 魏昶在刑部大院里把大案特案问事处八品主事官架了出来。 院子不大,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可那些杀手竟然都没敢靠近。他们想不通,平时最厉害的陈括,怎么可能连魏昶的一拳都躲不过,抗不住。 一出大门,立刻吸引来许多刑部官员和北衙卫的注意。 其中几名北衙卫兵咆哮着跑了过来,质问道:“你们不良人有密旨吗?” “没有密旨,但是有这个!”魏昶掏出金字令牌道:“现在,我怀疑韩主事与一件大案有关,我要拿他去见皇帝。” “等等!”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人。 他一走过来,就看到好大的官微,一身红色官服,腰扎银鱼袋,一看就是一名四品大员。 “我是刑部侍郎李道严,今日见到两位不良人捉拿皇帝钦点要犯,本官自然不敢阻拦。可是,你方才说没有密旨,这是何意?” “李大人。”魏昶突然松了手,叉手道:“卑职魏昶系长安县不良人,并无手续,只是凭借一时推测才要拿住此人。” “哦?”李道严怒道:“你当你们不良人是什么?是西汉十常侍不成?汝等如此狂妄,休怪本官到朝堂之上参你们不良帅一本!” “这事儿与咱们不良帅没有关系。”魏昶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好!算你有担当。”李道严道:“既然如此,我李道严也说到做到,我只参你自己。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你推测韩云秋与某件案子有关,可按照《新唐律》,没有授权文书,不可对朝廷命官逮捕,现在我就把你轰出去,咱们官面上见!” 这还用得着人轰? 魏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幸亏碰见李道严,韩云秋的杀手们才会老老实实把弓弩藏起来。否则他们把架在韩云秋脖子上的刀一撤下来,必然是一顿乱箭射来,到那时他和陈豹就麻烦大了。 “挺危险啊。”跑出来之后,陈豹额头见汗。 魏昶笑道:“如果没碰见这个李道严,咱们就把韩云秋那小子直接押到不良人内务府去。我就不信,他们杀手集团敢明着冲击不良人总部。” “咱们这次可算是得罪杀手集团了,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找鲁汉解决。” “鲁汉?”陈豹惊惑道:“咱们这次闯了大祸,鲁大人估计也要倒霉啊。虽然李侍郎说只参你,可那根本就不可能。鲁汉作为长安县不良帅,带兵有责,我陪同你一起闯刑部,责任也不会小。不过你放心,但凡上头怪罪下来,我陈豹绝不当缩头乌龟。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扛。” “好兄弟,这话说得心里暖。”魏昶道:“你放心吧,鲁汉不是个傻子,他自然有办法与皇帝解释。不过呢……”魏昶挠了挠头,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去见一见老帅,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他一声。” ※※※ 祁琪与父亲怄气半天,最后还是要解决问题。 祁叔仁说,那韩云秋乃是开国元勋韩辈祝的后人,世代簪缨,也是长安城里的贵族之家。 只不过呢,咱们家与他们家没什么来往,所以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他。 他父亲韩助国死得早,而且还牵涉到太子夺位的案子里去,当初,他父亲是一名保皇派,太子李亨篡位登基时候,他还总在朝堂上上本要求恢复老皇帝的皇位。 他们当时有十个人,结果都被下了狱,没用上三年时间,他就死在了狱中。 虽然韩助国一心维护老皇帝,可新皇帝李亨并没有迁怒他的后人,而且还把十九岁的韩云秋提拔为刑部主事,一干就是七年。 韩云秋本来有多次被提拔的机会,可他都说不想离开京城,因此耽搁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不想提前结束京官的履历,因为他有野心,一旦被派到外面去,虽然眼下是升官了,可将来再想提拔,可就很难了。 毕竟长安城里只有一万个官儿,而城外,则是十几万,他就更难出头了。 “现在整个韩氏家族,只有他一个考上进士的。其他人要么吊儿郎当,要么痴傻捏呆,总之没有一个靠谱的。你知道他们家族有多少人盯着他吗?如果他这辈不能冒出一个四品官来,他们韩氏家族就被彻底踢出贵族圈了。” “哦…” 与父亲一番交谈,祁琪并没有得出什么高明的结论,她只能是确定了魏昶的一个判断——韩云秋果然是一个官迷。 但他想当官——想当大官,并不仅仅是他的个人爱好,还因为他身负众望。 随后,祁琪跑出去,给父亲买了一件丝织氅衣,然后就嘟着嘴走了。 她看起来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再次离开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祁叔仁不禁摇了摇头,念叨说,自己的女儿与自己一样,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家了。 随后,祁琪跑去了开化坊,与李寡妇谈了谈,这次李寡妇与祁琪提起来一个人,竟然是大理寺卿邵启莲,说起这个邵启莲,其实才是一个六品官。官职并不高,可他的名头,却是十分响亮。 是大理寺三头倔驴之一,最年轻,也是最倔强,最敢挑皇上毛病的人。 他手里掐着一本《新唐律》就敢与皇帝分庭抗礼,简直是胆大包天,曾经把皇帝李亨气得装病不上朝,纵观整个历史,除了当年郑国公魏征,恐怕天下无人堪称其右。 “哎呦,我曾经听阳明说起过他,这个邵启莲,今年三十有二,娶了一个好丑的老婆,不过呢,那老婆却是个能人哩。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与他结了婚,专攻《新唐律》,竟时常能与他争辩。说来也奇,这邵启莲号称铁齿铜牙,竟时常输给媳妇呢。你说,这是不是奇怪的事?”说这话时,李寡妇一脸揭秘后的喜悦。 祁琪听李寡妇说话,她听的不是话里的内容,而是通过李寡妇透露出的信息,判断哪些话是郎阳明的话。 如今郎阳明已经死了,再想听他说话,只能通过李寡妇的嘴。其实,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郎阳明的糟糠媳妇,一个是他的妹妹。可祁琪对那两个人,简直是伤透脑筋,还不如和这心无城府的李寡妇说说话,最起码心中不觉得憋屈。 再说,祁琪也是个健谈的女孩,聊起这些闲话来,也是一把好手呐。 前几天,刚结婚的大表姐秦香溪还招呼她去家中做客,可见祁琪聊天的功力之深,将来,搞不好也是个一张嘴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吧吧婆。 “阳明兄为何突然跟你说起邵启莲来?他们很熟悉吗?”祁琪问。 “也不是很熟悉,就是见过两面吧。”李寡妇说。 “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祁琪问。 “大约…,唉,也就是他死前一两个月的事儿。”说罢,李寡妇又陷入悲苦之中。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三章 骑虎难下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你刚才说什么?” 魏昶把他在刑部办的事,简单扼要地对长安县不良帅鲁汉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老帅觉得脑袋里一阵嗡鸣。待他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好悬没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老帅拍着桌子喊:“竟敢私闯刑部重地,你们知道那是多大的罪名吗!” “你们还把刀架在现任主事官的脖子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翻了天了,没王法了吗?” “别说你们,就是郭子仪他也不敢没任何授权就跑到刑部去逮人! 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竟然拿着个令牌就去抓人? 你令牌是通行证,不是皇王圣旨逮捕令,这你们不懂吗?” “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才来找我汇报,你们想干什么?让我给你们擦股?” “你魏昶,我早听说过你,竟然把大理寺监狱墙给推翻了,你好大的力气,好大的胆量。后来还拿着刀威胁皇上的小舅子,拎着人,走了三条街,拐了七个坊,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你多大的魄力呀! 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来我们长安县不良人当差。 本以为你是个办事的能人,却没想到是一个惹事的能人!” 老帅被气得两眼通红,暴跳如雷,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越骂越生气,最后把桌子都给推翻了。 见老帅越是生气,魏昶反而放心了,这说明老头子是在想办法。 相反,如果老头子脸一沉,说些官面上的话,那么这老小子扭头就会去找兵部,把魏昶和陈豹的罪状往上面一交,就算完事。 至于兵部怎么处理魏昶和陈豹,那就要看兵部的意见了。虽然他也会跟着吃瓜捞,可毕竟这事儿不是他办的,最多也就是罚俸一段时间。 老帅骂了半天,最后骂累了,坐下来喘着粗气。 陈豹仗着胆子把桌子扶了起来。 魏昶给老帅倒了一杯茶,笑嘻嘻地端过去,道:“您消消气,这点儿事,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大不了把我们两个交上去,不就行了?” “呵,魏昶,你可把话说得太简单了。”鲁汉被气得脸色发青,手指发颤,连水杯都接不住了,干脆一巴掌打飞:“这事儿,绝不可能送到兵部就算完事了。刚才我想了想,你小子现在可能也是有恃无恐,你觉得你现在是给皇帝办案,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对不对?” “不是……” “不是个皮!”鲁汉一拍桌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这是拿着金字令牌到处装大尾巴狼,连刑部侍郎都敢耍了,好家伙,我鲁汉混了这么多年,见到一个从六品都规规矩矩的,你小子直接把篓子捅到正四品! 不过这也不奇怪,你多神啊,你连皇帝小舅子都敢惹,还能把我这个八品小官儿放在眼里吗?好了,你现在赶紧把腰牌给我交上来,赶紧给我滚蛋。平康坊的案子我不能再让你去办了,否则你小子不把我的脑袋给作下来,你是不会罢休的。” “这个……”魏昶挠了挠脑袋,道:“鲁帅,这事儿没您说得那么严重,其实呢,我也是有证据的。” “你有证据?”鲁汉突然掏出一大摞子文件来,拍着文件说:“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投诉你的公文!刑部,吏部,兵部,工部,京兆尹,大理寺,长安县,万年县,十多个坊署,都在告你。我的天,你才干了几天不良人,你竟然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你这是在办案吗?你这是要造反呀! 你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有能耐,你说你有证据? 没证据,你都敢动用私行,而且还是重型,那你要是有了证据,你还能空手回来?我估计,韩云秋的脑袋现在都应该摆在我的面前了!” “他奶奶的,这是哪些瘪犊子告我刁状?有这么多吗?”魏昶一惊,面对这么多告状信,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他刚伸手去拿,被鲁汉一巴掌打飞。 鲁汉道:“现在,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老实在这里呆着,我现在就去见皇上。这事儿兵部根本解决不了,我可告诉你们,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哪也别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立正行礼,随后笑嘻嘻道:“哎呦,您慢走!” “滚犊子!” 鲁汉穿戴整齐,去见皇帝去了。 老头子可是真被气坏了,当了十八年的不良帅,没碰见过像魏昶这么能惹事的。 由于魏昶正代表长安县与万年县竞赛平康坊的案子,所以老帅把告状信全部压在了他这里。 其中有不少是兵部和刑部问责的信,他也一并压了下来,只等魏昶把案子办好,在皇帝面前立功,得了赏,那时候再来解决这些问题,就显得轻飘飘了。 可现在,案子没什么进展,篓子却捅破了天,老帅终于坐不住了。 现在他面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破案的事了,还将面临皇帝一顿臭骂。搞不好,他这八品官儿,也要保不住了。 真是可叹,当初是他自己力推魏昶办案,眼下来看,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没想到鲁汉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来回回竟然没用上一个时辰的时间,魏昶只是打了一个盹儿。 “你小子心这么大吗?”鲁汉回来的时候,魏昶躺在长椅上,睡得正香,鲁汉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老帅的手可是够重的,把魏昶打得直呲牙。 魏昶坐了起来。 鲁汉道:“你小子可能是时来运转了,刚才我去见皇帝,结果圣人正在与林娘娘下棋,没时间理我。他让太监出来问我什么事,我就把你的事说了,结果你猜皇帝回了一句什么?” “什么?” “皇帝竟然说,他知道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魏昶刚睡醒,还有些糊涂,晃了晃头说:“听这口气,好像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呗?” 鲁汉苦笑一声,耸了耸肩说:“看样子,就是这么回事呗。” “哈哈哈!” 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可不久后,魏昶和陈豹还是被老帅又骂了一顿,还说,或许今天皇帝心情好,所以才不了了之,可如果他哪天心情不好,再想起这件事来,也是个麻烦事。 因此呢,你们必须加快办案速度,我听说,万年县的张五项已经查到了咱们长安县里,而万年县不良人那边,也是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因此我决定,再给你们派去两个人手。这样一来,你手下的兵就多啦,好给我捅更大的娄子! ※※※ 拜别老帅,回到平康坊,快驴驿站。 那头张着嘴的大驴塑像,看起来简直难看至极,可李冼却说,这雕像看起来龙马精神,实在是有美感。 懒得和李冼争论这些事,如今李冼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把他姑奶奶的遗产花得不剩下多少了,可眼下还没见到多少回头钱。 其实并不是赔本了,只是他的流水钱都被他投入到新一轮的开发中去了。 不久后祁琪回来了。 大姑娘出去一趟,看起来心情挺不错,还晃着手里的钥匙链,打着圈圈。 “我今天得到一个重要信息。”祁琪刚走进来,就得意地说了一句。 “哦。”魏昶看着祁琪,只是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祁琪翻眼看了看魏昶,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不相信我吗?” “没有啊,我这不是表态了吗,我的一个‘哦’字,代表千言万语啊。这都是对你工作的肯定。”魏昶装出一副军队将领与小兵说话的样子来。 就差拍着祁琪的肩膀说“小鬼,你干得很不错,但不要骄傲,虚心才会使人进步。”之类的话。 祁琪早已经习惯了魏昶这副死德行,懒得跟他较真,可她的情绪也是一落千丈,一开始的得意之色,全没了。 她公事公办的口气说:“李寡妇跟我提起一个人,我怀疑这个人跟本案有关。一开始你就说,韩云秋可能要干掉一个大理寺的官员,而我要说的这个人,正是大理寺卿邵启莲。” “你如何判断的?”魏昶认真了。 “我问过李寡妇,她说,郎阳明在死前一到两个月,才跟她提起这个人,虽然说得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可这个时间段很敏感。”祁琪说。 “嗯,确实很敏感。”魏昶点了点头说:“其实,只要我们把目标定准在大理寺,我们需要检测的人就已经不多了。大理寺里,除了二卿一丞,还有许许多多官员,但是,同品级的情况下,还是二卿一丞更有提升的空间。不过……” “不过什么?” 魏昶皱眉道:“邵启莲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而且是正三品大员,就算韩云秋把他给办了,位置也轮不到他当呀!” 祁琪立刻说:“有了空位,逐个替补呀。最后大理寺不还是留下空位来了?” 魏昶摇了摇头说:“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最低的那个人呢?直接把大理寺少卿干掉,他直接替补?” “那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他都疯狂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会在乎这些吗?”魏昶道:“另外我还有一种感觉,现在,不是他韩云秋想控制就能控制得来的。正如李冼说的,现在是两大杀手集团在斗争。现在的韩云秋,是骑虎难下!” 话音未落,突然一支箭从门外飞了进来。 换做别人必然是死了。 可魏昶竟然躲了过去。 “他奶奶的,杀手集团开始报复我了。”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四章 见大理寺卿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初八,太阳刚从长安城头跳出,已经显得有些刺眼了。 天越发热,穿着官服更热。 “哎,祁琪,你这人怎么不冒汗?”走路时,魏昶闲来打趣。 祁琪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闲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大理寺卿的府邸,大理寺卿邵启莲竟然在长安城里买不起房子,就住在大理寺里。 他与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住在办公大厅的西北角,那里本来有几个已经废弃了的仓库,被他收拾出来一间,便住在里面。 魏昶四下看了看,没人,竟然直接跳上了墙头,看了看里面的布置。 这家可是够穷的,连个佣人都没有。 这也奇怪,他邵启莲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皇帝如今推行高薪d养廉政策,他每个月三万文的收入,怎的也不应该过得如此寒酸。 他的钱都哪去了呢? 两个小孩儿活蹦乱跳的,十分活泼,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蹲在花坛边上,不知为何而嬉笑。 估计,是在斗蛐蛐玩。 不久后,两个孩子听母亲喊了一声。 开饭了,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跑回了屋里。 “邵启莲可是出了名的清官儿啊!”魏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这个人我打听过,从来不吃贿赂,最开始就是因为把贿赂他的人给办了,所以才一清到底。再也没人敢贿赂他,这也是他能做到为官刚正的外界条件之一。对于他这种人,我不可能用威吓的手段,咱们不如光明正大地报门进去,就说有事找他。” “人家是正三品大员,咱俩的级别不够。”祁琪说。 “换做别人,当然是不够,可邵启莲不是那种人。”魏昶大踏步走了过去,见到门丁,抱拳道:“麻烦通报一声,不良人魏昶、祁琪,拜见邵大人。” “什么事?” “关于《平康坊三回巷》的案子。” “提前预约过吗?” “没有。” “那对不起。”门丁道:“咱们大人说过,除非办公时间,否则一概不见外人。” 魏昶拽出御赐金字令牌,道:“麻烦你把这个递给他,就说我只需要半刻钟。” “为什么不能办公时间去见他?”门丁皱眉道。 “每天想见他的人,排着长队,我没时间呀。”魏昶苦笑道。 魏昶知道,无论他怎么说,门丁也要进去通报的,毕竟那金字令牌乃是圣人所赐,谁敢不给皇上面子? 肩膀上的脑袋扛累了? 果不其然。 别说门丁,即使是刚正不阿的邵启莲,见到金牌也是另眼相待,让门丁把两个不良人请进来,他坐在屋里等着,妻子还泡茶上来。 “邵大人早安,夫人早安。”魏昶礼貌道。祁琪附喝。 “做吧,直接说事。”邵启莲道。 这邵启莲,长得瘦瘦小小的,可精神头却很足,一脸的精明相,面对这种人,可是不好糊弄,魏昶直言道:“卑职正在处理《平康坊三回巷千牛卫谋杀案》和《平康坊不良人谋杀案》,如今查到杀手集团的身上,同时怀疑刑部主事韩云秋与这件案子有关。” “你们找韩云秋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邵启莲道:“在你们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不能动他。” “属下明白。”魏昶道:“今日来找邵大人,并不是来说他的,而是来说你。” “哦?说我?”邵启莲一愣。 “如今,我们怀疑韩云秋雇佣杀手,要暗杀大理寺官员,然后,他好顺位次攀升到大理寺。我先前问过吏部,如若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空出来,按照资历,韩云秋将被提名。”魏昶说。 “吏部每次提名最少是三个人,就算他当真杀了人,也未必是他来当少卿。”邵启莲道。 “是的,但这毕竟是一次机会。”魏昶道。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想动我不成?”邵启莲问道。 魏昶道:“如今,我们只是推测他要杀人,但正如您刚才所说,没有确凿证据。而且我现在判断,他不会是想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家,对于杀手来说,简直就是大门敞开。你的门丁,犹如摆设。如果想杀你,早就下手了。”魏昶直言不讳道。 “嗯。”邵启莲点头道:“我听说过杀手集团的手段,不过这多年来,没听说他们敢刺杀五品以上官员。” “是的,他们不敢。”魏昶说。“这也是皇帝的底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皇帝与杀手集团有关联?”邵启莲一瞪眼。 “没错。”魏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长安城里,没有什么是皇帝不知道的。” “你这种论断很危险!”邵启莲怒道。 “邵大人莫生气,这只是卑职的一种揣测。”魏昶道:“我们知道邵大人是什么性格,所以才敢跟您这样说话。咱们只是就事论事,绝不是在抱怨什么。” “嗯,我倒是喜欢你这种人,话里总有内容,不爱说废话。”邵启莲笑了笑说:“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想查大理寺丞左宗道和大理寺少卿吴忠正。”魏昶说:“我的本意是保护他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邵启莲道:“其实,你的这些判断,少卿吴忠正早就跟我说过。他也在怀疑有人要杀他。而且他也雇佣了许多杀手,看家护院。最近,他可没少花钱。” “哦?原来您也知道。” “是的。少卿与我无话不谈,这些事从他察觉那一日起,就跟我说过。作为朋友,我还借给他三十万钱,雇佣杀手。同时,我命令大理寺属衙,加强保护少卿府。” 够哥们意思,魏昶心中念叨一句,问道:“我可以见一见少卿大人吗?” “哦,呵呵。”邵启莲突然苦笑道:“搞了半天,你们是因为进不去他家,所以才跑到我这里来的。我这里寒酸门浅,你们倒是找得好路。” 魏昶苦笑道:“邵大人为官清廉,何来寒酸门浅。你这样的人,是咱们大唐官吏的楷模。” “不必给我戴高帽了。”邵启莲摆了摆手说:“我给你写个字条,辰时三刻不必排队,直接去少卿属衙插队办事。” “谢邵大人!” ※※※ 唐虎继续跟踪张五项,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突然,唐虎发现张五项领着人向大理寺少卿府衙走去。 唐虎当然知道魏昶今天也要去,这两伙人别会碰到一起吧? 其实,就算撞到一起,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可唐虎觉得,还是让魏昶先见一见少卿大人才是最妙的。 于是他突然跳了出来,一把抓住张五项的肩膀。 “你想干什么?”张五项一愣。 张五项说话的同时,身边两个手下同时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唐虎。 虽然大家平时不说话,可都是不良人体系里的,倒是混了个脸熟。所以也没推搡唐虎,只是看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再做出决定。 他们还以为唐虎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万万没想到,唐虎轮起拳头就打。 “奶奶的,你这人有病吧?” 唐虎那一拳,仿佛钢锤一般,把张五项打得眼前发花。 可张五项也是十年的安南兵,岂能扛不住一击呢。 骂了一句,也甭跟他废话,大家武功上见输赢。 “一起上!” 见张五项不是唐虎对手,身边两个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冲了上去。 三人大战唐虎。 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何况是一个打三个。 大家都是不良人,武功上都不弱,唐虎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小子,你他吗是脑子让驴踢了吗?”张五项踩着唐虎的心口骂道。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就是想揍你一顿。”唐虎倒在地上,依然邪笑。 四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张五项吐了口带血丝的痰,问道:“那你现在打输了,你服不服?” 唐虎爬起来:“服你奶奶!” 四个人连续打了三架,这唐虎好一条金刚罗汉,真是抗揍。 虽然打不过三个人,可他就是不认怂,还把张五项打得鼻青脸肿。 张五项气得火冒三丈,从路边拽过来一块砖头来,指着唐虎说:“告诉你唐虎,咱们不良人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儿闹上公堂,可你再跟老子胡搅蛮缠,别怪我开了你的脑袋!” 这时唐虎看了看时间,估计魏昶应该快办完事了。于是嘿嘿一笑,说他不打了。 张五项还想去见少卿大人,可这时身边助手提醒道:“张头儿,咱们不去换换衣服吗?” 张五项低头一看,好一个衣冠不整。 那唐虎好大的力气,抓一把,胳膊上就是一道檩子,撕扯中,衣服裂开好几道口子。 “鼻青脸肿的如何去见大人?”助手道。 “咱们是不良人,受伤是常事,倒也不怕,只是这衣服……,算了,回去换!”张五项恨恨道。 此时魏昶已经领着祁琪来到少卿衙门,手里掐着大理寺卿的纸条,如同尚方宝剑一般管用。 三处门吏讨要公文,把纸条递上去,那是一个痛痛快快。 以前,大理寺有两个少卿,都是从四品。 后来到了李亨当朝,因为经常被这位少卿气得瞪眼珠子,连下几道奏折,降低大理寺少卿的品级。 李亨还道:我不能报复你,撤销你的职位,我降官职品阶,你总拿我没办法吧? 虽然后来,大理寺强烈抗议,可皇帝李亨权当听不见。 因此到了至德十年,大理寺少卿已经剩下了一个,品级从从四品降到了从七品。 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即使被降为从七品,可大理寺少卿的权力却没降下来。依然是大理寺第三号人物,许多官阶比他高的人,都老老实实听他调遣。 可见大理寺少卿吴忠正的威望有多高。 也不奇怪,能把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人,岂能是凡夫俗子。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五章 第一次结案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吴忠正给祁琪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个人恃才傲物,狂傲至极。 也难怪皇帝连下三道奏折,完全是针对他的。 面对这种人,不生气都很难。 不过他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刚正。 无论多少钱财摆在他的面前,多么傲人的美色诱惑他,他都视为无物。 他这辈子只关心一件事——冤案。 在他这里,每年推翻的案子不下百起,经严格审查,反复推敲,冤案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他提交上去的案子里,三个中有一个,就是冤案。可那些冤案卷宗在平常人看来,作案动机明显,证据确凿,逻辑合理,简直是天衣无缝。 那么,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天分吧。 有这样的官,是大唐朝的福气,也是百姓的福气。同时他的声望也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品级降低而降低。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说如今查案人能力太差,他认为,只要是他挑选出来的卷宗,八层以上都是冤案。只是办案人不能查清事实,或者这其中又生贪腐,才导致不能全部拨乱反正。 “我判错案,假案,冤案独具慧眼,如今韩云秋想杀我,我岂能看不出来?” “可你没有证据。”魏昶说:“这也为难你,或许只有你死了,你才能得到证据,那样简直是太悲哀了。” “这就是韩云秋的高明之处,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杀我,可我就是没有证据。”吴忠正道:“但是,我不怕他。他杀不了我。” “但是你的钱快花光了,你总不至于借黑钱雇杀手保护你吧?” “大不了我不走出大理寺,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突然觉得,你们两个之间,绝不仅仅是官职上有冲突。”魏昶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有别的矛盾?”魏昶压低声音问道:“比如韩云秋父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没有关系。”吴忠正脸色冰冷,想了想,补充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完全没有。” “那么,你就没想过报复韩云秋吗?”魏昶苦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也雇佣杀手,杀死韩云秋。” “你胡说什么呢?”吴忠正道:“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好了,你叫魏昶是吧,我记住你了,下次,你按照正常程序来见我吧。今天我有几件大案要推翻,没时间继续和你说话了。” 就这样魏昶离开了大理寺,祁琪觉得,他们几乎是被撵走的。 大姑娘平时不爱生气,可今天看起来脾气好像挺暴躁。 刚走出大理寺,就嘟哝着嘴,骂骂咧咧,好像是在骂吴忠正“不识好歹”。 面对一个从七品官,平常人觉得已经不小的官了,可对于祁琪来说,真的不大。 她爹半年前就是三品大员。 在她们家出出入入的,低于五品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被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轰了出去,大姑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她做不到像魏昶那样赖皮赖脸,被轰出来之后,看起来就好像没事人儿一样,还看着路边的水盆羊肉,揉着下巴。 “你没吃过吗?” “我只是觉得他们家的羊肉特别香。”说着,魏昶坐下了。 “喂,你什么意思?” “老板,来一盆!”看了看祁琪,又道:“大盆!” “我不吃。” “我说过带你份儿了吗?”魏昶嘴一歪。 这个魏昶,实在是太气人了,大嘴一张,一盆肉就见了底。看他吃东西,都觉得瘆人。搞不好,这家伙是老虎转世为人,否则他吃东西为何那样虎,而且武功那样高。 暗箭都杀不死他,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祁琪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那些暗箭是射向她的,她已经死过四次了。 ※※※ 回到平康坊快驴驿站,魏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久后唐虎也回来了,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有些颓废,还有些滑稽。 “虎哥,你这是怎么了?”祁琪好奇问道。 “哎呀,你虎哥今天跟人打架,吃亏了呀。”唐虎坐了下来,看起来很疼,“哎呀呀,祁琪,快给哥弄些药来,这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了。” 魏昶看了看唐虎,左臂恐怕是脱臼了。 “你别动,我给你接上。”魏昶站了起来,揉了揉手腕。 “哎!别!”唐虎大喊一声道:“我这胳膊以前掉过一次,军队里的郎中给我接了半天,都接不上。差点没把我疼死。” “那后来是怎么接上的?”祁琪好奇了。 “咱们将军把我捆在了门柱上,让三个人拽着,他踢了一脚,就回位了。”唐虎说:“赶紧给我处理一下,然后我去找京城最著名的接骨郎中去。” “哎,唐虎,你看那边。”魏昶走了过来。 “那边?”唐虎扭头看了看:“那边有什么……啊!!” 唐虎刚扭回头,他的胳膊就被魏昶抓了起来,使劲一拽,紧接着就在咯吱窝里踢了一脚。 这一下把唐虎疼得眼珠一翻,好悬没背过气去。 “好了,接上了。”魏昶说:“你看,我这一脚照比你们将军如何呀?” “呃……”唐虎声音颤抖地呃了一声,然后倒在了椅子上,额头立刻沁出汗水:“嗯,还成,看来你也能当将军呀。” “这不是废话吗?”李冼嬉笑道:“咱哥以前就是都尉长,手下管着600号人呢。他这官儿跟我不一样,我是买来的,他可是打出来的。岑将军和郭子仪都看好他,只是咱哥的命不太好,一直没爬起来呀。” “少跟我说那些宿命论。”魏昶说:“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消极。”说着,他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去?”祁琪拿着药水走了出来。 “清月庄,有事去那里找我。”说着,魏昶走远了。 来到清月庄,找到瑜乔。 两个月过去了,瑜乔越来越适应清倌的生活,可魏昶打听一下才知道,现在她还不能赚够保持清倌的钱。 不过黄老鸨对她还算不错,没逼着她去当红馆,这其中自然有魏昶的功劳。 黄老鸨心里有数,得罪这个煞神,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相反,养着这清倌,还能留下个人情。 “其实清倌也不好当,有些客人很难对付。”瑜乔低着头。 瑜乔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魏昶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我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没有,我认识的那几个,都不是官员。有些道听途说,可也不足为证。”瑜乔抿了抿嘴唇说。 “说说看。”魏昶低着头说。 “有一个叫宋坤的人,他说认识几个杀手。”瑜乔抬眼看了看魏昶。 “这个不可信,下一个。”魏昶继续低着头,也不知他在摆弄些什么,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仿佛实在编制什么小玩意。 “还有人说,认识掮客。” “这个对我没有用,下一个。” “有人说,他知道那些千牛卫为什么被杀。”瑜乔说。 “为什么?”魏昶突然抬起头说。 “我问那人,那人却不说,还让我……”瑜乔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魏昶突然觉得心塞,他实在不想再问下去了,而且他还觉得,让瑜乔来帮他打听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她。 魏昶不再说话了,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来,手里多了一个金丝鸟。 “你可能很好奇,我怎么会篾匠的手艺。”魏昶把那金丝鸟送给瑜乔说:“这东西是我在非洲学到的。可你一定又好奇,非洲在哪里。”魏昶苦笑一声说:“如果觉得这里不好做,你就直说,现在我也认识几个人,可以把你安排到那里去。” “我还是奴籍吗?” “这个很难改。”魏昶定定地看着瑜乔:“当初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来当个馆子?” “我以为这里的姑娘穿得好看,男人都喜欢。” “你简直傻得可爱。”魏昶掸了掸袖子说:“再干一个月,我会把你带走。” ※※※ 魏昶刚出去不久就回来了,李冼满脸戏谑地道:“速度很快。” 魏昶没搭理他,反而问唐虎,胳膊能不能动。 唐虎抬了抬胳膊,说照比他们将军的手法,差了一些。 “你跟谁打起来了?” “张五项。” “你跟他…”魏昶好奇了:“他们为什么打你?暴露了?” “不是,是我先打的他。”唐虎耸了耸一边肩,“我看他要去大理寺,我就打他,要给你们争取时间。” “下次别这么鲁莽。”魏昶说:“他们那边也都是高手,你一个人过去,非挨揍不可。不过你的表现还是值得夸赞的,最起码有勇气。” “这也算勇气?”祁琪埋怨道:“这明明就是蛮干,如果人家上书兵部告我们一状,你觉得有意思吗?” “反正已经打了,你还能怎么样?”魏昶道:“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咱们还是考虑下一步。我觉得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可以上书朝廷,剩下的事交给皇帝自己解决了。” “你疯了吧?”祁琪急了。 “我没疯。”魏昶敲着桌子说:“虽然我们一直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杀了三个千牛卫,但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大体轮廓了。这个案子,只要把韩云秋和吴忠正同时逮捕起来,再带上方恒久一起审问,就可以水落石出。而我们做不到这一点,但皇帝却可以轻而易举办到。所以我决定,我们可以结案了。”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六章 狡兔三窟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说这案子结了,其他人没说什么,祁琪却强烈反对。 “没人认罪,甚至连个像样的人证物证都没有,怎么就结案了呢?” “平康坊三回巷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案子,它只是冰山一角。只要把韩云秋和吴正中逮捕起来,让他们说出实情,再由方恒久作证,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我还相信,郎阳明的死,与他们有关。你先把结案报告写好,我去找鲁帅,一起觐见皇上。”魏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 “我不写!”祁琪抱着肩膀说。 “反了你呢?”魏昶瞪眼道。 “我们是平级,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魏昶想了想说:“这样吧,写完之后,只署上我自己的名字,你们都不必写了。如果皇帝怪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 闻言,祁琪更怒,道:“既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 “韩云秋和吴忠正是什么人?”魏昶反问道:“他们是部吏,不是地方官,能把他们像对待李县丞一样对待吗?虽然姓李的是万年县的县丞,可归根到底,他属于地方官。如今《唐律》对部吏的保护你比我还清楚,我们又没有权利捉拿审问,你让我怎么办?去折磨那个方恒久去?光折磨证人,不折磨被告,有用吗?” “那你这种从简的做法,一定会激怒皇帝的。”祁琪说。 “你又不是皇帝,你怎么会知道?”魏昶说。 “算了。”陈豹挥了挥手说:“你们别争了,祁琪,你还是写吧,咱们这里面,就你文采好,字写得也好,只要按照魏昶说的,把我们办案的过程都写出来便是,随后,我也跟着署名。” “我也署名。”唐虎说。 “我也署名。”李冼笑嘻嘻地说。 “你跟着瞎参合什么?”祁琪被李冼气得苦笑:“既然大家都署名,我也只好署名咯。” 大姑娘不说自己要动笔写文书,只说要署名,倒也会给自己留面子。 一反常态,今天祁琪写得很慢。 魏昶也不催她,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街上。 他想试验一下,能不能找到夜莺。 这女人上次跟他说,只要在南一巷转悠三圈,她就会出现。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邪门,魏昶一度认为夜莺是拿他开涮。 转了三圈。 事实告诉他,夜莺果然是在耍他。 愤愤地哼了一声,回驿站吃午饭。 “李冼,咱们公事公办。”魏昶掏出五十块银币来:“这些是公费,不是咱们个人的钱。你给我开个报税的收据,就当是我们住店和吃饭的钱。” 李冼也不客气,道:“我给你开八十块的收据。” “哈哈,那倒是好。”唐虎笑道:“没想到,咱唐虎也能贪到污。” “这钱我不要。”祁琪冷着个脸说。 “你这妮子怎么那么能起调呢?”魏昶斜眼道:“大家都贪,你不贪,显得你刚正清廉呀?” “嗨,这是咱妹子看不上小钱儿。”李冼笑嘻嘻道。 “大钱我更不贪。”祁琪瞪了李冼一眼。 “有祁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好。”魏昶说:“时刻提醒我们,不能走下道。不过这些小来小去的,也不至于太过认真。兄弟们出生入死,这么辛苦,贪点小钱儿怎么了?这可是拿命换来的。” 话音未落,“嘭”的一箭射了进来。 这次魏昶没能完全躲过去,一箭射到了肩膀上。 “关门!”祁琪跑过去,把门关上,背靠着门,大口喘气。事发突然,惊慌未定。 “奶奶的。”魏昶咬着牙,想把箭拔出来。 “等等,好像是倒刺箭头。”唐虎道。 “倒不倒刺的,也得拔呀。难不成还能从后面推出去?”魏昶咬着牙说。 唐虎与陈豹对视一眼,或许是默许了魏昶的话。 陈豹说:“老兄,你说对了。这地方没有大血管,穿透拔出来,比生拔强多了,不过呢……” 唐虎一下子跳过来,按住魏昶肩头,陈豹一用力,就把那箭完全穿透了魏昶的肩头肌肉。疼得魏昶额头见汗,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就是有些疼。”陈豹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来,夹断!”这时钟庆奎拿着一个钳子过来。 ※※※ “幸亏把脑袋和脖子躲过去了,否则本不良人今天就死在这里了。”魏昶肩头简直是五花大绑,止住了血,他倒在密室里咒骂:“奶奶的,真够倒霉的,只要我再站高一点,就射到内甲上了。我可是穿着两层内甲。” “差点死了,还有心思吹牛。”祁琪恨恨道:“赶紧找夜莺,查一查到底是谁干的。不能总让这个杀手盯着你。” “没用。”魏昶说:“现在盯着我的,是杀手集团,不是某个杀手。哦对了,记得把我遇刺这件事写在公案里,然后一起呈交给皇帝,让他老人家也知道知道我们办案的辛苦。还有,你写得重一点,知道怎么写吗?” “知道,我就写你快死了。”祁琪白了他一眼。 “不对,应该写疼死过去多次。”魏昶一脸坏笑。 傍晚的时候,祁琪才写完,魏昶想了想,说:还是明天去送比较合适。因为这卷宗实在是太长了,恐怕会把皇帝看得心烦。 闻言,祁琪一皱眉。 魏昶又说:你别皱眉,我没说你写得啰嗦,这里面每一件事都是必须提到的,否则怎么体现我们的辛苦呀? 随后魏昶让陈豹去南一巷瞎溜达去,另外一定要带着祁琪。 陈豹不解,问道:为何一定要带祁琪? 魏昶说:杀手的性格就好像老鼠,警惕性非常非常高,她只见你一个人来,而对你不熟悉,我猜她或许不会出现。 “刚才你还说找她没用,现在又要见了。”祁琪小声咕哝了一句,才道:“你白天时候不是去过了吗?她连你都不见,为什么会见我们?” “因为她恨我。”魏昶咬了咬牙,坐起来:“我这个人长得招人烦呀,女人一看到我就咬牙切齿,你说这可怎么办?嗯?祁琪,你说怎么办?” “你只要不笑就行了。”祁琪冷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了。 祁琪认为,魏昶这个混蛋说话有三分可信,果不其然,夜莺真的出现了,不过她并没有理会陈豹,而是拉着祁琪的手,进了一个小出租房。 祁琪进屋一看,就是一阵鼻酸。 长这么大,祁大小姐何曾见过如此寒酸的屋子? “平时你就住在这里?”祁琪问。 “不,我有五个地方可以住。”夜莺说。 “都说狡兔三窟,你竟然有五个地方可以住,看来你比狡兔还要狡兔。” “不比兔子精点儿,早就被猎鹰抓走了。” 就是这样奇怪,夜莺不喜欢魏昶,更不喜欢陈豹,与祁琪倒是谈笑风生,甚至还能说些俏皮话。 夜莺说,现在要杀魏昶的,可不仅仅是长安县的杀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祁琪愣住了。 “杀手集团分裂了。”夜莺说:“一开始魏昶就说,是两股杀手集团在竞争,其实不是那样的,而是因为杀手集团的老大死了,现在是两个副手争夺权力。所以一个保护韩云秋,一个保护吴忠正。说是保护,其实也是利用,都把对方保护的目标当做靶子,谁能杀死靶子,谁就赢了。” “我的天。”祁琪觉得脊背发凉:“这样说来,魏昶岂不是两边都得罪了?” “你说得很对,只不过现在长安县的杀手更恨魏昶,因此已经开始动手。面对这种情况,万年县这边就省了力气,不过也不会帮魏昶反击。”夜莺冷笑道:“告诉他,最近少出来瞎转悠,老实在家呆着,窗户门都关好。” “今天他还到处跑呢。” “如果不是我在背后盯着那个长安县的杀手,他去清月庄的路上,就已经被干掉了。”夜莺道。 祁琪顿了一会,问道:“他跑去清月庄干什么去了?” “哦?”夜莺一愣:“这事儿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祁琪突然脸红了,道:“下午的时候,他来找你,为什么不见他?” “当时长安县杀手也在盯着我。我怎么可能出来见他。” “那现在呢?”祁琪不无担心地说:“不会被人发现?” “那人已经走了。”夜莺说。 “哦…,他刺杀失败,应该换下一个杀手了吧?”祁琪尝试问道。 “他并没有失败。”夜莺说:“有的时候,刺伤或许就是目的。” 祁琪一喜道:“你是说,对方并没打算下杀手?” 见祁琪笑,夜莺突然慧黠笑道:“你这么关心魏昶的死活?” 祁琪闹了个大红脸,突然扭捏道:“说什么呢,我才不关心他。哦不,都是战友嘛,总要关心一下。” “好了,别掩饰了。”夜莺正色道:“我估计,对方不可能是故意的,应该是失手才是。不过刚才我也说过了,让他最近老实一点。最好准备一个结实一点的头盔。” “好,谢谢你夜莺。我也不能长时间呆在你这里,否则会给你带来麻烦。告辞!” “不送。” “嗯。” 随后祁琪跑去了太子府。 找到武打师父甄霸道,祁琪很了解这里的装备,不但好,而且定时更换。 每年更换装备的时候,都允许损坏那么一两件,而那一两件装备,最后都流入了黑市。 “师父。” “哦,祁琪呀。听说最近在办大案,很了不起嘛。” “重甲还有吗?” “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东西可贵着呢。”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七章 允许他当一天混蛋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狗皇帝真嚣张! 他也就是个皇帝,否则非扭断他的脖子不可。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心里说说,表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否则别说自己,就是陪着自己一起来的鲁帅,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他们两个坐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不时就走出来一个太监,劈头盖脸地把他们骂一顿,骂得毫无内容,就是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最后补充一句,是皇帝让骂的。 今天是六月初九,魏昶接到《平康坊三回巷杀人案》的第八天,他就带着卷宗来见皇帝,结果至德皇帝根本就没见他,只是让太监出来带走了卷宗。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张五项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张五项看起来有些糊涂,因为他被皇帝召唤,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卷宗可拿。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错愕。通过这个眼神,张五项或许明白了什么——他的到来,也是出乎魏昶意料的。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太监竟然直接把张五项带进了御书房,而魏昶和鲁汉继续坐在外面。 即使是在御书房外面的小客厅里,也不敢大声说话,万一惊扰了圣驾,太监就会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大骂一顿。 其实,这样还算轻的。 曾经安东都护府的一名将领来到这里不懂规矩,大声嚷嚷了两句,结果就被皇帝直接撤销了军职,还被打了一顿,这事儿传出去之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至德皇帝讨厌噪音。 特别特别讨厌。 他这个人喜欢独自思考,安安静静,不受打扰。 张五项走了进去,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 大约过了一刻钟,张五项又走了出来。看来他刚才十分紧张,以至于现在脸上还是惨白,并没有因为离开这里,而立刻恢复脸色。 这时魏昶拦住了他,问道:“圣人问你什么了?” 张五项抬眼看了看魏昶,他此时的目光有些怪异,这种目光持续了足有三个弹指的功夫,张五项才意味深长地说:“魏昶,你是我见过的,最混蛋的一个人。你已经混蛋到皇帝陛下面前了。如果是以前,我是不会佩服你的,可现在,我是彻底服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鲁汉疑惑了,他看过魏昶的卷宗,卷宗里确实记载了一些魏昶比较混蛋的表现,但是,并没有到十分出格的地步。虽然带刀闯入刑部衙门,但这件事皇帝已经知道了。想必张五项也不会不知道,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评价魏昶呢? 莫非,魏昶还干了什么事儿,是他鲁汉不知道的? 张五项转回身,冲着鲁老帅抱了抱拳,道:“鲁帅,您的手下,咱不好评价的。一会儿皇帝召见您的时候,您……多保重。” 说罢,张五项走了。 “……”魏昶一脑子浆糊,不知道张五项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扭回头再看鲁汉,脸色发绿,就知道老帅正在生闷气。 魏昶耸了耸肩膀说:“我所作的一切,都写在了卷宗里。” “当真如此?” “如此。” “好吧。”鲁汉稍显颓废地坐了下来:“反正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办呢……” 话音未落,鲁汉也被皇帝招进御书房。 这次聊了两刻钟,鲁汉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怪异,难以令人琢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气恼,是庆幸,还是抱怨。 “鲁帅,发生什么了?” “你小子私下接触杀手集团,而且还是开化坊断肠草的实际监察人,这事儿可是真的?”鲁汉问。 “断肠草这件事倒也不意外,可是我接触杀手集团皇帝是怎么知道的?”魏昶心里发虚。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早就说过,皇帝与杀手集团有关联。搞不好,就跟断肠草市场一样,表面上是黑市买卖,其实呢,都在皇帝的掌控之内。” “你小子长了几颗脑袋?”老帅胡子一撅。 “……一颗!”听老帅口气不对,魏昶立刻站得笔直。 “哎呀,这可不太容易啊,你魏昶还知道自己长了几颗脑袋。啧啧啧,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鲁汉推了魏昶一把:“走吧,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路上说。” 路上老帅说,你魏昶现在在皇帝那里可算是挂了号了。 皇帝把你臭骂了一顿,又把你夸奖了一顿。 骂你是当世第一混蛋;夸你办事手段惊奇。 皇帝基本肯定了你的表现,但他老人家却不买账,他说你的案子还没办完,要求你继续办理。 魏昶说,怎么办?人家可都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我拽出来挨个用刑? 这时老帅抬头看了看魏昶,道:“皇帝让你办,你就去办,按照你自己的方法。” “我能有什么方法?”魏昶说:“如果你豁得出去,其实我倒也豁得出去。皇帝不是夸我是个混蛋吗?那岂不是告诉我,应该继续走混蛋路线?那我会办事,你等着,三日之内,给你消息。”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打算这么做?” “这么做?”魏昶一抖袍袖道:“混蛋应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 老帅的话还没说出口,魏昶已经消失没影了。 第一时间感到万年县监狱,掏出御赐金牌对狱尉长于友敏道:“我命令你,把方恒久给我放出来。” “文书呢?” “现成的文书我没有,不过我可以现场给你写一个。”魏昶道:“以此金牌印样为证。” “魏昶,这可不是开玩笑!”于友敏道:“如果假传圣谕,你家祖坟都得被刨出来。”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魏昶道:“我家祖坟又不是你家祖坟。” “好,这可是你说的!” “对!” 当方恒久被放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是难看极了。 看他捏拳头的样子,仿佛是想和魏昶干一架。 “方老兄,我知道,把你释放出来,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魏昶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不过现在我比你危险多了,因为我已经被杀手集团暗杀过两次。” “你命真大。”方恒久看起来有些释然了,说:“不过有你这个挡箭牌在,我似乎可以轻松一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麻烦你老兄出来一趟啊。” “你是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这个你甭管。”魏昶拍了拍方恒久的肩膀道:“跟我走,先去见一个人。” “见谁?”方恒久很警惕的样子道:“是吴忠正还是韩云秋?” “都不是。”魏昶道:“咱们去见一见大理寺卿邵启莲。” 到大理寺卿办事的人,从大门口排到了邵大人的鼻子底下。如果魏昶也排队的话,轮到他估计要三天以后。 魏昶拿出金牌,对门吏道:“去,告诉邵大人,皇帝密旨,让我快速查办,任何人不许耽误时间。” “是!” 门吏小跑着去见邵启莲,邵启莲也不敢怠慢,便让魏昶插队进来谈话。 魏昶道:“邵大人公务繁忙,我就长话短说,现在我要提审大理寺少卿吴忠正和刑部特案主事韩云秋,请求邵大人下令,逮捕二人。” “这恐怕不合规矩。”邵启莲道:“我这里可是三品办案机构,你的令牌,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 “皇帝密旨。”魏昶道。 “等一等。”邵启莲道:“皇帝陛下与我之间,有密旨通道,但并不是你。作为三品机构,是可以驳回皇帝密旨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的天。”魏昶惊呼道:“那你现在可以派人去见一见皇帝,看看他老人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邵启莲愣住了。 此时他在想一个问题,魏昶到底有没有说谎。 应该不是说谎,因为如果魏昶假传圣旨,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是在办公案,而不是私案,何必如此冒险呢? “既然你手里有令牌,留下令牌印样,写一纸公文给我。”邵启莲道。 “没问题。” 魏昶得到大理寺批捕文书,就开始行动了。 而此时,邵启莲立刻派人前往宫里,找司礼太监陈祚。老太监看到了魏昶写得文书,苦笑一声道:“皇帝陛下有旨,让他当一天混蛋。陛下还说了,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浑到什么地步。” 魏昶让方恒久帮忙,去平康坊快驴驿站通知陈豹等人,迅速道大理寺门口集合,而他却跑去了长安县,找不良帅鲁汉,要求增派人手。 见魏昶行动如此迅速,老帅一愣道:“我看你小子今天是打算捅破天了,那好吧,我现在召集长安县一半的不良人来帮你,我也亲自去,倒要看一看你小子怎么捅破天。” 老帅一声令下,召集来五十名不良人,亲自带领,赶往大理寺。 这时大理寺卿邵启莲也得到了回应:皇帝陛下允许魏昶当一天混蛋。 随后邵启莲下令,让驻守大理寺的左领军卫撤出大理寺,给不良人腾出地方来。 当祁琪再次来到大理寺的时候,被眼前景象惊住了。 “魏昶,你是怎么做到的?” “嘿嘿,”魏昶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算了,我还是跟你坦白吧,其实我是当朝宰相。潜伏到你们不良人的队伍里,暗查此案。小鬼,以后再见到我,要先行跪拜礼,记住了吗?” 祁琪眯了眯眼,恨恨骂道:“你还能不能有点正行!” 祁琪当然不会相信魏昶的鬼话,再说,即使是当朝宰相,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力。 看来这件事很不简单,只是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不久,鲁汉带领五十名不良人来到大理寺,大理寺里瞬间变得人人自危。 而这时,吴忠正却显得格外冷静,还劝慰大家说:你们放心吧,今天这事儿肯定与你们无关。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八章 平康坊杀人案结局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至德十年,六月初九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魏昶当了一天的混蛋,当得十分惬意。 本色出演,毫无压力。 面对大理寺少卿和刑部特案主事,他可完全不手软。但凡迟钝一句,一顿山呼海啸的酷刑,疼得两个人嗷嗷乱叫。 不过魏昶心里有数,这两个人的手不能碰,万一把文人的手弄坏了,将来拿不住笔,那可是个麻烦事。 毕竟,他们两个最终审判权在皇帝手中,自己不能玩得太过火。 这两个人的脚,简直要被魏昶给拧废了。 “魏昶,你到底想听什么,直接问便是,为何只折磨我等,却什么也不问?”韩云秋疼得死去活来,虚弱地说。 “先让你们尝一尝我的手段,咱们再好好聊天,否则我担心你们不好好跟我说话。” 魏昶搬来一把椅子,让祁琪开始记录大伙儿说过的每一句话。 祁琪看着魏昶的残忍手段,不禁啧舌,暗道这个混蛋可真是当到家了。 “先回答我,三个千牛卫是这么回事?”魏昶冷着脸问道。 这时吴忠正开口了,他说:“三个千牛卫,是保护我的杀手干的。不过,那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那三个千牛卫倒霉。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闯入了那三名杀手的窝。” “你这话我没太明白,或者说,我担心皇帝听不懂。”连忙对祁琪摆手:“后面那句话别写进去。” “我没写!”祁琪道。 闻言,魏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祁琪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可他却没看到。 “继续说,吴少卿。” “这没什么好说的。”吴忠正道:“我雇佣杀手保护我,杀手也是人,他们需要更替。他们所在的地方时极其隐秘的,同时他们也在防范对面的杀手。可这时,三个千牛卫突然闯入。我真搞不懂,平时那些千牛卫都是欺负欺负老实人,这次怎么突然来了精神,要办什么大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杀手们以为暴露了,二话不说,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可惜,只有动起手来,才知道对面三个废物,就是真正的千牛卫。” “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遗憾了。”魏昶耸了耸肩:“为了这个案子,满城轰动,还以为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谋杀案。结果只是一个意外。” “对。”吴忠正说:“不过你并没有被这件事迷惑,最开始,你就没把重点放在千牛卫身上。” “咱们不说这个。”魏昶扭头看向韩云秋:“那么你来说说,郎阳明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闻言,韩云秋苦笑一声。 这时方恒久来了精神,眯了眯眼睛,仔细听着。 韩云秋叹了口气道:“其实,你问错人了,这个问题,你还是应该问一问吴大人,是他让郎阳明做了什么,所以我才必须灭口。” 吴忠正冷笑道:“如果不是阁下觊觎我的官位,恐怕,我也没必要和你过不去。你说对吗?韩大人。” “对,你这话很对。”韩云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倒也放得开了:“是我最先雇佣杀手的,我想杀了你,然后争取成为一名大理寺少卿。虽然我知道,我的机会其实并不大,不过到底是一次机会。这么多年来,我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本以为你迟早得罪皇帝,别赶出长安,却没想到你运气那么好,我实在跟你耗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是啊,好多人都看我这个位置眼热,看我这个人也不顺眼。见我触怒圣人,却不被砍头,气得那些人咬牙切齿。”吴忠正哭笑:“可你们却不知道皇帝的良苦用心,他并不是不恨我,只是觉得我刚正不阿,圣人治理国家,需要我这种人!而全天下,也挑不出几个像我这样的人!”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也绝非什么君子!”韩云秋冷哼道。 “哦?我吴忠正那里有错,你可以说来听听。” “你一心害死我父,难道没有私心吗?” “你父谋反,死有余辜!”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贞观年间,我父只是没提点你,便被你记恨在心。”韩云秋讥讽笑道:“吴忠正,就算我完蛋了,你也不会好。当初,我父等十人被下狱,我们这些家人,绞尽脑汁感动圣人,最后圣人两次颁布大赦令,结果都被你给驳回了。你说,我父亲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们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你平时口口声声维护《唐律》,可太子篡位,按照唐律应该怎么处置啊?你为何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些?反而抨击我父一干忠心耿耿的老臣!” 两个人争论不休,最后竟然骂了起来。 祁琪下笔如飞,也记不全他们的话。 魏昶摆了摆手道:“两位的世仇,我魏昶已经听明白了。作为一个外人,我来评评理。” 这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听魏昶如何评理。 “我认为,韩云秋的父亲,是一个好样的。”魏昶站了起来,还抖了抖袖子,一脸庄重地道:“他维护旧主,堪称忠臣,但是,他老人家却有些不识时务。太子李亨即位以后,大展雄才治国有方,四夷平定国泰民安,使得大唐人口倍增,疆域扩大何止两倍,如此盛世,非贞观年间可比。这样的好皇帝,我们应该拥护,而不应该拆台。 反过来说吴大人,经过你们一次吵架,我认为你这个人,心胸狭隘,恃才傲物,实在是太他吗令人感到讨厌。难怪皇帝连续贬低你的职位,你就是一个伪装君子的小人。道貌岸然这个词,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是掐准了皇帝的心思,故作清廉,只为扬名!” “哦?”吴忠正不服,道:“我吴忠正两袖清风,竟然有人说我道貌岸然?” “人活着,总有一些爱好,大部分男人爱的是权力、金钱和美色,可有一些人,他们不是这样,他们爱名。就好像你一样。”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这样做,不正符合圣人的意思吗?” “所以说,你是一个幸运儿,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魏昶道:“如今天下能称得上君子的人,我魏昶认识得并不多,不过大理寺卿邵启莲却算一个。他那人心胸豁达,才高八斗,办事从不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这才是真正的君子!而你,恰恰是伪装成君子的小人,最高明也是最卑鄙的小人。” 魏昶把吴忠正大骂了一顿,这些话都被祁琪写在了卷宗里,最后呈现给皇帝看,皇帝看后,哈哈大笑。 三天之内,每每想起,他都合不拢嘴,还对身旁太监说道:这头倔驴,可算碰到对手了。活该,谁叫他总来气我。 最后,皇帝把韩云秋贬到了安西都护府,在那里当一个城门吏,让他好生反省,每三年给皇帝写一封检讨书,如果能写到皇帝心坎儿里,便召他回京,如若写不进去,那就在安西都护府待着吧。 而吴忠正,这次可算倒了霉,被皇帝安排到了大理寺门吏序列,让他打扫厕所,并要求他每三年给皇帝写一封检讨书,如果写不到皇帝心坎儿里,便扫一辈子厕所。 至于郎阳明,皇帝发下圣旨,追封他为信义将军,发下二十万抚恤金给他的家人,并且给他的女儿一世勋爵爵位。 那么郎阳明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原来,郎阳明一直崇拜吴忠正,当他查出有人要刺杀吴忠正的时候,第一时间告知了吴。 然后郎阳明去找杀手集团,威逼杀手集团总瓢把子张云龙放弃刺杀计划,结果张云龙不给面子,郎阳明当场翻脸,刀劈张云龙。 结果他也没能逃出杀手集团的追杀,被王操天和林崇阳派人杀死在家门口的小巷之中。 方恒久与郎阳明是同事,是战友,也是好兄弟。 郎阳明知道这件事太危险,因此办这些事的时候,就没带上方恒久,防止连累他。 可他死后,方恒久还是查清了事实,发誓要为兄弟报仇。 可当他开始行动的时候,却发现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把家人送到洛阳,而自己却跑到吴忠正那里寻求避难。 吴忠正说,暂时抓不到韩云秋把柄,如若你想活命,就先去万年县监狱里躲一躲,那里归大理寺直管,我不下命令,没人调得动你,你且安心待着。待我找到韩云秋罪证,办了他,再放了你。 再后来,魏昶和张五项接手了《平康坊三回巷案》,而且还是个竞赛。 一开始方恒久认为,你们两个笨蛋最好别牵扯进来,搞不好你们两个也是个死。 结果他的一片苦心,并没被魏昶和张五项领悟,而且后来他还发现,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要命的主,为了破案,豁出去了。 既然你们不怕死,那我就点拨点拨你们,他给魏昶和张五项的信息是完全一样的,可张五项走的路,却是另外一条路。 张五项也算是个狠人,他也查到了杀手集团,而且这小子有的时候比魏昶还混,他竟然直接处死了那个杀手。可是呢,他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至于那个杀手弥留之际说的那个字,其实是他家人的名字…,那杀手之所以不肯说,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意志坚定宁死不屈,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死得有点冤。 《平康坊三回巷案》尘埃落定,同时魏昶还侦破了《平康坊不良人谋杀案》和《平康坊馆女毒杀案》,皇帝赏赐他一条银鱼袋,然后就没然后了。 至于他户籍的问题,皇帝连一个字也没提。 魏昶得到银鱼袋,气得脸皮抽搐。 祁琪捂着嘴偷笑不止。 “魏昶,你这银鱼袋里还有一个纸条呢。” 回到丰邑坊不良人据点,那个破旧的小屋里,魏昶把银鱼袋一丢,便躺在了自己的破床上。 祁琪拿起那银鱼袋看了看,她并不觉得新鲜,因为她父亲身上佩戴的是金鱼袋。 可是打开银鱼袋一看,竟然看到了皇帝留给魏昶的字条。 魏昶扑腾一声坐起,抢过字条来看,上书:“你真是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祁琪笑得前仰后合。 魏昶冷眼看着祁琪,威胁口气道:“这事儿你要是敢往外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把银鱼袋给丢了。 “喂,你竟敢嫌弃圣物!”祁琪眯了眯眼睛,反威胁道:“这要是让皇帝知道,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就送我一个破布袋子,他就敬我了?这明明是在羞辱我!” “这可是六品银鱼袋,佩戴此物,七品以下官员不得阻拦,你当它是废物了?” “还有这好事儿?” “你不知道吗?” “哎呀,那你赶紧给我!哈哈哈!” 平康坊杀人案 第六十九章 从九品带刀护卫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事后仔细分析,祁琪还是觉得这个案子办得不够彻底,而且处理结果相当草率。 比如关于杀手集团,皇帝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 又比如关于三个千牛卫的处理。那三个千牛卫属兵部,因公牺牲,相当于死在了战场上的战士,应该得到相应的抚恤金等奖励。可无论是皇帝,还是兵部,暂时都没有动静。 于是祁琪上书兵部,要求给三个千牛卫追封军功,可她的信仿佛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为此,祁琪惹了一肚子气。而且她也开始有些相信魏昶的话——魏昶曾经说过,杀手集团可能与皇帝有关系。换句话说,杀手集团可能也是皇帝控制的秘密组织。 考虑完这些问题,又开始思考这次任务奖励的问题。 这皇帝太鸡贼,乐于玩弄人心。 他奖励魏昶的是权力——银鱼袋相当于半个通行证。 奖励陈豹和唐虎的,是最实在的东西——钱,每人两块金币。一块金币可就是一万块铜币,这对于两条光棍儿汉来说,没什么比直接送钱更让他们开心了。 而祁琪,实物上什么奖励也没得到,她甚至以为皇帝因为她表现太差,压根就没奖励过她。后来她才搞清楚,其实她得到了奖励,只不过这个奖励听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皇帝因为祁琪参与此案,把祁琪的父亲祁叔仁叫到宫里,数落了一顿。 祁琪问父亲,皇帝都说你什么了? 祁叔仁神色尴尬地说:皇帝以夸奖你的方式来讽刺和贬低我,说我唯利是图,暗箱操作,玩弄权术,道貌岸然。 闻言,祁琪怒道:这岂不是含血喷人! 祁叔仁道:皇帝就是这样的性格,当初也怪我惹他太多,记恨于心。其实,皇帝总能把我喊去骂一顿,这并不完全是坏事。他这也是在做样子,他是做给其他大臣看的。 祁琪疑惑道:这算什么好事? 祁叔仁苦笑道:最起码至今为止,没人敢来踩我,只因为皇帝不时还会召见我,否则我那些政敌,早就把我骨头都踩没了。 不久后,兵部、吏部、刑部,三部门联合呈上至德十年半年考核结果,皇帝看了看,改了改,便发了下来。 长安县100多个不良人齐聚一堂,不良帅鲁汉坐镇会议厅,副帅张堂河主持会议。 魏昶获得5000铜币,和一枚铜制至德奖章,封从九品带刀护卫; 祁琪奖励同魏昶,只是没钱,祁琪也不在乎。 陈豹、唐虎获得优秀不良人称号,从九品,每人获得10000铜币奖励,并每人获得一张长安城内府宅三年抵税劵。 这四个人在这次半年会议上出尽风头。只有他们四个获得了品阶晋升。其余人等,只是中规中矩,虽也有零星赏赐,但均无甚光彩。 可即使如此,唐虎还是愤愤不平,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连个窝棚都没有,免我宅税有个皮用? 祁琪忍俊不禁,道:不如赶紧买来,倒也不枉费皇帝的一片好心。 “妹子,你也太瞧得起你虎哥了,我想这辈子,我在长安也买不起房产。”唐虎憨笑道。 这时鲁汉叱道:“唐虎,你瞎嚷嚷什么?不懂法,就不要瞎说,这抵税券有效期十年,十年之内你买了房,都管用。” 闻言,唐虎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这时魏昶站了起来,道:“我说鲁大人,皇帝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不良人,怎封了我一个带刀护卫?把我的关系调进宫里去了?” “你是在跟我装傻吗?”鲁汉一拍桌子道:“有了这个腰牌,以后你到皇城里都可以带刀,多大的荣誉!你还跟我计较什么!” 见老帅火了,魏昶不吭声了。 祁琪坐在一旁偷笑。 “小丫头你笑什么笑?”魏昶撇嘴道:“咱们搞得好像鹤立鸡群似的,你觉得这是好事儿吗?以后还怎么和兄弟们打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弯门盗洞争取来的呢,你考虑过没有,咱们不是神仙,总有找人帮忙的时候。可到那时,人家会说,你不是带刀护卫吗,还需要我们这群臭当兵的帮忙?你说吧,那时候咱们的脸往哪搁?” 祁琪眨了眨眼睛,觉得魏昶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毕竟这是荣誉也是地位,你总不能要求鲁汉大人上书朝廷,把你的品阶撤销了吧?” “我的意思你没听懂,我是说,那个狗皇帝在故意为难我们。” “哦…”祁琪愣了一会,却忘了像平常一样维护皇帝的名声了。 如若以前,听到“狗皇帝”三个字,岂不是要与魏昶翻脸。 后来祁琪听说,那三个因公牺牲的千牛卫,在半年考核中,得到了等同于战士牺牲的待遇,他们的家人获得了抚恤金。 为此,祁琪深表安慰。 这一日,祁琪正无所事事地待在丰邑坊的小办公所里,小屋不大,阳光也不是很充足。每天光照不够三个时辰,就被邻居家的高楼给当上了。 祁琪把外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可魏昶的小里屋,却一片狼藉。大姑娘有心帮他整理一番,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一个漂亮女子来敲门。 祁琪推开门一看,觉得面熟,想了一会,猜测的口气问道:“沈姑娘?” 沈佳玉一笑道:“奴婢沈佳玉拜见祁大人。” 沈佳玉肩头背着一个小蓝布包,见到祁琪稍显紧张,还拽了拽包襟。 “不必多礼。”祁琪疑惑道:“听说你后来被魏昶安排到了清月庄,你怎的又出来了?莫非被人赎了身不成?” 沈佳玉苦笑道:“在清月庄,当了两个月的瑜乔姑娘,由于口舌笨拙学识浅薄,当不得清倌,魏大人又把我给捞出来了。” “魏昶呢?” “他留在平康坊,说有些事要办,让我自己先过来找你,暂且住在这里。” 闻言,祁琪满心不快,心道:好你个魏昶,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跑去逛馆子去了,还把一名伎人留在办公所里,你把这里当什么了? 见祁琪面露不豫之色,沈佳玉再次紧了紧肩头背包,胆怯地道:“要不,我先到外面去等。” “算了。”祁琪冷着个脸道:“正好,我觉得他那屋里乱得像狗窝一样,你去帮他整理一番,那里有水盆、皂角、棒槌,如果愿意,你再给他被褥枕套旧衣服就清洗一下。一股子汗臭味,简直呛死个人。” “哦哦…” ※※※ 未时三刻,魏昶才醉醺醺地走了回来。 他酒量惊人,能喝成这副德行,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不过他这人酒品还不差,酒后并不讨人嫌,只是倒头便睡。 “我的被子呢?” “扔了。” “扔了?”魏昶一惊:“你干什么把我被子给扔了?” “太臭!”祁琪剑眉倒竖:“你干什么去了?” “我干什么去了,用得着向你汇报吗?”魏昶嘴一歪:“别忘了,咱俩是平级。”摇了摇头说:“其实我觉得兵部这种安排不合理,即使是两个人,也要分出主次来才对。否则你个小丫头片子,总跟我瞪眼睛,影响我心情。” “哼,魏昶,你别太自傲。年底我要考律师,到时候我有律师身份,相当于高你一级!”祁琪道。 “好家伙,看把你能耐得,这小屋装不下你了。”魏昶嘴一撇,坐进瘸腿的椅子里,翘起二郎腿道:“祁大人在上,下官这厢有礼了。” “你少跟我扯,”祁琪指着窗外道:“你把这女人弄来干什么?” 这时魏昶才想起来,沈姑娘让他给捞了出来,抻着脖子向外看了看,沈佳玉正捧着一个大水盆,在那里洗被罩床单呢。 “哦,原来没丢啊。”魏昶放心地坐回来:“你也知道,我老大不小的了,再过一年半,如果再不娶妻,圣人就要给我硬安排一个。我的个神仙,我可是奴籍,相对的,也要分配个奴籍女人给我,你想啊,二十八岁奴籍不嫁人,能是些什么货色?” “哦?”祁琪眯了眯眼睛道:“难道,你打算娶她?” “或许是,或许不是。”魏昶又扭头看了看沈佳玉,道:“她是一个勤劳的女人,长得也很不错,可惜,我不喜欢她这种女人,又呆板、又无趣,所以她当清倌根本赚不够维持清倌的钱。不过呢,娶这样的女人当媳妇,其实是一种福气。如果她也愿意的话娿,我想我真的应该考虑考虑。” “清倌,也是馆女,你不嫌弃?” “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又不是什么贵族!”说完,一笑。 魏昶的笑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憎恶,他口中还故意提起“贵族”两个字,明显还是针对祁琪的。 “魏昶,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总夹枪带棒的?我怎么得罪你了,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对我这样!” “是我求你来丰邑坊的吗?当初你问我分到哪里去了,我可是毫不犹豫就告诉你,丰邑坊,全长安城里最不招人待见的地方,你干什么屁颠屁颠跑来?” “因为在学院里我们就是搭档,分配的时候,上峰这样安排的!” “那你爷爷呢,那可是当朝从二品啊!太子少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你调到兵部当个文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咣!” 一摞子书砸到了魏昶的脑袋上。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章 忙碌的一天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十五那天,魏昶分别跑去了三个地方,晃荡了一个白天,直到快天黑才回来。 为此祁琪气得不行。 魏昶刚一回来,祁琪就跺着脚走开了,出了门,叫了一辆驴车,飞驰而走。 他们回到丰邑坊以后,祁琪每天坐车三刻钟才能回家,这时候才走,回家一定是黑天了。少不得被父亲埋怨。 回家之后,大姑娘一个劲儿地抱怨,这个搭档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晚了才回来知会一声,害得她下班迟了。其实她不知,魏昶回来扎一头,见祁琪走了,他也走了。随后忙了一个晚上。 当天,长安县不良人总部发来三大包卷宗。 丰邑坊不良人的位置已经空缺了一年,这一年就堆积了大量的悬案,除了这一年,还有多年以前积压的卷宗,都被送到了丰邑坊办公所。 长安城里,出了事先找坊署,坊署能解决的,就地解决。 解决不了的,送去县里。 好办的案子,县里的那些歪瓜裂枣都尉捕头们也能办,办完之后提交刑部监察院,监察院现在归大理寺丞直接管辖。 大理寺丞左宗道,三头倔驴之一,办案相当公正。面对有疑点的案子从不手软,统统打回县里,要求重审。 县里重审的通过率不到10%,剩下90%,县令转交给不良人查办。 虽然丰邑坊算不上大坊,但许多年来,也积压了上百宗悬案,把祁琪看得头昏脑涨,而这时,魏昶却跑了。 气不气人? 简直是气死大姑娘了。 走之前,他还不屑地说:我办案只有一条准则,我们接手丰邑坊之后的案子,一定要破,之前的案子,空闲时候挑出一些有线索的,破一破,能破旧破,破不了拉倒! 然后他就走了,也不说自己干什么去。 大姑娘气得睡不着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才搞明白,这个魏昶前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六月十六,清晨。 祁琪刚来到办公所,就见到鱼三带着兄弟押着一个人来到了门口。那个人已经被鱼三五花大绑,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不过从他衣着上判断,也是一个下层人,粗布的衣衫,破旧的草鞋,头发蓬乱。 魏昶还没睡醒,门是关着的,鱼三不敢敲门,就那样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 祁琪大踏步走过来,看了看鱼三,鱼三冲她抱了抱拳。 祁琪拽了拽门,打不开,“咣!”一脚。 “我靠!”魏昶粗鲁的声音响起:“催命啊!不知道我在睡觉的吗?” “都什么时辰了!”祁琪喊。 “哎呦,祁大人来了!”魏昶戏谑的声音。 闻言,鱼三等人忍着笑,不敢笑出声来。 祁琪进了办公所,第一件事便是把窗户打开,她受不了屋里的味,严重的男人味,感觉屋里的空气都是咸的。 她刚一坐下,魏昶就揪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说道:“五月十八《丰邑坊周家酒肆盗窃案》案犯,胡小乙,你给他录口供,一会儿我带他和卷宗去不良人总部交差。” “你什么时候办的?” “我没办,我只是把这件事说给鱼三听了,今天他就把人给我送来了。”魏昶打了一个哈欠,这一个哈欠打得,后槽牙都看到了。 “你怎的这样困?”祁琪疑惑道。 “昨天晚上,我在六个寡妇家的房檐儿上盯了一个晚上,你说我能不困吗?一会儿,等夜莺把人送来,我就去找陈寡妇。”魏昶蔫头耷脑地说。 “你把什么案子交给夜莺了?”祁琪好奇问道。 “六月初四丰邑坊南三街丢了一个姑娘,鱼三毫无头绪,我就交给夜莺了。”魏昶低着头说,他看起来困极了。 “她能办成吗?” 祁琪话音未落,一个赶驴车的人来敲门,推开门,那人递给祁琪一个纸条,然后道:“丰邑坊快驴驿站送来的。” “哦,谢谢。”祁琪打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一行清秀小字:你的女人已经被我安排到丰邑坊快驴驿站了,才十八岁,你还想老牛吃嫩草?昨天你交代我的案子,我去办了,很遗憾,那个人已经死了,想要他的尸体,去南三沟渠里找,还有一间更遗憾的事,丢失的那个女孩,也已经死了。作案手段,自己去查。 “你把沈姑娘安排到驿站去了?夜莺也在?”祁琪疑惑道。 “怎么呢?”魏昶费力地抬起头,眼睛实在有些睁不开:“驿站我有20%的股份,安排两个人很费力吗?” “魏昶,你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祁大人,请批评。” “睡你的觉去!” “谢祁大人!” 祁琪气鼓鼓地坐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这股闷气少了许多,原来魏昶昨天并没有闲着,他不看以前的卷宗,却把最近发生的案子整理了一遍。 他们负责丰邑坊将近两个月来,发生了二十一宗案件,大多是小事儿,丢个鞋子也要报案,坊署办理十五件,县里办了六件,被监察院打回三件,复审失败,打入不良人总部。 之前他们两个在平康坊办案,这些案子由不良帅鲁汉接管,他人手不足,没时间办理,等魏昶他们回来,于是又打给他们去办。 正如魏昶说的,他们接手丰邑坊以后的案子一定要破,可接手之前的案子,根据实际情况去破,毕竟不是神,总有破不了的案子,尤其是那些积压十年以上的案子,有的甚至连苦主都找不到了,去哪里破案呢。只能靠机缘了。 魏昶昨天把那三宗新案子看了看,便走了。 其中两个分别交给鱼三和夜莺,而自己去办那件最麻烦的案子。 是一个因情而谋杀的案件,但是受害者并没有死,因此算不得大案,可是这件案子的过程却十分复杂,牵连到十几个人,先前署吏就弄得昏头涨脑,后来到了县里,也是办得稀里糊涂,到了监察院,直接就打了回来。大理寺丞左宗道批语是:如此混乱的卷宗,是草案吗? 这样的批语,出现在公文当中,已经算是很锋利了。 当时长安县县令对不良帅鲁汉说,一定要快速查办。 现在落到魏昶手里,鲁汉的批语是,限时三日。 魏昶看了看时间,就骂鲁汉是个老混蛋,县里限期半个月让他办,可他却给自己三日,这不是为难人吗? 看了看卷宗,立刻觉得头大。 受害人叫韩德忠,是一个木材商人,小有钱财,三十七岁。 家中有一个妻子,名唤姜巧儿,已经三十有六,昨日黄花,不再漂亮,于是这厮就跑出去花天酒地,分别于陈馆子、李寡妇、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等一大堆女人有染。 据说,这还是仅是冰山一角。 后来韩德忠被刺杀,幸亏他体格健壮,躲过一劫,随后报案。 署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经过询问,结果审问的内容错综复杂,一个咬一个,却谁也不承认。 陈馆子认为:一定是韩德忠媳妇姜巧儿干的,如果不是她,也是李寡妇、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 李寡妇认为:一定是韩德忠媳妇姜巧儿干的,如果不是她,也是陈馆子、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 挨个问下去,哪个也不承认是自己,反而每个人的口中都有韩德忠媳妇。 这样一来,坊吏开了一个会,经判断,认定杀手是他的媳妇姜巧儿雇凶杀人,为此,署吏把姜巧儿逮捕,严刑逼供。姜巧儿受刑不过,交代说是她雇凶杀人,可坊丞问她,杀手是谁,她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坊丞觉得这件事难办,于是上交长安县,长安县令蒯良君,觉得这案子不难,于是再对姜巧儿用刑。刑具拿出来,姜巧儿就惊呼大喊,说杀手是一个陌生人,那人早已联系不上,你们快杀了我吧,我已经活够了,快别折磨我。 县令觉得证据确凿,作案动机明显,于是送去大理寺监察院,监察院主事一看,觉得疑点重重,于是转交大理寺丞,大理寺丞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如是批语,把长安县骂了一顿。 魏昶看到卷宗,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破案,而是跑去坊丞家里,揍他一顿,然后再揍县令蒯良君一顿,这两个混蛋,哪有如此办案的?这岂不是屈打成招? 祁琪一愣,道:“你还说别人,你不是也总这样?” 魏昶当时就不困了,跳起来道:“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我用刑,一定是有把握的。你看我把哪个好人给打了?” 被祁琪气得不困了,魏昶决定不睡了,而是直接跑去找陈寡妇,他说这案子的首要怀疑对象是陈寡妇,而不是别人。 祁琪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魏昶说,凭直觉。 当然,并不是凭直觉,昨天晚上他挨家趴窗户,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些闲言碎语里判断,雇佣杀手的不是旁人,正是陈寡妇和韩德忠。 《唐律》规定“七出三不出”,原配夫人无有犯错,韩德忠不得无故休妻,因此心思谋害,可直接谋害妻子不如玩一个套路,反而诬陷妻子雇凶杀他,然后妻子就犯了七出之罪。他才不管结发妻子背叛多少年,只要能离婚,便是妥当,然后好与陈寡妇结婚。 好一对*夫*妇! 当时魏昶就想把这对儿抓住,正所谓捉*捉双,可没想到,韩德忠竟然离开了。 魏昶奔向今天晚上再去蹲守,却觉得那样太过麻烦,干脆逮住只有丢在一起,然后一顿敲打,凭我魏昶手段,你们怎的不招供了? 魏昶前脚刚离开,又有卷宗送了来,祁琪打开一看,竟然不是发生在丰邑坊的案子,而是发生在金城坊,卷宗名字《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一章 一日三案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十六。 这是忙碌的一天。无论是魏昶还是祁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午饭都顾不得吃。 最后连夜赶往金城坊,来到黄家。 可在来到黄家之前,他们才办完今天的第三件案子。 早晨,魏昶丢下一句就走了。祁琪先给那个小贼胡小乙做笔录,那小贼见祁琪年轻,还想蒙骗与她,说了不少瞎话。后被祁琪识破,质问他。他依然赖皮赖脸,终于激怒祁琪,轮起棒槌打了一顿。这时胡小乙可算知道了厉害,才如实说来。 事后,祁琪觉得自己跟魏昶学坏了。这等粗鲁事,在半年以前,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轮起棒槌就打,那是毫不含糊。再后来想一想,自己可不能这样沦落下去,否则自己就偏离了初衷。——她要成为一名以理服人的著名断案人。 做完笔录,仔细整理作案过程,发现胡小乙果然是一个混蛋,打他一顿也不冤。 他游手好闲,时而找些零工,或者在丰邑坊里到处帮闲白事,事主总要赏些小钱儿。有了钱,就去喝酒,如果最近活少,没钱也要去酒肆看别人喝酒,他在那里聊闲天讲故事,有时讲得好了,有人请他喝一杯,便算心满意足。 他早就发现,酒肆周老板的女儿和一个叫金堂才的人有暧昧,可他看得出来,周老板不满意这门亲事,于是那一艘爱情的小船就这样搁浅了。 后来他鸡贼地发现,那周家女儿竟然与金堂才私下有事,这时他心生歹意,把持二人名誉,要挟钱财。还道:如若给我钱,还则罢了,如若不给,我宣扬出去,你二人名誉扫地。 一开始金堂才坚决不承认。 这时胡小乙拿出一条羞裤来,道:此物乃是在小姐闺房里找到的,女子闺房里,岂能有男子这物?如若是平常之物,她还可以说是整理衣物时不小心把周老板的衣物收到了自己屋里,可不巧的是,这上面偏偏绣了一对儿鸳鸯,还写下你们两个的名字,真是铁证如山。如若你二人不要个脸面,我这就去坊署告发,你二人未婚先事,败坏德行。 金堂才道:这是你故意编排而来,凭空捏造之物,当不得证。 这时周家女儿哭道:金郎,要我说还是承认了吧,大不了我私奔与你,还能怎样,难道你嫌弃我不成? 金堂才本是个穷秀才,长安城里无有房产不说,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哪里有钱给胡小乙,这时周家女儿跑去家中,偷了十块金币出来,本想带着钱与金郎私奔,却不曾想,刚一出门就被人抢了去。 那人蒙面,不知是谁。(其实就是胡小乙) 没了钱,私奔不成,还被胡小乙继续威胁,二人抱头痛哭。 恰在这时,被周老板撞见,把女儿关进屋里,随后揪住金秀才就说他偷了家中钱财,于是告到官府。 官府一顿棍棒,把金秀才打得半死,他左右为难:如果认罪,功名前途彻底报废;如果不认罪,说出与周家女儿的事,也是自毁前程。 就在这时,周家女儿竟然砸碎了窗户,逃了出来,不要名节,把自己的事说与县太爷听了,还请县太爷做主,成全民女婚事。 县令蒯良君才没那么好心管她的闲事,可是一想,如果这样的话,这案子岂不是可以结了? 于是唤来周老板征求意见。 周老板看清形势,又不能不给大县太爷面子,于是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婚事。 俗话说,儿子偷爹不算偷,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可官司卷宗送到监察院,连大理寺卿都没呈送,就直接打了回来,原因是——真正的贼根本就没逮住,何来结案? 胡小乙一看形势,心虚得紧,撒腿就跑了。 旁人找不到他,可对于当地蛇头来说,藏不住人。鱼三派人到处打听,知道这小子并没跑远,只是来到西市打零工。后来被鱼三骗了回来,当场缉拿。为了打听这事,鱼三可没少花银子,为此魏昶决定最近两个月的供奉可以免了。 当祁琪听说这件事,给魏昶记下一笔,原来这魏昶还收地痞供奉,他这种行为简直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随后祁琪把五月十八《丰邑坊周家酒肆盗窃案》卷宗交给丰邑坊署吏,要求他们把人犯和卷宗送去长安县。而自己又跑去办下一个案子。 祁琪整理卷宗,又按照夜莺的提示,去了丰邑坊南三沟渠,要找六月初四《丰邑坊南三街失踪案》的姑娘和人犯尸体,结果来到地方她才发现,那里她根本就钻不进去。 不是缝隙太小,而是太脏,大姑娘舍不得自己一套衣服。 又回去喊来署吏,署吏听说是这种肮脏活计,又花点儿小钱请来几个打零工的,下去寻找,果然找到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丰邑坊南三街失踪案》其实早已事实清楚,只是一直没能找到主要案犯和被害人尸体,所以才被大理寺打回。 让署吏唤来苦主辨认尸体,苦主父母经过仔细辨认,嚎啕大哭,说那便是他们的女儿无疑。 随后祁琪又把这案子交代给署吏,送去长安县。 听闻祁琪一日连破两案,街上传言不少,都说祁琪是女中豪杰,后来消息传到坊丞耳朵里,还特意来拜访祁琪,送来些许礼物。 祁琪蛮开心的。 可突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为破案的主要功劳并非自己。 …… 魏昶按照原计划跑去逮住了韩德忠,把他拖入陈寡妇家里,把两个人一顿毒打,眼珠转了转,决定分别绑在两个屋子里,而自己却先去睡了一觉。 醒来,直接去找陈寡妇。 对陈寡妇道:“我先向你交代一下政策,同案犯,认罪者判一年,不认罪者判十年。如果两个都认罪,都判三年。我给你一刻钟考虑时间,考虑好了再与我说话。” “那韩德忠可说什么了?”陈寡妇胆怯地道。 “你休要问我这些!”随后魏昶又跑去韩德忠那屋里,把这些话又说了一遍,然后他跑到外面喝茶去了。 大约一刻钟过去,来找二人,纷纷交代了案情。 果然与魏昶所想差不太多,这二人真是一对儿*夫*妇! 那还废什么话,签字画押拿送官府,不过去之前,他还是把他们丢给了祁琪,让祁琪做笔录。 祁琪道:“咱们必须快些,不良帅已经来催我们快去金城坊了。” “奶奶的。”魏昶粗鲁骂道:“老子忙了一天,午饭都没吃,他鲁汉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说这话时,见祁琪一个劲儿对他翻眼皮,还以为小丫头在给自己翻白眼看,可后来,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冷风…… “臭小子,你骂我的时候,骂得挺痛快呀!” 原来,老帅就藏在他的屋里。 鲁汉明知道魏昶这小子不好指挥,于是特意跑来一趟,结果让他逮个正着。而祁琪的好心使眼色,却被他当成了翻白眼。 老帅照着魏昶的腿就踢了两脚,魏昶迅速躲过,可脑袋上还是挨了一个大大的爆栗。 “你小子混蛋归混蛋,办事能力还是有目共睹。”老帅道:“我可跟你讲,这个案子不可小觑。长安不良人一百多人,我单点你去办,你心里要有点数。” “我不去!” “唉?臭小子,跟我尥蹶子呢是不?”老帅急了:“你魏昶当过都尉长,你就瞧不起我这八品小官儿了?你可知老子年轻时候是干什么的?” 没听说过鲁汉年轻时在部队里当过大官,魏昶一阵疑惑,问道:“干什么的?” “打驴掌的!” 老帅命令下来,岂能不去,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魏昶仔细听了听案情,突然觉得头大,原来这是一个家族群体案件,而且还是皇戚。发生在昭容妃家里的事,黄昭容虽然算不上什么得宠的娘娘,可到底也是皇帝的媳妇不是,岂能等闲视之。 这一大家子人,听着就头大,因为涉嫌遗产继承问题,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仔细一算,竟然有十一个嫌疑人。 鲁汉说:“这个案子刚到我手的时候,我的感觉是,报案人本身就是最大嫌疑人。不过你不要被我的这个想法干扰了判断,你要用你的思维去办案。如若按照我的想法,那么就相当于中了别人的圈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魏昶立正道:“报告鲁大人,您这句话说得好啊,就跟没说一样。这才是当官的最高境界,我想,您的官途一定是……” 鲁汉一拳把他怼进椅子里,告诉他少废话,给他留下两块银币,权当请他和祁琪吃饭了,吃完了饭,赶紧去办案。 祁琪偷笑不止。 “小丫头片子,你就知道看我笑话,一句话也不帮我。”魏昶嘴一歪。 祁琪拉沉脸道:“《姜巧儿谋害亲夫案》翻案材料我已经写完了,你拿去坊署吧。他已经交代了杀手的情况,我们恐怕没时间去逮人了。” “为什么是我去?”魏昶接过来看了看,祁琪的字写得真漂亮,颇有王羲之之风,不禁感叹:“好字。”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办案人落款只有他自己的名字,于是抬头问道:“你的名字呢?” “这案子不是我办的。”祁琪说:“那两个案子我也没署名。” 魏昶把卷宗交给祁琪,站起来道:“以后,如果你觉得我办得不对,有可能连累你,你就别写上自己的名字;如果觉得我办得对,你就签上。我们是搭档,只是分工不同。我办的事你办不了,同样你办的事我也办不了。你让我成天坐在这里,还不如直接挊死我算了。所以呢,你也是有功劳的。这事儿如果你没有异议,以后就这么定了。”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二章 夜审黄秋华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黄家并不是唐朝传统贵族,而是一支后起之秀。但是说起他们家的历史,却总也离不开传统贵族的提携。黄家盛产美人,不仅是漂亮女子,还有许多漂亮男子。 黄家老爷子黄道同很有头脑,把漂亮女儿嫁到豪门望族,再把豪门望族的女儿娶回家中,一来二去,黄家已经与传统贵族们形成了连片的亲戚。 后来二儿子战死河西走廊,经过贵族亲戚在朝中活动,还给他们家门口立刻一块忠烈牌坊。这还不算完,后来又把黄家小女儿黄秋水带去宫中,被皇帝李亨一眼看中,并收为妃子——封为昭容。 如今出入黄家门庭的,都不是寻常人物。 可今天,却却迎来两个品阶不高的不良人,平常时候,他们的家里是非常讨厌,这样低等级探案人员走进家门的。 如今黄道同已经死了,而报案就是在他死后的第三天。报案人是他的大儿子黄秋华。 黄秋华已经四十岁,可看起来依然风华正茂,在他面前魏昶自惭形秽,看人家那灌玉面庞,人家那明亮的大眼睛,人家那高高的鼻梁,站在人家面前,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山野莽夫。 不过黄秋华并没有品阶,而此时魏昶腰间的超品银鱼袋,和从九品带刀护卫的品衔,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丝尊重。 李亨篡权之后,大幅度削减后宫支出,按理说这位已经算是国舅爷,可他竟然毫无俸禄,更无品衔。倒也让魏昶稍感心安。 不过人家到底是皇亲国戚,见到平常人,可不会放在眼里。 黄秋华只是出于礼貌,才与魏昶叉手唱了个喏,随后目光落到祁琪身上,仔细一看祁琪的脸,顿时一惊,还略带喜色地道: “哎呦,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祁家姑娘?” “正是。”祁琪习惯性地把手搭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一身英气。 一阵寒暄,魏昶直接把话引入主题,他知道这个案子错综复杂,于是提示祁琪用笔做好记录。 “知道黄先生不做官,那咱们就直接说,你现在做什么生意?”魏昶问道。 “这…”黄秋华有些犹豫道:“作为原告,还需要透露这些吗?” 魏昶道:“黄道同死后三天,你才报案,说你父亲是被人毒死的,我看过长安县仵作验尸报告和金城坊仵作验尸报告。金城坊的验尸报告中说黄老爷子是痨病而死。” 黄秋华皱眉道:“这有什么疑点吗?” 魏昶公事公办的口气道:“疑点是长安县仵作来验尸的时间,很不正常。一般情况下,如果死者是死在宵禁时分,先由坊市仵作初验,第二日请县里仵作验尸。如果县里仵作公务繁忙,最多不会超过两天,可你们家为何是三天?” 黄秋华眉头皱得更紧,道:“我不明白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是我这个原告搞鬼不成?我倒是可以向你解释解释,那几日长安县仵作真的就很忙,第二日并没抽出空来,所以耽误到了第三日。我已经说完了,希望魏大人,不要再问这些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魏昶面不改色地道:“你的父亲,同时也是昭容娘娘的父亲,也算是当今圣上的岳父了。怎的,给他老人家验尸,还会有人怠慢不成?” 黄秋华难掩怒色,道:“当今圣上最注重《唐律》,既是皇亲国戚,就更要支持法度,不能仗势欺人,给皇室抹黑。” 魏昶突然苦笑道:“这话说得倒是不假。那我就来你问问你案情。长安县仵作说老爷子死于服用水银过度,我对此感到十分震惊,如今朝廷三令五申,不允许迷信那些长生不老药,尤其是水银,已经被明令禁止使用,那么黄老爷子,会不知道这些吗?” 黄秋华道:“因此我们判定,是有人投毒!验尸报告里说了,是一次性服下致命毒药,所以才死人的。” “这么简单的毒药,金城坊仵作为什么没有发现?” “那你需要去问仵作,不应该来问我!” 黄秋华看起来脾气不小,魏昶却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黄先生,我们是来帮你查案的。但是你家的案子比较特殊,涉及到财产分割的问题,所以不得不先排除你的嫌疑,然后才好继续查下去。只有你这边彻底清楚了,我们去查你的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才更硬气一些,你说对吗?” “我并不认同你的说法,我作为长子,绝对没有理由毒死自己的父亲。” 黄秋华这句话的含义是,作为长子,本应该是这个家的第一继承人,得到最多的遗产,可如果是他毒死了父亲,而没有及时立下遗书,那么黄家的家产就将按照新《唐律》,平分给所有具有继承关系的人。除非那些亲属主动放弃继承权。可即使是放弃,放弃的那部分,也要由其它几家继续平分。 而黄家的案子,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死者黄道同并没有立下遗嘱,他虽然已经六十岁,可死前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好,他绝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家的宴会上。 他死后,他的后代们并没有谁发扬风格,主动退出家产的争夺,这恐怕也是黄秋华一定要“家丑外扬”的原因。 换句话说,如果大家都放弃了继承,他黄秋华或许就不告状了。而第二份验尸报告,一定与第一份“不谋而合”。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魏昶的推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魏昶也拿捏不准。毕竟人心隔肚皮,自己不能太过自信。 不过他每次在办案之前,一定会把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挖掘出来,然后再一点一点恢复每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可令他遗憾的是,往往决定事情真相的,就是这些最阴暗的一面。 越阴暗,越接近真相。 “可是,别人或许不这样认为,因为我听说黄老爷子身体非常好。而你的身体却并不是很好。你家中有三个儿子,容我直言,三个儿子都不争气,这些年没少让你操心,听说黄老爷子还扬言,要将三个孙子驱逐出黄家。呵呵,我想这一定是老爷子的一番气话吧。不过,我不知道其它继承人会不会这样想,如果你死在了老爷子的前面,你的三个儿子,会不会真的被逐出家门。” 听魏昶这样说,祁琪一愣,她认为,魏昶绝不会这样考虑问题,可他却这样说了。 确实,魏昶绝不会这样考虑问题,他这样说,只是装出一副深刻剖析的样子来给黄秋华看。这是一个稍显难堪的台阶,如果黄秋华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就会撕下他脸上一直放不下的尊严,也省得他总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与魏昶说话。 此后,屋里没人说话,黄秋华陷入沉思当中。 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屋里仿佛是静止了。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屋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魏昶笑了笑说:“现在,我们刚接手这个案子,卷宗我们看过了,只有寥寥几页,只能让我们对案情有一点点了解,这都是些皮毛。虽然你已经在皮毛中说,怀疑是有人在宴会上给父亲下毒,可你并没有确凿证据来证明是谁下毒。” “是的。” “老爷子被人毒死,这当然要报案,可是,报案的时间,我却觉得奇怪。在这三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魏昶说完这句话,突然不说话了。 黄秋华也陷入沉默,他好像在权衡着什么。又一阵沉默之后,他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县里仵作的验尸报告,确实被我压了两天。因为我不想让这件事闹出去。可是这帮继承人不让我省心,非要跟我争夺家产。我才是家中长子,按照习俗,我和弟弟黄秋宝才有资格继承家产,可如今,大家都遵从新《唐律》,结果那些嫁出去的女儿,甚至是她们的后代和丈夫也来争夺家产,真是岂有此理!” 闻言,魏昶道:“法大于情,这是不容质疑的。你的遭遇我能理解,毕竟从现在世情上来看,只要父母还是清醒的,家产大多都会留给儿子,而不会给女儿。更别提女儿的孩子和丈夫。当然,如果家大业大,而女儿们过得不好的话,稍微帮衬一些,还是应该的。” “那是当然。”黄秋华慷慨地道:“别说咱家女儿,就是给老三守寡的媳妇,咱们也不能亏待。” 魏昶从祁琪手里要来卷宗,又翻了翻,道:“黄老爷子先后有两任妻子,前妻吴氏便是您和大女儿黄秋雨、二女儿黄秋香、还有刚才你提到的二弟黄秋业的母亲。可吴氏在三十五岁那年染病去世,随后黄老爷子续弦常氏,生了一儿两女,儿子黄秋宝,女儿黄秋菊和当今昭容黄秋水。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常氏夫人,感情如何?” “嫡子与后母,关系就算好,还能好到哪里去?各藏心机岂不是常有的事。后母来了以后,把父亲也变成后爹,幸亏当时我已经长大,所以才能照顾几个弟妹不受欺负。”黄秋华苦笑一声道:“不过常氏也是一个短命鬼,没斗上几年,就去世了。” “哎,这也是人之常情。”魏昶认同地点了点头道:“黄先生,现在我突然有一个不好的判断,我担心说出来,会惹你生气。不过,如果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么我才能坦然面对其他继承人,不知你是否愿意听我直言。”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好吧,我大胆假设……”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三章 抱摔李夫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一脸认真地问:“我大胆假设,如果是几个女儿干的,不知黄先生最怀疑哪一位?” 黄秋华面带苦涩地道:“我这一辈,一共三男四女,二妹秋香死于肝病、三妹秋菊因丈夫冤死而殉情、那么只剩下大妹和小妹了。可小妹贵为昭容妃,她岂能觊觎家中财产呢?” 魏昶又问:“黄秋香和黄秋菊有后人没有?你们家族宴会那日,有没有人来?” 黄秋华道:“二妹家儿子孙浩,父母双亡,但毕竟是父亲的外孙,每次宴会都会请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性格善良,我想绝不会是他。” 魏昶摇了摇头道:“一切可能都不要提前排除,有些罪犯看起来就是一群人中最不像罪犯的人。” 闻言,黄秋华沉重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可他的脑子还是理智的。于是又道:“如果阁下怀疑是女儿那边有人贪图遗产,我倒是觉得大妹夫李朝阳最为可疑,外戚里他年纪最大,而且最开始就坚持继承权不放。大家见他不肯放弃,就跟着不放弃,毕竟,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魏昶点了点头,站起身叉手道:“今日已经太晚了,明天我直接去找你家大妹夫去。” “这么晚了,业已宵禁,不如留下住。” “不必,我是带刀护卫。”魏昶拍了拍自己的腰牌,一笑地走开了。 往回走的时候,魏昶的护卫腰牌当真管用,大步流星走在安静的街道上,不时看到金吾卫,还心情大好地与金吾卫打着招呼。 那些金吾卫,最会看人,见魏昶如此肆无忌惮,便知他有恃无恐,于是都懒得拦他查看通行证件。 “魏昶,我可要提醒你一下,别太张狂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倒要问问你,鱼三的月供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蛇头那边。你放心,我早已在鲁汉大人那里备案,进来出去的钱,我心里有账。” 祁琪释然了,道:“如若是这样,那我倒是放心了,不过以后,你还是要形成明账才好。” “那好,这活儿交给你了。” “你……” 祁琪被气得站在原地,魏昶也不等他,只是继续大踏步地走,看他那副怡然模样,仿佛根本就没察觉到祁琪生气一般。 见状,祁琪更气,瞅准路边一块小石,一脚踢飞。 …… 六月十七,天刚亮,魏昶就起来了,洗漱完毕,推开门等待祁琪来上班。 一推开门,却发现祁琪已经站在门口,魏昶一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计算了一下时间,夜禁还没结束,祁琪就跑出来了,他苦笑一声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从九品带刀护卫。” 闻言祁琪面无表情,待魏昶扭身关门,她才得意一笑。 “喂,我还没拿材料呢!” “我帮你拿出来了。”魏昶拍了拍心口的怀兜。 “我的包你不许碰!” 闻言,魏昶一瞪眼,鄙夷道:“喏,给你。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我真乐意拿你的包。” 看他那副着急的样子,仿佛祁琪的绣梅银丝包烫手一般。 二人争吵了两句,便不再说话,直奔金城坊。 “西北巷三号。”祁琪看了一眼门牌,然后左转,来到吏部司封司从六品外郎府邸。 扣打门环。 不久后,一位中年男家丁把门拽开一道缝,打量一下祁琪,一见是官人,立刻院门大开,那人自报是李家管家李顺,随后客气问了几句,祁琪说明来意,便被让进客厅。 不久后李朝阳走了出来,他已经穿好官服准备上班去了,听明二人来意,面带不豫之色,轻轻鼻哼一声,甩袖便走了。 看来,这案子查到他头上,让他感觉十分不痛快,可又不好说什么。 魏昶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查案的次数多了,难免遇到几个有抵触情绪的人。 “二位稍等,我家太太正在吃朝食,马上就来。” 李顺眼神不定,看得出来,他有些为难。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希望夫人快些来,别怠慢了查案的人,可黄夫人一定是个倔强脾气的,却不给公差面子。 过了大约两刻钟,黄夫人还没来,李顺去后面问了一句,原来夫人正在梳头,结果又过了两刻钟,才姗姗而来。 魏昶抬头一看,这李家夫人果然漂亮,但同时也十分傲慢。 出于礼貌,二人站起与她抱了抱拳。 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了魏昶一眼,便坐到了椅子里,轻声问道:“不知二位官差,是何来意?” 明知故问,而且连声“请坐”也不说,难不成你打算让我二人站着和你说话? 魏昶见黄秋雨如此嗷怠慢,心中不爽,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克制情绪道:“鄙人皇封从九品带刀护卫,不良人魏昶,我现在怀疑你毒杀父亲,谋求遗产,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区区从九品小官,说话竟如此嚣张,是谁给你的胆量?” “是皇帝给我的胆量。”话音刚落,魏昶竟然冲了过去,抓住黄秋雨脖领,一举多高,咵嚓一声摔到桌案之上,紧接着滚落道地上,顺便把桌上的茶杯撞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叮当脆响。 “哎呀,这…,这…” 还没等黄秋雨反应过来,夫人就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管家李顺大吃一惊,吓得慌了手脚,愣了片刻,才命令丫鬟去吧夫人扶起,然后质问魏昶道:“你这人到底是何来路,怎敢如此鲁莽!不成,我现在就要去告诉咱家老爷,还要去告诉昭容娘娘,有人欺负到咱李家头上了。” “你还是别告诉李朝阳了,你直接进宫,去找昭容娘娘,然后让昭容娘娘去找皇帝,告我一状。不过在你回来之前,我对黄大小姐是不会客气的,如果她再如此傲慢,我说不准还会再摔她一次。” 这时黄秋雨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如此行为,就不怕丢了脑袋?”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是皇封从九品带刀护卫,虽然你是官员夫人,还是皇亲国戚,可你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平民,休要跟我傲慢!现在我来问你问题,如若你迟疑半句,看我不摔断你的腰!” 管家李顺面对魏昶这浑人,显得办法不多,只是这黄秋雨倒是先冷静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从九品带刀护卫,好大的官威呀,民女今日算是领教了。好,既然你有公干,咱们先聊一聊公务,至于你的劣行,咱们回头再说。” “你为何毒杀你父?” “我没有!” “那就是李外郎下的毒喽?” “休要含血喷人!” “会不会是你的儿子呢?” “你叫魏昶是吧?”黄秋雨被气得浑身战栗,刚一坐下,又扶着腰站了起来:“虽然你是在办公务,也不能信口雌黄污蔑好人。” “我魏昶向来如此办案,别说是你,皇帝都觉得我别出心裁。”魏昶道:“现在,我决定逮捕你。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是朝廷六品命官妻子,逮捕我,你可有六品以上衙门的逮捕令?” “有!” “在哪里?” “在京兆尹大人的公案上!你跟我走吧你!”说着,揪住黄秋雨的脖领就往外走。把这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儿,搞得好是狼狈,家里一群家丁丫鬟婆子冲了过来,拦住去路,与魏昶讨要说法。 那黄秋雨更是杀猪般嚎叫,咒骂魏昶。 这一幕可把祁琪看得有些呆了,虽然她早知道魏昶是个混蛋,可以前却没见他如此混蛋过。 这也太过分了吧? 于是过来解劝,魏昶才松了手。 …… 家里闹得简直要翻了天,家人去报告李外郎,不久后李外郎小跑着回了家,正见魏昶大大咧咧坐在门槛上,自己的爱妻坐在屋里嚎啕大哭。 “你叫什么名字,怎的如此猖狂!” “魏昶。” “魏…”家人没听说过魏昶,可李朝阳却是官场上的老人儿,岂能没听说过魏昶的大名,这混厮连皇帝的小舅子都能刀架脖子,就甭说自己这个六品“小”官了。 李朝阳整理了一下情绪,满脸尴尬地道:“哦,原来是魏都尉长,早先管家没说明白,倒是失敬。” “早就不是都尉长了。”魏昶站了起来:“非常抱歉啊,我刚才把你的媳妇给打了。可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想李大人也不会回来得这么快呀。不过呢,我不怕你到皇帝面前参我一本,我甚至想参你一本,面对办案官差,竟然扭头就走,你这是藐视皇权吗?” “魏大人恐怕是误会了,”李朝阳被魏昶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把火气撒到了管家身上,咒骂了两句,让家丁们后在门外,而他却请魏昶屋里上坐。 见状,祁琪松了口气,可心中却道:魏昶,你肯定又要出名,这事儿李外郎虽然表面和气,将来保准种下祸根。 可魏昶看起来却毫不在乎,往椅子一坐,直接问道:“听闻黄家老爷子死后,李大人不肯放弃继承财产的权力,这话可是真的?” “这…”李朝阳为难地看了看黄秋雨,黄秋雨正在因为他的软弱而生气,不去看他,于是只能自己说道:“并非我不放弃,而是家中夫人不肯放弃。” 闻言,黄秋雨怒道:“好你个李朝阳,我被外人欺负,你不给我出气,反而把事推卸给我?你倒是说说清楚,到底是谁不肯放弃!” 闻言,李朝阳的脸立刻红了,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着急模样,给黄秋雨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黄秋雨还是愤愤道:“……”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四章 国子监孙浩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祁琪一直以为,魏昶虽然有的时候混一点儿,但也不至于欺负女人,可残酷的事实是,在魏昶眼里,只有阻碍他的人和帮助他的人,而不分男人和女人。 黄秋雨那活脱脱的大美人儿,一句话说得不好听,就被他举起来丢到了桌子上,可把美人给摔惨了。 就这么混! 魏昶抱摔俊俏夫人,摔得老腰直不起来,结果把李外郎从吏部大院里引了回来。 刚一回来,二人火气都很大,没撒到魏昶身上,反而夫妻二人互相攻击起来。 黄秋雨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心里清楚,如今当着外人,我也不揭发你,你自己掂量着跟人家说,休要再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我黄秋雨读书也不算少,知道个仁义廉耻,常言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只要还没要饭,总不至于惦记黄家祖产,来底漏给李家。” 虽然现在新唐律里明文规定,儿子和女儿具有相同地位的继承权,可在民间,百姓们会坚持把祖产传给儿子。 对于这一点,魏昶并不感到奇怪,别说皇帝李亨刚开始改革,即使是在一千多年以后,也不能完全避免。 国法可以改得很快,可民间流传千年的道德情怀,却不会转变得那样快。看来黄秋雨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从她话里知道,她明显是在埋怨丈夫贪图黄家财产。 李朝阳突然面红耳赤,抱歉的口气道:“让两位官差见笑了。实不相瞒,最近我手头确实有些紧。家里最小的弟弟要结婚,却没钱买房子,我作为李家的大哥,不好不帮忙的。现在弟弟那边还差200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呀。我一个六品外郎,每年不过20万的俸禄。支持这大家业,根本就不够,家里还有一个店铺,外租出去。本来,我打算把店铺卖了,给弟弟买房,恰逢这时,岳丈大人去世,我想如若能分些财产,岂不是就可以不必卖店铺了,而且我也提前与黄家大舅哥说了,我这是借钱,而不是恬不知耻地要钱。” 闻言,魏昶点了点头道:“李外郎廉洁,所以才会手头拮据,而且你能为弟弟买房而操心,说明你这个人很有人情味。我还是很欣赏的。我要强调一下,我们此来是查案的,而不是来搅合你们家事的,财产问题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还是谁害死了黄家老爷子黄道同。我想,两位也是黄老爷子的亲戚,应该和我一样关心案情吧。” 黄秋雨突然哭道:“说来真是惭愧,本来家丑不可外扬,爹爹在世的时候,最看重贵族名誉。他经营一生,最后竟然闹出这大丑闻来。不但影响黄家声誉,还影响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女儿。这事也怪大哥没个担当,也怪你李朝阳带了偏头,你说要财产,其它几家倒也不含糊,有的坐等平分,有的狮子大开口,以为黄家多么有钱似的。其实除了几处房产,倒也不剩什么了。真是富不过三代,大哥家那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花钱如流水,每日泡在平康坊,喝酒闹事。这多年来,浪费了多少钱财。前些日,大儿子黄利金与人在馆子里争夺馆女,结果一夜花了二十万,这等逆子,就应该让舅舅送去官府,判他个忤逆。” 闻言李朝阳低头不语,突然感叹一声道:“这事儿算我李朝阳贪心,不如现在你就去一趟娘家,与大舅哥说,咱放弃继承权了。至于借钱的事,他能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大不了我把店铺卖了。” 闻言黄秋雨大哭起来:“你李家还有什么家当,你还要卖店铺?卖了店铺,家里十几口人坐吃山空呀?” 李朝阳急道:“你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办?” 魏昶和祁琪在屋里,黄秋雨有千言万语难听话也说不出口,否则平日,必然骂他李朝阳是个榆木疙瘩,不会贪污不会受贿,吏部当差的,有几个像你这样赚死工资的?嫁给你这个管什么不是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魏昶和祁琪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告辞,临别时,声称要去一趟国子监,见一见父母双亡的孙浩。 孙浩的母亲是黄家老三,女儿中排行第二,早年嫁给一名贵族将领,后来那将领战死沙场,没想到这黄秋香与丈夫感情如此之好,听说丈夫战死,当夜就服毒殉情。结果留下一个儿子,被叔叔养大。 孙浩本聪慧,好读书,考上秀才后,凭借贵族身份和军烈子女身份,被送到国子监读书。 在那里,毕业就是好工作。 就好比那个唐肃,如若他不是错走一步,也不至于后来落得那份天地。凭他智慧,现在搞不好也是一个七八品的官员了。 “从九品带刀护卫,不良人序列,魏昶,要见一名国子监学生。”魏昶抓着两个腰牌对门吏说。 门吏看了看腰牌道:“现在国子监归左相直管,从三品的衙门,即使是我这大门,也是八品级别,您这腰牌,恐怕进不得。需要公文。” 这时魏昶拍了拍腰间,展示一下他的御赐六品银鱼袋。 门吏趁着脖子看了看,一皱眉,才道:“进去吧。” 脸上带着坏笑,一路走来,打听教员得知孙浩此时正在上课。要想见他,还要等最少三刻钟。 魏昶这次倒也不着急,在国子监里溜达起来,到处看看假山水榭,倒也惬意。 看了看那巨大人工湖,里面各色鱼儿,红色鲤鱼忽而冒头,竟然有一尺多长,魏昶不禁感叹如若这鱼拿去红烧,定然是好吃的。 闻言,祁琪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说他大煞风景。 魏昶说,我没在这里大吼大叫,已经算文明的了。 二人又逛了一会儿,回到课堂门前,坐等下课。 长话短说,见到孙浩后,说明来意,孙浩倒也十分配合,主动寻了个地方,与魏昶祁琪谈话。 此子生来只是读书,一身书卷气,魏昶倒也不为难他,而是道:“虽然唐律规定,三代之内亲戚均有继承权,我按常理说,作为外孙子,一般是不会和舅舅争家产的。可我听闻,你并不打算放弃这份继承权,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孙浩好像心中早有答案,或许他已经回答了不知多少人了,他抱了抱拳才道:“如若我只是一介平民,但凡不会如此做,可现在作为一名国子监学生,怎好不支持新政呢。当然,我只是表面如此,我已经与大舅说过,待分了家产后,待大舅家表哥结婚,我会随礼回赠回去。” 闻言,魏昶点了点头道:“你这样说,倒也在理。可现在,你觉得会是谁毒杀了黄道同呢?” 孙浩道:“均是亲戚,我又没亲眼见到,不好胡乱揣测的。” 魏昶道:“咱们只是讨论案情,还请你抛下那些情愫。如果能早日破案,也是为你姥爷讨个公道。” 孙浩叹了口气道:“如若硬要我猜,我倒是怀疑两个人。” “是谁?” “一个是大表哥黄利金,一个是二舅妈付莲。”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孙浩倒也放开了,继续说道:“大表哥不禁不学无术,而且性情乖张,这多年来,花了家里不少钱不说,还惹出许多事端来。最严重一次,把人打得残废。黄家找各路人情,在县里轻判,然后去找苦主和解,结果人家不同意,继续上诉,最后闹到了京兆府。实在没辙,只能进宫去找昭容娘娘,最后才摆平此事。可是,那次给昭容娘娘带来许多坏处,听说自此以后,皇帝极少临幸。” 说到这里,孙浩显得十分气恼。 “那付莲呢?”祁琪和气问道。 “二舅妈本也是贵族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后来,付家老爷反对皇帝新政,触怒皇帝,把他们一家人都逐出长安,贬为奴籍。多方求情,皇帝开恩,免去奴籍,可她们家至此一蹶不振,再也融不进贵族圈子里来。最关键的,还是因为穷了,连一套长安城郊区房都买不起。或许也是因为此,虽然二舅早早战死沙场,她也不肯改嫁,而且无儿无女,也要守寡黄家。”孙浩说。 魏昶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一副长辈劝孩子好好学习的模样,道:“好,今天咱们就说这么多。祝孙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次魏昶可是痛快,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走路很快,祁琪跟在后面,不时小跑。 “魏昶,你赶着投胎吗?” “现在这个时辰有些尴尬,再查一家会很晚,所以我决定今天先不查了。”魏昶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早点下班了。 “那你还这么着急?”祁琪可是一个劳模性格,竟然没听懂魏昶的意思,她认为办公必须准时准点,绝不能迟到早退。 “嗯,因为我饿了。我要回丰邑坊,我在那里找到一家馆子,水盆羊肉特别香。哎,今天我请客,你也去吃。”魏昶坏笑,他早就发现,祁琪不爱吃羊肉。 “算了!”祁琪一挥手拒绝了,突然奇怪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天天吃水盆羊肉你也不腻,再说,你一个月赚几个钱,总这样吃,你的钱够花吗?” “我的钱够不够花,关你什么事,不吃拉倒,我还不请了呢!” 二人刚回到丰邑坊,鱼三就来了。 仔细一看鱼三,魏昶一愣,问道:“让谁揍了?” 鱼三道:“西市蛇头张要命,来砸场子。” “你没跟他提起我吗?” “提了…”鱼三欲言又止,有些胆怯地说:“可是没好使…” “哦,没好使。”魏昶没发作,而是问道:“你们这次损失多少?” 鱼三道:“……”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五章 贵族董家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趁宵禁以前,魏昶领着鱼三等七个人,来到了西市。 向前走了两个巷子,右转进入南二东巷,来到一家小酒馆门前,推开门,走进去,看到里面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划拳行令,足有二三十人。 这里面多是强壮的汉子,还有几个黄眼珠的胡人,见到魏昶等人进来,屋里的吵闹声突然停止了,众人呼啦一声围拢过来。 当头一个高个汉子不善目光瞅着魏昶。 “谁叫张要命?” “你找你张爷干什么?” “我问,谁叫张要命!” “你找你张爷干什么!” 魏昶一拳打出,把说话那人打倒在地,随后屋里爆发一场大战,桌椅板凳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骇人的打斗声,酒馆掌柜吓得趴在柜台下面不敢露头,店小二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随后打斗声渐渐平息,二三十人都倒在了地上。 有的是昏过去了,有的是疼得站不起来了,有的是装死。 “谁叫张要命?” “我…,我是张要命…” 原来,那大个汉子就是张要命,鱼三认识他,可魏昶并不认识,他也不听鱼三给他描述。他就要自己来问。 魏昶刚一进来,他就看到了魏昶身后的鱼三,便知对方是来“办事”的。 后来他见对方只来八个人,而自己手下有二十八名弟兄,怕他?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魏昶只问了两句话,就开始动手了,一拳就把他打掉了三颗牙,脑子嗡嗡响。 “鱼三,还记得下午他是怎么打你的吗?” “记得。”鱼三嘴角挂着冷笑,撸起袖子。 “还回去。” “是!” “等等,”张要命想爬起来,却发现脑子昏沉得厉害:“我想你就是魏昶吧,从九品而已,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就敢动我?” “鱼三,别跟他废话,给我打!” “是!” 鱼三带着两个兄弟,把张要命按到墙上,一顿大嘴巴,打得劈啪作响。 这时装死的人更多了,倒在地上不起来,有些胆子大的,站起来以后就靠在墙上,不敢吱声。 张要命被打得满脸青紫,眼皮睁不开,鼻梁歪向一边,嘴角流血涎,这时魏昶才喊停。 魏昶走到张要命面前道:“说,你是谁的人?” “门下侍郎左代忠的侄子左恒。” “你告诉左恒,如果不服气,让他去不良人总部找我,我随时恭候。还有,以后你见到鱼三,要叫一声三爷,否则我每个月揍你一次,记住了没有?” …… 第二天祁琪来上班的时候,看到魏昶手上缠着纱布,就知道他昨天晚上一定出去打架了。 “是不是帮鱼三出头去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打听这事儿干什么?” “昨天鱼三来找你,我就看你脸色不对劲。你总帮他们出什么头,你是不良人,不是地痞无赖。总参合这些事,迟早掉进去出不来。” “掉进去?”魏昶嘴一撇道:“你知道长安城是谁的地盘?”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安城明里暗里都是皇帝的地盘。咱们不良人是干什么的?是衙役?是捕快? 是那些本本分分的金吾卫?都不是!如果皇帝需要的是那些人,还要我们不良人干什么?另外你仔细分析一下咱们的称谓,不良人,这他奶奶的是好人能干的吗?” “魏昶,你是不是在骂我?” “你…,多心了,咱俩都是不良人。” 祁琪这妮子锋利得很,惹她实在没劲,胡乱吃了口东西,就往黄秋业家走去。 黄秋业早年战死沙场,妻子付莲一直守寡,已经守了十三年。 她嫁到黄家的时候十六岁,十八岁守寡,如今三十一岁,正是风韵饱满的好年华。 魏昶一看,不由得心里赞叹一声:好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 “这里也是黄家的祖产,所以我并没有离开黄家。”丈夫战死后,付莲信奉佛教,来与魏昶祁琪见面,手里还攥着一串佛珠,看起来清心寡欲,一副看破红尘之相。 由于她住的地方距离黄家还有两条巷子,不免让人起疑,还没等魏昶问,她便自己说了出来。 “听闻你不打算放弃继承权。”魏昶直截了当地说。 “我一个寡妇人家,如若放弃继承权,我就要流落街头。”付莲道。 “我曾听黄秋华说,就算你放弃继承权,黄家也会养着你。”魏昶道。 “哼。”付莲冷哼道:“魏大人,看来您对黄秋华那个人还不是很了解,我对他的话,从来不信。” “他曾经做出过什么让你寒心的事,能与我说说吗?”魏昶问。 “不方便讲。”付莲黛眉紧蹙,看起来有些激动:“总之我是不会放弃继承权的,我守寡十三年,按照唐律,我有资格继承属于我的那份。” “没错。”魏昶站了起来,道:“打扰了。”说完就往外走。 “哎!魏昶!”祁琪看起来有些犹豫。 “赶紧走吧!”魏昶催促道。 祁琪无奈,跟着魏昶走了出来,一来到街上就问:“你就问这点问题,你能判断出什么来?” “她不是凶手。” “就凭人家长得好,楚楚可怜,你就这样判断?” “啧啧啧,”魏昶怪声道:“这还是我认识的祁琪吗?你觉得我会这样判断问题吗?”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跟你说,黄秋华那老小子不是个好人,他曾经骚扰过他的弟妹。”魏昶遗憾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看那黄秋华长得人五人六比我魏昶强一百倍,结果做出的事竟然不是人事儿。” “武断!” “以后你少让我给你解释!”魏昶怒道:“每次解释完了,就数落我。” “本来就是。依我,最起码还要问一问,她觉得凶手会是谁!” “那你自己回去问,我在这里等你。”魏昶突然不走了,坐到了路边,手指着大门说:“去,你现在就去。” 祁琪转身跺着脚就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又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哈哈哈,怎么样,问出什么了?”魏昶抑制不住心中的坏笑。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说。” 祁琪把自己碰的钉子简化了,魏昶得意地说:“刚才我说过,以后别让我给你解释,否则又要说我武断。” 言讫,转身走人。祁琪赌气馕塞,跟在后面。 来到 黄家三女儿黄秋菊家,扣打门环。 “什么事儿?”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婆,手把着门,满脸警惕地说。 看了看老太婆的手,泛黑,手掌焦黄,可身上的衣服却是不赖,她的眼神很锋利,带着驱赶的神色,很显然,她非常憎恶魏昶。如果不是魏昶穿着官服,恐怕就要出言驱赶了。 魏昶道:“不良人魏昶,查案。” “查什么案子?” “黄家毒杀案。” “哼,我就知道,黄家这事儿瞒不住的。”老太婆撒了手,然后扭头就走,还一边念叨:“早年我就说,黄家来路不正,不是正宗的贵族,哎,咱家儿子就是瞎了眼的,娶了一个克夫媳妇。” 旁人听不到老太婆这些话,魏昶却能听得到,不免为黄家三姑娘感到一阵同情。有这样的婆婆,儿媳妇能好过,我魏昶的姓倒着写。 看来这老太婆也是一个没落贵族,她手上会有那么厚的茧子,便可说明一切,她家连一个仆人都没有。 好大的院落,好阔气的房子,这么多房子每年缴纳的房产税,估计占据他们家八层的开销。 其实这帮人就是好面子,如果把这些房子卖了,到郊坊居住,雇十几个佣人轻轻松松。 门还留着一道缝,老太太也不把门打开,魏昶用脚踢开门,大步流星就走了进去。 魏昶踢门的声音有些大,老太太阴冷的目光立刻扫向后面,满脸不豫之色。 后来见到黄秋菊,好一个憔悴的女人,同样是守寡女子,黄秋菊照比付莲,精神状态差了许多,看她憔悴模样,仿佛被人折磨过一般。 她的手上也有茧子。 魏昶四下看了看,果然一个仆人也没有。 好大个家业,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难道只有两个女人操劳? 跟黄秋菊见面,老太太不肯离去,端坐在椅子里,还摆出一副大户人家老太太的派头。 还别说,气质上,这老太太不输给任何人。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即便历尽坎坷,也磨灭不尽。 “听闻你儿董烨在金吾卫当差?”魏昶道。 “是的。”黄秋菊道。 黄秋菊这人一看就是老实人,说话时很客气,见状,魏昶也客气了许多,压低声音道:“有些话不好在老太太面前说的,咱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也是为你考虑。” 黄秋菊脸上立刻一喜,可她又突然皱眉,眼睛瞥了瞥老太,低声道:“不好的,婆婆会这怪我。” 魏昶揉了揉额头,对祁琪道:“我出去,你留下,你们女人之间说话,会比我方便许多。” 祁琪点了点头。 魏昶一走,老太太也离开了。 好严的规矩。 祁琪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她要顾全脸面。婆婆就是要盯着儿媳妇,哪怕儿子已经死了,还要为孙子考虑,不能让儿媳妇破坏了他们贵族董家的门风。 祁琪一笑问道:“董家也是几世豪门,如今为何落得连个仆人都没有了?” 黄秋菊突然留下眼泪道:“有些话不好对你讲的,不过老太太也是为了董烨着想,她想省钱给董烨买个官当,到那时再养仆人不迟。” 祁琪同情目光看着黄秋菊,点了点头说:“……”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六章 没落贵族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私密的事我也不问,只是如今这案子惊动了皇帝,倒也不好不尽心查案。”祁琪苦笑道:“黄家不想扩大这件事,这下可好,惊动了最不想惊动的女婿,如果这件事查不出个结果,恐怕连昭容娘娘也要受牵连。其实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意外。” “是呀。这事影响实在是太坏了。”黄秋菊苦着脸道:“发生这事,连皇帝也觉得脸上无光,如今形势,你们查不出来,皇帝怪你们无能;可如果你们查出幕后黑手,假如真是我们黄家人干的,那么小妹恐怕要被家族丑事牵连。因此,眼下只有一个结果,才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祁琪道:“如果这事是外人干的,对皇帝、对黄家,面子上都说得过去。” “一开始,金城坊仵作我们已经买通了,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瞒过去了。谁也没想到大哥能把这案子捅出来,大家都埋怨他,不照顾昭容娘娘的处境。后宫里争夺何等激烈,家里爆出如此大的丑闻来,让小妹如何自处?” 看得出来,黄秋菊是真心为妹妹感到担忧,同时恨黄秋华办事不够周全。 “可黄秋华却说,是大伙儿逼他就犯的。”祁琪道。 “什么叫逼他。”黄秋菊道:“这是王法规定的,女儿也有继承权,他固执旧礼,能怪我们吗?而且,我们也没说与他平分,他到底是黄家的大哥,咱们这些女儿岂能狮子大开口,见黄家没落!” “那么,你觉得会是谁下得黑手呢?”祁琪问。 “这事儿实在难说。”黄秋菊道:“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认为这是儿子干的,因为这样分家产,对儿子最不利。可你仔细想一想,大哥家还有三个儿子呢。按照新唐律,他们也有资格分家产,如果这样算来,大哥家岂不是会分到更多?” 祁琪皱眉道:“那就太矛盾了,如若是大哥,他又何必报案呢?干脆直接分了就好了。”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黄秋菊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是他的儿子干的。他的三个儿子不学无术,而且脾气暴虐,最近几年花了太多的钱,还欠了许多钱在外面,父亲活着的时候,早就想把这三个孙子驱逐出去,只是黄家只有这三个根后,老爷子一直没下得狠心。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爹爹已经动摇了。你想,如若真的一狠心把他们驱逐,那他们三个还能得到什么呢?” 祁琪沉思片刻道:“如果是孙子谋杀爷爷,那么他们一定没把这事儿告诉父亲,否则黄秋华也不会报官。” “应该如此吧。” 随后祁琪拜别黄秋菊,走出大门,魏昶坐在外面石阶上,正沉沉欲睡。 大姑娘突然犯了坏心思,她悄悄走到魏昶身边,猛地一跺脚,把魏昶惊醒,随后她噗嗤一笑。 魏昶扭过头来,满脸鄙夷地看着祁琪,讥诮道:“早晨吃多了?” “无趣。”祁琪撇嘴道。 “你有趣。”魏昶拍拍灰站起来,“说说吧,你们都聊了什么。” 祁琪把她们的对话说给魏昶听,听了半天,魏昶摇了摇头道:“这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是豁出去了,她是不会放弃继承权的。” “你这话好像是在维护黄秋华,你也认为,女儿们应该主动放弃继承权?” “不是我认为 ,而是现在世风就是如此。他们家的钱我一块钱也得不到,我何必替他们操心。我只是想说,这个女人其实挺可怜。你看,她们家连个仆人都没有,看样子她们家根本就不招待客人了,这样的贵族,还算贵族吗?她作为母亲,只是要给儿子抗住,撑起一个贵族的架子。将来儿子如果能飞黄腾达,她们就可以随时恢复贵族们的交往。可是,长安城里一千名金吾卫呀,他儿子想出头,实在是有些难。如若董烨永远也不能站起来,这个家就彻底垮了。” 魏昶感叹一阵,突然向西边走去。 “你去黄家?”祁琪问。 “不,我去找董烨。”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黄家,先审小儿子黄秋宝,然后三个孙子一起问一问。” “别着急嘛,咱们先把外面的工作做好,再回黄家,到时候咱们心里也有点数。” 刚走了一条街,魏昶被一阵风吸引了,风里带着水盆羊肉的味道。 “哎,这附近哪有饭馆?” 魏昶四下顾盼,突然在街角看到一家小馆子,很小的那种,这种馆子只有在东市、西市、平康坊那种建筑密集的地方才多见,没想到金城坊这里也有这种在外面摆摊的小馆子。 “你不去找董烨了?” “我先吃一口!” 祁琪苦着脸道:“你天天吃水盆羊肉,吃不够吗?” “就跟你们女子涂腮红一样,永远不嫌烦。”魏昶小跑着消失了。 等魏昶吃完了饭,也快晌午了。 不是魏昶吃得慢,而是店里人多,上菜速度慢。 “你也就等菜的时候有耐心。”祁琪挖苦道。 “怎的,你觉得这地方脏,咽不下去?”魏昶给祁琪叫了两张胡饼,祁琪不吃。 “我只是不饿。”祁琪把一张胡饼用黄纸包好,放到兜里,看样子她现在是真的不饿。 魏昶突然抬头说了一句,问道:“你觉得杀手会是谁?” 祁琪一愣,道:“我怀疑是黄利金、黄利玉、黄利满。可能是合谋,也不排除有人单干。” 魏昶摇了摇头说:“咱们的信息都来自于黄家,那么黄家自己人一定也会这样考虑,那么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三个混蛋孙子嫌疑这么大,你觉得他们还会动手吗?也就是说,一件事的结果,大家都会以为是你干的,那么你还会去做这件事吗?” “形势所迫,逼急了呗。”祁琪道。 “我看不太可能。”魏昶再次摇头道:“他们三个,只要老老实实当个乖孙子,形势就会好转,恐怕不至于非要对爷爷下杀手。” “那你认为是谁?”祁琪好奇问道。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谁也不是。”魏昶揉了揉额头说:“这里面任何人都不应该是谋杀黄道同的凶手,他们作案动机不足。” “但是从这几个女儿的情况来看,我倒是觉得都不排除有可能。” “可是你觉得这几个女儿谁能干出那种事来?”魏昶苦笑道:“虽然每家都有每家的苦,可我观察她们,都不是那种能弑父的人,因为她们不够狠,而且都是热爱生活的人。” 祁琪突然笑出声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气横秋的。而且我觉得你今天的判断不准。黄秋雨与丈夫一见面就吵,你觉得 她热爱生活吗?寡妇付莲,看破红尘,面色阴郁,你觉得她热爱生活吗?黄秋菊在家里受婆婆压制,一个仆人都没有,连最粗重的活儿都亲力亲为,你觉得她热爱生活吗?” “是的。”魏昶肯定地说:“她们都很热爱生活,哈哈,羊肉来了。” “喂,你先回答我问题。” “等我吃完了再说!” “那你快点吃。” “催工不催食,你少来烦我。” “好,那我帮你吃。” “……” “这样能快一点!” 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来到金城坊金吾卫办公大厅。人家这里,可比魏昶的丰邑坊不良人办公所阔气得多。三座大瓦房,几十名金吾卫,甚至还有专门打扫卫生的雇工。 而这里的班头,只是与魏昶同样级别,从九品。 简单说明来意,班头道:现在董烨在陈家酒肆赌钱呢,要想找他,去那里找。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闻言,祁琪和魏昶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摇了摇头。 家里奶奶母亲如此为他节省,他却在外面赌钱,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寒心了。 闲言少叙,二人来到陈家酒肆,董烨已经赌完了一局,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喝茶,身边还有两名年轻金吾卫,看来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 魏昶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董烨站起来抱了抱拳,然后跟随魏昶来到了酒肆的外面。 他们只是来到僻静街角,随便聊聊的样子。 “黄家所有亲戚我们都见过了,所以我们不是针对你来的。”魏昶说。 “没关系,就算是针对我,我也不在乎。”董烨说。 董烨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和祁琪年龄相仿,小伙子继承了母亲的良好基因,身材好,相貌也好,只是说话时,偏向阴柔,看起来精神头不是很足。 看来他也了解自己的处境,董家几世的贵族,到他这一辈沦落成了金吾卫,心里不是个滋味。 “咱们直接聊重点,你觉得这事儿会是谁干的。”魏昶直截了当地问。 “我觉得可能是管家干的。”董烨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我这样说,恐怕是所有人都想听到的,唯独大舅不想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连这句话都听不懂,看来你们根本办不了这个案子。” 到底是年轻,到底是气盛,魏昶没与他计较,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我看,黄家的两个外甥可疑也很大。” “是的,所以我根本不意外你们来找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那么你认为,谁的可以最大?” “我认为是大舅。” “你的答案听起来是最不靠谱的。在老爷子没立下遗嘱之前,他下手杀死自己父亲,是最不明智的。” “可是姥爷已经开始考虑驱逐大舅的三个儿子了,这或许是大舅要害死姥爷的原因。虽然没有遗嘱,这帮外戚回来分黄家的遗产,但他可以用告发为理由,要挟各位外戚就犯。毕竟大家都是贵族,不想给自己抹黑。可他没想到的是,大家都不肯放弃继承权,结果事情闹大了,他不报官也不行。” 闻言,魏昶摇了摇头道:“……”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七章 开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友情提示,这一章请饭后观看。) 六月十九,清晨。 魏昶一推开门,没看到祁琪,却看到了一个面色严峻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长安县不良帅鲁汉。 魏昶敷衍地招呼了一声,老帅也没跟他计较,便坐了进来,废话不多说,直接问道:“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魏昶懒洋洋的口气说:“您老人家就给我三天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这案子我用三个时辰就能办完。” “你小子别跟我放歪歪屁,我问你办得怎么样了!”老帅有些急了。 “鲁大人,您行行好吧,行不?”魏昶苦着脸说:“昨天晚上,我都把祁琪留在黄家了,审了一个晚上,估计这会儿眼圈都黑了。” 魏昶说谎向来不打草稿,张嘴就来,老帅信以为真,一愣道:“这样说来,你也是一点儿眉目也没有。” “有没有眉目,其实就写在卷宗上了。这案子打我刚一听说,就知道难办。三天时间肯定不够,如果这是皇帝定下来的时间,那么今天您老人家,一定要去面圣恳请延期结案。”魏昶有些气馁地说:“作案过程看起来十分简单,就是在宴会的时候有人给老头子下毒。可那老头子是怎么回事?嘴里没有味觉吗?小半碗水银他当粥喝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为有人强行灌下去的?”鲁汉惊惑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魏昶抖了抖枕巾,道:“帮我弄个验尸证,再给我派个验尸官来。” 鲁汉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让萧晨过来。” “那个女验尸官?”魏昶嘴一撇。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的,你瞧不起她?”鲁汉眼珠一瞪:“她可是出了名的后起之秀,年纪还没你大,可人家现在是八品验尸官,有人说她能和死人说话,行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鬼话晨’,连皇帝都知道她。你小子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见了面,别忘了行礼!” “这话让你说的,我哪有那个意思。”魏昶看起来还挺不好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鲁汉没与魏昶纠缠,一边走一边说:“咱们长安不良人队伍里,就你们几个混蛋让我头疼。但凡有点儿本事的,脾气比驴还倔。今天让你们碰一碰,看看到底谁最驴。” 刚走出来,就碰到祁琪背后一个小背包走了过来。 祁琪可是阳光大女孩,大老远就跟老帅打招呼,老帅心情立刻好了多,还夸赞道:“祁琪啊,你工作很认真,很辛苦呀,年底考核的时候,本帅会给你加一笔。” “谢鲁帅!” 鲁汉眉毛挑了挑,问道:“听说你昨天晚上在黄家住的,这一晚上,审了几个人呀?” 思路客 祁琪一愣。 魏昶连忙探出头来,挤眉弄眼。 祁琪有些犹豫地说:“也……不是很多。” 这时鲁汉猛地一回头,魏昶连忙躲了起来。 老帅胡子一撅,恨恨道:“臭小子,嘴里没个准话!我告诉你祁琪,以后休要跟他学,学不到好东西!” “哦……”祁琪的好心情完全没了。 目送老帅走远,祁琪愤怒难当,一脚踹开门,就闯了进来,把一张 胡饼摔倒桌子上,紧接着把背包也丢在了桌子上,发出“嘭嘭”两声。 “以后你撒谎别带上我!害得我跟你一起丢人!” 魏昶坏笑不语。 吃了那张胡饼,魏昶倒在那张瘸了腿的破椅子里。 昨天鱼三还搬来许多新家具,结果却被魏昶给轰走了,他说:我是故意要用这些破旧家具的,显得本官两袖清风。 鱼三既然把东西送来了,怎好拿回去呢,于是站在门口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祁琪做主,给收了。 祁琪的办公座椅焕然一新,而魏昶那屋依然是破旧不堪,这条破椅子,被祁琪丢了出去,又被他捡了回来。不当不正,就放在祁琪的办公桌的面前。 “你吃完了,怎么还不走?”祁琪冷着个脸,肩上搭着个文案包。 “在等一个母夜叉。”魏昶老早就听说过“鬼话晨”的大名,那女人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她是不良人学院第一批女不良人,毕业以后就留在了长安县不良人总部,专攻验尸。 从业三年来,屡破奇案,三年升了三级,眼下是从八品。刚才老帅故意把“从”字去掉,只是为了气势上震慑魏昶。 魏昶头疼的不是她的品衔,而是她的人品,据说与那女人搭档,是一件十分令人不愉快的事。她喜欢吼叫,对谁都吼叫。 魏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脾气,估计受不了她。 如若她是个男同事,揪住脖领打一顿也就老实了,可对待女同事,这招恐怕就不灵了。 “我魏昶殴打女同僚,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大伙儿还不戳我脊梁骨?就李冼他们也得笑话我呀。不成,我不能和她搭档,把她交给祁琪算了。” 做好打算,就把心里话与祁琪说了:“祁琪啊,今天哥给你安排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只要你能完成好,将来写文案的时候,哥给你加一笔,你看怎样?” “魏昶,咱俩平级,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话说的,谁说是命令你了,这不是求你呢麽!” “那还差不多。”祁琪以为,魏昶说十分艰巨,那一定是很难办的事了,不无警惕地问道:“那到底什么事?” “刚才老帅说呀,一会儿会把萧晨派过来,帮我们查案。哎呀,咱这位学姐可是不太好对付呀,你也知道,我魏昶这个人呢,长得就讨人嫌,还不会说话,一会儿学姐来了,我想我还是装哑巴吧,你来招待学姐,你看怎么样?” “就这事儿?” “对,就这事儿。” “这很难吗?” “嗯,对我来说,很难!” 祁琪苦笑一声,不时挖苦魏昶两句,她却没当回事。 不久后,萧学姐大摇大摆地来了,好家伙,这位学姐的身材可是太棒了,简直快赶上魏昶高了。比祁琪高了半个头。 一米八零的身材! “学姐好!” “嗯,咱们走吧。” …… 学姐走在前面,身边还跟着一名随从。是一名仵作学徒。小伙子年纪不大,可是很机灵。 早知道她自己能带来个学徒,魏昶也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 不时与那学徒开玩笑,问道:“我们可是听说 ,你师父很厉害呀,怎么样,你是不是受益匪浅呀?” 小学徒苦着脸说:“师父什么也不让我碰,到现在,我就是递递刀剪钩叉,别的什么也不会干。” “哎呦,年轻人,要想学本领,就必须虚心,不能抱怨呀,你师父可是很厉害嘀。” 魏昶装大尾巴狼,模仿老人的口气劝慰后生。 祁琪在一旁偷笑。 再次来到黄家。 当黄秋华听说要验尸,顿时老脸拉得老长。 “家父早已入土多时,常言道‘入土为安’,怎么可以再把他老人家从坟里刨出来呢?那样做,简直是荒唐!”黄秋华口气生硬地道。 魏昶道:“黄先生,其实我们也不想打扰老爷子仙身,可现在案子查到这里,疑点重重,不得不重新验尸。” “有什么好怀疑的?”黄家三儿子黄秋宝站起来道:“家父已经经过两次尸检,你们去问长安县仵作不就行了,为何非要重新验尸?” 魏昶突然抓起一个茶杯,递到黄秋宝面前,问道:“请问黄家三公子,如果让你喝一杯水银,你会喝吗?” 黄秋宝突然没了话说,黄秋华皱着眉头道:“那日家父心情好,吃了许多东西,必然是积少成多。” “就算老爷子一口一口吃,难道他吃不出来水银吗?”魏昶苦笑道:“我听说老爷子生前体格很好。” “体格是很好,但是眼睛却不太好。”黄秋华道:“早些年就视物浑浊,近些年眼睛上仿佛长了一层白膜,白天时候还好些,到了晚上,几乎跟瞎子也没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老人得了银内障,”萧晨突然说道:“黄先生,我还很忙,没时间跟你们啰嗦,我今天是来查案验尸的,不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如果你们配合,就帮忙把坟地打开,如果不配合,我们就自己动手!” “哼,你可知家父是何身份,你敢动他坟墓?”黄秋华瞪眼道。 “验尸公文在此,我动你家坟墓,你敢怎样?”萧晨也瞪眼。 “好了,别吵了。”魏昶连忙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现在赶紧开坟去。黄先生,如果你心里不得劲儿,那就赶紧去找和尚道士念念经,不过呢,我想老先生在天有灵,知道子孙后人是在为他破案而操劳,一定会原谅你们的。” 黄秋华叹了口气,一摔袖子,让管家带人,去黄家坟茔。随后自己穿上孝服,坐车跟来。 黄家的“陵园”坐落在长安城西南的一座大山里,这里倒也山清水秀,唐人多迷信个风水之学,人家到底也是豪门望族,自然要选一处好风水之地。 废了半天的力气,挖开坟墓,把老先生的棺材板子撬开,顿时一股恶臭之气弥散开来。 祁琪一阵干呕。 魏昶在一旁坏笑。 “你笑什么笑!” “丫头,这才刚开始呀。”魏昶不无感叹地说:“这才几天的尸体。早些年,哥哥我在战场的时候,见过比这还恶心的。高度腐烂,都生虫子了……” “哎呀,你快别说了!”祁琪看起来马上就要吐了。 可这时,萧晨竟然跳进了棺材里,开始验尸。 一掀开死者的皮肤……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八章 三少爷死了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萧晨跳下去不久,就做出来结论,她一边说,那名助手一边记录:口内有金属味、齿龈糜烂、出血、牙齿松动、有汞线痕迹、唇及颊黏 膜溃疡,肝脏肿大。胃肠均有穿孔痕迹,死前浑身浮肿,皮肤上多处红色斑丘疹。因此判断,是水银中毒无疑。 这并不是魏昶想要见到的结果。 随后魏昶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与萧晨的交锋,萧晨认为魏昶是在无理取闹,她认为,不应该怀疑长安县的验尸报告。 当时魏昶并没说话,他知道此时只要说一个字,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会升级。 “头一次见你这么能忍。”祁琪不免有些同情地说。 魏昶笑了笑说:“我祝愿她不要当上不良帅,否则她会被我给气死。” 祁琪道:“那就奇怪了,现在你不敢惹她,为什么等她当上不良帅,反而敢惹了?” 魏昶讥诮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再欺负她,就没人说我欺负女人了。” 祁琪不认同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是女人。” 魏昶严肃地道:“不,当一个人成为不良帅,那么他就变成了一个职务,而不是一个人。” 祁琪感叹道:“所以无官一身轻,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打打牙祭也就算了,谁能当真呢。 不久后他们跟着黄家的队伍回到黄家,此时黄秋华的脸色看起来比围墙还要难看,他一语不发,满脸阴沉地坐在椅子里。 看他阴郁的眼神,魏昶甚至怀疑,他后悔报案了。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黄秋华的时候,魏昶就有这种感觉,黄秋华报案很勉强,他本来应该是最应该隐瞒丑闻的人,可他却真的报了案。 现在成天有两个外人参合他们家的事,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想必此时他也体会到了来自多方的压力。妻子、儿子,兄弟,妹妹,甚至是妹夫、外甥等一干亲属,都会埋怨他办事不够持重。 可他看起来又很委屈,因为他觉得属于他的家产被众人瓜分了。——如果你们不肯放弃,我就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或许最开始,李朝阳他们绝不相信他敢这样做,可结果是,他真的做了。 魏昶要进行第二轮排查,这次他把目标直接对准了小儿子黄秋宝和三个孙子的身上,他要把这四个人聚拢到一起,统一查。 “我不同意。”黄秋宝直接拒绝了魏昶的提议,他说:“我到底是他们三个的叔叔,虽然年纪上没差多少,但有些事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想当他们面讲。” 魏昶道:“如果完全以继承权为出发点,那么我其实可以放弃对你的排查。因为黄道同的死,对你完全没有好处。” 思路客 黄秋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爹死了,没有人为他感到伤心,反而因为遗产问题闹得一团糟。如果爹爹在天有灵,真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早些年,大哥就曾经提议过,让爹爹在六十岁生日之前就立下遗嘱,可老爹非常愤怒,断然拒绝了。后来,大哥还跟我抱怨,说爹爹这样做,其实是一种要挟,要挟子孙们更孝 敬他。就好像如果我们不孝敬就不给我们遗产一样。当时,我一句话也没说。我还在想,从三个侄子的表现来看,老爷子的做法是对的。而且我知道,爹爹非常着急我的婚事,可自从娘死了以后,也没人全心为我张罗婚事。” 魏昶从黄秋宝的话里,没听到对案件有促进的话,却听到了一种情绪,黄秋宝这个人看起来就没有什么主心骨,性格偏向懦弱,但他却偏偏要表现得坚强。一副与世隔绝,爱答不理的样子跟人说话。 这种人,往往是极度空虚和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和三个侄子一起接受审查吗?”魏昶反问。 “我想,一定是想让我们互相揭穿,互相指正。”黄秋宝道。 魏昶摇了摇头道:“疏不间亲,我不会那样做。我邀请你的目的,只是让你在旁边坐着,不需要你说一句话。” “那样有什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魏昶苦笑了笑。 随后黄秋华派家丁,要把三个不孝子找了回来,真是出人意料,三儿子黄利满今天竟然没出去,而是在家睡觉,可家丁招呼他三次,陪房的丫鬟都说三少爷叫不醒。 这小子是怎么搞的,都下午了还睡不醒?他可没睡午觉的习惯。 后来黄秋华亲自去看,结果一个惊天的消息突然传来,小儿子黄利满竟然服毒自杀了。 黄利满是黄家最小的孙子,也是相对来说最乖的孙子了。如果说黄道死前还会惦记一个孙子的话,那就一定是小孙子黄利满了。 一定要强调一下,只是相对于他的两个哥哥而言他是乖的,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个祸害。这小子的特点是脾气不好,打小儿就特别混蛋。他不像魏昶,只针对事,他是针对人。看谁不顺眼,就上去轮一拳头,为此得罪了不少人,黄家一大家子人,为了摆平他的事没少操心。 方才家丁来唤他的时候,由于知道他在家,所以也不是很着急。丫鬟怕打扰三少爷休息,也没急着催促,反正另外两位少爷还没回来呢,咱家三少爷自然不必着急。 可是连续来找三次以后,小丫鬟有些着急了,但是怎么叫门也叫不醒,才去找老爷来做主。 黄秋华走过来砸门,砸得山响。如果不是屋子的门是被反锁着的,他甚至怀疑老三根本就没在家。最后让家丁把门撞开,他走进去一看,黄利满浑身肿胀,双目赤红,目光呆滞,已然是死去多时了。 吓得黄秋华倒吸一口冷气,连续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被一群家人扶住。 随后黄府里爆发出一阵哀嚎声,尤其是黄夫人许氏,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哀嚎声传出半里地远。 魏昶连忙走进去看了看,随后又快速走出来,对祁琪耸了耸肩道:“看来还要麻烦大师姐一次。” 祁琪皱眉道:“那我去请。” 随后魏昶让管家立刻把家门封锁,只让进,不让出。管家明白魏昶的意思,立刻去办了。 把萧晨请来以后,她并没有动手,因为按照规矩,应该由坊里仵作来验尸。 对于儿子的死,黄秋华压根也 不想隐瞒,恰逢爹爹被毒死的消息已经被扩散出去,干脆丢人丢到底。让仵作仔细查看。 整个过程,萧晨都在一旁看着,一边看一边说:“又是水银中毒。这毒是在肠胃里发作的,从他身体上看,没有搏斗和挣扎过的痕迹。因此确定自杀无疑。” 祁琪指着死者脖颈处道:“这里有些抓痕。” 萧晨慢慢扭过头来,道:“我验尸的时候,你不要插嘴,我只告诉你结果,你只需要记录便可。”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道:“记住,这抓痕是他在药力发作的时候,自己很痛苦而抓伤的。不是别人抓的。这些你可以通过看他的指甲,指甲缝里有肉皮的残渣。” 魏昶祁琪同时向死者的指尖望去,果然如此。 这时坊里的仵作抬头看了看萧晨,见他从八品的官衔,不敢怠慢,只是继续办自己的事,不说话。 最后写死亡报告的时候,也是如实写,并特意过来征询萧晨的意见。 萧晨连看也不看地道:“这是你们坊里的事,我不好插手的,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坊仵作见萧晨不好说话,便唯唯告退,去找黄秋华签了字,便把仵作报告带走了。 “哎,”黄秋华长叹一口气道:“真是造孽,造孽啊!” 魏昶道:“黄先生节哀,不过我现在有一个要求,请家里所有主子仆人立刻集合起来,我要挨个屋子排查。” 黄秋华当然想查出凶手,于是答应了。 魏昶排查的过程非常仔细,黄家四进四出的院落,一共十六座房子,他挨个排查,连最细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因此排查的速度很慢。 “魏大人请留步,这是夫人的房间!”管家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魏大人,咱们夫人向来洁癖,除了咱家老爷,谁也不许进她的房间。” “我是办案人员,还有家人陪同,怎的,这也不行?”魏昶道:“我来黄家办案,手续齐全,不是你们想拦就拦得住的。” “魏大人此言有理,不过咱们是邀请魏大人来查案的,怎的还查起原告来了。难不成夫人还能自己毒死自己的儿子?”官家口气中肯地说:“魏大人,您就别较真了,绝不会是夫人干的。” “我到夫人屋里查,就是说明我在怀疑夫人吗?”魏昶道:“如果杀手也是这种心理,会不会把毒藏在夫人屋里呢?” “这……” “好了,反正现在夫人也不在,你就陪我一起进去,有什么东西,让夫人的贴身丫鬟来翻动,我不动手便是。”魏昶劝慰口气道。 闻言,老管家点了点头。 十六个屋子查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此时,天已经大黑了。 黄秋华过来问,到底什么时候能查完,好让大伙儿休息。 魏昶道:“现在就让大伙儿休息吧,我只是想和两个公子说说话。” 黄秋华叹了口气,把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唤来,他也陪坐一旁。 这时祁琪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的不愉快。 魏昶好奇,问道:“谁得罪你了?” 祁琪道:“……”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七十九章 审壁虎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三少爷的死,完全出乎魏昶的预料,甚至让他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这绝不是他想得到的结果,如今他和祁琪正在黄家,他们家却出现了这种事。 表面上这是一起自杀案,可魏昶心里隐约觉得问题不会如此简单。 首先,他为什么要死。 他才十九岁,家庭富裕,也不像大哥黄利金那样有外面欠着赌债,在经济上他完全没有负担。 莫非,他精神上有什么压力? 都说知子莫若父,询问黄秋华,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同样问妻子许氏也是这个结果。 而且从他们口中魏昶还觉得,黄利满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的人,从他屋子里养的三只鸟就能看出一斑。 那么,他是被谋杀的,然后做成自杀的样子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就在自己身边,再破不了案,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透顶。 可现在令他感到苦恼的是,三少爷的死,或许消灭了一些证据。——关于黄道同被谋杀的证据。 “我要求把黄利金和黄利玉保护起来。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是软禁,这期间他们的食物必须由厨师先尝一口,然后才能送到屋里去。”魏昶冷静地说:“我虽然不确定,但我有理由认为黄道同的死与三位孙子有密切关系。我强调一次,我这只是推测。” 黄秋华看起来突然老了十岁,有些无精打采。等明日长安县仵作来了以后,就又要操办一起丧事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令人感到痛苦的,黄秋华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之中。 “我现在可以撤销报案吗?”黄秋华沧桑的声音响起,刚说完,他自己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们必须查下去,否则对谁都不好交代,而且我也必须让你们查下去,现在黄家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凶手想分得更多的财产。” “你是在怀疑黄秋宝吗?”祁琪突然问道。 “难道我不应该怀疑吗?”黄秋华突然瞪眼反问:“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刚得到大妹夫的消息,他说他放弃继承了,只是要跟我借150万钱,给他弟弟买房子。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简直是太感激他了。他给其它亲戚坐了一个好榜样。只要他肯放弃,其他几个人,我都有话说。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说,是不是太巧了些。” 黄秋华看起来憔悴极了,魏昶让他先去休息,然后把黄利满的丫鬟壁虎喊了来。 网 这小丫头长得虎头虎脑的,给她起名叫壁虎,简直是太风趣了。 祁琪问道:“你和三少爷的关系如何?” 壁虎道:“挺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祁琪笑了笑说:“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回答我,你被三少爷收用过没有?” 壁虎连忙一缩脖,四下看了看才说:“没……没有的事。” 祁琪不再问了,而是喊门外的魏昶进来。 他们之间对了一个眼神,魏昶就基本明白了,然后坐下来问道:“黄利满最近几天精神状况如何,说没说过什么消极的话?” “老老爷死了以后,三少爷确实显得有些消 极,最近几天喝了许多酒。”壁虎说。“可他没说过什么消极的话,只是抱怨最近家里伙食不好,已经许多天没做红烧鲤鱼了。” “家里换厨师了吗?”魏昶问。 “没有。我去问过厨房了,之所以没做鲤鱼,是因为家里刚办了丧事,不好动刀杀鱼的,所以就没做。”壁虎说。 “刚才你说三少爷最近喝了许多酒,酒坛和酒器还在吗?”祁琪问。 壁虎说:“都在他屋子里,是一个大酒坛,还没喝完呢。” “那些酒坛酒杯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魏昶对祁琪说:“他屋里我也查过了,非常干净,一点儿水银的痕迹都没有,我甚至找不到他用来盛水银的器皿。” 祁琪点了点头,问壁虎道:“你们少爷有没有相好的?” “家里没有,外面就不知道了。”壁虎嘟嘴说。 “谁能知道?”祁琪追问。 “二少爷或许知道吧,如果二少爷也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壁虎说。 “三少爷和大少爷关系不好吗?”魏昶问。 壁虎说:“三少爷看不上大少爷,说他太能败坏钱了。” 魏昶点了点头,道:“那天晚上宴会的时候,黄道同身边都有谁,有谁能给他布菜?” 壁虎道:“每人一个餐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人给他布菜。” 祁琪问:“那么端菜的丫鬟是谁?” 壁虎道:“不是丫鬟,是大管家黄福。” 魏昶问:“那么你认为,害死黄道同的凶手会是谁?” 小丫鬟惊道:“哎呀,这个咱可不敢乱讲。” 祁琪和煦笑道:“没关系,说了我们也不会外传,就算说错了,我们也不会怪你,咱们就是闲聊。” 壁虎神秘兮兮地道:“那也不行,胡乱说话,是要遭报应的,遭雷劈的。” 闻言,魏昶和祁琪对视了一眼,苦笑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壁虎走后,祁琪揉了揉额头,问道:“下一个查谁?” “黄利玉。” 当黄利玉走进来的时候,魏昶和祁琪都是一惊,因为这个小伙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了,用男生女相来形容,绝不过分,不仅脸型长得好,身材也一级棒,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气度也十分优雅。 说他是杀人犯,简直是亵渎斯文。 魏昶先让他坐下,问道:“你与三弟关系如何?” “还可以。” “那么你与黄利金关系如何?”祁琪问。 “就那么回事吧。”黄利玉有些勉强地说。 听他的口气,魏昶和祁琪已经印证了刚才丫鬟壁虎的话,黄家三个孙子里,二孙子和三孙子关系不错,但他们都对大哥有看法。这也不难解释,黄利金那么混蛋,不招人恨反而是不可能的了。 魏昶又问:“黄利满最近有什么不正常吗?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他自杀?” “还能是什么原因。”黄利玉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站起来还说:“三弟本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前些年还用心读书,考上了秀才,本想买个官当,结果那 时大哥却在平康坊得罪了左丞相家人。从此以后,咱们黄家可算是官途暗淡了,左相不下台,恐怕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吏部尚书对左相负责,每年提拔人才,如果左相提出反对意见,这个人基本没希望。除非右相能站出来反驳左相,如果那样的话,朝堂之上可就热闹了。两位丞相虽然私下里明争暗斗,可表面上却毫无表现,看起来风平浪静,犹如好友一般。 “不是还有昭容娘娘的吗?”祁琪道:“而且你家亲戚多是贵族,总会有个照应的。” “皇帝不好糊弄,没有举人头衔,去找昭容娘娘,也让她为难呀。”黄利玉皱着眉头坐下来道:“从那以后,三弟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不好,而且记恨大哥,也开始花天酒地,报复大哥。可终于,他自己还是只折磨自己,我早就知道他心里苦,他表面上的快乐,都是装出来的。” “你认为,是爷爷的死,与他有关吗?”魏昶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黄利玉感觉没听懂魏昶的话,疑惑地看着魏昶道:“不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怀疑爷爷是三弟害死的?” 魏昶摇了摇头说:“我们是在推断案情,这里面不要考虑个人感情问题。我也很同情利满,但我不得不对案件负责。” “哦,我没有怪罪大人的意思。”黄利玉刚二十一岁,倒也性格老成,没表现出太激烈的一面,他苦笑了笑说:“经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觉得,不完全排除这种肯能。首先,想弄到水银,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反如果能弄到的话,倒也容易同时弄到两份。” 魏昶道:“你这话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黄利玉却摇了摇头说:“剩下的话,我也不太好讲,我想这些事还是两位大人去体会,比我说出来更有意义。” 魏昶想了想,问道:“我已经见过黄家那次参与宴会的所有人,大家对你们三兄弟的评价都不高。其中对黄利金诟病最多,可却没人说起你们两个。我不明白,你们两个都干过什么不得当的事,才能让大家把你们和黄利金联系到一起呢?” 黄利玉道:“咱们三个兄弟里,老三本来应该最有出息。结果却运气不佳。而大哥呢,其实也有优点,他的体格和脾气都很像二叔,从小儿练武功,本打算参军的。可后来爷爷舍不得,而且娇惯成性,整日泡在平康坊。一开始家里还给他钱,后来看他越来越放肆,就停了他的钱。结果他竟然出去借钱,之后债主都找上门来要账。而我也花了不少钱,不过我花钱跟他不一样,我的钱主要用来追求豪门千金用了。” 闻言,魏昶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黄利玉站起身,礼貌地抱了抱拳,便退下了。 这时魏昶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祁琪一眼,突然轻咳了一声,怪声道:“哎哎,看两眼得了,怎么的,还着迷了?” “你说什么呢!”祁琪一瞪眼。 魏昶挖苦道:“人家刚才不是挑明了,正在追求豪门千金,这会不会是借机对你表白呀?” 祁琪被气得翻白眼,愤愤站起来道:“……”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章 找老林去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六月二十,卯初。 魏昶和祁琪已经坐到了黄家的大厅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审问,这次魏昶要把黄老爷子最近的生活细节问一个清清楚楚。除了黄秋华以外,包括管家、贴身侍女,魏昶挨个问了个遍。令人遗憾的是,没有一个细节是值得注意的。 大家都很明确的一点事,黄道同中毒之前非常健康,看起来绝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他走路,说话,办事,完全就是一个中年人的状态,除非到了晚上,他的眼睛看不清东西。除此以外,基本没有任何可以对他下毒的机会。 但是老爷子长期以来一直坚持过午不食。太阳落山以后,他连茶水也不喝。可就算他喝,常理来看,水银的味道岂能和茶水一样?因此正常人不可能把一杯水银喝到肚子里去。 可是,如果有人趁着晚上,一个他非常信任的人与他说,这是一杯治疗眼疾的药呢? 老爷子看不清事物,又对这人十分信任,那就有可能主动喝下去,那自然就不会留下任何被强迫的痕迹。 魏昶问:"宴会当天晚上,黄老爷有没有喝茶?" 管家黄福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老爷说中午吃得太饱了,下午就什么也不吃也不喝了。" 魏昶摇了摇头说:"这不合理,如果中午吃得多一些,下午和晚上不吃饭,这倒是常见的,可是连水也不喝,这说不过去。" 黄福道:"咱家老爷就这脾气,他说不吃不喝,谁也劝说不得。" 魏昶道:"按照你这样说来,你家老爷一定是被毒杀的。" 黄福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不正是找您来办案的原因嘛。" 魏昶道:"可是,现场完全没有搏斗过的痕迹,尸检也说他身上毫无伤痕,那么如何解释他把一杯水银喝下去呢?很显然,只能是自杀。就算你们说他晚上不吃不喝,这并不能代表老爷子不是自杀。还有,你们能做到全天陪伴老爷吗?" 黄福道:"让大人说中了,咱们三个人,还真的就是全天陪着老爷。白天的时候,我和黄静伺候他,晚上的时候,黄娟一个人伺候他。尤其是晚上,老爷视线不好,必须寸步不离。" 这时黄娟显得很紧张。 魏昶问黄娟道:"你整个晚上都陪着老爷?" 黄娟道:"那日中午小的贪吃,结果有些闹肚子……,所以……所以晚上的时候,多去了几趟厕所。" 闻言,一直没说话的黄秋华突然怒道:"这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黄娟立刻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早先我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是有人逼迫你吗?"黄秋华道。 "不是,我……我就是怕大少爷惩罚我……所以……所以……"黄娟是老侍女了,一直管黄秋华叫大少爷。 "好了,你别说了。"黄秋华懊丧地道:"看来,凶手就在家里,趁着黄娟不在的时候,给爹爹灌了毒药。我突然觉得,还有这样一种可能,黄娟总起夜,打扰父亲睡眠,半夜醒来忽然口渴,便呼唤饮水。这应该是一个女人,她可以假装黄娟,给他送'水'喝,结果误食了水银。" 思路客 魏昶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先准备好了水银,而且还时刻等在屋子的附近,或者压根就藏在屋子里。不知道当天在黄老爷的床下查过没有?" "没有。"黄秋华立刻站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查一查?" "不必了。"魏昶把手伸向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竟然拽出几根头发来,道:"这是前天,我在贵府里挨个屋子寻找水银的时候,发现的一些头发丝。开坟验尸的时候,我曾经对比过老爷子的头发,我确定,这四根头发里,只有一根是他的。而另外四根不是。"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黄秋华疑惑道。 "老爷子的头发粗壮,而且发根苍白。相反,你看另外三根头发,虽然粗细不同,但是发根却都是浓黑的。这三根头发不是一个人的,因为很明显一个人的头发很健康;而另外一个人的头发是泛黄并且分叉的;最后一个头发很短只有一尺长。"魏昶道:"现在我要检查两位贴身侍女和管家的头发。" 说罢,征询目光看了看黄秋华。 黄秋华立刻道:"黄福,黄静,黄娟,你们过来,让魏大人看一看你们的头发。" 闻言,黄静突然浑身发抖,紧张地道:"哎呀,凭借一根头发怎么就能断案了,我天生头发枯黄分叉,难道说,就是我害的老爷?" 魏昶笑道:"我何曾说过见到头发,就一定能确定犯人呢?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有掉头发的时候,如果我的头发掉到那里,就说明是我杀的人,那岂不是胡闹?我之所以要看你们的头发,并不是定下来你们两个其中哪个是凶手,而是要看这些头发里,哪个不是你们的。" "哦,我明白了,魏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头发出现在老爷的屋子里是正常的,可如果不是我们的头发,就不正常了呗。"黄静提心吊胆地说。 "是的。"魏昶道。 这下黄静释然了,道:"我就说,大人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 "休要再废话。"黄秋华面带不豫之色呵叱道:"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是,老爷。" 头发的检查结果,有些让人感到遗憾,因为这三根头发,分别就是面前三个人的。当时魏昶发现了不仅仅是这三根,只不过是根据相同类型,分别抽取出的一个代表。 这三个人时常陪着黄道同,有头发落在他屋里,是很正常的事。 更令人遗憾的是,黄道同屋里唯一可以藏人的窗,并没有找到其它线索,连脚印都没有。不过魏昶还是注意到,那里曾经待过人。那个人必然是保持一个很难受的姿势,一动不动,并且坚持了很长的时间。 能做到如此行为的人,肯定不是这两个中年侍女,更不会是这名年近古稀的管家。 "莫非是杀手集团?" 如果黄家有人雇佣杀手来办这件事,那么这些问题就都可以解释了,像夜莺那样的杀手,完全可以做到用膝盖和臂弯鹰嘴骨趴在地上,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魏昶道:"黄先生,我想问你们家是否有人与杀手集团联系过?" 黄秋华打了一个寒颤,激动地道:"那怎么可能!咱家好歹也是贵族之家,岂能雇佣杀手杀自家老爷?" 黄秋华说话的时候,有些目光躲闪。魏昶明察秋毫,看到了这些。 "我相信,黄先生自然不会干出这种事,也没有门路联络杀手集团,可是你的三个儿子……"魏昶欲言又止。 "那也不可能。"黄秋华显得有些气急败 坏:"三个犬子,虽然不学无术,可也不至于到了那步田地。我敢打包票,绝不会是他们干的。" 这个问题,黄秋华显得很不配合,这也好理解,魏昶不继续问下去了。他决定去一趟东市南一巷,找老林 谈一谈。 随后他就离开了黄家,直奔东市。 祁琪看起来有些脚步轻松,看来她也和魏昶一样,在黄家待着会感觉到压抑。 "第四天了,一点儿眉目也没有,结果还多死了一个人,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啊。"魏昶怪声打趣道。 祁琪轻哼道:"有什么好着急的,这案子给谁也不好办。" "哎,对喽。"魏昶拿腔作调,一副老师教育孩子的口气说:"你这么想,心扉就变得宽阔了,能活一百岁。" 祁琪早已习惯了魏昶这副死德性,她也不生气,继续大踏步向东市走去。 "老林啊,来喝酒呀。"魏昶带着两只烧鸡,一壶汾酒。 店内小童把端上酒器杯盘,老林徐徐走出。 "哎呦,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老林笑道。 "一些麻烦事找到头上了。"魏昶毫不隐瞒,便把他现在接手的案子说了,一边说,一边给老林倒酒。 老林刚端起酒杯,又放下了,道:"现在长安县和万年县杀手集团已经完全分裂了,你此时问我长安县的事,我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啊。" 魏昶点了点头说:"你们两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了。" 老林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夜莺放回来了?如今王操天可问过我几次了,我都搪塞了过去。如果再留在长安县,恐怕不太合适。" 魏昶道:"一会我就去找她,让她回来像你报道。" 老林道:"如果方便的话,直接帮我传一个信,她就不用回来了。" "什么信?" "让她打入林崇阳集团,给我们当一个间谍。"老林慧黠一笑道。 魏昶心思了一会儿,恍然地点了点头道:"妙,很妙!不过你让她直接去找林崇阳,人家能信她吗?" "我这里有一颗脑袋,你拿去给她,然后送给林崇阳。"老林拍了拍手。小童拎着一个木匣走了出来,看起来沉甸甸的。 "谁的脑袋?" "着你就别问了,反正林崇阳看到这颗人头,一定会很高兴的。从此信任夜莺。" …… 离开东市,又跑去丰邑坊飞驴驿站,夜莺像个普通妇女一样,沉这个脸,脸上还带有干熬人辛苦活的淡淡怨气。 "几日不见,变怨妇了?"魏昶把木匣丢给她。 只听木匣里传出来的声音,夜莺便是一愣,道:"谁的?" 魏昶道:"老林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一看就会明白。" 夜莺二话不说,拎着木匣就走了。不一会儿,她竟然换了一套衣服,拎着木匣走了出来。道:"看来你需要再找一个人了,以后我不能再来你这里。" 魏昶道:"以后怎么联系?" "等我稳定下来以后,我会联系你。"夜莺道。 "好吧,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会让沈姑娘专门给你留一个房间的。"魏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夜莺回头看了驿站一眼,淡漠地扭回头,一直向外走去。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一章 金城坊蛇头张孝臣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大哥,你最近很忙?” 沈佳玉穿着最常见的长衫,式样朴素,布料粗糙。 只有十七岁的面庞,看着还是那样清秀,一双大眼睛脉脉含情,不禁叫人挪不动脚步。 “有什么事吗?” 魏昶的话总是那么直接,让人不好继续接下去。 他这种话题终结者的性格,实在让女孩有些无法接受,沈佳玉苦笑一声,说:“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要洗的衣服……” 女孩害羞地说。 魏昶耸了耸肩就算是回答了。 “哦,对了,记得物色一个人来帮你。以后你就这里的头了,还有,夜莺的房间永远给她留着。” 刚要走,又扭回头说了一声。 “嗯,我会的。” 女孩情绪不高地说。 魏昶并没有多停留,大踏步地向黄府走去,现在他的心里突然感觉有些空,这个案子给人一种迷茫的感觉,看谁都是凶手,可是每个人又好像不是。 “如果有人雇佣杀手就好了。”祁琪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算夜莺能打入林崇阳集团,我也不希望她马上跟我联系。否则她很容易暴露。”魏昶说:“我还是应该去找金城坊的蛇头联系联系,他们知道的事,绝对比普通百姓多。像这样的新闻,早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而他们自然会有一个比我们更精确的判断。” “那就走咯。” “你不需要休息吗?” “你是不是饿了?”祁琪面无表情。 下午的时候,他们站在金城坊二回巷的街角,魏昶依靠在这里,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这个街角其实是一个十字路口,周围商铺林立,形形色色的人不停路过。可是盯了一个小时,魏昶也没发现这里的蛇头。 “这里的蛇头很规矩。”祁琪说。 “奶奶的,浪费了我一个时辰。”魏昶瞅着一家茶馆说:“算了,我没有耐心抓他们了,我还是直接去问茶馆老板。”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 “那样不是显得我们眼力不够吗?” “其实你可以去问这里的不良人。”祁琪一笑地说。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魏昶揉了揉鼻子说:“咱们也应该拜访拜访这里的前辈了,可惜啊,老钟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你担心他闹情绪?” “一定会。”魏昶苦笑道:“这就是咱们鲁汉大人的不是了,他瞅老钟不顺眼,就不安排他做事。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去求他,他肯定说,你们那么牛,你们自己查不到吗?老子什么也不知道,别来问我。” 祁琪苦着脸道:“那你还让我去找他,你想让我碰钉子?” 魏昶道:“你是漂亮女孩,或许结果会好一点。如果换做是我,我敢保证,说不上三句话,就被他骂出来。” “有这么严重?” “不信,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魏昶说:“你还是自己先去吧,我开始行动了。” “祝你好运。” 祁琪走后,魏昶来到茶馆里。茶馆生意冷淡,只有一座客人,结果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看来那人就是来这里乘凉的。 而这家店的掌柜也很不热情,长了一张不讨喜的脸,面色冰冷,带着一抹驱赶的意味。 这种脸孔在追求人情练达的长安城里可是比较少见的,尤 其是开店的掌柜。 “生意很不好。” 魏昶先跟掌柜的说话。 掌柜懒洋洋地站起来,把一条白毛巾搭在肩上,断喝一壶茶走了过来:“小店再过十天就要关门了。交不起这里的房钱,最关键的,还是因为这里没人照顾生意。” 一说话,看起来这人没刚才那么令人讨厌了。 魏昶苦笑了笑说:“干多少年了?” “你是说出茶馆?”那人也坐了下来,先给魏昶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才道:“才一年。” “以前是干什么的?” “给胡商跑腿的,成天不是赶马车,就是拽马车,走路的时间比休息长。那个时候好啊,成天盼着下雨,然后就可以休息了。”掌柜的苦笑。 “你今年有四十吗?”魏昶问。 “四十?”掌柜笑道:“客官太会说话啦,我都四十七啦。” 魏昶掏出五个钱,丢给掌柜,问道:“附近黄家你了解吗?” “看你衣衫,是个官人。”掌柜的看到钱也不开心,只是抓着钱币在手中把玩,道:“办黄道同的案子?” “是。” “到底是不是谋杀?”掌柜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魏昶一笑道。 “哎,你这人说话真是不痛快。”掌柜的抱怨道:“以前咱们走商的时候,那才叫无话不谈。” 这个掌柜的实在是令人讨厌,面对这种令人讨厌的人,魏昶拥有刷新他眼球的能力,一拳打过去,什么都解决了。 “不良人魏昶,”他掏出腰牌:“我觉得你与《金城坊黄家毒杀案》有关,现在我要拘捕你。” “有拘捕令吗?” “没有。” “那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揪着头发,又打了一顿,这次掌柜的彻底老实了。坐回座位上,鼻青脸肿的,魏昶问他什么,都不敢再废一句话。这时,那个睡着的客人,终于醒了,发蒙地看了看,丢下两个钱,就快速离开了。 “你们这里的蛇头是谁?”魏昶问。 “我就是。”掌柜的抬了抬眼皮。 魏昶还真就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金城坊的蛇头,他看起来挺老实的,刚才打他的时候,魏昶甚至觉得能一拳把他打死。身子骨很软,不负重击。 “你叫什么名字?”魏昶问。 “张孝臣。” “对于黄家的毒杀案,你怎么看?” “你为什么不去问老钟?”张孝臣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但他不允许我告诉旁人。” 魏昶道:“钟庆奎是我们长安县不良人队伍里的老前辈,可是呢,他这个人为老不尊,而我又不能抓住他的脖领打一顿,所以我才来找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老钟,可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废了你。” 蛇头们手里都不干净,这一点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魏昶说想办他,真的很容易。如果老钟出面保这个人,那么老钟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往往不会小。一旦老钟不帮忙,他完全还可以再树立起来一个新蛇头。 “你这样对他,不担心他也这样对你吗?你没有自己的片区?”张孝臣不甘地说。 “我的蛇头他逮不住。”魏昶说:“我敢保证,我的蛇头是长安城里最野的蛇头。当然,不是他比你野,而是因为我比老钟野。如 果他敢去我那里,我保证我的蛇头不让他走出丰邑坊。至于我怎么与上级交代,那是我的事。” “好狂妄。” “对,我就这么狂。” “好吧,我告诉你,关于黄家的案子,我们其实是一无所知,但是呢,大家心里总有一个盘算。大家都说这事儿是寡妇干的。”张孝臣放弃了与魏昶在官面上的谈判,终于开始说起黄家的事。 “为什么这样说?”魏昶说。 “我想你也知道,黄家的小寡妇长得看起来相当不错。”张孝臣邪笑道。 “听你这口气,付莲这人很不妇道?”魏昶道。 “你说反了,”张孝臣说:“是黄秋华不够仗义。他的弟弟黄秋业战死后,他这个当大哥的就觊觎守寡的弟妹。这事儿在咱们南二巷,甚至是金城坊没人不知道。” “这种事儿,外人是怎么知道的呢?”魏昶好奇了。 “付莲骂的。满大街骂,你想,她本来就是一个俊俏寡妇,再满大街骂大伯子,这他娘的谁能不知道?”张孝臣苦笑说。 魏昶也苦笑。 “然而,更令人感到震惊的,还不是黄秋华。”张孝臣幸灾乐祸地说:“而是老老爷子黄道同,他竟然跟黄秋华一个爱好。”张孝臣说道高兴处,还一拍桌子:“换做是你,你说你会不会心生杀意?” “关于黄道同的事,也是付莲骂街骂出来的?”魏昶道:“如果是那样,黄家人不把她逼走?” 张孝臣道:“只是我手下几个小偷小摸给我回的信息,他们都是从丫鬟那里弄来的消息。” “丫鬟的名字!”魏昶问,面容笃定,不容张孝臣不说。 张孝臣说:“陈巧儿。” “好了,我现在就去钟庆奎那里坐一会儿,你有什么话要带过去吗?”魏昶道。 “我希望你能主动向他承认错误。”张孝臣道。 “呵呵,”魏昶冷笑一声:“你恰恰说反了,我认为他应该主动像我承认错误。” “他那人很倔,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让他服软。” 魏昶伸出拳头,道:“你看我的铁拳,能不能让他服软?” “刚才你不是说……,呵呵,怎么,连老前辈你也敢打?” 魏昶不说话了,扭头便走。来到金城坊最东北角,那里有一个破旧的小房子,看起来像是那个大户,外租的奴才房,可这里,竟然就是金城坊不良人所。 这也太寒碜了。 虽然丰邑坊不良人所也很小,可也不至于如此寒碜,给人一种感觉,只有乞丐才会住在这里。 看来,张孝臣说得没错,老钟这个人特别倔强,难怪鲁汉都不爱搭理他。 他故意选了这样一个破地方办公,完全就是在诋毁不良人形象,他是故意给鲁汉上眼药呢。 而鲁汉拿他这个老瘪犊子也没什么好办法,反正再有半年他就退休了,也不至于和他怄气。 祁琪此时正赌气馕塞地坐在屋里,听着钟庆奎在屋里像个怨妇似的骂东骂西,指桑骂槐。 魏昶趴在屋外听了听,这个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人,碰见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来那几件不公平的事儿都倒出来,倒完之后,也未必能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而且话里话外,把祁琪还给骂了一顿。 “哎,你个老憋灯,你骂够了没有?”魏昶突然踹开门,大声骂道:“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找打是不是!” 《仙木奇缘》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二章 拳打钟庆奎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大骂老前辈,结果大打出手。 两个人如此没有城府,把祁琪气得翻白眼。不禁生气骂道:“老没个老样,小没个小样,与你们同为不良人,实在让人感到不齿!” 丢下一句,祁琪愤怒而走。 祁琪看似说两个人的话,其实是在针对钟庆奎,稍微有点领悟力的人,都无需提醒。 而这时,两个人已经打了一会儿,魏昶正吹胡子瞪眼跃跃欲试,准备开始第二场比试。 钟庆奎气鼓鼓骂道:“好你个魏昶,找听说你小子是个混蛋,竟然混到这种地步?来来来,今天老子就跟你俩好好练练,不打死一个,谁就是他酿的孙子!” 魏昶丝毫没有让着老前辈的意思,连续两个铁拳打在钟庆奎的老脸上,打得钟庆奎东倒西歪。 钟庆奎好歹也是当了十多年的边境卫戍,虽然年近花甲,可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刺头,可如今倒是不得不感叹,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抡拳头,当真打不过少壮魏昶。 其实,即使他年轻时,也不是魏昶的对手。长安不良人最近几十年来,没有哪个能与魏昶相提并论,这家伙的拳头仿佛有千斤之力,一拳打来,打得老钟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二次交手,钟庆奎终于认栽了,打不动了,坐在椅子里喘粗气。 “怎么样,要是不服气,继续打。如果你觉得我魏昶欺负老人,我让你一个拳头。”魏昶揉了揉手腕说,他能感觉得到,对面这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刚才挡他一拳,现在也是手腕发麻。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去告你去,不过你小子这样办事,我猜你也当不上什么大官。”老钟吐了口痰,带着血丝。 “我知道,鲁汉把金城坊的案子交给我,而不让你插手,会让你觉得脸上无光。因此你是不可能积极配合我们的。但是呢,先找我遇到了难题,又需要你的帮主,你看,你能不能赏个脸?”魏昶歪着脖子道。 “没门。”钟庆奎擦了擦嘴角,道:“他鲁阿蛮算个什么东西,今天竟然算计到老子头上,真是给脸不要脸。我钟庆奎是随便他摆布的人吗?你以为是他不想给我?明明是我懒得管!” “你为什么懒得管?” “这事儿关我们不良人什么事?”钟庆奎敲桌子道:“他们老黄家,自己人毒死自己人,这事儿需要外人插手吗,要我说,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却挨个装糊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是一个推一个,让你觉得云遮雾绕,看不到凶手,对不对呀?” 魏昶没说话。 钟庆奎苦笑道:“嘿嘿,就他们家那点事儿,就跟秃子脑袋上虱子一样,长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不长眼的人,就算你怕短腿,磨破嘴皮子,也是徒劳。” “少跟我装大半蒜了。”魏昶站了起来道:“难怪鲁汉瞧不起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还有门外的那个大姑娘,也瞧不起你。老废物一个,再见,不,不要再见了,后会无期!” 一个板凳从背后飞来,魏昶赶紧躲到门后,用木门挡住了飞来板凳。板凳上带着的力气着实不小,竟然把木门戳了一个洞。 魏昶惹了一肚子气。 而祁琪看起来脾气比魏昶还大,也不知道这钟庆奎都在她面前喷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大姑娘无处发泄,都闷在了心里。 魏昶安慰了她两句,只说,那老犊子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因此才愤世嫉俗,他就是一个垃圾车,谁靠近他,他往谁身上倒垃圾,哥刚才替你揍了他一顿,你也应该解恨了。 祁琪说,她突然觉得当不良人没劲了,这与她最开始对不良人的想法背道而驰。 魏昶一惊,他心里清楚,一旦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就不仅仅是萌生退意这么简单了。往往,最开始就觉得不能长久的事,一定不会太长久。当然,不排除有一些特殊情况的发生。 祁琪心情糟糕,魏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继续找蛇头张孝臣。 老张被打掉了门牙,正自苦闷,他可不是普通的蛇头,同时还是金城坊的杀手掮客。 被魏昶一顿好打,心情简直是遭透了,他正想找人教训教训魏昶。结果这时,魏昶竟然主动找上们来。 二话不说,一把扯住张孝臣的脖领道:“告诉我,金城坊的掮客是谁?” “把你想办的事告诉我,我帮你办。” “不,我一定要见一见掮客。” “你见他,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黄家毒杀案,到底是哪个杀手干的,然后让他告诉我,幕后雇佣者是谁。” “不可能,这是杀手集团的规矩。” 张孝臣话音未落,魏昶一把掐住他的脖颈道:“我不喜欢跟人废话,我没有耐心听你继续跟我绕下去。现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活命,就敲桌子,如果想死,我成全你。” 魏昶的手好像铁钳一样掐住了张孝臣的脖子,把张孝臣掐得喘不上气来。 他脸色涨红,听到喉咙处不时出来脆骨断裂的声音,他害怕极了,生怕魏昶再一用力,自己的喉管就破裂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必死无疑。 魏昶最不相信的,就是所谓的“宁死不屈”,你只能说明,他遭受的痛苦不够大。 对于这帮杀手、掮客、蛇头来说,死很容易。 面对瞬间的死亡,谁也不怕,可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别折磨的。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死痛苦百倍。 张孝臣终于敲了敲桌子。 魏昶松了手。 祁琪松了口气。面对魏昶的简单粗暴手段,祁琪感到一阵无奈。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变得简单了,如果换做是自己,其实也能逼出面前蛇头嘴里的话,那样做,速度太慢。 “我就是金城坊蛇头……”张孝臣捂着脖颈,突出一口血丝来。 “还能说话。”魏昶点了点头道:“为了不给你留下后遗症,我建议你还是写出来,”魏昶耸了耸肩,“如果你会写字的话。” “不必了。”张孝臣颓然地坐靠在椅子里道:“嗓子哑一点无所谓,能发声就行。” “说,能不能帮我打听道。” “根本没必要打听,因为我就知道。” “是谁雇佣杀手?” “你错了,压根就没人雇 佣杀手。”张孝臣诡异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呀?” 是的,这非常让人失望。 “今天晚上我要会丰邑坊。”魏昶道。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祁琪想了想说:“你是想让我住在黄家?” 魏昶皱了皱眉,眼睛里带着一抹难以揣测的神色,想了想才道:“我想没有人会傻到对你动手。” “你觉得凶手会是谁?”祁琪问道。 “我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魏昶苦笑一声说:“当然这个想法听起来太疯狂,不过我是真的想过,有可能是集体谋杀黄道同,而黄利满想把这件事捅出去,所以在他没见到我们之前,就被做掉了。” “听起来简直让人马骨悚然。”祁琪道。 “是的,我自己这样想都觉得可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还是一群人吗?”魏昶道:“不过无论他们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我们动手,因为我们现在对他们还是没有一丝证据。” “那我就留在他们家吧。”祁琪说。 魏昶连忙摆手道:“算了,我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不要留人,除非我也在他们家里。耽误几天结案没关系,把你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得。” 随后魏昶就走了,趁夜禁之前,来到丰邑坊快驴驿站。 和沈佳玉一起吃了一顿水盆羊肉,沈姑娘看起来很是开心。 “我让你找一个帮手,你找到了吗?”魏昶问。 “物色了几个,等你做决定呢。”沈佳玉道。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一看吧。”魏昶道。 当魏昶看到需要被他选择的人时,差点没笑出声来,怎不知沈佳玉是从哪里找来的丑陋婆娘,一个比一个丑,而且丑得特殊。 不过看她们身形健壮,手上都有很厚的茧子,他便答应全都留下来。 这样一来,丰邑坊的名额可就超标了。 沈佳玉不免有些埋怨地说:“一开始说三选一,你怎的还全都留下来了。” “在长安城,其实光养活一张嘴并不难,吃能吃多少钱。”魏昶道:“她们每个人的工资,只有夜莺的一半。我只是相当于拿出1、5倍的工资雇佣了三个人,试用三个月,我想肯定有人坚持不住而主动退出。另外你也可以通过三个月的时间熟悉一下她们,最终选一个最听话,最灵便的人在你身边。” 沈佳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样做,恐怕有些不厚道吧。” “没什么不厚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界永远没变化。”魏昶感叹地道。 随后魏昶要走,沈佳玉站起身送到门口,她好像总有话要说,却含在嘴边不说出来。 魏昶看出她的心思,站在门口问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沈佳玉鼓足勇气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害怕。” 魏昶道:“这不是给你找了三个伴儿吗?” 沈佳玉脸一红,不敢抬头了。 魏昶这人的心别不是一块石头,待他走后,沈姑娘一宿没睡好觉,只是心中生怨,难以自处。 2k 魏昶大步流星来找鱼三,鱼三问:“……”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三章 再审付莲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爷可是要找掮客?”鱼三好似未卜先知一般问道。 “你小子怎知道我要找掮客?”魏昶苦笑道。 “咱们丰邑坊的掮客,一开始不肯来找我。可最近,见我已经坐稳了蛇头,才来主动来与我接触。”鱼三自喜道。 “哦,原来如此。”魏昶点了点头。 丰邑坊的掮客,是一名女子,名叫风乔西。这个名到底是不是她本名,倒是无处考证,可鱼三却说,此人不可小觑,传闻,她手上十几条人命,绝非等闲之辈。 魏昶让鱼三帮忙联络,只问风乔西一句话:金城坊黄家毒杀案,到底有没有杀手参与,魏昶确保,不追查此事,只是想要个破案的提示。 鱼三连夜去找风乔西,风乔西竟然给了鱼三这样一个答复:如果再胡乱打听,别怪我风乔西翻脸不认人,咱们以后就不必再联系了。 鱼三知道魏昶性格,得罪了这瘟神,你风乔西也没好果子吃,于是对风乔西介绍魏昶,并说这是魏昶让他来打听的。 这时风乔西陷入沉默,良久才道:魏昶大名早有耳闻,今日破个例,你让他来见我,我当面与他说。 这岂不是更好? 鱼三连忙小跑回来,呼唤魏昶。 见到风乔西,魏昶一阵感叹,这风乔西,好高的身材,不亚于夜莺。 魏昶抱了抱拳道:“魏昶今年二十有八,不知应该称呼阁下一句什么?” “叫我风乔西就好,至于什么姐啊妹啊的,尽量别提。” “爽快!”魏昶道:“我不会打听具体事,包括杀手是谁,雇佣者是谁。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杀手干的。如果是,我现在就有办法对付黄秋华,如果不是,我也又另外一套办法。我只是不能两下一起办。” 风乔西道:“这事儿说来奇怪,一开始是有人来找我们办这事的,但是后来,却不了了之。” “换句话说,这事儿并不是杀手干的。”魏昶道。 “是的。”风乔西点头。 “好,告辞!”魏昶站起身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来找我们吗?”风乔西突然冷笑道。 “哦?”魏昶惊喜道:“难道风乔西愿意透露这个消息给我?如果真是那样,你大可放心,我魏昶的嘴,绝不是一般人能敲得开的。” “这人放了我们杀手的鸽子,我何必替她保密,她就是黄家寡妇,付莲。” “哦,果然是她!” “不过,她让我们杀的,可不仅仅是黄道同。” 魏昶一惊,道:“她还想杀谁?” 这时风乔西神秘一笑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因为当初她也没说具体是谁,只是说那群男人都该死。” …… 六月二十一,晨。 祁琪情绪不高地来上班,看来她昨天并没去黄家。 “怎的了呢,”魏昶观察祁琪脸色,道:“看样子,是真不想干了。” 祁琪低头摆弄着指甲,突然仰起头来,冷眼道:“我做了一个梦,坏我心情。” “什么梦?” “不告诉你。” 大姑娘的心思别瞎猜,猜也猜不到,魏昶不再理她,大步流星向金城坊而去。 直达目标,来到付莲的家。 “付莲,赶快实话说 来,省得受皮肉之苦。”魏昶冷着脸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怜香惜玉,如果你不配合我的工作,我是毫不客气。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我的手段,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连大理寺少卿的脚,我也敢掰断。不信你现在去大理寺看看,那个扫厕所的,走路是否是瘸的。” “魏大人真是奇怪,你这话里话外的,好像已经确定我就是害死黄道同的凶手。”付莲不怒反笑,只是笑得邪门,笑得阴险。 “难道不是吗?”魏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祁琪真的很担心,这煞神突然一伸手,就把付莲的纤细胳膊给掰断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看来你们也查到了许多,你们也应该了解,我在黄家的处境。”付莲突然怒上眉梢:“黄道同被人毒死,我一个眼泪也没掉,说出来你们可能会笑话我,他死的那天晚上,我还回来大笑了一阵。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他这种人,就应该这种死法,才对得起他的德行。” 盯着付莲的眼睛,魏昶得出一个判断:付莲是真的恨黄道同,可黄道同的死也真的与她无关。 但这个直觉,并不是办案的根本,于是他继续问道:“我知道黄家不仅黄道同一个人欺负过你,还有黄秋华,黄秋宝,甚至是黄利金等人,对吗?” “魏大人果然是一个办案能手,可惜,你得到的消息也不完全准确。小叔子黄秋宝,可比那些人强多了。他或许是现在黄家唯一的一个好人。你们可不要冤枉了他。” “那你觉得,是谁害死了黄道同。” “上次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我问的是你的猜测,而不是肯定的凶手。”魏昶沉声道。 “我只知道人心叵测,我猜不出来。”付莲的脸色变得惨白,捏着佛珠的手不停颤抖,沉默了一会,抬眼看了看魏昶。 魏昶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其实我也在想,到底是谁杀了他。” “说来听听。”祁琪接口道。 付莲看了祁琪一眼,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人是黄秋华,因为他有心狠的一面,可我又总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挖着个坑。难道他预料不到,这帮人会跟他分遗产吗?呵呵呵,真是有趣,真是有趣,他黄秋华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这也是本案最难搞懂的地方。”魏昶道:“他黄秋华,看来是最不像凶手的人。他是长子,身下还有长孙,按照惯例来讲,他将继承黄家大部分财产。但是现在新唐律规定,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财产要儿女均分,甚至还关联到第三代人。我想黄秋华是不会不懂唐律的。因此,正常人是不会毒杀父亲的。但我跟你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我也觉得黄秋华有心狠的一面,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父亲。” 祁琪突然道:“黄道同活着的时候,是否有意愿把他的财产主要继承人定为别人,比如黄秋宝。如果是这样的话,黄秋华下手,倒是很有可能。” “不可能。”付莲笃定地道:“这一点我十分确信,黄道同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无论他的孙子们多么混蛋,他也不会改变想法。他一定会把最低八成的家产分给黄秋华。而黄秋宝,能得到两间房子,就算不错的了。而我,连一间房也得不到,最多遵守唐律规定,让他的大儿子继续养着我。” “我想,这也是你不想看到的。”魏昶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黄秋华对你的欺凌,会变本加厉。对吗?” “哈哈哈哈!”付莲突然狰狞大笑,笑声戛然而止,咬牙切齿地道:“正是如此。他黄道同突然死了,我就能分到财产,这简直是太让我感到开心了!他死得好,老东西,恨他能活到六十岁,早死早好!” 魏昶陷入沉默。 虽然没有证据,可他觉得付莲绝不是凶手。虽然一开始付莲真心想杀黄道同,但还没等她下定决心,黄道同就已经被别人害死了。因此付莲才开心得有些疯狂,好似得了癔症一般。她是真的开心,真的解恨,甚至不给自己留丝毫面子。 其实,她现在也不用给自己留下面子,因为,她只要不放弃继承权,她就会得到她应该得到的,从此,她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就再也不靠黄家了。 “先前我推算过,按照唐律,你能获得七分之一的财产。”魏昶道。 “对!”付莲看了看自己的房子,推开窗户,还看了看小院。她这个独门小院虽然不大,但却精巧。一个人住实在是太惬意了。她平静了一下心情道:“我除了能得到这个院子,还能得到最少一百万钱。一百万啊,足够我生活一辈子。我这里房产税一年缴纳一万钱,就算我还能活五十年,也还剩下五十万。这五十年间,只要我不挥霍,到死,我也不会穷。” “恭喜你!”魏昶抱了抱拳道:“虽然你今天表现得略显失态,可我不会怪你,如果换做是我,我出手肯定比你狠辣,笑得比你还狂。好了,今天就说这些,改日再见。” “等等。” “什么事?” “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我倒是可以提醒一下你。”付莲道:“别的我不知道,可金城坊卖水银的我却知道。你们不如去查一查林家杂货铺。” “我想凶手不会那么愚蠢吧?”魏昶道:“在家门口买毒药?” “不,”付莲一笑道:“黄秋华不会那么蠢。”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交谈,付莲反而不像刚才那般亢奋和抵触了,她恢复了平静,仪态端庄,平淡的口气道:“林家铺子其实现在已经不卖水银了。但林家的媳妇,其实是黄秋华的一个姘头。” “哦?”魏昶感兴趣了,点了点头示意付莲继续说下去。 付莲道:“但我知道,大约六七年前,他们家是卖水银的。”她慧黠一笑,道:“我说这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家杂货铺子怎么走?” “西北巷,三号。” 魏昶抱了抱拳道:“多谢指点!祁琪,咱们走,去林家杂货铺看看去。” 走到门口,魏昶又扭回身道:“黄夫人,你放心,今天所言,不会出你家大门。” 大步流星来到西北巷,扭头看了看祁琪,现在祁琪走路越来越快了,脚下生风,抬头一看,大姑娘看起来喜滋滋的,也不知她开心个啥。 “怎的,你觉得这案子快破了?”魏昶一笑道。 “难道不是吗?”祁琪眼皮一垂,一脸警惕地看着魏昶。 “呵,我觉得才刚开始。” “别那么悲观,一会儿我先去碰碰这个林夫人。” “好!那简直是太好了。我等你的好消息。”魏昶坏笑着说。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三章 金城坊北巷三号 祁琪审林夫人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祁琪信誓旦旦,非要去碰一碰老板娘。 看来她有些低估了这些市井女人,既然敢给人当姘头,最起码不是一个胆小的,更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祁琪大家闺秀,家境殷实。虽然所谓的上流社会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的环境却是十分不错的,因此,她对那种事的看法,一直十分保守甚至有些迷信。 她觉得那是一种神圣的事。 魏昶等在屋子外面,听着祁琪和林夫人的对话。 祁琪说:“我要买水银。” “哎呦,您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咱家可不卖那犯王法的东西。”林夫人是那种用只嗓子说话的人,声音很尖锐,缺乏气息。 她穿着一套大红的绸缎外套,手里掐着一个苍蝇拍,她竟然用苍蝇拍当扇子,扇着风。她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而且还有些胖,只是皮肤还算白皙,或许这也是吸引到黄秋华的原因之一。除了皮肤好,不得不说她的眼睛还是很迷人的,只可惜稍微上了点年纪,眼角微微耷拉下来,使得她的眼睛失去青春的气息。 “我既然能来找你,你就不用装蒜了,而且我可以保证,绝不告发你。”祁琪说:“你放心,我们不良人懒得管你们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如果我想告发你,早就告发了。” 林夫人脸色一沉,研究的目光看着祁琪,突然冷哼道:“难怪你的官服看起来有些陌生,原来是不良人的官服,穿在你身上确实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最起码比老钟看起来好看多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我这里不卖水银。” “你是在跟我要证据吗?”祁琪冷着脸。 “如果你有的话。”林夫人邪魅冷笑。 “我实在是不想耽误时间,可如果你非想跟我较劲的话,我可以先去别人家买,不过你记住,我是不会饶了你的。你们这里的蛇头是张孝臣,明天我会让她来跟你谈一谈。”祁琪淡淡的口气中,满是威胁。 林夫人笑不出来了,她冷着脸道:“水银没有现 货,如果你想买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途径。不过事先说好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会承认。” 祁琪笑了,丢给林夫人两枚银币。祁琪也不知道行情,估计这两枚不够,又丢了三枚。 林夫人冷笑一声道:“钱,你还是拿回去。我是不会收的。你去西市找一个姓黄的老乞丐,他会告诉你,西市哪里有卖水银的。不过就凭你这打扮,我估计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祁琪也冷笑一声:“跟我走一趟吧。” 林夫人冷眼打量着祁琪,突然手里的苍蝇拍猛扇了扇,道:“你不是来买水银的。说吧,你到底想打听什么事?” 祁琪道:“黄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苍蝇拍停住了,林夫人的脸变得蜡黄,可她却瞪视着祁琪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忘了。”祁琪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了进去,抱着肩膀说:“我可以跟你耗下去,如果你实在不说,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是两个人。到时候我不担心你不说。” 林夫人咬了咬牙道:“你不用威胁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祁琪苦笑道:“如果你与黄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说,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一定是有人提起了你,而且你一定是处在一个关键环节上,我才会来找你谈话。否则我现在实在是没有闲工夫来找你聊天。说完这些以后,我希望你能变得清醒一点,现在是你坦白的最佳时机,如果你说得足够好,对我们的帮助足够大,会尽量减轻你的罪行,甚至不问你的罪。我似乎还应该对你交代一声,我们是不良人,不是那些署吏和衙役,我们办案,只求元凶,不求那些小鱼小虾。因为我们真的很忙。” 这时祁琪看着林夫人,从林夫人抽搐的表情来看,祁琪在心里分析道:她似乎是有些被打动了,可她还是顽固地坚持着自己脆弱的底线,她劝告自己,绝不能承认兜售水银的事。虽然兜售水银只是小罪,就是罚款和拘留,但是她知道那些水银最后成了毒药,她就不敢承认了。 “你们调查黄家的毒杀案,跟我一个杂货铺的老板娘有什么关系,我与黄道同都不认识,无冤无仇的,我还能害他不成?”林夫人突然眼泪含眼圈,显得极其委屈。 祁琪不说话,只是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突然哭出声来,把苍蝇拍重重地丢在柜台上,从兜里拽出一放丝巾手帕,说实在话,这种手帕吸水的效果实在不怎么好,中看不中用。比如祁琪,兜里就准备两块手帕,一个是纯棉的汗巾,一个是用来装装样子的。可面前这个女人,并没有第二块手帕,即使是在家里,也要拽出丝巾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结果可想而知,最后她哭花了脸,那层淡淡的脂粉,混成了泥。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不就是因为头几年那点事儿,街坊邻居都污蔑我,说我与黄秋华之间不干不净,可是他们谁看到了,谁有证据?一群臭不要脸的,烂舌头的东西,尽是污蔑之能,却不管别人的死活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是要把我往死道儿上逼呢。呜呜呜…” 她越说越伤心,后来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唱了起来。 所谓唱,就是那种哭天喊地,一边叫骂,一边大声嚎哭。 结果这时,林掌柜的回来了,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魏昶,一看是官服之人,还抱了抱拳,随后听到屋里传来夫人的嚎啕之声,他有些愣住了。先向屋里看了看,只见一名女官人正在与夫人说话,于是他又退了出来,对魏昶道:“这位大人,不知您是哪个衙门的?” “长安县不良人,魏昶。”魏昶习惯性地掏出腰牌,在林老板面前晃了晃,收回腰牌道:“你夫人很不配合我们工作,问她问题,从来不正面回答。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许多侧面消息,现在还能跟她心平气和地谈,其实是在给她救赎自己的机会。” 魏昶看来还有很多话要说,可这时林掌柜却一摆手道:“您老爷莫生气,我这就进去和她谈一谈,如果她不配合,您尽管问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管配合官人办案。” “好!”魏昶抱了抱拳道:“那就拜托了。” 后来林掌柜被夫人劝回了屋里,然后把 魏昶请了进来,讲述了一段他与夫人还有黄秋华的历史。原来,他早就知道夫人和黄秋华之间的事,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原因是,在他认识夫人之前,夫人就已经是黄秋华的人了。 林夫人本是一名馆女丫鬟,虽然还是丫鬟,但她的命运其实早就被定下来了,可在她很年轻还没出道的时候就被黄秋华看中,并花钱赎出来。不能带回家里,便在外面租房养着。那时候别说林夫人,就是黄秋华也没结婚,但他却不会娶林夫人,原因很简单,人家黄秋华要娶的一定是大家闺秀,而不可能是一个馆女。 而林夫人当时租住的就是林家杂货铺的一个空房,这个地方常来常往的人很多,黄秋华把她藏在后院。可以托词说买些东西,然后就跑到后院去了,而后院里没有旁人,那时林掌柜父母双亡,只是一个人卖些杂货,过着清淡日子。 由于林掌柜长得丑,性格懦弱,虽然在长安城有房子,竟然也没人嫁给他。当然,并不是说他丑得没人样了,只是他也要选住在长安城里的女人才肯结婚,所以才导致这个结果,当时他还在想,如果城里女人找不到,干脆就去乡下找一个,那也不迟。 可说来凑巧,新皇帝突然登记了,颁布新政,要求男子30岁之前必须成婚,如果不成婚,将强行分配。我的天老爷,到那时分配而来的将是什么样的怪物?即使是林掌柜的,也心里敲鼓。心道,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不结婚,且不说是平康坊的馆女,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免不了有些问题。且不说生活问题,就是性格和长相,也实在让人担心。 结果他开始下乡找老婆,真是不凑巧,当时全国的适龄男子都在疯狂找媳妇,生怕被分配。与此同时,女子们也是如此。要知道,好多女子之所以没嫁出去,并不是因为丑,反而是因为太漂亮而倍加挑剔。 当时全国大乱,当然这种乱总是带着一抹喜庆的气氛。 好多大姑娘感叹着嫁给了原来看不上,可家庭环境还算可以的人,而到了林掌柜这里,又没什么好人了。 这下可惨了,剩下来的可全都是不好的了。 他出去找了三个月的媳妇,没找到合适的,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结果却看到林夫人正站在桌子上,桌子上面还有一把椅子,她手里拿着一条白绫,正往房梁上抛去。 这是要上吊吗? 林掌柜连忙把女孩劝了下来,问她为何要寻短见。 女孩说,黄秋华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一名大家闺秀,如今把她孤零零丢在这里,她觉得活着没意思,于是想寻死。 说到这里,后面的事不必赘述,听说他们两个结了婚,黄秋华还来了一次,送了些钱财礼物,了却一断恩怨。至于魏昶提起的水银,林掌柜认为那纯粹是无稽之谈,早些年卖水银不犯法的时候,他们家自然是卖过水银的,而现在,早就不敢做那种买卖了,家里有一双儿女,林掌柜的只想过安稳日子。 “我岂能再让他们联系,再说,家里娘子也会主动避嫌。如今我们买卖虽然并不兴隆,可也能对付年吃年用,没必要冒风险做那样生意的。” 小书亭app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四章 黄家大院里的秘密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离开林家杂货铺,祁琪显得有些灰心丧气。 这也难怪,一开始信誓旦旦以为这案子即将撕开一道口子,可经过审问之后,一切又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她备受打击地说:“咱们是不是破案方向出了问题,其实我们应该先从下人们下手。” 魏昶扭头看了看祁琪,她明明内心有点混乱,可她却一定要装出一副能掌控一切的架势来。魏昶笑了笑说:“当你意识到错误的时候,首先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初衷,否则你可能从原本正确的道路上走向深渊。我们一直用的是排除法,慢慢缩小查案的范围。这个时候你觉得,应该反而扩大范围吗?” “我觉得我们之前的审问有些太武断。” “你还不如直接说是我太武断。”魏昶不在乎的样子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祁琪好奇了,瞪大了眼睛。 “林掌柜说得都是实话。”魏昶神秘地笑了笑。 祁琪突然失去了兴趣,白了魏昶一眼。 “你的眼睛很爱白别人,真不知道你是否照过镜子,自己白自己一眼。”魏昶讥诮口气道:“你就不能把我的话反过来听吗?” 祁琪想了想,突然发现什么大秘密似的说:“你的意思是说,林夫人说了假话。” “你还是很聪明的。”魏昶一副很认同的表情说。 祁琪撇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魏昶揉了揉鼻子道:“刚才林掌柜送她回屋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他们的谈话与案情没有关系,可我听出林夫人心虚。她对丈夫说,自从结婚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黄秋华。这一定是在撒谎。”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她呢?” “咱们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魏昶抖了抖袖子说:“直接去找黄秋华,就说林夫人已经承认给他提供水银。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表现。” 祁琪脸上显现出一丝担忧,她对魏昶的话有一种听不太懂的感觉,一个判断还没搞懂,又一个判断又来了,让她感觉应接不暇。这种感觉十分不妙,心中有一种被击败的感觉,不知为何,淡淡的感觉到一丝惶恐。难道,自认为胞读书的自己,还不如魏昶这个大老粗吗? 再次来到黄府,家丁已经不再询问他们什么了,就好像走自己家门一样方便,走进来,直接打听黄秋华,家丁却说,黄老爷带大小主子们,去法华寺做法事去了,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法华寺在万年县那边,一大家子人,拖拖拉拉慢慢悠悠走,没小半个时辰都回不来。 魏昶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又把几个留守家丁丫鬟聚拢到一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把几个人说得摸不着头脑,一开始有些局促,甚至有些紧迫。 这帮从小儿为奴的人,总是那么缺乏安全感,缺乏自信,与外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没有把握的样子。说起话来,都是“可能”“也许”“大概”之类开头,总是说些没有保证的话。 可魏昶却与他们聊得挺开心,他把每个人的话前面的副词都去掉,只听后面的句子。后来他劝走了几个人,留下一个害羞的小丫鬟和一个脸色窘迫的男孩书 童。 先打听了一下二人的来历,他们原来的家庭生态都十分糟糕,比如这女孩,原来家里竟然有十七个孩子,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想象。这可真是土豆大量生产导致的人口大爆炸,否则怎么可能生这么多人呢。小丫鬟是家里的老三,很小就开始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后来家里揭不开锅了,干脆拉到城里来卖。这样干瘦的小丫鬟,卖不得几个钱,只是长得还算白净,被黄家收了,给二少爷黄利玉打扫房间。 方才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吞吞吐吐,闪烁其词,魏昶觉得她恐怕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与案情有关,可她当着大伙儿的面不敢说。 而另外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书童,这男孩家境比女孩还要糟糕,他家孩子倒是不多,只是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六个孩子,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后来在男孩六岁那年,就拉出来卖,被黄家用十块银币就收了奴籍。这也太便宜了。十块银币对于黄家来说,还不够一盘好菜的钱。可对于男孩的母亲来说,却是两个月的口粮。 “祁琪啊,你单独和男孩聊聊天。我和小丫鬟聊。”魏昶说。 “你是不是说反了?”祁琪怀疑地说。 “没反。”魏昶说:“这小丫头看着害羞,软弱,其实骨子里十分坚强。而那个男孩,看起来挺坚强,可实际上心里虚得很。需要你这个当姐姐的把他心扉撬开。而我会给他更大的压力,压得他牙关紧咬,最后什么也不告诉我。” 祁琪思考的目光看着魏昶,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安排。 屋里只剩下魏昶和丫鬟,魏昶问:“黄道同老爷子死了,你伤心不呀?要说实话,我当了许多年差,见过许多丫鬟,我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很多丫鬟并不喜欢主子,有的还背后咒主子早些死呢。” 闻言,小丫鬟吓得一激灵,抖索着肩膀说:“魏大人,您不能乱说的,小玉才不会那样。” 魏昶苦涩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在这里说什么都没关系,如果我们办案人员,那么不守规矩,什么都往外说的话,以后如何办案呀?别人一打听我的名声,就知道这个人嘴巴不严,还会有谁跟我说实话呢?我办案这么多年,就从来不说秘密。” “你真的不说?”小丫鬟有些动心了。 魏昶说:“对,真的不说。到现在为止,我连搭档的年龄都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知道。”小丫鬟伸出一根手指,一脸揭秘的样子说:“你是看上人家了。” 小丫鬟本性还是很顽皮的,只是在这黄家被压迫得不敢说话而已,魏昶哈哈一笑,气氛缓和了许多。 魏昶问:“你觉得,会是谁害死了老老爷呢?” “那我怎么会知道呢。” 魏昶摆了摆手说:“其实任何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凶手的名单,是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得出的,甚至会排列出先后顺序。但是呢,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谁也不会去告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丫鬟点了点头。 魏昶又说:“一旦这个名单在大家的心目中契合度较高,一些最要好的朋友就会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后总结出一份名单来。如果很多人都会把一个人的名字放在前面,那么就 会谣言四起,最终导致这个人被顶到风口浪尖上去。” 小丫头崇拜的目光看着魏昶。 魏昶继续说:“可舆论并没有那么厉害,舆论不是证据。所以能因此而判断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罪。也因此,就算你跟我说的人不是最后的元凶,我也不会怪你。其实我心里也有一个名单,我也是按照这个名单在一个一个地排除。你想不想知道,我心里的名单是怎么排列的?” 小丫鬟笑了笑,没说话,不过她的眼神告诉魏昶,这是一个爱打听秘密的小家伙。 魏昶揉了揉鼻子说:“我觉得是黄利玉,你觉得呢?” 小丫鬟连忙摇头,先前期待神色被满脸的失望所掩盖,她不服气地说:“怎么可能是二少爷呢,二少爷绝不可能害自己爷爷的。” “哦?说说理由。”魏昶笑道。 “二少爷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规矩,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好人。那种弑祖的事,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干的。”小丫鬟眼珠转了转,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 “那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最大?”魏昶补充什么似的说:“我只是说感觉,感觉是不分对错的。” 小玉陷入了沉思。 魏昶不想让她沉思,因为一旦沉思,她就很有可能恢复冷静,于是又说道:“我觉得是大夫人许氏。” 小丫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吧,许氏对老爷子很好的,老爷子对这个大儿媳妇也很满意,只是后来,三个孙子太能作了,所以老爷子才对大夫人有些偏见。可那也不至于闹到翻脸的地步。而大夫人当然也不会因为公公说两句,就下毒杀人吧。” “那你觉得是谁呢?”魏昶又问。 小丫鬟这次仿佛是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二夫人付莲,最可疑。” 魏昶撇了撇嘴道:“你是不是看二夫人总是板着个脸,不好相处,所以才这样说呀?其实你错了,二夫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你还小,不会体会人情。我还建议你呀,以后多跑跑二夫人那边。她很孤单呀,也没个丫鬟照顾着。将来如果分了家,黄家大院很可能开出好几道门,到时候没有任何一家能养活起这么多丫鬟家丁,肯定要清除一部分,你不如早做打算,主动向二夫人靠拢。” 小丫鬟觉得魏昶这个人看着挺凶,其实是一个实在人,像个大哥哥一样给她指向未来。不禁有些感动了。紧了紧鼻子说:“我觉得大夫人不会撵我走的,不过你能对我说这些,还是很感激你。” “我最需要的感谢,是你的真心话。”魏昶低着头摆弄着粗糙的大手,看着自己的指甲有些发呆:“你觉得谁会是害死老爷子的元凶呢?” 小翠再次陷入沉思,这次魏昶不想再打扰了她了,她想了好一会才说:“其实,黄家看起来气象恢恢弘,可一旦大门一关,却藏着许多许多的秘密。老老爷的死,或许与很多原因有关,如果再联系起来三少爷的死,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黄秋宝无疑。” “你的意思是,他想继承更多的财产,对吗?” “表面上看来,三老爷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可实际上,他一直恨着父亲。他觉得老老爷偏心,连自己的父亲都瞧不起他这个庶出的少爷。”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五章 打赌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在小玉这里,魏昶并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权当闲聊天,打发时间了。 祁琪那边还没聊完,黄秋华已经带着队伍回来了,黄家人上上下下好几十口,车马一长排,走在路上浩浩荡荡。 是一道风景。 黄秋华刚一回来,就听下人说魏昶在客厅等他,他也不迟疑,换了一套衣服便来见魏昶。 魏昶劈头盖脸一句话袭来:“案子破了。” 黄秋华一惊,道:“这么快?凶手是谁?” “是你。”魏昶不抬头地说。 黄秋华满脸错愕,突然苦笑道:“魏大人,这是在开玩笑吧。” “呵呵,请坐,黄先生。”魏昶反客为主,显得他倒像是这里的主人,端起茶杯说:“让下人们都下去吧,咱们聊点男人之间的话。” 黄秋华似乎已经猜出魏昶要说什么,显得有些神情淡漠,情绪不高地一挥手,屋里的使唤人纷纷退去,颇显疲惫地坐到了椅子里,一言不发。 “你和林夫人的事我听说了,先前我们先去了一趟那里,很不幸,林夫人不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魏昶抬起头,审视的目光看着黄秋华。 黄秋华依然表情淡漠,手指敲击着红漆扶手:“是啊,年轻的时候,我确实干过一些不太地道的事。如今想起来了,颇感后悔呀。不过这事我也没瞒着夫人,我本以为与她坦白说了,她会原谅我的,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倒是闹了许多年的不快。早知如此,我就不与她说,倒也相安无事。” 魏昶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想你心里有数。” “我心里没数。” 魏昶苦笑道:“她承认水银是她提供的。” 黄秋华一惊,猛地站起道:“果然如此?” 黄秋华的表现在魏昶的预料之中,可这个表现并不是魏昶相看道的。他淡淡的口气说:“是的。”然后继续观察黄秋华的表现。 “臭婊,我就知道她对我怀恨在心,可我想不通,是谁找她买的水银,不知魏大人可查出来了?”黄秋华虽然看起来有些愤怒,可他的情绪整体还是在可控之内,换句话说,他并没有失去方寸。 那么自己的判断或许出现了问题。 现在有三种可能,第一种,黄秋华根本就不是凶手,当他听说原来的情人提供水银,他为此感到愤怒; 第二种,他是凶手,但他掩盖得很好。 第三种,他是凶手,但他的水银并不是从林夫人手里得到的,而此时魏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会让他提高警惕的同时感到窃喜。 番茄免费阅读 如果是第三种的话,那将对自己十分不利。 现在只能赌一把,赌它不是第三种。 “你们说,以前黄家肯定没有水银,那么一定是凶手临时带进来的。而凶手获得水银,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在东市可以买到合法水银,但这样做会在坊署处留下痕迹,还必须写明用途和用量,已备日后抽查,我想凶手不至于这么蠢;第二种,凶手是偷来的水银,然后躲过坊署,冒险跑回金城坊,我想黄家没有这样的高手吧?”魏昶道。 黄秋华点了点头。 魏昶继续道:“很显然,第一种和第二种都被排除了,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这人根本就是在金城坊内买的非法水银。” 黄秋华 摇了摇头说:“通过水银来查人,恐怕不太妥当,比如,如果凶手雇佣混混去买水银,然后再给混混一笔钱,让混混远走高飞,那样的话,就不会留下痕迹。” 魏昶道:“可是林夫人说,是你买的水银。” “她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她是恨我,所以故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黄秋华怒道。 既然赌,就一赌到底,魏昶道:“既然你这样说,敢与林夫人对峙否?” “敢,有什么不敢!” “好,现在咱们就走。” “那样恐怕不合适,我曾经与夫人说过,再也不见她。” “公事公办,我想贵夫人不会怪罪的。” 魏昶瞪着黄秋华道:“黄老爷,您别不是心虚了吧?” “我心虚什么?我才不心虚。”黄秋华看起来十分懊恼。 “那就跟我走一趟把。” “不成,我是不会去见她的。” 魏昶冷笑道:“那对不起了,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一趟。别跟我说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就是老老爷子复活了,你也必须跟我走。如果你不去,那就说明你心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魏大人,你最好是弄清楚一件事,我才是原告,你是我请来办案的,你怎么还查到了我的头上?” “如果你看过足够多的卷宗,你就会发现,恶人先告状的事比比皆是。跟这个道理相仿,凶手用主动告发无头案的方式来洗白自己,也是屡见不鲜。现在,我就觉得你的嫌疑很大。”魏昶坚定地道。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悖论吗?”黄秋华冷笑道:“全天下,只有我是最不希望父亲在这个时候去世的,对我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而且还有很大的害处。我想你查了这么长时间,比我还清楚为什么。” “这就是你赖以自保的砝码。你认为,有这句话挡在你的面前,办案人就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可问题是,诸多线索却都指向你。你到底因为什么杀老爷子,我不清楚,我也不必清楚,我只需要抓住凶手。”魏昶道。 黄秋华苦笑两声,摇头道:“没想到不良人竟然派来一个鲁莽人办案,连最起码的办案规矩都不懂,还跟我装什么老办案人。如果一个人连作案动机都没有,怎么可能办出如此周密的毒杀计划?你的判断,简直是可笑!甚至是可怜!可悲!” 是否可笑、可怜、可悲,一定要等这个赌局完成才能知道。魏昶不想再与黄秋华废话,揪住黄秋华脖领道:“你是主动跟我走,还是我扛着你走,你自己选!” “你还敢强迫我不成?” “不,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做的话,你会大嚷大叫,呼唤你的家人。我不想那么麻烦,我会一拳把你打昏过去,然后扛着你走。这样咱们两相方便。” 魏昶的拳头差不多有黄秋华的脑袋大,黄秋华掂量掂量自己的体格,觉得与魏昶继续杠下去没有好果子吃,他可老早就听说过魏昶的大名,这人犯起浑来,连西宫娘娘的家人都敢打,就别提他这个昭容妃的兄长了。 黄秋华终于还是在魏昶的拳头下低头了,他同意和魏昶出去一趟,而且还带了几个强壮家丁一起走。 对此,魏昶嗤之以鼻。 祁琪不知道魏昶在搞什么鬼名堂,刚才听说黄秋华回来,她就不再与那个书童聊天了,不久后,就跟着魏昶一起走向林家。 这时祁琪一皱眉,她差不多猜到 魏昶要干什么,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如果魏昶赌输了,她也会觉得颜面无光。 一行人来到林家之后,林家杂货铺竟然关了门。 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跳墙进去,捅破窗户纸向里面看了看,顿时魏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林氏夫妇带着孩子跑了。 “咱们要不要等上一会儿啊?”黄秋华面带得意地笑了笑,冷嘲热讽的口气说。 魏昶也笑了笑,道:“不要紧,他们逃不掉。” 随后魏昶去找鲁汉,让鲁汉想办法把林氏夫妇找回来。这种事儿对鲁汉来说并不难,除非林氏夫妇敢偷渡出城。 鲁汉派了二十二个人,分别去往十一个城门,翻阅出城记录。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派去金光门的人跑了回来,报告说:“两个时辰以前,林氏夫妇带着孩子,从金光门走了。” 鲁汉问:“你搭档呢?” 那人道:“搭档已经追了下去,让我回来禀报一声。” 鲁汉道:“很好,这就是咱们不良人的作风,办事灵活。我送你两匹马,拿着我的令牌,城里也可以奔跑。今晚之前,务必拿下林氏夫妇。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要跟他们废话,直接拿回来审问便是。” 魏昶现在有一个担心,他担心黄秋华突然逃了。 虽然黄秋华表现得信誓旦旦,可魏昶还是觉得他心虚,于是带着祁琪还与陈豹唐虎来到黄家。 “对不起黄老爷,从现在开始,我让我的兄弟跟着你。唐虎白天跟着你,陈豹晚上跟着你。”魏昶道。 “我和夫人同房,他也需要派人盯着吗?”黄秋华冷脸道。 魏昶冷笑道:“那就请黄先生这两日忍耐忍耐,总之我的弟兄比我还不讲理,到时候闹出什么难堪之事,你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黄秋华闭上了眼睛,倒在逍遥椅里,不再说话了。 这时突然闯入一人,瞪着双眼冲了过来,看他架势,仿佛是要打架。却被陈豹一脚踢倒在地上。 魏昶扭头看了看,是黄家大孙子黄利金。 苦笑一声道:“你小子跟我瞪眼睛,你什么意思?要跟我比划比划吗?来,起来,我最近正觉得手痒,如果你敢对抗官差,我不会吝啬我的力气。” “你们凭什么软禁我的父亲,我要去宫里找姑姑,让姑姑来整治你们!”黄利金才二十二岁,看起来平时跋扈惯了,被陈豹一脚踢倒之后,立刻就爬了起来,与魏昶怒目而视。 还是那句老话,黄家出美人,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长相上都是相当不错。就这黄利金,虽然人品极差,可身高相貌却是不俗,真是可惜,这白面小生,不学无术,否则但凡有些涵养,再凭借姑姑如今的地位,找个豪门家的小姐,完全不成问题。 “黄利金,我一直没去单独审你,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怀疑。”魏昶道:“如今我软禁你的父亲,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但从我掌握的证据来看,都是指向黄秋华这一支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黄秋华,夫人,还有三个儿子,都极有嫌疑。” “算了,你们不必再查了,我告诉你凶手是谁。”黄利金突然懊丧地道。 “黄利金,不许胡说八道,你给我出去!”黄秋华突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天。 “爹爹,人家已经查到这个份儿上,咱们何必再隐瞒!”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六章 黄秋华招供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那名追赶林氏夫妇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魏昶和祁琪的同班同学,赖大彪子。 老赖同学虽然人品不太好,可办事却是一把好手,他没用上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在人群中把林氏一家揪了出来,当时林夫人还想跑,却被赖大彪子一马鞭就打倒在地。 不良人办事,就是这么凶狠,这么无情。 不良人学院教室内悬挂皇帝御笔金字牌匾:“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没有皇帝的诏令,谁敢如此办案,早就被监察司扣留起来了。 当林夫人被逮捕的消息传到黄秋华耳朵里,他顿时有些蔫了,连连苦笑摇头。 当他看到林夫人被押进来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还没等对峙,他就和盘托出。 “你们不用再审了,毒是我下的。”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放松的神色,他好像从一种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 “虽然我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魏昶道:“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是的。”黄秋华表情呆滞地说:“昨天你还跟我说,就是因为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我,所以我才敢主动报案。而且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能怀疑到我的身上。” “先说说你的,你为什么要杀害父亲?”魏昶道。 “为了能快点结案,我可以老实交代,可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守一个秘密。”黄秋华说。 魏昶和祁琪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你弑父欺君,肯定是活不成了,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保守什么秘密?” 黄秋华苦笑一声说:“我不想在我死后,家里变得一团糟。现在已经很乱了,不是吗?” 番茄免费阅读 魏昶皱眉道:“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前提是整个过程必须严丝合缝,我不能让皇帝看出破绽,最后来找我的麻烦。” “我会在你们编写好的供词上签字,无论你们把我描述成什么样的混蛋。当然,不要连累我的家人。”黄秋华说。 魏昶点了点头。 黄秋华好像是释然了,他口气平淡地说:“我从来也没想杀害父亲,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而我没那么愚蠢。”揉了揉额头,废然地说:“这件事,都怪阿兰,是她告诉我,把鸡蛋打发之后,再加些糖水,倒入水银之中,喝起来的口感和芝麻糊差不多。于是我就鬼迷了心窍,设计出这个办法来。当时我和父亲、三弟并肩坐在一起,父亲在中间,我和三弟在两边。本来,那碗水银芝麻糊,我是给三弟准备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三弟竟然把他的‘芝麻糊’让给了父亲。而父亲一直都非常爱喝芝麻糊,我甚至后悔当时没给他准备一大碗,让他一次性喝饱。结果倒霉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原来你是想毒死你的弟弟,好继承全部家产。”魏昶点了点头说:“这样说才合理。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父亲喝下那碗水银?” 黄秋华说:“来不及了。当时我留了一个心眼,他们喝的时候,我假说有人来找,便故意离开了饭桌。而且离开了足足两刻钟。” “你觉得,黄秋宝知道他的芝麻糊其 实是水银做的吗?”祁琪突然问道。 黄秋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我让你保守秘密的地方,第一,既然我必死无疑,我就不想再让弟弟死了,其实我从来不恨他,就算他会分我的家产,我也不恨。可是没办法呀,黄利金在外面签下了大量的赌债,把我逼得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第二,在我死后,我希望他们能和睦相处,可如若知道我曾经想杀他,那么他会如何对我的儿子和妻子呢。所以,我请求你们,帮我隐瞒我本来要杀他的真相。” 魏昶陷入沉思。 祁琪皱眉道:“这恐怕有些难,正如最开始说的,几乎没有任何理由让你弑父。” 黄秋华不信任地苦笑一声道:“不可能的,你们度过许多卷宗,一定能帮我捏造一个完美的谎言。” 祁琪叹了口气道:“其实以前我曾经考虑过你要杀父亲的可能,但那些可能听起来实在是太有损黄道同的人格。” 黄秋华不在乎地道:“你说说看。” 祁琪说:“我们可以把黄道同写成一个无耻的小人,他觊觎自己儿媳妇的美色,进而激怒了你,所以你才要杀他。这种事在以前真的发生过,那是贞观三年《通善坊弑父案》的卷宗里描述的。” 黄秋华摇了摇头说:“这样可不行,这个丑闻实在是太大,会让整个长安城都沸腾起来,到那时昭容娘娘如何自处?” 祁琪无可奈地摇了摇头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案例可以效仿,可以说黄道同老爷子偏袒他的小儿子,因此想害死你和你的儿子,结果被你发现,反过了杀了父亲。这是神龙二年《常乐芳石福安》的卷宗里描述的。” 黄秋华更加废然地倒在椅子里,看起来有些绝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个谎言依然不是很满意。 这时魏昶说:“不用那么麻烦,就说你听说了一个长生不老的秘方,所以你拿去给父亲和,你担心父亲不肯喝,所以就做成芝麻糊样给他喝了,然后喝完酒死了。” 黄秋华眼睛一亮,猛然坐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样虽然显得我很蠢,但却可以保住我们黄家的名声,既不会连累旁人,更不会连累昭容娘娘。” 魏昶摆了摆手说:“好了,你可以告诉我真凶是谁了。” “什么?”黄秋华和祁琪同时疑惑地问道。 不过他们两个的表情却完全不同,祁琪是震惊,而黄秋华则是不知所措。 他看起来有些思想混乱,嘴角抽搐地说:“魏大人,我不明白你刚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魏昶说:“你一定是在隐瞒真相。前几天,我的搭档祁琪就怀疑过,我们审案的方向出现了问题。当时我还死不承认,可其实我已经在考虑另外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误杀的可能。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结果这个时候你的儿子黄利金却自己跳了出来。当时他想跟我说所谓的凶手。而且看起来十分激动,以至于被我的另外一个搭档陈豹以为他是想袭击我。当时你也很害怕,你愤怒到了极点,想用愤怒掩盖些什么。从你的眼神林,我就觉得你不是凶手,而是在袒护凶手。那么是什么能让你挺身而出去袒护呢,那一定是你最在乎的人,我想不外乎你的 三个儿子。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跟我说清楚,就是你的小儿子黄利满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何必再问下去呢?我已经认罪了,而且你还替我编造了一个美好的谎言,我会全力配合你做下去。这样一来,你们破案了,我也能抱住这个家。这样不好吗?”黄秋华看起来好像呼吸有些困难,他用手捂着心口,恳求的语气说:“别在继续查下去了,真相十分不堪,我不忍心说出来,我求求你们,就此结案,对谁都有好处。” 魏昶揉了揉额头说:“既然刚才我已经说出了一个能保住你们黄家声誉的办法,就说明我已经决定结案了。正如你说的,我也想尽快结案,这样对我有很大的好处。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而且我一定会为你保密。” 黄秋华不信任地摇了摇头说:“你是不会替我保密的,我宁愿相信你会把案子写得更复杂,更阴险,而去取悦爱看卷宗的皇帝。” 魏昶摇了摇头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吗?既然我已经预测是你的儿子干的,如果我想查下去的话,只是时间问题。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保守秘密,我只是想换来你口述真相,这样会节省我的时间。” 祁琪道:“就算你不说,如果我们想邀功的话,也会继续查。到时候弄得动静更大,任何人都隐瞒不了。而且之前的那个方法,我们也会放弃。” 黄秋华连忙摆了摆手说:“还是不要那样,我看我还是选择信任你们。好吧,凶手并不是我,而是黄利满。” “不可能。”祁琪道:“我觉得更像是黄利金。” 黄秋华道:“姑娘,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听我把整个案情说完,然后你再做最后的评定。我说是黄利满,就是黄利满,这绝不会错。他确实是自杀的,畏罪自杀。而且水银也一直就在他的身上,与杀死他爷爷的水银同出一处,就是你们查过的林家杂货铺。你们一定猜不到,他为什么要杀他的爷爷。原因其实出在他的两个哥哥的身上。黄利金欠下大量赌债,这个我就不用再絮叨了,而黄利玉则是搞大了一个馆女的肚子,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该死臭小子,竟然没能处理好这件事,他去找爷爷要钱,爷爷不给,他就记恨在心。然后他就让黄利满去杀害爷爷。” “等等。”魏昶听不下去了,摆手道:“你的谎言听起来实在是太牵强了。我是在是听不下去。” “是呀,任何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谎言,可事实就是这么荒唐。或许你们是不知道黄利玉的能耐,三寸不烂之舌,我感觉什么事儿都能被他说得动。”黄秋华说。 祁琪突然眯了眯眼睛道:“这样说来,黄利玉才是真凶!” “可是他没动手。”黄秋华说:“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 说完黄秋华耸了耸肩,竟然表现出一丝坦然的样子来。 很显然,黄秋华最后又编造了一谎言,而且这个谎言十分拙劣。依招祁琪的脾气,她想继续追问下去,却被魏昶给拦住了。 魏昶对祁琪道:“结案!你还是去写卷宗吧,回头让他签字画押!” 那么黄秋华到底想掩盖什么真相呢,黄家毒杀案的内幕到底是什么,凶手到底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金城坊黄家毒杀案 第八十七章 真相 - 唐朝大侦探 - 蜡笔书生甲 魏昶给黄秋华倒了一杯酒。 “我从来没把你当做一个罪犯来看待,而且我越查案越是敬重你,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而又有担当的人。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名誉,其实我早就侦破了这个案子。或许你觉得我是在吹牛,可我只要提几个人的名字,我想你就能明白,我并不是在故弄玄虚,风乔西、黄老乞丐、林崇阳。” 说完这些话,魏昶就低头吃菜。 黄秋华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魏昶说:“但我还是有一件事搞不懂,你何必杀死自己的儿子呢?” 黄秋华突然掩面而泣,肩膀颤抖地道:“他跟我有一样的病,只不过他比我更早发作了。这种病无法医治,又生不如死,何必再活下去呢。” 魏昶道:“是啊,你为了黄家付出了太多。你设计了这样一个案子,别人看来,与你的真实目的完全不相干。而整个过程,我和祁琪也被耍得团团转。我不得不承认,你实在是很高明。” 黄秋华点了点头。 原来,魏昶从夜莺那里得到了信息,黄秋华之所以要弑父,真正原因是为了昭容妃黄秋水。 其实昭容只是九嫔其中的一个,大家经常称之为妃,多是一些敬称。 一个月以前,侧三品至德惠妃去世,要从正四品婕妤(二人)和荣华(二人)中晋升一人为妃。后宫里竞争十分激烈,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在这个档口,外戚们也在不断努力,增加在皇帝面前的砝码,可黄家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给自己家里制造如此大的丑闻呢? 这首先还是要从黄道同说起,他认为,在四家争宠的时候,他们黄家是最吃亏的,因为他们家没有朝廷大员的支持,更没有边塞封疆大吏的支持,因此他的女儿是很难在这次竞选中脱颖而出的。因此他根本就没发力去办这件事。 而且他还对孩子们说,不要贪得无厌,如果因为这次竞选投入太大力量,将会挑起许多事端来,更不妙的是还会培养一些新的敌人。比如陈婕妤,如果与她争,就会得罪尚书令陈偕,如果得罪了他,将来黄家的后辈们就很难出头了。 既然有这个情况,那么包括黄秋华和黄秋水在内的所有人,都放弃了争宠的念头。再说,就算升级了半品,如今皇帝宠幸的依然是林娘娘,因此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而此时陈偕以为自己的女儿肯定升级,他竟然提前召开了一场宴会,庆祝这件事。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皇帝突然放出口风,要提拔黄昭容升妃,当时陈偕觉得颜面尽失。来找黄道同商议,问他能不能让女儿主动退出。 思路客 当时陈偕的原话是:“其实我对于女儿能否升这半级,本来也并不是很在乎,毕竟她也年纪不小了,多年未的皇帝宠幸,自己还有一个皇子,就算满足了。先前我太过大意,结果酒席都摆完了,如果这个时候发现升级的并不是我的女儿,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呢?如果你肯说服女儿让出这个位置,那我便答应你 ,给你孙子安排一个官当。最低从八品。可如果你不肯同意,那么我这张老脸就没地方放了,到时就咱们两家也没有什么情义可言,别怪老夫下手无情,断送你三个孙子的后路。” 黄道同说:“陈大人,关于这次竞选,我黄家未曾 做过任何背后的努力,不信你可以四下打听,本来我们就是放弃竞争的,可我也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选了我家女儿。” 陈偕只是不信,连连摆手道:“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何必跟我说那些呢。一开始皇宫里早就放出风声,说是立我家女儿为妃,这种事儿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可你女儿却突然抢走了位置,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事儿你们黄家没做手脚?” 一番谈话之后,黄道同也未能说服陈偕,结果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陈偕只是说,咱们日后走着瞧。 这时黄道同犯了难。 结果一股火上来,使他本来就看不太清的眼睛完全失明了,找御医来医治,御医十分遗憾地说,白障蒙目,老爷子肯定是不会好了。 这时候黄道同万念俱灰。 恰在这时,又是一股火冲上心头,晚上睡不着觉,又觉得心口有些疼,到了半夜十分,黄道同突然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连忙把儿子黄秋华喊来,与他说:“不能得罪陈偕,那人位高权重,却心胸狭窄,趁着我快死了,赶紧制造些丑闻出来,那样秋水就不能被提为妃子了。切记丑闻适当即可,不要弄得太过。” 黄秋华道:“如今情况,不如把遗嘱撕毁,然后做出儿女争夺家产的假象,这也算丑闻了。” 黄道同想了想道:“不成,这等新闻影响不到选妃,不如这样,给我弄一杯水银来,让我中毒而死,这样你们再做文章。” 那水银,果然是黄秋华从林夫人手里弄来的。一开始黄秋华对林夫人说,我给你们一些钱,你们先出城躲一躲,躲个三年五载,这股风过去了,你们再回来。 可林夫人却执意不肯。而黄秋华也认为,这件事应该查不到她这里,因此也没强逼着林夫人走。直到后来魏昶真的查到了,她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可及时是林夫人被抓,黄秋华也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的制造丑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为了这件事,你们黄家死了两个人,我觉得实在是不值。”魏昶说。 黄秋华嚎啕大哭道:“就是因为戏演得太像,连三儿子黄利满都信以为真,他正有病,还被打击,不能接受父亲杀手爷爷的事实,便也吞了水银。他是真正的自杀。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蠢透了!其实我有很多办法可以制造丑闻,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条路!” 说完,黄秋华顿足捶胸,泣不成声。 听到这里,魏昶还是有些搞不太懂,问道:“正如你所说,你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条路呢?即使是黄利满没自杀,你也会保不住生命,你不觉得付出太大吗?” 黄秋华突然苦笑一声,对魏昶说:“我早已得了天花,我活不长了。” 说罢,黄秋华把袖子挽起,胳膊上满是痈疮,正所谓“痘痂乾燥,抓皮见血”不过如此。 这时魏昶一惊,道:“为何你脸上、脖颈之上、手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呢?” 黄秋华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如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想出这个浑招来。” 至此,《金城坊黄家毒杀案》完全告破,魏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皇帝。 当祁琪书写的卷宗被鲁汉送到皇帝面前,李亨勃然大怒,当场撤销尚书令陈偕的官职,一撸到底贬为庶民。 而对于黄家,则是下了一道圣旨,把黄秋华痛骂了一顿,最后派来御医给他看病。 其实,黄秋华的病已经没救了。 御医来了一趟,也只是表达皇帝的一片心意。 …… 六月二十二,辰时正。 魏昶和祁琪来到怀远坊不良人总部。 鲁汉说有点儿忙,一会儿再过来,让他们先去甲子房等着。长安县不良人总部的甲子房,当然就是鲁帅的“帅厅”了,虽然有点小,不过也是桌案齐全。 魏昶坐在一张八仙桌旁,看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发呆,心道:“看见没,只要表现得好,来到领导屋里,也是有美食奖励的。” 看了看那些点心,有蜂蜜膏,桂花糕,无花果脯,柿子饼等一大盘。 旁边还有沏好的茶叶。 魏昶抓起一块蜂蜜膏,喝着茶,品着点心,觉得太甜,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结果这时祁琪刚好走了进来,气得瞪大了眼睛。 魏昶没搞懂祁琪为什么而生气,还让祁琪过来品尝一下。 祁琪道:“这是我买给鲁帅的,谁让你吃的!?” 魏昶目光呆滞。 祁琪继续道:“你别不是以为,这是鲁大人给你安排的吧?” 魏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祁琪气得哭笑不得,道:“算了,既然你已经吃了,就赶紧把那块吃掉。剩下的我放到鲁大人桌子上去。” 恰巧这时鲁汉回来了,他形色匆匆,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架势,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刚一坐下,就道:“案子是六月十六交给你们的,结案是六月二十一。对吗?魏昶!” 魏昶觉得鲁帅的口气好像不太对劲,于是有些吞吐地说:“对呀…” “那么一开始,我给你的期限是几天呀?” “三天。” “那么你完成这个任务,用了几天呀?” “五天。” “嗯,很好嘛,你魏大人还会算术,很了不起嘛。”魏昶阴阳怪气地说。 魏昶脸一紧,道:“鲁帅,您这是干什么呢,冷嘲热讽的,这案子你也看到了,多他奶奶的别扭啊,要不是……” “要不是个皮!”鲁汉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小子办案,我总结了八个字‘坑绷拐骗恫骂欺打’,我问你,你最后是用什么办法套出黄秋华的话的?” “这个么……”魏昶欲言又止。 “少跟我打马虎眼!”鲁汉道:“你竟然动用杀手集团的势力,帮你打听事。可实际上,你其实什么也没得到,最后时刻,你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什么。结果正中黄秋华下怀,引出他说出实情,对不对?” “对不对都让你说了,我哪里知道对不对。我说对,你骂我‘坑绷拐骗’,我说不对,你又说我不敬领导。” “咣!”鲁汉一拍桌子道:“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对于你这次表现,我很失望呀!” 随后老帅骂骂吵吵把魏昶数落一顿,最后才肯让魏昶滚蛋。 魏昶刚走,鲁汉就笑着对祁琪说:“你跟他搭档,是有前途的,可是不要学他的坏毛病。他的审案办法,只适合他而不适合你。他这臭小子,就得不时抽几鞭子,省得他飘飘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