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囚宠 那种花,开在夏初,有个很美的名字——罂粟。罂粟花的花期很短,开了不够,十个轮回的花季,夏初躲不过恣意的罂粟。 左城的城里,盖着一所铜雀楼,锁着他的江夏初。城锁夏初,一晃隔世。 转眼,又是夏初,四月罂粟花开的季节,很冷很冷。 夜里,月亮未满,淡淡的杏黄覆了薄薄的一层。凉风吹皱了一池初夏的水,还有梦里她的眉头。 一滴泪滑下,湿了枕巾。琉璃灯下,女孩的脸苍白,唇畔抿出妖娆的血红色。 人不醒,梦未散,枕边乱了谁思绪?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却从来没有暗过,因为那个女孩害怕黑暗。 一方枕巾,她的身侧是左城。月牙儿照射,床上的人影,在颤抖着,她的身侧一双比这夜还黑的眸子睁开。 身侧微微颤抖的女孩,左城伸手,环着她,温言细语地哄着:“深夏,醒醒,深夏,别怕。” 江深夏的梦魇,持续了好几日,醒了,又继续,有时却醒不了。 左城的手,永远是凉凉的,搂着江深夏的肩膀,温度渗进她的皮肤。长睫像打湿了的蝶翼,微微颤抖,再睁开,迷蒙的眸子像极了迷路的小孩,那样无助,害怕。她转头,看着身侧的他,小声试探着:“左城?” 刚才那是梦,那现在呢?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却更像梦呢? 他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肩,声音里有专属左城的蛊惑:“别怕,只是梦着了。” 眸光中,没有半点惺忪,她是那样清醒,可是却觉得恍恍惚惚,她拽着他的衣袖:“左城,左城,是你对不对?” 这不是梦对不对?那刚才那是什么?也不是梦啊。到底她是谁?江深夏?是吗? 左城吻了吻她蹙起的眉,清俊的脸庞不似平日的冷硬:“嗯,深夏,我在。” 夏初,我会一直都在,只要有你的地方。他心里唤的名字是夏初,不是深夏啊,可是这是他的秘密,不能让这个女孩知道呢。 原本抓着左城衣服的手,突然松了。左城,能不能不骗我,我已经清醒了…… 清凌凌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回荡着,她偎着他呢喃:“我刚才做梦呢,我梦见我变成了夏初了,十一岁的夏初,十六岁的夏初,十七岁的夏初,每个模样的夏初都有,夏初在笑,然后不一会儿,又哭了,哭得好伤心。”手拂着潮湿的枕头,“看,枕头都湿了,就好像哭的那个人真是我。”她看着他,一不小心泪又滑下。 她看见了,左城突然变黑的眸子,犀利的好像夜里的鹰。 左城紧紧抱着她,嗓音忽而艰涩:“深夏,别说了。” 到底,她梦见了什么?左城是那样害怕,江深夏不要清醒,不管是梦着,还是醒着,都不要清醒。 她机械地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喃着她的梦:“不,夏初她在哭,一直哭,下了好大的雨,她说她害怕,说她走丢了,回不来了,我们让夏初回来好不好?” 然后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抬着眸子,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像中世纪的素描画里走出来的人,那样空洞。 左城望着她的眉,她的唇,她的脸,唯独不看她的眼,他说:“深夏,夏初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好好的,所以,不要想她,忘了她好不好?” 江夏初不能回来,不能,那样他才可以留得住她。 眼光一冷,暗淡了,她面无表情地问:“你希望我忘了吗?左城,你不希望我想起夏初吗?不希望她回来吗?” 突然,令人心滞的沉默了,久久,他才开口,似蛊惑:“深夏,我是左城,是你最爱的左城,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什么都可以错,什么都可以忘记,或者记得,什么都可以改变,只要记住她爱他,他只要这样。 她突然冷笑:“是啊,你是深夏最爱的左城,你会一直陪着深夏对不对?” 她说深夏,而不是我。 须臾,他才点头:“嗯。” 这一个须臾,左城在想,到底他是陪着她,还是江深夏,连自始至终清醒的他都开始模糊了。 她还是浅笑着,眸中覆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可是,深夏在天堂呢,你也要陪她吗?”重重地,她推开他,“你不要夏初回来,你让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左城,夏初回来了,我回来了。” 江夏初回来了,一个梦,她彻底清醒了,原来她不是江深夏,而是江夏初,她居然忘记了。 左城近乎不可置信:“深夏,你——”眸中星光一瞬陨落,散了所有流光溢彩。 “不,我不是深夏,我是夏初。”她冷笑,笑出了眼泪。 终于,她醒了,左城编织的梦醒了。 世上再也没有爱着左城的江深夏了,只有恨着左城的江夏初。 江夏初是左城握在手里的沙啊,这样用力,用心,还是没能握紧,她还是要推开他吗?就算不能地老天荒,那也应该再长一点,一点就好了。 他还来不及爱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还来不及告诉她,天台上的那株刺葵开花了。 他还来不及将客厅的窗帘换成她最爱的白色。 他还来不及让她忘记匆匆过往,与他一起白头。 …… 原来有那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她却清醒了。 一点一点,她在后退,与他拉开触手难及的距离。喉间似乎哽塞了什么,难以发音,可是她却停不下来,说出这般丑陋的事实:“深夏最爱左城了,可是,我不是深夏,左城,我是江夏初,梦里的记忆都是我的,所以才会那样清晰,所以我才会哭的。”一字一字,猝了冰冷,冷的彻骨,“我是江夏初,深夏死了,是你,是你抹掉了我的记忆,是你将我变成了她,因为江夏初永远不会爱你,但是江深夏不一样,所以,你将我变成了她,对不对?。”他沉默,眸中暮霭沉沉,她却大吼,逼视:“对不对?” 左城依旧不语,只是一双比这星子还亮的眸子在一点一点暗淡。 他在不解释,他在默认。 江夏初冷笑,笑出了眼泪。 江深夏——她的姐姐啊,早就埋葬在十二年前的夜里了,左城却可笑地让她成了江深夏。 半年,一百八十三天,四千三百九十二小时,无数分分秒秒,左城都在骗她。 那时,她初醒。 他说:“你是深夏。” 她懵懂重复:“我是深夏。” 他说:“记得吗?深夏爱谁?” 她想起来了:“深夏爱左城啊,最爱左城了。” 他说:“嗯,我是左城,我是你的左城。” 她笑了:“你是左城,左城,是你,我爱的你回来我身边了。” …… 多么可笑啊,她那样傻,他却那样精明。 那样可耻,居然偷了一个癔症病人的心。 癔症啊,那样可怕的魔鬼,记不清自己是谁,会锁住一些东西,错乱一些东西。 江夏初回来了,带着以前一模一样的防备,厌恶回来了,左城伸出去的手收回,眉间阴翳,薄薄的唇线似乎在自我嘲弄:“你想起来了,我还以为可以瞒一辈子呢?” 为什么没有瞒一辈子呢?一定是他不够努力。六年前,他那样希望她的癔症好起来,可是现在他却那样痛恨她清醒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六年前,江夏初癔症变成了季谦成。六年后,江夏初再一次癔症,变成了江深夏。 ------题外话------ 新书,喜欢的话,希望支持。 楔子:囚宠2 人,果然是贪心的。 江夏初突然觉得冷极了,蜷缩在被子里,眼里有明显的憎恶,还有分不清的复杂:“你很失望?你是不是希望我一辈子癔症下去,一辈子当江深夏。然后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一辈子了,因为江深夏爱你,不会反抗你,所以你给了我江深夏的记忆,你让我变成了她。”灼热的视线密密地笼着左城,“还有,你不希望我记得什么?美国医院里躺在病床上枯槁的以琛吗?还是你犯下的罪孽?” “让深度催眠失效只有一种可能,极难自抑的感情,告诉我,是什么?”他自问,唇角一抹惨笑,竟是极美,只是微微苦涩,又自答:“恨?” “不应该吗?”惨白的眉间竟阴鸷覆上,“他们都不再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左城,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要了我的身,我的自由,甚至我的记忆,我所有仅剩的东西,到底你还要什么?” 他反笑:“你不知道吗?谁都知道呢。我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心。” 左城要江夏初的心,可是她宁愿丢了也不给他,所以左城捏碎了,再将江夏初组成一个会爱左城的模样。 左城,你真的丧心病狂了。可是他甘之如饴。 嘴边冷笑,夜里,惨绝如魅影摇曳:“左城,你是最贪心的人。”自嘲,自叹,“你要的,我没有,给不了,所以,你干脆毁了我吧。” 死灰亦会复燃,心如止水,或者即便死去,也不能一劳永逸的,大概只有毁了这个人吧,她有点害怕了,她斗不过这个男人的,心,守不住不如毁了。 “不,我舍不得。”瓷质剔透的手指白皙修长,美得非现实,覆上她冷若冰霜的眸,“我会毁了这天,这地,还有,你这双眸中所有倒影出的影子。” “左城,你真的丧心病狂了。”她冷若冰霜,毫无温度。 她自己大抵也是丧心病狂了,竟庆幸着,她回来了,带着夏初的回忆回来了,不是任何人,是左城唯一爱的女人。 那种庆幸很微末,只是隐隐潜藏,让她没有察觉。 左城笑:“那也是为了你。” 这个男人,他啊,太可怕,迷惑了她的记忆,竟还一点一点不经意地又猝不及防地迷惑她的心,而她却一无所知。 也许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防备了,沉沦到了深处了…… 浑浑噩噩的她,竟是一点也未察觉…… 还自以为是,觉得锁住了自己那颗不听话的心,收回了江深夏的爱,重新戴上了满身的刺。 回答:“你知道,我从来不稀罕。” “即便如此——别离开就好。”清俊的脸旁,瞬间苍白如纸,他伸出手,那双世间最美的手那样轻柔小心地拂着她的颊,他痴痴呢喃,“夏初,夏初……终于可以这样喊你了。”俯身,吻着她冰凉冰凉的唇角,像个餍足的孩子一般,贪婪又忐忑地离开她的唇,“夏初,我想你,就算这样抱着你,还是发了疯地想你。” 她想挣扎的,只是,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唇舌间不再苦涩如斯了,一种叫做贪恋的东西让她恍惚沉沦了,竟是这般任他吻着。 那颗致命的器官,越发沉甸甸了,大概罪孽深重吧。 江夏初,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千万千万不要陷进去……她一遍一遍告诫自己。 月光在那人身上,而那人在他怀里。她一动不动,只是仰着头,一双瞧不出一丝温度的眸子就那样静静,静静地看他,声音也是清清凌凌的,是左城喜欢的音色,像江南女子般清澈干净,只是说出的话,是不温,是极冷的。 她说:“如果我没有记起来,你打算骗我多久?一年?三年?还是十年?” 左城只对江夏初撒谎,也只对她诚实,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很理所当然:“一辈子。” 她冷嘲,嘴角勾勒轻谩:“左城,这是给你自己编织的梦,是你的命运,可从来不是我的。” “我的命运就是你。” 江夏初近乎冷笑出声,压抑着疯狂了的怒,反平静:“我从来都不想陪你疯。”末了,又加了一句:“即便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 癔症,就是一种疯,一种癫,是啊,她是个发疯的女人,所以在他对她做了疯狂的事之后,没有疯狂地大喊大叫,或者杀了他,撕碎他。 左城亦跟着冷笑,是那种凄寒到让人害怕,心疼的模样:“是吗?我却希望你可以一直疯下去。”冰凉冰凉的手顺着她的脸一寸一寸的拂着,如履薄冰却又桀骜霸道,“那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她没有挣扎,就任他抱着,拂着,那双绝美的手很冷,几乎要冻结她的呼吸,她忽而笑了,惨淡,荒诞,又决然:“我是江夏初。” “我知道。”眸中似是化不开的宠溺与痴缠。 “我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眼潭里渐进有黑暗与凄凉在铺天盖地地肆意。 她轻轻冷哼一声,“你不知道。”她闭眼,长长的睫毛印在左城黑色的衣领上:“你不是要毁掉我眸中的倒影吗?现在满世界全是你的影子,你要怎么办呢?毁了吗?”她几乎恳求,没有动作,只是一言一语的凄楚,“如果不能,就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这世间,最无法预知的除了生死,便是人心了,所以有时,相见争如不见。 不见,不念,不恋…… 他揽着她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与不确定:“夏初,在去美国之前,你待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她只是冷冷睨着窗外,映出一脸幽冷月光,她不语,久久。眸子深处,沉沉浮浮,忽明忽暗的不知是什么。 “即便是撒谎,你也不愿意敷衍吗?”眸中一潭墨黑沉沉浮浮,横冲直撞之后,渐凉。 半响,看着他琉璃眸光碎成破碎玻璃,冷眼,冷言:“出去。” 他松开手,苦笑寒凉:“即便如此,我也放不开你,夏初,我可以走出这个房间,只要你不走出这个房间。” 江夏初闭上眼任由他扶着躺下,将被角盖住她冰冷的身子,他痴痴地望了久久,才转身。 眼睛没有睁开,她说:“左城,我真的很恨很恨你。”恨你要了我的身,还不肯放过我的心…… 左城没有停下步子:“我知道。” 只要,她还在,他可以走。只要她还在,他可以任她恨。 江夏初,不要离开我,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一起死好了,真的我会那样做的。 那样牵念着床上的人儿,左城却没有回一次头,他知道,一旦他不舍,可能连留住她也不行了。 夜,好冷啊,江夏初缩在被子里,那样厚的被子呢,怎么还会这样冷呢。伸出手,左手边,一片冰凉,再也没有往日的温热。 她苦笑:江夏初,习惯真的很可怕,你居然习惯了他在身侧。 咔嗒—— 门,合上,江夏初侧着身子,闭着的眼睁开,望着门口,压在心口让她窒息的一句话鬼斧神差地就说出了口:“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为什么恨呢?大概是因为心口晕开的酸楚迷惑了她的心智吧。这颗心好像越累越不听话了。 好疼啊,到底是哪里疼呢?江夏初不知道,她正抚着心口的位置。 望着窗外未满的月牙儿,她喃喃自语:“真心啊,有吗?给了吗?” 她再张张唇,喉间全是苦涩,堵塞了喉咙,还有心脏,像刚才一样,想回答‘没有’时,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不是不愿敷衍,是无法撒谎…… 她想,左城大概颠覆了这个世界了,所以,她跟着全世界一起沉陷下去了…… 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这是左城盖得铜雀楼啊,锁着她一个冬季与春节,现在夏初了…… “不可以……”梦呓了一声,她便闭了眼,沉沉睡了。 不可以……不可以什么呢?不可以爱,恨,痴,念……她居然忘了问自己了是哪一个了。 夜浓了,房里,江夏初一夜无梦。门外,左城站着,黑色的眸像天际,慢慢变成灰色。 风,习习又凉凉,黑色的檀木柜上,风卷起了页脚,淡淡的月光照亮了书上黑色的字体:癔症病人会角色颠倒,会混乱,感情会乱,但是不会错…… 可知道?有时候恨,只是太爱,有时候,不可以,只是不自禁。 大概,她是真恨他的,因为他亲手毁了那个她爱过的他。 滴答滴答,时针转到一年前。 ------题外话------ 癔症:一种精神疾病,患者对过去经历与当今环境和自我身份的认知完全或部分不相符合,记忆缺失,甚至在外界暗示下,角色也会颠倒。 第一章:再遇 滴答滴答,时针转到一年前。 转角遇见(咖啡厅) 转角,遇见,是谁呢?在这淡淡的咖啡香弥漫里,夕阳漫过的珍珠夏里。 一袭齐膝的黑色连衣裙,乌黑的微卷发随意散在两肩,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美丽依旧,却似乎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变得暗淡了,些许的沧桑。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邪、可以在油田里奔跑放歌的江夏初了,岁月没有褪去她的美丽,却磨平了她纯真的棱角。如果她曾是琉璃,如今只是玻璃了,散去了温度,冰冷的外表是她的伪装,是她生存的条件。 笑容,纯真,简单……那些最美好的东西江夏初都弄丢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没有改变,只有她那挺直的背脊。 17890……一个门牌,美丽的面容,淡淡的眼,江夏初垂睫走至金色框边的门口,抬头,指尖碰触门锁…… 咔嗒—— 门缓缓而开,有幽暗的灯光打在门上,还有江夏初素面之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伪装的云淡风轻已经驾轻就熟了。 灯光流泻,那个背影映入江夏初眼帘,熟悉而又陌生的……若隐若现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江夏初抬头,蹙着眉。 男人?林倾妍呢?江夏初的眉头越发紧皱了,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铺天盖地,来得毫无预兆。 一个转身的距离,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也不过如此。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痛,却无知觉…… 那被压制了多年的梦魇开始卷土重来。 左城…… 葬在江夏初心深的男人, 葬了江夏初所有的男人, 刻下,又擦不去痕迹的男人…… 他沉着脸,眼里是让人窥不透的情绪,缓缓地,看着她的脸,一步一步,似乎长过一季。她在颤抖,她不知所措,想退却无路可退。 很近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只离一步,他就可以触碰到她了,不是梦中,却似梦里,伸手,竟是止不住的颤抖,夜夜梦里的女孩,他却不敢碰即,像一个脆弱的梦境,生怕一伸手之于泡沫。一双最美丽的手,无措地就那样悬在空中。 然,她后退了……多久以前她说过那是一双最美的手,如今她避如蛇蝎。 江夏初,江夏初……从十一年前便刻在心里的名字,左城却叫不出口了……沉沉的眼如暮霭,一出声,竟是如此的颤抖:“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寻觅,他的念想,他随她一起逝去的脉,终于拾回了,再也,再也不放开了……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退却闪躲的明显,淡淡的眼神,就像不曾相识:“我还是逃不开。” 逃不开的距离很近,可蒙了一层隔膜的心脏隔得很远很远,如今的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左城抿着唇,似乎很用力,眉头也紧紧蹙着,这样的左城,依旧是江夏初熟悉的,尽管她不愿承认。 熟悉的,还有左城说话时习惯的冰冷:“五年,每时每刻都在找。” “是吗?”江夏初勾唇反笑,凉凉的讽刺,“可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逃开你。” 她对着他的眼,毫不闪躲,倔强的像一只尖锐的刺猬,浑身的棱角扎在左城只为他柔软的心脏。 “夏初,可不可以不要如此针锋相对?”那个永远桀骜独尊的男人在江夏初面前竟有些无助地像孩子。 “不然呢?”她凉凉反笑,“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逃。”一个字像猝着一层火焰,从喉间一直烧到了心脏。 若要揣度人心,绝对以左城为最。此时他该死地厌恶这揣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眸子骤沉,寒烈,“我却再也不会任你掌控了。” 左城的眼里,眉间,尽是一片阴冷,眼中沉淀的只是无可奈何,字字从齿间嘶磨而出:“只要我左城活着一天,你要离开,妄想!” “那你是想再囚禁我一次吗?这次又是多久?一辈子?”江夏初一如初始的平静,就那样笑着,笑得牵强,笑得刺人眼球。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一辈子吧。”伸手,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他拥她入怀,紧紧地禁锢,长长的眼睫微微垂着,遮去了左城只为一个人的悲凉。 江夏初不挣扎,鼻尖是她曾今熟悉的味道,心凉入骨,话亦凉:“除非我死。” “就算死,你也只能是我左城的女人。” 左城便是这样一个人,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妥协,没有不得之我命的念头,他只能用最极端的方法,尽管知道彼此折磨却不愿放手。 “那你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轻轻的话在左城耳边萦绕,载着她满满的刚烈,唇角勾起一抹决然的弧度。 环绕在江夏初后背的手移到她的手腕,他收紧,很用力,似乎有骨头作响的声音,隔出相对的距离。声音暗哑,这样的左城是肃杀的:“没有人可以威胁我。”除了江夏初,这世上恐怕再无一人可以让他痛,可他给了江夏初这样的权利,却甘之如饴。 她冷笑浅浅,嘴角梨涡近乎不可见,只有若有若无一点讥讽的弧度:“我知道。”复而,她走近,凑在左城耳际,清凌凌的嗓音竟是别样寒烈,“只是,你不知道一个不在乎生死的人,一旦狠绝起来有多恐怖。” 要论起狠绝,确实左城也要屈居之下。这个女人,对别人很,对自己更狠。 墨染的眸子被一种叫做惊恐的东西横冲直撞,声,沉而艰涩,一字一字像烟熏过:“夏初,不要尝试拿你的性命来做筹码。”望进她冷若冰霜的眸子,“我赌不起,你也赌不起。” “你可以试试。” “休想!” 如果,一个不顾一切,一个却不屑一顾,两种执着注定伤害,明知结局却无法逃脱。 他的眼里有毁天灭地的霸道,她的眼里有宁为玉碎的决然,原来他们那样的相似——一样的倔强。 “现在可以放手了吗?左先生。”江夏初疏离冰冷的语气。 左先生…… 原来他们真的离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她的手很痛吧,他那样用力,又如何能痛得过他。 江夏初眉眼毫不在意地挑起,眉头都未皱过,腕上那一层深红的勒痕亦无动于衷。 左城沉默了,俊逸的脸上全是阴翳,江夏初却不留余地,字字如针:“不是吗?那应该叫什么?姐夫?”她冷嗤,“你配吗?”她微仰头,凑在左城的耳边,掷地有声的狠绝:“我宁愿从来没有过你这个人。” 她最爱的两个人,因这个人而死, 陪葬过后,只剩行尸走肉的自己, 这个男人却爱她如命, 这个男人是她的……姐夫, 她宁愿从来没有左城, 可笑吗? 很可笑吧,连江夏初也这么觉得,所以她忍不住地笑了,笑得肆意,笑得酸楚,抬头,眼里的温热流回。 “这辈子,没有左城,也不会再有江夏初。” 她只是笑着,笑他,也笑自己:“那我宁愿没有我这个人。” 到底是怎样的恨,融到了骨子里,生命里。 “别这样笑。” 敛去了笑意,她讥讽:“你还是这样,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至少我,你不可以。”低头,话里毫无温度,“放手。” “放开你,除非我死。” “至死方休,是吗?”看着左城的眼,她不掩饰的袒露她的憎,她的绝:“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多久以前,有个雪地,还是那样一双最美的手,她真的想过珍惜,可是这双手,染上了她亲人的血,只剩恨了,也只能剩恨了。 “那就恨吧,至少让你记我一辈子。” 不能爱,就恨吧,至少有人在祭奠,至少她还记得,何时他左城变得如此卑微了。 她摇头,脱口而出地回应:“不值得。”伸出左手,拽开左城的桎梏,一个手指一个手指,他的右手,她的右手,再无牵扯,决绝地转身,“不要让我看见那些跟踪我的人。” 夕阳何时已经暮霭消散,一轮的月光碎在他悬在半空中的指尖上,剔透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 多美的手啊,却在颤抖,他的手终是留不住她的温度。 他深沉的眼眸,覆盖的冰冷消失殆尽,瞳中,江夏初的背影模糊了,消失了,萦绕不散的是满载的深情。夜中,之于一个人的独白,轻轻地,忧伤地:“如何,我才能留下你?” “夏初,夏初……” 五年了,左城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却是独角戏 第二章:妖孽遇妖精 华灯初上,街道热闹了,咖啡厅里人满为患,这里有个很美的名字——转角遇见。另一个转角,又有怎样的遇见? 17980……二十米的距离,与17890,巧合吗?世上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又是怎样的戏码呢? 廊道里,与外厅不同,这里过分的寂静。男人低着头,一双黑色的军靴,缓缓踱着步子,有种无意的懒散。男人带了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孔。红色的底衫里系了一条米色的领带,也只是随意的挂着,咖啡色的夹克敞着,露出脖子上的骷髅吊饰,‘破碎’的浅蓝牛仔裤。如此‘不伦不类’的穿着搭配,颓废的随意,竟让男人穿出了一种妖邪的美感。 果然,佛靠金装,衣靠人装。 男人越发缓慢的速度,顿停在框边门口,17980…… 他迟疑了,他的顾虑,与他的故事有关吗? 伸手,抬头,一瞬间门内的灯光渡在男人脸上, 一张美得妖异的脸,一笔一刻,都是精致的完美,却不阴柔,大叹一句妖孽啊! 那是,他是何许人也啊?红遍大江南北,迷倒万千少女,纵横影视歌坛的叶在夕啊,资本那是大把大把的。 然,那么‘美’的一张脸,一走进去完全大惊失色了,一双妖娆的桃花眸散去‘风情万种’后,只剩惊异。 灯光很耀眼,却抵不过沙发上曲腿的女人,纯黑卷曲的长发在沙发上散了一片,雪纺纱的红艳似乎胜过了她手里的红酒,一种妖娆的美丽。女人唇角一勾,一抹慵懒的弧度,凤眼勾人,锁着门口的叶在夕,像盯着猎物般的玩味。 妖孽撞上妖精了,次女子绝非池中啊! 那是肯定,不然怎会和叶在夕那个妖孽齐名呢。 叶在夕也只是一瞬的恍惚,眼里清明后,一抹冷笑划过眼底,不留字句只是转身。 沙发上的女人搁下手里的红酒杯,轻吐字:“晚了,江夏初已经在那了。”声音盛酒,倾醉了夜色。 女人站起身来,黑色短裤下的腿很修长,魔鬼的身材,妖精的脸。灯打在她精致的妆容下,她的美丽令人窒息。 叶在夕微微顿足,散漫转身,似笑非笑的唇角扬着,眸子像沉沉浮浮的海浪,看不清喜怒:“林倾妍。”语速骤然慢下来,褪去戏谑后的认真,“理由。” 林倾妍妖娆笑靥,唇色缭乱这夜,漫不经心的步子,似真似假的回答:“我猜投资人应该也很想认识一下这位金曲创作大师。” 叶在夕唇角微扬,不见丝毫愠怒,不痛不痒的语调:“不要告诉我仅此。” “还能有什么理由?”她很高,只是微微仰头便凑在他的耳际,两肩的黑发掠过他的心口,绯色唇角一勾,“左城?”拖着长长的语调,似在诱惑,似在迷乱。 两个字还未散在空中,惊乱了叶在夕的处变不惊,敛住了笑意,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眸:“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你想做的。” “我想做的?”叶在夕反问,带着隐约的不以为意,“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 转头,她望着窗外,五彩缤纷的世界在她的眼眸竟只余黑白色,声色还是妖娆,只是谁会知道那隐藏的落寞:“不是吗?我们可是搭档,别忘了,我认识你十年,你只为两个人破过例,一个是左城,一个是江夏初,这两个人不应该认识一下吗?”转身,长睫微闪,在眼际打下深深的暗影,夜里的妖精是神秘的,是措手不及的致命,“还是他们关系匪浅?” 江夏初…… 左城…… 很早很早林倾妍便知道了这两个名字, 只是叶在夕不会知道, 林倾妍知道叶在夕的很多很多。 可是叶在夕呢?他呢?他的眼里永远看不到她的真……他很残忍很残忍,他可以很不以为然地夸奖她:“你很聪明。”他也可以很不为所动地讽刺她,“你应该知道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林倾妍从十年前就只看得到叶在夕啊,十年守候,换了这句话,除了强颜欢笑,她还能怎样,毕竟她还有她的尊严。 她笑着,妖艳的凤眸里有浅浅的暮霭,她继续云淡风轻着:“你的意思是你很讨厌我?那可怎么办?我们可是最佳荧幕情侣,你这样不待见我,粉丝们该伤心了。” 她是林倾妍,是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她注定是最好的戏子,戏里的她流着别人的眼泪,戏外没有谁看得到她的眼泪,因为她只给了一个人真实,而那个人眼里从来没有她。 她是可笑又可怜的戏子…… 他从来都是玩世不恭的,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而他只对着她狠,他毫不保留地将他的残忍留给她:“最后一次。江夏初的事不是你可以插手的。” 转身,决然。 “每次都是你先离开。”林倾妍对着叶在夕渐远的背影轻声呢喃,有酸楚晕在她的嘴角。 叶在夕转身后,便再没有回头,听不到林倾妍的落寞,亦看不到她眼角朦胧的温热,这不是一个戏子的泪啊,是真实的她,为了他。 叶在夕可能不会知道吧,每一次都是他先转身,没有一个例外,她看了他的背影十年了,久到,那成了一种揪酸人心的习惯。 酸楚在心里,荡开,荡开,她是演员,她的演技却没有用了,她伪装不了她的伤感:“都做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犹豫了,是因为江夏初吗?” 夜啊,听见了吗?一个戏子的心声,没有半点演绎,真实得让人心酸。 犹豫了吗?你恨江夏初不是吗?你的天平什么时候偏移了?还记得你的初衷吗?你要那两个人遍体鳞伤的,可是你不忍心了,那样遍体鳞伤的会是你,我不会允许的,既然你不舍得了,那我替你选择,就算你会怨我,我也要这么做。 所以我让他们遇上了,17890……17980……很相近呢。江夏初的曲子我给了左城,他们不能咫尺,你的初衷我记着,那两个人必须至死方休。 请你不要不忍心,在夕,还记得你最爱的哥哥吗?他被那两个人害死了…… 第三章:幸好,有你 夜很黑,碎了一地的月光冷了。那华灯下,竟是一片黑白,美丽的容颜,苍老的过去,逃不掉了。 风在簌簌地响,地上摇曳的影子斑驳。 天太黑了,只有一条路,她还可以熟门熟路,却是一般人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医院。 病房里亮着暖暖的灯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明明是那么刺鼻的气味,可是江夏初却觉得安心极了。这个房间,五年了,从来都有一盏暖暖的灯光,一次也没有暗过。 江夏初步子很轻很轻,走到病床前,坐在那张垫了坐垫的木椅上。明明那么轻缓的动作,那躺着的苍白容颜上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比水还纯净的眸子似乎点亮了些许黑暗。 “吵醒你了。”江夏初淡淡地莞尔,没有疏离,亲近的问候。 很淡的微笑,不像对着左城时的尖锐冷漠,这时的她似乎慢慢真实了。 “没有,刚刚还醒着。”病床上的男人回以浅笑,撑着双手,靠了起来。他的唇很苍白,脸也很白很白,像纯色的纸张,却有种病态的俊逸。 “以琛,今天我见到他了。”江夏初只是平平静静地叙述,似乎没有很浓的情绪,像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的轻松,是佯装的,齐以琛是知道的。因为他看得见她眼底的慌乱疲倦。似乎有些明白了,齐以琛问:“左城?” 那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听到,江夏初觉得陌生了。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言语那个人:“五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一样,桀骜、冷漠、强硬,好像还有点落寞。”复而,冷笑,“肯定是我看错了,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落寞呢?” 齐以琛的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有暖暖的亮光,说话的时候会不偏不倚看着对方。他的声音总是好听的,江夏初觉得像四月的风:“人总会掩饰,也有很多面具,我们都是局中人,真实与掩饰早就模糊了,真真假假又有谁看得清。” 江夏初总觉得齐以琛应该是哲学家,他总能剖析人所有的棱角,看的透彻,只是他却是一个医生,一个身为病人的医生。 人心*了,很难治吧,就算是齐以琛,能治愈的也只有身体。 江夏初轻点头:“是啊,我也戴着面具伪装着,我还以为所有与那个人有关的过往我都忘了呢,才发现我那么恨他。” 再相见,那些尘封的过往卷土重来了,那些噬骨的仇恨也清晰了,她以为她忘了呢,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夏初,放下吧,痛的一直都是自己。”齐以琛看着江夏初的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想要望到心底一般真挚的。 这世上,江夏初已经不敢相信了,唯一一个她不会怀疑的人只有齐以琛了。 齐以琛的疼惜她懂,只是人总有许多无可奈何,她只能摇头:“放不下了,我逃不开的,也许真有什么会至死方休吧,就像我与左城。” 左城……左城……很早很早便入骨了,是罂粟啊,烂了她的肺腑。 齐以琛敛了几分眼睫,似乎有些不自然:“如果你想逃——” 他的话还未结束,她就打断了。 “很累了,就算逃开了,也不过是换了一张面具,继续假装着忘记,真的很累了,连逃避的勇气也没有了。还有左城不会再给我第二次逃开的机会的,除非我死,我是知道的。”她冷笑,“那人已经疯狂了。” “那就不要逃了,不要再伪装了,至少在我面前。” 没有伪装,脱掉了面具的江夏初似乎也只剩躯壳了,眸子即便是深处也没有波光划过,只是淡淡冷凝着,望着窗外:“以琛,五年前要是你没有用一具死尸把我换出来,我现在大概就是一具死尸了。” 五年前,多遥远的三个字,大概那个人不出现,她一辈子也不会提及了。 “你现在还活着。”漫天星子融在他眼里,温润柔和。 她扯扯唇,荒凉的残迹落在浅浅梨涡上,声,像那笼着月的云,飘忽不定:“是啊,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是老天不长眼,还是我命大。”扬手,左手腕上手指长的疤痕,月下显得狰狞,她似笑,又非笑,她的音容笑貌大概都离不开一个凉字,“这么大个疤,我特意多割了几刀,还是被左城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那个男人连生死都能掌控,不知道这一次又会给我判个什么结局。” 那年,她才刚满十七岁,不到三月,五次因为自杀推入急诊室,除却最后一次,江左城甚至没有让她手上留过丁点疤痕。 而那最后一次,她换了主治医生,名唤齐以琛,那家医院最出色的外科医生,她腕上的疤痕留到了至今。 密密视线编了一张柔软的网,他笼着她的容颜,竟是比他久病之人还苍白:“夏初,你的命是我拉回来的,不是左城。” 确实啊……那时候,她用缠着绷带的左手,上面还占了大片大片的殷洪,拉着他的白大褂,说不出话,唇形艰难扯动。 救我……不懂唇语的他破天荒懂了,不是从她的唇,而是眼,绝望过后的死寂,拼着倔强又残留了一丝虚幻的希冀。 他想,如果这样一双眼永远闭上了,他大抵会梦魇一生。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那天,他如何用一具死尸换了她,竟冷静地像早有预谋。 忽而,他声沉:“所以不管怎么样都给我好好地活着,像我这样努力活着,就算心脏都破了好几个洞,也不要放弃。”明明苍白如纸的脸庞,却似乎有着一种让人安心魔力。脸色更惨白了几分,大概那颗残破的心脏又在叫嚣吧。 她有些微冷,凑近床边几分,将手掩在被角之下,仰着头,眸光灰蒙蒙得落了尘,她那样认真安静地问他:“带着一颗残破的心活着真累,以琛,是不是所有心病都治不好?”她一双冰凉冰凉的手捂着他胸口,那里暖暖的,起伏细微,她轻声说,“像你,像我。” 齐以琛的心脏已经缝缝补补好几次了,她从未开膛破肚,却也相差无几,都是千疮百孔,以琛靠着药,她靠着恨,苟延残喘着。 齐以琛只是沉吟,眸光像初秋的水,渐凉。他极少这样不言不语的。 原来都是无药可救了…… 干涩沙哑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忧悒,声,微颤:“那我该怎么办?你又该怎办?”她伸出另外一只手,颤抖地扯着他的衣袖,喃喃唤着他的名字:“以琛,我怕。”她没有哭,声音却哑哑涩涩的,她的脆弱,她只给他看到,“我怕,我好不了,你也好不了。” 骨节分明的手,绕过她的黑发,他轻轻拂着,细语温言总叫人沉溺:“不怕,至少我会陪着你。” “幸好,有你。” 第四章:一个人的秘密 “幸好,有你。” 云破日出,她想,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与你一同死去,即便不是亲人,不是爱人,也该无憾了。 幸好,江夏初还有一个齐以琛,兴许,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可是他们不会离开彼此,不会! 总有一个人,不是爱人,不是亲人,却在生活里不可或缺,就像江夏初的齐以琛,只要需要,便会一直都在,陪着痛,陪着累,甚至陪着走近那一抔黄土里。 “别忘了,周末与秦医生有约。”齐以琛话锋转开,细细叮咛。 江夏初戏谑心起,眼神诡谲闪着:“齐以琛,我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不然你为什么一直让我去秦医生那?” “你想多了,我也是医生。” “她是心理,你是病理。”她继续打破砂锅。 江夏初认识齐以琛五年了,齐以琛让她会见一个心理医生五年了,她病了吗?江夏初不知道,何时她正常过,从左左城出现后。 “你睡眠不好,去秦医生那好好睡一觉。”齐以琛淡淡地回她的话。他微转了头,一个小小的角度,隐去了他的闪躲,江夏初没有看到齐以琛眼底一层浅浅的忧。 “秦医生很贵的。” “她不收费。” “就不收你的费。” 她对着他笑了,真实的笑容,没有任何伪装。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齐以琛可以让她这样。 他也对着她笑了,真实有掩饰,就像他自己说的,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具,他也有,只是小心翼翼地不让一个人发现罢了。 齐以琛他总是这样,温暖的人, 这个房间的灯光,因为有一个人很怕黑, 木椅上的坐垫,因为有个人畏寒, 一个每周会面的医生,因为还有一个齐以琛不可以告诉江夏初的秘密, 其实不止一个,齐以琛有很多秘密,都与一个人有关。 寂寞的夜,很凉,初夏季节,他很冷,他的初夏很远很远了。 喧闹的城,奢华的堡,不懂寂寞的灯光一直亮着,亮着。左城的城里,很多人,独独少了一个她。 琉璃灯碎了遍地,杏黄色的光偷渡在每个角落,温暖的颜色,独独暖不了那双凉得惊心动魄的眸子。墨色的落地窗里,却倒影出一张苍白的颜,窗外霓虹耀眼,左城的眼里只余灰白。 初夏…… 这个夏季快过了吗?还没开始呢,似乎开始冷了…… 他等了许久的初夏, 还未抓住就流逝了。 空白的城,一直一个人。 落寞的左城?门口的男人惊诧不已,他心中神一样存在的男人如何会落寞至此?是因为那个女人吗?那个左家不能提及的名字? 男人举步维艰,步子很慢,轻声踱到左城后侧,留了五米的距离,恭敬地低着头,不言语,只是敛了呼吸,还是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似乎很久了,他转身,一双寒眸沉淀了与生俱来的深沉。 “她去了哪里?”字字如夜冰冷,左城言简意赅。 他在等,等那个人的消息,等了五年,找到了却还是在等。 男人微抬头,似乎不敢对上左城的眼,垂着眼睫,干练的嗓音却收敛了所有的硬度:“医院。” 迄今为止,男人进左家已经五年了,今日是他执行过最难,也是最易的任务——跟踪一个女人。他是一个杀过人,进过监狱的人,跟踪一个人似乎有些小儿科,之所以说难,是因为五年来第一次他在那个神一般的男人眼里看见了惶恐,因为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究竟有何能耐? “病了吗?”寒冰覆盖的眼底似乎被某种介质冲刷殆尽了,那种东西叫做担忧。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必修,他却忘了遮掩。 “没有。”男人微颤着回答,心高悬着,习惯了冷漠嗜血的左城,这样惶恐不安的左城更让男人如履薄冰。 “见了谁?”眼中又是一贯的冰寒,似乎刚才的急促的担忧只是错觉。 “一个叫齐以琛的病人,也是那家医院的肿瘤科医生。”男人如实告知,不敢丝毫错漏。 “齐以琛?”左城似有深意地喃了一遍,“我要知道他的所有。” 齐以琛?是她爱的男人吗? 突然而至他起了杀意,抑制不住的想要毁灭:江夏初,如果你爱上了那个男人,我怕我会杀了那个男人,那样你会恨我入骨吧?我还是会的,所以不要爱上别的男人,千万。 嫉妒是最可怕的利器,因为江夏初,左城学会了。 杀意,浓浓的杀意,这一瞬的感知让低头汇报的男人背脊一凉,一颗心悬出,低哑着嗓音回话:“是。” “还有江夏初过去的五年,如果有遗漏——” 左城拖长字音,并没有明言,却生生多了一股致命的危险强势,气场浑然天成。 “我明白。”男人坚定点头,额上不知何时渗出了密密汗珠。 这是死令,如有差错…… 这个罂粟般的男人是致命的,杀生予夺都在他那双美得惑人眼球的手上。 “继续跟着,被发现了,就不用再回左家了。” 他左城从来不养废人,他是最狠的统治者。 “是。”男人躬身,没有维诺,只是郑重。垂首等候片刻,退出了这压抑的沉静。 话音落了很久,左城看着窗外,令人心滞的无言。 死寂的夜里,一人,一窗,站了许久。左城蹙眉,手指不经意间陷进了掌心,他竟然想不起那张思慕十一年的脸,用力地想,却愈发模糊了,他忆过无数遍与她的回忆,却发现,竟是如此短暂。 江夏初只能在他左城的身边,那张容颜除非他死,绝不可以模糊。他的倔强渐渐偏离了,演变成了占有。 “少爷,夜深了。”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从偏门进入,缓步走近左城。一身正装,显得干练精明,一副无框眼镜更衬得一丝不苟。 “今天真长。” 长到他觉得夏天快过去了。 空中的酒味似乎越发浓烈了,中年男人一眼扫过酒柜,倒落的酒瓶子满地,眉头紧皱,额间纵横了岁月的痕迹。他叹息:“休息吧,喝酒伤身。” “她希望我死呢。”冷硬如斯的左城竟也会有这般的荒凉的颓废。 ------题外话------ 新文,喜欢请支持,本文倒叙,开篇有点虐男主,之后就会很宠了。 第五章:十一年初见 “她希望我死呢。”冷硬如斯的左城竟也会有这般的荒凉的颓废。 伤身?她不会在乎的,江夏初希望他死呢。这个世上想他左城死的人有很多,他不在乎,谁也没有那个能力,可是江夏初这片逆鳞,轻而易举有了那样的能力。 “如果江小姐知道真相的话——” 话未完,冷冷截断。 “进叔,以后我不想听到这样的如果。”不加边幅的威吓,左城双眼锁着五米外的进叔,让人无法闪躲的寒意。 那个如果,已经葬在了五年前的那场雨里,和那个人一起死了。 江夏初不能知道,不能,宁愿被恨,也不能。 进叔片刻的欲言又止,眉眼纠结不梳,他该打住的,他了解他服侍了多年的少爷有多倔强,可是他不忍啊,有些话他藏了五年了,该说了:“少爷,如果不说,江小姐会一直恨您的。” “知道了就会不恨吗?” “至少不会像现在。” “进叔,这一次,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左城坚决如铁,深沉的凉眸没有丝毫动摇,对着亦师亦友的进叔,左城第一次眼底沉淀了杀伐的警告。 话已至此,进叔无言以对了。 遇上那个女孩终归是不幸的吧? 错了吧?那两个人相遇。进叔无法回答,他问了很多遍,少爷也问了很多遍,可答案…… 似乎一直只有一个。 “错了吗?”左城嘲讽一般自言自语,眼底落寞铺天盖地了,“就算错了,也要这样一辈子。” 答案一直如此啊。 对错,已分不清了,也不复意义了,就算重来,左城还会选择重蹈覆辙。十一年的雪里,江夏初便写进了左城的生命里,没入骨血,如何连根拔起? 他是罂粟啊,不该有爱恨的,可是初夏是罂粟的花季啊,怎躲得过。 十一年,那时她还天真无邪,却遇上了染血的他。 他们相遇在冬天,便在那样一个银装裹素的冬天了,伊始了所有故事。 那天,天很阴翳,大朵大朵的雪花在飞舞,山上,青翠松林早已裹素。 “砰——”枪声已落,只余覆雪的松枝在摇摇欲坠。 谁会知道裹素的山间,有一处已经褪白,染了一地血红。 白色的雪上,温热的血红刺目惊心…… 葱郁林间,两座坟冢,一具浴血尸身,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还有一个立在雪里的十七八岁少年。 那是个很美的少年,抿着唇角,眉间似乎萦绕了散不去的阴郁,紧紧地蹙着,皮肤很白,几乎像这飘雪的颜色。密长的睫下是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眼睛,像没有温度的黑色琉璃,似乎很深很深,却是美得虚幻。 少年似乎有些消瘦,背挺得很直,肩上坠着些许零星的雪花,就那么直直地站着,眼里好像装着所有,又好像从未倒影出任何。 少年转身,踏着被染红的血,没有温度的凉眸凝着墓碑——那里葬着他唯一的亲人。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一直笔直的背渐渐弯下,屈膝跪下。 “父亲,母亲可安好?”似乎承载了太多,少年的声音很缓很沉,“你们的忌日总该有些什么来祭奠,这个人的血如何?他欠我们左家的已经百倍偿尽了,父亲母亲请安息。” 雪什么时候又厚了一层,那满地的血红被遮掩。少年只是静静地跪着,似乎这个世界就这么停下来了,忘了白色的雪,红色的血。 然…… “咯吱——” 树枝断裂,地上洒下了一片厚重的雪。 少年回头,刚刚眼里的凝重深沉不见了痕迹,只余狠绝地凌厉,像这寒风,冷得刺骨。 十几个站立在少年身旁的男人警觉地梭巡,手放在外套中,触着枪支的冰冷,没有丝毫懈怠。片刻的寂静之后,松枝后,渐进露出一角粉色的裙摆,一点一点挪动,挪动…… 警觉的男人脸上松动,哦,原来只是个女孩。 女孩齐肩的头发披散着,覆着一层薄雪,还是很黑很黑,她抿着唇,可能很用力,红得像地上隐隐而出的血,脸上很白,像被这雪映白了颜色。扑闪的长睫下,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很大很大,像透明的玻璃弹珠,没有一丝杂质。她怯生生地站出松枝,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小手拽着两边的裙摆,弄得皱巴巴的,可是女孩的背却挺得很直。 似乎她害怕的并不是这血腥的场景,而是偷窥被抓时的无措。 有意思的女孩呢,难道她不怕吗?怎么会?少年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女孩究竟带着怎样的面具,至少少年世界里出现的任何人都有很多面具,当然这个女孩也不会例外。 少年缓缓站起,唇角似乎有似笑非笑的弧度,勾出一抹浓浓的趣味。他一步一步靠近女孩,声音像这飘着的雪很冷,“你不怕吗?” 女孩怔怔地站着,望着少年,眼光是少年从未见过的纯净,眸子像海的颜色。她走近了一小步,就一小步,她的身高只到少年胸口,她仰起头,问:“你不痛吗?”她又低头看着少年染血的右手,看得很认真,囔囔地补充了一句,“流血了。” “血是他的。”少年伸出右手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毫无温度。怎么会痛呢,那是他仇人的血,他只会痛快。 女孩似乎没听见少年的话一般,呆愣地继续看着少年的右手,蹙着秀气的眉头。少年顺着女孩的视线,原来的之间冻出了红色的冰凌,血的颜色,冰的透明。 蹙眉纠结的女孩突然迈出脚,雪发出咯咯的声音,少年认真听着,恍惚间,女孩已经走至身旁,她托起他的手,用绯红色的袖摆擦着少年手上冻结的冰凌,很专注,很小心,擦了很多遍,那些冰块渐渐融化,染在了女孩的袖摆上,红了一片,女孩却不在乎,抬起头,脸上绽开简单的笑,笑里有着满足。 少年只是一动不动,似乎心中某个角落,黑暗中有道光渗进去了。 小女孩不知道,少年也不知道,少年悄悄刻下了这张笑脸,被雪映白了的纯净。 第六章:十一年初见2 小女孩不知道,少年也不知道,少年悄悄刻下了这张笑脸,被雪映白了的纯净。 女孩还是笑着,也许有点傻呵呵。没有松手,她还握着少年的手,然后一点一点紧了,她说:“这样就不冷了。” 他的手很大,她的手很小;他的手像雪一般的白,她的手冻得已通红;他的手很冰很冰,她的手却是温热的。很多的不同,可是那么握着,却那样契合。 第一次少年知道,原来手心的温度可以这么暖。 谁也不先松手,少年问,似乎多了丝不明意的小心翼翼:“你不怕?”不怕血腥?不怕尸体?不怕这样杀人如麻的我?不知为什么,少年问不出口。 “我怕。”她细弱的声音回答她怕,可是眼神却丝毫没有闪躲,直直地望进少年深不见底的眼里,她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你也怕。” 女孩话音刚落,少年抽回右手,几乎脱口而出:“习惯不可怕。” 少年的世界里杀人如麻早就成了一种习惯,怎会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世界空白的只有杀人,似乎只有血的温热才能让他觉得还活在这个世界,这才可怕。 生来他便注定要成为主宰,害怕对他来说只是奢侈,是他埋葬了的私念,她却洞悉了。她扬起小脸,很笃定:“你怕这种习惯。” 一句话,像蛊惑一般,牵扯出了少年最深的隐疾:是啊,他怕,不怕杀人,却怕世界里除却杀人一片空白的习惯。 原来,还有人知道他的害怕。 雪突然停了,雪地里一高一低的身影还在。 她说:“你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不要弄脏了。” 他说:“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说:“美好的东西都该被珍惜的,就像你的手,不该只有习惯。”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好看?染了多少血了?他都记不清了。少年笑了,却看不出喜怒。 女孩笑着点头,笑着眨眼,笑着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少年的视线。 雪地上,余留的脚印清浅,少年手里的温热在散去, 突然少年想留住这份温暖,很想很想。 从始至终,少年都没有动,只是看着女孩的背影渐进模糊再消失。雪地里又安静如斯,只有轻轻的呢喃,凉凉的:“她的手……很暖,很暖。” 这个冬天,他遇上了她,少年名左城,女孩唤作夏初。这一年左城十七满了四旬,江夏初十一差了两月。 然后,雪,停了,又下了,故事周而复始,命运兜兜转转。 也是在那一天…… 荒废的街角,明明漫了一地雪白却黑暗充斥,哦,有种黑叫暗无天日,那是人心的死角,是阳光照不进的地方。 角落,站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男男女女,还躺着瑟瑟发抖的女孩。他们趾高气昂,她伤痕累累。 “野丫子,不知天高地厚是吗?这条街可是我们的地盘。” “这里死过很多你这样的乞丐,没准你会是下一个。” “死了算了,省的碍眼。” “她这么臭,弄脏了地怎么办?” …… 一句一句谩骂,不停歇的拳脚砸在女孩瘦弱的身上,她只咬着牙,唇角鲜血狼藉,她却一声不吭。 有时候,死也许是救赎,有些人却抛不下尊严。 路人来来往往,可笑吗?没有眼神停留,一个也没有。 生活总是这样,自己的、别人的,分成两个世界的。人总是这样,吝啬怜悯,习惯无动于衷。 女孩闭着眼,兴许在祈祷上帝让她有尊严的死去吧?是幻觉吗?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天使了,站在漫漫雪中,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突然她害怕,怕天使会讨厌她身上的臭味,还有身上的脏兮。 她已经听不清楚了,恍恍惚惚,天地在旋转,美丽的少年却很清楚,每一句话亦清晰。 “再动她一下,这里死过很多人,下一个就会是你。”声音很沉,还有肃杀的阴冷,却如天籁盘旋在女孩耳际。 “你是什么人?这里没有闲事给你管。”女孩很讨厌,这个声音打扰到了她的天使。 “这条街不是你们的地盘。”顿了顿,“姓左。” 然后那些趾高气昂的面孔,变得面面相觑,变得唯唯诺诺,比这风还快,席卷着消失了。 女孩的眼睛很痛,肯定肿得不堪入目,她却睁得很大,望着少年。 少年没有看他,像那些路人一样,一眼也没有,他转身甚至带着一种决然。 哪来的勇气女孩不知道,可能真是绝境中的人,不会放过一丝希望吧。她拖着疼痛的腿去拉住少年的手。颤抖着声音,她哀求:“带我走吧。”眼里似乎热热的,有种女孩不熟悉的液体在不受控制,“留在这里我会死的” 她的尊严,她的倔强,她居然全然忘却了。 她忘了很多年的东西,居然学得这么彻底,那样东西叫脆弱。 少年不看女孩的脸,只蹙起了眉,说:“手脏了。”他抬头,对上女孩肿胀的眼,没有厌恶,却也没有任何感情,问,“我的手好看吗?”就在今天有个女孩说他的手很美呢,他想幼稚地确认一次。 女孩怔愣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着那双剔透分明的手,直点头:“嗯,很美的手。” 多美的手啊,应该是上帝精心下的杰作吧,可是被女孩她染脏了,那点瑕疵女孩觉得刺目,她缩了缩手。 然,他抓着她的手,有冰凉的触感。 似乎很多东西都停止了,她只听见他说:“你的手也是暖的。”女孩只觉得沉沉浮浮,抓住了浮木,因为有人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嗯。”女孩从不懂相信,可是这次她丝毫不怀疑。 这是她的天使啊。 “你叫什么名字?” “初影,成初影。” 少年转身,女孩似乎还听见了一句:“原来这双手还可以救人,我以为只能杀人呢?” 这个冬季很平凡,却有许多不平凡的故事。 此去经年之后,她才知道,她不过是那人的影子,却犯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场雪里,从此他们都逃不开这张命运的网。 岁月如梭,那年冬天的雪不复,那些如水的心事,还有多少沉淀,又有多少被冲刷。 夜很暗,左城的城空了,是凉的,远处的月里,映出了他十一年前的回忆。 第七章:不懂情趣 五六月的天,很蓝,阳光不算太烈,碎了一地斑驳,温柔了人的影子,只是这偏离繁华的陈旧老街有些人影稀疏,看不出这个季节该有的热闹。这条老街大概有几百岁的年纪了,被岁月风化的萧条冷清,放眼望去,唯一还‘苟延残喘’的茶馆前,一张木椅,一盏茶,一个女人,倒也安静宁和。 啜了一口茶,唇间苦涩弥漫,江夏初面如静水,只是在望了一眼手表之后,皱了眉头。 转角的街口,一辆大红的法拉利急促行驶,拉出一道长长折痕,还有这一带少闻的车鸣,江在铖这才松了眉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冷冷清清:“我在这等了你足足半个小时。” 来人一身当下流行的混搭风,不伦不类中尽显妖娆风情,乍一眼望去,就是一颜色混合体,明明女气的打扮,竟叫这男人穿出一种极致魅惑,不由得叹一声:妖孽就是妖孽的,还不是一般级别的,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叶在夕是也啊。 取下墨镜,长腿一伸,神情惬意地半靠在在木椅上,拿起一杯茶就往嘴里大灌几口,中国几千年的茶文化叫他喝出了一股江湖味,还笑得风情万种,半真半假地调侃:“三年来,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自然要为悦己者容一下。” “浪费了,这衣服很贵吧。”江夏初拿着茶壶,又斟满了叶在夕前面的杯子。 浪费了,这么好的茶,有点暴殄天物。 说着衣服很贵,却垂着眸子倒茶,哪有多看一眼,叶在夕有些挫败,却漫不经心地揶揄:“你多看几眼就不亏了。” “三点的时候你有签唱会是吧,我没记错还和林倾妍一起,这身衣服不会暴殄天物。” 江夏初只是浅笑,唇角晕开的极淡的纹路,像茶面荡开的浅波,叶在夕想,这个女人喝茶的样子是极美的,虽然一点脂粉也没。 不过,如果语气不这么冷硬正经就更完美了。 叶在夕笑,这春光明媚了好几转,融在他桃花眸中,别样风情,美中不足便是嘴角一撇,几抹幽怨:“江夏初,你能不能别开玩笑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某人心里不爽,过去十年与林倾妍被传作情侣也没过这种感觉。 “我没开玩笑。”确实,语气很认真,喝着茶,慢条斯理。 这个女人总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气死人不偿命,他挫败叹气:“好吧,我自讨没趣。”话锋一转,神情像只养尊处优的贵宾犬,慵懒眸光扫过江夏初,开始品头论足,“你也不注意点形象,你一个金曲制作家,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这样就出门了?” 江夏初只是似笑而非:“我不是你。” 确实不施脂粉衬衫长裤,比不过某人亮黄的发,酒红的衣,还有一条极似裙子的裤,似乎那辆骚包红色法拉利也是全新,前几天还是黑色豪爵呢,换的真勤。江夏初不敢恭维,这身行头,这种奢侈,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叶在夕倒不以为意,习惯了自个风情万种,习惯了江夏初泥古不化,只是再抬眸打量一下这人烟罕见的空巷,一张俊脸便有些沉了,控诉道:“约会也不选个浪漫点的地方,我说你这个女人,难道没人告诉你约男人出来千万不要选这么没有情调的地方吗?没个人影不说,怎么还阴风阵阵的。”托了江夏初的福,叶大少爷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这样无人问津。 本就不是约会,何需情调?林浅清自顾品茶,置若罔闻,淡淡说:“我找你是正事。” 叶妖孽俊脸黑了几分:“不懂情趣的女人。”拿起茶杯泄愤一般灌了一口,皱眉,一脸嫌恶,“真苦。”像只没有餍足的猫,懒懒启唇,“说吧。” 将身前的茶杯推远了几寸,事实证明,妖孽与茶文化犯冲。 淡漠无痕的眸色染了几分墨色,嗓音如茶寒苦:“那天晚上,去的为什么是左城不是林倾妍?” 原本对着茶面整理发型的手一顿,茶面映出一双精致桃花眸,忽明忽暗,唇角勾起几许冷笑,再抬头,已如常:“左城是这次电影的投资方,那首曲子,就是签在了他公司名下。”还有一句,他大概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那日,约见左城的人便是我…… 江夏初,任凭心如死水,五年藏匿还是抵不过一朝卷土重来,叶在夕勾唇笑得一贯妖异,只是多了些微末的揶揄。沉寂了三年了,确实该碎碎她无痕的面具了。 江夏初满心满腹都是那一纸合约,还有那人挥之不散的阴影,自然毫无察觉对面人的细末,只是微带局促地问:“能不能停止合约?” “林倾妍已经签了主题曲。” “那是我的曲子。” 三年,江夏初第一次语带忿恨。叶在夕只是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却端着一脸难得的正经:“她是你选的歌手,那首曲子已经签给林倾妍了。”末了看着她的眼,补一句,“现在归属左城。” 左城二字,叫江夏初修炼三已久旧的千里城墙在眸中溃不成军,沉沉浮浮全是错乱惶恐的碎片。 “没有一点办法?”除非黄土白骨,她绝不妥协那人, “除非违约。”嘴角再无一丝笑意,好听妖异的嗓音竟沉凝暗哑至此,“这种打算最好不要有,先不说违约金,你要是在这个时候违约了,这条路就算走到头了。” 江夏初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但是总是有舍有得的,与其继续那生不如死的纠葛,什么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脸上微微释然,她竟是轻描淡写地说:“如果非要如此的话——” 江夏初话音还未落,猝不及防,叶在夕沉声何止:“江夏初。”似乎察觉到言辞过于偏激,他放软几分,“理由呢?你不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 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她也一样,三年,总隔着一层不能捅破的纸。 “哪有什么理由。”她淡淡浅笑,凄寒像寂寞的雪。 叶在夕冷笑,水墨画般无痕的面庞爬上一点失落:“江夏初,你当我傻子啊。” 叶在夕突然想笑,真的觉得可笑:是啊,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惊心导演了这一出好戏,所有准备就绪之时,却想喊停了,他想,大概是剧本写了三年之久,他这个导演一时无法抽身吧,的确是个傻子。 “回去吧,快三点了。”她只是这样说,连眸光都不曾抬起,移动,望着手里的茶杯。 一个不愿意诚实的人,一个不屑撒谎的人,却总是要选择这样拙劣的推拒方法。 他苦笑,一张叫人叹为观止的俊脸,居然像笼了一层寒雾,倒真不像他了:“每次用这一套不觉得厌烦吗?掐好时间,转移话题,用完就丢。”一笑,一颦,又是另一番风情,“没良心的女人。” 还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妖孽,所以,人都有许多许多的面具。 “回去吧。”将苦涩的茶一饮而尽,她不皱眉头,茶水亦如清水,眼波也亦如清水。 “又是这一句。”叶在夕并无动作,长腿依旧打在木椅上,懒散没个收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江夏初,可别觉得可以这么容易就甩了我这个糟糠战友,你还欠我两年的曲子呢。” “知道了,林浅清该等急了吧。” 又是林倾妍,弄得他们好像真有什么似的,莫名其妙!他霍得跳起来:“丫的,我真是欠抽。”拿了墨镜,还‘不经意’将茶水洒了一桌,恶狠狠丢了一句话,“你更欠抽。” 转身,只见阳光下一抹红影远了。 江夏初笑笑,又沏了一壶苦茶,更苦了几分,却也比不过唇间苦涩。 第八章:梦魇 江夏初笑笑,又沏了一壶苦茶,更苦了几分,却也比不过唇间苦涩。 这个花季,还是夏天,她还是她,只是一睁眼便是凋落,罂粟花的季节,她再也学不会绽放了。 这天晚上,江夏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不过来,其实也不是梦。 一轮冷月高悬,星光如辉,碎了一地的冰冷。杏黄的月光如同调皮的小孩般跳跃着,吻遍梦里的女孩,笼在迷蒙下,她安静的容颜映白了月色。 不经意间,唇角扬起一抹浅莞。很多年了,她没有如此笑过了。梦的伊始,很美很美。 是梦里吗?就当是吧,她恋上了梦里的感觉,竟贪心地不想醒了。 天,很蓝。那是个金黄色的海洋啊,暖暖的的斜阳碎在油菜花田。风拂过,黄色的花絮肆意弥散,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伴着伶仃的嬉戏,在油菜花的田间。 黄色的花朵上,印上了女孩笑靥如花的脸颊,绯红像天边偷来的云彩。 小径,弯弯曲曲的,那里坐着的人儿啊,仰着头迎着光的方向。 女孩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偶尔拂过身旁的男孩,他转过头,看着女孩如栀子花般纯纯的笑,然后,他也笑了。 “谦成,我要念你念的高中。”女孩忽而转过头,半明半暗的夕阳打在她的侧脸上,却鲜活了女孩认真的表情。 “嗯。”轻轻点头,男孩伸出手,将女孩的发拢到耳际。 “谦成,明年这个时候,你还要陪我来看油菜花。”女孩挽着男孩的手,痴缠着不肯松手,嫣然笑颜晃了谁的眼。 男孩宠溺地牵起女孩的手,似乎男孩寡言,只是淡淡答:“嗯。” “谦成,明年不够,我要许多许多年。” “嗯。” “谦成,夕阳好看。”女孩顿了顿,些许羞涩,声音轻柔,“我也好看。” “嗯。”男孩看着女孩的侧脸,一直一直,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夕阳。 “谦成,……” “嗯。” “谦成,……” “嗯。” …… 十五六岁的无邪里,都说花季的女孩,有很多个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男孩只是静静地听着,淡淡地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西边的云彩微微暗了。女孩说累了。 “谦成,你背我。”女孩站在夕阳下,裙摆下的手张开,笑得肆意。 “嗯。” 小径里,男孩背上的女孩满足地笑开了,梨涡浅浅,盛了一个季节的馨香。 “夏初。”男孩轻轻地唤了一句,轻柔地像这春季的风。他走得很缓,看得出些许小心翼翼。 “嗯。”女孩小声应了一句,兴许是累了,女孩半眯着眼。 “夏初。”男孩不厌其烦般,再喃了一句。 “嗯。”女孩懒懒应着。 “夏初。” “嗯。” …… “夏初。”寡言的男孩如斯反复地念着女孩的名字。 “你叫了很多遍了。” “我怕有一天,我叫夏初的时候,没有人应。”男孩抿着唇角,紧蹙的眉头泄露了他年少时的心事。 “傻瓜,我会一直赖在季家,一直赖着你。” “好。” 然后,男孩笑了,背上的女孩不知不觉睡着了,花还在继续纷飞,在那个春天的油菜花田。 梦还在继续,月亮看见了,梦里的她笑了。 梦还在继续,十五六岁的他们学会了愁思。 宽大的铁栏,横在女孩与男孩中间,隔出伸手无法触及的距离。 “夏初,一定要走吗?”男孩凝着女孩,深深的眼里似乎有些星点。 女孩抿着唇,很用力,泛着红色,为难极了:“我也不想走,我舍不得季爸爸,季妈妈,小黄……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女孩呶呶地唤了一句,“谦成。” 女孩点点泪花盈于睫,很伤心,却还不忘她的宠物狗小黄。 “那就别走。”男孩近乎祈求一般。 “可是姐姐病了。” 男孩微低着头,须臾,再抬头,似乎眼里多了一份不属于他年纪的坚定:“你还会回来吗?” 女孩点头如捣蒜:“会的,我们约定过的,我会一直赖着你的。” “那好,我等着你。” “我不会走远,你也要等在原地。” “好,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拉钩。”女孩伸出嫩白的手指,眼眶中泪儿汪汪。 男孩伸手,不求一百年不变,只求在彼此存在的年华里,不渝。 还是夕阳西下,女孩与男孩约定,一个会回来,一个会等,约定太美,只是现实最爱支离破碎。 月亮啊,曾经的女孩还记得他们的约定,你记得吗?那么美丽的约定,就算在梦里也不能实现吗? 美丽的梦啊,何时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了,然后阴翳慢慢爬上了她的眉间,一点一点消散她的小小的幸福。 闭着眼,那张容颜还是那样清晰,那是她第一次见那个男人,她不知道,其实那是第二次。 那时的她还懵懵懂懂,不懂得害怕,不懂得人心藏得很深很深,她只看到了那个很俊逸的男人,很年轻,而且他有一双很美很美的手,记忆中,女孩只见过一次这样好看的手。 女孩似乎有些怯生生,这个奢华的大房子,这个冷漠的男人都让她很无措。她点点头,还有些疏离:“你好。” 男人似乎沉吟了很久,他很高,半蹲在女孩面前,双眼影沉沉,对着女孩:“夏初,夏初……” 男人呢喃着女孩的名字,俊颜之上沉淀着仿若与生俱来的深沉。女孩看不懂男人的情绪,只知道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她有微微怯意,小声地应着:“嗯,我叫夏初。” 男人抬起手,拂过女孩的后脑勺,女孩怯懦地退了一小步。男人的手悬在空中,声音沉沉的,似乎很重:“那年你才十一岁。” 那个雪天,有个十一岁的女孩,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却忘记了。 女孩不理解男人的话,眼里雾霭重重,倾斜着脑袋:“嗯?” 男人并不解释,他很深沉,任谁也看不懂他的喜怒,更何况十六岁的她。他说的话,渐进像个谜:“以后哪也别去了。” 女孩懵懂点头,下意识里她不敢拒绝。 男人的眸光密密笼着女孩,良久,却什么也没有说,忽而转身。女孩上前,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姐夫。” ------题外话------ 多多支持,谢谢亲们。 第九章,梦魇2 女孩喊男人姐夫,原来这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男人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背脊挺得很直,女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男人的声音,他说:“左城,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冷若冰霜。 女孩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喃喃着:“左城。” 那一幕幕很清晰,放映着,又远去了,然后那些狰狞的回忆清晰了。 原来,连梦境也不放过她。那么美丽的伊始,何时碎了,想醒却无力。 嘀嘀嘀……雨不停,打在窗边。 夜很凉,不安静,奢华的豪宅却死寂。 大理石地板很冷很硬,还有一地血红,刺目惊心的血色映红了谁的眼眸。 曾经那个油菜田间,无邪单纯的女孩,竟这般模样了,眸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般,凉得惊心,没有苍老的容颜,却沧桑了眸。 厅中没有开灯,昏暗中,匕首铮亮,点点亮光中可以看到女孩手腕的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米之外的男人,阴沉的脸如万年不伏的寒冰,缓缓地,他跪坐在女孩身前,眼里风霜肆意,他挟着女孩的下巴,很用力,声音嘶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这里,还有你,都是噩梦。”女孩如破碎的木偶,没有表情,没有动作,除了暗哑的声线没有半分活着的迹象。 “你真残忍,都流了这么多血呢。”男人凝着女孩渗血的手腕,挟在女孩下巴的手转到她的手腕,然后收紧,收紧,血如注,只是她忘了痛。 “再残忍也比不上你。姐姐死了,因为你。”女孩的眼突然浮出了火花,似乎要将男人刺穿的视线,“你不是人,病入膏肓的姐姐只是你用来成全私欲的工具。” “可别忘了。”男人冷笑,眼底沉淀的冷,彻骨般渗人,“我的私欲是你,没有你,我不会娶江深夏。” “你已经丧心病狂了。”女孩垂下的眼睫朦胧,像打湿了翅膀的蝶翼,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那最善良的姐姐,死于这个男人的痴念,真是可笑,她竟是那个私念。 “丧心病狂?”男人噙着冷笑,眼里竟有似有若无的失落,遮掩在眼深处,“是啊,我丧心病狂了,现在我居然想杀了你,至少你是死在了我手里。” 男人的手擒住女孩的白如薄纸的脖颈,然后握紧,握紧。女孩不挣扎,闭着眼,脸上竟是一种解脱般的淡然。 咚—— 女孩坠在地上,身上白色的裙子被地上的血色染出了妖娆的纹路。女孩紧闭着眼,头很沉很疼,恍惚间,男人的声音如蛇般又一次缠绕:“我活着,你就休想逃离我。” “即便死也不行吗?非要如此吗?让我这般生不如死。”躺在地上,她低声喃着,眸光破碎成点点暗色的斑驳,映得一地红色妖娆。刺目惊心的血色染红了她的白裙子。 左城最爱她白色的裙摆,毁了,毁了……连同她自己。 她恍恍惚惚,手腕被擒住,一直冰凉冰凉的手,将她抱起,耳边都是梦魇般的温柔:“夏初,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有那一天,我会陪着你一起死。” 那个男人的声音总是这样寒烈,带着这般嗜血的桀骜。 女孩一动不动了,长睫缓缓合上,再也没有睁开,只是唇边一抹决然才惨淡。 是啊,死也不能逃开,却独独连死也没有资格,无力任由蜿蜒了一地的红色纹路。 血不止,梦不休,女孩挣扎着,却未转醒,眼角滴滴晶莹,抓着床单的手泛着苍白。 怎么也醒不了,她的梦魇,缠绕上心底,快要窒息,她只祈求,能睁眼结束。 梦境缠绕,转换,一幕一幕,串联成一出悲剧。 恍惚间,有只手,推了女孩一把,她跌倒在冰凉的地上,抬头,她看见了冷冷的仪器,有许多管子插在静睡的女人身上,那是她的姐姐啊。 女孩几乎跌跌撞撞,爬到床边,她很害怕很害怕,拼命摇晃着床上的女人,破碎的语言伴着浓浓的殇:“姐姐,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是吗?” 床上的女人并没有任何动静,女孩更加慌乱了,胡言乱语间,她抓起女人的手:“姐姐,是我不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这里冷冰冰的,你别躺在这里,我们回家。”女孩试图搬起床上没了生气的女人。 女孩的指尖,如触及到冰凌一般,很凉,忙乱中,女孩抬头,看见姐姐慢慢透明,像水的颜色,然后,渐进无色,再消失…… “姐姐,姐姐……” 女孩跌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她伸出手,去抓住那飘洒在空气中的幻影,却又有一股力道,将她吸附。 女孩的世界天旋地转了,不知道被抛向了何处,只知道世界抛弃了她,闭上眼,她祈求救赎, 旋转停止了,有雨打在女孩的脸上,她听见了雷鸣,睁开眼…… 雨里,她身前,站着的少年,是伴她走过所有青葱岁月的男孩,她的谦成啊。 她便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车,越来越近了,左手边,是那个梦魇一般的男人。 “谦成——”声音在雨中飘扬,是从喉间嘶吼而出的,响彻了这个荒凉残忍的夜。 “砰——” 血,溅得很高,落在她颊上,那个男人唇上…… 再也不会有人应了,她再也不能喊谦成了,因为天堂很远,他听不到。 “不——” 惊叫划破了这夜,江夏初的梦醒了,终于醒了。 江夏初猛地坐直,睁开眼,尽是痛楚。血止了,梦休了,月光暗了,晶莹透明,是蓄了泪吗?像置身梦中的醒不过来的江夏初,泪湿了枕巾。 背脊黏黏的,汗湿透了衣襟,却凉得彻骨,江夏初抬头,望着窗外黑沉的夜幕:“这是梦,只是梦。”她轻声喃喃,又摇头,眼底荒凉落魄,“这不是梦,不是。” 这不是梦,是她的过往啊,那些以为遗忘在时光里的故事,卷土重来了,那么轰轰烈烈,来不及抵挡。 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原来尘封的记忆会因为一个人崩塌。 江夏初环着膝盖,望着稀疏的星光:“姐姐,谦成,你们在天上可好?” 天上一定很美吧?有没有漫天的油菜花?有没有绯红的夕阳?至少没有左城吧。 她梦呓般,轻声诉说,这些不能告知的事情,揪酸了的心事:“他出现了,我该怎么办?” 罂粟的花季过了,左城出现了,从此染红了彼间年华。 ------题外话------ 求亲亲们支持,评论一下,新人求点评啊…… 第十章:雨后邂逅 雨后——亚洲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却无人所知,它隶属左氏。 七月初七,电影《爱,未果》,主演叶在夕,林倾妍共赴雨后签约。 红遍亚洲的屏幕情侣,继《海角》后,时隔三年再度携手,演绎最美丽的爱情。 华娱龙头雨后耗巨资打造,首度签约叶、林。 蹿红歌坛的金曲创作大师——夏,盛情加盟。 重磅新娱,无疑不是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的热点。 人潮涌动,沐浴阳光下的雨后,万里空巷也不过如此。保安大叔忙得热火朝天,场面依旧混乱不堪。 黄线外,拼命疯挤的人群让保安大叔频频抹汗,一再被列为黑名单。 男女老少,真是什么人都有。 额?涂鸦制服的是学生。 额?套装裹身的是白领。 额?老花眼镜的是老人。 …… 额?高坐脖颈的是娃娃。 还真是无奇不有啊,只能说,追星族,真牛! 没错,这些就是风靡全亚洲,男女老少通吃的叶在夕的铁杆粉丝,自然也有拜倒在林倾妍的石榴裙之臣。 “在夕。” “倾妍。” “在夕。” “倾妍。” “……” “……” 这是在比谁嗓门大吗?还真是一潮更比一潮热。粉丝们那叫一个热烈,火热程度只赶这七月的大太阳,冒不尽的烈火啊。 呲—— 一声刹车,地上留着一排长长的车痕。 加长的豪车分外惹眼,艳丽的红色刺人眼球,像某人一样骚包。 车门一开,不见人影,一只脚迈出,铆钉靴泛着刺眼的亮度。 没见过这么光天化日下还卖弄神秘感的,这人真是骚包啊,和那辆车一般。 还用说吗?观众的呼声表达了一切。 只见,车里慢慢露出一双长腿,一身奇装异服,一张妖孽俊脸。 此乃叶在夕是也。军绿色的长裤,花色衬衫外套着红色休闲西装,申明一下,是那种特别亮眼的红色,耳际黑色古钻的耳钉在烈日下徐徐生辉。端着叶在夕一贯的叶氏邪笑,花了一票子人的眼。 不禁叹道: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风情万种。 刚出车门的叶在夕对着自己的疯狂粉丝,摇手示意,像走戛纳红毯一般,要多招摇有多招摇,只有更张扬,没有最张扬。欢呼声还没有停歇,又迎来了一阵高氵朝。尾随下车的林倾妍步履优雅地走到叶在夕身边,驾轻就熟地挽着叶在夕的手,动作一气呵成,当然,做了多少遍了都记不清了,谁叫人家是最佳荧幕情侣呢。 林倾妍黑色吊带雪纺短衫,裸露在外的手臂白皙似玉。皮质短裤下的长腿确实又让人大喷鼻血的资本。长发飘飘,噙着妖娆浅笑,墨镜下的眸子更添几分神秘。 这样的女人,任谁看了都会大叹一声:不公啊,怎会有如此绝色。 嘶吼,尖叫,不休,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势头。 “在夕。” “倾妍。” “我爱你。” “……” “……” 叫的那个撕心裂肺,铁定比街口小贩的叫卖声还卖力。 真铁杆啊,比亲妈还亲啊。 林倾妍挽着叶在夕,款款移步,两人甚有默契,停顿的时间,次数像排练了一般,丝毫不差。一个浅笑盈盈,一个邪笑诱惑。 让人想到了几个俗透了的词语:天生一对,男才女貌,天偶佳成,男才女貌…… 偶像就如此张扬过市,甩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大大方方地没入雨后大厅。 大厅里,叶在夕步履慵懒,不快不慢地踱着。忽而,顿足。 “怎么了?”林倾妍觉察到叶在夕突然的停顿,扬起头,摘下墨镜。 叶在夕未答,视线偏离,似乎专注于右方的某个方向,怔愣地看着,妖娆的桃花眸子深沉沉,某一刻他不具妖孽气质。 林倾妍顺着视线,望向右方,余光只瞟过一个背影。 很熟悉的背影,是她。不经意间,林倾妍蹙起眉。 “没什么。”叶在夕似乎慢了很多拍,现在才来回答。转过头,继续走,眼眸恢复一贯妖艳,她也随着他的脚步。 右方,某个角,玻璃门后,熟悉的背影。 江夏初隐在人群,只瞟了一眼,便转身,习惯静谧的她很不喜这样的哄闹。 只是,她翩翩衣角,映在某人眼里。 太阳很毒,炙烤着每一角地,和每一寸皮肤。人很多,多到彼此相挨着,人潮中充斥着陌生的体味,江夏初紧紧蹙眉,这样的气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碰都让她束缚,她微微强硬地挤出人群,人群不动,她亦动不了,再用力,重心下移了些许。不知怎么,人潮突然松动,她踉跄地被挤出去了。 很不幸,江夏初就这么被‘排挤’到了大马路,力道丝毫不含糊。 更不幸,一辆黑色爵士,迎面驶来。 江夏初下意识地闭眼,人群投去了瞩目,都屏息着,久久,没有观众预想地血溅当场,没有江夏初预想地撕心裂肺,她慢慢睁开眼…… 呼——一阵抽声,好险,只差毫厘之距。 抬头,江夏初有些恍惚,是太阳晒的,或是天旋地转,这辆车很熟悉,似乎记忆中,那个男人便偏爱这样的爵士,这样的黑色。 她垂眸,不要是他,只要不是他。 然,江夏初没有如愿,一双铮亮的皮鞋落在了她的眼前,似乎有熟悉的气息绕在鼻尖,抬头,她怔乱。 左城…… 他的车,他的黑色,他的气息,原来她这么熟悉啊,只凭感知便丝毫不差,这是她令她恐惧的习惯啊。 伸出手,黑衣正装的左城优雅绅士,只是眼眸暮霭沉沉,掩去了经久的情绪。江夏初没有动作,只是防备地回视,抿着唇,隐忍着,倔强着。 淡色衣裙衣角,点点腥红,江夏初的手掌炙烈,疼痛却有些麻木了。 左城收回手,眼眸出倒影着她沾血的淡色裙摆,心紧致,心疼不言而喻,只是习惯用强硬掩饰,他直接拉起地上的江夏初。 隔着衣衫的碰触,江夏初还是一阵战栗,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怕他,这个认知,让左城手上不经起了青色经络。 他的力气很大,江夏初无力挣脱,只是眼神毫不示弱地摆出随时作战的状态。 第十一章:她说:放手 他的力气很大,江夏初无力挣脱,只是眼神毫不示弱地摆出随时作战的状态。 “上去。”左城改拉着江夏初的手腕,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不容拒绝地命令。 江夏初冷笑,并没有动作。手掌收紧,指甲陷入皮肉,有刺鼻的腥味。 左城睨着江夏初,不再多言,用力拽着她,推进车内,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动作生硬强悍,却带着隐约的小心翼翼。 左城亦跟着上了车,始终没有放开江夏初,就那么桎梏着她。 车行驶,速度很缓很缓。 江夏初挣扎,手上被勒出红痕,却未果。抬头,赤目瞪着左城:“放手。”两个字,毫不拖泥带水,十分坚决。 “又是这两个字。”他离得很近,沉沉的气息,吐纳在她颈上,却森森阴寒。 她坚持,他不放。她只是嗤笑:“不然呢?叙旧?谈情?我们吗?真可笑!” 是很可笑,所以她笑了,笑到癫狂。 很刺眼,她的笑,刺在他心处。曾经,他爱她笑,爱到骨血般,现在却想毁之,狠狠地。 同样赤红的眼,只是她恨极,他怒极。心滞一般的沉默,久久,她敛了癫狂的笑意,只是嘴角依旧是鄙夷的弧度,一字一顿:“放手。” 还是这两个字,也许他们真的穷途末路了。正像江夏初说的:叙旧?谈情?何来旧,何来情,早被一种叫恨的东西覆灭了。 五年的心心念念,五年的寻寻觅觅,左城等到的就是两个字。如何能甘心?她坚决地一字一顿,他亦然:“休想!” “你也还是这两个字。我和你无话可说,不是吗?”江夏初挑着眉眼,如胜利者一般的姿态,谁又知她心里的恐惧? 五年后的遇见,她说:放手;他说:休想。 大概,再遇,亦然, 左城的眸子一时浓,一时暗,似有微波涌过。唇角落了一朵残酷的花:“我们是同一种人。” 空白五年,她留他两个字,他还她两个字,也许他们真的很像,一样的执着。有人说过,相像的两人,不然相溶,不然相斥,而他们归属后者。 狭小的车厢,隐隐的血腥味,左城最敏感的味道,手不知不觉松了,他还是不舍。 车,缓缓,缓缓。眼,沉沉,沉沉。他们谁都不开口。光线渐进暗了,车驶进了地下室里,他们的脸笼在昏暗里,更显阴测了。 车未停稳,江夏初却迫不及待地逃离。 江夏初的手握着车门,左城却握着她的手。她用力,他也用力,然后丝丝红色从手掌外渗…… 还是他,松手投降的那个永远是他,因为他不舍得她,就此一个理由足以让他弃械投降。 松手,她的指尖即刻抽离,没有一丝停留。是光线太暗淡吗?为何左城的眼会如此灰暗,他不舍得她,却还是心念她,跟着他的脚步,不快一步,不慢一步。 逆光中,左城一眼星光,痴缠的眸光笼着江夏初的背影,喃喃念着:“夏初,夏初……”江夏初心口传来抽搐般的疼痛,脚步不知停了,一步一步,终于,她的背影离他近了,就在眼前。 夏初,夏初……一个人的时候,左城总喜欢这样唤着,只是回应的总是一室冷清,知道她不应,他还是情难自已。 江夏初回视左城,他眼里的柔光她无动于衷,回应的只是厌恶,眼冷得像千年不暮的雪:“别这么叫我。” 夏初,夏初……犹记得那年的油菜花田间,有个少年便是如此亲昵地唤她。那年的春天特别长,洋洋洒洒地花絮,漫天席地的芳华,那样美丽的春日,她的谦成,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 那是,她与一个叫谦成的少年一起的彼间年华。 “夏初。” “嗯。” “夏初。” “嗯。” …… “夏初。” “你叫了很多遍了。” “我怕,有一天我叫夏初的时候,没有人应。” “傻瓜,我会一直赖在季家,一直赖着你的。” “好” …… 她失约了,她没有守着他,自此,再没有一个人如此温柔地唤她夏初了。 回忆好远啊,远得像是下辈子的事。忆起,她还是笑了,也只是一瞬,她敛起了不经意间的笑,带上她浑身的刺,随时防备:“别这么叫我。”重复的话,声音里带着裂帛断玉的坚决。 “你没有应过一次。”他的情,他的心,他的痴,所有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剔除。原来女人可以狠到这种地步。 那种残忍直直入了他的骨,剔也剔不掉,左城只感知抽搐般的剧痛,周而复始。然,心却背叛了他,视线若有似无落在她手心,点点腥红刺痛他的眼。 江夏初冷哼,心里觉得可笑极了。那个负了她血债的人,难道她还需要对他感恩戴德吗?她只想远离,就算是低头祈求:“放了我吧,我求你。”果真,她可以如此卑微地踩碎自己的尊严。 “你求我?”舌尖苦涩地打颤,左城的眼里覆上风霜,犹如要将她凌迟一般地锐利。 那么骄傲不屈的江夏初,曾经一年的囚禁,她都不曾低下她扬起的头颅,如今她的妥协,像一把刀子,直插进了左城的心窝。 “对,我求你,离开我的世界,以后就当没有江夏初这个人。” “第一次,你求我。”声音了全是晦涩,眸底阴暗了,就像左城的世界。 “放了我,就当放了你自己,就算纠缠到死又能怎么样?一定要这么相互折磨吗?为什么要让我更恨你。我累了,厌了,要如何你才能放过我?” “没有如何。”脱口而出地决然,没有一丝余地。 叫我如何当世界没有江夏初?叫我如何放过你?没有江夏初就不会有左城了。 她不知道,左城的世界里真的找不出这样的如何。 江夏初冷嗤,浓浓的嘲弄毫不掩饰:“我怎么忘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左城妥协。” 左城不语,唇沾冷笑,笑自己也笑江夏初。妥协?为什么这个女人看不到,他为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还能怎么妥协? 第十二章:她是他唯一的例外 左城不语,唇沾冷笑,笑自己也笑江夏初。妥协?为什么这个女人看不到,他为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还能怎么妥协? 这世上,左城只为了江夏初妥协,而她却最不稀罕他的妥协,不是吗? 彼此沉吟,江夏初握紧手掌,被疼痛麻痹得不清醒了。他只看着她的手,被心疼湮灭得不清醒了。 他们都不清醒了,动作只是本能, 他本能地去执起她的手, 她本能地去挣脱他的手, 看,多不公平的本能。 江夏初是只带刺的刺猬,一被碰触便尖锐:“放——” 左城截断江夏初脱口的话,脸阴沉可怖:“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 什么都好,只要不放手。 “威胁我?你真不了解我。”江夏初冷言冷语,声音如绷紧的弦,轻轻一扣,便要断裂,只是她还不休,“放——” “唔——” 唇,落下,他霸道地吞噬她所有到嘴边的决绝。唇瓣的温度热得灼人。 这两个字,左城再也不想听到,不想。 江夏初眼眸血丝浮现,只映出左城近在咫尺地脸庞。他在她舌尖上攻城略地,她心处,翻江倒海。如果是梦,她只想撕碎。 竭尽所有力气,她推开他,狠狠地。 “啪——”“哒——” 前一声,是巴掌,后一声,是从江夏初口袋中掉落的证件。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两个字:关盺…… 江夏初是竭尽力气,丝毫不留情,他们之间没有情,只有恨,至少江夏初这么认为。 江夏初的手心火辣辣的疼,磨破的手心血肉模糊,她的血残留在左城脸上,没有丝毫狼狈,竟是极尽妖娆。 手不疼,脸不疼,疼的是心,看不见的撕扯。 左城的手很美很美,曾经乱了她的眼,现在那双手依旧美丽,他却用来擦掉她留在他身上的血迹。 她的血,是温热的……第一次,左城如此厌恶血腥。 江夏初黑瞳收缩,竟有些狰狞,话冷冽:“左城,别逼我。” “就当我逼你,至少你叫的是左城。”他亦是一样的冷冽。 左城,左城……不是左先生,不是姐夫,她唤的是他的姓名,这样的决裂换来一声左城。 很悲哀,不是吗?他却卑微得满足。 爱情真让人如此卑贱吗?左城已经不像左城了。 “咔嚓——” 微不可闻的声响,悄无声息,闪过一瞬亮光。 微型相机隐在昏暗角落,一双鹰眸只是一掠而过。 江夏初不屑,冷然以对:“左城,你不可救药了。” 疯了,遇上左城,江夏初的世界早就被颠覆了。 “是吗?”左城噙着笑反问,默然如一截枯木。 “叮——” 电梯门开了,他们的争执没有结束。忽而,左城伸出手,一用力,将江夏初带进怀里,转身进了电梯,俯身,擮住她的唇。凉凉的唇角,他的味道,他恋了十一年。 耻辱像迅速攀爬的绳索,揪扯着江夏初每一处感知。她退避,唇齿紧紧防备,然,左城却贪恋地掠夺她唇间每一寸。 他们的亲吻,是战争。相互撕咬,揪扯,直至血腥味浓烈,溢出唇角,是他的血。 电梯门合上,他与她隔绝在两平米的空间里,血腥味更浓了,有她的,他的。他松手,离开她的唇,嘴角还残留她的味道。 江夏初眼里是噬骨的恨,用染血的手掌擦去嘴角属于左城的气息,反反复复,直至嘴角泛红:“原来你的血也是红的。”她赤目盯着左城唇角隐约的红色,嘲讽至极,“也是,就算用别人的血也该染红了。” 左城染了多少人的血呢?江夏初不知道,她只知道,有她姐姐的,谦成的。 “沾了我的血,没有一个人活着。”他脸上沉冷,仿若沉淀着与生俱来的霸气,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话。 “我是例外,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我该谢谢你吗?”复而冷笑,“可是你的血,我嫌脏。”江夏初信誓旦旦地嘲讽。 这样的例外,也许别人会感恩戴德,但,江夏初宁愿不要。 这个男人爱她,她不怀疑,可是这个男人的爱疯狂得泯灭了她的世界,如果可以,她不要。 左城沉默了,那是他否认不了的事实。她说,她嫌他脏,是啊,左城的世界早就肮脏了,他只要护住这个女孩一席干净的天就够了,脏就脏吧。 电梯门开了,无言以对的静,又合拢,然后,江夏初擮住了,转身,相反的方向,白色裙角上的红色痕迹左城看不清了,因为她渐进远了。 又是背影,她留给左城的永远是背影。 “叮——”门合拢了,左城的世界只剩了一个他,突然他害怕这种空洞。 “左城,她说的对。”左城唇角勾起嘲弄,“你真的不可救药了。”失落在两平米内席卷。 她恨他,恨不得他死,那样便可逃离了。 他爱她,恨不得她死,那样便可留住了。 折了她的羽翼,生不如死的是他,他却停不下来。 他,不可救药了…… 地下室里,地上的证件孤零零的,然后被一只手拾起。 雨后,顶楼。高出不胜寒的安静。 黑色的天花板,黑钻的吊灯,黑色办公桌,还有黑色的酒柜中代表什神秘的chateau。 左城的世界,千篇一律的黑色,他挚爱所有黑色,因为他的世界本该如此,罂粟花便是绽开在黑色夜幕中。 唯一的,左城爱上了曾经一如白纸的江夏初。 左城的世界里,其实什么都是定格的,没有冠冕堂皇的变故。他只喝chateau,他只用黑色的床单,他讨厌一切灯光,他只要一个江夏初。 杀人如麻的左城,其实何其简单,黑色的他恋上了白色的她。 站在落地窗,四十九楼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光景,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江夏初,左城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只想逃离的身影。 很久以前,他囚禁了她,她也这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便是因果循环吗? 第十三章:似血chateau 很久以前,他囚禁了她,她也这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便是因果循环吗? 少爷在看着什么,连他进来都不知。进叔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那个落寞的背影,是他的少爷啊,是他用生命守护了十几年的人啊,如果可以,只要让少爷不再这般寂寞,就算用他的命他也是愿意的。 “进叔,她走了吗?”左城话很轻,却有些沉甸甸的,带着疲倦。 “走了,从地下室。”进叔没有靠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少爷看着的那片天,很蓝的天空,在少爷的眼里是白色的。 “怎么没有看见她?”视线依旧贪恋透明窗下的那一席地,左城卸了一身的冷,“窗子下,没有。” 没有寒冷包裹的左城,原来这么落寞,像掏空了的木偶,最精致的外表下,是空的。 一句话,让进叔沉重,从来没有过,他的少爷何时成了这般模样,进叔心痛,回:“走远了,电梯还没有升到四十九楼,江小姐就走了。” 残忍的事实,进叔却想让左城知道,那个女人的心太冷了,不值得啊。有丝丝的薄恨钻进进叔的心底,然后又消失,他不能恨啊,那是少爷的命。 “她这么迫不及待呢。” 左城笑了,苍白的笑在脸上印上了大片的阴郁。 左城转过身来,眼里的阴翳还未来得及褪清。他径直走向黑色琉璃砌成的酒柜,倒了一杯酒。 最普通的玻璃杯,装着深红色的chateau。 除却进叔,别人不知道,这个杯子是江夏初留在左家唯一的东西,深红色的chateau,因为江夏初曾经说过:只有深红色的chateau才能遮住左城一身的血腥。 江夏初讽刺的话,左城却奉为信仰,该是如何的情,才能到这样的地步。 左城坐下,微靠着椅背,冰封的倦容,他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似在自言自语:“她和这个杯子真像,透明色的,完全不掩饰她的恨。” ‘江夏初是不屑隐藏,她只如此对你。’进叔到嘴边的话却全数吞回,这样话该是多伤人,就算是骗骗少爷也好。进叔不忍,揶揄:“曾经老爷说过,一个人如果还有恨,那说明还没有心死。” 只祈求那个女孩的心,还未死。进叔唯一能做的了,这两个人的纠葛他无力了。 “我看不清她。”无力的话,左城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 看不清了,所以抓不住了,江夏初就像抓在手里的沙,不断地漏出,漏出左城的世界。 进叔看着左城,染上沧桑的眸子里湿湿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要怎么说,能怎么说。 都说石头捂久了,就会热了,可是左城捂了十一年的石头却吸取去了左城仅剩的温度。 沉默,沉默,进叔不言语,任由他的少爷想着那个女孩。 “如何了?”左城开口,还是只与一人有关。 “拍到了一张,只是小姐的背影。”进叔收起本就不适合他的感伤,微微严肃起来。 “嗯。”左城只是点头,沉吟,“哪个报社?” “江文。”进叔沉稳,态度有些一丝不苟,还有些困惑诧异,直言他的疑问,“少爷为什么不直接毁了照片。” 进叔不懂,少爷的手段他清楚,从来不留后路,而且当场斩草除根,可是这次例外,明明那个躲在地下室的记者拍到了江小姐的背影,少爷却示意自己任其所为。 “要绝了后患,就必须有另外的目标。” 丝丝狠辣潜入左城的眼眸,进叔看见了,却疑惑了,少爷是动了杀念的,可是做法却大相径庭。进叔沉沉的眼投去惊异:“另外的目标?” “记者的第一条要则。”左城微微停顿,嘴角抿成一条线,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很沉很黑,他阴阴问,不待回答,接过话,“挖根究底。” 原来如此,进叔疑惑的雾霭在眼里清明。与其让记者们挖根究底,不如给错的指示。 只是…… 进叔抬头,问:“那什么人合适?记者的目标有谁来顶替?” 左城沉默,低垂的长睫遮住了那双幽深的眸子。许久,他轻启唇:“总会有的,只要不是她。” 别人,左城都不在乎,只要江夏初好好的。她是左城唯一输不起的,唯一想要珍藏的。 “少爷,你做了这么多,为何不让小姐知道?”进叔心绪沉凝,语气有些急切,隐忍了一会儿继续,“为了保护小姐,为了不让记者发现她的存在,为了护她,滴水不漏,可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 长睫卷曲的幅度像凝固了,左城冷冷的脸,凉凉的眼,还是一贯的他,只有唇角似有若无的无奈。 左城一句话,堵了进叔所有急切的心绪,他说:“知道了又如何?” 如何?如何……进叔答不出来啊,知道了恐怕会不屑一顾的继续恨与爱的游戏吧。 可是,可是只有左城一个的规则,而江夏初放纵,进叔觉得心疼啊,他呶呶唇,无法视而不见:“至少——” 至少让江夏初不安愧疚。 进叔的话,左城没有让他说出,他不想的结果,他不要江夏初的不安与愧疚。 左城接过话:“至少——”似乎有些无力,话在中途断了,很久,继续,“她还是会恨。” 是啊,不管左城做什么,江夏初也不会抹掉噬骨的恨吧。已经成为了生命里的一部分,剔除不止朝夕,甚至永远。 静了,以为结束了,进叔准备退出,却听见左城冷冷的话,就算是背对着,进叔也能想象左城眼里的狠辣与凌厉。 只听见,酒杯被放下的声音,还有左城沉沉的嗓音:“让她流血的人,我要他一双手。” 进叔怔愣地站着,继而微微摇头,心里叹息不止: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她根本看不到您为她做的所有。 原来左城这么在意,江夏初的手流血了。习惯很可怕的,植入骨血一般地存在,左城习惯了血腥味,他会兴奋会疯狂,可是江夏初的血,一滴就冲刷了左城的习惯,他没有兴奋没有疯狂,全是心疼。 她流血了,他就赔她一双手。 “会更讨厌吧,杀人如麻的我,可是我停不下来。”脸上爬满了阴翳,大片大片,覆盖了他俊逸的脸。合上眼,左城想遮住赤红的眸子,让江夏初厌恶的眸子。 杀戮的种子,很多年就种在左城世界里了,长成了参天大树,拔不尽了。 江夏初厌恶染血的左城,可是他为了她,停不下血腥。 ------题外话------ 喜欢的话,请收藏,谢谢。 第十四章:步步为谋 雨后,《爱,未果》的签约会,如火如荼。 三十七楼,人满为患。 只能说,传媒真牛,无孔不入,不放过每一寸热点滋生的土壤,不,是地板。 记者三大守则:一,揪根结底;二,无孔不入;三,添油加醋。 这次不管是雨后,还是叶林(叶在夕、林倾妍),还是夏,无疑不是媒体笔下的主线。 大厅灯光聚焦,亮过了外面五月的烈阳。三阶的高台上,叶在夕神态慵懒地斜靠着,偶尔用那双妖异的桃花眼与记者‘互动’,再偶尔挥挥手,抛抛媚眼。挨坐的林倾妍端着温婉又妖娆的笑,端着美得让人忘记呼吸的姿态很安静。 只能说,妖孽就是露而不含,妖精就是含而不露,这就是区别。不过这两人天壤地别的形象,却相配的很,果然粉丝的眼光是雪亮的,最佳情侣真精准。 叶在夕与林倾妍坐在靠左边的位子,右边是两人的经纪人,唯独首位上无人,空荡荡的位子,更让记者发挥他们的想象力——至关重要的主线啊。 台上谈笑连连,台下抓拍不断,各自忙着,突然,依旧哄闹的三十七楼,有隐隐的冷风,不自觉一点一点静了。 这人是谁?(记者闪着发现新大陆的眼) 这人好大的气场。(叶在夕端的是妖娆不改) 这人深沉。(林倾妍眼神穿透力非同一般) 这人好帅。(某花痴女明目张胆地觊觎) …… 大众的心声啊,左城的存在感果然不容忽视啊,不说那张帅得掉渣的脸,就是那一身的阴冷,也着实让人惊醒啊。 记者们睁着他们的近视眼像牛皮糖一般贴在左城身上,这可是热点啊,大大的热点。 左城目不斜视,带了一身的冰寒,一眼的漠然,走向主位,落座,抬眸,看而不语。 神秘,真神秘。记者同胞一致的心声。 “开始。”左城惜字如金。 站立在一旁的助理递上手上的文件,再恭敬地退开。 左城翻开,只看见长睫颤动,提笔。 文件在辗转,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手,你签完她签,再他签。 台下眼红的记者伸长了脖子找插入点,激动人心的时刻啊,可是还不到发问时间啊,只好疯狂按动手上的相机。 流程走了一遍,记者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问答时间。 一下子哄闹了,几百位传媒朋友开始问题轰炸。一个女人的顶五百只鸭子,一个记者起码五千只。 “叶在夕,时隔三年,是什么理由让你再次与林倾妍联手。”某个红衣记者一马当先,紧追不舍,“是私人原因,还是对电影的共鸣?你们还会一如当初般默契吗?” 叶在夕笑而不语。将炸弹用眼神扔给一边的经纪人。 某经纪人接过话,开始八面玲珑,冠冕堂皇:“他们再度合作,是粉丝们响应,也是出于电影的需要,至于默契,等电影上映就知道了。” 果然官方,说了跟没说一样,怪不得那位记者朋友都焉了。 “林倾妍,有媒体报道,《爱,未果》伊始定的女主并不是你,请问,如何从备选变为一号的?是不是与叶在夕有关?”好一个犀利的朋友啊,这话问到点了。不就是想探点私情吗?至于拐弯抹角吗? 林倾妍依旧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得很。她靠近前面的麦:“这部电影原定的女一确实不是我,伊始的演员出工伤,我才替补,也算是运气。在夕嘛,纯属巧合。”说完狡黠笑笑。 果然都不是好招呼的,想套消息,怎一个难字了得。 “请问——” “请问——” “请问——” ……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啊,轮番轰炸,咬文嚼字间,你进我退。 “请问……”还是那个犀利的记者,对上一直未发言的左城。 传媒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总要有个人打破砂锅。 被问道的左城,倾身,冷冷吐出两个字,没有温度:“左城。” 寒风飘过,堪比空调。 一边抹汗的助理微微颤颤,其实他已经抹了很久的汗了,是在是boss大人的心思太深啊,难为某小助理了。 小助理以为左大总裁不会出面,可是露面了,还高调的露面。 小助理以为左大总裁签了字就会走吧,可是做到提问时间还一动不动。 小助理以为左大总裁不会理会这些牛毛记者吧,可是居然自报家门。 不管了,小助理拼了,上前,深呼吸,尽量气淡神闲:“这是我们雨后的总裁,也是左氏的总裁。” 小助理不知道,他这一句话丢出去了一个多大的惊天响雷,果然台下炸毛了。 焦点转移,是因为有更大的独家。 记者甲杀出重围。“请问左总裁,什么时候雨后并入左氏?如此低调是什么原因?” “很久,一贯风格。”总裁惜字如金啊,一个字都不愿意多少。 不过文字功底深的记者当然懂了,意思是:并入很久,左氏一贯低调。 记者乙排除万难:“请问为什么选择这部电影?有特殊的意义没有?” “商业利益。”四个字打发,左大总裁低调的很。 记者丙不甘落后:“这次电影,雨后耗巨资,除却商业理由,还有没有别的理由?” “有,无可奉告。”左城眼里有大片大片的阴翳,看得出他不喜这种场合。 “……” 即记者甲乙丙丁后,还有戊己庚辛,口水在空中弥漫,八卦真疯狂。 左城的出现将所有焦点聚集。 一名长相有些尖嘴猴腮的记者,站起来,眼里是不同于同行的精光,有些势在必得的味道:“左总裁,从来不出现在媒体前的您,为何今天会出现?不管是左氏还是左总裁本人一贯的低调为什么止于今天?是这次的电影有何不同?还是与某个人有关?” 众人倒抽一口气,这么得罪人的话也敢说,佩服。 一直看戏的叶在夕也投去视线,隐隐笑着,带了点研判。林倾妍笑得深意,只是摄像机抓拍不到。 左城对着记者的眼,还是头一回直视提问的人,只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回答更是让人大吃一惊:“的确与某个人有关。” 真沉得住气,终于问了,江文报社,好! 第十五章:天上掉馅饼 真沉得住气,终于问了,江文报社,好! 太不官方了,值得怀疑!记者就是难伺候,官方了不行,直接了不信。 尖嘴记者咧着嘴笑,露出微黄的牙齿,自然开心,独家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该记者继续趁热打铁:“是这张证件的主人吗?”说着他还扬起拿着脚本的手,拽着一张绿色面的证件,气势逼人地乘胜追击,“选择菱江电台来为这次电影宣传有什么特别原因吗?或者说,与关盺主播有直接关系吗?” 记者一气呵成,毫无漏洞地全面撒网,然后惬意地等着左城的回答,似乎信心倍增,胜利者的姿态明显。 左城身后的小助理一个劲猛擦冷汗,却总觉得后背凉凉的。小助理大叹啊:有种,居然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然后又扼腕啊:有一个为了记者事业献身的狂热分子。 小助理缩在角落,远离是非之地,一双小眼睛却四处乱瞟,等着某总裁发飙。 小助理一天受了不少惊吓,却不知道,更大的还在后头。是幻听吗?不然他怎么听到左大总裁云淡风轻地说:“我女朋友的证件该还了。” 一句话,彻底安静了。 左城似有若无地勾着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小助理没办法思考了,果然今天大总裁不正常,世界都凌乱了。 正在喝水的叶在夕一口水含在嘴里,被这句话,惊得忘了吞,也忘了吐,偶像形象有点受损。脑子混沌:这丫在干什么?那点子事我都知道,女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眼里除了江夏初根本没有其余的雌性动物。 林倾妍似乎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精致的妆容有点变了颜色。 三十秒钟之内,三十七楼只有呼吸声,正在消化中…… 三十秒钟之后,彻底暴走了,一个个打了鸡血了。 “女朋友?请问左总裁说的是菱江电台的关盺关主播吗?”某记者手上敲着笔记本,哒哒响。 左城笑而不语,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 某记者胆肥了,拐弯抹角:“左总裁今天会出面是因为菱江电台吗?这次的宣传是关主播的策划,是不是您授意的?” 左城依旧默认,对着镜头吝啬表情。 某记者胆更肥了,直接单刀直入:“请问两位何时开始交往的?” 左城还是不语,态度不明不白,眼神不温不火。 某记者坚持不懈:“为什么这时候公开恋情?” 某记者神经兮兮:“两位的关系与这次的电影有什么关系?” …… 连续不断的问题,堪比十万个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猛料。除却那句‘我女朋友的证件该还了’之后,左城没有说一个字,那张上镜的俊脸似乎在沉淀什么。 台下还在哄闹,没有人回答的问题却不甘寂寞,继续独角戏。左城斜睨一眼,一如来时,垂着眼睫,起身,离座,走出了三十七楼,一眼都没有看那些眼珠子都掉了的众人。 主角走了,配角傻了,群众演员愣了,观众以为自己梦着了。 小助理还傻傻地站在某个远离是非的角落,忘乎所以地凌乱:总裁大人终于正常了。 叶在夕忘了骚包,第一次在镜头前忘了摆姿势。痴愣了许久,暗自吐了一句:“左城魔障了。” 一边的林倾妍接了一句:“你也魔障了。” 记者朋友们还没晃过神来,思绪凌乱,努力抓住脑中的主线,那是热点啊。 不一会儿,哄闹了,七嘴八舌的总结三个词语:左城,关盺,恋情。 就这样,记者会在一片混乱与凌乱中结束。 总结一句:这唱的是哪出啊?谁看懂了? 叶在夕不懂,观众不懂,林倾妍却是明白了,这一招弃车保帅用的真好啊。旁观者永远是最清楚的,叶在夕已经如戏了,因为江夏初是主角。 这段‘惊为天人’恋情公开了,轰轰烈烈地人尽皆知了,然,关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是主角。 女人来世界是做什么的?传播八卦的。八卦传播地点最佳在哪?女厕所! 女厕所里,两女人正添油加醋,一阵热火朝天。 八卦女一激动:你听说了吗?左氏的总裁今天公布恋情了。 八卦女二鄙视:这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八卦女一花痴:左总裁真帅,坐在叶在夕一起,完全不掉价。要是那证件是我的,就是丢了工作我也愿意。 八卦女二再度鄙视:别肖想了,还是脚踏实地吧,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也把你砸死。 八卦女一嫉恨:那个关盺是谁啊?怎么勾搭上左氏的总裁啊?真是好本事,女人能混成这样也出息了。 八卦女二三度鄙视:有本事你也出息一次。 八卦女一不服:又是有馅饼,砸死我也值了,怎么没把那个关盺砸死。 八卦女二四度鄙视:馅饼也是有眼睛的。 …… 八卦止于梳妆台,两个女人画好了妆,出去寻觅馅饼了。厕所安静了,一扇门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出来。 女人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关盺你什么时候这么红了?” 此人就是外面传得热火朝天的言情女主:关盺。 洗了洗手,关盺瞟了一眼刚才出去的两个女人留下的化妆棉,拾起来,斟酌一番:“天上掉馅饼了,砸到我了。” 收起了戏谑,关盺美丽的脸上似乎镀上了一层亮色,喃喃自语:“左城,左城。”她莞尔笑了笑,“该重新认识一下了。” 收拾好,关盺对着镜子满意地笑,转身出去,镜中女人的背影妖娆性感,带着恣意的潇洒。 雨后,四十九楼,左城的办公室,这一个楼层除却跟在左城身边很多年的进叔,关盺是第一个上来的人。 完全畅通无阻。关盺笑了,有点无奈,还有点讽刺,这就是‘女朋友’的福利,还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推开门,关盺看着映入满眼帘的黑色。这个男人挚爱黑色呢!和这个男人一样,五月的天竟是阴寒的,比冰还冷的男人。关盺如斯想着。 第十六章:开始便一败涂地 推开门,关盺看着映入满眼帘的黑色。这个男人挚爱黑色呢!和这个男人一样,五月的天竟是阴寒的,比冰还冷的男人。关盺如斯想着。 高跟鞋的哒哒声停了,关盺停在五米远的距离,正对着落地窗,眼里除却黑色还有那睥睨窗外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关盺觉得有种气息渐进笼罩,那种气息她定义为——寂寞。 这是个寂寞的男人。关盺对左城又多加了一条了解。 关盺也不说话,似乎面对这样一个沉静的男人,言语有些多余。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猝不及防男人转过身来,关盺直接望进一汪很深很黑的眼潭里,像极了磁石,有种将她一进去的力道。她有些恍惚了,只看见男人的嘴角张张合合,声音很冷冽:“来得很早。” 原来五月是这样冷的季节,这个男人冷得关盺想拥抱着,看是否温度能传过去。 关盺收敛了繁乱的情绪,不像平日里一般,她淡然地笑着:“你在等我?”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莫名其妙地,关盺不觉得尴尬,反而像许久未见的好友,她的笑没有公式化。 差点关盺就怀疑了,这真的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吗? 是的,这是关盺第三次见到左城。 “你一定会来的。”左城笃定,自信满满的话却没有惨杂别的情绪。 他在等这个女人,这个可以代替江夏初的女人。这个女人必须入了别人的眼,却不是他左城的眼。 “你很笃定。”关盺笑笑,有些潇洒无畏。她走进了几步,隔开礼貌的距离,对视那双吸她沉沦的眼,“女朋友?”笑又有些讽刺了,玩味的味道浓烈,“你知道我是谁吗?除却关盺这个名字。” 左城不语,沉默嘛,应许是默认,这个女人说得对,除却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只是在正确的时候,正确的地点出现了,便理所当然了。换句话说,左城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不是一个女人。 左城沉吟,关盺却冷笑,有些无奈:“你看,你连我的基本信息都不知道。何时我们成了男女朋友,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关盺的语气有些飘渺,与她的潇洒有些不相符。 “从现在开始。”左城冷静地吐出这几个字,竟是公式化的语气,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该了解的,我会了解。” 如果要成为男女朋友,就从现在开始。在左城的意识里,除却江夏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开始的。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们交往?”关盺弯着斜长的凤眼,有些明知故问,反正她想听听这个男人如何公式化地与她‘谈情说爱’,似乎是件有意思的事呢。 “你可以选择。” 果真像谈生意一样,摊在桌面上商定。关盺有些无语了,却有些期待了,这场生意不知道有什么筹码?又有什么利益? “可以知道理由吗?别说什么左总裁你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之类的话,不仅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相信的吧?”关盺直言不讳,凤眸眯着玩味的弧度,绵密的睫毛半遮半掩住眸中左城的倒影。 左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就像他的性子一般,笑也是冷冷的,淡淡的。他睨着关盺,用欣赏对手的眼神看她:“你很聪明。” 关盺笑而不语,知道这个男人不予解释。视线转开,环视这间黑色的办公室,真是冷冰冰的。 关盺视线落在黑色檀木的桌上,伸出手,拿起来,看着左城:“我的工作证,不是我丢下的呢。”她看着手里的证件,戏谑里有着认真,“是因为丢证件的这个人吗?” 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她遗落在家的工作证,她让关艾取来,辗转了别人的手,落到了左城手里,不管是怎样的流程,她自己从头到尾可没有参与,没有工作证的她根本没有踏进雨后的门。 关盺不语,等着答案,左城也沉默,回避回答。 许久,左城还是冷冰冰地语气:“该结束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弄清楚,你便要结束?你是让我糊里糊涂吗?”关盺还是噙着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可能太好笑吧。 “你可以选择。”同样一句话,同一个人说出来,居然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态,丝毫不差。 关盺有点佩服这个男人了,表情真的少的可怜。她可能不知道,左城没有可以,除却某个人,他的表情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表情。 “可是,突然我不想结束了。怎么办?我觉得很有意思,似乎当左城的女朋友也挺好的,这可是个强大的靠山呢。”关盺说得云淡风轻,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兴许没有一句真心话。绵密的长睫拨开,她直直地映出左城的脸,“我只有一个要求,可以由你开始,但必须由我结束。” 这是一场爱情的生意,总要有些筹码。可是签约人忘了深思熟虑,便脱口而出了利益。关盺有点不像自己了,她平日里很理智的,怎么这会冲动了。 人总要冲动一次,这辈子没有一个让你冲动的人似乎是一种缺憾。 又是一样的情境,她等着答案,他沉默。 以为没有答案了,关盺却突然听到这个男人强硬不容商议的语气:“那现在结束。” 就算是爱情的生意,左城也不会吃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总要结束的,为了一个人开始,也要为了那个人结束。江夏初,局外的她,却掌控了有个游戏。 关盺笑得更欢了,凤眸半眯着,似乎可以遮掩着什么,嘴角不经意地抿着:“真不愧是奸商,一点亏也不吃。”她邪肆地眨眼,猝不及防她伸出手,“成交。” 左城亦伸出手,相握,他们的游戏,他们的爱情生意开始了。 这场生意,关盺以为她没有下任何赌注,却不知赌上了一颗心,其实从一开她就知道她没有胜算,却傻傻地一头扎进去,输得一败涂地。 ------题外话------ 亲们,不要放弃这个文,不然我也会没动力的。不过,绝不弃坑,更新不多,但是不断更,亲们可以先养肥。 第十七章:无赖地痞妖孽男 这场生意,关盺以为她没有下任何赌注,却不知赌上了一颗心,其实从一开她就知道她没有胜算,却傻傻地一头扎进去,输得一败涂地。 松手,达成协议了,至此他们是恋人,最陌生的恋人,除却姓名不知道任何的恋人。 “你记不记得?”转身的关盺停在门口的地方,没有转身,声音略微艰涩,“这是第三次见面。” 关盺的话音落了,这次没有等待回答,她便走了。似乎下意识里她不想听见这个男人冷冰冰地回答‘不记得’。 然,走远了的关盺没有听到,冷冰冰的房里飘荡了两个字:“记得。” 有一点关盺还是猜准了,却是还是冷冰冰的。 门外,隔绝出另一个是个世界,才知道五月的天很热。关盺自言自语,说着她自己都不懂的话:“不管你是谁,谢谢你。”因为她终于与他有交集了。 关盺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吧,会愿意陪左城玩这个爱情的游戏,还要揣着明白当糊涂。 她自己解释不了,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是冲动还是悸动? 这是关盺第三次见这个男人,也许左城不记得,却不知为什么,关盺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第一次,在慈善拍卖会上。 左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依旧冷冰冰的语气:“我要你的夏初,开个价。” 夏初是那次拍卖会上她拍到的一块暖玉。应许是自尊心作祟吧,她回了他:“无价。” 到现在她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回答,总之她不喜欢这个男人对她的冷若冰霜。 第二次,在武氏的上市舞会上。 她第二次见到左城,却只消一眼认出了他。在安静的角落,独自啜饮。 她站在他身后说:“这里很安静,看来你不喜欢这样的舞会。” 左城站起来,擦过她的肩膀,没有多看一眼,冷然以对:“现在不安静了。” 第三次,就是今天,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三面之缘,关盺愿意接手这个游戏规则不平等的游戏,赌注真大。 关盺你真的疯了! 关盺不知道,左城记得,记得这是第三次见面,如果关盺知道左城会记得的原因,可能会大笑吧,确实有些可笑。 因为那块玉,名叫夏初。 一块叫夏初的暖玉,关盺认识了左城。 短短一天,大街小巷,传闻像滚雪球一般,滚过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 茶余饭后,人们热火朝天,谈论着一个他们根本不认识的名字,只因为今天这个名字前面冠上了左城。 夜,终于浓了,城市安静了,天际的黑幕密密的笼着,镶嵌着点点星光,一轮冷月高悬。 杏黄色月光越过璀璨的霓虹,粉漆了池中翻滚而出的喷池。 池边,一个身影静坐,散乱的头发披在直挺的背脊上,黑色染上灰暗,就像她的眼睛。 转角的路口,她一个人,安静地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圈禁了那一方天地,沉浸尘封,不知道,另一个身影的靠近。 熟悉的气息可能太近了吧,江夏初抬头, 月光下,叶在夕的脸半明半暗,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大大的墨镜,还是叶氏风格的打扮——浮夸骚包,不伦不类。 江夏初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天之骄子,就长相而言。只不过,这大晚上的,戴副大墨镜着实影响视觉效果。 叶在夕其实看了江夏初很远,本来在十米之外的,不知怎么的,就靠近了。他就着江夏初,席地而坐,两人一起坐在喷池边上。 对影成四人啊,意境不错,只不过,某人不懂意境,一开口就破坏了。江夏初默默然:“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人群密集地带。” 一开口,就不是好听的话,这样帅气的他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眼前,还是在夜里,在灯光下,在喷水池旁,怎么这个女人就不附和风雅一下,叶在夕没理由地生闷气。 叶大名人,被冷落了,语气不善,却孩子气:“还说呢?还不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玩起了失踪,电话也不接,我不出来找万一被人卖了怎么办?我还得指着你的曲子,红遍大江南北呢?” 要是被叶在夕的万千粉丝知道他们为之疯狂的偶像大人是个小痞子,该垂泪到天明了。 江夏初笑了,没有任何负担地打趣:“你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了。” 很多人都知道叶在夕是个很出色的演员,却不知这厮的演技如此炉火纯青了,他一会儿委屈至极:“你的意思是要撇下我了?”又一会儿无赖至极,“幸好,当初我有先见之明,和你签订了五年的合同,你的打算要泡汤了,合约还有两年。” 说得委婉点,演技好,说得直白点,精神分裂。 这便是叶在夕,江夏初眼里看到的叶在夕,没有偶像的光环,无赖,地痞,妖孽,孩子气,毒舌。却让江夏初没有负担。 江夏初玩味:“你不怕被记者拍到啊,最佳荧幕情侣的粉丝可是很热衷的。” 叶在夕认真:“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他们还真不是一国的,却能成为朋友,真是奇迹。 江夏初转过脸来,无比认真地回答:“如果你愿意自我欺骗的话。” 叶在夕恼火地抓抓帅得掉渣的头发,鸭舌帽都被他蹂躏歪了,桃花眼嫌恶地瞟江夏初:“你这女人真不懂风花雪月,这么好的情境都让你破坏了,认识你都三年了,你这榆木性子也不知道改改。” 江夏初抬起头,望着远处的月,眼神悠远飘渺:“是啊,我都出道三年了。” 月光渡在江夏初的侧脸上,消瘦的,苍白的,略微的透明色,叶在夕突然觉得江夏初就像一阵风,随时会散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们都没有看彼此,都不知道,叶在夕的目光痴缠,话语不是他一贯的恣意:“三年了。” 突然的转头,他闪躲不及,收敛所有,她不以为意,说:“我的第一首曲子也是你唱的。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你会选择那时初出茅庐的我。” 叶在夕的眼看向池中央,那里倒影出了江夏初的影子。 第十八章:谁知妖孽心 叶在夕的眼看向池中央,那里倒影出了江夏初的影子。 为什么选择她?其实这个答案叶在夕很明确,却不能说,不能。因为如果他回答:是因为你害死了我最珍惜的亲人。如果说出来了,后果呢?叶在夕没有要求做这样的假设。所以他撒谎,很自然地撒谎:“因为我未卜先知,知道你有一天会火。” 是啊,他是戏子,他可以演出任何可能的,迷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江夏初没有看见叶在夕闪躲的眼里隐隐的繁乱,她只是笑笑:“我还以为你会说,看我可怜呢。” 叶在夕点头,附和:“确实,你那时还真可怜。” 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江夏初瘦瘦小小的, 那时江夏初捧着一摞曲子四处碰壁, 那时江夏初挺着直直的背脊穿梭在人海。 那时江夏初不认识红极一时的叶在夕,一首曲子卖给了他,以八十块的价格。 三年了,江夏初的曲子随便一首便是五位数字。可是叶在夕最喜欢那首八十块的曲子。 这么久了,他们相识以来。 其实叶在夕是健忘的,却独独记得清楚有关江夏初的事。他独自低了头,藏着自己无法坦然的心事。 低头,叶在夕看到了江夏初的手,一片狰狞的伤口。 “手,怎么受伤了。”叶在夕执起江夏初的手,小心翼翼地细细查看。 “没事。”江夏初抽回手,只是淡淡地拧眉。 “没事?这叫没事?”叶在夕将江夏初的手心翻过来,言语了有些生气,闷闷的。 没事?灯光下,江夏初的右手一片狰狞,血迹斑斑的伤口翻着皮肉,沙土还黏连血肉结痂了。如果这样还叫没事,那她嘴里什么才叫有事? 叶在夕有点气闷,这个女人,总是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不知道保护自己,明明痛得要死还强颜欢笑地说没事。这个女人到底是多能忍啊。叶在夕有带手绢的习惯,他不是绅士,也不屑装绅士,只是某个不知爱护自己女人总是将自己弄伤,他才有了这个习惯。 叶在夕拿出手绢,帮江夏初包扎,居然还该死的熟练,他还真是找虐,做这种事还如此得心应手。 “你这女人,真不会疼自己,你看别的女人都是白嫩的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叶在夕怒斥,语气很不好,也知道跟谁置气。眼神里流淌了若有若无的心疼,他隐藏得很好,甚至骗过了他自己。 “白嫩的手?你说林倾妍?我哪能跟她比。” “你怎么不能跟她比?” “我是拿笔杆的,她是拿麦克风的。” “没本事的女人,还好意思贬低自己。”叶在夕绑好了手绢,打结,见到女人皱起的眉,打结的时候,手下轻了许多,嘴里却不饶人,“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到底怎么弄的。” “在雨后摔倒的,还是被你的狂热粉丝挤的。”江夏初直愣愣地盯着叶在夕,就好像是他造成的一般。 叶在夕无语了,敢情自己还是间接刽子手啊。 “你去左氏做什么?”叶在夕问得轻描淡写,望向别处的眼睛却很亮,像那远处的星子,闪着神秘莫测的光彩。 “没什么。”她也回答的云淡风轻,彼此半真半假着。过了一会儿,他以为她不再说了,却又听到她补了一句,“我去左氏送证件。” 左氏送证件…… 难怪,难怪左城会出现,难怪左城公布恋情,原来,原来是为了她。 叶在夕隐在暗处的脸上笑了,笑得落魄,溃败。 叶在夕回头,看着江夏初望向灯光的侧脸,怔怔地问出了他以为他不敢说出的话:“记得以前你做什么事都不会解释的,似乎你很排斥左氏,是因为——” 灯下,江夏初绵密的长睫颤动地很快,似在刻意隐藏,她打断了叶在夕的话:“没有,你想多了。” 想多了…… 你知不知道,你解释的太快,打断的太快,想太多的是你,你在怕。她不说,叶在夕也不问了,谎言听多了,很苍白。叶在夕转过脸,无谓地说:“是吗?可能吧,那证件的主人你认识吗?” “朋友的姐姐。” “她是左城的女朋友,还真让人吃惊,从不露面的左城居然如此高调地宣布恋情,你说。”他看着她的脸,试图找寻蛛丝马迹,“这是真?还是假?” 叶在夕认真地看着江夏初的脸,可惜什么都没有,任何痕迹都被擦去了。她只是无关紧要:“我怎么会知道,以后别问我这样的问题。” 左城的一切江夏初都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啊。”叶在夕喃喃了一遍。 “走吧,这里不安全,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我可不想成为你的绯闻女友。”江夏初起身,走在前面。 江夏初走着自己的路,她有个习惯,江夏初不喜欢回头,从来不回头,一直走,就像只有她一个人一般。所以她没有看见怔愣在原地的叶在夕唇角的冷笑。 “不知道?他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喷泉叮咚作响,没有人听见叶在夕的呢语,“你要彻底忘记左城吗?那你还记不记得,季谦成?” 江夏初没有听到,叶在夕嘴里说出来的名字,那个每每记起都流泪的名字。 “快点走啊。”江夏初走了很远的距离,在另一头催促。 没有回头,真是个坏习惯,就像叶在夕喜欢带手绢一样。 叶在夕冷笑,将所有情绪留在这个喷水池旁,他依旧是那个恣意邪肆的叶在夕:“没良心的,也不等等我。” 她不回头,他跟着他的步子。 第十九章:同脸不同命啊 五月的阳真毒啊。 天蓝,诗意的名字,坐落在城市繁华与宁静的转角里,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风味。这名字也算是附和风雅了。 取了这么有才名字,让某人自恋了好一阵呢。原因很简单,某女有个双胞胎姐姐,打从娘胎一处来,她就彻底被笼在胞姐的光环下‘苟且偷生’,胞姐是某知名电台的台柱,她自己只能勉强算个咖啡店小老板。 某女曾无数次大叹:老天不公啊,明明同一个窝里发育的,同一天坠地的,怎么差这么多啊,特别是家里某个老头,抽了风一般地区别对待。 到现在,关艾同学也没有找出答案,而且昨天胞姐关盺荣升为某知名总裁的女朋友,这下差距更大了。某人无地自容啊。 某女因为抱怨‘怀才不遇’正在自我催眠。 “不要紧,不就是个金龟吗,算什么。”某女一杯咖啡下肚,非常之豪爽。 “来日方长,一定有机会扬眉吐气的,关盺只是运气好了点。”某女又一杯咖啡下肚,开始自我安慰。 “关艾啊关艾,家里老头子又要唠叨了。”某女学着家里老东西的语气,“不争气的东西,简直一无是处,连找男朋友也比你姐姐慢半拍,看看你姐姐,看看她那对象,再看看你……。”某女绘声绘色,又是一杯咖啡下肚。 …… 某人自我安慰连绵不绝,犹如滔滔江水。咖啡一杯接着一杯,桌上一片狼藉啊。 “关艾。”一声喊叫,某女停下了手里正要往嘴里送的杯子。 “夏初,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喝饱了。”关艾幽怨,完全忘了是谁在自求安慰猛灌咖啡。 江夏初走过来,放下包,看了一眼一桌子的空杯子,颇为恨铁不成钢:“怪不得天蓝没怎么赚钱,都是被你豪饮掉了。” “等人多无聊啊,我这是不甘寂寞。”关艾睁着一双狡黠的凤眼,开始义正言辞地强词夺理。 和关盺极为相似的凤眼,只是关盺永远端的是沉稳,关艾眨的是狡黠,而他们两是相隔三十秒的双胞胎。 江夏初好笑:“等人?没见过你这么闲散的老板。” 关艾理所当然:“所以我的咖啡店不赚钱,真不是我豪饮掉的。”为了聊表真诚,某女还一边说,一边自顾点头。 江夏初但笑不语,片刻,小青端来一杯曼特宁。极少有人喝曼特宁的,可是江夏初却偏爱,因为它的苦,让人麻痹味蕾的苦。 江夏初微微仰头,极为认真地告之小青:“以后,别给你们老板咖啡。” “好,赞成。”小青似乎很雀跃,高分贝引来邻桌的瞩目。 小青讪讪地收起嗓门,小声嘀咕:“几天前进的卡布奇诺,刚才去找就没了,全被某人豪饮掉了。” “你说的某人是我吗?”耳尖某人明知故问。 “是。”小青不畏强权,小脸正气泠然。 “小青叛徒,发你工资的可是我。”关艾阴测测地威胁。 “就知道这一套。”小青鄙视加无奈,悻悻地离场。 关艾收起戏谑,少有的认真,那张俊俏的小脸洋溢着一种午后的恬然:“夏初,关盺的证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和左城勾搭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之前一点都不知道,家里的老头子也是昨天看了报纸才知道的。” 关艾絮絮叨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疑问的闸门一开,就控制不住了。 自从江夏初认识关艾起,她就管她姐姐叫关盺,管她老爹叫老头子,用关艾的话来说,这是对敌军的反抗政策,再解释一下就是:关家老头子协同大女儿压迫小女儿,总之不对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比以色列和伊朗还激烈。 压迫?江夏初当时笑了,这世上能压迫关艾的人还不知道出生没有,倒是她与她父亲似乎盘了个解不开的结。 关艾情绪高涨,江夏初不为所动,兴致缺缺地轻描淡写:“不知道。” 与那个人有关的事,她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甚至不想听到,偷偷地藏起来,就像现在,她藏得很好。 关艾仰着小脑袋,开始浮想联翩:“地下工作做得真严密啊。”忽而又低头,神经兮兮地问,“我让你送的证件怎么到了记者那里?” 这丫,最大的爱好就是探听别人的‘秘密’,尤其是见不得人的,而且针对性很强,比如关盺。真是恶趣味! 关艾此生最大的恶趣味就是让关盺不好过了,确切的说是让家里的老头气急败坏。 “不知道。”还是同一个答案,同一个表情,连眼也未抬,江夏初抿了一口曼特宁,舌尖上的苦散开,散开,她微微扬唇:真好,还有知觉。 这下关艾不乐意了,十万个为什么还没有问完,就被江夏初的淡漠打得胎死腹中,她埋怨:“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我丢了,被记者捡到了。” 关艾半信半疑,神神叨叨极了:“不会吧?巧合得真诡异。”她凑近江夏初,“会不会有……”手捂在嘴边,做神秘状,压低嗓音,“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关艾眼里,关盺浑身上下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从她有思想开始,她就立誓要挖掘这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几十年过去了…… 这厮,就是看不得胞姐好,看不得家里的老头安逸,没办法心理扭曲啊。 “不知道。”千篇一律的答案,万年不变的面部表情。 江夏初很不识趣,这一点关艾知道,只是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朋友坐在一起不是没完没了地八卦,没完没了地猜想吗?可是到了江夏初这里成了奢望,关艾无比惋惜啊。 关艾送去一记白眼:“你发挥一下想象嘛。”语气锥心饮恨,“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能让你卸掉这幅云淡风轻的表情。” 多少年了?关艾低头计算一番:三年了,认识江夏初都三年了,这幅没有表情的表情她看了三年了,不懂,表情是人类伟大的表达啊,浪费就是犯罪,江夏初都犯了三年罪了,没准还不止。对此关艾表示摇头。 第二十章:摊上大事了 多少年了?关艾低头计算一番:三年了,认识江夏初都三年了,这幅没有表情的表情她看了三年了,不懂,表情是人类伟大的表达啊,浪费就是犯罪,江夏初都犯了三年罪了,没准还不止。对此关艾表示摇头。 关艾直直地盯着江夏初,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别的表情留下的蛛丝马迹。为了不让她失望,江夏初这次很是配合,笑出了个大大的弧度。 关艾讪讪地缩回视线,摇头:“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算了,还是没有表情好一些,至少看了三年,习惯了。 江夏初垂着眼睫,在眼睑出打下一层灰色的暗影,抿着唇角:笑,真累啊,最难的伪装,她快要学不会了。 关艾说得口渴了,举起杯子,大喝了一口,杯子就见底了。 豪饮啊,豪饮啊!站在柜台的小青瞄着眼望着,无比惋惜哪杯咖啡,别人家和咖啡都是小口小口的品,自家老板跟喝白开水似的。浪费犯罪啊,犯罪啊! “阿嚏——”关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头,阳光依旧啊,怎么感冒了。 真灵!小青抬头望天,再也不敢再心里问候了。缩在柜台下隐形。 关艾蹭蹭痒痒的鼻子:“没想到让你送个证件还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关盺这下有的美了。” “未必。”江夏初冷笑,脱口而出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不可闻。 左城啊,那是一朵罂粟啊,会致命的,靠近了遍体鳞伤,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关艾看见江夏初的唇一张一合的,却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好奇宝宝发问:“你说什么?” 似乎,好像,可能关艾觉得她在江夏初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像阴翳。关艾暗暗否定:怎么可能,肯定是看错了。 “没什么。”江夏初望着杯子里荡开的曼特宁,淡淡的回。 曼特宁,苦与涩的结合,就像江夏初的心事,她和它很像。 关艾没有在意,自顾沉浸遐想:“回家得向老头子邀功去,不是我他哪能抱得美婿归啊,省的他一天到晚嫌弃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美婿?江夏初冷笑,讽刺爬满眸子,像沉沉的雾霭。 五月,罂粟肆意的季节呢,有什么蠢蠢欲动吧? 某人就是一好动琐碎的主,嘴一刻也停不下来:“关盺那厮,要不要每次都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害得我那天还为此颜面扫地。”牙龈咬碎的声音,“丫的,想想,就来气。”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也就是关盺‘入赘’‘豪门’同天,本来是关艾去送证件的,偏生这天蓝亏大于盈,关艾作为‘一代领袖’,自然自告奋勇,走进贫民,拓展市场,言简意赅一点——发宣传单。 “天蓝咖啡又出新品,期待光临。”一张宣传单,从关艾的手里传到路人甲手里。 “天蓝咖啡又出新品,期待光临。”有意张宣传单,从关艾的手里传到路人乙手里。 ……如此反复动作,自始至终关艾言笑晏晏,礼貌专业,只是额头大汗淋漓,而且似乎有一个不可收拾的趋势。 关艾深深呼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水,拿起一摞传单对着自己扇风。 “这天,真热。” 难得关艾毛最自荐出来‘拓展市场’,却碰上这么个毒阳高照的日子,真是出师不利啊。 关艾越扇越热,眼睛四处瞟,想找个相对阴凉的地上继续,可是……一眼瞅完,她就不想再继续了。 那满地,整个垃圾桶里,全是她刚刚发出去的宣传单。 这就是宣传单的悲哀,永远的归宿——垃圾桶和大马路。 关艾一双大大的凤眼又是愤又是恨,小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看着她付诸东流的成果,她无奈:“原来我都白干了。”走到垃圾桶,将手里没有发完的宣传单一股脑塞进垃圾桶,忿忿瞪了一眼,“喝咖啡去。” 转身时那个潇洒,将她来时信誓旦旦的业绩保证一通丢进了垃圾桶。 关艾看了一眼眼前的咖啡厅,不错,比她的天蓝好。关艾挫败地进去:能比吗?这里的地皮可比黄金还贵。 关艾四处瞟着,不像客人,像极了偷窥者。不过她正有此意,窃取同行机密。 关艾猫着脚走进去,凤眼忽上忽下,好不忙活,然后滴溜溜的大眼珠停在咖啡厅外间的超大电视荧幕上。 正如火如荼的娱乐报道,花了一票子人的眼,包括关艾。 “……” “左总裁,从来不出现在媒体前的您,为何今天会出现?不管是左氏还是左总裁本人一贯的低调为什么止于今天?是这次的电影有何不同?还是与某个人有关?” “的确与某个人有关。” “是这张证件的主人吗?” 关艾盯着荧幕上的证件,眼珠子都快掉下里,那张证件上的照片是她关艾的样子,不过她没那么好运,那是她胞姐啊。 关艾竖起耳朵听着,鬼斧神差地走到离荧幕最近距离的位子,坐下。 荧幕上采访正跌宕起伏:“选择菱江电台来为这次电影宣传有什么特别原因吗?或者说,与关盺主播有直接关系吗?” 关艾可能思绪不在咖啡厅,大概飞去了采访现场。机械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机械地往嘴里送,机械地豪饮。 荧幕里的男人声音着实好听:“我女朋友的证件该还了。” “女朋友?请问左总裁说的是菱江电台的关盺关主播吗?” “……” 荧幕里,采访正如火朝天,荧幕外,某人一口咖啡喷射。 “噗——”喷完,尾随的是一个惊愕的大嗓门,“好你个关盺,居然暗度陈仓,钓了条大鱼。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找了个姐夫,好啊你,地下工作稳当啊。”关艾正起劲,一阵忿忿不平,好是激动。只是这喷咖啡的角度也是个高难度啊,当事人没沾染半滴,那口咖啡哪去了? 关艾如梦惊醒,抬眸,一张陌生的脸孔近在咫尺,长得棱角分明,浓眉大眼,倒是个帅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件看似价格不菲的夹克上一片狼藉——她的咖啡原来在这。 摊上大事儿了…… 第二十一章:奇怪的男人 摊上大事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闯祸的关艾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还主动地上前去牺牲自己的袖子一个劲地擦,试图将夹克恢复如初。 好一顿折腾,关艾‘上下其手’,对方一动不动。 似乎不对劲,关艾抬头,侦查情况。眼睛猝然对上一双曜石般黑沉的眸子,关艾莫名地一惊,小心脏微微颤抖,闯祸了,对方眼里翻滚着关艾看不懂的东西,她自己觉得那是愠怒,可是又不像。 关艾再擦了一道,自认为很干净了,讪讪地笑着:“现在干净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继续,继续。” 说完,再讪讪地退回去,抬眸,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下纳闷了,这人好生奇怪,这眼神未免太炽烈了。 关艾低头,装忍者神龟,好一会儿再抬头,对坐人的视线不改。关艾悻悻再次低头,小声嘀咕:“怪人。” 不会是偷窥狂吧?关艾想入非非,有些困惑了,她一困惑就犯浑,这不,又犯了。她拿起手跟前的咖啡,倒是微微抿了一口,接着评价一番:“还是自家店里的好。” 这么奢侈的装修,咖啡也不怎么样吗?关艾洋洋得意地想着。 “这好像是我的。” 一个关艾绝对陌生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地抬头,脑袋懵懵然:“额?” 对坐的男人不似刚才炽烈的视线,平平淡淡的。 起码用了三十秒钟,关艾觉醒,然后理所当然一脸羞愧:“对不起,我拿错了你的咖啡,要不,我给你叫一杯?” 关艾啊关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用。”男人冷淡地拒绝。 关艾讪讪地闭嘴,看来对方不屑与她多交流,可是她却有些好奇,又抬头瞅了几眼,倒是越瞅越面熟,她明知冒昧还问:“你好像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关艾承认这种搭讪方式很土,早就过时了,但是对天发誓,这个男人真的越看越面熟。 “在那见过。”男人伸出手,指了门口的方向。 顺着方向,关艾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啊,只有一张海报,对,海报,而且里面是一个男人。 男人?关艾仔细打量,来回对比,下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海报里的人是你?程信之?赛车手?” “不像吗?”男人不答反问,站起身来,“一杯冰水。”吩咐完服务生,再看了一眼关艾,“关小姐,还是冰水适合你。” 转身,留了个潇洒的背影。关艾全程怔愣。 须臾,关艾思绪回笼,自言自语:“看来我真没有喝咖啡的气质,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关艾拿起刚刚才上来的冰水,豪饮一顿,继续纠结眉头,“他怎么知道我姓关?” 这个男人着实怪异,行为怪异,眼神怪异,说话怪异,最后关艾下结论:“怪人。” 远远地,关艾没有看见,门口处,男人呆愣在原地看着她。他眸底那种莫名的光影又出现,自言自语,:“你是她的妹妹。关盺,十年了,你不记得了我了吧。”轻笑:“天蓝咖啡。” 某人衣服上正大喇喇地写着这四个字。 总之,那天,关艾很悲催,关盺踩了狗屎运,待遇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关艾都是痛心疾首,恨不得捶胸顿足,你说,要是那天她没去发宣传单,这天上的馅饼砸的可不就是她吗? 不公啊! 转角遇见。同样的地点不一样的场景。 咖啡弥漫,午后暖阳偷渡,温了一室香气。 江夏初抬头,金色框边的门,很熟悉。 江夏初冷笑,17890……同一个地点呢。 推开门,包厢内的光线似乎比外面暗了许多,江夏初只看见了林倾妍微微模糊的轮廓。 江夏初认识林倾妍快两年了,可是没有了解,记忆中江夏初只记得林倾妍很美,嗓音很好,所以她们有过几首曲子的合作,也仅此而已。 林倾妍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穿了一件素白的裙子,没有任何装饰,却有一种移不开视线的美。江夏初一如往日,白T恤牛仔裤,齐肩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江夏初觉得林倾妍适合这种优雅宁静的咖啡厅,而自己却更适合天蓝,就像油菜花与玫瑰花,长在野外与花园的区别。 江夏初落座,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举起来抿了一口。 很苦,是曼特宁的味道。 “来了很久了?”江夏初淡淡问。 “刚来。”林倾妍看了看那杯曼特宁,看着江夏初的眉头,“没有点错吧?你似乎总是喝这一种。” 江夏初是第一个喝曼特宁没有皱眉头的人,一点表情也没有,林倾妍也尝试过一次,根本苦得难以入口。江夏初是个奇怪的人,林倾妍一直都知道。 “我喜欢曼特宁的味道,很苦很苦,就像生活。”江夏初云淡风轻,毫无感情、色彩的话。 林倾妍只是笑着,不接话。 生活是苦的,就像江夏初,就像林倾妍,就像很多人。 包厢里很静,似乎窗外的喧嚣怎么也融不进来。林倾妍觉得江夏初有一种魔力,更让人不知觉地跟着沉静,就像世界静止了,世界静止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倾妍优雅如斯地品着咖啡,这才发觉杯中见底了,不禁觉得好笑,她居然在江夏初的寂静中忘乎所以。她抬头,笑容很美:“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合作过七次,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可真让人意外。”林倾妍笑着打趣,没有让人不舒服的语气,随意又轻巧。 江夏初在圈子里一直几乎沉寂一般地安逸,没有任何交际圈,唯一的便是与叶在夕那种旁人谁也看不懂的相处。 江夏初笑得有些飘渺,就像即将散去的烟,笼着不明的神色:“意外吗?”她平腔平调地反问,接过话,“我还以为是意料。” 先是转角遇上左城,再是主题曲的签约,都是巧合吗?江夏初冷然,她与左城之间的巧合让她觉得好笑。 林倾妍不喜不怒:“连续三年稳居榜首的作曲大家,不毁约,不主动,不迎合。在这个圈子里,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让你破例,我可不认为我会是那个例外。” 第二十二章:推波助澜 林倾妍不喜不怒:“连续三年稳居榜首的作曲大家,不毁约,不主动,不迎合。在这个圈子里,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让你破例,我可不认为我会是那个例外。” 江夏初轻描淡写,似乎说得不是自己:“看来今天我又要破例了。” 不毁约,不主动……左城出现了,江夏初的世界再也没有办法墨守成规了。 林倾妍似惊、似疑,眼里兴趣浓浓,笑很美,却很深:“破例?” 淡淡两字,表示了她的兴趣与好奇,能让江夏初破例的人,除却那个人,林倾妍想不出别人。 终于,江夏初与左城再也不是两条平行线了。 “《爱,未果》的主题曲,找别人吧。”江夏初淡漠拒绝,就像拒绝一顿普通的饭局一般。 林倾妍的重瞳中一时浓一时浅,交接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林倾妍是天生的歌者,她有一副很美的嗓子:“破例的理由是什么?” “不是什么事都要理由。”她唾了一口曼特宁,不觉得苦,眼里却又若隐若现的涩,“比如。那晚出现在tonight1998的是左城,而不是你。我记得我约见的是你吧。” 许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江夏初的倔,就像左城的绝,就像叶在夕的深,就像林倾妍的意,没有理由,必须如此。 林倾妍重瞳里有一眼诧异闪过,扑捉不到停留的焦点,她淡笑:“的确,我觉得你们有必要见一面。”她一语带过那场偶然,继续“虽然我是那说曲子的主唱,不过与你签约的不是我,是电影投资人,也就是左城,我爱莫能助。” “理由是什么?你几次三番牵扯上左城的理由是什么?”江夏初不知道她最引以为傲的平淡在这一刻彻底抛却了,因为就算是那个人的名字,也会轻而易举地攻破她所有防线。 左城,让江夏初防不胜防。 林倾妍端的是自在悠闲,看着江夏初难得的急切波澜,引用了江夏初说这句话时的轻描淡写:“那句话,原封还给你,不是什么事都要理由。” 要理由吗?林倾妍有许多:因为江夏初千方百计逃开左城的世界,因为叶在夕不忍了,因为她代替叶在夕背负罪责,因为有个叫季谦成的少年不知去了哪里,因为那个少年是叶在夕珍惜的人,因为叶在夕是她唯一在乎的人……这么多,够不够,只是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让江夏初知道。 林倾妍觉得自己虚伪极了,她心里可以有一千个理由,嘴里却若无其事地推脱。她,不愧是天生的戏子。 仿佛见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样久违的倔强,江夏初开始看不清自己了,她脱口的固执有些强硬:“不要理由吗?如果我一定要一个呢?” 林倾妍但笑不语,须臾反问:“你害怕什么?”带着笃定的疑问,“左城?” “你又谋划什么?”同样的笃定,“叶在夕。” 林倾妍是疑问,江夏初却是肯定。江夏初与左城,林倾妍与叶在夕,个中牵扯早就不是一部悬疑,他们都是身处里面的角色,彼此的底牌深知不漏。 林倾妍适合笑,可是江夏初却觉得对着她自己的林倾妍总有些隐藏的讽刺,比如现在:“叶在夕说我聪明,远远不及你。” “我不是你的假想敌,叶在夕与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一样。”江夏初一饮而尽,浓浓的曼特宁的味道却如水般无味。搁置酒杯,她转身。 这场谈判——未果。 似乎空中还有一股曼特宁的苦涩,林倾妍突然觉得曼特宁是那样适合自己。空气中还残留了江夏初未带走的死寂,林倾妍觉得某个地方空空的。 “假想敌?”不是戏里的笑容,真实的角度里有真实的忿恨,好听的嗓音也可以这样刺耳,“远远不止。” 从那一天开始,江夏初以掠夺者的角色入驻了林倾妍的世界。 那一天,林倾妍第一次看到了叶在夕哭,在一座坟前,叶在夕含着:哥哥,我会替你报仇的。 她一直躲着,等到脚步远了,她看到了坟前的名字:季谦成…… 那一天,林倾妍偷偷知道了叶在夕的秘密,从此,她的世界除了爱叶在夕,多了另一件事,代替他去恨。 多少年前,季谦成的坟前,一个女孩坚定地许诺: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欠下的,一点一点,该还了…… 雨后,笼在五月的阳里,演艺圈的圣殿,雨后却有着像左城一般的阴翳,大概是沾染了左城的气息吧。 四十九楼,左城似乎用冰冷种了结界,人人敬而远之,今日不安静了。 四十八楼的总秘书温晓放下内线电话。抬头,温婉的笑,标准的对客礼仪:“关小姐,总裁让你上去。” “谢谢。”‘关盺’端着优雅的笑,微微颔首转身,可是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温晓将视线落在‘关盺’身后的女孩身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安静得像不存在,困惑啊! 坐上这个总秘书的位置三年了,第一次四十九楼有除却进总之外的人上去。温晓着实诧异,看来报道是真的,关小姐果然是*oss的女友。 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左城左*oss也会有七情六欲啊,这还真让温晓大吃所惊。 金属门很重,四十九楼也没有其他人,‘关盺’抿着唇推开:真重啊,演员真不容易,这真是苦力活。 一进门,‘关盺’咋舌,这是人待的地方吗?黑色像大片大片的乌云,密密的笼着这一方天地。还有五月的天了,里面还阴风阵阵,某人不住地打颤啊,颤得忘乎所以。 突然,脑门一凉,‘关盺’抬头,对上一双像覆上了久伏的冰一般冷的眸子,这双眼,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冰寒啊,不幸的是,落在了某人的脑门上,难怪发凉呢! ‘关盺’忘了咋舌,改瞠目结舌了,这男人长得也太他妈不是人了,有长成这样的男人吗?连一向对容貌自豪的自己都无地自容了,这让别人怎么活啊,比报纸上帅太多了吧。 第二十三章:违约 ‘关盺’忘了咋舌,改瞠目结舌了,这男人长得也太他妈不是人了,有长成这样的男人吗?连一向对容貌自豪的自己都无地自容了,这让别人怎么活啊,比报纸上帅太多了吧。 如果这个男人一笑的话,该是何种倾国倾城啊……某女自顾YY无限。 “有什么事?”左城站在远远的地方,可是冷气入骨啊。 ‘关盺’收回快掉到地上的眼珠子,刚刚那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又把她冻住了,这个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是个冷血动物,让人望而止步啊。她却不知死活地回了一句:“来找你啊,我们可是男女朋友。” 这话一说完,某人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居然忘了装优雅,可千万不要露陷了。 可是没有如某人的意,左城那双眸子可深着呢。 “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左城幽幽地丢了一句过来,还不忘补上一句,“除了眼神。” 关艾也不再装某人了,大大方方地漏出本性,狡黠的眸子一转,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一进来的时候。”左城的声音冷而自制,眼里是目下无尘的冷淡。 关艾惊叹不已啊,这个男人太不是人了,不仅长相不是人的级别,连智商也非人类啊,怪不得能拿下她那眼高于顶的胞姐。只不过不是她关艾的菜,是在是无福消受啊,她可是很怕冷的。 关艾有些自然熟,可能是有些冷吧,自顾走到沙发上,窝进去,有些气馁:“你是第一个第一眼分辨出我和关盺的人。” 说也奇怪,关艾与关盺可能是最不和的双胞胎吧,也是性格跨越最大的,可偏生她们两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有时候如果她们不说话,就连她们的父亲也会分错的。左城居然一眼都不会错认。 关艾怀疑自己莫不是没有演戏的天分,明明已经费尽心思学了一番啊,从头发到衣服,妆容,连表情也没有落下,居然还是让这个男人一眼识破了。关艾对自己大失所望啊。 左城冷然以对,字字珠玑地吝啬多言:“什么事?” 同一句话,前后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态,这样的人除了江夏初,左城是关艾遇见的唯一一个,不知为什么,关艾在左城身上看到了江夏初的影子,他们像是同一种人。 关艾随口丢了个理由:“来找未来姐夫串门。” 其实这也是其一了,确实她对拿下她胞姐的某人很好奇,不过今天肩负着别的‘使命’。关艾先买了个关子。 “什么事?”言简意赅的左城似乎偏爱这句话,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关艾这次彻底无语了,第三遍还是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情,丝毫不差啊,这样的极品怕是江夏初也要甘拜下风了。江夏初她倒是不知道,不过在左城那双黑得没有底的眸子下,关艾饮恨败北了,很没有出息地坦白从宽:“不是我要找你,是我朋友,在门外。” 其实她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江夏初在外面该等急了,所以不是她站不住脚,关艾如此自我安慰着。 “夏初。”关艾冲着门外很不温柔地喊了一句。 关艾没有看到,她的两个字,让左城弃械投降一般地失了平静。 门很重,推起来却没有声音,一点也没有,所以关艾似乎听到了,好像有谁的呼吸很重,只是不是自己的。 “江夏初。” 这一声是左城的声音,却让关艾不可置信,那冰冷入骨的声音居然唤着这个名字的时候竟会如此缱绻。 回头看门口的江夏初,却是无动于衷,冷若冰霜的江夏初更没有温度了。 一个本来没有温度的人遇上了一个仅存一丝温存的人,相见却倒置了角色。 关艾的女人第六感:这两个人有猫腻! 哒哒哒…… 四十九楼很静,只有脚步声,伴着同样节奏的呼吸,江夏初的脚步,左城的呼吸,同样的频率。 那双千年伏冰的眸子里,有什么在融化,渐渐倒影出一个影子。左城的眼,江夏初的影。 自始至终,似乎只有江夏初一人置身事外,不紧不慢的步子,不温不火的语气:“我来解约。” 一句也不愿多说,四个字是江夏初此次全部的目的,干脆的无情。 左城眸子里的聚集的温度在散去:江夏初,你可知道你有多狠,连手染鲜血的左城也自叹不如了。 江夏初不愿多说,左城也不愿妥协,就如此僵持,令人心滞地无言,可能只有这两个相似的人才能容忍吧,至少关艾不行。她悻悻地站起身来,闪到江夏初旁边,讪讪地闪人:“我出去等你。” 这里的空气是在太稀薄了,关艾觉得呼吸不畅啊,两种气场对峙的结果是她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还是早逃出升天才是上策。 “不用。”江夏初淡淡开口制止,眼神不知看着哪里,至少没有看左城,“我说完就走,电影主题曲我不接,违约金我会找律师处理。” 江夏初明明平平静静地制止,关艾却老实地听话,一步也不动了,拧着眉头消化江夏初的话。须臾脑子才畅通,关艾诧异地去看江夏初,却被某种不知名的磁场生生止住了口。 这可不是一般的电影主题曲,《爱,未果》用钱堆砌起来的电影,一炮而红是必然,这个香饽饽江夏初居然如此平平静静地丢出去了。关艾更加确定了,左城与江夏初之间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关艾又抬头去看看左城,这反映还真没让她失望,脸色像锅底,黑得一塌糊涂,只听见左城阴冷的嗓音:“今天来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律师。”左城自嘲一般地冷笑。 关艾慎得慌啊,左城这笑虽然引人犯罪,可是也太冷了吧。原来这个冰山也有别的表情,关艾算是见识到了。 “我想律师进不了你雨后的大门吧?”江夏初冷嗤,一双大眼极尽讽刺。 “你很了解我,那就应该知道结果。”左城眼神猝了毒一般,凌厉地像刀刃,剜挖人每一寸。 “如果我一定要违约呢?”江夏初冰冷地强硬。 第二十四章:谦成的梦,要不起了 “如果我一定要违约呢?”江夏初冰冷地强硬。 “这首曲子是季谦成的梦,你居然舍得。”双眸积郁着如夏日里暴雨即将来临之时那般厚重的层层阴霾,随时可能倾下不知积蓄了多少年的悲怒。 本以为这辈子,左城也不会说出那个名字,居然如此器械投降了,当着江夏初的面。 季谦成…… 江夏初与左城的结,解不开的纠缠。 关艾也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名字,季谦成……很熟悉,好像曾经江夏初睡梦里喊过一次,那一次,关艾唯一一次见到江夏初掉泪,在梦里。 那个江夏初不舍得提及的名字,被左城说出来竟是那样地让她厌恶。脑中一闪而逝的记忆凌乱,却清晰。 年少小小的她依着年少同样小小的他,一起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女孩痴缠着男孩:“谦成,大人们都说人长大了会变,你会变吗?” 男孩摇头:“不会。” 女孩脸上立马洋溢起纯纯的笑:“我就知道。”她挠挠乱乱的发,“那谦成长大了要做什么?” 男孩望着一片油菜花田:“为夏初写曲子好不好?然后让所有人传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是季谦成为江夏初写的曲子。” 她伸出脑袋督促:“你说的,不许反悔。” “嗯。”男孩点头。 “我没有出息,我长大了只要好好赖着谦成就好了。” “你也不许反悔。”男孩有些别扭的倔强。 “好。”女孩嗤嗤地笑着说好。 那些年少的童言无忌,他们都没有遵守。季谦成没有给江夏初写全世界都知道的曲子,江夏初也没有赖着季谦成。 如今,连季谦成的梦想江夏初也要不起了。 对不起,谦成,我们的歌,我要放弃了。 江夏初的冰冷也盖不住眉间的殇。她笑了,居然笑了,那笑很冷很冷:“这世上似乎没有你左城不知道的事呢。” 江夏初两颊一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很浅很浅,几乎看不出来,因为她不爱笑,几乎不笑。曾一度关艾取笑江夏初浪费了那对酒窝,如今看到了,冷笑下的酒窝,美则美,只是牵强地让人不忍。关艾突然觉得江夏初还是不笑比较好,那对酒窝浪费就浪费吧。 “没有吗?”左城反问,亦是冷冷地笑。 他们很像呢,笑也好,神情也好,竟是那般相似。 “可是你休想掌控我。”江夏初冷然,泠洌的嗓音带着针刺般,“你想法庭上见的话,随你。” 话音一落,江夏初决然转身,留了一室的冷,有她的,有左城的。 关艾有些雾水,深意地看一眼左城,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左城身上还笼着另一个他,很落寞,很悲伤的他。 幻觉吧,左城怎么可能落寞悲伤呢?关艾甩甩头,跟上江夏初,小跑着出去。 空中似乎还残留了江夏初的气息,很冷很浅,左城有些贪恋,半闭着眼,呼吸她呼吸过的空气。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一个身影站得修长宁静,嘴里的话淡得像青烟。 对那人,左城已经发了痴,入了魔,早就难自控。 怎么办?无所不能的左城唯独对江夏初毫无办法了。无论江夏初如何,左城都不舍得啊,还能怎么办? 五月的天,忽而阴暗,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阳,像江夏初的眼,爬满了阴翳。 江夏初在前面目不斜视地走着,一米外,关艾不紧不慢地跟着,抬头,关艾欲言还休了一番矛盾极了,眉头打架,一边是好奇心,一边是自控力,纠结地不亦乐乎。 一闭眼,死就死吧,关艾始终相信她的至理名言:宁愿在清醒中爆发也不要在糊涂中灭亡。 快步跟上去,关艾与江夏初齐肩走着,她诺诺地喊了一句:“夏初。” 这声音就像一只蚂蚁一般,在人心里慢慢爬着,痒啊!事实证明,关艾没有撒娇的天赋。 “嗯。”江夏初声若蚊蚋地应着。 这回应就像没有搁放盐的菜,淡啊!事实,证明江夏初对某人撒娇完全免疫。 怀柔政策失败,关艾总结出经验,她还是适合单刀直入,江夏初还是免疫死缠烂打。关艾心里有了打算,不再含含糊糊:“夏初,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诉讼的话,对你以后会有很大的影响的。”关艾顿了顿,总结,“我第一次见你公私不明。” 三年相处,关艾从来都没有看懂过江夏初,就像一本书,你不翻开永远不知道下一页的内容是什么,可是江夏初却坚守着自己的页码。 “公私不明?”江夏初似乎放慢了速度,“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公私不明啊……江夏初觉得可笑,她和左城之间还有私吗? 关艾看见江夏初一副轻描淡写不在意的模样,有些很铁不成钢:“如果诉讼的话,就不止会休息一段时间了,没准要改行了。” 关艾真不知道江夏初是怎么想的,这么明白的利益关系,一头是天堂,一头是地狱,可是江夏初却偏偏往地狱那头扎。要是真被告上法庭,江夏初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江夏初回过头来,淡淡地莞尔,却有些牵强:“我知道,别担心。” 关艾锥心饮恨:“该被担心的是你。”脸色沉了沉,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因为左城吗?” “你看出来了。”江夏初淡漠不改。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好?何况我长了一对大大的凤眼。关艾更加确定江夏初迟钝,她剽窃左城的话,加上了喟叹的语气,成了她关艾的语调:“眼神是伪装不了的,就像我和关盺长得再像,那双眼睛也是不同的。” 关艾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观察力还是极强的,尤其是对江夏初,她更是将其列为重点研究对象。多时的观察,关艾总结出:江夏初没有喜怒的时候,一个字,淡。江夏初怒的时候,一个字,冷。江夏初喜的时候,至今尚未出现那样的状况。只要眼神正常的人都看得出,刚才在雨后,江夏初就像久伏的冰,怎一个冷字了得! 第二十五章:恨的根源 关艾也不逼问,可是一双大大的凤眼有意无意地睃着江夏初,似乎想探出些蛛丝马迹。 江夏初持久不发一言,转过弯道,五月的天微热,公园里人群稀疏,她坐到木栏外的木椅上,有烫人的温度,关艾也坐下,眉头蹙起:真烫! “都过去很久了。”声音似乎飘散去了很远,可是没有风,江夏初将忧伤置之度外,脸上麻木,“可是还是没有忘记。” 江夏初,油桐花一样的女孩,油桐花的花语是淡淡的忧伤,关艾想,江夏初一定有着她的故事,很忧伤的故事,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故事,可是关艾却想知道,很想,第一次不是站在八卦的角度,她只想真正走进江夏初真实的世界里去,三年相处,关艾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江夏初,兴许除了齐以琛之外,江夏初防备所有人。 江夏初微仰着头,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关艾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怎么也看不真切。不知不觉,她似乎融入了那个油桐花的忧伤季节,言语着淡淡的忧伤:“夏初,你很累,对不对?你的故事,别藏了。” 别藏了……不管是故事,还是你,累了就松手好了,那些页码不要守着了,江夏初这本书该被读完了。 眼里被映入了远处天边的乌云,江夏初的眸子很黑:“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提及,可是左城一出现,全乱了。” 全乱了,江夏初乱了,平静不再了…… 故事还没开始,就笼罩了一层阴郁,密密的,将空气隔绝在外,难以呼吸的堵塞。 江夏初呼吸很轻,就像她的声音一般,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讲着自己的故事,却没有融进自己的情感,就像那些远去的故事只是在复述:“十一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呢,似乎从那一年开始,都慢慢改变了,因为遇上了一个人。”后面一句,淡得像青烟,“他有一双很美的手。” 十一岁的花季,江夏初遇上了左城,在一个雪天里,她第一次看见那双最美的手,沾了血。从此,她的世界冰天雪地了。 记忆的碎片似乎在拼凑,一点一点清晰,横冲直撞一般地碾过江夏初的脑海,她觉得生疼生疼的:“有个女孩,九岁的时候,父亲母亲的记忆止于两张烈士的照片。” 父亲、母亲,好陌生的名词,江夏初已经不记得了。 三年了,第一次关艾知道江夏初的父母是警察,是烈士,而她竟是遗孤。曾经她对着江夏初玩笑: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这么冷硬……原来她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江夏初麻木得面无表情,似乎不曾经历过:“她有个姐姐,大她六岁,将她寄养在父亲的战友家。”江夏初说到姐姐时,嘴角有似有若无的笑,很淡很淡。 她的姐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深夏…… 依稀还记得,有个很美丽的女人抱着女孩说:深夏在深夏季节出生的,我们夏初在初冬天生的…… 女孩懵懂地问:为什么不叫初冬呢? 因为夏初和深夏才像姐妹啊。 …… 那个女人很美丽,有着世界上最美好的称呼,妈妈……只是江夏初却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然后呢?”明明讲得那样风轻云淡,关艾却像进到了故事里一般,拉扯出了她盘旋的忧思。 “然后啊?”江夏初遥遥望着,天空的方向,那里住着她最爱的人,眸中挥散不去的眷恋,“那是个很温暖的家,她忘了悲伤,忘了她是孤单的那一个。她很感激,因为遇上了一个她会喜欢很多年很多年的少年。” 那时候,她才九岁,小小的模样,第一次见到同样小小的他。那么小的她,却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你叫夏初是吗?”和善的男人对着她问。 她不理他,她害怕,她想跟着姐姐住很挤很挤的小房子,不愿意住‘别人’家的大房子。 “夏初,以后你住在这里好不好?”看见她不说话,男人身边的女人也来哄她,声音很温柔,就像姐姐一样。 她还是不理,就算她说话像姐姐又怎样,她讨厌姐姐,居然将她送到这里。 男人和女人似乎有点无措,却依旧顺着她。然后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女孩第一次见到长得那样好看的男孩,比隔壁班被成为小美人的甜甜还好看,她一下子就看呆了。 男孩走到她面前,就比她高出一点点,他说:“以后你住我家,我当你的家人好不好。” 她傻愣着,脸上绽开大大的梨涡,鬼斧神差地点头:“好。” 好……年少的江夏初,对着同样年少的季谦成,毫无保留地相信,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季谦成长得好看,她才着了道,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谦成,谦成……你在天上看着我吗?还记得我们的九岁吗? 关艾看见江夏初笑了,第一次那样真实地笑,真的很好看,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会喜欢很久的少年吗?他在哪里?为什么不陪在夏初身边,那样她就不会忧伤了。 一眼柔光,一闪即逝了,江夏初的世界又一次沉淀了厚厚的灰暗:“十六岁的时候,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那一年她多了个姐夫,那一年她姐姐病了,那一年她离开了她喜欢了七年的少年。” 左城这个名字第一次刻进江夏初的世界,那一年她十六岁,她喊他姐夫,那是她姐姐的丈夫。 手指不禁收紧了,关艾脑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名字:左城……他们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对那个名字,江夏初缄口不提,只是她眼睛不会说谎,那样厚重的恨意。似乎回去了九岁那年的冬天,江夏初觉得冷,所以她环抱着自己,声音也带着颤意:“她很怕那个她喊姐夫的人,他就像罂粟花,猝着毒的美丽,到后来她才知道理由,那个男人是所有丑陋的根源。那个男人居然对她说,他爱她所以娶她姐姐,那时候病房里的姐姐睁眼了,只一会儿,又闭眼了,然后再也没有睁开过。” 第二十六章:那些年 那时候,她还小,在不懂爱的年纪,第一个对她说爱的人居然是那个她喊姐夫的人。 姐姐躺在病床上,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是血癌晚期了。她很害怕,一直一直地守在姐姐病床前,然后不停地做梦,梦里姐姐满身是血,一直喊疼,她害怕,很害怕,可是就是醒不过来。她只记得恍惚中,她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谦成,谦成……”让她安心的名字。 “醒醒。” 梦里有个人很用力地摇她,喊她的名字,可是不是谦成,因为谦成永远不会那样冷冷地叫她的名字,更不会握得她肩膀疼。 然后她就醒了,睁开眼,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来不及擦,她就看见男人一双比冬日里的冰还冷的眼睛,就像磁石一般,吸附了许多空气,让她觉得窒息。她害怕,怯怯地喊了一句:“姐夫。” “不要喊我姐夫。” 男人的眼中有她从未见过的狠厉,她更害怕了,连声音都颤抖:“那我喊——” “季谦成?”男人阴测测地喊出这个名字,似乎要将每一个字撕碎一般,“以后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 她一直很害怕姐夫,这一刻不止是害怕,她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而且不可理喻,她壮着胆子:“我就喜欢喊谦成,我喜欢谦成,只爱喊着他,我姐姐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其实那时她还不懂喜欢是什么,只是似乎她的叛逆期就开始在这一瞬。 “凭什么?凭你姐姐因为你嫁给了我,凭你十一岁那年活着走出那个墓地。” 她不懂,这与姐姐有什么关系,十一岁好远的时候,她有些不记得了,问:“这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知道我娶你姐姐的原因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很密很深:“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十六岁,那时她不懂爱,可是那一刻她居然破天荒地懂了。 那三个字,连她的谦成都没有对她说过,可是那个叫姐夫的男人说了……三个字,一道枷锁,囚禁了她。 她还在恍惚中,然后姐姐睁开了眼睛…… 江夏初沉在回忆里,挣扎不出来,她在颤抖,唇角咬出血丝,然后一只手俯在了她的手背上,带着些许的汗,是温的。转过,撞进关艾长长的凤眼中,江夏初才发现,关艾的眼睛是暖的,亮的,就像墨玉,淡淡的温存。 关艾一直想翻开江夏初那本书,一口气读到最后,揭开的她的面纱,剖析她的所有神秘,可是现在关艾不想继续了,因为每一页都很重,落在手里,沉甸甸的。 十六岁的年纪,关艾还在梦幻,白日里梦见她的王子骑着白马对她说我喜欢你……那样大胆的她只敢梦见喜欢这个词。江夏初呢,十六岁的她听到左城那句我爱你,一定害怕了极了吧。 江夏初一笑置之,合上一幕,拉开了另一幕:“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她的姐姐被推进了太平间,她最爱的那个少年也死在了那个夜晚,是车祸,开车的是那个男人,她叫姐夫的男人,当时她就坐在车里,看着流了一地的血。其实很多片段她都不记得了,大概是太痛了吧。” 那夜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那个晚上竟是那样冷。她看见车窗上,路上淌了好多血,似乎下着的雨滴也是红色的,血的味道很腥,满世界的弥散。 她不记得她怎么下车的,其实很多很多地方她都不记得了,除了血,除了左城那辆车,她唯一记得便是她一直一直唤着的名字……谦成…… 兴许老天也是眷顾江夏初的,记忆替她做了选择,那个晚上的很多她都模糊了。很久之后她才想起来,那是在七月,罂粟花开的季节。 这便是江夏初的故事吗?左城参与的那一部分,关艾似乎可以理解江夏初对左城的恨了,如果换了她,怕是不止恨这么简单吧。 “十七岁,被囚禁了一年,她逃了。在医院,是以琛用一具死尸将她换出去了。”一言带过了地狱般的一年,她回过头,看着关艾,酸楚消失得不留痕迹,“只是,只躲过了五年。” 江夏初的书读完了,最后一页没有结局。罂粟花开的悲剧便是江夏初的所有。 “那个女孩是你,那个男人是左城。”关艾一语道破了江夏初书里最阴暗的那部分。 终于知道江夏初为什么不会笑了,那个罂粟花一样的男人让她忘记了笑的能力。 “你看我,都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都忘记了。”江夏初嘲弄地弯着唇角,梨涡浅浅。 伸出手,江夏初的手很凉很凉,覆在关艾的脸上。 原来她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叫做眼泪的东西。多少年关艾没有流泪了,她不记得了。这次她会清晰地记住,这一次为了一个叫江夏初的女孩,为了她的凋零的花季。 她只是江夏初故事里的观众,演绎的人的没有流泪,她却哭了,关艾不相信戏子无泪,她想江夏初一定是哭干了眼泪。 关艾抹了一把模糊眼睛的东西,矫情这东西不适合她,偶尔就好,不能惯犯。她握着江夏初冰冷的手:“忘不掉就狠狠地恨他,你有那个权力的。” “我也是这么做的。”江夏初回答。 左城在她世界里停留了一个花季,江夏初在每个花季都恨着左城,这便是她偿还他的方式。 关艾吸吸鼻子,最后再矫情一把:“夏初,都过去了。” 不要再记得了…… 轻轻点头,江夏初声音绷得紧紧,像风筝线:“嗯,过去了。” 只是忘不掉了…… 罂粟花的花期,从什么时候起,江夏初记下了,然后一直一直记着。 第十七章:不速之客,头疼 蔚蓝的天如洗,拂着五月的风,正是无限风光春日好啊。 蓝蓝的天,柔柔的风,多适宜出门啊,可惜黄历不好,天蓝咖啡生意不佳啊。 低着头,拧着眉,抿着唇,关艾对着手里的计算器忘乎所以。 第二十七章:关艾谎言牌 低着头,拧着眉,抿着唇,关艾对着手里的计算器忘乎所以。 手下灵活,按得那叫一个‘健指如飞’。不过似乎有句话叫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第一遍,负一万九千八。 第二遍,负一万四千。 第四遍,负一万五千六。 第五遍,负一万四千。 五遍算下来,次次亏损,没一个正数。按了五次,四个结果,断定:“亏了一万四千。”关艾蹙着好看的柳叶眉,对自己着实恨铁不成钢,一番自我疏导后,又眉开眼笑,“上个几度亏了两万,有改善了。” 看来开始步入正轨了,很快就会蒸蒸日上的。某人自我安慰,其实这番慰藉在一年前天蓝开张是就用过了,也不嫌烦。 关艾正在寻思着如何让天蓝转亏为盈,某人咋咋呼呼地打乱某人的大计。 “老板,老板。” 气质啊,气质啊……小青都受了一年多熏陶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每次关艾如此义正言辞地搬出这一句的时候,小青都在心里回一句:还不是受了你的熏陶,以前隔壁王婶说我是小淑女呢。 关艾将计算器里的数字清了零,着实刺眼,推开,再抬头,不惊却咋呼:“嚷嚷什么呢,这里是开咖啡厅,不是大排档,给你喝了那么多的咖啡,气质被新陈代谢排除去了?” 你分贝比我还高。小青斜眼扫了一眼四周:都有人用眼神投诉了。 以上纯属眼神表达,小青义愤填膺:“老板啊,喝得再多也没你多,而且新陈代谢旺盛的是您老。” 言外之意:气质随着新陈代谢排走了…… 关艾凤眸一眯,挑了个月牙的弧度,分贝只增不减:“丫的你想造反啊,倒是说说你大惊小叫地作甚,别是给老娘我偷懒,正好我缺个扣人工资的理由。” 扣了工资,这亏损就能补回来了……某人惨无人道地在心里计算起盈亏,倒是比刚才的计算器还精准。 其实倒也没有真扣过…… 小青讪讪,嘴里咕哝:“资本家压迫。” 总是用这一招,您老不厌烦,我都厌烦了。小青心里腹诽一阵,说:“你看,八号桌坐的那个人。” 八号桌……关艾眼珠子流转,一眼狡邪。 长得不错:有鼻子有眼的;身高体形不错:四肢发达。 似乎有些面熟呢…… 等等……关艾忽地转头,斜睨着小青:丫的被我抓到了。 “上班时间犯花痴,扣工资!”关艾一锤定音。 申诉驳回,直接定罪。 小青不服:“冤枉,名人效应,才不是犯花痴。”指着八号桌的男人,“那是程信之,我弟弟可喜欢的赛车手。” 程信之……不陌生名字。关艾再看过去:脸也熟悉。 上次那个怪人! 关艾点头:“他呀。”回头很得瑟地支使小青,“去,派你去送咖啡,就说是上礼拜拿错了,现在还他,要是他接受了,花痴罪不成立,工资不扣。” 小青心里屈服,嘴上反抗:“资本家*。”悻悻地任凭差使,嘴里嘀嘀咕咕,“这种搭讪都陈词滥调了。” 关艾耳力好着呢,听得清楚,扯着嗓子威胁:“你丫的去不去,工资不想要了?” 扣工资这招百试不爽,关艾乐此不疲。 小青壮士上刑场:“为了我的工资。” 搭讪不憋屈,替人搭讪憋屈,最憋屈的却是知道明知道是炮灰还去搭讪。 关艾倒是悠闲,撑着脑袋看好戏。 是今天阳光太明媚了?还是八号桌靠窗?关艾怎么觉得那个怪人坐在那里很顺眼,越看越赏心悦目。 以后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坐到八号桌试试,陶冶陶冶,新陈代谢确实有点快,气质排得也快。 正是精彩部分,小青嘴巴一张一合,开始‘搭讪’。 关键时候,扰人好戏。 “关艾。” 关艾做贼心虚一般,眼珠子飞快地转动。斜挑的凤眸里,映出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关盺怎么走路不出声啊,青天白日的,吓什么人? “怎么来了?”关艾有些不冷不热。 眸间收起了狡邪,看向别处。每次看到关盺,关艾就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但是表情却不是自己的,很别扭。 “嗯。”关盺只是平腔平调地回了一个字,端庄到疏离。 这相处模式:一个不冷不热,一个不温不火。偏生这两个人是双生儿,还是同卵。 关艾戏谑,笑得酒窝深深:“稀客啊。”眸间琐碎,唇角冷然划过弧,“我这小店开张有一年多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屈尊降贵呢。” 关艾有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对着关盺她总笑得酒窝很深。 因为关盺总是酒窝浅浅,永远的优雅矜持。 这样就不像了。 关盺放下淡紫色的包包,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我有事找你。” 天蓝的柜台有点酒吧风格,放了几把转椅,平日里关艾没事就喜欢坐在上面摇晃。关艾最喜欢天蓝的柜台,可是关盺坐在这,关艾觉得格格不入。 关盺适合高级的西餐厅,而不是这样不伦不类的酒吧台子,恰巧,关艾喜欢也适合。 除却外表她们很不像。 她们还有很多不像的地方呢。比如,关盺喜欢穿裙子,关艾永远的牛仔裤。比如,关盺十六岁穿着高跟鞋走得四平八稳,关艾二十三了还没战胜一双带跟的鞋。比如,关盺喜欢甜腻的慕斯蛋糕,关艾却喜欢大拍档的炒年糕。还比如,关盺最爱巴黎时尚展,关艾最爱中国杂技。 诸如此类的,还有许多许多。看吧,她们很不像,打个通俗的比喻,关盺是天鹅,关艾是野鸭,彼此做不了彼此,却也不屑彼此。 关艾端上两杯咖啡,她自己最爱的卡布奇诺,关盺的呢,她不知道的她的口味,所以她拿了最贵的,天鹅嘛,永远不屑低档货。 关艾拿起自己的杯子,还是头一回如此淑女地品着,似乎潜意识一般,在关盺面前,她都不像她。 关盺并没有端起面前的咖啡,关艾皱眉,想着:那杯最贵的咖啡啊,浪费了,一百多块呢,这个季度亏损又多了一笔。 第二十八章:偶遇非偶遇 关盺并没有端起面前的咖啡,关艾皱眉,想着:那杯最贵的咖啡啊,浪费了,一百多块呢,这个季度亏损又多了一笔。 明明是她最爱的卡布奇诺,怎么不怎么甜了,关艾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那杯未动的咖啡,习以为常地不以为意:“咱们家老头一直说我们没有共同点,我也这么认为,还真想不出你能有什么事找我。” 关盺言简意赅:“我的工作证如何到了记者手里?” 这一直是她心里一个结,左城不说,明明是游戏,她却想认真想揪根结底。 似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当成游戏,因为她是那样认真。 杯子凑到了唇边,放回原地:“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忍了够久了吧。”她深笑,狡邪的眉眼弯弯,一如平常,“你该感谢我,是我不小心弄丢的,竟如此巧合促成了你的好事,我可是功臣。” 他们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太复杂,剪不断理还乱,麻烦,很麻烦,而关艾最嫌麻烦。 还有江夏初也如出一辙地嫌麻烦,所以,除了瞒天过海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某人不嫌麻烦,非要揪根究底,不可置信:“这么简单?” 关艾便不可置否:“不然呢?都是巧合,你和左城的事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我最清楚啊。”自言自语的语气,关盺垂着眸子,凤眼影沉沉。 不是幻听,高傲自信如关盺居然也会如此失落。二十三年,关艾第一次见这样的她,倒是不习惯,想着:怕是左城那个魔鬼害人不浅,关盺泥足深陷了。 “还有疑问吗?巧合,很简单,你想太多了。”关艾端起了咖啡,终是不习惯,大灌了一口。 关艾与关盺二十三年的姐妹亲缘,关艾与江夏初三年的不咸不淡,分别放在了关艾的左右天平中,居然如此轻易地偏向了右端。 她很薄凉吗?不知道,只是潜意识。二十三年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她与关盺。 至于江夏初,左城都毁了她的心肝脾肺脏,不能连躯壳也不剩。 “电台还有事,我先走了。”关盺拿起包,白色的裙裾划了个漂亮的弧度。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关艾见怪不怪,似有似无看着柜台上那杯最贵的咖啡。 真浪费…… 关艾收了咖啡,倒进旁边的垃圾桶。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都是稀客啊。”真让人纳闷,关艾摇头,懒得费解。 这算不算瞒天过海呢?不过谁都希望这样不是吗?巧合,适合关盺,适合江夏初,适合左城,就当顺手推舟好了。 关艾又拿起她的计算器,为了一杯最贵的咖啡。一番敲打,她抬头,才想起还有一茬儿:“诶?那个开车的去哪了?咖啡喝没喝?”怎么就没影了。 开车的……赛车手的水平因着一个词降了多个档次。 关艾放下计算器,走到八号桌,四周瞅瞅,最后停在那杯咖啡上。 又是一口没动……怎么和关盺一个德行。 关艾看的着实碍眼,端起八号桌上的咖啡,仰头,一口见底,抹了一把嘴巴:“丫的暴殄天物。” 今天还真是让人气闷的日子,两个稀客,浪费了两杯咖啡。 阴翳的天,也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 滴答滴答……八号桌旁的窗户上雨滴连成珠帘。 “怎么下雨了?”窗外的雨,窗前的关艾,雨倒是下得安静,只是关艾有些莫名的烦躁,“人怪,天气也怪。” 门口的关盺抬头看了看蓝色的招牌:天蓝……不合时宜的名字呢,天空灰沉沉得倒像要沉下。 天很安静,雨下得不紧不慢着,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似乎压在了关盺心头,那是一个名字——左城。 巧合吗?这样的结果最好不是吗?总好过替身,可是总觉得错了,到底哪里错了。 关盺摇头,似乎最近越发疑神疑鬼了,而且似乎她犯了一个女人的通病呢:患得患失,其实倒是没有必要,因为没有得到啊。关盺凉凉地苦笑,拿出包里的伞。 她的左手边,有双眼睛自她出现便没有移开过。雨打湿了谁的肩头,程信之应该不知道吧,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白色的裙摆沾了泥渍,却不知道自己黑色夹克浸了水。 关盺,好久不见,真的好久…… 雨连成珠帘,隔出了两方天地,两个心事。她在想着谁,谁又在想着她。 他痴痴的看着,忘乎所以,似乎穿越了十年光阴,等来了这个背影,他却贪心地不满足了。 猝不及防,她回头了,他却怔然地忘了如何是好,恍如梦中。 彼此眼里都是熟悉的面孔,在哪里,在何时大概都不记得了,只是彼此熟悉,却谁也不说。 雨帘之后,很近的距离,却是陌路。 撑着伞的她,慢慢走进,忽而地温婉微笑:“衣服湿了。”笑得很疏离,却似乎拉近了一段遥远的距离,就像平行线的两头。 “衣服湿了。”程信之没有反应,她又重复。 恍然如梦后的清醒,程信之向着台阶上走了两步,黑色夹克上点滴落着雨水。他收回视线,平淡像置身事外:“谢谢。” 谢谢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出现了……这场雨,很及时。 “你没有伞?” 她撑着伞向他走来,很像梦里的情景,有些不太现实。雨很凉,湿了的肩头有些冷,感知是清醒的。 沉吟了许久,可能难以相信,他在认真思考如何回答,却还是只有一个最冷淡疏离的字:“嗯。” 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她扬高了手,紫色的伞遮着他们两个显得些许拥挤,她不以为意,微微笑了:“一起走吧。” “谢谢。”还是两个字,最不想隔出距离,偏生开口就是最淡漠的字眼。 “五月的天,说下雨就下雨,大概要淋着很多人吧。”她淡淡地聊着天气。 “应该吧,本来我也是其中之一。”他淡淡地附和,无话可聊的苍白感。 在英国,无话可说的陌生人就会聊天气,可是这里不是英国不是吗?程信之也不明白如此想法到底想要解释什么。 第二十九章:丢弃的记忆 在英国,无话可说的陌生人就会聊天气,可是这里不是英国不是吗?程信之也不明白如此想法到底想要解释什么。 如果不聊天气,他们会彼此自我介绍吗?或者彼此询问,那样是不是转身之后的就不是陌生人呢。 然后一路无语,她撑着伞,他个子很高,所以她举着伞的右手提得很高,雪纺的袖摆滑下,露出白皙的手腕,应该天气很冷吧,泛着微微的红色。连程信之都不知道吧,他观察地这样仔细,所以他还知道,她的左肩淋到了雨。 紫色的伞其实是足够大的,雨并不大,不过他们两人都湿了,中间却隔着一段很大的距离。 雨似乎大了一些,路上行人很少,后面天蓝的招牌已经看不到了,他们一直没有再说话。 “我到了,我的车停在了这里。”关盺停下,微微右转。 程信之似乎有些无措,迟疑着是说再见,还是说谢谢。 关盺却先开了口:“我有车,伞可以给你。” 她小弧度地伸出手,他机械地接伞,手指上有陌生的触感,凉凉的。 “我的名片,很高兴认识你,程先生。”左手摊开,她递给他一张被雨浸湿了的名片。 他微微礼貌的颔首:“很高兴认识你。”接过名片,表情僵硬,连动作也僵硬。 这样的对白,可终归他们是认识了。 关盺礼貌地笑了笑,左转,走向车里,程信之潜意识地将伞往左边挪了一段距离。 车开动了,走远了,程信之却正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名片。 菱江电台主播:关盺…… 名片都褶皱了,应该拽在手里很久了吧,没准一开始。 松手,名片被风卷走了。这些内容很早很早他就知道了。 他冷笑:“还记得十年前的古龙巷吗?” 撑着伞,往回走,雨里,他自言自语:“我一直都记得,可是晚了。” 如果在那个人出现之前,会不会想起呢? 雨停了,又下了。 黑白胶片倒带,一幕一幕,黑白电影,他见过的,在十年。 “你看还有用的。”依旧是雨里,女孩捡起破碎的赛车模型。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男孩语气很不善,如刺猬般尖锐,瞪着莫名来犯的人。 “梦想是不该被丢弃的。”十二三岁的少女谈及梦想时笑得肆意。 …… 记忆也是不该被丢弃的…… 匆匆,日子碾过了几个午后,这个花季似乎很长,街角寂寞的油桐花开了一个夏季。九月的阳似乎越发烈了,云朵下,每一角,温度攀升,除却雨后的四十九楼,似乎左城的世界是太阳永远照不进的阴霾。 额前的碎发微微长长,隐约遮住了那双常年浸浴冰冷的眸子。唇角紧抿,眉头蹙起轻微的棱角,似乎这样的左城便是他的全部。曾经江夏初在他的世界带进了一片暖阳,转身却丝毫不余留地收回,而且在左城眼里种进了一种叫孤寂的东西。 “少爷,关家的请柬。”进叔恭敬却不维诺,沉稳的年纪,眼睛里的沧桑,只有对着左城时才会温和。 左城没有抬头,手指流连在黑色封面的文件上,眼睛里却倒影出一双很美的手。 确实很美丽的手,指节分明,白皙剔透,却让人不敢怀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再美丽的手又如何,江夏初说过应该被珍惜的,可是她不珍惜。 左城沉默,没有表态,进叔唤了一声:“少爷。”习惯了左城的沉默,进叔继续,“关震北似乎想借着为一对女儿庆生,看您的态度。” 自从记者会之后,左城便一概保持缄默,外界摸不透左城的态度,也不敢探寻猜测,关震北那只老狐狸,定是借此试探虚实。 “什么时候?”左城冷冷淡淡地问,眼线依旧看着手,有意没意敲着文件封面。 “明晚。” “嗯。”左城微微点头。 进叔深意地看一眼左城,凝结眉间的疑惑未散开。 左城最讨厌商业目的的晚会,从未参加过一次,这次例外的理由是? 进叔轻声退出去,远远的,听见一声低低沉沉地嗓音,带着希冀般。 “她应该会去吧?”自言自语地猜忌。 江夏初,左城唯一猜不透的人。 原来如此,少爷,放下真的如此难吗?理由还是她,一直都是她。 关氏银行在H市独居一方,关宅晚会人山人海,与其说庆生,不如说联商来得贴切。 冷月袭人,月光碎了一地杏黄色的斑驳。没有星星的夜晚依旧纸醉金迷,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吧。 拐角幽静处,欧式别墅奢华,华美中上演的故事。 水晶吊灯高悬,交相呼应着微冷的月。月下香槟摇曳生波,水中喷泉梦幻,偶尔微风,吹皱了一池静水。柔和的交响乐,奏着少人能听懂的曲谱,多少人佯装着文艺,举着酒杯,浅笑盈盈,明明平日里摆惯了高姿态的上流人士,或早已习惯了棋盘上厮杀的棋士们,表现得温和谦虚。 原来人只是一张一张面皮,随意变换。 商场早就是一潭腐臭的污水,这样的觥筹交错里,永远不会缺乏虚与委蛇地攀谈吹捧。一张一张虚伪势利的脸,一双一双见利眼开的眸,一幅一幅唯利是图的嘴脸,利益是他们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 这不?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呢。 “关董,进来可好?”额前微微秃顶的男人持着酒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走近关震北攀谈。小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牢秦总挂心了。”关震北只是附和地微扯嘴角,不冷不热地眼眸里无疑不泄露着他的漫不经心:“许久不见,秦总越发意气风发了。” “前几天,张氏的剪裁我们还见过呢?”男人非常不识趣地说破了商场上的虚与委蛇,满脸地惊异透漏了这是个非常不会审时度势的人。淘汰制的商场,前途堪危啊。 “最近,银行事多,人也老了,不记事了。”关震北丝毫没有显露尴尬之色,轻描淡写般的一语带过。 不愧是商场上的老姜啊,辣得狠呢。 第三十章:男才女貌不过是戏 不愧是商场上的老姜啊,辣得狠呢。 商场潜规则一:说话八分假,一分真,一分半真不假。 显然,关震北的本事炉火纯青啊。 “不碍事,那么大家银行关董自然操劳些。”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微微尴尬,面露绯色,却很快又不露痕迹地继续佯装淡定自若。 关震北附和地笑着,明明很假的笑,却彼此不指出,商场便是如此,比谁更假!比谁更阴! 男人挺着啤酒肚,学着文雅,微微抿了一口酒,甚至根本没有沾上唇角,终于按捺不住,绕回主题:“关董,最近我们公司接了个新开发案,资金有些不好周转,希望能贵银行贷笔款子。” 关震北揶揄狐疑,面露难色:“秦总也知道,一个公司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还得征询股东们的意见。”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回头我会再与股东们商议一下。” “牢关董费心了。”男人嘴都咧到耳根了,眼里闪着亮亮的光,似乎饿久了的猛兽见着了猎物。 商场另一潜规则:说话留余地,回头?那便是婉拒。 俨然,这个男人是个不合格的商人,连商场上基本的潜规则都没有领悟,再叹一句:危已! 男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关震北偏移的视线,微微不耐的附和,男人只是继续趋炎附势。 男人笑起来就像晚开的菊花一般,一脸的褶子,嗓子尖细,一直不停歇,扯天扯地喋喋不休:“关董这对女儿可真让人羡慕啊,都不是尤物。” 商场又一潜规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关震北脸上浮出自豪之色:“过奖了。”其实关震北还是很受用的,只是商人嘛,都得装。 “我听说关董的大女儿与左氏的总裁左城熟识,希望关董帮着引荐一下。”男人一脸奸笑,谄媚地小眼睛勾起条条皱纹。 商场最后一条潜规则:无孔不入,无奸不商。 关震北的脸色微微沉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敛去,歉意推脱:“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干预,左总裁和小女与生意场上倒是没有什么瓜葛。”关震北半真半假地敷衍了事。 男人见关震北谦逊遮掩,也不好深究,变变悻悻地收口,见好就收:“也是。” 商林中打滚的哪个不是极品,像关震北,像这个男人,还有诸如很多人,不厌其烦地搭讪,不停不休地挖掘商机,然后厌烦不耐,然后继续捧场附和。 一道石门,隔出两个世界,里面红灯酒绿,外面清泠幽静,唯有不甘寂寞的便是那一辆辆名车豪爵,就像他们的主人一般,月光下,争相闪耀着金钱堆砌出来的奢华。 似乎格格不入,月下美人立。 长裙席地,白得淡雅干净,铺满了一层杏黄色的光。精致淡雅的妆容刻画出一个美若星辰的关盺,长发微微挽起,垂下两缕微卷的发,很黑很黑,不染纤尘的颜色,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的脖颈下蝴蝶锁骨若隐若现。 优雅,美丽,似天山上的雪莲,又像黑夜盛开的曼陀罗,明明知道再跨一步就是沉沦,却带着抗拒不了的诱惑。 她是致命的诱惑,是引人深陷的曼陀罗,只是她的美蛊惑不了一个男子。 左城永远不疾不徐的步伐,就在黄色的灯下,拉长了他的影子。 一身黑色,脸上沉淀着与生俱来的寒冷,一双目下无尘的凉眸竟亮过了夜里的星子,一眼星光所有黯然了。 遗世独立的傲然冷峻,黑色,果然最适合左城,因为黑色本就是罂粟花的保护色。 她的美,灯光下如梦似幻,只是那双最深的眼潭了没有她的影子。所以她不会告诉他她在等他。 关盺自然地提起裙摆,走近:“你能来,只让我吃惊,记者招待之后第一次见呢。” 语气似嗔似怒,夹杂着隐隐流淌的情愫。 眸子微转,宁静地默然,左城嘴角似有若无地笑很凉:“你在怪我。” 疑问的语句,笃定的语气,左城总是如此,不喜模糊的感觉,永远的一针见血。 “你听出来了,这么明显啊?”关盺勾着唇角,扬着寓意不明的浅笑,声音似弦若即若离,轻轻柔柔,煞是好听,略微玩笑似的幽怨,“刚才有个朋友问我,‘你和左城是什么关系’。” 菱江电台的关盺,一直犀利干脆著称,却如此拉不下脸来旁敲侧击。外人眼中他们是情侣,可是她自己知道,他们有多陌生,那颗心晃动了,她需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不想,只是她一个人在梦境里,进去了,再又一个人出来,真的不想。 左城的步子迈得很快,关盺长裙曳地,似乎跟得有些狼狈。左城忽而缓缓,没有转头,却还是漫不经心的冷淡:“你怎么回答?” “没有回答。”关盺脱口而出,白皙的脸微僵。 关盺微微顿足,望着左城渐远的背影,恍恍惚惚只听到冷冽的声音:“女朋友。” 左城的世界里,女朋友只是代称,仅此而已。 女朋友……多么温存的词语啊,却能这么没有温度地阐述。 “女朋友啊,有些陌生。”关盺怅然,脸上的笑有些荒凉。 陌生的其实不止这层关系薄膜,还有那个人。 关盺苦笑,这真不像自己呢,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不是吗?那就好好演绎吧,充当合格的戏子。她提起裙摆,白皙的手腕伸出,挽着左城:“一起走吧,行驶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似乎左城僵硬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璀璨灯光尽数出了他的眸底,沉得暗无天日。 五月的天是热的,左城的手毫无温度。这个男人便是如此吗?久伏天里长积的旱冰。她望着那张俊逸非凡的侧脸,笼了一层虚幻的朦胧,明明这么近,她却看不清他。 第一次,关盺看见一双如此美丽的手,雕刻的艺术品一般,毫无瑕疵,冷月袭人,照在左城的手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美。”她痴缠着他的手,移不开眼。 “很美?”左城冷笑,眼里有嗜血的阴寒,“越是美的东西越致命。” 第三十一章:绝非池中 “很美?”左城冷笑,眼里有嗜血的阴寒,“越是美的东西越致命。” 很美,可是江夏初不喜欢,因为遇上了左城,她忘了曾说过话。 就像罂粟吗?致命的美丽,可是她贪恋着。他的眼猝了毒,关盺也不愿闪躲:“是啊,可是总有些人会甘之如饴。” 就像关盺…… 不包括江夏初…… 左城沉默,令人心滞的无言,似乎怎样关盺也融不进左城的世界。 “我想知道,选择我的原因,除了那张工作证,没有别的原因吗?”她隐藏着急切,佯装的轻描淡写似乎牵强。 为何?她连伪装也不会了,那些莫名的心悸来得汹涌,关盺有些措手不及。 “是。”一个字,一道冰凌,左城毫不迟疑。 谁都可以,除了江夏初……左城隐喻的心事。 “真伤人的答案。”她漫不经心地浅笑着,有谁说过,笑容是最好的伪装,那是所有感情的外衣,可以裹住了关盺浓浓的荒败。 伤害是因为给予了伤害的权利,原来关盺伤心了,何时她给了左城那个权利,她竟丁点不知。 左城沉默不语,少言的他平淡无澜。 又是心滞的沉默呢。关盺苦笑,总该说些什么吧,她细语温言,似乎玩笑:“我们台长这几日天天问我,你能不能上电台,想给你做个专访。台长大人可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呢,把所有希望记在我身上,看来要打水漂了。” “可以。”言简意明的回答,用一贯的左城风格。 关盺诧异,长睫微颤,她戏谑:“你在补偿我?” “不是。”左城毫不隐晦。 如果是江夏初,左城会藏得好好的,这便是区别。 关盺怔愣,看着左城隐在暗处的侧脸,要是他不解释该多好,那样她还可以骗骗自己,这不是游戏…… “我宁愿你说是。”关盺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脱口而出的,明明她隐藏好了的。 因为补偿,寓意在她,而非补偿,便是左城的游戏规则,一个关盺知道却不能谈及的规则,不知为何,关盺知道,这个规则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 左城的世界有个角落是温暖的,到底住着谁?她想知道,却害怕了…… 男才女貌,无疑是天作之合,如果关盺是局外人,怕是也会如此想罢,只是角色反了,旁观者迷,当局者清,关盺清醒地陪着左城演完制定好的脚本。 一瞬,会场安静了,趋炎附势的眸子,见利眼开的嘴脸,互吹互捧的攀谈,止于一眼寒光。左城便那样遗世独立般站着,不言不语,却生生让人沉寂。 这样的左城,是王者,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存在,关盺生出一种庆幸,至少现在挽着这个男人的是她关盺,不是任何人。 关震北手下僵硬般,举着酒杯,望着左城:好强的气势。这个男人绝非池中之物。 关震北微微收敛,举步出迎,以上宾礼仪待之。 “爸。”关盺挽着左城的手并没有因关震北的视线而撤离,她依旧自然。 关盺应该是善于演绎的吧,除了她和左城,其他所有的都是观众,她不知会任何剧情,连她的父亲也不例外。所以关震北在庆幸着她如斯幸运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眷顾,可是她却在惋惜为什么是游戏。 关震北对着女人温婉一笑,不像刚才的商业附和,他此刻扮演的是慈父。转头对着左城,客气拘谨地说:“左总裁能来真是荣幸。” 左城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气氛冷沉了。 关盺苦笑,看吧,这场戏还是漏洞百出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情人,却这般拘谨,小心翼翼。 关震北似乎很会打圆场,也不觉得尴尬,笑谈着:“以后关盺就拜托左总裁多多照顾。” 左城还是颔首不语,一贯的沉默,脸上的阴冷似乎一直没有退却过。 关盺越发觉得这像一场交易,父亲的老谋深算,左城的寓意不明,中间的她作为筹码,明白地装糊涂。 不想再可笑下去,关盺觉得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左城也会厌倦这样的附和吧。所以她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爸,快开始了吗?” 她的生日会,关盺却觉得压抑得难受,似乎充斥着都是冷凝,冻结了所有,不同往年,今年多了左城。她想她会记得这个生日吧,以后每个生日里想着这一天。 关震北突然蹙起眉头,褪去了慈父的神情:“关盺,见到关艾没有,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关震北的语气不似一个父亲的角色,颇有些评头论足的味道。 “这不还有我嘛,关艾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待会露个面就好,我来应付。” 关震北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愠怒,似乎从鼻腔里闷出来的声音:“越发不像话了。”又收敛了表情,对着左城言笑晏晏,“让在左总裁笑话了。” 左城不语,关震北自顾局促:“有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来了,我去招待一下。”关震北似乎很善于处理这种冷场,一句话脱身了,还片叶尴尬不沾身。 一转身,关震北这只老狐狸就开始算计:这个男人心思太过深沉,绝对不是简单的情爱,有什么目的?他的身价还不至于为了利益,那是?任凭老狐狸老谋深算还是揣测不出一分。 左城千年不改的深沉,连附和也不愿意。不过关盺知道,怕是短短的几句话,左城就把她的家庭摸得透彻吧,比如父亲偏心,她乖顺,妹妹叛逆。关盺觉得左城应该都看的出来,真是不公平呢,她却看不透这个男人一分一毫。 悠悠的音乐奏起,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日,一个人的主角。 那另一个人呢?灯红酒绿的后面,小小的喷水池旁边,某人在暴殄天物地作践她那套天价礼服。 很美的衣物,纯白色的短裙,蓬蓬地上翘着裙摆,腰间的流苏带着复古美。裙子很美,很衬女孩干净的气质,可是却不配女孩一脸的苦闷。 第三十二章:不怕天地怕高跟 很美的衣物,纯白色的短裙,蓬蓬地上翘着裙摆,腰间的流苏带着复古美。裙子很美,很衬女孩干净的气质,可是却不配女孩一脸的苦闷。 关艾坐着她那天假的裙子,抱怨连连:“发明高跟鞋的人真不是女人,这么狠得下去手,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说着关艾两条纤细的小腿一蹬,十分不雅地蹬掉脚上十公分的白色鞋子。 喷池旁,江夏初微微摇头,有些无奈:“高跟鞋是男人发明的。” 关艾立马转口,接得顺溜:“果然,男人生来就是折磨女人的。” 还是江夏初冷然,完全免疫某人有头没脑的冷笑话。 “其实没有那么难。”江夏初示范地走了几步,脚下同样高度的鞋子四平八稳,不像某人走起来歪歪倒倒的。 “那是你。”关艾一脸不以为意。从江夏初脚下看到脸上。 其实江夏初也算是个美女,用男人的话来说,她长着一张天使的脸孔,可是这个‘天使’却不爱白色,偏爱这乌戚戚的黑色,而且没有哪个天使像她这般冷冰冰的吧,真是浪费了这幅皮囊。 江夏初一身黑色的裙子,到膝盖的长短,长长的黑发随意散着,却始终一脸冷漠,也算应征了关艾那句话浪费皮囊的话。 可是关艾不是江夏初,她不知道江夏初有多恨她这幅模样,因为左城说过,爱她天使般的干净,爱穿白色裙子的她,这幅面皮她丢弃不了,只能幼稚地将白色剔除了她的世界。 江夏初也走到喷池旁边,裸露的肩很消瘦,被灯光打上了一层朦胧,陪着某女人作践昂贵的裙子。 喷池旁边的灯光铺在池面,风吹皱的痕迹明显,关艾小脚丫交叉着,看着池面,一下莞尔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很漂亮吧?这是我的许愿池,关家唯一只属于我的东西。” 江夏初也看着喷池,波光粼粼下有许多硬币。她转过头,看见了关艾眉间萦绕了淡淡的哀伤。这样的关艾很陌生。江夏初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她说:“这个池子还是我母亲在世,我缠着她要的呢。”她微微一笑,酒窝很浅,笑没有到达眼底,“这里面的硬币都是我丢的,小时候总觉得许愿池是灵验的。” 那时候她还小,很幼稚,会对着许愿池许下各种各样的愿望: “希望可以见到妈妈。” “希望可以考满分,那样爸爸就不会不理我了。” “希望爸爸下次带关盺去游乐园能带上我。” “希望变得关盺那样优秀。” “希望爸爸能给我也唱生日歌,也买那样的娃娃。” …… 可是一个也没有灵验呢。曾经她努力讨好,她以为只要她变得像关盺那样优秀就不会是多余的,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原来真有父亲会没有理由地讨厌女儿。 她不看那些承载了记忆的硬币,似乎这样就能掩饰她曾经的幼稚,她对着江夏初笑,笑得夸张,让人觉得刺眼:“我现在不相信了,很久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扔过硬币了。” 江夏初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关艾会走进她的世界,成为她仅有的朋友,原来她们是同一种人,那种人擅长伪装,擅长舔舐自己的伤口。 “这样不适合你,关艾,我习惯了你没心没肺的样子。” 江夏初是故意的,她要拆穿关艾真实的面具,让她真真正正地忘了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关艾铁青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苦闷:“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得体贴人啊,这时候你不该细语温言地安慰一番吗?居然讲这种倒胃口的话。” 说完,关艾就笑了,露出了深深的酒窝。虽然嘴上说江夏初倒胃口,可是也幸亏她的不体贴,让关艾忘了许愿池,忘了硬币,忘了好多她想忘掉的东西。 “已经开始了,你该出去了。”江夏初微微扬起唇角提醒。侧脸上,梨涡浅浅。 关艾耷拉着脸:“你还能再倒胃口一些吗?”虽然嘴硬,可是还是乖乖用脚拨动着那双甩了老远的高跟鞋,一点一点苦闷地套上,就像赴刑场一般沉重,嘴里嘀咕,“老祖宗说过我们要一步一个脚印,这算什么啊,三步也没有一个脚印。” 虽然是歪理,不过说的也是事实,确实着陆面积很小。关艾艰难地起来,还没有开走就扭扭捏捏,站不起腰,眉头皱得跟老太婆一般,乌龟一般地挪动,嘴巴也不闲着:“一下被强行拉高了这么多,我都看不真切了,这不找虐吗?” 江夏初对某人的喋喋不休,蹙眉:“专心点,重心放在前面。” “我还不信了,这么双鞋还能难倒我,我踩着也照样健步如飞。”某人开始吹牛不打草稿,一脸跃跃欲试。 这脚步一加快,某人扭捏地更厉害,摇摇欲坠,江夏初惴惴不安,提醒:“当心,慢点,一步——”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啊——” 某人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下好了四脚朝天,自讨苦吃,那套天价的白色裙子啊,作践了! 关艾大咧咧地趴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不断,八成摔得不轻,江夏初走过去扶她:“还好吗?” 地上的关艾抬起一张阴郁的小脸,分贝很高:“不好!疼死我了。”说着也没有借用江夏初的力道,自己三下两下地爬起来。 江夏初稍微放心了,还能自己爬起来,看来没有摔得厉害。 确实没有摔得厉害,不然怎么还有力气这般嘶叫呢:“老娘不干了。” 幸好前厅音乐声很大,不然指不定惊吓到多少人呢。 “这样怎么出去呢,你家老头会用眼神招待你的。”江夏初自然知道关艾的父亲很不喜欢她,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是还有关盺吗?乖乖女一个就够了。”她不顾三七二十一,甩掉鞋子,舒服地大叹,“还是着陆的感觉好。” 丢下鞋子,某人健步如飞地走着。江夏初看着地上被某人丢弃的鞋子,拧着眉头:“有那么难吗?” 第三十三章:囚禁是慢性死亡 丢下鞋子,某人健步如飞地走着。江夏初看着地上被某人丢弃的鞋子,拧着眉头:“有那么难吗?” 最后,关艾坚决地告别了高跟鞋,给那套天价的礼服配了一双帆布鞋。然后大咧咧地走进会场,大大方方地接受无数注目礼,尤其是关家老头怒气冲天的眼神。 关艾奉承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看去吧。她做到了。有时候,江夏初很羡慕关艾能如此洒脱地丢弃,她却做不到。 小径,隔出了两个世界,华灯笼罩与沉寂僻静的两个极端。 江夏初喜欢安静,不应该说是死寂,没有生命气息里,她才能能到自己的呼吸,才发觉她还活着,真真实实地活着。觥筹交错的夜生活,格格不入的她融入不了。 这处是关家唯一没有被修葺的地方,听关艾说,这曾经是她母亲的花园的,如今荒凉破败了。 是不想睹物思人?还是怨恨责怪?才会落得这样的荒废。谁知道呢,猜忌人心多累。 只有一棵树孤独得立着,树下有一张木椅,看的出来关艾的母亲是个文雅的女人,这树种的江夏初认得,是扶桑树,扶桑花的话语是微妙的爱。 树是会枯萎的,没有永开不败的花,扶桑花落了,寄托在扶桑花里微妙的爱情又能永恒吗?江夏初讨厌永恒的爱情,这样美好的东西她却讨厌。 坐在木椅上,黑色的裙摆铺满了整张椅子。树上偶尔坠下的落叶落在她肩头,凉凉的,仲夏夜居然是冷的。仰着头,望着远处的天空,是江夏初为数不多的习惯,四十五度的视角,天空没有近一分,她还是看不清星星,就像那个人的眼睛,永远的神秘。她冷笑低头,却看见了真实的眼睛,不是那相像的星子。 左城的眸子其实比那远处的星子还要冷上几分吧,永远覆盖着沉沉阴霾。又一次,毫无预兆,江夏初的世界左城出现了,她只想落荒而逃,提起裙摆便转身。 “这么迫不及待?”左城自嘲,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离座,举步,逃窜,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 她穿上了黑色的裙子,很美,可是左城觉得刺眼,却又贪恋。 “你知道就好。”月光漏过树影,打在江夏初脸上,半明半暗的灰色,就像阴阴郁郁地乌云。 左城眸底沉得像泥沼,翻腾着汹涌的黑色。密密的视线笼着江夏初的脸,凌厉地像要刺穿她:“江夏初,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你知道不是吗?”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啊,他知道,可是左城还是给了江夏初将他凌迟的机会。 左城缓缓走近,冷冷睥睨黑暗中的江夏初,声音沉甸甸的,承载着浓浓的愠怒:“可是,我却希望时时刻刻看着你,甚至想绑着你,让你哪也去不了。” 左城真的这样想过,可是他不敢,因为江夏初有多狠左城知道,不仅对别人,更对自己。他怕以后再也听不到江夏初对他冷言冷语,他怕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在恨着他。 “你不敢不是吗?”江夏初冷笑,用着胜利者的姿态讽刺。 如果她死了,左城这些年的坚持不是要化为泡影,江夏初才会如此笃定。这世上最了解左城的就是江夏初了,只不过这种了解基于恨。 “到底,你要我怎样?”声音颤抖,一字一字加诸了哀求,晦涩得一塌糊涂。 无所不能的左城早就将尊严给了江夏初,任她踩碎了,所以才会如此卑微。 爱情里,最后的保留就是尊严了,左城却丝毫不保留,所以输得一败涂地了。 “要怎样?”江夏初冷笑出声。 多可笑啊。她要怎样他不知道吗?而且不觉得晚吗?如果她说:她要她姐姐活过来,要谦成好好的,要那些噩梦都烟消云散,能吗?又何必如此虚伪。 那就看谁更谁更虚伪吧。江夏初一句话冷得让所有可能击得支离破碎:“我不要怎样。” “你知道的,我不会放任你逃离,那就好好相处不行吗?”左城问得小心,他双手捧着自己不能让人触及的东西到她面前,赌一个退步。 其实他知道,他必输无疑。 “好好相处?”江夏初笑得不可抑制,这是最好笑的笑话不是吗? “不要这样笑了。”左城几乎祈求。 她在笑着,他那不能触及的真心被撕成了碎片残破得再也拼凑不全,他不记得疼痛,却心疼了为了江夏初。 “左城,你知道的,囚禁是慢性死亡。”不是危言耸听,是江夏初的坚决,她看着左城,眸光零碎,片片聚焦了最深的墨色,“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非谁不可,只是自己画了一个牢笼,将自己囚禁了起来,连带着我。” 她宁愿相信左城只是困在了牢笼里,而不是那可笑的非谁不可。其实在江夏初心里,左城没有爱,不懂爱,他根本没有那种能力。 “我宁愿。”左城坚决如铁地固执。 如果牢笼是江夏初,他宁愿被困着。 “可我不愿意。”江夏初抬头,同样坚决如铁地执着。 同样的表情,关艾说得很对:江夏初与左城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丝毫不差。 江夏初固执,左城也固执,一句话谁都不妥协。风,又冷了几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覆盖一层厚厚的阴翳,就像江夏初的脸色,就像左城的脸色。 他们的僵持是冷的。左城靠得很近,江夏初恐惧这样的距离,还有左城身上死亡一样强势的气息,她后退,连着几步:“她也不愿意。” 她?自然指的是突然进入他们死局中的关盺。江夏初不知道关盺存在的原因,她只是侥幸地希望她的噩梦能被取代。 “没有她,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你,从来都是你…… 只是她总选择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她冷冷截断:“我不想知道,你的所有都与我没有关系,违约事项我会尽快找律师代理。” 都说左城心狠、冷酷,可是左城知道最狠最冷的那个一都是江夏初。他抿紧了唇,丝丝嘲讽:左城,还不够吗?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她践踏了。 那好,谁也别想安逸吧。左城目下无尘,冷若冰霜:“我看谁敢接。” 第三十四章:他为她疯 那好,谁也别想安逸吧。左城目下无尘,冷若冰霜:“我看谁敢接。” 江夏初最讨厌左城强硬逼迫,可是她不知道她只给左城留了这一条路。 确实没有人敢与左城作对。江夏初冷嗤:“那我等着你的诉讼。” “非要如此?”最后一次,左城放纵自己。 “非要如此!”每一次,江夏初不留余地。 这一次是左城转身,树下,他站的那个位置漏下一片月色,是冷的。 原地的江夏初冷然,黑色的裙摆飘扬,忽高忽低的坠落与抛出,就像左城的心。他没有回头,第一次,他不想看江夏初的针刺般的眼睛。 非要如此……一辈子很长,他们现在就预订好了致死不休。 小径,来时,左城希冀与害怕,因为他知道江夏初在那头。现在,江夏初还在那头,左城却第一次落荒而逃。 远远地,关艾站着,左城进去时,她在这,左城出来时,她还在。一刻钟的时间,两个左城,这个男人真的爱惨了江夏初了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恶魔也有今天,遭报应了吧?确实关艾很是幸灾乐祸。如果可以落井下石当然是更好,可是关艾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关艾收敛收敛,隐去洋洋得意地胜利感,假装路过。一米远处,她顿住:“我知道你很有手段,别人我管不着,江夏初与关盺我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关艾也知道她这话有多没有技术含量,不过气势不能输。虽然幼稚,可是是真的,江夏初她管定了,关盺就更不用说了,自家胞姐,她可以欺负,别人不可以。 左城不以为然地让人没了底气,他冷凝启唇:“关盺与我无关,江夏初与你无关。” 两个无关,关艾足以看出来这个男人有多无情,又有多专情,两个极端的结合,造物者真伟大,居然会有一种叫做左城的生物,关艾不禁感慨。 关艾不死心,居然强硬不行,那怀柔政策好了,她循循善诱:“被爱,被恨你都不在乎。” 这被爱,是指关盺,这被恨,自然就是江夏初了。 “与你无关。” “那你到底在乎什么?江夏初?”关艾冷冷鄙夷,数落他的罪行,“可是,因为你,五年来江夏初连笑都不会了,噩梦里全是你。” 怀柔政策失败,这一句关艾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出来的,还是这样适合她,她不适合情感专家,更不适合淑女,虽然今天这身衣服会给人一定的迷惑作用。 左城冷冷一瞥,一眼冰霜让关艾浑身一颤,他语气强硬:“就算是噩梦,我也不会让她醒。” 噩梦啊……那一起好了,他要她陪他。 左城举步,没入黑夜。关艾愣在原地,等左城走远才对着他的背影大吼大叫:“左城,你这个疯子。” 见过疯子,但关艾还没过疯得像左城这样彻底的。 “怎么江夏初就遇见了左城呢?真不幸。”关艾自顾甩下一句话,往荒凉处走。 不幸啊……也许不一定呢。冷月笼着一层模糊的光圈。 关艾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踩在碎石上,咯咯作响。江夏初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转过来。 原来是她……一颗心一瞬战栗了,又放下,江夏初惊恐的眸光又变得无波无澜。 原来她这么害怕左城……虽然光线暗淡,关艾还是看到了江夏初眼里那抹惊恐的光点。也是,左城那个疯子,谁不怕呢,就连自己看到他也不自觉地打颤。其实关艾一向自诩胆大包天。 关艾走过去,坐在木椅上,旁边是江夏初,她的白裙子,江夏初的黑裙子,极端的两种颜色,裙摆却和谐地交缠。 “看来我确定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诉讼应该很快就下来。”江夏初似乎讲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很轻描淡写。 江夏初已经放弃了找律师了,想想也没人敢接,还真没有人敢于左城作对,哪会有第二个像她这样不怕死的。 关艾认同,看来诉讼快要板上钉钉了,有些喟叹惋惜:“他不放,你要退,哪有什么中庸之法。” 左城和江夏初都倔得很,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以色列和伊朗,还是战斗比较王道,跟没没有中庸之道。关艾是这么看的,很准! 江夏初不以为意,仰着头,望着天,说话文不对题:“今晚有点冷。” 似乎专属于左城的阴寒还没有散去一般,萦绕在江夏初身边。 关艾赞同地点头:“嗯。”双手抱着自己,有些切齿的气闷,“某人的功劳。” 关艾想要是夏天和左城在一起,一定不需要空调,那厮绝对自动将温度降到凉爽,没准还冰寒呢。这一点关艾一点也不怀疑,不然怎么到现在她还觉得寒气逼人呢。 江夏初有些不明白关艾的话,不过关艾一向说话没头没脑,也习惯了。倒是关艾自己解释:“刚才我遇上了左城,那厮就是块冰,冻死我了,真不知道关盺怎么受得了。” 要是让她整天对着左城那种终极冰块,她一定会被潜移默化成一块冰的,温度是会转移的,太危险了。关盺还是自求多福吧,关艾在心里善良了一把。 “左城,我真的看不懂,比如她和关盺。”夜里,寂静,江夏初的声音越发像若即若离的细线,一扣即断。 其实,江夏初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左城,他就像一潭黑色的泥沼,还没有看到最后,就被彻底吞噬了。 关艾接过话:“你情我愿是不错,情真意切绝对不可能。也不知道关盺是不是被门挤到脑袋了,居然甘愿羊入虎口,关盺脑子聪慧不假,但绝对比不上左城心思深沉,我敢保证,早晚有的她哭。” 关艾笃定,关盺的结局一定惨烈,就连她这个局外人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的结果关盺不会不清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关盺心甘情愿。 难道关盺春心荡漾了?一颗芳心暗许了左城?关艾着实喟叹啊:原来关盺喜欢这样的调调啊。 关艾在那想入非非,只听得江夏初声音冷凝:“左城的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须臾,又一句轻叹,“底牌到底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舍命陪君子 关艾在那想入非非,只听得江夏初声音冷凝:“左城的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须臾,又一句轻叹,“底牌到底是什么?” 是你……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关艾却咽回了喉间。如果她猜得没有错,左城的底牌一定是江夏初,也只有江夏初可以让左城如此筹谋,但是左城的游戏规则她却不懂,不懂为什么要将关盺牵扯进来。 左城的步步为谋,谁都看得出来是为了江夏初,唯独江夏初没有看出来,只因为江夏初看着左城时,一双眼被恨意蒙蔽了,不留一丝空隙给左城。 “你逃吧。”关艾转头,看着江夏初,凤眼斜长,褪尽了戏谑,这双眼,这时有些像关盺。 逃吧,你解脱了,关盺也解脱了。关艾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将这些转机都寄在江夏初一人身上。 “很累。”声音像风筝线一般,紧涩地绷紧。 累了……江夏初没有力气逃了,而且她逃不掉的。 应该很累吧,不然怎么说话都这么无力呢,江夏初已经不堪负重了吧。自私的希冀关艾将它倒流回去,就像从来没有流出来过,眨一眼月光,关艾一如既往的狡黠浮出眸底:“所以现在吧。” “嗯?”江夏初再一次没有跟上关艾的节拍。 “这里就是一个笼子,憋死我了,还得穿这种布料少得可怜的裙子去让人指点观赏,跟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转头,对着江夏初频频眨眼,语气神秘兮兮的,“我们快活去吧。” 这天价裙子原来在关艾眼里就是如此定位啊,倒也贴切,布料确实少。 “哪里?” “好地方。”说着关艾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尘土。 “你不怕你家老头秋后算账?”江夏初勾着唇剖析利害。 关艾笑,无所畏惧,一把拉起江夏初:“所以你得舍命陪君子。” 江夏初沉默,关艾说得好地方她还当真不敢苟同,很迟疑。 “今天我生日。”关艾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这关艾是不是君子江夏初不好断言,可是这秋后算账是少不了,这舍命相陪也躲不掉了。江夏初低头缄默,她还能说什么,点头:“我投降。” 江夏初还是了解关艾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好地方,而且鱼龙混杂,还灯红酒绿的,一群人摇头甩尾的地方,不用猜——酒吧。 江夏初一进来就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闹得昏沉,眉头紧皱,一副提不起劲来的样子。相反,关艾却跟注了振奋剂似的,一改在舞会上的恹恹欲睡,立马生龙活虎。 关艾兴致勃勃地将江夏初拉到吧台显眼的位置。随意扫了一眼,江夏初喟叹不已。 舞池中央,男男女女摇头摆尾。舞池下面,三三两两聚成群勾肩搭背。往上,色彩斑斓的舞灯,往下,五颜六色的红酒。 这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江夏初显得格格不入,这个挥洒青春,挥洒热情的地方与她多不合适,她的生活没有这些东西。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眉头皱得可以卡着一支笔了。 “我说过舍命陪君子。”关艾笑得奸诈,脸上洋溢着奸计得逞后的得意。 既然舍命,那自然刺激点好,今晚一定得唱出好戏啊。关艾那小脑袋瓜里有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里太过吵闹混乱。”江夏初一眼扫过去:真吵。 “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关艾一一梭巡:真刺激。 “没想到我们两个极端,还能相安无事三年。” 这一点江夏初都诧异,忆起她们初见,在天蓝,她和她的咖啡送反了,她抿了一口,关艾饮了一口。 她说:“真甜。” 关艾说:“好苦啊。” 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曼特宁,两个极端呢,最甜与最苦的的滋味,她们各自的喜好。 然后每次江夏初来天蓝,都会端上一杯曼特宁。过了多少天江夏初不记得,关艾来和她说了第一句话:“你是唯一一个来我店里喝曼特宁的人,多亏了你,积压的货快买完了。” 江夏初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再进点货吧。” 然后她们就认识了,都三年了,江夏初也没有想清楚,她们两种极端却似乎很契合。 如何契合呢?关艾是这样回答的:“我被你闷了三年了。”回过头来,狡邪地看江夏初,凤眸弯弯,“所以决定今晚教化你。” 江夏初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就看到关艾回头豪迈地大喊:“给她一杯Absenthe。”寓意不明地看一眼江夏初,又转回去声调不减,“给我一杯橙汁。” Absenthe?很烈的鸡尾酒,如此教化?江夏初有些哭笑不得,橙汁教化烈酒,这样的创意怕是不会第二人吧。 江夏初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鸡尾酒,一眼关艾,举起酒杯面无表情地一口饮尽,喝完依然面无表情。 关艾却瞠目结舌,一口橙汁差点呛进鼻子里。这可是最烈的酒啊,喝开水也不带这样不眨眼的。关艾大大的怀疑:“你——” 一定是她看错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她怎么没有见过。关艾不可置信,可是江夏初却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我,千杯不醉。” “我从来没见过你喝酒。”这是第一次,确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关艾惊叹不已,江夏初这女人就是个无底洞啊,藏了多少东西? “舍命陪君子啊。”江夏初套用关艾的理由,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解释。 十七岁那年,左城的酒柜里的红酒换了很多很多次,一年,江夏初喝尽了这辈子的酒,却怎么也醉不了。 她还记得左城最爱的是chateau,可是她不知道,是因为她说过左城适合chateau,也不知道她丢弃的玻璃被左城视如珍宝。 江夏初微微仰头,灯光很亮,刺疼了她的眼睛,变得温热温热的。 关艾大饮了一口橙汁,解了渴开始饮恨败北:“决策失误啊,没想到你闷了三年居然深藏不漏啊。”再喝一口,表情像翻书,立马阴测测的,“不过既然来了,总得捞回点什么。”眼珠子转得飞快,灵动地扫视一番,计上心头,眉毛一弯,“关盺过生日,我这个妹妹得送她一份大礼。” 第三十六章:叛逆的女孩 关艾一脸蠢蠢欲动的狡诈模样,这样的她江夏初不止第一次见到,也见怪不怪了,每次这样的表情之后,接着的就是关艾源源不断的鬼点子。 “你这身裙子就是为了这个?”江夏初了然,裙子是‘作案证据’。 用心良苦啊,江夏初深知关艾厌恶极了这种布料极少的衣服。 关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眉眼弯弯的,一脸洋洋得意:“你说知名女主播深夜笙歌,大跳热舞,这个主题够不够劲爆。” 劲爆不劲爆,江夏初不好评断,她笃定:“你家老头子不会放过你的。” “那多有意思啊,想想就过瘾,那老头暴跳如雷的时候最可爱了。”关艾一边绘声绘色说的好不精彩,小脑袋也配合着摇摇晃晃的。 “你家老头上辈子造了孽。”江夏初冷而自制,言简意赅地总结。 自江夏初认识关艾以来,似乎这样的戏码就隔三差五演一次,关艾尽挑关震北的地雷踩,一个不亦乐乎,一个咬牙切齿,这样的父女怕是在找不出第二对。 关艾点头,很是赞同:“确实。” 造了孽,他们是父女,这样彼此视为眼中钉的父女……关艾麻木得都不觉得悲哀了。 关艾撇开头,望了一眼热火朝天的人群聚集地,穿着那身布料少得可怜的裙子,高调入场。 这裙子是关盺的风格,发型也是,只是……那双帆布鞋? 江夏初又叫了一杯Abcenthe,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似乎没有酒的味道呢,举起酒杯,倒进橙汁里,微微抿一口,还是寡淡如水,原来那一年的酒将味蕾也麻痹了。 百无聊赖间,江夏初兴致缺缺地看着那些她不懂的舞步。最中央处灯光聚集在那张江夏初熟悉的面庞上,可是似乎又有些陌生,这样的关艾她未曾见过,那样的疯狂,那样的恣意,似乎在宣泄什么,在控告什么。 江夏初有一点懂,是在宣泄二十三年的可有可无吧,是在控告二十三年的亲情淡如水吧。江夏初看到了,灯光下关艾的眸子,笑着的,却是荒凉的,像什么呢?哦,像她许愿池里失去光泽的硬币,随同她的愿望一起幻灭了。 关艾跳了很久很久,之间换了好几个男伴,她却不知疲倦,江夏初可看了很久很久。 关艾下场,还有许多人对着她吹口哨,她骚包高调地用眼神回应,回到吧台,江夏初一句话似乎有点打击某人:“很夸张。” 关艾一脸义正言辞:“不夸张怎么上报。”环顾四周,关艾神经兮兮地压低嗓音,“初步估计,这里面藏了好几个狗仔,要怪就怪关盺和左城牵扯在了一起,不然我也没有机会啊。” 江夏初顺着视线却是看到了几个畏畏缩缩的男人,似乎拿到了他们满意的东西,渐进隐没了。 江夏初欲言又止,蹙眉,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关盺。” “我不讨厌她,真的,虽然我一直与她对着干,不过摸着良心说,关盺对我很纵容,从来不与我计较,可是关盺是关震北的心头宝,这样做一举两得,帮关盺摆脱那个危险的左城,另外让老头子暴跳如雷。”关艾肯定回答,很真切,话锋一转,很凌厉,“我讨厌关盺他爸。” “你也有故事吧?”惺惺相惜的默契,江夏初懂关艾。可能因为她们很相似吧。 关艾很不以为意,可是江夏初知道,关艾那双灵动清澈凤眸呆滞了一瞬,她言简意赅地讲述她的故事:“很俗套,同一个爹生,不同一个爹养,我自生自灭。” 四句话,概括了关艾的故事,却合理了她多年的闹剧刁难,原来她有理由,原来这个女孩并非外表的胡作非为。 江夏初没有说话,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说,语言有时候就是这么苍白,连篇也抵不过坐在身旁不言不语的倾听。 江夏初第一次在关艾眼里看到了那亮闪闪的液体,比灯光还刺眼,还有她的声音,不清亮了,似乎被揪扯住了,每一个字都用了很大力气扯出来:“小时候,我以为是我不够优秀,所以他才会不喜欢我,只看得到关盺。然后我很努力,学习所有关盺学的东西,连我最讨厌的钢琴我也过了十级,可是到后来才发现他还是不看我一眼,那时还小不知道他眼里那种灼热的东西叫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厌恶。” 声音断断续续的,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干涩,那张与关盺一模一样的脸铺天盖地的阴霾:“关盺对我是很好的,他不给我的东西,关盺都会让与我,开始我是接受的,比如我很喜欢的布娃娃,比如我看中了很久的限量版模型,那些东西关盺是不喜欢的,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要的。连关盺都看得出来他很厌恶我,所以她也同情我吧,可是后来我就不再要关盺的任何东西了,因为他更厌恶了。”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和关盺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会怀疑我是捡来的。”关艾转过去,看着江夏初,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无助,江夏初听到了哽塞:“夏初,不是什么事都有理由吗?可是为什么找不到任何理由呢?” 她的亲生父亲那样厌恶她,二十三年,没有理由,至少关艾什么也不知道便被判了刑。 江夏初伸出手,凉凉的指尖触及到了关艾那蒙了水雾的长睫,一滴泪,坠在她手上,是热的。遮住关艾无望的眸子,让那灼热的液体回流,关艾第一次听到江夏初的嗓音褪去了冰凉的温度,柔柔的,像儿时母亲的声音:“那个理由锁了你二十三年,该丢了,关艾,被抛弃不如抛弃。” 能抛开吗?锁了二十三了,牢不可破又该如何,毕竟那是血浓于水啊,只是不抛弃能怎样呢,之前的丁点希冀早就在孤寂的漫漫岁月里消失殆尽了。 指腹上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渗进了江夏初的指尖,关艾绵密的长睫在颤抖。流吧,二十三的委屈不甘怕是不堪负重了。 第三十七章:检察官美女 指腹上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渗进了江夏初的指尖,关艾绵密的长睫在颤抖。流吧,二十三的委屈不甘怕是不堪负重了。 不知道多久,灯光还在闪着,音乐也没有停止,江夏初手上的温热被风干了,然后长睫颤动,关艾睁眼,江夏初又看到了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如水洗的墨玉,清澈透亮。 关艾,慢慢总会抛弃的。她会努力的。 关艾对着江夏初笑,没心没肺之中还是有些牵强的痕迹:“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呢,二十三年以来老头子第一次给我过生日呢,还托了关盺的福,这种大日子该庆祝。”关艾举起柜台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橙汁,“干杯。” 江夏初舍命陪君子,可是酒杯才刚凑到唇边,关艾歪着脑袋晃晃悠悠地问:“这是什么?”她口齿不清,眼睛朦胧。 江夏初怔怔地回了一句:“橙汁。”见关艾眼睛越发涣散迷离,江夏初恍然大悟了,“掺了一点Absenthe。” 关艾突然傻笑,嘴一咧,酒窝深凹,口齿含糊:“忘了告诉你,我一杯倒。” 话音刚落,关艾着着实实地倒在柜台上,没了声音,呼吸沉沉。 江夏初蹙眉,推了推关艾:“关艾。”没有半点回应,她怅然不已,“还没到一杯。”难怪用橙汁教化Absenthe,她也算尽力了。 江夏初又发现了她们一条极端线,她千杯不醉,关艾一杯就倒,不对,是半杯就倒。 三年相安无事确实奇迹。只是当下江夏初皱眉了,麻烦! 江夏初愣了十秒钟,眉头越拧越紧,走过去,俯身,抬起某只被连带着醉死了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刚要直起腰来,肩膀上陌生的触觉让江夏初猛然一怔。 “需要帮忙吗?”是个男人的声音,很醇厚,带着痞痞的腔调。 一股酒与烟的混合气味,很刺鼻,江夏初微微转头,冷冷扫了一眼肩上的手:“走开。”声音低了男人几个度,可却带着冷若冰霜地气势。 男人讪讪地收回手,灯光几经折射,男人的眼珠微黄,颧骨高耸着,一头黄色短发亮人眼球。他慢悠悠的声音:“你似乎有麻烦呢。” “与你无关。”陌生人的气息,江夏初不喜,不着痕迹地退开。 “这种地方不适合拒人千里。” “走开。”江夏初冷冷重复,眸底久伏冰霜。 男人兴致不减反增,斜长的眼睛微微挑起兴奋:“有爪子的猫会让人想征服,来这种地方不就是玩的,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贞洁烈女。” 带刺的玫瑰,谁都想采撷,征服与被征服不是*所能主宰,而是能力,总有些这样的人趋之若鹜,葬送了生路,显然男人不以为意。 征服?江夏初觉得可笑呢,忽而脑中一双寒眸一闪而过,左城这个名字出现的有些毫无预兆。这便是区别?那个人的征服永远是手段不是语言。她冷嗤:“我没有兴趣,最后一遍,走开。” 男人发黄的眸子似乎聚焦了一闪而逝的火花,不着痕迹地杳然不见后,他似乎泄气、调侃:“这么不给面子,那好,喝一杯吧,就当慰劳一下我失败的搭讪。” 江夏初冷然防备,黄发男人却自顾端来一杯酒凑近她:“你很能喝,不介意再多这一杯吧?” 很能喝……江夏初眉头紧凝,这个男人看来盯了很久,可是她不是羔羊呢。 江夏初伸手,灯光半明半暗地笼着她的侧脸,层层深沉覆盖于脸上。 手悬在半空,酒杯微微摇曳,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这一套用了多少遍?” 很好听的声音,清凌凌的,却很干脆。江夏初侧目,远远站在暗处的女子很美,白色裙摆纷飞,灯光不染纤毫,她有一双很美的单眼,挑着弯弯的弧度,像古代女子般明眸皓齿煞是好看。女子走得很慢,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妈的,说什么呢?”黄发男人突然爆粗口,有种做贼心虚的虚张声势。 女子谩谩轻笑,清泠的眼处之泰然:“里面加了什么?”斜了一眼酒杯,试探却笑靥如花,“Hallucinogens还是LSD?” “你、你是谁?这里没有闲事给你管。”伸出手指疾言厉色,男人怎么看怎么像欲盖弥彰,口齿打结,面红耳赤,心虚暴露无疑。 江夏初侧身对着女子,她黑发零散,味道很好闻。说话的声音好像带着一股魔力,不轻不重的:“这可不是闲事,是刑事。” 明明陌生的人,江夏初却觉得熟悉,不是神态,也不是语气,到底差了什么,像谁?那种窒息的感觉…… 左城……江夏初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想左城还真是荼毒了她的生活,居然到处都是阴影。 男人越发慌了手脚,微黄的眸子闪闪烁烁,却故作镇定:“想唬我?你当我第一天出来混的。” 女子笑盈盈地接过话:“自然不是第一天开始混的,里街赤手可热的男公关呢,出道三年了呢。”斜长的单眼微眯,“我说的对吗,雷恩?” 江夏初讶异:男公关?这副模样?难道审美骤降了?炙手可热还是比较适合叶在夕。红遍亚洲巨星居然落到与男公关为伍,那厮知道该是怎样的喟叹啊。 雷恩愠怒,眼里凌厉忽闪:“你调查我?” 这反映:不打自招了,而且,闪烁的眼,颤抖的唇,明显还做贼心虚。 “毒品交易,黄色倒卖,非法走私,每一条都够你蹲几年。”女子走到吧台上,拿起酒杯,微抿一口。清凌凌的嗓音吐出阴寒的话却不显半点狠辣。 雷恩怒不可止,却隐隐心虚:“你到底是谁?想怎样?” 女子再抿一口,不温不火的声音,气势浑然天成的沉稳:“中央厅,检察官成初影。”顿了顿,直视刷白了脸的雷恩,噙着笑,“想抓你。” 成初影似笑非笑:确实,想抓,只是……检察官讲究证据啊,法治的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令人无语。 在江夏初的观念里,似乎检察官便是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留着中规中矩的短发,说话有板有眼,眼神呆愣无神,可是俨然,与眼前的美貌女人差异甚大。 第三十八章:血染指尖 炙手可热的男公关猥琐,服务人民的检察官魅惑,果然,世界观颠倒了…… 雷恩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底气,痞里痞气地冷哼:“抓我?”笑得嚣张张狂,“我在里街等着你。”甩甩衣袖,鬼魅一般地没入了黑暗。 原来这个男公关,有脑子,不好唬。检察官美女摇头,却不惋惜,自顾品酒。 “谢谢。”江夏初礼貌而疏离,抚着不省人事的关艾,有些晃悠。 “你是他的目标,他是我的目标,我只是职责所在。”成初影很淡然,可以说是第一个能与江夏初媲美淡定的人。 “证据不够吗?”问完,江夏初便觉得似乎多事了。 “这杯饮料只能关他几天,治标不治本。”成初影嘴角一抹阴寒,“那家伙狡猾的很,没证据抓他。” 成初影很美,有谁还能将这样阴寒的表情阐述得如此媚人心魄呢?江夏初再一次想到了左城,没有理由的契合。 “你的职责所在,却帮了我,还是谢谢。” “我接受。”好不矫揉造作的坦然,成初影淡笑,杯中摇曳生姿,映出她明暗不明的眸子。 碎步前移,江夏初挺直的背脊,落在灯光下的暗影,她渐进模糊。 成初影垂眸,看着杯中红色的酒,勾出一抹寓味不明的浅笑,再抬眸,已然不见江夏初的身影。 华灯下的成初影,笑得邪肆,眸间绕着苦涩,渐进荡开:“江夏初,终于见到你了,我可是等了十一年呢。” 十一年前,左城唤了这个名字很多很多遍。自此,左城每唤一次,她便跟着一次,早在许久前,这个名字便牢记了。成初影知道,江夏初之于左城,有着不可比拟的存在。 “江夏初,我救你,只是受人所托罢了。”她似笑非笑,仿若有些淡漠的讽刺,浅浅的,被隐藏的很好。 江夏初是那个男人的命,那个男人却是她成初影的命,其实她不想救的,可是她别无选择,从来她便是被他掌控的那一个,可笑的是她甘之如饴了十一年。 包厢里昏昏暗暗的,似乎笼了一层阴翳。 一个男人跪着,巍巍战战地颤抖。 三个男人立着,恭恭敬敬地候命。 左城斜靠着沙发,冷眼睥睨。 气氛诡异而且危险,现在的左城像极了一头睡醒的狮子,扑食前的养精蓄锐。 “你用那只手碰她的。”似乎慵懒的语调,却没人敢怀疑左城语气里的戾气。 “额?”地上的雷恩如跪针毡,却不懂左城所指,不敢看抬头,额前,手心都是冷汗。 这个男人有多危险,雷恩不敢揣测,有种预感,今日他非死即伤。 “刚才外面的女人。”左城幽幽重复了一句,“用那只手碰的。” 他的江夏初,恨不得珍藏的人,谁也碰不得。 “我……”心跳如鼓,雷恩似乎走了一遭黄泉。 说了,手,绝对不保;不说…… 一刻的迟疑,雷恩的宣判不可逆转,只听得一个冷得彻骨的声音:“不说,两只手都不要留。” “右手。”雷恩急促接过话,全身虚软,竟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心狠手辣。 不说,竟两只手都不留…… “晚了。”左城不温不火地说着,侧躺在沙发上,慵懒的狮子邪肆不拘。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手段,如此狠绝。 “左城。” 左城……很多人都知道,这两字意味着什么。雷恩也不例外,一时如坠深渊,没有任何攀附之物的深渊,连挣扎也省了,左城……血腥……杀戮……这个男人的世界便是如此。 “左、城。”雷恩机械地喃了一遍,机械地面如死灰,机械地被拉扯出去。 三年枪口舔血,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左城的女人…… 雷恩甚至庆幸,他失去的只是两只手。 成初影推门而入,初入眼帘便是雷恩失魂落魄的‘任人宰割’。 真暗……左城还是这么喜欢黑暗。成初影不太适应这突然的昏暗,睃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看来我不用去里街抓你了,你没有命回去的。也好,省事了。” 地上瘫软的男人突然抬起眸子,暗淡微波的眸子顿时一潭死水。 原来,两只手还不够,左城要的是命。 雷恩突然笑了,笑得可怖:“左城,你是恶魔,可是那个女人是你的死穴呢。” 雷恩大笑:这个狠辣的男人,即将夺去他生命的男人,翻手*又怎样,竟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我不想听到他嘴里说出任何一句话。”左城阴翳的眼中如火的颜色却折射出冰寒的光。 死穴吗?成初影唇沾冷笑:谁都知道的事实,却谁都不能提及的逆鳞,只有江夏初无动于衷的死穴。 雷恩被拖着出了包厢,一直笑着,也许笑左城,也许笑自己,谁知道呢。然后便没有任何声响了,可能这辈子再也发不出声响吧。 成初影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眸子,黑暗中似乎闪着光,一直对着左城的方向。左城习惯了黑暗,而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扑捉到他的眼。她走过去,坐在不远不近的一端,以前她曾庆幸,除却江夏初,她是唯一一个离他如此近的女人,可是似乎现在她不满足了。 “你是为民除害,还是体恤我啊。”成初影明知故问地玩笑。有时连她恨自己如此卑微地装作一无所知。 “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柔了一脸的冷峻,大概了左城想到江夏初那一刻开始吧。 左城总是这样毫不吝啬为那个女人魂牵梦萦。 江夏初……江夏初……永远不变的答案。成初影觉得自己真贱,非要自取屈辱,还要继续强颜欢笑。 “江夏初?”她艰涩地咬出这三个字,唇畔笑着,眼睛暗着,心揪扯着,她佯装着,“回去了。” 能不能有一次,不要让她想到那个名字。江夏初,江夏初……左城,你的世界便真的除了江夏初什么也没有了? 成初影知道,又是自取其辱的问题,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充当着这样的角色,在左城的世界里自欺欺人。 “你回检察厅。” 第三十九章:毒入骨髓的罂粟 “你回检察厅。” 永远冰冷的声音,只有提及江夏初时才有温柔,可是成初影却贪恋那时的温柔。 “我才刚回来。”成初影沉沉的声音似乎要跌倒谷底,连同她的心。 检察官的课程里,有一门专门隐藏情绪的必修课,成初影这门课永远是最高分,可是,她想,如果主考官是左城,那她永远也过不了吧。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脸上肯定惨白失落得一塌糊涂,幸好灯光很暗,他看不到。 其实就算是灯光很亮又怎样,左城一样看不到,因为不曾看过。 “检察厅的高级存案档里,是我左城的资料,而你是检察官。”没有温度的话,以及没有温度的眼,十一年来对着她,他从未变过。 成初影的眼里那种她引以为傲的骄傲自信消失殆尽了,唯独那份卑微的小心翼翼:“我很小心的,不会查到你。” 一次次,她抛弃自尊,一次次,他踩碎她的尊严。他的心已经离了十万八千里,还不够吗? 不够吧……他说:“不查更好。” 素颜的她脸色惨白如纸,眼里铺天盖地袭来的那种东西叫做疼楚。除却强颜欢笑她还能怎样,谁叫她只愿为了他一意孤行,就算是忤逆左城。她笑着倔强:“齐明海他盯上了左氏,涉嫌洗黑,操控股市,他动作很快,早做防范。” 就算左城不屑一顾,成初影还是飞蛾扑火地执着。检察官,多么神圣的职业,之于成初影却只是为了左城假公济私。 “他动不了我。”左城望着手里的红酒,一池墨水染过的眸子没有看成初影,“以后左氏的事你别插手,检察官很适合你。” “可是我当检察官就是为了你。”几乎脱口而出,沉甸甸的情愫在她体内叫嚣,理智终是胜不了情感。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泼墨的眸子毫无波澜,似乎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似乎空气被抽空了呢,窒息感让她无以复加,垂下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难怪说情深不寿,情动智损,成初影开始懂了。 似乎成初影已经违反了左城的游戏规则呢。 一开始,他就制定了那样的不公条款。他说过:不要爱上我。 已经爱上了……她没有勇气说,只是自欺欺人地遵循那可笑的规则。 他继续狠绝:如果的话,就离开吧。 她在心里违规:如果是江夏初呢……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问出口,因为害怕被判出局。 今年的五月似乎很热,花期也很长,罂粟的花季过了,却迟迟不见落,连荼靡花的季节都延迟了。 罂粟花的花语——死亡之恋。 荼靡花的花语——陌路的美。 两个极端,在五月末里,一枯一荣。 所以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极端边缘是有黑色地带的?应了谁的景?写了谁的意?谁和谁是否也有一个五月? 五月啊,闷热的天,月末了,这月的雨却至今未下,阴翳了如此之久。 滴答滴答……终是雨落珠帘连成泪。 轰隆——一声惊雷,一双眸子在昏暗中睁开。 好一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成月牙,只是……眼神朦胧,惺忪,似乎找不到北…… 关艾眨眨眼,试图清醒,头一偏,痛呼出声:“好疼啊。” 怎么会头疼欲裂呢?脑袋像被什么碾过一般。拧着好看的眉眼,零碎的记忆拼凑,关艾眸眼清明。 “你丫的江夏初,没事掺什么酒啊?”关艾对着空房间,一阵气急败坏,发泄完后,眉头蹙得更紧:真他妈疼啊。 关艾揉揉乱成鸡窝的头发,看看墙上的钟:十点了,还挺早。再看看窗外:雨真大,今天放假。 关艾胃里面翻江倒海,直冒酸水,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结果。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随便套了件家居服,连牙也没刷就去找吃的。 关艾后来想,要是刷了牙,下来会不会就遇不到那个讨厌的老头? 诶!怎么就没有刷牙再下来呢?关艾悔不当初。 事情是这样的…… 醉酒后,通常会头痛欲裂,胃里泛酸,空腹难受,关艾醉酒症状尤甚。于是乎穿着大头鞋下了楼,找东西垫胃。 下楼,大头鞋才露了一角,关艾还来不及露脸,一沓报纸就扑面盖来。 报纸明明很薄的,而且某报社采用了劣质纸张,很软,可原本头痛欲裂的关艾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关艾冷笑,还来不及抬起讽刺的眸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 秋后算账也太快了,这是提前会审啊…… “你看你,做的好事。”关震北气急败坏,颤着手指指着至今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关艾。 真他妈疼啊,头也疼,胃也疼,哪里都疼,关艾抬起头,可是眉头未曾蹙一分,她笑着,眉眼弯弯:“我当然知道是好事,现在炒作很火的,关盺这下想不红都难。” 只要能看见你这副恼羞成怒的表情,自然是好事。关艾大大方方地口是心非。 关艾笑着,和关盺一模一样的脸,关震北觉得关艾脸上的笑有些刺眼,在他眼里,这俨然是死性不改,不知悔改,可是他没有看出这刺眼的笑里面,隐了一层类似于灰暗的东西。 “关艾!”关震北直呼其名,一张脸涨得像番茄,气得有些发抖。 关艾……真是稀奇的称呼呢,关艾突然想不起来这老头一直喊自己什么,好像没喊过,是不是记错了呢,一个屋檐下,居然没有称呼。 “这可是你一年多来第一次叫我名字呢,真是稀奇啊。上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我弄砸了关盺的采访案,当时你的神情、语气与现在一模一样,也是这么气急败坏地喊——”关艾变换语调,学着关震北一年前,也是现在的语调,“关艾!” 倒是学得惟妙惟肖。 “你——”关震北气得词穷。 关艾那张脸与关盺像极了,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关盺永远不会如此痞里痞气地学舌,不会如此眯着好看的凤眼四处流转,不会如此狡邪地将酒窝绽开到最大。一模一样的脸,天壤之别的差距。 第四十章:奇葩养成记 可是一模一样的脸,关艾却更像她的母亲,刺痛了关震北的眼睛,恨不得撕碎了这幅嘴脸。 恨透了的何止是关震北,关艾也讨厌这张与关盺一模一样的面皮,她还是抬起头,骄傲甚过关盺,置身事外一般地笑得没心没肺,反正对着眼前人,心肺也是浪费。 她笑着,可是知不知道,她的胃里疼得揪扯,她装得多像啊。 “你存心扰你姐姐好事是吧,成天无所事事也就算了,还到处惹是生非,生日会上哪有一点矜持,还混账到冒充你姐姐去那种地方鬼混,丢尽了关家的脸面。”关震北一一数落,不忘记任何蛛丝马迹呢,而且表情绝对到位,怒红的眼,铁青的脸,深青的筋脉,字字像刺,句句凿之。真难为他了,八成气得心肺俱损吧。 又是这样的话,都听了几十年了,耳朵明明起了茧,以为百毒不侵了,怎么还绝对刺耳呢。 八岁那年,她的卷子上家长签字,他指着她愤慨:“看看你,都做成什么样子,乱七八糟的。” 其实她考了八十七分,班里第三,唯一一次比关盺还高三分。 十岁那年,她学了芭蕾舞,他也是愠怒:“学什么芭蕾舞,你以为你有你姐姐的天赋啊,能将书念好就不错了。” 其实老师说她比姐姐有天赋。 十三岁那年,家里的古董被打碎了,他没有问,破口就是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其实,那古董是关盺打破的。 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对着关盺,他说:“关盺,考不好也没关心,别太紧张。”然后再对着她,“进去吧。” 其实她比关盺还紧张。 二十二岁那年,她的咖啡店开张,当着所有员工,他指着她:“开个咖啡店能有什么出息,怎么也不学学你姐姐,成天无所事事。” 其实开咖啡店不是无所事事,因为她本来的专业便是管理。 类似与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很多,多到她都记不完全了,所以在她学生物之前一直觉得,就算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可能不是同一个爹生的。 关艾都有些麻木了,漫不经心地谩笑:“不好意思,你说的关家脸面我没有,除了我名字前冠了这个姓之外。要是你觉得丢脸可以收回去。” 我一定会感激不尽的……这个姓太累了,即使是小强如关艾也觉得不堪负重了。 关震北脸上突然颓败,怒红的眸子有大片大片的阴沉,寒冷得可怖,脸似乎有些狰狞,大概气得扭曲了吧:“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女儿?” 苏颖你用生命换来的女儿竟是如此,你后不后悔? 关震北的亡妻名——苏颖。 关艾笑得更荒凉,凤眸弯起,不似平日的月牙,更似刀刃。 不争气的女儿?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她争气的话还不是如此,当她愚蠢? “我也不知道呢?”她笑得放肆,不知道嘴上又说了什么混话,关艾在想:是不是刷了牙就碰不上了? 话音才刚落呢,想想也没有结果,就下黑手了。还真是迫不及待,狠狠一巴掌:“啪——” 丫的混蛋,肯定有五指印,还怎么见人?没做过人父亲居然行驶这父亲的暴力权利。关艾直着腰,凤眸里的清光有些破碎,她不以为然:“现在连教训都不够你解气了是吗?” 到底是扯动了哪一根痛觉神经,怎么会胃疼,头疼,哪也疼,疼得有点直不起腰来,可是她不能弯下,丁点也不能,那是她仅有的东西。 “我——”关震北似乎不可置信,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低头持久的沉吟。 隐隐约约,关震北沧桑的眸子里有些寓意不明的晦涩,似乎纠结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关艾好笑,神经兮兮到这种地步,老头肯定浑身舒畅吧。 “关艾,你就不能像你姐姐那样吗?”似乎语气里无尽无奈,沉甸甸的。 “不能。”关艾忍不住嗤笑,“我不是她。”她无谓地抚了抚火辣辣的右脸颊,不以为然地耸肩,“教训完了?那我走了,我还得去我的店里,免得又被说成无所事事,无事生非。” 不等关震北出声,关艾便转过身去。很快,却没有半分逃窜的狼狈。 看了十几年的厌恶愤怒的眼神,关艾不想再看了,所以先走开。 为什么这么讨厌呢?总有个理由吧,关艾越来越想知道了,就算判刑,也得给个供词吧。 关震北久久怔松在原地,颤抖地抬起皱纹交错的手:“我到底做了什么?”沧桑的眸子覆了一层尘埃,更老了年岁。 做了什么?荒唐糊涂了十几年了,明知道愚不可及,还是这样了这么久,骂了,打了,够了吗? 苏颖,够了吗?你会生气吗?你用生命换来的女儿。 鞋柜里,左侧是关盺清一色的高跟鞋,右边是关震北的皮鞋,上面突兀的地方,没遮没掩的是关艾的帆布鞋。 真有点多余,连关艾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换了鞋,关艾这次想起来,牙还没刷呢,本来有点后悔的,现在倒是没有,老头分明就是堵在那里等着算账的,刷了牙也躲不过,初一十五就隔了那么一会儿。 关艾拿了车钥匙,似乎每次她觉得憋屈的时候就会开车,而且专门开关盺的,最好闯个什么祸。 确实有些幼稚,一直用这么没有营养的手段为自己打抱不平,然后每次回来三堂会审,然后下次继续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样幼稚到可笑的游戏,关艾却乐此不疲。 走到花园的喷水池,她顿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对准。 咕咚——真准,手法没有退步,也难怪,丢了那么多年。 她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反正也没有灵验过,最后一次。”她对着许愿池,居然可笑地有些虔诚,“关艾不是关震北的女儿。” 转身,与许愿池背道而驰,她摇摇头:真是幼稚,这么可笑的愿望,丫的难道你这么迫不及待再投一次胎? 如果她不是关震北的女儿,那她一定会有个很爱她的父亲吧,像许多人一样,比如关盺。 什么血浓于水,亲情这个东西,有就是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没有就是零,没有灰色地带。 “今天放假。”关艾不知对着谁说。 关艾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奇葩,如此胸襟,居然能在缝隙中洒脱如斯。 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关艾开着车,漫无目的,然后胃里,脑袋里阵阵‘警报’,既然爹不疼娘不爱,自己那还能虐待自己,然后找了家五星级饭店,饱餐一顿,再开了间总统套房,被子一蒙,睡她个昏天地暗。 迷迷糊糊之际,关艾想着:好好养精蓄锐,再出其不意得给他回击回去。 丫的,以为她好欺负啊……然后昏昏欲睡了过去。 奇葩就是这样炼成的。 第四十一章:疯狂的是揣测还是人 奇葩很少,关艾那样在这种天气还能大睡的,确实罕见。 轰隆——一声雷鸣,长睫颤抖,猛地掀开,一双淡茶色的眸子惶恐失措得毫无焦距。 一个梦,她做了五年,梦醒,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齐以琛便坐在她身边,指尖轻拂她额上密密的汗珠,神色担忧:“夏初,怎么出了一身冷汗。” 每周末的心理治疗,不过是睡一场,梦一场,只是这一次,睡得久些,梦得久些,齐以琛只是一旁守着,却也是跟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夏初只是轻摇头,唇边浅笑干涩:“做了个噩梦,很可怕。” “梦里都梦见了什么?说于我听听?”温柔婉约的嗓音,女人有着江南女子般清秀。 这般容貌的女人,很难想象她的职业,被称作变态研究者的心理学家,二十七八已然是美国SBM心理研究中心的核心人员。 五年前,死尸换出来的江夏初比尸体也好不了多少,行尸走肉一般,秦熙媛参与了江夏初所有惨淡,除了齐以琛,秦熙媛便是她唯一不会防备的人。 江夏初缓缓抬头,眸光惊惧依存,嗓音似飘忽欲散的云:“那年的车祸,都很多年没有想起过了,大概因为天气吧,那年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气。不过那梦可怖又滑稽,开车的人成了我,玻璃都碎了,溅了我满脸的血,我拼命擦干净,玻璃里找照出的脸又不是我,变成了谦成。”她梦里的场景,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这梦的荒诞可怖。颤抖的声音,指尖,还有眸子,梦醒,却还如梦中惊恐,她摇摇头,长发飘散凌乱,“总之乱七八糟的,恐怖又可笑。梦总是这么荒唐而毫无根据,不过幸好也只是梦而已。” 幸好,只是梦,可怕得醒来都不敢再去描摹想象的梦。 说完,她长长叹气,一双眸子凉得摄人心魄。齐以琛握着她的手,一双手,冰凉冰凉的,掌心绵密了一层密密的汗。 秦熙媛若有所思,沉吟须臾问:“夏初,最近经常头痛吗?” 脸色荒诞惨然:“自从那人出现犯得勤了。秦医生给我开点止痛药,药店的药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 从五年前,江夏初患了偏头痛,每年夏初季节,罂粟花开时便头疼不愈,今年这头疼犯得早了些,兴许是根源回来了吧。 秦熙媛点点头,写了个长长的单子交与江夏初:“那你先去拿药。” 齐以琛一向心细如尘,与江夏初有关更是敏感,望着还在若有所思的秦熙媛:“有什么异常吗?” 秦熙媛对上齐以琛担扰泛滥的眸,半响语气沉凝说了句:“夏初说的那些不是梦。” 齐以琛手心攥紧,渗出点点寒冷。 那般可怕,荒诞,若不是梦……他甚至不敢往下想。 一向淡漠冷静的男人此时慌乱无措,秦熙媛不知该怎样婉约,去掉了所有专业术语,她淡淡陈叔:“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是她十七岁那时空白了的记忆。” “那她一直以为的真相呢?”齐以琛如何也不能设想那根深蒂固的东西被全数推翻。 “深度催眠。癔症患者最普遍的症状就是记忆混乱,缺失,甚至角色与空间也会错乱,这样状态下,深度催眠成功率很高。” 隐讳难懂的专业术语,但是同为医生的齐以琛一清二楚了。 深度催眠……四个字,推翻了江夏初的根深蒂固,齐以琛的信以为真。 这四个字甚至承载了医学上罕见的奇迹,这四个字能改变的东西太可怕了,人性,本质,真相,甚至记忆…… 齐以琛沉默不语,侧脸阴霾,覆了一层灰质,病容下,惊惧不可掩饰,他沉声,艰涩问:“即便彻底颠覆?” 比如开车的不是左城,是江夏初;比如江夏初以为的真相,只是掩饰…… 这样彻底颠覆? 简直不可思议! 以秦熙媛的专业,她笃定:“别说事实,就连最复杂的感情,美国也有过成功的实例。我有种很大胆的猜测,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最能解释夏初的情况。当年的车祸,夏初和左城都在现场,但开车的不是左城,是……”她断续了言语,没有接续下去。 “夏初。”齐以琛荒凉地念出这两个字,伴着轰鸣的雷声。 江夏初是秦熙媛接触的第一例癔症病人,而深度催眠,国内至今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她只是大胆的推测:“甚至我怀疑,她癔症那年角色颠倒,变成了季谦成。” 齐以琛青眼影沉沉,像映进了那窗外大片大片的乌云:“有根据吗?” 目前为止,只是猜测,齐以琛唯一寄希望的便是这种猜测只是猜测。若是事实,那江夏初如何能接受? “没有,至少找不出专业根据,不是猜想太疯狂,就是左城做得太滴水不漏。”秦熙媛淡淡解析,不得不说,一语中的。 不是他们想得疯狂,就是左城做得疯狂。 左城那个男人,翻云覆雨,滴水不漏到可怕的地步。 想法再疯狂又怎能抵得过那那个男人的痴狂疯癫,即便是深度催眠,那个男人怕是无何不可。 “夏初已经有模糊的记忆了,会不会全部想起来?”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若是左城真的对江夏初的深度催眠了,断然是不希望她想起来的,只要江夏初能继续将那段记忆埋藏,谁都乐见如此。 秦熙媛想了想,回答却不笃定,猜想的成分占多半:“一般不会,照现在看来,她会再度癔症的能性,更大。” 齐以琛深深眸光凝聚,渐进凉透,像一汪深秋的水。 江夏初此生最大的梦魇,一场是癔症,一场便是左城,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左城即已出现,那江夏初的梦魇定是不休不止。 齐以琛苦叹,无可奈何:“左城太深不可测了,夏初她敌不过。” 那个谜一般的男人,齐以琛不敢揣测。十几年的爱恨纠葛,江夏初从来都赢不过他。 秦熙媛从未见过左城,只是从齐以琛与江夏初的描述里脑中就有了这样的等式认知:左城=恶魔=罂粟=血腥。她笑笑,婉然语气里有些不解疑惑:“不过,幸好他深度催眠的是她的记忆,不是感情。不过我就好奇,既然他那么爱她,甚至愿意为她背了杀人罪,何不干脆催眠她的感情呢?” 那个男人无疑是爱江夏初如命,催眠了感情不是一了百了吗?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却落了个孤寂荒凉的悲惨。 沉默,片刻,他回:“这才是他” 因为真的爱到骨子里,所以,他想要江夏初的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将那颗心撕毁再重塑,不管深度催眠如何天衣无缝,终归是重造了一颗人心。 齐以琛只是庆幸,还没有到左城的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 这八月的风雨要么不来,要么就来得汹涌。已是夜幕,风雨断断续续的,却没完没了。 第四十二章:女人叛逆起来很可怕 雷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上一话说到某人被三堂会审后,负气出走,急需养精蓄,真是养的够久,这么一睡,地球都转了大半圈了…… 轰隆—— 一声惊天响雷,伴着闪电,扰人清梦。 床上的人儿忽地睁眼,眨眨眼,再闭眼,继续睡。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还让不让人睡了,青天白日的。 只不过这天不青,这日也不白,这点儿倒是适合睡觉。 关艾募地起身,挠挠鸡窝头发,看看手上的手表,十点了,挺早。 怎么这场景似曾相识,混沌的脑袋摇了摇,似醒非醒。哦,在家里也是被雷声吓醒的。一个早上十点一个晚上十点,这打雷是赶巧吗? 拖沓着步子爬起来,身上还穿着家居的大体恤,都褶皱了。走到窗边,总统套房就是高水平,视线真好,霓虹灯千篇一律。 “居然光打雷,不下雨,扰人清梦啊。”关艾胡乱抓了抓头发。 随意打理了一下,总算是把牙刷了,在家里没赶得及。退了房,关艾出了酒店。 站在门口,关艾抬头看看酒店,四十九楼啊,真是气派。可是……“丫的真贵,一个晚上三千五,干脆敲诈得了。” 够咖啡店一家老小发两天工资了,败家啊……关艾悔不当初啊,这是和谁置气呢,花的还不是自己的。 回头再看看,左翼大酒店……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哦,关艾想起来了,是左氏旗下的酒店,难怪这么贵,原来是左城那个资本家,早认出来,她怎么也不来这家。 开着车,上了国道,关艾将车里的音乐开到最大,是那种最吵闹的摇滚乐。 关盺真是个怪人呢,成天端着矜持大方,优雅地跟白天鹅似的,车上还有这么吵闹的碟子。最怪的是,关艾不是第一次开关盺的车了,而且几乎开一次出一次问题,可是关盺依旧每次将车钥匙放在一个地方,这不等着她去拿吗。 难道白天鹅看着野鸭,心生愧疚了,外加不忍了,然后百般顺着?怎么可能?又不是舞台剧。 让人费解,关艾才懒得想,将声音调到最大,挂挡,加速。 关艾瞅了一眼路标上的限速:60km/h,继续挂挡,加速,显示表上直接打到了80km/h。将车窗开到最大,风呼呼地刮过,有些刺骨,但让人清醒。 整个国道,原本很安静,然后因为某辆车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世界在倒退,记忆的旧胶卷也在倒退,黑白的一幕一幕,她见过的,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许愿池旁笑得天真无邪,笑得浑然忘我。这样的曾经有多远呢,远到她都快忘了那是她的记忆。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起这些呢?关艾甩甩头,将记忆抛到脑后。脑中一片混沌,微微凑近车窗,冰凉的晚风渗进皮肤,凉了她放纵的胡思乱想。视线匆匆,不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 关艾唇角微微挑起,恣意的笑晕在眼里:“真是高效率啊,这么快就来了,果然是人民的公仆。” 后视镜中一点红光,一闪一闪,人民警察的标志啊。蓝白相间的警车,闪动的红灯,就差那种统一节奏的警笛了,不然就真构成了一出‘畏罪潜逃’的好戏了。 瞥了一眼后面紧追不舍的警车,关艾体内躁动的叛逆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左手挂挡,右手握盘,动作驾轻就熟,倒没少干过这种事。凤眼半眯着,弯弯似刃:“既然炒作,那就再闹腾点好了。” 唇角一挑,倒有几分痞里痞气。家里的老头又要炸毛了…… 人民公仆倒是尽职尽责,不依不挠啊,喇叭声轰炸:“前方五十米,车牌号AW5637288的红色法拉利,一次警告。” “丫的,有本事来追啊。”关艾冷嗤一声,继续死性不改。 “二次警告。”喇叭声倒是不紧不慢,可能司空见惯了这种‘国道特技’ “有种你三次啊。” “三次警告。”人民公仆处变不惊。 “来真的。” “车牌号AW563……” “有完没完,男人还这么罗嗦。” 关艾皱着秀气的眉头,掏掏耳朵,胡乱抓着头发,伸手就挂挡,速度显示表一路飙升。 你追我赶了一路,关艾第一次发现人民警察这么敬业,她充其量也就是一超速惯犯罢了,至于这么穷追猛打吗? “车牌号AW563……” “丫的。”关艾回头,“烦不烦人啊。” 挂挡,转向,加速,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很漂亮的转道,只是……募得一道刺眼的亮光扑面而来。 是自作孽不可活吗?现世报来得真快,关艾甚至来不及刹车,便天旋地转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恍恍惚惚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呲—— 砰—— 几乎同时,前一个声音是车辙摩擦的声音,后一个声音是某人脑袋碰撞金属的声音。 丫的,真疼!关艾的第一想法,顺带摸了摸额头上的‘受灾面’,不会留疤吧? 现世报也太狠了点吧,车祸啊。关艾的第二想法,同时借着车窗的反光打量自个,还好没有破相。 还好,脑袋还没有撞坏,只是一片青紫。关艾晃了晃头晕目眩的脑袋,一边担心着会不会脑震荡,一边下车查看状况。 啧啧啧啧……关艾拂额摇头,虽然不至于惨不忍睹,但也伤痕累累。因为关艾速度太快,没及时刹住车,车撞向了护栏,而且很不幸的是,城门起火殃及无辜。 眸光向上,黑色的改装敞篷车,贴着像火焰的logo,车的主人应该很爱惜。关艾初步鉴定。 侧目,纯黑色的车侧身一道长长的刮痕,擦去黑色油漆的金属有些不堪入目,祸闯大了。关艾笃定。 回头,红色法拉利的后视镜歪了几十度的方向,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油漆。人证物证齐全了,跑不了了。关艾自认倒霉。 抬眸看看被牵连的车主,路灯有些暗,关艾看不清楚人影,对方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车窗都是紧闭着的,这也太淡定了吧。 关艾神经兮兮地觉得有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她微微挪了几步,向莫名出现的车靠了靠。脚步才刚动,就有刺眼的红色光照在她脸上,而且非常可恶地照在她眼睛上,弄得她睁不开眼。 “非法超速,罪一等。”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官很官方的开场白。 关艾遮着眼,半眯着看警官,来了俩,是怕她畏罪潜逃吗?还带着棍子。 “我知道。”关艾不做垂死挣扎,大大方方地承认。眼里却眨着桀骜不驯。 “驾照。” “没带。”真没带,关艾没有撒谎。 “无照驾驶,知法犯法,拘捕潜逃,罪三等。”警官面无表情,严肃恶劣的语气,判罪利索,字字干练。 “这么严重?”关艾心有戚戚然,这才想起脑袋疼,伸手揉了揉淤青的额头。 不会蹲牢房吧,那老头不得幸灾乐祸,她的本意只是让关盺的车牌挂个红而已,好像有些过头了,关艾挣扎着后悔。 “违章变道,造成交通混乱,再罪加一等。”警官拿起胸口口袋的笔记录罪证,斜都不斜关艾一眼。 “不会吧。”关艾愕然,脑袋更疼了,心有余悸地问,“那要判多久啊?” 她不懂法,不过看着挺严重。 第四十三章:牢狱免灾 她不懂法,不过看着挺严重。 警官大人直接无视关艾,走到无辜车辆前,敲了敲车窗:“先生,请配合一下。” 关艾怔在原地,想着要不要畏罪潜逃,可是肯定会再罪加一等的,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皱皱眉头,斜眼看过去。 黑色的车窗玻璃不紧不徐地打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远山眉修长,一双黑沉的眸子。 灯光很暗,关艾绝对有理由怀疑这是幻觉,这张脸很熟悉,莫不是脑震荡了?关艾揉揉脑袋,眨眨眼,再看。是他,程信之。 是冤家路窄?肯定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不生不熟的关系也不知道人会不会网开一面?关艾想着,要是对方和平解决了,应该不用蹲点了。 关艾向前挪了几步,光明正大的偷听。 “先生,给您带来交通不便,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们会尽快解决相关赔偿问题。”态度严谨礼貌。 太天壤差别了吧,关艾咋舌,人名警察也带着有色眼镜啊,看来自己肯定被归到十恶不赦的那一类了。 “嗯。”程信之不痛不痒的丢了一个字符出来。 “那先生现在有时间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现在去警局做个口供。” 程信之转了视线,只匆匆一眼扫过关艾,回头说:“可以。” 关艾讪讪,觉得这人不厚道,怎么也认识一场,也不给个方便。这相关赔偿问题肯定很麻烦,在关艾看来要用钱解决的问题都很麻烦。 之后关艾便一直很没有好气地睃某人,程信之不痛不痒,没有表情,跟着交警下了车。 然后又一次区别对待,程信之的车被拖去了维修部,关艾的车被拖去了警察局。 关艾老实地坐在后座,听着他们寒暄。 “程先生,您的车已经被送去维修了。” 关艾不可置信,原来交警大人认识程信之,难怪态度不一样。这不是公然徇私枉法吗?微微叹气,没办法,人家大名鼎鼎的赛车手,她只是个普通小百姓。 “谢谢。”礼貌但是疏离。 “程先生可是私下和解,也可以公诉。”交警大人很热情地传授交通法律。 “如果私下和解,可以保释吗?” 关艾顿时撑着眸子,竖起耳朵听。有戏,没准可以不用蹲点。 “可以,二十四小时保释。” “公诉呢?”紧接着问。 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感觉,莫过于此。关艾替自己捏了几把冷汗。她的面子真不值钱,人家根本不看。 “如果公诉,严重的话蹲点,一般社会无偿劳改。” 蹲点……劳改……关艾干脆闭眼,耳不听为净,省的一颗心摇摇欲坠晃悠得难受。 真是出师不利,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了警局,关艾不出所料地被关了,来了一个女教官,问了一大堆问题,又来了个中年男教官,做了长达几千字的笔录,接着查了家庭住址工作有无前例等等,关艾给折腾得头晕目眩的,被撞得淤青的脑袋嗡嗡响。 关艾想,就算没有撞出个脑震荡,也被折腾个脑充血了,头着实疼得厉害,干脆闭幕眼神,等着‘判刑’。 关艾躺在看守房的椅子上昏昏沉沉,被人摇晃清醒了。 “喂、喂。”很不友好的声音,动作粗鲁。 “嗯。”关艾被晃得头疼,揪着眉头哼哼唧唧。 “可以出去了。”女教官站着,嫌恶地俯视她。 犯人都是这样的待遇啊,也不给个好脸色。 关艾慢慢清醒了,持久反应过来,惊喜来得有些突然,她懵然:“这么快就可以出去?不用蹲点或者劳改?” 关艾都打算好了被关,或者遣送,现在被告知可以出去,倒是忘了惊喜,只记得惊异。 “你不是很想出去?” “怎么可能?”关艾紧紧跟着女教官。 “车主不追究,你家人来保释了。”女教官没什么耐心,三言两语地解释了几句。 “真的?居然真网开一面,还有点良心。”关艾眉开眼笑,头也不疼了。顿了片刻,问:“谁来保释的?” “出去了不就知道了。” 不会是老头,难道是关盺?这算误打误撞吗?至少麻烦了那位,看来今晚也不算没有收获。 关艾督了一眼临时牢房,心里花枝乱颤:永别了,今生无缘。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刚出来,也算是重见天日吧,可是还没见到人,便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真胡闹,你到底在做什么?” 永远高贵温柔的嗓音嵌了针刺,想来是怒极了,才顾不上气质。 关艾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搁置在脑袋上的手放下,额头青紫,家居的T恤已经皱得厉害,一身狼狈地冷眼看略微风尘仆仆的关盺,不咸不淡地回:“你不是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答非所问,便僵持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关艾的眼云淡风轻,关盺的眸风卷云涌,再像也就不怎么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蹲牢房吗?就不能安分点,非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教训的语气很强硬,凤眸像没有晕开的墨,很黑很浓。 原来关盺不是没有脾气,而是藏得紧。可是关艾却是真没有脾气,这么多年,要有脾气也早就被磨平了。关艾倒是平静如斯,轻描淡写:“我原本就没打算你来,还以为要在这过夜呢。” 关盺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极少有这样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凤眼影沉沉,怕是压制了狂风暴雨的愠怒:“关艾,你已经不是十八岁了,不可以一直任性,我可以容忍八岁的你,十岁的你,十八岁的你,可任何人都有一个行为上限。” 行为上限啊……好新鲜的词呢。关艾冷笑,原来她这么让人忍无可忍啊,想想也是。 八岁的她,将关盺的美术参赛作品‘添油加醋’了。 十岁的她,把关盺的舞鞋戳了个洞。 十八岁的她,干了什么呢?好像有点多,毁了她的新生发言,搞砸了生日舞会,漂白了她的限量版裙子…… 这么一想,关艾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十几年的无理取闹,没有一个人问过为什么?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为什么了,习惯这种东西很可怕,慢慢深入人骨髓。 关艾笑着,警署的灯光很暗,显得脸有些阴翳,可是那双弯起的眸子亮得惊人,她勾勾唇:“老头训完了,轮到你了?那你不如让我在这待上一晚上,好好改造改造,兴许就能如你的意了。”关艾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杏黄色的灯下,额头紫黑,她继续挑战某人的行为上限,“容忍了十八年啊,我还以为一直都是我在容忍呢,毕竟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用过任性这个词。看来这次真是触及到你的行为上限了。” 第四十四章:水火干戈 关艾倒说得不痛不痒,眼睛斜斜睨着,正对着打下暗影的玻璃门,玻璃门上她额头一片青紫。又拨了拨碎发,裸露得更明显。 关盺的背影,她的脸,契合得像是一个人,她不禁冷笑,牵动了额头,眉头未曾蹙起。 关盺的脸色沉得很难看,阴沉融入精致的淡妆里,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冷静地像置身事外,唯一与之不符的是眼里的雾霭缭绕,裹着利刃:“关艾,你的叛逆期早过了,胡闹之前需要理由,没有谁可以一直视而不见,或者,干戈玉帛。” 关艾……她唤她关艾,如同她唤她关盺一般,疏离默然。 十几年的费尽心思,关盺总结为叛逆,那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于她的视而不见、干戈玉帛呢? 关艾忍不住笑,笑得眉眼弯弯,蝶翼般的睫毛遮掩了藏在眼里的温热,那是她最后的自尊啊。清泠的音色如何发出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哽塞的咽喉的:“还记得七岁那年吗?也是生日那晚,老头订了一个三层高的的蛋糕,写着关盺生日快乐,你分了我一块,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不写上关盺关艾生日快乐呢’,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吗?”她停顿下来,看了看沉吟的关盺,她不语,她继续,“没有理由。你说没有理由,这还是你教我的呢,所以你当我胡闹也没有理由好了。” 理由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呢,兴许就是胡闹吧。 “可是我不想陪你幼稚了。”关盺接过话,脱口而出的果断。 行为学上说,没有绝对隐忍,只是累积,逐渐趋于那个叫行为上限的界。 关盺的界已经岌岌可危了,原来并不是她自己想得那样,对于关艾可以永远的视而不见。 关艾不痛不痒地再一次触及了那个界:“因为左城?关盺啊关盺,原来你的行为上限是这个男人啊。真是稀奇,我还一直以为你百毒不侵呢。” 关艾冷冷睥睨,噙着笑看关盺泄露的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提及那个名字,关盺扯破了所有伪装,黑沉的眼眸似乎燃着点点火光,大片大片的阴翳肆意蔓在她脸上。 原来,关盺真不是百毒不侵啊,她怕一种毒,名为罂粟的毒。 她中了那个男人的毒了,没准深入骨髓,所以撼动了岌岌可危的行为上限。 关盺抿抿唇,绯红的唇膏却遮掩不住嘴角发白的狼狈,她走近了几分,穿着高跟鞋的她高出关艾许多,长睫颤着很快的频率,冷入了骨髓:“这种话不要有第二次,左城,你招惹不起。” 左城……一个名字卸去了她藏匿的枷锁,缠绕进她自己都看不清的心深处,然后在牵扯出最真实的自己,为了那个人溃不成军的自己。 关艾噙着笑揶揄:“被我说中了?关盺,你知不知道,你越心虚,睫毛就会颤得越厉害,小时候的习惯还没有改呢。” 长睫乱了频率地颤动,关盺下意识地撇开眼,脸上有气急败坏的狼狈,大声怒斥:“够了!关艾我不想对你发脾气,最好适可而止。” 突然,有个声音在关盺耳边缠绕:关盺,你知不知道,你在虚张声势,一个左城已经让你弃械投降了。你不怕舆论,不怕炒作,但是你怕左城介意…… 那是另一个关盺啊,被她藏匿起来的自己,在蠢蠢欲动。 始作俑者却不咸不淡:“你已经发脾气了。” “闹够了就回家,消停消停。”她喝止。 “关盺,那句话我原封还给你,左城,你招惹不起。”不似上一瞬的玩味戏谑,关艾凤眼沉沉,竟是如斯认真。 她只会不痛不痒地惹恼她,可是那个男人能让她离破碎,这一点关艾敢笃定,还有一点她笃定,她与她势同水火,别人却不能越俎代庖,因为她姓关,与她一样。 关盺愕然不语,转身,出了警署,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关盺,一个左城让你一败涂地了。十几年终于抓到你的把柄了,可是为什么没有预想的畅快呢。关艾冷笑,伸手抚着额头,借着玻璃门的反射光打量:这么大一块青色,她怎么就没有看见呢? 原来她真的视而不见呢,只是针对与她的所有,早就超越了无理取闹的范畴。 如此溃不成军地落败而逃,这是第一次,关盺那个被称作行为上限的词被左城两个字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警署外的灯光昏昏暗暗的,抵不过远处笼纱的冷月,鹅黄色的衣裙朦胧,一如关盺精致的脸,有种灰败的朦胧。 抬头,看着路灯,并不刺眼,她却有种睁不开眼的错觉,眼里干干的,却有种莫名的酸涩在滋长。 为什么只要提及那个名字,她就如此不受控制的方寸大乱,她的眼,她的均是酸涩成灾,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左城……左城……自你出现一个月,敌过了我二十几年引以为傲的漠然。我到底在怕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左城就像手中的沙,任凭她如何握紧,也阻止不了他来去的恣意。 原来她竟是这般害怕,她与左城的游戏似乎好像已经不能适可而止了,至少她做不到了。 她仰着头,再高点,似乎这样眸中的温热就可以缓解一般,灯光怎么越发朦胧了,还是眼朦胧了……她已经混淆了。 “关盺。” 夜很静,两个字陡然截断了关盺莫名滋长的某种害怕。她回头,另一处灯光下,程信之款款站立,地上他的影子被拉的斜长。 不知怎的,她有一种莫名被窥透的错觉,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她拂着自己的脸,可是没有预想的温热,原来酸涩只在心里泛滥成灾啊,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嘴角一抹莞尔:“程先生,还没回去呢。” 脸上的那一抹莞尔有多僵硬,她自己就算看不见也知道。这样欲盖弥彰的笑很假。 “我的车还要等等。” 他自一处灯光,走到关盺这边的一处灯光,地上暗影变长,再变短。脸上始终一片暗色,没有照进一点灯光。 隔了不远不近,那样的距离一毫不多,一毫不少,恰好疏离。唇沾浅笑:“程先生,今晚不好意思,也谢谢你,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不好意思,谢谢你,添麻烦了……交际用语中最常见,也最疏远的三句话。她全数用上了。 十年很久了,久到早就抹平了曾经的点滴交集,或许从来那点交集都是他一个人的自以为,所以他不甘,甚至莫名其妙:“不要和我这么客气,我们——” 我们认识十年了……他像这么说的,可是害怕对方会说:可是我从来不记得你。 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果然,她眼里尽是疑雾。话锋一转,他也不露痕迹地声张虚实:“我们至少认识,之前我也见过关艾,所以不用觉得麻烦。” 甚至,可笑地他喜欢这种麻烦。 “原来你和关艾认识啊。”没有什么惊异或者愕然,只是置身事外的冷淡,“关艾比较闹腾,以前也只是小打小闹,这次居然进了警局,连累你了呢,一个赛车手因为交通事故进了警局确实是个难得的题材。” 原来之于她仅此而已,他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语气有些急促:“我差点忘了你是电台主播。” 关盺轻笑盈盈:“我不是娱报,这不是我负责的版块。而且,那辆肇事车辆是我的车。” “是个不错的题材。” 他和她如果一起上了报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差强人意。 她不以为意,理所当然地戏谑:“程先生,玩笑了。” 其实他没有玩笑,却继续假装玩笑:“不用那样客气的喊我程先生。”顿了片刻,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我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有些太商业。” 这样的称呼太疏远了,他不喜欢,所以他喊她关盺,一开始就这样喊着,似乎有过千万遍的练习一般,熟练得都快迷惑他自己了,其实那是第一次。 这样欲盖弥彰的解释,只有她信了:“是有些商业,不过却合适。” “是合适。”他附和道。潜藏着的酸楚快要将他湮灭。 她笑笑,持久不语,似乎话题有些贫瘠,看了看月色,她自然地客气着:“很晚了,那我走了。” 程信之也看着高悬的月,点头:“嗯。” “再见。” 第四十五章:顺风车难求 程信之也看着高悬的月,点头:“嗯。” “再见。” 转身,背道渐行渐远,鹅黄的裙摆模糊了。 再见……他开始期待了呢,希望下次不再是喊他‘程先生’。望了一眼没入黑暗的影子,程信之唇沾冷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转身,眸中远处身影刚退,猝不及防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清晰。 那样相似,可是她不是她,明知道不是,程信之却分不清了,似乎这张脸才更吻合十年前那张稚嫩的脸,他自己都有点觉得莫名其妙。 “还没走?”关艾走近,都是有几分自然熟。 他们一个肇事者,一个受害者,却处得挺和谐的。 鹅黄色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进重合,除却她身上褶皱的T恤,和凌乱的头发,程信之似乎快要混淆,与刚才同样的回答:“我的车,还要等一会儿。” 有意无意地,程信之瞥一眼关艾的额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微蹙。 关艾思忖了一会儿,嘴角一扯:“那我搭顺风车好了,这么晚了,又要下雨,看来是打不到车的。你不介意吧?” 关艾大概忘了,某人那辆限量改装的赛车就是遭了她的毒手。 程信之微微怔愣,可能不太适应这样的熟络。看着关艾喜笑颜开的容,脑中不禁想起关盺疏离淡漠的脸。这样的姐妹还真是千差万别,说:“随你。”偏生生的一模一样,他审视,说,“关盺和你很像。” 一模一样的眼,一模一样的唇,一模一样的脸,唯独不一样的笑,他认此一点才可以辨别。 关艾敛了笑,风马牛不相及地回了一句:“没有提起公诉,谢了。” 我和关盺哪里像了,我有她那样装吗?关艾平生最不爽的就是别人说她和关盺像了,就算是事实。 程信之义正言辞,看着关艾的眼,很不识趣:“其实你可以躲过我的车,可是你却进了警局,这样惹关盺是有些幼稚。” 那样的刹车距离足够了,分毫不伤的只撞坏车确实不合理。以专业判定,程信之敢笃定,关艾是故意的。 只是没有分毫不伤,她的额头上了色。程信之倒是没有忽略,细细看着,似乎青紫得更厉害了。 关艾做贼心虚,眼神闪烁地撇开头,继续前言不搭后语:“很晚了,你的车怎么还不来,交警姐姐有没有说要等多久?” 这一招关艾惯用,转移话题,装傻谁不会,心里非常的不爽,压抑着愤怒的暴动因子:居然忘了,这厮是个赛车手,居然给看出来。多管闲事的怪人。 确实,关艾可以躲过,不过她没有躲。 “娱报上的人不是关盺,是你。”还是一样的笃定。 关艾抿了抿唇,眉头一蹙,所有忍耐丫的全九霄云外了,对着程信之一阵劈头盖脸:“你有完没完,关盺,关盺,你和她很熟吗?少开口闭口就是她的名字,弄得好像你什么都了解,我和关盺很像?关盺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会进警局吗?说我幼稚,丫的你又了解我多少,还有娱报上的人是谁和你有个屁关系?碍着你了还是堵着你了?”亏得她肺活量大,一口气不停顿地说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语气,“我现在很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所以我奉劝你。” 简直岂有此理,这厮欠了关盺多少钱,这么帮她说话,真让人恼火。如果不是要搭顺风车,关艾八成会奉上一脚,再甩甩衣袖走人。 程信之一愣,继而啼笑皆非:“确实不像,电台主播不会满口粗话。” 除了相貌确实没有一处相像,程信之微微研判。 程信之这句话果然再一次踩了某人的地雷,炸开了毛,双手一插便破口大骂:“姓程的,你丫的——” ——混蛋,这两字还卡在喉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叫程信之接过话去:“脑袋不疼吗?青了这么一大块。” 程信之鬼斧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关艾额上的青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他吓了一跳,关艾也着实惊吓,立马往后退却,程信之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地收回。 为何?关盺不像十年前的自己,关艾却像,为何,他混乱了。程信之刻意地撇开那些胡思乱想。 关艾惊魂普定,这厮举动太过诡异,她严阵以待,提高嗓门虚张声势:“干你毛事啊,青了一大块那也是我的事,又是哪里碍着你堵着你了?要是看不顺眼你可以直说,我——” 程信之再度不冷不热地截断关艾的话:“关盺不会这么罗嗦。” 关艾脸呈猪肝色,气急败坏:“丫的,关盺是你妈啊,这么维护,那我关艾不岂是你姨。” 莫名其妙,这人该不会相中关盺了吧,居然如此袒护,真让人受不了。 关盺的行为上限都给了左城了,活该! 关艾无厘头地幸灾乐祸。 不得不说,程信之是个绅士,没有气焰,用古诗形容,陌上人如玉,说话润无声啊:“大声说话,应该会头疼。” 关艾眉头一蹙,气焰因为这句顶多只是疑似关心的话消了一大半,收了浑身的刺,伸手揉揉额头。嘴里嘟囔:“真疼。”疼得眼睛都酸了呢,突然觉得很委屈,顿时汪汪的凤眼看着程信之,“你都看见了,这么一大块淤青,怎么关盺就看不见呢?” 她还故意将头发拢到后面了呢,想看看关盺的反应,却没有任何反应,没准关盺根本没有发现呢。是吧,关盺也并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纵宠她。 程信之脱口而出地辨别:“你不是她。” 也许她只是拉不下脸面,也许她只是太生气,也许只是因为灯光太暗……程信之莫名其妙地找了很多理由,不知为什么,每个理由前面他都用了也许,她不应该是绝情之人,这种想法他自己刻意的根深蒂固。 关艾冷笑:“你也不是她。”眸间温润,她不眨眼,雾气朦胧了眸子,唇边晕了一抹酸涩,“我还故意把头发拨开呢,她还是视而不见,谁要她的干戈玉帛了。” 她才不稀罕,而且也不后悔,活该关盺麻烦。关艾想,只要关盺能问一句‘有没有受伤,额头疼不疼’,她就会弃械投降的,可是关盺从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 亲情果然是张薄纸,一戳即破。而且不能加减,有便是有,没有便是丝毫不存,从来没有灰色地带。 程信之不语,心里莫名的酸涩,因着什么,他也不清楚。 关艾抬头,睁着眼看灯光,声音不可抑制的暗哑:“真疼啊,疼得眼泪都要掉下了来呢。” 谁说过,想哭的时候,就抬头,望着高处,那样眼泪就会倒流回去了,怎么没有用呢。尽会骗人,关艾决定再也不相信这些无厘头的俗话说了。尽管不相信,她还是抬着头。 灯光照着关艾的脸,很亮,却还是显得阴暗。程信之怔怔地看着关艾,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在滴落。 那么疼吗?应该是吧……程信之想着。 夜,分外的安静,可能因为某个从来吵闹的人安静了吧。 久久,关艾抹了一把脸,转头:“丫的,你的车怎么还不到,这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程信之笑:“快了。” 这才像她,关艾天生不适合伤感。 “快个屁,这么久了,不会拿你的车去开车迷展了吧。”关艾无比丰富的想象力。 程信之缄默,不敢苟同。 这才是你,就算与关盺一样的脸,却是关艾。 这样不会混淆了。 长夜漫漫啊,某人等得心急如焚,心里憋屈:这顺风车,还不如另想办法呢。 ------题外话------ 亲们请耐心啊,有点慢热,南子正在努力改进,切入主题,亲们应该想念左城了吧,下一章,左城会出来的。 第四十六章:左城专访 六月的天,闷热沉郁,雨,未下,临近。 高耸的楼盘连着阴翳的天,辨不清是那楼高,还是天沉。 街上人群稀朗,这种随时磅礴雨下的天气,倒着实不适合出门。 楼下,高高的阶梯一路延伸到马路,黑色的豪爵停靠。 车内,一双美得不像实物的手猝不及防映入关盺的眸,艺术品一般的美,让人总能第一眼扑捉。关盺微微一笑,缓缓走去。长而微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风拂乱了,恣意的美。淡紫色的裙摆摇曳生姿。 关盺浅笑盈盈:“来了。” 恰似诗人笔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只是倾不了一个人的眼。 左城微点头,嗓音沉冷:“嗯。” 左城的脸很俊逸,是那种不修边幅般的桀骜英气,可所有人见他,却总会忽略他的容貌,因为那双凉眸竟比这春雨欲来的天还要沉寂,阴翳。 习惯这个东西还真让人无力,关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习惯了左城的冷漠,已经可以毫无芥蒂地继续着温婉浅笑:“台长从早上就开始盼着呢,说这独家马虎不得。可为难我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多久了?关盺没有计算,因为时间总是越算越慢,越等越久的,不过笃定不止一个小时。从太阳初升等到了地平隐没,等到乌云覆盖,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呢,却让关盺感到前所未有的雀跃。这样的关盺真不像自己呢,关盺欣然接受。 那个让彼失去自我的此,她已经找到了。 关盺痴缠的目光可以这么毫无忌惮地落在左城身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左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吧。他说:“早上有个会议。” 她笑,凤眸微波荡漾:“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依旧冷沉,恰似无关紧要:“随你意。” 她还是笑,却略微苦涩,很明显的失落,她不觉得需要掩饰:“你就不能说是?真不懂情趣呢。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迎合。” 关盺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就用了‘情趣’这个词呢,没有情,哪来的趣,何况这个词本身之于左城就觉得好笑。 他答,不冷不热:“不在少数。” 只是不在少数的人都已经要不起他的迎合了,他想给的人却不屑要,独江夏初一个,无论怎么迎合也无法契合。 关盺觉得理所当然,几分玩味:“也对,你确实不需要向人迎合。”她跟着他的脚步,不敢快一步,不舍慢一步,隔着距离,却触手能及,“采访快要开始了,提前知会一下,有什么是不能问的吗?我怕我违反规则。” 那样的距离,不远不近,正是陌生与熟悉的界。她可以闻到他身上让她悸动的味道,其实是没有味道的,左城不喜古龙水,她却闻到了,专属于左城。 微微抿唇,沉吟片刻,左城回:“除却情感,都可以。” 他的感情吗?一厢情愿的沉沦算不算?小心翼翼的牵念算不算? 关盺笑意未敛,添了几分惆怅,在眉间,疏散不开:“那台长该失望了,这可是最有挖掘潜力的话题呢,而且绝对是广大女性最感兴趣的话题。” 左城那不能提及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她自己,她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她自己,她有该怎办?心头爬上了千千万万的虫蚁,是痛是痒,她难辨。 “包括你?”左城不带情绪,置身事外般无关紧要。 疑问句的语气,怎生没有半点兴趣。左城总能这样一句话将关盺置于绝地。 她莞尔,学着左城的无关紧要:“包括我。”如何左城能如此轻松的置身事外,这,她学不来,总归是忍不住问,“不是采访,那你打算告诉我吗?” 到底他的情是未果?还是覆水?总归是有个答案的,她是如此想知道。 “没有必要。”左城冷冷回绝。 她忍不住笑了,自己还真是自讨没趣得紧,每每怅然,她便喜欢玩味,这样就不显得狼狈了:“我这个女朋友还真没点特权,怎么办?台长还说要是我能让你开金口就让我升职呢,看来无望了。” 关艾说关盺百毒不侵,确实,只是仅限于表面,那些失魂落魄她都藏于深处了,比如眼底,还比如心底。 “我是企业家,不是艺人。”左城回答。 言简意赅的左城似乎第一次画蛇添足了呢,这样的回答无疑不是欲盖弥彰,他不是艺人,他的情感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底左城的秘密的是什么?关盺连揣测也省了,根本无孔而入。 她笃定陈述:“你在暗示我越界了。”铮亮的电梯门,关盺借着反射的光,打量左城沉冷的脸,“爱情心理学里有说,那让彼失去自我的那个此,便是心上的人,我很好奇呢,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左城不像自己。” 爱情理论学上,一个彼一个此,顾此失彼。左城的此呢…… “叮——”关盺的话音落,未等到答案,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电梯门拉开,关盺错过了,没有看见左城脸上褪去的冷,取而代之的是惊,还有喜…… 电梯内,江夏初一脸错愕,云淡风轻在门开之时消失殆尽,只余退无可退的戒备。 关盺先于一步进入电梯,左城是机械还是条件反射,僵硬了动作。 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秒,没有深一分,没有浅一分,如是熟悉的陌生。 大概是关盺心里惦念着左城的那个此,却略了眼前溃不成军的那个彼。她继续话题:“亏我心理学修满了全学分,还是一窍不通呢,不然怎么看不清呢。”抬头,一张漠然如玉的脸,关盺浅笑:“是你啊,江小姐。” 不早不晚,刚巧遇上,不深不浅,恰是如斯。这样的巧合,是不是该概叹上帝巧妙的牵线搭桥呢。 是你啊,江小姐……对,是她啊,那让彼失去自我的那个此。不多不少,刚好,左城是那个彼,江夏初是那个此。 江夏初眼里覆了一层厚厚的界,似乎在隔离什么,视线错落,越过离她最近的左城,对着关盺颔首:“你好。”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 第四十七章:左城专访 江夏初眼里覆了一层厚厚的界,似乎在隔离什么,视线错落,越过离她最近的左城,对着关盺颔首:“你好。” 彼一时,她化身为刺猬,竖起全身的凌厉,严正以待,生怕被入侵一分。 电梯门合上,关盺随手按了楼层,回头看江夏初:“三十四楼,那里是律师事务所,江小姐遇上什么法律纠纷了吗?” “纠纷,不算吧。只是小事,不虚挂念。”江夏初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抬头,视线撞进左城倒映在门上的眸间。漩涡一般的炽烈,她却只是视而不见地撇开视线。 江夏初口中那无需挂念的小事,殊不知左城置于心坎。 看见对方敷衍塞责的淡漠,关盺略微错愕:“不好意思,江小姐。”唇沾浅笑,“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频频越界?” 江夏初不语,只是低头:左城……总是这样让人无处逃窜,如果可以,能不能永生永世不相遇。江夏初暗自苦笑,她又在奢望了。 沉沉的眸中,散去冷然的光点上,聚焦的是江夏初的影子,清晰地可以在左城眸间找到她头顶浅浅的漩。如此的痴迷,让他不可自拔。都说左城是罂粟,殊不知真正的罂粟是江夏初,让左城欲罢不能的奢念。 两平米的密闭空间里,空气显得那样稀缺,似乎令人窒息。 “叮——”电梯门开得似乎很是时候。 江夏初目下无尘,走出电梯。她的衣衫擦过他的右手。没有一丝狼狈,从容的步伐,可是却否认不了她的逃窜。 “叮——” 随着渐进合拢的电梯,左城眸间的身影越缩越小,他似乎慌乱一般地梭巡,最后却还是归于冰冷,什么都不留,只余右手上残留的体温,冰冷,他却如此贪恋。 总是这样,江夏初迫不及待地走出左城的视线,他意犹未尽。 之后便是死寂一般的沉寂。 又是这令人心滞的无言,播音主播最擅长的便是挑起话题,可是关盺却贫乏到说不出一句话。她好笑地想,她这专业知识还真不过关。 关盺想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抬头,望见左城的侧脸,她有种错觉,似乎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让人觉得沉闷,终是低下头。 关盺算是透彻了左城的相处模式,那便是沉默。 真是奇怪的相处呢,要是被台里的人看到怕是有一个独家:左城失言,关盺失宠。 空气真稀薄啊,几十秒钟的时间,几十米的距离,怎么这么久,这么远呢。 “你与她熟知?”久久,左城方开口。 这是第一次,左城主动挑起话题,突然觉得不是那么沉闷了,大概外面的乌云散了吧。 “君子之交而已。关艾的朋友,见过几次。”忆起那个女孩,关盺印象深刻,“是个奇怪的人,每次遇见似乎都莫名觉得窒息,是个沉闷的女孩,从没见她笑过呢。” 关盺一向看人准,除却左城,便只有是江夏初让她看不透了。甚至她有种错觉,这两个人很像,犹是眼睛,一样的沉,一样的黑,一样的不带感情、没有温度。 “没笑过啊。”嘴角一抹酸涩,转瞬即逝,左城附和,还是他一贯的事不关己。 真的很久啊,他很久她未曾笑过了,是从五年前还是七年前? 明明是一贯的左氏风格,关盺却错觉地觉得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刻意地随口说着:“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上心呢,可不像平日里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说完,左城不语,关盺似乎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是陌生人吗?” 应该是吧……这样的答案,潜意识地先入为主,关盺还来不及思忖。 似乎有什么隐晦的东西一闪而逝,关盺看不清是什么,也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左城……江夏初…… 似乎有什么道不清的东西牵扯着关盺的思绪,她停不下来,直到左城沉沉冷冷的声音入侵:“是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放在心口十一年的陌生人,得之他幸不得之他命的陌生人……到底哪一个修饰才足以道清,又或者任何一个都不够。 是陌生人啊……只是陌生人,关盺笑,那牵扯不清的莫名其妙烟消雨散了。 如果,不是陌生人是什么人?彼之此? 如果,莫名其妙变成云开雾朗,关盺会怎样? 如果,不能提及的情感是江夏初,会怎样? 如果…… 没有谁去假设这样的如果。 没有如果,他说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 四十五楼的菱江电台正万事俱备,只待冬风。 忙碌的脚步,繁杂的工序,正预示着这次独家专访的重要性。台长亲临指导,踱着步子心急如焚。 总算这,冬风是盼来了。台长大人盼过了星星,盼过了月亮,一双细长的单眼因为熬夜而暗淡,在见到门口的左城时,又一次眼冒金星了,好不铮亮。 台长大人立马眉开眼笑,上前迎客,积极堪比迎宾:“左总裁,久仰久仰啊。” 正在准备‘万事’的工作人员,也都齐刷刷地看向‘冬风’。 惊为天人啊,用台长大人咬文嚼字的功底这叫:玉树临风,貌若潘安,衣冠楚楚……只是太冰山了,所到之处冰封一片。 再看看台长大人,那叫一个鲜明对比。平日里的河东狮,立马加菲猫了,甚是温顺,众人一阵鄙夷。 菱江电台的台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名李大海,有些俗气,而且台长大人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的名讳,台里上上下下,管他叫大人。长得有些对不起观众,所以倒是适合幕后。肚子像商人,好几个月了。脸像资本家,易让人产生剥削感。头发像学者,亮光亮光的,缺了一大片。偏生是个中文博士,讲话喜欢咬文嚼字,很是仿古,没事就蹦出个一两句之乎者也,久仰鄙人云云的。 台长大人点头哈腰地伸出手,左城只是微微握了一下,便松开了手,拉开些距离,不温不火地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第四十八章:下雨了,他走了 台长大人点头哈腰地伸出手,左城只是微微握了一下,便松开了手,拉开些距离,不温不火地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这左城可是菱江的衣食父母啊,台长大人恨不得将他当菩萨供起来呢,就算是台面上的一句‘不好意思’,台长大人也承受不起,这不折煞他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刚刚准备好,来得很是时候。左总裁能接受我们菱江的采访真让我受宠若惊啊,这还多亏了关盺的功劳呢。回头——” “可以开始吗?”左城言简意赅截断了台长大人的话。 额……台长大人其实还想说: 回头好好嘉奖一番,颁个奖,发个证书什么的。毕竟家属嘛,好好捧捧…… 只是台长大人思维跳跃性再强,也快不过左城一句话啊。他的长篇大论被左城一句话胎死腹中了。 在场工作人员忍俊不禁,均撇开头,嘴角抽搐。迫于台长大人的淫威,摄于总裁大人的气场,均是生生忍住了。 台长大人怔愣了好几秒,晃过神来,第一反应,朝众人瞟了一记白眼,第二反应,对左城唯唯诺诺:“可以可以。左总裁可以到里面稍作休息,仪器很快准备就位。”低眉顺眼完,冲着演播厅扯开嗓子:“快开始,一号机,二号机,主播厅就位。” 众人摇头,欺善怕恶啊……手上不敢马虎,免得被扣工资。 自始至终关盺倒像个局外人插不上话,对于台长大人她只能拂额。 天气很阴沉,忙碌的脚步局促,唯独左城从头到尾的事关紧要,坐在演播厅的沙发上,凉眸望着窗外,倒影了一片乌云。 关盺怔然,看着左城微扬的侧脸,真像这阴沉的天啊。 到底?何事,何人能让左城云破日出? 手里的咖啡微微冷却,她的手指却全数烫红。她不知。 久久,她走近,他全然不知。 “咖啡,台长大人亲自嘱咐的,说不能怠慢了贵客呢。” 关盺放下杯子,玻璃质的桌子发出声响,左城没有回头。其实关盺是刻意的,正如她刻意强调‘贵客’。 是啊,左城是菱江的贵客,也是她关盺的贵客。 台长大人说:多亏了你的面子,家属福利就是好啊。 她笑着,说:哪里。 台长大人还说:关盺啊,你去给你男朋友送杯咖啡,好好话话家常,别忽视了人家。 她依旧笑着说:好啊。 她笑着,可谁知道,她在笑她自己,因为很可笑。 男朋友,家属……她连装的机会都没有呢,真可笑,难道没有人看出来吗? “六月了。”左城依旧没有转过头来,看着窗外的天。 六月呢,江夏初最讨厌的月份,左城也很讨厌。 只是左城不知道,江夏初之所以讨厌是因为,六月是罂粟花的花期,是左城的季节,如果知道,左城会不会连同自己一起讨厌呢? 她也望着天,这样阴沉的天气,她不喜欢,像左城的脸色,总是没有喜怒,没有温度的。她轻声附和:“是啊,六月了,这天气阴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沉了几天,下了也好。” 滴答滴答…… 雨下得毫无征兆,在关盺的话音落后,便磅礴了。玻璃窗上点点晶莹坠落,砸出纷乱的声响,越发让人觉得烦躁。 春雨来得快,来得猛,在这初夏之际,瞬间便落了一地冰冷。 “下雨了。”左城走到窗前,望着雨,沉声呢喃。 “是啊,说下就下呢,一点征兆也没有,该要淋着很多人了。” “她没带伞呢。”不似左城,如斯怅然。 很轻很轻的一句呢语,似梦似幻,那样不真实,待到关盺抬头,已经找不带蛛丝马迹了,左城还是那个左城,一个人的世界,冰冷世界。 再细听,只有雨的声音。 她没带伞……谁没带伞?大概是幻听吧。关盺苦笑,这算不算自欺欺人呢。 六月的雨,不紧不慢却是汹涌,那窗前凝结的雨滴,入了谁的眼,冷了谁的心啊。 他看着雨,她看着他,彼此在倔强什么一般,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这一刻,她居然渴望,自己便是那坠落在窗台的雨滴,至少有一瞬入了他的眸。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雨落了片刻,漫长到像是整个初夏。 “可以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句话,打乱了关盺的僵持,却还是没有惊扰到左城的漠不关心,他依旧望着,望着。 到底他在看哪里?看什么?她走近,说:“快要开始了。” 左城没有反应,甚至连平日里的敷衍都没有。 到底在看哪里?看什么啊? 那双沉沉的黑眸里,映出了什么呢?磅礴的大雨?消瘦的女孩?倔强的背影?被泥泞染地狼藉的黑色裙子?还是那张永远淡漠绝情的脸?到底什么才是什么的陪衬?他的眼里清晰。 楼下,出租车呼啸而过,江夏初唇抿得发白,楼上,左城眉间紧蹙一分。 怎生这样清晰,甚至他能看清她的瑟瑟发抖。 “左城。”关盺唤了一句,她是极少这样唤他的名字的,却也是极喜欢这样唤着。 她走近,临窗一步的距离,演播厅外的台长似乎焦急,频频与关盺打手势。止步,只看得到窗对面的楼层,她又唤了一句:“左城。” 如果这时关盺没有止步,如果她看到了他看到的,是不是游戏会终止呢?只是这场戏没有脚本,无法预知。 关盺的重复左城没有发觉,只记着重复自己纠杂的心情:应该很冷吧…… 六月的天微凉,六月的雨很冰。左城无法罔顾,转身,举步,错过关盺,越过演播厅的玻璃门。 就那样,左城走了,擦了关盺的肩,却一刻为停留的视线。 难道来不及吗?说一句:我走了。 突然好冷啊,关盺环抱着自己的肩。 春雨下了,‘冬风’走了,演播厅外哄闹,演播厅内的死寂。 关盺觉得有些恍惚,似乎不真实,连回头都忘了,只听得耳边台长的碎碎念:“关盺,到底怎么了?左大总裁怎么走了。” 第一次,关盺觉得台长大人声音极度刺耳。 “是啊,他走了。” 第四十九章:他只手遮天 “是啊,他走了。” 其实关盺也不知道她回的什么,只是看着左城刚才看过的地方。 台长慌张,不敢过问已走的人,便叨扰还在的人:“你们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吵架不成,这个关键时候吵架,专访怎么办?直播怎么办?” 她笑:“要是吵架就好了。” 那个人不愿意的,哪怕与她多一秒的对话,亦或多一秒的对视。 “我不管,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这可是大家伙熬了几天的夜才弄好的,你去把人哄回来。” 几乎机械一般地回答,像被操纵了神智,脱口而出的回答,像是练习过一样:“他不会回来了。”鬼斧神差地,她靠近,站在左城刚刚站过的地方,向下看,她呢语,“到底他看见了什么?” 窗外,除却雨什么也没有,就连陌生的背影也是模糊的。 陌生的背影,真的就陌生吗?可能是因为她眼角的泪滴模糊了视线吧,所以她没有看清…… 如果,早一点她站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呢?谁知道呢。 耳边,雨声,风声,台长唠叨声,搅得关盺有些晕眩:“我说关盺,你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左总裁是你的男朋友,男人嘛,多大的气,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就好了……” 自始至终,事不关己的是他…… 后面说什么,关盺就都没有听到了。呆呆地看着雨,二十多年,第一次如此厌恶下雨,如此厌恶六月天。 雨越发下大了,街道泥泞,腐臭的地下污水溢出来,浸染脏了江夏初白色的球鞋。雨滴打在身上,砸得生疼,冰凌一般的冷硬,浸湿的头发贴在了脸上,带着空气的污渍,显得黏糊。雨糊了视线,有些睁不开眼。江夏初走到路中央,伸手挥动,出租车只是呼啸而过,然后视而不见,走时,顺道溅起一滩泥渍,脏了她黑色裙摆。 似乎人都会经历许多这样的情景剧,当你不需要,某些东西死缠烂打,当你需要,某些东西却避如蛇蝎。江夏初打了个寒颤,缩回手,退到路边,索性不去招车。 好冷啊,头有些晕晕的,耳边有些话一遍一遍回放,像旧影碟一般。 “对不起,江小姐,你的案件我不能受理,这样的官司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江小姐,如果得罪了左氏,这一行怕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所以只能对不起了。” “江小姐,如果你和平解约的话是最好的,这样的官司我劝你放弃,左氏名下几乎网络了业界所有名大状,如果你执意如此,那爱莫能助。” “不好意思,江小姐我还有几个案件比较棘手,怕是没有时间接你的案子。” …… 一个一个,都诸如此类地回复,江夏初都听到麻木了。 那个男人真无所不能啊,左这一姓氏,果然是荆棘,人人避之。 江夏初冷笑,自己还真不自量力呢。那个罂粟花一样的男人没有藤蔓,却也能侵蚀。 罢了,罢了,要怎样随他好了,她斗不过他,也没有力气了。 漫无目的,江夏初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只是随着脚步走着,步子没有方向地繁杂。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鞋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了。雨落在头上,额上,脖颈上,在滑下,重新坠到地上,带着了江夏初仅有的温度。 猝不及防,脏兮的白球鞋面前多了一双黑色皮鞋……雨,还没停,只有头顶那片天休止了冰凉。 江夏初缓缓抬头,黑色的西装,黑色雨伞,最美的手,左城的脸,全数映入江夏初的眸里。 她对他笑,甚至于比这雨还要凉:“左城,你真厉害呢,被你说中了,没有谁敢接左氏的官司。” 前世要休多少次轮回,才会有今生这样的阴魂不散啊。以至于江夏初躲都来不及。 黑色伞柄,左城白皙的手指像剔透的瓷。雨未落尽他的眼里,却泛起了柔和的涟漪,轻声问:“冷吗?” 黑色伞很大,足以遮住江夏初瘦弱的肩,又很小,雨湿了左城整个后背。是双人伞,其实是足够的,只是左城不敢靠得太近。 江夏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嘲弄谁呢:“我找不到律师了,你要怎么办?是要让我倾家荡产还是强制扣押或者声名狼藉?” 怎样,她都认了,左城,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什么?告诉我…… 他既不回:“上车吧。” 她便继续:“随你好了,怎样都随你,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了,行吗?” 行吗……几乎祈求的语气,她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了,满盘皆输。 这是预想之中的结果,左城知道的,可是看见颓败的江夏初,他还是不忍了,并痛恨了,对她不忍,对自己痛恨。 他沉声,连大声呵斥都小心翼翼:“江夏初,你给我上车。” 重一分,疼得是他、这样的天,这样的冷,他能怎么办? 唇沾冷笑,眸光嵌了针刺,江夏初直视:“是很冷啊,可是我宁愿呢,我可不敢脏了你的车。” 黑色豪爵,被雨一遍一遍冲刷,被遗忘在街道。 古墨般的眸子碎了般,手扶着江夏初的肩,只是轻轻的触碰,左城低头,柔了嗓音哄着:“夏初,听话,先上车。” 温柔这个词左城遇上江夏初便会了,也只这么对她。 他如履薄冰,哄着,护着,她面冷心硬。 她推开,狠狠地:“别这样叫我,也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一步一步,她走到伞外,还未风干的脸,又添湿漉。 第五十章:左城说:我给你都不要吗 一步一步,她走到伞外,还未风干的脸,又添湿漉。 右手悬在空中,手中她的温热消散,片刻,伞,落了,他强硬地揽过她,紧紧地不放手,声色几乎于卑微:“夏初,到底你要我怎样?我能把你怎样?” 雨中,他的眉眼苍老到无法辨出前尘,那眸光深邃了,暗淡了,浸了雨,漾开潜藏的忧。 雨,什么时候更甚了,就像彼此禁锢的他们,不知不休。 她挣不开,也没有力气了,合上眼,鼻尖全是左城味道,让她窒息,哽塞了咽喉:“左城,这话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样?真要逼死我吗?是吗?”她微微抬头直视他,眸底细碎的光,像潮水,拍打过,逝去过。佯装溃不成军,像这泛滥的雨水,尽数倾了个尽,“我求你好不好,放了我,左城,姐姐死了,谦成也死了,还不够吗?停止好不好?就当没有我,就当江夏初死了不行吗?” 眼泪像旷日持久,从心底攀爬,直至眼眶,终是击退了所有防线决堤了。幸好,雨下得大了,早就分不清温热与冰冷了,连麻木的自己都分辨不出了。 当她死了…… 左城看到了,甚至连江夏初也麻木的眼泪,左城看得到,和雨水不一样的颜色,不用触碰也能灼伤左城的心。他们针锋相对,至死不休,可是第一次江夏初在左城面前哭,却求着说:当江夏初死了…… 她死了,他也会死的,他要怎么办?怎么用力拥着他都抓不住,他反反复复呢喃:“夏初,夏初……” 江夏初,左城手里的沙,就算她不挣扎,也会流逝,因为他抓得那样紧。 “求你了,放了我吧。”双手无力,垂着,连挣扎也没有力气了,雨里,她的声音细微,却清晰,“我会死的,真的会。” 左城的毒,入了骨髓,融了血液,烂了五脏六腑。这多罂粟长在了江夏初那个致命的器官里,不拔出便是死亡。 死啊……他随她好了。 他俯在她耳际,声音丝丝渗进她的耳里,每一字都似冰凌,卷起风霜一片,他宣誓:“江夏初,要是你死了,我送你好多陪葬品好不好?你一定不希望还有我,不过又要让你失望了。” 罂粟花季乃初夏,四季轮回,亘古不变,如若少之初夏,罂粟陨。 她的陪葬品如果是他的话,怎么有勇气继续?又怎么停止? 原来生死相随的人不一定是挚爱啊,还有挚恨。 她突然不哭了,笑,大笑:“左城,你疯得真彻底啊。”咬着牙,抑制的颤抖吞入腹中:“放开我,你让我很冷。” 放手……只这一句,他最恨的话,她不厌其烦地重复,他变本加厉地偏执。手,更紧了,恨不得嵌入骨髓的决然。 雨浸了她的发,再顺着落了她颊,她笑,如此狠绝,俯在他的胸口,狠狠咬下去,用了所有力气。 十一年的相识,江夏初唯独学会了左城的狠,却全数回报给了他。 最接近心脏的位置,隔了一层肺腑,他居然没有知觉,可能当某些痛到了极致,再也叠加不了吧。 多久呢,一个不松口,一个不松手。 然后,她嘴里溢满了血腥, 然后,黑色的外套晕开一朵妖娆, 然后,雨水冲刷尽了, 然后,更多的红色继续…… 不休不止着。 嘴里都麻木了,腥味几乎让江夏初窒息,她狠狠推开他:“不要跟过来。” 擦尽了唇上的鲜红,她转身,背道而驰,雨里,她的背影决然,踏过地上黑色的雨伞,染了污泥。 我愿用尽一切,但愿今生永不相见……江夏初的奢念。 我愿倾尽所有,但愿余生有你相伴……左城的奢念。 贪心的两个人啊……这命运到底是不能被谁主宰的。 原来就算是比狠,左城也胜不过她。 她走远了,他还怔在原地,看着很远的地方,伸出的脚,终是收回来。 胸口红色的花,晕开别样的纹路,开出最灿烂的血色,手指抚着胸口:真疼啊,不是伤口,是里面。 那最美的手指,沾了血,他自己的。拾起地上的伞,遮了一帘雨滴,伞下,徒留无力的呢喃:“我给的,你都不要是吗?” 他的伞,连同他的人,她弃之如蔽。 雨下了多久呢?这场雨似乎要洗尽这个六月的颜色,久久未停。 都散了,戏落幕了,她却恍惚了,开始了她的自以为是。 门口,关盺怔怔地站着,不知道看向哪里,似乎凤眸焦距模糊。雨,很大,她没有在意,打湿了她露在门外的肩。 到底是哪个方向?雨太大了,车辙的痕迹被冲刷得干净,她辨别不出左城的方向。 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解释,哪怕一个字……这场游戏是不是只有她才当真了,为什么她觉得那样恍然呢,似乎抓不住任何真实的痕迹。 关盺苦笑,伸手,接了一手的冰凉,再握紧,再紧亦是流逝。 左城便是如此吧…… 一方紫色,打下暗影,关盺转头,浅笑:“是你啊。”笑很牵强。 是他啊……是不是他也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悲凉呢,那样明显,肯定无处顿足吧。 “嗯。”左手边,程信之撑着伞,紫色举到关盺上方,“我来还你伞。” 雨天,紫色的伞,似乎同样的场景,只是不同的心情。 沾湿的碎发贴在额头,略微的狼狈,她无动于衷:“来得很及时呢,今天刚好下雨了,刚好我被放了鸽子,刚好你来了。”微微停顿,眸子流转,有流光却无彩,她建议,“那不如再多一个刚好吧。” 哪有那么多的刚好,六月的雨总是将下不下,他等了半个月,为了这场雨,这样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见她;哪有那么多的刚好,他等了半个小时,左城走后,她出现了,才有这样的巧合。 不过,既然是那么多‘刻意’,就差一个‘刚好’了。他无异议:“如果可以,那好。” “帮我救场吧,我的专访没有主角。” 第五十一章:不是英雄爱救美 “帮我救场吧,我的专访没有主角。” 有些人总善于找各式各样的挡箭牌,其实不是他们聪明,而是那些甘愿很傻。 比如程信之…… 他揶揄地反问,早有了答案地走走过场:“替补吗?” 明知故问,他还真傻得彻底。看来有时候绯闻可以信一半的,比如左城与关盺,左城那一半是假的,关盺那一半是真的。 “给你做主场。”她笑着回答。 “如果来得及的话。” “没问题,本来就只欠一个冬风,随机应变是我的专业,不会冷场的。” “我的独家,希望不会太糟。” 这场直播欠了一个冬风,他可以替补,只是有些位置怎么也替补不了,有些人怎么也代替不了。 只不过是心甘情愿而已…… 她转了身,走进去:“放心,你的救急之恩,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了,相信我的专业。” 他收了伞,跟着进去:“我相信。” 不是你的专业,是你。望着关盺的背影,这未说出口的话映在了眼里,看不到而已。 身后,滴答声渐进小了,只一个瞬间,雨停了,昏蒙蒙的雾一般,却安静如斯。 关盺顿足,回头看着玻璃门外,皱皱眉:“雨停了,居然停了,这种天气很让人厌恶对吧?” 就像某人,说变就变,毫无章法可言,她防不胜防。 雨是停了,天还阴翳。 他没有看,听不到雨声,看着关盺的侧脸:“是啊,六月的天很讨厌。” 不过下雨很好…… 一场雨,落了多少心事,爱恨,均融在点滴里。 天,很暗,像极了西下夕阳后的沉。江夏初一身狼狈,长睫如被雨水打湿了的蝶翼,无力地垂着。六月的雨后没有彩虹,转角之后依旧是泥泞,唯有一个她,于天,于地,那样突兀地一直走着,甚至没有方向。 “江夏初。”好听的声音,在雨过沉寂里显得那样动人。 江夏初恍然,哦,原来世上不止江夏初之一人。 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头皮,显得沉甸甸,似乎很艰难,她缓缓抬头,牵动唇角只是轻微:“是你啊。”苍白的唇畔一抹弧度,“真巧。”那样荒凉的笑,甚至显得荒诞。 真巧,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你出现了…… 真巧,在我以为世上只剩我一个的时候,你出现了…… 真巧?车里的叶在夕想笑,可是江夏初如此对着他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似乎带着什么牵扯力一般,拉扯着自己最不堪一击的器官,抽搐得疼。怎生还笑得出来?那便怒好了:“你个不懂爱惜自己的女人,巧什么巧,我是专门来英雄救美的。” 我不是周瑜,你也不是小乔,不能造一座铜雀台将你安然锁住。正如你的英雄不是我,我的美人却是你…… 谁是谁的未亡人…… 兴许这五年没有笑过吧,脸颊的梨涡都有些僵硬了:“可是晚了,都死过一场了。” 谁也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就算她不是小乔,可是真有铜雀楼,罂粟花铸成的囚城。 叶在夕不语,笑,不该;怒,不起,倒是有些无措,熟悉叶在夕的人可能知道,他一无措便喜欢虚张声势地阴阳怪气:“还能说话,没有死彻底。”推开车门,那被歌迷痴迷的天籁嗓音,一阵叫嚣,“我说你个女人说得是什么话,我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巨星,推了一个七位数的通告万里迢迢来英雄救美,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快点给我上车。” 他撒谎了,哪是七位数字的通告,是八位数字,叶在夕想,他是疯了吧,不然这般劳心劳肺,费财费名,丢魂丢魄是为了什么?为了仇恨?对!一定如此! 江夏初没有移动,学了几分叶在夕的戏谑:“雨都停了,不用了。我可不敢湿了你红遍大江南北的巨星的宝贝座驾,更耽误不起你七位数字的通告。” 她的铜雀楼已锁,生人勿近…… 这般不远不近,不生不疏,不冷不热,专属于江夏初的淡漠,谁也学不来。 偏生江夏初这态度像长了爪子,挠在叶在夕心口,又疼又痒:“那还不快上来,早点办了你,没准,七位数的通告还赶得上。” 碰上叶在夕,脚本永远是乱的。业界谁人不知,叶在夕习惯没有章法,原来不仅针对演戏,江夏初却是避之不及。 罢了……回头这厮抱怨车脏了,当没听到好了。 江夏初尽量小心翼翼,省的狼藉了某人的爱车。回头,果然看见叶在夕眼中中谢了一眸子的桃花,心疼得都眼红了。 江夏初讪讪:“看吧,说了会脏了你的车。” 金马奖得主又怎样,原来不过是空有其名,不然如何不会掩饰,居然心疼堂而皇之,幸好,他心疼的是‘爱车’…… 桃花眸一眨,所有心疼烟消云散,随手丢了一块毛巾:“又丑又脏,好好擦擦。”开了车里的空调,才刚开,温度都没转换,就等不及问,“现在还冷不冷?” 她不答,擦了脸,拭了副座上被裙摆沾染的水,理所当然一般道谢:“谢谢。” 谢谢……聪明的女人,两个字各不相干,就算三年若友若师。 一如往常,她理所当然,他就不动声色,接的好不显尴尬:“口头的,不接受。我最讨厌吃剧组的工作餐了,明天《爱,未果》第一天开机,要是愧疚于我七位数的通告,明天给我送便当吧。” 到底在僵持什么,自从某一天变质之后,叶在夕也模糊了。 叶在夕最近发现好像他越来越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小到一个短信,大到一张单曲专辑,他开始和她计较起来。 记忆总是不断更新,这样的细枝末节居然渐进取代了最初信誓旦旦的恨,他小心翼翼,还是乱了戏份。 “我不愧疚。”她说,“记者捕风捉影的能力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叶在夕平均一周换一个绯闻女友,媒体见怪不怪,却不厌其烦地在头版上不断变更他身旁的女主。 奇怪的艺人,还有两件奇怪的事,林倾妍八年不可撼动,江夏初三年独善其身。 第五十二章:美人不爱英雄 奇怪的艺人,还有两件奇怪的事,林倾妍八年不可撼动,江夏初三年独善其身。 叶在夕唇角一勾,几分邪肆:“反正早就传我们关系匪浅了,不如给你正个名,我可是为你散尽后宫佳丽三千啊,就一个便当好像太便宜你了。” 他刻意强调‘关系匪浅’,她刻意过滤所有,另起炉灶:“上次林倾妍接了一个饮食节目,厨艺应该不错吧。” 演员是个看尽百态的职业,偏生,林倾妍学了最要不得的痴情不悔。 江夏初虚与委蛇,叶在夕不到黄河心不死:“便当要红烧鱼,冬瓜炖排骨七分火候就好,去火,最近嗓子上火。” 不然怎生心里热得难受呢……上火啊。 “她应该很乐意,最佳荧幕情侣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这个题材记者应该很喜欢。”江夏初娓娓道来,不紧不慢,就算是风马牛不相及,江夏初也可以如此淡然从容。 薄凉无痕,大概以江夏初为最。 江夏初越是不以为然,叶在夕越是咬牙切齿:“江夏初!你个没良心的,亏我大雨天惦记你没带伞,淋死你活该,丫的没心没肺没肝没脏,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感恩戴德以身相许呢,碰上你这个铁石心肠,浪费了我七位数字的通告。” 不识好歹,大概以江夏初为绝。 不过…… 自作自受,大概以叶在夕为患。 三年,除却漠不关心,在叶在夕面前,江夏初从有过未之外的表情,此为头一遭:“没心没肺,没肝没脏,那我怎么还觉得冷。”淡淡的忧,不加修饰。 都说寒从外生,江夏初不然,寒从心生,不会颤抖,不会渗人,只是心房一直收缩,皱得让人窒息。她环抱着自己,指尖所触,尽是冰冷。 还是第一次江夏初如此不加伪装,叶在夕蹙着眉,倒是几分认真:“怎么了?生气了?不就是让你做个便当吗?至于——” 猝不及防,江夏初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直接对上叶在夕:“叶在夕,很冷。” 江夏初如水,便是再大的波澜也会归于平静。过往三年,叶在夕总想着这片静水起皱时的模样,原来这般寒,这般静,这般夺人温度。 很冷啊——似乎真的如此呢,不然她眉间的寒意怎如此重。 结了冰霜的江夏初那样脆弱,薄薄的一层,有种错觉,仿若随时会碎裂了去,叶在夕不知不觉便如履薄冰了:“冷?” 她不语,长睫微合,掩了微波,额间细密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汗。 她的冷,似落了一层冰霜,在叶在夕心尖,她冷,他寒,如他愿,却非他意。 将车里的空调开到了最大,他问:“现在呢?”叶在夕专辑主打便是高音,这样低沉温和还是头一遭。 她未语,只是敛了睫毛,长发已然风干,凌乱着,模糊了轮廓,靠着车座,梦呓一般:“好累啊,眼睛都睁不开了。” 似乎所有温度都笼在了眼眶里,温热地灼人。闭了眼是否就能藏了那些个动辄成就的伤。 亡了小乔,未亡人已央,铜雀楼里洒了泪。 叶在夕看见了,江夏初藏于眼角的一滴晶莹……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靠近,那几乎惨白的侧脸,似乎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怎么也触不真实,收回手,他苦笑,撇开头,后视镜里,沾了泥的豪爵就在不远不近处…… 左城…… 原来,锁了江小乔的是铜雀是左城铸的啊……原来江夏初是已亡人,左城是未亡人。 挂挡,转向,他加了速,后视镜里的豪爵远了。她梦着了,他清醒着,胡言乱语着:“那就不要睁开了。” 看不见眼泪还可以继续假装视而不见,然后置身事外地笑到歇斯底里,笑到得意忘形,那个人坟头的丁香花应该开了吧,夏初都末了…… 她还一寸,他痛了十尺……真不公平,却不能停止。 空调坏了吧,怎生这样冷,她,他。 相反的加速度,一正一负,拉远了距离,左城落了满身凄凉。 你可好,夏初,我不好,那样是否你就会好…… 车停了,左城该回自己的世界了,梦了很久了…… 招风的法拉利七拐八拐,主驾驶上的叶在夕摘了墨镜, 就算他这张平时出镜率再高的脸,到了这一带怕是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样鸟不生蛋的地方怕是除了江夏初不会有人居住了。叶在夕曾经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江夏初换个有人气的地方,江夏初次次同样的回答:你知道,我喜静…… 静?哪止静,是死静!叶在夕每次只能无奈摇头。 车停了,难得叶在夕一路的安静,转头,一双妖娆的桃花眸映着江夏初略显苍白的颊,不知觉间,眸光便柔了。 这样脆弱的她呢……像飘忽的梦境,一触即碎。 江夏初,后悔过吗?十六岁那年…… 假如你还在季家,假如你从来没有遇上过那个男人,假如你还是你,我也是我,不认不识…… 也只是假如罢了。 冷吗?那样蹙着眉头,抿着唇。难过吗?就连梦中也迷蒙了眼眶。伸出手,似乎不受控制,叶在夕只想碰碰她的颊,想知道是否她的脸像她的人一样冰冷。 叶在夕不贪心,就一下。 只是还未触及到,江夏初蒙了水汽的长睫微微颤动了,叶在夕做贼心虚一般慌忙收回手,连看也不敢再看,好看的桃花眸因为局促而不停地颤着。 他好笑,何时他这般手足无措过,就算是戛纳电影节领奖也没有这般胆战心惊过。 久久,没有预料的动静,叶在夕才又看过去,江夏初并未转醒,倒是自己清醒了不少。 “江夏初。”似乎欲盖弥彰一般,他刻意粗鲁得明显,伸手摇晃她,“醒醒,到了。” 叶在夕唤她江夏初,三年未变,江夏初似乎偏爱别人这样喊她,连名带姓。叶在夕也宁愿,免得唤得亲昵了,便不清醒了。 眼睑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半睁开眼,没有惺忪,更多的是朦胧。江夏初却总能最快地恢复淡漠平静:“我怎么睡着了,看来真是累了。” 第五十三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眼睑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半睁开眼,没有惺忪,更多的是朦胧。江夏初却总能最快地恢复淡漠平静:“我怎么睡着了,看来真是累了。” “应该是,眼睛都红了。” 既然自欺欺人那他配合好了,演戏吗?谁还能比他叶在夕透彻? 合了几分眼,似乎遮挡什么:“那是雨水进了眼里。” “自作虐。”他冷不防地丢了三个字。 自作虐啊……也是,似乎一开始她便是引线。叶在夕意有所指,江夏初意有所悟。 她不反驳,将不知道何时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折好,顺了顺潮湿褶皱的裙子,不冷不热得道了声‘走了’,便下车了。 “江夏初。”叶在夕大声喊住她,却又没了下文。 想说…… 以后记得带伞,不要狼狈,不要脆弱,不要痛楚,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 那样我就没有理由不忍心了…… 只是能说吗?不能啊,于江夏初,于他自己都不能说。 江夏初站在离车一米的地方,苍白的唇微微张合:“在夕,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唤他在夕,三年来,次数少之又少,要细究起来,江夏初好像不怎么称呼叶在夕。 叶在夕妖孽地勾着唇,很受用:“口头的,不算。” 叶在夕一贯得寸进尺,江夏初一贯视而不见。直接转身,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吧,这雨还会下。” “没良心。”叶在夕忿忿,挂了档就走人,省的遭人不待见。 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女人……叶在夕心里腹诽,嘴角却挂着妖孽的招牌笑容,很是惬意。 路口,停靠的车窗里倒影出一张精致的脸,重瞳紧锁着后视镜,直到红色的法拉利消失在镜中,归于平静的眸子点点厉光浮现。 “在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咬着唇自言自语。 怎么可以……恨了那么些年,忘了吗? “你不忍心我来做好了,就算你会怪我。”车窗上她美丽的脸,有几分阴沉,落了一层决然。 叶在夕,你大概快要忘了吧,曾经你在那座坟前的信誓旦旦,我却一如昔日。那好,便我来执手好了。 手里的手机紧握,泛着蓝屏的光,连串的号码闪过,手指轻触…… 六月的天,变得真快啊,这会儿,又阴了。 太阳,西落东升,碾过一个昼夜,乌云背后,似乎未曾改变。 雨后,天,阴翳,人,鼎沸。四十九层高的雨后大楼外,摩肩擦踵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举着牌,呐喊,尖叫,这样沉冷的天,倒躁动不少。 《爱,未果》筹备一年之久,终于开拍,第一场戏竟取景雨后大楼,娱乐界与商界均是瞠目结舌,雨后作为上海第一娱乐公司,背后又是国际财团左氏,一向奉承低调,这次居然一改常态,许多人更是雾里看花,纷纷揣测这次电影对于雨后,甚至是左氏置于何位。 江夏初停驻,抚着额头,真疼啊,自己竟是这般脆弱,一场雨,似乎一个牵引,拉出了所有潜藏的疼痛。甩甩头,她穿过人海望着雨后,嘴角一抹冷笑,但愿这次不会像前两次一般,落荒而逃。 冥冥之中存在着沼泽吧,不然如何她越是想逃开越是深陷呢。背着人群,只来过一次的地下停车场,江夏初倒是驾轻就熟,走至电梯口,指尖按了四个数字。 叮——电梯门开。 1209……真刺眼的数字啊。 江夏初笑了,难忍自我嘲弄,十二月初九,她的生日呢,一如五年前,左城的所有专用密码,都是这四个数字。 从六年前,江夏初就不过生日了,这一天是她最讨厌的日子,因为左城视为专属。 电梯缓缓上升,心惴惴沉下,惨白了清丽的脸庞。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阴沉,居然抵不过左城脚下的这一方地。 “理由。”似乎无关紧要,左城不温不火地丢出两个字,那样恣意的语气,经了他,威慑便浑然天成。 果然,气场这个词是为了左城量身打造的。 林倾妍亦是处变不惊,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慕名雨后,够吗?怕是没有哪个艺人不想签入雨后吧。” “可是你签的是专辑不是人。”黑不见底的眸子微微低垂,扫了一眼桌上的一纸合约,“这张专辑原本已经签给了你的经纪公司,就算雨后接了,除去八位数字的违约金,你根本没有利益。”抬眸,似是乌黑的漩,有种让人沉陷的引力一般,无处遁寻。 林倾妍淡笑:“左总裁这账倒是算的精细,不过演艺圈,名气远比利益更诱人,棋牌上不是有句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相信这张专辑投在雨后一定会意想不到的收获。”林倾妍似有所指。 江夏初,你可知,你是左城的狼,最好的武器呢。 左城只是嘴角微抿,声音冷而自制:“雨后从未只签专辑不签艺人。”眸光一沉,“你笃定,我会破例?” 林倾妍毫不迟疑:“你会。哦,还没告诉你,这张专辑的制作人,作曲人都是江夏初,电影金曲她可以违约,这张专辑却是板上钉钉。你说著名金曲制作人与上海娱乐龙头首度合作是不是众望所归呢?”顿了顿,笑得肆意,“这样,你愿意破例吗?” 左城,你拒绝不了,只要是江夏初你就只能弃械投降。林倾妍笃定。 果不其然,左城沉吟不语,那双眸随时一如既往的冷,却泛起了格格不入的纹路,晕开,晕开。 他可以罔顾所有,唯独江夏初,一次一次,破例。不带犹豫,拿起了笔。 一式两份,一纸合约,各有所图,都是精于算计的棋士。 嗓音冷冽,毫无温度可言,左城的眸冷得像千年不暮的雪:“作为艺人,会运筹帷幄不好。” 她回,处之泰然:“作为商人,忘了运筹帷幄也不好。” “不要将江夏初当做狼。” 一个话里有话,一个便弦外还有音:“怕是左总裁将江夏初当做狼了吧。”盈盈一笑,碧波漾过眼帘,“合作愉快。” 运筹帷幄,到底舍了谁,套了谁?因人而异吧。 门开,微亮的一道光突兀地射进来,江夏初踱着不缓不慢的步子,一步一步似是丈量:“我还是来晚了。” 第五十四章:步步紧逼 门开,微亮的一道光突兀地射进来,江夏初踱着不缓不慢的步子,一步一步似是丈量:“我还是来晚了。” 脑中似乎碾过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波一波疼痛叫嚣着,她眉头微蹙一分,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进。 桌上的合约,白得刺眼,几张纸的重量,却让江夏初翻不了身。脸上透着纸样的白皙,唇色却抿得发红。 一眼寒光,她望着他,不言语,只是满满的怨,浓浓的恨。 非要不止不休吗? 只能如此…… 不说,亦都懂。 旁观者总是清的,不着痕迹间,林倾妍便窥透了左城所有的溃不成军,即便再深不可测,还有一个江夏初让他变得透明,根本伪装不了自己。 左城啊左城,江夏初你根本赢不了。 林倾妍言笑晏晏:“江小姐也来了,正好看看,合同才刚刚签,你消息很准呢。” “是你计算的准。”江夏初平淡如斯,永远的不冷不热。 合约不早一步,不晚一步,恰好,她知,却难改。 林倾妍不见半分窘迫,半边唇角漫舒,眸色明浅:“江小姐说笑了,这个合约我倒是思忖了好一段时间呢。” 叶在夕你说我聪明,可比不上江夏初呢,你说你不喜欢聪明的女人,那江夏初呢?应该另当别论吧。 江夏初置身事外一般面无表情:“难怪专辑一直没有上架,你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吧。”唇角微抿,浅浅梨涡若隐若现,眸中那般墨色,漠然,狂狷又漫不经心,“我还能说些什么吗?” 叶在夕果然是妖孽,蛊惑人心的祸害,看来得敬而远之了。偏生还要牵扯上左城,这样的游戏她江夏初玩不起。 林倾妍莞尔:“按照法律程序,这张专辑与江小姐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有一点,梧桐花下,这一首歌还给我。”终日不暮的积雪似乎松动,原来江夏初亦会急促。 很远的记忆里,有个少年最爱梧桐,树下,有个声音隔了多少年月还是清晰:夏初,梧桐花开了…… 谁都知道,却也都假装不知道,季谦成……三个字从远古的记忆里翻新。 “都说创作人夏的曲子都有故事,这首歌的故事又是什么?梧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呢。”林倾妍漫不经心,裙裾摇曳,倒是洒脱,“协商好,再告诉我,我的戏份快开拍了吧。” 话音落,戏子退场,一幕落,一幕起,林倾妍写了一个脚本,江夏初与左城是主角,非正剧。 江夏初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的,终究她是高估了自己,几年来第一次疾言厉色:“林倾妍,不要再有第四次。”巧合也好,刻意也好,她都不想参与,这张致密的网让她喘息不过来。 林倾妍顿足,没有回头,潋滟眸光里隐了丝丝缭绕的冰意:“不会了,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吧。”唇角微挑,表情冷得像中古世界里的皇后:江夏初,慢慢还吧。 落了的帷幕,又拉开了。 人生要只如戏便好了,总有散场的时候。 江夏初与左城的戏,不唱完这辈子怕是不会有个结局吧。 江夏初转眸,看着左城,缓缓靠近了丁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脚步有些虚浮。薄薄的唇晕开凉凉的气息,她开诚布公:“我只要那首曲子。” 他久久未语,暮雪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似乎要看进那旁人不能窥视的禁地,那样不余缝隙,冷笑:“永恒的爱?是给谁永恒的爱?季谦成?” 三个字,江夏初的防线溃败,脸色一瞬苍白,眸间几乎乌云笼罩:“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个名字,这个世上谁都可以问我,就你左城没有资格。” 强烈的恨意,如溢出宣纸的字句,无法定格,也无法抹去,清晰了所有那些江夏初花了五年时间来刻意模糊的东西,来势汹汹地在她脑中横冲直撞,疼痛无以复加。 季谦成……江夏初心里的一道伤,早已溃烂,左城不用修葺,是刀刃,不差分毫得嵌入。 她沉寂的眼不再冷若冰霜,那样灼热,一丝一丝,扣进他心里,焚了他所有自制与理智,握着她的肩,只恨不得揉碎了:“真的忘不了?真的要记他一辈子?他给了你五年你要还他多久,这么多年了还不够?” 你可以并不爱我,可以恨我,怎么也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爱别人……我会死,你也会死。 所以不能放手,不能……他狠狠抱着她,想揉入骨里,血里。 江夏初并不挣扎,木偶般地任左城桎梏,仰着头对着左城笑,笑得毛骨悚然:“那你呢,不够吗?也要这样一辈子,可我不想奉陪呢。” 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俯在她耳边,每一个字带着狠厉:“我不止,你也别想休。” “左城,你不累吗?”眸子渗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唇角微挑,她幽幽地问,“我恨不得你死,你知道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的。” 如果可以,如果能够,如果再无退路,她绝不犹豫,绝不!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怖的想法,牢牢盘踞在心口,不知从何时起,不动声色地滋长,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泛滥。 如果可以,望每个初夏,罂粟花开败,他不再,就算血染双手…… 疯了,江夏初疯了…… 左城也疯了,只是冷笑,黑眸黯淡:“也好,如果是你,怎么样都可以。” 如果她想,如果她要,只要他有,只要能给,他都舍得,即便是他的命。 江夏初怔然,抬头,目无焦距:“你真要把我变得和你一样?麻木不仁?杀人如麻?” 不,她可以堕落,可以颓废,甚至可以死去,独独不能像他。唇角抿得鲜红,垂于两侧的手抬起,狠狠推开。 那样瘦弱的她也只有遇上左城才能如此不遗余力吧,他们之间隔着伸手触不到的距离。 那双最美的手,她说过会珍惜的,却让它如此苍白的颜色,似乎在老去,死去,无力垂下。 不再唯我独尊,卸了桀骜不拘,只剩无措,无力,无奈,他摇头:“夏初,不要逼我,我没有办法。” 第五十五章:他说缘,她说债 不再唯我独尊,卸了桀骜不拘,只剩无措,无力,无奈,他摇头:“夏初,不要逼我,我没有办法。” 他不舍得啊,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她,如何他忍心让她染脏了手,不该啊。 “所以在那之前,陌路不好吗?我不想有一天,我变得像你左城。” 他杀人如麻,带着满身的毒,是罂粟啊,沾染便是不得好死。 她怎能像他?怎能? 若,能不相遇便好了;即便不能如此,若能无恨无爱便好了;再不济,若能相识陌路也是好的。这样的退步还不够吗? 唇沾了一抹决然的笑,似染血的罂粟,肆意妖治,他一字一字反问:“陌路?我做不到,你做得到吗?江夏初,就像你不能不恨我一样,我不能不爱你。这样的我们怎么能陌路?如何能陌路?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左城是久伏的冰,坚硬的外表,却不知冰寒之后竟是这样的歇斯底里。 只是江夏初却视而不见,比起冷,千年暮冰的左城怎比得过江夏初,她反笑,如斯平静:“哼。”笑得荒凉,嘲弄,“好像真是这样,你说,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多少,到底有多少利息,昨天,今天,又还了多少。” 前世要欠下怎样的债,今生才会如此相互折磨。她本不信前世今生的,可除了这样荒唐的追溯,她真的寻不出一个解释。 兴许,真有上辈子;兴许,真有前生债今生还;兴许这辈子,江夏初便是来还左城的债的……很荒唐吧,遇上左城,什么都变得荒唐了,江夏初都开始习惯了。 他亦笑,再冷,冷不过江夏初,只因为面对江夏初,左城永远心如刀割,只有疼:“我不相信上辈子。” 如果真有上辈子,那欠债的也肯定是自己…… 她置若罔闻,长睫微颤,低垂着,似在自言自语:“肯定太多了,要不这么多年怎么都还不清” 今天,昨天,五年前,六年前,十一年前,都是在还债,都是…… 她如是认为,他曾感恩的相遇,她只视为是债。唇角抿成泛白的一线,就算破霁的阳也没能把他眸内的寒冰星光映得稍微暖和一点,默然如一截枯木。忍不住自嘲:“每次都是这样,就这样不想见到我?” “你知道的。”她冷笑,不反驳。 “就当我不知道。” “左城,我终是胜不过你,又一次妥协的是我。”话音落,无垢雅致的容颜一片灰白,她转身。真疼啊,到底哪里疼呢?一开始是头,现在好像不是了,分不清了。 今日的债,已经够了,她还不起了。 左城亦转身,不愿看她决然的背影。他将她放在心尖上,她却带着刀刃肆意冲撞,疼痛铺天盖地。白皙的手指,落了层层纸样的惨白,再美的手也只是没有温度的死物,很刺眼。 久久,终是转头,连江夏初的影子都未找到,俊逸的脸庞似尘封千年的水墨画,暗淡陈旧。他倦了,声音都无力了:“我怕我一妥协,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所以,她再怎么挣扎,他也不敢放手。 呼吸很轻,这样的死寂,他才能察觉到原来他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如果死了,是不是她就会开心了? 只是,他不怕死,但怕地狱没有她。 门口,进叔怔怔地站了许久,他的少爷,遇上江夏初终归是不幸多余幸运。 若十一年前的冬天,江夏初没有出现,少爷也许会麻木不仁的活着,但至少没有人能伤他分毫。 进叔于心不忍,心疼地唤着:“少爷。”欲言又止地犹豫,“夏初小姐她——” 黑眸微抬,影沉沉的眼静得像一潭死水,轻启唇,掩去了所有失落,他依旧是那个冰冷深沉的他:“资料。” 微微迟疑,地上手里的资料,进叔蹙眉,怕是有一场风雨要来了。 瓷质剔透的手指骨节分明,掠过黑皮封面,更显得苍白。他未语,凉眸微转,渐冷,渐黑。 那样宁静的沉冷,进叔不由得肃然:“齐以琛就是五年前,夏初小姐的主治医师,当年夏初小姐病房里的尸体便是他换进去的,也就是说,是他帮着小姐逃跑的,而且这五年,每个月的三号小姐都会去医院。”顿了顿,左右思量,还是继续,“而且每一个月一次,齐以琛都会安排夏初小姐心理治疗,主治医师是心理学权威医师,专攻分离性障碍癔症,齐以琛好像已经知道了夏初小姐的病。” 左城手指一顿,微敛的眸子是纯黑色,漆黑得像没有星光的夜,瞬间镀了一层灰败。 江夏初十七岁那年,梦魇了一年,醒来忘了很多,错了很多,她不知道,有种精神障碍会对记忆和所处环境甚至自我身份的认知错误或完全不相符,专业上叫癔症。 久久没有声音,指尖滑过那记录了她五年的字体,动作有些笨拙的小心翼翼,他轻轻喃着:“幸好,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癔症,不知道那个一年的梦,不知道曾经她不是她,不知道,他自私剥去了她的记忆……幸好,都还不知道…… 遇着江夏初,少爷情动智损,进叔却冷静:“如果齐以琛告诉小姐的话——” 左城急促打断:“我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口的。” “这个人动不得,他不能成为第二个季谦成。” 不能重蹈覆辙啊,包裹着倔强淡然外衣下的江夏初,早就是一副腐烂透彻的躯壳,再也经不起第二个十七岁的梦魇了。 左城沉默,微垂眼眸,神情冷清得像一潭渐凉的深秋湖水,只有言语灼热:“我也不允许。”微抿,唇角绽开,似罂粟妖娆,“有时一个人要消失,有很多种办法,最好的一种就是明明千方百计让他不存在,却能让所有人都感恩戴德。” 这样浓烈的嗜血气息,进叔并不陌生,这才是左城,他知道,左城那双美得不似真实的手有如何的狠与绝。齐以琛,是否该庆幸,少爷的信条如此: 想覆灭的,不能留余地, 可以杀了刮了,或者一颗糖衣包裹的毒药,前者下策,后者为上,只是左城偏爱前者,齐以琛倒是头一个。 第五十六章:有种爱情的毒 可以杀了刮了,或者一颗糖衣包裹的毒药,前者下策,后者为上,只是左城偏爱前者,齐以琛倒是头一个。 “齐以琛的背景应该不简单,医院里被人动过手脚,查不到任何东西,被人刻意隐藏了。”眉头蹙起细纹,进叔很少如此毫无头绪。 齐以琛不简单,怎么能简单,可以将江夏初藏五年的人啊…… 左城黑瞳噙着寒光,指尖在黑色封面上划过一道深深折痕:“先天性心脏病,应该很容易病发吧。”唇角微勾,“找出齐以琛的主治医师,不管用什么办法,找出可以治齐以琛的人,应该不在国内吧。” 左城嘴角微挑,唇际一抹绝美,罂粟花开一般的妖治。 果然,齐以琛就算消失了,所有人也只会感恩戴德吧。 原来有时候,救一个人只是一种杀人的办法。 左城,果然是包裹着美丽的罂粟花,遍身都是毒。 进叔额头有些许细密的汗珠,这样置之死地的办法,难免冒险,进叔心有戚戚然:“齐以琛好办,可是夏初小姐不在预想之中,万一,她也——” “没有万一。”眼底闪过沉沉暮霭,“江夏初可以不爱我,但是她不能爱任何人。” 江夏初是唯一左城预料不到的那张牌,有一千个万一,他要如何没有万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唯一确定的便是他不允许。他可以纵容她不爱,但如果是别人,绝不可以。 进叔苦笑,少爷只要一遇着江夏初就方寸大乱了,他知道,那个无所不能的少爷根本掌控不了江夏初,甚至被掌控的那一个一直都是少爷自己,进叔却不能糊涂:“就算不爱,过去五年,都是齐以琛陪着夏初小姐,如果——” “没有如果。”江夏初可以感激,但是不能爱,可以不舍,但是只能留。 黑眸掠过进叔,一瞬的冰冷,那样不容质疑,还能说什么,进叔缄默,他无奈无力,怕是也比不得少爷。 江夏初,最好,不要有那样的如果,谁也付不起那个代价。 “那我现在开始着手。” 进叔恭恭敬敬地颔首,既然少爷要赌,谁还拦得住,罢了,罢了。 进叔退到门口,突闻左城寒烈的声音:“林倾妍。” 只说了三个字,一个名字。二十多年的亦师亦友的跟随,进叔自然了然。 果然,左城总是这样,将江夏初护得滴水不漏。 “我明白。”进叔恭顺。 “我要她详细的资料,尤其是与叶在夕有关的。” “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江夏初是狼也只能是他左城的狼,谁也休想。 这个世上,能算计左城的人,还不存在,除非他愿意。 如论心机,以左城为最。 说好了不再落荒而逃的,怎生还是这样丢盔弃甲呢,江夏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了楼梯,怎么按了数字,怎么出了电梯,机械一般不知道该何动作,只是凭着本能离开那空气稀薄的四十九楼。 头好重啊,脚步也沉甸甸的,电梯门刚开,哄闹排山倒海。江夏初寻着望了一眼,怎么就鬼斧神差地走到了电影片场呢,转身继续心不在焉。 “江夏初。” 叶在夕从不低调,江夏初知道,只是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收敛。 抿抿唇,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转过去,面无表情地接受陌生或熟悉的瞩目。 “别那么大声。”原本苍白的脸,竟爬上了几丝绯色,声音软软的,没有力气。 “你是没看到我?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叶在夕有些幼稚地斤斤计较。刚上了妆的脸色红紫掺半。 “我头疼。” 人病了,就变得软弱,变得诚实。 “我看看。” 说着,叶在夕便伸手去探江夏初的额头。她只是不着痕迹地偏开,说:“没事,外面起风了,吹了风。” 人病了,可是戒备依旧。 叶在夕透着窗子看外面,天和江夏初的脸色一般,沉着,哪来的风。 细细看着江夏初,眸中潋滟桃花开败了,他不着痕迹地敛着,不看她,他打趣:“你还真来了,受宠若惊阿,江夏初,这是你三年来最听话的一次。” 江夏初记起了昨日某人死缠烂打地讨要便当,接过话,同样戏谑:“我向来不听话,你知道的。” 他忿忿,伸出手作势敲她脑袋,到底还是收回手,阴阳怪气地说:“女人都这么口是心非?正好饿了,便当呢?” 这女人好像病了,不能敲头,先饶了她好了。 这女人会不会做饭啊?这便当能吃吗?叶在夕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花枝乱颤。 某人,你想入非非了…… 江夏初面不改色地浇了叶在夕一身凉水:“我不是来找你。” 上一秒还眉飞色舞的俊脸,这一秒就乌云密布了,咬着牙睃着江夏初:“你的意思是我会错意了?” “我来是有正事。”将耳际的碎发拢起,指尖擦过,头疼更厉害一分,微蹙眉头,她不动声色。 弄了半天原来是某人自以为是了,一阵气急败坏:“江夏初,你嘴里就是不能说句中听的话。果真是我见过最不讨好的女人,真不懂情趣。” 做个便当会怎样?小气迂腐的女人……某人着实恨得牙痒痒。 江夏初不以为意,淡若静水的眸子微挑:“林倾妍懂,你们看起来就很登对。”余光瞟了一眼正在补妆的林倾妍。 叶在夕咬牙切齿:“我们在拍戏。” 江夏初云淡风轻:“假戏真做也不错。” “江夏初,你改行了?改做媒婆了?怎么比记者还八卦。”精致妆容,都没能遮住某人因恼羞成怒的面红耳赤。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兴许江夏初就是上天派来折磨叶在夕的。 江夏初冷笑,梨涡清浅几乎隐去:“是要改行了,只等雨后的诉讼了。” 不知她望着哪里,微白的侧脸笼了一层阴翳,他看着她长发微扬,一贯漫不经心地笑意,眼里却凉得惊心动魄:“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失业的,大不了,八十块一首,卖给我,我照样给你唱红大江南北。”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穷途末路,他慷慨解囊,绕了一大圈,如能回到原点…… 她是愿意的吧,他呢? 她忽而莞尔:“那是三年前的价了,我亏了。” 是啊,就算亏了,她也是愿意的啊,只是可以吗?时间从不会给人重来一次的机会,江夏初经不住想,要是再回到三年前,她不写曲子好了,不认识叶在夕好了,不为《爱,未果》配曲好了,那样这个六月会不会不是如此了,会不会她可以逃得更久,六年,十年,甚至更久呢? 敛了敛眸子,散去脑中的胡思乱想,这样的假设未免有些可笑,怪不得头更疼了呢。 叶在夕看着怔愣的江夏初有些痴了,久久才记得回:“那加点。”戏谑里似真似假,“别想太多,我有预感,不会收到诉讼的。” 左城哪里舍得,也就只有江夏初看不到左城的用心良苦吧。 这个傻女人,你的眼里到底装了什么?果真愚笨啊。 她不冷不热:“嗯,那样倒是便宜我了。” 左城怎会放手…… 左城怎能舍得…… 江夏初眼里,叶在夕眼里,都固执己见。谁都有很多面皮,左城是,江夏初是,叶在夕也是,谁又能真正看清谁呢? 忽而,云破日出,丝丝浅阳打在窗台,照亮了江夏初满眼来不及遮掩的仓惶失落。 真刺眼啊……她睁不开眼了,他移不开眼了…… 远远地,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些什么,全然不知身后那一眼阴冷。 叶在夕你中毒了,一种叫做江夏初的毒…… 林倾妍转身,视而不见,清水重瞳丝丝阴翳,瞳孔一扫角落的镜头,笑得邪肆。 叶在夕,送你一份证据好不好…… 镜头留下的,谁是谁非,戏里戏外,总该有些人记住吧。 第五十七章:爱情,病入膏肓 江夏初从雨后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点点绯色坠在远处天空,夕阳赶着步子,散了这连绵已久的阴暗。 六月已满,走了一季,花期过了,七月在雨过天晴的那一端,缓缓拉开了帷幕。 稀稀朗朗的街道,渐进拥挤,十字路口处,指示灯转换。江夏初停了车,透过车窗,人影叠叠,抬头,淡漠眸光一瞬晕开波澜。 就算是电子荧幕里投影的左城,江夏初依旧有种无处遁寻的慌乱感,真是阴魂不散啊。 要是左氏哪天倒闭了,左城还可以当模特养活自己,一副好皮囊。江夏初苦笑,怕是世界颠覆,左城也不会破产吧。 江夏初看得有些出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看那张俊逸的脸,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却还是有股莫名的寒意铺天盖地。 也不知道红灯什么时候暗了,直到后面的车打了喇叭江夏初才如梦惊醒,发白的唇角微抿,抚了抚像被车碾过的脑袋,挂挡,开动,刻意加速,车窗外灌进的风,让她清醒不少。 七月了,初夏过了,罂粟花该败了吧。 最后一抹夕阳落了一层绯色,便渐进暗了,华灯初上。 江夏初熟门熟路地走进药店,似乎来过很多次,在货架上直接拿了药付账。 收银小姐瞠目结舌,试探着问:“这些都要?” “嗯。”江夏初请点头。 “一共一千四百五。”店里治头疼的药一样没落下,收银小姐诧异不已。 江夏初拿出卡,收银小姐大概第一次见江夏初这样‘批发’药物的顾客吧,傻愣地看着,一时忘了接。江夏初淡淡说了一句:“备用。” 她都头疼五年了,算是痼疾了,许多药物都免疫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收银小姐有些讪讪,接过卡,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心里疑雾重重:这么多药,要吃到何年马月,不会过期?该不会是医药协会的吧,便衣药检? 收银小姐趁着空隙打量江夏初:不像啊…… “这些杂志还有吗?”江夏初指着门口摆放的铁架。 收银小姐立马收回打量的眼光,心有戚戚然:“都在那了,不是药店里的杂志,帮着代售的。” 收银小姐尽量回答的滴水不漏,万一这人是药检就麻烦了。 “这些我都要了。” “额?”收银小姐又一次被口水呛到,这人太奇怪了。瞟了一眼铁架上的杂志。 江夏初走到门口,捧了一摞杂志放到收银台:“所有这版的杂志我都要了。” “哦。”收银小姐思绪没有着陆,蒙蒙地点头。 收银小姐怔愣地看着她的顾客上帝提着一袋子的药,一袋子的杂志,走出去。揪着眉道了一句:“怪人。” 可是还有更怪的,只见顾客上帝走到垃圾桶,将装着杂志的袋子丢进去,然后走远了。收银小姐的表情堪比发现新大陆:“这也诡异了吧。”低头,看了一眼柜台下自己私藏的珍品杂志,刚才没舍得拿出来,留了这么一本,对着杂志封面的咋舌:“这么帅的男人,居然被丢进了垃圾桶。” 收银小姐摇头惋惜了一阵,结账的客人来了,将杂志随手放在柜台上,杂志封面上,一张鬼斧神雕的俊颜下,写着:雨后左城…… 江夏初住的地方偏僻,到了晚上几乎没有一点声响,死寂得有些渗人,她习以为常地去停了车。坏了许久的路灯还是没有修,忽闪着暗淡的光,将江夏初的影子拉得长短不一。 似乎一切都诡异的厉害,包括脸色白得像纸的江夏初。关艾曾说过这个地方不是人住的,就像贞子拍摄现场,有多渗人就有多渗人。倒也没错,除却江夏初,这栋楼只住了三户人家,都是奇奇怪怪的人,江夏初搬来一年多,也没碰面过。 用关艾的话说,这叫物以类聚。 江夏初住在二十三楼,最上面,再引用一下关艾的话,这里住的不是人,江夏初还是其中极品,让人搞不懂。江夏初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只是笑而不语,连她自己也不懂呢,她已经难以适应人类了,怎么办? 电梯有些陈旧,江夏初按了好几遍,指示灯才亮。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被抽去了空气,呼吸渐进重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的热度灼热了手上的汗。微微摇头,却并没有清醒多少,头疼得更厉害。眼皮有些重沉甸甸的,恍恍惚惚江夏初只看到电梯内壁上倒影了好多个自己,摇摇晃晃的看不真切。 二十三楼,原来真的这样远啊,好久好久呢…… 砰—— 突兀的响声刺耳,江夏初睁开沉重的眼皮,可眸中除却黑暗别无任何倒影。 江夏初苦笑,真是人不逢时啊,明日就物业检修呢,偏生她毫无时差地赶上了。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她缓缓挪动了一点,拍了拍电梯:“有人吗?” 明明用了全身力气,声音却暗哑:“有没有人?” 话音落,江夏初低哑的声音在电梯里回荡回荡,久久后,回答江夏初的只是一波一波的死寂。她暗自好笑,莫不是头疼地糊涂了,这栋楼除却自己只有三户人家,而且都住在五楼以下。 六月三十号……让人讨厌的一天呢…… 江夏初将袋子里的药都倒出来,撒得满地都是,胡乱剥了几粒就往嘴里送,没有水,皱了皱眉头,有些难以下咽。吞了药,将袋子垫在地上,靠着电梯壁坐着。 夜越发浓了,下过雨后的夜晚凉气丝丝入扣,从地上蔓延到身体每一寸皮肤,江夏初环抱着自己,微微发颤,原来夏日的夜晚也会这样冷啊。 恍恍惚惚间,她已经睁不开眼了,听着手上钟表的声音,似乎走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却不紧不慢,不稳不乱…… 好累啊,姐姐,谦成,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救救我……长睫合着,不再颤动…… 谁在长眠?梦里,寂寞散了场,有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哪里传来,都辨不清了…… “你们给我快点!” “如果她有事,你们都别想安逸。” “夏初,夏初,夏初……” “你应我一句好不好?夏初。” “……” 黑暗密密笼着,只有长睫微微扇动,她梦呓一般地呢语:“我在。” 终于来了,来救我了吗?可惜是在梦里呢,那醒了又该怎么办?她沉沉地继续睡去,不愿醒来,不敢醒来。 你应我一句好不好?夏初…… 我在…… 他总说,我喊你夏初,你从来没有应过我一句…… 她总说,你不配这样叫我…… 可是,他还是叫了,她也应了……他不知道,她不清醒。 但至少有这样一次,他喊夏初,她应了。 她沉沉浮浮,似乎有什么一直下陷,连同着她自己沉下……然后,一缕光照进来了,似乎云破日出,她好像不那么冷了。 “夏初,夏初……” 是谁那样急促地喊她,似乎全世界就剩一个她,那样重要的存在一般。 “是不是很疼?告诉我哪里疼了?”那人声音温柔,小心翼翼地,抱着摇晃她,轻轻地,“夏初,不要再让自己一个人了。” 不是一个人了,至少现在不是,有个人会这样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她想睁开眼看看,哪怕一眼也是好的,可是任凭她如何用力,却还是睁不开,意识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言语也支离破碎了:“疼。”眼角有那陌生的温热,不知滑去了哪里,“救我。” 她以为她学不会喊疼了,原来只是她藏起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最不该喊疼的时候,她出卖了自己…… 她犯罪了,不可饶恕的罪啊,她对着那个让她跌进地狱的人说了‘救我’,幸好,她不知道,幸好,只是梦里,不然要怎样赎罪才够啊。 “哪里疼?夏初你哪里疼了?夏初,该怎样才能让你不疼?我又该怎样救你?”那样熟悉的声音,就算隔了千年,隔了一光年,她还是记得。 只是,她忘了,是谁的声音,她又犯罪了呢。 绵密的长睫微微扇动,眸子缓缓睁开,却蒙了一层灼人的气体,她看不清,似乎本能,她喊着:“谦成,谦成……” 谦成是你对不对?是你来救我了对不对?谦成你是不是知道我说谎了?我不好,很不好,却一直骗你说很好,所以你来了,是吗?可是你住在天堂啊,那里很远的,你会回去对不对?可是,我怕,怕一个人…… 眸中,影子破碎,裂成了好多好多片,她无法拼凑。 她的梦那样美,她的谦成来救她了,可是谁拿着锤子在敲碎它。 “我不是季谦成,江夏初你看看我,我不是季谦成。” 抱得那样紧,似乎有妖治的气息灌进,她只觉昏昏沉沉。 如果你不是谦成,那你是谁呢?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左城就好,只要不是他…… 不,你是谦成对不对? 是那个梧桐树下对着我笑的少年,一定是,那样清晰的笑容我看到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七月的第一天,万里无云,天,放晴了。 风,吹干了挂在树上的雨珠,风干了路面,找不到夜里那场雨的痕迹,似乎根本没有来存在过。 六月的最后一场雨,似乎冲刷掉了许多东西呢。 二十三楼的窗,被雨水冲刷地剔透,窗台上被风吹弯的刺葵粉漆了一层淡淡的杏黄色。阳光偷渡,从玻璃窗里漏进,碎了一地的暖阳。 一室安静。玻璃窗上,俊颜疏影。 左城只是临着窗台静立着,古钻般黑沉沉的眸子流光溢彩,柔了满脸的冷峻,唇角细微的扬起,未笑却如此动人心魄。 原来,世上不止女子可以美得不可方物啊。 她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不敢再近一点。那样的消瘦,那样的脆弱,似乎微重的风便会吹散了去。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听了一夜的雨声,不知疲倦,不知餍足。有种贪心从心里莫名的地方开始滋长,如若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他终是管不住心里住着的那个叫做*的野兽,伸出手,微微颤着,眸间是痴念十几年的容颜,多想碰触,就算是一下…… 那双最美的手啊,在染血,在杀人时,也从未如此颤抖过。 她最讨厌他那双手了,会怪他吧,这样靠近,只是他停不下来了。 近了,近了……只差一点点…… 突然,长睫颤动,朦胧的眸子睁开,没有惺忪,清明的没有半点模糊,直直地望着那只手,那眸子,像火:“别碰我。” 只差一点点啊……他就可以碰到她了…… 原来什么也没有改变啊,她还是她,冷漠如斯的江夏初,她防备,她厌恶,她憎恨。 可是昨晚,她还那样抱着他,都是梦啊,现在该醒了吗?重重失落覆在左城眸间,翻天覆地地搅乱了一团墨黑,他收回手,指尖沾了凉气,有些刺骨:“醒了,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罔顾他的小心翼翼,冷若冰霜地拉开距离:“你怎么在这?怎么进来的?” 她的厌恶,她的防备都看在眼底,只是还是抵不过满腔的担忧:“哪里疼?昨天你一直喊疼,医生就在外面。” 她突然冷笑:“我真是糊涂了,凭你左城,怕是连我保险柜的钥匙都有吧。” 怕是在左城那,她已经透明了,没什么藏得住了,可是偏生她最想藏的是她自己,还真是痴心妄想呢,那个男人,盖了一所铜雀楼,专门关着她的。 她冷冷地看着他,就算此刻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江夏初就是有如此能耐,一个眼神,便能凌迟了左城。左城是宁愿她恨着自己的,而不是像现在根本找不到自己在她眼里的倒影,所以,他收起所有温柔,即便是让她厌恶也好,总是好过不留痕迹:“江夏初,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非要将自己弄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到底想折磨谁?” 抬眸,江夏初眼里蔓延着憎恶。 幸好,她还愿意厌恶…… 幸好,她的眼里还能看到自己,尽管如斯憎恨。 左城啊左城,在江夏初面前,你还有什么可以固守的,全然坍塌了,便任由着她这么折磨。 透明的眸子渐进聚焦了火般的颜色,她却只是冷嗤:“我折磨谁?难不成是你?你高看你自己了。”敛了冷冽的眸光,喉间温婉话语,却字字极尽嘲讽,“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多亏了你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呢。” 凉眸微转,落在手背上,泛着淡淡茶色的眸子染了墨一般,晕开一片墨黑。微抬起右手,手背上的吊瓶针头刺进肉里,她却不知疼痛。 难怪她不疼,因为那针头是扎在左城心头了啊,太疼了吧,所以他又一次没有自尊地弃械投降了,声音柔软得一塌糊涂:“若是你不喜欢,我会让他们回去,现在别动,你输完液我就会回去。” 江夏初抬头,看着已经输了大半的吊瓶,输完就走吗?可是她等不及了。她转过头看左城,面无表情:“你不舍得我死是吧?你说要是我真死了,你会不会陪葬?” 没有半点思考,他毫不犹豫:“不会。”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黄泉碧落你也不会放开我的,左城,其实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爱我。”她笑得惬意,“如果你回答你会,我会考虑的。” 大概她江夏初也是疯子吧,学着左城疯了。 “别做这样的考虑,我不会允许。”黑眸墨影沉沉,晕开了凉凉的情绪。 这样的威胁似乎有些显得可笑了,江夏初何时受过他的威胁。 “还是这样自以为是。”她肆无忌惮地讽刺,“放心,我会好好的活着,看着你左城遭报应的,现在,你给我出去。” 还要怎样?都如此妥协,还不够吗?江夏初到底你是有多贪心?逼至穷途末路,你给的报应已经足够万劫不复了。 可是他没办法啊,他拿她没办法啊……也拿自己没办法啊。所以他便自欺欺人,佯装着若无其事:“你需要休息。” “出去,我不想再说一遍。”微微暗哑的嗓音一阵刺疼,她全然不顾,大声嘶吼着。 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来回回荡,刺透了自己的耳膜,牵扯动了每一根痛觉神经,然后便天旋地转,恍恍惚惚地花了眼。 “是不是头又疼了?”他走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她的警戒线,他不受控制地踏进了她的防守线。 她大力地推开他的手,言辞激烈:“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江夏初!”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终是,连佯装的机会也不给他。 她置若罔闻,拔了右手上的针头,眼神竟比那针头还有尖锐几分,就那样直直刺向他的眼潭。 “滚!”脸色如纸苍白,不知何来的力气,她对着他歇斯底里。 “如果我不呢?”再冷冽的嗓音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看着她的渗血的手背时,眸光有多柔软与不舍。 左城便那样直直地站着,离着江夏初一米的距离,固守着十几年前便入了骨髓的倔强——对江夏初的倔强。 “不走吗?”她忽而冷笑出声,右手抬起,略微的红色沾染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不闪不躲,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她不停止,他也不阻止。 咣—— 碎了,裂了,一地的碎片沾染了红色,那是他左城的血啊。 是有多恨,才能那样不遗余力,才能那样撕出一道血淋漓的伤口。 额际,他黑色碎发染成了暗红,顺着眉间,沾染在了绵密的长睫上,他望见了自己的血,刺眼的红色…… 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他的血滴下,淌过透明的边缘,像极了一朵妖艳的血色罂粟。 江夏初,世人都说我左城心狠,终是比不过你…… 她冷眼看着,眼里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波澜,同样满眼的红色,眸中映出的全是左城的血。 头又疼了,铺天盖地地要将她湮灭,甚至她都忘了要得意忘形了。 头疼吗?有时候等疼痛无以复加了,便模糊了,分不清是哪里疼了,江夏初,你的心疼不疼?不要问为什么,只说疼不疼?谁能这样问一次,也许,江夏初就不再是江夏初了…… “疼吗?”她冷冷斜睨着他,眸中是若无其事的冰寒。 “江夏初,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心真狠。”他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似乎想发现什么痕迹。 可惜什么也没有,哦,不对,是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半阖着眼,江夏初苍凉笑着:“我真傻,你怎么会疼呢,麻木不仁的你不会疼啊。你说我心狠啊?我怎么没有发现,左城就你知道呢。不过,遇上这样的我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像我一样恨不得从来不认识?” 世上唯江夏初如此心狠,左城遇上了;世上江夏初唯对左城心狠,左城爱上了。 后悔吗?她那样问,他只觉得可笑,因为他是多么感谢那样平凡的一天遇上了江夏初。 总有什么是没有办法计较的不公平。 他看着她,如裂帛般犀利干脆的地回答:“你只对我心狠。”嘴角紧紧抿着,不像从喉腔中发出的声音,那样涩,“我从来不懂后悔。” 不管结果多糟,或者没有结果,他都像抱着这个女孩说:我不后悔,是那样感谢那天你出现了……可是他不敢,害怕他会说:如果可以,我宁愿死,也不愿出现的…… 左城不怨谁,爱情本来如此,谁爱了,谁万劫不复,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还是会疼,不是伤口,是他唯一柔软的深藏着的那个地方。 江夏初啊,她是审判者,不厌其烦地用最淡漠的语气雪上加霜:“那都是你该得到,左城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如果你偏要纠缠不休的话。” 江夏初总是这么想着,只要她一直如此尖锐,如此恶毒,总有一天左城会厌倦的,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只是那一天等不到怎么办?而且,她的尖锐恶毒都用完了怎么办? 左城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江夏初的尖锐恶毒都是蓄谋,都是刻意,会用完的,只是左城不会知道,就连江夏初也不知道。其实江夏初很无知的,她总是以为尖锐恶毒便会遭到报应,所以胸口疼得撕心裂肺,但是真实如此吗? 额上的伤口,没有结痂,顺着额际,红了苍白的颊,他望着她的眼,沾了血渍的睫毛未敛,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江夏初,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偏偏爱上了你,这样任你糟蹋。” 未等到答案,他便转身,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第一次留给江夏初背影,血顺着他的脚步,留了一地。 为什么偏偏爱上她?因为她是江夏初啊……只此一个理由,左城就没有退路了,给尽了所有,就算被糟蹋,也不留丁点,全数奉上。 这是江夏初第一次看着左城的背影,原来,左城真的会失落,会悲痛。她终于不怀疑了,这个男人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是为什么爱她呢?江夏初也如此问自己。 为什么要爱她?如果不爱多好啊,恨一个人真的好累啊。 “头好疼啊。”她喃喃,全然不知,她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江夏初,你可知,有许多为什么没有答案,甚至有许多为什么你没有发现。 为什么要遇上呢? 为什么会这么恨? 为什么会恨得这样累? 为什么是左城? 为什么会疼? …… 你自己知道吗?为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眼睛里,蒙了太多东西。 好累啊,她躺下,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东西,眸子里一片刺目的红色挥之不去,她便闭上眼,可是还是不止不休地一遍一遍出现,然后,累了,倦了,就不记得了。 她也不知道她恍恍惚惚了多久,睁不开眼,也听不见声音,唯独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光线暗了,又亮了,然后又暗了,不知道如此反复了多久,她都记不清了,一时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没有力气。 后来鼻尖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另外的气息,她最熟悉又最避之不及的气息,萦绕了许久,没有散去,她知道,左城就在旁边,就算不睁开眼,似乎也看得见他望着她的黑眸。 不要醒来,至少现在不行,现在太累了,容我歇会儿,那样才有力气同他不止不休。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左城……我那样恨你,你却那样爱我,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江夏初,不要醒了……醒了就会疼了…… 太阳几个东升西落,终归,江夏初醒了,幸好,她的梦里的祈祷灵验了,她睁眼,没有见到左城。 房间里已经打扫干净了,手背上有好几个针眼,大概输了很多药吧。 还有些无力,江夏初起身,屋里屋外已经没有任何陌生的面孔,甚至是陌生的气息,似乎什么都又回到了之前,不留丁点痕迹。 江夏初冷笑:还真是无所不能啊,现场处理得真干净。 抬头,窗外,阳光明媚,她笑了,不知道在笑什么,笑得都眼睛疼了。 花期终了,橘子绿了,花谢了,黄梅时节下了很多很多的雨,时间也会发霉,沉沉闷闷不知所终。 谁说初夏季节花絮纷纷,美得纯洁。真是这样吗? 左城抬头,眼里沉得暗无天日,所以说,季节不过是人心情的写照罢了。谁会因为谁昏天地暗,谁也会因为谁草长莺飞。 江夏初啊,那是左城的光,执了左城的笔,一笔一画,一蹙一颦。 这一页,江夏初只写了一个字——殇。 夜里,一轮冷月未满,淡淡地笼着昏暗的杏黄色。风乍起,冷意肆绕。 七月的夜晚,竟是冷的,却也仅此一处吧。 天台外,月光跳跃,偷渡着冷冷光芒照亮了窗台上的刺葵,与木椅上的面容上。左城只是静默地坐着,望着远处的天,眼里覆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如十二月的雪,厚厚地压下来。 漫天星辰,他的眸中,铺天盖地地陨落下来。 冷冷的眸,睃着天台上的藤木秋千。 夏初,你看,你喜欢的,我都留着。秋千和我,你都不要了吗? 他嘲弄一般地扯动嘴唇,右手抬起,酒杯中深红色的chateau摇曳,真是像极了血的颜色呢,江夏初说适合他,也许她是了解他的吧?是吧!白皙的手指,鲜红的液体,那样契合。 “夏初。”没有解释,没有理由,脱口而出全是她的名字,似是沾染了罂粟,他上了瘾,不厌其烦:“夏初,夏初……” 回应他的只是永无止尽的死寂,她不会应他的,她不愿意啊。 夏初……能不能好好答应一句…… 望着酒杯,血红的chateau里,满满全是江夏初的影子,晃动,散开,又重组,还是她。手指微颤,他举起杯子,狠狠一饮而尽。 这样便看不见了…… 苦涩的chateau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灼热极了,很疼,却也麻木。 江夏初,我喝着你最爱的chateau,试图暂时忘却你,是不是很自欺欺人呢?到底我是想忘还是不想呢? 藤椅上的酒瓶七零八落地散了些许,杯中,空了,又倒满,又空了……反反复复不知多少遍,直至空中尽是chateau的味道,妖治又寒烈。 左城的唇线很薄,都说这样拥有这样唇线的男人薄情。他极尽讽刺,薄情啊,那只是别人口中的奢望罢了。满满一杯红色的液体,他恨恨灌进胃里,疼痛,却更加清醒。 麻木了,却偏生醉不了。 醉吧,那样便可以不想起了,这样时时刻刻真的很累。 白皙瓷质的手指握着酒杯,越发用力,杯面倒影出他一脸苍白,褪去了所有冷漠的伪装,是最原始最不加修饰的脆弱,是啊,左城也会有脆弱啊。唇角残余的红色妖娆,额上狰狞的伤口结了痂,越发显得纸样的透白。 他抬手,指尖抚过额上的伤口,沾染了腥味,那里不疼,手移到胸口,这里疼。被酒浇过嗓音干涩暗哑:“夏初,知道吗?很疼很疼。” 要是你见了,定会置若罔闻地回一句:活该。幸好你没有看见,不然这些伤口便难以结痂了。 江夏初,你总说我无所不能,你错了,最无所不能的人是你自己,你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我遍体鳞伤,不该为最吗? 江夏初,江夏初,告诉我,要怎样才能不想你…… 寒烈的chateau麻痹了舌尖,他大口大口机械地吞咽,除了胃里翻天覆地地搅动,他毫无知觉。 夜,一片黑,星光莫名惨淡,背影落寞,左城在这样冷的夜里,买醉到浑然忘我。 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是醉不了,身后,进叔数着空酒瓶子,空中浓浓的酒味似乎只要闻着便会恍惚了。摇头,只能是无奈。 少爷,这样辛苦,何不忘了干脆呢。 江夏初,你到底是有多狠心,将他伤至此地步。 酒味里夹杂着血腥味,进叔看着左城额间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酸涩,拿了药箱上了天台。 周而复始,兜兜转转,尽是些重复的戏码。 进叔都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 六年前,一场车祸,左城断了四根肋骨,主驾座上的江夏初毫发未损。 五年前,一柄匕首,入骨三分,左城满身是血,江夏初笑得浑然忘我。 …… 左城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反反复复,进叔也习惯了,却还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左城只是对江夏初清醒,其实早就浑浑噩噩了,全然没有察觉到,站立在身后一连沉重的进叔。 “少爷。”不敢大声,进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左城摇晃着手里的杯子,再尽数倒进喉间,冷冷一句:“出去。” 这还是左城吗?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左城完全没了半分影子。 进叔痛心,苦口婆心也罢,无关痛痒也罢,总之看不下去这样沉沦的左城:“少爷,别再喝了,您的胃不好,这样饮酒伤身。” Chateau这样烈的酒,只需两杯便会不省人事的,左城却足足喝了四瓶,这样喝法,是不要命了吗? 凉眸一沉,薄唇微动,暴戾狠辣的左城:“现在连你也要忤逆我的话了吗?”毫无血色的脸,额间青筋乍起。 进叔略微浑浊的眸子泛着茶色,毫无半点闪烁,从来,左城的命令他为以是从,这是第一次反抗,很坚决:“少爷,您的伤,让我处理一下吧,这酒不能再喝了,您的胃受不了的。” “咣——” 酒瓶碎了一地,溅在进叔脚下,尖锐的碎渣刺到骨头里。不差分毫,酒瓶没有碰着进叔一分,却照样能让他几天下不了地。 这才是左城,狠辣无情的,尽管是对最亲近的人,其实对他自己他也不会手软一分的。 进叔挺直了背脊,没有弯下一分,腿有些打颤,西装裤脚上沾了些红色,很狼藉。 左城一眼寒光,声音里没有意思缓和,像杯中的酒,烈极了:“进叔,你知道我,再有下次,伤得不止是你的腿。” 这般狼狈,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想暴露一丝一毫,左城的骄傲,贵如命,也只有一个人视而不见罢了。 进叔抬头,眸中聚焦的光点没有闪烁,声音恭敬却苍劲:“我知道。”沉吟,片刻,裂帛断玉般决绝,“少爷,不想您自己,想想夏初小姐。” 这是进叔唯一的王牌了,左城不会对自己心软,却如何也舍不下江夏初的,江夏初这张底牌五年来从来没有输过。 江夏初吗?薄唇扬起嘲弄的弧度,左城冷嗤:“她?”声沉寒烈,“怕是恨不得我死。” 江夏初,没有让你失望,现在我便痛得想要死去,我的胃,我的头,我的每一寸感官,你都剜挖过吧,怎生这般疼。 若有一天,我左城黄土白骨,你江夏初定是会百岁无忧吧,兴许还会踩着我的坟头笑到癫狂。江夏初,你会的,会这样的,所以,我绝不先于你一抔黄土,绝不! 苍白的脸庞,似罂粟绽开,致命的眉。黑沉的眸,染了墨,覆了霜,冷入骨,一种绝美的妖治,专属于左城的嗜血。 这样的左城,进叔第二次见,第一次是五年前江夏初逃离左家,第二次便是现在。似一股寒气从脚底而生,这样的肃杀,即便是驰骋黑势力的进叔也难忍后退。镇定也只是故作罢了:“夏初小姐的一辈子很长,少爷,还有明天,还有以后,在如此喝下去,什么也不会有。” 唇边的酒杯倾斜,红色的chateau滑过左城白色的衬衫,唇角微抿,那杯酒,左城再未沾一滴。 不得不说,进叔是个精明的庄家,他押的筹码恰恰制胜。 左城可以不要自己的明天,后天,每一天,甚至是生命,可是却舍不得不要江夏初的一辈子。这样的赌局,左城还有的赌吗? 干涩的嗓音,依旧如酒,烈而醇,他自嘲:“放心我不会把我自己弄死的。”放下酒杯,“最后一次,出去。” 左城啊左城,便这样毫无保留任其践踏?命给了她,现在连尊严也留不住了吗? 左城活着,似乎便是周而复始地染血,杀人,平生两次心软,一次是对成初影,一次是对自己,个中缘由尽是因着江夏初。 江夏初,白纸一般干净的女孩,那样不屑杀戮,你可知道,那个杀生予夺的权利都在你,你又何曾干净过。 鹰一般犀利的眸子敛起,闭了眼睛的左城似乎显得脆弱无害,眉间紧蹙,绵密的长睫,打下阴影,在惨白的俊颜上尤为显眼,额上结了红色的疤,不显狼狈反而妖娆。 进叔缄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左城的伤,他的少爷该是有多疼。 进叔转身,脚步声很轻,渐进归于平静,风乍起,吹动了天台的刺葵。 那是江夏初最爱的植物…… 他沉沉睡着,梦着,喃了一声:“夏初。” 第五十八章:阴谋阳谋等闲处 他沉沉睡着,梦着,喃了一声:“夏初。” 即便是梦里,她也视他蛇蝎,不愿让他触及她的容颜分毫。 银色的奔驰停在月下,车窗上,女子精致的脸很美,只是眉头微蹙。 左城,这次不要再赶我走了…… 女子下了车,白色裙摆被月光映得不染纤尘。 “进叔。”女子言笑晏晏,清泠的眸子很亮。 “初影,你来了。”语气很是熟稔,明明一个年近六十,一个未满三十,却像旧友。进叔与成初影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江夏初来了左家,她便被送去了美国,期间只与进叔有联系。 亮丽的眸光睃过,很陌生,成初影第一次来,也很熟悉,因为和五年前的左宅大同小异。 很符合左城的风格——永不更变的黑。 成初影笑着,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李成煌的案子结了,监察厅里放我几天假,我过来看看,左氏的账目我有些不放心,齐明海动作很快,我怕左氏难以全身而退。” 这个借口不错呢,成初影,越来越会自欺欺人了,你不放心的怕是某个人吧。她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进叔跟着左城久了,语气也越发像左城了,自信桀骜:“左氏风平浪静,放心,少爷从来不吃亏,齐明海就算有通天本事,也动不了左氏分毫。” “那就好,看来我白跑了。” 白色裙摆曳地,成初影不着痕迹地收起,点点污渍,她蹙眉。 左城最喜欢白色了,江夏初从来不穿白色,她除却检察官制服,独爱白色。 你看,这是谁像了谁,谁替了谁呢? 进叔附和:“确实来的不是时候。” 还不如说,除了江夏初,谁来都不是时候。只是这话进叔有些难以启齿,初影,他看着由消瘦简单的小女孩长成独当一面的检察官,她的心事他怎会看不出。 有些东西会要命,偏偏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漂亮的重瞳像琉璃的颜色,流转中,尽是流光溢彩,有些急切,她问:“左城怎么了?” 成初影喊左城,不跟着进叔喊少爷,也不会和旁的手下一般唤先生,或者总裁,这十一年,她一直直呼其名。左城从来没有否决过,所以成初影一直以为,她多少是有些特殊的。 左城,左城……她喜欢这样喊着他,似乎隔了很近的距离,她知道,这十一年,左城这个名字她喊得最多了。 “去了天台。”进叔迟疑很久才回答。 天台……那里所有的一切都与江夏初有关。不需要问为什么?怎么了?答案没有第二种。成初影笃定地问:“江夏初又做什么了?” 江夏初,我好像有些讨厌你了…… 其实成初影不敢如此的,因为左城不喜,但是她越来越掌控不了自己了。 进叔眸光沉沉,语气严肃:“这话不要在少爷面前说。” 成初影笑,不以为意:“我有数,犯了一次禁忌,怎么还会有第二次?因为是进叔,我才不担心。”成初影撒娇的语气,眼里却点点星光陨落。 江夏初是左城的禁忌,旁人动不得,说不得,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她就知道了。 那时江夏初还没有出现,记忆里也是左城唯一一次醉酒,他抓着她喊夏初,她问谁是夏初?左城便清醒了,狠狠推开她,说‘永远不要去了解这个名字’。 那时她才十三岁啊,可是她懂,夏初是左城是禁忌,后来她再也没有犯过一次忌。 氛围有些沉闷,成初影一口一口抿着茶,进叔若有所思。 放下杯子,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家常:“进叔,你说,为什么是江夏初?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江夏初呢?那样太辛苦了,我一直没有弄懂,听着江夏初的名字十一年了,我也没有看清她到底哪里不同了,除了心狠了点。” 她倒是说得云清风淡毫无波澜的,狂风暴雨她潜藏在很深的地方,就算是如亲如友的进叔她也时刻防备着。这是她的秘密。 她贪心地在心里补了一句:为什么不是我呢? 可是成初影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左城不知道,只有她自己也为谁也看不出来。 进叔深意地看了一眼成初影,交杂了复杂的眼光,又不动声色地敛去:“嗯,是很狠,比许多杀人不眨眼的人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谁能又说什么,少爷觉得愿意,觉得值得,旁人越界不了。” 初影,你懂吗?旁人插不了手,你必须懂,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谁都看得出来,怎么初影看不懂呢。 她还沉浸在自己编织地遐想中,不知不觉又越界了:“谁都可以啊,要是没有江夏初就好了。为什么左城那么爱她?” 她犯禁忌了,幸好,左城没有听到。 这样的如果,进叔也假设过,当时左城回答: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如果。 初影啊,这样的如果想也不能想啊,你可懂? 进叔苦笑,无可奈何一般:“初影,爱情是个要命的东西,要不得。” 十一年了,她是越来越藏不住了,会要命的。 左城给自己贴了一个标签——唯江夏初。谁还能肖想,自然要不得,要不起。 她无动于衷,似乎局外人一般笑得清浅:“我知道,是要不得,也要不起。”很快,她便收起了所有要不起的情绪,问,“左城不好吧?” 疑问的句式,笃定的语气,遇着江夏初,左城何时好过? 进叔无奈回答,言简意赅:“很不好,这两个月胃出血了三次,第四次不远了,额头被砸伤了,没有处理。” 江夏初只出现了两个月,左城就这般模样了,这样的本事谁能匹敌,成初影佩服啊:江夏初,你会愧疚吗?哪怕一丁点。 多狠心的女人,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囚犯,论冷漠,论无情,论心狠,没有一个抵得过江夏初。 成初影起身,白色的裙摆压得皱了,她抚了抚:“我去看看,得让他去医院。” “初影,我怕去医院的会是你。”进叔没有半点戏谑,他自己不就是例子吗? 成初影只是笑,打趣着说:“那一起好了,进叔,腿上别忘了擦点药,左城肯定没有手软。” 果然,进叔裤脚上染红了大片大片。 左城,你真狠心啊,那可是进叔,二十多年相陪啊,居然换不来江夏初的一朝。 很是绝配啊,和江夏初一样的冷硬心肠。 成初影决然的背影,进叔看着觉得熟悉,哦,对了,真像少爷,他苦叹:“怎么这么像少爷,固执倔强也要不得啊。” 初影,像了少爷的狠,像了少爷的冷,像了少爷的精明,只要不要学了少爷的固执倔强啊。 很多东西都要不得啊,比如成初影固执的情愫,比如左城痴恋的江夏初,可是明明知道,这些要不得也没有停止。 进叔只是摇头,罢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也就只有用宿命这个抽象的东西来解释了。 四楼高的天台上,风很大,成初影白色的裙摆飘扬,脚步清浅,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得很小心。 远远地,便看见藤椅上半躺着的身影,黑色的西装外套敞着,白色的衬衫有些皱了,发,微微凌乱,不修边幅的颓废。可是成初影却疯了一般地迷恋,那个男人的颓废,决然,狠厉,甚至是无情,她都一一囊括地恋上了。 成初影,你还真是疯得不轻啊。她自嘲地苦笑,轻着脚步走近,呼吸很轻,生怕惊了什么一样的小心翼翼。 站在离了一米的距离,她便再难以挪动脚步了,十一年,左城从来不允许她越过这个距离。 她站着,望着,眼里交织出密密的网,全是一张苍白虚幻的面容。左城……你如何变得这般模样了…… 成初影安静地站着,一如往日,她不敢越界,唯一大胆的也就是不动声色地窥视,只是这是第一次,她可以这样长时间肆无忌惮地望着他。这个警戒心极强的男人,何时变得这般毫无防备了。 还在成初影十一岁时,她便认定,左城有一双世间最美的手,心里偷偷的藏了另一个认知,左城的脸是世上最好看的。可是现在那张最好看的容颜像中古世纪的素描画,没有一点生动,沉寂亦如死去一般。 额头上,手指长的伤口结痂成暗红,刺目狰狞得很。她的素描画,被人毁坏了…… 江夏初,你是有多狠啊…… 肯定很疼吧?她鬼斧神差般地伸手去触摸,带着颤抖,几乎膜拜一般的谨慎。 差了分毫,指尖只触碰了寒冷的空气,长睫微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潭黑亮胜过这夜里的星子。 这样的眼神,狠厉,深邃,冰寒……这才是左城,闭上眼是沉睡的罂粟花,睁眼便是嗜血的毒素。 几丝慌乱袭上心头,她伪装着从容,不动声息地收回手:“醒了。” 就差一点呢……真可惜…… 她在心里点滴地计较起来。 左城斜斜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慵懒:“你怎么来了。” 她若无其事一般地笑了,不甚在意:“每一次你都这么问,我上次怎么回答的,哦,检查厅在盯左氏,我不放心你。” 我怎么来了?是啊?我怎么来了?学校放假,监察厅清查,进叔身体不好,放不下左氏……这样的理由好像都用过了…… 我怎么来了?你真的不知道吗?这样明显,非要我那样辛苦地找各种理由吗? 空中肆意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像极了成初影心里的滋味,酸涩,干裂,快要沉醉一般的沉闷。 左城眉头微蹙,额上的伤口似乎裂了几分,机械化命令的语气:“我说过,你不要插手。现在出去。” 左城只是看了成初影一眼,便垂下了凌厉的眸子,他不喜。 江夏初,成初影也说过,我有一双很美的手,我救了她,你会开心吗?可是我不想看到她,因为会想到你。 成初影置若罔闻:“你发烧了,伤口要尽快处理,是让我来,还是去医院。”声音清凌凌的,很好听,这都是左城的功劳呢,将她养成这般温婉典雅,能轻易地端着这从容。 “成初影,十一年了,你不会不知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吧?”唇线抿着,惨白中倒有了一点血色。 左城的手按着胃部,成初影注意到,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开,她想,他一定痛极了,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 大概是因为左城病了吧,还是错觉,成初影似乎觉得他无害了许多,便放肆了,不着边际地越界了一大步,她浅笑盈盈地说:“江夏初呢,最不听话的是她。” 可是你喜欢得很不是吗? 厚此薄彼啊,成初影小心眼地计较,尽管她没有资格。 左城惨白的脸上,有了大片大片的阴沉,虚弱的嗓音还是那样犀利,似乎要刺进别人的胸口:“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可以和她计较的资格?” 言外之意:只有江夏初才有这样的资格。 这个男人从来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人于无形,连一点遐想也不留,她学不来娇作,便云淡风轻地若无其事好了:“我还不至于傻到那样的地步。这个天台和我去留学之前一模一样,秋千,刺葵,藤椅都没有变,江夏初应该一次都没有来过吧。” 她想,她应该说的别的什么,不然,她的那颗心会被左城一点一点撕碎的,可是说着说着,她又踩了左城的雷区。 成初影,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频频犯忌呢?她苦笑。 左城只是微抿唇,阴翳的眸子很平静,语气不温和,倒也不彻骨:“成初影,今晚你放肆了很多。” 左城可能自己不知道,可是成初影知道,他越是平静,越是狠厉。 没准,进叔一语中的,进医院的会是她自己,这可不行。既然如此,仅此今日,她不想听他的话,更不想,左城第三次为了江夏初胃出血。 脚步轻移了一点,她望着他,笑着说:“还有更放肆的。” 话音落,左手便袭向左城的后颈。 “砰——”左城怔然片刻,便倒在了藤椅上,双眼沉沉,没有再睁开,最后一秒,成初影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 “成初影,你还真是放肆啊。”她自顾苦笑,伸手去抚起左城。 左城的气息很冷,成初影笑了,放肆一次很值得。 “我下手很快吧,检察厅里没有一个人出手快过我,苦练了好几年呢。”望着左城,她自言自语,“你能不爱惜自己,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她抚了抚他的额头,烫得灼人:你可知道,你如何冷漠,也抵不过我的心疼。 她让他偎着自己,白色的裙摆沾染了酒气,她丝毫不在意,冲着门口唤了一句:“进叔。” 望了望天,星星都隐在了云层里,沉沉暗暗的,成初影想:天快亮了,我有些不舍得了,一直这样靠着就好了。 七月仲夏,炎暑季节的上海似乎就从未平静过,继雨后《爱,未果》后,还未风平浪静的媒体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傲天集团跻身上海商界,堪比左氏。 新闻,上海的天蠢蠢欲动。 大概是左氏一家独大太久了,所以,寂寞的人总要些不寂寞的话题来谈论。 各种非言论接踵而来。 传闻,新上市的傲天法人资产破了十位数。 传闻,傲天本家凤舞,一朝洗白。 传闻,傲天总裁独腿假肢,终年不离拐杖。 传闻,张傲天身残缘由十年前与左氏一役。 传闻,傲天进军上海商界只为一报十年仇。 传闻,…… 这样的传闻还有很多很多,不得不说记者捕风捉影的能力一流,怕是左氏,傲天祖坟都被查了个彻底。 媒体炒得如火如荼,只是当事人左城凭空没了痕迹,张傲天也是一句: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显然这点透漏明显满足不了记者媒体的胃口的,便只有四处寻找插入点,虽说无头苍蝇,但也无孔不入。 菱江在风头口浪尖上,勇夺桂冠,一举拿下傲天上市独家,期间多少不为人言又是各个版本。 左氏独家,程信之独访,还有这次傲天版块,整个菱江热火朝天,菱江台长更是春风得意,一张嘴笑得再也没合拢过。 张傲天是菱江上下第二尊仰着鼻息伺候的祖宗,第一尊是左城。 “张总,这就是负责这次傲天上市版块的关盺,我们台里的台柱。”台长大人点头哈腰,笑起了一脸的褶子,热情得像五星级酒店的招待小姐。 “您好。”浅笑莞尔,颔首伸出左手,最标准的交际礼仪,关盺是个个中高手。 传闻,傲天总裁独腿身残,常年不离拐杖…… 看来传闻也不一定全不可信。 关盺只肖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剖析。 张傲天五十岁左右,头发有些发白,长相有些军人般粗犷,尤其是一双眸子,像夜里寻觅猎物的雄鹰,深深凹陷,像要把人引进去一般。走路时,很慢,微微颠簸,手拄拐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关盺,冷悠悠却意味深长地念了句:“关盺。”微厚唇瓣深紫色,抿着浅弧,似笑非笑,“久仰啊。” 张傲天右手持拐杖,伸出左手,轻握,随即松开。 出身世家的关盺,基本握手礼,她以最标准的姿态做过不下千遍,却是第一次,用左手致礼。 这个女人心细如尘,聪慧非常,绝非尤物。 这是张傲天对关盺的第一印象。 菱江,果然卧虎藏龙,左城的女人不简单呢。 关盺浅笑言兮:“张总说笑了,我不过小小主播,哪能消受得起张总您这个大忙人的久仰。”稍微戏谑的语气,唇沾莞尔,一句话,经了关盺的口,如此悦耳。 张傲天似乎心情极好,大笑:“不愧是名嘴,这说出的话,明明大不敬的很,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关盺也笑,美人就是美人,凤眼弯弯,酒窝浅浅,笑得极是赏心悦目:“张总说笑了。” “既然我们傲天的版块是关小姐来做,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会很多,今天晚上的聚餐关小姐也一起来吧。” 似乎商业应承的语气,却总让关盺有种心惊,说不上理由。 “那晚上就叨扰了。”颔首,关盺应道。 张傲天眸中噙着一抹意味深长,拄着拐杖颠簸离去,台长大人哈腰在后。 摇摇头,关盺断了些莫名其妙理不清头绪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暗几下了张傲天三个字,以及那些无法证实的传闻。 天高气爽,这样的日子似乎比较适合坑蒙拐骗,招摇撞骗什么的。 这不,某人正在行这勾当呢。 什么话,什么叫坑蒙拐骗,招摇撞骗,关艾义正言辞:我这叫顺手牵羊。 事情是这样的,关艾拿着计算器,正坐在自家咖啡店的另类吧台上搜肠刮肚地想着提高业绩的办法,突然一只‘羊’就找上门了,逼得她演了一出顺手牵羊。 “关盺小姐是吗?” 关艾一眼睃过去,来人一脸嗑药兴奋状,带了一副厚度无人能及的眼睛,嘴角咧出一嘴褶子,手里拿个照相机。 此乃狗仔!关艾鉴定完毕。 放下手里的计算器,嫣然一笑:“是我,有什么事吗?”这语气,与关盺算是如出一辙了,这种勾当干多了,已经入木三分了。 要是别人,关艾一定一个白眼跑过去,顺便吼一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关艾。 不过,狗仔与左城例外。 “我只是好奇关小姐居然会在这里喝咖啡。”狗仔大叔笑得无比扎眼,厚眼镜下,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还要从缝里面露出一点精光来,甚是讨厌啊。 关艾端出关盺那副不温不火:“我在这喝咖啡有什么奇怪吗?”拼命忍住胸口的一把火,要是平时她一定吼过去:这里怎么了,这里高端霸气有品味,低调奢华有内涵,怎么了? 不过,她忍! 还不知道踩了雷区的记者大叔还是一脸趣味盎然,小眼睛盯着关艾似乎要瞧出什么蛛丝马迹,试探着说:“左大总裁还在医院养病,关小姐却在这里喝咖啡,确实有些好奇,难道关小姐和左总裁闹了什么矛盾?” 什么叫无孔不入,居然捕风捉影捕捉到她这来了。 不过这世上可还有一出戏叫做:反间计。 凤眼不自觉地上扬,一挑,关艾得意洋洋时的小动作。 独家啊,就这么送上门了,有时候人运气太好,没办法。 关艾拢了拢没有型的长发,额上立马显现出一块青紫,动作却是如此优雅,莞尔浅笑:“牢你费心了,我正要去医院呢。” 说完,不管那人错愕,抬步就佯装走出咖啡店,正送咖啡回来的小青刚要开口喊住关艾,被她一记眼神瞪回去了。 这个老板抽得什么风啊,要关门大吉啊? 这戏做了全套,等关艾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没办法,那老记者在咖啡厅里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关艾在门外晒了一个小时的日光浴,差点没中暑,天杀的要的半条命。 这天傍晚,关盺一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幕。 关艾噙着一脸的诡异笑容半靠着门口,让人不禁想起了个词语——守株待兔。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下了班,还没来得及卸妆,却卸了一脸端庄典雅。 “刚没睡醒,找厕所,摸错了房间。”脸上一脸认真,瞧不出一丝面红耳赤,这人说谎不打草稿的本事越发驾轻就熟了。 谎话太蹩脚,关盺都懒得揭穿,关艾房间里就有厕所,摸错门找厕所找到这里,这话鬼才信。 关盺一张漂亮的脸蛋冷着,刚要眼不见为净绕过去,却被关艾挡住。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关艾手里掂着一坨资料在关盺面前晃了晃。 关盺脸色骤变,妖娆凤眼唇间冷沉:“你找厕所,还附带翻东西?” 伸手便要去夺那些资料。 关艾别的不比关盺,这伸手绝对敏捷没话说,一个闪身躲过,手扬高:“我找厕纸不行啊。” 关盺脸色酱紫,大抵是气的:“拿来,与你没有关系。” 伸手就去够关艾手上的纸张,只是脱了高跟鞋,没有身高优势,一时也没有沾上边。 关艾踮着脚,左闪右躲,豪气云干地说:“江夏初是我的朋友,当然和我有关系,你搜集这些资料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坨资料,全是江夏初近三年来的资料。多亏了她一时手痒,动了关盺的书架。 关盺收回手,懒得抢,双手环抱,这名媛淑女摆出一副痞气的样子:“能干什么,她是金曲创作大师,我是媒体人,各司其职。” 关艾想了想,这话听着好像没有猫腻,便正色道:“关盺,我们做个交易吧。”笑了笑,又补充道,“事先声明,和左城有关哦。” 关盺一脸揶揄,关艾一脸诡异。两张相似的脸,迥异的表情。 “说说看。” 一个小时之后,关家大门相继出来两人。 一人一身微微褶皱的套装,似乎还未来得及换下。 另一人一身雪纺淑女长裙,踩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边走边踉跄,嘴里大骂:“丫的,江夏初,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 然后,一脸上断头台的模样,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出生入死去了。 一场饭局,一个独家秘闻,换江夏初暂时的息事宁人,在出发之前,关艾觉得值,只是三个小时后…… 一杯掺了酒精的饮料下肚,关艾清醒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亏了。” 言罢,倒在了饭桌上,不省人事。 台长大人囧,对着首位上的张傲天赔笑道:“关主播酒量不太好,张总多多包涵。” “没事。”笑得意味深长,眼神睃着那醉死的女人,一眼探究。 台长大人一个眼神过去,邻座的小赵连忙推了推醉醺醺的某人,可惜一点反应也没有。 台长大人脸色铁青,嘴角像拉牛皮糖似的拉出一脸笑:“这也差不多了,既然关主播都醉了,就让小赵送她回去好了。” 差不多?这才开始五分钟好不好,那人就喝了一饮料,就倒了,什么叫差不多了?小赵心里腹诽。 张傲天颔首,视线一直落在一处,两点灼热犀利。 台长大人笑笑,给小赵使脸色,小赵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架起人苦着脸出去。 小赵出门,包厢里面照样热闹,苦叹:“我还一口也没吃啊。” 走了几步,突然小赵脚步一顿,摇了摇手里的女人:“关主播,不要装了,都出来了。” 谁不知道,菱江上所有女员工里,关主播最能喝。 只是,今天这人除了沉沉呼吸,什么反应也没有。 又推了推:“关主播,醒醒。” ‘关盺’抬手蹭了蹭眼睛,继续不省人事。 将人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不会睡着了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呢?” 一脸无奈的小赵只得去了前台,开了一间房,回来将钥匙塞到‘关盺’手里:“不要乱跑,我去开个发票就回来。” 这小赵前脚刚走,那醉死的人在沙发上几经翻身,没寻着舒服的位置,就睁开了眼,双眼迷蒙,东倒西歪就四处瞎撞。 好巧不巧,撞人了,好巧不巧,钥匙掉地了,好巧不巧,那串钥匙拿错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关艾这眯着眼瞅着撞的人,是个女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身材那叫一个撩人。她咕哝一句:“美人啊。” 那美人也没鸟她,就走了,之后的事情,关艾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华灯初上,包厢散了场子,静了下来,只有拐棍打在地上,一串诡异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张总,这个关盺好像有问题。”张傲天身边的黑衣男人一脸棺材相,十分面摊。 “左城身边的女人,哪能简单。”张傲天端了杯酒,没有饮下,在手里微微荡着。眉间皱纹凝着,一脸深沉。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左城的女人,还真想看看有多少斤两。”笑得诡异狠绝,“我的一条腿,先用这个女人来还好了。”手搭在左腿上,冰凉僵硬,手指握紧。 十年假肢,忍辱负重,就等一场血雨腥风。 包厢酒意弥散,却隐不住一室阴狠。 七月的大早上,烈日当头,夏天来的有些迟,却来势汹汹,热,铺天盖地。 没有停车场,委屈了叶在夕那辆骚包车,在太阳底下暴晒。 叶在夕把鸭舌帽压了又压,还是头一遭这帽子用来遮阳,外套挂在肩上晃悠,被阳光灼热的金属吊坠叮当作响。 额上的汗,滴了一滴,再一滴,叶在夕抹了一次,又一次,阴着脸不爽,不是因为热,而是某个臭美的人恼他的发型乱了。 波光流转的桃花眸四处梭巡:丫的,鸟不生蛋,除了废楼就是废楼,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夏初,真是托了你的福……某人有些咬牙切齿。 破旧的楼房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叶在夕嫌恶地避开,咕哝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 方圆不知道多少里,叶在夕目测觉得很大,只有一个小卖部,刻意将帽子拉低,遮住整张脸才走过去。 多少年了没进过小卖部了,还真是某人的功劳了。 这应该是叶在夕见过最简陋的店面,四块塑料板,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伞下一桌一椅。会不会倒啊?叶在夕一边想,一边走过去。坐到破旧的遮阳伞下,他往里挪了又挪,他千辛万苦保养的皮肤都晒红了。沉着一张俊脸,语气很大爷:“一杯拿铁,不加糖。” 叶在夕嘴刁,只喝咖啡,而且只喝某一种。 到小卖部买咖啡,绝对千古头一遭,此妖孽非常品,乃极品! ‘塑料板’里走出来一个估摸四十多岁的女人,有些富态,大概因为热,同样沉着一张脸,和某妖孽有得一拼。 “什么拿铁?只有冰红茶。”女人翻了个白眼,左脸颊上的印痕说明她被扰了清梦。 某大爷依旧雷打不动,重复:“咖啡,我要咖啡。” 叶在夕顺手将鸭舌帽取下,发型果然乱得一塌糊涂。拿着手机左照照,右照照,皱着英气的眉头。江夏初是极品,这种‘荒郊野岭’记者也找不来,他完全不担心。 女人打了个哈欠,眼神惺忪,白眼也照翻不误:“不卖咖啡,只有冰红茶。” 叶在夕抓狂,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盯着女人,闷闷地说:“那——一瓶冰红茶。”顿了顿,“两瓶。” 江夏初,你给我记着!叶在夕定罪。 女人一手刚交货,一手要钱:“七块钱。” 掏出一张一百的,某人非常豪爽地拍在桌上:“别找了。”桌晃悠了几下,太阳伞也跟着晃悠了几下。 女人立马双眼放光,盯着那张一百块的人民币花枝乱颤。从始至终没有鸟叶在夕,这下某人不乐意了,试探着问:“你不认识我?” 不会啊,这月人气排名是第一啊…… 女人将桌上的一百块收入囊中,那架势,生怕会被收回。抬头,瞅了叶在夕一眼:“新搬来的?” ……叶在夕缄默,这样自取其辱的事他不会傻到做第二次。而且深度怀疑自己的魅力。 女人拍拍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一百块,一顾三回头地进去,嘴里嘀咕:“怎么瞅着面熟呢。”挠挠脑袋,“好像在哪见过。” ‘塑料房’的电视依旧开着,《唐宫》正在如火如荼。 《唐宫》——叶在夕荣获奥斯卡金像奖的作品。 叶在夕拧开盖子,大灌了一口,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厮嘴真刁。 叶在夕自言自语:“还有这种地方,江夏初真是本事啊。每次见面都搞得和地下党交接似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恶狠狠,抬手看看手表,俊脸皱得更厉害。 遮阳伞破旧得很,太阳烈得很,某人恼得很,时间慢得很。叶在夕的耐心在不断灌着他讨厌的饮料,不断地看表中磨光了。 屋内的女人频频张望,可是硬是没想出来这张熟悉的脸在哪见过,冥思苦想都没有心思看《唐宫》了。 拿起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当做镜子来照,果然惨不忍睹,叶在夕咬牙切齿,然后在手机里倒影了某人的脸。 叶在夕慢悠悠地抬头,阴测测地说:“舍得来了?”下意识地将那瓶没有动过的冰红茶推到江夏初前面。 江夏初倒是气淡神闲,淡然坐下,白净的脸未施粉黛,覆了一层微微细密的薄汗,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态度?叶在夕还是第一次遇上迟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真不知道是因为谁,他在这遭罪,没空调,没咖啡,连个热脸都不给。 叶在夕你还真是自作虐。 分外妖娆的桃花眸睃了江夏初许久,说:“通常女人出门前要半个小时打扮,可以理解。江夏初,能告诉我,你这一身……简装怎么花了一个小时的?你知道吧,我有多忙,你这个女人放了我一个小时的鸽子。” 确实简装,T恤配短裤。叶在夕就纳闷了,旁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花孔雀,怎么到了江夏初这,就栀子花了呢。三年,见她穿过裙子的次数,叶在夕估计着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 不过在叶在夕公寓里,养着一盆栀子花…… 江夏初长发被简单地挽起,清丽的脸庞显得更加小,很少有人能将问句说得这样平静:“你很闲?”看了看手表,“来早了五十分钟。” 叶在夕看看自己的手表,好吧,他承认他夸张了一点。别扭地偏开视线,做贼心虚一般,眸子微光徐徐。 不过……艺人嘛,总得有始有终,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毫不含糊:“托你的福,唯一的两个小时空闲,一个小时用来在这日光浴。”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前半为真后半为假。而且见好就收,拿起手机,打量自己的俊脸,发起牢骚,“我的脸,晒伤了怎么办?明天可要出境,不行回去都好好护理。你看你都选的什么地方,见个面和地下党接洽似的。”熟悉叶在夕的人都知道,这厮最爱惜他的脸。 ------题外话------ 快到这本书的第一个高氵朝了,我尽快加快,求大爱的亲们耐心哦。 第五十九章:她身边有这样的两个男人 要是下次接了谍战片就来这拍,绝对有感觉。叶在夕能记住的地方很少,这里算一个。 空荡的废楼,独立在城市的边缘……确实适合地下党接洽。 她浅浅莞尔,谈不上笑,却很好看,至少叶在夕这么觉得。她说:“这里离片场近,而且没有人。” 确实很近,片场就在附近取景,开车就十分钟,在他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开车回去,可能等得头昏脑胀了,不然怎么没有回去? 叶在夕戏谑:“你就那么怕和我一起上头版啊。” 她诚实点头:“嗯。” 叶在夕怕是演艺圈里绯闻最多的艺人,五天一大,三天一小。过去三年江夏初算是领教了。其实他们私下见面很少,这是江夏初主动约叶在夕,小心得有些过分。 叶在夕笑得妖孽,带了几分野性:“江夏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诚实。” 江夏初静而不语。 这幅表情,让叶在夕莫名觉得沉闷:“也就我能受得了你这性子。算了,说吧,叫我来做什么?” 江夏初不疾不徐地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叶在夕面前:“签字就好,赔偿事项,我会找律师。” 这话说得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不愧是江夏初,怕是天塌下来,她也只是静静看一眼,便平平静静。 流光溢彩的眸子扫了一秒,便退了颜色:“江夏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就看了几秒钟,‘解约书’三个字,足以让叶在夕将冷静丢盔弃甲。 江夏初却轻描淡写极了:“嗯,我们解约吧。” “合同还有两年,这个时候解约是为了什么?” “《爱,未果》的主题曲我已经违约了,如果不出意料,一个月之后,我就会收到法院的诉讼,这个时候,你的七辑不适合我来做。” 她很冷静,冷静得有些过分,让叶在夕觉得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 妖孽的笑也可以很冷,比如现在叶在夕的笑:“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替我着想?”脸色一沉,“江夏初,你这个女人到底在固执什么?不就是首曲子吗?非要弄得自己身败名裂,真是死脑筋一个,你以为违约是儿戏吗?有了这一次以后谁还找你签约,你是要将自己的路堵死啊?我也不是非你的曲子不可,少自我感觉良好,再倔下去,有得你受。你不做七辑,大有人做,以后你的曲子卖不出去,八十块一首也别指着我给你唱火。”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因为江夏初要解约?因为江夏初要违约?因为江夏初要毁了自己的退路?叶在夕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总之,是因为江夏初。 不过,他有必要生气吗?他知道江夏初在固执什么不是吗?知道江夏初在怕什么不是吗?可偏偏他生气。 叶在夕,如果江夏初划了清界线,那债就不好讨了……叶在夕这么对自己暗示,所以他可以生气。 很少见到叶在夕这样动肝火,他一向随性惯了,要是别人肯定猝手不及,只是不是别人,是江夏初,而她最擅长的就是置若罔闻,置身事外,另外文不对题,她说:“那时候谢谢你肯唱我的曲子,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江夏初很少对人说谢谢,她最喜欢点头,摇头,抿唇,皱眉,这样的略微感性的她,倒是少见。 叶在夕被江夏初这句谢谢弄得有些凌乱,不知道说什么,就顺这前面的气话:“别说好话,你落魄了看我还管不管你?” 会管的,一定会的,因为他是江夏初的债务人,没有清债之前,他不是若无其事的。大概真到了那时,叶在夕会这样说服自己。 江夏初总是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这样将惆怅溢于言表很少:“你总问我,我的曲子是写给谁的,那时候我总说是你,因为你唱了自然是你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为你写过曲子,也谢谢你,能让所有人听到江夏初的曲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静静的,像湖面,可仔细看,却可以发现,湖面倒影了很多东西。 所有人,有我的谦成…… 听了她写的曲子。 所有人,有我的哥哥…… 听了他唱的歌。 他们都有各自的所有人,不需要很多或者很少,有那样一个就好。 叶在夕知道,这些曲子都是写给住在天堂的那个他的。可是他却鬼斧神差地说:“以后,以后写我的曲子,不止是我唱,而是专门给我写。” 不得不说,语言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表达不出你要说的,有时候表达出了你不能说的。 叶在夕垂着绵密的睫毛,似乎想要凭此遮住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叶在夕,你越来越放纵了,莫非忘了?季谦成…… “没有以后了,那么多够了。”江夏初的眉间有些阴翳,很淡很淡的叹息,就像雁过的湖面,转眼杳无踪迹。 谦成,你听到了吧,你想写的歌。这些够了吧。你也会原谅我的胆怯,我的退缩对不对? 他问得小心翼翼:“你什么意思?” 她回得无关紧要:“身败名裂之后,也不会有八十块一首的曲子,想做的已经做完了,是时候全身而退了。” 既然够了,就结束吧。她累了,周旋不起了。这个小小的天地已经被左城发觉了,她得躲远点。 叶在夕美眸水光动荡,明知故问:“你是说你要隐退,在这个时候?”眉头一皱,他恼了,“江夏初,你脑子坏了吧,违约也就算了,居然还玩隐退,这个圈子你摸爬滚打了三年,好不容易占了一席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江夏初你还是这样,只会丢盔弃甲地逃窜,左城来了,你就溃不成军了。还找了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遮掩你的怯懦,江夏初,你那双平静的眸子掩饰得好啊,可是别忘了我是个戏子,还是个知道剧本的戏子。你的自欺欺人真是可笑。 可是,你为什么要计较呢?叶在夕这样问自己,他又回答:我的脚本里,必须有江夏初,少了她不行,所以她不能全身而退。 江夏初避重就轻地回答:“你不觉得这个圈子不适合我吗?” “我觉得地球不适合你。”眸子暗了又亮,“江夏初,如果一个月后没有收到法院的诉讼,你会不会还这么做?” 会不会有一丝留恋?会不会有一点愧疚?会不会……有一点不舍,我的七辑,我的合约,还有我这个人? 这些问句到底在哪里被问出来了?以至于连叶在夕都没有听到,哦,在那个心尖最深的地方。 叶在夕忘了呢,他的立场,他的脚本,他刻意埋藏的某些东西已经背叛了他。他却全然不知。 她退到她的龟壳,虚与委蛇:“没有这样的如果,雨后打定主意逼我。” “不是你在逼他?”他问得深意,却又漫不经心,让人容易忽视。看着江夏初清凌的眸子,他问得很认真,“你只说,会不会?” “……”她沉默,每次想要逃避的时候,江夏初都这样。 会不会?应该会吧,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不是吗?只是当留恋与害怕放在一起时,留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所以,她久久缄默。 叶在夕的眼睛灼灼,就那样一瞬不转地盯着江夏初,似乎要看到她眼底潜藏的不为人知:江夏初,你又在逃避,明明你是留恋的,可是因为害怕左城,你宁愿退到你的铜雀楼里,锁得密不透风。 他冷笑:“其实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洒脱,这个圈子你不喜欢,可是作曲你还是喜欢的。”他拿起解约合同,若有深意地匆匆一眼狡邪,“那就等到一个月再来说解约的事。” 一个月不长,却足够发生些什么,江夏初,不会有机会了,左城是不会上诉的。该继续的,必须继续。 “嘶——”懒洋洋的动作,解约合同碎了不知多少片。叶在夕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夏初。 碎片了丢了一地,江夏初扫了一眼,连喟叹都面无表情:“到时又得写解约书了。” 哪有什么如果,左城从来都是赢家,所以她早认输了。 江夏初,你真有那么了解左城吗? 没有人问过江夏初这个问题,自然叶在夕也不会去触及这样的问题。 江夏初前面的冰红茶没有动,叶在夕拿过来,开了盖,自顾喝了。有力气循循善诱了:“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要是没有,我的八辑、九辑,还是你来写。” 江夏初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的合约只有两年。”末了还补了两个字,“不到。” “谁规定不能一年出两张专辑。”这女人又转移话题了。叶在夕觉得和江夏初说话真累,抬头透着破旧的太阳伞看烈阳,“太阳怎么越来越烈了,我用来睡美容觉的时间都让你糟蹋,没见过你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江夏初不语,面无表情地全然接受。其实她很省心,她只要守着她的地带就好了,只要不要来打扰。 “叮叮叮……”天气热了,连手机声都闷闷的。 “铃声真土。”叶在夕灌了一口红茶,一脸嫌恶:真难喝,真难听。 真不知道江夏初是懒,还是念旧,这个铃声是出厂设置,三年间,手机换了好几部,铃声从来没有换过。 奇怪的女人,叶在夕自认为没有江夏初奇葩。 江夏初接电话的声音和平时说话一样,很平淡简单:“秦医生,是我。” 这样的熟稔的语气叶在夕以前没有听过,这个秦医生会是谁呢?认识了三年,叶在夕才发现,其实她对江夏初一无所知,除却过去。 江夏初很安静,很认真地听着电话,什么也没有说,叶在夕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只过了一分钟不到,江夏初的脸色天差地别地改变了。 “咚——”手机坠地,散成了几块,叶在夕抬头,发现江夏初失魂落魄地怔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江夏初很陌生,叶在夕有些手足无措:“江夏初,你怎么了?” 如梦惊醒一般,她机械地转头看叶在夕,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医院,送我去第一医院。” 那是怎样的眼神?叶在夕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惊慌,那样惶恐,那样不知所措。原来江夏初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又是为了谁呢?江夏初,到底你藏了多少东西? 叶在夕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夏初,他在等着她的一言半语的解释。 “医院,我要去医院。” 没有解释,一句也没有。 她抓着叶在夕的手,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一样,紧紧地抓着。 她的手很凉,叶在夕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勒住了一般,有些窒息,机械地牵起江夏初,走近阳光里。忘了他的遮阳帽子,忘了他等的解释。 一直,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他们都好像忘记了,其实他们从没有那样亲昵过。 他只是唤她江夏初,她唤他叶在夕,连姓氏都没有去掉。 太阳依旧,老旧的阳伞咯吱咯吱地响,屋里,女人困顿不已,探出脑袋,视线却扑了空:“诶,怎么走了?”挠挠汗湿了的碎发,“到底是不是《唐宫》里的那个秦毅啊?应该不是吧。” 看了一眼电视里的秦毅,女人的眉头皱得像菊花。纠结着是否她赚了大明星一百块。 第一医院。 江夏初一双手冰凉冰凉,掌心的冷汗淌在叶在夕手心,七月的天,他竟有些寒意,从手心开始攀爬。 一路上,他没有松手,她大概忘了挣开。叶在夕有些恍惚,有种非现实的错愕。 突然手心一空,他从恍惚里清醒,抬眸,那人已经走去了几米之外,她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应该是江夏初相熟之人,不过他从未见过,是个长得还算美的女人。 “夏初,你来了。”女人只是匆匆一眼,视线便从叶在夕身上错开,看向江夏初。 江夏初匆匆看了一眼,便对着急诊室里面张望:“他怎样了?” 他?哪个他?是她还是他?叶在夕暗暗苦笑,却什么也没有问,走到江夏初身后。 “还在里面。” “秦医生,多长时间了?”语言很平静沉稳,只是细听,有些微微颤音,手术室的玻璃门上,倒影出一些零碎光斑,那是她空洞惊慌的眸,那是她不轻易让人窥见的脆弱。 叶在夕看到了,只是微末,因为她的指尖都在颤抖,他想,急诊室里的人,对江夏初一定不可或缺。 “已经三个小时了,快了。” 秦熙媛淡淡回,同样看着急诊室。没有再说话,她与江夏初相熟近五年,除却心理治疗时必要的对话,其实是极少交谈的,即便交谈,每次说到话题都围绕了急诊室里的那个人,这个时候,确实无话可说。 叶在夕更插不上话,便陪着等着,不似江夏初那般心急如焚,却也莫名地忐忑。江夏初猝不及防地转不过头来:“你先回去吧。” 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冷冰冰的,少不了敷衍塞责。 不受待见了,叶在夕有些气闷,那些冲口想要顶撞回去的话卡在喉间,最后出来的却是一句还算温柔的低语:“我陪你。” 醉翁之意既在相陪,也在解惑。脑中那根好奇的神经不肯罢休,他极其想知道,那手术室里的人到底何方神圣。 这大夏天的,江夏初一张脸白得像纸:“我一个人没有关系,你还有通告,而且这里人流很多,会被认出来的。” 该死的女人,用得着时时刻刻像防贼一样防着吗?本来想大声吼回去的,看着对方脸色惨白,怪可怜的样子,算了,语气还算温和:“这个时候,你还有精力管这些。”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你还是离开比较好。” 她将话说得很直接,逐客令丝下得毫不拐弯抹角。 偏生叶在夕这个人,一张脸俊逸迷人得无人能及,脸皮厚度也是不敢恭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一个字:“不!” 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秦熙媛暗笑,这个风靡亚洲的女人杀手和荧屏上区别很大呢。 江夏初深吸气,无言,转头,望向手术室里。 叶在夕得意洋洋,唇角扬起邪邪的弧度,正得瑟的时候,一个清泠嗓音,让他一怵。 那是江夏初的声音。 “以琛。” 叶在夕熟悉的音色,从未听过的语调。 终于,他知道,里面那个江夏初不可或缺的人名唤以琛,大概是个男人。 “以琛。” 又一声,紧接着,没有间隔,微微颤抖,淡淡忧悒,轻轻的,清清的。 “以琛。” 又一声,缓缓的扬起,又缓缓地落下。 她唤的那个名字,叶在夕平生第一次听见,陌生的两个字,竟莫名其妙如同一根细线,系在了他心头,她每唤一声,他的心变紧了一分,有些窒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忍无可忍了,脱口而出:“别喊了,他听不到。” 他的实话说得有些冲,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以琛。”江夏初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语气,一样的速度,置若罔闻地继续。 叶在夕看不到她的眸子,他想一定是毫无波澜,这个女人大概魔障了。便沉声,重复:“江夏初,他听不到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非要一直喊着这个扎耳的名字,真叫人心烦意乱。 也不转头,江夏初对着玻璃窗说话,像在自言自语:“不,他听得到。” 她的以琛啊,即便她不说话,他都可以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呢?他说过,只要她唤他,他就会一直都在的,怎么会听不到呢? 不知所云的叶在夕一愣,如果不是相识,他一定会觉得他眼前之人不正常。 她还继续,补了一句:“听到了我叫他,他就会好好地出来了。” 她不害怕,真的,以琛说过,不会撇下她的,他的话,她从来都不怀疑。 她的以琛啊,舍不得她呢?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是她就是知道。 说完,又痴痴盯着玻璃,声音凉凉的,唤了一句:“以琛。” “以琛。” “……”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她不知厌烦,与疲倦。 “以琛。”又是一声,这个女人莫不是精神妄想了?叶在夕窝了一把火,凑在她耳边,故意提高音调:“江夏初——” 发飙暴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旁边的人接过话去,柔柔的声音:“由她去吧,以前以琛每次抢救她都会这样喊着他。” 所有义正言辞的理论都胎死腹中,叶在夕没出息的偃旗息鼓了,望了望那位‘秦医生’,然后闷着头不说话。 安静后,耳边只剩下一声一声的‘以琛’,像复读机一样,一成不变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叶在夕安静不语,心有像有只猫在挠,心痒难耐。 原来最伤脑筋的不是失眠数羊数到嘴抽筋,而是听一个陌生的名字,听到耳膜长茧,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叶在夕深深体会到了这个理。 一个小时,不记得听了多少遍那个名字,熟悉到已经可以一听到之后,脑中便条件反射的去排列组合各种同音字组成的‘以琛’。他被这种条件反射弄得快要爆发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江夏初不魔障了,叶在夕的世界清静了。 叶在夕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跟在一脸慌张惊恐的江夏初身后,有些鲜明的对比。 “张医生,怎么样了?”嗓音沉凝,清晰,眸子扑扇,细碎凌乱得一塌糊涂。 叫了一个小时,她声音都暗哑了,叶在夕不知道该是恼还是恼。总之,对于那个仅限知道名字的男人他是提不起任何担忧之心的,相比之下,他比较担心江夏初。 “铤而走险。” 大概是一根弦绷紧太久了,突然放松,人也就虚软了,竟是站不稳,叶在夕眼明手快,伸手去扶住,却慢人一步,秦熙媛扶住她的肩,也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事了。” 叶在夕讪讪收回手,满眼的怨气。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样丢下我的。”江夏初忽然喃喃一句,眸光一点一点往下沉。悬起的那颗致命的器官安放回去。 她的以琛,果然不食言。 叶在夕以前只觉得她眼眸冷沉,原来冷沉之后,竟是安心。 那个不会丢下她的男人,至今为止,是唯一让江夏初卸下防备的男人。 叶在夕暗笑:江夏初啊,原来你不是火星人,还有亲戚啊。 第六十章:这个男人对自己也这么狠 八月艳阳天,医院,似乎处处阴霾。正是午后烈阳,灼灼阳光未能照进那一方阴寒处。 左城不喜阳光,独爱黑色,病房里深色窗帘未挽起,窗台上,黑色郁金香许久不见阳,有些黯然失色。 刺鼻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床前,关盺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男人,痴痴缠缠,只是偶尔眼睫颤动,像欲飞的蝶,眼睑下淡淡青灰色的暗影,带着些倦怠之色。 整整一个晚上,视线竟不觉疲劳,便这样看不够?她苦笑,却还是撑着下巴看着平日里总是冷若寒霜拒人千里的男人。他的眼睫不像他的冷硬的性子,绵密柔软,长长的,竟叫关盺想起了乖顺这个词语。就是这样一双眼,若睁开,便是久伏下的积冰,这样闭眼时,便叫人再难移开眼。 忽而,那久久低垂的绵密长睫颤动,关盺闪躲不及,望进一汪久伏下的积冰,她惊慌失措显而易见,来不及窘迫,那人视线却已移开,她嘴边淡淡苦笑:“醒了。” 左城未语,苍白如纸的脸,覆了一层厚重青霜。眸光半敛,毫无影像,有种叫人心凉的空洞。 关盺起身,倒了温水:“你睡了很久了,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万言细语自然地像做过无数遍。 左城抿唇,半靠在枕上:“什么时候来的。”兴许是病后,声音嘶哑,没有平素的凌厉,却也不冷不淡。 她递了杯子,回答:“昨天晚上。”一个晚上,一个下午,她心惊胆颤,明知道他已无大碍,还是担惊受怕。 接过杯子,未喝,又搁置在桌子上,抬眸,目光似月光冰寒,淡淡启唇:“你先回去。” 关盺只是浅笑,苦涩只在心里发酵,面容不见破败痕迹,多半戏谑:“你刚醒,省点力气,不用着急赶人。”她转身,将窗帘拉开,黑色郁金香粉漆了一层明亮金色,不同于她侧脸的黯然,转过身,又毫无痕迹,浅笑嫣然,“既然要做戏,就做足了,我可不想因为感情危机上报。这几天,这女朋友的义务还是要尽的。” 这个理由似乎不错呢……关盺心里苦笑,这女朋友真是举步维艰啊。 只是某人还不领情! 薄唇一掀,尽是疏离冷淡:“不需要,我会尽快出院。” 一个月胃出血三次,晕迷两天,刚醒就出院,对别人狠也就算,对自己也这么狠。 凤眸微沉,她凝声:“这条命不要了吗?”未经大脑,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完,关盺便懊恼,这是怎么了,一向拿捏精准的她,似乎对上左城就束手无能了,这样亲昵娇嗔的话,确实不适合他们。 语言攻于理智,不是口不择言,便是情不自禁。 她呢? “关盺。”他嗓音暗沉,唤她的名字,毫无温度,毫无点缀的两个字。 关盺心脏一滞,狠狠抽了一下,不疼,只是沉沉的。 她忘乎所以地回味那无波无澜的两个字,耳边,却传来,他阴冷更甚的话,他说:“不要心疼,对我不要有任何感情。” 像腊月的风,吹进了心里,又抽了一下,这次生疼生疼的。 原来心疼与感情也能这么强制。 嘴边怅然浅笑凝固,她再也没有办法强颜了,淡淡冷嗤,嘲弄覆在眸里:“这还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呢,要是不冷冰冰的会更好。”那盆黑色郁金香,她带过来的,她轻轻拨弄,没有看那人,似乎对着花儿言语,却少去了尴尬,“我们一定是最奇怪的男女朋友,交往两个月,你只喊过我一次名字,让我不要对你有任何感情,甚至你生病的消息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怎么办?左城,我好像有点失落了,还以为我不在乎呢,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虚荣的女人。”怅然若失的叹息,似真似假,低垂的眸,阴沉沉,眉间,浓得化不开的像黑色郁金香的斑驳。 竟不知觉,手中郁金香桔梗断裂,指尖微疼,渗出些许血腥来,落在花盆底,不动声色。 她稍稍愣了,不知为何,不知为谁。 片刻,那隔着几米远的男人,声音像隔着万水千山传来,扰了她一心凌乱。 “你要什么?”左城言简意赅,这么问着。 左城的世界,等价交换是规则,除了对一人无效,他从来不违规。 虚荣的女人,在乎的女人,委屈不甘的女人要什么?关盺也这么问过自己,又问了一次,对上左城的眼:“我要什么?你说呢?” 若是她说出便到此为止,因为她只要一样,这个男人最少,最不愿给的东西。 眸光似月色清幽,隔着遥远的距离般,他回她:“除了感情。”感情这个东西,他本就很少,更何况全数给了一个人,唯一让他无能为力的东西了。 她唯一要的,他唯一不能给的,等同了呢…… 两个贪心的人啊! 言尽于此,她若得寸进尺,便真的愚不可及了。她失落,却庆幸是点到为止,不是游戏终止。 酸涩在心尖上翻涌,她深藏,不漏点滴,笑得云淡风轻:“放心,对于你,我可不会大言不惭地贪心。”末了,还补上一句,“大概是那天抽风了,才会陪你荒唐地谈一场没有感情的恋爱。” 一场恋爱,左城容许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独独容不得感情。 多荒唐啊,可是她更荒唐,会容忍这样荒唐的恋爱。 她用抽风两个字概括,恰如其分,爱情本来就是一场要不得的抽风。 他眸光明明是望着她的,如何没有她的倒影,如果嗓音用颜色来辨别,他此刻一定是黑色,最阴暗,最深沉的杰作:“我不喜欢欠人,想好了,只要我有,我会给。”他是生意人,即是交易,他肯支付筹码,前提是,只是纯粹的交易。 除了感情他都舍得给,只是他给的,她不要,她要的,他给不起。 这样的交易,好像一败涂地的是她。 算了,对方是左城,她认了,笑着说:“当我疯了吧,我想,人总要为了什么疯狂一次,趁着年轻的时候。”她转身,落寞在左城看不见的地方,“药该换了,我去叫人。” 左城置若罔闻地沉默不语。 关上门,她掌心一片冷汗。指尖有些刺目的红色,不疼,兴许是忘了疼。 疯狂吧,人总要为了那么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有那么一个人,也是好的。 关盺脚步声远了,门口的转角,传来一声冷悠悠的长叹:“没有感情的恋爱啊。”唇边似笑非笑,若有若无的眸光落在玻璃门窗内孤独的影子。 她在门外,痴望。隔着这般触手难及的距离,成初影望了左城十一年了,她还守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左城越走越远了。 “只是幌子。”进叔忧心忡忡,为了里面的男人,也为了眼前的女人。 玻璃门窗上,她唇边笑地惨然,眸,暗沉:“就算是幌子,为什么他不没有选我呢,怕我贪心吗?”自言自语后,转头,望着进叔,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茫然若失,“进叔,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就算是幌子,我也是愿意的。” 江夏初占据左城所有生活生命,她从不奢望比较,但是她也守着他十一年了,即便是幌子,也该是她啊。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不过是几句言语,几个眼神,几场敷衍的戏码,他却对她拒之千里。 她眸光跳跃凌乱,纠杂丝丝缕缕的寂寥无望,进叔只是看着,就觉心惊:“初影,就是因为这样,你的感情太多了,你知道的,这是不需要感情的游戏。” 一语剖析,左城的游戏,容不得的不是她,是她的感情。 她失了理智,忘了分寸,近乎嘶吼出声:“可是他也看走眼了,那个女人比我更贪心呢。她看左城的眼神与我错差无几,她想要的并不比我少” 她不是了解关盺,只是明白左城,这样一个男人,对于女人来说,简直是戒不掉的毒药,毒入肺腑,只是轻而易举。 不清醒的她眼神涣散,进叔喝止:“初影,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陷进去。” 那个男人,他爱的女人,他给了他的全世界,爱他的女人,会赔了全世界。 都是些一败涂地的人,揪扯也只是两败俱伤。偏生,她还有她,都义无反顾。 她嗤嗤笑了,神色黯然,艳阳天里,她面覆寒霜,摇摇头,轻声呢喃着:“进叔,左城给我定下的那个分寸,好像我越来越不能控制了。” 不要爱上我……曾几何时,他与她说,她好像快忘了呢。 进叔除了苦叹,无言以对,推开门进去,留她一人黯然驻足,痴痴目光流转,锁着那刻在她心上的容颜。 转身,泪流雨下。 无法拿捏的分寸,背道而驰是最聪明的办法。 成初影怅然若失,妆容破败,脑中挥之不散全是那人的影子,笼了她的眸子,甚至未曾发觉靠近的脚步。 “真巧啊,成检察官。”男人嗓音干练。 猝不及防,她如梦惊醒,垂睫,眸光一敛一收,再抬眸,眼帘清澈,唇边莞尔,轻笑回答:“是很巧。” 她不是演员,若论起伪装,那也是驾轻就熟。左城教于她的第一课便是藏心。 眼前男人一身深色正装,短发打理的一丝不乱,五十左右的年纪,长相温和,唯独一双重瞳犀利幽深,像夜里的鹰。 男人正是中央局的监察厅长,成初影的顶头上司。 齐明海,叫人闻风丧胆的铁面包公。此刻谈笑风生:“探病,我儿子。”笑容可掬,问,“成检察官呢?也探病?” 话似问候,个中深意。 周旋于政治的人,哪个能少得了算计。 成初影笑着摇头:“不是。”眸光坦然,不假思索回道,“监察厅里左氏那个案子我也接手了,知己知彼,刚才我还见到了左城身边的人呢。” 齐明海眸色一变,也跟着淡笑,听似无关紧要地附和了一句:“我说怎么刚刚觉得成检察官身边的人眼熟。” 果然,这只老狐狸! 左氏上下怕是清洁工,中央厅里都有详细资料在案,进叔首当其冲。 姜,可不止老的辣,左家出来的人也不差。 成初影微微颔首:“那我先回监察厅了,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回见。” 转身,笑容凝固在脸颊,眸光深渊,似笑非笑。 若是她否认了,齐明海的下一个目标大概就是她了。 传闻齐明海铁面无私,生性多疑,心思缜密…… 传闻果然不假,那就是只长着狗鼻子的狐狸。 午后,炎阳高照,炎热沉闷的时段,只是那超大双人床上的昏昏大睡的人儿,似乎惬意至极。 睫毛像把小刷子,上下跳动了几下,努努唇,掀开眼,眉头一蹙,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蹭了蹭软绵绵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眸子开开合合,一副没睡饱的懒态。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沙发上,男人长腿随意搭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皮质沙发,无声,眸,看着床边。 床上的人儿,睡意正浓,竟没有感觉到这空气中诡异流窜,这人八成属猪的。 又好半响,床上的某女竖起来,眨巴眨巴眸子,眉头拧成川字,拍着脑门,低咒一声:“丫的,真疼。” 关艾三大特点,滴酒不沾,沾酒即醉,醉后迷糊。 这醉酒的女人,一觉睡到艳阳高照,这会儿还没怎么清醒呢。 “醒了?”拖着长长尾音。 突然传来一个清幽甘冽的嗓音,不疾不徐。 关艾顶着一头鸟窝,耷拉着脑袋找不着东南西北,也不抬头,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你是谁啊?要是摸错了房间去隔壁,菱江电台的台柱就在那里。” 这厮八成还没酒醒! 看吧,人的潜意识多可怕,这家伙潜意识巴不得卖姐求荣。 沙发上的男人长腿摆正,半靠着沙发揶揄:“摸错了房间?看来你还没有醒酒。”语气里多是调侃戏谑。 关艾有些懵然,一个脑袋两个大,嘀咕了一句:“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浑浑噩噩地皱皱眉头,抬眸,瞬间愕然,“程信之?”语气不确定,不稳定。 那沙发上曲腿坐着的男人,桀骜短发,幽深眸子,唇畔浅笑,不正是程信之吗? 莫非冤家路窄?关艾有种出门踩了香蕉皮的感觉。心里大骂一句:倒霉。上次撞了这家伙的车,脑门上现在还有个红印子呢。 不过,也亏了这个红印子,不然,不说话,醉死,穿了裙子高跟鞋的关艾,真能以假乱真了。 沙发上的男人悠悠开口:“清醒了?” 语气咋听咋有种秋后算账的火药味呢? 关艾使劲眨巴几下斜长的大眼,再睁眼,傻了:“妈呀,这个世界莫非凌乱了,你怎么摸到我房间来了。” 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算了,居然倒打一耙。 程信之似笑非笑:“你确定这里是你的房间?” 关艾心惊肉跳了一下,却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就回答:“当然是我的——”瞟完一眼,一句话还没说完,眼珠子一跳,险些从床上跳下来,“这是哪里?” 豪华的双人床,白色的流苏窗帘,黑色皮质的沙发,沙发上的男人……这果断不是她的房间,简直是犯罪现场啊! 程信之摇摇头,无奈,回答:“酒店。” 酒店=犯罪地点!关艾脑中立马闪现了这个等式,嗓音骤高:“酒店?”条件反射地将棉被提起,捂着胸前,一脸惊愕妆:“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完了完了,要是对方要她负责,她可就亏大发了,吃了人家,可是也没尝到味道啊……某女一脑袋的非正常思维。 某女脑中无限制的YY,一双受惊的眼,红红的,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关艾这个厮,就不知道什么叫掩饰,心里想什么,全写在眼睛里,程信之讶然,苦笑:“看来完全不记得了。”起身,勾着手指,将垃圾桶里的衣服提起来,“这个呢?还认识吗?” 单细胞的某人一时没转过弯了,扫了几眼,捣蒜似的点头:“认识,我在海报上看到过,这不是你那套在网上竞价超过六位数的赛车服吗?”突然刹住车,清了清嗓子,一脸秋后算账的凶恶状,“别扯远了,别想糊弄过去,到底你对我做了什么?”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道理关艾深深明白,时时揣着,刻刻将理论验证成实践。 这厮像极了吃了霸王餐还蹬鼻子上眼的无赖。 同胞双生的姐妹,真能天差地别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眼见为实,程信之绝对不信。 他也不恼,只是提着那件赛车服,晃了晃:“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你对它做了什么?没闻到一股味道?” 关艾伸长了鼻子嗅了嗅。 酒味! 犯罪的味道啊! 脑中有些凌乱的画面横冲直撞的,难怪醒来,胃里没有翻涌,原来都吐到那里去了。 她不语了,心虚。 “托了你的福,这件赛车服怕是不会再穿了。” 程信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关艾就更慎得慌了,脑袋垂着,难得乖顺地像只猫儿,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咬着嘴唇,关艾手心那个冷汗,心里那个颤抖啊,六十万的衣服,就是卖了自己也赔不起啊。 比起酒后乱想,某人觉得吐了一件六位数的衣服更不可饶恕了。 程信之唇边似乎一抹浅笑,转瞬即逝,继而沉了沉嗓音:“记起来了?” 关艾心里像只猫儿在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偏生就记得这个呢,要不然也可以义正言辞地来个打死不认啊,偏生她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有个‘外露’,额……暂且叫做优点吧。 关艾继续低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没有钱,六位数,我赔不起。” 想起银行卡里的数字一只手数的过来,关艾手指都在痒啊,像只油锅上的鱼,煎熬如此,如此煎熬。 不行,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一双灵动的单眼流转几经,转出一汪灼亮,抬眸,语气顿时就底气十足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谁让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至少也要拉个垫背的。关艾的奉承的四字真言是:倒打一耙,秋后算账,同归于尽。全程,她就是按照这个程序走的。 程信之眸中笑意似是而非,唇角邪肆挑起,淡淡反问:“莫名其妙?你的房间?” 额……关艾凌乱了,怎么突然觉得阴风阵阵,心惊肉跳呢,像……做贼心虚。 看来某人,自知之明与酒量成正比。 甩甩脑袋,刘海下的红印若隐若现,她镇定,眸光砸过去。 不能输了阵势,不然六位数可就泡汤了,某女咬牙装镇定,自我催眠:这是我的地盘! 程信之摇摇头,居然破天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还有场比赛,彻底醒了,去前台查查看,这是谁订的房间。” 转身,嘴角一扬,谩笑清浅。 “诶!”关艾手脚麻利,从床上跳下来,“到底怎么赔啊,你七我三?” 赤着脚,跑到门口,气喘吁吁还不忘大吼:“要不,五五平分?” 这可是底线了,她不能再加了!扒着门张望,外面哪里还有人影。她苦着脸叹气:“黑心的家伙。”喘了几口气,突然眸子一亮,晶晶莹莹的,一扫阴霾,笑容比春光还灿烂,“可不是我要赖账啊,是你先走了。” 也就是不用赔了,这么一想,蹦蹦跳跳地扑到超大双人床上,来回打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生出一股中了*彩的得瑟劲。 又兴高采烈地在五星级套房里磨叽了一番,关艾出门时,还不忘把垃圾桶里的赛车服带走,既能毁尸灭迹,回头洗洗,还能上网拍卖,越想越兴奋,兴高采烈跑去前台,退房的时候已经三点了。 看到订房记录那一行上‘程信之’三个扎眼的字时,关艾挠挠头发,傻愣了一会儿,才做恍然大悟状:“原来真是我摸错了房间啊。” 物证都有了,罪名成立!她捏了把汗,还好程信之那个家伙没有索赔,不然有的哭了。转瞬一想,不过……她边走边嘀咕:“奇怪,我怎么进去的?” 关艾垂着脑袋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一番,突然停下脚步,猛拍大腿:“呀,我想起来了,美人,那个面熟的美人。”眸子一敛,眉头拧着,继续冥思苦想,“到底在哪见过呢?” 那个面熟的美人,一定见过!她笃定,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摇摇头,她脱了高跟鞋,提在手里,丝毫没有理会一路的注目礼,大摇大摆就走出了酒店。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天蓝生意惨淡,某女正无所事事地一边喝咖啡一边翻杂志的时候,猛然想起来,拍着大腿:“原来那个给程信之开房间的美人是她啊。”灌了口咖啡,一脸愤青相:“也难怪,赛车手和车模要是没一腿,瞎子都不会相信。” 这是哪里闷得一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呛人呢? 像……哦,像逮到丈夫出轨的妻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左城终归是没有出院,关盺请了长假,天天相陪,却也总是两相无语。 黑色郁金香枯萎了,窗台上的位置摆放了一盆刺葵,是种扎手,却没有观赏美感的植物。 “这是什么植物?”那天,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起身,伸手去触阳台上的植物。 “别碰它。”他冷硬的嗓音喝止。 手悬在了空中,一时忘了收放。 左城虽然一贯冰冷,却极少如此喜怒于色。 他生气了,第一次有确凿的情绪。 微微尴尬,她讪讪收回手,轻描淡写般的语气说了句:“不就是盆植物,这么宝贝,你很喜欢这种植物?” 左城不语,并未回话。 她苦笑,垂眸,将情绪藏在眸底。 她知道,他喜欢黑色,喜欢安静,喜欢chateau,原来她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还喜欢这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她想,也许,她以后也会喜欢,因为爱屋及乌,却从没设想过,也许左城也是爱屋及乌。 除却左城昏睡的那夜,关盺再没有留在医院守夜,左城应该不喜,她都佩服自己的善解人意了。 晚上,通常只有进叔在。 “少爷,这是齐以琛的病例。” 接过文件,触及杏黄封皮面的指尖白皙剔透,缓缓翻开。 唇沾冷凝,左城幽幽吐出三个字:“齐明海?” 进叔似乎意料之中,回答:“我查过了,就是一直盯着左氏的监察厅厅长,与齐以琛是父子关系。” 这世界,有时候其实很小,一张网,几个节点,牵扯不休。 齐家那对父子啊,老的要左城的命,少的要左城的人…… 左城只是唇角牵扯微末弧度,似冷似狠:“医院和美国那边如何了?” “只欠东风。”进叔淡淡回着。 世人只道里街左家独大上海,殊不知,远远不止……左城若要一个地方,唾手可得,若要人命,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第六十一章:运筹帷幄只为她 “只欠东风。”进叔淡淡回着。 世人只道里街左家独大上海,殊不知,远远不止……左城若要一个地方,唾手可得,若要人命,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对于齐以琛,他步步筹谋,却不要人命。 似有似无地望着窗台,那盆刺葵迎风,月下清脆,他声音魅惑天成:“是时候了。” 之前冬风,这冬风便是左城这双美到蛊惑人心的手,指尖挥动间,便是翻天覆地。 进叔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少爷,齐以琛昨晚发病了,刚抢救过来。”声音又戛然而止,似乎欲言又止。 每次遇上那个人的事情,进叔举步维艰,因为这眼前人会方寸大乱,他必须拿捏精准。 左城抬起冰冷的眸子,一眼幽深,轻启唇,只吐出一个字,不容拒绝:“说。” 左城眸光似欲散阴霾,若有若无的隐隐光亮,大抵知道与那人有关。 进叔不可闪躲,沉声直言:“夏初小姐这个时候就在齐以琛那里。” 眸中浓厚阴鸷将那隐隐光点遮掩,垂睫抬眸间,全是冷傲似冰霜,他一言不语,起身。 进叔小心翼翼:“少爷,很晚了,还是明日——” 话未完,进叔心惊,所有嘴边的规劝归于平静,左城一眼冷鸷,侧脸冷峻,将腕上枕头拔了。 进叔在抬眸,人已经走远,只是摇摇头:果真如此,方寸大乱。 病房里杏黄色的灯光似月色,柔柔的,将人的轮廓打得柔和,却也不知不觉惨淡了容颜。 一双眸子,淡淡墨色如水洗,苍白的容颜里镶嵌的眸子映出的是另一张相似苍白的容颜。 床上的人睁眼,江夏初暗色眸光如骤起的星子,散了缠绕的阴霾:“醒了。” 只是淡淡语气,没有惊讶,像等到千帆过尽后的一句问候。 眸光只是稍稍敛着,乌黑长睫似是落了一层灰,似乎疲惫,轻轻拢着,俊秀的脸庞血色全无,唇角牵起的笑惨然:“夏初,来了多久了。” 她坐在病床边,木椅上是以琛准备的软垫:“你睡了很久,昨天我就来了。”眼下,同样是倦色青影。 齐以琛惨白唇侧牵出淡淡笑,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力隐忍:“昨天周末,秦医生那有没有去?” 他醒来,从鬼门关走一遭,担忧却还是她,好好的,健康的她,用那颗缝缝补补残喘的心。 她心头拉扯,一丝一丝全是酸涩,堵在喉间难咽酸楚,声音微颤:“病的是你,还操心我。”齐以琛只是看她,似乎要一个确凿的答案,她抿了抿唇,还是说,“去了。” 她看他,脸色像蒙了月色,淡淡惨白,微黄,久病的他,什么时候这般消瘦了?眉头那样紧蹙着,一定是痛极。 她的以琛,总是这样忍着,再痛也会对着她浅笑。 心,像被绵密的针刺碾过,眸里,沉凝的那一层叫做心疼。 她看他,从未有过的眼神。 她的眼,所有情绪,掩藏与否,齐以琛总能读懂,他对她笑,轻声说:“我很好。” 很好?这样无力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他总是这样,忍着痛,对她笑,说他很好,只不过不希望她不好罢了。她怎么不懂?沉闷开口:“你不好。”手轻轻覆在以琛胸口心脏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疼吗?” 摇摇头:“不疼。”脸色白得像纸,却浅笑,“别担心,我没事,反正那颗心缝缝补补很多次了,不在乎多几针。” 似乎刻意戏谑,大抵是不想她担忧。 江夏初眸光一暗:“我不担心,你答应过我,会活很久很久,你说的话,从来不食言。”她笃定,却有几分赌气宣泄的寓味。 齐以琛笑笑,骨节分明的手俯在她的手背上,玩味的语调,认真的眸:“夏初,要是我食言,你就把我忘记好了。” 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撕扯了一下,一种似乎裂开的疼痛。 那么在乎她,珍惜她,却道忘却。不是他心狠,不是他无情,只是生死难测,不能陪她,便不要她依赖。 他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她需要一颗冷硬坚强的心,即便忘却他。 他还是笑着,眸光毫无笑意,陨落的星子铺天盖地。 以琛,不舍得,还要忍得吗? 她笑,声音浸染寒色:“要是你食言,我就天天叨扰你坟前,陪你长眠好了。” 戏谑的语气,决然的眉。 江夏初从不玩笑,即便用再玩味的语气。 她会的,他陪了她五个春秋,她会还他一生相陪。 自私吧,她就是要他不舍得。 果然,江夏初得逞了,齐以琛覆着她手背的指尖一紧,眸光突然凝固,侧脸冷沉,尾音微颤:“夏初,别开这样的玩笑。” 江夏初笑,明媚。她便知道,他舍不得的。 敛了笑,认真回了句:“那你也别开这样的玩笑。” 她赢了,若是,她随他长眠,他一定死不瞑目。终究是点头,不随便许诺的他,从不食言。 拢了拢她微微凌乱的发,兴许累了,他声音越发小了:“夏初,在手术室里,我听到你唤我了,本来忘了呼吸的,然后便想起来了。”望着她秋水般微凉的眸,他问,“怕吗?” 生死由天的是他,他却问她怕不怕。大概因为惦记着她害怕,所以忘了自己害怕。 “不怕,你会没事。”她回答,干脆。 眸中凌乱细碎的斑驳,那是心慌恐惧。 她说她不怕,眸子里却全是惊惧。 怎能不怕,以琛啊,她最珍爱的人。 齐以琛眉间蹙起,心疼在眼中不言而喻,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他声息轻微,在她耳边响着:“夏初,每次躺在手术台上,我都很害怕,害怕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我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怕过。”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留恋,所以害怕。他是个一脚已经入了黄土的人,早淡薄生死,遇上她后,却开始害怕长眠黄土。 害怕她会孤单,会难过,害怕她唤他以琛时无人回应,害怕她再说救我时无人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是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害怕许多许多。 她伸手,环着他,紧紧地,嗓音低沉到压抑:“你总叫我不要伪装,我又撒谎了,那句不怕是假的,我害怕,很害怕,害怕你会死。”她抬头,惊惧的眸子映在他眼中,声音颤抖嘶哑地一塌糊涂,“不是说活不过二十五吗?已经过了四年,你还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活着,所以以琛,告诉我,还有很多个二十五年对不对?” 她像个迷失的孩子,无助、害怕。齐以琛便是她的生存,她的依赖,无依无靠只能紧紧攀附。 都说江夏初无情无义,无波无痕,其实她贪心着呢,一个无关风月的男人,她却奢求许许多多的二十五年。 齐以琛只是笑笑,伸手拂过她惊慌错乱的眸子,轻语呢喃:“不需要很多个,不能那么贪心。” 他啊,只要能陪她到她不再害怕就好。 她摇摇头,长睫上覆了一层模糊隐约的雾气,眸间像风吹起的湖面,荡开涟漪,将满未满:“我很贪心,还自私,我知道,你很难受,很痛,甚至不能呼吸,但是还是希望你再痛也不要放弃。” 她搂着他,手被咯得疼痛,这般瘦骨嶙峋,一定一定很痛过,一定一定难受极了。 只是,她放不了手,他啊,是给她呼吸的人。 他的手覆着她的眸子,他微凉的掌心落了点滴温热。 从来不会哭的江夏初,掉眼泪了,为了他。 他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次,掌心的泪,就够了。 那不是爱人的泪,是离人的,是他的未亡人。 手掌心里,她长睫颤抖,很快,他没有收回手,这样骄傲坚强的她,一定不希望他看见她泪流的模样。他只是在她耳边,有所有的力气,大声地让她听见:“不会的,我放不下你。”微凉指尖滑过她的眸子,带走她未干的泪痕,痴缠的嗓音清幽无力却清晰,“要是哪一天我熬不过去了,夏初,一定不要忘了多喊几句我的名字,我就能回来了。”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承诺。她唤他,他便舍不得抛下她了,然后走多远,也会回来。 只要她等,他便不会离去。 她睁开眸子,未干的温润像雨后的湖面,泛起潮湿的水汽,重重点头,她偎着他,说:“我不会忘了,你也不要食言,就算约定好了,我不信这个,但是信你。” 江夏初的世界了早就没有承诺了,她信的只是这么一个人。 “夏初,我想活下去,一直一直,从来没有这样像活着,即便是苟延残息。” 缠绵病床八年,惧怕生死,这是第一次,当他抱着她的时候。 “嗯,那就活下去,像答应我的那样。”她抱着他,五年,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 再一个二十五年,一直到老,黄土白骨,便也不惧怕了。 “好,我好好活着,为了你。”病后的无力嗓音,字字如铁坚决。 “不,为了你自己。”她没有抬眸,手移到他那颗破败坏死的心脏,轻轻覆着,“以琛,不要骗我,若是不能信你,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能相信的任何了。” 江夏初的信赖很少,只给了一个齐以琛。 “好。” 他只回答了一个字,没有别的言语。 谁会相信,这样的他们不是爱人,这样的夜也无关风月。 月下,轻语,相偎,被信的不是许下的约定,而是许诺的人。 月光漫过乌云,洒下一层杏黄色的斑驳,透过窗户,照着相偎相拥的他们,还有他们的世界,不忍打扰。 月,漫过天台,落在门的玻璃上,照出一双阴鸷胜过月后成片乌云,眉间是铺天盖地的阴霾,似乎恨不得覆没整个夜,整个世界。 进叔忘了一眼门内相拥的两人,担忧轻喊了一声:“少爷。” 转眸,一双眼阴沉刺骨,轻启唇,几乎听不到嗓音:“动手。”唇边,一抹阴寒。 语落,转身,带了一身夜里狠绝的魅惑。 左城的世界里,感情只有爱,恨,从来没有模糊的中间地带。江夏初对给他的是前者,对那个男人,在左城眼里无疑是后者。 她可以不爱他的,但是别人,他绝不容许。 她啊,不知道,这个男人又为她疯狂了。 “医生,救救他。”静谧中,声音响彻,听得出惊惧颤抖。 安静祥和,只过了一个昼夜,再起波澜。 还是夜里,安静如斯,皱起的喧嚣。 “救救我的以琛。”她呢喃,“救救他。” 再无她的生息,江夏初的世界坍塌无声了。 因为那人眸光在没亮起。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被推进手术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踉跄了一路。 只在那手术们合拢…… “咔嗒——” 一声响后,耳际的鸣声消散,她的世界开始昏天地暗,不知所以,只盯着那玻璃窗里的一席白茫视线。 门口,奔跑来的两人脚步同样踉跄。 “夏初,以琛怎么了?”秦熙媛额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浸湿了素颜白唇。 这个女人,是爱那个男人的吧,这时候,已经忘了遮掩,都写在眼睛里,却也无人有暇顾及。 带着一身疲倦,素日总是威风凛凛的监察厅长发丝凌乱,背脊微微勾着,轻颤:“以琛,以琛他如何了?”却不等回答,又失魂落魄地喃了一句,“我的孩子,他会挺过的。” 他蹲下,点了一根烟。这只是父亲,一个担忧孩子生死边缘的父亲。 秦熙媛再无冷静:“夏初,你告诉我。” 江夏初眸光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置若罔闻。 “到底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不是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吗?为什么突然又——”平素里婉约淡雅的女人也慌乱无助的一塌糊涂。 江夏初还是沉默,眼神呆滞,渐进涣散。 秦熙媛握着她的肩,摇晃:“江夏初,你说句话,说句话,告诉我,以琛到底怎么了?” 女人发疯了,会叫,会嘶喊,会大哭大闹,甚至要死要活。 江夏初疯的时候,是最安静的时候。 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秦熙媛松手,瘫软一般地跌坐在地上。 冷寂了片刻,忽然,清澈嗓音想起:“以琛。” 江夏初的声音,她在喊他,像以前一样。 “以琛。” 会听到的吧,她这么清晰的声音,都不敢颤抖。 他说,他难熬的时候,她喊他的名字,她守了她的那份约定。 “以琛。” 江夏初一成不变地重复,地上的秦熙媛却跌跌撞撞地站起,嘴角惨白:“从来没有这样过的,连续两次,他的心脏受不住的,这次……”她望着江夏初的侧脸,眸间氤氲模糊,颤抖着嗓子哽塞,“夏初,他是不是要走了?” 江夏初忽地转头,又摇头:“不会的。”继而继续看着玻璃窗,唇角小弧度地张张合合,“他答应过我的。” 她还是不相信誓言,甚至奇迹,还是一成不变地相信齐以琛。 启唇,继续喊着:“以琛,” 一声又一声,静谧悠长的走道里,来回飘荡的都是她冷魅的嗓音。 一遍,接着一遍。 “以琛。” “……” “以——” 声音戛然而止,手术室的门骤开。 这是抢救最短的一次,等待的人忐忑不安,甚至踽踽不敢前行。 江夏初张张唇,竟开不了口。望了望手术室里,只看见白色幕布,手心捏紧,出了冷汗。 齐明海掐了烟头,阴霾的脸,不知怎么就老了几分:“张医生,以琛怎么样?” 江夏初听不见声音,只看见那人唇角一张一合,拼凑成一句话:“心脏复苏手术失败。” 江夏初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松开。那是个万丈深渊,她在下陷。 齐明海连连踉跄了几步,勾着背,抚着墙壁的手剧烈地颤抖。 秦熙媛一脸灰白,猛地站起身,拽着医生的白袍子,嘶哑的嗓子低吼:“那继续,你们不要出来,不要把以琛一个人丢在里面。” 张医生一脸沉凝,对着秦熙媛惊慌的眼,字字低沉:“秦医生,我们尽力了。” 同身为医生,秦熙媛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个男人,大概再也不会睁着眼,望着她笑了,她眼前一黑,再也无力撕扯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求你,去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不要放弃以琛,不是还活着吗?” “他还躺在那里,还有温度,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 再无义薄云天的监察厅长,他只是个凄婉哀求的父亲,眼泪纵横满脸,一朝苍老。 嘶吼过后,满世界全是悲怆,眼泪未干,却听得一句:“伯父,抱歉。” 齐明海瘫坐在地,垂泪哽塞。 “再去看看他吧,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主治医师一脸荒凉,下了最后判决,残忍又无奈地。 话音落了,却没有人动作, 世上最无力的不是生死,是永别。 很久很久,眼泪汇聚成了一条蜿蜒,只有江夏初,自始至终,她凝着寒冷的眸子里,没有一滴眼泪。 她不哭,只是话别,不是永别。却也不再相信那夜约定。 呜咽声中,悠悠一句声响:“以琛,你食言了。” 她话落,跌跌撞撞地走进手术室。 不是说,她唤他,他便不离开吗?他却留给她话别。 这夜啊,真冷! 左城懒懒斜靠,一身灰白格子病服却叫他穿出了一股高贵气质。脉络清晰的手背上还插着枕头,拨弄着手里的钢笔,抬眸,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我不记得我与齐检察长有什么交情。” 齐明海步履有些蹒跚,眉间化不开的颓废疲惫,走近了几步,冷笑:“是我疏忽了,竟不知道,我一直找的人,是你左家的人。” 美国SBM心脏研究医疗所,齐明海找了十几年,竟不知SBM隶属左氏。 左城只是似笑非笑,不可置否。 齐明海稍稍沉凝,开门见山:“我来的目的你心知肚明。” 手中的钢笔一个旋转,他抬眸:“我知道。”尾音拖长,反问,“所以?”似乎漫不经心。 齐明海垂着眸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张张唇,艰涩开口:“救救我儿子,美国的换心手术,是他唯一的生路。” 这大抵是齐明海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不顾尊严地求人。这确实也是左城听过无数遍的求饶,视而不见是他一贯的作风,唇角斜挑:“与我有什么关系。” 齐明海眸光沉沉浮浮,似乎挣扎,干涩的嗓音,一字一言嘶磨颤抖:“我求你,求你。”低头,放下所有高姿态,乞求,“救救我的儿子,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政界之星,他的头颅有多高,他现在的隐忍就有多少。左城却不冷不热:“那是你的事情。”唇边勾出冷魅的弧度,“检察长最了解我不是吗?我左城不是慈善家。” 确实,传闻他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这传闻齐明海从不怀疑,只是这个习惯杀伐是男人却是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不辞代价。 “只要你能救救他,左氏的案子我可以罢手,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左城不是个慈善家,却是个商人,所以他拿出筹码,已经是毫无保留。 左城黑如墨池的眸子微敛,唇沾冷笑:“不需要你答应,左氏你一样动不了。”指尖轻敲手里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 这般狂妄不羁,睥睨天下,这才是左城。 齐明海哑口无言,他仅有的筹码在左城看来竟是这样一文不值,他退无可退:“到底你要我怎么样?” “你未免太高估你了。”还是漫不经心。 论起运筹帷幄,绝对以左城为最。 齐明海计短不止一截,他甚至看不透这个男人精心安排所谓何。 “那你要什么,你掐算如此精准,怎么可能是偶然。” “你说呢?”左城淡笑反问,眸光深邃,一眼黝黑窥不清喜怒颜色。 第六十二章:做我左城的妻子 “那你要什么,你掐算如此精准,怎么可能是偶然。” “你说呢?”左城淡笑反问,眸光深邃,一眼黝黑窥不清喜怒颜色。 几年调查,对于左城齐明海只知微末,蛛丝马迹,他串联,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名字,他大胆猜测:“那个女人吗?” 黑如泼墨的眸子一沉,冷峻的侧脸忽而多了几分阴寒。 齐明海稍稍松口气,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万没有想到左城这样的人死穴竟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我果然猜对了。”齐明海打从进这门,首次露出这样奸猾的笑。 “你知道的比我想的要多。”嗓音阴沉,叫人平白生出彻骨的寒。 滴水不漏中,竟还有漏网之鱼,齐明海果然不能小觑,齐明海似笑非笑,再无乞求的色:“既然如此,那以琛,你动不得。” 指尖拨弄的钢笔一松,自由下坠,左城忽而抬头,唇边笑意冷而自制:“是吗?” 淡淡反问,似笑非笑,他依旧深不可测。 齐明海背脊一凉,心中惊惧散开,又一次哑口无言。 是啊,左城若是不想救,那边绝对不会留,他的逆鳞,触之即死。 左城,注定是场不能预测的劫数。 齐明海无力,颓败离去,左城啊,谁也不能掌控,生死不由天,不由命,由他。 静谧的病房,淡黄色的灯光,她静坐,眸光看着床上的人。 伸手,忘了一眼他青紫满布的手背,轻轻覆上,唇色苍白:“以琛,昨天晚上,在这,你答应过我的,忘了吗?” 她问他,病房依旧安静,没有回应。 她苦苦浅笑:“我记得呢,我说给你听。”凑近一点,俯在他耳边,“你说,你会活着,即便苟延残喘也不放弃,你说只要我喊你,你就会回来。”眸子湿润,她轻眨几下,涟漪荡开,“我喊了你那么多遍,你一定听到了对不对,那为什么还不回来?” 眼眸微敛,一滴泪坠在他的手背,晕开,冰凉的纹路。 抬头,氤氲眸光直直对上灯光,即便刺眼,她也不敛一分,待到眸光干涩,她才俯下,轻靠着以琛胸前,轻声微颤地呢喃:“以琛,我很害怕,不要再这样睡着,我害怕。” 都说江夏初冷硬淡漠,不畏孤寂,不畏惧离别,不畏爱恨。原来,她的畏惧,只在一个人面前。 门外,一双深邃眸光渐凉,深处一个暗影却柔和。 江夏初合上眼帘,细细喃着,似梦呓一般:“齐以琛,要是你真累了,不想醒来,我去找你好了。” 她说过,他若黄土白骨,她陪他长眠一世。 不止说说而已,反正生,也是罪孽。 “以琛。”似睡非睡,她唯独这两个字喊得清晰。 “以琛。”微弱,倔强,不厌其烦,长睫轻颤,有泪盈于眼睫,坠在卷曲绵密的睫毛上,唇边擦过以琛白色的病服,她轻喃,“我在喊你,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食言了,到底是他负了约定,还是约定抛弃了他?她已经无力追究,因为,他再也不回答了。 “以琛。” 死寂过后,她终于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眸似月光的人对着她笑了。 “夏初,别喊了,没有用的。”西猝不及防的声音,她恍然梦醒。抬眸,病床上的男人唇角紧闭。 她大概是糊涂了,她的以琛怎么会发出这样冰冷彻骨的声音呢? 继而,脚步声急切。她回头,不疾不徐,对上一双如夜般冷寂又荒凉的眸子,只是匆匆一眼冷漠,便移开。继续机械地唤着:“以琛。” 第一次,她眼眸没有防备厌恶,可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无视却更叫左城难以狂怒到难以自抑。 “江夏初!”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对着她灼灼怒吼。 他只是站在她身后,当了一身暖黄色的灯光,背后阴凉,她未曾回头,嗓音似乎也冷了几分:“今天不要和我争吵了好不好?就今天。” 即便江夏初不看左城,只是这样的温言细语便足够叫左城溃不成军,所有狂怒都偃旗息鼓了,静默不语地看着她,她的背影萧索,他眸中柔柔清波几许。 “以琛。”她旁若无人,又唤。 声音微微暗哑,很微弱,像一扣即断的弦线,缠绕在左城心头,一声一线拉扯出疼痛。 终是不舍心疼占据了思绪,左城走近,半蹲在她身侧,抬头,看她侧脸惨淡,声音不由得柔和:“夏初,没有用的,你信我。” “不,我不信。”她垂眸,冷彻眸光猝不及防射进他眸子。苍白的脸,全是笃定。 大概只要他左城的话,她都毫无缘由地否定,左城唇沾苦笑,片刻,冷凝:“你只信这个活不过几天的他吗?”声沉,压抑的愠怒在叫嚣。 “是,我只信他。”丝毫为迟疑,她回答得裂帛断玉,便转开眸光,不在看左城,继续她的固执,“以琛。” 她信,她唤他,他总会归来。 这么毫无理据的约定,她都相信,却不信左城一言一字。 “以——”一语未完,手腕被扣住。 他声音冷甚寒霜:“你再怎么叫他,这样下去,他也躲不过一死。”握着她的手腕,力道难以自抑,白皙瓷质的手指都泛着微微红色,像极了他眼眸的颜色,望向她的眼,“夏初,能救他的不是你,是我。” 江夏初死寂的眸子突然翻起惊乱的细碎光点,缓缓,猝成两点灼热,映出左城俊逸如鬼魅的脸庞。 “呵。”她忽而冷笑出声,似嘲讽。 原来,她自己,还有她的以琛,都逃不过这人冰冷的掌心。 不差分毫,他出现了,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 左城啊,真如传言:无所不能呢。 她只是笑笑,轻言:“你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还有: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断了她所有退路。 他起身,俊脸冷峻,除了眸光零碎,无一点柔和:“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住,“我等你。” 只听见一声冷笑,她没有回应,他步伐缓慢,沉甸甸地,缓缓远去。身后,听见一声无声呢喃:“以琛。” 这样无力,这样无奈,这样无所畏惧。 她没有回答,只是,却也无从回答,左城,从来不会给她退路的。 这晚,大概又有很多人未眠,夜在冰冷的天际破晓了。 静坐一夜,她指尖冰凉,依旧覆着以琛手背,同样冷彻的温度。 她的以琛,正在冷却,正如那人所言,他没有时间等了。 她松手起身,眸子垂着,长睫覆不住眼底阴霾:“以琛,你让我不要与那人纠葛,可是我躲不掉呢。” 江夏初总算明白,天涯海角也不过左城那掌心五指的距离,她哪里逃得过左城指尖画下的牢笼。 五年前,五年后,一败涂地的总是她,不知这次赔的又是什么。若是用她的命运还以琛的,大概是她唯一能接受的。 “等我。”一眼凝望,语落,她转身决然。 恰逢进门的秦熙媛与齐明海,江夏初一言不发,脚步未止。 秦熙媛伸手拉住:“夏初,你去哪?”一脸憔悴,大概也是不休不眠。 江夏初冷沉的眸子都没抬起,一言不发。 “说句话,你去哪啊?”秦熙媛有些逼迫急切。 江夏初对上秦熙媛的眸子,凉而静,轻启唇:“我去救我的以琛。”将秦熙媛的手放下,她似自言自语:“只有那个人可以救他了。” 秦熙媛愣了一下,眉间深染困顿,再抬头,已经不见江夏初的人影,忽地,又听见齐明海叹了一句:“以琛不会有事了,只要那个人应下就好。” 秦熙媛恍然惊醒,喃喃自语:“左城。” 这么一个能将生死颠覆的人,是谁?除却左城,再无二人。 望向齐明海,只见他脸侧深沉如晦。 不知为何,秦熙媛信了。 左城的病房正巧向阳,江夏初却觉得此处最是阴冷。她进去的时候,左城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来了。”语气平淡无痕,“我等了你很久。” 左城还穿着昨日那身白色病服,映衬得他脸色越发惨白,满屋子的烟草味。江夏初睃了一眼,地上扔了一地的烟头。 江夏初不喜欢烟的味道,叫人烦闷,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留意过,以前左城不喜抽烟。 时间这个东西啊,叫什么都面目全非了。江夏初收回视线,对上左城,没有弯弯绕绕、虚与委蛇,平淡开口:“救他,他不能等了。” 左城半靠着枕头,黑发稍稍长了些,遮住眉间阴霾,只是眸子阴沉,只问:“为何?”唇角冷涩,又补了一句,“会为了他妥协。” 声音怎么都像从悠悠冷谷传来,叫人背脊生凉。只是江夏初无动于衷,还是一副不温不火,不冷不淡的表情,讥诮反问:“有区别吗?反正你赢了。” 唇沾冷笑,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暗沉眸子像覆了霰雪:“我要一个理由。”语气不疾不徐,“我可以等,如你所说,不能等的是他。” 固执的两个人,她总是退避三舍,层层防备,他却总是步步紧逼,毫不放松。 拿捏准确,他一开口,江夏初便落了下风,她双眼不复平静,动荡凌乱,她咬牙:“左城,你真无耻。” 江夏初从来不说粗话,她若生气,也只是静默不语,左城却有办法叫她这般咬牙切齿,若用关艾的话来说,这叫孽缘。 被骂作无耻的那人不可置否,唇沾冷笑,等着江夏初的回答。 江夏初指尖紧握,还是回答:“他是我唯一舍不得的人,这个理由够了吗?你胜券在握不是吗?还用得着这套冠冕堂皇吗?” 江夏初笃定,不管有没有理由,或是任何理由,那个男人照样翻云覆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左城这人,他自己就是理由。 江夏初言辞灼灼之后,左城只轻声说了一句:“对你,我从来没有把握。” 她哑然,并不接话,也无从否认,反正这个男人,她连揣测都不愿了。 忽而,左城眸光一冷,猝不及防,江夏初闪躲不及,撞进一汪冷彻的深海,那人声音冷魅:“你若回答你爱他,我断不会让他活着。” 不知为何,江夏初松了一口气,这人绝不妄言。是个十足的……江夏初少见的情绪化,骂道:“疯子。”冷着一张秀气的脸,唇边若隐若现的梨涡都是僵冷的,“说吧,你的条件。” 他似是冷笑,看着江夏初回答:“你知道的,我要什么。” 这个男人,是个商人,他的世界只有等价交换,大概这世上让左城吹亏的人还没出现,江夏初不会大言不惭地觉得会占到便宜。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了解你。”她冷然以对,明明已经预测结果,却还是自欺欺人。 江夏初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将全天下捏在掌心的人,最想拿捏的不过是她自己的命运。 “留在我身边。” 他这么回答的。 结果,不出所料,她只是冷笑,浅淡梨涡盛了讥讽。 “以什么样的身份?期限呢?”嘲弄的语气,连眸子里覆了讥诮,在投射到左城眸中。 “做我左城的妻子。”声音沉凝冷却,却声声如裂帛断玉,“一辈子,冠上我的姓。” 她问完,左城便回答,中间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过渡时间,这叫江夏初多少有些错愕慌乱。 左氏江夏初……她突然便笑了,因为可笑。 敛了唇边冷笑,连讥讽她也是淡然平静:“你比我想得还要贪心。” 她和所有人一样,只有一个一辈子,唯一的一个,若是他要了去,她还剩下什么,连名字前都冠上了左城的姓,成了他的所属,似乎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这个男人贪心程度,江夏初始料未及。 接着,她沉默,没有予以回答。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左城接了话,不是商量的余地,不容置喙的霸道。 江在铖只是冷笑:“真可笑,你握着所有的筹码,让我来选择。你从没打算给我余地不是吗?那是齐以琛的命,我还有的选吗?”只是带着淡淡笑意,眸子是冰冷冰冷的,没有潋滟,没有流转。 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反抗,没有商量,因为这些东西在左城面前都会变得一文不值,她省了。唯一有些奢侈的应该算那眸底深处似是而非的心痛吧。 他,却还是不放过她…… 声音冷若冰霜,寒得彻骨:“江夏初,以后不要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露出这样心痛的表情了。”江夏初冷嗤一声,不予置否,继而,左城鬼魅的嗓音不息,“会让我想毁掉。”他眸中是毁天灭地的火色,他从来不说笑,也不屑威胁。 江夏初唇边有些僵冷,连冷笑都扯不出一丝弧度来。 这个男人颠覆了她的生活,要了她的一辈子,现在还不肯放过她的情绪,冷然以对,她回答:“如果有那一天,不要心软。” 他眸光暗下去,侧脸似打了一层秋日的霜,剔透的手指与白色床单一般颜色,一点一点紧握。 若真有那一天,他还是会心软…… “从现在开始,不要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极少这样命令。 “我又没得选择是吗?”她反笑,冷若冰霜的眼。 她的自由,她的一辈子,今日之后,就是左城的归属了,她穷困潦倒到连姓氏都不是自己的。 左氏江夏初……若是她的宿命,她认了。 七个小时,江夏初待在左城身边,便坐在窗前,看着那盆刺葵,本就是寡言的两个人,这时候更是无话可说,待到夕阳西下时,左城办了出院手续。 她没有去看以琛,不是不想,不敢,也不能,坐在左城的车里,望着医院的门口,突然心里便空了一块。 “以琛什么时候走?”开了车窗,夜里的风很大,卷起她的发。 “明天下午三点。”左城回答,望着她的侧脸,一样的冷沉。 江夏初不曾转眸,还是看着医院的方向:“我要去送他。” 指尖划过她的发,不像江夏初的性子,她的头发很软。只是凉凉的,大概染了夜里的温度。 久久,左城才回答:“前提,和我一起。” 左城退步了,但是说出的前提听起来还是太过强硬。 江夏初冷冷浅笑,唇边淡淡梨涡若隐若现,看向左城:“以后打算囚着我吗?”她问得云淡风轻。 她想做最坏的打算,可是却发现,好像在左城的规则了,‘最’这个字原本就是非现实的。 左城看着相反的窗外,霓虹璀璨,他眸中却只余黑白色:“不会。”转眸,眼中染了狠绝,“你若是会逃,现在就不会妥协,齐以琛我不会让他死。” 左城,最善拿捏软肋,齐以琛这个筹码,江夏初就全盘输了。她笑,眸光比初升的月还寒了几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他死。” 江夏初没有威胁,左城眸中却不安覆满,那样讨厌那人,他竟也害怕那人会死。 指尖缠着她的发,他轻轻拂过,不敢重了一分,像他的话语,也是小心翼翼的:“夏初,我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就这样待在我身边,欠你的,我会拿我的所有来还。” 第六十三章:最简单的结婚流程 指尖缠着她的发,他轻轻拂过,不敢重了一分,像他的话语,也是小心翼翼的:“夏初,我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就这样待在我身边,欠你的,我会拿我的所有来还。” 所有?这个词涵盖的内容很多很多呢,钱财,权位,尊严,真心,生活,甚至生命。 但是左城还是用了这个词语,毫不犹豫。 真应了那句话,拥有的,能给的,都舍得。 她却回答,不疾不徐的冷淡:“你的所有?我都不想要。” 因为不想要,左城的所有变得一文不值了。 有时候,将心捧得太高了,摔下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痛。 眸光黑压压地沉下去,眉间紧蹙,微微泛白,薄唇轻启,念了她的名字,几分缱绻,几分无力:“夏初——” 不知道有没有下面的话,江夏初打断了:“现在呢?要去哪?” 喉间苦涩泛滥,车窗上,映出他暗沉的眸子,陨落地一探糊涂的光斑,没有言语,车缓缓开动,在夜里疾驰,渐进快了。 “去哪?”江夏初一样的面无表情,再问。 “民政局。” 三个字,心平气和的回答,却惊扰了江夏初眸间的平静,语气局促,带了不安:“你就这么等不及?” 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无可畏惧,这一刻,这三个字,她胆怯了。 左城,还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开车,没有回眸,侧脸冷沉像覆了秋日的寒霜:“十一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 十一年前,她不过十一年华,这个男人疯狂得让人惊惧,一眼相遇,居然预设了一辈子那么长,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十七。 她怕,这样的左城。淡然的面色,眸中却凌乱不堪,声音里夹杂了极力隐藏的颤抖:“但你娶了姐姐。” 十一年前,他爱了她, 六年前,他娶了她的姐姐, 如今,他要她作为他的妻子, 多荒唐的一场闹剧啊,连戏里的她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至极。 左城亦是冷笑,这般不屑一顾地言辞这场闹剧:“除了那一纸婚书,她从来不是我的妻子。” 她冷嗤,骤高的嗓音全是讽刺:“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十足的疯子。” 疯子?左城冷笑,不,远远不止。 若是江夏初知道左家的祖坟里葬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她江夏初十七岁那年染了血最爱的白裙子,她大概没法只骂一句疯子吧。 诚然,他不会让她知道,他左家的祖坟了,只能葬他认定的妻子。 左城敛了冷笑,回答:“只有你。” 即便他是疯子,也不可置否,但是敢这么骂出嘴的除了江夏初也找不出第二个。 江夏初叹了叹,靠在车窗上,城市街景倒退,霓虹璀璨,刺眼,漫天色彩,在她眸中惨淡,微微合上:“左城,你在把我也一点一点变成和你一样的疯子。” 疯狂到想和这人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她却害怕,和他成为相似的一类人。 “那样也好。”他浅笑,唇边沉凝。 那样也好,至少他们是相似的。 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近七点,没有江夏初料想的人去楼空,灯光亮得让她觉得刺眼极了。 下了车,江夏初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衣,却还是御不了寒气:“左城,你还真无所不能,这个点民政局还有人。” 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民政局也可以加班,真应了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左城上前揽着她,江夏初也不挣扎,左侧,风吹的方向,而她站在右侧,却觉得左城比风更冷。 “夏初,我想做的,从来没有什么能阻止。” 傲然的语气,不是一种狂妄,而是理所当然。 确实,诚如他所说。 林夏不可置否,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牵出梨涡浅浅:“你在暗示什么吗?”自顾回答,“这个道理,五年前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一直都在万劫不复。 左城没有说什么,只是揽着他的手,紧了几分,指尖温度冷极。 江夏初却猝不及防地转过头看左城,轻描淡写的语气:“空欢喜一场,我还以为至少可以等到明天才冠上那个讨厌的姓氏呢。” 她笑得邪肆,不属于江夏初的笑,太过刺眼了。 论起伪装,江夏初绝对为最,只是在左城面前,她将厌恶表露无遗。 “以后不要惹怒我了。”脚下一顿,对上江夏初冷讽刺的眸,眉间全是愠怒。 惹怒他,对她而言,轻而易举,而且乐此不疲,她笑笑,置若罔闻,先一步进去。 左城掌心空落,一片凄寒。冷笑,自嘲。 不知道左城用了什么办法,不外乎威逼利诱,许多人候在厅里,结个婚弄得像领导莅临检查,一个一个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 也有一个例外。 办证处的大婶大概是从被窝里被拉出来的,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不停念叨:“困死我了,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生,加什么班,抽风吧。” 刚才领导训话嘱咐的时候,这位大婶大概正在会周公,以至于外面的人心惊肉跳,里面的大婶浑浑噩噩。 左城牵着江夏初的手,相靠坐下,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冷漠阴沉。 “叩叩叩——”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在桌上,声音沉沉。 被扰清梦的大婶火气冒了好几丈,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大嚷:“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了。”揉揉眉心,抬头,睡眼朦胧,睃了一眼对面的人,垮着一张被压出痕迹的黑脸,“你们走错了。”一脸阴沉,指了指门口,“离婚,出门左拐,直走。” “呵。”一声轻笑,江夏初转眸,看着左城一张沉得不像话的俊脸,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语调,“左城,很好笑对不对?” 确实,他们与喜结连理的恋人没有半分相似度。 左城一脸冷峻,转眸睨着江夏初,眸子里沉浮着暗影,也没有看那位还昏沉窝火的大婶,冷冰冰地砸过去一句话:“给你三分钟,如果不能搞定,换人。” “额?”原本昏昏欲睡的大婶睡意散了一大半,眉头皱出一圈一圈的皱纹,那是深深的不解。挂着浓浓黑眼圈的眸子上下左右梭巡了好几遍。 男的阴沉,女的冷漠,哪有半点结婚的喜悦。 怎么看怎么像离婚的! 大婶鉴定完毕,更是丈二了。 一双像冰子一样冻结的黑眸一转,正困惑中的大婶只觉全身毛骨悚然。 好俊的男人,好可怕的气场啊!年过四十岁的大婶在颤抖中惋惜。 “我不想说第二遍。”语气听似平淡,性感的嗓音,让人颤抖的话。 一句话,千里冰霜。 一直不怎么在状态的大婶,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失言成千古恨了,她的饭碗啊,险些就砸了,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是小心肝颤抖得厉害,说话不太利索了:“那,那个需要先,先拍免冠照片,然后还要身份证与户口本。” 一贯嚣张伶俐的大婶还是头一回这么心惊肉跳,不得不说,左城这个男人能免疫的人实在太少。 推过去两张身份证,薄唇轻启:“所有流程都省了,盖章就好。”左城言简意赅,语气一贯的左氏风格:霸道,说一不二的唯我独尊。 大婶黑线了:“额?”什么情况,前所未有啊。办了十几年结婚证的大婶凌乱了。对面男人一眼冷沉,大婶顾不得错愕,连忙捣蒜点头,“哦。” 然后,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盖了那个国家颁发的神圣的印章。 男方左城,女方江夏初。 结婚申请,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予以登记,发给此证。 再没有多余的信息,最神圣的仪式,最仓促的流程,最简易的结婚证书。 却还是足够困住她一生。 “可以走了吗?”江夏初甚至没有看一眼。 左城眸中映红了一片,那是结婚证书的颜色。 大婶连忙睃了一眼江夏初,抹了一把冷汗:“可以。” 未等江夏初起身,左城已经揽着她的肩站起来,手心紧紧握住的是两份证书。 人都走远了,办证的大婶还处在惊愕状态。这绝对是她几十年来办得最心惊动魄的一次证书,也是时间最短的。 半响之后,听到外面不知是谁大叹了一句:“可算是走了。” 里面大婶扯着嗓子接了一句:“这男人是谁啊?” “上面来话说,得罪不得。”声音又低了好几个调。 大婶沉思,什么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全是瞎扯,就一句话,有钱能使磨推鬼! 出来的时候,已经夜深,霓虹璀璨的街道空寂,车影稀疏。 江夏初倚着车窗,闭着眼,眼睫擦过冰凉的玻璃。 不过一天的时间,如何能慢得像走了几个光年,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车窗上映出了另一双暗影跌宕的眸子,似那临碎的冰,所有光折于一点,寒中却有一丝柔和,就那样久久,静静看着伏在车窗上的人儿。 他执起她冰凉冰凉的手,将手中的证书放在她手心,还带了他自己的温度,也是冷的。 江夏初如梦惊醒一般,警觉地缩回手,转眸,戒备地看着左城,半响,才说:“你保管吧,我怕我会忍不住烧了它。” “即便烧了,你也是我左城的妻子。”他沉沉回了一句。 接过那红色的本子,沉甸甸的,有些灼人,似乎心口堵了一块什么,难以喘息,江夏初开了车窗,风撩起她的发,有些刺骨,却清醒了不少,她望着窗外,随口戏谑:“红色真刺眼,我还是喜欢绿色。” “想也别想。”眸中翻腾着愠怒,擒着江夏初的指尖骤然紧固。 宁肯相信左城会拆了所有民政局,也不会有红本子换成绿本子的那一天。 她只是淡漠,看着掌心的本子,清凌凌的新月眸中,被映红,灼烫的一片。江夏初第一次觉得红色这么刺眼,这么让人厌恶。 将掌心的东西放到背包的最里层,眼不见为净,不冷不热地问:“现在呢?” “回家。”语落,左城唇边似乎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浅弧。 他的家,以后亦是她的。左城的城,她会入驻。 心里溢出了一种让左城陌生的东西,叫做满足。 只是一处景色,一场戏码,两个截然不同的心情。 江夏初淡淡反问,声音悬在高空一般的飘渺不真切:“家?”她轻笑出声,带了嘲讽:“呵。” 不,不是家,是牢笼,是锁着她后半生的铜雀楼。 “是你的家,我所有的早就是你的,就算你不承认。”声音艰涩,有微微的颤音,却字字入耳坚决。 她面无表情:“不。”固执地像个孩子,声沉如铅,重复,“不是。” 江夏初望着窗外,左城望着她的侧脸,霓虹在她脸上,而她的脸在他眸中,剔除了霓虹的颜色,简简单单的一个她。 左城转头,灼亮幽幽的眸子如初秋的湖,渐凉。唇沾讥讽。 她啊……将他变成了最可笑的人了。 无人知晓,早在六年前,左氏已经改姓夏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才是这个商业帝国的法人。正如左城所说,能给的,他都舍得。 她会不屑一顾吧,所以,他不会告诉她。 车缓缓启动,月光下,握着方向盘如瓷剔透的手指笼了一层夜的寒。 璀璨的霓虹在江在铖眸中后退,她淡淡开口:“送我回去。”声音猝了夜的凉,冷了几分,“今晚,我不想回左家。” “没有必要。”回绝果断。 因为尝过满足,欣喜过,所以更贪心,更害怕。 她转头,看着左城侧脸:“不然我自己回去。” 最平静的威胁,最没有起伏的一句陈叔,让左城束手无策。 “呲——”急速转弯,终究是换了方向,眸色像子午凌晨的夜月,“你总有办法让我毫无办法。” 有时候是一个眼神,有时候是一句话,江夏初总有办法让左城无路可退。 她冷笑,合上眸子,不想言语一句。 一路无言,只有飞驰的景色在后退。 车停在了公寓楼下,左城没有跟着下车,只留了一句:“我等你。” 江夏初也没回话,加快步子进了楼道。 咔嗒——关上门,整个人变瘫软在地,江夏初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过是一天,她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几个半响,她才起身,将门反锁,开了所有的灯。 明明夏季,她觉得冷极,裹了件外套,窝在沙发里,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滚了一地,那张刺目的结婚证跳进她眸中,拾起,她睨着:“我说过我会烧了的。” 噌——打火机的一点火光,打在她微微苍白的侧脸,眼睫下一层灰青的暗影。淡黄色的火光被点燃的证书染成红。 她冷笑,几分鬼魅,茶几的玻璃上,红色的火焰摇曳,映出她一张娟秀的脸越发冷暗。 她的婚姻,一点火光之后,化作一团灰烬,伸手,拂掉,不留一点痕迹。起身,携了桌上的照片,她踽踽走至窗前,似乎花了很大力气,却不太敢靠近。 已是夜深,窗外的月高悬,冷凄凄的,月下,那人倚靠着车门,路灯将他身影拉长,映出一地冰冷阴暗的斑驳。 玻璃窗上,映出照片里的人影鬼魅,唇边笑得明媚,似乎痴痴看着窗下。江夏初对着手里的照片言语:“姐姐,看见了吗?他就站在那里。”手拂过照片上冰冷的玻璃,目下无尘,她的眼,还有照片里的眸子,一起看着楼下,“你肯定很久没见他吧,他大概不会去你坟前。” 大概左城的回忆里,已经记不得江深夏的模样了吧? 忽地,她笑,将照片举起,看着楼下的那人模样。 她的模样,还记得吗?是否在梦里出现过?是否会被惊醒? 他的模样,天上的深夏,是否也记得? “姐姐。”她轻声喃了一句,“很多年后,可能不需要很多年,我也许也要葬在左家的祖坟里了,你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善良宽厚,但是答应我,不要原谅我。” 江夏初永远不会知道,即便百年之后,左家的祖坟里她也遇不到江深夏,因为自始至终左家陵园里只会葬左城唯一的妻子。 江夏初远远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多疯狂。 四十九楼的高度,她垂眸,只看得清那人模糊的棱角,唯独那双眸子亮得刺目,似乎扎进她眸间一般:“那个男人,毁了姐姐的一辈子,现在——”顿了顿,声音艰涩像猝了针刺,“还有我。” 刺啦——她重重扯过窗帘,那月,那灯光,那萧索身影消失在她眼中。手中照片里的人影忽然暗淡了。 抱着照片,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缩在沙发里,闭上眼。 “是报应吧,十一年前的雪地里,不该遇上那个人。” 喃了一句,她沉沉睡去。 最后一晚,她任性地忘记了所有。 天亮以后,世上再无江氏夏初。 月荒凉,人影如初,灯下,那人站成一道风景。 “夏初。” 谁人呢喃散在风里,轻轻地,清清的。 月渐凉,然后乌云弥散,然后子午凄凉,然后月落日升,然后初阳挥洒,然后午后灼灼…… 那人,那影,站在灯下,一直都在。 他诺了她一句:我等你,所以从月出等到日出。 左城再见到江夏初的时候,已是午后,一日最热的时间,他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的汗,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第六十四章:纵容无度 他诺了她一句:我等你,所以从月出等到日出。 左城再见到江夏初的时候,已是午后,一日最热的时间,他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的汗,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没有千帆过尽,只道了句你来了。 他们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十年里,第一次,他等到了她。 她,没有言语,没有行囊,任左城一路牵着她的手,走近了左家的大门。 进叔等在门口,身边还有个高挑的女人,一身黑色尤其森然,江夏初只是匆匆一眼。 五年未见,江夏初没有感慨,只觉得窒息,这里,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是左城在气息,掠夺了她的呼吸。 “夏初小姐,你来了”进叔低头,颔首。 进叔,名左进,冠了左家的姓,也是唤雨呼风,这辈子只两个人低过头,一个是左城,另一个就是江夏初。 大厅空空的,太大,窗中漏进的阳光却是极少,屋子里光影难抒,映得江夏初脸色阴暗:“是啊,五年未见。”眸子几经流转,叹了一声,“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有左城的城里,变了外貌,却依旧是牢笼。 左城执着江夏初的手,微微紧了紧,江夏初淡漠的侧脸,在他眸子尤其清晰:“你若不喜欢,可以换。” 一眼望去,所有装饰都是黑色,唯独中央悬了一个极大的水晶吊灯。 左城喜欢千篇一律的黑色,五年前是,现在还是,这个男人固执的接近疯狂。 江夏初只是冷冷一笑:“左右不过是个房子。” 左城眸色忽暗,没有言语。 大概江夏初忘了,五年前,她说过:我喜欢灯,很亮很亮的那种,可以让我看清你的阴暗。 到底是江夏初淡忘了,还是左城记得太多了。 进叔忍不住摇摇头。 “我累了。”没有看左城,江夏初对着进叔说的。 进叔未语,看着左城。 江夏初冷笑,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牢笼。 “带夫人去休息。”左城开口。 夫人二字,江夏初忍不住笑了,无声讽刺。 一直低头未语的黑衣女人对左城颔首,走在江夏初前面。 走了几步,江夏初回头,淡淡提醒一句:“不要忘了三点。” 下午三点,那人的班次,她时时记挂着。 左城未语,眸光冷凝。寒了几分,像极了千年不暮的雪。 二楼,向阳,连带阁楼,江夏初的房间,她并不陌生,都是她五年前的喜好,甚至…… “一模一样。”这是江夏初推开门说得第一句话。 整个左家变了地点,变了样貌,唯独这间房,与她五年前的房间一模一样。 她眸子惊惧隐约浮现,脑中那些零碎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卷土重来。 手腕隐隐作痛,那里微不可闻的疤痕,似乎在撕扯开来。 那时,她割了脉,便是躺在这张床上,任血色染红了衣裙。 兜兜转转五年,那些以为一辈子不会想起的记忆,等待着这一次的喧嚣。 她笑,惨烈又苍凉,坐在床沿,拂着那个当初躺的地方,没有当年的血腥,却是左城的气息:“为什么沾了他的味道。”她冷然嗤讽,“他还真是做尽了我不喜欢的事情。” 这间房间,她厌恶,这间房里,有左城的气息,她更是厌恶。 正装女人颔首,站在床侧:“这间房,先生从不让任何人进来。” 似乎不敢贸然回答,女人态度极是恭敬。一直低着头,到现在,江夏初也没看清女人的长相。 房间里没有很多东西,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架,一个床头柜。江夏初起身,伸出指尖拨弄着床头柜上台灯的坠子,记得她送进医院的那晚,这个灯碎了。栀子花瓣的灯罩,左城寻了很久吧。 “我讨厌极了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看向低眉顺首的女人,淡淡的嗓音,江南女子那般温顺,也能冷彻,“将所有白色换成黑色。” 她曾经最喜欢的颜色,现在发现是这么刺眼。 女人只抬头看了江夏初一眼,复又低着头,沉吟未语。 江夏初冷笑:“这也需要请示他啊。” 女人还是不语,再如何恭敬的态度,江夏初也知道,左家的人,只听从左城的命令。 左城还真是坐实了囚禁这个词。 江夏初站在那低头不语的女人面前,身高恰好平视:“你叫什么?” 淡淡的语气,清澈的嗓音,却不知为何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竟是像极了左城…… 女人稍稍抬头,却不敢直视,回答:“左鱼。” 冠了左姓的人,都是左城的心腹,可以为左城生和死的人。 “直属左家的人,监视我未免太可惜。”她淡淡而语。 这个左鱼,江夏初不会天真的以为只是来照顾她的,直属左家的人,哪一个不是雷厉风行,只做佣人支使,未免大材小用。 女人虽垂眸恭顺,却不卑怯:“不是的,我的职责是保护夫人。” 左家教出来的人都只奉行四个字:绝对服从。 江夏初冷笑出声:“保护?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嘴角微抿,是僵冷的弧度,眸光微转,冷中有点灼,“以后左城不在场,随便唤我什么都可以,除了夫人。”绕过女人,她走至窗前,伸手,白色窗帘的流苏落在掌心,她淡淡加了一句,“若要以后,继续跟着我,这一点就不要汇报左城了。” 左鱼抬眸,眸光猝亮,终是低头不语。 若是以后不能跟着她,左鱼的后路……是没有后路,左城不留没有用处的人。 拿人软肋,江夏初就是个各种好手。 兴许是潜移默化,这一点,她像极了左城。 江夏初只是小憩了一下,这让她窒息的左家,她根本不能安睡。开门的时候,左城已经等在了门口,江夏初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左城不语,她更加不会挑起话题。 路上,寡言的他,到让江夏初稍稍松了一口气。 机场里里外外除了医护人员,全是左家的人,却也格外的静默。 江夏初不喜欢这种氛围,不像告别,像永别。 左城牵着她的手,十月的天,亦是寒凉,却出了一手心的汗,她稍稍抬起手,左城却还是没有松开:“我想和他单独待会。” 整个机舱里,除了毫无意识的齐以琛,只剩他和江在铖。 “没多少时间了。” 江夏初不言,就只是看着左城,眸间像覆了这秋日的霜。 左城抿唇,侧脸冷峻,还是松了手,转身出去,眼,如寒波生冷,勾起的唇,是无奈。 江夏初静坐,看着那人躺着,浑身插满管子,似乎一种无动于衷的冷静:“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停顿了一下,“以琛,我等你,天上地下,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声音骤高,转冷。 她是说给齐以琛听的。 不远处,左城脚步一顿,苦笑,继续。 也是说给左城听的。 她将威胁说得赤/裸/裸。天上地下,你若不会来,我就去找你……一句话,即便是倾其所有,左城也要护那人生命。 手覆在齐以琛青紫的手背上,缓缓收紧,冰凉冰凉的,她俯身,凑在以琛耳际:“请为我好好活下去。” 然后,不再一言。如果齐以琛听得到,这句就够了。还有很多话,等到他回来再说。 只是,只是命运弄人……她如何会知道。 人生起落,兜兜转转,只是一次旅行,若是终点站,她一定会停下,即便不能也要好好道别。 她不知道,江夏初与齐以琛的终点站,原来在这个机场…… “你就是左城。” 秦熙媛抱着双手等在门口,挑眉端详打量从里面出来的男人。 左城二字,她五年前就不陌生,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男人长得要人命,更是冷得要人命。 这是秦熙媛的第一感觉。 左城走近几步,眼神目下无尘,却似能穿透人心,轻启唇,道了三个字:“秦熙媛。” 秦熙媛愕然。 这个男人精得要人命。 这是她的第二感觉。 “看来你把夏初身边的人和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挑挑眉,和左城这种聪明人说话,有种压抑的轻松,“那应该不用我重申,夏初每月的心理治疗不要中断,你大可以重新选择心理咨询师,但是我建议最好不要,五年治疗,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的状况。” 在这个男人面前,秦熙媛聪明地选择坦白。 “我要夏初的治疗资料。”不是商量或者交换的语气,也不像命令,却总让人不能说不。 有点压抑,有点刺骨,有点难以喘息,左城给秦熙媛就是这种感觉。和这个男人拐弯抹角兜兜转转是很不明智的做法,秦熙媛坦然:“出于职业道德我不应该给,但是我想就算我不给,你也一定有办法知道,我给你,就当谢谢你救了以琛,虽然知道你另有所图。” 疯子!秦熙媛还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瞎子都看得出来,左城的另有所图,敢明目张胆的骂一句疯子的也就只有江夏初一个人。 左城眼神一凝,眸间光影灼灼,似是能将人看穿,秦熙媛下意识地避开,心里忐忑:这男人不会懂读心术吧,据说,这男人恐怖得变态。 想入非非之时,忽然飘过来一句:“过去的五年。”确实是左城的声音,还是很冷,却似乎有些别扭,“谢谢。” 秦熙媛瞠目结舌,这男人一句谢谢,比一句‘我要你的命’还叫人心惊胆颤。不用想也知道,左城这辈子说谢谢的次数肯定屈指可数。 忍不住笑笑:“果然是不常说谢谢的原因,有些生涩,不过我接受。”话锋一转,收敛了调笑,有点严肃,“不知道你和夏初有什么交易,但是奉劝一句,不要再刺激她,她的癔症复发指数很高。” 前一刻还说谢谢的人,这一秒居然目露寒光,每个转换,眉头一拧,全是森然狠厉:“你知道的太多。” 癔症,两个字,果然拨紧了弦。 以前,通常左城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知道的太多的人,就再也不可能开口了。 这人的传闻秦熙媛听了太多:杀人如麻,阴晴不定,翻云覆雨……说不怕是假的,心里打鼓,还强作镇定:“左城,不管事情掐算地多精准,都不可能天衣无缝的,毫无破绽的催眠术也抹不干净真相的。” 要是别人说这话肯定是自掘坟墓,但是有着江夏初这层关系,秦熙媛有些有恃无恐了。 眸间阴晴不定,他反唇,笑得冷魅:“真相?”冷哼,“不过是手段,你是聪明人” 话只说了三分。秦熙媛却想到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留了余地。左城的手段最好不要去想象。 确实,秦熙媛是个聪明人,懂的审时度势,她回答:“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告诉她,她也接受不了那些你极力隐藏的真相,如果可以,继续藏着吧。”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哦,提醒一句,夏初的偏头痛很厉害,尤其在罂粟花季,你应该知道缘由,不要忘了对症下药。”吟吟一笑,秦熙媛转身走远。一错开左城的影子,深深吸了口气:这个男人气场太可怕了。 “偏头痛。”左城喃了一句,若有所思,看着门口,江夏初还未出来。 五年前,江夏初自杀之时,正是罂粟花期。 要怎么把自己做成药,治林夏的偏头痛。这辈子,左城也没有办法对症下药。 从机场出来时,外面已经有些昏暗了,不知道天什么时候阴暗下去了,雨却始终没有下下来,起了风,大片大片的乌云被吹得沉沉浮浮。 江夏初坐在车里不语,身上还披着左城的外套,鼻尖全是那人寒烈的气息,她蹙眉。 “左城。”忽然,她喊了一句。 “嗯?”俯身为江夏初系安全带的左城抬眸,眸光难得柔和缱绻,看着江夏初。 “我的曲子还给我吧。”也没有针锋相对,她语气稀松平常。 “好。”他缓缓起身,只说了一个字,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 江夏初笑,梨涡很浅,凉凉的笑,总带着淡淡疏离与防备:“是不是什么你都会依着我?” 江夏初啊,她若真要带刺,那也是不动声色。 不需要考虑,理所当然的答案:“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车子停靠,他指尖放在方向盘上,在视镜里,他看到江夏初一笑,冷漠的狡邪。 “那我现在要去见叶在夕。”顺着左城的话,她将了他一军。 左城转过头,眸子黑漆漆的,霸道桀骜的语气:“不可以。”语气还是轻缓了几分,似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与叶在夕的合同,我会找律师处理。” 如果可以,左城真想将江夏初世界里的男人都灭个干净,恨不得藏起她来,省得担心害怕有人觊觎。 江夏初还是不冷不热,语气稀松淡漠得很:“我的事你都要干涉吗?如果我一定要去见他呢?”冷哼一声,她问,“你会把我绑回去吗?” 左城看着她的眼,眸子有种灼人的温度,唇抿成僵直的线条,没有说话。 诚然,左城不会。 声音一紧,冷沉更甚左城:“如果不会,不要阻止我。”回视左城的眼,晕开深深浅浅的墨色。 左城苦笑,脸上是不属于左城的那种凄寒:“可不可以有一次,后退的是你。” 挂挡,调转方向盘,每一次都是左城后退。 而且每一次,她都那么轻而易举,他都那么一败涂地。 声音里无烟火气,只听得出来讥讽:“左城,去民政局之前,你就应该想这个问题。” 这是江夏初的战略,那张结婚证书,就是她有恃无恐的筹码。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畏无惧。 车中沉默到死寂,只有车窗外,风儿刮过,刺耳嘶鸣的声音。 车停在雨后的转角,不出江夏初所料,即便再不愿意,左城也只能让她一个人进去。 车窗里的男人看着江夏初走远。 转角,车窗外的女人笑靥如花,斜长妖娆的凤眸如春潭漾起艳波:“左城,你保护得真是滴水不漏啊。” 昏暗的转角里,风掠起女人的长发,美得妖治,眸中一凝,唇角绽开丝丝阴森:“你要藏着,我偏要全世界都知道还有个江夏初。”走到僻静处,拿出手机,声音极是好听,如鬼魅,“菱江电台吗?” 演艺圈的评价果然准确:鬼魅歌喉,倾妍天后。 江夏初出现的雨后片场的时候,叶在夕正在拍戏,一场被挥拳头的戏码,可能是因为江夏初突然空降,叶在夕脑袋抽风了几秒,思维迟钝,原本要错位的拳头硬生生打在了叶在夕那张俊脸上。 演艺圈谁人不知道,天王叶在夕最宝贝的不是传闻十多年的女友林倾妍,而是那张美若妖孽的脸。挥拳头的那个艺人自然少不了一阵劈头盖脸。 叶大天王还有更夸张的,直接罢演,那个和他演对手戏的炮灰男演员灰溜溜的去买药了。 这男人,非要弄得鸡飞狗跳吗?其实就是看见某人来了,想找个可以理所当然罢工的理由而已。 叶大爷沉着一张俊脸,走过去:“江夏初啊,你好本事啊,看看把我的脸都毁成什么样子了。”左右对着镜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一遍,最后爆了句粗口,“丫的,都肿了,还怎么上镜。” 第六十五章:我已是那人的妻 叶大爷沉着一张俊脸,走过去:“江夏初啊,你好本事啊,看看把我的脸都毁成什么样子了。”左右对着镜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一遍,最后爆了句粗口,“丫的,都肿了,还怎么上镜。” 都罢演了,还怎么上镜?这厮就喜欢雷声大雨点小。 难得江夏初脾气好,放下手里的咖啡,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脸很好。”说着还细细看来几眼。 就这么几眼,居然叫这靠脸吃饭的妖孽不好意思了,不过心里倒是乐滋滋的,对着镜子笑得颠倒众生,还是分不谦虚地应了一句:“自然是最英俊的。” 这厮,脸皮厚度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是说没受伤。” 前一秒还风情万种俊脸,黑了几分,桃花眼睃过去,却见对面那人抿着咖啡的唇边,有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俊脸更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受伤了?”指着侧脸几处,“看这里,看这里,这里都受伤了。” 比起张柏芝,那个银鹭的广告,叶在夕好像更适合,这广告词念出另一番滋味啊。 “哧。”旁边拿着化妆盒的经纪人小月没忍住,硬是笑出了声。 叶在夕一个冷眼睃过去,小月立马低头装乌龟,心里还不忘腹诽:受伤?那是被你揉得粉底掉了好不好。 江夏初没怎么说话,就顾着喝咖啡,先被伤着脸,现在又被晾着,叶在夕有点不爽,啪地放下镜子,端起咖啡灌了一口:“说吧,弄得兴师动众有什么大事。” 倒打一耙的本事高超啊,弄得兴师动众好像是某人吧。 “你的七辑我会做。”看着叶在夕的眸子,江夏初认真的时候,便有这个习惯。 叶在夕挑挑妖娆的眸子,竟笑得比女人还妖上三分:“怎么不解约了?”没有讶异,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她笑,笑中本就只有三分真,还全是苦涩:“被你说准了,我走不出这个圈子。” 左城的圈子,作曲的圈子。这么些年,兜兜转转,她已经学会了认命二字。 江夏初敛了眸子,不淡不雅,不寒不凉,只是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来。叶在夕举着杯子,却未动,抬着眸看她:“我就知道会这样。” 话里有话,弦外有弦。 江夏初的圈子有个名字——左城。 终于,江夏初跳进了那个圈子,多多少少,有他的推波助澜。 心,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口中的咖啡很苦,他艰涩咽下,不看她。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咖啡已经凉了,有些苦,面上蒙了一层暗灰,像极了江夏初眸子的颜色:“主题有要求吗?” 眸子敛了敛,恢复潋滟微光,抬头:“没有,随你,反正以前都是你决定,反响也都不错。” 江夏初只是淡淡颔首。 叶在夕名气虽大,但是他的专辑却是最好做的,其实不管是什么主题,那人名气摆在那里,只要他唱了,火是必然的。 要是叶在夕知道江夏初是这么想的,该火冒三丈了。 叶在夕忽然、想起一茬,说话一本正经的:“这次我的七辑用点心,我要我的曲子。”说话,还特意着重强调了一句,“专门为我做的。” 曾经有个音乐家评论过,江夏初的曲子完美无缺的很多,有灵魂的确实很少。 而叶在夕向来不是个大方的人,他可是一直记着,这个女人说过,她的曲子没有一首是专门为他写的。 江夏初这一次倒是很爽快:“好。” 这个女人有个让叶在夕很受不了的习惯,说话留三分,从来不许诺。 突然,这个习惯暂停了,叶在夕反而不适应了,好生盯着江夏初看了好几眼,笑说:“变乖顺了,还真是不习惯。” 这人,就是个贱骨头。要是那一天江夏初对他温柔了,他一定会浑身不自在的。 江夏初淡淡浅笑,叶在夕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 原来不爱笑的人,笑起来叫人这么移不开不眼。 叶在夕看得怔愣了,江夏初突然抬眸看他,闪躲不及,撞个正着,比女人还好看的长睫毛颤啊颤,脸上有一丝可以的绯色。 江夏初细细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某人大抵是做贼心虚,连忙欲盖弥彰,虚张声势:“看什么看。”又觉得理亏,便补了一句,“是不是发现还是我最帅,算了,你尽管看个够,不收入场费。” 江夏初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自卖自夸一番,也只有江夏初对上这妖孽还能这么面不改色,面无表情:“等会儿,还要拍戏吗?” 她随口问,并无什么情绪表露。叶在夕也揣测不透,随口回答:“拖了你的福,这脸上不不了镜。” 说完,一手拿起桌上的镜子端详起自个的俊脸,另一手端起咖啡往嘴里送。 一口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江夏初不温不火的来一句:“带我走吧!” “噗——”一口咖啡,华丽丽地全数喷在了身旁的小月身上,长长的刘海上还挂了几滴,是在滑稽。 喷完咖啡的某人手一抖,杯子落下,脸都憋红了:“你没发烧吧。” 江夏初但笑不语。 最后两人一起离开片场的时候,小月经纪人还杵在原地,叶在夕还不忘嘱咐一句:“我脸伤了,上不了镜,记得多请几天假。” 小月在风中气得颤抖了,抹了一把脸上的咖啡:“丫的,谁给加这么多糖了。” 似乎小月忘了,这咖啡出自她自己的手:六勺糖,三勺奶。某厮万年不变的口味。 出了雨后,车开到了国道上,叶在夕恍恍惚惚的,脑中就无限循环江夏初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叶在夕第N次转过头去看江夏初,对方一脸无痕,他欲言又止,发现不知道问什么? 江夏初很恰时宜地先开了口:“去长陵” 江夏初开口之前,叶在夕本想,天涯海角,随她去好了,可是一开口,他的恍惚突然清醒了。 长陵啊,那里葬着的人,是他不能放下的行囊,却在上一秒他妄想一身轻松的跟她去任何地方。 他转开眸,问:“去见谁?”他明知故问,不是在求证,便是在提醒。 “故人。”江夏初这样回答。 故人,已故的人。 她神色惘然,眼中眺着窗外的远处,眸光沉沉浮浮的。 变了道,离长陵越发近了,他的心脏渐进变得沉甸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半响,他又问:“很重要的人?” “嗯。”她缓缓点了头,说,“很重要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放下忘记的人。”脸上隐约浮出淡淡的忧悒,散于眉间。 她念起他的时候,总是怀念的,叫人看了,会忍不住觉得心疼,不知道为什么。 他好像也如此心疼了。 “要记一辈子,念一辈子的理由是什么?”他是脱口而出的,说完便意识到他多言了。有些话,是漏洞,说了就补不全了。 本以为依着江夏初沉闷的性子不会解释的,却不想她很快回答:“因为在意,因为想起、念起的时候,会庆幸曾经遇上了,拥有了。”看着窗外,声音随着风散开。 擅长面无表情的人,一旦满腹情感,便是不堪负载,到处都是酸酸涩涩的情绪,会发酵,会传染,似乎要一次宣泄个够。连他的心都酸了,软了。 心脏,真是个不受控制的器官呢,尽管理智一直在提醒,不要心软。 猛地,他踩了油门,窗外猛烈的风刮进来,他清醒了不少,风声很大,他提高了嗓音:“江夏初,惆怅忧郁不适合你。”看着前面的眸中,藏了惊涛骇浪,语气只是平平,“我不习惯了。” “我也不习惯。” 江夏初附和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车速很快,车里只剩下风声,驶进了长陵墓地,他们一直沉默,这墓地,渲染的人都阴沉阴翳了。 只是江夏初一个人下了车,叶在夕从窗户里看她走远,消瘦的背影,站在那高高的山头。 头探出车窗外,叶在夕看着天空,明媚阳光,在他眼里有些阴暗:“看到了吗?她来了,只是你还想见她吗?” 远远的山头,那人身影萧条,背对着一抹阳光。 缓缓地,她靠近那墓碑:“谦成,我来看你了。”再走近,知道触手可以即到墓碑,她只是迎着风站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你会怪我吗?五年都不敢来看你。” 那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破旧,辨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少年浅浅莞尔,眸光正好对上她的。 她坐在石板上,冰凉冰凉的,伸手,拂着墓碑上的照片,风撩起她的发,看见她眸光清幽,淡淡涟漪皱起:“记得吗,你说,你总是舍不得责怪我,不管我有多荒唐胡闹。若这话还算数,谦成,这次一定不要原谅我。” 儿时,她的谦成总是纵容着她,将她宠成那般无知任性,那般纯真无邪。 如今,不可原谅了,才后知后觉。 该哭该笑,她不知何颜以对,触手,是墓碑的冰冷,她俯身,脸靠着那石碑,声音清幽:“是那个人让你躺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你一定恨极了他,现在也一定恨极了我。”她笑得荒诞,“我已是那人的妻子,谦成,十六岁那年的约定,我们都忘了吧。”一滴眼泪,顺着墓碑,滑过了那人的名字。 季谦成,已故的少年,她放不下却必须放下的人, 彼间年华,那时,季谦成十六,她亦是一般大小。他们坐在天台,抬头,看星星,看月亮,谈天说地,许下诺言 当时她太小,是任性的年纪,对着他撒娇耍赖:“谦成,你会一直对我一个人好吗?”眨巴眨巴的眼睛和星星一般亮。 “会。”少年牵着她的手,回答。 她不肯死心,亮晶晶的眸子缠着他不放:“娶了别的女人当妻子也会吗?”唇边的梨涡,较真嘟嘴的时候,总是深深的。即便是不懂婚姻,不懂爱情的年纪,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赌气。 “会。”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 “我不信。”蹬蹬腿,年少的女孩低着头生闷气。 “那我娶你。”片刻安静,等来这么一句话,虽然十六岁的嗓音还稚嫩,语气却笃定。 女孩儿立马抬起头,连眸子看着都是笑吟吟的,立马点头说:“好。” 那时他们真的只有十六岁,不懂爱,私自许了婚姻的约定。 匆匆七年,当初的童言无忌都面无全非了。 风吹过,散了脑中久远的记忆,她站起身,眼角的湿润已经风干,她涩涩的眸子,看着墓碑:“对不起,谦成。”深深弯下腰,她合上干干的眸子,低首,声音细微,“还有,不要原谅我。” 起身,取下颈上的项链,垂挂在墓碑的一角,她不曾多看一眼,似乎不留恋,转身,离开。 那人走远了,那墓碑上的角上,孤零零的戒指泛着冷冷的光。 那是她许的约定,他送她的戒指。 她从不离身,如今,丢弃了,因为要不起了。 天何时暗了,碑上,一滴雨水坠下,像极了离人的泪。 已是黄昏时分,天暗的快,不出一会儿就完全黑了。 叶在夕一直在山下等着,见她下来,只是看了几眼,什么也没说。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转过头去,风吹得脸微红,她说:“回去吧。” “回哪?”他看她的侧脸,比这夕阳西下了的天还暗沉几分。 她总能把自己弄得这么颓败,让他忍不住心软。 面露倦色,她沉吟了一下,才合上眸子,回答:“雨后。” 叶在夕握着车钥匙的手一顿,竟是鬼斧神差地回了一句:“如果不想回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我带你去。”唇边自嘲地抿着僵直的线条,灼灼的眸子中间一点别样的情绪在铺天盖地的散开。 有人说,理智是归大脑支配,而情绪是由心脏决定。 这个时候,他的大脑短路了,心脏喧嚣了,所以,理智战胜了情绪。不舍胜了怨恨。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知所然,只是后知后觉地懊恼。然后转眸就忘了懊恼的理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眸子看着那远处的山头,侧脸的线条冷淡,她说:“该回去了,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债,逃不掉的。” 叶在夕忽然苦笑。 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一时糊涂啊,该清醒了。 唇角冷笑一敛,猝然转头,又是那个连生气都妖娆万种的妖孽,幽怨得很别扭,很嚣张大爷:“你个女人脑袋抽风啊,还以为要我带你私奔呢,绕了大半个城市,就跑这荒郊野岭来兜风。我更抽风,放下几千万的电影不拍,来陪你抽风。” 很有自知之明嘛!他今天还真干了不少抽风的事情。 这才是他嘛,大吼大叫,半真半假,理智凌驾于情绪,幸亏,他还没有忘记。 江夏初垂着睫毛,看起来倒像乖顺。 人善被人欺,叶在夕就蹬鼻子上脸了,越说越走火了:“我说你这个女人是那个筋搭错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多愁善感,悲天悯人,还非要选这个鸟不生蛋——” “我没有可以找的人了,除了你。” 江夏初接过叶在夕的劈头盖脸,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说得平腔平调,没有多愁善感,也没有悲天悯人,只是不温不火的几个字的组合。 可偏生,平淡的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叫叶在夕所有到了嘴边苛责斥骂的话全数偃旗息鼓了。 江夏初说完,转过脸去,不说话,叶在夕怔愣了一会儿,讪讪收嘴:“算了,不骂你了,反正我的脸受伤了,也不能上镜。” 这厮,原来吃软不吃硬啊,什么嚣张大爷,一句‘疑似示弱’的话就悉数溃不成军了。 车窗上倒影出淡然静默的脸上,有似笑非笑的弧度。 回到雨后的时候,华灯已经初上,天下起了朦朦的小雨。 才刚停车,叶在夕就开始碎碎念个不停:“这么晚了,还来什么雨后。”一脸的幽怨,叶大少爷脾气很大。 江夏初也不说什么,向窗外张望了几眼,眉头忽地紧皱,推开门便下去。 “还是我干脆送你回去好了。”叶在夕转头询问,见人已经下了车,一张俊脸瞬间就垮了,“你怎么就这样出去了,没看见下雨了吗?” 对方置若罔闻,走到正中央,眼睛直直看着前面。 “操!”叶在夕忍不住爆粗口,还是拿了把伞跟着下车,“你倒是说句话,你这个女人到底在——” 话到嘴边,全数凝固,眸光定在前方那人身上。 左城…… 从没想到,这样碰面了,他不曾算计,他也不曾预期,猝不及防,让叶在夕想到了一个词叫狭路相逢。 露天的停车场,空旷只有左城一人,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凉眸只看着江夏初。 “在等吗?”江夏初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走进,平淡开口。 走近,左城伸手,不曾练习的熟悉自然,揽着江夏初到黑色的伞下,微微俯身,对着她回答:“我刚才在想,你到底是回来这里,还是左家,或者都不是?” 第六十六章:囚禁,以爱之名 走近,左城伸手,不曾练习的熟悉自然,揽着江夏初到黑色的伞下,微微俯身,对着她回答:“我刚才在想,你到底是回来这里,还是左家,或者都不是?” 话落,冷彻眸光睃在叶在夕身上。 叶在夕怔了须臾,半个肩头被雨打湿了,收回伸出去的伞,对着左城笑得敷衍,之后变越过他的视线看向江夏初:“我先上去,今天走得急,剧本没拿出来。” 说完,摆摆手,十分洒脱地留了个背影。 这话大抵是在左城的火上浇了一把油,他面色阴寒,对上江夏初的眼:“一直和他在一起?”毫无疑问的语气,是笃定,是愠怒。 江夏初却不咸不淡地接过话:“嗯,你不是还在这吗?所以,我回来了。”转过头,离着左城一个人的距离,半边身子都在雨里,冲着左城冷冷反笑,“这样是不是就不算我犯错潜逃?” 左城脸色冷沉,不复颜色,稍稍带了惨白。 原来,她回来的不是找他。 他垂着重瞳,沉默了须臾,揽过她的肩,只轻声说了句:“我等了你很久。回去吧。” 她僵硬地跟着他的步伐,一把黑色的伞,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们都淋湿了肩头,初夏的雨微冷。 停车场又空荡下来,转角,露出咖啡色的伞。 叶在夕一直没走,直到那人的车开远了,他怅然般自言自语了一句:“叶在夕,你这是怎么了,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心如何空荡荡的,有些冷,有点疼。他苦笑一声,回过身,声音飘散在朦朦的雨里:“那些债,你们一起还吧。” 转身,进了雨后大楼,低着头,若有所思。 开灯,忽然飘来一句轻悠悠的话。 “嘀嘀咕咕什么呢?” 是个女声,好听到让人联想到鬼。 “呵——”倒抽一口冷气,叶在夕俊脸白了一遭,随即变黑,一个冷眼睃过去,“弄得跟拍鬼片一样,不会提前吱个声啊,人在灯也不开,吓我一跳。” 原来这厮不接鬼片,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演鬼有损英俊,而是怕鬼啊。 林倾妍环着双手靠着墙壁,笑得勾人心魄:“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做贼心虚的表情很明显哦。”嘴里说着玩笑的话,可是眼中始终覆着一层阴翳。 叶在夕直接越过林倾妍,走进去,传过来的声音也是戏谑:“这个点还不回去,你看起来更像做贼喊抓贼吧。” 好吧,总结就是一对贼男女。 林倾妍耸耸肩,跟过去:“你不是也还没回去吗?” 叶在夕突然转身,正对林倾妍,走过去,靠得越发近了,她猝不及防,一愣,靠在桌子旁,退无可退,秉着呼吸,那厮突然笑得美眸皓齿的。 好半响,伸出长手,越过林倾妍,丢过去一句:“我拿剧本。”然后斯条慢理地退开距离。 林倾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所幸灯光暗淡,瞧不真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呛人:“原来还记得剧本啊,虽然你这个人平时没个正型,但是多少是个敬业的演员,知不知道,因为你罢演,我们原本下午的那场戏要排到之后,以至于我之后所有的行程都打乱了。” 有种秋后算账的势头,还有股郁结在心的火气。 这女人平时说话虽然三分真三分假的,但是脾气还不错,现在叶在夕只觉得莫名其妙,勾勾唇,不以为意地回了句:“不就是翘了半天班吗?至于说得那么罪无可恕吗?” 再说,她干嘛一副抓到丈夫爬墙的怨妇模样,真是莫名其妙。 林倾妍双手抱着胸,素颜的脸上森冷:“那给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她一肚子的火气,似乎正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就蠢蠢欲动,等一个宣泄的时机。 要理由是吧,他给!走过去,俯身将一张俊脸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的脸,被今天那个叫什么安在旭的揍得都不忍直视了。”说完还一脸惋惜的样子,叹了几口气,拂了拂自己的俊脸。传闻果然不假,这厮嗜脸如命。 人家叫安在炫好不好,多少是新人榜搜索的第一名,要不要每次都分不清人家的名字。 林倾妍懒得纠正,冷冷睃了几眼某人保养得叫人嫉妒的脸,语气有股子冷嘲热讽:“听小月姐说,今天江夏初来过。” 叶在夕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怔怔盯着林倾妍的眼睛。 “和她没有关系吗?”林倾妍冷嗤反问,嗓音骤冷,“叶在夕,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叶在夕眸子微颤,错开林倾妍的眸子,有些拙劣的局促。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再无人比林倾妍更了解这么男人了。 被拆穿的叶在夕怒极反笑,妖异的眸子渐进灼热:“只是屏幕情侣,也不止你一个。”冷哼一声,他第一次用这样讥诮不屑的语气与她说话,“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他们认识十年,在一个选秀节目上,一起演了第一个作品,一起拿了第一次新人奖,一起走了第一次戛纳红毯……那么多的第一次,都在一起,他却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突然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倔强地仰起头,不惊不怒的语气,有些冷:“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江夏初了,这样还要否认吗?” 眼神相对,一冷一热。 叶在夕脸色骤变,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来:“你在耍我吗?” 林倾妍冷哼一声,回答:“是你在耍我。”她抬起头,灯光正好照着她的眸子,又黑又沉,光亮好像怎么也融不进去,话锋变了咄咄逼人,“在夕,你已经不清醒了,忘了你哥哥的仇了吗?”走过去,从包里丢出一分白纸黑字,有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看看吧,那两个人的婚姻证明,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吗?” 只是冷冷睃了一眼,叶在夕冷嗤,唇沾寒烈:“你比我想的知道的还要多,我竟不知道,你对我的底细这么了解,下了不少功夫吧。”他也猜测过,她多少知道一些,竟没想到,她知道的这么彻底。 果然,是戏子,真能粉饰太平。 对上叶在夕灼灼的眸子,林倾妍也不闪躲,只是冷笑出声,语气几乎自嘲,却又带着隐忍的歇斯底里:“如果我说只是偶然,你大概也不会信,不管我知道与否,又知道什么,在夕,我还是我,但是你呢,还是那个你吗?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地在你哥坟前发的誓吗?” 她言辞灼灼地揭露了所有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她知道,一旦摊牌,也许,他们之间就楚河汉界互不相干了,她也想好好藏着,只是当亲眼目睹他那样小心翼翼,牵肠挂肚地为江夏初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疯的,果然,她真的嫉妒得疯狂了。 当林倾妍说完,叶在夕的脸已是阴沉的一塌糊涂,眸子卷起狂怒的火光:“我记不记得,都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声音已经沉到冰点,紧绷的好似随时要撕裂,“林倾妍,我一直没说,是因为你的女孩子,是我十年的伙伴,可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我的事情。” 果然,一旦开诚布公,他立马划出了楚河汉界,将她排除他的世界。 只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越发步步紧逼:“你害怕我提起,害怕我揭穿,害怕我对江夏初做什么,你在逃避,你在自欺欺人。”话锋骤变,她沉声嘶吼,“叶在夕,你真的爱上她了吗?”尾音缠绕了浓浓的颤抖,在回荡着。 “你给我闭嘴。”眸间沉沉浮浮全是惊怒,嘶吼地怒斥。 “如果爱上了她,又到了什么程度,可以为她放下仇恨吗?” 不退反进,她一字一字牵扯出叶在夕潜藏在心里的隐疾。 他猛地擒住她的肩,发狠了般的摇晃,从喉间嘶磨出一句可以擦出火光的话:“我叫你闭嘴!” “被我说准了吗?” 一语中的,忽然觉得心在下坠,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跌进万劫不复,手不知不觉松开,他失魂的后退,颤着唇轻声喃着两个字:“够了。” 当一直被小心翼翼隐藏的疮口,被狠狠撕裂的时候,当一直自欺欺人的借口被推翻时,他退无可退,只剩下狼狈不堪。 他的失魂落魄,她看在眼里,是该嘲弄讥讽是还心灰意冷,她都没有力气了,她花了所有力气,将自己和叶在夕一起推到了绝地,无力地倚着墙,无声的笑着,凄楚荒诞:“你一直不让我说,可是你好像一次都没有否认过。” 叶在夕抬眸,眸光惊乱,那是被揭穿后的惊慌失措。 他溃不成军,只剩下苍白的怒:“你是女人,我不会动手,但是倾妍,你也知道我耐心不好的。”嗓音沉冷,“滚。” 眸子忽地就湿润了,却隐忍着,睫毛颤动得厉害,哽塞的冲着叶在夕大骂:“叶在夕,你这个混蛋,胆小又自私的混蛋。” 他只是冷嗤,面色阴沉地不像话,启唇,寒烈:“你不走,我走。” 转身,近乎落荒而逃。 “哈哈哈——”她大笑,素颜苍白,近乎狰狞。 笑过,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她跌坐在地上,眼角的眼泪一滴一滴,泛滥成灾,淌过嘴边,酸涩极了,她终是小声的抽噎:“叶在夕,为什么要爱上她,你明知道不可以的,为什么?我就不行吗?为什么我不行?” 回答她的只是一时冷清,她的哭声断断续续。 毫无理由,无力操控,那才是爱情的本质。爱情,是种包裹着蛊惑的毒药,会致命的。 而她,正在赌着命,为了那个蛊惑。她耗尽力气,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人的车疾速远去,她轻喃:“在夕,你都这样,那我做的那也到底都算什么?你把我变得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了。” 叶在夕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她也落得个一败涂地,伤人伤己。 没有月光,窗外,雨落的淅淅沥沥,打在窗上,杂乱无章。 一处阴雨,一处冷。左家的窗台,亦是同样被雨打得杂乱无章。 江夏初走进房间,直接蜷缩到沙发上抱做一团。眯着眼睛,并未看跟着进来的左城,语气敷衍:“我累了。” 沉默了一路,她一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左城便站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垂眸凝着她,抿着唇沉默了须臾,却只是说了:“我一直在等你。” 等她回来,等她解释,即便是现在,等她睁开眸子看看他。 缓缓地,她掀开了眸子,冷然地看着左城:“等我做什么?” “想知道,还要多久你才会回来。” “怕我不回来吗?”似乎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笑嘲弄。 “不会,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不会去找你。”他回答,声,冷而自制,只是眸子凝着一种近乎沉凝的光。 要是江夏初知道,在左城不去找她的那段时间了,左城设想了无数种可以让她乖乖自己回来的办法,甚至设想了无数种凌迟带走她那人的办法。要是她知道,一定大骂疯子吧。 他确实是个疯子,做过,想过无数疯狂的事,却还时时担心她将他视为疯子,并极力掩藏。 然而她呢,面对左城总是不冷不淡,眸光总是隔着千山万水,她问他:“不问我去了哪里吗?”她往沙发里蜷缩,声音有些冷颤。 “不要告诉我。”左城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仰头,才能看见她的眸,他声音冷涩,“夏初一定不要忘了,不管走多远,你终究是要回来的。” 他说出了,她最不愿意相信却无力改变的事实。脸色微变,骤然森冷:“不用提醒我,我不会逃,也逃不掉。” 他对她笑,那笑冷彻,却绝美得好似幻影,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房间里很静,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风,吹得茶几上的书婆娑作响。左城俯身,离她很近很近,彼此呼吸缠绕,他启唇,连气息都是冷冽的:“夏初,不要让自己有一点危险,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你若想出去,我断不会阻止。” 明明左城话语温柔宠溺,江夏初却像置于寒潭。 她淡定,只是强忍慌张而已,接过话:“你不会阻止,却也不会放任。” 左城会大大方方地给尽所有自由,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人背负枷锁寸步难行。 江夏初懂,他的左氏风格。 左城不语,缓缓退开距离,大抵是默认了江夏初的话。 她半靠沙发,他半蹲在她身侧,让她想到了一句荒唐的话,说男人尊一个女人为王,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突然觉得爱情言论太过荒唐,她绕过左城从沙发上起身,垂眸俯视:“左城,知道以爱之名开始的囚禁会是个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他不曾假象,不语,站起,只是凝着她,似乎要望到她眼底深处。 左城的视线叫江夏初心慌,她闪躲开,拿起茶几上那翻开到一半的书本,递给左城:“《科特与莫斯》看看吧。” 左城并没有接过书,这书里甚至还留着他翻阅过的痕迹。 科特是西方古史中的神,莫斯是他陪他征战的兽。当神爱上了兽,科特折了莫斯的羽翼,莫斯死于囚困,科特殉了葬。 以爱之名开始的囚禁……科特与莫斯就是例子。 江夏初悻悻收回手:“你原来知道啊。” 江夏初垂眸,手上一空,书已经落入那人掌心,指尖还沾染了那人微凉的温度,她下意识地想要退,那人却擒住她的手腕,声音甘冽到她觉得刺耳:“我不是科特,更不会让你变成莫斯。” 江夏初只是冷笑,不想言语。确实,左城不是科特,她也不是莫斯,左城比科特狠多了,她自己比莫斯悲哀多了,至少莫斯的恨里多多少少惨杂了一分割舍不掉的恋。 她眼里是冷漠,他眼里有沉凝,手上不由得用力。 她不挣扎,只是微微蹙了眉,左城几乎慌乱,松了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手腕,眸间沉沉浮浮着疼惜,声音柔和轻缓:“夏初,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三分祈求,三分哄骗,三分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只有一分无奈的命令。 她扬唇,冷硬的弧度,眼里带了戏弄:“你生气了?会惩罚我吗?” 似乎,对于这个男人,江夏初已经学会了有恃无恐了,因为他纵容,也因为她一无所有。 “不,我不舍得。” 对于,左城的回答,只是意料之中。 她只是冷然,无动于衷。左城奉行等价交换,这舍不得,她要不起,敬而远之。 意料之外,左城还说了一句:“我只不舍得你。”语气寒烈中带了森然的杀气,“你不该找别人的。” 左城,动了杀意…… 兴许,她真的错了,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疯狂。 江夏初眸光一紧,灼灼睃着左城:“不要动他,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不需要朋友。”敛了敛眸中的阴寒,语气忽地有些沉凝无奈,握着江夏初的肩,“夏初,那个人,离他远点。” 他总是这样运筹帷幄,将她的所有都捆绑在他掌心。 她抬眸,直直望到江在铖沉沉深邃的眸底,破碎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愤然:“左城,我只说一遍,不要再拿我在意的人来威胁我了。”狠狠,推开左城的手,她推开几步远,“你可以试试,我倒想看看,后悔的是你还是我?” 第六十七章: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抬眸,直直望到江在铖沉沉深邃的眸底,破碎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愤然:“左城,我只说一遍,不要再拿我在意的人来威胁我了。”狠狠,推开左城的手,她推开几步远,“你可以试试,我倒想看看,后悔的是你还是我?” 她手无寸铁,她的威胁也只是白口空谈,没有任何筹码,只是对左城,那是致命的。 空落落的掌心紧握,缓缓垂下,眸光凌乱的一塌糊涂,似乎在纠杂混乱,半响,他才声沉急促:“叶在夕,他城府太深,三年前——” 话还没说完,她冷冷截断:“若论起城府,左城,绝对没有人能敌得过你。”她一语像冰锥,冷漠却确凿。 这一点,左城不可置否,他苦笑自嘲:“你终是不信我。” 比起任何人的千方百计、未雨绸缪,他的城府,是她最容忍不得的。 转身,朝着门口走,灯光将他背影打得黯然。身后,女人的声音森冷:“相信你?呵。”冷笑出声,继而反问,“相信你什么?” 左城微微顿了顿,张张唇,却又抿紧。 相信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留下…… 只是,说了又如何,她也只会当做笑话,笑笑而已。 终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咔嗒——门合上,她偎到沙发里,冷哼一声:“连你也回答不出来啊。” 这个世上,不管谁会另有所图,她最怕的一定是左城的另有所图。 她只相信这个。 长夜漫了又漫,深了,晚了。屋外,已经停了雨,没有月亮,整个左家昏暗,只有天台亮了一点微弱的灯。 雨后的秋千湿冷,男人坐着,轻轻摇晃,眸光自始至终看着对面的窗户,窗户有个人影,蜷缩在沙发里。 会冷吗? 他眉头紧皱。起身,近了那窗户几步,死静的夜里他声音似鬼魅:“那些不可能的约定,丢了也好。” 抬手,掌心张开,坠下的链子,末端上素白的戒指,像忽然升起的星子,闪着徐徐的光。 大概是垂挂在墓碑上久了,戒指看着就觉得冷彻。 将戒指放在手心里拨弄,他看着窗户里的人影:“他真的这么重要吗?所以那年你要变成他。” 那年……好久远的记忆,翻起的时候,还是会来势汹汹地揪酸了心脏。 脑中零碎的片段在串联,那年,也是在这秋千上,也是这样阴雨的夏天,她像个木偶般,躺在秋千上。 他抱着她:“夏初,夏初……你应我一句。” 唤她,推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失了魂,落了魄。只是手里拽着一枚素白的戒指,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地一直一直看着。 “夏初。”没有回应,他伸手便抢了她手里的戒指。 她只是僵了一下,之后便疯了一般地扑上去,长期不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是嘶哑的,却大喊:“给我,还给我。” 像个发了癫的野兽,她打他,咬他,眼睛一直看着戒指。 他冷笑,无奈地松手,她如获至宝地又将戒指握在手心,嘴里不断喃着:“这是夏初的项链,等她长大,我便要为她戴在无名指上。” 他重重将失魂落魄的女孩抱在怀里,对着瑟瑟发抖的她大吼:“夏初你听好,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只能我来戴。” 她不懂他的话,却条件反射地摇头,然后喃着一句:“不,我是谦成,夏初最喜欢的谦成。” 那时候,她癫了,疯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唯一记得夏初,谦成,还有戒指。 那年,江夏初十七岁,癔症一年,失了记忆,变成了季谦成。 伸手,左城揉了揉眉心,将那些回忆置之脑后,走到窗台,将手里的戒指埋到花盆里的泥土中。 “只有我可以给你带上戒指。”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将花盆放在天台的护栏上,那花盆中的刺葵,迎着风,轻轻曳动。 夜里下了雨,初晨的天昏昏沉沉的,雨将下未下,这个夏天,雨天尤其多。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天却还是暗得不见光线。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往常这个时间,左城总是不在的,今天是个例外,左城等在客厅,江夏初不会认为这是偶然。 走过去:“在等我。”脚步并未停,绕过左城,只留了一句话,“不过我要出门。” “夏初。” 左城擮住她的手腕,站在她身侧,觉得有些阴寒,只是唤了她的名字,没有说些什么。 伸出手,将左城的指尖拂开,唇边几分寒凉:“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 “今天周末。”左城这样回答,空落落的手心凉凉的空气袭过,缓缓垂下。 江夏初冷然: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所以?”这才看向左城的眼睛,反问。 “我陪你去。”不容拒绝的语气里,似乎隐藏了些微末的小心翼翼。 江夏初拒绝地毫不拖泥带水:“不用。” 语气微冷,他坚持:“我不放心。” “随你。”扔了两个字,江夏初先转身,唇角一抹冷峭。 一路,江夏初熟门熟路,走在前面,身后,左城看着她背影怔然。 金隅世贸的三十八楼,专用心理治疗室,过道里尤其安静,没有往来的路人,他们一前一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夏初忽然放慢了速度,看着前方,问身后的左城:“左城,你知道是什么病吧。”五年如一日的心理治疗,不是病理,心理的病更可怕。 突如其来的询问,左城怔了一下,回答:“别多想。”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对左城的脸上覆了一层阴翳:“本来我不确定的,只是你的安排我解释不通。比如现在,比如抽屉里你动过手脚的那些药。”她不是傻子,只是懒于揣测罢了。 “你知道了。”左城不可置否,对于这个女人,总有这么多意外。 顿住脚步,她回身看着左城:“我床头柜底层的药,自第一天住进左家便被换了,你应该不知道,我吃了五年的药,味觉早就非同常人了。还有,你默许了秦医生的治疗,绝对有理由,所以,我猜得没错不是吗?” 是什么样的病,会叫左城到现在也束手无策,江夏初原本懒于揣测的事情,已经开始好奇了。 左城抿唇,须臾未语。 “你总要记得,我只想你安好。”他走到她面前,俯身,视线相平,他眼里倒影的她,格外柔和,尽管她侧脸冷沉如晦。 江夏初移开视线,左城眼里的她,转身的动作熟稔地像做了无数遍,背对着左城,语气漫不经心的冷淡:“那些药我都扔了。” 左城从不会平白给予,若他给,千万不要理所当然的接受,奉行等价交换的左城,从来不会吃亏,所以,她不会傻到冒险去接受左城的东西。 还有一点,永远不要试图对左城撒谎,因为他想知道的,有千万种方法,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全部捏在他的掌心里。 所以,他不意外江夏初的回答:“我知道。不要用你自己来忤逆我,药,也不要再扔了,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吃下去。”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也不是信口开河,左城有这样的能力,他想做的事情,绝对有各种办法,想得到的,与想不到的。 这是左城,这样一个左城,叫人可怕,叫人无处遁寻。唯有江夏初,会无动于衷地面无表情,回答:“好。反正好不了,都治了五年了。我只是好奇,这病是不是与你有关?好像从你出现之后,有些不太一样了,我可不可以假想,你就是那个病源。”回头,看着左城的眼睛,那种灼灼逼视,像极了左城。 齐以琛说过,江夏初不喜欢揣测,若真论起此,她绝对是个各种高手。这话很精准。 这个女人啊,聪明得让左城毫无办法。 该如何回答呢?是?不是?都不好,哑口无言。沉默着大步走到她眼前,伸手,握着她的肩,他只说:“你会好的。” 模棱两可的答案,竟不知,左城也会逃避。 这病源果然是他啊,那她一定无可救药了,江夏初这样笃定着,对于左城,不敢抱有庆幸了。 这下好了,左城是个疯子,她是个病态,距离好像更近了,真是不喜欢!江夏初眼里闪过一闪而逝的厌恶,抬手,拂开左城的手:“世上有四件事情你掌控不了。生老病死。所以那些‘你会好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之类的话不要再说了。” 转身,朝着走道的深处走去,唇角微微莞尔:生老病死,四件之中,只要占了一样,左城就掌控不了了,虽然疯狂,但似乎是不错的假想。 身后,左城顿住脚步,冷笑自嘲:“少了一件。”剔透瓷白的手指,指着前面人的背影,他轻启唇,“你。” 这世上,无所不能的左城,有五件事情毫无办法:生老病死,还有江夏初。 起步,缓缓跟上,不急不慢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道的尽头,是一道门,写着秦熙媛治疗所。 握着把手,门还未开,左城手覆在她手背,他问:“会怕吗?”声线轻柔,温柔得不像左城。 “只是睡一觉。”江夏初这么回答,全是敷衍塞责,也不看左城的眼。 “好好睡吧,我在这。”伸手,拢了拢她散落的发。手落在她脸颊,一点一点轻轻拂过,淳淳嗓音像久酿的红酒,好听的醉人,“我在这等着你。” 歌坛神话叶在夕也说江夏初的音色是极好听的,只是,有时候,也会让人冷得毛骨悚然:“你还是不要在这,我会睡不着。”她似笑非笑,挑开左城的手。 左城轻笑,有些塞然,收回手。 啪嗒——门紧紧合上,那人没有一点犹豫。 “呵。”冷笑出声,转身,轻轻自喃,“你总是这样不给我余地。” 一道门,隔出迈不开的距离,屋外的男人,带着一身萧条走远,屋里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轻笑。 对面的秦熙媛膝上放着电脑,抬眸看了看江夏初,又看了看门口:“左城也来了?” “嗯,他不放心,大概怕我跑了。”江夏初只是戏谑,唇边轻笑未敛,神色淡漠。 秦熙媛只是笑笑,也是玩味的语气:“心里学上,不放心是担忧,惊惧,不确定等行为上学的一种折射。” 江夏初眸光浅淡得没有影像,声音像浮在高出,淡漠得很:“这些专业术语我不懂。” 不是不懂,只是疏于去懂,心理学上,称之为逃避。秦熙媛只是笑,并不继续她的专业剖析。 端详着江夏初,她眼睑下青黛深沉,问:“最近失眠?” “嗯,左家空气不好,总胡思乱想。” 她回答的好像无关紧要一般,声音里,只有尾音有稍微的起伏,另外唇,紧抿,眉,深蹙。出于职业习惯,秦熙媛几眼便剖析得透彻:左城,果然让她坐立不安。 江夏初这病,五年的治疗,快要让左城毁于一旦了,秦熙媛有些束手无策,敲打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抬眸问:“在想什么?” “以琛。”江夏初回答,嘴角稍微一抿,眉头蹙得更紧了。 秦熙媛沉吟了一会儿:“今天不睡觉,我们解铃。”将电脑置于茶几上,看着江夏初的眸子带着笑意,不犀利却似乎能轻易看透所有。 解铃还须系铃人,盘踞在江夏初心里最大的那个结是齐以琛。 江夏初眉宇浸染清凉,扯扯唇角,涩然:“可是我的系铃人不在。” “谁说不在。”秦熙媛轻笑,将电脑转个角度,放在江夏初怔然若忡的眸下。 屏幕里,熟悉干净的容颜猝不及防落在了江夏初的眸底,她却若正若忡地忘了反应。 隔着万水千山的人,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夏初。” 他在喊她,声音还是一如初见那般让人心安。 江夏初紧蹙的眉松开,眉宇里的阴翳散了,张张唇,却发不出声来。 “夏初。”齐以琛笑,对着她笑得浅浅,曾经最贪恋的笑,居然有些让她恍如梦中了。 她也笑,笑得牵强,定是比哭还难看。 “说说话吧。”秦熙媛看了一眼,扔了一句话,带上耳机,留出足够空间。 她启唇,艰涩地念出两个字:“以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唤过无数遍的两个字,突然觉得遥远。 “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轻声回应她,还会点点头,与记忆中,一丝不差。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应我。”饶是极力隐忍,语气还是稍微哽塞。 那时候,他不省人事,她唤他的名字整整一夜,他没有应一句。本来不委屈的,可是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突然就觉得委屈了:“在医院,我叫你那么多句,你都不应我,一句都不应。”眸子酸酸涩涩的,她就直直地盯着屏幕里齐以琛的脸,似乎一个眨眼,便会消散了去一般。 似乎伸手,却又突然收回,他离着镜头稍微近了,似乎累了,声音很轻:“对不起,你喊我的时候没有答应,让你害怕了。” 涩涩的眸子稍微闪躲,她看着那边以琛消瘦如柴的手缓缓落下:“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嗯。”齐以琛点头,似乎想笑,只是到了嘴边变得酸楚僵硬。 有点模糊的东西遮住了视线,江夏初用力眨了眨眸光,平静的语气:“身体还好吗。”细听,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嗯。”齐以琛点头。 面色枯槁,惨白如纸……他却这么回答,江夏初垂在沙发下的手指紧握。 他不好……她知道,只是要装作不知道。 又问:“手术了吗?” “嗯。”他再点头,补了一句,“好很多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千篇一律的回答,江夏初意料之中,她的以琛总是这样,不会撒谎的人,却总用蹩脚的谎言来让她心安,殊不知,其实她更不安,只不过得装着。 喉间酸涩的快要发不出声,她还是喋喋不休地问:“化疗会很疼吗?” “不疼。”即便隔着屏幕,还是可以看见他额上绵密的汗珠。 不疼?那他隐忍的是什么?他又在用蹩脚的谎言骗她。 心,像什么在拉扯一下,生疼生疼的。有些酸涩的东西,在眼睛里喧嚣到不能控制,却咬着牙不肯落下,伸出手,指尖触碰的是电脑冰凉的屏幕,隔着千山万水,那边是以琛的脸:“以琛,你瘦了。”她笑着说,笑出了眼泪。 齐以琛稍稍后退,她的指尖似乎跟着拉开了距离,他扯扯唇角,听得出来,他说话用了多大的力气:“别担心,我很好。” “你骗我,你不好。” 这还是第一次,她拆穿了齐以琛蹩脚的谎言。 “傻瓜。”齐以琛笑得无奈,苍白的唇抿成僵直的线条。 他总是这样,会无奈宠溺地喊着她傻瓜,可是一直以来,最傻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那个为了她而苟延残喘的他自己啊。 是啊,她也是个傻瓜,现在也只能傻傻地笑着不说话。 齐以琛深深睨了她一会儿,才说:“你不该向左城妥协的。” “不然呢?”她不咸不淡地反问,有种理所当然的决绝。 “我早就活够本了。”齐以琛叹气,看着她。 第六十八章:女人心啊,太缜密 “不然呢?”她不咸不淡地反问,有种理所当然的决绝。 “我早就活够本了。”齐以琛叹气,看着她。 一个生来带了不治之症的他,若不是遇上江夏初,大概他早就黄土下铮铮白骨了。 江夏初眸光渐凉,嗤笑:“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贪心。”顿了顿,说他,却自嘲,“而且不够自私。” 他只是笑,笑过后,嘴角寒凉酸楚:“对不起,夏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这三个字。” 三个字概括了所有的无可奈何,所有的不可预知,这一次,他还是自私了。 江夏初摇摇头,脸颊的泪痕已经干了,有些紧绷的僵硬:“我不接受,等你回来当着我的面说。” 齐以琛扯扯僵硬的嘴唇,笑不出来了,沉默着不回答。 他不随便许诺的,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轻易给予希冀,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江夏初眸光沉沉浮浮得凌乱:“不要不回答我,以琛,现在的你让我很不安。” 他总说:夏初,我一直在。 现在,他什么都不说。 她总是以为,以琛是上天给她唯一的眷顾,但是现在那份眷顾,好像她快要抓不住了,不管怎么用力,她不安极了。 她固执地看着他,等一个回答。 须臾,开口:“你呢?”他轻启唇反问,又自答,“你也让我很不安。”青灰的长睫微颤,他艰涩地扯扯唇,“夏初,你要怎么办?”喉间像堵着什么,压抑得叫人酸涩。 她失笑,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他对我很纵容,我很好。”半响后,她是这么回答的,带着费尽力气的笑。 这两人啊,某些地方很像呢?他隐忍着疼,说好;她掩着凄楚,说好。 温润的眸紧凝,隔着电脑屏幕似乎,深邃地似乎可以看穿她,他接了她的话:“你不好。”她唇边的笑,一瞬,僵硬了,他苦笑,“夏初,你还是学不会怎么笑。” 江夏初抿抿唇,有些僵冷,终是笑不出来。 他总能一个眼神便看到她所有不为人知、无为人言的情绪,她不可置否:“我们两一定要有一个好好的,不然我会觉得亏了,你既然知道我不好,那你来当这个人吧。”等价交换的规则,左城教于她的,学起来,比笑简单多了。 她总是想,有一个那么在乎的人,他好好的,是不是就等同于自己好好的? 这个答案只有以琛能给,可是他却沉默。 她寻着他试图闪躲的眸子:“不能做到吗?”他还是不语,脸,越发白了。她用微红的眸光看着他,“以琛,知道吗?本来我不委屈的,现在好像有点了,我的一辈子,不能这么赔了。” 委屈,这个东西,江夏初还没有学会。 她是故意的,就是要他愧疚,要他舍不得才好。 江夏初总能轻而易举地让齐以琛投降,他无奈,却妥协:“好,我会好好的,到我能活到的那一天。答应我,在那之后你不要认命。” 凝重的语气,一字一字都像石头,压在她心头,眼一沉,她睃着他:“在那之后?”语气骤然冷却,“以琛,你又在安排后事了,这五年,你总是这样。” 江夏初极少对齐以琛冷言冷语,除了每次他‘嘱托后事’的时候。 她不喜欢,其实他又何来愿意,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就是无奈。 齐以琛失笑,叹了口气:“是啊,我总是放心不下你。” 所以在这五年了,他安排了那么多次‘后事’,总是害怕,他要是走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陪陪她,抱抱她,五年来,一直拖着病入膏肓的躯壳一直苟延残喘,因为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眸光倦怠,大概又疼了吧,又不放心了吧。 江夏初别开眼头,不忍去看,又不忍不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既然放不下就不要放下,我等你回来。你会回来吧?” “会的。”他回答,惨白的唇对着她浅笑。 她紧凝的眉间,阴霾缓缓疏散。 齐以琛说的话,江夏初总是信的。所以,他会回来,她会等。 太阳不知何时隐在乌云之后,雨,将下未下,这仲夏总是格外善变,九十八层的世贸大楼直上云霄,正是上班的黄金时段,偌大的世贸大厅,只有断断续续的拐棍声。 “上市宣传,就拜托关主播费心了。” 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男人总少不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沉,尽管此人此时正笑得慈眉善目。 所以说,土豪穿着燕尾服也当不了贵族。如果张傲天是后天的土豪,左城就是天生的贵族,这是众所皆知的,但是上海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说的。 不得不说关盺得了关震北那只商场老狐狸的真传,做足了生意手腕,附和客套却又不显得趋炎附势:“张总客气了,都是我分内的事。” “那合作愉快。” 伸手,相握,礼仪姿态无可挑剔:“合作愉快。”松手,浅笑嫣然,“宣传企划我会让人尽快送过来。” “不急,要是耽误了关主播陪男朋友的时间,我就罪过了。” 这个男人笑着,眸光很利,关盺想到三个字:笑面虎。 虽说,张傲天血雨腥风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但关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不带情绪的笑,却叫人挑不出刺来:“张总玩笑了。” 尤其敏感男朋友三个字,关盺心里敲着警钟,不动声色的戒备。 老狐狸只是笑笑:“是不是玩笑——”声音顿住,鹰眸越过关盺眺着别处,话锋一转,像只盯上猎物的兽,带了浓浓的兴趣,“问问左总裁不是知道了吗?” 拄着拐杖绕过怔愣的关盺:“左总裁,好久不见啊。” 关盺愣神了一个须臾,凤眸里若隐若现的涟漪缓缓荡开,她唇角含笑,缓缓转身:“你也在——”声音戛然而止,眸中潋滟波光惊乱,落于左城身后的江夏初。 好比阴转多云的天气突然晴空万里,接着一个不防,立马电闪雷鸣,此时的关盺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女人,总是喜欢捕风捉影,男人却总是置若罔闻。左城视线近乎没有停留于关盺,直接睨着张傲天:“好像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哈哈哈,左总裁真爱来玩笑。”张傲天大笑,免了左城目下无尘的尴尬。只是握着拐杖的手,细看下,青筋若隐若现。这世上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大概就是对着血海深仇笑得慈眉善目,没办法,这是个黑吃黑,大鱼吃小鱼的世道。 “我从来不开玩笑。” 左城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张傲天再也笑不出来,悻悻地扯了扯唇角:“传闻左总裁桀骜狂妄,果真不假。” “传闻世贸前身凤舞,确实不假。”左城依旧不缓不急,沉沉的眸子寒烈。 张傲天讶然,脸色稍稍阴鸷:“左总裁消息果然灵通。” 世贸大楼隶属张氏,是张傲天少数大手笔的漂白资产,所有运作都非实名制,均在暗处进行,居然还是未能逃过左城的眼。 这个男人无所不能得可怕!张傲天一分不敢大意。 左城对张傲天不予置词,俊逸的脸面无起伏:“你在这做什么?” 关盺无声冷笑,这个男人总算吝啬了一个眼神。 “公事。”回答不温不火,浅笑无垢,她还是淡雅高傲的女人,“你呢?” “公事。” 左城同样的回答,简短得像敷衍塞责。 关盺笑着反问:“是吗?”不真不假,半真半假的一句,看不出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只是眸光睃过一直垂眸沉默的江夏初,“江小姐也在啊,和左城一起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相熟。” 清雅的容颜,温和的眸子,唇沾轻笑,关盺的笑里藏刀字字玑珠总是叫人起不了戒备。 江夏初抬眸,冷冷清清的,没有回答,那是一种若无其事的置若罔闻,也总叫人起不了怀疑。 只是,关盺怀疑了江夏初,江夏初也戒备了关盺。这两个女人都不止七窍玲珑。 关盺启唇,正想说什么,左城声音淡漠:“只是碰巧。” 左城回答得无关紧要,一贯的左氏风格。身后,江夏初背着光,唇沾冷笑:左城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关盺似信非信,调笑道:“真是巧啊。” 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将男人身边出现过的任何雌性视为不定时炸弹。关盺也不能免俗。 江夏初自始至终的置之度外:“我先走了。”礼貌性地颔首,然后将那些审视端详置之脑后。 这一出没有脚本剧,她没有戏份,更没有兴趣。 轰隆——忽地一声雷响,紧接着雨点淅淅沥沥。 这个夏天,雨下得格外多,总是这么毫无预兆,来势汹汹。 关盺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人毫不停顿的步子,有意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外面下雨了呢。”回头,看了看左城,“这雨下得真不及时,看来一时半会还停不了。” 阴暗的天气,左城眉间光影难抒:“我送你回去。” 关盺笑而不语,回身对着张傲天:“蓝总我就先回去了。” 收回看着门外的厉眸,他淡淡而语:“回见。” “不需要。”眼看着关盺,语气有些含沙射影,扔了这么三个字,便转身。关盺苦笑,跟着他的步子。 待到人走远,张傲天才收回灼灼视线,阴沉冷嗤:“公事?我可不相信巧合。”对着身后隐在暗处的人吩咐,“查一下,今天左城的所有行程。还有,与左城一起出现的那个女人。” 捕风捉影,张傲天也是个个中高手。 今天这雨确实下得诡异啊! 雨点打在车窗上,稀稀落落地滑下,微微刺响,车窗里沉静,雨声似乎更显得喧嚣。 这不是关盺第一次坐左城的车,男人好像不喜自己开车,更不喜副驾驶座上有人,总之关盺从未见过,不禁想是否也会有人是例外的。 坐在后座,看不见男人的面容,关盺看着后视镜里男人毫无生气的侧脸,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与张傲天有过恩怨?你好像很防备他。” 没有回应,后视镜里男人侧脸微冷。 似乎对上左城,关盺也越发执拗了,换了种问法:“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据说他的腿是你弄的。” 眸子盯着后视镜里男人的侧脸,生怕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男人侧脸忽转,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眸在后视镜中与关盺相触,来不及闪躲,关盺就这样撞进一潭幽深的墨黑,恍惚不知所以然,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一双眼美得叫人心悸,也寒得叫人心慌。 她沉溺其中,不得自拔,却听见男人冷沉的嗓音传来:“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关盺移开眼,眸里痴缠消散,渐进清明到发凉。越发觉得与这个男人说话很无力,要么石沉大海没有回应,要么回应得让人心寒。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是我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那些传闻即便只信一分,张傲天与左城之间也绝对不单纯,更何况,她不过一个主播,凭何进张傲天的眼,除非有左城这层媒介。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懂得在男人面前,不能愚蠢,更不能聪明。可是这个聪明的女人竟一时糊涂了。 有个词说得精准:情动智损。 关盺越发云里雾里,不知所措了。 左城沉默,侧脸毫无征兆的冷了。 又是这样,关盺冷笑,这个男人总是一意孤行,拒人千里。 “你说点什么吗?每次和你说话都有种自言自语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可笑的。”她笑了,嘲讽地笑了,因为可笑。 “张傲天很危险,离他远点。” 能将疑似忧心的话说得这般冷漠僵硬,面无表情,连眼神也没有一丝浮动的纹路大概也只有左城了。 只是即便如此,对关盺来说,那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关盺一直紧皱的眉疏开,笑了笑:“虽然危险,但是这种被你记挂的感觉还不错。” 女人啊,在什么情况下会变得容易满足,关盺正处在那种情况还,还尤不自知。 这天阴雨,关盺眸光明媚,如果没有左城之后的那句话会更好。 他说,阴暗的天,阴沉的脸:“你以后会后悔的。” 都说,女人切忌为一个男人一头扎进去,毫无保留,关盺却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不错。固然张傲然是危险的,但总危险不过左城,还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上几个愿意冒险的男人。 笑融在眼里,她说:“那等到以后再说。” 左城并不接话,他是个精于心计的男人,却对揣测女人心思毫无兴趣。眸光轻转,然后定格了…… 车外,电闪雷鸣未停,毫无人烟的街道,萧瑟的背影走走停停…… 关盺视线只专注于左城的那一方范围,笑容敛了敛,凑近了几分:“左城你不应该再苦口婆心一番吗?这样让我觉得有点像走过场。”凤眼一眯,几分犀利,“左城,老实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聪明的女人有时候最喜欢揣着聪明当糊涂了,因为有句话说得好:男人的心需要试探揣测。 只是,她的试探毫无回应,男人近乎魂不守舍,这样的左城让她陌生了。 “在看什么?”顺着左城的视线,眼眸分不清是恍然还是茫然,“是江小姐呢。” 车窗外的女人一身狼狈,同样的魂不守舍。关盺收了视线,转眸望向左城,正巧撞上左城回转的凉眸,微颤,眸光里有一种关盺看不懂的东西。 心,突然抽疼了一下,她莫名的心疼,对这个男人,为这不知缘由的眼神。 雨,似乎越小越的,车外雨声风声喧嚣,关盺看了看窗外:“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都淋湿了,这个地段也打不到车,我们载她一程吧。”转眸,看着左城的侧脸。 聪明的女人会试探的不动声色。 “不用。”冷冷的两个字,带了不由分说。 说完,挂了档,车加速急行。 回答太快了,车速太急了,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关盺希望是错觉。 车窗的风雨狂狷,关盺声音却云淡风轻:“记得吧,落到记者手里的那张工作证,也是你选择我的原因,左城,那你一定知道,那是江夏初落下的。” 左城这个男人,关盺从来不敢低估,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点偏差与隐瞒,而且他有这样的能力。 关盺以前不问,现在却也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了。 “我知道。又如何?”左城反问,语气霸道地无力的程度,这个男人即便不可一世的时候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理所当然。 “那你也一定知道,爱未果的主题曲出自她的手了。” “知道。” 心,像被提起,又放下,害怕又急切地想寻一个着落点,那个着落点只有左城可以给。 第一次,这个男人这么开诚布公的坦然,坦然得让人怀疑,关盺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和我说明一下。”眸子带了执拗,鬼斧神差便这么问了,“在这些巧合之前,你们认识吗?” 第六十九章:他要她的一辈子 第一次,这个男人这么开诚布公的坦然,坦然得让人怀疑,关盺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和我说明一下。”眸子带了执拗,鬼斧神差便这么问了,“在这些巧合之前,你们认识吗?” 这本来就是个不明不白游戏,本着各有所图的目的开始,她却突然不想不明不白了,这个男人,她贪心,想知道更多,甚至……想得到更多,心总是先于理智,自欺欺人已经举步维艰了。 视线相触,左城眸光自始至终的毫无温度:“你想知道些什么。” 她轻笑,眸中却毫无笑意:“我只是好奇,为何她和我们总是这么有缘,似乎存在了太多太多巧合。” 有时候巧合太多了,就不像巧合了。 哧——车骤然停下。 左城毫无征兆地回头,一双泼墨的眸子似乎沾染了窗外风雨的阴沉:“我不喜欢被人揣测,你也不例外。不需要试探,我可以告诉你,江夏初的所有我比你清楚,不止是她,我视线里出现过的人都是如此,没有一个不是透明的,这是我的生存法则。” 左城开诚布公,攻人先攻心,他心沉如海,玩弄、蛊惑人心那是左城擅长的领域。 他眸光冷彻,她第一次这样毫无闪躲地看着他的眼,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蛊惑人心。 她便这样被蛊惑了,忘乎所有,怔怔地问:“包括我。” “包括你。” 她笑,眼里有种云破日出的豁然:“你是在解释吗?” 左城毫无表情地纠正:“是警告。”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规则,他的世界都是她所不熟悉的,若不是她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就是这个男人太小心翼翼了。 “我只是好奇。”关盺不知为何自己要心虚,心里那些怀疑因为这个男人几句话烟消云散了,心里暗骂自己越发没原则,没出息了。 “不要好奇,不要揣测,这是我给你的忠告。”那张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的脸,偏生要这么冷漠。 关盺抿抿唇,语气怨尤,竟有几分小女儿姿态,“你叫我不要揣测,却从来不回答,不解释。”戏谑似的抱怨,“真像霸王条款。” 左城不可置否。 在这男人那里,就是霸王条款,只有他给人拒绝的余地。 但是……这个世上能拒绝左城的女人少之又少。 心里的疙瘩光是看着左城这双引人沉沦的眸子就溃不成军了,心血来潮地问:“既然如此,那你查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要女人不好奇,还不如要男人不骗女人来得容易,一贯高姿态,高素养,高气度的关盺,对左城可是好奇的很。 左城沉吟片刻,启唇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精于揣测,心细多疑,擅伪装。” 十一个字,将关盺剖析地透彻,像被撕破了所有外衣,关盺有种无处遁寻的感觉。 关盺失笑:“很精准。”在左城面前否认与隐瞒都是一种愚蠢。 这样一个男人,危险却深邃,要动心,轻而易举。左城一言不发地斜靠在座椅,侧脸俊美不若现实,关盺不禁叹气:“左城,你的世界,我真的望尘莫艾,不管怎么样努力。” 左城真是道神秘的谜题,她疯了一般地想解开谜底,殊不知一次一次云里雾里地绕进去,然后找不到方向,然后迷失全部的自我。 却不知,左城那道谜,无解…… “雨停了,走吧。”关盺收回落于男人痴缠迷恋的眸光。 左城只是置若罔闻,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后视镜,唇角一抹笑,绝美。 张傲天果然生性多疑,做了几手准备。 车缓缓启动,不远不近的后面,一直尾随着一辆车。 车外,雨停了,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管你出于什么初衷送我回来,都谢了。”才抬步走了几步,又转身,补了一句,“再见。”嘴边浅笑嫣然。 女人总是善变的,上一刻乌云密布,这一刻晴空万里,没准下一刻就电闪雷鸣了呢。 主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发一言,直接打上车窗。 关盺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那句‘再见’多余得可笑。 电闪雷鸣来得太快了些,果然女人都是情绪动物,而且女人的所有情绪都是男人。 关昕冷笑转身,待到身后驶远了,才缓缓转身,眉眼凄寒,苦笑自嘲:真是迫不及待。 这个男人啊,狠的不止是手段,还有心。 可是她却对那狠心着了迷。 车速极快,应了关昕口中迫不及待四个字。左城眉间暮霭沉沉,电话屏幕的光也没有照亮他阴鸷的眸:“她回去了没有?”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左城眸子忽然凝皱,晕开大片大片光影难抒的墨色。 “金隅世贸,张傲天起疑了,一定会去查,你安排一下。还有夏初,不要让张傲天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大概没有谁比这个男人更善心计,未雨绸缪,机关算尽,那是他擅长的非暴力美学。 下的是死命令,挂了电话,左城的车飞驰远去,去找那个副驾驶座上非她不可的女人。 毫无目的,车兜兜转转,雨下下停停,华灯开始初上,有个男人心急如焚,他看着车窗外璀璨的霓虹,眸中却只映出了黑白分明,他对着车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呢喃:“夏初,你在哪里?为何总是让我找不到你?” 这种毫无目标的寻觅总是让人揪心不安的,他总是在担心,是否对了时间错了地点,是否对了地点又错了时间。 往来的人群那么多,有多少人能有那种暮然回首的缘分。 左城与江夏初总是缘分太少,情感太多。 “为什么不回来?”车泊在路边,往来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是他牵念的人,唇边是苍凉的薄讽,“即便明明已经无家可归了,还是不愿意——” 男人一眼亮光,胜过了车窗外璀璨流光的霓虹。 车启动,划出长长的车辙。 这样的夜,寻觅的男人,还有流浪的女人…… 路灯下,朦朦的小雨像满世界飞舞的雾,模糊这天,模糊这地,还有女人纸白的容颜。 风掠起女人凌乱的发,雨水浸湿了单薄的黑衬衫,蹲在路灯下,她蜷缩地抱着自己,垂着的长睫挂了这伴水汽的灯光。 “让我歇会,就一会儿。”合上倦怠的眸子,对着空气,对着灯光,空荡街道,只有江夏初的声音回荡。 累了,因为找不到落脚点,一直走,一直走,雨停了,雨又下了,然后天黑了,霓虹亮了,她都不曾停下,却恍然发现,她是一个人。 朦胧的雨里,路灯下,一个瑟缩的身影,然后,变成了两个。 “夏初。” 江夏初瑟缩的身子忽然凝固,被雨打湿的睫翼缓缓掀开,映进眸里的是左城精致的脸,隔着一层雨雾,迷离梦幻得惊心动魄。 左城总是这么出现,毫无预兆,在江夏初最狼狈害怕的时候。 “左城,你来了。”声音很涩,暗哑,眸子冰冰凉凉的,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突然发现,这个世上,她是一个人,左城也是一个人,他们一起是两个人。 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担心牵挂会让人心疼,心疼他,还有自己。 突然发现,左城好美,美得像一场非现实的梦。 …… “左城。”她似睡非睡的朦胧,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只是喊着这两个字。 左城没有应,脱下外套将她裹紧,抱起她,声音很轻,像这雨落的声音:“我一直在找你。” 绵密的细雨不喧嚣,下得安静,落在左城的睫上,脸上。 她偎着左城,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晃了晃沉得好像铅块的头,这皱起的风吹来,人也清醒了不少:“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怕你会来,怕你来的太快。” 揽着江夏初的手微微一滞,他眸光好似一张密密的网,笼着她荒凉的眸:“夏初,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在世贸的时候放开了你的手。”他抱紧了些。 雨点渐大,打在脸上,生疼,她似乎如梦惊醒,眼前这个美得让人恍惚的男人不是别人,是左城啊。 那么美的男人却是一场噩梦啊。 江夏初支起沉重的身子,离得左城远了点,再远了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摇摇头,眸子微闪,睫上坠下的雨水,像晶莹的泪,只是她的眸,比这雨还寒凉,说:“不需要,我还要谢谢你。” 这个女人,倔强固执得揪人心酸。 左城抬起的手空落落的,接了一手冰凉的雨,眸中不知是不是那雨水,晕开几乎透明的纹路。 “刚才我一直在想要是像你在世贸说的,我们只是巧合就好了。”她脸色惨白,脚下虚浮,晃了好几下。 左城眸光一紧:“怎么一直发抖,冷吗?”声音同样的微颤,点漆的眸子里覆满了担忧心疼,却终是不敢贸然靠近。 只是,她,还在退,像条件反射,像本能,眸光零零碎碎,像极了破碎的玻璃珠子,声音涩然哽塞:“为什么不管我走到哪里,你总能找到?” 因为左城毁了她所有的落脚点,这是江夏初的回答。 雨水一遍一遍洗刷的脸,苍白,她摇摇欲坠地后退,惊惧地看着左城。 这是左城的回答:“夏初,因为我了解你,胜过你自己。”缓缓向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轻声哄着,“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她没有闪躲,看着左城一步一步走近,那张俊逸的容颜在朦胧的视线里,隔着雨水一点一点清晰,她恍然失笑:“回家?不,那不是我的家,不是,我不要回去。” 她摇头,身子晃晃悠悠,似乎全世界都在旋转,都在模糊,可是左城的脸,依旧清晰,她拼命地继续摇头:“不,不要,不要回去。”声音颤抖得难辨语句,身上左城的外衣掉在地上,沾了泥泞。 忽然,不知道从那个地方滋长的疼楚开始席卷,每一个感官都不放过,她无所适从,力气一点一点被抽干,开始发抖。 声音似乎紧绷的弦,不敢重一分,他极尽温柔:“乖,夏初,听我一次好不好,现在跟我回去。”小心翼翼将江夏初揽进怀里,却发现她颤抖的厉害,他再无理智,慌乱地无所适从,“夏初,你怎么了?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几乎站不稳,毫无力气,却全数用来挣扎,被咬破皮的唇在颤抖,黑白分明的瞳在涣散,声音似乎经过嘶磨:“你别碰我,别碰我。” 左城却愈发抱紧她,伸手拂着她的脸,温度灼得烫人,他眸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心疼惶恐,声音几乎失控:“夏初你到底怎么了?你应我一句。”拨开她脸上潮湿的发,她的额滚烫,“很难受吗?” 她瑟瑟发抖,眸子涣散得几乎找不到焦距,她似乎神志不清,只是轻微的挣扎,仰起头喃着:“左城,不要带我回去,你看,你看天上,姐姐在看着我们呢,我怎么可以回去那里,左城,我求求你,就这一次,不要带我回去。” 天上……天上只有朦朦的小雨。 “夏初,别说话,我都依你好不好?” 她抬眸,眸子绯红,看着左城:“左城。”声音细若蚊蚋,“我——” 一句话未完,她似乎耗尽了力气,缓缓跌落。 “夏初!” 空荡的街道,只有左城惊恐的声音,来回荡开。 江夏初倒下了,左城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 他从未如此慌张害怕过,她那么轻,即便现在抱在怀里,也感知不到她的重量,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裹上厚厚的毛毯,所有的动作不知道是用什么去支配的,根本不能思考。 俯身,亲吻着她额头:“我们去医院,很快就会好了!”又吻了吻她微颤的睫,“乖,睡一觉。” 挂挡,他疯了般踩油门,一双黑沉的眸像浓得化不开的墨,额上分不清是雨水或是汗水。 “左城。”轻轻柔柔的声音极小,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无助与小心。 “嗯。”他轻声应着,侧躺着的女人并未睁开眸,只是梦呓,原本惨白的脸带着不正常的绯色。 “左城。”似睡非睡,她昏昏沉沉地又喊了一句。 大抵是没有人可以喊了吧,她下意识里,除了左城,已经别无选择了。 梦中,病中,人总会变得脆弱,变得诚实。 握着方向盘的手带着些许轻颤,覆上女人灼烫的脸颊,他声音轻柔:“我在,夏初,我在。” 长睫颤抖的厉害,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唇抿着,轻启,她喊:“左城。”顿了许久,似乎梦呓,却忽然清晰了,“放过我好不好。”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那样轻柔地央求,只是这似梦非梦的一句话,泄露了她的防备,残忍。 梦中的江夏初太清醒了。 左城手一滞,并未拿开,缓缓触上她紧皱的眉,艰涩的嗓音苍白无力:“对不起夏初,对不起,放过了你,我怎么办?”顿了顿,裂帛断玉的坚决,“没有办法。” 有这么一句话:得之,我幸;不得之,我命。他们都说,那‘命’是命运,左城似乎生来比人偏执,只说,那是他的生命。 他可以答应任何,除此之外。他甚可以预知到,他一辈子的时间都要用来抓住这个女人。 偏执也好,狠绝也罢,他终究是为了她疯狂,语调骤高,他没有看着她,说与她听:“夏初听好,你的一辈子,我要定了。” 这一辈子,他只对她狠这么一次,然后用所有来对她好。 没有回应,女人似乎沉睡,呼吸越来越沉。 只是她长睫在颤抖,他知晓,她听到了。 很久很久,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头依着车窗,呢喃了一句:“左城,带我回家吧。” 车,骤停,左城看向那沉沉睡去的容颜,像触手即碎的梦,车窗外的雨早已停了,那窗上的晶莹是什么? 她总是这么倔强,这么不肯服输,藏着所有情绪,心结,甚至眼泪。 挂了档,换了轨迹,车往回行驶。 左城终究是拗不过她,因为要了她一辈子,所以不能再对他说不了。 回家啊……他知道,那是江夏初的家,他摒除在外。 这是第二次走近江夏初的领地,同样在江夏初不清醒的情况下。屋子里与之前一模一样,甚至一尘不染,因为江夏初固执地以为她总会回到这里。 将昏睡的人儿放在床上,唤了医生,除了等待,完全手足无措,这种不可预知的等待,快要逼疯他了。他守在她床边一步不敢离开,眸光痴缠得好似绵密的网,全是她的容颜,执着她的手,他轻轻亲吻,唤着她:“夏初。” 床上的人儿眉头紧蹙,毫无回应。 “夏初。”他固执地喊了一遍,又一遍,“夏初。”担忧,惶恐,无措,心疼……太多太多情绪交织在眸中,变得湍急。 他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一双手冰凉冰凉的,在微微颤抖着。 他俯身,凝着她的脸,吻了吻她抿得僵直的唇畔:“夏初,你应我一句。” “我冷。” 江夏初声若蚊蚋,似乎在梦呓,但是终究是应了左城,凝着娟秀的眉。 慌乱的男人愣了片刻,才恍然,却又似乎无措了,半响,他对着昏睡着的人儿轻语:“夏初,对不起。” 第七十章:生病的福利 慌乱的男人愣了片刻,才恍然,却又似乎无措了,半响,他对着昏睡着的人儿轻语:“夏初,对不起。” 话音落,左城伸手便关了灯,一室黑暗里,只有他一双凉眸比夜里星子还要亮得惊心动魄。 窗外杏黄的路灯透漏进来,照得那人一双手精美地好似画中而来,指尖在轻颤着,掀开被角,解开她的黑色衬衫。微弱的灯打在他精致的侧脸,眸子里细细碎碎只有一张苍白的容颜。 定是从未有过照顾人的经验,左城动作笨拙慌乱,眸子沉沉浮浮的惊颤,好一番折腾才给江夏初换完干净的衣服,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冷吗?”左城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伸手探了探江夏初的额,烫得灼人。 她蜷缩着,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吓人,昏昏沉沉地说:“冷。”声音涩哑得不像话。 心上似乎有绵密的针刺扎着,那种穿孔的感觉便叫心疼,从未这样六神无主过,那个平素总是无所不能的男人如今惊慌无措的像个孩子,他的手同样颤抖着,连带着被子紧紧抱着这个爱到骨子里的人儿,如履薄冰地轻吻她额角:“这样抱着你,还会冷吗?” 怀里的人只是瑟瑟发抖,唇,咬破了皮。 他眸色如晚秋的暮光,是柔软的墨黑,俯身,擮住她的唇,轻哄:“乖。” 平日雷厉风行的男人,满腹温柔,毫无保留。 世上有多少男人,能如此待一个女人? 他抱着她,只是静默了片刻,她忽然呢喃:“疼。” 清醒的江夏初从来不会喊疼的,可是正是因为如此,那一个字,就足以叫左城所有理智一溃千里,他惊恐地只记得唤她的名字:“夏初。” 心沉似海、满腹心计又如何,对上心头那块肉,还不是笨拙无措的好比孩童,只知道怔怔看着她,抱着她。 “我疼。”江夏初苍白的脸上覆上一层汗,身子却冰凉冰凉的,开始微微抽搐着。 “哪里疼?夏初告诉我,哪里疼?”抱着江夏初的手似乎都不敢用力,曜石般的眸子蒙了灰似的看不透彻,他六神无主。 “好疼啊。”她毫无意识,只是浅吟着。 “到底哪里疼?”他暗哑的嗓音竟是哽塞,“怎么样才可以让你不疼?你告诉我。”他捧着她的脸,剔透的指尖在微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世上生离死别他都能拈于掌心,却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这种无能无力。 他想,若是她能安好,即便倾其所有,却悲凉的发现,他的所有,对她毫无可用。 “左城。”她昏睡得沉了,脱口喊出的是这两个字。 有人说,人在梦魇的时候,或者深度沉睡的时候,说的话,念的人,总是藏在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一个,因为藏得深了,所以无人知晓,甚至她自己。 左城……她极少这样喊他的名字,少了冰冷,卸了防备,纯粹的好似一种在意,一种安心。 只是,这夜本来就是一个不清醒,不真实的梦,左城从未清醒过,因为心疼了,忘了算计,忘了揣测,忘乎所以,只记得一种感觉,被称作心如刀割。 “夏初。”他还是只唤了这个名字,两个字承载了所有不堪负载的情感,变得沉甸甸。 “左城。”她颤抖的抓着他的衣袖,牙关似乎也在颤抖,声音有些不清晰了,“我疼。”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眸间晃动着晶莹,瞳孔微红,“乖,很快就不疼了。” 一定是痛极了,连从不言疼的她也不堪承担了,她倔强地只是凝眉。 “夏初。”左城的长睫,在微暗的灯下,染了一点剔透的泪。 她很疼,却不会哭,他不能替她疼,所以替她哭。 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很多女人哭过,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一个女人哭过很多次,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一个女人哭了一次,这些眼泪依次称为假情假意,真情假意,真情真意。 左城,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所以,他的泪,是江夏初的衍生物。 世界似乎沉寂,他拥着她,他在颤抖,因为怀里的她在颤抖。 惶恐无止尽的等待直到进叔进门才戛然而止。 “少爷。” 那个被左家当做神,奉为信仰的男人此时连鞋都没有穿,一身狼狈泥泞,落魄,又慌张,一把抓住进叔身后白衣男人的衣领:“快救救她,她一直喊疼。” 白衣男人唤作左右,是冠了左家姓氏的私人医生,长相白嫩得看不出年龄,在左家几年,从未见过顶头主子这般模样,竟是一时惊呆了。 “听到没有,快点给她治,若是——” “疼。”床上的人儿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句,失了理智的男人顿时沉稳安静下来,松手,折回床边,抱起床上的人儿,轻声哄着:“夏初,医生来了,很快就不疼了。” 进叔大抵是见怪不怪了,左右顿时瞠目结舌,这前后反差太大了,看来左家内部传闻主子宠妻无度是有据可循的。 “听到了吗?她在喊疼,不管用什么办法,先给她止疼。”温柔的男人一个晃眼的须臾又变成那个一语杀生予的王者,每一个字都叫人心惊肉跳。 正想入非非的左右立马战战兢兢:“是,先生。” 那边还没开始,左右这边就出了一身冷汗,从人心脏边上取出子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敢笃定,要是有一点差池,他绝对走不出这个门。 手里握着听诊器有些微颤,抬头,抱着女人的男人似乎没有一点要避开的意思,左右支吾地征询:“先生,要、要解开衣服。” 刚说话,左城的脸就沉了,左右顿时有种冰封千里的感觉,头都不敢抬了,头顶男人的嗓音像带着千年不暮的寒气:“就这样治。” 这辈子左右犯过最大的医疗错误就是试图把主子的女人当成一般女人来对待。抹了一把汗,颤颤巍巍地收回听诊器,如履薄冰正要开始,男人又冷冰冰地砸过来一句:“如果治不好。”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会拿你怎么样?” 左右手上一个颤抖,不敢犹豫,立马回话:“治、治得好。”还是犹豫了,牙关都打颤了。 这位被医学界誉为‘赛华佗’的天才医师,经手的病人哪一个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胆战心惊还是头一次,整个检查救治的过程,最难的不是错判误诊,而是如何在不触碰病人身体的前提下还不错判误诊,同时还要顶住主子大人的强大的气场,这可就是难比登天了。 最后断定:感冒。 可别小看了这感冒,人家是左城的女人,光是退个烧左右就捏了一把冷汗,折腾到了后半夜。 夜深了,渐进沉静下来,屋里消毒水的味道越发浓了,床上的人儿已经深睡,脸上渐进恢复了红润,但是守在床边的男人却脸色苍白,眉间尽是倦怠,那么美的一双手,那样轻轻拂过女人的容颜,微微喃着两个字:“夏初。” 有时候,情到深处,即便是一个名字,也是一种蚀骨沉沦,这样的夜里,男人庆幸满足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喊着。 “还疼吗?”他伸手,拂着她蹙着的眉,轻柔地摩挲,“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会皱着眉头,一定很疼吧。” 他对着睡梦里的女人笑,像在自嘲:“对不起,夏初,不能放开你,忍忍就好,我会陪着你一起疼的。”吻了吻她的手心,凉凉的,左城声音如青烟淡薄。 江夏初好了,左城的疼痛却治不好了,在无人的时候,在荒寂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那种疼就开始喧嚣。 “好好睡吧,你一定累了。” 寂寞的夜,微凉的仲夏,男人自言自语的独白很苍白。 候在门口的进叔一脸担忧:“少爷,先去换件衣服吧,这里我来照看。” 左城还是那身雨水浸湿的衣服,褶皱潮湿,沾了泥渍,凌乱的短发将俊逸的脸衬出一种不修边幅的落魄,视线还是锁着江夏初,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用。” “少爷,少夫人不会有事的,少爷也请为少夫人保重身体。”进叔最心疼的还是自家少爷,苦口婆心地劝着。 “除了守着她,我也没什么可以为她做的了。”他稍稍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类似于这雨后夜里的苍凉,这个男人,原来不止是落魄,更多的是落寞。 世人总是以为左城无所不能,其实真正无所不能的人是让左城无能无力的人,江夏初便是这样无所不能的人。 “少爷——” 进叔还想说什么,左城只是轻声截断了他的话,“她刚才一直喊我的名字,说疼。”声音低沉得几乎微不可闻,有种不属于左城的凄楚,“若是我不在,她要喊谁?” 他还在心有余悸地担忧心疼,还在后知后觉地贪恋她片刻的懈怠。 左城想,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不会对着他针锋相对、拒之千里了。 进叔无言以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站在巅峰翻手*的男人,原来他不是神,只是一个男人,即便一生活在阴谋算计中,在爱情里却是近乎笨拙的输家。 摇摇头,进叔除了叹息,还有惋惜,要是他的少爷无情无爱该多好,也不至于懂得黯然伤神。 下过了雨的仲夏又放晴了,初晨微暖,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这是个明媚的早晨呢。 眼睫颤了几下,江夏初刚掀开眼帘,床边的男人就一脸急促慌张:“好些了吗?” 江夏初脑中有些片段在串联,零零碎碎的不完整,人啊,总是下意识地忘了脆弱过的自己,她不记得了,昨夜里,她最无助的时候喊的那个名字。 她原本有些惺忪迷蒙的眼,渐进清明,转而微冷,又半敛着,似睡非睡,只是不说话。 见江夏初沉默,左城更慌乱了:“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夏初还是不说话,皱着眉,干脆侧过身子。 江夏初啊,清醒的时候就是一头刺猬。 “夏初,不要不说话,你回我一句好不好?”左城有些无所适从,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他不好受,不说话的时候,他更难受。 “我不好,所以呢?你要怎么办?”毫无预兆的开口,还是侧对着左城,声音带着病态的微弱与沙哑,却少不了一贯的戒备。 平素精明得可怕的男人听到女人说不好,立马方寸大乱了,急切的语气,慌张的语调:“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声音染了初晨的一襟清冷,带了针刺的话淡淡的。 “我让医生过来。” 左城才刚转身,江夏初缓缓转过来,回了一句:“医生治不好的。”左城一顿,转身,江夏初便那样毫不闪躲地直视他的眸子,“左城,我病了,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声音还是平常那般冷若冰霜,都说,人一生病,防御与防备都会下降,只是到了江夏初这似乎就行不通了。 这嘴上说病了的女人,脸色红润,江夏初啊,真是心机不浅。 左城有些犹豫,看着江夏初凌清的眼:“除了放任你,其他的都可以。” “让我留在这里养病。” 带病的女人往往是更让男人束手无策的,何况左城对于江夏初的纵容几乎没有上下限。 左城眸子暗了暗,无可奈何:“夏初,你真任性。” 这个女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逃离,可偏生左城每一次都只能妥协让步。 其实说白了,江夏初的任性是左城惯的。 “答应吗?”江夏初只是淡淡反问,语气越发没有病态之中的柔弱。 女人得寸进尺的资本都来源于左城,这两人的拉锯战,左城越发弱势了。妥协,男人说:“三天后,我来接你。”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身上还是昨夜里染着泥泞的衣衫。 房间里的女人侧身看着窗户外漏进来的阳光,眼中明媚了不少。 她啊,生了一场病,赢了短暂的自由,江夏初觉得很值。 这三天,左城没有来,确切的说是白天没有出现过,至于晚上……江夏初每天早早便睡了。 只是……托了某人的福,江夏初这三天过得尤其……无语。 事情是这样的: 当江夏初洗手时: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不能碰水。” 左右也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晃着脑袋在江夏初旁边转悠。 初始,江夏初只是淡淡颔首。 中午,阳光明媚,江夏初躺在靠椅上,阳光晒得她懒洋洋的,正是惬意。 一道阴影打过来:“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不能吹风。” 江夏初皱皱眉,还是转身进了屋。 算了,虽说左右比江夏初还要大上两岁,但是那张娃娃脸,怎么看都像小正太,还是未成年的,给人一种不忍摧残的错觉。 晚上,星光满天,左鱼陪着江夏初在楼下散步。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还病着,要早点歇着。” 这厮不知道大晚上突然出现,很吓人吗? 江夏初脸色有些白,毫无兴致地回去了。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要按时吃药。”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夜里寒凉。” “少夫人,先生……” “……” 这三天,江夏初耳边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那句:少夫人,先生吩咐。 竟不知道,寡言的左城,会带出这么话唠的人来。 好脾气的江夏初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左城还吩咐了什么,一次说完吧。” 江夏初沉着眸子的模样,语气凉飕飕的,像极了左城。 左右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坦白从宽了,没底气了:“先生只吩咐过——”学着左城的语调,“少夫人要是没痊愈,你就不用回来了。” 说完,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检讨的模样,只是心里叨咕着:治个感冒我容易吗?还不如让我给人开膛破肚来得干脆。 江夏初无语凝噎了。 原来,左城的一句话等价于那么多碎碎念。 这厮,为了‘项上人头’,居然‘假传圣旨’。 事后,江夏初只扔了一句话:“你现在就回去吧。” 左右顿时一阵凉飕飕,傻愣了一会儿,跟上去,二十六岁的脸,看着像十六岁,可怜无辜:“别啊,少夫人,我要现在回去了,先生非得扒了我一层皮。” 左鱼横在路中间:“少夫人最讨厌吵了。” 左右立马闭嘴,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这么一闭嘴,就整整两天没再敢开口。 也算涨了教训了,左家,得罪少夫人比得罪先生更可怕。 江夏初回左家的时候是黄昏时分,左城还未回来,大概是这三天睡多了,她辗转反侧。 三天,没有左城的三天真短啊。 夜里,月,微凉。风,轻缓,撩起女人的发。女人仰着头,眸间映得杏黄的月色寂寥。唇畔抿成僵直的线条,轻启:“他回来了吗?”脸色,苍白,如纸。 似乎接了月,阳台里笼了一层的朦胧,江夏初便站在那朦胧中央,倚着青色大理石的护栏,九月皱起的风有些寒凉,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衣。 “少爷还在公司。” 进叔站在阳台门侧,未经左城的允许,即便是进叔也不能踏进一步。 ------题外话------ 对夏初的称呼由夫人改成少夫人…… 第七十一章:戒指名为至死方休 “少爷还在公司。” 进叔站在阳台门侧,未经左城的允许,即便是进叔也不能踏进一步。 江夏初并未再说什么,淡色月光照耀下的侧脸,有微微扬起的弧度,唇边,似乎莞尔。 托了这场病的福,江夏初已经近半个月没有看见左城了。 “少夫人,进来吧,外面风大,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少爷吩咐了,要好好照料。” “那里面,会让我不能呼吸,这里的风,让我清醒。”脸颊是病态的白色,唇畔干裂,她摇摇头,“不想进去,我病了,他会依着我吧。”回头,看着进叔,泛白的唇倔强地抿着。 进叔拧眉,迟疑犹豫了一番,还是忍不住说:“少夫人,不要怨恨少爷,你们是夫妻,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人,要一起走很长很长的一辈子,如果可以,好好对待彼此。” 她垂了眸子,眸间不再月色迷离,暗得没有丝丝光彩,沉吟半响,莞尔自嘲:“是啊,一辈子很长很长,谁知道能不能走下去。”清亮的眸子看过去,她只是淡淡而语,“那时候你说,我是水,左城是火。进叔,水火不能共存的。” 局外人的比喻,却恰到好处。他和她就是这样两个极端,相遇了,不是火殆,便是水尽。 说过的话毋庸置疑,进叔辩解显得仓促:“少夫人——” 进叔的话,还未出,江夏初清冷截断:“真是刺耳的称呼,可以换吗?” 进叔抿抿唇,不言不语。 这意思明确:不能。 江夏初嘲弄的勾着唇角,脸上月光都变得冷曼。 进叔叹了口气,无话可说,这两个人,一个也拗不过。 月色透过护栏的缝隙,一层错落的斑驳洒在地上的一盆刺葵上,江夏初缓缓蹲下,伸手,轻触着叶,有些扎手,却没有缩回手:“都夏季了,这刺葵怎么还没长出幼芽呢?” 叶子有些发黄,只有茎部隐约的青色,方能辨出,这盆植物还在‘苟延残喘’着。 进叔接话:“少爷已经养了五年了,从未长芽生叶。” 这刺葵也怪,五年不发芽开花,却也没有枯萎,这性子真像极了主人的倔强。 江夏初忽地蹙眉,端起那植物,在手里端详:“难怪不生长,原来是我种的那一盆。” 青瓷花盆边缘摹印的栀子花已经有些模糊了,不是五年前的模样。 是她五年前留下的呢,这植物,这青瓷。竟还留着,那人,真是固执得疯狂。 进叔忍不住多言了几句:“少爷五年花了不少心思,不允许任何人——” “砰——” 一声脆响,进叔到嘴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眸子一紧,望着地上那一地零碎。 进叔还未说完:少爷从来不允许任何人碰,视若珍宝。 如今,碎了……面目全非。 拭去指尖沾的尘土,江夏初缓缓抬起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碎了。”站起身,用脚拨了拨散土,那刺葵在脚下滚了滚,孤零零地停在角落。江夏初拢了拢衣服,云淡风轻地说,“也好,植物也一样,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进叔完全怔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少爷又该难受了…… 江夏初不在的时候,他的少爷不好,现在她在这了,他的少爷也不见得会好啊。 只是那人转身,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说:“左城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讨厌刺葵,尤其是——”突然顿住,她低头,俯身,移开脚,拨弄着地上的泥土,“居然在这里。” 她扬起手,一枚银白的戒指还站着泥土。她蹲着,自言自语:“左城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进叔看着那戒指,不知所然,又看了看滚到角落的刺葵:“你不该毁了的,只是一盆植物,何必执着呢。” 他没有喊她少夫人,只是旁观者而已,语气里却也含了斥责。 进叔一脸冷沉,只是罪魁祸首却一脸轻谩,冷冷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是一盆植物,左城比我执着。”紧了紧手里的戒指,冷冷睃了进叔一眼,风马牛不相及地说,“有时候,活着却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所以不能死。其实死也是成全。” 她在控诉,在不满,用这样近乎幼稚任性的手法。 进叔叹气,不知道是惋惜这样了五年的刺葵,还是找了五年的人,终究什么也没说。 很久,都沉吟不语,江夏初缓缓走到护栏前,抬手,张开掌心。 咕咚——手里的戒指坠到了楼下的喷池里,不见了踪影。又转身,嘴角不知在嘲弄什么。 近半的月色笼在乌云之后,天台中央的木椅秋千晃荡,暗影摇曳。 这秋千也是五年前的呢,曾经她最喜欢的。 现在看起来,如何觉得扎眼极了。坐上去,蜷缩在秋千上:“若是他回来便说我睡了。”撩开零散的头发,枕着手躺在秋千上,她蹙眉,“五年了,这秋千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她鼻尖都是左城的味道,渗着她的皮肤,感官,丝丝入扣,心,寒凉了几分,似针扎过的疼痛。 她的秋千啊,曾经,她与姐姐一起荡着,看着月儿,谈天说地到天明。 月色依旧,只是故人不再,只留这窒息的气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还活着。 闭上眼,月色不再映在眸中,她睡去,风,吹得秋千微微摇晃。 半响,那边无语,进叔探着身子轻声喊着:“起风了,少夫人进去睡吧。” 那秋千上的人儿未动,只是风动,发丝乱,秋千曳摆。 进叔摇摇头,叹了口气,离开天台。 走到门口,进叔诧异:“什么时候来的?” 成初影似乎听不到,视线伴着昏暗的灯光落在天台外的木椅上:“那盆刺葵,左城从来不舍得让人碰一下的。”唇边晕开浓浓的酸楚,又似乎在笑,“若是别人摔碎了,左城一定不相饶,她却如此践踏。” 这个女人她凭什么? 成初影眸光忽然寒烈,睃着秋千上的女人。 进叔摇摇头,只剩无奈:“那本就是她的东西,自然只有她可以,少爷愿意,外人哪有资格说什么。” 那个外人包括成初影,也包括进叔自己。左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会庇护很多人,但是那个很多人也只是外人而已,即便相加总和也抵不过江夏初丝毫。 “我们都只不过是外人。”进叔补上这么一句,“即便我也姓左。初影,不要忘了这一点。” 成初影仿若未闻,丹凤眼猝了一层阴鸷的冷,有种肆意的阴森,在脸上,在言语:“她还总以为生不如死的只有她一个呢,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她生不如死。”她眼神锋利,江夏初便是她眼里那根刺,怎么看都是疼。 那个多少人,包括左城,还包括她自己。 江夏初啊,她只记得自己悲惨的过往,却看不到有些人卑微的现在。 成初影眼里的火光蔓延,滋长了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进叔旁观者清:“初影,少爷与她的事情,权当看不见、不知道吧,你一向聪明的。” 她恍然失笑,自嘲荒凉的痕迹在嘴边浓烈:“我很聪明的,我都恨我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她转眸,看着进叔,“那年,里街,他的手会救人是因为她吧?” 进叔微微诧异,垂眸,不语。 成初影惨笑出声:“看来我猜得没有错,我想了这么多年,那个没有怜悯的男人凭什么对我怜悯,原来理由是她啊。”眸光荒凉深邃地落到那浅眠的人身上,她笑叹,“这个我最讨厌的女人,却是因为她,我才能活到今天,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这样的命运,曾经她那么庆幸遇上了,如今,她只觉得荒唐。 这个最讨厌的女人……是啊,她最讨厌的女人,可是却悲哀的连表现出讨厌都没有资格。 “这些话,不要让少爷知道。”进叔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无奈苦叹,“回去吧,少爷快回来了。” 成初影苦笑着,沉默了许久,缓缓转身,走着,失魂落魄,嘴里轻轻自语呢喃着:“这个天台是她的,现在左城的所有地方,都是她的了。这里都不属于左城了,以后我要找什么理由进来。” 如果可以,千万不要遇上左城这样一个男人;即便遇上了,也千万不要爱上他;即便爱上他,也千万不要掏出整颗心来爱他;即便掏出了整颗心来爱他,也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只是一个人的悲哀而已。 越走越远,她身影萧条,消失在左城的城里。这个女人啊,她遇上了,爱上了,掏了整个心肺,对这样一个男人,所以,她注定悲哀。 进叔摇头:“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进左家的门。” 平白多了一段无缘。 左城回来时,已是深夜,直接去了江夏初的房间,然后慌慌张张上了天台。 想看见她,害怕看不见她,这已经成了左城的习惯。 他站得远远的,镀了一层墨玉的眸子自看见那秋千上的人影便柔柔地沉淀下来,一双眸子,比那高悬天际的星子还要夺人心魄。 左城缓缓走近,身形一滞,视线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凌乱,尘土被风吹得飞扬,那看了五年的植物已经面无全非,眸光缓缓沉下,绕过那一地的狼藉,半蹲在藤木秋千前,声音轻得似乎散在了风中:“若是你想,碎了就碎了吧,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还在就好。” 话音落,只有风吹的声音,江夏初未醒,她眉间蹙着,怀抱着自己,像个柔弱的孩子。 江夏初啊,睁开眼的时候就是刺猬,这样似乎也好。 左城久久看着她,唇角微扬,指尖轻轻俯在江夏初微蹙的眉间,轻轻晕开:“夏初,回家便可以见到你,真好!” 杏黄的月光微洒,那人长睫轻颤,未睁开眸子,紧握着的手指似乎紧了紧。 相见争如不见,他们之间很适合这句话。 左城抚着她眉间的指尖缓缓移动,如履薄冰一般拂过她的脸,声音轻轻缓缓的好听:“夏初,我想你了,即便每天看着你,还是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是,又不想你醒来,因为不想看你针锋相对的样子,会让我没有办法对你说我有多想你。”语气微顿,他凑在她耳边,“夏初,我在想你。” 江夏初没有动作,眼睑似乎刻意紧闭着,睫毛微微颤抖。 夏初,我在想你……一句话,伴着夏夜微凉的风来回荡着,荡着……她还是不睁眼。 这世间有几个这样的男人。 只是……遇上了这样一个女人,以这样一段纠葛开始。 这么矫情的话由左城说出来,平白多了几分让人心酸心疼的味道。 左城最近似乎多了很多习惯,比如意犹未尽地想念江夏初。 相思啊,这个东西会滋长,会喧嚣,会让人方寸全无,而且不受控制,是个要不得的东西,可是左城却对这个要不得的东西上了瘾。 “睡吧,不要醒来。你若醒来,你会累,我也会累。我刚才想,你要是一辈子不醒过来也好,至少不会反抗了。”唇,缓缓落在江夏初唇角,他轻声细语,“所以夏初,不要醒来,就算醒了,也不要睁开眼,就这样。” 江夏初,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即便他吻她。她只是蜷缩着,任他抱着她,离开了藤木秋千。 左城将江夏初放在床上,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江夏初有个习惯,她不喜黑暗,所以睡觉的时候总要开了所有灯,她的习惯,不需要刻意去记住,左城总是知道。 灯光很亮,照得江夏初脸很白,一种刺眼的白,他眸光微红,还是肆无忌惮地看了她久久:“夏初。”唤了她一句,然后执起她的手,“我说过,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只能由我来戴上。” 指尖相触,他掌心的银白戒指缓缓套进她的无名指。 听说无名指的血脉与心脏相连,那凉凉的戒指,大概在心头晕开了几许冰凉吧。 床上似梦非梦的人儿,眉间骤然紧蹙,却依旧未睁开眼。 半响,左城唇角微微上扬,他俯身,喊着:“我的夏初。”唇,落在江夏初额头,“晚安。” 左城又吻了吻江夏初的无名指,才起身,出了房间。 门合上,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眸光没有半分惺忪,凉得胜过深秋的湖水。 还以为只要不醒来就可以避开,原来她对上左城根本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江夏初举起手,仰头,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下亮得刺眼,唇边弧度晕开,不知道是喜是悲的弧度,轻声喃着:“不要爱我,可不可以不要爱我?” 若是左城在,他一定会说不可以吧,他不在,她自问后,又自答:“不可以。” 若比起固执,江夏初与左城如出一辙。所以,她一直恨他,他一直爱她,这两人,其实很像。 沉吟了一会儿,她冷嗤:“你的戒指,我不想要。”她几乎用了狠力去拔下戒指。 戒指纹丝不动,闪着一种夺目的光,那个男人的戒指竟也像极了那个男,冰冷,倔强。 她倔强地不肯罢手,一遍一遍用力,手指通红,近乎褪掉一层皮,只是那个戒指似乎粘连住了,怎么也取不下来,眸子慌乱地闪着:“为什么取不下来?” 自然取不下来,左城要给的东西,从来不给人退回来的机会。 她松手,失笑:“怎么办?取不下来。” 心里凉凉的,原来无名指真的是连着心脏的位置,她躺下,捂着胸口睡去,通红的手指上,戒指闪着徐徐的光。 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左城的戒指,套住的是江夏初的一辈子。爱,恨,一个人的捆绑,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一个戒指,连成了一张网,错综得全是解不开的结。 江夏初照常的晚起,早睡晚起似乎成了一种模式,避开左城的模式,只是今早她下楼的时候,左城还在,她一时愣在楼梯口。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招招手:“过来。” 江夏初不动。 “听话。”左城似乎心情不错,不然不会破天荒地吐出这么多惊人之词,倒是跌破了不少静候旁观者的眼镜。 江夏初还是不动,淡漠地怵在楼梯口,她还是一向不听话。 所以,左城,不要对江夏初说‘听话’两个字。左城不是个耐心的人,也只有对着江夏初才这么好脾气,缓缓走过去,什么也不说,直接牵着江夏初的手过去坐下,江夏初也不挣扎,反正挣扎对这个固执的男人来说也是无用之举,她完全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我以为你走了。” “公司没什么大事。”似乎交代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手还牵着江夏初的手。 没什么大事?一边候着进叔哑口,也是,几十亿的投资案比起江夏初,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好在今天少爷开心,由着他好了。 “你没事,我有事。” 江夏初说着,抽回手,无名指上的红痕映进了左城的眼里,顿时,眸中温柔化作冰凌。 一时间,大厅里温度降了几个度,一旁的人都屏息缄默,不用怀疑,这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今早善变的很,刚才还阳光明媚,这会儿乌云密布了。 ------题外话------ 今天考试,更新有点晚了,不好意思…… 第七十二章:这厮最善唯恐天下不乱 一时间,大厅里温度降了几个度,一旁的人都屏息缄默,不用怀疑,这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今早善变的很,刚才还阳光明媚,这会儿乌云密布了。 肇事者江夏初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安静地坐着,一贯寡言。 这种令人心滞的无言持续了半响,左城冰冷的声音响起:“进叔,拿点药过来。” 进叔一头雾水,看不清这两人在闹什么,这情形,更不适合多问,就低着头,照做。 两人坐得明明很近,中间却像隔着什么,左城拉过江夏初的手,静默的她立刻一脸防备:“做什么?” 她抽回手,左城却握得紧紧地,垂眸不语,专注地给她手指上药。 凉凉的,也不知道是左城指尖的温度,还是药膏的温度,反正江夏初是没有看他。 上完了药,左城还是没有松手,盯着她手指上的戒指看着:“戒指不要动了,拿不下来的。”抬眸,看着江夏初的眼,语气多了几分凌厉,“这款戒指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凝着江夏初的眸子沉得窥不见一丝温度,“至死方休。” 江夏初眸光一滞,半响才缓缓荡开苍凉的纹路,对上左城的眼:“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有这个戒指。” 果然是左城的风格,强硬,霸道,不可一世。江夏初看着戒指,越看越觉得刺眼。 左城不以为然地勾勾唇:“很适合我们。” 至死方休……还真是量身定做啊, 江夏初只是冷笑,起身:“你不走吗?那我出门了。” 左城起身,站在她身后,只是沉默,她顿住脚步,看着左城,补了一句:“你说过不阻止我。”说完,看也不看左城冷沉的脸,直接绕过他走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走开,声音沉冷到了冰点:“左鱼,保护好少夫人。” “是,先生。” 左城站在大厅落地窗前,窗外的一帘晨光挥洒,只是他黑白眸间还是阴冷,寻不见一点倒影,因为那人已经走远。 “少爷。”进叔喊了一句,也没后话,实在是无话可说啊,江夏初真是做绝了。 “去公司。”左城只是轻轻回了一句,似乎疲倦。 起身,朝着江夏初走过的路径,走远。 这两人,明明是一条路,偏偏要错开,固执得可以啊。 初夏的雨季落了幕,天气闷热起来,炎炎仲夏赶着脚步近了,一楼的甜品店人满为患。临窗的位子上,女人静坐,气定神闲,眸底无澜微凉,与这燥热天气毫不契合。 片刻,一个风一样的女人风一般地落坐在对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端起对面的杯子就猛灌,才凑到嘴边,立马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伸出舌尖,狠狠吸了几口气:“烫死了,苦死了。”瞟了瞟对面一直静默的女人,怨气很盛:“到甜品店你也喝这种苦不拉机的东西,还是热的?”脸皱得像安记的包子,通红通红的,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烫的。 江夏初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店里很忙吗?” “不忙,我忙着补亏账。”招了招手,扯着嗓子,“一杯卡布奇诺,加冰。”这厮与江夏初一样,口味万年不变。瞅了瞅江夏初,“左城肯放你一个人出来?” 江夏初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冷冷视线落在临桌。 关艾顺着看过去,绕有兴趣地端详大量一番:“那人是谁?” “左家的人。江夏初言简意赅。” 关艾伸长了脑袋继续打量,对面一直低眉垂眸的女人突然抬首睃视,仅一个眼神,关艾大眼跳了跳,缩缩脖子,讪讪收回视线,自顾喝着饮料,说:“瞅瞅她看我的眼神,杀气啊。又不是拍007,至于像反恐一样神经兮兮的吗?”心里还不忘腹诽几句:左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茬。 江夏初唇沾冷漠,不与置否。 “她会一直跟着你吗?”一边神经兮兮地挑眸睃睃对面,一边压低声音打掩护。 似乎这厮才更像007吧。 江夏初点头,面无表情:“会。” 关艾手顿了顿,放下杯子,眼珠子溜了几圈,捂着嘴凑向江夏初,一脸邪气:“我帮你甩了她。” 江夏初蹙眉,怀疑地看着关艾。不是不相信这厮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能力,只是不敢低估左城的只手遮天操纵所有。 关艾哼哼一声,脸上写了三个字:等着看!然后一脸豪气云干的离开了座位。 江夏初将信未信,只见关艾走到过道,眼眸四处睃寻,这眼神像极了她每次挑选肥羊来宰的模样,眼珠定住,唇边笑得痞气。 江夏初寻着关艾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位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富家太太,还没等江夏初揣测出意图,便见那贵妇踉跄了一下,随即:“啊——” “对不住,对不起。”关艾哈腰赔礼,低垂的眸子转啊转,双手交到身后,指尖缝里珠光宝气闪啊闪。 顺手牵羊,身手不凡啊。 那全身上下都是珠宝的女人踉跄连连,险些扑地。还未站稳,先一个凌厉的眼神砸过去:“你没长眼睛吗?” 贵妇女人抬起头,顶着一嘴‘红香肠’。 关艾憋笑:真准。 抬首,罪魁祸首立马赔着笑,笑得却像着实像地痞流氓:“实在对不起,出门忘了带。” 没见过这么无耻得天经地义的,有眼睛的可都看到了,这厮纯属找茬。 那贵妇脸像猪肝色,甩甩染成酒红的波浪卷,嗓门十分拔高:“知道这衣服多贵吗?知道我身上这些配饰多贵吗?” 谁说过,身上含金量与难缠度成正比,关艾在心里拍手叫好,脸上却是一副万分抱歉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试问:“贵不贵回头我们再私聊,不过你要不要去洗洗?口红花了。”说着还扬起沾了口红的袖子。 对方一听,气得直哆嗦,抖着手找出化妆镜,一照,脸色转酱紫:“你你你……”你了半天没后话,气岔了,半天才掩着嘴说,“我们没完,你等着,等会再跟你算账。” 放完狠话,以掩耳不及的速度钻进了厕所。 身后,肇事着扯着嗓子:“我留在这等着你。” 白痴才等着你呢! 说完,就转了个身。 江夏初完全雾水,看着关艾麻利地又坐到了左鱼一桌。 左鱼抬眸只看了一眼,又转开。 完全面瘫啊,关艾感叹,这人面部表情得了左城真传。 非但不冷场,关艾热情十二分地靠近些:“这位姐姐要过去坐会儿吗?”又靠近了些,不管对方冷着一张脸,自然熟地挽着对方,“去吧去吧。”手上也没闲着,揪扯推搡,顺道留下点蛛丝马迹。 左鱼脸色冷沉,关艾狡黠一笑,讪讪收回一只手,掌心空空,这顺手牵来的羊不见踪影。 绕是左家防御警戒训练出色的左鱼遇上这无赖也是除了无语就剩不耐。拿起关艾搭在肩上的手,拉远了几分:“这位小姐请便。” 关艾悻悻收回手,有点皮笑肉不笑:“姐姐别这么生分吗?”这一口一个姐姐,喊得那叫一个亲昵,“这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对方直接无视,面色无痕,看也不看一眼。 关艾挫败得咬牙,收了假笑,恢复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丫!的,还有比江夏初还面瘫的人。” 对方头也没抬,照样面瘫,权当某人是空气。 关艾气结,心里低估:“左城真是本事啊,能教出这种奇葩。” 笑了笑,关艾起身:“那姐姐就继续坚守阵地吧!” 转身,朝着江夏初比了个v,露出狐狸般的笑,绕过江夏初去了厕所。 她到底唱的哪一出啊。江夏初蹙眉思忖,不得其解。 大概过了三分钟,关艾回来,脸上笑得春风得意。 江夏初看了看厕所的方向:“那个女人好像很难摆平。” 不过,还没有关艾搞不定的人,论起难缠,她可是无人能及。 关艾故作神秘地吊人胃口:“山人自有妙计。” 想了想,问:你做了什么。 比起关艾,似乎那个贵妇更让人担心。 关艾凑过去,掩着嘴在江夏初耳边低语:“我就进去和那个女人说,她被贼光顾了。那女人现在对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会追究。”说完,自顾满意地点头,笑得猖狂得让人咬牙。 江夏初既无语,也无奈。只是摇头失笑。 关艾一脸洋洋得意。 “好戏来了。”这厮立马来了兴趣。江夏初看过去,那贵妇一脸气势汹汹地出来了,又看了看左鱼,几分无奈,几分惋惜:“她麻烦了。” “那是,也不看看谁下的手。”这厮眉毛扬得老高,十分不谦虚,冲着江夏初挤眉弄眼,小声提醒,“我们逮到机会就撤。” 江夏初狐疑,却点头。 贵妇太太来势汹汹,脑子像被扫荡过,只剩一个狡黠的声音:“大姐,你先别气,小妹我真不是有意得罪,真的是迫于无奈,那贼人还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这不赶紧来报信了。大姐啊,听小妹一言,那小偷还在外头坐着,指不定在寻找下一个冤大头呢,绝不能姑息,就得闹大,最好捅到局子里……” 对!得闹大! 这大姐被某人洗脑了,扭臀甩腰就走过去,插着腰,一声河东狮吼:“就是你,这个小偷。” 那分贝,响彻整个世贸。验证了一句话:一个女人可抵千军万马。 “走开。”左鱼抬抬眸,冷冰冰地砸过去两个字。 女人气得抖了抖落了一层脂粉,气焰蹭蹭直冒到头顶,上前一把扯住左鱼:“还敢嚣张,你这个小偷。”撕拉扯打,贵妇女人撒泼似的冲着门口大喊,“快把她抓起来。” “走开。”一直面无表情的左鱼眸子开始泛红,那是忍无可忍的征兆。 “还想跑?”女人脸上扭曲,大概手上使出了吃奶的劲。 “滚开!” 左鱼手一挥,银光一闪。 女人惊魂铺定,便眼神一亮:“我的项链!” 地上,果然一条厚重的铂金项链。 左鱼皱眉,眼神犀利得想要杀人,冷冷说:“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还想狡辩,这话留着和警察说去。”又是大手一挥,擒住左鱼。 那边正热火朝天,关艾这厢笑得人仰马翻,还不忘夸赞一番:“撒泼的女人太给力了。”扯了扯笑得僵硬的唇,拉起江夏初就跑路,“快走。” “让开。”视线落在江夏初身上,左鱼一个反擒拿捏住胡闹的女人,再一个反推,得空就要去追江夏初。 泼辣贵妇却麻利地扑上去:“人赃俱获你还想逃,看我不把你抓到警察局。” “滚!”左鱼一脸冰霜,拨开人群。 “呵,还敢凶,快抓着她,她是小偷。” 嚣张吧,贵妇,以后有的是被大卸八块的时候。 顿时店里人仰马翻,一波一波的警卫人员涌上去,左鱼根本活动不开,就这样,关艾拉着江夏初从左鱼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了 出了门口,回头已经看不到左鱼的影子,江夏初才如梦方醒:“你怎么做到的?” 关艾气喘吁吁也不忘洋洋得意:“最近迷上了一部电影,叫神偷,没事在家练过几招,以备不时之需。” 在家练这种技能,怕是也只有她这样的奇葩会做。若是看得是985这厮会不会炸了中央局。真是个危险分子。 也就江夏初还能见怪不怪,眉头皱起,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她会不会有事?” 关艾这厮无中生有,栽赃嫁祸的勾当没少干,一次一个准,左鱼的情形确实让人担忧。 那厢摆摆手,一副大赦天下的模样:“不会,有监控。”顿在路口,眸子转了,拉着江夏初变了道,“走,上楼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待在世贸。” 这一肚子鬼点子全是无师自通,江夏初佩服的人不多,她算一个。 一起上了楼,江夏初一言不发,关艾东张西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开始念叨抱怨了:“和你单独说说话,我容易吗?” 江夏初不说话,只是无奈地扯扯唇角。 关艾瞟了瞟欲言又止的江夏初,脑中那根八卦的神经都扭到一起了:“你不说点什么吗?我可是一脑袋的问号。失踪了这么久去了哪里?左城又是怎么回事?今天出来见我又是因为什么?江夏初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江夏初抿了抿唇,娟秀的眉头拧着,轻描淡写的回道:“一言难尽。” “要不要长话短说?”丢了这么一句,可是也没等江夏初说话又自顾接过去,“那我问好了。你现在住左家?” 江夏初点头,不与置否。 关艾咋舌,问话直白犀利:“左城关着你了?”那表情,目瞪口呆。大概被自己的设想吓到了。 “只是让人跟着。”说完,江夏初又觉得有点多余,毕竟这两种说法没什么本质区别,补了一句,“我应该算是最自由的囚犯。”似乎说笑的语气,只是眸间全是荒诞的无可奈何。 关艾细想一番,试探性地问:“他是不是用什么威胁你了?以你那泰山压顶也能照常吃喝的冷淡性子,他一定是抓住了你的弱点来威胁你。”关艾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了一番,拧巴着秀气的眉头,“不过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弱点?到底被左城抓到什么尾巴了?” 江夏初缄默不语,置若罔闻,只有那双眼睛里苦涩酸楚没有办法遮掩。 关艾盯着江夏初的眸子好好审视一番,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看来是,那个卑鄙的男人。他用什么威胁你了,你到是说说,我看能不能一劳永逸了。” 关艾这人没啥好,为朋友插人两刀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心里开始摩拳擦掌,体内好斗反叛的因子都在蠢蠢欲动。 那厢动员了肠子里所有坏水正在想入非非,冷不丁江夏初森森丢过来两个字:“人命。” 一盆冷水当头,惊得关艾措手不及:“额。”脑子短路了一个节拍才晃过神,一脸认命,“好吧,我低估了左城的阴险了。” 刚才确实不自量力了,左城那厮,借关艾一个胆子,她也不敢以卵击石,不用怀疑,那绝对是自掘坟墓。 江夏初沉默认可,左城哪止阴险,更是狠辣。 寻了个地方坐下,江夏初沉着一张脸,关艾也是难得露出这么一筹莫展的表情,喝着刚才在楼梯间买的甜饮都是一脸苦相,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眸子暗了暗,冷嗤苦笑:“就这样吧,我认了,左右我是斗不过他的。”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她学会了这最要不得的两个字。 哪怕这时间,这世界与她为敌,她也定会争上一争,可是若是对手是左城,她就束手无策了。这世间最让人认命的就是左城二字,再也不需要质疑了。 这认命二字从江夏初嘴里说出,关艾也是惊了一下,端着一脸的愤慨:“这怎么行,他这是非法拘禁,要蹲监狱的。若要真惹急了,我们闹到法庭上去,谁也别想好看。”这家伙当左城是那头发长见识短的贵妇呢,那么多花花肠子打结了吧,居然拿左城当一般人设想。 第七十三章: 这认命二字从江夏初嘴里说出,关艾也是惊了一下,端着一脸的愤慨:“这怎么行,他这是非法拘禁,要蹲监狱的。若要真惹急了,我们闹到法庭上去,谁也别想好看。”这家伙当左城是那头发长见识短的贵妇呢,那么多花花肠子打结了吧,居然拿左城当一般人设想。 好吧,某种程度上来讲,关艾很单纯。 江夏初对于关艾的天马行空置之一笑,唇沾苦楚:“没有非法。顶多算是夫妻纠纷。” “很不好笑的笑话。”关艾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江夏初笑了笑,关艾觉得比哭还难看,眸子冷凝,大夏天的,关艾有种置身严冬的错觉。 “不会吧?!”关艾被脑中一个大胆的设想吓了一跳,瞅了瞅江夏初,声音都凌乱了,“你们不会成了夫妻吧?” 要真如此,关艾佩服左城,这手段,够阴险,够绝的啊!看看江夏初的脸色,惨淡得暗无天日,看来十有*了。干笑一声,关艾嘴角抽抽:“别告诉我这是真的。”深度怀疑,“领证书了?” 点点头,江夏初置身事外一般,淡淡说:“我把结婚证书烧了。” 有用吗?还不是照样一辈子没主权。不想打击江夏初,所以关艾忍了,意味深长地感慨一番:“江夏初,你这辈子怕是都没办法翻身了,那个男人把什么都做绝了。” 这不更火上浇油,打击人吗? 不过,关艾看着江夏初毫无波澜的脸联想到了一句此时恰到好处的话:哀莫大于心死。 关艾也不是爱揭人伤疤的人,可是心中那点好奇肠子都拧巴了,眸光忽闪忽闪,探着脑袋问:“你说你与左城交易的是人命,不是你自己吧,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赔上一辈子。” 居然被蒙在鼓里,亏她为了这女人插人两刀。关艾心里不平衡了,拔凉拔凉地想着:居然除了自己还有人受得了江夏初的闷性子,若有机会,定要好好结交结交。立马定睛看着江夏初,有股严刑逼供的势头:“说,那个人是谁?” 江夏初一直紧绷的眉头缓缓松开,怅然叹息:“是有那样一个人。我会天天想着,他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有没有手术生病?总是时时刻刻担心着。” 说起那人的时候,江夏初总是寒冬腊月的眸子有细碎轻柔的光。 这个人对江夏初很重要,关艾凭此笃定,对那何方神圣更是好奇,尤其是性别。 关艾嘴快,心里藏不住,一股脑问出口:“到底是何方神圣,越说越神乎了,居然有本事让你牵肠挂肚,我还以为你顿入空门了呢。既然这么担心,去看他不就得了,大不了私奔。” 这厮总能这么毫无根据地天马行空。 江夏初似是苦笑:“我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抬眸,看着关艾,带了犹豫,恳求,“我知道的都是左城愿意让我知道的。” 这话怎么听着像话里有话,关艾脑瓜子快速饶了一圈,眸光一定,讶然顿悟:“你不会想让我在左城眼皮子底下给你当侦查员吧?” 江夏初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其一。 左城变态绝到让人走投无路,此其二。 江夏初对那何方神圣牵肠挂肚,此其三。 综上三点,她关艾被当做了救命稻草。 江夏初沉默不言,算是默认。 “为什么是我?我看起来像无所不能的人吗?”关艾反问,笑得花枝招展的。 这确实有些可笑,对上左城,关艾还不够看了。 江夏初却笑不出来,侧脸落了一层灰般黯然,自嘲:“我不敢相信别人。” 关艾反唇相讥:“可是你也不相信我,甚至都不告诉我,那人是谁。” 有种被朋友两肋插了刀的感觉,关艾觉得憋屈极了。狠狠灌了一口饮料,大力吞咽,泄愤一般。 江夏初垂眸,唇边一抹无奈与淡漠:“算了,我再想办法。” 关艾无语凝噎,瞅了一眼江夏初黯然神伤的侧脸,心里酸得很,十分闹心。 这家伙,非要这幅让人心疼硬不下心肠的模样?叹了口气,关艾撇撇嘴:“算了,败给你了,哪个地方?” 人为什么非要长良心这种东西做什么,真是麻烦闹心!关艾都烦自己了。 江夏初浅浅莞尔:“美国san。” “噗——”刚喝到嘴里的甜饮一股脑喷得到处都是,关艾咋舌傻眼,咽了咽口水,“你真看得起我。” 美国san?那是普通人可以打主意的地方吗?关艾都懒得打击江夏初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根据就天马行空:“好吧,我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谢谢。” 关艾这个人,投机取巧,上天入地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最惊为天人的。这一点江夏初很清楚。 摆摆手,关艾擦了擦嘴角的饮料,一脸压力:“别谢,我很有压力。不过——”眸子转了几圈,睃着江夏初,笑得贼兮兮,“那人是不是爱人?” 眼睛眨巴眨巴,这厮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到南墙不死心啊。 江夏初面色不常,一如既往的无波无痕无表情,千年不变的淡然语调:“不是。” 关艾挑挑眉头:“真让人怀疑的回答。” 心里笃定,有猫腻啊! 江夏初只是抿唇不语,眸光微敛,若有所思。 关艾认命地讪讪收嘴,想从江夏初这里套点机密,怎一个难字了得。 哼哼……来日方长,老娘自有办法。关艾笑得像只狡诈的猫咪,有模有样地看起珠宝来,其实这厮口袋里的票子不超过四位数,心里痒痒,只能看,不能买啊。 人比人气死人,同一爹娘生养,某人垂涎欲滴的时候,某人却甩着大手笔享受上帝服务。 另一转角的珠宝柜台前,关昕坐在贵宾区,搭着长腿,懒懒挑选。 若说男人掏钱包的时候最迷人,那女人一定是挑珠宝的时候最魅人。 用关艾的话来定义,关昕这种人就是拴着金卡的肥羊,宰一个赚一个,宰两个赚一双。这可是服务业一致奉行的信条,自然,这最会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销售小姐更是各中好手。笑得热情可亲:“关小姐来了。需要什么吗?” 关昕礼貌性的微笑,名媛的气质端足了:“把这款给我试试。” 销售小姐立马眉开眼笑:“关小姐眼光真好,这款项链是这一季度的主打,限量销售。哦,与关小姐的戒指正好出自同一位设计师呢。” 服务业的宗旨:说好话,说准话。 这整个上海谁人不知菱江关家小姐是雨后的准总裁少夫人。好巧不巧,前不久,雨后的总裁大人光顾于此。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关昕不知所以:“戒指?” “是啊,那款戒指关小姐还喜欢吗?” 从小受高等教育的世家小姐,就算不耐,也是眉眼带笑,温柔大方:“我没有买过戒指,你记错了。” 那销售小姐揪着眉头前思后想了片刻,笃定:“怎么会,还是左先生亲自来取的。” 漫不经心敷衍的眸光一顿,关昕高雅端庄的神色有一闪而逝的龟裂,转而又笑笑:“是吗?他总是忙,不常见面。” “左先生一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那款戒指有个特别的名字,叫至死方休,戴上了就取不下来,左先生很用心呢,关小姐可真幸福。”那销售的小姐言笑晏晏着附和,说尽了女人爱听的奉承话,没看见关昕越沉越冷的脸。 关昕浅笑,眸光渐冷:“是啊,确实很用心。” 只是男人的用心,不是叫女人心花怒放就是心灰意冷。关昕呢,她笑,只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冰天雪地。 “关小姐要试试吗?” 项链很美,闪着金属的光泽叫人移不开眼,她只觉得刺眼得很,敛了敛眸子,唇畔微微莞尔:“换一个款式吧。” “额?”握着昂贵项链的手一顿,销售员丈二了,楞了几秒试探地问,“关小姐不喜欢吗?还是——” 关昕脸色微沉,刚要开口,被一个相似度极高的声音接过话去:“哟,这是谁啊。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啊。”这语调,阴阳怪气的。 关昕抿唇,转头,迎着光线的侧脸,却是冷沉,唇边笑容凝固。 迎面,关艾嗪着一脸玩味走过去。 人生如戏,冤家路窄啊。 “你怎么到这来了?”关昕言辞冷漠犀利。大概也只有关艾能毁了她温柔婉约的台面。 关艾一听,俏脸一摆,话听着酸溜溜的:“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也是一个家门走出来的,怎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啊。”走近,双手撑在橱柜上,眼一横,像个女痞子,大手一挥,“我要和她一个款式的。” “关、关小姐,这个款式只有一条,要不……”销售小姐一脸为难,看着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似乎都不好惹,这可难到她了。 “我就要这一款。”这人口袋里没钱还耍起了大牌,灵动的眸子眯了眯,音调凉嗖嗖的,“这里可有两位关小姐哦。” “这……”真是为难这小销售了,脸都白了。 “给她吧。”关昕的话无疑是大赦,她似乎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善解人意的一个,关艾冷嗤了一声,赤果果的不屑一顾。 关昕直接忽视关艾的不爽,越过视线看着关艾身后一直静默的江夏初:“江小姐,我们好像特别的有缘呢,又见了。” “偶然很多。”江夏初淡淡回应,不亲不疏,不瘟不火。 关艾纳闷:“我怎么不记得你们的交情这么好了。”睃睃面无表情的江夏初,又瞅瞅若有所思的关昕,还是不知所以然。 “我有预感,江小姐会是个有趣的人。” 关昕笑得温文尔雅,关艾却觉得毛骨悚然。接过话:“最好别预感,你一有趣,就是一出重磅新闻。”像护犊的老母鸡一般,把江夏初挡在身后,对着关艾挑眉挤眼,“夏初没什么新闻可以给你挖的,别动心思。”有几分警告的势头,若不是与关昕一模一样的脸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江夏初是亲生的呢。 江夏初只是蹙眉,沉默。 关昕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江夏初身上,轻笑,不咸不淡地反问:“是吗?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没准明天就有呢。” 明明是玩笑戏谑,关艾怎么听出了一股子煞有其事的味道,脑中立刻敲起了警钟,防备地盯着关昕,嘴上嘲讽刺激:“关昕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做狗仔的潜质了,菱江是快混不下去了吗?真是苦了你这个台柱,无孔不入啊。” 虽然不愿意承认,关艾还是很了解这个话不投机的胞姐的,绝对不是个善茬。 对于关艾的冷嘲热讽,关昕置若罔闻,不接话,只是若有若无地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关艾有种嗑瓜子嗑到空壳一般:焉了。傻愣愣地盯着关昕的背,忘了叫嚣几句,还是身旁的销售姐姐笑开口:“关小姐,这项链……” 关昕这才停下脚步:“我要了。”指了指怔愣的关艾,笑容可鞠,“送给那位关小姐,一个家门走出来的,自然要多照顾。” 原本就反射弧错乱地关艾更凌乱了,半响,想说什么来着,关昕却已经走远。依稀听到关昕对着电话说什么:“那个新闻我接了,越快越好。” 甩甩充愣的脑袋,只听见关艾没头没脑地骂道:“丫的,当我乞丐啊。”骂完,转身对着凌乱的销售吩咐,“我不要这一款,给我最贵的,记在关昕名下。”想了想,还不忘提醒,“记得送到柳絮路天蓝咖啡。” 好吧,她势力了,这白花花的票子,她没有抵抗力,那句‘丫的’照旧,那句‘当我乞丐啊’收回。 “额?”销售小姐今天似乎一直七晕八素找不着北,还想说什么,顾客小姐已经摆摆手,大步地走了。 关艾边走边苦口婆心:“夏初,以后遇上关昕记得绕道走,那个女人不是个善茬,早晚有一天,你和左城的奸情会被她查出来的。”这话说的,怪不中听的。 “她好像对我很感兴趣。”江夏初文不对题地回了这么一句,眸子深邃得好像要望不到底。 “她清楚你的底细,除了左城那一块,你的所有资料都在她床头柜上放着呢。” “她怎么知道的?”兴许是错觉,关昕让江夏初很不安,却无从解释。 “谁知道,她们那一行,鼻子都是狗鼻子,灵着呢,你以后小心点。”嘱咐完,似乎还是不放心,自言自语地补上一句,“不行,回去非得烧了不可,太让人不安了。” 江夏初不搭话,若有所想,手垂在身侧,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些刺眼的光线。 两人身后,销售小姐呆若木鸡地看着那戒指,拧着眉,嘟囔了一句:“奇怪,那款戒指,只有一个的,怎么会戴在那位小姐手上?”摇摇头,继续困顿。 晌午,日头正烈,女人长裙黑发站在世贸门口,挡了挡刺目的灼日,顿了许久才拿出手机,似乎思忖,眉头紧蹙,半晌才开口:“左城,我们见面吧。” 日头晒得绯红的脸被手机屏幕的光打得略显苍白,沉寂了许久:“世贸。” 一杯咖啡还未喝完,眼下光线暗了几许,关昕看了看手表,抬眸看向男人:“来得挺快。” “有什么事?”左城很高,并未坐下,站在关昕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语气公式化。 “不坐吗?”淡淡语气,只有眸光微凉。 待到左城落坐之后,她才回答左城的话:“没什么事不能见面吗?突然发现我们很久没见了。” 左城微靠着椅背,语气懒散疏离:“没有见面的必要。” 还真是言简意赅地无情无义,关昕不禁失笑:“我们是男女朋友不是吗?如果我没猜错,你还有需要我这个幌子的必要,既然如此,我们都要敬业不是吗?” 对上左城,关昕认为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左右是逃不活左城的眼。只是这实话说得叫人心里揪疼。不动声色地掠过左城的眸,他目下无尘的冷淡。 “你在不满。”声,冷而自制,眸子直对上关昕,左城一言剖析得毫无遮拦。 关昕一瞬哑然,这个男人精明深沉得可怕。她无从否认,点头,笑得僵硬:“是,我很不满,左城,若真有好聚好散那天,你应我一个要求吧,不管什么,你放心,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违背原则,不过,我也不会吃亏。” 她像足了运筹帷幄的商人,即便有私心,也隐藏在等价交换的背后,极尽附和了左城的规则:不谈情,只谈利。 左城一双凉眸深邃得望不到底,沉吟不语。 也许对左城来说杀人放火,烧杀抢夺还要容易得多,他只做只赚不赔的生意。 这个男人谨慎得过分,要他一诺,难比登天。关昕皱皱眉,单眼挑得妖异,“如若不然,我们假戏真做吧,似乎也不错。” 端起咖啡,她不看左城的眼,像极了胸有成竹的商人,无人可知,她掌心沁出的冷汗。 第七十四章:请为我积德 端起咖啡,她不看左城的眼,像极了胸有成竹的商人,无人可知,她掌心沁出的冷汗。 左城唇角紧抿,眼潭幽深得让人生寒,启唇:“只要能给的,都可以。” 感情自然是不能给,不需明说,两人心知肚明。 假戏真做……这筹码很好用嘛。关昕松手,一手心的冷汗,悬着的心缓缓安落了,然后又揪紧了,有点发酸。左城退步了,她赌赢了,可是只觉得荒诞,苦笑玩味:“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看着左城的眼,她似笑非笑,很想知道,你要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一种近乎疯狂的想法蹿上心头,很快肆意地驻扎滋长:不要有那样一个人,能得左城钟爱。 佛家总说这世上有那么一类人,能颠覆*,掌控生死,而这类人注定比旁人淡薄无情。关昕想,左城大概就是这类人。 未然,左城是这么回答的:“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他没有否认,甚至没有沉默,竟真有这么一个人。似乎有什么在心头破裂得一塌糊涂,细碎扎得生疼。关昕嘴边笑意僵硬了,张了张唇,只吐出两个字:“也是。” 江夏初……莫名其妙地,她脑中闪过了这么个名字,然后被她不知所以地忽视了。 “还有事吗?”沉默寡言的男人从来不屑掩饰,即便是不耐。 垂眸思忖,片刻,她抬眸:“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没有。”果断得让人心寒,他总是吝啬表情。 握着杯子的指尖有细微的轻颤,语气却极尽平静:“那个戒指——” 话未完,左城接过电话:“什么事?” 关昕失笑一声,不再言语,这种事情,她绝没有再开口的勇气。 “不用去找。”挂了电话,左城不发一言,起身便走。 鬼使神差,她伸手拉住左城,他的指尖很凉。 左城重瞳微敛,眉宇间阴冷极了,关昕不禁瑟缩,下意识就收回手。 她居然忘了,这男人不喜与人亲近,浅笑,倒不显尴尬:“要走?” “有事。”左城眸中有种类似慌乱的东西,沉沉浮浮乱了一潭墨黑。 “很急的事?”问完,有些倔强执拗地看着左城。 左城不语。 原来沉默也会伤人无形。 “不应该交代一句吗?我至少还顶着女朋友的头衔。”她起身,对上左城的眼,有种不管不顾的决然。 关昕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一个左城就粉碎了固守二十多年的矜持自傲。 可是那个男人呢?连眼神都吝啬,冷漠转身。 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走远,关昕自嘲冷笑:“真是个可恶的男人。” 只是她更可恶地放不下这个可恶的男人。 看着左城那杯未动的咖啡,她笑得荒凉:“真有那么一个让你费尽心思的人吗?那个戒指——” 突然脑中左城的话回荡:不要有好奇,更不要揣测。 话音便没了生息,她难以启唇。左城把她变成了自欺欺人、逃避怯懦的那类女人。 她摇摇头,不了了之,起步,离开,唇沾嘲讽。 此时,太阳正盛,街道人影稀疏,一眼望过去,两个女人步伐散漫,走在离世贸不远的街上。 太阳让人睁不开眼,关艾眯着眼瞅江夏初:“现在呢?要回去吗?” “嗯。”面不改色,眼眸寒凉,哪有半点夏日的燥热。 关艾翻翻白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你怎么连逃跑的斗志都没有啊。” “因为徒劳。”江夏初言简意赅,有种认命的淡漠。 好吧,对江夏初这种无欲无求的人说斗志太天马行空了,话锋一转,一脸的愤世嫉俗:“我不信他左城还真是能只手遮天不成,总有——” “夏初。” 两个字冷嗖嗖地钻进关艾的耳中。 “左城?!”关艾嘀咕,脑中闪过一个词语:阴魂不散。原本一肚子的忿忿之词顿时胎死腹中,像只泄气的皮球,“好吧,我承认他只手遮天。”转身,对着左城笑得贼兮兮的,“准姐夫了来得真快啊。” 这厮,变脸可真快。嬉皮笑脸地回身看江夏初,见江夏初稍微刷白的脸,才悻悻收了笑。 车窗半敞,车里的男人只丢出来两个字:“上车。” 关艾一个机灵:好家伙,刚才的冷饮也没左城的两个字降温效果好啊。反观江夏初,置若罔闻,说:“关艾,我先回去了。”不看左城一眼,直接坐到后座。 关艾站在原地只想打哆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托了谁的福,心里再怎么冷蔑,脸上还是笑得无害狗腿:“准姐夫,好好待我家夏初。”低头凑到车窗,不忘苦口婆心,“哦,也别忘了,早点甩了我姐。” 车里的男人侧脸俊得不像话,也沉得一塌糊涂。 哧的一声,直接挂了档,在关艾傻愣的空档飞驰远去,抛给她一身热风,裙子乱飞,关艾一边手忙脚乱地拉着裙子,一边冲着远去的车尾大骂:“奶奶的,欺负老娘没车是吧!” 又低咒了几句,才咽了口恶气。 一路上,左城都沉默,江夏初更不会挑起话题,气氛沉闷得压抑,有些让人窒息,车窗外,夏风燥热,车里的人阴沉。 车停在左家的院子里,江夏初才刚触及到车门,手腕便让左城擮住:“去了哪里?” 语气异常平静,寒凉眸中,有渐升的绯色火光,这是他愠怒的征兆。 江夏初缓缓转过头,眼神冷谩,不语。 他微凉的掌心收紧,灼灼刺痛,眸像黑红的曜石,似要被墨黑吞噬,声音像即将断裂的弦,紧绷得厉害:“回话,去了哪里?” 对上左城灼灼视线,她眼里不起涟漪:“世贸。” “为什么不让人跟着?”眉间阴鸷难舒,眸子里的狂怒沉沉浮浮,似乎随时要将眼前之人淹没。 对江夏初,左城纵容到没有原则的地步,一次次退步,似乎在左城心里落了一个个毒蔓,只等一个导线,牵扯出了所有潜藏的罪责。 左城的底线,她一再触及,而且乐此不疲,比如现在: “左城,我不是你的囚犯。” 她说得对,她不是他的囚犯,可是他却是她的囚犯,禁锢了他所有的理智、思绪、感情。 心里的毒蔓又在肆意喧嚣,心口像被撕扯过,疼到麻木,只有掌心的触觉还在提醒着他:她是他的。他用力紧握,恨不得再用力一点。 手腕火辣辣的疼,江夏初只是皱着眉头,倔强地不肯妥协。 他要她陪着她疼,左城始终不肯松手,第一次枉顾心疼不舍,不去看那双让他沉沦的眸,冷漠以对:“若是时时刻刻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我怕有一天不敢在对你纵容了。” 垂敛的眸间有种叫深深沉溺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沉痛的东西,江夏初教会了左城的。 罪魁祸首呢?自始至终熟视无睹,唇角落了决然的不屑:“等到了那一天,你再把我锁着好了。”低眸睃着左城的手,清凌的嗓音竟也能这般寒烈,“现在,放开我。” 江夏初手腕挣扎,落在左城眸里的勒痕触目惊心。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心疼,缓缓松开,嘲讽冷笑:“对这样的你,我还是舍不得。夏初,我不是没办法,只是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 她若旁观者一般,只是笑笑,若无其事,转身便推开车门。 对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掏心掏肺大概就是这么个结果吧:无处话凄凉。 “呵。”轻笑出声,只留车里的男人自嘲自讽。 针相对总容易让人倦怠,江夏初大抵倦了,蒙头睡到了太阳西落。 “左鱼,开灯。”她睡得昏昏沉沉。 半晌,掀开眸子,黑色铺天盖地,这夜,让她莫名恐惧。 左鱼?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微颤的声音在回荡。 无人应答。 忽地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不纵容。 揉了揉眉心,这偏头疼还真会挑时候。 开门,眸中猝不及防映进一双黑瞳,毫无征兆地、不可预期地,她沉溺,竟忘了自拔。 “夏初。”他唤她,嗓音好听极了,只是有些急促。 恍惚戛然而止,她如梦方醒,慌乱地错开那双眸。 “怎么了?”黑瞳尽是缠缠绵绵柔软的光。 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竟有一双这样好看的眸子,会致命的温柔,像极了蛊惑。 她竟也没逃过这蛊惑,这个男人太恐怖了。猛地甩甩头,疼痛,却清醒,抬头,不看左城的眼,一贯冷漠:“你为什么在这?” “不放心你。”眸光痴缠,情人的眼,总是格外柔软的,左城也不例外。 明明就在眼前,还是时时牵念。他越发患得患失了。 胸口抽疼了一下,莫名其妙,头疼似乎也更甚了,她视线闪躲得有些慌乱,强装的平静有些扭捏,她说:“我又不会逃。” 莫不是头疼得厉害了,怎么总是恍惚?揉揉眉心,确实很疼。 “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 他伸手触上她眉间,凉凉的指尖,眉间灼烫消散,微怔须庾,她恍然后退:“没事,睡久了。” 确实睡久了,人都混沌了,少了戒备,多了解释。 左城紧蹙的眉稍稍松开,唇,微微上扬。 “小鱼呢?”又是惯用的冷然。 唇边莞尔消散,他说:“我会再安排别人过来。” 果然,这个男人让人致命的不只是脸,骨子里才最渗人。 “她呢?你把她怎么了?”还是不惊不惧的神情。 只是看着她,左城不语,眸子里的光影,难舒。 左城不容失误,偏爱手段。那左鱼…… 这个男人惩罚人的方法太多太多,见血的,不见血的,江夏初无从揣测:“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惩罚她了?折磨她了?还是……” 传言:左城杀人如麻。江夏初知道,那不止是传言。 “夏初,我说过的,我只会对你纵容。”他并没有否认。 左城的眸里,若隐若现的火光,江夏初见过,那是毁灭,是杀气。 她惊惧地看他,大吼:“你说啊,你到底把她怎么了?”耳边回荡自己的声音,很大,让人眩晕,头像碾过车轮。 她极少这样愠怒,左城眸里似乎有错锷,怔了片刻才回答:“你身边不需要没用的人。” “不是我。”她灼灼看着左城的眸,冷冷纠正,“是你!” “有什么区别?” 江夏初无言以对,是啊,有什么区别,左城要人性命甚至不需要理由。 她轻叹,毫无筹码的她无措,语气没了一贯的强势冷傲:“她没有做错,都是我,她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那就是错。”明明是轻柔平淡的语气,左城总有办法叫人寒冬腊月。 耳边左城的声音嗡嗡回荡,拉扯到了她的每一根痛觉神经,头似要裂开,蹙眉,声音也无力了:“你若真要追究,对我好了,放了她吧。” 他走近,指尖触着她的眉,轻轻摩挲,似乎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声音是温柔的寒:“你知道我舍不得的。” 所以,除了她,左城从不心软。 不知道是否头疼得厉害,她没有避如蛇蝎地躲开,极少如此轻言细语:“你若真的心疼我,让小鱼回来,我已经习惯了她。” 若真要什么谈判的筹码,江夏初也只剩她自己了。这个男人,似乎除了她自己还真没弱点。 手从眉间移到侧脸,左城轻轻地拂着,她的脸如他指尖一般苍白,他俯身,离她很近,凉凉的气息打在她唇边,比起哄骗,更像蛊惑:“夏初,我什么都可以依你,前提是不拿你来冒险。” 所以,他不退步,今天这样的担惊受怕他不容有第二次。 江夏初万无一失,左城的纵容才成立。 夏初的央求第一次对左城无效。 伸手,江夏初推开左城的手,不遗余力。 “我要感恩戴德吗?左城,你要犯罪,却让我成了罪人。”没有犀利的斥责,江夏初语气淡淡,眸光清冷,有时候,平静比歇斯底里更寒人心。 她终于懂了进叔的话:你手无寸铁照样杀生予夺,左城便是武器。 这句话,真恐怖,左鱼便是例子,她注定要因为左城背负血腥。冷笑:“左城,你真要把我变得与你一样罪孽深重吗?” 头疼得麻木,她有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却执拗地看着左城的眼睛,无奈地一点一点冷下去。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凉。 左城泼墨的黑眸,映出她容颜惨白,一个眼神牵扯出来的心疼也能肆意,他扶着她的肩,柔了侧脸冷沉,声音不知不觉就软了:“夏初,这件事不要和我争好不好?” 现在百般温柔的男人,江夏初无法想象出他一个转身后夺人性命的模样。这么一张俊逸的面皮包裹着怎样的心狠手辣,更无从揣测。 左城啊,是这个世上最美的毒药。 甘之如饴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包括她,推开他的掌心,她冷若寒霜:“左城,我做不到你那样,对别人的生死命运也能无动于衷,心狠手辣。你真要我变得像你那样吗?我不想连我自己也讨厌?” 她眼里浓浓厌恶,是对左城,甚至连带自己。即便厌恶白色的她终究还是与左城黑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黑与白的界限,江夏初时时记着,她啊,恨了呢! 左城笑了,美得绝然又荒凉,纤细的指抬江夏初的下颚,眸光相对:“这样的我觉得不堪吗?厌恶吗?” 她并不挣扎,僵硬的唇角扯动:“你知道答案不是吗?” 她不怒,不惊,不惧,只是一句反问,胜过任何武器。 指尖轻颤,抽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垂下,轻笑,惨绝荒诞:“你厌恶也好,我总是这样,你也只能是这样,我既然改变不了你就只能从你身旁的人下手,所以不要说了,到此为止。” 他转身,毫不停留。 身后,她的声音暗哑,有些无力的轻喘:“左城,仁慈一回,就当替我积德,我听说报应都是落在最在意的那人头上,你若想我会有那么一天,就继续。” 她还是拿自己做赌注。 积德?报应?左城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却还是犹豫地顿住了脚步。 “我从不相信报应。” “如果我相信呢?” 沉默片刻,他说:“我会让她回来,那莫须有的报应我不会让它发生。”留了一句话,他不曾回头,走远。 从不迷信的男人居然信了这套莫须有的说辞。不是左城太愚钝了,是江夏初太聪明了,她太懂左城软肋了。 江夏初看着左城轻笑,转身关了房门,跌坐在床角,头疼欲裂,颤颤巍巍地将抽屉打翻,七零八落洒了一地的药,她胡乱抓了几种吞下,然后瑟缩在床沿,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 恨他,似乎越来越累了。 那种叫左城的毒,她怕是难以独善其身了。 月未满,越发暗了,这夏日的夜,在黑暗里死寂,只有一处在喧嚣,那是左城的领地。 一盏昏暗的灯悬挂,照得四壁的青岩石泛着阴冷的光,有一种用血与白骨堆砌出来的森然。 男人从长长幽暗的阶梯走来,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脸越渐清晰。远处墙壁上的人缓缓抬头,浑身缠绕的铁链发出尖刺的声音。 “先生。”声音无力沙哑,颤巍得厉害。 第七十五章:左家少夫人说了算 “先生。”声音无力沙哑,颤巍得厉害。 最让人害怕的兴许不是死亡,而是半脚踏出了生路,等着毫无期冀的宣判。 左城倚着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铁架上的刑具,不曾抬头,嗓音阴冷:“有怨吗?” 扬起头,脖颈的铁链扯动了结痂的伤口,有刺目的红色渗出,干裂的唇微扯:“有。” 她如是回答,在左城面前永远不要动撒谎的念头。 冷沉的侧脸像中古素描里画像,毫无鲜活的美感。他指尖葱白落与左鱼手腕暗红的铁链上:“若是有怨,对我,不要对她。” 这个男人定是爱惨了,因为这个男人动了杀意了。 到现在,她还活着,结果只剩两种,不是安然无恙就是求死不能,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左鱼惊惧地放大瞳孔,被铁链束缚的手腕颤抖不止,似乎被扼住了咽喉,嗓音都是颤抖的:“我若说没有怨,先生会放我生路吗?” “不,会更快解决你,我容不得对我隐瞒的人。”这漫着血腥的地下室,死寂,左城声音沾染了空中弥漫的森寒,笑意未泯。 左鱼苦笑,有种置之死地的决然:“左右,我没有后路。” 左城看着她的眼,不知自嘲还是嘲讽:“我本来也以为如此,只是……” 只是?左城声音凝止。 只是什么?那两个字之后隐藏的无奈,左鱼不敢揣测,不敢过问。 沉寂了片刻,他问她:“为什么不求饶,不解释。” “因为知道没有用,进了左家地下室的人,至今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 求饶解释这种东西在左家,只是那个女人的专利。左家城堡下的地狱,没有免死金牌,她认命了。 冷冷的声音却响起,不具温度:“你是第一个。”这是最冷硬的宽恕,“你是第一个活着出去的例外。” 左鱼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伸手,左城慢条斯理的解开铁链,杏黄的灯打在他削白的指尖上,更显剔透,沾了点点红色的血渍。他仅是冷笑,喜怒难辨:“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铁链解开,左鱼双脚虚软地跌坐在地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心有余悸地害怕,不敢对上左城的眸,微颤着问:“代价是什么?看着左城沉沉的眼,从我第一天进左家,您便告诉我,这两个字是左家的规则。” 左家奉行等价交换,他在做一场交易。 左鱼有种预感,左城的要她付出的代价与那人有关。 果不其然,背着灯光,侧脸暗沉,他说:“你的命以后便是她的,你只能为她死。” 语落,他转身,身后的灯光成了背景。 左鱼抬眸,看着那人走远,呼吸沉重,眉缓缓舒开。 她?左城牵念的她,在左家只有一个人。 江夏初…… 左家的天……换了。 醒来的时候,夜正浓,江夏初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的被角裹得严严实实,出了一身的汗,头已经不疼了,自嘲地笑笑:越发懈怠了,他什么时候来过都不知道。 她蒙头偎在被窝里,却怎么也没有睡意,鼻尖全是左城的气息,真是魔怔了。起身,习惯性地喊了一句:“小鱼。”继而苦笑一声,“怎么忘了,她不在了。” 叹息声还没落,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少夫人,什么事?” 江夏初微怔,惊诧地看着走进来的左鱼。 莫不是睡多了,出现幻觉了。江夏初摇摇头。 “少夫人怎么了?”那人走近,递了杯水过来。 江夏初不禁失笑,接过水:“他还是应了我让你回来了。”视线落在左鱼结痂的手腕上,“伤得重吗?” “我不要紧,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宽恕了。” 左鱼浅笑,第一次江夏初看见她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左城真是本事啊,要人性命的是他,被感恩戴德的还是他。 “你怨我吗?”江夏初问。 “先生也问过这个问题。”抬眸,见江夏初眼眸深邃,她说,“之前怨,现在不了,因为只有少夫人可以求情,少夫人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坦言,绝无隐瞒,江夏初某些方面像极了左城,比如一眼能看穿人心,隐瞒只是多余。 江夏初沉吟片刻,漫不经心的语气有些微冷:“不怨左城吗?他要你的命。” 左城二字,江夏初总是唯恐避之不及,这倒是头一回主动提及,她啊,莫不是真的魔怔了,只是她自己却鬼使神差地问了。 左鱼对着江夏初的眸,有种对着左城的幻觉,不由得小心翼翼了几分,回答:“在今天之前我的命本就是左家的,是先生的。今后,我的命便是少夫人的。” 恍然响起了左城的话:你的命今后是她的,只能为了她死。 眼前这个女人何其有幸。 只是似乎这个旁人眼里的幸运,她只是无动于衷,平淡得好似个局外人,语气云淡风轻:“即便心里不甘,不服,即便你要交付生命的人只是这样平凡普通的我,左城的话也要绝对服从吗?” 似乎她口中的左城只是路人甲乙,不带情绪。 左鱼第一次看清,原来这个总是淡薄的女人,是真的在置身事外,即便现在她正在询问。 心里忍不住为那个男人不值,有些倔强强硬地回答:“是。” 不需要考虑犹豫,在左家,绝对服从是基本,一种惯性行为。 那个男人是绝对的王者,江夏初不可否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何而来的好奇心突然作怪,她竟问:“小鱼,左城对于你们整个左家意味着什么?” 那个男人,不知为何,突然陌生了,像一道谜,然而,她莫名其妙地对谜底好奇了。 旁人眼里的他是什么?是王,是魔,是不可触犯的强者……她想大概是诸如此类的,却不料左鱼的回答:“是信仰,是我们的天。”近乎严肃神圣的语气,眸光里是膜拜,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呵。”江夏初轻笑一声。左城啊,果然会蛊惑人心呢,他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还让那人感恩戴德。 重重叹息一声,她似问非问,似乎怅然,又像无奈:“信仰啊,这两个字分量很重呢。”别开眼,对着窗,看着窗外天台,她声音飘远了,“区别很大呢,对于我,他是噩梦。”窗户上,她的脸,影像黯然。 噩梦啊,何不换种说法,那也是牵念。江夏初啊,绕进了胡同。 噩梦与信仰,那样矛盾的两个极端,任左鱼如何想象,也不能等同在一人身上。沉吟浅叹,固执己见也好,她还是笃定:“少夫人,你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这个人吧,所以,你看不到全部的他。你只知道先生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一个人的命,却不曾了解,他用什么换来了那个资格。”、 全部的他?那人城府不可测,谁有本事看清? 信仰,果然是不可侵犯的。江夏初除了冷笑什么也没说。 左鱼想起了一部电影:傲慢与偏见。正如自己将左城视为信仰,江夏初将左城视为噩梦,都是一种惯性,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 江夏初果然是左城的劫,是左家的劫。 左鱼凉眸忽转,望着窗上江夏初淡漠的眼:“我杀过人,吸过毒,卖过淫,就是这样的我,先生代替我挨了一刀,伤在左手上,留了疤。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因为我姓了他的姓。”顿了顿,语气带了莫名的愤慨,“少夫人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姓了他的姓。” 那个男人,他也不是生来就无所不能、他同样有一无所有的初始,他的伤,他的苦,他的落寞失意,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喧嚣而已,然后以最恣意桀傲的姿态站成一个人的高处,掩藏着他的孤寂。 所以世人只记住他冷硬强势的姿态,却忽视了他转身后的荒凉。 江夏初便是那世人其一,或者正如左鱼所说,她从未好好看过、了解过那个男人,所以才会用这么平淡无痕的语调漫谈这个男人,她会以无奈的姿态叹气而语:“原来我也是你们之中一员,冠了左城的姓。” 左鱼苦笑叹息:这个女人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又如何,被仇恨厚重的遮盖了。 有些无力,左鱼摇头:“不,少夫人你不一样。知道先生为什么会放过我吗?” “怕报应吧!”她淡淡回了一句,眸中像笼了深秋的浓雾,隔得再近也看不清颜色。 怕报应落在最在意的人身上,左城啊,怕这个。 江夏初只是浅笑,左鱼读不懂她的情绪,所以无奈苦笑: “报应?左家最不惧的就是这两个字了。” 江夏初摇摇头,面色怅然:“不,他怕报应。”看着左鱼,她轻笑说,“我告诉左城遭报应的是我,竟没想到他信了。”语气带了侥幸,像在玩笑。 左鱼语气依旧恭敬,只是掩饰不住愤慨:“先生信的不是报应,是你。” 江夏初只是淡笑不语,不爱笑的她,也已经对这种不掺杂感情的表情驾轻就熟了。 他们都以为江夏初糊涂到熟视无睹,她啊,不过揣着聪明当了个糊涂人罢了,她很精明呢,精明到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糊涂,精明到将那些恩怨罪孽一笔一笔计算得毫无遗漏,然后一点一点收回利息。 江夏初,她才是至始至终最透彻的那个人,所以左家的天变成了她的天。 静默会生寒,左鱼接话,语气很冷:“少夫人,好好看看先生吧,在你面前他不是信仰,不是天,不是噩梦,只是你的丈夫。” 不止是左鱼,大概许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吧,江夏初就是左城那注定传奇的一生中最荒诞的一笔。 连江夏初也这么觉得。左鱼的话,她不否认,只不瘟不火补了一句:“也是我的仇人。” 命运总是这么荒唐,这样极端的两个人偏生要相遇;相遇了,偏生要生恨;生恨了,还偏生要生爱。 多像一出闹剧啊,连旁观者都不禁摇头苦叹:“就算赎罪也有期限。” 江夏初转眸,眼神幽冷:“小鱼,你逾越了。” 点到为止,左城那道谜,知道的越多,越绕不出迷惑,江夏初全身而退。 左鱼张张唇,还是咽回嘴里的话,在左家最忌得寸进尺。 江夏初有些怅然无奈:“小鱼,许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表面。” 左鱼恢复毫无表情:“很晚了,少夫人早点休息吧。” 颔首,转身出去,态度恭敬得陌生。 毋庸置疑,当爱与恨放在一个天平上,孰轻孰重江夏初就是一个典型。 门阖上,江夏初端起床头柜的水,一口而尽,凉意淌过干涩的喉咙,她苦涩自讽:“好好看看他?”笑得荒诞,自言自语一般,“我不敢看。左城啊,会蛊惑人心的”。 眸子里有种陌生光点,江夏初捂着胸口,乱得毫无节奏,闭上眼,蜷在被窝里。 殊不知那种光点,叫做心悸。 左城是一种噬骨的毒,毫无生息地蛊惑人心。 自从江夏初住进左家,除非左城刻意等,这样偶然地在早上碰面还是头一回。 其实也不是偶然,只不过江夏初这个早晨没有刻意地回避。 大概因为这头一回,左城看到楼梯口的江夏初有点怔然,总是冷沉的脸破天荒的出现恍然的表情。 江夏初倒是淡然如常,走过去,抬眸看着左城,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是左城陌生的眼神,没有情绪波澜却也褪去了寒凉。 “怎么了?”左城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有种不安的小心翼翼。 进叔看了一眼左鱼对方也是轻摇头,不解,难道昨天晚上的话起作用了可能性很小。 “夏初。”声音染了初晨的清透干净,好听极了。 江夏初不说话,伸手覆在左城手背,咚的一声,左城手里的叉子掉下,总是犀利冷烈的眸子有些慌乱无措的看着江夏初。手背上,凉凉的掌心在他心头拉了一根线,左城全身都跟着紧绷。 一旁侯着的几个左家直系完全怔了,不是对莫名其妙的江夏初,是对手足无措的左城。 只有江夏初一人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捋起左城左手衣袖,眸光一凝,盯着左城手臂上食指长的疤痕。 “真的有疤。”自言自语了一句,抬眸看左城,不咸不淡的语气,“怎么弄的?因为什么?” 她松手,坐到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漫不经心,让人怀疑是否她想知道回答。 左城半晌从恍惚中清醒,白皙剔透的手指沐了早晨的阳光,像打了一层华美的幻影,只是那双极美的手在轻颤,他密长的睫微闪,回答:“只是意外。” 江夏初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身侧的左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就是我看到的。” 好好看看他…… 因为这句话,江夏初一夜未眠。 左鱼恍然大悟,却无语凝噎,这两个人,都习惯不诚实。 左城眸光犀利,落在左鱼身上:“说了什么?” 左鱼不知如何作答,低头,不敢看左城的眼。 这男人,一个眼神,让这早晨阴暗了。 谁都不语,江夏初接过话去:“没什么。左城,你说过,我若不喜欢这里的装修可以换,这话还算数吗?” “嗯,你喜欢就好。”语气温柔,惊掉了旁人眼珠。 男人莞尔,左鱼觉得这早上的天善变,这会儿又明媚了。 江夏初还是像个局外人一般,说:“那就移平了后院那个废楼吧,我想整栋房子,那里最适合建花棚。” 一席话落,静默无声,除了两个当事人,旁人都是面面相觑,又噤若寒蝉。 左家那么大的地哪里不好,偏偏是后院,这样的巧合可信度很低。这不动声色的摸清底线、心知肚明的手段真是像极了左城。 左城唇边莞尔消失殆尽,抿成僵硬的直线,蹙眉沉吟。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说完,直接起身上楼。 左城沉默,自然也是默认,江夏初要的,别说废楼,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左城也不眨一下眼,进叔在一边直摇头。 楼梯上的女人突然顿住脚步,也不回头,懒懒扔过来一句:“哦,什么花草都可以,只要不是刺葵。” 左城重瞳微敛,唇角抿得越发紧了,眼里宠溺还是浓得化不开。 江夏初越来越精于攻心了,左城越来越溃不成军了,这左家的天,已经换了主人了,进叔一眼担忧,等到江夏初走远才开口:“少爷,后院的废楼动不得。” 那是左家的刑场,是左家唯一一出隐于暗处的领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地方动不得。 却不料,左城这般宠妻无度,说:“随她喜欢吧。” 随她喜欢?左城身后永远面瘫的两个黑子男人嘴角都是忍不住抽了抽,幸好江夏初拆的不是左家。 进叔听了左城的回答,眉头都拧到一块儿了,忧心忡忡地再问了句:“那地下室呢?” 沉默了一会儿,左城面无表情地扔了句:“移平了。” 移平了?左家几十年的地下刑场,那个女人几句话就变成了泡影。进叔除了摇头就只剩叹息了,让人也都是瞠目结舌,更加确信了一件事:左家实权转移了,少夫人说了算。 第七十六章:他的女人只能他护 移平了?左家几十年的地下刑场,那个女人几句话就变成了泡影。进叔除了摇头就只剩叹息了,让人也都是瞠目结舌,更加确信了一件事:左家实权转移了,少夫人说了算。 托了江夏初的福,左城出左家的门将近十点,不过,那位迟到的少爷心情倒是极好,车窗上倒影着男人勾起的唇角,懒懒靠在座椅上,眸子轻染一抹邪肆,这个男人慵懒起来也美得真要命。 主驾驶位的进叔接了个电话,脸色立马沉了:“少爷,出事了。” 左城眸子微敛,不含烟火气息的冷淡:“什么事?”左城惯于处变不惊。 进叔一脸沉凝:“少夫人的报道。” 刚才还处之泰然的男人,立刻眸光微颤,俊逸的侧脸绷得僵直,动作有些慌张地打开电脑。 遇上江夏初,他总是方寸大乱,毫无阵脚。 电脑屏幕的光照出左城眉间大片大片的阴霾。 “你在哪?”手机的金属光泽衬得他侧脸微冷。 微促慌张的语气,也找不出第二种设想了:这个男人又在为电话那边的女人牵肠挂肚了。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不瘟不火的:“要出门。”稍作停顿,补了一句,“今天有歌曲制作。” 最云淡风轻的解释,对于某个女人来说,却也是难得。 左城听后,原本蹙着的眉皱得更紧了。 “夏初,听话,哪也不要去,待在原地等我。”左城轻声哄着,慌张害怕的成分居多。 这个女人,真让左城操碎了心,可是还有更不能省心的,那边女人回话:“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在外面了。” 好吧,这样算来,左城前脚出门,江夏初后脚就出了左家大门。 “江夏初!”左城语调骤高,几乎怒吼出声。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唤她,定是急得乱了理智。 只是电话那边毫无回应,江夏初一贯的不听话,直接挂了电话。 也就江夏初敢挂左城电话,江夏初的胆大妄为,归根结底是左城无法无天的纵宠给惯的。 左城该恼也好,该怒也好,只是都被满脑子的担忧取而代之,冷着一张脸半响才说话:“让左翼查出她在哪?” “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她的戒指里,有追踪器。” 左城还真是把什么都做绝了,要是江夏初知道左城在她戒指里安了个追踪器,大概……好像什么也做不了,顶多以后不出门了,这个男人,手段太多了。 进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始着手找人。 不得不说左城养出来的人都是变态级别的能人,仅仅几分钟,将整个上海翻了个底朝天。 “少爷,少夫人正往天娱去。” 左城脸色阴翳,这幅模样,进叔便知,那位少少夫人又让左城牵肠挂肚了。 “一定要赶在她前面。”窗外的街景在左城眸中倒退,急促又凌乱,眉,紧蹙。 车,极速前行。 一个方向,江夏初的车不急不徐。皱着眉,心里堵得慌。 忽然,电话铃响,江夏初甩甩头,拿起电话,耳边就是传来一阵轰炸。 “江夏初,你在哪?” 那厮,高音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江夏初将电话拉远距离,平平回了句:“路上。” “今天的录制取消,你不用来了。”还不等江夏初说什么,那厮语调提高,继续毫无解释地下命令,“不是,现在立马给我回去!” 虽说叶在夕平时脾气架子不小,但是对江夏初一直采怀柔政策的,若不是叶在夕抽风了,就是要发生让其发疯的事。不做多想,江夏初问:“出什么事了?” 先是左城,现在又是叶在夕,江夏初有种预感,无迹可寻的慌乱不可抑制。 刚才还风风火火、急火燎原的男人忽地就沉默了。 “出什么事了?”她又问,淡淡的嗓音有种江夏初特有的不动声色的强势。 “女人多事不好,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没好气又没底气,这个拿了金马奖的男人对上某人,连撒个小谎都不顺溜了。 到底是谁一肚子花花肠子啊?江夏初不说话了,也不挂电话,就那么等着。 等着某人坦白…… 这个女人会读心术啊!都被左城带坏了!叶在夕心尖上,烧了一把火。 不用想也知道电话那边的男人肯定急躁地在蹂躏他那帅得没天理的发型。 “别管出什么事了,你今天给我好好待在左城的笼子里,哪也别去,听到了没有。” 叶在夕拐弯抹角、遮遮掩掩、敷衍塞责说了一通有用没用的,江夏初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在夕才刚松口气,那边不瘟不火地丢过来一句:“听见了。”语气一顿,“只是车已经到了门口。”左手握上车门,缓缓旋转…… “丫的你——”惊怒的话突然刹住车,时间紧急,叶在夕连爆粗口都省了,一本正经地叮嘱:“那你给我老实待在车里,千万不要——” 所有话顿时胎死腹中,叶在夕一张俊脸黑沉黑沉的,耳边的电话里,嘈杂声此起彼伏。 晚了,完了……那个女人总是这么人抓狂,叶在夕咒骂:“操!真不让老子省心!” 挂了电话,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这个男人啊,嘴里骂着某个不省心的女人,转身又为那个不省心的女人奔走东西。 果不其然,刚才的心慌是预支的,这一刻,江夏初连心慌都没有大脑去支配了,一片空白,任人潮拥挤,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的世界静止,那个陌生的领域在喧嚣,闪光灯将她脸色打得刷白。 “江夏初小姐,作为金曲制作人,三年来从未透露过任何个人信息,此次高调公开,是刻意炒作吗?” “你与叶在夕合作三年,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夏初来不及思考就深陷,她甚至都忘了闪躲后退,怔怔地,不知所措。 “少夫人退后。” 左鱼将她护在身后,只是哪里躲得开这群如狼似虎的记者,她举步维艰被困在中间,闪光灯亮得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一个一个尖锐的问题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你和叶在夕交往之时,知不知道叶在夕与林倾妍已有多年感情,还是你横刀夺爱?” 吵闹、杂乱、昏天暗地的拥挤,江夏初只能捕捉细枝末节,只是这细枝末节就足够她溃不成军。 江夏初脸色惨白,她频频后退,却似乎天旋地转,找不到可以喘气的方向。 “有传闻说,江小姐原本只是个三流作曲家,那你当初是抱着什么目的与叶在夕交往的?” 记者啊,真是这个世上最会信手拈来、无中生有的物种。 正像叶在夕说的,江夏初不适合这个圈子,对于如此艺人必经的步骤,她近乎任人宰割,学不来叶在夕的真真假假、半真半假,也学不来林倾妍的如鱼得水、天衣无缝。 江夏初呢?后退,再回退,到无路可退。 “江小姐与林倾妍合作多次,是别有目的还是欲盖弥彰?” “你和叶在夕的关系公开之前,林倾妍是否知晓?对她,会不会有愧疚感?你——” 那记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话筒飞出了人群,那人傻了眼。 “滚开!” 热火朝天的人堆里,一个声音冰天雪地。左鱼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只是世上最疯狂的那类人不是精神病人,而是记者。 只是静止片刻,尖锐刻薄的问题一波接一波继续。 “对于叶在夕的七辑,还未开始制作,粉丝朋友已经开始抵触,会不会临时变换作曲制作。” “江小姐请你回答。” “江小姐请给我们一个答复。” “江小姐——” “……” 永无止境的咄咄逼人,刺目的闪光灯让江夏初无处顿寻,狠狠装在了车门上,背上火辣辣的疼。 “少夫人!”左鱼一个灼热的眼神投过去,“都给我滚开。” 左鱼护主心切,一个反擒拿夺了相机便往地上砸。 忽然缄默了几秒,在这个空挡,忽然见缝插针的声音便显得突兀:“对于网上热议的狐狸上位一说,江小姐你怎么看?” 全世界死寂了一秒,那个声音在回荡,回荡。 “江小姐,请回答。” 不知道为何,便如此安静了,一双一双带着探究、研判、讽刺的眼似乎要将她撕碎了来一探究竟,江夏初灰暗的眸子沉沉浮浮,像个无助的孩子,紧握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害怕极了,脑中空白,只记得有谁说过:我一直都在…… 那,是左城的声音,从远远模糊的记忆传来。 无迹可寻,她想到了他。抬眸,她四处张望。 只是,人群里没有,远处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眸子渐进灰暗,像蒙了一层尘,江夏初越发惊慌失措。 她只是沉默,半响,人群嘈杂起来辩不清哪个方向,清晰、尖刺、愤恨的厉骂:“狐狸精。” “不要脸。” “就是!” 江夏初终于知道最佳荧幕情侣的粉丝有多铁杆了,代价是:身败名裂。 一场江夏初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始的战争,她一败涂地,耳边的谩骂不断。 随之而来的还有饮料瓶子,很轻,砸在身上,却不知为何,很疼很疼。左鱼挡在了前面。 “少夫人,没事吧?” “没事。” 怎么会没事,只不过江夏初习惯于这种将酸楚吞咽的姿态,因为在她眼前的女孩,肩膀同样瘦弱。 她抬起头,往不尽的人群,充斥着刺目的闪光灯,只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是他。 终究,那个说过永远不会放开她的男人没有出现。 阳光越发烈了,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救赎在哪里? 人群已经湮灭了那人瘦小的身影,即便站在高处也看不清了,叶在夕收了视线,只是一个转眸的瞬间,眸光骤冷:“你满意了?” 身侧,林倾妍轻笑:“你很不满意。”她环抱着双手,姿态慵懒,她倒是兴趣盎然,看着这一出好戏。 叶在夕脸色越发冷沉,怒极,大吼:“够了!”心里似乎破了一个洞,真他妈心疼,让他想揍人。 林倾妍挑着眉,看着那边人潮涌动,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还不够,左城还没有出现呢。这场戏,没有左城就不好玩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在夕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生起气来,也不乏美感。 “看不出来吗?为了你啊。”忽然转过来的眸子不带丝毫戏谑,有种近乎倔强的不顾一切。 这样一个女人敢爱敢恨,却也因此爱恨到无可退路。 女人,似乎总喜欢不顾一切,男人似乎总喜欢不屑一顾,前者因为爱,后者因为不爱。 这就爱情,世间最不公平的东西。 叶在夕惊怒的眸子冷得决然,他对她说:“我说过,我的事,不要你插手,那个女人,就算活该欠抽,那也只能是我来动手。” 这个男人不知从何时习惯了这种想法,十分理所当然。 林倾妍冷笑:“你舍得吗?”眼眸骤然犀利,似刃,接过话,“你舍不得。” 因为叶在夕舍不得了,所以她容不得。爱情是一个独占的私有领域,她不过在正当防卫。 “是又如何?” 叶在夕毫无预兆地给了这样四个字的答复,那样义正言辞、毫不犹豫。 他话音刚落,林倾妍美得精致的脸惨白,哑口无言 这,是叶在夕第一次正面承认。终于,叶在夕不可自拔了,她万劫不复了,她知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想到这么快,更没料想到是她自己亲手导演了这一切。 “在夕。”半响,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柔得近乎酸楚地唤他的名字。 两个字,叶在夕心软了,眉头紧皱。 似乎挣扎,沉吟片刻,他声音终是软和了一些:“你即知道我舍不得,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视而不见。” 林倾妍脸色惨然灰败,他不看,抬步就走。 爱情,终究是赢不过友情。这该死的友情,她如此痛恨。 那人便从她眼前擦过,而她留不住这个男人。 忽地,伸手,她紧紧抱住他,用了所有力气,抛弃自尊、姿态,她求他:“不要去。” 眸中,眼泪一滴一滴,难以控制。 手背上男人的手冷冷的,缓缓推开她的手。 压上了她所有的卑微,她还是留不住他。 她抓着那人的手腕,近乎疯狂地大喊:“不要去,在夕,我求你,不要把我变得可笑,好不好?” 为了他,她先后将自己变成了卑劣的女人和卑贱的女人,所以不能再可悲了。 她是何其骄傲的女人,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情里,这种东西毫无用处,所以,她丢得干干净净。她只知道,若是他走了,就再也留不住了。 所以,她用了狠力,抓住他,手心的汗与眸里的泪一般冰凉。 他不看她,不知是否还有一丝悲悯或者不忍,只是他嗓音掷地有声:“放手!” 只有两个字,简短的命令,不容抗拒的决然。 这个男人啊,整颗心都送给江夏初了,所以狠得这么没心没肺。 她又一次赌错了,被爱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根本没有怜悯。 忽得她冷笑,抹了睑下眼泪,忽然转变的冷静有些诡异:“你是要去坐实江夏初狐狸精的头衔吗?”她松手,恢复了一贯的冷傲,眸中还含着未干的泪。 她只说了一句话,叶在夕再也没有迈开一步。 她转过身去,收拾脸上的泪。 她还是赢了,只是她的卑微乞求输给了那个女人。 街尾,黑色的豪爵骤然刹车。车厢里,气息寒烈,不衬这压抑闷热的天。 “还是来晚了。”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映在车窗上,青灰色的倒影冷魅,叫人不敢直视,又移不开眼。 “有左鱼在,少夫人不会有事的。” 左城什么也不说,直接开车门。 “少爷,不可。”进叔面色严峻。 手,停下,左城脸色阴沉得叫人心慌。 “媒体太多,这个时候出现,对少夫人不利。” 遇上江夏初的事,进叔都比左城冷静。 爱情真要命,一个运筹帷幄、精于谋划的男人在那个领域里完全劣势。 他看着窗外,眸光惊慌失措:“那她要怎么办?” 手缓缓放下,视线织了一张网,看着一个人。 无所不能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人无能为力。 进叔摇摇头,更担心自家少爷怎么办,回答:“已经让左翼带人过来了。” “立刻封锁消息。” “已经来不及了,今天一天的销量太大了。” 左城眸光一敛,森寒:“那些记者,还有报社,明天之前解决。” 漂亮的眸中里,沉沉阴霾,藏了灼灼狠辣。 让人安静老实,左城有一千种办法,见血的、不见血的。 进叔捏了一把冷汗,诺了一个字:“是。” 沉默一阵,左城突然开口,语气微凉:“她一定在怪我。” 江夏初会不会责怪,进叔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家少爷肯定在自我责怪。忍不住劝了一句:“少爷,不要总是责怪自己。” “外面被围困的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我不能出去护她,却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替代,我终究是亏欠她的。” 只是左城宁愿亏欠,也不愿意有人越俎代庖,因为那是他的女人,不是任何人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可以。 总有人喜欢用成全来衡量爱情的深度,左城的爱情只有两个字——独占。 第七十七章:他说:别担心,有我在 总有人喜欢用成全来衡量爱情的深度,左城的爱情只有两个字——独占。 所以若有那么一天,江夏初爱上了别的男人,他断不会祝她幸福,他会杀了那个男人,让江夏初恨他一辈子,记他一辈子。如若不然,他会杀了江夏初,然后陪她一起死。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的女人,若爱他,幸;若不爱他,不幸。 “诶!”进叔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么两个人要是没遇上就好了。 这话,聪明的,不要让左城知道。 十分钟后,几辆车,十几个男人,护着江夏初离开了 一头雾水的记者们还没有散,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对这也惊天密闻都是意犹未尽。 没有等来林倾妍预料的场景,林倾妍颇为失望:“左城竟没有出现。” 叶在夕冷哼一声:“不要再自作聪明了,左城可不是你可以算计的人。” 那个男人,他观察了解了五年,也只知晓皮毛,但是他确定,向来只有左城算计人的份。 林倾妍不以为意,浅笑,媚眼撩起风情万种:“没关系,也够本了,不出三天,江夏初的祖坟怕是都要被挖出来。” 叶在夕冷嘲热讽:“我说过不要低估左城,你信不信被挖出祖坟的是你。” 不是开玩笑的,被挖祖坟还是轻的,至今招惹到左城的人大都去了一个地方报到。 林倾妍倒是不惊不惧、处变不惊:“也许吧,不过对江夏初祖坟感兴趣的可不止媒体。”回身对上叶在夕的眼,“比如,菱江关昕,比如张氏。” 若论起心思,林倾妍也是个中好手啊。 女人的嫉妒心会毁了两个女人,林倾妍懂,但是一意孤行。 简直是一场豪赌,这个女人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妄为好还是孤注一掷好。 叶在夕摇头,看着林倾妍,像惋惜又像讥讽:“自作聪明的女人,真让人讨厌。” 林倾妍苦笑:男人啊,都喜欢厚此薄彼,聪明?哪里比得上江夏初。她只是攻心机,江夏初攻心! 转过眸子,她看着外面,语气玩味:“那怎么办?最佳情侣的粉丝可不少呢,也有江夏初受的了。” 狐狸精这种高度概括,大概就是某位铁杆粉丝的杰作。 她笑,笑得肆意,眉间尽是酸涩。缓缓起步,忽然,手被那人擒住,他嗓音是林倾妍爱极了的不羁,带了魅惑的邪肆:“最佳情侣?”他慢条斯理,走到她身前,附身,气息相接,“那就做点情侣该做的事。”桃花眸美得妖异,波光流转,风情不弱女人。 视线相缠,这一瞬,让林倾妍想到了四个字:含情脉脉。 这个男人,不勾人就已经惑人,何况他有心勾引,再何况,林倾妍对叶在夕向来毫无抗体。 “嗯?”再俯身,男人妖娆的眸波光潋滟。 一个字,百转千回,余音绕耳,十足的蛊惑。 林倾妍浑然忘我,恍惚间男人凉凉的唇已经落下。 “那不是叶在夕与林倾妍吗?” “真的是他们!” “……” 耳边嘈杂,涌动的人群,脚步声近了,甚至刺目的闪光灯,只是林倾妍听不见,看不见。脑中似乎开了一朵烟花,四月芳花。 他们相识十年,八年荧幕情侣,除了戏里,这是叶在夕第一次吻她,甚至称不上吻,只是浅尝辄止,便叫她失魂落魄。 点到为止,唇畔已无那人气息,她缓缓睁开眼,却见一双清明到寒凉的桃花眼,只迷人不迷离。 “应该都拍到了吧。”叶在夕皱眉寻思,离她很近,却没有看她。 林倾妍苦笑,原来,一厢情愿了。 男人真会为了自己在乎的女人捧场作戏,比如左城,比如叶在夕,而女人却总自欺欺人地对男人的捧场作戏信以为真,比如她自己,比如关昕。 林倾妍清醒了,从自己编织的梦里,即便是强颜,她依旧欢笑,对着所有的镜头,声音只有自己和身边的男人听得见,索性嘈杂,听不出失落,她问:“作戏吗?” 叶在夕挑挑眉,笑着反问:“不然呢?”俯身,凑在她耳边,“狐狸精这样的名称更适合你这样有资本的女人,江夏初不适合。”动作暧昧,看似相拥的两人中间隔了第三者看不出来的距离。 林倾妍脸上一僵,再也笑不出来。 真悲哀啊,不过是江夏初的挡箭牌。心里满满的酸楚,溢出来后空落落的。她从未如此委屈不甘过。 “既然被利用了,总得讨要点利息吧。”忽然,她对着叶在夕吟吟一笑:“那就好好演吧。” 叶在夕来不及错愕,林倾妍勾着他的脖子,唇便覆上来了,不是浅尝辄止,来势汹汹地攻城略地,女人主动起来很可怕,绕是十多年的戏骨叶在夕也险些招架不住。 叶在夕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丫的,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老子牺牲色相亏大了。 闭眼,叶在夕纯当演戏。 一出激吻,记者疯按快门。 拍完小三拍正房,这个世界凌乱了。 前前后后几辆豪车停在了国道上,车里出来了十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严阵以待地站正,面无表情,低头垂眸,中间,迎风站着的女人若有所思,单薄瘦小得似乎一阵风便能吹走。 不远处,男人从豪爵里急步走过去,极是俊逸的脸,自看见心念之人后便柔和了所有冷俊。 “先生。”十几个男人均是躬身行礼,一种出于本能的恭敬。 江夏初神色微霁,缓缓转身,一双清泠的眸还有慌乱的痕迹,机械本能便喊了男人的名字:“左城。” 她从未如此心平气和地喊他的名字,心莫名其妙就安放了。 他走近了,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温柔,似乎要将她整个人融进去。 她毫无缘由地开始心慌意乱,语气竟有种怨由“:你这次晚了,我等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不——” 话还没说完,就落进一个带了微微寒凉的怀抱,耳边是男人温柔好似梦幻的声音:“是我不好。乖,没事了。” 左城拂了拂她发,动作轻柔得叫人心软,她她心头好似有只猫儿在抓挠。 她恍惚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稍稍从左城怀里退开,仰头看左城的眼睛问:“刚才你在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根究底,虽然理智上看来毫无意义。 她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左城缓缓点头,声音轻得飘散在了风里:“嗯,在。”视线牢牢锁着她的,似乎生怕眨眼便不见了。 江夏初眼神似乎晃荡了一下,又恢复常态,似乎喟叹:“真奇怪,你居然没有出现。”她声音微凉,似乎染了着秋风的寒气。忽然,不知哪个地方有些空落落的,江夏初不知所以。 左城揽了揽江夏初的腰,抱在怀里,她难得得乖顺,没有动。 凑在江夏初耳边,他问她:“怪我吗?” 她摇摇头,断言:“不。”看着左城的眼,黑白分明的眸中瞧不出是喜是怒,声音也是不痛不痒的,“很好,不然更说不清了。” 江夏初假设不出来,若是左城那个时候出现会演变成什么情况,结果肯定是不好的,明知如此的,可是居然有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 左城一双眸中亮得好似夜里的星子,深邃又犀利,她不知为何便不敢对视,刚要转开眸子,左城拂了佛她的脸:“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处理。” 江夏初沉吟了半响:“那些事都会被查出来吧。” 她不敢侥幸,有句诗便是这么形容记者与舆论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她眸中沉沉浮浮没有凝点,她惶恐时才有的小动作,映在了左城眼里,有些心疼,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哄着:“不会的。” 他左城的女人,他都舍不得她委屈一分,谁敢! 她抬眸,看着左城,不安、慌乱、惊惧在眸里缠杂:“万一呢?” 左城刚要说什么,手忽然被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抓住,他心骤得紧了一下,然后听见江夏初稍稍颤抖的话,心更疼了。 她说:“帮我。” 声音极小,咬字却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听上去沉甸甸的,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一根紧绷的线,左城的心便这么被勒住,疼得厉害。 第一次,江夏初忘了敌我,忘了楚河汉界,对左城说了这么两个字,说完自己都是一愣。 左城顺带便将怔愣的江夏初抱紧,轻吻了吻她眉间:“别担心,有我在。” 江夏初还是怔愣,似乎失魂落魄,又像心慌意乱,第一次忘了挣扎,耳边缠缠绕绕算是左城的声音,绕得她心神不宁了,只是机械地来回反复那句话:别担心,有我在。 忽然,便不怕了,心安放。 这个男人,他太会趁其不备攻城略地了,不动声色便撩动了人心。 江夏初,你可知道,你的风口浪尖不是记者,是左城,这不,你已经向他迈开了第一步,接着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全军覆没只是早晚。 夜已深,左城守在江夏初门外,直到她睡着才回到书房,进叔已经等在那里。 “如何了?”左城半靠着沙发,拉了领带,衬衫半敞,指尖轻揉眉心。 左城身上,竟有一股子妖异的魅惑。 进叔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垂眸,出于本能的恭敬:“消息起于菱江电台。而且菱江那边有些棘手,张傲天起疑了,临时入股了菱江。” 这件事,果然不止绯闻,更是谋略。 左城眉间紧蹙,沉吟片刻轻起薄唇,寒烈又恣狂:“借名收购菱江。” 进叔诧异不已,半天才回答“:我会尽快动手。”顿了顿,“张傲天竟然有所察觉,在左家怕是安插了人。” 左城未语,微垂的长睫在眼睑下打下淡淡暗影,看不见眸中神色,进叔无从揣测,也跟着沉默。 片刻后,忽地,左城沉沉眸子一抬,泼墨般的瞳孔寒凉森然:“不该留的人该好好清理了。” 只是淡淡一句,杀气尽显。这个男人,夺人性命只不过一句不瘟不火的话。 进叔一贯的深思熟虑、瞻前顾后,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说:“张傲天一定会怀疑。” “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一样会怀疑。” 左城一句话剖析透彻,拿捏准了张傲天的疑心成病。 进叔点头赞成,便没再说什么,他的少爷啊,就算因为江夏初方寸大乱、关心则乱,那也是毋庸置疑的主宰,玩弄心计谋略,对他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左城沉吟须臾,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薄唇轻启,少许淡淡缭绕的烟雾后,一双瞳子亮得惊心动魄,慵懒里却有种致命的颓废美。 左城极少抽烟,更何况这种最伤肝伤肺的抽法。 江夏初啊,真是左城的劫。 忽地,左城开口:“什么人透露的?” 左城声音极寒,即便是进叔也捏了一把冷汗:“匿名,除了那段视频,没留下什么痕迹。并非为钱。” 熄了烟,左城光影难纾的眸子一眼火光,亮过了窗外的星子,三个字,森然:“林倾妍。” 这般笃定,不是狂妄,而是一丝不差的精准。 这个男人精明的可怖,进叔心惊,对于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除了惊诧还有从意识里滋生的一种惶恐,小心试探问:“少爷为何不怀疑叶在夕?视频、动机他同样具备。”不是质疑,对于左城的任何话,深信不疑早已是一种本能。只是好奇这个男人凭何一语中的。 “若是他,今天天娱门口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与我一样,他也没有出现。”眸间黑得似一团晕不开的墨,窥不见一丝倒影,难辨喜怒,一种不敢直视的寒覆上他的眼。 与我一样……四个字咬字尤其森冷,左城啊,容不得任何男人觊觎亦或算计他的女人呢。 杀气森然,进叔背脊一凉,心里了然,叶在夕那个男人啊,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了,自家少爷护妻程度与独占欲都太恐怖了。小心请示:“要怎么处理?” 片刻的沉默后,男人起身,临着落地窗,窗外漫天星子在他眸冷了颜色,淡淡一句,猝了阴冷:“爱未果主角工伤,停拍处理。” 爱未果停拍,这其中损失,进叔脑中一时理不出一个具体数字。 进叔震惊,欲语还休,终究是领命出去。 算了,左城舍得砸钱只为给他的女人出口气,谁又敢说什么呢。 金曲创作江夏初横刀夺爱一说短短一日之内,像滚雪球一般,滚遍了整个上海的每个大街小巷,圈里圈外热火朝天。 通常,流言蜚语就像黄梅时节的梅雨,没完没了,只是这一次一个晚上之后,破天荒地消声灭迹了,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其中猫腻那是大大的,不过尽管如此,业界业外也都知道,这事,不可妄言,胆大的,也就捂着嘴碎碎念一句:“江夏初背后有人。” 只是这个人嘛,是否是叶在夕还有待考究,至今是未解之谜。 这不,这则新闻的始发地,菱江电台也不寻常了。 关昕正在化妆间里化妆,手里还翻这一落资料,全是江夏初的,关艾说得极对,这个女人,还天生就是吃媒体这口饭的。 菱江的台长蹑手蹑脚地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关昕抬头,睃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有什么事?” 台长大人看似为难,支支吾吾:“关昕啊,你的手头江夏初的那个新闻,今天停了吧。” 关昕翻着资料的手一顿,眸子一抬,淡淡的语气却有那么一股子的气场:“有什么理由?” 台长有些举步维艰,上头得罪不得,这位有实力有背景的姑奶奶一样得罪不得,好好权衡了一番回答:“所有报社媒体都闭嘴了,江夏初身后有人动手了。” “对菱江也施压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台长,“做媒体这一行的,封锁施压常有,不过这还是菱江第一次退步保留,看来这压力给的不小啊。” 这个上海有这个能力的人,屈指可数,江夏初啊,真是一身的谜,越发让人好奇了。 台长一时没收住嘴:“这次可不一样,不是压力,是董事会的决定。” “董事会都出动了,不简单啊。”听似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怎么有股字字玄机的感觉。 这个女人生来比人多了一窍玲珑呢。 台长这才觉得嘴快了,清了清嗓子:“总之,停了新闻就是了。” 关昕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吟须臾,顺手收了资料,交代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放假了。”随即就出了化妆间。 “看来这事还没完。”台长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地下停车场有些昏暗,关昕坐在车里,反复翻着手里的资料,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句:“江夏初,你到底是什么人?” 抬头,车窗外擦过一辆黑色豪爵,只是一眼,便抓住了关昕所有视线。 这辆车……左城独爱这种黑色的豪爵。 上海的天变了,菱江的天也变了,这样的手段能力……像极了左城。 摇摇头,她喃了一句:“关昕,你在想什么啊!” 看了一眼开远的豪爵,她才挂了档。 女人啊,总喜欢猜忌多疑,等到有了头绪,又总喜欢屏蔽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女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 第七十八章:这个男人有仇必报 女人啊,总喜欢猜忌多疑,等到有了头绪,又总喜欢屏蔽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女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 这个上海,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比如刚从菱江出来的关家大女儿,还比如正都逗留在左家豪宅外的关家的小女儿。 关艾高抬头,瞳孔放大,嘴巴大张:“这气派!” 心里不禁酸了一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就算她不吃不喝几辈子也买不起这种房子的冰山一角啊。 看着豪宅,关艾有点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人梦寐以求嫁入豪门了,就连自己心里也有些痒痒的了。 “诶!”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恨,大咧咧往里走,站在高高的铁栅栏外半响,别说人,喘气的都没见一个,一嗓子喊过去:“来个喘气的。” 半天,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只是睃了关艾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铁门旁。 关艾目瞪口呆,感情这两人不是来开门的,是来防人的。 心里蹭蹭冒起了火气,脸上还是笑得无比天真纯粹:“我找你们家女主人。江夏初住这里没错吧,我就找她。” 好吧,这家男人脑子有问题,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关艾一番好言好语之后,隔着铁栏的两个男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一脸冰山。 关艾气结,居然被当做了空气了。这两个该死的男人! 心里的小火苗直蹭,直到头顶,抓了一把头发,咬咬牙,扯了扯嘴唇,灵动的大眼睛眨巴几下,笑笑:“大哥,我真的找人。” 好吧,左城教出来的男人,别指着他们会吃硬,吃不吃软还有待考究呢! 结果……对方纹丝不动,万年冰山脸。 事实证明,左城教出来的男人,既不吃硬,也不吃软。 关艾好比霜打的茄子,顿时焉了:“好吧,我不进去,叫个管事的来说话。” 能把关艾这厮弄到口干舌燥毫无办法的,是‘人才’啊! 对面‘人才’依旧同一副表情,没有动作,连眼珠子也没动一下。 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吗?刚才那一幕就是。 关艾怒极反笑,圆溜溜的眸子转了一圈,无语凝噎。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秀气的远山眉一横,脸色一摆,“摆什么棺材脸,你以为你是左城啊。” 这人本就没什么耐心,这一番折腾,真是火大。更火大的是,对方依旧当她空气,瞟也没瞟她一眼。 面无表情可以忍忍,不拿正眼瞧人可以咬牙忍忍,可是得寸进尺地面无表情当人空气就忍无可忍了。关艾一张俏脸红紫掺半:“靠!今天我还非进去不可。”睃了睃对面面瘫男人,眉眼挑了挑,冷哼了一声,踮起脚,冲着里头,扯开嗓子,一声吼,“江夏初!” 江夏初~~~河东狮吼,余音绕梁啊。 一声吼,整个左家震三震,不出一分钟,前前后后来了许多喘气的,清一色的男人,还有江夏初。 关艾呆了,半响才接上反射弧:“这阵势!” 关艾看着江夏初就差没喊‘起驾’两个字。 好吧,亏得一副好嗓门,关艾如愿进了左家的大门。 进门后,连着灌了几杯茶,润润嗓子。 白瞎这上好的茶叶了。 缓过神来了,这厮又活过来了,放下茶杯就开始一箩筐的各种抱怨:“你又不是陈阿娇,左城至于藏得这么紧吗?喊得我嗓子都冒烟了,见你一面我容易吗?”背后凉嗖嗖的,缩縮脖子,回过头,看见左鱼顿时笑得天真无邪,“这不是上次那位姐姐吗?又见了。” 仇人相见,也就这厮贵人多忘事。 左鱼一记冷眼,像刀子刮在脸上,关艾条件反射地摸摸脸,干笑着:“真巧啊。” 又是一记冷眼,那叫一个犀利。 关艾讪讪收嘴,自动屏蔽某些不友善的眼神,念叨了一句:“左家真没几个正常人。” 一句话,里里外外,几十个灼灼眼神砸过去。 这厮,进了狼窝还没一点自觉。 本来还想吐吐左城的槽,睃了一眼里里外外都是左城的人,尤其是某个女人的眼刀子,聪明地将那些话吞回肚子。 关艾长篇大论之后,江夏初只不冷不淡地说了句:“怎么不打电话?” 关艾吞吞口水,愣了一下:“我忘了。”一脸猪肝色。 江夏初波澜不惊的脸隐隐抽了抽,不发表任何感言。 这厮什么办法都想了,居然忘了这茬,好吧,关艾一脑子弯弯绕绕,掰不直了。 暗自苦恼了一会儿,眼珠子又开始不安分地瞟啊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番端详之后,瞠目结舌:“啧啧啧……这家底得压榨多少员工啊,资本家简直万恶。”顿了顿,自顾自地补上一句,“更可恶的是还有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也要进左氏。”这语气,怎么越听越酸啊。 这厮大概忘了自个也是个资本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夏初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左城总有那样的本事。” 关艾点点头,表示苟同:“也是,左城这样的男人,女人招架不住,男人不敢招架。”立马来了兴趣,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江夏初,“那你呢?也被左城祸害了吗?”这厮八卦神经蠢蠢欲动了。 江夏初眸子微敛,越发暗沉。 提及左城,江夏初总是沉默。 关艾探着脑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回应。好吧,这个女人心紧也就算了,嘴也紧,倔得跟头牛似的,算了,虽然不知道江夏初有没有被左城祸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左城被江夏初祸害了。 关艾识趣地点到为止,起身,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一边咋舌摇头,一边左摸右摸的,看着楼道里的青花瓷两眼放光:“这花瓶是古董吧。”细细看了一番,不禁感慨,“有财不外露,也不怕被人偷。”要是她有这么多钱,一定藏得神不知鬼不觉,顺便告诉全世界她是个穷人。 难道他左城就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你怎么来了?”江夏初抿了一口茶。 由一个花瓶引出的没完没了的思考,被江夏初一句话打断,关艾坐回沙发,痞里痞气的调侃:“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口水淹死。”凑过去,盯着江夏初的脸细细端详一番,下结论,“面色红润,看来左城把你养得不错。” 这厮,明明担心挂念,怎么从嘴里就吐不出一句耐听的话。 江夏初脸色稍霁,似乎狐疑,还是问:“外面怎么了?” 关艾想了想:“昨天满城风雨,今天消声灭迹了。”四处张望了一圈,凑过去,对着江夏初压低声音耳语,“都说你背后有人,这事到底是不是左城干的?” 好吧,这厮担忧挂念不假,好奇八卦也是真的。 江夏初面无表情,平静得好似局外人,淡淡应了一句:“左城插手了。” 关艾大悟:“难怪那么多人一边蠢蠢欲动,一边当龟孙子,原来背后有左氏在操控。”分析完毕,顿了顿,话锋一转,表情像只闻到了腥味的猫,“既然左城动手了就没有不明不白的道理,这缺德事是谁干的?你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性子我就先不说了,你的圈子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还能有什么仇人。” 关艾搜肠刮肚了一番,也想不出个头绪,挑了挑黑珍珠一般明亮的眸子,暗自苦恼:“这动静,手段,分明是预谋。” 关尔摩斯一番推论,句句在理,头头是道。 最后,转头问江夏初:“这背后一刀谁捅的?” 江夏初眼珠子雾霭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关艾俏脸耷拉,好比一腔火热被淋了个透心凉,打心眼里对江夏初无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别摇头啊,想想你都得罪过什么人。” 脸上毫无波澜,继续摇头。 关艾差点没捶胸顿足,这个女人,再怎么高智商有屁用,情商为零,不懂一点人情世故。 冷不丁,关艾冒出来一句:“你和那个姓叶的不会真有一腿吧?”脑瓜子得飞快,“因爱生恨,为爱疯狂也解释得通。” 猜测完,动用脑中所有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结果一头乱麻,因为绯闻男主角花边太多了,犯罪嫌疑人太多。 放弃揣测,转向江夏初,猫着嗓子神秘兮兮地问:“到底有没有猫腻?” “只是合作。” 关艾仔细瞅了瞅,对方坦坦荡荡,没有心虚,没有闪躲。 初步断定,没有那么一腿。眼珠子再转了转,像只狡黠的猫儿,拖着长长的调子:“合作?”眉眼一挑,眸中柳暗花明了,“问题就在你们只是合作,你想想,和叶在夕合作过的女人,哪一个不和他有个两腿、三腿的,最后不都成了那个妖孽的流芳史吗?你倒好非得做那个例外,关昕那个女人,做了几年媒体,最喜欢这种例外了。” 这厮,别的本事没有,最会天马行空、想入非非,而且还让人挑不出一根刺来。 说得是一套一套的,江夏初若有所思之后,点点头。 只是包括左鱼在内的一干左家人等均是摇头诧异:这样的奇葩居然和少夫人是朋友。 关大侦探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之后,话锋一转:“不过关昕还没有无所不能到这个地步,肯定有个帮凶,再好好想想你得罪谁了?”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绕回了原点。这厮的思维模式虽然毫无棱角,只是竟是个圆。 江夏初眉间的郁结托了关艾的福,消散了不少,不禁笑了笑:“大概是叶在夕流芳史里的一个吧。”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好吧,不得不承认,因为有左城在,江夏初很安心。 艾相反,越说越郁结了:“这就难办了,与叶在夕不清不楚过的女人可以组成好几个足球队了,也亏得林倾妍大方,她也够倒霉的,摊上叶在夕这么个妖孽,身心俱损啊。” 这厮,同情心泛滥,为林倾妍捏了一把心酸泪。 “她怎么了?” “工伤住院。” 江夏初微愣,眸光暗了暗:“严重吗?” 心头似乎系上了一根线,拉扯出丝丝缕缕的蛛丝马迹。 太凑巧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听说断了一根肋骨,碎了几块骨头,起码得躺个好几个月,爱未果都宣布停拍了。左氏也受了牵连,股份大跌。” 恍然大悟,江夏初忽地冷笑,眸子昏天暗地地沉下,声音毫无温度,却也不辩喜怒:“工伤?爱未果不是动作片。” 这中间个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她看不透人情世故,只不过看透了左城。 那个男人从来不会吃亏,而且——有仇必报。 林倾妍,居然是她! “果然是流芳史里的一个呢。”江夏初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 关艾越听越雾水,秀气的眉都快拧到一块儿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左城啊!”她轻叹,眸子忽冷忽热,“真狠。” 关艾更丈二了:“这和左城有什么关系啊,你说明白点。” 好吧,江夏初明白了,关艾糊涂了。 这就是所谓的大智慧与小聪明之分吗? 江夏初淡笑不语,关艾各种郁结,抓抓头发,一脸不爽:“你就闷着好了,谁稀罕知道,反正被捅刀子的不是我。” 江夏初刚要说什么,关艾眸子流转,恍然大悟:“不会是林倾妍吧?” 江夏初不可否认。 关艾喟叹:“原来是个蛇蝎美人。”顿悟后,思维模式转得很快,“不过,我说左城下手也太狠了吧。” 江夏初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兴许还有更狠的。” “啧啧啧。”咋舌了几声,关艾不发表感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狼窝。 虽说是狼窝,某人似乎有些乐不思蜀,到深夜才离开,走前,还对着左家的一干保镖司机千叮咛万嘱咐,混个脸熟什么的,方便下次来访。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凑巧,关艾一走,左城就回来了,直接去了书房,身后跟着的进叔表情凝重。 江夏初想起了关艾下午的话:左城这一票还没完事。 江夏初起身,走到书房前,手抬起,望着密码锁半响,手终究落下。 左家所有密码都是江夏初的生日,这个男人,是太相信她了吗?江夏初似笑非笑地走开。 书房里,俊美的男人衬衫微敞,眸子合着,眼睑下落下倦怠的青灰色暗影。 身旁进叔欲言又止,忽地,左城睁开凉眸,一身慵懒褪尽:“有话就说。” 这男人,闭眼狐狸精,一睁眼就是修罗王。 进叔想了想,微微端详,小心试探:“左家早已洗白,动用暗处的势力控股对我们很不利,而且少爷既然控了左氏的股,不为涨,反而跌了三个百分点,更是对左氏毫无利益可言。” 哪有人毁了自己的门槛,让敌人进门的。进叔十分不解。进叔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少爷了,尤其是牵扯到少夫人。 手指扣着书桌,有一下没一下的,左城缓缓抬起寒凉犀利的眸子:“不跌股,又如何将借名股份抛出?” 进叔惊诧不已:“少爷要抛出借名股份?张傲天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必然会借这次机会入驻左氏。” 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这句实话,进叔咽回肚子里,小心打量自家主子。 左城语气懒懒散散,却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与其防备,我更喜欢出击。张傲天要机会我就给。”语气骤寒,“左氏,看他要不要得起。” 不是不可一世,而是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场。 进叔心惊,原来不是引狼入室,竟是翁中捉鳖。 这个男人,果然动手就是绝杀。 只是……进叔一贯的心细谨慎,未雨绸缪:“伤人十分,自损三分,少爷三思。”顿了顿,打量自家少爷的脸色,语气不由得没了底气,“虽然动不了左家的根基,但是淌了控股这浑水,会有很多麻烦,中央检查厅对左家背后的势力一直虎视眈眈,绝对会见缝插针。” “那又如何?他们一样动不了左家。” 这个桀傲的男人,根本就不管不顾了,他要发起狠来,整个上海的天都要变了。 “并不是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这样做,隐患太大。” 少爷你要弄死一个人,有一万种不动声色的阴险办法。 这句话,进叔聪明地让之胎死腹中。 “这样最快,张傲天盯上了夏初,我等不起。这一次,我就要张傲天永不翻身。”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家里那位少夫人,这也就解释得通一向低调、怕麻烦的男人这番翻云覆雨、不计后果的动作了。 男人啊,果然动不得情,尤其是有能力的男人,非得翻天覆地不可。 “少爷——” 进叔还想苦口婆心,左城冷冷截断了,语气里带了愠怒:“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进叔背脊一凉,深知若再说第二遍首先麻烦的会是自己,无奈低头,领命:“是。” 罢了,遇上少夫人的事情,自家少爷哪有什么理智。 左城话锋一转,嘴角嗪了微冷的慵懒:“那件事如何了?” 那件事?左城会端上台面来谈论的事情就与江夏初脱不了干系。 “林倾妍一人所为,起因叶在夕。” 第七十九章:美人计 “林倾妍一人所为,起因叶在夕。” 不可预兆地沉默了,进叔抬眸便看见自家主子一脸阴翳,冷得叫人牙关打颤,不由得心惊胆颤。 左家主子,这又是要发狠的征兆啊。 “主角工伤,停拍处理是不是太轻了?” 半响,轻悠悠地飘来这么一句绝冷阴鸷的话,用的是那种懒懒魅惑的嗓音。 我的娘哟,这个男人真要命。进叔噤若寒蝉,心里不禁回了一嘴:轻不轻还不是少爷你一句话。你要杀要刮谁又敢说什么。 男人沉沉浮浮的眸子忽冷忽热的,深得窥不到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一个半响,依旧阴寒的声音挂断的丢过来一句:“伤势严重,转送美国。” 这还算轻的,意料之中,进叔刚要领命,忽然门口一声响。 咚—— 门口有人!几十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进叔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掏腰间的微型枪。 “夏初?”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左城两个晃悠悠的字符终止了进叔所有动作,顿时大悟。 在左家敢听墙根的,也只有一个人了,偏生,任何人、任何规矩都不能那她怎么样。进叔看向自家少爷,果然一脸的慌张,与刚才狠辣果决的男人天差地别。 开了一条细小缝隙的门,缓缓推开,门外的女人脸上丝毫没有局促慌张,淡淡说:“他们不敢送过来,都洒了。”平淡的语气,听似解释,补充道,“真的,不是为了偷听。”真不像她,要是以前,她绝对不多解释一句。 江夏初低头,才开始有些慌忙的寓味。 左城只是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的茶碗,走到江夏初身边:“什么时候在那的?” 语气局促慌张,如履薄冰的轻柔。这个上会儿还杀生予夺的男人这会儿就手足无措了。 食物链最高级果然是江夏初,吃定左城了。 江夏初似笑,非笑,有些冷,戏谑的语气:“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吗?” 左城不说话。 的确如此! 他总不希望她看见他狠辣的时候。 只是,到底她听到多少? 左城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她看着门锁,似乎喟叹:“那锁的密码该换了。” 左城脸色募得沉下,冷得渗人,眸子里大片大片的灰色破碎翻天覆地了。只是江夏初没看,说完便走出去,顺便还带上门。 换锁?那还不是少夫人的一句话,谁不知道左家所有密码全是少夫人的生日,只是敢随便开门进门的还不是只有那一个人。 左城啊,不是太相信江夏初了,是太惯着她了,进叔有感在心里发,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地喊了一句:“少爷。” 左城怔怔看着门口:“她听到了吗?不知道会信多少?归咎多少?”语气苍凉失落,“但是她都没有过问。”唇角,他笑得落寞,眸子里落了一层阴霾,厚厚的,遮住了光亮。 江夏初没听到也就算了,若是听到了,听到了多少?这中间细究起来都够左城无措的了。 外人啊,都插不上手,这两人性子都太倔。 诶!进叔叹气:“少爷,别什么都瞒着少夫人。” 自家少爷总是这样,为了江夏初什么都做了,又什么都不说。 难怪说,有一类男人生来就容易被人误解,予人情深,不在言语,都在肺腑。 左城还是沉默,眸中暗淡,纯黑的瞳孔美,却颓败。 进叔看了心疼:“少爷,少夫人那,说清楚吧,这样一直让她误会下去,对少爷太不公平了。” 左城回身,临着落地窗,看着窗外的夜,黑色荒凉在他眸中喧嚣,他说,似乎冷笑:“我刻意说的,她大都不信。” 左城和江夏初之间从来不存在公平所言。 因为爱情本不对等。 今晚,江夏初睡得尤其早,到夜半时分,左城才来看她,一身甘冽的醇香。 他喝了酒。江夏初闭着眼,只捕捉到这一个信息。 浓浓的酒味,莫名地,江夏初想起了之前左右的嘱咐,左城的胃沾不得酒,这个男人,真是不要命了,赌气似的,她皱皱眉,眼睛闭得更紧了。 “夏初。”男人走至床沿低声唤了句,声音似乎还沾染了轻微的酒香,分不清醉人的是酒还是人。 江夏初不应,侧对着左城。 “睁开眼看看我。”他俯身,凑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声音缠缠绕绕的,似乎不知从何而来,怎么也散不开,江夏初忽地转身,撞进一汪似乎要融化的柔软里,唇角相触,她唇边似乎也沾染上了淡淡酒味,醉人的很,半响,她才恍然,有些错愕慌乱地后退。 左城似乎轻笑,眉间阴霾散了不少,如此动作,江夏初脸颊微红,也无法在装睡了,便佯装淡漠,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事情都处理完了?” 一句话问出口,气氛微冷,两人相对的视线,缠绵缱绻少了。 左城敛了唇角淡淡莞尔,点头应了一个字:“嗯。” 若是不提及晚上之事便好了,他如此想着,可是她的女人却记事得很。 “怎么处理的?”她又问。江夏初终究没有置之不理。 左城沉默须臾,替江夏初掖好被角,问:“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一句。”顿了顿,复述她所听到的话,语气冷冷的,“伤势严重,转至美国。” 左城唇边微扯出一个惨笑,原本怕她知道太多,却不料,她知道的太少了。 就这么一句,他的狠绝全在这一句里,真该感叹巧合太巧了。 巧得左城无从解释,只有沉默。 见他不语,江夏初又接过话,只是清凌凌的语气,似乎云淡风轻:“你打算绝了她的路吗?” 忽然想起了左鱼有言:若亚洲十分天下,左家占了七分,就那七分,左城只用了三年时间,硬生生将左家的版图扩到了大洋彼岸,这其中过程总结出来无疑四个字:大开杀戒。 这样的左城,她不敢抱一丝侥幸。 果然,这个男人甚至不屑遮掩,点头,只有一个字符:“嗯。” 想说的太多,只是能说的很少,那些黑暗的、肮脏的、悲哀的,他一个人知道就可。 他刻意说的,她通常只信几分,就那几分就是诸如此类的‘大开杀戒。断人后路’。 江夏初了然,眼里果然更寒了几分,也是,她一向不喜左城的狠辣。 顿了半响,她又问他,还是不轻不重的语气,似乎置身事外的淡漠:“为了我?” “为了你。” 左城这么回答,没有思考,没有停顿,近乎一种本能的习惯。 江夏初会如此问,那是她不知道,有多少次,这个男人的狠绝都是因她导火,正如左鱼所说,她只看到了他要人性命的时候,却忽略了背后的因果缘由。 一个回避,一个隐瞒,他们心头隔了太多隔膜了,她不问,他也不解释。 又问:“那下一个轮到叶在夕了吗?” 左城若是动手,便一定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后路这种东西,他若留了,便不是左城了,斩草除根是左城的一贯作风。 这一点,江夏初深知。 左城更不会否认,还是点头:“嗯。”伸手,拂了拂江夏初脸,指尖凉凉的,动作很轻。 她也不动,一双黑色的瞳子就静静地看着左城:“不留余地吗?” “嗯。” 几乎人尽皆知,不留余地,左氏手法,那是左城的惯用。 她想了想,安静的眸子忽转,也不知道是这夜太温柔,还是身边的男人太缱绻,她似乎也乖顺温婉了,轻声问:“如果是我让你停手呢?” 对于江夏初的任何请求,左城向来没下线地不拒绝。何况她如此柔和的轻言细语,若是平常,左城定是没有抵抗力。 只是这次宠妻无度的男人半响才回答,声音多了几分强硬:“除了这件事,都可以依你。” 原则即是为了江夏初定,也为了她破。他再如何无法对自己的女人说‘不’,也不会放任她身边的任何隐患。 江夏初脸色一沉,眸子微垂,不看男人的眼,有些倔强的语气:“那没什么好说的。” “夏初,你太善良,对谁都不忍,就算被伤害。”似乎无奈,他生气惨杂了些许细微的自我嘲弄,复而,加了一句,“你只不对我心软。” “你太狠了,对你心软的后果,没几个人付得起。” 她这么回答,带了喟叹,不知在嘲讽什么。 不可置否,若江夏初心软,左城不放过的便不止是她的自由了。 语调微微拖长,他唇沾冷笑:“既然如此——”指尖拂过江夏初的眼,她合上眸子没了冰冷,他的眼却越发柔软了,说,“你知道的,我只对你心软。” 左城说:你只不对我心软。 左城说:我只对你心软。 多么不公平待遇,只是,这就是爱情。 江夏初沉默,长睫在他掌心扇动,很快,很乱。半响,似乎安静下来,推开左城的手,她睁眼,清明得似乎预谋:“左城。” 唤了一句,沉吟须臾,她眸子些许复杂缠绕。 “我们做一场交易吧。” 他的女人啊,总是不妥协,他的女人啊,总是站在与他对立的那一方。 叫他心疼得瞻前顾后,不知如何是好。 左城笑了笑,唇边美得好似幻影,一闪而逝,转冷:“夏初,你赢不了我。” 明明笃定的语气,如何听出了细微的轻颤。 对于江夏初,左城还真是没有一点把握呢,对上江夏初,哪一次他不是势在必得,又有哪一次不是一败涂地。 所以,这话说得太满了,可信度太低了。 江夏初怀疑的拖着长长的语调:“是吗?若是筹码是我呢?” 江夏初只是轻笑,便晃了左城的心神,她看着他的眼,越发温柔。 筹码若是她……左城啊,怕是要血本无归啊。 这明显是预谋,左城知道,还没开始,这个女人即将笨拙的计策便开始在摧毁他所有的理智、原则。 江夏初胆大妄为起来,那也是惊为天人的,她对着左城笑,掀开被子,起身,然后,一粒一粒开始解睡衣的扣子。 “用我交换,左城,你觉得我会输吗?”她动作不缓不慢,每一下都牵动了左城所有思绪。 这个筹码…… 他伸手擒住江夏初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眸子微红,有些局促,似乎想要闪躲,却在隐忍,声音有些暗哑:“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很明显啊,美人计! 好吧,她掐算的精准,左城毫无抗体。对一个自己爱到骨子里那么多年的女人,要是左城还能坐怀不乱,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似乎料中了这一点,江夏初唇边难得露出那样狡黠的笑,推开左城的手,慢条斯理的继续,嘴上回答:“交易。” 这个淡漠的女人,疯狂起来,原来也没有下线,真不知道和谁学的。 左城咬咬牙,声音嘶哑:“用你自己?” 江夏初动作还在继续,脖颈下白皙的皮肤在灯下若隐若现,左城眸子闪躲的慌乱,只是始作俑者还平平淡淡:“除了我的身体,我什么都没有。”手上一顿,她寻着左城的视线,“你不想要我吗?” 不想要?都说左城不近女色,只不过,他满脑子装得都是自己的女人,她居然问他这样的问题,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妄为好,还是脑子短路好? 左城黑色的眸子,覆了江夏初陌生*,一种灼灼的温柔,似乎更美了。 爱生念,生贪,生欲,此时这些东西便在左城眸中翻滚喧嚣着,他极力压下,声音低沉,极致性感:“夏初,不要做铤而走险的打算,也不要低估了一个男人的*,所以趁早停手。”手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了。 一个男人的*,江夏初不敢铤而走险,她赌的不过是左城的疼惜,这个女人,精明着呢。覆上左城的手背,她抬头,问:“那两人,你要停手吗?” 这女人名正言顺的威胁啊! 左城不语,眸中沉沉浮浮乱得一塌糊涂,眸中,那个女人在轻笑,越过他的手,动作缓慢,却毫不迟疑,一颗一颗解开扣子…… 指尖上,女人白皙的皮肤有些灼热,左城猛地收回手,嗓音嘶哑:“江夏初!你可知道,对你,我从来没有抵抗力。” 眸底,女人皮肤白皙,左城却眸光微红,体内似乎有头野兽在叫嚣,只等着冲体而出,那头野兽,是*,左城对江夏初的*,他甚至快要控制不了。 指尖微颤,她在害怕,只是她隐藏的极好,只是浅笑嫣然:“知道,既然早晚逃不掉,我宁愿换点什么。” 手,松开,睡衣落地,灯下,黑色的长发下,她只着寸缕。 他从未想过,他的女人竟如此大胆,可是该死的,他难以抗拒这样的她,体内那头野兽横冲直撞,似乎要摧毁仅剩的理智。 要她,要她,狠狠地要她,他脑中只余这一个念头,眸子猝了火,伸手,理了理她微微凌乱的发,将她拥在怀里:“江夏初,是你自找的。” 俯身,唇便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一点一点移至心口,从暴烈到温柔,从惊骇到缠绵,一个吻,也能惊涛骇浪。 她闭上眼,毫无动作,浑身僵硬:“左城,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忽地,他睁眼,窗外的月华正落于他脸上,他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此刻有种非于现实的美,只是他停了所有动作。 她在轻颤,尽管极力隐忍。 他恍然觉醒,眸中的*渐进消散开来,只剩荒凉的黑白。 终究,他还是舍不得她的。 声音还隐约的嘶哑,性感好听,只是略显无奈:“江夏初,为何我对你就是狠不下心呢?” 她浑身颤得更厉害了,心尖似乎丝丝的凉意在肆意。 怎么了?明明赢了的,心口却狠狠抽了一下,开始发紧,生疼。 她眸底,那人视线缠绵似一张网,凝着她,吻了吻她抿紧的唇角,俯身,拾起她落于地上的衣衫,替她穿好,动作缓慢,眸中专注的毫无杂念,声音还是那般好听,低沉微凉:“夏初,以后别和我做这样的交易,下一次,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扣着扣子的手在微颤,很久,才整理好她的衣服,拂了拂她微微凌乱的发:“夏初,这一次,我放了你,也会依了你的要求,只是,只有这一次。” “为什么?”她嗓音微涩,干干哑哑的,“为什么停止了?” 明明所有都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还是震惊了。因为左城爱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抱起赤脚着地的女人,并未松手,一起侧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他的声音似乎沉甸甸了,响在她耳边:“我想要你,甚至想过,兴许你成了我的女人,就不会再想逃了,只是我舍不得你一丝委屈。”吻着她额头,左城说,“夏初,你赢了。” “心软了是吗?”偎着左城,她轻问。 “嗯。”覆上被子,被子下,灯光射不进光线,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眼,只有左城的声音在回荡,“我明明知道——”艰涩地微顿,他拥紧了怀里的女人,“你的筹码不是你自己,是我的舍不得。我还是对你心软了。” “你看出来了。”她垂着眸子,低头靠着左城心口,唇角,扬起。 第八十章:嗜血十月七号 “你看出来了。”她垂着眸子,低头靠着左城心口,唇角,扬起。 这个女人,是只藏着爪子的狐狸,精明得恐怖,竟算计上了左城。 他明知道,她的预谋,从一开始的攻心攻计,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他舍不得委屈她,所以交易。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她赌的就是他的舍不得。 到底是智高一筹?不知道,只是江夏初胜了,不是胜在筹谋,胜在那个男人爱她太甚了。 “你竟然知道了,还输了。”她笑。 左城似乎无奈,却尽是宠溺:“嗯,夏初,你的手段很拙劣。” “果然,他们说得对,论心计,没人玩得过左城。”江夏初似乎玩味的语气。 这女人真没自觉! 明明,左城输给了她拙劣的手段。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攻心攻计,输得总是爱得多一些的那一方,所以左城根本没有赢面。 他有些哭笑不得,寻着她的唇便吻下去,辗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闷闷的,有些不自然的别扭:“除了你。你的心计看不看得出来,没有区别,我都是输。” 对于男人越发上瘾的亲昵举动,江夏初只是抿抿唇,也不挣扎了。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潜移默化。 “左城你真可怜,遇上了我。” 她这么说,笑着,觉得荒诞,却没有嘲讽。 说完,往里靠了靠,离左城远了些,只是男人伸手,将她拉回怀里,动作轻柔却霸道强硬,嗓音也一般:“不要同情我,因为我没打算放过你。” 不是同情,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没有再说话,闭上眼,唇角扬起。 他拥着她,窗外月华落了一地,温柔了他们的影子。 一夜无梦,相安无事。 爱未果停拍了,外面如何不管风风雨雨,左家风平浪静。 用关艾一句话:左城把江夏初藏得太紧了。 平静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转眼仲夏将过,初秋的气息近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左家似乎天翻地覆,从来没有女人的左家,多了一个当家主母,说是当家绝对没错,女主人一句话,左家十几年历史的后院三天之内就铲平了,又三天之内,建了个超大的花棚。 左家上下都知道女主子不喜欢刺葵,男主子宠妻如命,可偏生怪事发生了,男主子在花棚的最里侧种了一房刺葵。 左鱼笑着对江夏初说这事的时候,江夏初只是淡淡冷嗤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他要哪里杀人放火,我才没有意见。” 左鱼只是笑笑,心里回了一句:你的意见还是不要的好,不然主子定是不好受。 可是,真到杀人放火的那天呢?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那天,十月七号,江夏初永远记得,一地的血色…… 十月七号的早晨,是个明媚的天气。 大概是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久了,江夏初最近迷上了盆栽。 昨夜里还没有开的野蔷薇已经开了苞,浅浅的绯色花姑子,很美。 培了土,江夏初也没往后看:“小鱼,剪刀给我。” 接过递过来的剪刀,她神情专注地对着那盆野生蔷薇,蹙着眉头,半响,伸出手去。 手突然被擒住,声音微微急促:“别碰。” 江夏初眸光忽转,视线落在手上。 这么美的一双手,带着彻骨的寒,也只有左城了。 江夏初缓缓抬眸,映入眸子的是左城的脸,突然想起了关艾的话:美人二字,恰如其分。 竟是一时怔愣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掌心左城的手冰凉,接过她手里的剪刀,声音像一团云似的柔软:“有刺。” 江夏初忽地眸光惊乱,收回手,动作有些局促慌乱,不看左城的眼,她视线落在旁边的蔷薇上,淡淡说:“你来做什么?” “看你。”左城言简意赅的回答两个字,毫不扭捏。 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有时候总让人这么局促不安。江夏初脸上毫无表情,没有玩笑成分的戏谑:“也是,赏花这种事不适合你。”蹲下,她看着那株将开的野蔷薇,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平静的西湖水,干净得瞧不出一丝杂质,倒影出一朵将开未开的绯色蔷薇,她淡淡问,“美吗?再过几天就会开了。” 左城在她身侧,俯身,没有看着那盆栽中的花,视线像张密密的网,一直锁着江夏初的侧脸,点头轻应:“嗯。” 花美?还是人美? 若比人美,左城为最,所以,他向来对美的东西免疫,江夏初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是人美! 江夏初没有转眸,所以不知道,左城眼里的她比蔷薇更美,她旁若无人地赏花,抬起手指,掠过花茎,忽地微蹙眉:“可是好像美丽的东西总会长刺。” 指尖针扎般疼,她直是淡淡看着绿色茎叶上,沾上的点点红色。 左城一把夺过她的手:“给我看看。”放在唇边轻吻,低语温和,“疼不疼?” 他的唇凉凉的,被吻着的指尖像染了淡淡薄霜,有点微微痒。江夏初并未收回手,不露声色得敛了眸中的恍惚,点点头,声音淡得好似青烟飘渺:“嗯,我好像总招惹上有刺的东西,确实很疼。” 比如左城,是带了刺的罂粟。 说这话的同时,江夏初不知,她便是那最尖锐的刺。 左城手上紧了紧,手包裹着她的手,她小小的掌心软软的,不像她的冷硬的性子,左城心里莫名地就软得一塌糊涂了,喊着她的名字,缱绻的:“夏初。” 左城的眸光里荡涤了一种凉澈黯然,讲说未说的话梗在喉间。 江夏初垂眸,忽而紧凝,落于左城的手上:“你的手,比以前更美了。”抬眸,看左城,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问,“最近染血了吗?”左城脸色微沉,未等他开口,江夏初接过话,继续淡淡说着,“左鱼说,花棚那边的刺葵长得很好,是因为染了血的缘故吗?什么时候要去看看才好。” “夏初,你很聪明。”语气微顿,他轻叹,“有时候,我怕你的聪明。” 江夏初的一双眼总是淡淡的,如西湖水清澈,窥不见一丝喜怒,却总能不动声色地刺穿所有防线,看得透彻。 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他总是怕她知晓,却还是瞒不过她的一双眼睛。 继而,她说:“我不是聪明,我只是知道,你的世界,有些必不可少的东西,比如不停地杀戮与被杀戮。” 那双最美的手缓缓垂下……他眸中似乎映进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似乎连声音都染了几分凄寒:“夏初,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我不喜欢,杀人如麻的你……这句话,不知为何,江夏初终是没能说出口,微微侧过身子,不再看那人一双蛊惑人心的眼。 那双眼,姐姐说过,第一眼只觉惊心动魄,第二眼便眩惑失神。 左边,身侧,那人的声音轻染失落,几乎微不可闻,他说:“这是我的生存法则,若是我心软,怕是今日我坟头的草比人高了。” 这样的话,左城说得淡若青烟,一种习惯的姿态,不温不火,不惊不惧。 犹记那年,也是她拉着他的手,在雪地里,说:这么美的一双手,不该只有习惯的。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他的手,还是被血腥染成了一种习惯。 许多人坟头的草比人高了,所以,他活着。 那是江夏初所不能触及,甚至不敢想象的法则,甚至颠覆了她的道德观也望尘莫艾,唇边笑得薄凉,她嗤笑讽刺:“若是有地狱,你死了一定会去的。” “我们一起去。”他忽地牵住她的手,用了力,以一种独占的姿态。 他这么回话的,毫无犹豫的笃定。他啊,不怕地狱,就怕地狱没有她。 江夏初笑,那笑仿若不喜不怒,眸子里毫无温度可言,淡淡回答:“我知道。”转身,那人还牵着她的手,眸光静止得好似没有源头的死水,半响,她说,“左城,有时候,给人留条后路吧。你这样牵着我的时候,我会怕。” 我会怕…… 她仅仅用三个字,摧毁了左城所有城墙,所有悲哀荒凉以一种居心叵测的样子袭人而来。 一直牢牢紧扣的手,缓缓松开,左城只是抿唇,一抹僵冷的弧度。 随后,谁也未言,江夏初转身而去,十月的阳光在她身后微暗,还有,身后男人低喃苍凉:“可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后路。” 后路,那两个字,太陌生了,左城从未得到,所以也不会。 只是,左城说过,这辈子,对江夏初再也没有办法说不了。 这天还在继续,十月七号的太阳落了,月亮升了。 今日的左宅似乎尤为寂静,静得让人生寒。 半夜,江夏初辗转而起。这,是个不眠的夜晚呢。 “少夫人,怎么还没睡?”门口,左鱼恭敬地候着。 ‘少夫人’二字,叫的人越发顺口了,听的人也记不得纠正了。没有什么是不能潜移默化的。 似乎思忖,顿了半响:“渴了。”倒了杯水,凑在唇边,不轻不淡地问,“他还没回来?” 唇边的水未进半滴,这女人,分明不渴。 女人似乎少不了口是心非。 不待左鱼回答,又不温不火地言语了一句:“这么晚都没回来。” 似乎想说什么,却没了下文。左鱼有些混乱,更多的是困惑:“少夫人怎么知道?” 诸如此类江夏初从不过问,一个女主人该有的觉悟,江夏初可从来没有,只是刚才江夏初的语气与言语让左鱼顿悟……她是先生的妻子。莫名其妙的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只是江夏初脸上,眸里总是清澈淡漠地窥不见一丝真假。 她啊,怎知道的呢?江夏初想了想:“左城好像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这个时候。” 淡淡的语气,回答的模棱两可。只是左鱼懂,很多很多的晚上,也是这个时候,当左家万籁俱寂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会守在一个女人身边,只是看着,在沉寂里沉默不语。 原来,江夏初也知道,并装着不知道。 莫名地,身为旁观者的左鱼觉得惆怅:“原来少夫人是知道的。”只是那么多的夜晚,她是如何装着毫不知情的?左鱼揣测都觉得不可思议。 论起伪装,江夏初已经驾轻就熟,这样的女人真心总是藏得比别人深。 知道的,她不可置否,回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眸中的柔软不知所起,不知为何,为谁碎了眸中的冰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左城来了,她不眠,左城不来,她更难眠,以一种习惯的形式,她连防备都来不及。 那种东西会悄无声息地侵入骨髓,血液,等到发现,已经不可自拔了,永远发生在你觉悟之后,这便是习惯。 真是个不好的习惯呢……江夏初唇边凝出一抹凉意,转身,回房。 左鱼一头雾水地杵着,抬头,那人又停下脚步,今晚,左鱼似乎总是摸不准那人的心思:“怎么了?” 江夏初只是静默,似乎在专注什么,左鱼同样的安静如斯,细听,这声音……须臾,骤然局促,却佯装着淡定:“少夫人,已经很晚了,睡吧。” 江夏初眸光清凌凌地望过左鱼,只一眼,左鱼有种无处遁寻的错觉。 这个女人,有双极似左城的眼,可以看透太多。 左鱼慌乱,眸光有些无措地盯着地面,忙着解释:“少夫人,没什么事,我去看看就好。” “左鱼,你遮掩的时候眼睛总是喜欢看着地面。”江夏初只是淡淡的语气,却怎么听都叫人背脊生寒。 左鱼惊诧,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 谁说江夏初只是手无寸铁,无害单纯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心思可抵千军万马。 江夏初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似乎自言自语:“今晚的刺葵应该很不一样,我想去看看。” 说完,绕过左鱼,微楞,立马跟上去:“少夫人——” 左鱼的话还没说完,空中缓缓飘来江夏初淡若青烟的话:“别跟过来。” 明明是毫无命令、威慑的话,左鱼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担忧地看着江夏初走近屋外的月光里。 不出所料,又是一出悲剧,左鱼叹息。 左家的花棚了种了一房刺葵,那是左城的领地,是他的修罗场。 一张藤木椅,男人斜靠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慵懒得像只养尊处优的贵族猫,唯有那双眸子,即便是敛着,也遮不住那森冷的寒,眸子微抬,地上双膝跪地的男人俯首,瑟瑟发抖。 这才是左城,暴力美学里的王者。 他微微侧了个身,半阖着的眸子懒懒俯睨,声音听不出喜怒:“左家亏待了你,还是他们给了你们更满意的价?” 左城从来不发火,不动声色、出其不意是他一贯的手法。所以这个男人对你温和平静的时候,往往最危险。 地上的男人名为左林,对于那高坐藤木椅的男人,除了恐惧就只剩恐惧,声音战栗:“都不是,他们抓了我妹妹,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让我妹妹在九夜天里接客,那种地方,女孩子进去了,一辈子就完了,我妹妹才十六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被糟蹋,她还没有成年,我实在没有办法,只有这一次,我是逼不得的。先生求你原谅我这一次。”一滴一滴的冷汗从左林额上滚落,淌在脸上,甚至不敢伸手擦去。 左城未语,灯光照得他脸色冷沉,一种眩惑的美。 地上的男人如跪针毡,半响死寂之后,左城的声音冷魅:“知道错在哪里了吗?”扣着藤木椅的手顿住,眸光一睨,睃着地上的人。 左林背脊似乎有针扎过,除了发抖,不敢任何动作,战战兢兢地回答:“背、背叛了先生。” “再想想。”左城眸下是尘封不变的冰寒。 左林思忖,缩缩脖子稍稍抬头,才刚对上左城的眼,似乎望进了冰天雪地,狐疑试探地回:“夫、少夫人。” 左家有传闻,左城嗜妻如命…… 左城唇角牵出一丝狠绝,:“若不是动了她的主意,我兴许还能留你。” 原来,传闻不假,左家那位神秘的少夫人就是左城的逆鳞。 左林面如死灰,一双惊恐的眸子灰败。 忽地,左城又言:“再给你一次机会。”顿了顿,“一字不漏。” 一旁站着的男人们都面面相觑,今天的主子有些怪异,直接了断了不就成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有顿悟:遇上那位少夫人的事情,主子永远没有原则。 地上瘫软的男人眸中猝起一点亮,立马跪直身子:“张傲天说要知道左家、左氏所有的事情,那个企划案的竞标价,还有左氏的台湾地区的股份转移我、我透露出去了,张傲天似乎想购进左氏股份,打算从雨后入手。” “还有呢?”坐着的男人只是轻启唇,淡淡的话足以冰封千里。 左林跪着的双膝打颤,紧着声音不敢迟疑:“关于少夫人,真的只是提了一句。张傲天要资料,但是、但是没、没有。” 第八十一章:攻心攻计的男人 左林跪着的双膝打颤,紧着声音不敢迟疑:“关于少夫人,真的只是提了一句。张傲天要资料,但是、但是没、没有。” 左城突然不语,似乎在想什么。背着光线,侧脸似乎笼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左林抹了一把汗,匍匐移动了几步,头叩地:“求先生饶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地上跪着的男人毫无姿态尊严可言,在左城面前,在性命当下,那都是屁! 又沉默了一会儿,左城忽地挑眉,微蹙,森然反问:“仅一次?” 明明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反问,语调经左城那么一提,地上跪着的男人心脏也被悬起,支支吾吾:“一、次,只有一次。”不敢抬头,男人一味求饶,“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我还有妹妹要照顾,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将功赎罪,我知道那边还有潜藏的人,我可以说出来,我只求一条生路。” 左林埋头求饶,眼神哪里敢看左城一眼。殊不知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低估了左城。 “你在左家多少年了?”藤木椅上的男人眸子微凛,语气还是千年不暮的寒。 左林捏了一把冷汗:“三年。” 要么给个痛快,要么给个宽恕,这是左家一贯的规则,只是今天,左家主子似乎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左城自顾凝着自己一双惑人眼球的手,似是无意地喃了一句:“三年啊,也不短。”眸子似月色,骤冷,“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 左城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他喜,他怒,不喜不怒,都能轻而易举扼住人咽喉。 没伤没死,四肢健全的左林便恍若在鬼门关走了几遭,颤颤巍巍:“知、知道。” “说说。”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却叫人看了第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不忠,还有撒、撒谎。” 在左城面前,切忌此两点,那绝对是自寻死路,只是往往有时候,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人总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次,却忘了,‘后生’这两个字,左城没给,千万不要妄图争取。 左林便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人,这般垂死挣扎。 “现在好好回忆一下,刚才那翻话,你犯了什么错误。” 左城看似一贯的不温不火,毫无情绪,这个男人,想得,做的,将做的,可能做的,不在表面,在肺腑,所以,不要揣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因为无法揣测,左林每一个字,一个眼神,都步步艰辛:“不、忠。”心虚地支吾,眼前的男人气场太强,就算天衣无缝都显得蹩脚。 “还有呢?”他侧脸似覆了白霜,薄唇只是轻启,甚至连眸光都是漫不经心地敛着。 只是似乎与生俱来,左城身上总是有种叫人窒息的气场。 左立惊惧,眸子转得凌乱,咬着牙关,不作答。 左城不疾不徐地接过话:“张傲天入股菱江电台。”稍作停顿,语调拖长,“只是偶然?” 左城啊,他的手段、计谋——满腹,都在不动声色的时候。 一番话下来,一环一环,左林生生死死了好几回,背脊再也直不起来,软软地瘫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今天,在劫难逃。虚软地回答:“不是。”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两、两次。” 左城唇边轻染冷笑:“记住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撒谎,拙劣的很。”他起身,修长的身影在灯下映出冷魅暗影,微微俯睨,“一个前后背叛了两次的人,甚至临死还在我面前撒谎的人,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生路吗?” 目前为止,去了半条命,左林才顿悟:在左城面前,撒谎比不忠更愚蠢。那个男人啊,精明深沉得可怖!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左城要人死,除了求饶还是别无他法:“两次,真的只做过两次,只要先生留我一条命。此生绝不背叛,若——”红楼之黛眉倾城 左城不咸不淡地截断他的话:“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因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无所不能,深沉可怕…… 这些惯用的回答,只是能世上有几个人敢回答。 “因为我狠。”左城如是回答,眸子里,墨霭沉沉。 狠之一字,形容左城最为精准,一个狠得对自己都不曾手软过的男人。 一句话,左林如坠寒潭:“左右我只有一死。” 左城唇沾冷笑,绝美又华丽的姿态:“不过我想看看天饶不饶你。”纤长白皙的手指慵懒地微抬,语调不疾不徐得清冷,“选一样,我给你半条生路,另外的,在你。” 左进半蹲下,手里的托盘,左边放着注射器,右边放着枪:“只有一样致命,一半生的机会,好好想想,少爷从来不给第二次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生路……这个男人啊,总有办法让你踩在云端,又狠狠摔下。 左林瞠目,瞳仁血丝若隐若现,死死盯着半蹲着的进叔,瘫软在地上打颤,惊诧,更多惊惧。像被扼住了咽喉,他俯身在地,央求:“不要,求先生饶命。” “选吧。”左城懒懒半靠在藤木椅上,眸子都未抬起。 “不,不——”瘫软在地的男人惊恐地后退。 左城长腿半曲着,揉揉眉心,语气冷得叫人生寒:“不要等我反悔。” 这个男人就连给人留条生路,也要先让人从鬼门关走上几圈。 左林瞳孔放大,眸子被染得越发红了,他忽地抬眸,脸上一种近乎狰狞的阴鸷,摇头,声音烟熏般粗哑:“你不要逼我,我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他猛地躲过托盘里的枪,指向左城,嘶吼,“左城,是你不给我活路的,那就不要怪我。” 咔嗒——子弹上膛。 左家的人,玩起枪来都是个中高手,左林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绝对致命。顿时,剑拔弩张,左城身边的男人们齐刷刷地掏枪指向左林,子弹尚未出膛,空气里便弥漫了一股子硝烟的味道。 “放下。”左城语调懒散,漫不经心地抬抬手。 如临大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后,还是听话遵从。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缓缓起步,走至左林面前,面色毫无波澜。 左林下意识地后退,二十多年来,敢这么拿枪指着左城的人,他是第一个,怕得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颤抖,不能控制,只是箭在弦上,他只能一搏,脚下顿住,枪直指左城的心口:“我贱命一条,死就死,可是你左城的命可贵着呢,一半的机会,我死或者你死。” “你想怎样?杀我?”他说得无关痛痒一般,眸子里没有毫无慌乱的痕迹,伸手,白皙的指抚着心口的枪,他语气轻谩,“开枪啊。” 不管是攻心,还是攻计,这个男人无疑都是王者。 左城越是淡然镇定,左林更是慌张惊恐,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血丝布满的瞳孔一凝:“不要逼我。”眸子惊慌地睃了一圈,他不后退,却也不敢前进,“你不让我活,可是我还不想死,准备三千万美金,再把我妹妹接来,放我安全离开。” “哼。”左城冷笑一声,置若罔闻地前进。 “别过来,快点按照我说的做,不然大家一起死。”手指微微移动,靠近枪膛。 左城冷笑浅浅,淡黄的灯映得他一张脸俊美得好似中古世纪的油画,一种非现实的美感,语气只是轻染寒气:“我从来不让能威胁我的人留活路,免得将来成为自己的死路,”再向前一步,心口与枪相触,“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赌,因为没有人愚蠢到自掘坟墓的地步,给你最后的机会,对着自己的心口,一枪下去,你若没死,我绝不拦你走出我左家的门。” 似乎所有星光都融在了左城的眼里,这一刻,他便是这夜的主宰。 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暴力狠绝的领域里,那是生存,是本能,是与生俱来的气场。清贵名媛 确实,与这样的男人豪赌,是在自掘坟墓。 只是往往世上还有一句话说得多: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左林脑中现在便只剩下这句话了,回回荡荡地将他所有仅存的胆怯与理智消磨。眸子发红,他怒极大吼:“你以为我不敢吗?就算一半的机会我也会拉着你陪葬。”眸子杀气尽显,“是你逼我的!” 似乎,世界便如此静止了,只有男人忽地一声冷嗤,紧随其后:“咔嗒——”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血溅当场的情形,一屋子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大男人们还是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枪里,并没有子弹…… 左城唇沾轻笑:“是空膛。”手反躲过左林的枪,在手里把玩。 左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死过一回地虚脱无力:“原来我选错了。” 那枪,竟是生路,一半的机会,他输了。 左城拿起托盘里的注射器,漫不经心地打量,淡淡而语:“是选错了。”魅惑的容颜覆了一种致命的狠绝。 左城说过,他只给一次机会。所以,左林不是必死无疑,就是生不如死,他眼神如枯槁,缓缓看向托盘里的另一样,“那才是死路,里面是什么?会立刻死?” 左城唇沾冷然:“想知道?”他笑笑,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美,他半蹲下,对上左林死灰般的眸子,轻启唇,“这里装的不过是水,我给过你生路,是你不要。” 左林不可置信,睃着左城的眼珠子突出。却见左城慢条斯理地将针头对准自己的手腕经脉,抬眸,看着左林:“不信吗?”缓缓推动,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一点一点注入男人的静脉。 丢了注射器,左城起身,冷冷一言:“我给你生路,不止一次,你不要。”反身躺在藤木椅上,睨着左林的眸子,肃然变冷。 左林呆愣久久,爬动,拾起那丢在地上的注射器,他瞳孔紧皱,近乎崩溃地嘶哑出声:“怎么可能?你从来不给人留活路的,不,这不可能……” 一个从不留人活路的男人,要是仁慈起来也是一种恐怖。即便他给了活路,也不敢要,要不起,左林便是例子。 左城手搭在靠椅上,半阖着眼:“我告诉过你,你的命,一半在你。不过今天我不想要人性命。” 得罪左城者,不死即伤;算计左城者,不得好死;妄图谋害者,求死不能。 那些血淋淋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啊,可是—— 身边笔直站着的两排男人脚下险些趔趄,今天的左城是在太诡异。反观左城,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柔和。 进叔无声叹了一句,记得下午主子说过一句话:夏初不喜欢我断人后路呢。 这个男人啊,真是栽给江夏初了。 从天堂在地狱之间来回了好几趟的男人已经脱力,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你、你想怎么样?” “废他手脚,割了舌头。”冷冷一顿,补了一句,“厚待家人。” 清清懒懒的十二个字,叫人心脏都听得揪到一块儿。 左城啊,不要忘了,他有千种百种折磨惩罚的手段,并不一定要人性命。 这才是左城,永远不要对他动念头,更不要对他的女人动念头。他给你生路,你也要不起。 玩弄心计,谁能胜过他,一环一环,他都捏在手心呢。 半响死寂,地上瘫软的男人一声嘶吼:“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我说了,今天不要你的命。”左城只是淡淡睨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一般:“会有人不喜欢的。” 这么美的手,还是不要沾血的好,她会不喜欢的。藤木椅上的男人唇边笑得轻柔,招招手,身旁立着的男人会意。啸西风 被突然架起的左林,连挣扎都没了力气,嘴里无力地念着:“左城,你个魔鬼,不你比魔鬼更恐怖。” 魔鬼?对,这两个字,形容左城恰如其分。 男人半躺在椅子上,依旧对着灯光端详自己好看的手指,白皙剔透。 花棚的后角里,却血色弥天。 “啊——”只听见男人歇斯底里,回荡在血色蔓延的空中。 “左城,你会遭报应的。”像只濒死的兽在嘶吼,在呐喊。 “啊——”嘶喊,带着绝望与惊恐,余音绕耳。 一声惨叫后,再无任何声响,那个男人这辈子再不能发出声响,这是为了生,所付出的代价。 这夜,左城的夜,血色妖娆。 这个男人,致命的。 月色,血色,融为一体,映在藤木椅上男人的眸子里,轻声冷哼:“报应?哼。”唇边一抹绝然的美,“若是真有,找我便是。” 若有报应之说,他坟头怕是草比人高了。他从不信这种弱者用来慰藉的东西,左城的世界,只要江夏初好好的,报应?何惧。 半阖上眸子,男人懒懒开口:“把这里处理干净。” “这么急着毁尸灭迹,是害怕什么吗?” 软糯的女声散在这弥漫了血色的空气里,与这样的夜,一般森寒。藤木椅上的男人眸子忽地睁大,散了所有冰冷,只剩惊慌失措,几乎跌跌撞撞从藤木椅上下来:“夏初。” 所有动作停下,这突如其来的女人,扰乱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扰乱了这个夜。 在左家,女主子绝对不亚于主子的恐怖存在,所有人,不敢妄动了,均是低头,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 “不用停,我只是睡不着,下来喝点水,这花鹏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江夏初一句话后,更不敢动了,只有那一路的血色还在蜿蜒流动,江夏初便在那中间缓缓走近,一身纯白的睡衣,与那样的红色,那样格格不入。 她不爱白色的,今天她莫名其妙便换上了,似乎就在等着与这红色相衬,显得可笑。 “夏初。”左城甚至不敢靠近,靠着藤木椅,远远地凝着那个倔强单薄的身影。 刚才那个生杀予夺的男人,不见了踪影,能对生死步步为谋、掐算精准的男人,面对爱情,却是这么手足无措得近乎笨拙的地步。 “这才是你。”远远的视线,似乎隔了千山万水,漫不过那层疏远,她就这么看着他,“左城,我竟忘了你这般样子,这种本质的东西,我竟忘了。” 他总是对她纵宠温柔,以至于突然忘了这个男人一双极美的手,有个可怖的习惯:杀人如麻。 左城沉默,毫无辩解。他赢得了天下,只是在江夏初面前,永远是被审判的那一个。看着江夏初,她不看他,逆着他的视线,靠近后角,左城忽然疯了般地上前抱住她,狠狠地嵌在怀里:“夏初吗,别过去。” 江夏初眸子,平静地反常,就看着那后角里一地的血,还有地上面目全非、四肢不全的男人,眸子竟不带一点惊惧。 “废他手脚,割了舌头。”她忽然吐出这么八个字,与之前左城说这话的时候一般的森然,用那样清泠的江南嗓音。 原来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么八个字,就像左城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做出这八个字一样。她缓缓侧眸,看左城,不说话,剪瞳清幽得寒凉。 她的视线,静静的,却猛地扎进左城心头,心生疼生疼的,他敛了眸子,牵住她凉凉的手:“跟我出去好不好?”语气极尽哄劝。 ------题外话------ 此次大虐之后开始宠了…… 第八十二章:只有她能给他定罪 她的视线,静静的,却猛地扎进左城心头,心生疼生疼的,他敛了眸子,牵住她凉凉的手:“跟我出去好不好?”语气极尽哄劝。 这般温柔,又能那般残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皮?江夏初不挣扎,还是静静地,看着左城,问:“他死了吗?” “没有。”左城也是静静地回答。 她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只是似乎眸中都没有彼此的倒影。 他们还是难以融在一个世界里,他们啊,是两个字世界的人,隔得太远太远了。 江夏初忽地轻笑,稍稍转身,侧对着左城,指着地上抽搐的男人,“怎么有那么多血,还在流。”低头,脚下的泥土被染红,沾染在白色棉鞋上,她低头自顾说着,“左城,我差点忘了,这才是你。我真是傻,白天居然让你给人留后路,这样的后路,还不如不要。”抬头看地上的男人,语气荒凉“他一定生不如死吧。” 地上的男人,一双眸子忽地睁开,死死睃着江夏初,像剑刃般利。 这个男人,不能言语,他的眼睛却再说: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是啊,她也加入了左城的行列了,她眸光紧皱,灼得疼。 忽地,黑暗铺天盖地地覆着眸子,耳边是左城那般温柔的声音:“别看,听话,夏初,别看这些。” 左城的手,凉凉的,似乎染了这花棚的馨香,有股淡淡的香,覆在她眸上,她闭上眼,鼻尖的味道好闻:“手上居然没有一点血腥味。”缓缓伸手,拿开左城的手,她睁眼,瞳子月色般清冷,她淡淡说,“这不恐怖,左城,真正恐怖的是你。” 只是平淡如水的嗓音,砸在左城心头,在那里冰天雪地了。 “你已经给我判了罪了吗?”他声色里有微微的颤音。眸中所有光亮陨落,七零八落的什么都不剩,只是空洞,握着她的肩,他说,“你甚至不问缘由。” 江夏初反笑:“缘由?”敛了笑,冷嗤,“左城,那是一条人命,不是花肥。” 人命?江夏初不会知道,在左城的世界里,只有江夏初的命才算命,甚至他自己都不算。 左城冷笑,他啊,在自嘲。 不再看左城,她睁开他的手,蹲下,盯着那后角的几盆初开的刺葵,“你看,刺葵都被染红了。” 伸手,便要触到那染红了的刺葵,忽地,左城擒住她的手腕:“别碰。”动作太急,手背擦过刺葵的花茎,划出一道血痕,他毫无知觉般,细细查看江夏初的手,“有刺。” 那刺,还扎在左城的手背上,红色的血滴,细密地渗出。他毫无知觉,这个男人学会心疼之后,便不知别的疼痛了。 江夏初视线落于左城的手背,轻而无痕地道:“你流血了。”转眸,又看着那沾了左城血的花茎,轻谩的语气,“它好像更喜欢你的血。” 那花茎处,血色干涸得极快,那是左城的血,格外的红,映红了江夏初的眸子。 左城的血,她总是不喜欢,连眸子里也带着厌恶。她也从未对左城说过,其实她很怕血的,这般无惧倔强都是装的,总之,不想在左城面前柔弱。 那花刺似乎扎得深了,手背的血还在渗,左城却紧紧擒住江夏初的肩,嗓音嘶哑苍凉:“你要我怎么办?” 江夏初冷笑一声,推开左城的手,缓缓起身:“不怎么办。记得处理干净点,味道很恶心。” 说完,直接转身,白色的裙摆摇曳,她肩上,沾了左城的血,走远了,看不清了。 “呕——”踏出花棚的门,她再也没有办法强忍,胃里每个细胞都在喧嚣,似乎连心脏也要一起吐出一般,来势汹汹。 擦了擦唇边的酸涩,她笑了,起身,轻喃:“我真傻,竟会担心枪里有子弹。”捂着心口,那个地方就在刚才狠狠地被提起,然后又狠狠地坠下了。 外面月色还在浓郁,她抬头,看着那淡黄色的光晕,脚步缓了,身影远了。 江夏初便这样退场了,左城呢?跌坐在地,双目荒凉无神。 江夏初,什么都不说,却给他判了死刑,甚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他都来不及告诉她,他啊,放了那个人,饶了那个人,都是因为她啊…… “少爷。”进叔一脸担忧,看着门口走远的女人。 左城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子,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背影,萧瑟地揪酸人心。 进叔跟上去,欲言又止:“少爷,他——” 步子微顿,左城眸子阴策:“他要早点死了,她就不会看见了。”伸手,手举得高高的,沐在月光下,他喃了一句,“原来我这双手,不适合给人留活路。” 唇边一抹惨笑,还是绝美,走出花棚。 身后,一屋子的男人们,都是眉头紧凝。 “解决了吧。”进叔吩咐了一句,也跟着出去了。 这个晚上,血色已经落幕了,以这样酸涩的结局。 只是十月七号的夜,还未落幕…… 后半夜里,气温骤冷,左家的灯彻夜亮着。江夏初裹着被子窝在床上,门外,左城站了两个小时了,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很多遍后,还是推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还未靠近,房里传来江夏初平淡的嗓音:“那个人死了吗?” 一个须臾的沉默,回答:“嗯,给了个痛快。” 左城缓缓起步,身上沐了一层银白的灯光,冷清又眩惑,他走近,她背对着他,裹着被子,似乎微颤。 他依着床边,遮住了江夏初身后的灯光,她并没有转身,声音轻染寒气,有微末的哽咽:“今晚,就今晚你别进来,死人的味道很恶心。” 这个女人真厉害,一句话,几乎毁了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所有平静。 他紧抿着唇,却只是心滞无言,他唇边凄惨的苦笑,伸出手,轻拍着她的肩,温柔的话语,艰涩:“睡吧,睡一觉就都忘记了。”他拂着她的发,动作轻柔。 他曾是那样希望,她的记忆里,他的片段多一点,再多一点,现在他恨不得抹得干干净净。 江夏初忽地转身,一双凄冷的眸子望向左城,她讥讽:“左城,我问你,你可以还心安理得地睡得着吗?” 左城唇边轻染嘲弄,并不闪躲江夏初灼灼视线,回答:“夏初,我习惯了,二十多年,我就是这么活着过来的。” “可是我不能。”她睁眼,直直看着左城。 “那我陪你。” 她嗤笑,看着灯光,左城看着她。 她不语,他不走,一直一直。 此刻,这个男人在想,若是此生,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若能普普通通、清清白白与她相遇就好了。 他更恨,没能在双手干净之时遇上她。 如今,如今,他也只能无能为力。 如今,如今,他也只能再用力,再用力地抓住她了。 月半天明,左城便这么陪着她,过了这样一个无言的夜。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整个左家似乎变得如履薄冰了。 一夜的时间,左家翻天覆地了,那个花棚,也面目全非了,再不见任何花草,被夷为了平地,江夏初远远地站着,冷笑。 毁尸灭迹吗? 左城啊,竟也会这么幼稚。 “那些刺葵呢?”江夏初站在大厅地落地窗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身后小鱼回答:“先生说少夫人不喜欢。” 因为江夏初不喜欢,今晨,左城只留了一句话: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在左家,多年来,如此清理现场还是第一次。 江夏初啊,真是颠覆了左城所有原则。 一眼望过去的平地,江夏初不说话,半响,叹了一句:“清理得真干净啊。”转身,往里走。 可是,还有叫做记忆的东西,要怎么清理? 左城啊,擅心理、精计谋的你,怎么忘了这么一点,做了徒劳的事情。 一旁的左鱼没有跟上江夏初的步子,看看落地窗外,看看江夏初,还是忍不住多言了一句:“少夫人,有时候看到的也不是全部。” 左鱼知道了,看到了:世上是有这种注定会被人误解的男人,予人情谊、纵人恩宠,表现出来的始终比现实少,柔情、无奈,纵是满腔满怀,亦只在肺腑,不在眉目。 江夏初啊,你看清了吗?这样一个男人的肺腑,在他不解释的时候。 “左城的全部,又有谁能看得完全呢?” 江夏初是如此回答的。 错了吗?没有,对了吗?也没有。 一个善于隐藏的男人,一个善于防备的女人,就是这么个结果。 这两人,真叫人累啊! 和江夏初说话,总有种使了全身力气,但是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万年不变棺材脸的左鱼都着急了,跟上去,接话:“别人自然是不能,但是少夫人,你——” 左鱼的话还没说完,江夏初就截断了:“我累了,去睡了,不要叫醒我。”说完,径自上楼了。 但是少夫人,你可以,不仅是看得完全,甚至是改变得彻底…… 这句话,左鱼咽回肚子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夏初有了这么个习惯:用睡觉来逃避。 左鱼叹叹气:没办法,女人的习惯都是给男人惯出来了。 若是有一天,左城不惯着江夏初了,不知道又是个何种模样,不过,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江夏初啊,你何其有幸,知道吗? 一个下午,江夏初没有出房门,天黑了,里面也没动静,左鱼候在门口,手里端着的晚饭都热了好几次,不敢贸然敲门,除了来回徘徊也没其他的办法,可是女主子几餐没进食,着实是急坏了她,一屋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位女主子,连左城都不敢拿她怎么样,谁也没那个胆子。 左城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屋子的男人候在江夏初的门口,脸当场就黑了:“谁让你们上来了。” 好吧,左家里外几乎清一色的男人,这位爷的独占欲太强了。顿时,厨师、保镖、司机一屋子的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左鱼端着托盘,手颤了颤,主子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今后,左家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二楼,除左城,男人勿近。 “她怎么样了?”左城走至门口,脸上带着倦怠,却是柔和了一脸的冷峻。 “一直在睡,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 “醒了吗?” “少夫人吩咐不要叫醒她。” 左城无奈:“她又任性了,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接过左鱼手里的盘子,开了门,灯光尤为明亮,暖黄色的柔和融在了左城眸子里,他缓缓走近,轻唤:“夏初。” 她不动,眸子不曾睁开。长睫在灯下颤了颤。 放下手里的托盘,他坐到她身边:“没睡就睁开眼吧。” “我现在还不想见到你。”还是未睁开眼,薄凉的话没有丁点惺忪。 兜兜转转,他们之间还是落了个相见争如不见。 “可是我发疯了一般地想见你。” 嗓音沉闷,薄凉,失落,只会面对江夏初才有的姿态。 长睫忽地掀开,像针,她的眸光一下子扎进了他眼里。他想念了一天的眸子,这样冷。 “现在见到了,可以了。”眼睛望着门口,她在下逐客令。 这个倔强的女人总是不肯退让一步。 他置若罔闻,端起碗,哄她:“吃点东西。”温柔里似乎藏了一股压抑的愠怒。 她坐起身,靠着枕头,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出去。”言简意赅完,江夏初不愿多说,视线转到一边。 暴力美学真是个宽广的领域,其中包括冷暴力,左城无力到痛恨的一种,他眉间覆了大片大片的阴霾,尽力隐忍:“你吃完,我便出去。”定是从未这般伺候过谁,端碗拿勺的手小心到笨拙的地步。 不得不承认,左城的一双手,生来便是握抢的料。 正如江夏初一双手,天生便是折磨左城的料,推开他端碗的手:“左城,你总在逼我。” “是你在逼我。”将勺子凑在她唇边,他的手微颤,语气冷得僵硬,“我说过,别拿你自己来惩罚我,张嘴。” 一个二十多年来施放命令的男人,对他的女人第一次如此语气,不习惯,不自然,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柔和。 江夏初垂着眸,视若无睹。 “张嘴。”冷硬地重复,他语气越发冷了。 她转眸,动作竟是慢条斯理,却使了足力,推开左城的手。 “砰——” 碗,碎在了地上,一地的狼藉,左城手背,烫红了大片,眸中,阴沉沉的灰霾铺天盖地地卷起,几乎怒吼:“江夏初!” 左城总喜欢轻声喊她夏初,这样连名带姓,带着压抑无奈的阴狠极少,以至于江夏初陌生的有点莫名慌张。 左城面色森寒,视线灼灼。 他,生气了! 极少有人有本事惹这个男人生气,因为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大概只有江夏初一人了。 还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那种平静,叫人恨不得撕毁,还带着轻谩的笑:“你生气了吗?不能忍受了吗?”她凑近,离左城很近,气息凉凉的,“若是不能割了我舌头,废了我手脚,就不要管我。” 若是,他舍得,他会这么做的,这个快要逼疯她的女人! 她不向他问罪,不听辩解,甚至不指责,用这样的方式,给他定了罪。 断人手脚,割人舌头,左城不记得做过多少次了,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么不可饶恕,就因为江夏初容忍不了。 他怒极,绝美的容颜阴寒,看得出极力隐忍,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沉凝:“你就这么不能忍受?” 她一秒不曾犹豫,脱口而出地绝:“对,不能忍受,只是想想也会觉得恶心想吐,甚至闭上眼全是残肢断臂,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你一样心安理得。” 江夏初,好像只对左城心狠地心安理得呢? 殊不知,这个男人,他的心再狠,再冷,再硬,也会破洞。 冷漠、绝望、痛彻、凉薄,出现在左城眸中,好似幻觉,镜花水月般的光影,叫人直觉刚才看错了眼。 他固守二十多年的无坚不摧的强硬,叫这个女人一言毁得溃不成军。 忽地,他冷笑,美得好似夜里初开的罂粟,夺人心魄:“那怎么办?你的那些杀人偿命的道德观对我毫无作用,这样,你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好?能少爱她一点吗?能再纵容她多一点吗?能放弃生存条件吗?能像她所想那般杀人偿命吗? 这些,他都做不到呢?要怎么办才好? 江夏初啊,你为什么不给一点余地呢? 左城眸子灼得好似燃着焰火,极美,也极危险,江夏初不觉后退,错开他的视线:“左城,我从来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你颠倒了角色。” “不,夏初,你能,就像现在。”左城擒着她的肩,不让她有机会后退,白皙的指尖上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似乎寻到了突破口,“你即给我定了罪,期限是多少?到底,要多久,要这样折磨我多久,你说啊。” ------题外话------ 不要鄙视我,此阶段最后一次大虐,也是一个由虐转宠的点,想要宠的亲们请冒泡。 第八十三章:一场豪赌,她输了心 “不,夏初,你能,就像现在。”左城擒着她的肩,不让她有机会后退,白皙的指尖上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似乎寻到了突破口,“你即给我定了罪,期限是多少?到底,要多久,要这样折磨我多久,你说啊。” 竟不知道,这样一个总是寡言冷漠的男人歇斯底里起来,也会这般发了狠地不可抑制,竟还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肩胛灼痛,心底明明已经被左城搅得一团乱麻,那分不清是酸楚还是疼痛的感知只在肺腑,不再眉目,依旧倔强冷傲:“谁有那么大能耐给你左城定罪。” 那个能耐,要看左城肯给谁。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此时,便在左城的眼里,深深的映出的是,江夏初的模样,他说,那般决然到不容置疑:“有,江夏初,你知道,你一直都有。” 她默然,总之,左城要给的,也没有哪个谁可以拒绝。 半响,她问:“所以呢?” 她想说,这个男人啊,即便给了谁定罪的权利,那个人哪敢啊?她也不敢,因为永远无法预料,下一步这个疯狂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来? 对上左城,小心翼翼也不够,他做的,永远在人承受之外。 她啊,是越来越了解这个男人,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看他,等他的答复,他眸子凝着她,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说:“世俗,道德,天理这些东西对我都没有用,我左城杀了人,法律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的确如此,不是狂妄,他有这样的资本。 江夏初不可置否地看着左城,他语气一顿,低沉地好似呢喃:“但是,夏初,我给你那样的权利。” 江夏初微愣,恍惚了一下,便这么一个恍惚间,手中便多了一把黄金色的精致小匕首,而左城,握着她的手,缓缓拔出匕首。 “若是你,杀人偿命我也认。”一语刚落,握着江夏初的手便拉向心口。 他的手极美,大概是常年握抢的缘故,掌心有细小的茧子。 江夏初猛地后退,没有丝毫思考,一种莫名的条件反射,她惶惶失色:“你干什么?” 左城的手,握着她的,凉凉的,她手里,是匕首,也凉凉的。 那把小匕首,是左城给她的,那时,给她的时候,他说:夏初,若有一天,你忍无可忍了,便用它。 江夏初一直放于枕下,原来,这把匕首,不是左城的武器,是她自己的。 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是狂妄,还是偏执,竟给自己备了一条绝路。 现在,那条路,便在她的一念之差。 只是,她除了空白与颤抖之外,根本不知所措:“你要我动手吗?” 声音颤抖,她惊惧,看着左城,不知道在怕什么,总之害怕极了。 他执起她的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决然得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唇边,美得让人心碎:“我若要死,便也只能死在你手里,夏初,只有你可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杀了我,我心甘情愿,你若不能杀了我,今后,你身边的男人永远也只是我左城。” 语落,刀尖没入三分,他用了狠力,妖艳红色盛开一片,缓缓浸透他的衬衫。 “不——”江夏初猛地摇头,惊惧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左城根本不容她后退。 左城面色忽白,他甚至不曾皱眉,看着她,笑得绝美:“夏初,不怕。” 使力,再没入一分。腥红液体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接二连三,粘稠、浓重,蔓延到她手上,红得夺目绚丽。 不怕……不,她怎么能不怕,这个男人太狠了,连自己也不放过。 她终是红了眼眶,不知为谁而泛滥的悲伤,她对着左城茫然害怕像个走失的孩子,眼角有泪盈出:“不要逼我。” 他伸手,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擦着她的眼泪:“怎么哭了?” 指尖上的血液沾在她脸上,他慌忙地改用袖子去擦,轻轻地,一遍一遍地,嘴里哄着:“乖,不哭。” 江夏初哭得更凶了,颤抖地要收回手,可是,抵不过左城的力气,一番挣扎,血流得凶了,染得她满满一手:“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松手。” 血色妖娆,在男人绝美的眸子里,他轻喃:“对你,我早就疯了。” 这次,用了狠力,匕首,近乎没入一半。 血顺着匕首,淌在她手里,滴在黑色的毛毯上,一滴一滴,不止。 原来,他们说对了,左城疯起来,真的是没有底线的。 眸光里全是红色,江夏初惊恐的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男人,她曾经无数次诅咒,却没有预想到,会这么害怕他死去。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有能力杀了左城,她就是这个人。她终于相信了。 血,还在蔓延,渗出了毛毯,蜿蜿蜒蜒在地板上,还有,她的鞋上,白色的鞋,红了。 瞳孔放大,喉间似乎被勒住,忽地,她快要不能呼吸。 左城,她至今见过最为俊美的男人,如今一张脸毫无血色与生气,像画中之作,他抱着她,将她一点一点揽紧,中间,横亘着那把还插在他心口的匕首,一点一点靠近。 “不要怕,听话,用力,只要再用力一点,你就自由了。” 无情血腥味顿时席卷整个空间。 而他却浑然不觉有多痛,声音带了蛊惑。 她也浑然不知,除了害怕,鼻尖,血腥味浓重。 匕首,再入一分,正如他所说,对她,他早就疯了。 左城几乎站不稳,单脚半跪在地,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她似乎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不——”她终于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 忽地,门被撞开,门口十几个人都傻了眼。 “少爷!” “先生!” 满屋子的血腥味,一地的红色血液,左家的人,哪一个不是从血雨腥风里淌过来的,还是被这样的场景吓得白了脸。 “快,快让左右过来。”进叔方寸大乱,却不得不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几乎脱力的男人,声音极小,几乎嘶磨而出,却威慑十足。 包括进叔在内,所有人不敢再进一步。 对左城,他们早已习惯了遵从,他的每个字,每句话,每个动作,长久以来都是他们习惯遵从的命令。仿佛已经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 左城的话,他们不能违抗,再如此下去,左城必死无疑,他唯一的生路在江夏初。 只是……左城在逼她一起发疯。 他半跪在地上,仰着头,还握着她的手,毫无生机的眸,还是华丽的美:“夏初,还差一点点,你给我判的罪,这一次清算了好不好?” 她如梦惊醒一般,不停地摇头,嘴里机械地反复喃着:“不要,不要……” 杀了左城…… 她的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局促地反复,快要消磨她的理智,只是,只是……双手却无法支配。 她竟是下不去手,有一万个要他死的理由,甚至找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可是,可是她的手不听话。 “不要。”她大叫,脸上的血被眼泪冲刷掉了,同样惨白,心口发紧,开始疼痛。 那把匕首,究竟插在了谁的心口,为何她也会疼? 耳边,是左城虚弱的声音:“夏初,我说了,我只给这一次机会。” 她手上不敢乱动,她摇头,哭着:“左城,我们停下好不好?”她近乎央求的语气,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我,我认输了。” 终究还是她先认输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鬼斧神差地说出了这么两个字,丢了所有原则,所有仇恨,所有固守的倔强。 认输吧,对左城,她已经输了,即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只知道结果:左城不死,她怕,左城死了,她更怕。 左城俯身,苍白的唇贴在她眼睑,吻去滑落的泪:“我舍不得你哭,却喜欢你为我流的眼泪。” 咸涩的,是眼泪,像极了血的味道。 这个女人,终于有那么一次只是为了他左城而哭。 江夏初哭得狠了,为了他,只为了他,嘴里机械地喃着:“我认输了。” 她终于,对左城起了忿恨之外的别的感情,怜悯?不忍?心疼?她不知道,那种说不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不知何时长在心里,一点一点滋长,悄无声息却来势汹汹。 “夏初,我终于赢了你一次。”他松手,对她笑,第一次如此纯粹的笑,竟是这般美丽,似那昙花,只开了一个瞬间,他缓缓倒下,眸子倦怠地合上。 这个男人,他总是赌。 第一次,对她,赌了婚姻,这一次,赌上命。 终归了……赢了。 “左城。”她不哭了,轻轻喊了一句,推了推地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满身是血,紧闭的眸,似乎再也睁不开的安静。释放了全部的华丽,整个人透出堕落的气息,带着自我毁灭的倾城艳丽。 一瞬间,整个空间静了一秒。 左城倒下了,整个左家的天塌了,而她,好好地活着,只是心口破了个洞。 这天十月七号……江夏初永远记得。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进叔对着恍恍惚惚的江夏初大吼,再也顾不上主仆之别,他眼里,这个女人就是左城乃至整个左家的毁灭。 江夏初怔愣,看着地上的男人,自言自语一般:“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怎么没有杀了他呢?这么好的机会,即便是现在再补上一刀也来得及,可是,她却动不了了。 左鱼,上前,抚着她:“少夫人,你怎么能?” 是啊,怎么能手软,这个男人,他没死,她就永无天日啊。 江夏初哭着,又笑着,流着眼泪,手颤抖的厉害,还是……还是下不去手。 一屋子的男人,围着左城不敢乱动,全部慌乱了,除了等救援,什么也做不了。 进叔似乎老了几许,眸光居然狠辣,对向江夏初:“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他死吗?你知道他对左家意味着什么吗?他若倒下,所有人都得死,包括少夫人你。可是那么多想他死的人,没人动得了他。”没有指责的语气,只是寒凉失望,“除了少夫人你。” 江夏初一直沉默,缓缓抬起眸子,似乎茫然,看着地上的左城,喃喃自语:“我以为我可以狠狠刺穿他的心脏的。”顿了顿,她茫然的眸中毫无焦距,“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杀了左城?为什么手软了? 她抬手,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为什么做不到呢?” “少夫人,你就这么想要少爷的命。” 江夏初张张唇,什么都没有说。 门忽地被大力推开,左右来了,只是匆匆睃了江夏初一眼,便开始查看伤势,整个过程,一脸沉凝的表情。 “怎么样?” “伤口太深,失血太多,要立刻动手术,百分之四十的把握。”轻按着左城的伤口,“送去医院,不要碰到伤口。” 百分之四十……左右是百年难见的医学天才,他都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 这一次,左城真的是下了狠手啊。 江夏初不知为何,站不住脚,跌坐在地上,左鱼,只是看了一眼,第一次没有管她,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空了,整个左家只剩了她一个人,一地的血,还有左右临走时的那一句:“祸水!”在回荡。 确实,她是左城的祸水,左家的祸水。 但是左城也是她的劫,狠狠撞进了她的生命里,万劫不复。 谁又落了个好呢? 她嗤笑,对着一地冷却的血,自言自语:“左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又对你做了什么?” 她啊,还没有想出来,她为什么没能一刀狠狠刺进那个男人的心脏。 跌跌撞撞,她缩到被子里,关了灯,这样凝重的黑暗,不习惯到害怕,她紧紧裹着自己,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只是嗅觉却开始灵敏得过分,鼻尖全是血的味道。 左城的血,她不喜欢,很不喜欢呢。 这夜,十月七号的夜,似乎很长很长,慢得似乎走不到明天,左家太大了,她很冷很冷。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她也分不清了,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灯开了,她忽地睁开眼,看向门口。 是她……不是他。 她怎么忘了呢,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出现。 “少夫人。”左鱼缓缓走进来,一身的疲倦,大概奔波了一晚吧。 “你回来了。” 江夏初若忡若怔的眸子缓缓聚焦,看了看窗外的鱼肚白,凌晨时分的暮色,竟像极了左城的眸色,美得让人窒息。 之后,江夏初没有再说话,一句不问左城。 左鱼欲言又止了一番,才开口:“少夫人,去医院吧。” 谁都知道,左城想见的人只有一个,只是谁也都知道,江夏初铁石心肠。 她掩在被褥下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不惊不惧的淡漠,只是淡淡问:“他还活着吗?” 她转眸,看向左鱼,不想问,不敢问,还是问了,不受理智控制,就好像刚才一样,似乎近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手术还在进行。” 江夏初一双凝皱的眸子缓缓晕开纹路,恢复了一点生气。一直悬着的心,似乎安放,她没有发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左右的医术很好。”她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 自我安慰吗? 左鱼冷冷接了一句:“少夫人也是下了狠手。” 正如所有人所见,握着匕首的是江夏初,她是罪魁祸首。 江夏初不否认,她难辞其咎,只是似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还留了百分之六十的后路。” 她若真的下了狠心、狠手,绝对不给任何后路。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用一分力道。 “少夫人真希望先生死吗?” “以前是。”江夏初是这么回答的,似乎有破绽,却没有谁去纠结这其中的漏洞。 比如,以前是,现在呢? 现在啊,她自己都理不清呢,事情变了越来越乱了。 左鱼轻叹,更似劝解的语气,却有种责怪的味道:“少夫人,求你答应小鱼,不要再继续了,这一次若先生安好,就好好待他吧,不管外人如何惧怕尊崇他,我都觉得他是个可怜的男人。” 左鱼实话实说,这话,也只敢在江夏初面前说,因为江夏初会无动于衷地装作没有听见。 果不其然,她没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没说话,起身,走到橱柜,倒了杯酒,红色的chateau,动作斯条慢理,一点一点擦着手上干涸的血迹,耐心,认真。 左鱼看得惊了,除了左城,江夏初是第一个让她莫名其妙觉得惶恐的人。 “可怜?”忽然,江夏初开口,似反问,声音阴冷,左鱼惊了一下:“额?” “你说他是个可怜的男人。”她只是垂眸,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把手心擦得干净,只用了一杯酒,那红色的chateau似乎更红了,那是左城最爱的红酒,他放在了她的房间,江夏初从来没碰过,只是左城喝了几次。 将杯子里的酒倒进垃圾桶,她处理好,转眸看着左鱼。 左鱼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切的是,不能回答。 江夏初走近,淡淡说了句:“因为遇上了我吗?” 第八十四章:她说:现在我不想你死 江夏初走近,淡淡说了句:“因为遇上了我吗?” 左鱼惊诧,丝毫不差,江夏初的话,与自己心里的答案。 这个女人,果然厉害,丝毫不逊色于左城。 左鱼低头,不敢再造次,因为左城说过,她的人和命都是江夏初的。 江夏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天亮了。”拿了件外套,自顾喃着,“他应该会在等我吧。” 江夏初转身,出了房间,左鱼愣了愣跟上去。这个女人,她是一点也猜不透。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亮,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似乎翻天覆地了一番,所有人都变了,平日里对江夏初恭敬有加的左家的人,自江夏初出现在医院,便一个一个摆了一张冷脸,进叔还喊了句少夫人,其他人都缄默,装作没有看见。 左家的人,大概都恼了江夏初了。 这家医院是齐以琛之前住院的那一家,江夏初很熟悉,甚至是气味,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哦,是气场。几十个统一着装的男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江夏初只是自顾坐着,看着手术室的门,也不说话。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手术室的门开,先出来的是左右,摘了口罩,一张娃娃脸,带了格格不入的凝重。 进叔,上前:“怎么样了?” 左右没有说话,直接越过进叔,走到江夏初面前,只是忿恨地盯着她看。 半响,江夏初才不疾不徐地抬头,一脸的淡漠,神情平静让人有一种想撕碎的感觉,她问:“他怎么样了?” 左右睃了一眼,一肚子的火气都杂在话里:“死不了。”冷嘲热讽,“怎么?很失望?” 左右自小便将左城当神来崇拜,自然,这个让他的神成了人的女人,他一直不是很喜欢,这次的事,更是火冒三丈。 江夏初不言,脸上没有一点变化,都没有看到她紧握的手稍稍松开。 见江夏初不语,左右似乎火气更大了,阴阳怪调地说:“但是托了你的福,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再深一厘米,你就成寡妇了。” 有多惊险,只有左右知道,还是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发抖,只要伤口再深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左城一条命,到现在,左右还心有余悸地颤得慌,便更加恼怒江夏初了。 江夏初还是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说什么,不是她刺的是左城?那的话,只有左城说才有可信度。 左右似乎还想说什么,便进叔拉住了,轻声警告:“左右。” 看似稚嫩的脸一脸倔强,甩来进叔的手,几乎吼出来:“我说得有错吗?先生那一身的伤,那么多伤疤,有多少拜她所赐。” 左右不是第一次给左城医治,第一次是五年前,一刀入腹,江夏初的杰作。 还有那么多伤疤,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也能料想到,江夏初难辞其咎。 江夏初坐在椅子上,脸色忽地冷凝了。 她都快不记得了,原来左城因她遭了这么多罪。 她啊,十恶不赦了吗?第一次,江夏初觉得自己和左城一样,很坏,果然,左城将她变成与他同类。 左右说得面红耳赤的,更像个撒泼的孩子,大有一股誓不罢休的势头,进叔上前,拽着他,森森警告:“不想死就闭嘴。” 即便是进叔,在左家,一人之下,也不敢对江夏初红脸,是不敢,不是不想,因为左城没事,那就意味着,这个女人还是他们左家的天,哪里动的,说都说不得。 左右性子执拗,初生牛犊,是个医生,也没见过什么血腥,胆大,不计后果,红了脸就喊:“今天就是死,我也要说。”面红耳赤地对着江夏初,大喊特喊,“你不是菩萨心肠吗?连左林那样的败类你也怜悯,可是对先生怎么不见你手软过,你看不惯先生杀人,可是那也是为了你,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差点,你就杀了他。” 左右情绪激动,眸子猝了火,几乎咬牙切齿地嘶喊,他在为自家主子叫屈,那叫一个委屈。 左右啊,一番火气,毫不忌讳,肆无忌惮,在场所有男人都抬头,听着,脸上的表情沉凝,那是一种默认。 确实,左右说的,都对,江夏初也觉得难听刺耳,但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这个时候,沉默就是唯一可以做的。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成了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她忍受不了那个对她百般温柔的男人转身浴血? 没有答案,她低头,看着地面,出门时未换鞋,鞋子上还沾着昨晚的血迹。 “无话可说吧?”左右嘲讽,蹬鼻子上脸,丝毫不见收敛。 “左右,够了!”左鱼护在江夏初的前面,也是脸色冷冽,“她是先生的女人。” 左鱼护着她,只是因为江夏初是主子,江夏初知道,整个左家,包括左鱼,都在怪她。心里有些酸涩,以前明明不在意的,不知为何,居然开始在意了。 江夏初啊,她只剩一张保命符了:她是左城的女人,写在左家族谱里的女人,所以,他们才没有动她。 左右冷笑,也不看左鱼,对着江夏初砸过去一句话:“江夏初,你不配做我们主子的女人。” 声音极大,余音绕耳,在医院走廊回荡了几遍,每一遍都狠劲敲打着江夏初的耳膜。 你不配做我们主子的女人…… 是啊,不配,只是她有选择吗?江夏初低头,冷笑,不知道笑什么。 死寂了几秒,那句狠话缓缓落了音,进叔脸色铁青,灼灼睃向左右,愠怒大吼:“够了,左右,你真不想活了。”顿了顿,又说,“配不配那也是主子的事情。” 只要左城喜欢,谁又能说什么,左城喜欢,江夏初便有那个资格。 “左右,不要逾越了。”左鱼也插上一句。 左右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极不好看,将手里的口罩撒气似的砸在地上,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我他妈的就是不想活了,反正早晚主子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我殉葬好了。” 说得这样决绝笃定,这个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某种嗜好呢? 也不怪左右,左城在左家那就是超乎神的存在。 托了江夏初的福,左家的神现在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所以,一干人等就理智不清了。 进叔拉了拉左右的衣服,左右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无奈,看向江夏初:“少夫人,左右只是太担心少爷,少夫人别放在心上。” 若是江夏初放在心上,和左城那么一说,那后果……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除了左右。 “何必对她说这些,她哪里会管先生的死活。”一脸倔强,左家难得有这么一个嘴巴快于脑袋的‘人才’。 “闭嘴。”进叔喝止。 一直没说话的江夏初缓缓站起身,看向左右,声音清幽柔和:“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这般语气,完全无辜无害嘛…… 这个女人,不是太会装,就是太不会装。 左右愣了,半响,雷声大雨点小:“江——”声音突然顿住,江夏初三个字,他乖乖吞下,换了个调调,颇有几分威胁,“少夫人,记着,我们先生不是刀枪不入。” 言外之意是:不要再刺激我们先生了。 左右眼里,江夏初是第一号危险分子,得时时防备。 只是江夏初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直接进了病房。 “就会那副表情。”左右冷嗤了一声,见了江夏初好几次,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左右严重质疑自家主子挑女人的眼光。 “左右,今天太造次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就祈祷先生不会知道吧。” “我就不信……” “……” 江夏初关了门,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走过去,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视线笼着昏睡的左城。 深睡中左城,沉目长睫,安适寂静。艳丽褪去,只留漂亮底色,静静绽放,眩惑人眼。全然没有了攻击性,暴力消散,留下一个纯粹的轮廓,脆弱得叫人不忍心承认,这样子的一个人,竟会是左城。 这个男人啊,睁开眼和闭着眼,如同两个人,睁眼是魔,闭眼是蛊,都太可怕。 江夏初啊,便受了蛊一般,伸手去拨了拨左城额前的发,唤了一句:“左城。” 声音轻柔得不像她自己了,大概是这样的左城毫无攻击性,她丝毫戒备不起来。 她极少这么喊他的名字,如今喊了却也毫无回应。 左城……似乎光是这两个字,便有一种蛊惑,让她恍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叹着气:“你回应的时候,我害怕,现在你不回应了,我还是害怕。”顿了顿,她似笑,唇边却凄苦得厉害,“左城,我怕,不知道在怕什么。” 她声音越发哽塞,病房里静得森然,有种惶恐向她袭来。 她极少这么害怕,更不会这么言语,何况对着左城。 这个漂亮的男人,在睡,幸好听不到。 指尖上凉凉的,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带着冷冽的,让人不敢靠近,她缩回手,又开始自言自语:“左右说,再深一厘米,你就死在我手上了,你说,为什么那一厘米,我没有办法下手?那样我就自由了。” 一个人的独白,没有任何回应,封闭的房间来回回荡她的声音,还有她急促的心跳。 她想了整整一夜,找不到答案,为什么,少了那么一厘米,她放弃了她的自由,她的一辈子。 她笑着,唇边惨淡的弧度,因为左城闭着眼,所以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这个男人,那么好看,原来美丽这个词不止是女人的专属。 她便那样一直看着,殊不知视线肆意痴缠,又开始念叨着:“那时候,姐姐死了,谦成也死了,我想过,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好了,是真的设想过很多次,甚至昨天晚上握着刀的时候也这么想,想就这么结束了,我们都太累了,你欠我的债,我欠你的情,还不如一次了结了。”她皱眉,眸子乱得理不清纹路,似乎思忖,无果,便问,“你说我到底怎么了?居然放过了这样的机会,居然向你认输了。” 这么一认,就输了一辈子。 她的一辈子,设想无数次的惨剧,却没想到最后是她自己亲手奉上的,左城啊,好手段啊。她不知道该佩服他精明还是自己愚蠢。 “左城,你说,若你死了,我自由;若你活着,这辈子,我只能是你的女人。” 那时候慌乱,她只记下了这句话,这句话对她是多么致命的诱惑,她应该狠狠抓着的,可是却没有。 现在左城活了,赢了,该是她付出筹码了。 从今,她只能是左城的女人。 眸中似笑非笑,她轻叹,伸手,拂过左城紧闭的眸子,她说:“左城,他们说得对,你真的会蛊惑人心。” 甚至,连她也不放过…… 这个男人,是毒,极易上瘾。 他还在睡着,毫无转醒的痕迹,所以没有听到,她怅然的一句似梦呓的呢喃:“现在,我不想你死了,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病床上,男人长睫颤了颤,却终是没有睁开。 她认输了,彻彻底底,赔了一辈子还不够,或者还要别的什么。 江夏初浑然不知,一点一点往下陷。 太阳落了,又升了,时间碾过了一日,他不醒,她不走。 第二天下午的例行检查,江夏初也在,左右驻守了这家医院,他学历高,天赋好,顺其自然就成了医院的顶梁柱,左城的主治医生。 左右还是一如昨天,一张脸十分的黑,一进门就摆了个脸色,埋头例行检查,也不看江夏初。左鱼睃了好几眼,左右还是一意孤行的摆脸色。 江夏初淡淡表情,毫不在意,一贯的不看不听不在意,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还不醒?” 左右脸色一摆,语气很冲:“这句话,我还想问你。”肚子里搜肠刮肚地想着,是不是江夏初动了什么手脚了。 江夏初不说话,左右更觉得有鬼,睃着江夏初,眼神犀利,似乎要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左右,别忘了分寸。”左鱼沉声提醒。 左右一脸不以为然,顶回去:“左鱼别忘了,你还姓左呢,别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左鱼也是铁了心维护了:“我是少夫人的人。” 听到这话时,江夏初唇边微微扯了扯,似笑非笑。 左右脸涨得通红,有些气结,嘟着嘴半天冒出这么一句:“左翼说得对,你们女人都是没心没肺没良心。” 这孩子,这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了,都开始仇视女人了,前途堪忧啊,可别真贪上那一口才好啊。 左鱼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有些龟裂了,刚要开口反驳,就被江夏初接过话去,一贯的平淡:“你很讨厌我?” 这语气,不温不火的,不疾不徐的,不咸不淡的,但是怎么有一股子阴测测的感觉,像……像左城。 左右的心脏似乎被这么一句凉森森的话给吊起来,底气有些不足,回了一句:“哪敢喜欢,我怕先生要了我的小命。”说完,便转身出去,有种溜之大吉的感觉。 左鱼嘴角抽了抽,这倒是实话,要是男人敢喜欢江夏初,怕是真会没了小命。 左鱼扯了扯抽搐的唇角,转身对江夏初说:“少夫人别往心里去,左右就是嘴刁。” 可别真往心里去了,自家主子的护妻程度,太恐怖了。 江夏初没说什么,不过,左鱼看到,她嘴角扬起,很浅淡的笑。 她在笑,左鱼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这般发自内心地笑,好像有什么变了。等左鱼再去细看的时候已经了无痕迹了,还是平平淡淡的,说:“你先回去吧,让进叔晚点来接我。” “是,少夫人。”左鱼有点困顿,还是恭顺听命,皱着眉出去了。 左鱼顿在门口,往里看了好几眼,还是觉得少夫人在盯着先生看,和以前不太一样的眼神。 这场意外,是祸?是福?还未知呢。摇摇头,走远了。 左鱼走后,病房里只剩了两人,一个醒着,一个睡着,这种相处模式,似乎倒也和谐。 “原来你闭上眼睛的样子是这样的。”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看着左城的脸,唇边晕开了浅浅的弧度。 无害,脆弱,心疼……这些词,竟也适合左城,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江夏初禁不住想,要是左城哪天破产了,还可以靠这张脸吃饭,不过这种可能性为零。 坐得久了,她缓缓趴在床沿上,自言自语地小声呢喃着:“是在怪我吗?还不肯醒。”抿了抿唇,又嘟了一句,“他们都该怪我了。” “他们怪你了?谁?” 江夏初猛地抬头,抬眸便猝不及防撞进那人的眸中,深邃的纯黑色,像不暮的积雪一般温度,她愣了,怔怔地看着左城。 “谁?”还苍白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这个男人,即便是病中,即便虚弱的抬不起手,还是这般霸道桀骜,气场极其强大。 江夏初一下子就回神了,转开眸子,微卷的长睫颤了颤,莫名的看似慌张,好半响才端出一贯的淡漠,说:“一醒来就杀气腾腾的,不疼了吗?” 第八十五章:遇见你,我不后悔 江夏初一下子就回神了,转开眸子,微卷的长睫颤了颤,莫名的看似慌张,好半响才端出一贯的淡漠,说:“一醒来就杀气腾腾的,不疼了吗?” 江南女子的软糯的语气,虽是淡淡的,但总归是没有带上戒备。睍莼璩晓 然而左城却是喜欢极了江夏初这幅样子,刚才还杀气腾腾,立马柔和了,不自然地吐出一个字:“疼。” 疼?这个男人真是……子弹也挨过,刀剑也没少过,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喊疼。 江夏初啊,天生是左城的克星! 江夏初听了,脸色稍稍沉了:“自然会疼,伤口那么深,就差了一厘米。”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覆在了左城的心口,那里横亘了一条伤疤,已经结痂了。 心口,毫无预兆地狠狠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江夏初皱眉,不知所然,佯装无事,她又说:“再深一厘米。”抬眸,看着左城的眼,“左城,你就死在我手上了。” 手掌心的地方之下,是那个致命的器官,它还在跳动,她细细听着,有点急促。 她竟又莫名其妙得恍惚了。 忽然,左城擒住她的手,握着,似乎扯动了伤口,他面色骤白,开口:“夏初,是不敢吗?差了的那一厘米。” 不敢吗?五年前,她一刀割破了自己手腕动脉,眼都不眨一下,不敢?还有江夏初不敢的事吗? 这个解释,江夏初自己也想过,很快便否决了。看了看左城,一张原本便惨白的脸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不挣扎,任左城抓着她的手,她噙着戏谑问:“那你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左城手上忽地紧了,死死盯着江夏初,“你若要,我便给。”眸子冷凝,丝毫不带玩笑,“夏初,若是早晚要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手上一带,便将江夏初拉到了自己怀里,正好撞到了伤口,他眉间紧蹙,却也不松手,就只是执拗地看着江夏初。 江夏初先是错愕,刚想要挣扎,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作一僵,脸色顿时冷了:“左城,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疯子。” 似乎赌气,她转开眸子,微垂,不知是否是巧合,落在左城心口处。 应该没裂开吧……江夏初莫名其妙脑中忽闪出这么一句。 “只有你敢。” 耳边,那个男人的声音强势恣狂的很,伤口应该没事。 不敢乱动,她抬头:“松手。”推了推左城,却是避开了左城的伤口,语气不温不火的,“别乱动了,伤口会裂开。” 那个霸道的男人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所以你别动,就这样。” 嘴角稍稍扬起,病中的俊脸倒是洋溢。 这还是左城吗?竟会这般孩子气。 江夏初有些无所适从,忙着躲开,耳边,又传来男人温柔得不像话的声音:“伤口疼,夏初,这一次,听话好不好?” 突然想起来关艾一句话:左城这样的男人要是能对哪个女人温柔,那么那个女人逃不掉了。 她忽然便不动了。 其实,左城还没恢复,力道甚至抵不过江夏初的。 江夏初不挣扎了,也不说话,闷着脑袋,大概是她极少这样乖顺,左城反而不安了:“夏初,以前,你总不听我的话的。”带着几分试探,几分仓促地问,“是害怕,还是亏欠?” 江夏初想了想,看着左城,回答了一个字:“怕。” 怕,你就这么死了……心里忽然补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 左城拂了拂她的发,低语问:“吓着你了吗?” 他的女人啊,被吓着了,心疼的还是左城自己。 “嗯。”江夏初轻点头,语气似乎怨尤,“左城,你杀人,没人敢让你坐牢,但是你死了,很多人会让我坐牢的。” 不知道怎么了,本来不委屈,看见他之后,心里有些酸酸的,不好受。 左城语气笃定:“他们不敢的。” 他左城的女人,谁敢动一分! 江夏初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左城,你不知道吗?你左家出来的都是疯子,还有什么好不敢的。” 远的不说,那个左右就每天一副要处理她的模样。 “没有人能让你坐牢,我不会死。”他语气忽地沉凝,眸子里大片大片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执拗,他说,一字一字铮铮如铁,“我说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我说会把我的命给你,大概都是骗你的,我活下来,怕是再也狠不下心放下你。” 他痴缠地凝着她的眸子,她沉默,眸光沉沉浮浮的,很乱。 只是须臾,左城没有给她时间否决,他夺过话:“所以,夏初,你放过了唯一的一次机会。” 左城想,他怕是再也不会轻易把性命给这个女人了,因为舍不下她。 所以,他不想再迂回纠葛,也不打算未雨绸缪,这一次,他要彻底地攻城略地。 眸光相视,江夏初忽然叹了口气,淡淡说了句:“我该后悔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 江夏初若有所思,没有回答,换种说话:默认。 这个赌局,她输了,该是付出筹码的时候了,似乎也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不能忍受。 后悔吗?她问过自己很多很多遍,没有答案,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应该还是会重蹈覆辙。 左城,不管怎么恨,她就是没有办法干脆的下手。 她想,她大概是个软弱的女人吧。 也罢,这个男人太强势了,就软弱吧。 看了看左城,这个男人啊,真的有毒,只能认命,叹了叹气,问:“说那么多话,伤口不疼吗?”手,缓缓上移,落于左城的伤口,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什么的语气,“流了那么多血,又该留疤了。” 似乎有哪个地方微微扯了一下,很疼。 左城握着江夏初的手,拨弄着,似乎心情极好,浅笑:“留疤便留疤吧,因为你,也好。” 不爱笑的男人,笑起来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这一次,她倒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密密笼着左城的微微苍白的脸,轻声细语问:“后悔吗?遇上了我,细想起来,你为了遭了不少罪。” 江夏初从未对左城怜悯,从未好言,这般温婉平静,左城却越发如履薄冰。点漆的眸子怔了一下,深深凝着江夏初:“夏初,我活了二十八年,得到过的,失去的,没有庆幸,也未曾惋惜,我的世界,甚至他人的世界,都由我自己掌控轨迹,只有你,是我生命里唯一例外。”伸手,拂过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倔强时总爱紧抿的唇,“我庆幸,我爱的是你,惋惜,我没能让你爱我。”语气微凝,专属左城的决然桀骜,他说,“从不曾后悔,即便是以后。” 世上有几个男人,受了爱情的伤,亦或从未被爱,还有勇气来预订上一辈子的不后悔。 这样的男人,定是爱惨了那个女人。 忽然,她心似乎沉甸甸的,一直一直往下坠,有种酸酸涩涩的感知爬上了心头,然后在那里扎根,跟着眼睛也酸酸的,她微微仰起头,久久沉默后,只说了一句说:“我不爱你,左城。” 男人温柔似水的眸子陨落了所有星光,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她心抽了一下,莫名其妙。 上海里街的左城,这个生来便站在巅峰的男人,这个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男人,这个精明深沉玩弄人心的男人,这个男人,你永远看不到这个男人屈膝低头,是因为,他一辈子卑微的都给了江夏初。 这样一个男人,他的不悔,她开始无所适从了。她只能自以为是的觉得,他说‘爱你’的时候,她回‘我不爱你’,兴许就不惶恐了。 因为,她已经开始害怕了,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已经不属于自己自己了。所以,她又看着左城的眸子,重申:“我不爱你。” 他笑得凄苦寒凉:“我知道。” 只是那有如何,他还是爱她。他只是心疼,心疼这个女人,她的一辈子,注定要和不爱的他自己捆绑在一起。 只是,就算心疼到泛滥成灾,他也只想紧紧地抓住她,抱着她,恨不得揉进骨髓占为己有,忍着心里的疼,不去看她的寒凉的眼,他说:“夏初记住,即便你不爱我,也不能离开我。”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个男人若是肯放了她,便不是左城了。她只是云淡风轻地接了话,说:“我知道。”安静偎着左城,她清清凌凌的嗓音似乎从远处传来,轻微却清晰,她说,“还有我不会再恨你了。” 因为越来越难了,一颗心只有那么大,有情感要进来,就有情感要出去,她啊,对他,已经有了怜悯,自责,心疼,以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酸酸楚楚的感情,毫无预兆,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固守的恨被遣送去了哪个角落了。 所以,不会再狠了…… 她的一句话,左城眸子缓缓流光溢彩,亮得惊心动魄。 他啊,对江夏初毫无抵抗力,这么一句温婉柔和的话,就攻陷了他整个理智感官,沉吟,沉吟,再沉吟,忘了说话。 左城极少这样怔愣,江夏初皱皱眉,重复了一遍:“左城,我不恨你了。”想了想,伸手覆着左城的伤口,说,“你欠我的,还清了。” 虽不知道怨恨与伤害之间如何换算,但是她知道,够了,甚至,负债的那一方可能会是自己。 他们的战争,爱恨纠葛,她已经分不清谁输谁赢了。 江夏初似乎还想说什么,左城忽地吻着她的唇角,只是浅尝辄止,凑在在唇边,语气带了欣喜:“就这样吧,以后,我们就这样过吧。” 左城,他只对江夏初不贪心,孩子气地这般容易满足,与那个杀生予夺的他自己相差太大,但是这就是他,只为了江夏初存在的左城。 江夏初张张嘴,喉间酸涩得厉害,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她在委屈心疼,分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左城。 久久,轻得几乎微不可见的声音响起。 她说:“若是,你早点或者晚点遇上我就好了。”顿了顿,飘忽的声音似乎消散去了,“如果不需背负那些恩怨仇恨清清白白相遇该多好,那个时候,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你若依旧爱我,我想——” 话,截然而至,她眸光慌乱地流转几圈。 她啊,到底在说什么,完全不受理智支配了。 左城拂着她的脸,痴痴地缠着她的视线,声音温柔得蛊惑:“我想?” 不知道她想什么,只是左城在想,若是真如那般,他还是他,爱她,要她,倾其所有。 他离得她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他眸中自己的倒影,柔和的棱角,好看的不像自己,她稍稍偏开视线,声音压抑到几乎微不可闻,说:“我想没有如果。” 心,被拉扯了一下,有什么在体内喧嚣着。 江夏初啊,撒谎时有个习惯,不敢看人的眼睛。 真是个执拗倔强的女人,可是没办法,不管怎么样,左城还是爱极了这样的她。吻了吻她的唇角:“可终究是遇上了,这就够了。” 左城,为何不贪心一点呢? 心疼的厉害,这一次,江夏初很明确,是为了左城。 这个男人,对她从来不贪心,只是,她自己却开始贪心了。 我想我会好好对你,好好爱你……莫名其妙的,这样一句话在心里各个角落横冲直撞。 她伸手,环住他,闭上眼,眼里的酸涩漫进了心里。 大概因为醒来时说了很多话,夜里,左城睡得沉,醒来是便没有看见江夏初,冷着一张俊脸,也不说话,只是眸子所到之处冰封千里。里里外外守着的男人们,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频频张望路口。 这少夫人怎么还不来啊!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最好躲得远远的,只是,进叔苦恼了,这药总得吃吧,只能硬着头皮进了病房。 刚推开门,侧躺着的左城迅速地转过身来,下一秒,脸色便沉到了冰点。 进叔心脏一紧,要命啊,还不如让他真刀真枪地和别人干一场呢。 “出去。”冷冷丢过来两个字,便转过身去。 怎么看,都觉得自家雷厉风行呼风唤雨的少爷在……闹脾气。 端着药的托盘颤了颤,进叔举步维艰,也没哄人吃药的经验,只好压低声音,尽可能的柔和:“少爷,该吃药了。” “出去。”又是这么两个字,只是越发叫人打颤了。 进叔撑撑眼镜,眉头皱起了一层纹路,没办法了。自家少爷这个倔脾气,无声叹了口气,往回走。 才刚走几步,那边男人又发话了:“她呢?” 一向沉稳淡定的进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顿住,往回走,看着转过身来依旧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回答:“在家里。” 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家少爷这样……别扭,只是左城别扭起来,比拿枪的时候更……恐怖,进叔越发小心翼翼。 左城垂着眸子,只见眉间大片大片的阴沉,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进叔先是一蒙,然后缄默不言:“……” 不说是什么后果不知道,但是说了一定很惨。 “问你话呢?”声音像久伏天飘来的,冷得让人牙关打颤。 这还是自家那个沉默寡言的少爷吗?执拗起来太要命了,进叔慎得慌,支支吾吾一番,还是坦白从宽:“昨、天。” 左城的脸一下就冷到了冰点。 进叔心里叫苦:我的少夫人啊,你走的时候想过后果吗? 左城微微抬眸,看着吊瓶,眼神凌厉,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昨天什么时候?” 进叔为难了,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难回答,只是进叔谨记一点:这个男人,千万不要对他撒谎,后果很严重。 “少爷睡着之后。”回答完,低头。 寒烈从四面八方而来,就算不抬头,进叔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表情,头低得更低了。 “给我出去。”一句话,很明显地压抑着怒气。 这个男人啊,忍着怒气的时候,比发泄怒气的时候更可怕。 “少爷,这药——”进叔抬头,正想在劝解几句,可是看见左城一张脸冷峻得叫人生寒,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很明显,除非左家少夫人来,不然天皇老子也没有办法着这个时候说上一句有用的话。 进叔低头,默默地退出去。 一开门,门口聚集的十几个男人立马立正站好,清一色的棺材脸上清一色的忍俊不禁。 “咳咳咳——”进叔佯装咳了几下,“左右去哪里了?” 进叔寻思着,这药是左右开了,让他想办法去。 “昨天先生吩咐,不能把他叫回来。”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回答。 好吧,这个想法打消。 左右,怕是这阵子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越发觉得,左家的少夫人惹不得,在场几十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都对那个女人由衷地惧怕。 进叔正苦恼时,江夏初来了。 救星来了!顿时几十双灼热的眼睛睃向江夏初。 江夏初一脸不知所然,走过去。 “少夫人可算是来了。”还是第一次听见进叔这般恳切的语气。 气氛怪怪的,江夏初有些不习惯,透过玻璃窗看了看病房里头:“怎么了?” “少爷正——”声音顿住,进叔不由得放低音调,有些不自然地继续,“闹脾气呢,到现在也没吃药。” 第八十五章:谁是谁的瘾 “少爷正——”声音顿住,进叔不由得放低音调,有些不自然地继续,“闹脾气呢,到现在也没吃药。” 江夏初倒是一贯的淡漠平静,只是她身边的左鱼嘴角抽了抽,很明显艰难地在忍着笑。 这辈子左城也没闹过脾气,他的脾气其实很容易摸清,就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次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没办法,那八个字,对江夏初没用,所以左城郁结了,他们一干人等也郁闷了。 “给我吧。”江夏初接过托盘,往里走。 进叔松了一口气,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别扭的男人。” 寻着声音望过去,江夏初的侧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痕迹,却很快又不见痕迹。 进叔摇摇头:别扭的两个人! 江夏初才刚进门,就砸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 “出去。”毫无温度,光是简单的两个字就杀气腾腾的。 江夏初知道为什么连进叔也没有办法了,这男人性子冷漠也就算了,脾气还阴晴不定。 以前没发现,这个男人真是难伺候!江夏初皱皱眉,搁下药:“药放在这里。” 说完,就往回走,左鱼怵在原地,正好看见病床上自家主子惊慌失措地望过来。 “夏初。”急急唤了一句,这个男人慌了,乱了,大幅度的动作,他也顾不得疼,“你去哪?” 江夏初缓缓转身,淡淡回话:“你让我出去。”左城脸色一沉,她还火上浇油地补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左鱼咬牙,这个女人,折磨人不眨眼啊。 这边,江夏初一脸波澜不惊,正要抬步,手就叫人擒住。 江夏初猛地一愣,回身便看到一身病号服的男人,已经拔了针头。 左城很高,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格子病服,光着脚踩在地上,落地的窗户外漏进来的阳光全数打在他侧脸上,苍白的脸上,眸子更显得漆黑,凌乱细碎的眸光映出了很多个她自己。 病如西子胜三分。忽然,她想到了这么一句诗。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了,莫名其妙就吼了一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这个男人不知道?只差一个厘米他便没了命,刚从鬼门关回来,又不要命?江夏初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窝火。 左城先是一愣,半响有些慌张地说:“出院。” 江夏初也不说话,垂着眸子,看着左城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江夏初不说话,左城有些急了,破天荒地解释:“我总是想看着你,与其等你来,我宁愿换一种方式。”深邃的眸子零零散散的斑驳摇曳。 呼风唤雨的男人,因为江夏初一句稍重的话,惶恐了,又因为江夏初不说话,错乱了。 左鱼呆若木鸡,不是诧异,是感叹爱情这个东西,真是恐怖。 沉寂了半响,江夏初叹了句:“左城,我对你越来越没有办法了。”覆上左城的手,她平淡无痕地说,“松手。” 这两个字,左城最恨的两个字,一瞬间,左城眸中零零散散的光斑全数暗下去了,手缓缓松了。 忽地,她抓住了左城下滑的手指,大力地,急促地,甚至是慌张地。 左城眸里的世界一个慌神的时间就云破日出了。 这是江夏初第一次说了‘放手’之后,没有将他丢弃。 左城慌神,只是直直看着江夏初的手,似乎要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一样。 江夏初有些不自然,缩了缩,却发现男人反手握紧,霸道的语气:“不要走,我一直在等你。” 他越发握紧了,执拗的像个孩子,只是单纯地已为只要抓住了,就可以占为己有了。 江夏初恍然了,这么一句话,左城的声音,便在耳边缠缠绕绕不肯散去,绕得她开始心神不宁,鬼神神差就说了句:“我不走。”说完,又觉得不妥,补上了一句,“你的伤口裂开了。” 不知为何,心头有种不能言喻的感觉在发酵,她不受控制,不知所措,想退,却退无可退。 江夏初啊,你到底怎么了?她看着左城,心里问着自己,只是……无解。 左城牵着她的手,孩子气地晃了晃,只是淡淡睃了一眼心口处,说:“我很好。” 这个男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有这样孩子气的小动作。 心口缠得紧紧的绷带被染红了,这样还叫好?江夏初哭笑不得,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是细听,还算柔和:“到床上去躺着。” 左城握着江夏初的手,看着她,视线缱绻,半响才往床边走,手还是不肯松开。 这样患得患失,这还是左城吗? 江夏初无奈,只好抚着左城躺下,动作别扭,却也不乏小心。 左城勾着唇角,心情极好。 好吧,这样的左城越看越像只乖顺的贵宾猫。 左鱼一阵瞠目结舌,心里不自觉地就闪过一个词:畏妻。抬眸睃了一眼自家主子,正好撞上左城一眼冷光,本能地低头,打个寒颤,立马打消心里任何的想法。 左城会读心,会透视,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啊。 这也怪不得左鱼,任谁看了左城这般样子,都会有类似的想法。 那边江夏初手忙脚乱,几次碰到左城的伤口,眉头一皱:“让左右过来换药。” 左城原本扬起的唇角抿了抿,言简意赅地回复:“不用。” “嗯?”江夏初不知所然。 “他在给人看病。”左城又莫名其妙地解释了一句。 如何都像在敷衍塞责,兴许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左城的样子有些别扭。 这也就对江夏初,要搁着对别人,这个男人一句话扔过去,谁敢有微词,那是不想活了。 应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 就好比弱肉强食的食物链,左城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上面是江夏初。 那个食物链的最高级江夏初还不知所然,问:“看什么病?” 左城就是左家的天,左右的神,没有理由撇下神却普度众生啊。 江夏初眉染不解,看着左城,他一双精致的重瞳转开,一贯的左氏风格——不言不语。 这是怪了,眉头蹙得更紧了,江夏初视线落于左鱼。 左鱼先看看前任主子,又看看现任主子,举步维艰,脑中闪过进叔的吩咐:不管什么事都依着少夫人,少爷听少夫人的。 这么一想,左鱼心里稍稍有底,回答江夏初:“妇科病。” “他不是外科吗?”江夏初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鱼刚要开口回答,一记冷冽的视线刷过,背脊一凉,低头,乖乖闭嘴。 江夏初转头看左城,床上,懒懒半躺的男人目下无尘,毫无忸怩的迎上江夏初的视线,依旧缱绻。 “你让他去的。”不是疑问的语气,江夏初笃定。 “嗯。”男人轻点头,看着女人的眸子似乎绵密了些,有些小心翼翼。 江夏初了然,左城这是秋后算账啊。 也是,左家的事情,不管大大小小,哪一件逃得过左城的眼睛,另外,左家的人,不管主内主外,哪一个可以对左家少夫人无礼。 综上所述,曾对江夏初大不敬的左右,去妇产科……还算轻的。 “左右没有做错什么,算了吧。”江夏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了句,坐在床沿,视线迎着左城。 “他对我挑女人的眼光很有微词。”他眸中,覆了一层微光,冰寒的。 这个不曾拘过小节的男人,对与自己的老婆那是锱铢必较。 左家有言:左城护妻无度。 果然也! 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江夏初深吸了口气,接过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也很有微词。” 左城扬起的唇角立刻僵住了,眸间阴翳若隐若现,却还是隐忍不发,唇抿得死紧。 这也就江夏初能说这话,这要是别人开得口,这后果…… 阴沉了好一会儿的男人还是柔了视线,看着江夏初,执着她的手,声音一贯霸道,却带着对江夏初独有的温柔:“夏初,不仅是左右,我要让左家的人都看清楚一点,你是我左城选的妻子。” 左城的妻子,这么个头衔,就是不容置疑的存在。 江夏初,那是他左城的女人,她的高度,永远与他比肩,他容不得一丝微词。 事实证明,左城护妻的程度无人能及。 江夏初无言以对,心开始酸楚。 她懂他,这个男人,将她放在了那样一个高度,只是不知道别人如何质疑,她自己也质疑,资格、资本,她都没有。 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左城觉得她江夏初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她看着左城的眸子,那里面是她自己的影子。 这个拥有全世界的男人,眸子里看到的,也只不过一个她而已。 他们都说,被左城爱着,那是何种幸运,似乎,她开始懂了…… 男人视线带了引力般,要将她吸进,她转开:“吃药。” 怎么听都像在转移话题。 左鱼嘴角微扯:少夫人啊,真别扭! 别扭的还有男人,动也不动一下,就看着江夏初。 这男人天生的贵族,被人伺候惯了。 江夏初懵然,看着左城,对于这个越发阴晴不定的男人,她越发摸不准。 好吧,他左城的女人,实在不懂情趣。左城讷讷开口:“伤口疼。”伤口疼?嘴角那扯出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啊。 这个男人!脸上竟疑似一抹绯红。 原本就俊美的脸更是妖异魅惑,这男人,生了一副要了命的性子也就算了,还长了一张要人命的脸。 攻心攻计血雨腥风的男人忸怩起来也是要命的呀。 江夏初竟是恍惚了一下,左城啊,真的有毒,专门攻其不备。 “夏初。”男人低声唤了一句,声音淳淳,似蛊妖娆。 江夏初一下子如梦清醒,移开视线,带了慌忙,说了句:“你伤的不是手。” 虽这么说着,手还是将杯子凑在男人嘴边,略显笨拙地喂水喂药。 这嘴硬的女人! 只是左城爱极了这嘴硬的女人,唇叫晕开若有若无的浅笑。 太阳没有西出,也没有东落,今天的江夏初却乖顺温柔了。 喂了药,掖了被角,又调了调吊瓶的速度,江夏初一阵忙活。 自始至终被伺候的男人怔然,好看的眸子雾霭厚重,然后局促,不安,凌乱,一把擒住江夏初的手:“刑法学上总说,欲予定罪,攻其不备。在古代,行刑前总会被善待。”顿了顿,声音艰涩到嘶哑,他说,“我很害怕。”毫无征兆的开口,小心翼翼,带了试探,带了慌乱。 精通犯罪心理学、刑法学的男人,对待爱情,这般笨拙到如履薄冰。 江夏初眉头骤然拧紧,视线似绵密的网,看着左城,从未有过的专注、仔细。 这个男人,从不甜言蜜语,不会情趣浪漫,不经刻意的一番话,却拨紧了她心头的弦。 久久,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视线越见荒凉:“夏初,你若真要如此,千万不要被我看出来。” 欲其定罪,攻其不备。若真如此,他根本没有没有胜算,所以,即便是他渴望到疯狂的温柔,却时时戒备,不敢欣然接受。 最狠的手段不是除之后快,而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这是左城惯用的手段,他深知如此人性心理。 所以,若她用于他身上……他根本躲不掉的。 所以,他害怕了…… 视线相缠间,江夏初若正若忡,手腕一紧,微疼,眸光乱了,开口,声色紧涩:“现在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善待过你。” 心,似乎开了一道口子,渗出丝丝带了疼痛的凉。 他不回她的话,只是近乎执拗地不肯放开她的手,她疼,他心疼,却还是固执。 她啊,到底给了多少残忍,能让这个男人当做一种习惯? 若要计算,她大概罪不可恕了,后知后觉的不是忏悔,而是酸楚,在心头发酵,缓缓伸手,覆着他微凉的手背,然后收紧。 江夏初看着左城的眼:“左城,有人对我说,你像极了罂粟,藏着毒的美好。” 左城不说话,眸子很美,纯黑色,凌乱错愕时,像破碎后星星点点琉璃月的光。 这个男人太美,像毒,即便只是这样看着他,似乎要生出一种瘾,戒不掉的瘾。 她大抵中毒了,说:“可是,我想试试了。” 理智、原则、甚至固守的倔强不知道被潜去了那个天涯海角,所有话似乎都是下意识,无法被支配:“对你,我好像已经狠不下心了。”她眸中只是荒凉,唇边似笑,“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我们能走到哪里,左城,现在,我想好好试试。” 话音刚落,狠狠地,他拥她入怀。 他说:“夏初,怎么办?”声音缠缠绕绕似梦,轻喃,“若这只是你的攻其不备我怎么办?还没开始,我便已经投降了。” 对江夏初,左城从来没有把握,从来出于被动的那一方。 若是现在,她推开了他,他便在地狱。 突然,一双凉凉的小手环上他的腰,声音细若蚊蚋,却真切:“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情绪、理智、甚至所有感官都不知道在被什么支配。 他是毒,这种毒,即便你知道后时时防备小心、亦或视而不见,却还是会入侵,这种毒,会攻其不备,等到察觉,却恍然发现已经毒入肺腑。 左城的毒,江夏初知道,她躲不掉了。 他垂眸,寻着她的眼,痴痴看着,拂着她的脸,左城说:“夏初,你若给了我天堂,便不要推我入地狱。”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声音骤冷,“不若,一开始就不要施舍我,知道吗?我对你有瘾,沾染了就戒不掉了。” 若真有下地狱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兴许……会拉着你一起…… 还有这么一句,他没有告诉她。 其实真正有毒的,不是他,是她。 江夏初若有所思,左城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她吃痛,他说:“所以,夏初,不要引火*。” 当然,*的陪葬品还有他左城自己。 对于江夏初,左城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江夏初垂眸,想了想,听似认真的语气:“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有股赌气的寓味。 她放松了戒备,结果这个男人却步步防守了,他们之间,还真是没完没了的拉锯战。 左城脸一沉, 见男人没有说话,江夏初继续了一句:“我不玩火,那就不会*。” 江夏初啊,就是只乌龟,奉行着一条:守着一个人的天与地,不伤害,不被伤害。 “江夏初!”三个字似乎从喉间嘶磨出来,带了浓浓的火药味,骂不得,说不得,打不得,因为舍不得,左城咬咬牙,“那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不要对我出尔反尔。” 这个可恨的女人,大概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语,就是左城天堂与地狱的转换。 江夏初可以半真半假,但是关于她,左城从来不带玩的。 大概纵宠惯了,对于左城的愠怒,江夏初只是一笑置之:“我以为我是例外。” 一句话,左城弃械投降了,确实,江夏初是例外。 左城无奈,呢喃:“夏初,我到底要不要纵容你?” 她不说话,就看着左城,眸中是左城陌生的光点,沉沉浮浮的,他只觉得心神荡漾。 俯身,吻了吻她的额间,脸颊,然后唇角:“我总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一语之后,加深了那个吻。江夏初,是左城戒不掉的瘾,一旦沾染,欲罢不能。 ------题外话------ 亲们,在考试,更新晚了,求原谅啊,遁走,复习完了再码字。 第八十七章:聪明的女人太危险 俯身,吻了吻她的额间,脸颊,然后唇角:“我总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一语之后,加深了那个吻。江夏初,是左城戒不掉的瘾,一旦沾染,欲罢不能。 没有回应,她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心里,晕开一种纹路,软软的,似乎要融化所有。 ** 世界那么大,有时候,人的圈子却很小,来来往往,交集太多,这过往匆匆的医院,转身相遇、背身错过,似乎一张网,源于一个结,然后谁也没有逃掉。 高级病房里,女人侧躺着,打了石膏的腿被高高悬起,一张血色全无的小脸,美得让人心生疼惜,似睡非睡,眸子微微灰败。 忽地,女人眸子铮亮,因着门口那张俊逸的脸孔:“你怎么来了?” 对,是惊讶,她很惊讶,惊讶这个男人会来,在了解他的无情狠心之后。 叶在夕将手里的花随手一扔,无关痛痒地回:“做戏。”然后,斯条慢理地取下帽子和墨镜,对着手机,一贯的臭美,闲散慵懒的语态,“多少媒体看着呢,我可不想被写成负心汉。” 媒体疯传的十年相守真情不负,用叶在夕这个当事人的话,就归结了两个字:做戏。 果然,戏子无情啊! 方才还晶亮的眸子又暗淡下去,林倾妍冷笑:“你入演艺圈十多年,前前后后闹得花边数不胜数,哪一次不是以负心收尾,现在考虑名声不觉得晚吗?”她不慌不忙,一语中的,“你是不想江夏初被写成狐狸精吧。” 那人神共愤的俊脸一沉,叶在夕不作答。 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也免得打哑谜。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叶在夕没好气地念叨了一句,坐到床沿边,笑问,“兴许记者就在这附近,你会配合吧。” 配合?天知道她有多想推波助澜毁了那个女人,只是对于叶在夕,她没有办法说不……从来。 她苦笑,扯动了伤口,脸色刷白,幽幽嘲讽:“江夏初的黑骑士可真多啊,一个左城还不够。” 他不否认,换而言之:“既然知道,就不该去招惹她,不过是自找苦吃。”语气不羁,却隐隐有些柔软。 多少,他对她有些心疼吧,就算不爱。 林倾妍直直就看着他的脸,眼眶不知道怎么就红了,酸酸涩涩得难受,声音压抑不住的鼻音:“不然怎么办?这样至少你还肯与我做戏不是吗?” 这个傻女人!不过一个男人,竟丢了所有姿态。 卑微,是爱情里最要不得的,可是也是最无可奈何的。 众星捧月又怎么样,还不是用一身的伤痕累累来换他甚至称不上怜惜的眼神。 女人,感情动物里的王者。于此,叶在夕无奈:“有句话说得对,女人疯起来没有底线。”眼里没了戏谑,他一本正经,说,“这样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其实,他更想说:已经毁了。 女人一贯喜欢鱼死网破,叶在夕自认为了解除了江夏初之外的所有女人。 林倾妍只是笑笑,苍白的唇挑起一抹极致的妖异:“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吗?一个女人的嫉妒会毁了两个女人。” 果然!她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女人啊,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动物。叶在夕也不恼,睃了一眼林倾妍的腿,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条腿起码几个月下不了床吧,这样的教训还不够吗?” 非要自掘坟墓?这句话,叶在夕忍了,因为深知女人刺激不得。 这算是投鼠忌器吧,一边担忧那个女人,一边顾忌这个女人,突然觉得爱一个女人,和不爱一个女人都是一种罪过,而他自己同时遭受了这两种罪过。 真是报应,前十年里,做了那么多次负心汉。 叹叹气,他劝:“这种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不要那么紧张,左城不会让我有第二次机会的。” 她浅笑,语气不疾不徐,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是,她笑得荒诞,几乎不像那个浑身会发光的林倾妍了。 他有些于心不忍:“倾妍,对不起。”声音低沉到压抑,“是我毁了你。”有乳才完美 她涩涩的眸子微红,紧抿的唇发白,声音有些哽塞了,她说:“所以,不要再毁了你自己了,江夏初动不得。”语气竟有些央求,越发哽塞僵硬,“更加爱不得。” 叶在夕原本柔和的眸子忽地便冷了。 江夏初,是她林倾妍不能触及的那一部分,叶在夕将之放在了心尖上。 张张唇,她所有准备好的劝解都梗在了喉间。 直到半响,叶在夕开口,声音森冷没有半点温存,他说:“等你伤好,你回新加坡吧,这里左城不会给你留后路的。” 她面如死灰,大概知道了,叶在夕完了,终于不可自拔了,那她自己也完了。 即已如此,还有何惧,她倔强,接过他的话反问:“我的性子你不知道吗?” 她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只是,她不再开口。 这个女人有多倔强。多疯癫,叶在夕深知,嘴角噙着一贯的与己无关:“你做好心理准备,到时你是死是活,我也不会看一眼。” 不是开玩笑的,男人的怜悯心只对自己爱的女人取之不尽。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真不会看一眼,亦或看了一眼,然后冷眼道一句:活该! 叶在夕就是这样的男人,他只对女人心狠手辣。 林倾妍不禁笑出声,只漫不经心说了句:“真无情!” 嘴里念叨着这个男人无情,心里却爱惨了无情的他。 诶!到底是自作自受,还是难逃宿命? 忽然,门口敲门声传来。 叶在夕看了一眼,脑中只闪过八个字:狼狈为奸,不速之客。 女人,最擅长三五成群地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叶在夕眼神一厉,睃向林倾妍,她不着声色避开,看向门口走近的人:“关主播来了。” 这女人来了,是非多!叶在夕脸色到现在都没好过。 “你好。”关盺微微颔首,气度风范都是极好。 和女人打交道多年,叶在夕只悟出了一点: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貌美的女人。眼前这两个就是典型的例子。 叶大少爷语气很不友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交情这么好?”怎么听都像话里有话。 关盺微愣,一脸的淡然气度有些端不住了,斜长好看的单眼微微打量对面的男人,善察言观色的女人捕捉到一点:这个男人满身的敌意。 “说不上,只是谈些女人家的话题。”林倾妍回答。 女人家的话题?叶在夕冷蔑地勾勾唇。两个女人聚在一起,若话题是男人,三个字:没营养。若是话题是女人,两个字:危险。 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得罪了多少女人,真够让人不省心的。 不是他瞻前顾后,实在不好插手这女人的事情,起身:“我下午有通告,先走了。”忽地,凑近林倾妍,唇齿相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声音冷冽,微带警告,“倾妍,不要忘了,适可而止。” 看似相吻,至少站在关盺的角度是这样。 ‘耳鬓厮磨’好一会儿之后,才起身,冷冷睃了一眼关盺,擦身而过。 “他好像对我有敌意。”关盺看着门口走远的男人。 千万不要低估女人的第六感,绝对准得可怕。 林倾妍脸色忽白忽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调笑的语气:“他对女人不是有敌意就是有情义。” 一句话,转移的很好。 关盺不禁浅笑:“大概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 “看来传闻不假,你们很恩爱。” 别看表面上只是一句‘女人家’的话题,这中间试探、窥探、打探……各种心思呢。 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啊,那叫一个细。 只是,于此,林倾妍也是个各种好手,应付得如鱼得水,先是浅笑反问,似戏谑:“是吗?”又语气一转,一双眸子不止风情万种,更是火眼晶晶,“传闻总是真真假假的,比如我的,比如你的。”门派养成系统 关盺一时不语,眼神同样犀利地看着关盺。 退一步,进一步。两个女人便几句话之间就站在了一个起点线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近来左总裁很忙吗?”听似简单直白的问候。 “你对左城好像很好奇。”关盺笑着试问,又是肯定的语气。 接过话,林倾妍也笃定:“你对江夏初也好像很好奇。” 彼此唇边敛了笑,心知肚明。 精明的女人很可怕,这还一来俩! 对峙半响,大概都在揣测对方所想:这女人若是敌人绝对不容小视! 彼此如此想着,彼此又肯定对方不是敌人。 关盺先转开眸子,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真累,这么多弯弯绕绕。” “同感。” 好吧,这两女人,是同类:心细,精算计。同属那种最让男人头疼的类型。 免去了弯弯绕绕,关盺开门见山:“说吧,有什么事情,如果我猜的没错,和那则新闻有关吧,确切地说,与某人有关。” 这个某人,不是左城就是江夏初,彼此不明说,就这样三言两语地试探就站定了统一战线。 林倾妍想了想,云淡风轻地说着:“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会好奇。” 关盺但笑不语,洗耳恭听。 “如果江夏初和左城一起出现,巧合吗?” 顿时,关盺唇边言笑晏晏僵硬了。 一语戳中要害,说的人把握精准,听的人切重要点。 半响,关盺面如死灰出了病房,房里面的女人笑得肆意。 两个聪明的女人,谁算计谁,都一样,总归是一出闹剧。 叶在夕说得对,一个聪明的女人麻烦,两个聪明的女人危险。 此时,医院的另一角,某人一肚子花花肠子、一脑子黑水正闹腾。 此处省去长达五分钟的口干舌燥,无所不用其极。 关艾撅着小细腿,灵动的眸子一眼看过去,无害;两眼看过去,狡邪,搓着手心央求:“拜托,姐姐,给我看一下。” 对面护士‘姐姐’,其实更像阿姨,掏掏耳朵,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言辞不容商量,“除了家属,病例不能给外人看。” 第N次重复此话。 想了想:“他是我——”眸子转得很快,又想了想,“未婚夫,对,是未婚夫。”眼睛眨了眨,泫然欲泣说来就来,“我们订婚三年,我一直住在老家,家里人怕我担心,才一直瞒着我。” 可怜兮兮,就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这厮,撒谎不打草稿,还一溜一溜的,唬人不打褶皱啊。 对方明显不信:“齐医生连女朋友都没有。” 语气立马义正言辞:“谁说没有女朋友就不能有未婚夫了。”心里咬牙切齿:江夏初,你到底藏了个什么神通广大的男人啊,这么难搞! 护士哧了一声,耳朵被荼毒了好几分钟,明显不耐烦,大手一挥:“走开,我还忙着呢。” 关艾跳开几步,刚才还楚楚可怜,这回立马炸毛了:“丫的,什么态度。” 又瞪了好几眼,才唉声叹气地离开,心里想着:什么为人民服务,全是狗屁。 窝了一肚子的火,一路念叨着:“江夏初,真恨不得拍死你丫,都是些什么破事儿,我上哪去给你找线索?” 走着走着,突然顿住,眼睛像夜里的猫儿,打量猎物一般盯着转角处几个戏耍的小孩。 这家伙,每次这幅表情,就有人要倒霉了。 “孩子们,过来。” 关艾招招手,对面平均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小孩,齐刷刷地瞟了一眼,又齐刷刷地转开。拈花特工 好吧,居然被一群小屁孩当成了空气,呼了一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一把十块的,看了好几眼,才忍痛割爱,循循善诱:“想不想要?” 赤果果的诱惑,这不教坏小孩吗? 事实证明,现在的人都是见钱眼开,小孩子也不例外。好吧,现在的小孩太没有原则了,妈妈都没教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吗? 几分钟之后,只见医院病历室外一群风一样的孩子,飘过来,又飘过去,再飘过来,接着……没完没了了。 值班的护士忍无可忍了,走出门口,一次警告:“诶,哪里来的孩子,医院禁止喧哗。” 一句话落,安静了不到五秒钟,吵闹,一波高过了一波。 护士阿姨险些没跳脚,走出门口好几步,二度恐吓:“都走开,走开,不然我把家长叫来。” 请家长?搞笑!当自己是老师啊。 胆大一点的孩子做了个鬼脸,该干嘛干嘛。 “都是些什么猴孩子!” 现在的孩子,都无法无天了!护士阿姨顿时额头冒烟,跑着小步就追上去。 顿时,猴孩子们作鸟兽散。 当那边正老鹰抓小鸡的时候,病历室门口,关艾环抱着手,摇摇头,一脸的鄙视:“且!本姑奶奶算计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转身,大大方方就进去了。 进叔接手这医院的时候,向左城禀报的第一件事就是防御保安系统太薄弱,近来左家事多,就这么搁下了,竟叫关艾钻了空子。 十分钟后~医院走道里,关艾一脸洋洋得意,拿着手里刚从病历室撕下来的病例,晃了晃,自言自语:“江夏初,给你当侦查员,我容易吗?” 不容易!所以这厮正成就感大增。 散漫地溜达着,忽然,定睛一看,眨了眨眼:“关盺?” 对面一张美人脸处变不惊,越走越近。正当关艾要吱声时,那人从她身侧……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擦过了,关艾确定,关盺眼睫毛都没抬起来一下。 关艾翻了一个白眼:“靠!我就这么没存在感。”转身,吼了一句,“关盺。” 那人头也没抬,脚步不紧不慢继续刚才的动作表情,魂不守舍的。 关艾愣了好半响,反射弧才接上,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丫和我长了一张脸,还装什么不认识。” 关艾敢确定,她声音一定不小,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么多注目礼,可是偏生关盺好像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怪了! “怎么了?中邪了?”越看越像,念叨了一句,关艾跟上去。 不紧不慢隔着五米的距离,关艾一路跟着,开始还会轻手轻脚掩护掩护,到后来就大大方方了,反正前面的人三魂五魄都不在状态。 上了楼,一直往里走,关艾顿时一惊:“不好,这架势,像——”恍然大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蹦出两个字,“抓奸。” 那边已经进了电梯,关艾娟秀的眉头紧皱着,挠挠头发来回走了几步:“江夏初,你丫真是麻烦。”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风刮过,平静下来已经看不见人影。 嘴边骂着麻烦,转身又为了某人麻烦的人东奔西走,这叫什么? 这叫义气。 长廊里,很静,只有女人高跟鞋急促却迟疑的声音,凤眸微敛,闪着似有若无的慌乱,尽头的高级病房门口,她顿住,叹叹气:“若不是巧合,我该怎么办?”自言自语过后,伸手,握着门把,缓缓拧开…… 忽地,动作静止,她抿唇:“关盺啊关盺,越来越喜欢自欺欺人了。” 收回了手,毫不迟疑地转身。 谎言若要继续伪装,只有一个办法:不被拆穿。 她啊,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脚步急促,她慌忙急事地走开,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咔嗒——”门突然毫无预兆地开了,慌忙离去的女人突然顿住脚步,似乎被定格了所有动作。 “你怎么来了?”门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女声。 第八十八章:为朋友插姐妹两刀 “你怎么来了?”门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女声。 怔愣片刻,关盺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相似的面孔,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是你。” 门口,还穿着病号服的关艾,耸耸肩:“不然呢?”揉了揉脖子上的颈托,“小青那个大嘴巴,不过就是扭了脖子吗?何必弄得天下皆知,你这么一来,我都受宠若惊了。” 这家伙的念念有词总是头头是道,听着毫无破绽。 若说关盺聪慧,打一个娘胎出来的关艾也不差她一星半点。 关盺将信半信,走近了几步:“这病房一直是你住的?” “当然,我还不能对自己好点啊。”抚着脖子凑过去,眨巴着眼睛,一脸的狡邪,“怎么?怕我付不起啊,要不你赞助一下。” 关盺一时没了话,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样!想试探我,窗户都没有。关艾眸中一闪而逝的洋洋得意,复而摆着一张俏脸,看似不满:“不说话了?”冷嗤一声,“小气。” 这人才没去当演员,真是观众的一大损失。 关盺只是笑笑,看向关艾:“脖子没什么大事吧?” 关艾左右小幅度地扭动了几下,很正经地说着没个正经的话:“还好,死不了,就是没以前灵活。”语气怨尤,脸比翻书还翻得快,“我说怎么探病还空手来啊,菱江短你工资了?还亲生姐姐呢,再怎么不待见,也要表示表示吧。”一把将门推开,指了指病房里面,“看看那一篮一篮的,都是夏初买的。” 关盺抬眸,正好看见病房里间的江夏初,不着痕迹地稍稍打量,凤眸撩起一抹笑:“江小姐也在啊。” 江夏初一贯的不喜言谈,只是点点头,表示问候。关艾接过话去:“可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在。” 关盺只是但笑不语,眸中将信半疑所剩无几了。 时间,地点,台词,不差分毫。这平时大大咧咧的女人,真要心细认真起来,也能导一出天衣无缝的戏。 关艾倒像个病人,躺在床上,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开始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家里的老头回去可别告诉他,不然我怕他上医院来训话,我挨骂也就算了,可别打扰了别人。” “嗯。”淡淡点头后起身,“那我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刻意拔高声调,念了一句,“真没良心。” 关盺也不说什么,只是深意地看了一眼江夏初,便走出去。顿在走廊,浅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哼。”嗤笑一声,起步,走远。 精明的女人若犯了糊涂,原因只有一个:情动智损! 爱情,本就是真真假假的事情,但是那也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关艾扒着门口,看着关盺走远,脸上的神情与看见街头流浪的猫猫狗狗一样:倒同情起来了。 “走了?”江夏初稍稍松了一口气。 “嗯。”一边解着脖子上的颈托,一边径自苦恼,“怎么有点良心不安呢。”良心这个东西,真是没用又麻烦,叹叹气,没办法,她也不能丢了良心不是? 正苦恼着,猝不及防,不知道什么时候端坐沙发的男人忽然丢过来一句:“谢谢。”很明显,不常说,有些别扭。 这男人一句‘谢谢’可比金子贵多了,关艾先是惊讶,然后再摆摆手:“我不要口头的。”难得从关艾嘴里吐出来的正经,“左城,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我姐姐,只有我能欺负,你想也别想。” 对上左城的气场,这样的威胁就显得毫无说服力和可信度,只是这还是关艾第一次没有对左城怯场,一脸豪气云干、义正言辞。 关艾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平凡里倔强的小角色,有时候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有时候也会畏于强权为五斗米折腰,她世界里的信条很简单。用两个字例子来说明! 比如为江夏初插关盺两刀。比如关盺两肋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插刀。 说完,瞟了一眼帅得掉渣也冷得掉链子的男人,鼓足了底气:“不然,我——”底气还是泄了,声调弱下去,“绝不放过你。” 绝不放过?说完,关艾自己都觉得搞笑。也是,这世上,这种蠢话她敢保证她绝对是第一个说的。 左城倒好,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打算伤她。” 关艾笑笑,侧着眸子暗暗鄙视一番:“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伤害她了。” 左城沉默不语,视线落在一直未语的江夏初脸上。 关艾无语凝咽,这个男人,眼里心里还真是实打实地只管着他自己的女人,心里为关盺不值了一把,继续碎碎念:“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刚才她的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关艾走过去拿包,抬眸,正好对上江夏初的眼睛,似真似假的玩笑话,“我后悔帮了你们了。” “对不起。” 江夏初极少这样郑重道歉,关艾诧异了,若是以往,依着江夏初的性子一定会置身事外的,可是她居然道歉了,说明了什么? 她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终究,江夏初还是入了左城的局。 关艾看向左城,心里喟叹:这男人,真要命,多少女人得遭殃啊。 看着江夏初,关艾话里有话,弦外有音:“你说什么对不起,都是某人的问题。”声调提高,尤其强调了‘某人’二字,这话很明显含沙射影,说给左城听的,“我嘴巴不太严实,可保不准哪天就祸从口中出了,在这之前,最好断得干净点。” 赤果果的威胁放出去了。 这关艾还是第一个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没办法,人家后台硬着呢。 只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某人依旧目下无尘,将左氏风格进行到底。 关艾冷嗤一声,无语无奈,背上包,将江夏初拽到门口,塞给她一把病例,凑在江夏初耳边:“夏初,san我没有办法,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用,好好收着。” 这突然之举,江夏初被弄得手忙脚乱的,下意识地拽进手里的东西,放在背后。 交代完,关艾对着江夏初又挤眉弄眼好一会儿,挥一挥衣袖,作别:“走了。别忘了办住院手续,既然扭了脖子,总得装几天吧。” 唯一一个闹腾的人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江夏初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还拽着关艾给的东西,越发收紧,心乱如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是就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左城坐到她身边,拨了拨她散落的发,将她揽在怀里:“怎么了?” 江夏初抬头,看着左城,眸子里有些杂乱:“觉得很对不起她,她们毕竟是姐妹。” 左城不语,只是轻轻拂着她的脸,深邃的眼,很温柔。 这个男人即便再怎么疼惜她自己,江夏初也知道了,他断不会对别人心软,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左城,你会觉得对不起关盺吗?从一开始你就在骗她。” 江夏初大概忘了,他左城的对不起,也就只有她江夏初要得起。 薄唇轻启,眸光温柔的男人,话却冷冰冰的:“不会,夏初,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一开始我就挑明了,只是交易。”他眸光似网,柔和地缠绵,他说,俯在她耳边,“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这场交易必须有人参加,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是啊,她聪明,聪明地知道这个男人心狠到什么地步,聪明地可以料想出他的满腹筹谋心计。而且……聪明地知道,什么都没做的自己,是罪魁祸首。 好像,他的每一次心狠,都是为了她呢。 她不语,因为无话可说了。 他的唇落下,描摹她的唇,一点一点,温柔到极致,也魅惑到极致,停在她唇角,他声音低沉:“夏初,她的存在是为了你。” 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男人,会这般狠绝地对待旁人,独独予以她一人温柔。 而她遇上了,正如关艾所说,女人招架不住,关盺是一个例子,现在轮到了她了。恍惚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侧头,躲开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眸间轻染暮霭,她说:“可是,这场交易,好像她当真了。” 她笃定,关盺当真了,没有理由,也毫无道理可言,只是直觉觉得左城这样男人,绝对是女人的劫。 其实,更确切地说,她自己也当真了,所以,有了计较。 左城片刻的沉吟,回答:“我会尽快结束。” 她问:“知道她要什么吗?” 女人还能要什么?聪明的女人要钱财,不聪明的女人要感情。 那个聪明的女人,仅仅做了一次这么不聪明的女人。 他回答:“知道,她要感情。”深深凝着她,满腹的情深丝毫不予掩饰,“只是都给了你。” 原来他都知道,江夏初心惊,到底她遇上了一个多么深不可测的男人,他真是精明得可怕。 左城啊,真会致命!猜不透,看不透,却也逃不掉,躲不开。 她自己的结局,她大概可以预知了,不是左城放手,就是她失守。 “夏初。” 他缱绻的声音,乱了她所有思绪,却得了一个结论,左城放手,亦或她自己失守……前者可能性为零。 心慌意乱了,她连忙躲开左城的视线,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她问:“那要怎么结束?” 抱着她的男人想了想,只说了四个字: “不留余地。”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决然。 这才是左城,从不对旁人心慈手软。 连心惊都没有,莫名其妙也好,潜移默化也好,只是她好像真的适应了这个男人的狠绝,只是似笑非笑地喟叹着:“左城,你太狠了。”顿了顿,还是似真似假的语气,“狠得让我有点害怕,怕有一天,你还是不能掌控我的时候,就会对我狠的,就像——” 话音未落,左城什么也不说,俯身,便去亲吻她的唇,将她所有话吞没。 江夏初向来内敛,对于此类的亲昵,永远处于下风,任其摆布。 好一阵嘶磨,男人才稍微消停,还意犹未尽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唇,声音似被情/欲染过,暗哑,他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对你狠不下心。” 唇齿间全是男人微微寒凉的气息,她笑笑,只说:“希望如此。” 他总是断言,狠不下心对她,却忽略了,他有多么爱这个女人,爱到不惜断其羽翼来留住。 他们都不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有多疯狂,疯狂到来不及躲避便万劫不复。 那么一天,唯一一次,左城始料未及了。 华灯初上,上海的夜幕觥筹交错。物欲横流的世界,灯红酒绿的喧嚣必不可少。 璀璨耀眼的灯光,杂乱无章舞池,疯狂摇摆的女郎,醉人诱惑的红酒,繁华迷乱的夜生活在此处破晓。 吧台上,也永远不缺少买醉的男人女人,唯独有张精致的脸,与这喧闹不相符的阴沉。女人长得极其美丽,穿着昂贵的裙子,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精致的脸上,处处写着‘生人勿近’。 只是,在酒吧,这样有钱,有范儿,有脸蛋的女人总无法免打扰。 这不,被几个衣服穿得不伦不类,妆化得不人不鬼的男人盯上了许久,几个男人相互打了个眼色,围上去。 “美女,一起喝一杯。”为首的男人,头发染成酒红,斜长的眸子烟熏妆很浓。 典型的夜狼,专门在这种风月场所猎艳的男人。 “是啊,美女,一个人多寂寞。”旁的男人跟着起哄。 买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家大小姐,关昕美人。 “走开。”美人就是美人,懒懒挥手也是风情万种。 这样的美人在这些常年打女人主意的男人们眼中无疑是百年难遇的极品,哪会轻易罢手,笑得痞里痞气:“出来玩的,不就是图个乐子嘛,美女给个面子吧。” 凤眸一抬,冷若冰霜:“滚开。” 冰山美人啊,勾得一干男人,手痒痒,心更痒痒。 男人,对越是难搞的女人越是要弄到手。 为首的男人冲着同伴吹口哨,十足的地痞模样,语气调侃:“哟,是只野猫,还是只长得标致的野猫。” 另外几个男人哄笑开来,打量关昕的眼睛赤条条的。 关昕搁下手里的酒杯,语气闲散不耐:“我心情不好,最好离我远点。” 那男人非但不走开,还凑过去,模样流氓,说出的话更流氓:“心情不好?等下我们哥几个就让你爽了。” 酒吧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这类无事生非的败类。 关昕不怒,淡笑,抬眸尽是妖娆魅惑,慢条斯理地扬起酒杯,忽地冷笑一声后,全数泼在了男人嘴脸上。 “靠!”好不狼狈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一副吃鳖的模样,滑稽极了。 “滚。都给我滚!”关昕冷冷开口。 男人火了,阴柔的脸有些狰狞:“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关盺瞟了一眼,轻笑,竟还带着一股子高雅风情,冷曼的嘲讽:“真可怜。”说完,动作优雅从容,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钞票,依旧优雅地甩在柜台,说,“要是缺女人,这些够了。现在可以滚了吗?” 几个男人傻眼了,也是,这样砸钱的女人少见。 只是,流氓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流氓,婊子永远要立贞洁牌坊。为首的男人阴着一张脸:“你他妈的,当老子是牛郎啊。”扬起手就要动粗,“老子今天——” 狠话放到一半戛然而止,男人扬起的手被擮住。 “拳头不是用来对女人的。” 男人的声音,淳淳温润,只是微微寒烈。 关盺懒懒抬眸,复而,浅笑,姿态如局外人。 痞子流氓吃了瘪,大火:“你他妈的谁啊,这里没有闲事可以管,识相地给老子滚远点。” 来人一身干练的赛车服,英气的脸无波无澜。 如今的流氓都不看新闻吗?这点眼力都没有。打个比方说,这个上海没有女人不知道叶在夕,等同的是,这个上海没有男人不知道程信之。 见那人不支声,耍流氓的人却来劲了,越发嚣张:“没长耳朵是吧,老子再说一遍,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揍。” 旁的男人跟着叫嚣,大有一股干架的气势,关盺只是笑笑:看戏。 唯独程信之不温不火,面无表情,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够了吗?” 慢条斯理的动作,从容淡定的姿态,与刚才掏钱的某个女人相似度极高,差别只是钞票的厚度。 当然,差别还有……找事的男人眼神飘忽,落在柜台上的钞票上,咬咬牙:“算你们狠,别让我再碰到你们。” 放完狠话,将桌子上的钱一扫而空,然后带着他的伙伴走了。 别指着流氓败类有节操、骨气。正因为确认这一点,程信之动的是钱包,不是拳头,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原来不是不肯要,是嫌少。”酒杯凑在唇边,她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句,“真贪婪啊。” 程信之并不语,坐在她身侧,要了个空杯子在手里把玩。 她接过他的空杯子,倒满,推过去,听似玩笑地问他:“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贪婪呢?不属于自己的,偏偏要觊觎。” 第八十九章:谁是谁的劫 她接过他的空杯子,倒满,推过去,听似玩笑地问他:“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贪婪呢?不属于自己的,偏偏要觊觎。” 觊觎?谁觊觎什么?似真似假的玩笑话,总牵引出不少遐想。 她说得精准,人都是贪婪的。 比如她,比如他,这里坐着的两个人,各有觊觎不是吗? 程信之并不作答,端起酒杯,只是打着转摇晃。 关盺笑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猛烈:“我和那些人其实都一样。” 莫名其妙,她说了这么一句,看着程信之的眼。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前后不过见过几次,并不熟识。 大概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女人,占了酒,不醉也没法清醒。 说完,关盺又自顾满上自己的杯子,忽地手被抓住,阻止了她的动作:“你喝多了。” “是喝多了,都被当做肥羊了。”笑着推开他的手,满上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眸子像那舞灯,忽明忽暗的。 这种伏特加,一瓶能放到几个男人,而这个女人像喝水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地说,没有立场,思忖了半响才开口:“出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有人告诉我,不想听自己的声音就去吵闹的地方。”她转眸,看他,“可是,不管用呢。” 音乐很吵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悲伤,甚至压抑。 “因为左城?” 片刻才沉吟,他问了这么一句,语气沉凝,像紧绷的线。 其实他不该问的,只是语言,往往有时候不是意志支配。 她轻笑,接着点点头,又说:“那么明显吗?居然连你这个外人也看出来了,我还真是是失败。” “我不是外人。”程信之局促地接过话。 她笑着,喝完杯中的酒,眸子落了灰般暗淡:“对啊,你不是外人,你都救了我两次了,每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敛了眸中的黯然,她冲着他笑靥如花,“那么我可以相信你了?” 没有思考,他回答:“可以。” “要是我喝醉了,不要丢下我。” 说完,倒满酒,自顾自饮。 没有理由,他说可以,她便相信了,然后将所有不愿为人知的放纵肆无忌惮地做给他看,丝毫不担心。 她一直很安静,喝了很多很多酒,他只是看着她喝,也不说话,陪着她安静。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能喝的女人,一桌子的酒瓶子,她的眸子却还只是微染醉意,稍稍迷离,含了点点水汽,更美了。 她又叫了一瓶,懒于倒酒,直接便往嘴里灌。 皱皱眉,程信之擮住她的手:“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有些晃悠,口齿稍稍含糊:“不,不要,我还想喝。”挣开手,笑着举起酒瓶子,晃荡了几下,嗤笑着说,“这家酒吧的酒是兑了水吗?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 清醒?清醒的话就不会说这种高纯度的伏特加兑了水,光是闻味道都能醉人了。 酒量惊人的关盺,硬是把自己灌得七晕八素了。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拿起她的外套,抚着晃悠悠的女人。 手里还拽着酒瓶子,开始不安分,左右挣扎,嘴里念念有词:“兑水的酒也敢上,我可是主播,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就算不说,我也知道。”说了一通,鼻子抽抽,有些怨尤委屈,“他还把我当傻子。” 刚才还说酒,这会儿变成‘他’了。 关盺口中的‘他’,程信之心知肚明,只是说:“别说了,你醉了。” 确实醉了,女人一醉,就藏不住东西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说:“是啊,醉了,不然怎么看谁都像他呢。” 他不说话,眉头皱得死紧。怀里的女人不安分,转身面向他,伸手,指尖停在了他眉间,她继续哭哭笑笑地说着:“总喜欢皱着的眉头,高兴或者不高兴都习惯抿着的唇,还有眼睛,他的眼睛总是冷冰冰的,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有温度,但是他不爱生气呢。” 她的手从他眉间,到唇畔,到眸子,他甚至清晰地可以看到她眼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明明,她在看着他,拂着他的脸,说得确实另一个男人的容貌。 他与那个男人没有半点相似,只不过,这个女人只看得到一个人而已。 忽地,毫不怜惜,他抓着她的手,忘了温柔:“你清醒点。” 她只是怔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慌乱地连忙松开手。耳边只听到一句:“谁说醉了就会忘记那些光是想想就疼的人,都是骗子。”声音渐进微弱下去,断断续续,“骗子——” 气息轻微,手垂下,合上了眸子的女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若是我,定不会让你疼。”他苦笑,无奈,将怀里的女人抱起。 若是我…… 也只是‘若是’,人总是傻傻地做些没有可能的假设,却忘了,谁非谁不可。 出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吹起了风,关盺清醒了不少,躺在程信之的车里,合着眸子似睡非睡。 主驾驶座上的程信之久久皱着眉,心里烦闷,想找烟来抽,看看身旁浅睡的女人,还是作罢。 “关盺,睁开眼,说说话,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声音很轻,哄着。 关盺靠着车窗睡着,没有睁开某子,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见他,你能带我去见他吗?”说完,又像个孩子一样摇摇头,“不要睁开眼,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他。” 他总以为,她这样骄傲自信的女人,永远不会有这样孩子气的姿态,竟不知道,因着一个男人,她变得丝毫不像自己了。 程信之笑了,笑得荒诞,随手挂了档。 车开得很快,车窗开着,窗外的风声很大,掺杂了她微弱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他的模样很好看,他那样的性子大概没有谁敢和他说。像一朵罂粟花,很美,但是绝对不能沾染。可是我知道的太晚。”没有睁开眼,她侧着头,唇边苦笑,“确切地说是躲不掉。” 似醉非醉,似醒非醒,谈起那个人,她恍恍惚惚的:“我与他相识前后不过半年,极少见面,他也总是寡言,没有交集,没有回忆,我却发了疯地对他着迷,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顿了顿,又笑,越发凄楚,眉间浸染寒霜冰凉,“兴许,从他还认识我时开始。” 这个女人大概真是醉得厉害了,才鬼斧神差地一吐为快。 只是即便是醉得厉害了,脑子混沌了,可唯独只剩下与那人相关的记忆,然后无限放大。 程信之不说话,只是听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加了速,只是,她声音还是很清晰:“还有,他狠,真的很狠,对人从不手软,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旁人说他深不可测、心狠手辣,是的,他确实是这样一个男人。桀骜狂妄、独裁不羁都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这样的男人,注定成为女人的蛊惑,只是他从不给女人机会。那时候我想,兴许我是个例外,至少他眼里看到了我,就算是交易,他选择的是我,不是别人,多多少少我是特别的那一个。我总是庆幸地想着,他即便不爱我,也没有爱别人。” “我知道,他那样一个男人若是爱上谁,定是用上生命和一辈子的时间。” 那样一个男人,程信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身边这个女人若是爱上谁,大概也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或者是生命。 声音微微哽塞,她却倔强,不肯停下:“只是我不知道,他若爱上谁,那就是我的劫难。”似乎嗤笑,“现在好像开始了……” 醉酒的女人,伸手捂着心口,哪里很疼。谁说喝醉了就麻木了,都是自我安慰的谎言罢了。 “我不敢问,不敢找答案,甚至不敢揣测,因为会痛。”长睫颤抖的很快,眼角,有泪落下,“我终于知道——” 话未完,骤停,眼角的泪还未风干,她已经沉沉睡了,大概痛了,累了,不堪负重了。 她终于知道:他是劫,从他出现,她就开始万劫不复了。 皱着眉,她的劫,出现在她的梦里,不止不休。 她一个人的独白落了幕,安静了许久,主驾驶座上的男人苦笑着:“若是我早点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痛了?若是我先遇上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爱他了?” 他的问题在风里飘散,没有回答。 她的话只有在醉了才有勇气说出,他的话同样如此。 “我等了你十年,找了你十年,还是晚了。”他伸手,拂过她的脸,声音干涩,“关盺,你知道吗?” “你若爱上谁,那也是我的劫难。” 唇边的笑荒凉落寞,狭小的车厢里,他在自我嘲讽,因为她看不到,听不到。 这夜,谁成了谁的风景,谁应了谁的劫,都是宿命,只留空叹。 缘分这个东西,太少了,恰巧爱的人也爱自己,需要太多太多。 这夜,微冷,没有月光,星光点点稀疏,风吹得狂乱,不怎么适合买醉,倒更适合鬼祟。 夜深,关家大宅一片漆黑,接着丁点的星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趴在围墙上的身影,一点一点蠕动,看似十分艰难。 任谁看了这般情景,第一想法肯定是:夜黑风高月,偷鸡摸狗时。 只是,世事往往难料,正趴在围墙上动弹艰难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小女儿。 “真是点背,在自己家还要爬墙。”围墙上的关艾猫着嗓子念叨。 人已经坐在了围墙上,有些颤颤巍巍的,关艾先将手里的旅行箱扔出去,才刚落地,发出声音很小,只是—— “汪!”一声吼叫,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坐在围墙上的人吓了一跳,一个白眼扔过去:“关小北,给我安生点,要是把老头给我招来了,我炖了你。” 那正嚎叫的狗是关家保安室养的一只狼狗,其实并不叫‘关小北’,叫‘赞古’来着,只是关家的二小姐一厢情愿地唤作‘关小北’,别人谁也不敢叫,谁不知道这家豪宅的主人叫关震北。 习惯与条件反射这种东西搁在狗身上也同样适用,‘关小北’一听命令,立马安分老实了,下蹲,坐下,摇头摆尾地在围墙下哈着舌头。 这狗,已经被关艾那厮教化了,一听‘关小北’三个字就条件反射了。 坐在墙上的小女人笑得人仰马翻,对着狗不吝夸赞:“这才乖嘛。” 关艾继续开始蠕动,用脚试探地去够地面,几经折腾根本不得法,咬咬牙,开骂:“臭老头,堆这么高的围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银行家,钱不放银行,放在自个保险柜里,老古董,活该招贼!” 骂完也不解气,对着围墙踢了好几脚,又坐回围墙,不敢乱动,一双眸子瞟啊瞟,苦恼:“这么高,有点脚软了。”颤颤巍巍摸索着起身。 “老天保佑,来个垫背的。” 念叨了一句,一咬牙闭上眼就往下跳。 一阵天旋地转,没有预料的疼痛,半趴在地上的某人睁开一只眼,眨了眨:“咦?软软的。” 又伸手戳了戳:怪了,这地面竟是软的。 “可以起来了吗?” 一个鬼魅的声音鬼魅地传来,正不思其解的关艾第一反应大叫了一声, 是活的! 片刻,第二反应,趁黑摸了摸地面的‘活物’,偷笑:“老天真显灵了。” 时间倒回一分钟之前。某人祈祷了一句:老天保佑,来个垫背的。 这家伙想入非非外加自言自语,还没完没了了,显然没有觉悟还有个人不得翻身。 “可以起来了吗?我没有力气说第三遍。” 那人喘着粗气,很明显,某人的重力作用效果不轻。 这个声音……关艾方才如梦惊醒,一个鲤鱼挺身,爬起来,接着微弱的星光打量,有些狐疑:“程信之?” 那人没回应,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一身赛车服帅得丝毫不打折扣。 关艾目瞪口呆:“真是你。”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绕着程信之走了半圈,眸间起了猜疑,有股子审讯的味道,“我说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躲在墙外,打什么心思呢?” 也不知道是谁鬼鬼祟祟蹲在墙上自言自语? 这家伙,这不明摆着先发制人吗? 程信之倒是不惊不惧,从容淡定,反将一军:“那大半夜的你爬墙又是打什么心思?” 这家伙不傻,不好糊弄嘛! 关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接得顺溜:“我闲得无聊,半夜赏月散步爬围墙怎么了?反正是我自个家里。” 程信之若有若无地嗤笑了一句,没说什么。 在眼尖的关艾眼里,那就是赤果果的嘲笑,不乐意了:“笑什么笑?有意见啊?” 那架势,好像在说:你敢有意见试试! 扫了一眼脚边的行李箱,语调不温不火,却带了调侃:“带着行李箱赏月?散步?”盯着关艾的眼睛,走近了一步,她一个腿软,就退了一步,那家伙笑得扎眼,补了一句,“爬围墙?” 奇怪,明明是自家,明明是抓贼的,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甩甩头,强装镇定,输人不能输气势,顶回去:“我锻炼体力不行啊。”解释完,又觉得不对,重新端起气势,“奇怪,我自个家里,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倒是你,一个赛车手,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在别人家门口,有何居心?” 最后‘有何居心’四个字,咬字那叫一个气势磅礴。 关艾一番慷慨陈词,对方只是抬抬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关盺在车里。” 关艾又是一愣:“关盺?”脑中一团毛线,汇成两个字——猫腻。看了看还算‘坦荡’的程信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车。 “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问得真是毫不遮掩扭捏,义正言辞啊。 这厮,在她眼里,一男的加一女的,那就等于奸情,完全不作他想。 程信之哑然,对于这人的思维不敢恭维,直入主题:“她喝多了,我只是送她回来。” 关艾眸子一翻,冷嗤了一声,一张俏脸,就写着‘谁信呢’三个字,吊儿郎当地反问:“喝多了?” 程信之大概摸清了这家伙的套路,深知说也是越描越黑。懒得回答。 可是在关二小姐眼里,这就是做贼心虚!语气越发正气泠然:“三更半夜月黑风高的,一个醉酒的女人,别告诉我你脑子里没点想法。”眼神半眯,像刀刃,“快说,对她做什么了?” 对方叹了一口气,很明显的无奈:“我要对她做什么带她去的就是酒店,而不是这里。” 这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的问题,一肚子歪歪肠子的关艾半天没转过弯来。最后下结论:“谁知道你是不是完事了,良心发现,顺带毁灭证据。” 这想象力!叫人咋舌。原谅她吧,这家伙诸如此类的犯罪心理学的书看了不少。 对上关艾,永远让人无语凝噎:“想象力最好用对地方。” “你无话可说了吧。” 程信之无言以对,直接忽视,去开车门。 第九十章:电灯泡就是这样炼成的 “你无话可说了吧。” 程信之无言以对,直接忽视,去开车门。 “我说你怎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塞过来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关艾鼻子灵敏,被酒味熏着,“丫的,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很晚了,她喝了不少,带她去休息吧。” 交代完,程信之径自关了车门,挂挡。 “诶,我还没说完呢,想畏罪潜逃啊。” 声音洪亮,在安静的夜里回荡了几圈,只是那男人早就开车扬长而去。 关艾低咒了一声,认命地驮着不省人事的女人往回走。 “关盺。”推了推醉死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真醉了?这可真不像你了。” 这女人,关艾还不知道?那酒量,灌醉几个男人也不在话下,要醉成这般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伤心,伤神,伤身了。 以前,关艾闲得发慌的时候总是想象,要是哪天关盺那厮傲娇女人失恋了,她一定会举国欢畅,大喊一句:老天开眼的。 可是现在……开心不起来也就算了,心里还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郁结得很啊。 关艾不禁叹叹气:“托了你的福,我没病,大晚上还要爬墙去住院。”十分不解,“而且我干嘛要良心不安啊。” 念叨完,气喘吁吁地当个劳力。 这天晚上,关家二小姐躺在超豪华的星级病房里,想了四个问题: 一:我为什么要替江夏初的男人来受这个罪啊? 二:我干嘛要良心不安啊? 三:那个开车到底对关盺有何居心?(这里那个开车的代指程信之) 四:那个开车的有何居心干我毛事? 这么四个问题,关艾破天荒地失眠了一整夜。 番外** 那年的冬天很冷,刮着风,天阴阴沉沉的,古龙巷里冷冷清清得渗人,街上,没有路人,很静。 忽地,街角破落的房子里,醉醺醺的男人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拖着脏污得已经看不清样貌的男孩。 男孩十四五岁的模样,大冬天穿得单薄,很瘦弱,以至于男人轻轻松松半托半提。 男人一把将男孩扔在地上,嘴里谩骂不断:“狗杂种,和你妈一个样,都他妈欠抽。” 狗杂种?这般大吼大骂,兴许街里街坊都听见了,只是,三天一出五天一闹,见怪不怪了,怪这怪那孩子可怜,生在了暴戾的醉汉家里。 男孩趴在地上起不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架玩具赛车,男人却一脚踩上去,摇摇晃晃地,通红的脸狰狞:“我叫你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男孩也倔强,咬着牙不出声,只是小心护着手里的赛车,任那男人拳打脚踢的。 “该死杂种,去死,怎么不去死。” “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也一样。” “死了干净。” “……” 这冰冷的冬天,很静,刺耳的厉骂声里,隐隐还有男孩轻微呻/吟。 过往人群,若不是充耳不闻,也顶多是摇头叹息。 人啊,总是将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分得一清二楚,绝不越界。 男人打骂了一阵,累了,喝点小酒,又继续。 “住手。”忽然而来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地上的男孩,小脸红肿得不成样子,已经辨不清样子,只是一双眼睛稍微亮了。 街角,女孩叉着腰:“叔叔,家暴要坐牢的。” 女孩儿大约也就十来岁,稚嫩的小脸长得俊秀好看,英气的眉毛挑了挑,穿着男孩子才会喜欢的皮大衣与牛仔裤,若不是扎着马尾,乍一眼看过去倒像个男孩子。 女孩儿走过去,步子昂扬,与年纪不相符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灵动的似乎要滴出水来:“还不快放开他。” 地上的男孩嘴角微抿,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失女孩,皱皱眉头。 醉汉晃悠了几下,扬起酒瓶子挥舞了几下:“哪里来的鬼孩子,滚远点。” “你再不住手,我报警了。”女孩儿一脸豪气云干。 这小姑娘任谁见了,也会‘夸’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吧。可是就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却让人移不开眼睛,没有阳光的冬日,似乎浑身都是光线,至少地上的男孩是这么觉得的。 醉汉拿开还踩着男孩背上的脚,踉踉跄跄就朝着女孩儿走过去,一脸的凶神恶煞:“臭丫头,胆子不小,是找打吗?” 女孩不退:“你丫的,小姑奶奶最恨以大欺小了。” 说完,眸子一瞪,小身子便朝醉汉扑上去,一口咬下去。 “砰——”醉汉的酒瓶子掉地,大概这小丫头使了吃奶的劲,随即听见一声惨叫:“啊——”男人一把拉住女孩的头发,手僵在空中不敢动弹,“快松口。” 被扯住头发的女孩儿,不仅不松口,更是往死里咬。 这丫头,这狠劲,将来长大了可了得。 “啊——” 男人惨叫连连,一脚踢过去,女孩儿跌坐在地上,也不急着爬起来,抹了一把嘴上血迹,一脸的嫌弃:“脏死了。”眼珠子一瞪,睃着男人,“臭男人。” 这是个十来岁小丫头该有的语气吗?让人不仅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醉汉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背,脸都快扭曲到一块儿:“看我不抽死你。” 地上的女孩儿,这才想起来跑路,可是来不及了,男人已经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女孩的皮大衣:“敢咬我,看我不弄死你。” 男人高高扬起手掌,便往女孩身上招呼,女孩下意识便闭眼。没有预期的疼痛,身子被抱住,她募得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黑乎乎的,女孩眨巴眨巴了几眼,还是看不清模样,只知道,他眸子亮晶晶的。 之后,她只感觉到钝痛,不是很疼,因为男人的脚都落在了男孩身上,一下比一下狠,她急了,推着身上咬着牙不吭声、不动作的男孩,催促道:“小哥哥,你走开,别给我挡着。” 男孩没有动,黑乎乎的手,紧紧抱着她,女孩儿急得都快哭了,红着眼说:“我没事,我最能挨打了。” “别吵,等他打累了,就会停了。” 男孩开口,声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让人心安。地上的女孩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咬着牙,落泪。 醉酒的男人使了狠劲,一下一下的闷响,女孩光是听着就发渗,也开始知道怕了,不支声,看着不远处被男孩丢下的赛车,咬着唇掉金豆子。 好一会儿,男人才罢手,喝了口小酒骂了几句才消停,醉醺醺地走不稳,一脚踩在被男孩丢在一边的赛车模型,似乎还不解气,狠劲跺了几脚。 等醉酒的男人走远了,男孩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盯着已经碎成几块的赛车模样,也不说话,黑黑的脸皱巴巴的。 女孩儿抹了眼泪,乖乖认错:“对不起,都是我。” “走开。” 男孩很凶,她吓了一跳,却也不退开,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来,摆弄了一会儿,冲着男孩笑嘻嘻,露出一颗小虎牙:“你看还有用的。” 他一把抢过去,像只小刺猬:“谁让你动我东西。” 女孩儿笑,明媚了这冬日:“梦想是不该被丢弃的。既然喜欢,就好好珍惜。” 小小年纪的她看出了那是他的梦想,小小年纪的她谈起梦想时,那般洋溢青春,笑靥如花。 男孩只看着女孩,点漆般的眸子像夜里的星子,徐徐生辉。 “关盺。” “关盺。” 街角传来喊声,女孩儿收了笑,起身拍拍手,又整了整大上一号的皮大衣,说:“我该走了。” 他没有说什么,蹲在地上,见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走远,快到街尽头时,募得又回头,捂着嘴大声喊:“小哥哥,十年后,你若成了赛车手,不要忘了我。” 算是约定吗?男孩想应该算。他再抬头时,街角已经看不到那个灵动的身影,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关盺。” 忽地,男孩笑了,依旧黑乎乎的脸,英气了几分。 小小的他们,匆匆相遇,很多年后再想起来,他记忆最深刻只是那两个字,那人的名字。 只是,残缺了一部分,在街角转角的入口前,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儿,还说了一句:“晴姨,你又认错了,我是关艾。你看,我这个酒窝就比关盺的浅。” 断断续续的片段,是残缺,是错乱。 那时他们太小,记着一瞬,挽住了时光,便当做了一辈子,却不知,普一开始,便错了。 怪只怪,当年年少;怪只怪,当时缘浅;怪只怪,无邪的他们信守了那些童言无忌。 他们都没错,只是命运错了…… ** 岁月安好,不知不觉,又碾过了一个深秋初晨。 只是,要是左城病房隔壁没有住着某人,就更安好了。 在左家,甚至在这医院,有眼力价的都知道,左家那位主子惹不得,左家那位少夫人更招不得,只是,新来的某人没一点眼力价,这不,大早上的,关艾就顶着双熊猫眼,给江夏初连环call。 “去哪里?”半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神色有些局促。 “隔壁。” 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出了病房,左城眸光一寒,气温急剧下降。 这男人,独占欲还能再强点吗? 病房里的冰天雪地一直持续到江夏初回来,可是阳光明媚不长久…… “夏初,陪我去吃饭。” “夏初,走出去散散步。” “……” “夏初,我要上厕所。” 某个不知好歹的灯泡第N次屡教不改地串门到了左城的病房外。 左家那位主子发话了:“左鱼,你去。” 一张俊脸依旧好看,这个男人,腹黑起来也不失从容优雅。 江夏初愣了一下,左鱼捏了一手心的汗,顶着压力,诺诺地往门口去,可是还没走到,那边门口的小祖宗就传话过来:“诶呦,脖子真酸啊,我真是活该,没事趟这趟浑水。” 丫的,就装吧! 这家伙,可算是看明白了,纯粹就是没事找事,闲得蛋疼!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 只是这手段,不得不说:拙劣。 但是对于一直心有愧疚,良心不安的江夏初,那可是硬伤。 “我过去看看。” 人过去了,门口关艾冲着里边的男人露出小虎牙,得瑟的呀。 外面一干人等打心眼里发出感叹:不知天高地厚。 “夏初,哪个好?” “这个怎么样?” “走,上我房里说去。” 探讨了一番,直接勾着江夏初的肩,将人带走了。没看见房里的男人一张俊脸黑的。 可苦了左家的一干人等,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畅快,拆了这医院都是轻的,一个一个的,越发小心翼翼,终于熬过了一天,只是某些人对这种戏码乐此不疲,第二天:照样!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戏码。 “又去哪?”病床上的男人一张脸沉下,明显忍无可忍。 “隔壁。” “让她过来。” 江夏初想了想,觉得可取。 就这样,关艾推着吊瓶就过来了,笑得十分扎眼:“哟,外头守着那么多人,我还以为闲人免进呢。” 这叫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关艾这人就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得寸进尺是她的一贯作风。 “什么事?”左城冷冰冰地丢过去一句。 关艾连忙摆摆手,又揉揉脖子:“没什么事,就是装病太闲得慌了。” 是啊,闲得慌了,不然怎么哪里有地雷往哪里踩呢。左鱼看了一眼自家病床上的主子,那脸黑得都不像话了,发出危险的信息。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一点在别人地盘上该有的自觉性,眉开眼笑的:“夏初,来来来,我让外头守门的哥哥去帮我买汽水爆米花了,等会有顾起的演唱会。” 说完拉着江夏初一起坐到沙发上,开了左城房里那超大屏幕电视,声调提高了几分:“我要记得没错的话,他是你最喜欢的歌手。”怎么有股子刻意的阴谋啊。 江夏初皱皱眉,不说话,下意识地睃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慌忙地躲开。 关艾一双大眼睛左右睃着,心里乐滋滋的,嘴上还一本正经地说:“这空调怎么回事,真冷啊。” 关家那位小祖宗、小姑奶奶啊,就不能安生点? 左鱼嘴角直抽,背脊发凉,都不敢抬头,不想看也知道自家主子脸色有多难看。 还有更让人抓狂的呢? 病房是什么地方,修生养病的地方啊,可是这修生养病的地方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面目全非了。 震破耳膜的电视音量,满地满沙发的零食包装袋,人仰马翻、上蹿下跳的某人,还有……尖刺的女高音狂叫声。 连同左鱼在内的一干左家人等完全被这真是惊呆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左家谁不知道左城不喜脏、乱、吵。不禁叫苦:我的少夫人啊,你这都是结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啊。 除了靠近电视机的某一处热血沸腾之外,其他之处均是冰封一片,左鱼掂量了好一阵,上前,低头,请示:“先生,这——”是不是该阻止阻止少夫人啊。 左鱼的话还没出口,左城微微抬眸,冷冷一个眼神,含了危险,威胁,狠辣,深邃……各种叫人发渗的信息。 左鱼怔了一下,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在左家,揣测主子的眼神寓意那是必修课。 十分钟之后…… 突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立马有人炸毛了:“诶?怎么突然停电了。”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挑眉,眸光冰寒消散,亮得邪肆妖异。 “怪了,医院这种地方也会停电啊。”关艾睃向左城,阴阳怪气的,表示怀疑。 她就知道,这男人一肚子坏水,还坏得悄无声息。 左城面无表情,一贯的左氏风格,一边的左鱼上前淡定回答:“就这一间停电了,说是电路检修。” 电路检修?当人傻子啊!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哧——关艾在心里鄙视了一把万恶资本家,起身,拍拍手上的饼干屑。“真扫兴。” 这是要撤了吧?终于要消停了,左鱼正准备松了一口气,却听来一句:“走,上我屋看去。” 在左家以处变不惊著称的左鱼,第一次感觉到晴天霹雳。左鱼期盼地看向江夏初。 “你好好休息。” 交代了这么一句,人就走了。 第一次左鱼发现自家少夫人太不懂男人了。 顿时,空气骤降。 左家那位主子,终于发作了,满空气都是酸味,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吱声。 半响,传来冷冰冰的四个字。 “把她弄走。” “是。”左鱼领了命出去。 那位空降的关家姑奶奶下有政策,上有靠山,难搞程度,谁敢恭维,左鱼都快哭了,还不如让真刀真枪干一场来得痛快,可真是想破了脑袋。 半个小时之后—— 热火朝天的某病房里,来了一通电话。 “什么事?”关艾接起电话,还不忘往嘴里塞上一把爆米花。 “什么?!”含糊不清地一声惊叹,爆米花喷得到处都是,“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一惊一乍的模样,江夏初一愣:“怎么了?” “店里来了几个闹事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了,“我先回去一趟。” 关艾随便收拾了几样,就往外奔,看着架势,不是小事。 江夏初不放心:“左鱼,你跟着一起去。” “是少夫人。” 左鱼回答得尤其响亮,怎么有股子怪异。 自然,这左鱼要跟去了,那位姑奶奶就不能那么快回来了。 就这样,关艾走了,医院终于消停了。 第九十一章:住院那些事儿 就这样,关艾走了,医院终于消停了。 江夏初回来的时候,左城正懒懒躺在病床上,太阳全数洒在他侧脸,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美得带了一股子妖气。 这男人,一副好皮囊! 江夏初愣了一下,看着他。 手指翻着杂志,男人懒懒抬眸:“她走了?” 那个‘她’指关艾。 江夏初蹙眉:“你怎么知道?”片刻便明白,眉染轻笑,“是你。” 这个男人,最擅长不动神色地攻其不备。 左城不可置否,眸中暮霭沉沉,半阖上,唇角似笑非笑。 江夏初坐过去,随口问了句:“她得罪你了?” 细细想来,关艾身上真好像具备了所有左城不喜的特质:吵闹、无赖,痞气、没个正型、得寸进尺…… 左城回答的言简意赅:“很吵。”长而绵密的睫毛微抬,看着江夏初,“你是我的女人就应该待在我身边,我不喜欢你陪着别人。” 不会甜言蜜语、不懂风月情趣的男人,却总是将情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江夏初怔了一下,才回答:“她是我朋友,她是因为我才淌了这趟浑水。” “我是你丈夫。”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个男人的霸道、独占欲,太甚。 我是你的丈夫。 一句话,江夏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第一次,她看见了这般孩子气、毫无城府防备的左城。 左鱼曾说过:你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的全部。 现在,她有些懂了。 “我知道,你是我的丈夫。” 江夏初莫名其妙地回答了这么一句,眸子沉沉浮浮的,辨不清喜怒。 显然,这样的话,左城很受用,唇角扬起。 可是,接下来,江夏初还添了一句:“虽然我把结婚证书烧了。” 上一秒还温柔似水的男人,这一刻眼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江夏初静默不语,看着他。 半响,左城说:“我们回去补办。” 她浅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适才发觉,这个男人,有时候执拗得像个孩子。 他目光忽地灼热,缠绕着她的,丢开手里的杂志:“那个叫顾起的。” 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局促,他又问:“你喜欢他?” 江夏初一愣,半响反应过来男人的问题,笑了笑,回答:“比较欣赏的歌手。” “欣赏什么?” 左城极少这样揪根结底,即便这样有些暧昧傲娇的问题,他照常问出了一股子左氏风格。 “嗯?”江夏初脑中空白了一下,只是左城视线灼灼,她有种无处遁寻,也没多想,便作答,“长得不错,声音也很好,性子温柔,爱笑,在圈子里人缘很好。” 是事实,也是客观评价。演艺圈里,顾起与叶在夕齐名,两个天差地别,虽然江夏初与叶在夕更为熟稔,但是理性地说,她比较欣赏顾起的为人处事:低调中的奢华。 只是,这些理性评价,让左大总裁不理性了,语气明显冷了几个度:“你喜欢这些?” 很显然,左先生很不喜欢!更不喜欢左太太喜欢! 只是就‘某些’方面,江夏初一直很迟钝,还是一贯的理性:“女孩子可能都喜欢这些。” 话音才落,男人的唇便落下,惩罚性地用了力道,好一会儿,停在她唇边,气息灼热:“别忘了,你是左太太。”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布主权,却不敢告诉她,其实,有那么一瞬,他在担心作为她的男人,他不够好。 他不说,是因为不管如何,结果只有一个:她江夏初只能是他左城的左太太。 躲开他的吻,她抬头,轻笑着问了一句:“左先生呢?”不等回答,不疾不徐,她径自回答,“沉默寡言,性子总是冷冰冰,不喜欢笑,独裁*,让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 江夏初说每个字的时候都看着左城的眼,一颦一语都清晰地在他眸中映出,只是精于揣度人心的左城丁点也看不透她, 他沉默,习惯睥睨所有的眸子陨落了所有星光,暗淡得让人心疼。 对于,江夏初,他还是没有把握,而且,她总有办法让他溃不成军, 久久的沉默,江夏初脸上依旧喜怒不明,她的话在继续:“满腹心计,精于人心,而且太深不可测。” 这样的话,这个世上谁都不敢说,恰巧江夏初敢,恰巧左城只在意她。 这样的恰巧对左城未免太残忍。 这便是江夏初看到的左城,最表面的他。 他扶着她的肩,收紧,眉间阴翳:“这就是全部?你眼里的我?”一瞬间眼里的温存消失殆尽 江夏初淡漠从容,作答:“还有一点。”很浅很浅的笑,唇边梨涡若隐若现,“长得很好看,不比任何女人差。” 一句话说完,左城的脸色更阴冷了,眸中那种带了毁灭的美,让人不敢看、不忍看。 大概没人不知道,左家主子长了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也大概没人不知道,左家主子最不能容忍谈及他容貌。 江夏初还真的一如既往地有恃无恐。 只是,左城也是一如既往得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有一点。”他接过话,压抑的嗓音像那种最甘冽的酒,他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你说的那个左先生,是你江夏初的男人。” 以上所有,他均可容忍,只是,最后一点,他不容许忽略。 江夏初微微仰头,眸间有种若有若无的光亮,对上男人灼热的眸,她却笑,只是说:“是啊,就凭最后一点,那些说你不好的话只有我可以说。” 心性心理学说,对于所属,有着两个极端,不是偏爱,就是霸权。 左城属于前者,而江夏初……属于后者。 拂着她脸颊的手微顿,男人眸中射进了一缕窗外的阳光,稍霁。 伸手,覆在左城手背,她淡淡言语着:“关艾,你知道她的性子吗?她很讨厌关盺,她一旦讨厌什么,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除掉,但是前提是,除了她自己,别人都不可以,她见不得任何人欺负关盺。” 彼此都只是专注地看着彼此,沉吟了须臾,她说: “我觉得她和我很像。” 才说完,唇便叫男人狠狠含住,辗转舔舐,攻城略地,不似平常的温柔,这个吻绵长又暴烈,似乎在宣泄什么。 久久,他乱了气息,离开她的唇:“知道吗?夏初,你太不懂男人,从来不迎合,不刻意掩饰,太过诚实。”吻了吻她唇角,男人的声音魅惑而性感,他似笑,“可是对我,你拿捏得精准。” 她不说话,看着左城的视线,肆无忌惮。 “只有你,只需几句话,就能叫我投降,而且心甘情愿。” 她的隐喻,他听懂了。 她只是浅笑。 江夏初啊,最不懂风月情趣的女人,却最能在细微之处,抓住男人那个最心软的地带。 ** 医院明明是个令人压抑又恐惧的地方,可左家那位大少嘴边噙着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可不是笑吗?如果要把养病过成休假的姿态,也只有左城能做到吧,极品冰山资本家的思想又岂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当然,资本家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说远的,这心口一刀,差点没要了左城的命,自然要收回一点‘利息’, 所以,左家那位娇贵的少夫人当了十多天贴身看护,原因只有一个,左家那位身娇肉贵的大少爷,不喜外人靠近。 这不,左城心情极好,懒懒半靠这枕头,勾着唇角,微带笑意的眸子半阖着,睃着对面沙发上看书的女人,松松垮垮的蓝白格子病服,生生叫他传出了一股子高贵感。 真应征了那句话:衣要人穿,金要佛装啊。 江夏初正捧着一本《世界贸易》看得出神,她那性子,喜静到变态,即便是给她一本新华字典,她也能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所以,手里那本枯燥无味的书硬是胜过了左城一张俊脸,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男人一眼。 这不,左城心里不舒坦了,揉了揉眉心,懒懒唤了句:“夏初。” “嗯。”似乎反应慢了半拍,好半响,江夏初才抬头。 怎么看都像敷衍! 左大总裁俊脸微沉,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茶几上。 江夏初皱皱眉,放下书,起身倒了杯水,走过去,直接放在了床头柜上,看也没看左城,坐回去,拿起刚才那本书,继续专注。 左城俊脸一沉,拿起杯子,凑在唇角,半响,一口也没喝,看着那个头都不曾抬起来的女人,眉头越皱越紧。 好吧,这么一张俊脸,对江夏初来说,还比不过一本书。 男人别扭起来也真让人头疼,居然和一本书吃起醋来。 “夏初。”喜怒不明,冷悠悠地又喊了一句。 “嗯。”江夏初应了,没抬头。 声调微微提高:“夏初。” 一张俊脸沉得不像话了,眸子犀利,睃着江夏初手里的手。 “嗯?”江夏初抬眸,正好看见左城眸光,“要看吗?” “嗯。”左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应着。 “好。”江夏初在第九十七页折了个角,起身递给左城,乖顺得很。 江夏初最近乖得像猫! 左城唇角漾开浅浅弧度,眉间阴沉散了大半,他不改从容地接过书,随意翻着,手指一页一页掠过书角,不着痕迹地翻到第九十七页,不着痕迹地翻起折下的书角,又不着痕迹笑意肆意。 诶!谁会知道这冷清淡漠的左城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左城心情好地一直未敛笑意,久久地看看江夏初,偶尔地看看《世界贸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掠过书面,可是久久过去了,页码始终停在第三页。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这也太明显了吧。 十分钟过去了,江夏初百无聊赖,走到茶几,翻找一番,又捧起了一本《经济危机》,径自坐回去,翻到第一页,神情认真。 左城的笑瞬间僵在脸上,沉下去,嘴角扬起的弧度全数拉成一条直线。墨色的瞳沉淀着严严的冷,直直地锁着江夏初,也不出声,手上的《世界贸易》的第三页被揉得皱巴巴的。 空气顿时就冷下来了,好半响,江夏初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看左城,又看了看输液瓶:“该换药了。”放下书,起身,出了房门。 左城一张俊脸更黑了,半响,冷冷丢过去一句:“这书是谁找来的?” 这男人,殃及池鱼也不带这样的。 门外,进叔端着一脸的为难:“少爷,是我。” 进叔不知所然,总之,自家少爷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由得更小心翼翼了几分。 “谁让你把这些书放在病房里。” 语气不仅冷,还杀气腾腾的,只是,这唱得哪一出啊,进叔凌乱了,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少爷昨天说要看来着。” 一句话完,只见左城脸色铁青。 进叔都快哭了:我的少爷啊,不带这么阴晴不定的,就算要死,要总得给个明白啊。 好吧,跟着左城这厮腹黑摸爬滚打了几年的进叔都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只能说明左城心,海底针啊! “有什么问题吗?”壮着胆子,进叔问了一句,之后低头。 “都给我扔出去。” 左城冷冰冰地砸过来一句。 不就几本书吗?至于弄得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吗? 进叔带了一头的雾水、一脑子的乱麻收拾了那几本书,灰溜溜地出了病房。 左城脸色这才好看些,像个没事人一般,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这男人,竟善变! 五分钟后,江夏初回到病房,坐回沙发,皱眉找了一番,抬头看左城:“书呢?” “进叔要看。” 左城面不改色,一贯的言简意赅,典型的左氏风格。 门外,进叔嘴角只抽,终于知道这唱的哪出了。 江夏初也没有多想,抿了抿唇,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然后什么都不说,做个十足的‘陪护’。 左城,唇角笑意更浓了。 这男人!诶,幼稚起来,也没个度。 医院,这边风和日丽着,那边,水深火热着。 叩叩叩——护士小姐开了一道小缝,探着脑袋小声提醒:“左医生,有人挂号了。” 说完,低着头,闭着眼,做好被轰炸的准备。 医院上下谁不知道,这外科天才医师入驻医院不到三天,便被不知名原因,调到了妇科。自此,妇科没一天安生日子,天天鸡犬不宁。 果然,里面的男人铁青着一张娃娃脸,开口就是一阵劈头盖脸:“丫的,要我说多少遍,老子是外科医生。” 是,是,是,外科医生,便贬来妇科的前任外科医生。护士小姐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嘴上还是兢兢业业地回话:“没有关系,医学不分家,多看几个女病人,就对内科顺手了。” 左右脸色一黑,绝对媲美锅底,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女病人?”分贝极其之高,“给我推了,说老子不干了。” 左家出来的人,可都是有脾气的,还不小啊。 小护士被吼得面红耳赤,瞪了好几眼才关门出去。 半躺在转椅上转来转去的左右冷哼一句:“女人我可惹不起。”顿了顿,自言自语,“我躲总行吧,反正我不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起身,拨了个电话:“我要回我自己的诊所,这医院谁爱待谁待去。” 这厮还没悔改呢! 不知道电话那边讲了什么,左右一张脸由黑变白,又变黑,好不精彩的转换了几个来回。 半天,悻悻挂了电话,像……落败的公鸡。对着门外,像个泄气的皮球:“让挂号的病人进来。” 只听见门外一声小声的嘟囔:“这人脑子抽风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左右嘴角直抽。 可是,咬咬牙,只能忍了。 电话那边只说了简短的几个字:妇科与炼岛二选一。 炼岛?那是什么地方?左家犯了错的人去的地方,通常,要么回不来,要么回来了,也没多少气了。 这么几个字,左右今后的医学之路,暗无天日了。 这些天阳光明媚的,但是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怎么尽发生一些怪事呢,江夏初在秋高气爽中凌乱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向看江夏初不顺眼而且开诚布公表示看不惯的左右大医师连着几天没干别的事,就天天在江夏初旁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吃喝住行可是都没有放过。 光是饮料甜点一天就买了十几趟,这也就算了,从医院到左家就算是走路回去也不需要半个小时,可是这位左大医师抢着接送,硬生生将三十分钟的脚程发展成了一个小时的车程,绕了整个国贸大道。 这天,江夏初实在忍无可忍了,可是还是问得含蓄:“左右,你累不累?” 也亏得江夏初脾气好,要是别人,早就炸毛了。 左右还满头大汗地端着手里刚从外面回来的奶茶,摆摆手说:“不累不累。”笑嘻嘻地说,“少夫人照顾少爷才辛苦。” 这厮,大概忘了前些日子是谁面红耳赤地对着江夏初发威发福了。 一边的左鱼嘴角直抽,眼睛盯着那杯奶茶都要冒火了,自家主子不爱甜,这几天每天十几杯奶茶都进了她腹,现在看到这东西就条件反射地反胃。 江夏初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第九十二章:翻浪的小虾米 江夏初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喜——”脱口而出的话立马顿住,后面那个‘欢’卡在喉咙了,已经到了左城病房门口,饭可以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左右正一脸的猪肝色,拼命瞅着病房里的蛛丝马迹,江夏初接过话:“到底什么事?” 左右又瞅了瞅里面,才压低了声音打着商量说:“少夫人,看能不能和先生说说,这妇科就不要再去了。”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家伙另有所图啊。 好吧,这家伙算是学乖了,知道找到症结下手啊。 还没来得及开口,门被推开,里面男人的慵懒好听的声音传来:“来了。” 左右顿在门口,怔了:这还是先生吗? 温柔这个东西,左右一直以为左城这种男人没有。 “嗯。”江夏初走进去。 “这几天来得有些晚。” 刚才还温柔的男人顿时森冷了,左右贴着门口感觉阴测测的,有种中枪的感觉。 江夏初回答:“这几天回去的有些晚了。”顿了顿,“左右,让他回外科吧。” 有希望,在左家,少夫人的话那可是圣旨。 可是……突然没声了,门外,左右贴得更近了,小心翼翼地听着。 “他不满意?”尾音提起,最后一个字百转千回,一回一个冰子。 左城一句懒懒反问,卷起一片阴风,门口的左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好半响清醒,摇摇头。 我的先生啊,我敢不满意吗?您老满意就好。 这事没戏了,一脸郁闷地往回走,身后左鱼明明幸灾乐祸,还一脸面无表情:“知道哪个环节错了吗?” 左鱼愣了愣,一脑袋黑线:明明照着进叔的话做的:伺候好少夫人。 “托了你来回接送的福,先生每天见少夫人的时间短了一个半小时。” 左右顿时傻了,想死得心都有了。 我的先生啊,至于这么只争朝夕吗?不是有一辈子吗? 左右顿悟,与其揣摩那两位主子的心思,还不如回去看妇科。 怪事还不止一件,还有一件呢。左城身体底子好,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可是这位大资本家这次却一反常态,在柜台甩了几张白金卡,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这不是送上门的肥羊吗? 也只有进叔知道,自家少爷从不做亏本的声音,这钱还不是从左口袋到了右口袋,医院的账目还在他手里捏着呢。 可是江夏初可不这么认为了,虽说不上担惊害怕,但也至少操了不少心啊。怕是伤口裂了,又怕伤口发炎了。 每次左城都唇角扬起,一脸淡定的说:‘再养几天’。 资本家一肚子的腹黑,不为人说。 江夏初某些时候很单纯,信了,不放心了,成天往医生那跑,问东问西的,医生先生含糊其辞地说:‘再养几天’。又问了在妇产科忙得昏天暗地的左右,答案还是‘再养几天’,这到底是几天,至今是问号,有待考究。 这么养着养着,又过了好几个‘再养几天’。江夏初不急了,可是进叔急了:“少爷,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左氏有些事情,还是要少爷出面。” 这进叔是个过来人,可看的明白着呢,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这要搁古代这叫‘*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结果,这位左家的当家主子是这么回答的: “事事都需要我,我养那些人做什么。” 好吧,这也是事实,左家不养闲人。可是……医生说,您老已经可以出院了啊。 进叔在心里念叨了几句,一脸为难,自古忠臣命短,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看了看旁边闲适的少夫人,不敢造次,只是表情难得的丰富。 江夏初是多聪明的人啊,想了想,算了算养了多少个几天,再看看左城。 应该痊愈了吧? 应该,一张脸好看得不能再好看了。 “我先回去了。”起身,走了几步,回身,“左城,我明天不来了。” 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沉了。 进叔侧侧脸,忍俊不禁,但是忍着,第一次打从心底服了左家少夫人。 江夏初走到了门口,接着还补了个解释:“叶在夕的七辑快出了。” 补充完,就直接出门了,没看见左城那张‘好看’的俊脸‘难看’得一塌糊涂了。 顿时,病房里有种冰天雪地的感觉,进叔心底发汗,手心却直冒冷汗,心里叫苦:我的少夫人啊,你还不如不解释呀! 叶在夕的七辑?谁知道能不能出呢?某人的醋劲可大着呢。 过了好半响,江夏初也走远了,左城才冷冰冰的语气说了句:“办理出院。” 怎么还有一股子酸气呢?这要被左家一干人等看到还不惊掉一地眼珠子。 这男人,对外雷厉风行精明狠辣,对江夏初,那是唯命是从。 进叔忍着直抽的嘴角,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马上去。”出了门,进叔笑了笑,清清嗓子:“还是少夫人的话管用。” 这人情味这个东西,进叔终于在自家不食烟火的少爷身上看到了。 ** “左氏总裁连着数日未曾出现与左氏,左氏股份持续下跌,媒体对此揣测百出,于今日,左氏当家人出现雨后,对此,左家并未作出任何申明。” 液晶电视里报道还在继续,男人起身走到窗前,拐杖上面的黑钻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股份收购得怎么样了?” 这里是张氏,张傲天的天下。 张傲天身后的男人走近几步:“左氏抛出的股份已经全部买入,很快就会借名入驻左氏,左城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眸光一抬,暴露在阳光下,独眼可怖。 此人名为钟海,曾经是上海里街的一名混混头目,三年前出卖左家,废了一只眼睛之后,便消失无踪。 不得不说,张傲天很会用人。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拐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到地面,转身,看着独眼的男人:“对左城,永远不要懈怠大意,更不可低估侥幸,你那只眼睛就是例子。” 血丝缠绕的独眼微红:“我会小心的。” “小心?”灰白的眸间杀气凛凛,“对上左城光是小心是不够的,左城擅长攻其不备,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然,敌人间,总是清楚底细的。 独眼中全是蠢蠢欲动的火焰,被恨冲昏头脑的人最好操控,不得不说,张傲天一双鹰眸很精明。 拇指拨弄着鹰头拐杖上黑钻,那鹰眸像张傲天的眼,狠绝犀利:“在世贸与左城一起出现的女人查得怎么样了?那个女人与左城之间绝对不简单,如果我猜得没错,左氏借名收购菱江与她脱不了干系。” 能做左城的敌人,哪能简单,玩弄心思城府都是各种好手。这个老男人,真是只活脱脱的狐狸,奸诈狡猾着呢。 “至今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不是偶然,就是左城太滴水不漏,以左城的手段,后面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跟着张傲天在阴谋诡计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哪有几个是好糊弄的人,莽汉也成人精了。 这条道上啊,一个一个都是精明的莽夫。 张傲天勾勾唇,眼睛盯着拐杖上鹰头,猝了火苗:“左城最会真真假假玩弄人心,这两个女人要么有一个,要么两个都是幌子,到底左城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人是谁?”笑得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这事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这只火眼晶晶的老狐狸啊,道行不浅,只是——好玩?当心玩火*! 左城更不是软柿子,当下就有瓶颈了:“因为之前那个线人,左家防范更严了,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但是可以确定,肯定有那样一个让左城费尽心思的女人,只是找不出证据证明是谁,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攻心攻计,就是不见硝烟的战场,谁错一步,就是不得翻身。 显然,左城善攻心,张傲天善攻计。 抬起拐杖,指着电视,老狐狸笑得奸猾:“机会不会送上门,要靠自己抓住。” 液晶屏幕里,报道换了一则,主角依旧。 左家大厅里,电视开着,淡然沏茶的女人突然抬眸,看向电视。 “今早十点,左亦国贸楼顶一男子意图跳楼,经警方介入,在下午一点该男子已被成功救下,警方得知,此人是左亦国贸前任执行总监,于昨日被解雇,具体原因未知,但已查实属非正常因素解离。众所周知,左亦国贸隶属左氏,对此,左氏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中央金融新闻特别报导。” 已经被切过了好几条新闻,沏茶的女人还神不守舍的,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了几次,茶都凉了。 “在想什么?”肩被揽着,鼻尖是男人身上好闻的薄荷香,“这么出神。” 江夏初已经完全习惯了左城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缓缓抬起头,淡淡说:“回来得很早。”将手里微冷的茶倒了,重新冲了一杯,递给左城,“我以为警方会让你去协助调查。” 左城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眸光温柔:“看新闻了?” “嗯。新闻说离职原因未知。是什么?”端起茶杯,江夏初闻着茶香,并不喝,淡淡问话。 新出的毛尖,很苦,江夏初的一贯喜好,以前,她爱喝,近来,她只是冲茶,左城喝得多。 左城就这杯盖,将茶叶撇开,左右微微摇曳半圈,连着喝了几口,抿唇,缓缓咽下,动作慢条斯理,很优雅,是至今为止江夏初见过最会品茶的一个,不得不说,左城是天生的贵族。 “挪用公款。”左城端着茶杯的手白皙剔透,与那茶杯一般瓷质剔透,这个男人,似乎长了一双适合品茶的手。 “也许有急用。”江夏初随口假设,只是不咸不淡,比起盘问,更像聊天。 “三千万,在香港赌了两天一夜。”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过江夏初手里没动的那杯,“冷了,很苦。” 很苦?那他还喝了一杯?还眉头也不皱一下? 江夏初垂着眸子,想了想,迎着左城的视线,说:“那人真蠢,居然在你的地盘动手脚。” 不是冷嘲热讽,她只是在阐述一个确凿的事实,似乎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情绪。 左城眸间是若有若无的冰寒,唇角似笑:“是很蠢,比起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从楼顶跳下去聪明得多。” 若是这话经别人说,大概被当做玩笑的成分居多,但是出自左城之口,就算他是用戏谑玩味的语气,也不要当成玩笑来听听。 左城既如此说了,那个跳楼的男人的下半辈子,大概只能吃牢饭了。这就是在左城地盘上动了手脚还不思悔改的代价。 沉吟了一会儿,今天的她似乎多话了不少,又问:“若是没有跳楼事件,你会让警方介入吗?” 很明显,警方临时介入是因为那个男人跳楼未遂,突然,她很想知道左城的态度。 他没有多想,回答:“会。”坐过去,将江夏初揽在怀里,在她耳边缓缓道来,“不是第一次,那人嗜赌,输光了身家不知悔改,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是迟早的事情,那种人待在监狱,才会省去很多麻烦。” 江夏初笑笑,并不回话,只听他说:“我早就知道了,若是他将第一次挪用的公款补回去,我不会动他,但是非但没有补回,还得寸进尺,所以,我不能再容他。” 江夏初静静听着,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很陌生,那是左城的领域,新奇又心惊。 这个男人,越知道的多,反而越好奇,就像一种瘾。 这个时候,进叔突然过来,神色有些急促:“少爷,陈晋在警局逃了。” 江夏初浅笑,腰间男人揽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她抬头,看了看左城:“这下,多了很多麻烦。” 江夏初说完,端起桌上完全冷却的茶杯,刚凑到唇边,便被人接过去,一口饮尽,随即吻她,哺了一口过去,又亲了亲她唇角:“他翻不起什么浪,因为我不允许。” 这个男人还真是嚣张得理所当然。 进叔连忙识趣地低头,不看不听,不说话。江夏初还是脸红了,唇间茶香只是微微苦涩,有些甘甜。 进叔在旖旎的氛围里,无声叹气:诶!小虾米是翻不起浪,只是若有风推波助澜,就另当别论了。 第九十三张:左氏防狼法 进叔在旖旎的氛围里,无声叹气:诶!小虾米是翻不起浪,只是若有风推波助澜,就另当别论了。 江夏初难得的窘迫,刚要起身,铃声响了,还是千年不变的出厂设置铃声。 “在哪?” 电话里头的声音很大,似乎火气也不小。 男人嗓音独特,不愧是天王。 江夏初稍稍坐远了,淡淡回话:“家里。” 这两个字,真受用! 沙发另端,男人唇角轻染笑意,手指来回摩挲着江夏初的那杯茶。 此时叶天王正开着车窗,叼了一根烟,别提多妖气了,调调也别提多邪气了:“你是要我现在再去找个女伴吗?” 江夏初将电话拉远点:“我会去。” “快点,大爷我不喜欢等人。” 叶天王脾气不小,说完挂了电话,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先挂了江夏初的电话。 这人,架子渐涨啊。 江夏初只是无奈笑笑,起身,看向左城:“我晚上要出门。” 那边,把玩着茶杯的男人眸子微微沉凝:“夏初,别去。” 与其说是命令,倒更像央求。 心头微软,但还是理智:“你知道我要去哪?” 左城不说话,很明显,江夏初行踪他一清二楚。 也是,明的监视有左鱼,暗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怕是她中午吃了什么,睡了多久,也会有人向左城汇报的丝毫不差。 既如此,她直言:“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一定会去。”男人脸色一冷,江夏初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很多媒体都会到场,借着这次颁奖典礼,说清楚也好。” 说着往楼上走,左城跟着身后。 态度明确,这音乐盛典,她是去定了,就算他反对。 一年一届的音乐盛典,江夏初的圈子左城不懂,但是不代表他要放任她独断专行,他很不放心,况且刚才的电话里的男人,他更不放心。 语气莫名其妙就冷了几个度:“和叶在夕?” 心,咯噔了一下,一向淡然的女人眸子微闪,微急的语速,像解释:“嗯,只有他能帮我澄清。” 江夏初知道,绯闻这个东西,就像养精蓄锐的兽,风平浪静也只是暂时的,早晚会翻天覆地,她要的是一劳永逸。 她啊,犯了一个大错误:她忘了,他的男人不仅能力强,独占欲也强。 他极力隐忍着愠怒,眸子厉得好似要刺穿她:“你是不信,还是不愿?我说过,你的事情,有我。”手,擒着她的肩,声音一紧,像绷着的弦,“夏初,你就不能好好待在我身后吗?” 左城的妻子,这个铁定的头衔,她啊,还是没有理所当然地去接受。 天知道,现在的他多想将她碎在掌心了,那样就不用这样患得患失、无可奈何了。 他的眸子慌乱却绵密地缠着她的,她躲不开,张张唇,微微酸涩,缓缓说:“左城,总有一天,你会让全世界知道,我是你左城的妻子。”顿了顿,这番话,她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站在你身边的是最好的江夏初。” 是情话吗?不是。暧昧吗?也不。这些玩意,江夏初还真不懂。 只是偏生,一句话,她抓住了男人心深处那软的那块领地,然后完全占领。 左城眸光忽地凝聚,亮得动人心魄,一把将女人揽到怀里,言语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我说过,你不会迎合男人,却对我次次拿捏精准。”吻了吻她眉间,笑容美得华丽,“江夏初,你真厉害。” “你这是答应了吗?” 她笑着问,软糯的语气里,带着烟雨中里江南气息,软软的,柔柔的,像只顽皮的猫儿,每一个字都撩拨着左城的心。 “夏初,你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投降,我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答案是,毫无条件的投降,毫无下限的纵容。 怎么办才好?他牵起了她的手,走向了更衣间。 更衣间很大,很多衣服,清一色还带着出厂商标,不需要揣测,很明显,江夏初第一次进来。 江夏初唇边,笑意一直未减,看着男人专注地挑着衣服。这个男人,本就长了一双极好看的手,穿梭在那些华丽眩惑的礼服中,丝毫没有影响半点美感,还生生添了几分性感。江夏初不由得几分晃神。 “我会以赞助商的身份出席,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男人突然转眸看她,她眸子稍稍敛着,随手拿了一件黑色的礼服掩饰局促,回答:“我尽量。” 男人夺过她的话,不由分说的霸道:“不是尽量,是一定。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江夏初一怔,心头被微微扯了一下,跳得乱了,胡乱点头:“嗯。” 男人还没完,干脆停了手里的动作:“还有,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偶然也不行。” 他眸光沉凝,像那绚烂的琉璃,极美。 这个男人,认真是便有如此眼神,能将这种小家子气的话说得这样大气霸道,大概也只有左城能做到了。 不得不重申,左城啊,独占欲也忒强。 江夏初哭笑不得,淡淡说:“除了叶在夕,我在圈里没有相熟的人。” 淡然的语气,听起来就算没有敷衍,也像敷衍,引用关艾的话:江夏初这丫,什么都好,没啥大毛病,就是淡定,不是装淡定,是真淡定。 这么个极品男人,说着这种极品暖昧的话,也只有江夏初不为所动了。 这女人,不是太会装,就是太不会装! 而且真是单纯的孩子,竟忽略了叶在夕那只‘最凶猛’的狼。 当然,左城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叶在夕那可一直是左城心坎上的一根刺,恨不得立刻拔了,沉了嗓音,说:“叶在夕也是男人。” 江夏初怔了,之后,笑了,嘴边梨涡渐深,极好看,晃了左城的眼,淡淡玩笑:“那你应该把我藏起来。” 曾经,总是冷嘲热讽针锋相对的女人也会笑着玩笑了,只是男人好像永远不满足,没有一点戏谑,很认真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 藏起来才好,那样谁都不可以觊觎,她就是他一个人的。 这个男人,心里竟有这样孩子气的想法。 江夏初细细看着左城,很少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看,似要刺穿他眸底所有情绪,左城不自然地敛了敛,犹豫着躲开。 这别扭的男人,换一个词,那叫闷骚! 江夏初只是笑笑,不说话,安安静静挑衣服,半响,刚要拿出一件黑色的礼服,手叫男人擮住:“这一件吧,白色最适合你。” 五年前,江夏初就不穿白色了,如今呢?左城想知道。 江夏初只是看了一眼:“可是我喜欢黑色。” 左城眸子一暗,落寞来得铺天盖地又来势汹汹。 突然,手上一空,上一秒还说喜欢黑色的女人接过左城手里白色的礼服,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换衣间。 男人眸中云破日出,唇边笑晕开,恣意渲染,美得着实是勾人。 这个男人,真是个妖孽!太美! 那个女人,真是个异类!嘴硬! 这算不算弃械投降、割城让地? 她啊,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一点一点失守,悄无声息。 不出一会儿,换衣间的门开了,女人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出来。 左城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纯白色的长裙,不张扬的华丽,露肩的设计正好显出江夏初若隐若现的锁骨,百褶蓬松的雪纺衬得她肌肤胜雪,仅用一根长长的纺丝收在腰间,绕过胸前,在左肩别了个蝴蝶结,白色的裙摆似荷叶,曳地。 不得不说,左城的眼光很好,不知道是衣服衬了江夏初,还是江夏初衬了衣服,总之就一个字:美。 还是那种不染烟火气的美,很合江夏初的气质:淡雅安静,简而华丽。 左城一直知道他的女人很美,却不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这样,左城华丽丽地痴了。 “合适吗?” 江夏初狐疑地眼神,清凌凌的嗓音,左城三魂五魄才回到状态,正了正眸光,看了几眼,十分认真的回答:“换一件。” 明明就很美啊,这男人想什么呢? 诶,关键就是太美了,别忘了这男人的独占欲。 江夏初困惑了:“我觉得很好。” 其实哪件江夏初都会觉得好,她向来对审美,对衣着没有追求。 “太露。” 左城不疾不徐丢过去这么两个字,理所当然地桀骜不拘,霸道独裁。 江夏初愣了,以她一贯低调保守的眼光看来,还好啊。 好吧,不是这衣服的问题,是某人的问题。 “已经晚了。”江夏初没有要换下来的意思,男人的心思她猜不透。 “让他们等。”左城言简意赅地说,那语气,那叫一个狂妄。说完,低头就开始挑衣服。 这一次,显然,男人的标准已经变了,成功地避开了所有正常标准,最后,递给江夏初一件带了毛绒披肩的白色长裙,款式古典,或者说:保守。 江夏初并没有接过去:“那是颁奖典礼,不是私人晚会,让人等不好。” 不好?在左城的字典了,他说好,就没有人需要说不好,反正驳回! 左城,一贯的独裁统治,谁又敢说什么,这男人,就是有这本事。 男人还是一贯不温不火的语气:“我没到,没人敢开始。” 也是实话,左城作为最大的赞助商,砸了大把的钱,无疑是衣食父母,置办方当菩萨供起来也不为过。 能说什么?说资本家狂妄吗?算了,狂妄这个词配不起左城。 江夏初只能无语,但是不接过衣服。 这女人也倔,亏得是江夏初,要是别人——没这可能,左城不会给机会。 左城还是不疾不徐,走过去,俯身,凑在江夏初耳边:“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帮你。” 这话!最暧昧的威胁。 江夏初脸一红,接过衣服,乖乖去了换衣间,某男人唇角笑得真真好看。 这两人啊,真是逆转了,现在越来越无可奈何的是江夏初。 托了左城的福,江夏初出左家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看看时间,迟了半个小时,左城没说什么,一个电话过去,吩咐等着。江夏初稍稍放心,车子不疾不徐,最后停在了盛典会场的私人停车场。 江夏初手才刚触到车门,手就叫男人抓住,他手心竟有些冷汗:“夏初。” 他缓缓唤她,声调沉甸甸的。 “嗯?” 什么也没说,伸手,便将女人揽在怀里,吻了吻她额角。 “记住,我一直都会在。”他在她耳边,温言细语。 她点头,十分乖顺。 “保护好少夫人。” “是。”副驾驶上的左鱼同样一身晚礼服,与周遭冷冽气息有些格格不入。 “叩叩叩——” 车窗打下,就见车外一张俊脸摆谱,没好气地催促:“至于吗?别磨蹭了。” 左城一个冷眼望过去,那人一双桃花眼,微转,继续风情万种,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这不正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天王叶大人,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左城放得下心才有鬼。 “记住我的话。”忽然便擮住江夏初的唇,“嗯?” 一个字百转千回,十足的蛊惑啊。 江夏初连忙点头,慌乱地下了车,低头,进了叶在夕的车。 切——车外的叶在夕重重冷嗤一声,十分的不屑一顾,咬咬唇,心肝脾肺脏都不爽了,懒懒跟上江夏初,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自己车里的女人。 男人之间关于女人的战争,就算没有硝烟,那也是危险系数极高的。 叶在夕的车才刚开到会场外,便可以听见车外热火朝天。江夏初手心收紧,渗出了细细的汗。 一张俊脸凑过来:“怕吗?” “还好。”眉头皱得死紧,原本就没有化妆的脸,更白了。 这还叫还好?嘴硬的女人!叶在夕打心眼里看不爽。 虽然不爽,还是牵起江夏初的手,笑得痞气:“不怕还出了一手心的汗?”上一秒还调侃的男人,一本正经起来,“等会儿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应付。” “嗯。” 推开车门,叶在夕挽着她,先一步出了车,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进去吧,我的女伴。” 第九十四章:这玩意爷没有 推开车门,叶在夕挽着她,先一步出了车,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进去吧,我的女伴。睍莼璩晓” 这家伙,真是人后一个狼,人前一个郎啊。 “是江夏初。” “江夏初来了。” “……” 江夏初才踏出一步,顿时无数闪光灯打过来,无数记者媒体跃跃欲试。 这是她所不擅长,不喜欢的领地,让她窒息,甚至难以睁开眼,忽然,手被握紧,嘈杂声中,耳边叶在夕的声音清晰:“不要怕。” 心似乎稍稍着落,不看着灯光,不看着人群,她转身,看叶在夕,这个男人,让她安心,无关风月的相信。 一步一步,叶在夕牵着她走在红毯,白线外的记者人潮涌动,似乎下一秒便要冲上来。 终于,开火了—— “一直以来,江小姐从来不参加任何颁奖典礼,这次隆重出席,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胆肥的记者面面俱到,又转了矛头,“叶在夕,能回答一下你与江小姐此次一同出席,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江夏初呼吸一滞,眸子沉沉浮浮就乱了。 相比,见惯了这般阵仗的叶在夕就如鱼得水,脸上摆着一贯妖娆勾人的笑,睃了一眼那记者。 上海人民娱报——好啊,够尖锐! 不疾不徐,叶在夕对着镜头,先是露出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笑,比女人还妖上几分:“既然是颁奖典礼,自然是来拿奖的,还能有什么原因。另外一同出席的还有那边的李敏导演和他的戏里女主角,顾起和元灵珊,你觉得他们也都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几句不着边际的话,顿时矛头就反转,那个问问题的记者,一下子就懵了,哪敢再吱声,再说一句,得罪的人可多了去。 漂亮!这个圈子,可是他叶在夕的领地,哪轮到别人来宰割不是? 叶在夕又笑了笑,看上去无害,眨了眨妖异的桃花眸,潋滟清光转了一圈,语气慵懒:“还有,记住,今晚可不是八卦盛典哦。” 说完,携着佳人便走过去,一路上,再没有一家媒体报社敢问话。 演艺圈谁不知道,叶天王有的是整人手段。 叶在夕与江夏初一同出现,外加林倾妍缺席,显然是一大热点,个中头条那都是一块一块的香饽饽,可是叶在夕话摆在哪里,还真没有人敢造次了。 “好好学着点,别遇上媒体就任人宰割。” 叶在夕逮到机会就训话,对着镜头,依照不妨碍他花了一票子人的眼。 “谢谢。” 二十米的红毯还在继续,江夏初比刚才放松了不少,多亏了叶在夕。 江夏初极少这么认真严肃地说谢谢,可是某人还不待见了,谱子都摆到天上了:“少和爷来这套,矫情。咱们什么关系。” 说完,就搂上江夏初的肩。 顿时,相机狂拍,叶在夕倒是享受,朝着歌迷招手。 除了左城,江夏初从未男人这般亲近,当下就要挣开,那男人按住她的肩,邪魅地在她耳边低语:“别瞎动,那么多相机拍着呢,走镜可不好看。” 这个时候,他关心的是走镜?骚包! 江夏初无奈,分明是来澄清绯闻的,如今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你说记者们会怎么写?” 怎么写?一定坐实她狐狸精的名号。江夏初这么想着。 “瞎写。”叶在夕漫不经心地丢过去两个字,低头去瞅江夏初,“表情怎么那么僵硬,笑一个。” 江夏初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哪里像叶在夕,花枝招展地一路妖娆,方圆几里的雌性都受难了。 总算是进了会场,记者都被挡在了门外,江夏初顿下,眸子睃视,似乎在寻着什么。 “在看什么?”叶在夕凑过去,皱着眉猜测,“左城跟来了?” 心里腹诽:那个男人,也太夸张吧,这样防着,防狼啊? 确实是防狼,某只没有自觉的狼! 江夏初不说话,看了一圈,除了身后不远不近处的左鱼,在没有熟悉的人影。 “没看出来啊,还是个守妻奴。”叶在夕冷嗤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一顾。心里大大鄙视了一把左城。 这语气怎么这么酸呢? 江夏初冷而自制,忽然淡淡开口,说:“可以放手了。” 一句话,在叶在夕头上点了一把火,语气上扬了几个调:“靠!你以为你是红杏出墙啊。”手一收,“老子还不干呢。” 说完,气冲冲就先一步进去了,一张俊脸,黑得不像话,十分难看。 江夏初只是抿抿唇,跟上去。 虽然叶在夕正在火气上,但这人也就嘴硬,时不时就回回头,一边嘴里骂着江夏初腿短,磨蹭,一边又等着她,一道去了休息室。 演艺圈的称得上名气的,几乎都来了,除了几个江夏初合作过的歌手,几乎清一色的生面孔,她性子淡,在这个圈子几乎孤立,不像叶在夕,一进休息室,陆陆续续过去搭话闲聊的女人就没断过。 江夏初也不好妨碍叶在夕的桃花,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安安静静的,半阖着眸子,那些好奇的、审视的、鄙夷的视线,置若罔闻。 那边,叶在夕把玩着的手里饮料瓶子,明显心不在焉,对面的美人幽怨:“在夕,你还真敢和她一起来。” 此美人不就是上上上次和叶在夕一起上时尚封面的女主角吗?有这么一句话,东边倾妍西边落雨,这美人就是那闻名的西落雨。 自然,也是叶在夕风流史中的一朵桃花。 叶在夕端着妖娆风情反问过去:“为什么不敢?” 王落雨脸色微白,一双潋滟的眸子暗了又暗。 很显然,余情未了啊。叶在夕这妖孽,真是到哪都是祸害! “难道报道是真的,你真看上她了?”落雨美人眉间淡淡忧悒若隐若现着。 叶在夕凑过去,眼神勾人,轻笑:“语气怎么这么酸啊?你男朋友还在那呢,别让我这个前男友难做啊。” 王落雨哭笑不得,只是怨念地瞪了好几眼。 叶在夕就有这种本事,能和所有前女友变成闺蜜,闲暇时间,一起凑几桌麻将,这样的男人,注定就是女人的劫啊。 叹了叹气,王落雨喟叹了一句:“你还是你,一样的无情多情。” “没办法,女人还真喜欢这样的。” 这家伙,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瞧他一脸放荡不拘的。 王落雨嗤笑,真拿这个连无赖都勾人到骨子里的男人没办法,问:“这次多久?闹这么大可别没几天就分了。别玩得过火了,你的粉丝们心脏再强,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 妖媚的男人只是笑笑,桃花眼流转风情,语气暧昧:“放心,不会比你久。” “真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你收心。”她笑着调笑,心里的酸楚在不为人见的地方发酵。 戏子嘛,最在行的就是没情的时候装有情,有情的时候装没情。 “那就不好玩了。”一张比美人还美上几分的脸,笑得张扬,眸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偏僻的角落。 落雨美人笑着摇头无奈,这才是叶在夕,一颗心,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偏生最会抓女人心。 叶美人在美人堆里转了一遭,回来时,江夏初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垂着眸,镁光灯下的睫毛很长,与周遭的喧嚣太格格不入,看着怪可怜的。走过去,稍稍俯身:“瞅你这小眉头皱的,又不是哀悼会。” 说不清道不明,叶在夕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柔软得过分。 怜香惜玉这玩意,真不是男人该有的,闹腾难受! 缓缓地,她抬起头,巴掌大的脸蛋,未施粉黛,灯下尤其纸白:“我有点不安。” 刚对上双凌乱深谙的眸子,叶在夕心口像针扎了一下,有些疼。 突然便闪过王落雨的话:真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你收心—— 收心?起奇怪的感觉,叶在夕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心口,走过去,挨着女人坐下:“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怕什么。做最坏的打算不也就判你个通奸,我都不介意你还嫌亏啊!” 叶在夕痞里痞气没个真假,暧昧得不动声色,那风姿绰约,搁哪个女人都招架不住啊,只是江夏初—— “不要做这样的打算,我不喜欢被人误解。” 一句话堵死了叶在夕所有继续暧昧调侃的余地,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铁青了,语气冲得跟什么似的:“靠,感情是爷我一厢情愿了。得,弄得我多稀罕你似的。你愿意,我还不想当负心汉呢,所以别担心,等会我一定撇得一干二净。”说完,也不知道和谁赌气,桃花眼一挑,一副大爷不爽的模样。 也是,叶天王不爽也是当然的,纵观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史,哪个女人不是他召之即来的,偏生遇上这么块硬石头,不仅捂不热,还咯得慌。 越想越不爽,叶在夕自顾找了跟烟来抽,狠狠吸了几口,看向江夏初:“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爷,至于一副生怕甩不掉的苦情样吗?爷我是怎么了?闹个绯闻还能掉你价了?” 一口一个爷,这家伙不爽的时候就喜欢摆谱。 她只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不明不白。” 那左城呢?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不知道怎么咽回喉腔的,那个致命的器官狠狠地抽搐喧嚣了几下,然后安静,然后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女人啊,这个要不得、放不得的女人,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们自始至终只是楚河与汉界。 就着手里的烟,他狠狠吸了几口,胸腔刺疼得有些麻木,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花败颓废的眸,他啊,还是戏谑收场:“得,你就是一块石头,又硬又冷。” 偏生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盘踞在了他心底,又痛又恨。 江夏初只是半阖着眸子,心事重重。 得!叶在夕说得极对,这就是快石头。 “懒得管你。” 灭了手里的烟,叶在夕起身就要走,身后,她声音小小的,淡漠的:“你会管的。” 是的,他会管的。 几乎条件反射,他回头了,然后再也没办法洒脱地转身,看着她,心又开始闹腾,因为她说准了,他这辈子大概就这样栽了。 妖孽的俊脸沉了好一会儿,还是坐回去,捂着胸口:“丫的,人干嘛要长义气这种没用的东西。” 胸口长得是只是义气吗? 谁知道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半真半假,演员的专长不就是如此吗? 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惆怅什么,他无奈:“所以,心放到肚子里,没那么复杂。” “林倾妍来了,能简单点。” 叶在夕一个白眼丢过去,不知为什么,反正他很不喜欢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两个名字,一个就是林倾妍。 “她要来了,就不可能简单了。亏得她伤得下不了床。” 那个女人,他还不知道,端着圣母玛利亚的面孔,一肚子阴谋阳谋。 她摇摇头:“你不了解女人。” 冷嗤了一声,叶妖孽一脸不以为意:“真新鲜的说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实践出真理。说一个在花丛里摸爬滚打的男人,不懂女人,这可是奇耻大辱。 江夏初嘴角若隐若现的笑,不明喜怒:“不会为了我,是为了你。” 叶在夕被这句话弄得晃了一下神,半响,琥珀样的眸子移开:“扯她干什么?” 这厮,懂女人,也懂女人的情,但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人,所以这么多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林倾妍,你喜欢吗?”她问得认真,秀气的眉拧着。 一个问题,充分说明了两个问题:江夏初智商很高,情商很低。 叶在夕懒懒靠着沙发,搭起长腿,眼角撩德媚人,笑道:“喜欢?”冷嗤一声,十分不屑,“这玩意爷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叶在夕看着江夏初的眼睛,他在笑,依旧迷人勾魂,只是若细看,他眼底的光,亮得惊心,也凉得动魄。 这辈子,叶在夕记不清和多少女人说过喜欢,唯独,江夏初不同。 他说,喜欢这玩意他没有。 大概都给出去了,收不回来,偏生还不能为人知。 第九十五章:厕所是个事故高发地啊 他说,喜欢这玩意他没有。 大概都给出去了,收不回来,偏生还不能为人知。 漫不经心的姿态,无关痛痒的语调,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给自己导了一出戏。 骗过了她…… 话题还在继续:“若是澄清了,她呢?可能就再也说不清了。” 林倾妍对于叶在夕一直是个奇怪的存在,他们传了十多年的绯闻,但是双方从未正式表态过,也许叶在夕还有点良心,不祸害窝边草,总归他们是隔了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抽身了。 叶在夕倒是一脸满不在乎:“反正以前也没说清过,不是说我叶在夕风流花心吗,怎么能辜负了这么高的评价。”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洒脱到恣意,无畏到猖狂的地步。在演艺圈这样一个脸面当门面、虚伪当遮羞布的圈子里,对名声这个东西嗤之以鼻的,除了叶在夕外,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倒是江夏初,心里过意不去:“我好像连累你了。” 她一脸愧疚,这样的表情,无端让叶在夕恼火,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欠着。” 江夏初还真当真地点点头。 叶在夕自认为懂女人,女人的斤斤计较、于心不忍,通常是划清界线的行为特征。 恼她,气她,还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她……但是舍得吗?都是空想,叹叹气,火气还在:“我的事我会看着办,哪像你,你别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就好,也不让人省省心,有闲工夫,想想等会站到领奖台上怎么说,镜头前,你完全弱到不行,我信不过你。要不我们对对词?” 不等江夏初有所反应,又自顾接过去念叨:“不行,等会站在领奖台上,你什么也没说,还是让我来说。” 有人说,男人的啰嗦与他的真心成正比,还有人说,男人总嫌女人不省心,所以一辈子,只会为一个女人不省心。 他啊,总在悄无声息的时候,陷得越来越深。 似乎总有念不完的经,操不完的心:“不要离了我的视线,知不知道?” 最后,他嘱咐了这么一句,他是个不喜欢认真的男人,做事做人都是三分真七分假,这一次,如此专注,如此谨慎。 一箩筐的碎碎念之后,江夏初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起身,只说了句:“我去下卫生间。” 叶在夕心里绷了一根死紧的弦,一怔,莫名其妙松了,一把无名的火就烧起来了,想也没想,粗话接地顺溜:“操,女人就是事多!” 江夏初置若罔闻,干嘛干嘛。 叶在夕骂完,不解气,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是一脸苦逼相地跟上去。 没办法,放不下那个心,这厮太了解女人了,女人多的地方事更多。 果然,叶在夕料得很准,女人事多,女人多的地方,事更多。所以,综合一下,女厕所,永远是事端的高发地带。 这不,赶着脚就来了——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金曲创作家吗?神秘低调了三年,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关了水,江夏初抬眸,在镜子里,女人的脸,小家碧玉的,淡淡的裸妆,穿着红色的短裙,看着像朵娇滴滴的玫瑰,是那种甜美清澈到骨子里的长相。 只是,这张脸的主人,那是一身的刺,她走到江夏初身旁,对着镜子开始补妆,斜了江夏初一眼:“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美人呢?” 这话,说了半句,意思很明确:看不顺眼。 “我们认识?” 不温不火的一句,江夏初不关痛痒的一句反问。 诚然,她不认识这个漂亮的玫瑰美人,也诚然,这个美人儿带刺,是敌非友。 玫瑰美人笑了笑,眼神带刺:“我哪有那个荣幸啊,谁不知道创作人夏接手过的歌手都会大红大紫。只是你名声在外,我想不知道都难呢。” 玫瑰美人说话扎人,好看的大眼睛里全是犀利,烧起了一把火。 女人的火气,总是莫名其妙,来势汹汹,让人毫无招架。 江夏初抬眸,面无表情:“请让一下。” 江夏初一贯的远离麻烦,只是那美人儿嗤笑,非但不让,在挡在江夏初前面,身高不如江夏初,气势却高出几许:“也不怎么样吗?除了胆子大,没什么资本嘛。” 一股子酸气,女人的羡慕嫉妒恨,总是开始得不可名状、不需理由,然后,无节制的延伸。 从来没有交集的人,更加谈不上恩怨纠葛,这般厌恶刁难,不难猜测原委,她问:“是因为林倾妍还是叶在夕?” 女人怔了一下,眼神更厉,弯弯的眸子,刀刃似的,声音尖刺得很:“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那更好猜了。江夏初冷而自制,淡淡重申:“是为了林倾妍叫屈,还是为了叶在夕愤恨?” 美人儿嗤笑出声,眸子微转,撩起一抹火光,近一步,逼人,语气尖酸刻薄:“还真够理直气壮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抢男人的本事吗?” 原来是为了男人!也难怪,女人的嫉恨厌恶多半因为男人。 只是,那个男人到底惹了多少风流账?打哪都是。 江夏初皱皱眉头,抿唇不语。 大概女人都是欺善怕恶的动物,那玫瑰美人儿见江夏初不做声,越发咄咄逼人,撩了撩卷曲的长发:“长得也不怎么样。”上上下下睃了江夏初一番,“真不知道用什么勾引男人?难道是狐媚功夫?” 狐媚?好吧,被抢了男人的女人永远都绕不开这个话题。 这样的讥讽污蔑,一般人大概都受不了,只是江夏初哪是一般人,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抬抬眸,不咸不淡的语气,四个字:“与你无关。” “你——”美人气结,裸妆下的俏脸有些挂不住了。 眼底没意思波痕,江夏初绕过那那带刺的美人就走。 关艾说得对,江夏初这人就算不说一句话也能气死个人,那美人儿气得直跺脚,走到洗漱台上:“逃什么啊?连包都不要了?” 江夏初停下,眉头紧蹙,那女人走过来,伸手,嘴角笑意张扬,不等江夏初接过,松手。 咚——提包里的细碎物品掉了一地。 女人拍拍手,轻笑:“不好意思,我手滑。” 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女人纯粹找茬。 突然,咔嗒一声,顺着声音望过去,那门口懒懒依着的男人,一双妖娆潋滟的桃花眼,不正是叶在夕那个妖孽吗? 男人一张俊脸沉得厉害,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果然事多。”说完,又蹲下,慢条斯理地收拾起地上的杂碎物。 那美人傻愣:“在、在夕。”两个字都说得不顺溜了。 语气三分慌张,三分质疑,还有四分不知是惊是喜的讶异。 又一段孽缘啊! 叶在夕像是没听见女人唤他,收拾完,拉过江夏初的手,将包放到她手里:“你这女人,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不嫌熏。” 这话,虽然没个好态度,但是听着多半像打情骂俏。 玫瑰女人手拽着自己红色的裙摆,脸都白了,只是还没完,男人转眸看过去:“张曦,女人太蛮横可不讨人喜欢。” 男人笑得绚丽,说话邪气,没个正经,可是偏生似真似假的一句话,让那女人原本苍白的脸,涨红:“那你喜欢她吗?” 女人眼睛一瞪,火辣辣地睃向江夏初,江夏初只是有些不自在地皱眉,争风吃醋的事,她不喜。 只是罪魁祸首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反问着:“你说呢?”随即揽着江夏初的肩,做亲昵状,“你不是好奇她用什么勾引男人吗?那我告诉你。”语调勾人,暖昧得很,“她的狐媚功夫比不过你,也没有你会抢男人。只不过恰巧我想勾引她而已。” “你说什么?”张曦脸色惨白,瞳孔睁得大得吓人,很快便缭绕起了水汽,泫然欲泣。 江夏初皱皱眉,刚要挣脱,男人却用力,搂住她的腰,脸上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没听明白?就是——”搂着江夏初凑过去了几分,叹叹气,笑了笑,“太笨的女人真不可爱。” 说完,一声邪肆的笑,搂着江夏初转身就走,随即,咔嗒一声,门被关上。 张曦方才从怔愣中回神,俊俏的一张脸又是悲痛,又是气愤,失声便叫出来:“叶在夕!” 半响,又是咔嗒一声,门外的男人好听性感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手滑。” 门已经被锁死,里面的女人大叫:“在夕,开门。” “不知道吗?手滑。”说完,搂着江夏初就走。 好吧,这男人真记仇! 没走几步,江夏初就挣开叶在夕的手,看了看锁上的门,里面的女人还在叫喊,不少人围观,但是因着叶在夕也没人敢去开门,不习惯这样的注目礼,什么都没说,就往前走。 身后男人跟上来,除了气恼还是气恼:“你这个女人,也不傻啊,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会还嘴。长了个聪明的脑袋,也不知道用对地,被人噎的时候,不会顶回去啊!”语气恼火、怨念,比自己受了气还要不爽。 这个家伙,替她委屈也非要用这样的方法。 她一直没说话,冷不丁开口,问得很认真:“叶在夕,你到底有多少风流账?” 叶在夕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一向好脾气又不喜欢管闲事的女人会问这个八卦的问题,好半响,才语气不足地回答:“不算少。” 江夏初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走得快了,依照她的性情,这是在远离麻烦。 叶在夕恼了:“你这女人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爷不满吗?” 又来了,还真是‘爷’。 不满?江夏初可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依旧一副千年不变的脸,继续远离。 遭了忽视,脸皮厚度无人能及的叶在夕也挂不住面子了,更是火大:“江夏初!” 前面的女人顿时停下。 叶在夕唇角勾起,抬头望过去,又随即抿紧了。 这算狭路相逢吗?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就是硝烟。 谁也没再说话,叶在夕勾着唇角,走过去,站在江夏初左边:“来晚了呢。” 一句不搭边的话,意有所指,江夏初右边的男人眉间冰寒一片,只是看着她,眼神错综,终是没有说话。 这样遇上了,在众人间,不需要回首,她侧眸,便可以看见左城的脸,只是,她没有,声音染了几分薄凉:“走吧。” 说完,起步,与左城擦肩而过,他抬起的手,没有拉住她。 “切——”叶在夕冷嗤一声,跟上去。 听着脚步声远了,左城才回头,拳头握紧,眸间一片冷鸷,那是他左城的女人,护她的确实别人,他恨! “左城。” 对面,关盺提着长长的裙摆走过来,顺着左城的视线望过去:“在看什么呢?” 他不说什么,眸光微敛,一双眸子很深,很黑,转身便走。 关盺一张惊心装扮过的脸,失了几分颜色,摇摇头,苦笑一声跟上去,不紧不慢,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问:“为什么会出席?我记得你很不喜欢这样的晚会。” 与他一起,挑起话题的总是她,她想,她遇上的是个寡言沉默的男人,所以总会辛苦些。 不出意料,他的寡言,只有两个字:“投资。”听不出情绪。 投资?这类音乐盛典,利益虽然可观,但是若是左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不傻,而且聪明,在商言商,她也会,所以,是借口。她笑了笑,接过话,戏谑反问:“是吗?”顿了顿,男人并不作答,依旧是她开的口,“还以为顶多是个高层呢,居然请动了你,他们还以为是我这个主持人的面子,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他们都说,左城宠着自己的女人,不惜千金为红颜。只是那也只是‘他们说’而已。 这场盛典,她是主持人,却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他是赞助方。左城若是真为红颜,那个红颜一定不是她,所以,旁人说起的时候,她只是笑笑,当了那个表面的‘红颜’。 她看着左城的侧脸,只是这个男人,他的情绪总不在表面,那个红颜,好比一个若隐若现的谜,她看到了微末,却从未知道全貌。 突然,男人转眸,与她眼神相对,他一双瞳,勾人心魄,声音冷彻:“揣测出来了什么吗?” 第九十六章:演艺圈那是某厮的天下 突然,男人转眸,与她眼神相对,他一双瞳,勾人心魄,声音冷彻:“揣测出来了什么吗?” 这个男人一双眼,真会读心。一时,关盺无处遁寻,迎上男人蛊惑人心的眸子,便失了心智,毫无招架地坦白:“你的心思太深,总让我猜不透。” 论起心机城府,以左城尤甚。她爱极了,却也怕极了。 她视线温柔,落在左城眼里,确实冷冰的,一如他的话,也染了寒:“在看出了刻意隐瞒的情况下,依旧揣测。”顿了顿,眸光微抬,惊人的凌厉,“是种很不聪明的做法。” 关盺看到的左城,不喜,不怒,太理智精明了,这样的男人,除了心悸,还有—— “好奇。”她重申,“我只是好奇,有是什么值得你刻意隐瞒的。”眼神深深凝着左城的眼,只是隔着厚厚的寒气,什么也看不清。 他似笑非笑,也是绝美:“好奇?”薄唇微抿,眼神冷漠得叫人难以直视,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直视她,轻启唇,“最好不要。” 有人说过,女人的爱情,开始于好奇。 左城这样的男人从来不允许女人的好奇。这一点,她不意外,只是不禁想,这样冷漠无情的男人,他的爱情,是个什么模式。 立马打住这种想法,因为心里酸得难受,喉间也堵得慌,她只能扯了扯唇角,装得云淡风轻:“左城,总有一天,你会亲口告诉我。” “那就等到那一天。” 这个话题该打住了,她收放自如的谈笑:“走吧,都在等着你开始呢。” 她笑,眸子里细微的荒凉若有若无,撩起了眼角,凤眼很美,抬步,走在左城的前面,长长的淡紫色裙摆曳地。 这样,就可以不看他冰冷的眼了。 片刻之后,关盺还是关盺,左城还是左城,她高雅端庄,拿捏分寸,他冷漠深沉,沉默寡言。 她说:“你这个大总裁突然亲临,主办方们都慌了,程序都乱了套,我手里的还是之前的奖项名单。”回头,淡淡看了一眼他,“若是你没有意见——” 话还没说完,他冷冷念了一个名字:“张曦。” “嗯?”她不解,细细看着左城,他眉宇间似乎冷冽阴鸷了不少。 她思忖,身为媒体人,并不陌生,脑中下一秒便有了所有关于那两个字的信息。 张曦,娱乐圈的后起之秀,出道不足两年的当红歌手。这次的圣殿的最佳新人奖的得主。 只是这个女人和左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啊?关盺眉头皱得紧,许久没松,还是三个字:猜不透。 “她怎么了?”她问沉默的男人。 “剔除她,其他照旧。”言简意赅的八个字,他眉宇中央染了一抹狠绝。 这个男人通常不喜不怒,这样毫无征兆的狠厉,她只觉得心惊,叹了一句:“你这样,我怎么能不好奇。” 没有回答,男人眸光一敛,擦身走远了,一身阴寒狠厉还没褪下。 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又酸又软的,张张嘴,喉间哽塞,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跟着他的步子,还是不急不慢,隔了距离。 走道里安静了,美丽的裙摆,美丽的女人,冷漠的男人,有些格格不入。 颁奖典礼延后了半个小时才开始,江夏初入场得很晚,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她的座位靠角落,很不起眼的地方,她倒是满意,只是安静了没一会儿,叶在夕坐过去了,放着第一排的黄金席位不坐,挨着江夏初,惹了不少猜疑。 场内打暗了镁光灯,渐进静下来,叶在夕凑到她耳边低语:“知道今天的主持人是谁吗?” 她没有抬眸,对此并不关心。 “关盺。” 叶在夕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之后,她才有了反应,长睫颤了几下,说了句:“真巧。” 叶在夕嗤笑一声:“要是她在台上为难你,不知道左城是什么表情。”眉眼轻挑,幸灾乐祸着。 怎么听都像在唯恐天下不乱! 江夏初只是笑笑,不语,视线稍稍偏离,寻着什么。叶在夕顺着看过去,那边贵宾席主位上坐的不正是左城吗? 他似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起身:“我去开场表演,我没回来这段时间,有什么状况,叫一声就可以。左城会立马过来英雄救美的。”嘱咐完,又揉了揉她软软的发,方才离开。 皱眉,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不喜,手抬起,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抬眸,撞进那人眸中,微凉,很亮。 他生气了吗?手突然顿住,她这么想着,又忙着躲开视线,佯作淡然。 熟悉的音乐响起,那是她的曲子,安静婉转的语调,叶在夕的嗓音总能让人绝对的安静或是绝对的动感,他,天生就是吃歌手这碗饭的。 当然,他也天生就是来祸害女人的,一个眼神,撩动了多少女人心。 相继几个当红的歌手表演完,镁光灯打在场中央,映出美人笑靥:“晚上好,我是菱江电台关盺,很高兴,能与大家一起共度今夜,见证这场音乐盛典。”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经了关美人的嘴,拉开了这夜的欢呼热潮。 灯光很美,舞台很美,裙摆很美,最不可否认的是关盺很美,江夏初低头,下意识咬紧了唇。 这样的天之骄女,让男人心动太容易了,抬眸,她看向左城,看见那人视线柔和缱绻,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一直一直。 这个男人啊,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是她呢。忽地,她眉头松开了。 忽地,眼前一只手横过来,遮住了视线。 “看够了吧。”很不怜香惜玉地推了推江夏初,“这边视线好,换个位子。” 视线好?那边更角落好不好?这家伙抽的什么风。 江夏初愣了一下才坐过去,安静地垂眸。叶妖孽很有范地翘着二郎腿坐下,挡住了所有视线。 贵宾席处温度骤降,莫名其妙一股子阴风恻恻。 叶在夕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勾唇笑了笑,指着台上:“看看台上这些,哪一个有爷的范。” 对于某人的自卖自夸,江夏初不发表任何意见,习惯了,叶在夕这厮,就如此,自恋到变态。 “听说了没?” 是女人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前排传过来。 “张曦本来入围最佳新人奖,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给除名了。” “看样子闯了不小的祸,怎么那么不小心,艺人这条路,哪能出这样的差错。” “也是,谁知道——” 女人间的话题还在继续,没完没了的。 “是你吗?”她问,看着叶在夕。 浓浓的烟熏妆,看不清眼底的纹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我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有这般神通广大的,那就只有一个人——左城。 她抿唇,下意识地看向左城。灯光换了颜色,璀璨的华丽融在了她眸中,她浅笑,他也浅笑,都只是莞尔,很相似。 “嗤——” 莫名其妙又若有若无的冷嗤,来自身边的男人,江夏初这才转开视线。 “好好看演出。”说完,甩给江夏初一个冷峻不羁的眼神。 听着有股没法解释的火气。 对此,江夏初沉默,反正,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颁奖也好,嘉宾表演也好,身边的男人每每搭上一句,不是夸自己就是损别人。 “鬼哭狼嚎的,耳朵受不了了。”叶妖孽掏掏耳朵。 唱歌的是雨后的摇滚小天王,被誉为圈里的东方ElvisPresley。 江夏初沉默。 “唱了十几年了,拿了个贡献奖还高兴成这样。” “怎么不感谢天,感谢地?太假,官方!” “真是天才,跑调跑成这样。” “……” 这个世界上真怀疑有没有哪个谁能入了叶大天王的眼。 自始至终沉默的江夏初,终于抬起眸子:“叶在夕。” 她只是清凌凌地念了他的名字,他懒懒应了一个字:“嗯。”那边还不忘吐槽,“怎么还没唱完。” “其实刚才你也跑调了。” 这句话,毫无情绪,平平静静地陈述。 想了想,叶天王很不以为意:“是吗?”烟熏妆下的眸子更妖艳,很不谦虚的高调,“那还不是照样亮翻全场。” 确实如此,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跑调也帅气得不可比拟。 和叶在夕说话,江夏初很无力,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快到你了吧。” “下一个。”翘着二郎腿,叶在夕有些心不在焉的,丝毫没有宣布前的激动迫切。 灯光转换,急促昂扬的背景音乐让人不难揣测,接下来的奖项含金量之高。 “接下来颁发的奖项是最佳男歌手奖,有请开奖嘉宾……” 之后,是各种流程按部就班地走了一遍。 某人不耐烦了:“真啰嗦,直接给我不就得了,提什么名,这不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吗?” 这人,不得不说,很自信,自信到很欠揍,这样的话叫那个唱了十几年拿了个贡献奖的歌手情何以堪。 “你就确定是你?” 不是怀疑,江夏初只是好奇,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自信,理性来说,她比较看好顾起,除了长相,顾起不差他什么。 叶在夕笑得邪肆,英气的眉一挑,没说什么,台上便传来一句:“获奖的是——叶在夕。” 这句话,在场内回荡了几遍。 整了整衣服,叶在夕起身:“没眼力见。” 那人丢了一句话,就上台领奖去了。 江夏初摇摇头,很无语。演艺圈这个圈子,似乎真是在绕着叶在夕打转。 台上,关盺姿态礼仪都是极好:“恭喜。” 主持人的话自然是除了官方还是官方。 “谢谢。”叶在夕也只是礼貌性地回了一句,领了奖杯,对着麦克风,姿态一贯的慵懒:“没什么好说的,每年就那么几句。倒是有些不同的,今年的奖杯比去年重了不少,还有主持人比去年美。” 场下哄笑一片,江夏初摇头,这个家伙,没个正经。 关盺充分发挥了一个主持人最好的素养,笑得迷人却不不失高贵:“虽然是玩笑,谢谢。” 叶在夕笑意颠倒众生,毫无预兆就俯身凑近了关盺,举起那个比去年重了不少的奖杯,挡住观众视线,他就在她耳边低语:“没什么好谢的,我就想看看你家男人的表情。”顿了顿,笑得流气,“可惜没什么表情呢。” 关盺脸色先是一红,随即惨白,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叶在夕,这样精彩的表情转换,难得出现在上海第一名媛的脸上。 场内突然静止,这一出好戏,甚是出奇。无疑,从观众席的角度,就是一处嘉宾调侃主持人的戏码。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主角不慌不忙,退开了几步:“还是说说获奖感言,蝉联三年的最佳歌手,有什么秘诀可以分享的。” 灯光下的关盺,脸上照常言笑晏晏,对刚才的小插曲置若罔闻。 不得不说,菱江的台柱主播,果然有几手,之于伪装,她是个高手。 另一当事人也只是笑笑,退开几步,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戏谑:“关主播这样的女人,开起玩笑来,真无趣。” 开玩笑?随随便便三个字就打发过去了。观众席里,提起的一口气又下去。 真是老狐狸,这种事八成没少干。转而认真的模样想了想:“秘诀?” 吊了众人胃口,只见台上俊逸如魅的男人眸子落在幽暗的角落。 邪魅的语调婉转,他只念了一个名字:“江夏初。” 三个字回荡在场内,悬起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脏。 赤果果全是猫腻的味道,话音刚落,江夏初便成了众矢之的,镁光灯打在她脸上,视线太亮,她甚至看不清左城的模样,隐隐约约觉得那人眸光很冷。 躁动了片刻,台上的男人慵懒邪气的语调又将所有焦点转移:“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在她还不出名的时候签了长期合同,前些日子有绯闻说,与我合作她居心不良,其实居心不良的是可是我,这不我火了。” 这话说的,这不越描越黑吗? 到底他在唱哪一出,江夏初懵了,叶在夕的牌总是出得没有章法。 第九十七章:就这么消失了? 这话说的,这不越描越黑吗? 到底他在唱哪一出,江夏初懵了,叶在夕的牌总是出得没有章法。 只是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这一点,她从来不怀疑,抬眸,看向台上的他,还是一贯的那个不羁狂妄的男人:“今天不少记者都到场了,我想比起蝉联三年最佳男歌手,你们应该更好奇我与江夏初有没有点别的什么吧?”顿了顿,语气似乎冷厉了不少,“很可惜,让你们失望了,我倒想有点什么,但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和她只是搭档关系,当然,我们很默契,若是没有根据的揣测,我希望到此为止。” 悬起的心,突然放下,她亦是出了一手的冷汗,只是看着台上的他。 叶在夕一席话落,形式立刻逆转。无疑,这场音乐盛典成了叶在夕的独家专访。 这场绯闻炒了一月有余,这样正式发表声明还是第一次。到场的记者一个一个打了鸡血似的,狂拍,蠢蠢欲动,只是所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叶在夕接下来的话堵得胎死腹中了。 “话就说这么多,谢谢各位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只是那些无根据的追问与报道,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我专访,闹到法庭就不好看了。另外我与江夏初合作的七辑,会正常上架,喜欢的话就支持。” 说完,对着镜头留下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继而,转身下台,留给晃眼的灯光一个潇洒的背影。 之后是令人心滞的安静,众目睽睽之下,叶在夕坐回江夏初的身边。 娱记们一个一个忍到吐血,一个一个咬牙装孙子。没办法,叶天王放话了,那是赤果果的威胁,再加上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 好半响后,关盺才上前调节这几分怪异、几分尴尬的场面:“这样的答复想必大家都满意了,那我们是不是该继续下一个奖项了。先看看又有哪些开奖嘉宾。” 再怎么一出闹剧,再怎么意犹未尽,话题还是言归正传,这音乐盛典还是要继续的。 江夏初的角落又恢复了安静,她这才晃过神来,看向叶在夕:“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上台。” “我还怕你拖我后腿呢。”他说得好似真的一样。 明明是想让她独善其身,却用了这么蹩脚的借口。 他总是这样,说话九分假一分真,偏偏那一分真,总是莫名其妙又毫无预兆,直戳人心里最软的那个器官。 只是,唯独这一次,她似乎看了几分明白,看着他,也不说话。 “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和他,认识了三年,方才发觉,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她无言可说,不知为何,心里的愧疚一直膨胀,心口酸酸的。 他忽地靠近,痴着她的眸子,嘴角扬起,那是专属叶在夕的邪笑:“被爷迷倒了吗?” 他啊,总是这样玩世不恭,没个正经。她不禁想,那么多爱慕这个男人的女人,又有多少真正知道他玩笑戏谑背后的感情。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了,再不喜欢,这个人情,她都欠下了。 俊逸的眉轻挑:“口头的,爷不稀罕。”他看着她,说得尤其认真。 “那要怎么还?”她也回的认真。 人啊,最不能欠人情了,每一笔都是要还的。 他又开始漫不经心了:“钱财,美人爷都有,还真没什么缺的。”揉揉眉头,作了一番思考,他笑得甚是奸诈,“不然你承诺我一件事怎么样?” 他自信倨傲,竟也玩起了这样的戏码,不禁自嘲,他啊,真是泥足深陷了。 江夏初没做声,这样未知的承诺,不是不敢,是不想。 叶在夕眉头一皱:“放心,我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违背道德。” 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便是诺了赵敏三件事,结果,还了一辈子。 只是有时候,有些事,也并不比杀人越货容易。 “别一脸为难,给爷吱个声。”叶在夕俊脸不太好看。 这位‘爷’有些恼了。 等了许久她的答复,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台上传来一句:“最佳金曲制作的得奖者是——夏。” 深深看了叶在夕一眼,没说什么,离开了座位。 留在座位上的男人看着那人走上台,嗤笑一声:“没成啊。”眸子里染了厚重的自嘲,荒凉得心惊,他自叹了一句,“真可惜,我还想学学赵敏呢。” 赵敏很聪明,用一个承诺,要了张无忌一辈子。 他鼓起了所有勇气,抛开前尘,做了一次效仿。 只是,她没有答复,他知道,这样的事,他没有勇气做第二次。 他冷笑,没有再看台上。 那边,江夏初已经站在舞台上,这样的奖项,她之前也得过,这是这样站上领奖台是第一次,面对观众,面对镜头,脸上表情僵硬得厉害,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木讷极了。 台下,一直垂眸的叶在夕还是抬头,除了摇头就是叹气。 他说得很对,江夏初就是个镜头白痴。 这样的氛围,作为主持人的关盺率先开口:“又见面了。” 江夏初淡淡点头,走近了几步。 那边颁奖嘉宾正在走近,是个男人,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江小姐。”关盺这么称呼她,完全不符合一个支持人惯用语,“恭喜你,这个奖——” 主持人的话戛然而止,之后,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会场。 “啊——”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惶恐席卷,整个会场下一秒便乱成一锅粥。 “怎么回事?” “怎么停电了?” “……” “江夏初。” 叶在夕的声音,急促,担忧,还有轻微的颤音。 还有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左翼。” “先生。” “查清楚怎么回事。” “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灯光骤亮,只是一瞬一切似乎又正常,慌乱开始归于平静。 只是,突然—— “台、台上——人不见了!” 一句话从观众席里传开,顿时所有的目光投向台上,空空如也,人,凭空消失了。 寂静了片刻,人群中传来尖叫,然后开始议论纷纷,气氛越发诡异。 “太可怕了。”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有鬼。” “别吓人啊。” “……” 叶在夕起身,看着台上,寓意不明地念着:“江夏初啊。”桃花一样璀璨的眸子,乱得一塌糊涂,他叹气,“真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自言自语完,看了一眼贵宾席,走过人群,他啊,又要为了某人东奔西走了。 场内多数人乱了手脚,甚至胆小的,往场外跑,顿时会场里一片混乱。 停电短短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主持人,颁奖嘉宾,领奖嘉宾,三个人同时消失了,除了鬼神之说,似乎难以解释。 慌乱的贵宾席中,十几个男人面无表情,严阵以待,俯首在男人前,只听见男人的声音冷得叫人打颤:“封锁所有入口,我要她毫发无损。” “是。” 男人一脸冷峻,嘴里念着一个名字:“夏初。” 从江夏初消失开始,左城的世界就颠覆了,整个上海乱了,风起云涌,这场*,注定成为话题。 “特别报道,今日九点,盛江会场举行的第八届音乐盛典特别颁奖晚会上,发生了一起怪异事件,会场短暂断电,相隔不过十几秒钟,台上当时所在的三人凭空消失了,那三人已经证实是菱江电台的关盺主播,著名金曲创作人夏,还有张氏集团执行代理理事长。事后第一时间,盛江会所便被全面封锁,至今,不能通行。据查证,封锁命令下达于这次盛典的投资方左氏,左氏似乎极其重视,甚至左氏总裁亲临现场,可想而知此事所系之重。众所周知,菱江电台的关盺主播是左氏总裁公布于众的女朋友,只是对于左氏干预此事的原因,左氏并未作出声明。上海华娱特别报道。” 这样的报道一夜之间,传遍了上海。 此时,已是夜深,左家的天肃穆森然,处处笼着冰寒。 “少爷,查到了。” 从江夏初消失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左家动用所有明里暗里的势力,几乎把整个上海翻了三番。 所幸,人还在上海。但也不幸,犯事的人既然还留在左家的领地,那这事还是个开始。 果然,结果让左进十分忧心。 “谁?” 男人立于窗前,秋夜里头的月光微凉,渡在他侧脸,阴寒冷鸷。 心有疑虑,也不敢迟疑,进叔回答:“陈晋。他说,让少爷一人前去,不然——”顿了顿,看向自家主子,“留人不留命。” 话才刚落,左城眸间阴寒更甚。 留人不留命?五个字,无疑是一发不可收拾,牵扯出了左城所有嗜血杀戮的因子。 这么多年,还没有谁敢与左城谈判,更别说威胁。 只是,须臾后,左城是这么回答的:“撤回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者,绝不留。” 如此交代,左城做了最保险的妥协,只是也最危险。 犯事的那人很聪明,捏住了左城的命脉。 左城这么一交代,进叔急了:“能在左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运走,这事不简单,陈晋没有这样的心机,更没有这样的手段,他背后的人,不容小觑,极可能就是张傲天。少爷,断不可一个人去,陈晋没有要钱,他堵得是命,少爷断不可冒这个险。” 既然是绑架,没有谈判,那一定是做好了撕票的打算,只是这撕票的对象,不一定是左家少夫人,而是——左家主子。 这一点,左进只敢往最坏打算,然后做好所有准备。 只是左城面色极冷,态度决然:“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让她冒险。” 说完便往外走,进叔想也没想,顾不得尊卑后果,挡在左城前面:“少爷三思。” 说得自私一点,左家没了少夫人,可以活,左家若没了左城,那左家就真毁了。所以,若真到了那时候,不止是进叔,左家所有人,都会弃车保帅。 “断了那样的打算。” 一句话,落地有声,阴狠,决然,带着浓浓的森然杀伐。 那些弃车保帅的想法,进叔还未开口,便被堵死,沉吟思忖了半天,态度坚决:“不可。”左城是左家的天,左家的命脉,所以,无论何时,左家都要保全。 一时死寂,久久之后,左城只说了一句话,进叔便无奈地退开了。 他说:“进叔,你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命。” 不用怀疑,若江夏初回不来了,那左城也不会回来了。 还能说什么,左城的命,都给了江夏初了,左家的命门都捏在了那个女人手里。进叔只能低头领命:“少爷,一定小心。” 左家的人都驻守留下,左城开车走时,只留了一句话: “若是今天,她回来,我没有,她便是左家的主子。” 这个男人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帮江夏初安排好了所有后路。 所有人都惊了,傻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因为知道,左家的天,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颠覆,然而没有人轻举妄动。 左城到达浦江码头时,天已经蒙蒙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不凶猛,却冷得刺骨。这样的天气,码头上放眼过去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艘破旧的船泊在岸边。 秋雨打在脸上,左城眸中覆了一层寒气,直接迅速地上了船。他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样的环境里,习惯侦查地形,做好防御后路,可是他却什么都忘了做,满心都是她的女人。 船头,陈晋抬手看了看手表:“来得真快。” 猛地,船头的女人抬头,见那人缓缓走近。 还好,他来了。 还好,她没事。 有些话,不需要说,左城在船头,江夏初在船头,视线只匆匆相遇了一瞬,便懂了。 “左城。” 关盺的声音,仓促的,倦怠的,还有惊喜与害怕。 “有没有受伤?”左城问了一句,似乎压抑了什么,沉甸甸的干哑。 一句话问完,没有人回答。 因为,船头绑着两个女人,关盺在左边,江夏初在右边。他谁也没有看,他的问题,她们也谁都没有回答。 第九十八章:一环一环赌的是命 一句话问完,没有人回答。 因为,船头绑着两个女人,关盺在左边,江夏初在右边。他谁也没有看,他的问题,她们也谁都没有回答。 关盺看了一眼江夏初,她淡漠极了,似乎置身事外,这样的处变不惊,若不是真不在乎,便是因着来的这个男人。 似乎,什么都在不动声色,隔着一层雾,看不透彻,只是,关盺知道,答案,很快就会明了了。 左城缓缓靠近,脸色极冷却平静,是左城一贯的处之泰然,眸子一抬,落于船头。 让人捕捉不到的瞬间,陈晋身后的男人,微微颔首,对着左城。 有传闻,左家的手遍布天下…… “说吧,你的要求。”一开口就是绝对的气场,左城身上永远有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对面的男人手里把弄着一把枪,笑得狂妄:“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陈晋是只长了利齿的兔子,被逼绝了,就顾不得后果了,这架势,大抵是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我的命,你要不起。”左城如此回答,霸道笃定。 江夏初眸子一紧,垂下,心被狠狠拉紧。他曾说过,他的命只能是她的,旁人要不起。 陈晋笑得更是癫狂:“是没人要得了你的命,她们呢?她们的命可没你左城命贵,我只要稍稍动动手指,没准就一命呜呼了。” 忽然咔嗒一声,子弹上膛,陈晋玩转起手里的枪。 左城眸色一冷:“你若敢,我会先让你一命呜呼,信不信?”左城的声音冷而自制,像被绷紧的弦,一扣即断。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即便一颗心悬起落下,紧绷的疼,他也不能失了方寸,乱了手脚。 所以,没人看出来,左城的冷静都是装的,垂在身侧的手心,全是冷汗。 陈晋冷哼一声:“少吓唬我。大不了一条贱命。”他突然发起狂来,脸色狰狞起来,大吼,“我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都是你逼的,你不是要让我吃一辈子牢饭吗?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左城唇角冷肆,“你觉得你有资格?” 资格?傻子都知道,左城这个男人生来就是统治的那个。 人走投无路了之后,一般只会有两个打算,自投死路与鱼死网破。陈晋选择了后一种,若是对手是一般人,那是勇气,只是对手是左城,那是愚蠢。 拿着枪,他还以为,占着赢面,大笑过后,举着枪,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指着:“我死了不要紧,这两个女人,你心疼吧?” 左城眸子猝然沉凝:“放下手上的枪,我给你最后的生路。”一字一字,几乎从喉间嘶磨而出。 陈晋嗤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都说算计你左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脸上近乎抽搐的狰狞,“你的女人,也得陪葬。” 手枪一顿,指着江夏初。 她呼吸一滞,却没有看左城,只听得左城声色微颤,几乎嘶吼:“你敢!” 命悬一线,江夏初不敢慌,只是左城却无法再冷静,一步一步迈近。 陈晋眸色一红,将枪口一抬,指向江夏初的心口:“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们。你身手再好,也快不过我手里的枪,” 脚步顿住,他不敢再近一步,因为冒不起那个险:“想怎样?” 忽地,江夏初抬眸,撞进左城的一双苍凉惊慌的眸,心,狠狠地一抽,生疼生疼的。 “呵。”关盺若有若无的笑,荒诞又薄凉。 左城妥协了,为了一个女人。 陈晋癫笑:“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看来没错,这两个女人之中真有一个你不舍得。只是到底是哪一个呢?”他狰狞的面色若是思考,手里的枪指着江夏初,“是她?”枪口一转,又指向关盺,语调越发猖狂,“还是她?” 一双黑眸暮霭沉沉,凉得惊人,只是,左城一语不发。 当下,谁都知道,‘左城的女人’这个身份便是一个致命的危险。 她们都沉默……眼里,看着同样一个男人。 陈晋却不急,来回睃着两个女人,笑得奸佞至极:“不然我们做一个游戏好了。” 游戏?还是第一个敢和左城游戏的人。 左城抿抿唇,处变不惊。 摩挲着枪口,不要命的男人玩起了不要命的游戏:“我只开一枪,你选一个吧,要谁活?” 极美的脸冷若冰霜,沉沉嗓音里全是杀气:“我若两个都要呢?” 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王者,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 这样的气场,即便是做好鱼死网破打算的陈晋也忍不住慌张,手指颤颤巍巍,却咬牙一搏:“今天可由不得你说了算,你要两个,那也要看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手指扣住开关,他狞笑,“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语落,男人面色扭曲,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我选。” 两个字,掷地有声,那个战无不胜的男人妥协了,蒙蒙细雨落在他侧脸,一种荒废,美得极致,却也揪酸人心。 有人不忍看,有人却移不开眼,那两个女人,这个时候,大概心里都缺了一块吧。 “哈哈哈——”陈晋一阵狂笑,肆意猖狂,“没想到心狠手辣的左城也会有为了女人弃械投降的时候。” “你若食言,我保证,死得不止你一个,你的妻子,孩子,我都会送去给你陪葬。” 不是威胁,话里甚至没有半分起伏,这个男人的话,从来不食言。近乎疯癫的男人也停下了张狂大笑,不敢半分大意,紧了紧手里的枪:“要哪一个活?” 左城沉吟,雨在他暗沉眸间纷乱,一丝一丝冷鸷彻骨:“若是只有一个能活。”脚步缓缓移动,走向江夏初,他俯身,凑在她耳边,唇角轻启,只说了一句话,江夏初便恍若梦中。之后,他沉沉眸光落在江夏初身后的男人,只一眼转眸,抬手,指着对面的关昕,“我选她。” 一字一字,毫不迟疑,那般笃定,已经不似游戏。 两个女人,一场玩命的赌局,他将活路给了关盺,只给江夏初留了一句话:别怕,你若有事,我陪你。 左城极少承诺,这样一句话,江夏初眉间阴郁消散,脸上的雨,似乎不那么冷了,她想,死固然可怕,但是这世上谁人不知,论起可怖,左城为最,有他,又何惧。 “呵。”怅然一声轻笑,是关盺在笑,看似喜,只是眸光冷淡。 连一个眼光都没有得到,这场赌局,她从来不是胜者呢。这个男人,一颗心太深太深,谁也猜不透。 游戏还在继续,只是,胜负未定。 “原来是她。”陈晋似乎豁然,手一抬,这次,枪口一分不差地指着江夏初的心口,“看到没?他没选你。不要怪我,是左城不让你活。” 一步一步走近,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自始至终,江夏初看着左城,眸间毫无惧意。 “你就去死吧。” 一声狠辣的嘶喊,枪膛里子弹擦出火花。 左城骤然冷凝。 错了一步,竟是错了一步……容不得细想,几乎条件反射,伸手便擮住枪口,随即:“砰——” 子弹擦过他的掌心,偏了方向,他指尖,漫开血色,妖娆,似乎全无痛觉,他揽上江夏初的肩,“有没有受伤?” 他手里的血,沾染上江夏初肩头,融进了她血里,她说:“没事。” 没事?左城眸光一冷,视线落在江夏初的只是擦伤的肩上:“对不起。” 心疼、自责在眼里心里猖狂,他全然忘了他身后还有一双火光升腾的眸子。 第一次,他忘乎所以,将后背留给别人,那是致命的隐患。 “你玩我?” 身后,一声阴鸷,这次,枪口指着左城的后背,蓄势待发。 “小心。”关盺嘶吼而出,一颗心悬着,压得她几乎窒息。 左城好似置若罔闻,解开江夏初的绳子,动作有条不紊,扶起她,转身,将江夏初挡在身后:“你伤了她。” 这么寓意不明的四个字,杀气肃然,冷了空中的雨。 这个男人,动了杀意,毁天灭地的杀意。 “你居然骗我,这个才是你舍不得的女人。果然,他说得对,左城每走一步,都是在玩命,玩自己的,也玩别人,就算自己的女人也不例外,永远都留着后招。” 他?这个他是谁?怕是此时正隐在某个暗处,看了这一出惊心的游戏。 果然,不出所料,陈晋只是玩偶,真正的玩家另有他人。 “后招?”左城浅笑,致命的危险,“自然是有的。” 陈晋阴狠的眸子看向江夏初:“刚刚那一枪看清楚了吗?是你的男人让你受的,明明他可以选她,可是他没有。”眸光一转,看向左城,“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招,居然拿自己的女人来冒险。” 这个男人,心太深了。关盺深深凝着他,雾霭模糊了视线,她真的看不懂了,明明,他爱那个女人…… “你是想先死,还是让你的女人先死?” 枪,再一次抬起。 “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一句话完,结痂的掌心突然被一只凉凉的手覆上,江夏初的声音紧涩干哑,带了这秋雨的凉,却柔和得一塌糊涂:“不要让自己受伤。” “别怕,我不会有事。”他轻声抚慰,那般温柔,似乎不像他自己。 说完,转身,心口面向枪口,一步一步走近。 “哈哈哈——”陈晋突然癫笑,枪膛里的声音,传进左城耳里,只是他居然毫不闪躲,只有嘶吼再回荡,“死吧,死吧!” 手指猛地一按,咔嗒一声,竟没了枪响。 “居然是空膛。”陈晋额间一片冷汗,眸子灰败。 左城一个反手躲过枪,漫不经心地在手里玩弄,掌心,红色妖娆,血染着黑色的枪:“这东西我三岁便开始玩,只凭声音就够了。”唇角一勾,他声音骤冷,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左手一把精细的微型枪直指陈晋,“就算有子弹,你觉得你会快得过我。” 他哑然,重重跌坐在地,失魂地呢喃:“所以第一枪你躲过了,第二枪你甚至不躲。” “我说过,我的女人你动不得。” 一声话落,枪响,人倒地,眉间一点红,汩汩血流。 一枪毙命—— “啊——”纵使胆大,这样的血腥,关盺再难镇定。 江夏初也惨白了脸,那人还躺在血泊里,血淌过整张脸,甚至看不清面孔,只是,还未结束,左城收了枪,换了方向,一双眸子,依旧猝了杀气:“所以,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咚。” 江夏初身后的男人,双腿跪地,没有丝毫挣扎,因为垂死。 “先生。”声音嘶哑,雨水淌过男人的脸,一片冷然死灰。 这个男人,竟是左城的人,左城的后招,难怪,难怪,那一枪…… “张傲天给了你几颗子弹?”左城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把玩着手里的枪,只是每一寸动作,都没有离开杀招。 男人垂首,没有颤抖,没有惊惧,似乎早已知晓的坦然:“三颗。我只装进了一颗,剩下的两颗报先生多年培养之恩。” 张傲天的三颗子弹,想要的是三条命,真是好一出借刀杀人。 “这一颗子弹,伤了我的女人。” 指尖玩转,枪口一触即发,他掌心的血越发红了,晕开妖艳的纹路。 男人沉默,扬起头颅,做了必死的打算。 因为那一颗子弹,左城失算了,险些伤了那个女人——他的命,所以,死罪,难免。 左城走近,睥睨着男人:“当初送你去张傲天那边,我就告诉过你背叛我的下场。” 在左家,背叛者死。这是左城惯用的法则,从无破例。 男人挺直背脊,他是左家的人,不惧,不惊:“张傲天早就知道我是左家的人,我的家人都在他手里,我别无选择。”闭眼,男人迎上左城的枪口,“先生,杀了我吧。” 左城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移动,些许的红色血渍覆在枪膛,他眸子,很冷,很冷。 杀气,漫天的杀气,在寒烈的秋雨里肆意。 两个女人均是撇开眼,这样的血腥,太可怖。 须臾……须臾,只是死寂,左城望着自己白皙的手,缓缓,然后,缓缓转眸看向江夏初。 她说过:我不喜欢你杀人—— 缓缓地,他收了枪:“我不杀你,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左家的人,回去告诉张傲天,不用试探,不用揣测,这个女人就是我左城的女人,他若敢动一分,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九十九章:心,近了 缓缓地,他收了枪:“我不杀你,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左家的人,回去告诉张傲天,不用试探,不用揣测,这个女人就是我左城的女人,他若敢动一分,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先生——”男人跪在地上不动,迟疑着,惊讶着。 左家背叛者,至今无一生还。 “我不保证我不会后悔。”声音沉冷到了极点,“滚!” “谢先生不杀之恩,待到救出家人,左青再归还一命。”男人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在雨里,挺得笔直。 左家的人绝不苟且偷生,这一诺,绝不是玩笑。 “你死了,你的家人,左家护着。” 左城只说了这么一句,在雨中漫开,那走远的男人背脊弯了,颤抖得厉害。 这就是左城,他的统治,狠,却让人折服。 这样一个男人,江夏初再难移开眼,一步一步,他漫步在雨里,他的视线似乎柔和了这雨,靠近,伸手,将她抱住:“没事了。” “左城,我刚才很怕,怕枪里有子弹。”江夏初闭上眼,轻声呢喃,声音微颤。 她怕了,不是第一枪,是第二枪,那指在左城心口的一枪,她那样害怕。 他掌心还带着些许血液,轻轻拂着她的肩头:“对不起。”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对她说对不起,这个男人甚至一生都极少说这样三个字,还带着颤音。 因为赌错了,因为失算了,因为选择了她,因为她受伤了……所以,对不起。 江夏初抿着的唇,勾起,似笑。 雨下得绵密,下得缱绻。 “原来如此。” 突然的四个字,打破了这缱绻。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身狼狈,瞳孔惊乱,逐渐变为苍凉暗淡。 她终于明白了,左城的底牌,左城的后招,左城的狠心,左城的真心……代价是撕碎了心,痛彻心扉。 “难怪,难怪,难怪……” 破碎的呢喃,一遍又一遍,越见凄楚。 她笑着,又像哭着,涩涩喃喃:“难怪第一枪你选择了江夏初,原来,你以为,从一开始便没有子弹。”她抬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凝着左城的视线,“若是你知道有子弹,怕是死的就是我吧。” 关盺笑了,荒诞地大笑,笑出大串大串的泪滴。 眼前,那个男人转身,收起了所有的温存,一点一点走近,蹲下,解开她的绳子:“那一枪,是我还给你的,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明明视线相接,可是,他眼里,没有她的影子,这个男人,从来看不到别的女人。 她再没冷静,几乎嘶吼出声:“若是那一枪我来受,你是不是会有一丁点的疼惜?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坦然地说结束?你是不是就会有一点愧疚心软?你是不是就愿意继续瞒着我,骗着我?” 他不回答,只是起身,走向江夏初。 “是不是?你回答我。”她坐在地上大喊,紫色的礼服退了颜色,犹如她自己。 她要那么个答案,就算是自取其辱。 半响—— “结果都是一样。” 他甚至没有转身,一句冷冰冰的话之后,如何能接着那般温柔地对待另一个女人,“我们回家。”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关盺一眼,搂着他的女人,走在雨里,所以温柔都给了一个人。 “哈哈哈——” 雨里,船头,独留一个女人在癫笑,眼泪,血腥肆意猖狂,这秋天好冷。地上的女人抱着自己,蜷缩在地,轻喃:“那个戒指的主人果真是她。” 闭上眼,眼角漫出不断的晶莹,她恨:“左城,你好狠。” 这样的秋天,这样的雨天,她永远不会忘,那个男人将她丢弃,毫不留情。 冷啊,真冷—— 远远的水坝上,男人收了手里的望远镜,捏紧了手中的拐杖:“就这样结束了?果然都是废物。” “左城,你又赢了一局。” 拐杖一声一声,远去,在雨里,刺耳尖锐。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海边,一个男人,紧紧揽着一个女人,身后,一排整齐的脚步。 男人揽着女人的肩,小心翼翼地,沉默了很久,听不见雨声了,伴着微微风声,男人的声音清雅,却稍稍染了秋的寒凉。 他说:“我杀了他。” 毫无头绪,毫无预兆的四个字,说得尤其认真小心。 就是在刚才,一枪,他要了一条性命,当着她的面。他是不在意的,却怕她在意。 风还在吹着,女人的声音很小,轻若蚊蚋:“嗯。” 只有一个字符,淡然平静。 左城眉宇微蹙,顿了脚步,转身,看着女人清幽微白的脸,牵着她的手,微微紧了。 她说过的,最不喜他的血腥残忍。 左城有些慌乱,甚至比刚才要人性命时还要不安。 江夏初迎上左城视线,淡淡说:“一枪毙命,难怪左右说左家你的枪法最好。” 如此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他不知道这个淡漠薄凉,时而又狠心无情的女人心里想些什么。 到底,她是喜是怒,叫左城慌了,握紧她的手,语气有些急促却犹豫,咬字很用力:“就是用牵着你的这只手。” 忽地,江夏初垂眸,看着左城玉白修长的手,掌心处,横亘了一条狰狞的伤口。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手,光影难抒的眸子,撩起了左城所有的心慌意乱:“你若不喜欢的话——” 左城的话未完,她抬眸,看他:“伤得重吗?流了不少血。”像是惋惜,像是怅然,“这么好看的手,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她的指尖滑过他掌心,那样轻柔的动作。 那年,雪里,她说过,他有一双最美的手。 左城想,即便她不喜欢他,也是喜欢他的一双手的吧。 “那——”他忽地顿住,似乎所有话卡在喉间,再开口时,沉甸甸的艰涩,“你不怕吗?” 遇上左城之前,江夏初的世界是全然的白色,干净得没有一丝肮脏,是他不计后果地将她拉进了他的黑色领域,后果便是他如履薄冰的害怕与不安,怕她推开,怕她退却,怕她转身。 所以,他更用力了,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渗出丁点红色。 她骤然眸子紧凝,抬首便回答:“怕。” 朦朦雨雾里,男人眸子便暗了。 “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擦着他掌心的血渍,她接过话继续,清清凌凌的嗓音,“一个会为我受伤,会为我杀人的男人,再怎么危险,也不会伤害我,。” “你的处事,你的领域,你的心狠手辣,我想我已经习惯了。” “左城,我不怕那些,更不怕你。” 秋风骤停,她的声音清晰干净,一字一字落在他耳畔,缠缠绕绕乱了他心神,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夏初,你知道的,你若融进了我的世界,我便再容不得你后退了。” 她浅笑,靠在他心口。 反正,退也退不了了,无路可退不是吗? 他又吻她的发,她的额,她染红的肩,心疼泛滥地厉害:“我以为没有子弹,却让你受伤了。”对上她的眼,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 他总是喜欢对她说对不起。 他又总是喜欢在说对不起之后继续一意孤行,将她绑得死死的。 江夏初皱眉:“第三次,你说这三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以后再也别对我这三个字了。” 突然就很不喜欢这三个字,记得谁说过,在无能为力,在无法挽留,在亏欠自责,还有在疏离陌生的情况下,这三个字最适合。 江夏初觉得,哪一种现在都不适合了。 左城不作答,低头吻她,越发深了,她还是生疏于这种亲昵唇齿相依,只是两人的唇角,皆是扬起。 他动了情,声音性感极了,像酒,还留在她唇边不舍离开,轻声喃着:“夏初,我的夏初,我该把你藏在哪里才好?藏在哪里你才能完好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藏在哪里啊?怕是不管藏在哪里,左城也是担惊害怕吧,因为那般想揉碎了,独占。 江夏初似笑,回答:“回家吧。” 第一次,江夏初将那房子称作家。三个字,不动声色抓住了左城心里最软的那一处。 “好。” 他拥着她,身后,海浪声缠绵。 海风啊,请一定记住,曾经有个男人,牵着他最爱的女人,遗留了一排浅浅的脚印,记忆,很美。 待到来年海风再起,请一定告诉他们,他们曾经幸福过,即便是微末。 雨停停下下的,微凉,却下得温柔,飘飘荡荡地,荡起了左城一腔的心疼、担忧。因为江夏初淋了雨,左城生怕她受凉,出了码头,并没有回左家,而是去了左家名下最近一带的宾馆,夜深人静,正是宾馆开门做生意的时间段,却被一早清空了,里里外外候着不少人,左家的,左氏的,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江夏初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阵仗,不禁想到底左家家大业大到了何种地步,看了看左城。 从上到下,从外表到骨子里,左城都是个贵族,不是土豪。江夏初鉴定完毕。 “怎么了?” “左城,你到底有多少钱?”她问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又懊恼了。 左城一愣,下一刻,轻笑出声,这一笑,乱了她的眼。 这男人,长得太好看了,不安全。 突然,她生出这样一种想法,似乎心虚了,立马低头,却听见男人好听的嗓音飘过来,破天荒的有些戏谑:“很多。”靠近她耳边,有些暖昧,“不过,我的就是你的。” 某人,俏脸一红,垂得更低。 这样的江夏初?凌乱了…… 狼狈的两人,一笑,一默,气氛很怪啊! 才刚迈进门口一只脚:“先生,少夫人。” 齐刷刷地一声,江夏初抬眼看过去,清一色的男人,均是低头,恭敬极了。果然,左城的人都训练有素。 忽然想到了一茬,左城有很多钱,是个贵族,现在她江夏初有很多钱,那就真真是个土豪了。 江夏初被自己这种忽然而起的想法囧到了,走得更加快了,身后,男人心情似乎很好,一直轻笑。 惊呆了一干人等,这还是那个以心狠手辣、冷漠深沉著称的左家主子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禁让人想起一句话来: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 左家的酒店,五星级的,那服务是肯定的,只是,与江夏初无缘了,原因很简单,左家主子善妒,整个一层顶楼,两百多间总统套房,除了江夏初与左城,别说人影,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这下就麻烦了…… 事情是这样的:左城心疼老婆,到了房间,放了水,将女人推进了浴室,关上了门,等了很久——很久又很久,人没出来。 浴室里,热气缭绕的,镜子前,江夏皱着眉,垂着头,几番折腾,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衣襟还是半敞,伤了右肩,左手格外的木讷笨拙。 这时候,门外的男人敲了门:“夏初,怎么了?” 绝对不是左城急色,江夏初进去了有两个小时了。 江夏初皱眉,看了看镜子里,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头发半湿,衣襟凌乱,这幅模样,摇摇头,回答:“让左鱼过来。” 又看了看门锁,关紧了,这幅模样,从不忸怩的江夏初开始忸怩起来。 门外男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柔和,嘴角挂了笑:“左鱼取衣服去了。” 这语气,坦荡平静,这理由,很合理,毫无破绽。 左鱼啊,此时不正在楼下候着吗? 这男人,其实骨子里,肠子里,也是黑的。 一向聪明的江夏初脑子脱线了,咬着唇不吱声,低头,继续用不太灵活的左手张罗衣服。 “夏初,开门。” 语气里绝对没有不正经,一贯的左氏风格,认真,以不变应万变。 开门?怎么可能,江夏初是个既要里子又要面子的女人,尤其还倔强,泥古不化。 “乖,开门。” 这男人,沉冷的嗓音越发柔和了,全是蛊惑温柔。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有木有? 男人都是狼,左城是个贵族,冷气逼人,自制力变态,但是不要忘了,他还是个男人,更不要忘了里面是他的心头宝。 “我马上出来。”江夏初有些急了,额上的汗直下,手上动作更慌乱,几次扯动伤口。 真是个固执倔强的女人! “乖,伤口会裂开的。” 左城在江夏初面前耐性极好,温柔极致,半骗半哄。 江夏初是个倔强到执拗的姑娘。 半分钟后,门外的男人叹了一声,随后,毫无预兆,咔嗒一声……门开了。 第一百章:谁亏了? 半分钟后,门外的男人叹了一声,随后,毫无预兆,咔嗒一声……门开了。睍莼璩晓 江夏初手上一僵,停了所有动作,看着门口的毫无错愕慌乱的男人。 这是一幅怎样的光景?镜中,女人侧着身子,黑色长发滴着水,搭在白皙的脖颈上,两颊绯红,衣襟半开,一双眸子,漆黑漆黑的,含了水汽,添了几抹平日里见不到的妖娆魅惑。 这样的江夏初,对左城,绝对是致命的诱惑,他眸光一紧,似乎点亮了所有火光,然后,身上所有热度,以迅速之势,窜到一处。 左城怔了,江夏初愣了。 足一个半响,又一个半响,反射弧接上了,脸红了个彻底,江夏初猛地转过身,背对左城。 只是,她忘了,她身后——是镜子。 这热气似乎更热了,升温,再升温,在左城眸子里,泛起了微微红色。 男人,柳下惠极少,坐怀不乱都是不爱,到左城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情,似乎这一次给尽数勾起来了。 “要、要我帮忙吗?”这绝对是左城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 帮忙?那不是引狼入室。 江夏初抬眸,正好撞进镜中左城的眸子,火热火热的,并不陌生,镜中,还有她自己的模样,忽地,脑中炸开,几乎晕头转向,她顾不得疼痛,两手并用,揽着衣服:“我、我可以,你先出、出去。” 这也绝对是江夏初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 这两人,平日里淡漠冷静,深沉沉稳都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怎么都这幅样子。 江夏初说完,头垂得低了,更低了。只是身后的男人,脚步近了,更近了。 这个时候,左城要出去了,那他就不是男人!更不是她江夏初的男人! 江夏初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手死死拽着衣服,舌头打结了:“我明明锁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这后话,好像没什么用。 好吧,江夏初一颗很是聪明的脑子一团乱麻,根本不听使唤了。 镜中,男人笑得肆意好看:“这是我酒店,钥匙都归我管。” 男人回答的理所当然,毫不做作,慢条斯理的动作,只是已经走到了江夏初身后。 他靠近,她后退,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下意识动作。 “别躲。”他的声音似乎被这热气给熏着了,暗哑,性感得一塌糊涂。 江夏初脑子一蒙,果真不躲了,一动不动。 身后男人环住她的腰,镜中,一双白皙剔透的手,缠着衣带,绕过她的腹,俯身在她耳边:“我是你男人,不需要避着我。” 我是你的男人……一句话,在江夏初脑子里,反复重播,重播…… 那边,男人好看的手,指尖缠绕,打了个结,她奋斗多时依旧半敞衣襟就裹严实了。 只是说这话的同时,男人眸子依旧情yu未褪。 不需要避着?若不是江夏初有伤在身,若不避着,是真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将头埋在江夏初脖颈,闻着刚刚沐浴的清香,声音沙哑得越发不像话:“我喜欢你如此模样。” 喜欢?自是喜欢,喜欢到想拆骨入腹。 江夏初头低得更低了,这个时候,不说话是最聪明的做法,她笃定,说什么错什么,就由着男人抱着她,转了个身:“夏初,我该怎么办?对你,我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左城无奈地笑笑,亲了亲她额头,随后,伸手,拨开江夏初右肩的衣服,随意清理过的伤口已经结痂,他眸子一沉,“疼不疼?” 手覆在她的肩上,都是微凉的温度。他的掌心,同样是结痂的伤口。 江夏初抬头,脸上还未褪去红色,摇摇头:“没事,伤口很浅。” 江夏初惯于隐忍,这点伤,她自是觉得没事,只是却叫左城心疼得心尖都麻木了,拉着她就出去:“我让左右过来。” 江夏初张张唇,看了看左城的手,终是没说话,没反对,很是顺从。 这一室缭绕的热气,正是浓时,就这么散了,真是‘伤不起’啊! 左家的人,一向奉行一条,快准狠,不出一刻钟,左右就出现在了四十八楼的总统套房里,一张娃娃脸春风得意得很,若不是看见左城一直沉着一张俊脸,他一定会高呼一声:万岁,老子终于重见天日,重拾衣钵了。 好不容易忍了雀跃,摆好态度,恭恭敬敬上前查看,左右料定,没什么大事,要是真有什么大事,左家的天早就乱了,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上‘家事’,不淡定了。 上前,望闻问切,看了看江夏初的脸色,额?很红。 气色红润,哪有什么大病。左右也在心里腹诽几句,该有的程序只敢多,不敢少,一本正态地问:“伤在哪里?” “肩膀。” 这话是江夏初回答的,左城就站在边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越发黑了。 左右只得越发小心翼翼,眼尖地瞅着病人,还有病人的伤口——只是,隔了一层布料,他技术有限啊,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请示旁边的男人:“可以开始了。” 这意思是叫江夏初撩出伤口,他好诊治。左右对着天地发誓,绝对没有他想,他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当然,这救死扶伤就免不了一些‘必要’的接触。 只是,左城脸色一冷,眸子刀刃似的落在了左右身上。 “可以开始了。” 同样的五个字,从左城嘴里念出来,少不了一番冰天雪地。 左右被冻着了,缩缩脖子,恨不得找个龟壳缩进去。 丫的,他还没看过这么难看的病,实在是家属太不靠谱了。 只是没办法,这不靠谱的家属,是他顶头主子,他就算千般不愿,万般委屈,那也带硬着头皮早死早超生:“先生。” 猫叫一样的两个字,那叫一个小声,憋屈。 “开药,治伤。” 左城丢过去四个字,空气冷了几个度。 左右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将自己主子妻奴性子拍醒,可是不敢,更加猫着声音,更小声了:“先生。” 还是这两个字,实在是不敢造次啊,他多想爆一句粗口,就一句:靠,不脱衣服老子怎么治? 只是就算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啊,除非他活腻了。 很明显,这两个字,在左城听来,十分不顺耳,声音一冷:“快点。” 这位爷怒了。 左右毛线了,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家属都有。 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忍!第三遍同样憋屈的两个字:“先生。” 我就算在本事,也没办法不看病,直接治病啊。 左城眸子一敛,森然之气疯长,左右眼明嘴快,赶紧接过话去:“我还没看伤口。” 那意思够明显吧。 左城脸色更冷了。 好吧,本以为是翻身之日,原来暗无天日啊。 僵持了好一会儿,很明显,左城不打算让别的任何男人多看一眼。 这时候,愣了好一会儿的江夏初苦笑一声,无奈地看看两位。 好吧,除了左城也只有江夏初敢解自己的衣服了。 职责所在,江夏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次倒是没有忸怩,正要撩起衣服,手被左城按住:“右肩下三厘米,偏左四厘米,伤口长六厘米,深三毫米,被A278型子弹擦伤。” 一句话,免了所有程序,可是字字精髓,十分之精细、专业,谁会相信,他其实也只看了一眼,还是隔着缭绕的水汽的。 这个男人,人精啊! 江夏初一张脸,就红了,脑子里忍不住想入非非。左右着实愣住了,好半响,才好奇心大作:“你目测的?” 左右问完,自家主子精致的脸一沉,眸子却转开,只说了两个字:“开药。” 很明显的欲盖弥彰!猫腻,全是猫腻的味道。 看样子,已经到了脱衣服这一发展阶段。 主子啊,终于熬出头了,左右打从心眼里偷乐。 干笑一声,左右露出两虎牙,连连点头:“那肯定很准。” 自然准,左城是谁?江夏初的男人! 沉默寡言的男人,忸怩起来也是杀气凛凛的,左右哪敢得寸进尺,立马进主题:“伤得不重,不重。用消毒清洗后,再上点药就好。”单眼皮挑了挑,一脸的不正经,“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是切忌扯动伤口,最好——”佯作咳了几声,“最好让人贴身照看着。” 这‘贴身照看’几个字咬得十分重。 说完,打量了自家主子几眼,本本分分地去开药,只是眸子不时地贼兮兮地瞟向自家主子。闷骚的男人!左右敢笃定,自家主子奔三的男人,绝对没开过荤,那矫情劲,酸得哟! 开了药,也看完了戏,留了几句医嘱,左右识相地闪人,心情大好,看来这妇产科医生当不久了。 房间里,只剩两人,左城将江夏初扶起来,靠着枕头,左城伸手便要去解江夏初的衣服,江夏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左城未抬眸,抓着江夏初的手,轻哄:“别动。” 果真,不动了。 江夏初自己都无奈了,到底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条件反射。 左城对江夏初的乖顺似乎很满意,勾着唇角说了一个字:“乖。” 江夏初这次彻底懵了,当她小猫小狗啊?更要命的是,明明那么矫情的一个字,居然叫这男人念出一股子诱惑来,暗暗撇开眼,不再看那男人,任他摆弄着,索性被子被拉高了,解了衣衫,也就露出肩头,免了江夏初尴尬。 左城动作有些生疏僵硬,但是却格外的小心轻柔。 “疼不疼?”男人的心疼表露无疑,不由得更轻了。 疼不疼?说实话,不疼,江夏初甚至怀疑那沾了药的棉签没有碰到伤口,这男人过分小心了,心里却软绵绵的,声音也软绵绵的:“不疼。” 她垂眸,便看见男人专注的动作,白皙的指尖凉凉的,在灯下,更显纸白,一如既往的美,灯光打下,他睫毛很长,软软地覆在眼睑,遮住了那双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眸子,更添了几分无害的妖娆。 江夏初不禁想,这个男人,全身都是蛊。 “你从来没喊过疼。”忽然,左城抬头,猝不及防与江夏初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一下子忘了闪躲,就那样直直看着,他温柔的眉宇,温柔的唇角,温柔的眸子。 这样的模样,她第一次看怔了。 不禁想起左鱼的话,不是谁都能看到完整的左城,看到的人,却也难逃一劫了。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她才回话:“习惯了。” 三个字话音刚落,左城脸色骤变,手指似乎轻微颤动了几下。 有多少人能将疼痛当做习惯,即便是常年舔血的他自己,可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却有这种该死的习惯。 “那年,前前后后,你伤了自己七次,这该死的习惯,是我造成的。” 那年,他囚了她,折了她所有羽翼。 他最爱的女人,伤她最深的,是他自己,这一直是刻在他心里的疤,揭开了,才发现里面依旧是伤痕累累。 愧疚的话,自责的话,他不想说,因为即便知道这样的结果,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重蹈覆辙,所以,他欠她,却不能用放任的方式来还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我不后悔,就算我心疼你。” 这才是左城,一个为了爱可以毁灭的男人,一个为了她无所不用的男人,现在,他是她江夏初的男人,写在一张户口本上的伴侣,她也知道,那是一辈子的定义。 怔了片刻,她轻笑:“我们扯平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又笑了笑,似乎将沉重的话题跳开了,“左右说得对,你一身的伤疤,大半是出自我的手,我也不亏。” “不,夏初,我总是觉得,欠了你太多,一辈子都还不完。”左城眸中尽是认真。 江夏初笑,唇边梨涡深深:“左家到底怎么强大的,你这么不会算账。” 她啊,忘了左城是个商人。他毁了她的世界,她的依靠,她所有的后路,然后把他自己赔给了她,到底谁亏了呢?这中间的账怕是一辈子也要算不清了。 到底是谁不会算账呢?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算清了反而也不好。 第一百零一章:女人的嫉妒 到底是谁不会算账呢?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算清了反而也不好。 左城唇边一抹笑,华丽极美:“以后给你当家。”戏谑的语气,认真的眼。 “那肯定要被我败光了。” “你高兴就好。”男人的眼,全是宠溺。 左城没有明说,其实左家明面是是他的,但是能转的,能过的,能给的,都给了江夏初了,换句话说,江夏初还真是个土豪。 真验证了一句:宠妻无度! 不知道左城是有意无意,江夏初这药可是上了很长时间,等到肩头绑好绷带已经半夜了,穿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白色的绷带上有点点腥红。 左城那样小心她的伤口,这血不是她的,那—— 一把拉过左城的手,掌心果然还残留了些许红色的血迹,掌心横亘的那条伤口,血肉模糊的。 这男人,难道不知道疼吗? “你就不能对自己手软点?”江夏初脱口而出的怒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口堵得难受。 “没事。”左城却只是笑笑,收回手,却被女人拉得紧紧的,他眸间笑意更浓了。 江夏初什么都不说,盯着左城看了许久才说:“我目测不准,应该可以用一样的药吧。” 说着,就着刚才剩下的药,用左手给男人上药。 左城怕她扯动肩头的伤,一直牵着她的右手,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还是动作笨拙,几次没轻没重,只是全程左城眉头都没皱一下,唇角勾着,继续他的好心情。 磕磕碰碰的,打了个不太美观的蝴蝶结,总算处理好了伤口。 江夏初语气认真:“左城,下次别这样冒险了。” 左城也毫不玩笑:“嗯,下次,我绝对不拿你来冒险。” 她还握着他的手,一紧,话说得有些急切:“我是说你的手,就算你动作再快,可那是子弹。” 若是再偏了一点,那双好看的手肯定要废了。只要这样一想,江夏初就心有余悸。 左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反握住她凉凉的手:“不是拼速度,那是本能。那是一种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完全不是意志与理智支配的本能,只为了你存在的本能,而这种本能,我无能无力,也不想阻止抗拒。” 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不擅长甜言蜜语亦或是风花雪月,却总是能那样毫无预兆地捏住人心底最软的那一处防线,然后一举击溃。 她啊,也确实溃不成军了……她怔了,何尝不知道那叫做本能的东西有多可怕与霸道,有多噬骨侵心。 见江夏初不说话,左城有些慌了:“夏初,别怕,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 这一次,就叫左城心疼了个半死,下次?怎么可能。 他啊,总是不会心疼他自己呢……忽地,她一双总是微凉的小手,摩挲着他的掌心,看着他绝美的脸庞:“以前,我很讨厌你碰那些致命的东西,尤其是枪,今天在船上的时候,第一次,我庆幸你擅长那些东西。” 他只是听着她说,她语速很慢,清幽淡然的,忽然,眸子望进左城深深的眼里:“左城,我好像心疼了。” 还不待左城反应过来,她执起他的手,低头,吻落在他手背上白色的绷带上。 这算不得吻的一吻,彻底乱了左城所有思绪头脑,想也不想,俯身,用力含住女人的唇,狠狠攻城略地一番。 一个吻,不似以往的温柔,似乎要将女人揉进骨血了一般,那样不遗余力,那样暴烈凶狠。 “嗯——” 江夏初一声若有若无的嘤咛,左城才放过她。 明明这事情总是彼此一起,可是偏偏每次不会呼吸的总是江夏初。 左城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江夏初的背,声音稍稍嘶哑,却惑人得很:“夏初,你让我越来越贪心了。” 江夏初在心里回了一句:你让我越来越没用了。 “对你,我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他说:“现在,我要你开始爱我。” 那男人低头,看着她的眼,说了这么一句,吻再一次落下,这次,缱绻温柔。 江夏初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有股力量,在拉着她,她不断不断地深陷,深陷…… 我要你开始爱我——一句话,落在她每一处感官,泛起了陌生的柔软。 左城善攻心,她终于知道了。 同样的夜晚,一处缱绻一处寒。 秋日的雨总是缠缠绵绵,停了,又落了,半夜,雨雾笼罩的城市,华灯朦胧,长长的街道,看不到尽头,车来车往,以及格格不入的,那失魂落魄的女人,一身淡紫的华服,沾了一襟狼狈。 朦朦的细雨里,女人似乎漫无目的,雨打湿了容颜,风撩起长长的发,她似在冷笑,一双眸子,惨然只剩黑白,甚至看不见呼啸而过的车,任那疾速的车辆一点一点驶来。 “呲——” 车,骤停,擦过女人紫色的裙摆。 “关盺?” 一声不可置信的试探,车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撑着一把淡紫色的伞,一步一步走来。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便是撑着那样一把淡紫色的伞,不差分毫。 女人只是缓缓转眸,一双薄凉的眸子,不见丝毫波澜,沉静如死水。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颓废,失落,狼狈,心,狠狠抽了一下。 “有没有哪里受伤?”伸手,他的伞,遮了她的雨。 她并不言语,嘴角凉凉的冷笑敛了。 “你怎么了?” 关盺抬步便要走。 “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程信之慌了,一把握着她的肩。 她突然惊醒一般甩开他的手:“别管我。”声音比这秋日的雨还冷。 悬在空中的手缓缓落下,他苦笑一声,却隐去所有情绪,沉沉嗓音回答:“你这样,我没有办法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反唇相讥:“好像与程先生无关吧?” 这个女人,真是只骄傲的刺猬。一句话,叫程信之苍白了脸色,毫不知觉地退了好几步。 程先生?就这三个字,将他们拉开了距离。 程信之似笑似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握着伞的手微微颤了颤。 这世上最叫人无奈的莫过于一厢情愿了。 抬脚,他缓缓迈开步子。 忽然,她抬眸:“你喜欢我?” 她声音还是不见起伏,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嘲讽,他却再也迈不开一步,对上她的眸光,沉默以对。犹记得那年冬天,有个女孩说过:等你成了赛车手可别忘了我。 他记得,只是她不记得了。 他并不否认,她笑着继续:“看来是。” 他只是冷笑,却不否认。 忽然,关盺走近几步,苍白的唇角晕开复杂的纹路,似笑非笑的,她玩味的语气,冷冷的:“那是不是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为我做?” 想了想,没有犹豫:“可以。” 他想,他对她怕是没有办法拒绝了。不知道那是一份怎样的感情,藏了太多年,已经根深蒂固了。 她笑了,眸子还是冷若冰霜:“我记下你的话了。” 聪明的女人啊,太可怕了,爱上聪明的女人,太可悲了。 女人抬步,带着寓意不明的笑走远了,男人留在原地,撑着伞,却湿了肩头。 半响,她回头:“你不是要送我吗?”顿了顿,眸子一瞬亮得有些灼眼,“去张氏。” 霓虹下,车开得极快。 张氏顶楼。 “我等你很久了。” 张傲天半靠着皮革沙发,拐杖常年不离手,看着门口的关盺,眼露精光。 这只老狐狸,还真是懂得伺机而动。 关盺走进去,并无怯懦:“你知道我会来?”语气毫不惊讶,这个女人,天生比别人都生了一副玲珑心肠。 “一个不甘心的女人,绝对不会这样任其摆布。”张傲天悠悠道来,嘴角,笑得肆意张狂,一双稍稍凸出的瞳孔有些渗人。 与张傲天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狡猾的狐狸,最喜欢杀人不沾血,也就是借刀杀人。 关盺不疾不徐:“你知道我要什么?” 她不意外,能让左城当做对手的人,又怎么会好应付。 果然,对方笑着回答:“你要左城。” 一语中的,这狡猾的老家伙看人的本事很高。 关盺冷笑:“我也不是傻子,我要左城的人,但是你要左城的命。” 张傲天似乎胸有成竹:“但是你明明知道,你还是来了,因为你无路可走,那个男人,凭你自己根本得不到。不过我也我改变主意了,突然觉得左城最宝贝的不是他的命。” 关盺一时无言,看着眼前狡猾的男人,他抓住了她的软肋了。 只是沉默了半响,丢了一句话:“我不相信你。” 抬步,走得很快,但是不可否认,她犹豫了。 张傲天看了看走远的女人,摩挲着假肢,声音阴鸷得可怖:“你不相信有什么关系,你既然来了第一次,我就不着急第二次。” 有句话说得好:嫉妒中的女人可抵千军万马,嫉妒中聪明的女人,更是最好的武器。 此时,正是夜半无人风萧萧,这天,冷得有些诡异,加上关家大门口,那蹲着的一人一狗就更怪了。 关艾拂着关小北那洁白的毛,一个人自言自语着:“那女人,不会回不来吧?” 她蹲在关家大门口等人,不用说,那女人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 这家伙,不得不承认,其实很有良心的。 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不会不会,总能沾点光吧。”手上没轻没重的,被拽着毛的关小北不满地哼哼了几句。 虽然不指着左城能怜香惜玉、念念旧情,但是那男人可是个疼老婆的,这关盺照理说多少能沾沾江夏初光。 这么一想,关艾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拍拍手起身,这时候,关小北却突然叫唤了几声。看过去,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瞎了狗眼了,那张脸不认得啊?”训了一顿狗,才走过去,打量着那人,“除了狼狈了点,安然无恙。我还担心你被劫去当压寨夫人了呢。” “我今天没有力气与你斗嘴。”关盺一脸倦怠,直接绕过去。 这话关艾不爱听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想斗嘴了。”明明,她是一时良心泛滥跑到这里来吹冷风好不好。 关盺懒得理会,直接往里走。 “你都回来了,那江夏初呢?她有没有事?”关艾忙着追上去,问东问西的,身后,跟着一只狗腿的关小北。 突然,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悠悠反问:“江夏初?”转过身来,略白的唇一扬,“你和她还真是不一般。” 这语气,真让人毛骨悚然,不止关艾缩了缩,连关小北也退了退。 关艾扬起头颅,哪能输了气势:“怎么?眼红啊,我爹不疼姐不爱的,还不能有个知心人啊。” 这话也在理,这么些年,关艾完全被关震北放养,这个家,除了这只狗,她和谁都犯膈应。 两姐妹,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倔,一个傲,僵持了好一会儿。 一阵风吹来,关艾打了个颤,看着关盺,她眸光如火,似乎犹豫了一番才问:“那你一定知道你那知心人与左城的关系吧。” 关艾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知道了?”一双大眼睛来回睃着关盺:这狼狈,这落魄,这心力交瘁……错不了,被左城抛弃了。 心里一阵不是滋味,那个冰块男人,还是伤了她。 这家伙,挺护短的。 只是某个当事人,满脑子只抓住了一个重点,眼神一冷:“你果然知道。” 难怪,那张工作证会落到左城手里,难怪在医院遇上了她,原来…… 关盺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阴冷,眉间全是冷鸷。 关艾更加毛骨悚然,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伤心过度导致精神错落了,一阵感慨,又有些愧疚:“我以为至少还要一些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叹了叹气,底气没刚才那么足了,只是不改毒舌的习惯,“知道了也好,趁早死了心吧,在这么耗下去也是平白蹉跎了岁月还伤心伤身,周旋了这么久,你也应该看清楚了,那个男人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天涯何处无芳草,谁在年轻的时候不遇上那么几个渣,你就当——” 还没完没了了,一箩筐有的没的,关盺只是冷冷截断她的话:“为什么骗我?” 关艾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说了这么久,感情人家一句也没听进去,真是浪费口水。 第一百零二章:洗手作羹汤 关艾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说了这么久,感情人家一句也没听进去,真是浪费口水。 女人啊,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耸耸肩,关艾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理亏:“你不是自己也自欺欺人吗?其实你早就怀疑了江夏初,只不过舍不得这美梦一场而已。再说,不让你彻底看清,你会死心吗?我早就说过,左城不是你能招惹的。” 关艾很明显看到关盺背脊一僵,原本就惨白的脸更是难看了,她也知道这话说得伤人,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总比日后藕断丝连不可救药好,咬咬牙,继续下猛药:“左城很多年前就看上江夏初了,你还是趁早放手吧,你要不起那个男人。” 这话,绝对发自肺腑,左城那样的男人,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栽在哪个女人手上,不然,谁要得起,虽然她很不屑,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那样的男人,有太多让女人趋之若鹜的本事。 显然,眼前这个就在趋之若鹜。 “她江夏初就要得起?” 关盺似乎强忍着怒气,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手握紧,眼里都着火了。 看来,关盺是真泥足深陷了,关艾摇摇头,有些无奈:“这得人家左城说了算。”顿了顿,关艾也有些矛盾,还是狠心到底,“你应该知道左城是什么样的男人,他若爱上谁,会是个什么模样,会到什么程度。你见过那样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温柔起来的样子吗?你见过他轻声细语担惊害怕的样子吗?你见过他把一个女人捧在手心里生怕重了轻了的样子吗?”关盺脸色铁青,关艾苦笑,“我见过,他对江夏初就是这样的。” “够了!” 关盺终于忍无可忍,失态地嘶吼起来,失了所有理智与姿态。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会受伤的。”关艾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眼里的怒火在滋长,关盺完全没有以往的沉稳了。 所以说,再厉害精明的女人遇上爱情的事也是白痴。 可惜,爱情这个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道理关艾也懂,摊摊手:“好,算我多管闲事。” 若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情分上,她才不管呢。抬步,牵着关小北就往里走,来个眼不见为净,只是身后的人突然叫住她:“关艾。” 她不耐烦地回头:“有何贵干?” 那人冷笑,脸色十分难看:“你大概忘了,我才是你亲姐姐。”一个字一个字都像从喉腔里嘶磨而出。 说完,那人从她身边走过,狠狠撞在她肩上,生疼生疼的。 咔嗒一声,门被重重带上,门外的人苦笑一声,抬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秋风微凉,空气里到处是酸楚。 “汪~”关小北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摇着尾巴,看着关艾。 “我说这么多,真是自找没趣。”抽了抽鼻子,她蹲下,狠狠揉了揉关小北的毛:“没关系,你不是我哥们吗?” 说着,笑得牵强,进了关家的大门,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里面似乎被外面更冷了。 一夜未眠,关盺揉揉眉心,刚端起咖啡,台长大人风风火火就赶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报纸甩在关盺的办公桌上,她忍着头疼拿起来,翻开报纸,原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 那报纸的首页,占据了大部分版块的是一张照片,她与程信之的照片,是那次她醉酒时被拍的。 “谁给了他们胆子,敢写这些报道?左总裁知道吗?”台长有些着急,关盺是台里的台柱,这样花边显然负面影响很大。 关盺看着报纸,嘴角冷笑:“若不是左城默许,整个上海,谁敢发表这些报刊。” 台长想了想,有理,这个上海谁不知道关盺与左氏的关系,这样的报道不是公然挑衅左氏吗?刚要询问一番,抬头便看见关盺一脸阴沉。 “这么快就要断得一干二净。”手里的报纸被一双修长的手揉成一团,“左城,你不要逼我。” 不知为什么,平时总是温柔婉约的女人,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不到一日,关盺另觅新欢,与前男友分手的流言便传遍了整个上海,大概因着她那位前男友身份特殊,原本一则花边,倒闹得轰轰烈烈,只是原本以为一向低调的左氏会缄默,却不料,左氏总裁一改常态,对着所有蠢蠢欲动的媒体,丢了一句话:“有关我的新闻到此为止,我妻子不喜欢。” 一句话,炸翻了整个上海。 但是左城发话了,一个一个削尖了脑袋也只敢伺机而动。 只是上海的老百姓们又有的消遣了,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见啊。 “哦,原来金屋藏娇啊。” “难怪那关盺另觅新欢,原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有钱人家,都这样,明面上的女人后家里的女人总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好命,这左家夫人那可是铁帽子啊。” “连关大主播那样的女人都打入了冷宫,不知道那东宫娘娘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 最后,有人总结了一句:“豪门啊,真是一潭污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左城平白多了个妻子,倒把关盺那点花边压下去了,业界业外纷纷揣测,到底那个好命的女人是谁? 只是外面热火朝天的时候,那个好命的东宫娘娘正在左家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对于那铺天盖地的报道,还有左城那句爆炸性言论,也只是一笑置之。 左家主子回来时,那位好命的东宫娘娘也就抬了抬眸子,继续窝在沙发里,道了句:“回来了。” 左家男人倒是对这三个字很是受用,勾着唇角抱着女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在干什么?” 一旁候着的左鱼嘴角抽了抽:什么东宫娘娘,这左家,享受皇帝待遇的分明是少夫人,真没眼力见。 某人懒洋洋看着电视,淡淡说:“看你的新闻。”窝在男人怀里,回头,“看到一句话。” 左城但笑不语,认真听着,黑沉沉的眸子,竟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个叫做‘期许’的东西。 却不料,她说:“有人说,红颜总是祸水。” 左鱼嘴角一抽,看了看自家先生,脸色沉了。 我的少夫人啊,怎么不说那句‘我妻子不喜欢’,多煽情惹火啊。再说……偷偷斜眼打量了一下,此非红颜乃祸水。 突然,一记冷眼飘过,左鱼默念了句祸水,立马低下头,不敢再当着会读心的主子臆测。 “那个报社说的?”冷悠悠地问了句,这是左城黑人的前兆。 好在,左家那位真正有影响力的主子不爱多事,只是笑了笑,打住了这事。 那句红颜总是祸水,也在理,左城完全被受‘惑’了。 又沉吟了好一会儿,她还是问了:“关盺的报道与你有关吗?” “我可以截下,但是没有。”左城淡淡回答,手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她的额前的发。 真是一贯的左氏风格:狠!绝! 稍稍退开了男人的怀抱,她叹了叹:“她其实挺无辜的。” 心慈手软这个东西,在左家,也就江夏初有,在这个世代离不开杀戮的家族,这个东西怎么能存在。 也亏得,左城惯着她这性子。 他用力将她锁在怀里,贴着她耳垂,狠绝也不忘了温柔:“夏初,记住,你的男人很自私,狠心又无情,他只会护着他自己的女人。对这一点,你必须学会理所当然。” 他越发用力地抱她,怀里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即便这样搂着抱着,甚至亲吻,还是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但是,我却怕你不喜欢。” 她一直没说话,很久,他说了这么一句。 哲学上说过,强势与软弱是辩证与统一。无疑,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是个强势的男人,却也不难发现,他对她总是软弱的。 眼角有些发酸,她不看他,开口,才发现声音也是涩涩的:“那是否我做什么都理所当然。”顿了顿,她补了一句,“因为有你。” “你是我左城的女人,自然有这个资格。” 这个男人,不是他太狂妄,而是对他的女人太纵容。 仰起头,她说:“那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对着左城笑,嘴角梨涡浅浅,补充道,“红颜总是祸水。”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变得无法无天,即便不祸国殃民,也害他不浅,因为她身后有这样一个男人。 左城反笑,亲了亲她额头,一贯的狂傲:“我若心甘情愿,别人又能怎么样?” 确实,除了江夏初,这个世上,再无能左右左城的人了。 都说女人只能宠,不能惯,越惯越混蛋,显然,左城不以为意。 江夏初只是笑笑,任他吻着。 这天夜里,江夏初才发现,男人一样不能宠着惯着。这是左城第一次留在江夏初房里过夜,自然,除了睡觉,还有一些衍生活动,比如,换衣,换药,却也点到为止。 美人在怀,左城一夜好眠,江夏初却破天荒的失眠了,天快亮了,才睡下,迷迷糊糊之际,想着:到底什么时候他们成了这种相处模式。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近中午,左城不在房里。这个点,应该在公司,却不想,那男人还在餐桌,桌上摆着两碗粥。 “过来吃点东西。”外头阳光明媚的,男人也似乎心情不错。 “怎么还没走?”往日这个点,他早去公司了。 左城唇角微微一抿,回答:“等你吃完饭。” 吃饭?现在似乎是午饭时间,江夏初看看餐桌,有些纳闷——两碗粥,而且看着像热了很多遍了,黏糊糊的,有些怪!也没说什么,坐过去,拿起勺子,只是左城擮住了她的手,神情温柔的不像话:“我喂你。” 一旁候着的一干人等,都是撇开了头,嘴角直抽。 江夏初也有些不自然,肩上的伤早就不碍事了,摇摇头:“我自己来。” “会扯动伤口,听话。”几分哄劝诱惑,又几分不由分说,端起江夏初前面的碗就开始喂食。 一边左鱼直摇头,自从少夫人受伤了,她自己也就越来越不起作用了,因为主子有了代劳的理由了。 一口粥凑在嘴边,江夏初顿了好久,男人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无奈下,只好张嘴。 江夏初还没来得及咽下,男人有些急促地问:“好吃吗?” 对于左城的举动,有些期许,有些不安,有些迫切……总是莫名其妙,她有些错愕,一口粥咽得不太顺溜,好一会儿,才回答:“有点咸。” 似乎在场不少人眼皮挑跳了跳,是左眼,左眼跳灾啊~。 这是实话,她也奇怪,今天的‘午餐’不管是种类还是味道都很怪。 左城轻蹙眉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又问:“还有呢?” 我的少夫人哟,说点好听的吧。旁人一个一个满含期待。 只是江夏初有些懵了,还有?这位爷到底想听什么答案啊?江夏初越发摸不清他的套路了。 “有点糊。” 江夏初一向老实,而且一向不开窍。 左城脸色微微沉了,刚才的好心情散了不少。 又吃了几口,江夏初问:“换了厨师吗?”她敢笃定,之前的厨师,做不出这样的‘水平’。 左城手上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却面不改色,回答:“嗯,之前那个厨师回了老家。” 身后,进叔抹了一把汗,左翼抽了抽嘴角。 厨房里,那个苦命的厨师一听,默默地回房打包行李,这老家是必须走一趟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左家主子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自出生没下过厨房的主子突然进了厨房,轰走了一干人等,在里面周旋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厨房不时传来怪响,最后才端出来一弯卖相不太好的‘东西’,就坐在餐桌上等,不待片刻热一次,最后,成了那黏糊糊的一团。 好在,女主子不挑嘴,总算碗见了底,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喂完粥,又替江夏初擦了擦嘴,丝毫没有要去公司的意思。 “今天不上班吗?” “陪你。”左城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第一百零三章:公之于众 “今天不上班吗?” “陪你。”左城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不仅江夏初,在场的,都错愕了。左家主子这是抽得什么风啊。 今天的天气果然诡异! 进叔好一会儿权衡利弊,最后:“咳咳咳——”假咳了几声。 进叔很想睁只眼闭只眼的,但是左家有条家规:不养闲人。而且,有些事情,少了主子实在不行。 左城明显不悦:“说。” 进叔似乎迟疑,看了看江夏初,没有开口。 江夏初会意,起身,却被左城拉住:“不用走,你是左家的少夫人,没什么需要你回避的。”说完,又将江夏初抱回怀里。 左家的事,向来左家少夫人不插手,这架势,看来左家主子是打算不留底牌了。 既然如此,进叔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借名股份已经全部抛售,几乎全部被张傲天买进,股东会是不是该召开了?” 撒了这么久的网,该收了。 左城拨弄着江夏初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用,直接让张傲天入驻左氏。” “你是要瓮中之鳖。”江夏初回头看左城。 进叔心惊,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就听了几句,就摸清了套路,想当初,他第一反应可是引狼入室啊。不得不说,眼前这两人,思维模式惊人的相似。 左城勾着唇角,吻了吻她的脸:“我的夏初真聪明。” 一句话,惊了不少人。这话说的,也忒自豪。连一贯淡漠的江夏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想了想,又问:“和我有没有关系?” 又一句话完,所有人都了然:果然主子夸得精准,少夫人太聪明了。 左城也不瞒着她,抱着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陈晋的事就是他主导,所以,我必须尽快了断了他。” 了断二字背后的含意,不难捉摸,左城这次是下了狠手,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 只是,江夏初偎着左城,并没说什么。 也许像左城说的,他的狠绝,她开始理所当然了。 再说,左城是为了她。 进叔看着那两人,点点头,越发觉得和谐了。 “还有,后天的周年庆——”进叔迟疑了一下,“少爷既然要参加,那女伴人选,是不是从秘书室里选?” 如此考虑也在理,毕竟自家少爷巴不得将少夫人藏起来,这样抛头露面怕是少爷不喜欢。 却不料—— “不用。”左城直接否决了,看向江夏初,带了些许央求的语气,“夏初,你陪我去。” 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如果没记错,少爷的独占欲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进叔摸摸额角皱起的皱纹:人老了,真是越来越摸不准主子的想法。 此时江夏初也一般错愕:“为什么?”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左城的妻子。” 左城如此回答,眸子里浸染温柔。 她讶然,半响,微微点头。 众人皆知,上海里街的左家一向低调,这些年左氏都深居浅出,但是最近却怪事连连了,先是左氏当家主子平白多了个女友,之后,更不得了,东宫入驻。还有更怪的,上海谁人不知那左氏的门槛有多高,平日里左家一点风吹草动那都是香饽饽的头版头条啊,只是也只有眼红的份,有胆触及的至今没出现。可不想,这次左氏周年庆典不仅高调大办,而且广发那贵比真金的帖子,整个上海,多少人掂量着手里头的帖子,做深思状:到底这是唱的哪出啊? 这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一早,江夏初还迷迷糊糊,就被男人抱起来,换衣梳洗,一开始江夏初还有些扭捏,如今左城越发得心应手了,她也习惯成自然了。 左氏的庆典在左家名下的会场举行,江夏初和左城到场的时候,会场门外豪车琳琅,外面几层全是记者,光是看这个阵势,江夏初就有点慎得慌。 “别怕,里面没有记者。”江夏初这才稍微松口气,任左城揽着她下了车。 方一走出车,便被灯光晃了眼,嘈杂拥挤的人群。显然,出现在左城身边的她,跌破了无数眼睛,顿时一双一双探究揣测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便拽紧左城的衣服,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有我在。” 募得抬头,她撞进左城一双深深的眸子,一颗心安放,她抬头,跟着他的步子。 如此亲昵举动,引来更猛烈的一阵狂拍,但也没哪家报社敢造次,毕竟左家的手段人尽皆知。 等到那两人进了会场,外面才炸开了锅。 “天啊,我没看错吧。”人群中,女记者扯了扯旁边摄影师的袖子,一脸激动,“你拍到了没?左总裁身边的女人,那个女人竟然是前些日子绯闻缠身的江夏初。” 那摄影师惊魂未定:“这劲爆,哪能错过啊。只是到底是不是左家的老板娘啊?” “都带到这来了,看来十有*,难怪上次江夏初的报道台里不让播,原来后台竟是左氏啊。” “竟没想到这东宫娘娘居然是她,也不比菱江那个主播强啊,听说,菱江那位,还是银行家的女儿呢,怎么就让这位捷足先登拿下名分了呢?” 女记者一把拉着摄影师,压低了声音:“这话可别乱说,被左家听去了风声,别说你,就算台里,也完了。” 那摄影师这才左顾右盼,小声嘀咕着:“这女人好命啊,丢了个叶天王,捡了个左总裁。” “谁说不是呢?” “……” 人群当中不乏议论纷纷,久久不息。只是黑压压的人群后面,有个凌风而立的女人在冷笑,那笑,似在嘲弄,似在幽怨。 “江夏初。”隐隐可听出那女人念了三个字,带着渗人的冰冷。 这上海的天,这才真的轰动了。 方一进去,便有侍从来接过江夏初手里的外套。 “少爷。”那边,进叔迎面过来,形色有些急促。江夏初抬头,身边的男人眉头紧蹙。 进叔看了看江夏初,揶揄了好一会儿,才俯在左城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退到一边。 江夏初抬眸看左城:“有什么事吗?” 进叔跟着左城多年,早就练就了临危不惧,如此看来,事情不小。 左城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小事。” 进叔捏了一手心的汗:确实是小事,比起左少夫人,什么事也都成了小事。 江夏初自是不太相信,左城的背景,左家的能力,一般来说,不可能是小事,眉头紧蹙,有些担心。 男人伸手抚平她的眉:“我先去处理一下,你先进去。” “嗯。”点点头,刚要进去,却叫左城抓住手腕。 “在里面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侧脸冷峻,他黑眸沉浮,有些不安。她不在他眼前,哪怕是一秒钟他都是放不下心的。 江夏初乖巧的点头,迎上左城的眸子,看的也有些心慌,他却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唇在她耳边摩挲着:“乖,我不在,不要和旁人说话,也不要喝任何人的东西,不要一个人待在一边,让左鱼跟着,我很快回来。” “嗯。” 来往不少人,江夏初有些忸怩,刚要退,左城不依,俯身便啄了一下她的唇,她脸颊有些发烫,刚要低头,他手指拂着她的脸:“夏初,怎么办?我不放心。” 他声音软软的,听在她耳里,像羽毛儿划过,痒痒的,有些窘迫,却也退不开,说:“这是你的地方,不用担心。” 他眉宇间缓缓松开,看着她进去,嘱咐了一句:“好好保护少夫人。” 进叔抬头望台,不断咋舌:不就分开一小会儿,至于这么担惊受怕吗?这会所里里外外藏了多少左家一级高手,别说不轨之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啊。 等江夏初走远了,左城脸色才恢复冷冰。 “说。” 左城冷冰冰的一个字,断了进叔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想法,连忙正色回答:“会所外有三股势力。” “什么人?” “程家,亚联,还有张傲天,只是并没有多少人,似乎伺机而动。” 这程家是早些年左家上辈遗留下来一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势力,一直安分老实,所以左家也没一窝端了,这次竟自己撞到枪口上来,至于那亚联,虽然蠢蠢欲动很久,前前后后与左家交了不少次手,只是每次都有来无回,不足为惧。至于这张傲天,别的本事虽然没多少,但是那人阴险狡猾擅计谋,有些难办了点,要是平日,左家还不够看,只是今天特殊时候,左家少夫人那一根汗毛都金贵着,自然事情复杂了些。 “将暗处的人都调过来,加强防守。” 果然,左城将这事复杂了。左家光是明面上的人,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王国,更别说那暗处藏着的势力,可是这也是左家最后一张王牌啊,没想到,那左家几十年不曾动用的王牌竟起了这么个作用。 进叔惊了好一阵,才点头允诺,又问:“那些人怎么办?” 沉默了半响,左城冷冷吐出: “一个不留。” 进叔默然,少爷这是斩草除根,一点隐患也不留啊,真是做绝了。 原来外界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全不可取,有一句就精准:红颜就是祸水。 血雨腥风总在暗处,会所里依旧觥筹交错,江夏初进去的时候,各界人士都到得差不多了,香槟美酒佳人政客只叫她眼花缭乱,似乎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分明带着探究却又敬而远之,想必是因着左城的那层关系,好在现在知道的还不多,她倒自在许多,本想寻个没人的地方静静,想起左城的话还是作罢,便往热闹处走,不多久便看见了熟悉面孔。 那人笑得妖娆好看,朝她走来。 这妖孽,在哪都是个焦点。江夏初不由得几分佩服。 那厮举着一杯红酒,风情万种又不显女气,天生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走过来懒懒倚在江夏初身旁的桌角,眨眼看看她,有些怨尤:“没事了也不给回个信,真是个没良心的,亏我这两天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连看美女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你倒好,面色红润,小日子过得滋润。” 叶在夕这家伙长了一张花枝招展的俊脸却配了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利嘴。 江夏初有些无奈:“我给你打过电话了,一个女人接的。” 现在想想,江夏初也觉得自己扰人兴趣了,毕竟大半夜的,这人‘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夏初这么一说,叶在夕俊脸有些挂不住,底气弱了:“那个——”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兴趣不高,但是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不是个绅士所为。” 这家伙语气坦荡,配上那一脸的流气,说起来到真有那么几分味道。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你也该收收心了。” 叶在夕莞尔笑得妖娆,眸子碧波似乎荡漾了几许:“怎么?关心我?”凑近一步,“还是舍不得我?” 他伸出手,越过江夏初腰间搭在桌上,姿势有几分暧昧。 背后被桌子顶着,一时退无可退,只能无奈摇头,她发誓,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一幕正好叫刚进门的左城目睹,顿时方圆几里,空气一冷。 “谁请他来的?” 左城冷冰冰地丢过去一句,才刚一脚迈进来的进叔愣了一下,不知所以,眉头都快拧到一块了,看了看自家少爷冷峻的黑脸:您这是说谁呢? “叶、在、夕。” 一字一字,直接冰封千里,进叔一个寒颤,顺着自家主子视线望过去,这一看,差点咬了舌头: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啊。 我的少夫人哟,刚才少爷话怎么都成耳边风了。进叔无奈,硬着头皮回话:“他是雨后的签约艺人,而且,还和左氏签了代言。” 还是您老说要高调,最好天下皆知的,这会子掉醋缸了吧。 后面那一句,进叔将之胎死腹中了。 咯咯咯—— 似乎像摩拳的声音,进叔下意识缩了缩,只觉空气不仅稀薄还刺骨,还有男人不威而怒的嗓音:“取消合同,以后,少夫人在的地方我不想见到他。” 那合同的违约金可是个天文数字,叶在夕赚了!这句话,进叔自然没说出口。 左城这么命令,就有些为难了,谁不知道这叶在夕天王是雨后头牌合作演员,更是左家少夫人合作伙伴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进叔权衡了一下,支吾:“少夫人那——” 第一百零四章:吃醋 左城这么命令,就有些为难了,谁不知道这叶在夕天王是雨后头牌合作演员,更是左家少夫人合作伙伴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睍莼璩晓进叔权衡了一下,支吾:“少夫人那——” “不要做的太刻意。” 感情这意思是要不动声色地耍手段啊。 男人留下这么一句就往里走了,身后依旧冷空气肆意,进叔连连摇头:“这就难办了。” 这少爷不好糊弄,少夫人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啊。 实在为难进叔一把老骨头了,看了看那边,那孤男寡女还没个自觉呢! 叶在夕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江夏初趁着空荡与他拉开了距离。 “谁在想我?” 就你这人品,谁在骂你吧。 叶在夕依旧姿态优雅地品着酒,递给江夏初一杯,她迟疑了一下,没接,叶在夕没好气地翻翻桃花眼:“几天没见,这么不待见爷了。” 这人恼了,还是将酒杯放下,顺便搁下自己的,没兴趣喝了。 江夏初只是抿抿唇,不作答。 要是叶在夕知道这是左家男人的交代,怕是灌也要给江夏初灌下去。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左城封锁了所有消息,事情看来不小。”他撑着下巴,仰头看江夏初,神态认真起来。 插科打诨这么久终于说道正题了,江夏初却只是摇摇头,语气不温不火的:“没事,已经解决了。” 没事?这女人每次都这幅德行!叶在夕冷笑,忽然抬手,拨开江夏初的披肩:“要是没事,你这伤怎么回事?” 江夏初不动声色地稍稍退了一点,将披肩整好,遮住左肩的绷带:“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一进来的时候。”仰了仰美人下巴,“说吧。”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 她只是一笑置之:“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江夏初,你当全世界都是傻子吗?桃花眸闪过若有若无的冷笑,似乎还有嘲弄。 “我猜一下。”冷嘲热讽的语气,独独一双眸子染了冷意,“是绑架吧,为了钱的可能性不大,傻子都不会为了钱去招惹上左城,那就是寻仇。既然一次绑了两个,与你们两都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不难猜测——”眸子一凝,唇边笑意一敛,“是左城的仇家吧。” 各种缘由,一毫不差,他三言两语,戳破了她的敷衍塞责。 他啊,认真了!只是为什么呢? 江夏初眸间沉沉浮浮地乱了片刻又恢复冷凝:“有时候,知道多了没好处。” 叶在夕只进了一步,她退了数步。 冷笑:“看来都猜准了。”他接着她的话说。 岂止是准了,简直神了。 越发觉得如今的男人一个一个眼睛都浸了孔雀胆了,那么毒。江夏初无奈苦笑。 “江夏初,那果然选了一条很危险的路。” 左城,那是绝路啊! 只是他自己何尝不是走了绝路。 说完,他径自笑了,是自嘲,是无奈。 江夏初也笑了,却隐隐含了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适从,只应了一句:“我知道。” 他忽然转眸,她打了一层灯光的侧脸柔和得极好看,这是第一次,他看见她唇角洋溢的安适。 终于明白,那个男人是她唯一的路。也终于,他也毁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与退路。 叶在夕苦笑一声,错开眸子,撞进一双冰冷如霜的眸子。 来得真快啊! 唇角一勾,顿时恢复一贯玩世不恭,放荡不拘,一把搭上江夏初的肩:“不是有句话说回头是岸吗,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也来得及,大爷我勉强牺牲一下,带你天涯海角去。” 听着半真半假,声调却扬得很高。 江夏初眉头一皱,刚要用力,那人凑过来一张俊脸:“怎么样?感动吧?当初没跟我私奔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眸子越过江夏初,朝着某处洋溢春风,真得瑟。 从头到尾淡漠的脸有些僵化,江夏初朝后退了退:“我想,那个美人一定很愿意和你去天涯海角。” 叶在夕眸子一转,便看见对面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过来,手被一抬,那女人躲远了,留了一句话,和一个让人抓狂的背影。 “不打扰你了。” 说着,走了,正好是朝着某张冰山脸走去。 叶在夕脸色一黑,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女人,真没趣。” 怕没趣的是某人吗?也不怕添多了油加多了醋惹祸上身。 不过,空中倒是一股好浓的酸味,叶在夕越发笑得恣意了,勾着妖娆桃花眼,看起了好戏。 江夏初走得有些急,眸子一直看着对面脸色不太对劲的男人,冷不防肩头一疼。 “眼睛不会看路啊。”对面的女人拍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服,一脸嫌恶得瞪着江夏初。 江夏初皱眉,似要说些什么,腰间一紧,左肩上便覆上一只微凉白皙的手,轻轻揉着:“撞疼了?” “没事。” 左城脸色一沉,眸光一转。 刚刚还嚣张的女人顿时打了个冷战,下意识便瑟缩。 好强的气场! 左城并未说什么,那撞人的女人便无端出了一手心的汗。 江夏初拉了拉左城衣袖:“我们走吧。” 若左城是刚,江夏初便是那绕指柔,一句话,他眉间戾气消散, “莫名其妙。”女人低咒了一声,走向依着酒桌的男人,顿时千娇百媚了,“在夕。” 叶在夕玩弄着手里的酒杯,好似没听见女人柔得滴出水来的声音。 “在夕。”女人挽上他的胳膊,笑语嫣然,好个娇滴滴的美人。 酒杯一倾,杯中的酒却未洒出,他勾着女人的下巴,问:“你要和我去天涯海角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女人魅惑的眸子困顿了:“说什么呢?爱未果不拍了?” 若她真愿意,他想,爱未果不拍也罢。可是,有些人总把真话当假话来听,把假话当真话来听。 叶在夕只是笑,不作答,眸子不知看着哪里,杯中的酒一点一点倾出。 身边的女人接过他的酒:“不过,爱未果重选的女主角到底定下了没?到底是不是我?” “本来是。”他语调悠扬,漫不经心着。 女人一听,大喜:“真的?我就知道如此。” 这女人也确实有资本,是演艺圈也是个大腕儿,所以才眼睛长在头顶上吧。 女人还在兴头上,叶在夕突然话锋一变:“不过,现在可不一定。” 女人嘴角笑意一僵,稍稍有些花容失色:“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别忘了,叶在夕的一贯作风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真不假,半真半假。 叶在夕笑,接回女人手里的杯子,一口饮尽,唇边尽显轻笑;“知道你刚才撞的是谁吗?” 女人一懵,心里打鼓。 某人笑意更欢了,缓缓接过话:“左氏的老板娘。”低头,俯在女人耳边,“你——OVER了。” 那女人,脚下趔趄,白了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了,难怪那男人气场吓人,竟是—— 完了! 女人脑袋空白,只剩这么两个字。 “呵。”叶在夕若有若无地轻笑,绕过呆愣中的女人。 今天之后,怕是整个上海都知道,左家主子嗜妻如命了。 不用今天之后,在场不知道多少鼻子都闻到了腥味,缩着脖子瞪着眸子看戏。 众目睽睽之下,左氏总裁搂着一个女人,动作亲昵,举止暧昧。 传闻中的东宫娘娘啊—— 只是太子爷这表情——怎么想抓到出墙妻子丈夫? 顿时,无数双眼睛瞪大了。 那边,江夏初被左城搂着走了一路,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很用力。 “左城。”她唤了一句,抬头便看见左城沉冷的侧脸,晕了一层淡淡的光华,似寒霜。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摸清了一点套路,这个男人脸色不太对,又小声地喊了一句:“左城。” 他还是沉默,极少如此对她。 “你怎么?”江夏初脚步顿住,“是不是出了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唇突然就落下,重重地含住她的唇,她一个愣神,他便加深了这个吻。 江夏初凌乱了,看戏的众人也凌乱了,大气不敢喘。 任男人在她唇上嘶磨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空隙,推开他,那人俯身便要继续,她退开:“很多人在看。” 左城一个眼神扫过去,顿时冰封千里。 我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所有人一致表情,该干嘛干嘛。 江夏初是个面皮薄的,继续退,左城却一把将她拉回去:“我在我地盘吻我的女人谁敢说什么。” 一句话,掷地有声,顿时,鸦雀无声。 进叔暗暗拂额:谁敢说什么?那是找死! “生气了?” 江夏初轻言轻语一句,左城脸色缓和了不少,有些无奈:“你总是不听话。” 江夏初想了想,眉染困惑,看左城。 “你答应过我,不和旁人说话。”左城语气竟是有几分怨尤,自然,少不了酸气。 明里暗里的左家人都是嘴角一抽:我的主子啊,大庭广众在下,注意一下左家的形象啊。 传闻左城铁血手腕,传闻左城心狠手辣,传闻左城杀人如麻,传闻……这些传闻可信吗? 果然,谣言与现实总有差距,随后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江夏初同样的错愕不已,这才明白左城气什么,笑了笑:“叶在夕不是旁人。” “我只知道,他是男人。” 好吧,左家的主子是个善妒的,十分善妒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江夏初很不自然,还是尽量平静地解释:“我的朋友很少,他是其中之一。” “你有我就够了,不需要朋友。”霸道的语气,丝毫不留余地。这男人,绝了! “当年,我走投无路,是他对我伸出了手。”顿了顿,这话说得认真,“我很珍惜他。” 某张酒桌旁的某人,笑得妖孽极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不可或缺的重要,却无关风月,叶在夕便是江夏初的那个人。 只是,左城怎能容许这样的存在。他脸色沉得更冷了:“我不喜欢。” 江夏初难得气结,半天闷声吐出一句:“除了我,你谁都不喜欢。” 顿时,左城侧脸柔了所有冷峻,环着她的腰:“知道就好。” 这出戏,跌宕起伏,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般看来,这左家,当家做主的是女人。 这边热火朝天地看戏,那边耳鬓厮磨地继续。 旁若无人,他凑在她耳际,嗓音沉了:“夏初,记住,有时候向你伸手的人不一定是要拉你,或许是要推你。” 江夏初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她很聪明,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左城眸光一紧,沉吟了半响才启唇:“除了我,你身边的任何人我都信不过。” 江夏初只是看着他,似懂非懂。 他稍稍俯身,对上她的眸子,嗓音像那急促的潺潺流水:“夏初,你只要有我一个好不好?我不喜欢你看别人,不喜欢你与他们说话,不喜欢你的世界里太多牵绊,只有我一个不行吗?我甚至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江夏初只是笑笑,说:“你不会的。”笃定的语气。 左城无奈,拂了拂她的脸:“是啊,我舍不得。” 因为她抓住了他的软肋,左右是吃定了他。 左城眸光缱绻,很深,带了她抗拒不了的蛊惑,胸口那个致命的器官也跟着恍惚了,她说:“左城,对你我早就投降了,你还在怕什么?” “怕护不了你,怕别人抢走你。”轻声,在她耳边,“怕你不能爱上我。” 她不语,看着他的眼,亦是深深的。 这个男人怎么不知道,爱上他,其实很简单…… “所以,你的眼睛只看着我好不好?”语气越发柔软,这个强势的男人,在她面前没有一丝姿态。 她笑了,晕开两个深深的梨涡:“如若不然呢?” “我便剜了别人的眼。” 一句话抛出,在会所回荡了一圈,在场所有人忍不住撇开眼睛,然后牙关打颤。 传闻左城手段嗜血…… 传闻还是有些可取的。 江夏初一双眸子有些潋滟,睁得很大。 她说:“我看的那人,有这世上最好看的一双眸子。” 她说时,眼里是左城的模样。 忽然,他笑了,眸中融了所有寒烈。 果然,那是一双世间最美的眸子。 左城心情大好,这才揽着江夏初进了贵宾室,外面的人揉了揉眼睛,不由得感叹:左家东宫啊,果然深谙其道,懂得拿捏那个男人。 第一百零五章:爱生贪念 左城心情大好,这才揽着江夏初进了贵宾室,外面的人揉了揉眼睛,不由得感叹:左家东宫啊,果然深谙其道,懂得拿捏那个男人。睍莼璩晓 主角走了,会所里却闹腾了,三五个成群,议论纷纷。 “江夏初啊,你完了。”手中的酒一口而尽,叶在夕苦笑着转身。 如今,这酒会没了意思了。 那男人真是本事,为了这一出公之于众,闹了这么大个场子,怕是不出一个晚上,江夏初三个字一出,这上海也要跟着震三震了。 贵宾室里,男人揽着怀里的女人,心情如沐春风。 江夏初脸上稍稍褪去了热度才抬头看左城:“我们不做什么吗?” 左城眸子染上一层眩惑的黑色:“那好。”俯身,气息温润,“那就做点什么。” 下一秒便含住江夏初的唇瓣,啃噬撕咬,却不着力道,唇齿相缠,温柔,在舌尖。 江夏初哪里受得住如此缱绻,浑身酥软,偎在左城怀里,脸染了一层晚霞的绯红。 “怎么还不会换气。”左城意犹未尽地啄了啄江夏初唇,不舍离开。 江夏初面子薄,低着头,呼吸重重。 照理,这是个聪明女人,可对于此事,江夏初一直不谙其道。 只是,似乎左城尤其喜欢此道,而且,深得其法。 “多练习几次便会了。” 左城眸中含笑,说完便再一次擮住江夏初的唇,似乎并不着急,缓缓深入,又退出,舌尖缠绕追逐。 江夏初只觉得意识不受控制,一个轻吻,从舌尖开始的惊心动魄,一点一点,与他唇齿相接,呼吸相连。 左城含着江夏初的唇,嘴角勾起一抹华丽的笑:“我的夏初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看来练习很有用。” 江夏初恍若梦中,猛地推开左城,抬头便看着左城含笑的眸子,明明想躲,却移不开眼了。 这个男人,真会让人上瘾。 “呵。”左城欢笑出声,眸子里一圈一圈缱绻的纹路,一个一个全是江夏初的影子。 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江夏初迷了眼,意识杂乱,脱口而出:“左城,你真好看。” 左城笑意更浓,舔了舔江夏初的唇,她下意识便咽了一口口水,引来左城更欢畅的笑:“那你喜欢吗?” 一句话,温柔到骨子里,全是蛊惑。 江夏初觉得,此刻的她定不是她自己,如此坦荡不犹豫地点头。 “我的夏初,总是这么诚实。” 我的夏初……江夏初想,这个称呼,似乎不错,心里会软软的。 江夏初被左城看得心慌意乱的,低下眸,说:“世上便是哪个女人,也不如你这幅样貌。” 这是实话,诚如左城所言,江夏初总是这么诚实。 左城听完,只是无奈地笑笑,心情倒是依旧极好,揽紧江夏初的腰,声音轻柔地好似要融化了:“曾经不少人如此说过,那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是什么吗?” “惨。”江夏初只是轻轻启唇,道了一个字,倒没什么情绪起伏。 “嗯,确实是那样,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容貌好看,尤其与女人一起比较。” 江夏初抿着的嘴角扬起,浅笑。 左城窝着江夏初肩颈,声音潺潺轻柔,似初春的水:“但是,现在觉得也不错,至少你喜欢。” 江夏初只是静静听着,眸子极亮。 “可是,如今,我觉得不够,不止是我的手,我的脸,我要你喜欢整个我。”他吻着她的发,声音沉甸甸的,“我是不是很贪心?” 贪心吗?贪心吧,毕竟他已经要了她的自由,她的一辈子。只是爱生念,念生痴,痴生贪,他有何错,就是爱得太多了。 江夏初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似乎有什么在喧嚣。 “夏初,别回答我。”他将她抱得很紧。 霸道*的男人,却害怕听一个答案。 张张唇,喉间酸涩,江夏初终是什么也没说。 “夏初。” 轻若叹息,她的名字,便是他心口的伤,重了一点,都会疼。 “我的夏初。” 他吻她,抱她,却总觉得不够。 忽然,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那双最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左城。”她轻轻喊他的名字,带了轻颤。 “嗯?” 他,似乎也带了轻颤,环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声音戛然而止,她抬眸,只是看他。 到底怎么了?该说什么,想说什么,能说什么,她方寸大乱了。 “想说什么?” 他想,大概这一刻,她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光是这双毫无杂质的眸子,便要了他整颗心,如多年前第一次相见,她便是用这样一双清澈的眸子看他,叫他着迷,叫他沉沦。 半响,江夏初低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心口似乎堵了什么。 左城只是笑,吻了吻她的脸。 他没有追问,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你不需要出去应付吗?” “不用,我陪着你就好。” “那是左氏的庆典,你是这会所的主人。” “怎么办?我只想抱着你,吻着你。”说着,抱着她的身子,他便去吻她的唇。 江夏初喉间一梗,不知说什么了。大概也只有左城能将这情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难道接吻拥抱也是一种瘾?不然左城怎么这么热衷。 好一会儿,江夏初才推开男人并不打算结束的长吻:“一般庆典不需要做什么吗?你不需要出面做什么吗?人脉,生意,谈判,这些都不需要吗?” 至少一般来说,一个商业庆典,利益为重。 左城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唇:“不需要,我左氏的庆典只有一个目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左城的女人,我想已经达到这个目的了,如果你觉得没有,我们可以出去继续。”左城笑意浅淡,眉间似乎融了所有绚丽的灯光,美得勾人心魄。 如此语气,乍一听,循循善诱,不似左城的风格,江夏初懵了一下:“继续什么?” 左城只是笑笑,低头便去吻她。 她眸子怔了,猝不及防,他的脸靠得太近,她恍惚了,闭了眼。 “咳咳咳——” 密不可分的两人顿时分开,江夏初一张巴掌大的脸,绯色妖娆,左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眸光一冷,睃向门口。 “那个——”左鱼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消失了,但是无奈左城视线太逼人,她无处遁寻,只得再硬下头皮,“先生,都办妥了。” 左城沉默,一双眸子寒气泠洌的。 我的主子哟,来点痛快的。左鱼心发渗。 想来,这男人是被打扰了好事,心里不畅快。 “你有事的话先去,我在这等你。”一只小手拉了拉左城的袖子,江夏初声音软软的。 “嗯。”前一秒还寒气逼人的男人一瞬便柔和了所有冷峻。 左鱼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少夫人比先生可爱多了。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江夏初刚要点头,却见左城抿了一口酒,俯身便渡给了她。软软酒香弥漫,在她唇边,他唇边。 她听话地吞咽,胃里暖暖的,那酒,似乎染了左城的气息,少不了诱惑。 门口站着的左鱼撇开眼,识相地充当空气,心里却想着,主子中毒太深。 一吻罢,酒香晕开,左城才放过她:“这酒助眠,你睡会。” 江夏初有些恍惚,眼皮子也有些重了,便点头。 左城又吻了吻她的额,抱起江夏初,放在床上,又掖好了被子才转身出去。 关上门,左城眸中温柔尽褪,覆了一层寒烈。 “外面的人已经都解决了。” “没有援手?” “没有。” 左城沉吟,眉间蹙紧,“好好守着她。” “是。”左鱼狐疑不决,“那酒里……先生为何让少夫人睡着?” 想来今夜是多事之夜,睡着不如清醒,还是先生不想让少夫人知道外面的血雨腥风? 猜不透啊! “让成初影过来。” 左鱼一惊,顿时大悟:“是。” “有些人,该解决了。”左城留下冷冷一句,走了,身后,杀气泠然。 左鱼心惊,大概今晚,动了心思的人,一个也逃不掉了。 左城走后,片刻时间。 “来了。”左鱼依旧守在门口,一步不离。 成初影只是点点头,推开江夏初的门。 床上,江夏初呼吸沉沉,并未醒来,成初影走近,看着床上的人,苦叹:“你何德何能。” 冷笑一声,缓缓脱下身上的外套,灯光下,那一身白色长裙,与床上人儿一模一样。 成初影转眸,看着镜中,她皱眉,镜中的人也皱眉,似嘲似讽:“他说得对,白色,果然还是最适合你。” 对着镜中冷笑,转身,她出了房门。 会所里,依旧觥筹交错,会所外,血色漫过这夜清光。那男人端坐高台,只是冷冷睥睨。 “先生,左青左林回来了,亚联还有程家所有背后的势力已经清理干净,张傲天的一部分人马跟着初影,但是似乎留了底牌。” “那只老狐狸,还没那么笨,不会做以卵击石的事。”起身,“该接我的女人回家了。”眉宇间褪了寒色,柔和了冷峻的侧脸。 “左城。” 身后,女人声涩,轻颤,沉甸甸地压抑着。 他缓缓转身,漫不经心,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关盺喉间哽塞,眸子暗了,强颜欢笑得明显:“怎么说也是前女友,这样的场合我若是不出现,岂不是少了不少看点。” 左城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关盺猛地抓住他的手:“给我几分钟。”似乎央求,却小心翼翼着,细听,声音有些颤抖。 左城顿住,看了一眼身后的进叔与左翼,两人会意,空出地方。 “松手。” 关盺苦笑一声,还是松了手。 “先生这是做什么?那个女人明显居心不良。”左翼心直口快,眼睛频频后看。 进叔只是笑笑:“对少爷居心不良,代价也是不小。”顿了顿,进叔收了笑,“怕只怕有人不怕这后果,要拼个鱼死网破。” 左翼不懂,进叔却不再说什么。 那边,两人相对而坐。 “我上次便说清楚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我知道。”关盺依旧笑意不改,“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和你这么游戏一场,我到底落到了什么好,想了几天,结果发现,似乎什么也没得到,那一枪,你虽保了我,但是源于你,所以我亏了。”她笑得明媚,凤眸里,潋滟微凉,直直看着左城。 是啊,她亏了,亏大了,输了骄傲,输了自信还不够,还赔了一颗心,只是心甘情愿不是吗?即便现在在他面前,她也毫无姿态,抱着那么一点幻想恬不知耻地索要。 那个男人的眼,果然是薄凉的吗,一点温存也吝啬:“你今天来是要讨要什么?” 她顺着他的话,软软的嗓音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决然:“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左城唇边似笑非笑,是冷的。 这个男人,对她,绝没半分通融。 她心下一冷,牙关咬得死紧,半响,她艰涩开口,一字一字毫无姿态:“我要你今晚不要和江夏初在一起,就今天晚上,不要和她一起回去,不要和她待在一起,好不好?就今天晚上。” 她语气越发急促,眸子沉沉浮浮光影难抒。 这般挽留,是她最后的退路。 他无动于衷,眸子凌厉:“理由。” 她一顿,似乎狐疑,徘徊,挣扎,犹豫,所有情绪在眉间变换,最后归于平淡:“如果说,我舍不得你,你信不信?” 冷冷的眼,绝美的侧脸,都是寒冰般温度,他起身,睨着她:“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也未曾给过你讨价还价的资格。” 说完,他转身,未曾转身。 这个男人,骨子是决然冷漠的。 关盺呆愣在原地,看着左城背影,她笑,眼泪滑下:“他说,凭你的能力,可以自救,我本不愿冒险的,是你在逼我。” 他,又是那个他?喜欢借刀杀人的人啊…… “你为什么不信呢?我真舍不得你。”她擦着眼泪,眼神忽地幽冷,嘴角笑得阴鸷:“舍不得你陪她冒险。” 一句话落,她重重跌坐在地,抚着心口,那里很疼:“万一……” 万一什么,眼泪滑入唇边,很涩,难以开口。 国贸大道上,一辆豪爵急速,身后跟着数十辆黑色轿车。 “还真是下了老本。”成初影笑靥如魅。 “他们这么穷追不舍的,不如我们下车干掉他们。”说着,左鱼挂挡,减了速。 “别忘了,我可是替身。”说完,回眸看着车外。 远远那几辆车,跟着减了速。成初影眸光一凝:若是这辆车是目标,没有理由跟着减速,只有一种可能—— “不对。”成初影呢喃了一句。 “什么不对啊?” 成初影忽然沉默,眸子里暗影层层,半响,又归于平静,成初影回:“我也觉得不如干掉他们。” “正好,我们好久没联手了。” 成初影浅笑,眉间若隐若现的阴暗。垂眸,看着白色裙摆,刺眼的颜色,这是那个女人的专属。 第一百零六章:溃烂的真相 “正好,我们好久没联手了。” 成初影浅笑,眉间若隐若现的阴暗。垂眸,看着白色裙摆,刺眼的颜色,这是那个女人的专属。 窗外,刮起了秋风,夜,未满,染了淡淡光晕,越发浓了。 房里,男人动作极其轻柔,俯身,亲了亲床上的人儿,声音染了酒香:“夏初。” “嗯。”迷迷糊糊应了一句,床上的人儿半睡半醒,眼儿眯成弯弯的月牙儿,含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我们回家。” “事情办好了?”江夏初睡眼依旧惺忪,嗓音软软的,柔柔的,吴侬软语般好听。 “嗯。”俯身吻了吻江夏初迷糊的眼睛,柔声哄着,“乖,我们回家。” 江夏初揉揉眼睛,像只未睡足的猫儿,犯得左城心痒痒,他俯身便含住她的唇,辗转了好一会儿:“这下醒了吗?”声音微哑。 江夏初一双半眯的眸子渐进清明,转而又雾蒙蒙的,看着左城,脸上一点一点转红。 左城轻笑了一声,啄了一下她唇角,抱起她就往外走。 “外面的人散了吗?”江夏初窝在左城怀里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 “没有。” “那现在我们走合适吗?”蒙着头,偎在左城怀里。 “没人敢说不合适。”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又拢了拢她的外套,左城温言细语,“乖,好好睡会儿。” 江夏初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左右在这左城说了算,便找了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睡觉。 看了看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儿,左城唇角扬起,眸中融了一汪暖融融的水。 “先生。”门口,十几个躬身候着的男人站成一排。 左城怀里的人儿皱皱眉,他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怀里的人又安静下,才开口:“小声点。” 十几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顿时脑子抽了一下,却下意识地噤了声。 左城将怀里的女人放在副驾驶座上,又系上安全带,俯身亲了亲。 “进叔呢?” 回话的男人不由得声音小了,轻了:“善后。” 左家的人将主子的言简意赅学了个入木三分,一个一个,光看气质,就知道是左家出来的。 “前十米,后十米,跟上。” “是。”整齐一致的回答,再是动作,是效率,是绝对的服从。 都说左家的人都能以一敌十,那是谦虚了。 左城吻了吻浅睡的江夏初,脱了外套将她裹得严实,江夏初蹙了蹙眉。 “乖。” 他的吻,落在她眉间,她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又睡去。 看了看车上他的女人,好一会儿,左城才挂了档,车行驶在国贸大道,速度极慢。 车里,电话忽然响了,左城极快接起,嗓音压得低沉:“如何了?” “初影左肩中了一枪,无大碍,人都解决了。”电话那边是进叔的声音。 “擅自行动,后果她们自己知道。”声音无波无澜,清润里带了寒凉。 “少爷——” 左城冷冷截断,毫无温度:“让左右过去。” 说完,便挂了电话,毫无余地,是左城一贯的作风,微微侧眸,一汪纯黑,瞬间柔和了。 已是深夜,国贸大道上,车辆稀疏,天际斑驳的星光微微闪烁,与迎面而来的车灯交映,一束刺眼的亮光划过,迎面黑色的越野车忽然换了车道,直直撞向豪爵。 “呲——” 道上一条长长车辙,蜿蜒了一路。 “左城。”一声惶恐,她睁眼,便看见汉江的铁护栏,越发近了。 “夏初,不怕,有我在。”左城抱住他,一手控制方向盘。 “停车,快停车。”她大叫,失了理智,只看见那高高铁护栏近在咫尺。 “左城。”她惊慌失措,除了喊这个名字,忘乎所以了。 她回头,却见左城松开放在方向盘的手,之后眼前一黑,鼻尖,全是那熟悉的微凉气息。 她闭上眼,耳边环绕着左城的声音,他说:“别怕,有我在。” 她其实想说,我怕,怕你再一次为了我弃了自己。 “不——”她张嘴,声嘶力竭,口鼻中,全是左城的气息,除此之外,天旋地转。 “咚——” 一声巨响,然后,缓缓,缓缓归于平静,可是,她脑中,再也无法平静了,许许多多声音,轰轰烈烈,卷土而来。 “夏初,夏初。” “先生,少夫人。” “夏初,你应我一句。” “车漏油了,快点,将先生先弄出来。” “夏初,夏初,说说话,不要吓我。” “夏初——” “……” 脑中似乎碾碎一般,裂出许多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来自很远很远,像被存封过,忽隐忽现。 “夏初。” “不要这样叫我。你滚开,我不要看见你。” “夏初,听话好不好,停车,快停车。” “是你,是你害死了姐姐,你去死,去死。” “夏初,你若不想和我一起死,便停下来。” “不,我不要看见你,不要。” “呲——” “夏初。” 这个声音,是左城。 “夏初。” 那这个声音呢?温柔,像春天软软的风,总是轻轻的,那是,是谦成啊。 欲裂的头太痛了,她缓缓抬起,若隐若现,有个单薄的少年身影。 “夏初,快停车。” “别怕,有我在。” 与刚才分毫不差的一句,那是五年前的声音。 耳边全是杂乱的声音,忽远忽近,眼皮沉甸甸的,她微微睁开,一幕一幕,像老电影一般,黑白的,却清晰地,她看见了—— 大雨磅礴,血染红了车窗,还有白色的裙摆,车镜前,有个少年躺在血泊里,满脸是血,看不清面目,然后,雨水一点一点,洗净了他的脸,一张惨白的脸,那是…… “谦成!”她大叫,脑中撕裂一般,那些影像裂成无数碎片,一片一片,全是血里的少年。 “夏初,别怕。”她被带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眼前,所有幻想,碎了。 耳际缠缠绕绕着这样四个字,忽然,世界便宁静了,没有雨,没有血,没有染红的裙摆,没有浴血的少年,她身边,只有他。 左城。 是他来了,不,他一直都在,五年前的那天,还有今天。 缓缓地,她抬头,看见了左城的眸子,与五年前,一点一点重合。 “左城。”忽然安静,她声音嘶哑。 “没事了,夏初,我在呢。”他抱紧了她,吻着她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 她抬眸,泪不止,她哽塞:“我想起来了。” 左城将她抱在怀里,没有看她的眼,声音急促,回荡在她耳边不散:“别想了,乖,听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五年前,撞死谦成的人,不是你。” 那抱着她的手,忽然顿住,轻颤。 “是我。” 她没有哭,而是笑了,笑得大声,笑得癫狂。 左城沉默了,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吻着她,唇角,脸颊,眼角。 闭上眼,她呢喃了一句:“原来凶手是我。” 声落,再没有声响,她闭着的眼,没有再睁开了。 “夏初。”左城晃了晃她的肩,她还是未醒。 “夏初!”他大喊,彻底乱了理智,紧紧,紧紧抱着怀里的她,却似乎,抓不住那一丝温度。 “为什么你要想起来?” “我宁愿,你一辈子将我当做凶手。” “我的夏初,我该怎么救你?” 怀里的她,紧蹙眉头,脸惨白,大抵是痛了,也许与他一般痛。 他抱起她,左手的血,顺着她白色的裙摆,染红了大片大片衣角。 五年了,那些埋在记忆里的阴霾,轰轰烈烈,卷土重来。 国贸大道外,越野车已经开远,那车尾,借着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车尾上印着一团明艳的火焰。 今夜里,左家亮如白昼,里里外外全是人,一个一个严阵以待,噤若寒蝉,表情凝重,原因只有一个,左家少夫人出事了,虽然,一身血的是左家主子。 左右一早便等在左家,第一眼便看见自家主子一手的血,脸色疑似惊慌失措,抱着个昏睡的女人,头也没抬:“左右。” 左右心里偷偷念了一句:祸水。还是乖乖走过去,听诊,查看,连独家的号脉都用上了,最后得出一句:“少夫人没什么大碍。” 有大碍的是您啊,我的先生。 “我怎么也叫不醒她,她一直在发抖。”他还抱着她,手上的血一直没止住,声音似乎紧绷,有些艰涩,微颤,又急促,额上全是汗。 翻开江夏初的眼皮又查看了一番:“是梦魇了。”说完,直直盯着左城的手,想着要是一直不包扎止血,怕是要废了。 “治。”左城只说了一个字,是命令,是绝然。 左城眼角一扯,耷拉下去,颤了颤:“先生,这是心病。”明显头顶一股冷气,左右觉得一颗心被人攥紧了,“可以用镇定剂,但是,只能暂时稳定,之后——” 左右越说声音越小,心里不停哀叹,我的主子,我是病理医生,不是心理医生啊。 “你是说你没办法?”眉间大片大片全是阴翳,声音嘶哑,却字字铮铮如铁,灼人。 从未见过这样的左城,嗜血的,残酷的,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左右一颗被攥紧了的心,碎了,六神无了主,低头死寂。 “用药。”左城还抱着女人,坐在床上,被单染红了,他不曾蹙眉,侧脸阴沉。 左右狐疑不决。 进叔看着左右为难,思索了一番:“少爷,还是让秦医生来一趟吧。” 昏睡的少夫人一直梦呓着,进叔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字:谦成。 这事,进叔也能猜个**分来,五年前的事情,终于还是纸包不住火了,也罢,是该理理了。 半天,左城才点头。 左右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冷汗,想着这次完了,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八成又要去妇产科待上个一段时间。 秦熙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阵仗,里里外外,楼上楼下全是人,清一色的男人,房间门口站了两排人,一个一个看见她就像看见活菩萨一样。 “秦医生终于来了,快进去看看我们少夫人吧。” 说话的中年人是左城身边的,见过一两次,秦熙媛只是点点头,正准备进去,手被人拽住,是个少年,一张娃娃脸长得精致:“你是心理医生吧,救苦救难啊,我服了,改日讨教。” 那少年说得诚恳,脸上有点白,秦熙媛摸不着头脑,点点头,不敢在耽误,这阵仗,想来里面的女人是病得不轻了。 进门的时候,房间里没开灯,她顺手开了灯,映入眼帘全是红色,触目惊心的红。 “她记起来了。”左城声音冷而微颤,“五年前的车祸。” 他还抱着江夏初,大概是很用力,手上的伤口都结痂了,但还是有血往外渗出。 秦熙媛心头一紧,惊了,似乎还有点慌,她想,今日若是她也不能治这个女人,大概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了,包括她自己。 这是怎么样一个男人?他是有多爱怀里那个女人。 “你先放下她。”眼前,她的病人不是一个,是两个,她一步一步,都不敢大意。 秦熙媛的话并没做见效,左城还是抱着江夏初,眸子里全是沉甸甸的暮霭,照不进一丝光线,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她一直念着五年前的人,五年前的事,她醒不过来,不管我怎么喊她都没有用,她好像都记起来。” “会不会?”忽然,左城抬眸,青眼影沉沉,声音僵冷,“癔症。” 癔症,两个字,重重砸进了左城心尖,那里,血肉模糊,无一处完好,连痛,都不能感知。 若这世上,还有左城所怕的,便只有两样了,一样是江夏初,一样便是癔症。 秦熙媛怔了,不知如何作答,从未有过这样惊心动魄过,她想,这个男人,怀里的,真是他的命,如今,命悬一线,而那一线,握在她自己手里,她有点慌,却不敢慌,走过去,看了看床上的人,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一滩血迹:“你先出去,我尽量让她清醒,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只记起了车祸,还是记起了所有有关癔症的事情,如今只能看她醒来再做定论。” 左城手似乎颤了颤,没有松开,他怀里的人在颤抖,似乎他也在颤抖。 “你在这里反而对她不利,毕竟,她五年前的记忆,全是你,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消极的,我要对她轻度催眠,要绝对的安静,你若相信我便把她交给我。” 左城抬头,只说了一句话:“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她好好的。” 说完,他放下了江夏初。 秦熙媛震了一下,看着路上一滴一滴的血,正从左城指尖滑下。 “江夏初啊,你怎么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秦熙媛叹了一口气,走向床边。 门关上,左城隔绝在外,他毫无预兆便倒下了。 “先生。” 左城倒了,左家乱了。 “左右,看来看看少爷。”进叔抚着左城,急得满头大汗。 左右一只脚才刚伸出,便砸过来一个字:“滚!” 左右吁了一口气:如此看来,伤势不算太重,还有力气,但是看着那血确实流得有些吓人:“先生,你手上的伤,要立刻包扎。” “都给我闭嘴,再说一句,滚出左家。”因为失血过多,左城脸色惨白,声音低微,却让人丝毫不敢忽视言语中的戾气狠绝。 一句话落,再无一人敢多言。 左城撑起身子,依着门,眸子阴暗不明,染血的指尖,一直在轻颤。 这一站,便是整整一夜,左家上上下下也提心吊胆了一夜。 到晨昏时分,门才打开。 “她怎么样了。”眼睑覆了一层青黛,颓废的左城,美得让人心酸。 “好好睡一觉应该没事了。” 左城听完,直直便往后倒。一根弦紧绷太久了,突然松开,他便溃不成军了。 “少爷。” 左城推开进叔,便进了门,关门前,冷冷的嗓音念了两个字:“关盺。” 进叔心下一惊,应了一个字:“是。” 这件事,怕是没完,有些人当真要自找死路。 秦熙媛似懂非懂,只是长长叹气:“诶。”叹完气,便走。 “等等。”身后,娃娃脸少年跟上去,“心理医生,我还没讨教呢。” 天,已经微微亮,房间里还亮着灯,有些许的血腥味,床上的被单血迹斑斑的,她便窝在最里侧,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缓缓走过去,掀开被角,躺在她身侧,环上她的腰,紧紧抱着,她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并未动作。 “夏初。”左城贴着她耳际轻声唤了一句,“睡了这么久,醒了吗?” 她侧着身子,左城便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颤抖不停的睫毛,盈盈垂着泪。 “昨天吓着了吗?”吻了吻她的发,“你也吓着我了,我很害怕,夏初,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嗯?” 他极尽哄着,她始终沉默,身子微微开始颤抖,不可抑制地。 她在害怕,其实他也在害怕,那些过往,一旦揭开,伤疤下,全都腐化,溃烂。 左城手一紧,抱起侧身的江夏初,这才看见她眼角的泪,他俯身,亲吻她的眼睛:“别怕,都过去了,也别想了,你一定累了,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将她颤抖的身子抱紧,他唇角落在她眼睑,不再移开,那眼泪,很涩。 自始至终,她未发一言,也未曾睁眼,只是,她再也无法安睡,任他抱着。 第一百零七章:审判 他在颤抖,他怀里的她,也在颤抖。睍莼璩晓 深秋时节,乍暖还寒,晨昏后,下起了小雨,整个天灰蒙蒙的,之后连着下了一整天的雨,江夏初睡了一天,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醒着,一会儿梦着,左城便抱着她,一直一直。 “先生,人到了。”进叔在门口小声请示了一句。 左城眸底墨色青黛,略显疲倦,吻了吻怀里的人儿:“乖,我马上回来。” 江夏初紧闭的眸子并未睁开,只是眉间蹙了蹙。 又亲了亲她,他才起身出去。 左家大厅里,候着很多人,一致的面无表情,除此,还有一张虽是精致,却惨白灰败脸。 “先生。”一致的动作,躬身,绝对的恭敬服从。 关盺抬头,便看见那男人由远及近地清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浑身缠绕不散的寒烈,还有那眸底,嗜血绝然的杀伐,那种美,惊心动魄。 左城一步一步靠近,极慢的速度,关盺一颗心,提起,最后沉下,沉下,到万丈深渊。 关盺想,这场判决还没开始,左城却只用一个眼神,耗去了她所有力气,再无退路,她开口,最苍白的对话:“交往了三个月,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她抬起眸子微微环视,入目的黑色,入目的人,入目的他,都是冷的,才发觉,原来,这才是真实,他该是这样的,与生俱来的王者,睥睨众人的主宰。 他并不与她周旋,嗓音低沉,极冷:“昨日庆典,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知道啊。”关盺只是笑笑,眸子毫不闪躲。 “说。”薄唇抿成僵冷的直线,左城侧脸,阴鸷。 这样一双眼,她拼了所有勇气去对视,算计好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却连小心翼翼的表情都不敢表露,表情淡淡,她说:“见了你。” 纯黑的眸子,像那没有半点星子的夜,铺天盖地的黑与冷,左城只是轻启唇:“那辆车,是你动的手。” 丝毫没有疑问,左城这双眸子,总能洞悉所有的不为人知,不给人任何挽回的余地。 关盺知道,她的审判到了,无路可逃了。 大概反抗会更愚蠢,只是反笑:“为什么觉得是我?” “若昨晚,我没有与她一起,今日受伤的便是她。”语气沉凝,他笃定,一双眸子,冷彻。 一句话,剖析得精细准确。 关盺垂眸,视线落在左城左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忽地笑了,看着他,眸底一团晕开的墨,黑沉,渐进死寂:“原来错在我不该挽留你。”敛了笑,她嘴角勾起,嘲讽着,“我本想否认,不过想来是徒劳,我也省了力气。” 天衣无缝的一局,她算准了每一步,每一种假设,每一种后果,甚至精细时间,地点,都准确无疑,唯一错算的就是她自己的心。 原来,最不能掌控的是人心啊。 她败了,不是败给了左城,是败给了自己的一颗心。只是最可笑的是,即便到现在,她未曾有过后悔,哪怕一分。 只是,这个男人,自始至终看不到她的心,或者说,视而不见,所以,才能如此平静的冷漠,他只说:“你不该打她的主意。” “我最不该的,便是舍不得你去冒险。”她笑,看着他的眼,很利,像剜在心口的刀子,可是,她却错不开一点,一字一字从喉间哽塞而出,“明明知道一旦说了会是个什么结果,还是没有忍住。我想,要是昨晚我没有那样挽留你,你们的结果不会变,至少,我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我还是做了。”她对他笑笑,问,“你说为什么人总是这样愚不可及?” 从昨天到现在,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为何昨晚伸手拉住了他,为何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自掘坟墓的话,她没有想出个结果,只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虽然明知道留不住他。 左城并不答,坐在沙发里,昏暗的光线下,他垂着眸子,冷冷启唇:“结果?”眸光一抬,染了窗外深秋那种彻骨的凉,“料想到你自己的结果吗?” 心忽地一紧,她紧了紧手心,她回:“肯定很惨。传言说左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不觉得我会是例外。” “你的确不是例外。”哒的一声,打火机的一点暗光打在他侧脸,明媚的冷峻,极美,他缓缓点了烟,声音散在冷悠的烟雾里,“而且传言也不假。” 关盺呼吸一滞,脸色趋于纸白,张张唇,说不出话来。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是他给她的判局。 这一刻,关盺无话可说。 左城还是垂着眸子,缓缓吸了一口手里的薄荷烟,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动作那般优雅,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吸烟也可以美成这样,可是她也同样知道,这个美丽的男人有多狠。 很久,他不语,手里的烟燃了一层青色的灰,随手扔在了玻璃烟灰缸里,他起身,对上她的眼,视线灼灼:“你若算计的是我,兴许还能走出左家的门,但是,你对她动了心思,我容不得。” 她的审判,真不轻呢。 她笑,又敛了笑,嘴角僵硬,扯了扯,不知道哪里有些疼,难以发声,声音干涩又沙哑,大抵是烟熏了:“左城,我进左家的门这么久?我一直在等,等你问我,问我为什么要如此?” 左城沉默,眸子冷沉沉的一片,全是阴翳。 等不来他的一言一语,她眸子突然便酸了,声音也哽塞得不像话:“为什么你不问一句呢?哪怕是一句。” 她想,这样不贪心吧。不,她不贪心,但是,左城却太吝啬。 她只要他的一点留心,一点注意,一点好奇,只是,他直接宣判了结果,没有审问,没有过程。 “从你动了害她的心思开始,我便想好了你的结局,其他的。”眸光一沉,他的声音,不止冷,还狠,“我并不关心。” 这就是左城的回答,如此干脆,如此果断,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又一次,她错算了,这次错算的是左城的心,远比她想的要冷,要硬。她不禁冷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这么费尽心思一场,你总会多记着我一点,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左城似乎漫不经心,却丝毫不少一分凌厉与狠绝:“何必自找死路,游戏一场,不值。” 游戏一场,这个男人从未将她当真。 一句话,她的费尽心机成了一场闹剧。 她还是笑,笑得眼睛弯弯,全是酸涩,快要溢满,她怅然叹了一句:“怎么会不值呢?”抬眸,她看他,“左城,至少这是你第一次拿正眼看我。” 三个月了,外人都说她关盺是左城的女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这是第一次,她清晰地看见他眼里有她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冰凉的温度。 她啊,还真是不贪心。这样一个眼神,她便痴了,怔了,却也只是片刻,他眸光冷凝了,眸底,晕开森冷的杀伐。 是时候了。 关盺忽地迈开步子,走近一步,再一步,迎上他冷若冰霜的眼:“也够了。”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字她都说得极慢,极清晰,“只可惜,受伤的是你,不是江夏初。” 左城眸光一紧,森冷肆意弥漫。 她再进一步:“真可惜——” 一语未完,喉间一紧。 她仰起头,艰难地垂下眸子。 便是那样一只极美的手,如今还沾着血迹,掐着她咽喉,一点一点收紧。 关盺呼吸一滞,喉间火辣辣的疼,每一个字,都像要撕裂喉咙:“真可惜,我本想,若是没有江夏初——”胸腔里抽疼,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至少——再没有别的女人,咳咳咳——能入你左城的眼了。” 左城左手再紧一分,手腕结痂的伤口撕裂,渗出血来,他却丝毫未见,眸子越发灼热:“你说这些话,是想我亲自动手,我便如你的愿。” 他又猜中了她的费尽心思,她确实这么想,若要死,她宁愿是左城动的手。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了。 左城手再紧一分,她脚下,一点一点离地。 终于,她知道了,这个男人有多狠,代价这样惨重。 只是须臾,左城再紧一分,腕上一丝红色的血蔓延到她的脖颈。 所有人,只是沉寂,看着这一幕,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发青,然后直到眸光死沉,垂下。 无动于衷!这便是左城,这便是左家,没有怜悯,没有心软。 “左、城。”她一字一顿,那样艰涩,那样缓慢,那样倔强,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我、是、为、了、你。” 一句话完,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闭上眼,眼角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是凉的,手缓缓垂下。 森然之气一点一点弥漫,天,忽地一暗。 “左城。”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散开,一个须臾的时间,散了所有阴鸷的冷意。 左城动作僵了一瞬,缓缓转头,便看见那人一身白色的长裙,脸色同样的白,几乎透明,长长的发很乱,一步一步走近了。 江夏初走到他身边,又唤了一句:“左城。” 突然,他手足无措了,左手还掐着那人咽喉,忘了紧或者松,声音也是慌乱的:“夏初,进去。”他伸出右手,遮住她微微涣散的眸子,哄着,“乖,别看。” 她推开他的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而看着关盺,还是平平静静地:“放了她吧。” 他动作僵了,声音有些冷:“我不止一次告诉你,除了你,我从不心软。” 左手上的血还在流,缓慢的,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的地毯上。 她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颤着,看着左城的手,声音软软的,有些涩:“可是,我心软了。” 左城心头一紧,开始软了。 江夏初抬头,看着他的眸子:“我心疼你的手。”顿了顿,声音干干的,“都出血了。” 说完,她便伸手,去擦左城手腕的血,一点一点擦得认真,缓慢,渐进,她的手也染红了,她却丝毫不在意,执拗地继续。 这一幕何其相似,许多年前,他们初见,他的血便染了她一手。 缓缓地,他眸中阴鸷的森然一点一点散去,无奈:“夏初,你又让我心软了。” 松了手,左城反握住江夏初的手,都沾了血,是温热的。 关盺跌坐在地,脸色依旧铁青,涣散的意识一点一点清醒,入耳的便是左城毫无温度的声音:“若是再见面,我绝不留你。” 一句话,大厅里回荡开,在关盺耳边萦绕不散,许久许久,她才找回呼吸,再抬头,只看见,左城抱着江夏初,两个重合的身影一点一点模糊。 “哈哈哈——”她大笑,气息紊乱,粗喘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敛了笑,一双眼睛全是阴鸷,“江夏初,竟是你。”她笑着笑着,又哭了,眼角都是泪,重复地喃着,“竟是你,竟是你——”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左城将江夏初放在了沙发里,她很乖,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眼神有些涣散。 “夏初。” 左城轻轻喊了江夏初一句,只是她没有反应,眸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倒影,像个木偶。 左城心头一紧,有些疼,甚至怀疑,刚才那些轻柔的话,都是幻听。 拨了拨她凌乱的发,即便靠得这样近,她眸子里还是没有他的倒影,他心慌,甚至是害怕。 “你与我说说话好不好?嗯?” 无论他怎么哄着,江夏初还是一言不发。 “夏初,刚才不是说话了吗?像刚才一样,说点什么好不好?” 她不说话,他执起她的手,擦着她手上的血迹,他左手的血,却越染越多。 江夏初垂着的眸子,忽然颤了一下,落在左城手上。忽然,她起身。 “夏初。” 左城慌乱地喊了一句,江夏初没有理会,径自走向柜子。 不一会儿,江夏初捧着医药箱回来。 左城嘴角一扬,蹙起的眉缓缓散了,刚要起身,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左城匆匆一眼,忽地,眸子便冷了。 “你是真的心疼我吗?”他坐回沙发,唇角冷曼,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夏初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动了动唇角,却什么都没说,走过去,给左城包扎,动作有些机械。 “我还以为是。”似乎自嘲,江夏初并不回话,左城继续自言自语,“原来只是受人之托。” 江夏初睫毛颤了颤,一层暗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半响什么也没说。 那手机的光还亮着。 关艾说:谢了,关盺的事。 第一百零八章: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秋天雨后的夕阳昏暗,丝丝幽幽的冷挥之不散。书房里并未开灯,落地窗前黑色的窗帘半敛,几缕窗外的微光打进来,渡在那人身上,他便站在那窗前,挡住了所有光,身后,是黑色的暗影。 进叔进来多时,候在门前,看着窗前,并未先开口,不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如此森然的模样,只是每次见了,还是禁不住心惊。 窗前的男人须臾后转身,那微光落于身后,眸中比那窗外天际垂下的最后一丝深秋的光还要冷上几分,深上几分。 “说。”薄唇掀起,一个字也能毫无波涛却汹涌澎湃。 进叔走近了几步,丝毫不敢松懈:“正如少爷想的那样,是人为。”抬头便见左城侧脸沐了秋霜的寒,进叔不禁更小心谨慎了几分,事无巨细,不敢遗漏,“刹车线被剪断,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油箱也被动了手脚,同样没有留下痕迹,停车场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几乎毫无破绽。国贸大道的车祸发生点正好是监控的死角,什么也没拍到,应该不是偶然。” “那样的车技,不是普通人。”左城微微沉吟,片刻,只吐出冷冷一个字,“查。” “是。”进叔回的响亮。 查,自然要查,敢在上海打左家的注意,就注定要付出代价,不然当他左家是吃素的。 进叔思前想后一番,又说:“这样一环一环,心思缜密,手段能力更是不简单,应该不是关盺一人所为。” 左城唇角拉成僵直的线条,侧脸棱角越发冷峻,倒了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想我死的人很多,这样惯用的手段,只有一个。” 进叔恍然:“少爷怀疑张傲天。” 左城指尖勾着酒杯,看着那杯中,红色的酒,映红了眸子,他不疾不徐,举起,微抿了一口,声音染了酒的寒烈:“如果是别人会直接要我的命,但是,光是我的命还解不了张傲天的恨,他知道夏初对于我的意义。” 进叔点头:“张傲天看来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了。”抬头,请示,“少爷打算怎么做?张傲天已经入驻了左氏。” “他手里有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二。” “够了。”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放下杯子,他起身,临近窗前,窗外的微光尽收眼底,他未敛眸子,睥睨着,“summer进军中国市场,以左氏的名义去竞争投资方。” 进叔心下一惊:“左氏投资summer?”这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翻了进叔所有正常思维,连一贯才处变不惊都顾不上了。 商界几乎无人不知美国Summer,那几乎是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五年前summer横空上市,仅仅用了三年时间,相继垄断了美国地产业与服务业两大龙头产业,成为金融史上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只是,summer却秉持一贯的低调,无从得知summer背后的掌舵人,只是有一点众所周知,summer是真正的家族企业,连美国国际金融联盟也没有持股权。 Summer无疑是金融界的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只是……进叔抬头看看自家少爷:诶,少爷独占太强,那summer可是登记在少夫人名下的,谁敢去分一杯羹? 左城并未言,眸中光影难抒,与生俱来的便是让人臣服的气场。进叔一怔,脱口便说:“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那完全没有利益可言。” 这不是空口白话,进叔字字有理有据。左氏是少爷的,summer是少夫人的,少爷的是少夫人,少夫人的还是少夫人的,所以归根结底,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在右口袋滚了一遍吗? 左城忽地转身,进叔下意识便闭紧了嘴,连思绪也顿了一下。 “张傲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在左氏站住脚,他一定会倾巢投资,若是他如此,一旦summer撤资,他血本无归。” 进叔恍然大悟,好一招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进叔不由得想笑,忽然,笑意凝固在嘴边,进叔猛地抬头,突然想起:“那左氏同样也会血本无归啊,少爷这是要——”顿了顿,进叔不可置信了,狐疑,“弃了左氏?” 张傲天是会倾巢而出,但是那可是以左氏的名义,若是summer一旦撤资,左氏必定大损,这哪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这分明是砸钱!进叔在心里分析了透亮。 左城脸上还是不温不火,眸子依旧深不可测:“将左氏并入summer也未尝不可。” 进叔又是一惊,少爷这是要将summer公诸于众啊。 “summer可是少爷最后的底牌。”虽然这张底牌当初就是为了少夫人而创,但是也不能这么败啊! 这后一句,进叔聪明地选择闭口不言。 “那是夏初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给了她。”说到江夏初,左城沉凝的眸子微微柔和了些。 要是外界知道,那神话一般存在的商业王国的主人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怕是美国又要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打击人,那不可估价的商业王国的法人,就是江夏初,白字黑字的事实。 进叔心里顾忌很多,不由得劝解:“少爷——” 左城冷冷断了进叔的后顾之忧:“不用再说,这个月底我要看到结果。” “我会尽快让美国那边动手。”进叔暗叹了一句退出书房。 诶。还能说什么,人家舍得砸钱,而且有的是钱拿来砸。 这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进叔忍不住在心里去计算一下这么一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损失,光是那些天文数字就够进叔头疼的,摇头叹息半天。 “进叔。” 熟悉的声音扰了进叔的思绪,抬头:“初影来了。”眼前的女人脸色有些纸白,进叔视线落在她绑着绷带的胳膊上,“伤怎么样了?” 成初影无谓地笑笑:“没什么大事。怎么了?一脸惋惜。” “诶。”进叔叹了一口气没了下文,虽然初影不是外人,但是少爷也从来没有把她当自家人看过,摆摆手,“没事,你进去吧,少爷等着呢。” 成初影应了一句便推门进了书房,这灰蒙蒙的天气似乎要下雨,这个点,书房里还未开灯,只隐约看得见些混沌的暗影,唯独窗前那人一双眸子尤其亮。 很多次她便是这样,总能一眼寻着这个男人的眼,然后就错不开。 她上前,喊了一句:“左城。” 成初影极喜欢这样喊着他的名字,左城,左城……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他十七,便是从那个时候,她喜欢这两个字。 左城并未动作,斜靠在椅子上,身后是黑沉的秋夜,隐约可以看得见他侧脸的棱角,有些冷硬,却是极好看,他淡淡开口:“手如何了?” 成初影有些发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惨白中平白多出一分绯色:“要不了我的命,顶多一个月拿不了枪了。” 左城眸光微敛,窥不见眸底的喜怒,手指玩弄着手里的空酒杯,并未看成初影:“以你的头脑,还有手段,我本以为你不会受伤。” 成初影唇角微微僵了一下,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连你都有失误的时候,何况是我。” 左城不语,募得沉默下来。 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阴沉不定,毫无章法可言,总是不喜不怒,即便是杀人时也是面无表情,谁也无法预料他的心思。 半响后,男人玩转酒杯的指尖一顿,抬起头来,一张绝美的容颜微寒:“你来左家多少年了?” 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寡言的左城从来不会与人闲聊,即便是他淡然闲适的一句话,也许便是一招毫不留情的绝杀,偏生,他那副模样时,无人能揣测半分。 成初影不由得小心了几分,回答:“十二年了。” 左城似乎想了想,启唇:“十二年的时间,够久了。” 成初影脸色一白,几个瞬间,左城的一句话便在她思绪里百转千回,只是千头万绪,又毫无头绪。 这个男人,她从来都猜不透。 左城依旧敛着眸子,眼睑处,青灰色的暗影沉沉,他扬起手里的水晶杯子,转了个角度,窗外昏暗的光折射在一个点,亮了他指尖,那双手,很美,能翻云覆雨、杀生予夺,能左右他人、掌控命运。 成初影突然觉得自己便是左城手里的那个杯子,任由他拿捏。 “监察厅那边,我会替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以后,你就用那个身份吧。”他手上的动作未停,说不出的优雅,话语,毫无波澜,“左家的事,左家的人,都与你再无干系了。” 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碎了,成初影的眸中零碎得稀里糊涂,左城手里的杯子却完好无损。 碎的大概是她的希冀,她的梦,她所有不该有的侥幸与奢望。 成初影唇边淌过似有若无的苦笑:“我记得左家有一条规矩,进了你左家的门,若无大错,左家永远不会驱离。” 其实她漏记了一条,不管左家有什么规矩,若是犯着了左家少夫人,全不作数。 那人只是冷冷抿着唇角,长长的睫落下一层厚重的阴暗,声音极淡,像飘忽不定的烟雾:“你从来不是我左家的人。” 一句话,断了成初影所有后路。 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打算给她余地,原来,她可以唤他十几年的姓名,却还是毫无半点关系。 心,募得凉了,不知是否那天更暗了,她已经看不清那人的眸光,眼前尽是拨不开的黑,她一双眸子不知道看向何处,却倔强地不闪躲退避:“那么给我一个理由。” 即便毫无情谊,毫无温存,即便这个男人从未给过她一分一毫的注意,甚至一个问候,一个眼神也没有过,但是是他给了她新生,给了她机会,给了她与他相识十二年的缘分,她想,要一个理由不过分吧。 对于左城,成初影从来不敢贪心。 半响,他淡淡回了:“周年庆那晚。” 成初影心惊,这个男人真是无所不知,至少她自己找不出任何漏洞。 “你笃定我知而不报?”她问得急促,向前近了一步,似乎扯动了胳膊的伤,渗出些许的红色来,她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怔怔地看向左城,有种叫人酸楚的固执。 左城却只是懒懒动作,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即便不是,无用之人左家也不需要。” 如此一句话,成初影哑口无言了,两种可能,同样的结果,明知故犯也好,一时大意也好,左右这个男人是不给她留后路了,连解释都可以省了。 她脸色已经惨白,所幸光线太暗,照不清她眼底、脸上的落寞,还有凄楚的冷笑:“那年,是你将我带进了左家的门,我总以为,即便是没有多一分情谊,多多少少我对你是不同的。” 语气似嘲似讽,成初影笑着,肆意地盯着那人的脸,似乎要看出什么痕迹来,只是,那人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毫无表情。她想,她的十二年真不值钱,甚至换不来一个表情。 沉默一会儿,左城依旧嗓音清冷,他说:“那年,我不该带你回来。” 成初影再也笑不出来了,即便是装也装不出来了,眼里全是惊乱的碎影,破碎不堪,混沌不堪,她张张唇,喉间全是酸涩,央求:“左城,可不可不要这样对我。” 左城不语,成初影固执地等一个回答,确实久久的死寂,窗外下起了雨,丝丝冷风从半敞的窗户漏进,冷了她所有的希冀。 终于,成初影知道了左城的狠,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压抑禁锢多年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地喧嚣,她几乎嘶喊出声:“十二年了,我活得小心翼翼,不敢错一步,战战兢兢地揣测着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你让我不要对你动感情,我一咬牙便隐忍了十二年,我明明知道,就算我什么也不表露还是逃不过你的一双眼,但是我还是不敢越出一步,左城不是我动情不深,是太深,所以——” 她哽塞地说不出话来,左城却冷冷截断:“所以,我更不能留你。” 左城啊,他从来不给任何女人机会。 一次又一次,左城堵死了成初影的退路。 “哈哈。”她惨笑出声,眸子氤氲,“左城,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 毫无姿态可言,她央求。 左城冷若冰霜的眸敛着,无动于衷着。 公平啊?这种东西,向左城讨要,那就是一种愚蠢,别说他没有,就算有,也给了江夏初了。 成初影面如死灰,声音干裂的疼:“我如履薄冰了十二年,你就这么轻易地与我划清界限,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江夏初吗?因为她,所以左家容不得我。”她眸子灼灼,黑暗中,直直望着左城的眼,“不是你左城容不下我,是她江夏初容不下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要。” 到底是不在意,所以,他才能如此漫不经心地纠正:“反了,不是江夏初容不得你,是我容不得你。”他语气骤冷,“你十二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连我的心思都猜不透。” 左城的话,每一句都在维护江夏初,每一句都像刀子,割在成初影心口。 她冷笑,有种不顾一切地决然:“你说得对,当初你不该将我带回来。就因为你心软了那么一次,现在,我回不去了。” 成初影想,若是左城那一天没有心软,她的命运一定会翻天地覆,也许她会死在里街,也许没有死,浑浑噩噩了一生,还也许会有另一个人来将她带走……各种可能,可是那一天,左城带走了她,就注定好了现在,注定好了她一生都要耗在左家,赔给左城。 没有如果不是吗?所以,回不去了。 左城沉默。 窗外,雨下大了,打在窗上,滴答滴答,这个秋天将过,尤其冷。 成初影说:“左城,没有办法,于你,于左家,我做不到毫无干系。” 说完,她不等那人的一言一语,转身便走,她想,只要他没有回答,有些话就可以不作数。 只是刚走到门口,左鱼慌慌张张推开了门,她一头的汗,说话都在颤:“先生。” “何事。”一片黑漆漆中,男人嗓音冷悠悠的,缓缓传来。 “少夫人她——”左鱼明显恐惧但不敢迟疑,“不见了。” 成初影顿在原地,心,突然提起,后放下,她转身,去看那人,只见一室的阴冷,还有铺天盖地的森然。 “明日之前,她若没有安然回来,你们也都不用回来了。” 一句话落,左城擦着成初影的肩而过,没有避开她的伤口,他脚步急促慌乱,她伤口抽疼了一下。 “是。”左鱼跟着过去了。书房里,一室阴冷,很静。 “呵。”成初影轻笑一声,对着空荡的房间说,“原来,除了江夏初,谁对你都没有什么不同。” 走过去,她开了灯,顿时满室的光照亮了每一处,她左手的绷带上,染红了一大片。 第一百零九章:对她狠不下心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了还未停。睍莼璩晓这个深秋似乎便在雨中漫过了,整个上海的天处处阴鸷。这墓地,真冷。 风刮着,卷着雨,却不汹涌,只是静静地,幽幽地。那最高处的墓前,站着的人儿背影极其消瘦,似乎下一阵风儿便要将她吹走,白色的线衫敞着,被雨打湿,浸了雨水的发粘在额前,她跌跌撞撞走到坟前,笔直站着:“谦成,我来看你了。”扯了扯唇角,发白的脸色表情有些僵,“我想你定是不想见到我。” 兴许许久未开卡说话,她的嗓音很哑,而且干,也许是冷的,一直打颤。 沉默了一会儿,站了一会儿,她坐下,就坐在墓前冰凉冰凉的石板上:“我本想着你不想见我,我也没脸面来见你,但是有些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谦成,你知道吗?五年前,我生了一场病,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记不得我是谁了?” 声音只是淡淡的,飘在雨里,散在风里,她一个人,一座坟,一个已亡人,一个未亡人,一场迟来的诉说。 雨在继续,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滑下,一张嘴唇间全是冰冷,静静地讲着:“然后,我变成了你,可笑吧,江夏初变成了季谦成,足足一年,我不是我,是你。”她似乎笑了笑,发白的唇在颤抖,“我现在才想通,为什么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独独记得你,变成你。” 脑中,有些片段在串联。 一个女孩坐在秋千里不言不语。 一个女孩抱着吉他,唱着熟悉的歌谣。 一个女孩躺在油菜花田,一个人说着两个人的话。 一个女孩带着一颗戒指,以为那是地久天长。 一个女孩看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字说,我的夏初,我是你的谦成啊。 ……一幕一幕,越来越清晰,在她脑中碎成无数个影像,她挥散不开来,她狠狠摇头,头很痛,她却停不下来,对着墓碑,她说得很大声:“因为,是我害死了你,所以我要赔你一个季谦成。” 安静了很久,江夏初涣散的眸子一点一点聚拢,一点一点汇成陌生遥远的影像。 “那年的夏天很冷,下了很多雨,那天晚上就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打雷,下雨,没完没了地刮风。姐姐就是那天晚上死的,她死得不瞑目,眼睛一直睁着,还是我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大概是太惊讶了,生命的最后,听到那样的话。” 回忆便是一只躲到天涯海角的兽,一旦召唤,便来势汹汹,卷土重来。 江夏初往墓前近了几步,靠着石碑,白色的长衫落下,沾了泥泞:“谦成,你是喜欢我的吧,虽然每次都是我缠着你说喜欢我,只是我想,要不是真喜欢,你也不会承认的。只是,你从来不会说爱我,可能那个年纪,我们都还不懂得爱。”淡淡暗哑的声音好像从风里而过,抓不住痕迹的飘忽,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你知道吗?就是在那天晚上,在姐姐病床前,左城抓着我的手说爱我,想娶的是我,然后,姐姐就那样去了。” 当时太年少,不懂爱的年纪,第一个对她说爱的,不是她最爱的少年,是那个男人。 墓碑下的少年,你可知道,你爱的女孩,等你的那句话,等了许久。 只是,最后,季谦成只能是江夏初的已亡人。 江夏初怅然地想着什么,又不缓不慢地继续:“当时我想,姐姐没了,她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所以想,不如去死,但是我不甘心,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左城那个罪魁祸首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甚至,左城,他舍不得我去死。”她目光紧凝着,散着冷悠悠的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一起去死好了。”僵冷发白的唇角扯了扯,笑得难看,“要是左城知道会有一天我开着车和他一起去死,他一定不会教我开车。” 现在想起来,许多事情都是左城教会了她,他教会她开车,教会她种刺葵,教会她喝酒,教会她伪装,教会她恨,教会她爱…… 为何现在,她想得竟是那个人,江夏初不懂,猛地摇摇头,咬字用力,她说:“谦成,那天晚上,开车的人不是左城,是我。” “是我撞了你。”顿了顿,生涩哽咽,她却不肯停下,“是我要了你的命。” “那时候,左城杀了人,我只说了四个字,杀人偿命,如今,我该怎么办?” 她凑到墓前,贴着冰冷的石碑问:“谦成,我给你偿命好不好?” 她沉默了,然后回答她的只有雨声,风声,久久,她闭上眼,脸上有雨水,泪水,都是冷的,又说:“可是,我不能死的。” 她说:“我死了,他怎么办呢?” 她说:“左城,她会陪我死的。” 声音一点一点微弱细小,那搭在石碑上纤细的手掌一点一点垂下,然后,再无声音,她静静躺在了石碑前,惨白的唇张张合合,没有声音,拼凑成一句不完全的话。 她说,我舍不得他死了…… 雨,下得大了,一滴一滴砸在墓碑上,石碑前的她,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泥泞蜿蜒的路,江夏初走过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冲刷干净,忽然多了一双脚,在同一条路上留下一样的脚印。 雨里,那人撑着一把白色的伞,朝着那墓碑,看着石碑前的人儿,一步一步走近。 伞抬起,一张妖娆精致的脸,沾了风雨的冷,他垂眸:“江夏初,要是今天我没来就好了。” 他绕过她,走到墓前,蹲下,伸手拂过那墓碑左侧棱角上细小的几个字。 叶在夕—— 这碑上,留了他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是他亲人的墓,只是,她从来没有发现。 叶在夕侧对着地上的人,声音干涩到发紧:“我竟没想到开车的人是你。”他抬头,看向墓碑,“哥哥,你恨她吧,像我一样吗?” 五年来,第一次,他这样恨这个女人。 “那年你就是去找她,然后再也没回来。” 叶在夕缓缓起身,不再看一眼,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远,一次也不曾回头。 他知道,只要他不回头,她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脚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点一点沉重,他却咬着牙,一步一步继续,那尘封的记忆开始清晰。 记忆深处,下过这样一场雨,那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他的哥哥也是青葱少年。 “哥哥,你去哪?”小小少年撑着白色的伞,扯着稍大的少年。 那少年笑着:“去见我喜欢的女孩。” 小小少年似乎懵懵懂懂,问:“很喜欢吗?” “嗯。”少年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当时小少年想,那个女孩一定是极讨厌的,因为哥哥喜欢。又有些执拗的问:“比喜欢我还多?” “嗯。”少年还是点头。 小少年恼了,松手,走出伞里,赌气道:“那你走好了,我才不是特意来见你的。” 少年对孩子气的小少年很无奈,哭笑不得:“别生气,我会带她一起回来的。”仰了仰嘴角,说起喜欢的女孩时,少年眸光明媚极了,“她啊,是个爱哭爱笑的女孩,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小少年不屑地冷嗤:“且,我才不喜欢。” 少年只是笑了,将伞留下,然后转身走进了雨里,身影一点一点消失。 小少年等在原地,嘟着嘴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少年啊,就是那样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叶在夕最后一次见季谦成。 记忆散去,突然,叶在夕脚步顿住,撑着伞的手在颤抖。 许久,他转身,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沿着刚才的脚印走回去。 再一次站在墓碑前,叶在夕说:“我恨她。”松手,伞掉在地上,他俯身蹲下,拨了拨江夏初的发,无奈地喃了一句,“更恨我自己放不下她。” 他这般恨她,却还是放不下她,所以,叶在夕觉得最可恨的人是他自己。 可是怎么办,他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脚,自己的手,只能投降。 “哥哥,你骗我,你说你喜欢的女孩爱哭爱笑,不,她从不在人前笑亦或是哭,她啊,总是喜欢死撑到所有人都转身之后,然后一个人舔着伤口,再假装无事,再照样不哭不笑,真让人心疼。” 叹了一句,他问:“你心疼她了吗?” 墓碑不会回答,叶在夕径自摇摇头,看着石碑上的人,他眸光温柔。 “对不起,当年的话没有作数,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让人心疼的家伙。” “对不起,哥哥,我对她狠不下心。” 俯身,抱起了地上的人,动作轻柔。 雨下了一夜,又整整一天,整个左家阴沉沉的,左家的天啊,太危险,萦绕这那暗沉沉的阴冷杀气,就等着一个契机蓄势待发。 诶!少夫人还没找到,这左家早晚得大乱。进叔候在门口,望望窗外的天,再望望里面自家主子的脸,一般颜色。 雨越下越汹涌,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门外,已不记得是第几波人了,进叔撑了把伞走过去:“怎么样了?” 为首的男人一身傲骨,站在雨里,沉默了半响,只是摇头。 诶,进叔叹息,摆摆手:“再去,就算是翻了这个上海也要把人找出来。” 那男人权衡了片刻,并没有进左家的门,回身便走进了雨里。 进叔对着连绵汹涌的雨,喃了一句:“这天怎么就没一天太平。”摇摇头,刚要往里走。 “进叔。”刚刚出门的那男人又走回来,男人神情怔愣,“少夫人她——”男人指了指门口。 进叔顾不得打伞,弓着身子便出了大门。 半响后,进叔淋了一身雨回来,脸上带着惊喜:“少爷,少夫人让人送回来了。” 顿时,左家的天云破日出。 左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子竟是有些不稳:“她在哪?” “出租车停在了门口,左鱼不再,我们不敢贸然去——”进叔支吾了一下又说,“少夫人无恙,只是——” 进叔的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阵冷风,脖子缩了缩,再抬头,哪里还有左城的影子。 “诶。”进叔重重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惊还是喜,跟着出去了。 出租车停靠在左家大门外,那中年司机看了看高端大气的铁闸门,心里一怵,他干了几十年的司机,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怪事,怀里还揣着一沓厚厚的钞票,有些惴惴不安。等了不一会儿,那铁门开了,最先映进眼帘的是两排神色肃穆凝重的男人,统一的黑色着装,然后人群中一把纯黑的雨伞,握在伞上的是一只很美很美的手,手腕上还绑着渗血的绷带,伞被提起……那司机猛地一怵。 这么美的一只手,主人竟是个男人!而且这张脸……司机大叔顿时在风里颤抖了,前几日自家女儿还拿着一本杂志,指着上面的男人一脸如痴如醉,说着什么:老爸,看见没,这男人极品啊,有钱有势有脸蛋。 司机大叔想了想,当时他回了一句什么来着?哦,他指着女儿的脑袋说:那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遇上了得绕道走。 司机大叔想到此处,心下一惊,条件反射便去挂挡,跑路要紧。 “夏初。” 一个寒烈又急促的声音,有些微颤,司机大叔动作一顿,抬头,那长了一张美人脸的男人便已经到了跟前。 这就是左城?传言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只见那人松了手里黑色的伞,俯身吻了吻车后座里昏睡的女人,将她抱在怀里,动作轻柔。 “夏初,没事了,我们回家。” 出租车司机傻眼了,愣愣地看着那俊美的男人抱着怀里人儿走远了。 “你受什么人之托?” 一句疑似审问的话打断了司机大叔的思绪,看着眼前中年男人,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是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 司机大叔不敢贸然回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作答:“天黑,看不清模样,那男人给了我一沓钱,只说让我将人送到这里。” 第一百一十章:那年癔症 司机大叔不敢贸然回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作答:“天黑,看不清模样,那男人给了我一沓钱,只说让我将人送到这里。睍莼璩晓” “你也知道,这是左家。”车外的中年男人顿了一下。 出租车司机立刻会意,连忙点头:“我懂。” 豪门吗?总是纷争多,平日里没客人的时候在家没少看这类的电视剧,懂的。 车外的人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拿着吧。” 司机大叔低头一看,妈呀,副驾驶座上一堆钞票,晃了他的眼,半天回过神来,再看去,那人已经进去了,铁闸门关紧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念了一句,司机大叔揣着这么多钱,心里忐忑,赶紧调转方向。 好日子?可不是吗?天空一声雷响,雨雨下得哗啦啦啦。 那出租车刚走远不久,一辆闪眼的红色法拉利泊在路边,车里,英俊的男人手里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圈缭绕,隐约可以辨出一张精致的脸,一双妖异好看的桃花眸,那人叹息:“江夏初,上辈子我一定是欠了你很多债。”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散在雨里:“既然是注定的,那我认了。” 丢了手里的烟,那人打上车窗,调转了方向,车开得极快。 左家大宅里,阴阴沉沉散了去,大厅里,一阵慌乱的脚步。 左家主子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少夫人进来,一张俊脸沐了久伏的冰:“都不准上来。” 条件反射,所有躬身跟着的脚步顿在楼梯口。 怎么忘了,这少夫人的闺阁闲人免进。 “让左右过来,查清楚今晚上送少夫人回来的是什么人。”左城声音冷而自制,所到之处均是冰封一片,话音落,脚步急促便上了楼。 开了灯,左城直接将怀里的人抱进了浴室,伸手便去解江夏初的衣服,明明毫无意识的女人突然伸手按住了左城的手,脸上明显烧得厉害,一片绯色,却咬着牙,整个人都在颤抖。 “夏初,乖,是我。” 他的手覆在她手背,轻声哄着。江夏初蹙紧的眉稍稍松了,冰凉冰凉的小手颤抖的厉害,却缓缓垂下。 左城俯身吻了吻江夏初发白的唇角,关了灯,将她放在热水缭绕的浴缸里,小心地褪去她的湿衣服。 左右显然是从被窝里被拽出来的,板着一张俊脸,心里寻思着,打从这少夫人进了左家的门,他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 医生啊,真不是个好职业,管他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快点进来。”房里男人的声音杀气凛凛的。 左右踉跄了一下,一溜烟跑进去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了。 不到十分钟,左右竖着进去的,横着出来的。拍拍身上的土,一脸猪肝色:“老子从美人窝里爬出来容易吗?不就是发个热吗?” 冷哼一句,又骂咧咧了几句,之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煎药了。 已是夜半,窗外的雨停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杏黄色的光有些微暗。 灯光打在床头,照得男人的脸棱角分明,极是俊逸,怀里的女人紧蹙着眉头,睡得极不安稳。 她在他怀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从来不说话,她坐在秋千上,身旁的男人抚着秋千,荡啊,荡啊,然后,轻轻喊着一个名字。 “夏初。” “夏初。” “……” 那女孩儿没有丝毫反应,目光呆滞着。 “夏初,与我说说话好不好?” 那男人俯下身子,蹲在女孩儿身前哄着她。 那女孩眸子颤了颤,喊了一句:“夏初。”又喊了一句,“夏初。” 声音大概是许久没有说话,又涩又哑。 然后机械地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 男人起身,抱住她的身子,摇晃的秋千静止,抚着她的脸,男人问:“你是谁?” 女孩儿不答,依旧机械地喊:“夏初。” 男人忽然笑了,俯身吻了吻女孩儿的唇角:“乖,我的夏初真乖。”男人似乎欢喜,又吻了吻她,“你是夏初。” 突然,那呆滞的眸子一凝,女孩儿看着男人:“不,我是谦成,是夏初的谦成。” 男人眸光一冷,极美的容颜覆了一层阴鸷的寒,他死死看着女孩儿。 突然那女孩儿狠狠推开了他,起身:“我要去找夏初,夏初在等我。” 身后,男人死死抱住她:“你给我醒醒。”男人对上女孩的眼,扣着她的肩,“你是江夏初,季谦成死了,他死了。” 女孩儿仿若未闻,猛地摇头,眸子里惊慌失措:“我是谦成。” “我是谦成。” “……” 女孩儿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夏初,是不是季谦成死了,你再也回不来了?”男人看着喃喃自语的女孩,拂着她的涣散的眼,“是不是?” “我是谦成。” 还是这么一句,她已经不是她了,没了灵魂。 男人蹲下,将女孩抱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既然你回不来,那我们一起死吧。”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绝美的笑,在夜里妖娆。 “我是谦——”女孩的声音骤然停止,眸子一滞。 她脖间,是一双极美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她的脸一点一点发白,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男人一直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缓缓闭上,他俯身,去亲她的额,亲她的脸,唇落在她唇上:“别怕夏初,我会来陪你的。” 男人的手,还在女孩脖子上,她闭着眼,如此安详。 然后,然后呢?梦里的影像开始模糊,出现了很多脸,陌生的,熟悉的,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只有一个声音,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 “夏初,不怕,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的夏初,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夏初,你是左城最爱的夏初,不要忘了。” “夏初,谦成死了,在雨天,车撞死的,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你就坐在副驾驶座上,血溅在你的白裙子上,他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季谦成了。” “夏初,你要记住凶手是——”那个声音突然清晰,“左城。” 这个声音……是左城。 那年,十七岁的女孩睁不开眼,只记得这么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重复。 “夏初,是左城撞死了季谦成。” “是左城撞死了季谦成” “是左城。” “……” “左城!” 床上的人儿猛地睁开了眼,一双眸子,沉寂却惊心动魄,唇被咬得发白,额上,全是绵密的汗。 然后,一双微凉的手抱住了她颤抖的身子:“夏初。” 那人嗓音温润,像初春里融融的水。 那是左城的声音,江夏初惊慌凌乱的眸子缓缓安静下来,转身,便看见那人眉眼温柔。 “左城?”半睡半醒间,左城的脸与梦中重合,江夏初恍然了。 左城便那样柔柔看着她,揽着她入怀,淡淡的嗓音温润:“是我。”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他拍着她的肩,哄着,“不怕,只是做梦了。” 鼻尖全是左城的气息,熟悉的薄凉,缠缠绕绕进每一处感官,她在恍然中顿然清醒了,她摇头,轻声偎在左城怀里,喃着:“不是梦。” 左城不语,只是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似乎要揉进骨血。 江夏初抬起眸子,清凌凌的,她絮絮又说:“左城,那不是梦。” 左城依旧不语,第一次,这个男人闪躲了眸子。 那不是梦,是啊,不是,只是这个男人多想将那些都变成梦。 他不言,她便懂了,唇边是彻悟后的惨淡:“这些年,我总做那样的梦,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左城俯身去吻她的唇,她只是睁着眼睛,声音倾吐在他唇边,她说:“那年,我开车撞了谦成。” 左城背脊一僵,随后发狠般去吻住江夏初。 江夏初不言不语,任由着左城啃咬吞没,久久,一双凉凉的小手覆在左城脸上,他不动了,她说: “那年,我变成了谦成。” 江夏初一双手冰凉冰凉,一丝一丝的冷钻进左城每一处感官,突然,他身后,狠狠抱住她:“夏初,不管你梦到了什么,都忘了。” 她靠在他怀里嗤笑了一声,惨淡又绝望,启唇,她说:“然后——”抬眸,看进左城的眸子里,她一字一顿地清晰,“然后你替我成了凶手。” 左城哑口不言,只是一双眼,在微微昏暗的灯下,亮得灼人。 终于,他千方百计裹藏的过往全数被翻开,全数摊开在这个女人一双冰冷冰冷的眸下。 江夏初退出了他的怀里,荒诞苍凉地笑着,笑了一会儿,又沉吟了一会儿,她嘴里梦呓般地开始呢喃:“我竟然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呢?”她看他,“左城,是我,是我撞死了谦成,我才是凶手。” 我才是凶手——她平平静静的声音,撞进了左城的心脏,哪里血肉纷飞。 五年了,他藏了五年了,费尽心思抹掉的那段回忆,还是卷土重来,他毫无准备,慌乱的想逃,想用尽一切办法来遮掩,来抹去,甚至毁灭。 但是,他不能,这个女人,叫她怎么舍得? “夏初,我一直希望你永远也不要记起来。”他若忡若怔,仿若入了绝境,只剩无奈,“我的夏初,你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她重复着左城的话,转开了眸子望着远远的窗外。 左城怔然,望着怀里的女人,像一个若即若离的梦,似乎便要碎了。 都说他无所不能呢?可是独独对她,他无能无力。 他该怎么办?他爱的这个女人又该怎么办?抹去了的记忆会记起,那个叫做真相的东西,他没办法毁尸灭迹,所以,他成了时间与命运的败者,他可以给他的女人的,只是五年时间,仅仅五年时间。他的女人,那个干净纯白、奉行杀人偿命的女人,这样的事实她该怎么接受? “那是谦成啊,曾经一起度过所有年少时光的人,曾经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曾经以为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我甚至曾经傻傻地以为,他死了,我也就跟着他一起死。”她嗤笑了一声,嘴角进叔荒败,“可是我亲手杀了他,是我亲手将他——” “夏初,那是意外。” “他一定恨死我了,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今日我本想赔他一条命的,毕竟杀人偿命,可是,可是我——” 左城急促地截断了她的话:“夏初,我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我舍不得你死了——江夏初张张唇,喉间哽塞,发不出声音,凄凄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身后,抱着他,紧紧地,紧紧地,只听得他说:“夏初,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你可以恨我,可以归咎在我身上,我不许你责怪自己,更不许你杀人偿命,若是真如此,我左城坟前的草怕是比人高了。所以江夏初,没有什么杀人偿命,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那都是意外。” 他的声音,便是那上古的蛊,她浑然忘我。 江夏初想,她真的中蛊了,然后,她竟忘了那个少年,脑中、眼里就只有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了。 就这样吧,万劫不复也好,罪不可恕也好,甚至杀人如麻也好,她想自私一回,就这么自私一回,让她暂时忘了五年前,忘了那场车祸,那个少年。 许久,她开口,声音哑哑的,她问:“那你呢?”顿了顿,又问,“左城,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那场车祸,那些记忆,甚至那个曾经以为是天长地久的少年她都可以自私地置若罔闻,但是这个男人,她再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了…… 她伸手,拂过他的额,他的眉,还有那双总是叫人沉陷的眸子,怔怔地喃着:“我恨了你五年,怪了你五年,怨了你五年,也记不清到底伤过你多少次了,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现在要我拿什么来还?” 她曾经最想一刀两断两不相欠的人,如今兜兜转转了一圈,恍然发现,她欠的最多的,负的最多的都是他。江夏初想,果然一报还一报,这个男人,她总难两清。 江夏初的手,缓缓滑下,落在左城心口:“我甚至差点杀了你。” ------题外话------ 亲们,过年了,比较忙,也比较懒,南子可能不会更很多,每天4000左右,但是不会断更,亲们,继续支持哈,新年快乐! 第一百一十一章:生生世世的债 江夏初的手,缓缓滑下,落在左城心口:“我甚至差点杀了你。睍莼璩晓” 忽地,左城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了:“夏初,你不欠我什么,从来不欠我。”他眸子依旧带了蛊惑,带了叫她沉陷的颜色与温柔,“那场车祸,我从来脱不了干系,若要追根究底,那也是从我开始。而且即便是五年前,我便想好了,要你的一辈子,不管用什么办法,是我不容许你变成季谦成,也是我不容许你为了季谦成而毁了自己,所以,夏初,不管我做了什么,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要困住你,要把你变成我的,正如你所说,你从来斗不过,逃不开我,除了承受,除了向我妥协,我也从来没给过你别的选择,你从来没有错。”她怔了,像被推下了一个万丈深渊,只是他却还不放过她,不让她喘息,一字一字从他唇边,饶进她耳里,心里,“这样的我,你更不需要愧疚。” 只是几句话,经了左城的口,带上了他的蛊惑与温柔,她便溃不成军,那沉甸甸的愧疚感,竟像那即碎的泡沫,她甚至忘了去接住,任它,飘走。 即便万恶不赦,即便下了地狱,她还有左城。 那么一个认知忽然钻进了她每一处神经,然后扎根。 江夏初想,她真的中毒了。 “左城,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将我变成和你同类人。”她苦笑,不喜不怒,“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左城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满满的眸子,全是她。 就这样吧,即便下地狱,还有他相陪呢。 伸手,她抱住左城,共赴一场地狱。 那人抱着她,耳边萦绕的是左城带了吸引的嗓音:“我的夏初。” 左城总喜欢这样念着,我的夏初,我的夏初……江夏初想,这样,也好。 江夏初侧头,偎在左城怀里,看着窗外的天,没有星星,轻声念了一句:“谦成,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你的下辈子是我的。” 耳边,男人的声音霸道。 江夏初笑了,云破日出,散了所有阴霾。 江夏初想,那便下下辈子吧,或者下下下辈子。 若左城是劫,江夏初觉得,除了应劫,她别无他法。 风起,吹动了窗帘,撩起几许清冷。 江夏初说:风啊,请告诉那个少年,他的油菜花田,他的吉他还有歌,我会努力忘记,那些曾经挽着手的天长地久我已经留给了他人,那场车祸,葬了你,还有一个曾经的江夏初,若有来世轮回,三生石上,我会刻下你的名字,生生世世的债,这是这一生,她要还给左城…… 风啊,那个少年听到了吧,她心里的话。 闭上眼,她抱着左城,将前尘抛却,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天放晴了,江夏初迷迷糊糊醒来,伸手触到一片冰凉,顿时毫无睡意。 习惯这种东西真可怕。 “少夫人醒了。” 抬眼望过去,左鱼脸色微微泛白,眉间全是倦怠。 “昨天辛苦你了吧。”江夏初有些歉意。 “少夫人没事就好。” 江夏初没说什么,起身,看了看身侧,凹下去了一块,想着那人定是一整个晚上抱着她没有换过姿势,不由得嘴角扬了扬。 左鱼轻笑一声:“少夫人心情很好呢。” 江夏初嘴角微微僵了一下,收了笑,问:“左城呢?” 江夏初本就极少过问左城的事,左鱼愣了一下,又想了半天,还支吾了半天:“在——咳咳咳。”咳嗽完,又干笑了几句,似乎强忍着什么,小声回话,“给少夫人做早餐。” 江夏初一愣,半响,嘴角晕开淡淡梨涡。 左鱼看看窗外的天,果然阳光明媚啊。 江夏初下楼的时候便看见厨房候着一群人,除了老厨师频频抹汗之外,一个一个都是面无表情的。 江夏初走过去,十几个男人对着她躬身:“少夫人。” 这样的阵仗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张伯从老家回来了。” 张伯又抹了一把汗,五十多岁,额头皱纹一拧,回话:“少夫人挂念了,这几日刚来。” “嗯。”江夏初点点头,进了厨房。 “诶!”见人走远了,张伯重重叹了口气,想着上次先生进了厨房,自个就没事跑了一趟老家,这次不知道…… 诶!这先生越发没个章法了。 江夏初刚走进厨房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初晨的微光从窗户里漏进,打在那人侧脸,他轻轻蹙着眉,唇角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袖子挽起,一双白皙的手端着瓷碗,剔透的指尖与那瓷一般颜色,极好看的。他拧拧眉,沉吟着,片刻将碗里的东西倒了一点进锅里,再片刻,又倒了一点,继续蹙眉,继续沉吟,再倒一点……如此反复,动作专注优雅。 想来这个男人是从未下过厨的。 江夏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左城转过眸来:“什么时候来的?” 一双眸里,还沾染着未褪的热气,稍稍迷蒙。江夏初忽然便想到了妖异一词,用于此时的左城恰如其分。 “刚刚。”江夏初站在原地不动。 “过来。” 江夏初十分听话,缓缓走过去,差着几步之时,那男人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伸手探了探江夏初的额头,又俯身,额贴着额,一番动作之后,抿着的唇角才漾开:“退烧了。” 江夏初有些窘迫,左城还抱着她没有松手,她撇开眼,看着锅里:“做了什么?” “粥。”关了火,左城就着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吹才放到江夏初唇边,语气轻柔,“你试试。” 江夏初愣了一下,张嘴,眉头轻微皱了一下。 原来左城那一遍一遍加进去的是……盐。 “好吃吗?”左城一双重瞳亮得夺人心魄,热气缭绕下,含了期盼。 左城啊,他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杀生予夺,他睥睨天下,他桀骜恣狂。 他啊,却也只是个男人,一个为了一碗粥而殷殷期待的男人,她江夏初的男人。 江夏初眼睛有些微微发酸,缓缓点头。 然后左城便笑了,浅浅的,像那久伏天上绽开的雪莲,扬起唇角,孩子般地说:“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江夏初但笑不语。 左城心情极好,一直扬着唇角,慢条斯理一勺一勺喂着,便围着那锅,背着那初晨的阳,所有风景成了背景。 岁月便是如此,静好。 十多分钟后,左城依旧揽着江夏初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动作不疾不徐。 “不用上班吗?”江夏初看看外面的天,早就日上三竿了,嘴角有些泛干。 这粥,太咸了。 “最近一阵会在家里陪你。”左城放下勺子,俯身舔了舔江夏初的唇,声音缠缠绵绵的好听,“有点咸。” 说完拿了勺子,凑在唇边试了一下,眉头顿时拧起:“太咸了,你怎么还吃了?” 江夏初嘴角若有若无地抽了抽:“你喂的。”语气里带了嗔怒,脸色微红。 左城爱极了她如此模样,抚着她的脸便吻下去,半响,才凑着他的唇嗤嗤笑着:“真乖。” 江夏初脸色微红,稍稍撇开脸。 那人靠着江夏初的肩窝,笑开来。 两人呼吸相缠,江夏初受不了如此亲昵,稍稍退开:“你不在公司,不会出事吗?” 左城不由分说,搂着她:“要是事事都要我处理,我养那帮人做什么。” 这人!真是狂。 不过,也是,左城手里除了江夏初,还真没养过闲人。 江夏初一番沉吟:“我看了报纸了。”眉头一蹙,看着左城。 左城笑了笑,环着她的腰,头搁在她肩上:“看到了什么?” “左氏股票大跌,张氏入股,暂代执行总裁。”江夏初言简意赅了几句。 外面的天果然打乱,左氏掀起了一阵易主风波,再看看这人,窝在厨房里,跟个没事人似的。 左城只是吻了吻她的发,沉沉嗓音温柔入骨:“嗯,正好,在家陪陪你。” 江夏初眉头皱得更紧了。 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她虽不是生意人却也懂左城如今算是风口浪尖了, “那summer驻华投资呢?你不想拿下吗?” 左城转过来,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丝毫不掩饰他的欢喜:“我的夏初懂的真多。”将她揽在怀里,缓缓解释,“summer驻华投资案,在上海商界绝对是炙手可热,不论市场,规模,或者是利润评估,左氏要拿下不难,不需要我出马,而且左氏正好有人新官上任,这个案子我不管自会有人管。” 如今上海最热的话题有三。其一:江夏初入豪门。其二:左氏易主。其三:summer驻华。三个话题,都让江夏初头疼,只是抱着他的这个男人置身事外。 秀气的眉头染了几分忧悒,总是淡如静水的女人眸中微微起伏,说:“你要瓮中之鳖,但若张傲天鸠占鹊巢了怎么办?Summer投资案就是他的机会。” 他的女人在关系他呢。 左城手上紧了紧,亲了亲江夏初的脸,似乎不餍足,又亲了亲她的唇,他轻笑:“放心,就算没了左氏,我也养得起你。” 淳淳嗓音像温而不烈的酒,极是甘醇,全是致命的诱惑。 这个男人本就让人招架不住,更何况他有心引诱。 江夏初完全找不回思绪,看着左城怔了好半响才说:“我不担心。”唇边莞尔,“你的东西从来不是那么好占的。” 左城不可置否,将她散乱的发别在耳后:“嗯,你知道就好。” 毋庸置疑,除了对江夏初,左城从来不吃亏,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 这一点,江夏初深知。这个男人,性本狠,不需要担心。 门口敲了几声,是左鱼的声音:“先生,秦医生来了。” “我们出去。”左城揽着她就往厨房外走。 江夏初秀眉微凝:“今天不是例行检查的日子。” 江夏初不喜欢心理治疗,下意识便排斥,毕竟只有心理有病的人才需要看心理医生。 左城感觉到了江夏初不喜,轻声哄着:“夏初,我不放心你。” 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左城,那个病,连你也没办法对不对?”她抬眸,清凌凌的眸子微微起伏,看着左城。 左城亲了亲她的唇:“乖,别胡思乱想。” 江夏初缄默不言,脑中却从来没有停止胡思乱想。 那个病,是她的魔,也是左城的魔,五年来,掩藏在某个角落,无法预料哪个时刻,便要破体而出,她和他根本防不胜防。 秦熙媛似乎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江夏初歉意地点点头,毕竟秦熙媛不是左家的家庭医生。 催眠治疗过程,左城一直握着她的手,一双手冰凉冰凉的,却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她骤然睁开眼,梦里的影像一点一点破碎,眼前便是那人担忧的脸,他拥着她:“夏初” 江夏初摇摇头,脸色有些惨白,却道:“我没事。” 左城终是没有问什么,只是俯身吻她的蹙起的眉头。 怎么会没事,他的手心甚至留着她害怕时抓伤的痕迹。 英气的眉头拧紧,他抱着怀里的女人,拍着她的肩。片刻后才问秦熙媛:“如何了?” 秦熙媛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江夏初:“不乐观。” 江夏初惨白的唇微抿,沉默。抱着她的男人却身子微微一僵,抱起她起身:“夏初,你先去睡会儿。” 江夏初伸手,拉住左城的衣袖,眉头皱得倔强:“我想知道。” 左城眸光微敛,看了看怀里的人儿,还是坐回去。 “秦医生,不用隐瞒。”江夏初微微苍白的脸平静却淡然。 秦熙媛看看了左城,见他沉默,才回答:“复发性很高。”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已经产生抗药反应了。” 难怪她最近梦魇的厉害。 江夏初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波澜,只是左城一双眸里雾霭沉沉的。 “有没有别的办法?”左城问。 “只能保守治疗。”秦熙媛深意地看了看左城,话到了嘴边,却没再多说。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那一步…… 江夏初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波澜,只是淡淡温润的眉头一直拧着:“若是我再癔症了,会像五年前那样忘了自己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何德何能得此钟爱 江夏初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波澜,只是淡淡温润的眉头一直拧着:“若是我再癔症了,会像五年前那样忘了自己吗?” “不一定,兴许变成别人,兴许记忆退化,或者——”秦熙媛想了想,又说,“身体机能都跟着退化。”看着两个当事人沉默,秦熙媛缓缓解释,“也就是所有器官,感知,甚至智力一点一点下降。” 江夏初眸光一点一点沉下,腰上,那人的手很用力,生疼生疼的。她抬抬头,看着左城的脸,窗外的阳光那般明媚,他眸间却昏暗地让人心惊。 她想说:别担心,那只是可能。可是张张唇,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甚至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这样专业的分析,秦熙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那个病,是个绑在她身上的不定时炸弹,随时便可能让她粉身碎骨。 沉默总是让人心滞。 忽然,左城开了口,他说:“别担心,有我呢。” 江夏初眉头微微疏开,她想,是啊,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这世上,总是还有一个人不会嫌弃她。 秦熙媛揉揉眉心,也是头疼,只说:“别太悲观,那只是可能,记住一条。”视线转向左城,“不要刺激她。” 左城沉默,蹙眉抱着怀里的人。 “她现在不方便出门,以后我每个礼拜来一次。”秦熙媛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房门。 房间了一瞬静谧下来。 “夏初。” “嗯。”她抬头看他。 “夏初。” 那人声音像那绷紧的弦,只是唤了她一句,然后没再说什么。 左城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凉得让人心疼,江夏初苦笑:“左城,以前我总以为你无所不能,也总以为我已经刀枪不入了,原来并非如此,你看,你束手无策了,我也担惊害怕了。” “夏初,即便不能无所不能,我也能让你相安无事。” 江夏初只是涩涩一笑。 左城拉过她便吻下来,惩罚似的咬着她才唇畔:“别瞎想。” 她却笑:“左城,你看,你娶了个十足的疯子。”似乎在戏谑,只是眼里找不到半分玩味。 左城眸光一沉,声音灼灼:“江夏初,不准瞎想!” 他怒了,因为她的胡思乱想,更因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江夏初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抚着那人紧蹙的眉:“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每次你对我毫无办法的时候,便喜欢这样皱着眉头,让我心慌。” 竟不知道,已经这般了解入骨了。原来,她看不懂的不是左城,而是她自己。 左城抿唇不语。 江夏初又一次苦笑。 她不说,这一次左城也懂了。 每一次,左城毫无办法的时候,还总是抿唇。 他只是看着她荒凉的笑,心便冷了个遍,俯身,便吻住她的唇,吞没了她那种绝望的苦笑,语气笃定:“我会治好你。”忽地又迟疑,声音沉甸甸的,“即便治不好,我陪着你一起疯。” 江夏初不语,任他抱着,吻着。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夏初,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总是你,我也总是我,我舍不下、放不下你十年,就不怕再一个十年,二十年,不要低估了你自己,你江夏初对我左城来说重于生命。” 重于生命。四个字,同样的重量,砸在江夏初的心头,根深蒂固了彻底。 左右说,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如今,她总算懂了。 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得了左城钟爱。 眸间一点一点泪,盈满,酸涩的,温热的,她说:“左城,我不过是个患了癔症的疯子,兴许明天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顿了顿,喉间酸涩,她难言,他却只是紧紧抱住她。 “也许有一天会记不得你的名字,你的声音,你的样子,你为我做过的所有。” “甚至有一天,我会成为小孩,成为傻子,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疯子。” 她哽塞,却铮铮看着左城:“为了这样的我,值得吗?” 江夏初不知道,竟有这样一天,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是她自己。 左城忽地沉默。 她想说:其实我并非刀枪不入,我怕你说不值得。 他还是沉默。 她咬着唇,直到一点一点泛白,眸间,一点一点决然,那是一种不管不顾的心死,抱着左城的手,缓缓松了。 忽然,她的手被抓住,抬眼便看见左城一双眸子里翻滚着灼灼火光。 “我便知道你会这么想,江夏初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若是你如我对你一般对我,定不会问我值不值得。” 他似乎怒极,抓着江夏初的手很用力,她便不闪不躲,望进一双分明灼热却叫她心安的眸子。 她不语,然后听得左城声音果决:“夏初,我左城的女人值得最好的,即便是这个世界,你要了去,也不贪心,我给得起,你可以贪心,可以罔顾,可以不管结局,病也好,疯也好,我若不嫌弃,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对于你,我便是死也不会放手。” 江夏初眸子一凝,那隐忍了许久的眼泪,便决堤了。 她想,爱上他,然后对他像他对自己一般,并不难。 她忽然伸手,绕过那人的脖子,便吻上他的唇。 左城的唇,总是凉凉的,江夏初并不懂这种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亲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她偏偏这么做了,抱着那人,吻着那人,用了所有力气,毫无技巧,甚至不懂轻重,甚至疼痛,她也不管不顾。 江夏初任性了一回,就这么一回,她吻了左城,相识十二年来第一次。 左城整个人便僵硬了,一双极美的眸子忘了闭上。 左城总是笑她不会接吻,甚至不会换气,这一次,却是左城窒息了,憋红了脸,江夏初睁眼时便看见左城那张俊逸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颜色,她脑中顿时一哄,愣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还不等江夏初想明白,忽然那人便拉过她的身子,吻便落下,霸道,汹涌,甚至暴烈。 只是一个吻,也能轰轰烈烈,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气,似乎热了,这吻似乎……变质了。 半响后,江夏初的脖子,颈窝全是痕迹,衣衫微微凌乱。 左城却突然点到为止:“我真想就这样要了你。” 江夏初面色一红,不说话,窝在左城怀里喘气。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在继续,只是抱着她,还未褪去情yu的声音暗哑:“夏初,不要让我等太久。”他吻了吻她的唇,“我要你爱我。” 男人对女人,若是兴趣,到欢好为止;若是喜欢,到婚姻为止;若是爱,便永无止境,贪心二字而已。 显然,左城是个贪心的男人,却矛盾的是个最舍不得自己女人的贪心男人。 江夏初有些心疼,抚着心口,爱的东西,那是一种会忘记,又会再生的东西,真让人捉摸不定。 两人偎着,半响后,江夏初脸色退了潮红,稍稍平静下来,窝在左城怀里。 “累了吗?”左城吻了吻她的发。 “有点。”江夏初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句。 “我去处理点事,你先睡会儿。” 左城起身,将江夏初放在了床上,又亲了亲她的唇:“乖,我很快回来。” “嗯。” 关了门,左城便去了书房,进叔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 “怎么样了?”左城坐在黑色沙发里,揉揉眉心,全是倦怠。 “少爷,已经查到史密斯医生了,他早在三年前就退出了美国心理研究所,如今定居在温哥华。” 左城沉吟了片刻,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吐出烟雾缭绕,笼着他俊逸容颜。 “少爷,你的胃不好。”进叔拧着眉,有些担忧。 “我有分寸。”面色微寒,左城继续吞吐动作,狠狠吸了几口,却是吐出少量烟雾,那是最伤肺的抽法。 进叔张张嘴,吞回嘴里的话。 少爷,并不嗜烟,只是心烦意乱时才会如此。 沉默须臾,左城半躺在沙发里,手上夹着长长的薄荷烟,任其燃着,合着的眸子忽然睁开:“把少夫人的病例传过去。” 进叔稍稍怔了一下,瞬时脸上一震:“少爷,你难道要——” 进叔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心里大惊。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灯光在左城眸中明灭,他眸光不动,看着手里的烟,“我别无办法,我舍不得见她变成那样。” “我明白。” 进叔看了看自家少爷,心里无奈,这也是最后一条路了,想想五年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书房里沉默了半响,未开窗,烟雾缭绕,左城吸了一根又一根烟。 进叔迟疑了好一番,还是忍不住道:“少爷,别伤了肺。” 左城似乎置若罔闻,手上的动作未停。 “这烟味带进了少夫人的房间。”进叔一边端详着左城脸色,一边迟疑,“少夫人不喜欢少爷抽烟,总归是不好的。” 能影响左城的,整个左家也就那位少夫人了。 话已至此,半响后,左城灭了手里的烟。 “进叔,你话多了。”左城眸光未抬,声色微冷,“若没事就出去。” 进叔面色一变,有些无奈,叹了一声才恢复常态:“smn那边来消息了。” 抬眼望过去,左城半躺着沙发,眸子半阖,落下暗影,并未说话。 进叔猜不透,便寻思着,又说:“齐以琛手术后,出现了排斥反应,怕是——” 话说了一半,那人半阖的眸子忽然睁开,一眼清光:“别让少夫人知道。” 进叔会意,回了一句:“我立刻封锁消息。” 如今,这左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是好一阵没得安宁了,其实细想,自从少夫人进门,就没安宁过。 进叔摇了摇头,出了书房。 半响,打火机一点火光亮起,左城又燃了一根烟,放在嘴边狠狠吸着,胃里一阵抽痛,他唇角微白。 “夏初,我要拿你怎么办?”苦叹了一句,他灭了手里的烟,起身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这才出了书房。 自从上次江夏初肩头受伤,左城便留宿在她房间,谁也没说明或者解释什么,似乎水到渠成一般成了一种习惯。江夏初房间的灯总是亮着的,那是她的习惯,如今也是左城的习惯。 推开门,左城便看见那睡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身影,眸中不禁柔和了几许,他放轻动作,躺在江夏初身侧,将她抱进怀里。 忽然,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正对着左城。 “吵醒你了。” 眸中毫无惺忪,江夏初摇摇头:“没有,下午睡得多了。”往左城怀里蹭了蹭,她眉头一皱,“你抽烟了。” 左城浅笑:“鼻子真灵。”紧了紧怀里的人,又说,“一点点。” 江夏初秀气的鼻子一吸一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有些不满地道:“还有酒。” 左城失笑,他的女人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灵。 “因为你不喜欢烟味,便喝了一杯,还是有味道?”他掀开被子便起身,“我去洗洗。” 江夏初拉住左城的手,往被子里拽,声音软软的,有些像烟雨江南的女子:“这么晚了,算了。”顿了顿,声音小了,“左右说你的胃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 头埋在左城怀里,手指在他心口一圈一圈画着,这是江夏初别扭时才有的小动作。 只是,左城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马的,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别乱动。” 江夏初果然一动不动了,待在左城怀里的动作有些僵硬。 左城失笑,抱了抱她,说:“我没事,就抽了一点,放心,我还有你要养,不会弄垮我自己。”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暖昧的味道,江夏初低了低头,蹭着左城的衣服,声音有些闷闷的,问:“有什么心烦的事?” 左城平时并不爱烟酒,再加上今日的心理治疗,江夏初心里有些敏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江夏初抬头直直看着左城,他却俯身来吻她,哄着:“没事,乖,睡吧。” 江夏初又怔怔看了左城几眼,一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左城若真要瞒着,自然有办法天衣无缝,江夏初也不复多问,便蹭了蹭,毫无睡意:“不想睡,一闭上眼睛就梦魇。” 第一百一十三章:他们约定 左城若真要瞒着,自然有办法天衣无缝,江夏初也不复多问,便蹭了蹭,毫无睡意:“不想睡,一闭上眼睛就梦魇。” 左城心疼她,拨了拨她的头发:“那好,不睡,我陪你说会儿话。” “嗯。”江夏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着左城,沉默了须臾才开口,“左城,若是当年我没生那一场病,我会怎么样?” 左城回:“你会毁了你自己。” 拧眉又问:“你会怎么样?” 左城亲她的眸子:“我会毁了我自己。” 忽然,她不再说话,暖黄的水晶灯下只剩沉默。 “夏初。”左城寻着她的眼睛,看着。 忽然,她抬眸,看着他,那样认真,那样纯粹,她说: “对不起,左城,你遇上了江夏初。”环上左城的肩,她贴着他胸口,“对不起,恨了你五年。” 他抿唇,拂着她侧脸,一寸一寸,俯身,贴着她的唇,一字一字铮铮清晰:“你是我的女人,不需要对我说那三个字。” 她抬起头,那般执拗与倔强,狠狠摇头,一遍一遍,那般用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唇上一凉,那三个字截然停止。 他一遍一遍吻她,很用力,久久,气息凌乱,他才放了她,只是舔着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微微暗哑:“江夏初,你知道的,我爱你。” 是啊,她知道,这个男人爱她。 江夏初沉默着,静静地听。 左城说:“凭这三个字,谁也要不起你江夏初的对不起,包括我。” 说完,他唇贴着她的,没再说话,只是眸光温柔,映出她的容颜。 忽然,她轻启唇,字字细微却清晰,她说: “左城,我害怕。” 左城一双手微微颤了一下,深深看她。 这个女人,面冷心硬的女人,淡然无痕的女人,左城知道,他的女人有多倔强,有多无畏,她总是平平淡淡置身事外。 只是,如今她说她害怕,眸中含着依旧倔强不肯落下的泪,她说:“害怕一不小心就忘了什么,也许是你,也许是我自己。” “害怕有一天我不会喊你的名字,你喊我时,我亦不会应你一句。” “害怕我会忘了,有个叫做左城的男人爱我如生命。” 她微微仰起头,就那样静静看着左城,微暖的灯下,她眸间是一汪微凉的水。 她啊,是真的害怕了。 左城心头骤然破了个洞,很疼。 他缓缓,凑在她耳边:“我的夏初,你总是有我的,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总会记得,记得江夏初,记得左城,记得江夏初一辈子也要待在左城身边。” 其实,他不敢告诉她,他也怕,只是他不怕她忘了自己,却怕她将他给忘了。 左城想,果然,自私的人还是他。 江夏初静静地任他抱着,似乎沉吟思考了许久才摇摇头说:“不够。” “你说什么都好。”左城宠溺地亲亲她。 想了想,江夏初很认真地说:“左城,要是我再忘记了什么,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还有答应我,永远都不要骗我,不要再像五年前那样了好不好?”顿了顿,她补了一句,“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要骗我。” 江夏初扬起小脸,水晶灯下的眸子亮晶晶的,认真纯粹。 久久,左城只是沉默,视线相接。 “你答应我。”她环抱着那人,孩子般的执拗倔强。 迟疑了片刻,他终究是不忍拂了她的意,点头:“我答应你。” “我知道你若要骗我,有一万种天衣无缝不被拆穿的办法,比如五年前,你甚至可以抹了无的记忆。”顿了顿,她迎上左城黑漆的眸子,一字一字执拗认真,“所以,若真有一天你无路可退必须要骗我,那就骗我一辈子,永远不要让我知道。” 没有犹豫,左城回她:“好。” 她笑了,孩子气般地蹭着他的脖子。只是未看到左城抿紧的唇,眸中毫无半点喜色。 我的夏初啊,若是真有那一天,与其让你疼,我宁愿骗你,若可以,就骗一辈子。 如此,他们约定,要么不欺骗,要么永不坦诚,江夏初希望前者,左城选了后者。 这连着几日,上海风风雨雨,只是左家的天晴空万里。 近来商界有传:左氏易主,前任总裁失意商场,杳无音迹。 只是这被传得轰轰烈烈的某人在家做了个十足的‘三陪’,那‘三陪’嘛? 江夏初吃饭,左城陪着吃饭。江夏初睡觉,左城陪着睡觉。江夏初百无聊赖闲着发呆,左城百无聊赖抱着她发呆。 这商场失意还有待考究,只是这情场倒是得意得很。 这不,左城正勾着唇角,捧着一本书,享受美人在怀。 只是,偏生有些不识趣的人。 “少爷少夫人,关艾小姐来了。” “不见。” 里面左家主子丢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进叔刚迈进书房的脚生生顿住了,抹了一把汗,回头一看,流汗了。 门口,关艾一把挥开进叔,探出个脑袋来:“江夏初,你家男人也太小气了吧。”说着大大方方就进去了。 这人,真自觉啊! 那边,江夏初一听熟悉的声音便起身,左城怀里一空,脸色微变,一眼厉光睃向门口。 进叔一抹汗,常年严肃的脸垮了:“少爷,我拦不住。” 那人说得对,他家少爷对少夫人就是个小气的主。 “大白天的,江夏初你好闲情啊。”关艾那厮大咧咧地躺在那张超柔软的大沙发里,伸了个懒腰,无比惬意。 左城的脸更黑了:“有事?” 关艾唇角一咧,露出一个小小虎牙:“没事不能串串门吗?女人家的天天窝在家里,也不怕憋出病来,难怪这女人不懂与人交际了。”转眸,深意地看了看江夏初,然后重重叹气,“诶!” 这表情,感情是在抹同情泪。 习惯了关艾那厮说话不着边际,江夏初到没什么反应,转身对左城说:“我们说说话,你先出去。” 这感情好,朋友不是瞎混的。关艾嘴角一咧,笑得万分灿烂。 左城面色微沉,冷冷睃了一眼关艾,那厮回了个迷人的微笑,接上话:“女人家的话题。” 女人家的话题通常围绕的都是男人,而且偏生还得避着男人。 左城凝着江夏初,似乎思忖,片刻,才说:“不要太久。” “嗯。” 江夏初听话地点头,左城满意地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才出去。 江夏初浅笑,娟秀的小脸稍稍绯色,关艾则是一怔,眼珠子一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江夏初,几天不见,改头换面啊。我说现在你也太听话了吧,一点主权都没有。” 江夏初小脸褪去绯色,面无表情,却不予置否。 关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完了,快没救了。 吞了吞口水,关艾咋舌摇头:“要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她吃得死死的,连渣都不剩。”这家伙越说越来劲了,唾沫横飞,“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你就应该晾凉他,给点脸色,这样才能当家做主。” 句句在理,头头是道,字字珠玑,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关艾说得口干,才刚喘气,那边江夏初不冷不热、面无不清地回了一句:“他若是听到了,左家的门,下次你就进不了了。” 关艾不以为意,躺在沙发上,手脚大张:“这不是还有你吗?” 江夏初依旧无关痛痒:“我没有当家做主。” 关艾脑子一个短路,刚才谁说过什么当家做主来着。 反射弧接上,关艾大囧,居然被将了一军,顿时春光灿烂的小脸乌云密布了,一副委屈模样:“江夏初,你胳膊肘往外拐。” 江夏初但笑不语。 关艾又是一愣,这还是江夏初吗?细细看了一眼,觉得这人脸色红润春光得意得很,撇着嘴憋屈道:“真不够意思。” 对此江夏初不予置词,换了个话题:“你来是为了关盺的事吧。” 关艾没骨头似的蜷在沙发里,懒懒道:“不然你真以为我来教你怎么管教男人,怎么当家做主啊?” 江夏初嘴角微微一抽。 “那次你没受伤吧?”那人从沙发里坐直来,直勾勾地盯着江夏初。 “没有。” 关艾兀自点头:“我想也是,不然左城不会那么轻易放了关盺。” 说起关盺,关艾一直洋溢璀璨的小脸稍稍暗沉了。 毕竟一个家门出来的,关艾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看不过去。 “她怎么样了?”江夏初问。 关艾若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半死不活,每天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在房间里发呆就是在酒窖里发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世界末日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关艾脸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可是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口硬心软的主,心里指不定为了关盺翻腾不安呢? 江夏初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对左城倒是真动了心。” 话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不是太能装,就是不介意。关艾也懒得揣摩,想起那一个家门出来的胞姐就头疼:“这我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心思动得太深了。早告诉她了,不要痴心妄想,落了这么个结果怪的了谁,这样也好,让她长长教训,免得以后再犯傻。” 这话怎么听着像长辈教训小辈啊,这家伙完全不记得她比关盺还晚出生了几分钟。 江夏初皱了皱眉,回:“应该不会了,左城对她做得很绝。” 叹叹气,关艾一副纠结于心的模样:“也好,断了她的念想,我家老头子打算送她去国外,她不肯,正闹着呢。”小脸一皱,十分苦闷无奈,“只是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现在她一见我就一副苦大深仇恨不得掐死我的样子。” 说着还手舞足蹈起来,要多夸张有多夸张,那模样,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兽。江夏初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带了些歉意:“是我让你淌了这趟浑水。” 前前后后关艾几次相帮,对此江夏初一直是歉疚的,这本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平白将她牵扯了进来,何况,她与那人是亲缘。 关艾却只是无谓地摆摆手说:“也亏得我淌了这趟浑水,不然左城能那么容易网开一面。” 江夏初不可置否。左城确实是那样的人,若不是她亏欠关艾,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关盺,只是…… 江夏初依旧是亏欠的眼神,关艾有些受不住,耸耸肩:“这些事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不说了,反正现在铁板钉钉了,管他呢。” 江夏初沉默,不再说话。 关艾继续蜷在沙发里晃啊晃,想着这高档货就是不一样,回头也弄来享受享受,忽然想起了一茬,一个挺身:“哦,那天你怎么回事啊,你去哪了,左城找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江夏初愣了一下,摇摇头,脸上毫无波澜:“没事。” 关艾切了一声,翻着白眼,一脸的鄙夷怀疑:“没事?骗小孩啊,没看见左城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你又逃了呢。” 说起那天关艾还记忆犹新,她从来没见过左城那般模样,失魂落魄地像——像掏空了思想灵魂一样。要是哪天,那个男人为了江夏初发了疯,入了魔,她绝对毫不怀疑。 真不知道到底江夏初又是怎么折腾折磨那个男人了? 对面沙发上的江夏初沉默,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这人被左城彻头彻尾换了个面貌,骨子里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一样的深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一张嘴硬的跟什么似的。 对此,关艾除了白眼还是白眼,十分的不屑:“不说拉倒,弄得好像我很想知道似的,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才懒得管呢,下次有事别找我,你们回床上解决去。” 江夏初小脸一红,低头,有些窘迫。 这人,真是口无遮拦的,什么都说,青天白日的,一脑子黄色颜料。 见江夏初如此模样,关艾笑得贼兮兮的,懒懒躺在沙发里,伸伸腿,又伸伸手,一副小痞子样:“哟,还害羞呢。”眼珠滴溜溜转,将江夏初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说,“这几天你们天天窝在家里,是不是天天做夫妻间那档子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几天你们天天窝在家里,是不是天天做夫妻间那档子事?” 这家伙,脑子思想没下限。睍莼璩晓 江夏初想也没想,红着脸立马回了一句:“没有。” 回答得一本正经,无比认真,不像有假,再说关艾敢笃定,这方面江夏初铁定是个弱角,没本事装。 于是关艾笑了又笑:“你们家那位居然还是个忍得住的主啊,看不出来啊。” 没想到那魔头还是个柳下惠啊,真真意外啊,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忽然眸光一定,关艾差点咬到舌头:“难道——” 突然咬紧牙,关艾看了看门口,一脸深思狐疑。 难道那男人某些方面不男人? “别胡思乱想。”江夏初及时打断某人毫无底限的臆测。 “那你们家那位还春风满面的,我可听说左家的天都塌了,左氏也易主了。”语气顿了顿,换了个懒懒的调,“不过我倒是不相信,左城那样的变态怎么可能会吃亏,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说得就是他那种人。” 关艾说得一本正经外带义正言辞,江夏初不温不火回了句:“你对左城很有偏见。” 关艾一愣,小脸一摆,十分不以为意:“你确定是我偏见,不是你偏心?” 江夏初想也不想,摇头。 偏心这个东西,在江夏初的理智里没有。 关艾狐疑地打量了几眼,鼻子哼了哼,说:“江夏初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江夏初愣了,不知道想些什么,眸子半阖,倒没说什么,也没有真摸着良心去说话,只是起身,说了句:“我去给你泡茶。” 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就遁了?”关艾投了个白眼,十分见不惯,暗暗砸了句,“出息!” 光是用脚趾头想关艾也知道,江夏初这完全是转移话题,死装到底,她也不点破,这女人就这幅样子,明明全世界都看明白了的那点事,江夏初这个女人也非要想得九曲十八弯,到最后,还没弄不明白。 诶,世上痴儿怨女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少了个江夏初。 叹完气,趁着江夏初泡茶的空档,关艾起身,在书房里绕了几圈,左看看,又摸摸的,心里羡慕嫉妒恨啊,不过是个书房,左城那个万恶的资本家也能低调奢华到这种程度。 正感叹上天不公时,关艾脚步突然一顿,眸光定在书桌上,须臾她抬头,睃了一眼正低头专注泡茶的江夏初,然后走过去,眸光匆匆一览,却无遗。 半响后,关艾才收回视线。 “江夏初,问你个问题,你家男人一般怎么对待那些算计过他的人。” 正在泡茶的江夏初抬头:“四个字。”思忖须臾,又答,“永绝后患。” 关艾一愣,眸子一转,下意识便看向书桌。 江夏初停了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 关艾接的顺溜:“我要上厕所。” 也不等江夏初说什么,那人就已经出了书房。 这人这是尿遁,非要装作尿急。出息! 刚刚谁说谁来着?这就遁了?出息! 江夏初好笑地摇摇头:“你还没喝茶呢。” 关艾猫手猫脚出了书房,正好瞅见端坐在大厅里的左城。 左城眸子也没抬一下,权当某人空气。 关艾心里鄙视了一番,又细细打量了左城一番,心里寻思着什么。 突然,那端坐的男人一个回头,眸光那叫一个冷冽。 关艾下意识打了颤,佯装镇定,问:“左城,问你个问题,你怎么对待那些算计过你的人。” 那人重瞳一敛,面无表情,回了四个字:“永绝后患。” 丫的,一模一样,还真是一家人啊。 “靠,真这么变态啊?”关艾缩着脑袋,转着眸子,爆粗口问了一句。 左城眸子也不抬一下。 装逼! 关艾碰了个冷冰冰的软钉子,心里那叫一个鄙视,但也不发作,眸子转得快,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左城,我们做个交易吧。” 左大少爷这才稍稍抬眸:“我不和没有筹码的人做交易。” 商人本色啊!果然够奸。 关艾眯了眯眸子,笑着:“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筹码?” 咚咚咚——某人一颗心躲在暗处打鼓,脸上一点也不表露。 左城似乎来了兴趣,放下手上的书:“说来听听。” 关艾又挑了挑眉毛,那模样像只奸诈的小狐狸,笑问:“一个齐以琛够不够?” 一句话完,果然那人眸光一紧。 蛇打三寸,左城的三寸之处是江夏初,而江夏初的三寸之处是齐以琛,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关艾这下心里有底了。 左大总裁这才拿正眼瞧关艾,一开口,冷冰冰的压迫感:“你知道什么?” 瞧!露出蛇尾巴了,这三寸嘛,好打! 关艾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瞧了个心透亮,这才又笑得‘无齿’,不疾不徐地回左城:“恰巧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那些。”语气一顿,压低了嗓音,更是神秘兮兮,“比如美国smn那点事。” 左城眸光募得冰冷,刀刃般凌厉。 气场这东西,真叫人毛骨悚然啊,关艾小心脏不停打颤:丫的,顶住! 半响,左城那冰山表情松动,薄唇一掀:“条件。” 呼——关艾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奸商,果然遇上了江夏初就沉不住气。 关艾这才慢悠悠地说来:“你书桌上的资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城冷悠悠的一眼睃过去,什么都没说关艾就感觉背脊一阵阴凉,有些顶不住左城的气场,连忙补充道:“当然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再让那个人威胁到你。” 左城沉吟片刻,唇角似乎……似乎扯了一抹笑,那笑深不可测。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左大总裁一副商人本色。 靠,万变不离其宗,奸商就是奸商。 关艾在心里暗自问候了无数遍,脸上无比淡定:“你要什么?” 关艾想着,反正没钱没势没美貌,这变态奸商还能吃了自己? 却不料…… 左城眸子一挑,几分凌厉又几分妖异:“以后没事不要来找她,更不要教她什么当家做主。” 关艾眼皮子一跳:娘呀,刚才的话都听到了,这人一双眼睛毒也就算了,耳里也是非比常人啊。 关艾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真是嘴欠,咬咬牙,从喉咙里磨出两个字:“成交。” 左城眸光微敛,再一次当人空气。 你个奸商,算你狠!关艾暗骂了一句才不甘心地撤了,然后钻进左家奢华无比的厕所,一屁股坐在带了按摩功能的马桶上,顿时舒服地叹了口气。 抬头看看奢华的水晶吊灯,低头看看大理石铺的地面,关艾第N次暗暗咬牙:“你个奸商。”又扯了一把厕纸,在手里蹂躏,“真他妈舒服。” 不过是蹲坑的地方,至于这么烧钱吗? 顿了好一会儿,关艾心里越发惬意,洋洋得意地哼哼:“哼,果真关心则乱,居然让我空手套了白狼。” 那什么美国smn,根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她哪有那本事啊,不过是浑水摸鱼而已。 想到这里,关艾眸光一顿:“不对,难道美国smn那边真出事了?” 细细一想,有道理,不然凭左城那只狐狸不可能被她摆一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关艾大大叹了一口气:“瞎猫居然碰上了死耗子。” “靠!”关艾一声粗口,手上按钮一按,“真爽。” 也不知道是摆了左城一道真爽,还是被这马桶按摩得真爽? 从左家出来,已经三更半夜了,原本关艾是想留下用个饭,再顺便蹭上一晚的,只是扛不住左城那厮冷悠悠的眼神,只好灰溜溜地逃了,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条要拐了江夏初,让左城哭去。 想着那个交易关艾就暗暗咬牙,心里实在堵得慌,于是乎挑了个高档的西餐厅饱餐一顿。 酒足饭饱,关艾伸伸懒腰,摸着口袋里的钱包。 “结账。” 这人,当街边啊,一股江湖味道。 高素质的服务小弟面无表情:“一共是四千一百九十。” 靠,坑爹啊,怎么不去打劫?关艾瞠目结舌,吞吞口水,生生忍住了粗口,回眸冲着那小弟一笑:“能不能看一下我的点单。” 那小弟客客气气地给了她,这一看,关艾小脸都白了,一道白水煮鸡一千多,一道清蒸醉鸭两千多,打劫也不带这么不眨眼睛的。 关艾暗自摸摸口袋,干瘪瘪的,靠,绝对不超过四位数。 完了,难道要霸王?关艾一双灵动的眼睛瞟着桌上。 这下完全焉了:太饿了,饭菜渣子都没剩,更别说什么头发苍蝇了。 一计不成,继续想着。 那服务小弟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只是碍于服务宗旨,还是好声好气地上前询问:“小姐是否有什么问题?” 关艾抬起头,笑盈盈地回答:“没问题,没问题。” 心里苦逼,要是有问题就好了。 什么破餐厅,关艾瞟了一眼餐桌,顿时眸光一亮。 左氏餐饮—— 天不亡我啊,一声感叹,关艾快速掏出钱包,不急着打开,对着服务小弟循循善诱:“这是左氏名下餐饮吧?” 那服务小弟摸不着头脑,迷茫地点点头。 关艾笑了:“上次左氏庆典你也听说过吧。” 那人继续点头,更加迷茫。 似乎买单与左氏庆典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关艾却笑得更欢了:“那你一定知道听闻过左氏有个老板娘吧。” 小弟继续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在电视上见了,经理还特意交代过。只是……与这人有什么关系? 关艾眉开眼笑,也不急,翻开钱包,亮给那小弟看,指着上面的照片:“看见没,这是谁?” 小弟细细瞅了几眼,有些凌乱:“老板娘?” “答对了。”关艾一拍大腿,“这下懂了吧。” 那小弟惯性点头,立马又狠狠摇头。 “我与你们家老板娘关系铁着呢,就是你们左氏老板见着我也让我三分啊。” 这话说得,也不打草稿! 所以呢?一向精明的服务小弟这下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关艾一扯嘴皮子,露出一颗小白牙:“所以,我的单子记在你们老板娘账上,回头我去吱一声就可以了。” 哦,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吃霸王餐啊。 “这恐怕不行,店里有店里的规矩,我也做不了主。” 关艾眸光一瞟,不乐意了:“那叫个做得了主的过来。” 那小弟实在为难,虽然此人胡搅蛮缠,但是那照片不像是假的,一时没了主意:“这不太好吧,小姐要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 丫的,要是方便我还折腾什么?关艾顿时无语了。 就在关艾一筹莫展的时候,眼前伸过来一张红灿灿的银行卡,关艾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一看,脸色青了。 “给这位小姐结单吧。” 世界真小啊!关艾不由得感叹一句,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是没办法,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真巧啊。” 程信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将卡递给那小弟。 丫的,装什么大爷。 话说,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大爷脸上有些颓废啊,应该是情场失意吧,出息! 关艾心里无比鄙视,脸上却豪气云干:“人有三急,江湖救急也是常有的,这次谢了。” 再说,我也救了你一次。 “不需要,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下次别让我撞见。” 关艾立马接过话,十分顺溜:“谁说我过意不去了,那是你该。” 想起今天与左城那一场交易,关艾更有底气了,一顿饭算什么,不夸张了说,那可是救命之恩啊。 程信之自然不知道还有那么一出,听完关艾不着调的言论,脸色不太好,转身便要走。 身后,关艾开口:“程信之,你为什么成为一名赛车手。” 程信之脚步顿住,想了想,唇角似有一抹讥讽:“因为有人说适合。” “关盺?”关艾眨眨眼,大胆猜测,心里大惊,原来这两人早早便‘株胎暗结’了。 程信之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在关艾看来,这就是默认,点点头,深意地感叹:“难怪。” 难怪什么?没了下文。似乎程信之并不想多说,正要走,关艾不冷不热的声音又传来:“可惜了,这么好的赛车技术用来助纣为虐,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入豪门深似海 “可惜了,这么好的赛车技术用来助纣为虐,真是可惜了。睍莼璩晓” 嘴里说着可惜,只是语气里哪有半分惋惜,全是讽刺又嘲弄。 程信之猛地转身,总是波澜无痕的眸子惊乱:“你知道些什么?” 关艾更是笑得嘲讽。 原本今天左城书桌上那些资料,关艾多多少少还有些怀疑,程信之现在如此表情,这事便*不离十了。 想不到这男人居然是个为爱痴狂的主,不知道该惊还是讽,关艾声音越发薄凉冷漠了:“那你仔细想想,你做了些什么?” 程信之眸光凌厉:“那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相识一场,也算有些交情,关艾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果然龙有逆鳞,程信之的逆鳞真是关盺。 若有若无地冷笑一声,关艾耸耸肩,无所谓地一笑带过:“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呗。” 说着,先于程信之走出去,身后,那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句,带了无奈。 这男人,到底抽得什么风啊?真叫人闹心。 走了几步,关艾生生停下了步子,回头:“奉劝一句,别为了没可能的可能犯傻,关盺不是你的可能,左城更加惹不得。” 程信之没做声,只是笑得荒凉。 关艾想起对左城的保证,又说:“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可笑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说完,关艾也不等那人反应,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继续苦笑:“确实很可笑。” 出了餐厅,关艾回头,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这才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那人抽风也就算了,我干嘛跟着抽风。妈的,我真的撑着了吧,干嘛管那个家伙的死活。” 一边走,一边想着关盺何时与程信之多了那么一腿,程信之为了关盺着了魔,关盺为了左城着了魔,左城又为了江夏初着了魔。 “真是孽缘啊。”关艾不禁感叹,走了几步,顿下,抓抓头发,摸着胸口,“怪了,心里怎么这么堵得慌?” 人啊,都是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得清别人的心看不清自己的心。可不是孽缘吗?如今,她不正是为了某人着了魔吗? 转眼初冬,阳光微暖,透过窗台,照着阁楼上相拥的男女,只觉岁月静好。 门口的进叔一阵感叹:时时刻刻都不嫌腻。 摇摇头,走了进去,扰了这冬日的宁静。 “少爷,里街那边来人请少爷去一趟。” “那群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 看不见左城容颜,只觉得他声音如同冬日的风,柔柔的,却掩不住那一番刺骨。 “要不要随便打发了?” “不用。” 进叔一阵惊讶,抬头,依旧看不见左城容颜,只得见阁楼上峻拔的身影。 左家百年大族,旁支分流甚多,只是自左城接手左氏与本家里街几乎断了往来,如今这番…… 进叔实在猜不透,却听得那边冷彻的嗓音忽转,变得白骨柔肠:“夏初,陪我去。” “哪里?”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与这冬日像极。 “左家老巢。”那阁楼下的影子,映出男人温柔动作,勾着女人的发,“正好我们结婚那些老东西还没送彩礼,而且还有些账要讨。” “什么账?”江夏初问。 “血账。”左城嗓音骤然阴寒。 她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做再说,只是去吻她的脖颈,她那里有个细细的疤痕。 “怎么弄的?” “十二年前,一场意外,当时流了很多血,所幸没要了我的命。”江夏初只是淡淡细说。 “那一天啊。”左城长叹,悠悠道,“我遇见你了。” 江夏初忽地抬头看他,只是他抿唇,没有言语,深深凝着她,之后便是深深的吻,吞没了所有。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门口进叔心下有些计算,叹了口气:血债总是要血偿的。眉头紧蹙便出了阁楼。 想来这里街本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犹记得那十二年一场大火…… 第二日,左城便带着江夏初去了里街——左家本家。 里街坐落上海东南半带,左家本家便建于东南与西北分界一处郊外,筑成连着几百里的豪宅区,据说,里面住的都是左姓之人。 江夏初不由得感叹:左家当真是这上海甚至亚洲的王朝帝国。放眼这二十一世纪整个洲海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左家。 这次左城携着她,另外只带了左鱼与左翼前来,明里如此,暗里就不知道了,江夏初有种预感,这是一场鸿门宴。 左家本家当真如外界传言,当真豪华如宫殿,刚一进门,便有个花甲男人一身正装前来迎接。 那老人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少爷好,小姐好。” 江夏初垂着的睫翼微微颤了颤,不动声色。 这一声小姐叫得好啊,果然一场鸿门宴。 “陈叔在左家多年了吧。”左城揽着她,缓缓走进去。 被唤作陈叔的老人在前领路,回答:“四十多年了。” 想来这位陈叔是左家的老人了,难怪如此不卑不亢。左家培养出来的果然都不是凡人。 “四十多年了啊。”左城重复了一句,冷悠悠的。 “是啊,当初我来左家的时候还没有少爷呢,如今也老了。”陈叔语气颇为感慨。 左城抿唇似笑,寒凉:“难怪眼神不好使了。” 前面躬身带路的陈叔脚下一顿,转过身来,白仓的眸子半阖上,十分恭顺:“少爷说得是。”随即,转身朝江夏初躬身,敬了个大礼,道了一句,“少夫人好。” 江夏初但笑不语,稍稍颔首。 “几位老爷怕是都等急了,我这就先去知会一声。”陈叔躬身示意后,便先一步进去了。 待到不见陈叔的身影江夏初这才开口:“何必这样计较。” “这不是计较。”左城揽着她的肩,稍稍用力一分,“是事实,你是我左城的妻子,当得起他们一声少夫人。” 江夏初哭笑不得,这男人有时候像个固执的孩子。 “那个陈叔可能对我不太满意。” “是对我不满意。陈叔以前是跟着我大伯,后来我父亲接手左家,闲置了他十年,我接手了左家又闲置了他十年。” 江夏初有些走神,想着昨晚左鱼与她所说,左家七个儿子,原本当家的是年长的老大,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老大暴毙,最小的老七也就是左城的父亲当了家,至于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得而知了,深宅豪门总是是非多。 见江夏初出神,左城稍稍担忧:“吓到了?” “没有,只是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说是现代版宫廷也不为过,就一把龙椅,七个儿子,想来当年明争暗夺不少。 这个地方啊……江夏初抬头去看左城。 他对着她的眼睛回答:“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想想也是,江夏初没有说什么,远的不说,光是上海就有半壁属于左家,这样的诱惑是致命的,自然也是血腥的。 左城又说:“不过,十二年前,我放了把火,安静乖顺了些。” 十二年前?又是十二年前,那一年还真是多事之秋。 江夏初微愣,半响似笑非笑地说了两个字:“难怪。” 左城浅笑,接了她的话:“难怪我如此嗜血无情,如此生存环境,那是必备。” 江夏初抿唇,看着左城,刚要说什么,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来了。” 江夏初一眼望过去,一屋子的男人,老老少少的,只是全是男人,想来这左家的天下不许女人插手,如今她的出现…… 果然,顿时所有不明寓味的视线落在江夏初身上,她有些不自在。 “没事。”左城总是细心如尘,牢牢搂着她的腰,一同进去了。 “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明黄旗装的中年男人含笑,带了几分书卷气风,含笑谈话,独独眼睛下那双眸子精光乍现。 旁边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跟着附和:“左城是大忙人,自然顾不得我们这帮老骨头的面子,真让我们好等。” “是啊,城少,三伯,四伯,还有我爸,可是一直盼着你来。”这开口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立于中年男人身后。 “城少,许久不见啊。” “是啊,好几年了,本家一直盼着你来聚一聚呢。” 明黄旗装的中年男人身后立着的两个年轻男人也开口了。 一屋子的男人,老的少的,笑着的,怒着的,白脸的,黑脸的,应有尽有。 左家果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啊,但是不得不说左家多出俊男,虽不比左城那样容貌,但也都是不凡之姿。 江夏初落落大方地站在左城身边,一一打量,脑中滤过左鱼所给的信息,对这一屋子的男人大概有了了解。 左家老头七个儿子,如今活着的只有三个,老三左怀民,老四左怀真,老六左怀景,那首位上一脸怒容的应该就是二老爷左怀民了,以次而坐的就是左怀民,左怀真了,身后应该就是他们的后辈。 倒没想到这枝繁叶茂的左家,到了左城这一辈只剩了四个,可想而知当初一场好斗啊。 左城揽着江夏初,直接坐在了正位,这才冷悠悠开口:“盼着我?”眸光一扫,落在左怀景身后的男人身上,“上一次盼着我来是三年前,是为了什么事,太久了都有些不记得了。” 那男人脸色有些青紫,却不敢表示:“上次是我荒唐了,惹了事,亏得城少不计较。” 三年前左家六老爷的独子左正奇倒卖枪火进了监狱,那这开口的应该就是此人了。 左城只是冷冷敛了眸子,并不搭理,径自给江夏初沏了杯茶。 “这位就是城少的夫人吧,果然是个佳人,难怪城少如此藏着。”左怀真身后的男人细细打量着江夏初。 “是啊,真人比电视美多了,城少好福气啊。” 一唱一和的应该就是左家四老爷左怀真的两个儿子左正海与左正谦,听左鱼说一个花花公子,一个野心勃勃。江夏初这才抬眼,看了一眼。 身边的男人一揽她的肩,毫不避讳在她耳边轻语:“不用理会。”随后,抬眸,冷冷一睃首位上的左怀民,“说吧,何事?” 左怀民当下恼红了脸:“你——”重哼一句,看着左城的眼神带了掩饰不住的恨,“你就这样与长辈说话。” 左家二老爷左怀民是个急躁性子,名下无子,只养了个干女儿,说是一场火烧死了一儿一女。 想来这场火不简单,应该是十二年前。 江夏初越发觉得这左家水很深。 左怀真也发话了:“左城啊,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都在,心平气和地吃顿饭而已。” 这个人应该不简单,左右都不得罪,是个圆滑的狐狸。 左城眉眼也不抬一下,自始至终拨弄着江夏初的头发,说:“既然没什么事,我们还有事。” 左怀民到底是沉不住气:“你如今还能有什么事,左氏都让人给占了,不过是顶着个架空的位子,装什么大忙人。” 江夏初顺着看过去,那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睛里全是恨火,看来那场烧了他一儿一女的大火与左城脱不了干系。 左城突然伸手来挡住她的视线:“累了,先眯一下。”抬眼过去,对上左怀民怒气腾腾的眼,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三伯很不满?” “我们不该有不满吗?好好的左氏如今成什么模样了,被外姓捏在手里不说,连你这个总裁也没了实权,难道你不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吗?”左怀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 这左家三老爷对左城怕是不止是不满,更像不共戴天。 江夏初不由得抬头看左城,这个男人到底生在一个什么样的背景里。 左城拂了拂江夏初眸子,动作轻柔,只是对向左怀民的话冷冰冰的,全是气场与强势:“我可不认为我需要给你们什么交代。” 左怀民大怒:“左城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 “三哥,有话好好说,毕竟一家人。”开口缓和的是一直在唱白脸的左怀真。 左怀民咬咬牙:“一家人?他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过,怕是巴不得十二年那场火将我们烧干净呢。” 顿时气氛一僵,冷彻。 到底是说到了那十二年前的一场火。 第一百零六章:遥想当年血雨腥风 顿时气氛一僵,冷彻。 到底是说到了那十二年前的一场火。 “三哥,注意分寸,左城如今可是——”左怀景话说了半句,有种投鼠忌器的味道。 只是左怀景的话对于怒火、恨火一齐中烧的左怀民没什么用处,依旧一意孤行不懂分寸,字字带了指责:“就算左氏你一人做大,但怎么说还是家族企业,整个左家都有持股权,如今你为了个女人,让左氏股份数次大跌,甚至叫外人钻了空子,我们还不能说上一句吗?” 一时间又是一阵死寂。 江夏初这才从左城怀里探出脑袋。 这绕来绕去,话题居然绕到了她这,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左氏如今地步,这些靠着左氏吃饭的本家自然沉不住气了。 半天,左城才不温不火地回了句:“三伯似乎对我挑的女人的眼光很有意见。” 左怀民很不以为意,冷冷一嗤:“不就是个女人吗?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左氏实权,这笔账谁都会算。” 随即左怀景也开了口:“左城,你三伯说得对,只是一个女人,何必闹得如此。” 这些都是人精,又活在这样明争暗斗的左家,女人之于他们自然不值一提,所以才有了这一番上下一气的言论。 江夏初只是冷笑,看着左城。 果然,那人眸光一点一点冷彻:“我的女人还容不得你们评论。” “我们说的有错吗?不会顾全大局,不懂审时度势,害你一再陷于被动,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左家。”左怀民狠狠睃了一眼江夏初,眼里全是不屑。 “适不适合那也是我说了算。”左城说着,将江夏初抱在怀里,一脸温柔,只是言语带了压迫。 左怀民怒极:“早晚左氏会败在这个女人手里。” “她要是愿意,也没什么不可的。” 江夏初浅笑,看着左城,眉眼婉转。 “你——”左怀民气结了,一双阴沉的眸子不敢瞪着左城,便灼灼盯着江夏初。 左怀真似乎权衡着,才开口打破僵局:“三哥,你这个暴躁性子也不知道收敛点。”又对左城说,“左城啊,你三伯就这个脾气,你也别忘心里去,好不容易来一次,别伤了和气。” 和气?这左家还有和气可言,相连的也只剩利益链。这些个人精怕是都指着左城被千刀万剐才解恨吧。 果然,人总是有很多面皮,虚假着呢。 自然,这左怀景也是个个中高手,附和着说:“是啊,左氏的事,想必你也有了打算,你心里有底就好,既然你当了左家的家,自然会为左家打算,我们也不必多说。” 左城微微抬起凉眸:“原来还没忘,是我当了左家的家。” 那言外之意便是不得放肆了。 左怀民也不知是怒是吓的,脸色有些白,声音倒是缓了:“你——你看他说得什么话。” “三哥。” 左怀真一个眼神过去,左怀民便不甘地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然后,那三位左家老爷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自始至终那三个小辈没出声,应该是规矩资格所限。 左城漫不经心,江夏初有些百无聊赖,好几杯茶下肚,有些昏昏沉沉的。 “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左城不由分说,直接抱起了江夏初。 那些喋喋不休的老头们顿时瞠目结舌。 “替少夫人准备晚饭。” 左城置若罔闻,吩咐完便抱着江夏初上了楼。 左怀民看着左城的背影,眸中火光翻滚,咬牙恨恨道:“早晚有一天——” 左怀真随即冷冷打断:“三哥,你又忘了分寸,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我怎么能沉得住气,我恨不得将他——” 千刀万剐…… 左怀民一口沉不下的气被左怀真喝止:“住口,这话我们听到了也就算了,要是左城听到了你以为他还会给你活路,那长辈人伦那一套他可不吃,你可别忘你那几个兄弟是怎么没了的。” 左怀民心有不甘,手骨紧握,眼里的恨火怎么也忍不下来。 “四哥说得对,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忍忍吧。”左怀景随即附和,一双眸子看着楼梯,“左城是个心狠的,棋错一步,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甚至——”左怀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下几人都点头赞同,对于左城他们是避如蛇蝎。 唯独左怀民不以为意:“忍忍忍,又是忍,我忍了十二年还不够吗?仰着他鼻息生存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外头都说我们左家人何其风光,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过是他左城养他的一群寄生虫,他一个不高兴我们就玩完。” “所以别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左正奇说得理所当然。 “我早就受够了,在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被他逼疯。”如此癫狂大怒,左怀民倒像个十足的疯子,到处咬人。 “你活够了,也别连累我们。”左怀真沉声怒斥。 左怀民脸上一片狰狞可怖,眸中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地燎原:“你们就这么怕他?就算他心狠手辣,我也不是吃素的。” 左怀真狠狠睃了左怀民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人的手段你不也见过,当年老七死的时候,他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凭什么赢过了我们五兄弟,他能用仅用一个月时间在左家排除异己,又不到一年时间把整个里街甚至亚洲治得服服帖帖,你以为他凭借什么,光是心狠手辣?他的手段你就是想也不要去想,有的你受的,不是我危言耸听,老三,到今天你还敢小瞧他。” 左怀景点头附和:“四哥说得对,三哥,你恨也好,在我们前面也就算了,千万不要被左城看出来。”顿了顿,一掌拍在桌上,“你别忘了老二是怎么死的,难道十二年前那场火还没烧够?” 左怀景落在桌上的手腕裸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那疤痕便是十二年前那场火留下的。 那场火,左家死了近一半人口,能活着便是大幸。 “我——”左怀民哑口。 事隔十二年,那场火如今想起来,还是让人毛骨悚然的。 左怀民只好讪讪闭了嘴,内心深处火光仍在燎原。 “三哥,当年的事最好忘了。”左怀景话锋一转,“当下之急是左氏的事情,看左城的态度似乎并不在乎。” “那怎么办,他左城赔得起,但是没了左氏,我们可都要喝西北风去。”过惯了花花大少挥金如土日子的左正海当下便危机意识大起。 左怀真摸着下巴一番寻思:“关键还在那个女人,我倒没想到左城居然那么纵宠那个女人。” 一直未开口的左正谦阴着一张脸:“那还不如直接把那个女人——” 左怀景喝止:“想也别想,现在我也摸不清左城到底做什么打算,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触了他的底线,代价我们可都付不起。” 左正谦讪讪闭嘴,有些不甘心。 “正奇,你去查查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了来头。”左怀真丝毫不敢大意。 “嗯。” 楼下是无战火的硝烟,一楼之隔,此处正是温馨缱绻。 “你先睡会儿。”左城将江夏初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左城一松手,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夏初顿时没了瞌睡,伸手拉住他:“你呢?”声音软软的,有着刚睡醒的惺忪,倒像情人间的娇嗔呢语。 “我还有些事。”左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左城刚要起身,江夏初伸手绕过他的脖子:“你陪我。” 几乎脱口而出,江夏初恍然如梦了,怔怔看着左城,眸中融了这夜里所有星光,温柔的好看。 “好。”左城轻笑,吻了吻她的唇,便躺在她身侧,将她抱在怀里。 江夏初找了舒服的姿势偎着左城,轻轻嗅着左城的气息。 左城身上有淡淡薄荷烟的味道,极是好闻,还夹杂了酒香。 他又抽烟了,江夏初吸了吸鼻子,蹙着眉头。 “怎么了?不习惯吗?” 江夏初有轻微的认床,左城尽量将她环住。 江夏初蹭着左城脖颈摇摇头:“没有,以后别吸烟了,我不喜欢。” 左右也说了,吸烟对肺不好。而左城肺部曾经中枪,更是碰不得那玩意。 江夏初分明没刻意记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记住了。 江夏初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左城,脖颈有些痒,弄得他有些心猿意马的,无奈地笑笑,点头:“好。” 江夏初最近的抗药反应越来越严重了,所以左城的烟瘾也跟着越来越不能控制了。 只是既然她不喜欢左城也只好依着她。 “左城,和我说说左家的事吧。”江夏初细弱的嗓音,气息喷着左城耳际。 左城拨了拨江夏初的发,手上一松一紧,出了些汗,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舍不得又动不得,左城只觉得喉咙发紧,声音也有些干哑了:“为什么想知道。” 想了想,江夏初回答:“只是突然觉得我对你一无所知。” “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男人就够了。” 江夏初不说话,就抬头直直看着左城。 左城无奈,吻了吻她。 对于江夏初,他还真没办法说不。 熄了水晶灯,只有窗外黄昏的光微暗,他抱紧她,缓缓开口:“我父亲并不是正妻所生,我四岁那年父亲才将我带进左家,那时候大伯当家,他容不下父亲与我,处处与我们为难,七岁那年父亲代我失了一条腿,九岁那年我取了大伯的性命,外人眼里大伯死得离奇,其实是我换了他日常吃的药品,那药是慢性的,就连医生也察觉不出来,老爷子是知道的,只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左家需要一个心思与手段都具备的继承人。” 左城三言两语,只是一概而论,没有细节,只是这中间都少腥风血雨却不难猜测。 正如左城所言,他的命是踩着人命过来的,如若不然,他如今早已成了一抔黄土。 江夏初静静听着,并不做声,只是抱着左城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左城顿了一会儿,亲了亲江夏初蹙起的眉头:“便是在那之后,父亲掌了家,父亲与我不同,他顾念手足之情,若我是他,便会将所有隐患一个不留,但是他没有,不过七年时间,任五伯坐大,比起左家,五伯更想要那个掌家的位子,便勾结了外人。” “父亲死时我不过十六,五伯兴许对我大意了,所以他掌家不过十天时间我便夺了他的位子,他是睡着死去的,他到死都不会想到会死在我手里。” 江夏初眉间轻染迷惑,看着左城。 如何睡着死去的?江夏初想问。 她还问出口,左城便说:“五伯身边那个最宠爱的女人是我的人,我十二岁那年从里街的买回来的,当时只花了一千块,免了她成为禁脔。” 未雨绸缪这的确是左城擅长的领地,江夏初在想,她十二岁的时候,大概还少年不知愁滋味,天天缠着谦成无理取闹呢,左城那般年纪却在为自己铺了一条血路。 这个男人,他果真是天生的王者,也注定被常人多经一番血雨腥风。 “左家确实不需要仁慈,心慈手软这种东西在左家注定属于失败者,我父亲便是个例子。也许当年老头子便看出我是个心狠的,所以留了我,只是他肯定没有想到,最后他的七个儿子,三个死在了我手里。” “三个?” 左家如今剩了三个,那还有个左老二…… 江夏初想,左家老头子怕是在底下也都悔青了肠子。 只是不知道这左老二又是做了什么? 左城声音淡淡的,那般好听,即便悠悠冷冽:“左家老儿便是在十二年那场火里烧死的。” 又是那场火?那场火必定有个至关重要的导火引。 只是江夏初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导火引竟是…… 江夏初自顾想着,乱七八糟的,也没个明白,然后继续听他说:“我接手了左家,然后奉行一条——” 江夏初接过话来,语气与左城惊人的相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曾经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江夏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护短宠妻的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曾经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江夏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如今听着这般打打杀杀,血雨腥风她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了,只是稍稍感叹,感叹的内容还是心疼这个男人。 那句话说得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江夏初已经完全被左城毒入骨髓了。 左城十分满意这个结果,抱着江夏初好好亲了一番,才笑着在她耳边说话:“还是我的夏初了解我。” 江夏初羞红了脸,不说话,反正说什么也不受理智支配了,继续听男人的声音:“左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确实很顺从,所以我留他们。” “他们如今也翻不起什么浪,这些年我也快将他们忘了,只是左氏被张傲天入驻了,他们利益受损,所以沉不住气了。” 兴许是左城嗓音轻柔缱绻,江夏初又有些昏昏欲睡了,迷糊中问了句:“那十二年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他们动了我最在乎的人。”左城的声音极轻,像拂散的清风,一掠而过。 江夏初眼皮子有些重,听得模模糊糊,恍惚地浅睡着。 久久,左城没有说话,借着窗外幽光,看着怀里的女人,半响后,江夏初呼吸浅浅。 “我的夏初。”他轻轻拥着她,喃了一句。 又半响,江夏初完全睡去,黄昏已去,房间里已经完全暗下来,他薄唇忽然轻启:“我怎么能容许他们动你呢?” 十二年那场火,导火引便是怀里的这个女人啊。 她如何知道,那时候,她不过十一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那些血色狰狞离她太遥远。 夜里江夏初做了个梦,梦里一场大火,到处都是哭天喊地的声音,然后一只全是鲜血的手拽着她的裤脚喊着救命,她刚要伸手,那双手却忽然掐住她的喉咙,嘴里念叨着‘你这个凶手’。她是被吓醒的,然后便睡不着,左城便抱着她一整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了,江夏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床边的位置,触手一片冰凉。 “少夫人起了吗?” 门口左鱼的声音传来。 “进来。”江夏初又问,“左城呢?” “本家有些事情处理。” 江夏初没有多问,却也能猜出个七八分,里街左家这趟污水,是该好好清清了。 “早些时候三夫人让人来请少夫人。” 三夫人?江夏初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两个小时前。” 两个小时前江夏初在睡觉,左城吩咐了小事不需要来打扰,自然这等事比起少夫人的睡眠只能算得上小事了。 “说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先生吩咐了,少夫人不用理会任何人,想去就去。”左鱼面无表情地转述左城的话。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宠着她。 若是江夏初不去,这城少宠妻无度很快便会在左家本家传个遍。 “走吧。” 左鱼乖乖跟在江夏初身后,严阵以待:先生吩咐了,不能让少夫人受一点委屈。 才下楼,江夏初便看见大厅沙发上坐着四个女人,一老三少,神情各异。 江夏初缓步下楼,眸中一贯的不冷不热,恰是疏离。 “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一上午呢。” 率先开口的女人一身火红色旗袍,长相精致,带了几分妖娆,半躺在沙发里,拿眼打量江夏初。 刻薄尖酸,嘴上功夫一流。 想必这位就是左正谦的妻子甄氏宛若了。 “这就是城少那藏起来的媳妇?”开口的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依旧风韵犹存,端着豪门贵妇的气质,十分温婉。 左家六老爷的夫人素来温善和蔼,极像只笑面虎,左鱼倒是形容的贴切。 江夏初又走近几分,视线不动声色地变换。 “六婶婶,就是这位,之前在电视上露过面的。”女人一身白色的长裙,看着十分年轻漂亮。 这位大概就是左正海的妻子张氏梅琳了。 左鱼说起她的时候,只用了一个代称:狐狸。 狡猾得不动声色,几句话,听似无害简单,却让江夏初陷入尴尬。 这话里有话,甄宛若自然也听出来,自然寻着台阶走上去,接过话来说:“梅琳说得是,我也见了,被炒得热着呢,可算是左家第一位抛头露面的呢。” 语气倒不尖酸刻薄,只是有几分不明显的冷嘲热讽。 豪门最忌抛头露面了,这是不成文的规则。 江夏初到没什么表情,反而是左六夫人薄怒轻叱:“宛若,怎么说话呢。”又慈眉善目地对江夏初说,“宛若就这个性子,别介意。” 江夏初只是稍稍抬了抬眸子,并不做声。这种豪门间的奉承敷衍,她不擅长,更不喜欢。 气氛似乎有些僵冷,此时,江夏初面前多了一盏茶杯。 “少夫人,喝茶吗?”自始至终没开口的女人,只说了一句便安静沏着茶,姿势到位标准。 这个女人很会沏茶,比起那三个女人,更像豪门贵族。 江夏初寻着那女人一双正在沏茶的白皙的手看过去,眉间轻染困惑。 “三老爷家的干女儿,唐静新。”左鱼俯在江夏初耳边提醒了一句。 三老爷家的干女儿?只是为何她唤的是少夫人。 似乎只有左城的亲信才会如此。 江夏初眸中疑雾更浓,稍稍抬眼看着唐静新,是个美丽温婉的女人。 唐静新忽地抬头,冲江夏初浅笑:“四川刚来的毛尖,味道还不错,试试吧。” 唐静新说完低头,自顾继续沏茶的动作。 鼻尖一股茶香,淡淡的,却极好闻,江夏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只说:“谢谢。”转头,又看向左六夫人,语气平淡,“有事吗?” 左六夫人摇头,笑容可掬:“那倒没有,就是难得聚在一起,也都想见见城少的媳妇。” 左鱼心里腹诽一句:黄鼠狼給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啊,我一直好奇,从来不近女色的城少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让我们眼馋了好一阵子。”甄宛若也附和,莫名其妙地,她说话的语气总少不了一股冷嘲热讽,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天生如此。 “在电视上见也一样。”江夏初喝着茶,睫毛敛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句话完,气氛又冷了几分。 左鱼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原来少夫人也有这么逗的时候。 甄99999宛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刚要说什么被左六夫人一个眼神打住。 “那怎么一样呢?你叫夏初是吧,昨夜睡的还习惯吗?”左六夫人做得尽善尽美,豪门贵妇的气质极好。 “不习惯。” 江夏初一句回答,氛围不止僵,还冷了几分。 左鱼继续嘴角抽搐,觉得少夫人越来越像先生了。 左六夫人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脸上处变不惊,又问:“那要不要我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了。”江夏初自始至终言简意赅,沉默寡言。 左六夫人倒不生气,细细看着江夏初,那眼神倒想婆婆看媳妇的模样,一脸慈爱中带点无奈:“真是个话少的性子,倒与城少像了。” 这左六夫人若不是真无害温善,那就真真是个能装的主。 “难怪城少喜欢。”张梅琳笑着应了一句,眼睛里没笑意,倒也没别的情绪,也跟着品茶。 只是甄宛若忍不住了,嘴快极了:“什么话少,六婶,人家敷衍你呢。”趾高气昂地睃了江夏初一眼,“让我们等了两个小时,没一点身为客人该有的礼貌。” 江夏初面不改色,品着茶,瞅也没瞅那位小姐架子极大的左家媳妇。 倒是这时候,一个好听寒凉的嗓音传来。 “客人?”两个字,不温不火的反问。 江夏初稍稍抬眸,便一眼捕捉到那双像极了黑曜石的眸子,美极却有种让人难以自拔的吸引。 “城少。”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甄氏声音立即低了几个度,甚至微微颤着。 顿时,大厅里噤若寒蝉。 这是一种如入骨子的恐惧感,左城在左家果然是恐怖的存在。 左城款步走近,坐到江夏初身边,揽上她的肩:“夏初,过些日子我把这里的房产过到你名下怎么样?” 一句话落,这主客之别一清二楚。 果然,左城是个护短的主,更是个宠妻护短的主。 顿时,甄宛若脸色白了,一双眸子快要挤出几滴眼泪来,楚楚看着尾随左城走进来的左正谦。 左正谦看了看左城,见左城毫无表情,立马黑着脸呵斥:“宛若,还不给少夫人道歉。” “我——”甄宛若眼睛都红了,咬着唇,好不可怜。 “道歉!”左正谦倒是舍得,也忍得。 甄宛若性子倔,自小是个刻薄骄傲的主,咬着牙就不吱声。 一时间也没人开口缓和。 “算了。”江夏初将自己喝过的茶递给左城,“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这茬算是这么过去了,左正谦明显松了口气。 左城接过江夏初的茶,抿了一口才回答:“怕你受委屈。” 江夏初但笑不语。 “城少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敢让你媳妇受委屈。”左六夫人打趣道。 “是啊,我们怎么——” 左城一个冷眼过去,似有若无的,顿时又静了。 “你昨晚没睡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左城旁若无人地摩挲着江夏初的脸,一脸心疼。 左城这般宠爱妻子,让在场的左家几个女人都是一脸复杂,各怀心思。 “不用,我很好。”大白天的,睡觉不太好。 左城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自家女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拢着她的头发。 “城少,让她们女人家的说说话,我们来两把怎么样?” 左家上下皆知,左正海嗜赌,也善赌。 左城似乎思忖,看着江夏初。 “你去吧。”江夏初退出他怀里一些距离。 左城却一把将她拉回来,不由分说:“你陪我。” 江夏初无奈,只好任由着左城抱着。 左家三楼便是赌场,奢华程度绝对与澳门专业赌场有的一拼。 真是暴殄天物,这是江夏初第一也是唯一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除了江夏初被左城抱着进去了,其他的女眷都留在了门外。 各自入座后,左正海问:“城少玩什么?” “都可以。”左城依旧抱着江夏初,拨弄着她的发,神色漫不经心。 “那我也不扭捏了。” 确实没有忸怩,左正海选了自己最在行的棋牌。 自然其他人也没意见,说白了,那三家上下一气,这是要一致对敌。 也是,左城看起来是最肥的羊。 江夏初抿唇,似笑,到底谁是屠夫谁是羊,那可说不定呢。 左正海打了个响指,侍应便开始发牌。 这种棋牌关艾曾经拖着江夏初玩过,规则很简单,一方五张可调牌,一次下注换一次拿牌换牌的机会,最后还有一张固定底牌。 开始几把,左正海小试牛刀,几轮下来,他面前的法码便堆高了,左城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再一次发牌,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夏初眸子亮了亮。 黑桃四五六七八连顺,左城的牌极好,也极不好。 左城依旧面无表情,手指缠着江夏初的发,倒是那三方面面相觑之后,各自眼里露出了笑意。 最后,发了各自底牌。 江夏初看了一眼左城面前的牌,若有所思。她知道除了底牌是黑桃三或黑桃九,一般必输。 “跟,一百。”左正谦率先加了注,拿了一张牌,换了一张牌。 随即到了左正海:“跟,一百。” “跟,一百。”左正奇挑眼看向左城,“城少到你了。” “不跟。”左城眸子都没抬一下,指尖有以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跟,三百。”左正谦再一次加了注,手上的牌再换一只。 “跟,三百。” “跟,三百。” 左正海,左正奇依次加码。 “城少。”左正海眉间全是得意,如此看来,胸有成竹。 “不跟。”左城懒懒吐了两个字。 两番换牌加注下来,除了左城的牌原封不动,其他三方几乎已经釜底抽薪,左正海不愧善赌,此时赢面最大。 “跟,一千。” “跟,一千。” “跟,一千。” 第三次下注换牌,赌注已经加大,自然牌面输赢也越来越明显。 只剩最后一次换牌加注的机会。 ------题外话------ 除夕快乐!好想看春节联欢晚会,我忍,码字第一……希望各位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节节高升! 第一百一十八章:红心四哪去了? 第三次下注换牌,赌注已经加大,自然牌面输赢也越来越明显。只剩最后一次换牌加注的机会。 “跟,五——” 左城敲打桌面的手一顿,左正谦下注的动作条件反射地顿了一下,看向左城。 左城点漆的眸子似笑非笑,深不可测,眸光一抬:“不如我们换点筹码。” “城少是嫌筹码小了没意思吗?”左正海笑问,正好,他也嫌小了,这么大的赢面不好好宰一顿,确实可惜了。 “确实没意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江夏初的头发,撩起一缕,左城眸光一抬,“你们手头各有左氏百分之二的股权吧。” 左城不温不火的一句,惊起一片吸气声。这人这才开始呢。 “你不会想玩股份吧?”左正海一脸惊奇,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 左城沉默,自是如此,玩股份。 左正谦与左正奇面面相觑一番,均是摇头。 一个说:“小赌才怡情,只不过玩玩,不用赌那么大。” 另一个说:“正谦说得对,这玩股份确实大了点。” 看来左家也并不都是有种的! 左城抱着怀里的女人换了个姿势,一双寒烈的眸子似笑非笑,邪魅的嗓音拖长:“不敢啊。” 那三方一致缄默。 哪敢啊,我的爷哟,左家也不是谁都像您老一样输得起。 江夏初抿着唇浅笑,抬头看看左城:这人,真贪心。 两人视线相撞,左城轻笑:“夏初,你来替我玩这一把。” 顿时,除了似笑非笑的左城,都有些懵了,这是唱的哪出啊。 江夏初脸上的一笑一僵:“我不会。”不会出千,不会手段,所以必输无疑。 江夏初还在怔愣中,左城便执着她的手拿了一张牌,耳边是他的声音,“跟,六个百分点。” 六个百分点,这要是跟了可是得赌上全部身家啊,简直豪赌啊。 霎时,那三人狐疑不前。 左城冷冷一瞥,眸中笑意不动声色,随即扔了底牌:“换底牌。” 空气又是一滞,三人傻了,这中赌法,前所未见。 “左城。”江夏初手心有些出汗。 匆匆一眼,她看到了,这张牌…… 左城吻着她的额:“别怕,反正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也输不完。” 左城的手覆在江夏初手背,而那张换来的底牌在江夏初手心。 那三人同时看向江夏初的手,一个一个眸中徐徐生辉。 左城赢面太小,若是这把左城执手,还有一分胜算,只是由江夏初开牌…… 一个完全不懂赌牌的女人! 左正海深思熟虑后:“我跟。” 哼,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已。 “跟。” “我也跟。” 三人相互交换了眼神,都是一脸的蠢蠢欲动,各自翻了自己的牌。 左正海脸上笑意更浓了:不出所料,赢面最大。 “左少夫人,该你了。”左正谦笑着催促。 江夏初长睫颤了几许,抬头看左城,出了一手心的汗,左城却笑着她耳垂,轻笑:“开牌吧。” 左城话音一落,覆在江夏初手背上的手一个翻转,那牌便翻起。 “黑桃九!” 这一声惊叫来自左正海,随即便傻了,愣愣地盯着那张黑桃九。 江夏初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这才恍然觉得那人咬着她耳垂痒痒的,抬眸,睃了左城一眼,暗含警告的寓味。 果然,她白担心了,这人怎么可能吃亏。 左城只是但笑不语,心情极好,指尖摩挲这那张黑桃九,继续轻咬江夏初耳垂:“夏初手气真好。” 手气?不,不!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背后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 那三人还没回过神来,站在一边的侍从便一开嗓门,一锤定音:“同花六顺,城少——夫人胜六点,全扑。” 胜六点,刚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全扑,那三人手里百分之六的股份全易主了。 左城啊,真是掐算的精准无比。 “这怎么可能。”左正海一把抢过左城手里那张牌,左翻右看,恨不得撕了那张牌的模样。 左正奇虚软地靠着椅背,一脸颓败:“我完了。” “哼。”左正谦一声绝望的冷笑。 一把定输赢,永无翻身。典型左氏风格。 “我们赢了。”沉默许久,是江夏初开的口。 “嗯,赢了。”左城宠溺地揉着她的发,“既然是你赢的,就是你的,好好收着。” 江夏初点头,也不扭捏。 左正海一脸铁青嚎了一嗓子:“再来一把。” 左城不疾不徐,拥着自家女人,冷冷启唇:“胜了六点,三位手上个两个百分点全输了,你们还有筹码?” 江夏初抿着唇笑,这个男人出了手,哪会留余地。 左正海原本铁青的脸刷的就白了,整个人傻了一般,四肢一摊,眸光涣散。 “城少,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左正奇就差跪下了。 左正谦也附和央求:“城少,这股份怎么能这么赌。” 刚才还蠢蠢欲动,胜券在握的男人们这下就怂了,骨气算什么东西,在钱面前那就是个屁,说放了就放了。 左城冷冷睨着,一眼冰寒乍现:“左家可不需要输不起的人。左鱼,让左立拟定合同送过来。” 那三人脸色由白转黑,就差昏过去了。左氏那个金饭碗这算是彻底砸了。 自作虐不可活啊。 江夏初只是睃了一眼便偎进左城怀里,了无兴趣了,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初,饿了吧。” “有点。” 左城轻笑,抱起她便走出去,身后留了三个和狗一般残喘的男人。 走远了些,窝在左城怀里的江夏初才抬起头来:“那张底牌我看了一眼。”顿了顿,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那张红心四在哪?” 左城笑了笑,凉凉的指尖忽然探进江夏初的裙底里。 江夏初一愣:“你做什么?” “你不是好奇那张红心四在哪吗?” 江夏初完全怔了,这人不会…… 不会吧,左城挺君子的。 左城笑:“你裙子里。”他摊开手,那红心四便在他手心。 江夏初懵的一下,脸红了个透。 这人,居然将底牌藏在她的裙子里,她真真看走眼了,什么君子,这人就是一腹黑,一狐狸! 撇开眼,江夏初不看男人:“我一直握着那张红心四,你什么时候换的。” “开牌的时候。” 开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男人动作真快。江夏初自然不知道,左城那速度是练枪练来的。 “你真狡猾,这算不算出老千?” 左城回答地理所当然:“这是赌场的潜规则,既然上了桌,那就得遵守。” “歪理。”江夏初嗔了一句。 歪就歪吧,还不是左城说了算,更何况,江夏初自个儿没发现,有种东西正在潜移默化,比如歪理。 左城但只是但笑不语。 这男人,笑得让人想犯罪!江夏初立马打消这种让她心慌意乱的念头,一本正经地继续:“你让我来拿牌,还有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心里战术吧。” “我曾经与你说过。”顿了顿,说,“欲定其罪,攻其不备。” 这八个字曾经左城用于江夏初,只是江夏初不知道还可以这么用,这个男人太会拿捏人心、利用人心了。 “论起攻心,没人是你的对手。”不喜不怒的一句,她只是淡淡地出口,似在阐述一个事实。 “除了你,确实。”他俯身,去吻她的唇,舍不得移开,有一下没一下的。 一个痴缠的吻,他想告诉怀里的女人,任他再会拿捏人心,对她,他拿不准。 也不知懂了没懂,她只是笑着躲开,玩味地说:“六个百分点,左城,你下手太狠了。” 左城精致的眸微微勾起,带着轻微魅惑:“我们结婚他们没送彩礼,这是连本带息。” 这怕是世上最重的彩礼,送礼的人都破产了。 “关艾说你是奸商。”江夏初笑,煞有其事地盯着左城点头,“果真如此。” 还真是锱铢必较,难怪有人说资本家最会精打细算了。 “呵。” 左城轻笑,将怀里的她捧在手里,扬起,她亦是笑容浅淡。 奸商啊,江夏初想着似乎也不错,有句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果然,江夏初已经被左城荼毒得不浅了。 这一场赌局也告一段落,另外折射出一个道理:不要把屠夫当做羊来宰,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里,月半交替,整栋房子里昏暗幽冥,几处静谧清幽,有些渗人。唯独那顶楼露天的阳台上亮着一点光线,随着风吹风过,光线忽明忽暗摇摇晃晃的。 “先生。” 夜里,女人的声音好听,却少不了几分阴冷。 昏暗的灯照在男人侧脸,光影难抒,俊美得少了几分现实感:“查出了什么?” 女人低眉,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嗓音冷得清幽好听:“左怀民果然有所动静。他调了人马,将多年积下的资本一次投了,怕是要孤注一掷。” “真是沉不住气。”男人唇角轻笑,极美,手里夹了跟烟,烟圈缕缕,绕着一双暗沉深邃的眸子,“这没算清的账一次清了也好。” “只是我怕他会对少夫人下手。” “我倒想看看他是要活路还是死路。”男人薄唇微抿,一抹绝然的冷,却魅惑天成。 俯首的女人会意,抬眸看着男人,灯下,一张容颜精致美丽,随即转身,没入楼梯口,不见了身影。 这夜似乎更冷了,也更静了,似乎见不得人的勾当总在黑灯瞎火时。 这不?来了。 “静新小姐,三老爷在书房等着你呢。” 唐静新似乎带了一身风尘,便进了书房,还不待踹口气,里面一个苍老阴森的嗓音便传过来:“那边怎么样了?” 唐静新坐下,径自倒了杯茶:“六个百分点左城全部收回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自找死路。”左怀民咬牙道,一双阴厉的眸子火光大起。 唐静新端坐,气度神色都平淡冷静:“难道左城只是为了左氏的股份而来,那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啊。” 此人心思细腻,处变不惊。左家三老爷果然认了个好女儿。 左家三老爷性子一贯急躁,咬牙狠狠道:“我管他为了什么而来,既然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 “爸,你要做什么?” “要他左城血债血偿。”手掌下,那皮革沙发被抓得面目全非,那人阴狠咬牙,“那把火我忍了十二年了。” 左家谁都知道,十二年前,左城莫名其妙放了把火,左家五老爷一家、二老爷一儿一女被烧得尸骨无存。 自然是血债。 唐静新这次倒是不语,低着眉,看不见她眼底神色。 “左城倒是宠爱那个女人。”重重冷哼一声,左怀民阴测测道:“那个女人据说爱喝茶。” “爸是想——” 左怀民冷笑,经络狰狞的手掌心摊开。 “我知道怎么做了。”唐静新伸手,接过那药包。 一场血雨腥风,怕是不远了。 是自掘坟墓?还是血债血偿? 初冬的夜阴冷,落了幕,白日里,阳光明媚,散了雾霾。 江夏初依旧一夜未能好眠,左城陪着他睡了一上午,两人一起用晚饭后,左城便才下了楼。 左城回来的时候,江夏初房间的门紧闭,左鱼守在门口。 “她睡多久了。” 门只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些昏暗,看不清什么。 左鱼回答:“没一会儿,刚才唐静新小姐还邀少夫人一起喝了茶,之后才说有些困了,这会儿应该睡了。” “好好守着她。” 关上门,左城转身离开,门口,只留左鱼严阵以待。 半响,左城走远了,那二楼转角处一双阴冷苍老的鹰眸眯成一条缝,全是精光。回转,拿出手机,吐出阴测测的两个字:“动手。” 与此同时,楼下停车场,黑色豪爵里,左城环着怀里的女人,紧了紧,俯身凑在女人耳边:“夏初,好好睡一觉。” 怀里的人儿长睫覆着,毫无动静。 左城抬眸,褪了温柔,一眼寒烈望向主驾驶座,轻启唇:“动手。” “是,少爷。” 车缓缓开动,驶出了左家。 此时,正是夜幕降临,又是一夜无月,四处风响,今夜里,似乎整个左家都闻到了硝烟味,个个难眠。 第一百一十九章:好一招借刀杀人 此时,正是夜幕降临,又是一夜无月,四处风响,今夜里,似乎整个左家都闻到了硝烟味,个个难眠。 “出事了。” 陈伯惊慌闯进,书房里的两位主子顿时敲响了警钟。 “外面怎么了?”左怀真拄着拐杖在书房里来回走。 “四老爷,是三老爷他——”陈伯大汗淋漓,兢兢战战却压低了嗓音,“调人来了。” “砰——”拐杖重重敲打地面,左怀真怒瞪着眸子,“这个沉不住气的蠢货。” 左怀景也坐不住了,火烧到了眉毛:“四哥这下怎么办?” “什么也不要办,不然大家今天谁也别想活。”沉下气寻思一番,嘱咐陈伯,“快去查查城少在哪,有什么动作。” 左怀景却不以为然,眸光一狠:“老三既然开了头,你以为城少会放过我们,不如一起——” 左怀景的狠话还没说完,左怀真怒目截断:“老三蠢,难道你也跟着蠢了?想跟着去送死?你知道十二年前那场火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独独你我两家毫发无伤吗?左城那个人虽然狠,但是还不至于滥杀。” “那老二与老三一家——”左怀景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左怀真鹰眸一眯,冷哼一声:“谁让他们当年自作主张,老三这个蠢货,逃过了一次还不知道收敛,非要自掘坟墓。” “到底是什么蠢事,左城竟下这么狠的手。” “当年左城只说是为了一个人。” 当年的事大都道听途说,谁也没个准信,唯一确认的便是左城有一逆鳞,触之即死,无一例外。 “笃笃笃——” 拐杖敲打着地板,发出诡异的响声。 此时,左家老宅正笼了一层浓重的血腥,月的光华也洗不尽妖娆红色,那蜿蜒的血色正漫过那宅门前凋落的松子。 此处,正是血腥最浓。 “三爷,我们的人都快没了。” “一群废物!” 夜里,很静,只听见左怀民一声愤怒,伴着磨牙。 “怎么办?左城的人包围了这里。”那汇报的男人直发憷,浑身汗毛竖起,耳听八方,不敢放松一根神经。 左怀民忿忿碎了一口,掏出一把枪,子弹上膛:“就算是死,我也要他左城掉一层皮。” 说完,左怀民闪身进入黑暗中,那汇报的男人双脚打颤,迈不出一步,咬着牙关,一点一点往回缩。 掉皮?向来只有左城剥人皮的道理。 森然依旧,半个夜里,没发出一点声响,只是若隐若现的月光下,陆续有人倒下,然后便漫出一泊血。 “住手。” 死静的夜里忽然一声,所有动作静止,只有浓重的血腥刺激人的感官。 “三老爷,何必垂死挣扎。”进叔手里玩转着一把新型K607的枪支,一双眸子发出幽幽的光,在夜里尤其渗人。 这左城手下的人还真是个个会玩枪,更会玩命。 左怀民刚弄死一个,一脸杀气腾腾:“怎么是你?左城呢?” “我来送三老爷上路。”进叔摩挲着枪口。 左怀民冷哼:“要我的命,你还不够格。”大吼一声,“让左城出来。” 这老不死的,真是活腻歪了! 进叔笑得有板有眼,绝对森然:“看来三老爷还没弄清状况。” 进叔话一落,连着咔嗒几声,子弹上膛的声音,所有枪口一致指向左怀民。 左怀民脸色一沉,僵死了,握着枪支的手指也不禁颤了一下,一只脚迈进棺材正是说此时的他。 “三老爷有什么遗言,我会转交给少爷。” 进叔刚要扬手,左怀民挥起枪就怒吼:“你给我滚开,你不过是左城养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快让左城过来,不然就让他给他的女人收尸。” 进叔脸色一沉,一双眸子杀气尽显,所有枪口更是瞄准了左怀民的心脏,只等着一声令下,此刻蓄势待发。 忽然,一个微微幽冷的嗓音似由远及近,带着久伏冰凌的干冷:“我比较喜欢给三伯收尸。” “少爷” “先生。” 那拿着枪支的堂堂铁血男人一个一个弯下了腰,恭敬却不带一丝卑微,这才是真正的左家人。 他来了,从夜里,这个男人天生属于黑夜,属于血腥。 云散后幽幽冷暗的月下,那人缓缓走近,漫过落了一地染血的松子。一张极美的脸,沐了冬日夜的寒,像极了那画中的幽冥。 左怀民红着眼看着那人走近,手上的枪一抬指过去:“你还是和十二年一样狂妄,只是今天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一脚进了棺材里的人往往不甘心,那一番垂死挣扎定然是少不了的。 也罢,陪他玩玩,最好让他死不瞑目。 左城唇角微扬,那笑阴冷竟也绝魅:“鹿死谁手?”嗓音一顿,似乎也带了血腥,那般渗人到毛骨悚然,“三伯还是和十二年一样愚蠢。我倒想知道三伯凭什么来与我一争,就凭外面那些尸体吗?” 左怀民不退反进,煞时,所有枪支擦了一声响,只等着子弹出膛,还是有人依旧不知死活:“那你的女人呢?凭她怎么样?” 原来留了最后一张王牌,只是…… 左城冷冷轻笑:“原来不止愚蠢。”嗓音一沉,彻骨的寒,“而且自作聪明。” “你——”左怀民气结,重重哼了一声,“好,很好,反正我今天也没打算活着出去,有你左城的女人陪葬我也不亏。我早就调查清楚了,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你要舍得你就试试看。” 进叔暗自冷哼摇头:这人果然诚如所言,愚蠢,都调查清楚了还往枪口上撞,真是死不足惜死有余辜啊! 左城眸子流转出冷魅的幽光,薄唇微掀,不带一点温度:“她的命,你还要不起。” 左怀民不以为意,半边嘴角一扬,脸部狰狞:“是吗?那就好好看看。” “不急。” 左城一扬手,所有对准左怀民心口的枪支全数卸下。 不急,慢慢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哪能那么轻松?这不是左城的风格。 左99999怀民眼顾四方,额头冒汗却强装镇定:“别想耍什么花招,要是你反悔的话也趁早。” “这话我正想和三伯说。”眸子一冷,“念在你姓左,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哼!”重重冷哼一声,左怀民拿出手机,森然吐了一句话,“静新,要是我死了,给那个女人收尸。” 从来不给人机会的男人突然发起慈悲来,却总是不能让人信服,与其寄希望那机会,左怀民倒宁愿置之死地。 左城唇沾冷笑:“你会后悔的。” 后悔?左怀民冷嗤一声,嘴角漫出一抹森森冷笑。 “要是你死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女人的声音在夜里尤其清亮,一句话划破了紧绷的夜。 那人拿着手机从黑夜里走来,站到左城身边,正是唐静新。 左怀民唇角冷笑骤地僵住:“静新你——”不可置信到声音都颤抖了,一双鹰眸近乎凸出,“你是他的人?” 似乎突然而至的一股寒气从脚底而生,瞬间席卷了左怀民所有感官,血丝横亘的眼睛铮铮看向左城。 这个男人手段精准得可怖! “原来你竟是他的人!”大彻之后是大怒,左怀民一双火红的眸子恨不得焚了眼前的人,“唐静新,你这个叛徒。” 唐静新轻笑一声,走近几步:“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嘴角浅笑忽地冷彻,那眸中一点寒光,“安心去吧,你的身后事我这个做女儿的不会亏待你。” 原来他精心打磨的一把刀,竟是左城的刃,就等在今天一把插到他自己的心口。 似乎一个炸弹点在了左怀民的心口,哄得一声,五脏六腑都烧起了火,颤着手指指着唐静新:“我费心培养了十二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左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个畜生这么背叛我对你十二年的养育之恩。” 唐静新勾起唇角就是冷曼轻笑,睨着左怀民的眼睛一点一点布满红色的血丝:“十二年的养育之恩?那是你本来就欠我的,我要是畜生,那生我养我的你是什么?畜生吗?你还不配。” 生我养我—— 四个字,有一个炸弹,这次直接炸翻了左怀民的脑袋:“你——” “怎么?很惊讶?也是,你大概忘了吧?当年那个被你丢进进阳江的那女人。” 左怀民连握着枪支的手都在颤抖:“你,你——是凌琳的女儿?”唇瓣张张合合许久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我的女儿?” 唐静新反唇相讥:“我一个小畜生,可没那么大的福分有你这个父亲。” 叫了十二年的父亲又如何,若有一把刀唐静新还不是照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插进那个所谓的父亲胸膛。 这才好的棋子,这才是好的武器! 刚刚赶到此处的左怀景、左怀真便听到了这一出,脚下一顿,连呼吸都轻了几个度。 这个世上知道他人的秘辛不算恐怖,知道他人秘辛然后利用打磨成为对付他人的利刃才叫恐怖,而左城就是这样恐怖的存在。 十五年前左家老头子的一言精准啊:左家几百年出了一个左城,一个天生就应该站在巅峰的王者。 这样一个善于谋划,精于手段,惯于狠辣的主,那么左怀民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不,也许生不如死! “哈哈哈——” 一阵癫笑余音绕耳,在这血腥弥漫的静夜让人毛骨悚然。 左怀民仰天大笑,笑到脸部抽搐,狰狞了五官,笑罢,脸上全是大彻大悟后的灰败:“我果然愚蠢,居然让你玩弄鼓掌十二年。” 死寂的夜,那人绝美的容颜毫无柔和的棱角,毫无温度的杀伐散开来。 静,这般静,若那死亡前的宁静,空余那癫笑在回荡,然后缓缓落下。 “可还有遗言。”男人的嗓音那样好听,好听到自成蛊惑。 左城啊,这人就是蛊,致命的诱惑。 一句话,毫无杀机,毫无森冷,甚至无情无绪,却叫左怀民浑身一软,重重跌倒瘫软,一双沧桑的眼渐进浑浊,望向那风中冷若冰霜的人:“静新,我——” “住口。”一声凌厉截断了左怀民的话。 遗言啊,有些人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唐静新冷悠悠的眸子俯视地上面如枯槁的左怀民,不带一丝情绪的冷漠:“等你死了,我会把你丢进进阳江,有什么话去和我母亲说吧。” 这还是那个温婉宁静善解人意的唐静新吗?所有人都看走眼了,这是左城的刀啊,锋利着呢!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好一把骨肉亲情的刀。 左城啊左城,这般手段,世上还有谁能匹敌。 左怀景与左怀真同时看了目下无尘的男人一眼,顿时心底打起了寒颤,幸好,没做蠢事。 “哈哈哈——”那边地上的男人好似忽然苍老,匍匐在地,不停地狂笑,“哈哈哈——”一双火星窜动的眸子渐进死灰枯败,“左城,我怎么斗得过你,我怎么斗得过你,哈哈哈……” 左城侧身默然,那忽隐忽现的月笼了他一身光华,折射出一种绝然魅惑的幽冷。 这样的男人,何惧敌手,斗?那是他的天下。 “先生如何处置?”唐静新恭敬俯身在左城前。 “你想给他痛快吗?” 唐静新没有丝毫犹豫:“不想。” 父女亲情?那就是屁,入了左城麾下,狠才是王道。 左城缓缓转身,冷冷睨着地上的人:“是你自己作恶太多,怨不得别人。” “我只问你一句,十二年前为什么你要置我于死地?甚至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左怀民咬唇,整张脸抽搐到狰狞。 十二年前那场火在左家那便是禁忌,不能言谈,不敢揣测,该是时候拨开浓雾。 左城只是看着冷悠的月,眸中与那月色一般温度:“那一场火当初你问我为何,我告诉过你因为一个人。” “难道不是你的父亲?” “不,怎么会是他。”左城眸中清寒笑意渐退,乍起一汪冰寒的深秋湖水,“三伯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天桥大道上那一场车祸?” 第一百二十章:宁愿负尽天下人 “那个女孩——那个从墓地里走出来的女孩!” 十二年前,左城第一次破例,心狠手辣的男人突然心慈手软,左家老二、老三暗自思量便谋划了一处斩草除根,天灾*。 他们竟错了,错在自作聪明,错在低估了左城,低估了那个女孩的存在。 一场伤及多条性命的大火,火引竟只是一个女孩。 “怎么会?怎么会?”左怀民连连喃着,老眼放空。 左城暮霭沉沉的眸子微微轻敛着,长睫下映出清幽的暗色:“那时候,你便不该打她的主意,我既放了她出墓地,就容不得你们再生他想。” 再生他想?左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原来不尽然! “就为了那个女孩?”左怀民磨牙嘶吼,眼里全是愤怒,全是不甘。 “她是我妻子,十二年前我便命定了。”嗓音猝了冰寒的魄,入骨的森然,“可是那天差一点她就死了。” 那场车祸,江夏初整整在医院躺了半年,脖颈出留了一条十厘米的疤痕。 那是左城的命,是他攥在手心的人。 所以,触及——即死! 一眼杀伐落于地上的左怀民,他瞳孔紧缩,须臾涣散,甚至口齿都开始不清:“你的妻子?那个女孩是,是——”那三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他嗓子嘶了,哑了,“不,怎么可能,当时你才十七岁,那个孩子也才十多岁。” 十七岁的左城,即便再会高瞻远瞩,再会未雨绸缪,甚至再会未卜先知,如何能定下一个十岁的小奶娃当妻子。 不,不,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仅左怀民,大概正常人都会如此想。 只是那非于常人的男人却在冷曼轻笑,背着那月光走近,缓缓蹲下,一双绝美的手拾起左怀民丢在地上的枪支,漫不经心地玩弄起来,语气同样漫不经心:“十多岁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我记得三伯的儿子当年嗑药休克,当时也不多十岁。” 僵死在地的左怀民背脊一颤,脸色白得渗人:“你——是你!”似乎被人掐断咽喉,每一个字都像擦着火,“所以他才生生被烧死了,都是你动的手脚。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连无辜的妇女孩子都不放过。” 左城眸光凝着,一抹幽幽清冷,轻摇头,他笑:“是你,是你没给你那一儿一女活路,我给过了。” 左怀民瞳孔募得放大。 左城依旧轻笑,那魅惑的冷与周身的杀气契合在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当初你是有时间回去救那两个孩子的,可是你只顾着自己逃命,任他们生生被烧死。还有二伯,他与你是同一种人,为了活命,居然关上了唯一的逃生通道,只是那通道我堵死了,至少要两人才能推开,要是他回头救了那些家人,也许他不会那么早死。” 左怀景与左怀真听得汗毛倒起,仿佛全身都被冻结了。 这个男人是有多可怕,步步惊心,丝毫不差,他不滥杀,却精于借刀杀人。 左怀民喉间一哽,血气上涌,生生又被他吞下:“原来你都算计好了每一步,就是为了玩弄我们这群人的生死。” 左城不否认:“可惜当年让你逃出来了。”手里的枪擦过那人咽喉,又缓缓移开,一双手摩挲着那枪口,他幽幽眸子一凝,“今天你逃不了了,我不喜欢给人第二次机会。” 语毕,卡的一声,手里的枪卸了子弹。 左城这是不打算给人痛快啊。 左怀民身子一软,趴在地上,残喘着,无力地喃着:“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左城莞尔冷笑:“丧心病狂吗?也许。”丢了手里的枪,起身,扬手,轻启唇,“点火。” 话落,立刻就有两个人架起左怀民进了左家大门,上锁,点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左城这是要放火啊,一如十二年前。 一边看着的其他左家人都傻眼了,看着这一幕,心都在抽搐,在颤抖。 静默只是须臾,之后,那门里便传来声声嘶吼。 “左城,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该死的恶魔。” “你会遭报应的。” “……” 一阵一阵的,叫得让人心底生寒,汗毛竖起。 “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左城,你这个疯子。” “……” 一声一声微弱,只见那浓烟渐生,火光一点一点升腾扬起,映红了月光,顿时亮如白昼。 “啊——” “啊——” “……”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夜里回荡,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心脏都揪紧了。 那肆意火光前,那人眸光亮如星辰,转身,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若是有报应,你早该给你那一子一女去陪葬了,我从不相信报应。”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报应这这东西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啊——”又一声嘶吼,左怀真心脏都拧巴了,上前,极小声地说:“城少,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三伯,就——” 左城一个眼神过去,还未开口,左怀真所有到嘴的话都偃旗息鼓了,大气都不敢喘。 “若不想也去尝尝大火滋味便闭嘴。” 左怀真抚着身后人,连连后退。这人太可怕了,他可不想死。 左城似乎满意,不似笑,却多了一分愉悦在眸中漾开:“那人可说我是个疯子。” 确实是,十足的疯子,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发疯。这话左怀真这辈子也只敢在心里说,打了寒颤,死咬着唇,乖顺地不敢出气了。 左城笑着转身,将一场火光置于身后,寥寥身影渐远。 半响,传来一句冷曼的轻语: “那便做个疯子好了。” 那人走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阴寒冷气,挥之不散。 左怀真这才颤颤巍巍地回过神来,压低嗓音叹了一句:“这人太可怕了。” “四哥,我怕早晚会轮到我们。”左怀景现在心脏都在放空,牙关打颤。 “只要我们听话,左城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老三的事千万别忘了。”左怀真语重心长。 左怀景重重点头:“只是那个女人——” “住口!不说不做才不会错。” 左怀景恍然大悟:那是左城的死穴,触碰不得99999。 左怀真看着火光,叹了一口:“这个男人居然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老头子怕是死也想不到。” 左怀景点头,当初老头子将整个左家压在左城身上,要是知道左城为了一个女人将之毁于一旦,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不过,就算跳出来……也没有用。 诶,左家百年就出了这么个左城,最无情的男人偏生钟情,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那夜里,里街左家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只留一处灰烬,一地血腥。 夜半里,左城才回到别墅,一身肃穆的寒气在看见房间里那人的身影便消散了干净。 女人像只猫儿一般蜷在沙发里,长长的睫毛垂着,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她的侧脸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很好看。 他才刚刚走进,那人儿长睫轻掀:“回来了。” 嗓音有些稍微的惺忪,却是极好听的,像极了江南水乡里的潺潺清泉,却还带着微微酒香,只是听着,他便有几分醺了。 左城走过去,将江夏初抱在怀里,拂了拂她的脸:“怎么睡在这?” 她似乎困极了,揉揉双眼,难得来的几分迷糊:“我在等你。” 一句话取悦了左城,眸中似乎点亮了烟火,那样璀璨光华,勾起唇角笑着去吻她:“我的夏初真乖。” 这男人越来越孩子气了。 左城的唇凉凉的,手指也凉凉的,她问:“外面很冷吗?” “嗯。” 初冬的夜,干冷极了,风刮得狂乱,确实冷。 “下午你送我回来后就走了吗?”她又问,淡淡言谈着。 “嗯。”大概是倦怠了,他嗓音有些暗哑,“冷吗?” “有点。”她闷着嗓子回了一句。 “以后别等我。”左城心疼地亲了亲她,又将她抱得紧了。 江夏初贴着左城的心口,闭上眼睛,有些犯困了。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沉静了须臾,微微仰头看着左城。 “怎么了?” 江夏初怔愣了片刻,随即垂下眸子,淡淡说:“你也累了吧,先去洗个澡。”缩回抱着男人的手,推了推他。 左城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点,只是瞬间便杳无踪迹。 “乖,你先去睡。”他俯身,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想吻她,却怕她不喜欢。 江夏初裹着毛毯胡乱点头,应了一个字:“嗯。” 左城看她,她垂着眸子,看不见眼睛,那长长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江夏初藏着心事的时候便是此时模样,他是知道的,却不问不提,深深凝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去了浴室。 左城苦笑:她的女人真敏感,尤其是鼻子,他在门外抽了半包烟,她还是闻到了。 咔嗒一声,浴室的门关上,然后水声响起。沙发上的女人这才抬起眸子,久久看着那门口,然后喃了一句:“有血的味道。” 虽然很淡,还掺杂了浓浓的烟味,她还是闻到了,那样的味道,太熟悉,太惊心。 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她脚步有些不稳,踉踉跄跄就往床边走,边走边喃着:“难怪我莫名其妙睡着了。” 有些事情左城不想她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 平躺在床上,她闭上眼,想了很多,她想知道里街的本家怎么样了,想知道那血是谁的,想知道今日发生的因果缘由,只是,她也知道,她不能知道,因为左城不想,也舍不得。 左城总是说:我的夏初,不喜欢那些腥风血雨呢。 其实他不知道,她不喜欢的没有那么多,只界限于左城而已,她更不喜欢如此担惊受怕的感觉。 明明不想想太多,胡思乱想却停不下来,忽然,身侧凹进去,身子便落尽一个带了微微寒凉与薄荷香的怀抱。 江夏初闭着眼,没有睁开。 “睡了没?”左城累了,声音很哑。 “没。”江夏初回了一个字,转过身子对着左城。其实她想说:你今天的药下重了,下午睡太多了。 “乖,睡吧。” 左城吻了吻她便沉默了,江夏初辗转了一下,眼睛已经闭着。 半响,江夏初又辗转了一下。 “睡不着?”左城借着灯光看江夏初。 她索性睁开眼来,迟疑了一下才问:“刚才去做了什么?” 可不可以知道一点点,就一点点。 左城的世界,江夏初现在真的不想离得太远了。 左城似乎思忖了一下才回答:“收债。”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中间遐想太多了。什么债要血债来偿啊? 又沉吟片刻,她似乎漫不经心开口:“左家本家不听话了吗?”似乎不妥,又补问一句,“全部不听话?” 这女人,揣度人心倒是聪明得很,只是旁敲侧击得好没方法。 左城有些好笑,又无奈得很,抱着她回了一句:“只是某些人不太听话。” 某些人?谁? “这债一定要还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左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一会儿,才点头应她:“嗯。” 江夏初还想说什么,左城俯身便吻她的唇,嘶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嗓音疲倦,说:“很晚了,睡吧。” 左城眉间全是青色的暗影,大概倦极了,江夏初有些心疼,乖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左城勾着唇角,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的呼吸,是江夏初的。 左城忽然睁眼,看着怀中的女人,这个傻女人,怎么如此多疑敏感,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久久,她似睡了。 “夏初。” 左城轻声偎在她耳边喊了一句,她没有反应。 “夏初。” 又喊了一句,她依旧没应。 应该是睡了,左城又抱紧了一分,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欠你的债是一定要还的。” 知道江夏初不喜欢他做事狠辣绝情,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她,只是怎么办呢?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愿意天下人负了她,一分也不可以,他真的容不得。 我的女人,原谅我的狠。 又吻了吻她,左城闭上眸子。 兴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左城绵长急促的呼吸。 夜的静在静谧里发酵,肆意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巧合太巧 夜的静在静谧里发酵,肆意了。 窗外的风刮起,室内的房间里隐隐约约有人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声梦呓般的呢喃。 “左城,你真傻,这一辈子都在为我活着。” 江夏初睁着眸子,毫无半分睡意,便看着那人侧脸,眩惑了眼,迷乱了神智,一颗心便那样燥乱了一夜。 原来如此啊,这个男人又为她疯了一回吧。 他真傻,这样耗了一辈子做一件最傻的事,她也傻,这样不会心疼,不懂心伤,就会懵懵懂懂地捂着心口,失眠着,不知何滋味。 那可不可以孩子气地想着,如此到天生绝配啊,都傻。 就如此,她醒着,他睡着,她看着他,整整一夜。 次日,阳光旧好,客厅里,左家男主子的心情也甚好,捧着报纸,勾着唇角。 今天太阳果然好啊,一边的进叔不由得感叹。 到底看什么啊?这么高兴。进叔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一抬头…… 阳台上,女人刨着土,栽了一颗刺葵。 原来这报纸只是醉翁之意啊。 进叔抬头,话到嘴边,只是这时候说这个会不会很扫兴啊?苦思中。 “说。” 我的娘哟,这读心的本事太恐怖了。 进叔立马摆好脸色,十分严肃:“左家剩下的人都安排好了。” “监察厅插手了吧。”左城漫不经心,只动了动嘴皮子,眸子依旧看着某人。 “嗯,不过不用担心,监察厅派下的检察官是初影。” 那检查厅实在可恨,左家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总是盯着不放,早晚有一天给他一锅端了。 进叔想着别处,冷不防左城丢过来一句:“换了她。” 什么?进叔一抬眸光,便看见自家少爷眸色暗沉,冷得很,哪有刚才的半分柔色,自从少夫人进了门,少爷越来越阴晴不定了,不由得更小心了几分,说:“少爷,里街那边的事牵扯很多,若是初影接手,事情会好办很多。” “不需要。”声音冷了几个度。 “初影她也算左家人,总会放心点。”进叔苦口婆心。 左城眸光一抬,睃着进叔,带了几分寒意:“以后记住,她与我左家毫无瓜葛。” 进叔手心沁出了汗,低头,不敢再多说,心里却腹诽了一句:不公平。 “说出来。”左城慢条斯理放下报纸。 我的少爷啊,您也太神了,这也能知道。 如此,进叔知无不言:“这样对初影不公平。” 坦白地说,成初影对左家来说很重要,再大胆地说,成初影对左城很死心塌地,基于这两点,左家都应该留着她。 只是这两点,进叔不敢说,自然,也瞒不过左城那双眼。 “进叔忘了?”左城懒悠悠地问了一句。 进叔愣了一下,忘了什么? “左家从来没有公平。” 这次,进叔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不说初影,就算是他自己,哪一天碍着少夫人了,八成也得卷铺盖走人。 就此打住,进叔省了话,低头暗暗思量。 左城抬抬眸子,又看着阳台,懒懒开口:“summer合资张傲天投了多少?” 说到此处,怕又是该一番动作了。 有种人,杀生予夺,翻云覆雨,那也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左城便是那种人。 进叔已经习惯了,回答:“倾巢而出。” “那只老狐狸,还是改不了贪心的毛病。”左城似笑非笑着,眸光一丝幽冷。 要是不贪心,倒还能蹦跶一些时间。 “他怕是想接着这次summer合资,一口吞下左氏。”进叔心里冷哼: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贪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左城唇角一抿,一抹狠。 代价?那是自然,左家少夫人那哪是什么人都可以算计的,连本带息的还,那才是左家的规矩。 “让summer撤资。” 一旦撤资,左氏完了,张傲天也跟着完了。左城这是打了一把鱼死网破的牌。 没事,反正左家的网多着呢,张傲天那条鱼,必须死。 “是。” 那边阳台上,江夏初都种了一排盆栽了,左城缓缓起身,勾着唇角过去了。 接下来,为左城陪老婆的时间,进叔认命地出去,劳碌去了。 如此岁月安好,又过了几日。这天又阴了,室内,江夏初沏了一壶茶,倒是暖融融的。 “今天爱未果杀青。”江夏初忽然提到了这一茬,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嗯。”左城应了句,端起茶杯,优雅品着。 “之后有庆功会。”江夏初又提了一句,还是听不出情绪,不过目的倒明了。 怕是叶在夕那个家伙不老实了,又想着破坏人家夫妻相处。 左城依旧毫无表示,应付了一个字:“嗯。”江夏初抬头看他,他才补了三个字,“我会去。” 江夏初愣了,这人! “叶在夕给我电话了。”如此说,总够明白吧。 左城这才放下杯子:“你只是音乐监制,不需要出席,而且你有事。”左城态度干脆,十分不由分说。 不说叶在夕还有可能,说了他的名号,那就没得商量。 有事?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我没事。”江夏初皱着秀气的眉头,有些不满,她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 左城也看着她,似乎有些纠结,半响说:“我让左右过来了,这几日你总是失眠。” 还是没得商量,这狼防得太紧了! 这个男人啊,独占欲也忒强。 江夏初眉头皱着更紧了:“那是白天睡多了。” 一边立着的左鱼深有同感,少夫人每天除了剪剪花草,全部在睡觉,这主子真当养猪啊。 那也该溜溜了。 只是那边左城一副严肃认真模样:“听话。” 江夏初还想说什么,左城抱起她就亲她的唇,嘶磨了老半天。等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虚软,心脏紊乱,脑子迷糊,庆功会那茬儿不知道忘到那个爪哇国去了。 左鱼撇开眼睛在一边默念,非礼勿视。又叹了句:好手段。 确实好手段,左城出门的时候,江夏初十分‘听话’得留下了,对着一盏未喝完的茶七晕八素的。 进叔跟着去了,到了门口才得到空,说了一句:“少爷,您没让左右过来。” 得!这男人睁眼说瞎话啊,还这么大气场。 “让他过来一趟。” 好吧,这个谎总要圆下去,苦了某人啊,随叫随到。 左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妇产科值班呢,当下十分不爽地自问了一句:“靠,老子是很闲的人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脚下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电脑里放着肥皂剧。 操!这人真‘忙’! 不到半个小时,左右开着一辆骚包车就到了左家,那效率,真高! “麻烦你了。” 江夏初重新沏了一壶热茶,给左右倒了一杯。 左右放下医药箱,端起茶,一口就干了,摆摆手笑着说:“那就不必。” 这可是上好的毛尖,这么品?江夏初有些无奈,又续了一杯。 江夏初倒茶那会儿功夫,左右也没闲着,左瞅瞅,右看看。 不在啊,正好,机会来了。 “要是少夫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倒是可以帮我个忙?”左右笑得十分扎眼。 江夏初续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嗯?”什么不好意思,有吗? 左右又下意识地瞅了一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猫着身子坐近了一些:“我一个外科医师,总窝在妇产科太掉价了。” 这厮自从上次那岔,就没再出妇产科,当真让他憋屈。 江夏初这才跟上这天马行空的节奏:“医院那边我可能帮不上忙。” 左右立即摇头,眨巴着大大的双眼皮,一脸的期盼:“怎么会?进叔说了,医院是先生的,先生的就是少夫人的,要调个职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敢直接去求左城,但是左右也是做足了功夫,才得出这么一条关键性结论,他调职这事,还是只能指着少夫人,她才是这个家当家的,里外都说了算。 “他什么时候开始涉足医疗了?而且偏偏选了那家医院。” 左右说了这么多,江夏初就抓着了一句:医院是左城的。 话题说岔了,左右有些苦恼,还是老老实实回话:“四个多月了吧,可能有些事要医院给方便。”就事论事的回答。 江夏初眸光一紧,沉思着什么。 以琛出事到现在,正好四个月。 这样的巧合? “少夫人。” 江夏初蹙着秀眉,仿若未闻。 左右嗅到了一丝诡异,不禁有些急了:“少夫人,怎么了?” 江夏初这才抬眸,微微浅笑:“我在想怎么和左城说你的事。” 话题又转回来,左右立马来劲了,刚才那丝丝诡异的味道一下子就消散光了。 “那还不简单。”凑过去,一副很懂的模样,“男人嘛,女人只要撒个娇,说说软话,保准有求必应。” 一般男人倒是如此,只是左城那是一般男人吗?这人,怕是想调职想得昏了头脑。 江夏初眸子若有所思的,慢半拍地点头:“嗯。” 左右一听,立马眉开眼笑了,一高兴,扯开话就没完没了:“大恩不言谢,要是有天少夫人用得着我,上刀山下火海,撞飞机炸铁路,我——”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起身了,绕了半个房间取了一本书,拿出一张纸:“帮我看看这个。” “额?”左右懵了一下。 上刀山下火海,撞飞机炸铁路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了,不会真要来真的吧。 江夏初继续伸着手,左右心里恼恨嘴快,只能应着头皮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放心下来:“这是谁的病例?怎么会在少夫人手里?这东西医院都会对外保密的。” “一个朋友的。”江夏初淡淡一句。 很显然,对方不想多说,左右虽然好奇,但是也只能打住,细细研究起病例来。 “怪了。”半天后,左右吐出这么两个字。 江夏初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劲吗?” “心脏复苏手术后一切正常,而且有好转趋势,照常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恶化,虽然病人活不久,但是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快。” 瞬间,江夏初的脸就白了:“若不照常理呢?”不安,慌乱,害怕……各种情绪来得猝不及防,却不可抑制。 左右没多想,实话实说:“两种可能,医学不能的解释突发病变”顿了顿,继续,“或者人为因素。” 若是人为因素……那个人,除了左城,江夏初不作他想。 眸间,惶恐铺天盖地了,她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突发病变的可能性呢?” “很小,但是不排除。” 江夏初忽然沉默,眸间乱得一塌糊涂。 左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底是谁的病例啊?” 江夏初没说话,忽然就起身,转身就走。 左右凌乱了,连忙跟上去:“诶,怎么走了,这是去哪啊?”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太突然了,弄得一干人等都手足无措了,左鱼亦是如此,从来没见过江夏初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左鱼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左鱼细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最好做好继续待在妇产科的准备。” 说完,左鱼加快步子跟上江夏初,左右在原地怔了,好半天,屋里都没人影了,才苦叹了一句:“什么倒霉日子。” 这个冬天来得尤其早,尤其冷,连着几日天气晴朗,今日乌云密布的,最为尤其的便是此时此刻雨后顶楼那一小片,阳光直接就跳过,阴沉沉的,冷森森的。 那顶楼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却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气场,一个深沉冷漠,一个潋滟明媚。 任谁见了大概都会叹一句:靠,天雷勾动地火,极品遇上极品啊。 这两男人不是别人,如斯冷漠,左城也;如斯骚包,叶在夕也。 “那晚送她回左家的是你。”左城依着靠椅,不温不火的一句话,气成浑然天成。 靠,这男人,果然被孔雀胆泡过,哪都毒,叶在夕腹诽了一番,脸上却笑得花枝招展,好不风情:“这样都能查出来,左家的手果然伸得够长。” 左城脸色沉了沉,叶在夕绝对是第一个敢对着左城打马虎眼的人。 抿了抿唇,左城语气僵硬:“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若是骗我,就骗一辈子 抿了抿唇,左城语气僵硬:“谢谢。” 叶在夕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杯中的茶水颠了颠,险些泼出来:“真让我受宠若惊啊。”嘴角一扬,这男人最喜欢得寸进尺了,更是笑得万种风情,“只是,你左城的谢谢我可消受不起。再说,要谢,让你的女人来谢,我不介意什么以身相许无以为报之类的。” 说完,依旧笑得欠揍,端起茶杯,有模有样地品茶,那神情,越看越像显摆。 操!这家伙哪会品茶啊,就是心知肚明,品茶是江夏初的最爱。 左城脸再沉了一分:“你还知道那是我的女人。” 自然知道! 叶在夕眸子也不抬一下,继续喝茶:“怎么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啊,不过是个庆功会,左总裁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不过是个庆功会,不需要她出席。”左城嗓音很冷。 叶在夕倒是漫不经心着,笑着调侃:“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是我的女人。” “你不用再次重申。” 左城声音微冷:“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最好不要有。” 嗓音不怒而威,叶在夕不得不承认,左城天生就是站在人头顶的。只是,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放下杯子,好看的桃花眸一重一重潋滟,缓缓道来:“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拖着长长的尾音,“比如?” 这男人,不是个识趣的,而且是个不吃敬酒的。 左城不疾不徐,同样缓缓端着杯子,饮了一口,那动作是骨子里的优雅。 这才是品茶! 叶在夕心里气恼,不禁暗骂了一句:丫的,能装啊。 放下茶杯,左城才悠悠接过叶在夕的话,无关痛痒般极是处之泰然:“比如那场车祸,比如季谦成。” 叶在夕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片刻后,才恢复,眸子一挑,几分慵懒,几分犀利,睃向左城:“比如开车的是江夏初不是你左城。” 左城是个掐算精准的主,叶在夕也是个不好糊弄的角。 几句话完,彼此打开天窗说亮话,省了弯弯绕绕。 左城微微抬眸,只一眼:“我的女人欠的,我来还。”骤然,眸光一寒,“但是你若对她动了一分心思,我不会留你。” 不轻不重的语气,好一招先礼后兵啊!这男人,果然是个狠角。 叶在夕不以为意,慵懒地半靠着沙发,一派云淡风轻,悠悠反问:“威胁我?” 这厮,最不爱不吃这套。 左城抿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纠正:“是警告。” 一贯的左氏作风,言简意赅、堂而皇之地桀骜睥睨。 靠!这气场,叶在夕心底打了个颤,咬咬牙,一分气势也不肯输去。 “我若真想拿江夏初开刀,过去三年有的是机会。”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语气一收,他眸中肃然,“左城,我想动的是你。” 左城唇角一勾,浑然天成的强势:“只要你有本事。” 叶在夕心头一跳,不由得暗骂了一句:变态!脸上却不怒,反笑得更欢,懒懒靠着椅子,像只吃饱喝足的贵族猫:“那是,来日方长。” 叶在夕嘴上这么答,心里却寻思着,这变态刀枪不入,必须抓住他软肋,恍然想到这变态的软肋不是江夏初吗?心里顿时暗了一片。 看着这来日方长会变成暗无天日了! “不过倒是奇怪了,据我所知你左城从来不给自己留一点隐患。林倾妍那场工伤,可让我心惊肉跳啊。你左家的爪牙遍布,我这颗不定时炸弹你留了这么久,倒让我没想到。” 这家伙得瑟劲上来了。 左城不疾不徐,淡淡答:“我的女人不喜欢。”这话有几分沉闷的寓味,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提起她的女人,总是没原则,没下线,没章法。 叶在夕怔了一下,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眸中好不妖艳,端着杯子笑道:“算她还有点良心。” 呼呼——一阵冷气袭过。 叶在夕不改笑意,抬眸瞟了一眼左城,见那男人一脸寒色,嘴角扬起更大的弧度。 叶在夕顿然发现:左城越不爽,自个就越爽。 这人,什么恶趣味! 彼此各怀心思,倒也安静如斯,一人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 叶在夕忽然想起一茬,放下杯子:“你怎么查出来的,那个季老头可是巴不得把我这个私生子藏到天涯海角啊。”说起那个季老头,叶在夕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顿了顿,又说,“别告诉我有钱能是鬼推磨,那个老头要是吃这一套,就不会一个饭碗端了二十多年。” “许多事情不一定要钱解决。” 比如权,比如势,比如手段,比如心机……左城话只说了半句,足矣。 叶在夕懵了一下,睃着左城:这男人真可怕!不禁脱口叹了一句:“江夏初栽在你手里也不奇怪。” 左城但笑不语,臭美的叶在夕很不想承认,这厮一张脸太他妈人神共愤了。 靠,这才是妖孽啊。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有让人臣服的本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论起手段,论起心思,他还真望尘莫及。 江夏初啊,遇上了这么一个男人,看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所以,他自己大抵也是翻不了身的。 叶在夕唇角笑意依旧,只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又捕捉不到的飘渺。举起杯子,一口灌完:“这茶不错。” 是不错,解渴是吧?这人,就是没当贵族的命。 喝完茶,叶在夕起身。 “不要让她知道你和季谦成的关系。” 一句话,嗓音不喜不怒,平而静气,却不乏气势。 叶在夕脚步一顿,耸耸肩,明媚一笑:“难得,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99999  左城抬眸,只一眼,叶在夕亦是懒懒回了一眼。 一个眼神交汇,彼此心知肚明。 那个女人,他们都舍不得啊…… 半响,左城自顾手里热着茶,未抬头,说了两个字:“不送。” 靠,这是赶人啊。 叶在夕脸黑了黑,阴测测地说:“江夏初那个女人,你最好对她好点,我最喜欢做趁虚而入的事情了,她要是哪天想逃了,天涯海角我带她私奔去。” 这男人,分明放下不下那人,非要唱黑脸,嘴里吐不出一句话人话来。 左城微微抬眸,冷冷道:“我不会给你机会。” “哦?”笑了笑,眸子清辉徐徐,只是有些微暗,他继续,“事情可不要说得太满。” 说完,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走出去。 左城眸光微敛,眼睑处暗影迭起,不言不语地喝着茶。 这个男人,觊觎他的人呢?左城揉揉眉心,一片冷然。 茶还未凉,门又开。 “夏初。”左城眸中惊喜掺半。 不知是否窗外寒凉太过,她一脸寒气,抿唇不语,走近左城。 左城一眼眸光幽深,深邃后是微微慌乱:“怎么来了?” 左城起身,伸手,江夏初骤然后退,他的手落空,只抓住一手寒凉。 江夏初眸色未改寒色:“我来找你。” 左城那一双眼,也许能看清百态人心,独独眼前这一个,他丝毫拿捏不准,只得小心翼翼,轻言细语:“怎么了?” 江夏初迟疑,不语,两人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生我气了吗?”左城越发如履薄冰,嗓音柔和得一塌糊涂。 她还是不语,清凌凌的眸子沉沉浮浮着。 她,在怕,怕什么? 他只看懂了微末。 左城只能小心试探:“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庆功会,以后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左城伸手,这次江夏初并没有躲开,他似乎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将她抱到怀里:“夏初说说话,怎么了,告诉我。”亲了亲她的脸,有些凉,又亲了亲,“嗯?” 一个字符,百转千回的尾音,带着蛊惑。 江夏初忽地抬眸对上左城的眼:“以琛的病和你有没有关系?” 那人抱着她的手一僵,眸中忽起了一圈涟漪,漾得厉害。 久久,她便看着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她苦笑后,开口了:“左城,给我一个答案吧。”他接着沉默,她又说,“你答应过的,不会骗我。”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土崩瓦解,然后归于平静,便觉得空荡荡了。 原来,他之于她,是所有。 江夏初忽然想笑,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不说话?”她问。 他拂着她的脸,临近她眸光,眸光似乎要穿透她,许久才开口:“若和我有关系,你会怎样?” 有那么一瞬,他希望她的女人傻一点,再傻一点,可是他的女人该死的聪明极了,他更该死地爱极了她的聪明。 所以,注定那个天堂与地狱的边缘是他在站着。而她的答案,就是那条天堂与地狱的分界。 她沉默着,须臾,是这样回答的:“我也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如果与你有关我该怎么办?只是还是没有答案,你说,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她是他的女人,他费尽城府谋来的女人,论心计,论手段,论资本,她统统比不过他,若论起狠,也许她不输他。 可是怎么办呢?这次她狠不下心来。 “左城,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她抬眸看左城。 “夏初。”他唤了一句,嗓音沉甸甸的,忽地,他俯身吻她,用力到疼痛,如此深吻,甚至缠绵,却唯独少了温情,然后彼此气息紊乱了,他才抱紧她,没有看她的眼睛,他说,“与我无关。” “左城,再说一次。”她眸子也不看他,“不要骗我。” “与我无关。”左城还是没有看江夏初的眼睛,唯独回答笃定。 聪明如他们,一个能将谎言说得天衣无缝,一个能将谎言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们都选择了不看对方的眼睛。 所以谁知道谁真谁假。 其实,他们都在怕,都怕是谎言,更怕被拆穿。 两个攻于心计的人,总是喜欢用一个心机遮掩另一个心机。 盘成一个结,解不开的死结。 那便不解了,江夏初如此想。 “那就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半响,又紧绷了,“若是——” 忽然顿了话语。 要是一定要骗我,就骗我一辈子。 又接着刚才的话:“若是你说的,我信。” “那就一直信我。”他抱紧她。 对不起夏初,如果可以,我会骗你一辈子。 他啊,终究是不敢赌,因为对上江夏初,他输不起。 就这样吧,总有些不愿触碰的伤口,那就藏起来,总会结痂,总会长满,总会看起来毫无破绽。 “左城,答应我一件事。” “嗯。” “以琛,让他好好活着。” “嗯。” “只有以琛,不要将他也划在我的世界外面。” “嗯。”唯独这一问,他迟疑了一会儿。 然后,江夏初便笑了,她想,这个狠绝的男人,就算骗她,也不忍伤她。 左城俯身,吻,落在她笑着的唇角。 我的夏初啊,若是你能如此一直笑着生着生活,即便是让我下地狱,那又有何惧? 云破日出后,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江夏初才看到左城冷彻的茶杯,这才想起什么。 “刚才有客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欠一个婚礼 “刚才有客人?” “无关紧要的人。”想了想,左城又补上一句,“你不认识。” 江夏初眉头一皱:“不是叶在夕吗?我刚刚在楼道里遇着了他。” 左城脸色丝毫不扭捏,理所当然地继续说:“他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似乎江夏初和某人合作了三年,还有两年的合同未完。无关紧要?是吗? 江夏初有些无奈:“他给了我演唱会的票。” 江夏初摊开手,那票子皱巴巴的,就一张。 左城脸色沉得不动声色:“你要去?” 好啊,居然敢光明正大觊觎他的女人。 江夏初也回答得理所当然:“那是我做的专辑,自然要去。” 左城听后,面无表情,沉吟片刻,然后斯条慢理地接过江夏初的票,随即一声:“撕拉——” 又一声,再一声,那门票就光荣牺牲了。江夏初错愕了,耳边却还荡着男人轻柔的声音:“夏初,乖,不去了。” 要是江夏初真一个人去了,保不准某人的演唱会就没那么顺利了。 江夏初没回答,左城音调微微提起,百转千回的一个字:“嗯?” 江夏初愣了一下,掏掏外衣口袋:“还有一张票。”摊开手心,又一张,“叶在夕说,要是你没撕掉一张,让我们一起去,要是你撕了一张,让我一个人去。” 其实叶在夕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左城那个小气男人,一定不同意,要是没撕了这票,我大方点,你们一起来,要是他撕了一张,我们两孤男寡女正好凑成一对,气死他去。 这段原话,江夏初聪明地省了。 抬头,还好,左城脸色如常。 江夏初刚要松口气,手上一空,随即一声:“撕拉——” 又一声,再一声,如法炮制,动作优雅得可以。 这次,江夏初脸僵了。 左城嘴角扬起,微微莞尔,凑在江夏初耳边问:“他有没有说两张都撕了了怎么办?” 江夏初抬头,看左城,想了想,又想了想,摇头,再摇头。 那笑着的男人唇角笑意更大了:“那我告诉你,你要陪着你的男人,哪也不去。” 然后,好心情地将女人抱紧怀里,亲亲,吻吻,好一番耳病嘶磨。 江夏初七晕八素中,想着:其实叶在夕说了怎么办,他说:要是两张都撕了,没关系,江夏初,偷偷摸摸比光明正大刺激多了,演唱会那晚我等你哦。 这句话,江夏初即便不聪明,不用脑袋想后果,也不敢说出来。 今日真是个诡异的日子啊,一番乌云,又一番晴朗,真像情人的心情。 当然,这天气嘛,主要还是得看心情,比如此时的左右,那当真头顶一片乌云,甚至偶尔来几个响雷。 事情是这样的,他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放一把火,将医院的病例都烧了。” 虽然左右不明白这唱的是哪出,但是身为左家人,首条要则就是服从命令,于是乎,他借由抽烟的名头,烧了医院的病例室。 那祸心里头还美滋滋地想着,这接了任务,也漂漂亮亮地完成了任务,这出妇产科之日也可待了。 此时,那心情是阳光明媚啊。 此时,第二电话来了。 “身为医师在医院抽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马虎失误导致病例室被烧,罪加三等,特批在妇产科学习。” 电话挂,轰隆一声,晴天霹雳了。 这又唱的哪出啊,这不是赤果果的耍他吗? 左右忿忿地咬牙切齿一番后,拔了医院上头电话,那边回了第三通电话。 “都是先生的吩咐。” 靠,左右的脸绿了,那是吃瘪吃的。 他深深明白两个道理:一,先生抽风了;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一天,左右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最终‘不得善终。’ 谁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像情人的心情,有阴有晴?靠!怕天打雷劈不? 轰隆—— 一声雷响,左右泪奔了。 ** 左氏总裁办公室,正是一处阴雨一处寒。 “怎么样了?”停下来回徘徊的脚步,张傲天一脸肃然。 钟海独眼中全是凝重,显得诡异渗人得很:“已经让人去谈过了,summer那边坚持撤资。” 张傲天目光悠悠,若有所思。 “如果我再让出十个百分点呢?” 别说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一那也是天文数字,张傲天看来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能放血。 能让上海一霸吐出嘴里的肉,倒是千古头一遭。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钟海不敢抬头,迟疑道:“那边说——” “说什么?” 抬起一只独眼,钟海小声转述:“那边说summer家大业大,赔得起,不管什么,免谈。” 一句话刚落,随之砰的一声,桌上的烟灰缸被拐杖砸了个粉碎,张傲天怒红了眼:“好个summer,这是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到现在才知道啊,可惜——晚了。 “说不通啊。”钟海前思后想,“于私,左氏亦或是张氏都未曾与summer有过往来,谈不上恩怨纠葛。于公,summer撤资,就算在找合资商,弥补违约后根本毫无利益可言,撤资这事诡异都很。” 诡异?如今也居然只能指着这两个字。张傲天简直想杀人,颠簸地来回走了几步:“给我好好查查这个summer,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summer行事低调,神秘莫测,根本无从入手,而且——”顿了顿,钟海脸色铁青,“我们没有时间了,媒体那边已经遮掩不住了,怕是明天就会爆出左氏破产的消息。” 张傲天眸子一沉,点燃了一把旺火:“左城呢?他有什么动作?” 如今,也只能依仗左家了,真不甘心! 钟海独眼一垂:“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可能。”张傲天立刻驳斥,“怎么可能?左氏是左家的所有,是左家的依仗,左城怎么可能弃了?” “左城一直陪着那个女人,连门都没出过,左家上下毫无动作。” 这真是怪了,左城绝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一个并非池中之物的男人突然沉寂在水底,到底中间有多少阴谋诡计? 左城在玩什么把戏?张傲天鹰眸闪过迷惘。 “陪女人?”张傲天冷冷一哼,“除非他想左氏跟着玩完。” 此时的左家,左城正半靠着沙发,半眯着眸子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玩完了好啊。”唇角若有若无的笑一敛,寒气乍现,“准备收购左氏。” “是,少爷,我会安排。” “该了断干净了。”一双绝美的手,轻轻扣着沙发。 那句话说得果然没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此时左氏怕是热锅上的蚂蚁,这边倒是悠哉悠哉。进叔嘴角直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可惜的。 第二天,左氏即将破产的消息传遍整个上海,随即商界都闹翻了,左氏一经崩塌,几乎整个上海的商场都瘫痪了,人人自危,上海的天这次可算乱得彻底了。 要是这上海如今唯一照常运行的只有叶在夕叶大天王的演唱会了。 叶在夕在演唱会专访时,提到了一句,他说:“破产了好啊,有的忙了。” 在场百多个记者,没一人明白这话的意思。 叶天王的演唱会就这在风口浪尖处如火如荼地照常举行了,而且所有门票被抢购一空。不得不说叶天王的魅力,那是势不可挡啊。 当天晚上,昌吉露天海洋馆万人空巷,演唱会想起了前奏,离演唱会开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只是化妆间里一片混乱,因为主角叶大天王不见了身影。 叶大天王哪里去了? 此时,叶在夕带着个鸭舌帽,一身骚包地站在入场门口,做什么呢? ‘翘首以待’啊。 江夏初还未入场,便听到一声抱怨:“非要踩着点来吗?” 抬眸望过去,正好瞅见门口抱胸而站的叶在夕:“你怎么还在这?不是快开始了吗?” “看不出来?”叶在夕白了一眼,“等你啊。” 江夏初没说话,而是回头。 叶在夕顺着看过去,一张化了烟熏妆的脸黑了:“靠,这人不是快破产了吗?还有兴致看演唱会?” 那边,左城慢条斯理地走近,再慢条斯理地将江夏初搂进怀里,全程没看叶在夕一眼,就那样走进去了。 叶在夕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跟上前面两人的节奏,俊脸十分不爽:“一张都没撕,真让人不爽。” 亏他还保守估计,左城那个小肚鸡肠的醋缸至少要撕掉一张呢,早知道,他就送一张门票了。 确实是保守估计啊,不知道叶在夕知道左城撕了两张票会是什么表情。自然叶在夕不会知道,因为左城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江夏初上网抢购了呢。 叶在夕原本的好心情,因为左城的出现毁了个干净,上台前,他恶狠狠地在江夏初耳边说了一句:“江夏初没想到你男人还挺大方。” 演唱会很成功,观众很热情,粉丝很狂热,叶在夕很妖孽,江夏初很认真,旁边的男人脸沉得很厉害。 叶在夕在台上谢幕时看到左城沉脸不爽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爽了。 竟不想,乐极生悲了。 演唱会结束后,叶在夕同样在江夏初耳边念了一句,几乎咬牙切齿:“江夏初,你男人真大方!” 江夏初懵了。 “算你们狠。”眸光狠狠睃着左城。 叶天王又叶在夕爆了一句粗口后,走了。 江夏初回头看左城,似乎左城刚才出去过一趟。 这个男人,又做了什么? “他怎么了?”江夏初倒是问得委婉。 左城揽着江夏初往外走:“他送你门票,我回了个礼。” “回礼?”江夏初有些凌乱了。 连不谙世事的江夏初也看出来了,这两个男人向来不对盘,这礼尚往来的事绝对不适合他们。 “什么礼?” 左城原本勾起的唇角抿了抿,看着江夏初的眼睛:“我们的结婚请柬。”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请了他做伴郎。” 心,狠狠抽了一下,不疼,说不上什么滋味,很陌生。 江夏初愣了,一双眸子忽明忽暗的,最后缓缓沉下,毫无起伏。 “夏初。”左城见江夏初如此反应,有些慌了。 一个须臾后,江夏初抬起眸子,深不见底的眼潭,若深秋渐凉的湖,她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不冷不热的一句,听不出喜怒,左城微蹙眉,看着她。 “我还欠你一个婚礼。” 她忽地笑了,眸中暗影沉沉的,像蒙上了什么,叫人怎么也瞧不真切:“左城,你还是喜欢一意孤行。” 江夏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永远都不在眉目,她若不说,他根本无从揣测。 左城带了试探,轻声问着:“你不喜欢?” 她只是抿抿唇,转身,走了,不留一句话。 左城愣在原地,半响冷笑出声:“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起步,跟上江夏初的步子。 江夏初女人啊,当心乱,当慌张,当无措,当悸动,当害怕,当心痛时,都喜欢逃跑。 只是,此时江夏初属于哪一种呢? 一路上,两人无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原来丢了心 一路上,两人无言。 江夏初走在前,左城走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左家,谁都没有说话,脸色均是面无表情的。 左家上上下下顿时察觉到了诡异,到底怎么回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是不是那个唱歌的家伙闹的?进叔想。 江夏初走到了房间门口,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住了她。 “夏初。” 她顿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左城走近,便站在她身后,一身的寒凉,连她也沾染了几分。 “夏初。”他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为什么不说话,你可以说不喜欢,也可以拒绝,或者对我发脾气,我设想好了你所有的反应,唯独这一种,没有想到。” 她不说话,许久。 “你还是这么让我手足无措。”他似乎在苦笑。 亦如刚才,她无丝毫反应,或者说,左城看不见她的反应,她背对着他,眸光亮了,又暗了。 左城没有再开口,很久,很久。 忽然,江夏初转身,眸中,正好映出左城转身的荒凉,一丝不差。 这一次,他背对着她,走了。江夏初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眸间闪过一丝犹豫,一丝疼痛,却杂乱着,理不清的纠缠。 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左城。” 他已经走远,不曾听到。 她脸上,是与刚才左城相似的冷笑:“我只是同你一样,手足无措而已。” 婚礼啊,她只在十六岁之前幻想过,那时候,她幻想的新郎还不是他。 还有,她的姐姐便是在婚礼上倒下送进了医院,她不知道左城记不记得,她原本忘了,可是刚才他说起婚礼时,那段记忆突然就清晰了。 不知不觉,后退了,后知后觉,她开始慌了。 又苦笑一声,她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去。 今晚,注定失眠了。 整夜未眠,第二日里江夏初起得很早,左城不在,她不知道是左城彻夜未归还是起早离开了,她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他不想见她。 既然如此,她也不问,似乎一切照常。 足足三天,江夏初没有见到左城,她连着吃了三个晚上的安眠药,效果越来越不好了。 第四日,江夏初依旧没有见到左城,却在衣帽间里见到了一屋子的婚纱。她对着那堆耀眼到刺眼的婚纱发呆,从上午待到下午,却从未看过一眼。 “少夫人,要试试吗?”左鱼看不懂状况,小心试探。 江夏初那双凉眸毫无起伏,没有做声,便那样静静立在窗前。 到底也表个态啊,左鱼举步维艰,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试问:“少夫人,有喜欢的吗?若是都不喜欢——” 这次左鱼的话还没说完,江夏初开口了,声音凉凉的:“拿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拿出去?左鱼愣了一下。 “拿出去吧。”在左鱼怔愣之时,江夏初淡淡重复。 “少夫人,你至少看一眼啊。” 江夏初视线落在窗外,从未转眸。 不看,不念……谁会知道心乱如麻与心如止水的区别? 左鱼沉不下气,趋步上前:“少夫人,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响起一声寒凉的话,极淡薄:“让人重做,直到她肯看一眼为止。” 是,左城,他回来了,江夏初转身,便看着他,他脸色有些白,眸中倦怠,这是四天来第一次看到他。 她原本安静某个地方突然便喧嚣躁动了,只是突然,她张张唇,却说不出话来,喉间酸涩成灾。 那人背着灯光,俊容微暗,一点一点靠近,先是声音传过来:“我以为即便你不爱我,也做好了和我过一辈子的准备。” 他冷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夫妻,可你却不要我的婚礼。” 他嘲讽:“我以为你开始舍不得我了,却不知道你对我还是如此心狠。” 他一句一句砸在她心底,然后那个最柔软的地方冰天雪地了,张张唇,十分哽塞:“左城,我——” 左城却不等她的话,狠狠截断:“江夏初,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这么硬。” 左城总是想,他捧在手心里的是一颗冰冷的石头,原来不是,石头至少可以捂热,但是江夏初,他没有信心了,第一次没有一点接着走远的勇气。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刀枪不入。 而她呢?夜夜失眠想好了无数个反驳他的质问,只是对上左城的眼睛时,却说不出一个。 “左城。”除此二字,她脑中空白得干净。 左城冷彻的眸光因着两个字,柔和下来了,抚着她的肩,沉沉问道:“夏初,到底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她忽然哑口,怔怔无措了半响,才低喃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只是突然发现,欠了一个人很多很多。 而那个人是他们的伤疤,谁也不愿揭开。 左城冷笑着,松手。 江夏初心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然后空落落的,她慌了,伸手去抓他的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转身,她忽然开口:“给我时间。” “我一直都在给,只是你从未珍惜过。”转眸,只传来一句薄凉的话,“将这些都扔了。” “我想解释的。”江夏初顿了顿,笑得苦涩,“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你不信,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 那是一种潜意思,潜意识里排斥,潜意思里慌乱,潜意识里惶恐错愕,似乎丢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却不知道丢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明白了什么,然后这种潜意识便出现了。 她不知道怎么将这些荒唐的言论解释给他听,然后,怔怔看着他转身了,只留了一句话:“你赢了,婚礼取消。” 然后,不见了左城的身影,她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突然便明白了那种荒唐的潜意识。 原来,她是丢了一颗心啊,所以,不知所措了。 “呵。”江夏初忽然一声轻笑,“原来这么害怕——” 突然,声音湮灭,只剩冷笑。 原来,这么害怕爱上他…… 江夏初坐着,抬头看着那些婚纱,一件一件,美得不真实,像——像偷来的梦。 江夏初坐了很久,看了很久。 “少夫人——”左鱼欲言又止,“这些婚纱,先生花了很多心思。” 江夏初没说话,也看不出喜怒,左鱼叹叹气,苦笑着去收那些挂起的婚纱,手才刚刚触到,江夏初开口了,说了两个字。 “留下。” “少夫人,你——” “你出去吧。” 左鱼不懂,却也不敢多问,“是。” 不是说旁观者清吗?左鱼她从来就没清过,困惑着出了房间。 待到房间门合上,江夏初起身,走到那婚纱前,忽然笑了:“真漂亮。” 莫名其妙地一句,然后转身了。 夜半里,辗转反侧,又吃了一片安眠药,不顶用,之后许久未发作的偏头痛犯了,她叹叹气,还是坐起来,掀开被褥下了床,走到衣帽间,将婚纱取下来,一件一件,然后抱着这些婚纱去了三楼。 住进左家半年,她第一次走上三楼。 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里面的布置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姐姐的照片,姐姐的橱柜,姐姐的化妆镜……都亦如从前,唯一变的,就是走进来的她99999。 她抱着几件婚纱,走到化妆镜,对着江深夏的照片:“姐姐,好看吗?”似乎苦恼,她蹙蹙眉,“该选哪一件呢?” 没有人回答,夜深人静,只有她自己的回声,渗人的地来回荡着。 她一手抱着婚纱,一手拂着已经泛黄了的老照片:“我记得姐姐对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挽着那个人的手步入教堂。” 她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刚才左城转身的时候,我好像也开始遗憾了。” “姐姐,可不可以——”她顿了顿,说得坚定,“可不可以不那么歉疚,可不可以让我纵容一次,就这么一次——” 忽然,她扑倒了照片,眸中再没有江深夏的模样。 继续刚才的话,字字决绝:“忘了姐姐的遗憾。” 无人回答,她想,这算是默认吧,算吧。 她笑了笑:“我比较喜欢这一件,保守。”又笑了笑,“左城比较喜欢这样保守的款式。” 江夏初抱起那件保守的婚纱,将其余剩下的婚纱留在了房间里,转身,走了。 我的姐姐,请原谅我的自私,就这一次。 人去,楼空,空荡荡的三楼里,皱起的风吹动了窗帘,缕缕凉风吹进,刮过那书桌上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历历在目。 暗沉的月光下,唱起了一幕一幕江深夏的过往…… 2005年四月七号晴 那一天,漫天香樟花落,他缓缓朝我走来,然后所有花开云舒成了那一个人的背景。 我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然后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仅仅一秒钟的事情,我甚至可以预料,这一秒要花去我一生的时间去珍藏。 2005年四月十五号阴 我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他总是站在高处,总是一个人,总是没有喜怒,他们都说,他是天生的王者,我只说,他是天生的孤独者。 2005年五月三号晴 他从不喝咖啡,独爱酒,那种烈到心肺的酒,他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点着一根烟,然后任其燃灭,他喜欢尤其钟爱黑色,那种与他骨子里相溶的颜色,仿若与生俱来,却让人心疼。 2005年七月七号晴 我们相遇了三个月,只是从未相识,那一天,他从那将谢的香樟树里走来,他身后洋洒的微光全成了背景,他说: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不问原因。 那一天来得毫无预兆,我一下子便跌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像张爱玲说的:有那样一个人,他生来便是为你渡劫的。他就是我的劫。 然后,我鬼斧神差便点头,不问原因。 2005年八月九号晴 我成了他的妻,左城的妻,我的名字写在了他的户口本上,没有喜宴,没有婚礼,没有烛光,甚至没有戒指,但是我愿意。 2005年十月二十二雨 他不爱我,从很早我便知道了,我甚至庆幸,他即便不爱我,也没有爱别人。我给自己编织了这样一个梦境。 2006年一月九号雪 我的梦醒了,在夏初来的第一天,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或者任何女人,只那样看夏初,那样恨不得揉进骨髓的灼热。 我终于知道,她娶我,始终不愿碰我,都是因为夏初。我不怨夏初,这样一个男人本就不是我要的起的。 2006年二月一号雨 知道吗?那个男人,自相识,一年以来,他只与我说过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不问原因。 这十二个字,禁锢了我短暂的一生。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了那日的香樟下,那个男人,还有那一地的七月微光。 2006年三月三号晴 他教着夏初脚踏车,嘴里一声声说着真笨,手上却不停地为她拭汗。 原来这个男人也可以温柔的。 2006年三月五号晴 那天,他喝了许多的酒,醉了,嘴里喃着一个名字:夏初—— 我想,我没有我想的那么大度,我开始怨她了,我的妹妹。 2006年四月十八号晴 原来我活不久了,难怪老天怜我,将他送到我身边了。 2006年四月二十七号晴 夏初调皮,偷喝了酒,睡得迷糊,他抱了她一夜,而我看了他一夜。 我忽然怕了,我怕我要去的世界里没有他。 2006年六月四号晴 我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了,忽然庆幸,还好,他不爱我,所以我若离去,他也不会伤心,甚至庆幸,还好有夏初,她可以替我陪着他。 2006年七月十二号雨 我想,我大概该放弃了,但是我却贪心了,想着,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能不能贪心一次,活着我不能以他的女人活着,那可不可以以他女人的名义死去。 2006年八月二十五号晴 我知道,我没多少日子里,我几次想和夏初说,如果我不再了,就请代我好好爱这个其实有些可怜的男人,他都孤单了那么那么多年了……只是,我终究是个贪心的女人,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2006年十月一号晴 今天我才知道我有多自私,我说与夏初听,遗憾没能拥有我与他的婚礼。 2006年十一月二十号晴 终于,他挽着我走进了礼堂,婚纱很美,像梦。 只是梦醒得如此早,为何没有在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留了我一生的遗憾。 2006年十一月二十五号雨 我没有几天时日了,这辈子真短,遇上他,嫁给他,我无怨无悔,只恨相遇太晚,下辈子我一定要遇上他,比夏初早。 2006年十一月三十号雨 等我死了,夏初,一定要梦见我,那时候,也许我就有勇气告诉你,夏初,那个男人,姐姐不能爱的男人,请替姐姐好好待他,爱他,一辈子陪着他。 所有故事终止在这一天,2006年十一月三十号,是江深夏的忌日,兴许,有些东西来不及记载。 一个女人,短暂的一生,只写了一个男人,到底是幸与不幸?也许如人饮水。 江深夏曾说,无怨无悔,只恨相遇太晚,所以,他们无缘,也无份。 六年了,左城从未踏进一步,那笔记本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一辈子,被遗留下来。 江深夏没有给江夏初托梦,所幸,她会爱他,只是不是替了某个她。 江夏初下楼后没有回房间,在一楼的客厅转了半圈,不见左城身影。 “他呢?” 左鱼看着江夏初手里的婚纱愣了几秒才回答:“先生出去了。” “去哪了?”江夏初蹙眉,抓着婚纱的手紧了紧。 “没有留话。” 到底怎么了?左鱼越看越糊涂了。 江夏初眸色有些失落:“算了,明日再说吧。” 说完,抱着婚纱回了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啊?”左鱼自言自语了一句,跟着过去了。 江夏初回房间,窝在被子里,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左城的脸,怎么都甩不掉,她干脆起身,对着台灯发呆。 “江夏初啊。”她苦笑着喃了一句,却没有后话了。 江夏初一直坐到了夜半,未合眼。 诗人说得对,相思的豆总在夜里发芽。 ------题外话------ 下一章,左城扑倒江夏初,敬请期待! 第一百二十五章:缠绵入了骨 诗人说得对,相思的豆总在夜里发芽。 天气似乎越发冷了,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江夏初迷迷糊糊,亮着灯将睡未睡,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夫人。”光听声音便知道进叔的慌张失措。 江夏初忽地睁开眼来,眸中毫无半点惺忪,还未待她开口,杂乱无章的敲门声似乎在催促着:“少夫人睡了吗?” “什么事?”似乎有种慌乱,在下意识里自发。 左城……能让进叔如此慌张失利的便只有左城了。 “少爷他——” 她慌了,乱了,还不等进叔的话便开了口:“他回来了?” 隔着门传过来进叔忧心如焚的声音:“早就回来了,一个人进了酒窖,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少爷有令,不得靠近,我实在无法了,才扰了少夫人。” 酒窖?左城上一次进酒窖已经是六年前了,他的胃便是这样出了问题。 那个男人对自己有多狠,江夏初深知,不由得有些急了:“多长时间了?” “四个小时了。”顿了顿,进叔迫切又慌张地继续,“少夫人,您去看看少爷吧,少爷的胃已经几次出血,喝不得酒,我担心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咔嗒一声,门开了,进叔抬眸便看见自家少夫人一身睡衣有些凌乱,立马便低下头。 “让左右过来。” 江夏初吩咐一句,越过进叔便往酒窖的方向去了,进叔这才舒开拧着的眉头。 刚推开酒窖的门,先是浓重的酒味扑鼻,随即便是左城冷冷一言:“谁给了你们胆子进来?”声音在空寂冷幽的酒窖里回荡,越发显得冷寂了。 江夏初眉头一蹙,开了灯,往里走。 “滚出去。”一声怒吼似乎在这冰寒的酒窖里点了一把火。 江夏初顿住了脚步,抬眼望过去,零零散散的空酒瓶子蜿蜒了一地,那人便坐在陈木的地板上,垂着眸子,微长的发遮住了眸,一缕淡黄的微光洒在他侧脸。 忽然,她眸子有些酸楚,嗓音也哽塞了:“是我。” 握着酒杯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他募地抬眸,一丝狂喜闪过,转而,缓缓漾开,归为平静,再到荒凉:“是你啊。”嘴角轻笑,似嘲似讽,“还是你,为何我只看得到你?” 绝美的容颜,敛了笑,他那样纯粹认真地看她,眸中零散,碎成许许多多个影子,全是她。 他的眸中,总是她的影子,醒着也好,醉了也罢。 她下意识便躲开他灼灼视线,骤然,一双手擒住她的下巴,很快,甚至有些粗鲁,那双手,凉得有些入骨。 “夏初,是你吗?”他拖着她的下巴,微醺的眸子波光粼粼的,醉酒的唇似血红艳。 真是醉的厉害了,像个孩子般喜怒转换。 她蹲下,重重点头:“是我。”眸子红了,有些涩。 “是你啊。”左城眸光漾开欢喜,笑着喃着,“我的夏初。” 喉咙哽塞,江夏初说不出话。 他却醉得狠了,孩子气地用额顶着她的额,嘴里又喃了一句:“夏初。”心情似乎极好,扬起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便往江夏初唇边凑。 猝不及防,一口烈酒入了她喉间,唇上还留了那人凉凉的温度,抬头便看见他看着她,在浅笑。 这男人真是醉了。 “别喝了。”江夏初伸手便去抢他的酒杯。 “若我不喝,你怎么会来?” 左城眸光骤然凉到荒诞,江夏初手上的动作生生僵住了。 酒精这个东西果然神奇,将人喜怒哀乐转换得如此快,她一时忘了反应。 “你走吧。”他似乎清醒了,如此认真地说话。 她苦笑了一声:“你醉了。” “不,我很清醒,不然这里——”一字一字在酒意里灼热沉凝,“如何会痛。” 哪里会痛?他微颤的手似乎要指着哪里,却洒了一身的暗红的酒,染红了他衣领。 他喊痛,她便慌了,急了,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了:“哪里痛?左城,是不是痛了?是胃吗?还是哪里?你告诉我。” 他却突然不说话,看着她的手,正握着他自己的。 江夏初见他沉默,更加慌张了:“我让左右过——” 刚要起身,那人却拽着她的手用力一拉,她重重跌在他怀里,两人一起向后倒了,她还未缓过神来,头顶就传来男人霸道的声音:“不准走,我不让你走。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哪里也不能去。” 这男人,就算醉了,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江夏初被他箍得紧紧的,丝毫动弹不得,只好就那样躺着,乖顺地不挣扎,有些无奈地说:“我哪也不去。” 咚——酒杯落地,淌了一地微红,醉了灯光,灯光亮了他,他醉了,喜怒哀乐全都无常了。 “夏初,对不起,对不起。”他抬眸,看着她的脸,伸手,一点一点拂过。 她不知该何反应,只是心里有些酸。 那醉酒后迷蒙艳丽的眸子怔怔地,直直看着江夏初:“对不起,夏初,我不会对你凶,不要婚礼,也不逼着你爱我,我什么都依着你,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张张唇,刚要说话,那人忽然将她抱紧。 “不要离开我,若是你走了,我会死的。” 她耳边,他的声音微颤,凌乱又慌张,心重重一扯,很疼很疼。 “夏初,你若不要我,我真的会死的。” 我不会不要你的……她想如此回答,只是抬眸便看见,那人眼角一滴晶莹缓缓躺下,她心又疼了,所有言语似乎一下子空白了。 这个男人,即便家破人亡,即便濒临城下,即便生死徘徊都未曾掉过一滴泪,可是她见过他哭过两次,一次在七年前她一刀入腹,还有一次便是现在。 “左、城——”无数次念过的名字,她忽然字字哽塞,耗了所有力气。 “夏初,这辈子,你若不是我的,要么我死,要么我们一起死,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入了骨髓,比如狠绝,比如为爱痴狂,他已经狂了,癫了。 她只是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 “你说要我那你怎么办?怎么办才能留下你?”他的手拂过她的眉,眼,脸颊,缓缓移到了脖颈,声音如魅如惑,“是不是杀了你,你就会乖乖待在我身边了。” 忽然,那冰冷彻骨的手一紧,夺了她呼吸。 “我真想杀了你,那样你就会乖了。” “不要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昏暗的灯照在他脸上,他在轻笑,那笑美得让人窒息,手一点一点收紧。 她只是看着他,不挣扎,亦不说话,眼泪一直流着。 他的手还在收紧,脸上绝美的笑一点一点寒了。 “左、城。”一字一顿,她念了他的名字。 他手顿了一下,眸光闪过一丝慌乱,忽然便松了手。 “咳咳咳——”她重重跌在木板,大口喘着气。 左城忽然一声轻笑:“怎么办呢?我舍不得你。”走过去,将她抱起,他问她,“那要我死吗?” 江夏初眸光一慌,暗红的眸子泪盈盈地看着左城:“左城,不要这样,我害怕,这里会疼。” 这里?该怎么说呢?眼睛?鼻子?心脏?她啊,分不清了。 左城迷离慌乱的眸子荡了荡,乱了,慌忙伸手,甚至不知轻重地便覆上了她的脖子,压着嗓音轻问:“我弄疼你了吗?” 手指急促地,一圈一圈揉着她的脖子,动作甚至粗鲁笨拙,弄得她更疼了,眼泪掉得更凶了,哭着说:“左城,不是这里疼。”她握着左城的手,覆在她心口,“是这里。” 似乎积累了多年的眼泪要一次流了,一颗一颗连着,泛滥得一塌糊涂。 “不疼,不疼。”他醉醺醺的眸子清了几分,全是心疼心慌的,手在她心口一圈一圈,轻揉着。 她白着脸,泪珠子不断,说:“疼,很疼。” “不哭。”左城伸手去擦她的泪,哄着她。 他说完,她哭得更狠了,眼泪湿了左城的衣袖,怎么也擦不干,他俯身便去吻她的眼泪,然后她的眼睛:“不哭,乖。” 江夏初抽抽搭搭刚要说话,左城俯身便擮住她的唇,狠狠吻住,撕咬,毫无技巧地辗转,啃噬。 江夏初愣了一下,唇上一疼,清醒了,然后伸手抱住他回应了这个吻。 似乎被抽干了力气,她浑身软绵绵的,躺在微凉的木板上,他紧紧贴着她,遮住了那暖黄的灯光,他微凉的唇,吻过她的唇,她耳边,她脖颈。 一个吻,绵长到窒息,到灼热,到……一发不可收拾。 她半阖着眸子,隐约看见他迷乱到艳丽的眸子,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媚眼如丝,温柔似水。 冰凉的陈木暖了,她的发铺了一地,散落了凌乱的衣衫。 身上的人顿了一下,吻着她腹上的疤痕,抬头,眸光美得妖异,看着她,念着她:“夏初。” “嗯?”她微眯眸子,温柔如魅。 “你真美。”他看她,眸子醉了,微微莞尔,笑得纯粹。 她逆着灯光不着寸缕,鼻尖是他灼灼的气息伴着酒香,她只是微饮,千杯不醉却不知怎么便醉了,醺了,不然怎如此胆大,抬手便说:“我有点冷,你抱着我。” “呵。”左城轻笑,眸中似乎融了六月里的星光,美极了,伸手将女人抱紧,不留一丝空隙,然后吻她,那样认真到虔诚。 “夏初。” 他吻了她心口。 “夏初。” 他吻了她胸前。 “夏初。” 他吻了她腹部。 “夏初。” “……” 一声一声轻语,迷离到醉人。 “我爱你。” 她忽然睁开眼,便撞进他的眸子,亮如星子,微醉,迷离。 “夏初。” 一声呢喃后,身下传来撕裂一般的疼,她闭着的眼角落了一滴泪。 她想说很疼,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轻软的呢语:“左城。” 灯光微暗,隐隐就像弥漫,伴着情人的轻喃软语,久久未曾停息。 那男人似乎上了瘾,来了一遍一遍,倦怠的女人累得迷迷糊糊,最后一丝理智想着:他应该没事了,不然哪里来的力气折腾。 天微亮时,男人才搂着女人睡去,嘴角一抹满足的笑,女人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事实证明,男人真的很难喂饱。 屋里一室温热,屋外,冷风大作,直到天大亮。 酒窖门外,左右迎着风站着,咬着牙哆哆嗦嗦,第N次徘徊在门口。 “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是。”想想,郁闷,“靠,还要多久。” 呼呼呼——冷风呼啸的声音,除此外,冷冷清清,凄凄凉凉。 “还让不让人活了?” 左右仰天,无泪。 又几个时辰过去,太阳上了三竿……四竿不止,左右终于等得腿站麻了,脸冻僵了。 所幸,酒窖里的某人醒了。 一室的酒气未散,还伴着欢爱后的微微气息,男人忽然掀开眸子,一双警惕的眸子毫无醉意,微转了几圈,低头,楼阁顶上的天窗射进的微光照在怀里女人的侧脸上,脖颈上,身上…… 左城忽然眸光一热,一紧,然后,一乱,便怔了。 半响,他直直看着怀里女人一身痕迹,愣愣自问着:“这是做梦?” 无人应答,他眸光渐进柔软,唇边轻笑,将怀里的女人紧了紧,又亲了亲。 “那便永远也不要醒来。” 话音落,左城闭上眸子,唇角笑容未泯。 这男人,看来最晚醉得不清啊!一时很难‘醒’。 酒窖外,左右左顾右盼,前不见人,后不见人,门紧闭,毫无动静,他只想到了八个字:昏天暗地永无天日。 又过了几个小时,日上不知道多少竿,蹙眉的江夏初在浑身酸疼下,散了睡意,悠悠转醒,睁开眼,便撞进一双柔得可以滴水的眸子里。 江夏初愣了几秒,短路的脑子回神,随即,脸上一热,低头,低头,再低头……撞上了男人裸露的胸膛,她脸又一热。 男人轻笑,眸子里全是愉悦:“醒了。” ------题外话------ 少儿不宜的情节南子不擅长,凑合着看哈。 第一百二十六章:不知餍足的男人 男人轻笑,眸子里全是愉悦:“醒了。” 醒了,所以连脚趾头都想怯场了,江夏初退开一点距离,身上一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着一缕。 脑中哄的一声,她怔愣了十几秒后,红着脸,一双眸子四处梭巡。 “不用找了。”头顶,左城懒洋洋的嗓音传来,听着无比惬意。 江夏初置若罔闻,这才发现衣服在左城那侧,硬着头皮抬头:“我的衣服。” “我刚才都看过了。” 他回答认真,毫无杂念,只是听的人,想入非非,顿时大囧,似怒,似嗔:“衣服!” “我有话问你。”他不由分说,将她揽过去抱紧。 若拼力气,女人绝对不是男人的对手,江夏初又缚手缚脚,不敢大动作,只好放弃,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小时前。” 一个小时前?也就是说,他看了不着一缕的她一个小时?江夏初觉得脑中有朵花火在爆炸,耳边轰隆隆地响,不能思考了。 左城不管她反应,搂着她吻了吻:“我在等着你醒来,告诉我这不是梦。” 江夏初闷着头苦笑,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模样,这样窘态,倒希望是梦,弄得现在手足无措。 “我说什么你都信?”似乎循循善诱。 “信。” “是做梦。”江夏初笑了又笑。 左城俊脸沉了一下:“除了刚才一句。” 江夏初哭笑不得。 左城拖着她的脸,眸中染了绚丽的光,却隐隐若若的:“夏初,你再说点什么?” 一地的酒瓶子,一个她,一夜只记得微末的缠绵,一场突如其来的幸福,他就仿若梦中了。 左城的世界里,只有预谋,没有猝不及防,所以,精明的他糊涂了。 江夏初无奈苦笑,外套下的手戳了戳左城的胃。 他发白的俊脸拧了,不说话,江夏初蹙眉:是不是下手重了。 胃里火烧似的:“我喝了酒。”左城察觉到这一点,更不确定那零碎模糊的记忆。 江夏初眉头更紧了,染了若有若无的心疼,问他:“胃疼了吗?” “疼。” 胃里翻江倒海的,刚才一直仿若梦中,左城这才疼得皱了眉。 江夏初哭笑不得:“会疼怎么会是梦。”手依旧放在左城胃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拂着。 他随即笑意绽开,抱着她喃了一句:“幸好。”他吻着她的发,她身上沾了他自己的气息,他欢喜若狂,“江夏初,你是我的了。” “是啊,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怀里的女人叹了一句,浅浅的,不知是喜是怒,他手一僵:“你在惋惜?” 她抬眸:“我很意外。” 昨天晚上确实是个意外,不曾预谋,也不曾料想,只是却发生了,似乎水到渠成,她甚至来不及想好理由、分清缘由就发生了。 只是那样的意外,她却觉得不坏。 只是,似乎左城那样的男人不喜欢意外,他要的是不差分毫的独占与掠夺。 他蹙眉,没了笑意,唇角僵直冷硬:“夏初,我虽不记得昨晚的事,但是,我不后悔要了你,至少你成了我左城名正言顺的女人了,从十二年前我便在等,等你长大,等你熟识我,等你习惯我,等你嫁给我,爱上我,可是你从来没让我安心放松,我抓不住你,一辈子虽长,我却害怕我等不起,不若我要了你,怨也好,恨也好,至少能让你记我一辈子。” 她偎着他,安静地听着,时而抿唇,时而皱眉,唯独眸子敛着,看不情浮动。 “我庆幸在不清醒的时候要了你,若是清醒,我肯定舍不得你一丝委屈。”他擒住她的下巴,眸光似一张绵密的网,笼着她的容颜,“我给你怨我怪我的资格,但是我容不得你后悔惋惜,若是真有,也不要让我知道。” 后悔吗?惋惜吗?她不知道,也想不出个结果,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如此,可似乎有什么总是偏帮着这个男人,让她不能左右,让她心慌意乱,然后便在毫无察觉之下沦陷了彻底,甚至可笑地有这样一种假设:假设能重来,假设知道结局,她还是会重蹈覆辙。 人心果然是长偏了的,而她江夏初的心偏给了左城。除此之外她无从解释。 摇头,她说:“昨天晚上,你醉了,可是我清醒着。” 所以,如何怨?如何怪? “夏初,你既清醒。”左城顿了顿,俯身,贴着她的额,唇齿相靠,他轻问,“告诉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她亦看着他,回答认真:“左城,这一天我从未想过要逃,那天我没有回答你,其实我做好了与你过一辈子的准备。” 一辈子啊,有多长,江夏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会尽数耗给这个男人,于此同样耗尽他的一辈子,总之她与他,是劫,是宿命,怎么躲得过,而且,她也不想躲了。 她说:“所以,我不怪不怨。”顿了顿,坚定如斯,“也不悔。” 不怪不怨也不悔…… 这样的话是诱惑,却也致命,尝过一次,便欲罢不能,这是毒,是瘾,只是它还有另一个特征,倾其所有,不死不休。 到底,是先死,还是先休,还未开始,他有些怕了。 重重叹气,他俯身,蹭着她肩窝,嗓音压抑到沉甸甸的:“你要了我,便不要再将我丢弃,这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抬眸,眸光深邃得似乎要将人吸进去,“如今我要你再应我一次。” 她若现在转身,他便在地狱。 左城的眸亮极,美极,却染了让人心疼的荒凉,江夏初伸手,拂着他的眸子,凑近他耳边。 她说:“婚纱我已经选好了。” 这是她的承诺,唯一有的,唯一能给的,倾尽了。 他笑了,眸中荡开一种惊心动魄的纹路,俯身,吻她的唇:“我的夏初,这又是你的计策吗?” 论起聪明,左城更胜一筹,只是论起感情,左城一败涂地。一旦江夏初玩起感情这种计策,谁会溃不成军呢? 江夏初只是看着左城,笑着,不答。 左城只是浅笑,抱着她轻喃了一句:“如果是,你真厉害,我毫无抵抗。” 左城啊,毫无胜算呢。 善攻心又怎么样?左城攻不下自己的心,更攻不下江夏初的心,她三言两语,他便一溃千里。 江夏初摇头,笑得深意:“左城,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更玩不起这种计策。” 这算举起投降吗?还是以退为进? 聪明人的感情啊,真复杂! 聪明的左城啊,不仅复杂,还总是患得患失。 “江夏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吗?与我的婚礼。” 江夏初倒是垂眸,认真思索起来,抬头,刚要说话,左城接过去就抢先了,直接霸道地将她锁在怀里,宣布:“这次不管什么理由,你都逃不掉了。” 这人根本没打算给她机会拒绝,那还问什么?江夏初无奈,却含笑回答:“我没打算逃。” 左城笑着抱紧她,吻着亲着:“我的夏初。” 一向淡定自若的江夏初被他弄得七晕八素了,不知不觉,吻着亲着就变味了,先是伸手,拂过她的脖颈,肩头,胸口,继续往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然后身上的‘碍事’的外套不见了踪影,江夏初身上一凉,顿时清醒了七八分,伸手擮住左城作乱的手指,微怒:“你的胃不疼了?” “不碍事。”左城低头,继续。 确实不碍事,不碍某些事。 江夏初不依,扯过外套将自己裹严实了:“左城,我困。” 这是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她就没睡多长时间。 怀中一空,左城脸色半沉,眸中情意浓郁:“让我抱抱你。” 江夏初蹙眉,想了想昨晚,某人一直说好了,好了,可是到最后也没好,蹙眉,不动,隔着左城远远的距离。 左城半沉的俊脸这下全沉了,一把将闷着脑袋的女人拉到怀里,俯身就是一顿深吻。 原来,纵使是王者,是神,是信仰,也不过是个深爱着女人的男人。 “夏初,我难受。”语气哀怨。 这还是左城吗?果然‘病变’了,爱情这种东西果然神奇。 左城一双眸子本就极美,现在又覆了一层迷蒙,更是夺人心魄了,江夏初一下子,七魂六魄都不全了,停了挣扎,又是心疼,又是暗恼,还关怀备至:“是不是胃疼了?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美人在怀,左城眸中覆了浓浓一层欲,额上渗出密密一层汗。 江夏初看此,更心急如焚了,伸手揉着左城胃部:“以后不准喝酒,你的胃喝不得酒,而且你醉了后,让我很无措。” 现在也很无措,又是担心,又是慌乱的。 左城只觉得有只爪子在心里挠,却一直未挠到痒处,眸色暗了几度,抿唇,别开眼:“都忘了。” “忘了?”江夏初一怔,随即了然:他醉了,忘了昨晚也正常。 左城唇角笑容美得华丽,抱起怀中的人一个翻身:“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话落,江夏初身上的外套哪里还见踪影。她晕头转向间便不知今夕何时,身处何地了,便任由着沉沦。 这缠绵真入了骨,是瘾,是毒,叫人欲罢不能。 最后,女人浑身酸软了,男人与尤未尽,脸上还一副没餍足的模样。 男人和女人果然在某些运动上,差别很大。 酒窖外,左右来回踱步,腹中唱起了空城计,一张精致的娃娃脸黑得胜过锅底几分,嘴角咬得都出血了,这是被气的,咬着牙骂了一句:“真是祸水。” 左右发四,这辈子要离女人远点,太恐怖了,自家主子就是很好的例子,祸**己啊。 幽怨地看着来路,无力地喃着:“老子要吃饭。” 眸光一亮,那边来人了,眸光又一亮,还有饭香! 左右像看到了恩人一般跑过去,拽着进叔:“进叔,还好你记得我,我都快——”饿死了。 可惜话还没说完,进叔将保温盒塞到左右手上,左右来没来得及兴奋,突然砸过来一个晴天霹雳:“这些是给少爷少夫人准备好的,要是里面吩咐你就送过去。” “我呢?”左右想哭了。 “你不要靠近,也不许打扰。”进叔一本正经地嘱咐。 左右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都站了一夜了。” 进叔似乎考虑了一番:“要是少爷心情好了,你没准能出了妇产科。” “我宁愿待妇产科。”左右咬牙道。 进叔一双眸子睃着酒窖门口,笑得有些‘贼’,一脸深意地叹了句:“多待些时间才好。” 这样鸭子就能煮熟了。 进叔掩着嘴转身,左右凌乱了,仰天叹气:这人是在偷笑吗? “靠,当老子金刚不坏东方不败啊。”左右大骂了一句,然后认命地抱着保温盒坐在门口。 饭香在飘,肚皮在叫,口水在流……能看,能闻,不能吃。操,世上有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酒窖外‘惨绝人寰’,酒窖里‘浓情蜜意’。 ------题外话------ 送上甜品一盘,求抚摸订阅。 我本来对于这些看得很淡的,只是今天心情拔凉拔凉啊,连码字也没动力了,发现盗版的读者比正版的读者还多很多,心里很难过,突然觉得不受尊重了。我是个学生党,本来就时间不多,家里没空调,下了雪,冷毙了,我坚持每天十一点半左右更新,那是我受冷坐在电脑前三四个小时的成果,我不知道别的作者怎么样,我反正龟速,每一个字、一个词我都要斟酌,因为我珍惜我的书、我书中的左城与夏初,所以希望同样被你们珍惜。 总之还是谢谢那些一直支持正版的读者,南子表示感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动辄即死 酒窖外‘惨绝人寰’,酒窖里‘浓情蜜意’。 又过了几个小时,已过中午,江夏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思绪一直不在状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总之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一下,抱着她的男人却如沐春风得很。 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左城,已经快中午了。” “嗯。”那人惬意地眯着眸子,没动静。 “左右还在外面等着。” “嗯。”还是没动静。 江夏初无语凝咽,抬眸,睃着左城:“我们该出去了。” “不想。”回答没经思考,完全出于条件反射。 男人的条件反射真叫人望闻生畏。 江夏初这下是真无语了,这样的左城她毫无办法,抱着自己缩了缩。 “你冷吗?”左城问。 “嗯。”江夏初有气无力地回答。 江夏初刚想补上一句我们出去,可刚抬眸就叫男人擮住了唇,眼里迅速染了一层江夏初深知的情。潮,她下意识便要退。 左城却一把将她抱紧,暖昧地俯在她耳边:“等会就热了。” 一双凉凉的手开始动作,江夏初浑身开始轻颤。 只是诚如左城所说:热了。 初经人事的男人尝到了滋味,便不知餍足了,女人嘛,心有余悸了。 江夏初哪里受得住如此索取,伸手擮住左城动作的手:“够了。” 江夏初原以为,对于男女之事,左城向来清心寡欲,只不过一个晚上、半个白天的时间彻底颠覆了江夏初的原以为。 左城果然独占很强!江夏初果然是他的毒。 “怎么够,我等了二十八年,而且,你知道的,对你我从来没有抵抗力。”说完,俯身继续。 这男人,说起羞人的话也这么理所当然、毫不忸怩。 有一句话说得对,爱,生欲。 江夏初脸颊红了红,退无可退,推拒的手也是软绵绵的,咬着唇轻声说:“会疼。” 左城动作停了,看着怀里大女人,手臂上,肩上,胸口全是殷红,左城眸光一软,褪了情/欲,伸手,揉了揉,心疼得不行:“疼吗?” 江夏初连忙点头。 “我明明已经很轻了。”左城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吻了吻她,“以后我会小心的。” 这男人,要不要这么开诚布公。 江夏初脸皮薄不说话,低着头。 “那我们出去。”左城抱着她起身。 江夏初刚松了口气,耳边左城的声音带了蛊惑:“以后慢慢补回来。” 眼皮一跳,江夏初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男人是喂不饱的,何况饿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酒窖外,左右晕晕乎乎看见自家主子抱着她的女人出来,最后一丝力气想着:难道少夫人也和自己一样,饿得没有力气了? 左右最后在酒窖门外候了整整一夜半天,整个人冻僵了,饿昏了,左家的酒窖在后院,十二月的天啊,左右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操,还是妇产科好。”被抬着走的左右泪眼汪汪,连说粗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符篆修仙 要是左右知道酒窖里面整整一夜火热春意,他还不气炸了? 要是左右知道,先不说气炸,左城第一个削了他。 苦命的娃啊! 商界风云,诡谲多变,都说左家变三变,上海震三震。 这话说得,精准! 大街小巷上,公交地铁上,一则新闻轰动了整个上海。 “于前日,summer与左氏合资,summer却无故违约,甚至第一时间将濒临破产的左氏收购旗下,各种缘由纠纷左氏与summer一致沉默,而且最新消息指出,左氏于今早九点将与summer签署融资合约,至此左氏正式并入summer,成为summer第一个驻华子公司。商家有言,左氏一经换主,summer横空上海,中国乃至亚洲商界将全番洗牌,上海金融新闻特别报道。” 左氏啊,换天了,这上海的传媒又热闹了。 左氏总裁办公室,阴霾很重。 “总裁,summer的人快来了,左氏的员工都——”钟海顿了顿,“都走了。” “走吧,走吧,这左氏快要改姓了。”张傲天瘫软靠着转椅。 “总裁,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张傲天苦笑,鹰眸多了些沧桑,眼球浑浊,嘴里轻轻喃着,“输了,输了……” 这男人,曾经一方霸主呼风唤雨,如今几处萧条,孤家寡人。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今天,他张傲天的天下亡了。 忽然,那轻喃的半百老人面覆阴森:“幸好,幸好左城也一无所有了,左氏完了,他也完了。”鹰眸似火,开始癫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人是不是疯了?钟海看着门口,想着后路,眸光一凝那是——左城! 忽然,狂笑骤停,张傲天厉眸一睃:“左城?” 门口那绝美的男人噙着微微冷笑,缓缓走近:“不用怀疑,是我。”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冷冷一哼,张傲天笑得阴鸷,“别忘了,你左氏也是陪葬品,你一样是失败者。” 左城只是微微敛眸,棱角冷硬:“今天summer正是接手左氏,我来签约。” 签约?笑话!张傲天不以为意,嗤笑:“至少到现在左氏的执行总裁都是我。” 还好,有左城陪葬。张老狐狸犹自庆幸着。 左城身边的进叔摇摇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左城冷而自制,凉眸一睃:“谁说我代表左氏。” 张老狐狸面色一白,整个人怔了。 这话什么意思,不代表左氏难道还代表summer? 哄,一声雷响,张老狐狸傻了:“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很意外吗?”左城懒懒坐下,搭着长腿,语调轻谩,“你的人没有查出来吗?”忽然一顿,语调转冷,“summer姓左。” 晴天一个霹雳,张傲天一张狰狞的脸更抽搐了:“summer是你的?” 不,怎么可能?张老狐狸一双浑浊的眼火辣辣地盯着左城。征服美女未婚妻 那人一身冷傲,懒懒轻语:“现99999在才知道晚了点。” 这个男人就算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那也是绝杀! 张傲天这次绝对永无翻身!钟海一想,下意识朝门口后退,门口严阵以待的全是左家的人,钟海暗叹一句:完了! 果然,张傲天对上左城,差了不止一筹。 那边张傲天浑浊的眸子惊颤,然后清明,扯开唇阴笑:“原来如此,难怪summer不顾利益无故撤资,难怪你左家毫无动作。原来这都是你一手操纵的。”他癫笑抽搐,伸着手指颤着指向左城,“哈哈哈——左城,你好高明的手段。” 论起手段,那是左城的天下。 可惜,张老狐狸明白完了。 左城缓缓起身,靠近张傲天,他跛着脚下意识后退,左城冷冷轻笑:“当初我警告过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代价你付不起。” 张傲天步步后退,左城步步紧逼,他一顿,整个人惊颤。 这才是王者的姿态,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审判者。 不甘,恐惧,慌乱……在张傲天眼里交织夹杂,燃起花光,四溅,升腾,他怒极反笑:“是吗?今天就算是我死,你也左城也要跟着我掉一层皮。” 掉一层皮?这人,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不得不说,张傲天有种。 左城谩谩轻笑:“凭什么?”话音一转,嘲弄,“就凭你安插在左氏外面的那些人?” 那些人?那是张傲天培养了几年的死士,各个以一敌十,那是他最后的王牌。 张傲天底气十足,阴狠一笑:“那些人足够——” “总裁。”话说一半,钟海递上手上的手机,一只独眼死气沉沉。 一时死寂,这是暴风雨前的征兆,唯独那绝美的男人临窗站着,俯睨楼下,唇角一抹笑意狠绝。 那些人啊,都去地下报到了呢! 张傲天脸色大变,扬起手,只听见砰的一声,手机碎成几块,咬牙切齿道:“左城,你狠!” “到现在才知道?”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左城浅笑妖娆,那种美,致命! “哈——”张傲天嗤笑一声,沧桑的鹰眸浑浊黯然,“左城,我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的手段,你的狠辣,看来今天你是要我把命留下。” “没那么简单。”左城冷悠悠地接了一句,眸光一敛,寒光乍现。 这男人,手段狠着呢?多的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方法。 张傲天声音一紧,有些颤抖:“你想怎么样?” 张傲天也是从血雨腥风里闯出来的,杀人越货,走私贩毒的勾当没少干,刀口舔血的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畏惧如此。 左城,与他为敌,当真愚蠢。张傲天恍然觉悟。 左城语调拖得极长,笑意妖异却夺人呼吸:“想怎么样啊?”眸光一沉,睃了一眼张傲天的假肢,“七年前你输了,赔了一条腿,七年后为什么不学乖呢?” 左城还在笑着,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杀气,依旧清贵优雅。 左城啊,即便是杀人的时候,也可以是笑着的。 张傲天跛脚一跌,半个身子软软拄着拐杖:“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重生之后妈上位记 张傲天原本想,大不了一死,却没想到这样的打算居然还低估了左城的狠,忽然想起七年前……张傲天惊惧,惶恐地看着左城,他不会要…… 左城视线一抬,忽地轻笑,缓缓吐出一句:“留下一条腿。” 张傲天拄着拐杖的手一软,整个人狠狠撞向办公桌:“那还不如杀了我。” 再断一腿,死了,没有全尸。不死,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吧。”张傲天咬牙。 左城淡笑:“我没打算留你的命,我从来不给别人留后路,免得将来麻烦。” 张傲天一片背脊冷汗,笑得荒败无奈:还是死在了这个男人手里。 死了也好,有时候,死可是解脱。 但是……得罪左城的人,要死?可没那么简单。 “对外宣布,左氏执行总裁跳楼身亡,尸体不全。” 腿要留下,这命也要留下。这男人果然狠毒如斯。 死无全尸四个字击得张傲天喉头一梗,血腥上涌,整个人跌跌撞撞站不稳了,咬着牙巍颤颤地骂:“你、你这个疯子。” 疯子?见过这么狠的疯子吗? 左城啊,那是魔鬼,一个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面皮、浑身是毒的魔鬼。 他笑,那笑魅惑又华丽:“趁现在好好记住教训,我左城的女人——”重瞳一抹杀气,也是极美,“动辄即死。” 这是个魔鬼,他心狠手辣,他丧心病狂,他杀生予夺,颠覆了所有人的命运,只为了摆正一个女人的倒影。 左城,他就是这样一个魔鬼。 “哈哈哈——”狂笑骤停,张傲天喉头一口血涌上,生生被他咽下,怒斥狰狞的眸子滚滚火光,“好一个动辄即死。” 好一个江夏初,原来一直都是手无寸铁的她在玩转这个世界,玩转他人生死。 “你居然败给了一个女人!”张傲天瘫软在地,抽搐不停。 他怎么甘心,他不是败给了左城,是败给了一个女人! “左城,我在下面等着你,那个女人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瞳孔放大,地上的癫狂的男人大笑不已,“哈哈哈……” “封了他的嘴。”左城眸光都不曾抬一下,临着窗,那天外阴寒尽数融在了他眼底。 进叔会意,一个眼色过去,顿时杀气森然。 “左城,你不得——”一句话还未完,只剩下渗人的呜咽,伴着抽搐的声音,“呜呜呜——” 刚才还大叫癫笑的男人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一波一波的血液从他嘴里涌出,淌了一地的腥红。 咚—— 钟海直直砸向地面。 这种场面,连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都吓晕了,左家一个一个面无表情。 左家的人果然彪悍! 左氏在一片血气弥漫下,落下了帷幕。谁人知道,这一场腥风血雨,只为一个女人。 从此左家家规:动辄即死。 当晚,狂风大作,左氏一片阴冷,有过往路人听闻一声打响,血溅三尺。 第二日,便又传言,左氏执行总裁跳楼自杀,尸骨不全。 第一百二十八章 醋劲真大 第二日,便有传言,左氏执行总裁跳楼自杀,尸骨不全。一代上海楚霸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一天之内上海乱了个底朝天,茶余饭后,众说纷纭。 地铁站里,忙里偷闲的上班族人手一份报纸,话说今日时事。 男人甲夹着公文包,撑了撑鼻梁上的眼睛:“左氏就这么毁了,着实可惜啊。” 男人乙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附和:“哪止可惜,还殃及池鱼啊,左氏有个执行总裁就为了这事跳楼自杀了,连全尸都没有,少了两条腿,有人说是半夜里被狗叼走了。”说到此处,男人嘴里的馒头怎么也无法下咽。 听的人也是慎得慌,连忙摆摆手:“别说了,越说越慎人。” 那男人万分感慨,手里的豆浆都愤青了:“这左家果然是变态的存在,太恐怖了。” 胡同巷里,棋盘上的老人捋着花白的胡子指点江山。 七十老儿戴着老花镜,手里捏着颗棋子,将下未下:“summer接手左氏,入驻上海,这商界的天变了。” 另一老头儿眼观棋盘,按兵不动,接话:“管他怎么变,还是左家说了算。” “是这个理。”七十老儿扬手落下,“吃。” 吃下一片棋子,老儿眉开眼笑。 “下棋不悔。”另一老头儿一咧嘴,“将一军。” 刚才还眉开眼笑的老人立马吹胡子瞪眼:“老鬼,给我唱空城计。” “哈哈,和商人学得。”老头儿笑得一脸褶子,那模样像一只活脱脱的狐狸。 果然狡诈,师出商人啊。 七十老儿捋着胡子大骂了一句:“奸商!” 众所周知,summer一出空城计,唱得漂亮。 美容院里,贵妇们闲来无事做做头发,聊聊八卦。 红发女人敷着面膜,嘴角小弧度地抽了抽:“听说了没,summer与左氏本就是一家。” 等待区的贵妇接了句嘴:“那为什么毁了左氏的约,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收购左氏?” “谁知道,有钱没处烧吧。”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红发女人神神叨叨,“我有个表姐在左氏上班,内部消息说,是为了女人。” 那贵妇涂指甲油的手颤了一下,指甲花了:“女人?那个江夏初?” “没准。” 贵妇看了一眼花掉的指甲,一脸厌恶,大骂了一句:“那女人就是祸水啊。” 女人啊,就是舌头长,嫉妒泛滥。 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于此同时,关家大院某间房里,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的,四周一片死寂,唯有电视在放着。 骤然,灯光一亮,一张放大的脸由远及近:“你鬼啊。” 镜头拉远,远处沙发上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没有丝毫反应,经久不见阳光的脸白得确实像鬼。 这喊鬼的是关艾,像鬼的是关盺。 关艾一把抢过遥控,电视屏幕一黑:“别看了,太血腥了,当心晚上做噩梦。” 死气沉沉的女人抬抬头,不看电视,转而看向桌子:“左城啊左城,为什么呢?” 操,桌上还有,全是某个人的报道,明明上午烧了一堆的,真是魔怔了。关艾无比头疼,耐着性子开导:“为什么?你少在这自欺欺人。”冷冷一嗤,“且,你他丫的会不知道左城大开杀戒就是为了江夏初。” 刺激疗法,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终极电能 关艾细细打量,对方一脸面如死灰。 靠!心理医生的话都是放屁。 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他这样的男人会爱人呢?” 关艾白眼一翻:“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他那样的男人会有人爱。” 尤其是某个发疯的女人,这都多少天没出门见过人了,难到当真抑郁成疾、相思成灾了? 关盺一言不发,对着一桌子的报纸发呆发愣,死气沉沉。 关艾无奈摇头,看着这一屋子与某人有关的报纸杂志,深深感慨:“左城那丫就是个祸水。” 祸害横生,上海商界连带上海无数女人都跟着遭了秧。 诶,卿本祸水,奈何祸害啊。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东家道女人是祸水,西家道男人是祸水,你说到底谁是祸水,谁祸害谁啊? 不过,倒是天生绝配,一对祸水。 这外界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祸水此时在做什么呢? 男人拥着女人喝着茶,吃着甜品,泡在糖罐子里家长里短呢。 “宾客的名单拟好了,你看看。” 左城接过江夏初递来的单子,长长一串,凉眸睃了睃,薄唇一掀:“顾起?” 女方宾客名单第三行第四列。 嗯?怎么一股不协调的感觉,某男这是怎么了? 江夏初抬眸,某男语调拖长,“你们很熟?” “他是我很欣赏的男歌手。” 很欣赏的男歌手?某人自然知道,既然知道,更不可能视而不见不是? 江夏初微微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 拿过一只钢笔,慢条斯理地在宾客名单上画着。女方宾客名单第三行第四列下的名字被划去。 继续往下看,冷眸一沉,薄唇轻启:“张晋宇?” 女方宾客名单第二行第五列。 江夏初好耐心地解释:“之前有过合作。”皱眉,问,“有问题?” 左城慢悠悠摇头:“没问题。” 一听就是男人的名字,这还能没问题。 某男再一次提起笔,轻轻一划,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尽的优雅清贵。 顿时,女方宾客名单第二行第五列下一条红线横穿而过。 这宾客名单还在讨论中,左城继续握着那名单,一一往下。 “张麟?”左城眸光一扬,一点寒凉微微晕开。 女方宾客名单第一行第二列 问题可真多啊,又一个男人的名字。 “之前他做过我的音乐助理。” “和他还有联系?”左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空气里,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气在发酵。 江夏初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没有。” 那就不必了。 再一次,一双白皙绝美的手提起笔,在女方宾客名单第一行第二列下划下一杠。 宾客名单讨论继续。黑枪 “韩弋。” 女方宾客名单第四行第五列 “我的配曲制作。” 女方宾客名单第四行第五列被画掉。 “周斌成。” “……” 左家男人是不是太闲了,一个宾客名单而已,需要亲自把关、一一询问吗? 如此一番讨论了解下来,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江夏初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在写写画画些什么?” 一把拿过名单,江夏初顿时傻眼了:“你——”江夏初长长吁了口气,“你怎么都画掉了。” 一份好好的名单被左城画得面目全非,没留几个人,留下来的有一个普通特征:性别女,爱好男。 “我觉得没有必要。”左城理所当然。 江夏初微恼:“你认识这些人吗?” “就因为不认识。” 所以不安全。不给任何敌人可趁之机,左氏防狼第一条。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他们都是男的。” 一边的进叔嘴角直抽:我的少爷,您醋劲要不要这么大? “左城,你不可理喻。”江夏初红着小脸,怒瞪。 左城将她拉过来,亲了亲,哄着:“夏初,乖。”说完便要去吻江夏初的唇,江夏初偏头躲开。 “左鱼,照着原来的名字重新拟一份。” 左城一个冷眼望过去,左鱼头皮发麻:“这——” 这少夫人的话不能不听,这先生的眼神也不能不看啊,真是要人命。 进叔一个眼神使过去,那意思是:少夫人说了算。 左鱼会意,一番权衡利弊,左鱼硬着头皮接过江夏初手里的名单,小声再小声回话:“我这就去。” 头一低,还是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气。转身连忙退出去了,暗自咬牙:不管了,左家少夫人当家,少夫人最大。 “夏初。”左城不安地喊了句。 “生我的气了?”左城蹙眉,有些暗恼。 江夏初一言不发,眸光望着别处。 她对某个男人真是无话可说了。 “别生气了,我都依你就是。”那人眸子温柔得化不开。 这男人,早知如此,何必刚才,对上江夏初,他哪有半分胜算,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只是江夏初不应,起身便走。 左城无奈,蹙着眉抿唇苦笑。 “进叔,我是不是太患得患失了。”总是睥睨一切的眸子竟全是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这个男人,当真陷得太深了。 “少爷,我虽不懂,但是我想这与股市应该是一个道理。”进叔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绑得紧了,反弹很大,留一丝空间才是活股。” 左城凝着眉,沉思不语。 这玩转股市的人,谈起情,那就另当别论了。股市那是他的天下,可是江夏初那是他的劫数,不可同日而语啊。 左城摇摇头:“对于她,我不敢松一分。”王子,灰姑娘爱你 只怕松了一分,她便流走了。 对江夏初,左城总是没有把握的。 进叔无奈了,哑口无言,股市这东西好懂,感情这东西太复杂了。谁知道少夫人是一只反弹股还是一只流沙股? “左城。” 诶?进叔一愣,看过去,眼中含笑:这少夫人是只慢热股啊。看看自家少爷,刚才的乌云密布瞬时就晴空万里了。 左城不说话,就把江夏初拉过去,紧紧抱在怀里,满足地轻笑着。 这男人,真容易满足。 江夏初脸色有些不自然,脸上倒淡然无痕:“男方的宾客名单你拟好了没有?” “你回来就问这个?”左城眉头微蹙。 “嗯。”江夏初闷着头点头。 口是心非的女人!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探着头看楼下。 左城俯身,含住江夏初的唇,处罚似的轻咬着。 “还没有。”嗓音暗哑性感,“都让你决定。” 这男人有时候小气得让人无语,有时候又大方地让人无奈。 说完,又接着刚才的吻继续。 江夏初面上一红,看了看一边自动低头的进叔,推开左城:“这里是大厅。” 左城不满地停下,一眼睃过去。 进叔头立马低得更低,心里念着: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江夏初刚要起身,左城顺手将她打横抱起,魅惑的嗓音响在耳边:“那我们回房间。” 江夏初小脸又是一热,埋头偎着左城,连手脚都不会放了,整个人僵硬得很,只听得头顶传来男人轻笑声,无比愉悦。 江夏初暗恼,这男人,着实可恶。 进叔看着消失在客厅的两人,连连摇头,我的少爷啊,这可是青天白日啊,有些事还是留到晚上比较好。 **偶是青天白日不纯洁的分界 夜里,左家骤然灯光大亮,划破了这安静的夜。 门口急促的脚步传来:“少爷,少爷。” 房间里的男人忽然睁眼,一眼寒光:“出去。” 门外迟疑安静了片刻,还是沉声继续:“少爷事情紧急。” “不管什么事明天再说。” “怎么了?”怀里的女人睁开眼,微微惺忪。 “没事,乖,睡觉。”亲了亲女人的眸子。 “少爷——” 门口,进叔的话还没完,左城沉声打断:“滚!” 进叔咬牙,没再开口,只是门口未传来脚步声。 江夏初眸中睡意散了大半:“你去看看,进叔一向有分寸,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左城拧眉,沉吟片刻:“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嗯。” 吻了吻女人,又将被角掖好,左城才起身出去。 房门关上,左城侧脸沉凝:“什么事?”半张脸笼在灯下,似镀了一层秋日的寒霜。 “美国来电说——”进叔压低了声音,尤其沉重,“齐以琛出事了。” 本拉牛牛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二十九章:以琛出事 “美国来电说——”进叔压低了声音,尤其沉重,“齐以琛出事了。” 一句话落,一片死寂,左城的眉深深蹙起,眸中星光沉沉浮浮。 沉默让人心滞,久久,他薄唇微抿,僵冷:“是死是活?” 毫无温度的四个字,森冷木然,随即,又是持久的死寂。 左城忽地唇角苦笑,幽幽吐了一个字:“死。” 天公总是作美,不早一点,不晚一点。 进叔默了须臾,点头,忧心拧眉:“少夫人那里怎么办?要是少夫人知道了,怕是——” “立即封锁所有消息。”他眸光一凝,“婚礼照常举行。” “少爷不可啊,要是少夫人哪一天知道了,一定会怨您的。” 左城眸光一冷:“那就给我永远瞒着。” 既然天要负他,他便逆了这天,覆了这命运,那个女人他势在必得,便是这天,这命也休想颠覆一分。 “那——” 那可是少夫人心坎上的人啊……这句话,进叔险些说出了口,隐在喉咙,堵得都上不来气,抬头看见左城坚决如铁的眸光,还是生生咽下。 诶,真是劫数啊!进叔暗叹,无话可说。 左城回到房间已是深夜,他动作轻缓,刚掀开被角,背对而眠的女人忽然转身:“回来了。”声音有些倦,但是毫无睡意。 左城躺下,伸手一捞,将女人抱到怀里:“怎么还不睡?” 她往左城靠了靠,他身上的寒气很重,稍稍皱了眉:“睡不着,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抬头看他,眸中有些乱,心慌的莫名其妙。 “没什么大事。”俯身吻了吻她,“乖,别胡思乱想。” 左城的嗓音很像绷紧了的弦,似乎一扣即断,他背对着灯光,江夏初看不清他眸中神色。伸手,抱紧左城,江夏初声音极小:“我刚才想到以琛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突然想到了他。” 心,又狠狠一抽,莫名其妙的,她只觉得有些疼。 左城手上骤然用力,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不准想他。” 四分霸道,三分凌乱,两分恐慌,还有一分江夏初听不明白的东西。 微暗处,左城一双眸子惶恐得一塌糊涂。 江夏初抬眸,依旧看不清左城眼底的颜色:“左城,以琛不一样。” 那个男人不一样,就此一点,左城错不得一分一毫。 他唇角抿成僵直的线,没有言语。 她细细说着,眸光暖暖的:“生命里总有些人,至关重要,甚至不可或缺,但是却无关风月。”顿了顿,她看他,“左城你能明白吗?以琛就是我的那个人,我可以不爱他,他也可以不爱我,但是总会念想,总会记挂。” 这些话,她从未与任何人说,也从未想过告诉他,今晚似乎什么都莫名其妙。 她的话落,久久沉默,他的呼吸洒在她额上,微微冷彻。 “齐以琛。” 忽然左城开口,只念了那三个字,又骤然停了一下,再继续:“若是没有他呢?若是……”声音更沉了,带了些微颤,又戛然而止。 若是他死了呢…… 这样的话,即便连假设的勇气他也没有。 她抬眸,迎着灯光的眸子像冬夜的星子,亮而冷:“若是没有他。”她握着他的手,覆在心口,说,“这里会空一块。” 正如她所说,那个无关风月的人……不可或缺。 他怀抱着她的手一紧,逆光的眸子沉了一层冷冽:“你不怕我容不下他?你明知道,我容不得你心里留一丝位置给别的男人。”声音无奈,含了森冷,“夏初,你不该告诉我的,这些话会让我嫉妒地发疯,会让我想毁了你那个至关重要的人,即便他无关风月。” 什么无关风月,他要她的心,完完整整的一颗,哪里容得别人分去一分一毫。 幸好,幸好那个人……他心里那只嫉妒的兽才得以片刻安歇。 怀里的女人抬起头:“你会容他。”她浅笑盈盈,“因为你舍不得我。” 如此有恃无恐,因为江夏初的认知里有那样一条:因为是左城的女人,所以可以。 女人啊,她的肆无忌惮毫不畏惧,那都是被惯的。 左城无奈,吻着她含笑的唇:“你对我总是拿捏得精准。” 只是再怎么拿捏,也准不过命运。 他忽然有一丝庆幸了,那个男人敌不过命运,所以,他不需要舍得她。 她只是笑:“左城,让以琛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不好?” 他骤然蹙眉:“不好。” 他极少对她说不,这次却回答得如此果断。 江夏初似笑非笑,眉宇间晕开淡淡忧悒:“我以为你会依着我。”抬眸,她问,“为什么?”她寻着左城的眸子看过去,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 顿了顿,左城如此回答:“他的病还没好。” 若必须要骗她,便骗一辈子。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他会好好坚守。 “只是因为这个?”眉染怀疑,江夏初更宁愿相信,左城是因为不愿意,直觉如此,说不上理由。 左城沉默了,暗中,一双眸子似乎带了吸引。 “嗯?”她在等他的回答。 他还是不说话,俯身便含住她的唇,重重辗转吮吸,不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隙。 一个霸道到暴烈的吻,湮灭了她所有理智,言语。 绵长的吻,她几乎窒息:“左、城。”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抬眸,深深凝了她许久,她刚要说话,身上一凉,一双微冷的手覆在了她胸口,她一愣,随即一阵狂乱汹涌的吻便铺天盖地的下来。 只是一个慌神的须臾,他攻城略地,她深陷缱绻。 窗外夜温柔,漏进一丝微光,照亮了一室旖旎缠绵。 漫漫长夜,他不知餍足地要了她一遍一遍,她最后也没有等到这个男人的回答。 温柔,果然是一种攻势,左城用得如火纯情,江夏初毫无抵抗。 三天后…… 十二月七号,宜婚嫁。 前夜里,江夏初被左城折腾的晚了,早上困顿的很,是被左城抱出被窝的,她一路上昏昏欲睡,她倒是做了一回甩手掌柜,任由一群人在她身上、脸上折腾涂抹,等她完全清醒已经不见左城的身影。 左家少主的婚礼,惊动了整个上海,整整一天,占据了所有媒体版块,不管是商界、政界,娱乐界,左家少主的婚礼都无疑是万众举目的。 这天,万里无云,隶属左氏名下的凌东岛万人空巷,密密麻麻的豪车名爵、随处可见的红毯玫瑰预示了这场婚礼的浩大,上海所有媒体共鸣地引用了同一个词语:盛世宠婚。 凌东岛外已经门可罗雀,已经是早上八点半,离婚礼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宾客已经到了差不多。 大厅二楼男人依着护栏站着,过往的宾客无疑不回头看上几眼,再感叹一句:造物者真神奇,这样的极品的男人也造的出来。 护栏外,进叔伫立而站:“婚宴,宾客,司仪,门卫都安排妥帖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左城俊美极致的瞳孔一沉:“我要万无一失。” 明明一身白色裁剪西装,却生生叫左城穿出了一股子黑色妖异的魅惑, 谁说左城只适合黑色,这个男人与生俱来就生了一副好皮囊,气质就更是不用说,白色同样是他的专属。 进叔头顶压力,有些气息不稳,回答:“没有谁敢在左家眼皮子底下作乱,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左城半眯着眸子,白色的西装掩不住他一身王者气息。 “少爷——”进叔欲言又止,还是小心翼翼说,“初影她来了。” 那依着护栏的男人微微转身,一眼凌厉:“我以为你了解我的脾性,进叔,你真是老了。” 左进跟了左家三代主子,左城是第一个给他如此压力气势的,低首,骨子里的遵从:“是我失了考虑。” 忽然,另一白色身影从楼梯下缓缓走来,分明同样的白色,穿在这两人身上却有种天差地别的感觉。 “哟,这不是新郎官嘛。” 阴阳怪调的语气,除了叶在夕那厮还会又谁? 叶在夕同样一身白色,一张妖娆的俊脸万种风情,脸上端的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浅笑盈盈。 操,一个男人也能妖成这样! “三十分钟。”左城懒懒依着护栏,眸中是一汪融了的冰,徐徐生辉得美极。 叶在夕摊摊手,耸耸肩,姿态慵懒地半靠在左城旁边,笑得十分扎人眼球:“放心,就算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江夏初那只煮熟的鸭子也飞不了。” 一小会儿?这人真有时间观念! 左城唇角冷冷一抿,厉眸睃向叶在夕:“你是故意的。” 靠,这男人的眼睛要不要这么毒?叶在夕简直都怀疑他能读心。 叶在夕丝毫没有被拆除的扭捏,大大方方反将一军:“这都看得出来,既然你敢请我来,就应该做了准备。” 这场婚礼,左城请他就是为了给他添堵,他自然也不会毫无表示,这礼尚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添堵吧,添堵吧,最好堵得你心肌梗塞! 只是没想到,那男人目下无尘,处之泰然,丢过去四个字:“是有准备。”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盛世婚礼 只是没想到,那男人目下无尘,处之泰然,丢过去四个字:“是有准备。” 叶在夕一眼望过去,心里没底了:这男人不是吃亏的主啊,不会被算计了吧? “我怎么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叶妖孽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被人勒着的感觉。 左城唇角似笑非笑:“除了你的请帖,其他的都是上午九点。” 靠,九点? 抬抬手臂,标准手表显示八点半,叶在夕嘴角抽抽:“也就是说我来早了半个小时?” 妈的,算计老子,让老子白白早了一个半小时。叶在夕在心里呐喊。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叶在夕七点半就来了,为了做些给某人添堵的事情,在别墅外兜了个大圈子,才进来的。 心里怎么这么添堵,这都快赶上心肌梗塞了,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左城面无表情,冷而自制:“比我预想的早。” 所以,左城给叶在夕的请帖写了九点。 叶在夕心里窝火,强忍着爆发,阴测测咬牙:“你就是这么把江夏初算计到手的?” 左城沉默。 这还用说吗?一肚子阴谋诡计的人,自然算计居多。 叶在夕只觉得心里像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的感觉,想挠却挠不到痒处。 冷冷一哼,依旧阴阳怪调:“我以前对她就是太心软了,早知道我就先下手为强了,不然,今天的你怎么可能当上新郎。” “我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的人。” 沉而不发,冷而自制,这男人当真是个让人生畏的寻在。 叶在夕妖娆的桃花眼轻轻转着,一脸笑意,揶揄反问:“你的人?”笑得极是欠揍,却妖到骨子里,“谁知道呢?可保不准再出什么蛾子。” 左城脸色一沉,眸中一团墨黑晕开,浓厚的暗沉。 叶在夕背脊一凉,心里却爽快了,转身往楼下去,嘴里还念叨了一句:“没准啊,就在今天。” 这乌鸦嘴,不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左城靠着护栏,一汪黑眸更加沉冷了。 叶在夕回头,见那人还待在二楼,笑着说了句:“不知道这新娘怎么样了?” 一句话,原本二楼的男人起步跟上去,前面的叶妖孽笑得花枝乱颤了。 真是蛇打三寸。 那边门口的走道上,五官精致的女人很美,唯独没有半点灵气。 “初影,回去吧。”进叔摆摆手,一脸无奈。 “他做得真绝。” 成初影冷哼,看着脚下的门槛,她苦笑,这左家的门对她当真封死了,不留一点余地,果然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进叔看着心里不忍:“忘了吧,与左家相关的所有。” “如果可以,我也想。”她眸子一暗,一沉,琳琅满目的奢华在她眸中毫无光彩,她说,“替我转告他,我祝他们不幸福。” 说完,她转身,迈出那道门槛。 一经转身,她一次不曾回头:左城,我没有那么大方,永远不会祝福你。 “何必呢?”进叔摇摇头,嘴角苦涩极了。 此时,隔着一道门槛外的走道,怔怔站着一个呆愣的女人,长得倒是很美,只是同样毫无灵气。 “有请帖吗?”门卫例行公事,面无表情。 女人摇摇头,不说话,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依旧看着里面。 门卫脸色有些沉,僵冷到机械的态度:“没有请帖不能进去。” 恰巧,进叔路过,一眼望过去,瞅了个明白,连忙走过去。 “进叔。”门口的门卫立马躬身敬了个标准的礼,显然训练有素。 “关艾小姐,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婚礼快开始了,快进去吧。” 那女人黯然的眸子怔了一下,忽然亮了亮。 “关小姐,我去忙了,你沿着这条路直走到最里间就能看到少夫人,我先走了。”嘱咐了几句,进叔便进去。 等到人走远了,女人还待在原地,似笑非笑,嘴里怔怔喃了两个字:“关艾?” 女人忽然迈出一步,门卫们没有再阻拦,她抬起脚步,还未落下,身边擦过两个女人,传来一阵议论。 “看见了吗?那九十九朵玫瑰,听人说是在非洲用真钻打造而成的。”女人毫不掩饰的羡慕。 门口刚迈出一只脚的‘关艾’顿住了动作,抬起眸子,那铺了一厅的水晶玫瑰在她眸中毫无光彩,她收回脚,站在原地。 “左家果然家底雄厚啊,怕是美国女皇大婚也没有这样的排场。”附和的女人感叹了一句,“为了江夏初,左城也真舍得。” “江夏初真幸福,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左城。” “不知道江夏初是上辈子造了什么福遇上这样的男人。” “……” 谈论的声音渐小了,‘关艾’忽地一声轻笑,怔在门口,嘴里喃了一句:“江夏初。” “江夏初。”另一个女人的声音穿过来。 同样的语调,同样的悲凉,甚至同样的嫉妒成狂。 ‘关艾’缓缓转眸,走道外的左侧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对着门口的新人照片,看得浑然忘我,看得失魂落魄。 那女人正是成初影,背着门口,她看着照片,手指指着照片里的女人:“为什么是你?你何德何能?” 是啊,何德何能?‘关艾’苦笑着,走过去,同样看着照片。 “江夏初,你真不值得。” 成初影话音刚落,一个女声接过去:“是啊,她怎么值得?” 成初影机械怔愣地转头,毫无惊异,轻念了一个名字:“关盺。” 曾经的关盺名动上海,曾经的关盺被传作左城的女人。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通透,什么曾经,都是笑话而已。 关盺笑了笑,眸中荒凉得渗人,嘴里念着:“看来不祝福他们的人很多。” 成初影也笑了笑,看着照片,说:“你真可悲。” “还有你。”关盺也笑,同样看着照片,彼此眸中都是黯然与失落。 除江夏初外,爱上左城的女人哪一个不可悲,她和她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唱着同一种悲伤,为了同一个人。 同时她们转身,一个向着门外,一个朝着门里。 别墅最里间的房间里,江夏初一袭白色曳地的婚纱,长发被盘起,头上的纱幔及腰,她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没有即将步入殿堂的慌张,只是安然。 身后,关艾一袭白色的齐膝礼裙,头发半挽,留了几丝长长刘海,倒是俏皮中带了点小性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那一走一崴的身姿,实在影响美感。 高跟鞋真是她的硬伤啊。 关艾蹙着秀眉:“江夏初,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不穿这玩意呢,太要命了。” 江夏初转过头去,刚要说什么,关艾立即摆摆手,嘴快地接过去了:“不用太感谢我,下次我结婚的时候,你礼金翻个几倍就行了。” 江夏初嘴角一抽:这人还真不客气。 走到镜子前,关艾看了看里面的人儿:“很美,不过——” 江夏初眉头一蹙,也看向镜子。 绕着江夏初走了一圈,关艾打量了一番又一番,最后下结论:“这件婚纱款式也太保守了点吧。” 确实保守,二十一世纪的人,哪有人穿婚纱不露个肩膀什么的,江夏初倒是好,连脖子也没有露,那婚纱从腰间开始,层层蕾丝纱幔缠缠绕绕到了脖颈,美虽美,但是也太复古了吧。 江夏初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淡淡说:“左城喜欢。” 靠,夫管严啊! 婚纱倒是美,只是关艾心里对某人不爽,非要昧着良心说话:“你家男人的眼光真让人不敢恭维。” 有吗?我觉得挺好。 这话江夏初没有说出口,免得某人就那个话题又是没完没了。 不过,就算没有那个话题,关艾依旧没完没了,万变不离其宗,又绕到某一话题:“我说你也太没有主权了吧,你这名字写在人家户口本上还没多长时间呢,胳膊肘就跟着身体一起拐向他了?” 这话说得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镜子的江夏初照出绯红的脸颊。 别开脸,江夏初才说了一句:“他不是外人。” 瞧瞧,胳膊肘又往外拐了,有了男人忘了姐妹,心里真不是滋味,就好像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 关艾哼哼了一句:“不用向我再次申明,他是你男人。”又重重哧了一句,十分鄙夷的目光睃着江夏初,“女人的心果然都是长偏了的,而且统统偏向男人。” 经典名言啊,有道理,连江夏初都沉默。 诶,这女人真是彻底完了,现在连反抗都没有了。 关艾一时间五味杂陈,坐到镜子前,凑过脸去问江夏初:“江夏初,问你一个特别老套又特别矫情的问题。”顿了顿,一直揶揄戏谑的小脸多出几分认真来,“你幸福吗?” 确实够矫情老套,只是婚礼前新娘不都应该被问吗?关艾倒想知道江夏初的回答了。 江夏初对着镜子,眸中似乎染了茫然,很久才回答:“现在这样挺好。” “请正面回答。”关艾不依不挠,直来直往,绝对不来弯弯绕绕。 只是江夏初似乎尤其喜欢弯弯绕绕。 “如果我能够幸福的话,一定只能是左城给的,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毁掉。”她嘴角笑着,那种笑,淡淡的,不喜不悲,唯独一双眸子静静淌着温和。 ------题外话------ 昨天断了一天,补充一章哈。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你是我的毒 分明是贬义的一番话,关艾听出了一种褒义的感觉,瞅瞅了江夏初,更加确定那个结论了:江夏初的胳膊肘已经完全拐向左城了。 关艾难得深思了一会儿:“可以理解,如果我爱的人和别人恩爱幸福,我也会踹了他们的老巢,让他们不得安生。”说完,眸子一凝,小脸一僵,“你这是和我玩文字游戏呢?还是没告诉我答案啊。” 江夏初笑了笑,眸子好看:“会吧,总有一天会的。” 既然左城不允许别人给,他自己总会给吧,那种抽象又虚幻的东西:幸福。 关艾一根直肠子,想了许久,皱着小脸:“回答一个字不就得了,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和你说话真废口水,也就你男人受得了你。” 江夏初但笑不语。 关艾脸色跟翻书似的,又笑了,说:“不过会幸福就好,不然我那礼金送得多不值。” 这家伙分明关心别人,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是谁弯弯绕绕多啊?口是心非的女人,嘴真硬! 江夏初哭笑不得:“别为我担心,我现在真的很好。” “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的男人吗?” 这人的思维模式真快,江夏初嘴角一抽,聪明地选择不回话,因为这厮有种本领极其高超:由一个话题引发的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消停了一会儿,关艾站得累了,将高跟鞋踢掉了,毫不淑女地半躺在沙发上:“诶,我说叶在夕怎么来了,依照左城小肚鸡肠的程度,不应该给他放行啊。” “他是伴郎。” 一个鲤鱼打挺,关艾惊得下巴险些掉了:“什么?” “左城请了他当伴郎。” 关艾抹了一把有些疼的下巴,眸子一转,几分滑溜,几分惊颤:“靠,这招真绝啊,新欢旧爱相见眼红啊,你就不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那两个男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啊,这一遇上还不火星撞地球? 江夏初只是笑笑:“叶在夕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情。” 左城虽然惯于让别人吃亏,这个前提江夏初没有说,谁都懂的道理。 关艾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叶在夕还不至于会蠢到去找死。” 左城的变态恐怖那可是人尽皆知啊,叶在夕那个妖孽这点眼力见总有吧。 “这种让人吐血的事情也就左城做得出来。”关艾对左城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只奸诈的狐狸,这招打击情敌的手法着实高明啊。 “叶在夕也不反对。”江夏初回了一句嘴。 靠,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加厚的,叶在夕那厮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关艾再一次五体投地。 由此,关艾深深感慨:“所以,看看你身边,一个一个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说完这话,关艾的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这是不详的征兆啊。 果然老话说得准,右眼跳灾,这门忽然一开,不见人,先闻声音:“你呢?” 关艾的直肠子一时绕不过来,想了想上一句话,很嘴欠地接了话:“我顶多算半个。” 怎么回事?半个什么?奇葩?上一句呢?关艾一番搜肠刮肚,终于绕明白了,顿时大囧,恨不得钻了。 那边两个人的脚步走近了,无疑是关艾刚才所说的两个奇葩。 关艾无处遁逃,只得硬着头皮回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都来了。” 那两男人,活像两尊引人犯罪的雕像,一个妖,一个美,不一样的气质,一样的高压力,关艾看得只觉得眼睛疼。 叶在夕耸耸肩,一脸的无害:“看来来的不是时候,听到不该听的。” 关艾缩了缩光着的脚丫子,在地上摩挲着,只是半天没找到刚才被踢走的高跟鞋,一时心慌意乱,开口就骂了句:“靠,今天这不是个好日子。” 说完,关艾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叶在夕懒懒看着眼前人的窘态,十分享受的模样,接过话:“我也觉得。” 说着,叶妖孽瞅了一眼江夏初,一身婚纱的江夏初极美,越发觉得今天日子不好,与他反冲。 江夏初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忽然左城开口了,声音一贯的冷冰冰的:“今天除了宜婚嫁,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 看来房间里除了江夏初的另外三人对今天的日子达成了某些方面的共识。 这左城与叶在夕一来一往,一人一句话,矛头就指出了,空中有种硝烟的味道。 关艾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左看看叶在夕微沉的脸,右看看左城微沉的脸,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这才是高手过招啊。” 那两人什么都没说,同时两道凌厉的眼刀子飞向关艾,她背脊一凉,觉得浑身皮肤都疼了,就像刀子刮了一样。当下便顾不得形象了,赤着脚走到地上,慌忙急事地捡起地上的两只高跟鞋,拿在手里晃了晃:“你们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顶着高压电伏灰溜溜的逃了,临走时,她发誓,再也不招惹这两尊大佛了。 咔嗒一声关了门,关艾靠着门这才大口喘气,半天后,感叹了一句:“桃花太多了果然麻烦。” 摇摇头,抱着高跟鞋走了,远离是非之地才是王道。 房间里,依旧剑拔弩张,气焰高涨。 江夏初坐着,两男人站着,高空中火焰蹿着,气氛就那么僵着。 叶在夕是个最不甘安分的主,饶有兴趣地走到江夏初身后,啧啧舌:“江夏初,以前居然没看出来,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 江夏初没说话,只感觉背后凉了一块。 叶在夕绕着江夏初又看了一圈,桃花眼那是明目张胆地肆意,摸着自个的下巴:“不错,不错,有前面有后面的。” 这话说的,多让人有遐想啊。 梳妆镜中,左城的脸黑了,江夏初的脸白了。 “适可而止。”冷冰冰的一句话,左城是真怒了,伸手便将江夏初抱在怀里。 这下好了,前面后面都没得看了。 叶在夕倒好,面不改色,继续调侃:“就是这婚纱的款式太保守了。”摇摇头晃晃手指,一脸兴致缺缺,“没看头。” 这人,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你可以出去了。”左城给了叶在夕一个沉冷的侧脸。 叶在夕毫不动容,笑得痞气:“江夏初,你男人真小气。”看着镜中,对着江夏初挑挑眉,“趁现在,好好考虑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刚好我等会有空。” 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吗?来给人当伴郎的人,却当着新郎的面拐走新娘。 江夏初头疼不已,产生了刚才那三人的共鸣:今天真不是好日子。 镜中,左城一双瞳仁黝黑,有种深不见底的神秘,唇角忽地轻启:“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换伴郎。” 叶在夕不为所动,桃花眼撩着风情,看江夏初,眸中转着,两字:没门。 江夏初笑着,回了叶在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叶在夕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回味出什么意思,便听见那边女人的声音,像猫儿似的温柔:“有人选吗?” 操!腹背受敌啊。叶在夕窝住了一把火,只想骂娘。 好吧,骂江夏初比较靠谱,叶在夕当真不客气,恨恨道:“江夏初,你这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良心都被狗吃了吧你。” 镜子里映出的某人一张妖娆的俊脸红紫掺半,江夏初只是看着笑,不说话。 “吃里扒外?”左城冷悠悠反问着,眸光一沉,睃向叶在夕,“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 谁是里谁是外,这个问题值得深究,尤其是对于左城这样对自己女人万分小气的男人来说。 江夏初但笑不语,眸中笼了缠绵的温柔,里面是左城的容颜。 谁是里谁是外还用说吗?一切尽在眼神中。这夫妻两一致对敌啊。 叶在夕原本只是窝了一点小火星,顿时冒起了三丈高,恶狠狠瞪着江夏初:“你才没搞清楚状况呢,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我要再管你的闲事我就是白痴。” 不等对面两人有所反应,叶在夕甩了甩了西装袖子,掉头就走,心里猝了一句:真他丫的白痴。这话骂他自己呢。 随后,砰地一声,响声惊天动地。 江夏初愣了一下,耳边还有耳鸣,拧眉看左城:“他不会真走了吧?” 左城抚了抚江夏初拧着的眉:“不会,他在门口。” 江夏初一愣,随即: “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比前面一声过之而无不及,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声是用脚踢的,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真他妈的白痴。” 自诩智商与智慧齐高的叶在夕,今天做了一回十足的白痴,做了那么多傻事,说了那么多假话,都没经过脑袋,唯独一句他当真深思熟虑了:好好考虑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刚好我等会有空。 靠,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白痴了。 脚步声远了,叶在夕走了,一门之隔断了他所有念想。 房间里,镜中女人的脸拧在了一块:“他好像很生气。” “那是他的事情。”左城俊逸的远山眉微微拧了一下。 江夏初叹叹气,偎着左城,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像潺潺流水不疾不徐:“叶在夕很好,遇上他是我走运了,若不是有他——” 唇畔一凉,舌尖却传来热度,那人突如其来的吻霸道不容后退,骤然还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不成曲调的轻吟。 那人恶意似的啃咬,却不肯深入,没一会儿,江夏初被他弄得天旋地转了,伸手推了推:“怎么了?” 江夏初声音微微暗哑,像将熟未熟的梅子,两颊染了绯色,眸中水光澹澹,如此娇柔魅惑,惹得左城心头一痒,伸手抚着江夏初的后脑俯身便是一阵狂热缠绵的深吻。 很久,江夏初气喘吁吁快要喘不过气,左城才放过他,她浑身虚软,附在怀里喘气:“你怎么了?” 语气娇嗔,是左城从未听闻过的娇柔,他爱极了,抱了抱,亲了又亲,贴着她耳边声音醇厚:“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江夏初有些懵,眸中还含着水汽,如此模样实在引人犯罪。 左城无奈,惩罚似的咬着江夏初的耳垂:“不要在你男人面前说别的男人好。” 江夏初愣了一下,随后唇角微微扬起,笑了笑:“我记住了。” 这个男人当真醋劲太大! 左城心情似乎极好,嘴角漫着笑,将女人抱到腿上 “累不累?” “还好。” “我的夏初真美。”又亲了亲她,他眸子明媚极了。 江夏初笑:“这个世上也只有你觉得我好。”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往外溢,江夏初想,那种东西兴许就是关艾说得那个矫情又老套的东西。 俯身吻她的眸,左城似乎极喜欢吻她,然后嘴唇,相靠着,像吻又不像。 他说:“能让我左城等这一天等了十二年的女人,谁能说不好?” 江夏初讶然,一瞬间没了言语。 久久,她眸光氤氲却极亮:“左城,当年你才十多岁,你也未成年,为什么你偏偏就认定了我呢?” 那样的年纪,对爱甚至懵懂,她不过是个天真无邪不知愁滋味的小孩,如何能入了他的眼,住了他的心? 她不知道,却心惊,为了他,只觉得惊心动魄得呼吸有些紧。 左城只是对着她轻笑,极致的美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江夏初听得有些云雾,恍惚着,他的唇又落下,吻着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咬着,实在煽情得媚人。 “嗯、嗯。” 江夏初忍不住轻吟出声,那样的矫怯含羞的嗓音,她陌生极了,却知道,那是自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左城而存在的自己。 左城似乎极欢喜,眸中漾开明丽的纹路。 他吻了吻她,回答了那个问题。 “你是我的毒。” 这房间里温情缱绻,新郎新娘浑然忘我。 再说这房间外伴郎伴娘各自萎靡,一蹶不振,尤其是新娘,那是走到哪哪就是一阵非议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她已不是她 再说这房间外伴郎伴娘各自萎靡,一蹶不振,尤其是新娘,那是走到哪哪就是一阵非议啊。 你说,一个身穿白裙容貌美丽的女孩,两手却一边一只高跟鞋,如此破坏美感的画面能不惹非议吗? 当事人却充耳不闻,走到大厅外的喷池旁,一屁股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大厅中央那九百九十九朵钻石玫瑰上,不禁咋舌:“太败家啊,有钱就应该藏起来啊。” 典型的关氏理财法! “真想扣下几两。” 典型的关氏攒钱法。 叮铃——铃声大作,关艾这才收回了垂涎的目光,看了一眼手机。 忽然大大的眸子睁得圆溜溜,小脸拧成了包子。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感叹了一句,关艾抱起高跟鞋,蹭蹭蹭就往最里间的房间里走。 手机却留在了喷池旁的石板上,忽然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出现在石板前,一双莹白的手拾起手机。 “呵。”忽然一声轻笑。 “江夏初,连老天都不帮你。”女人拿起手机转身,微光照亮女人的侧脸。 远远传来一声疑猜:“诶,刚不是还抱着鞋走了吗?” 这世上啊,多的是扑朔迷离的事情。 “江夏初。”一声大吼由远及近。 砰——门被重重推开。 那相拥相吻的两人随即分开,左城俊脸黑沉,江夏初俏脸娇羞。 “下次再不记得敲门,就不要进来了。”左城的声音。 关艾头懵了一下,缓缓回笼:“不好意思,耽误一下,我有话要说,你们等会继续。” 江夏初要是待会你听了还能继续,我就服了你了。关艾如此想。 “怎么了?”江夏初脸颊像黄昏时的云彩,白里透着红,红里藏了羞,一双眸子躺着一潺极温柔的水光。 这样的江夏初,像极了天底下所有的新娘子,关艾忽然便难以启齿了。 “怎么了?”见关艾不说话,江夏初又问了一句。 关艾脑筋一转,这才恢复正常工作,接得还算顺溜:“时间快到了,新郎不能待在这了。”说完,撇开眼,闪躲得飞快。 左城皱了皱眉,还是起身。 “我先出去。” “嗯。” 左城像不舍,又像不放心,亲了亲新娘:“别紧张,有我。” 江夏初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意思就左城懂:我不紧张,我知道你在。 “再不出去,时间就要晚了。”关艾不识趣地催促。 左城这才转身。 看着门关上,关艾吸了口气:“江夏初,好好做一回新娘子吧,女人的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谢谢你。”江夏初眸光有些氤氲。 关艾别开眼:“我去给你拿捧花。” 出了门,关艾才抹了抹眼泪,难得矫情了一把,感叹道:“真是命途多舛啊。”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关艾自问了一句,挠了挠头发,没答案,转身走了。 一个须臾后,门咔嗒一声开了。 江夏初稍稍抬头,从镜中看了一眼,随即皱眉:“关艾,花呢?” “江夏初。”那人走近,只说了三个字,一双眸子六月流光,璀璨到迷离可怖。 江夏初猛地起身,转头:“是你。”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关盺。” …… 十二月七号那天,如果成初影没有来,如果进叔没有认错人,如果关艾的手机没有来电,如果关盺没有捡到电话,如果关艾没有在婚礼即将前离开。 这么多如果,只要发生了一个,十二月七号,那场盛世宠婚该是如何璀璨。 即便情深,只是缘分未满,那么多的如果,全数发生了在十二月七号,然后所有预订的轨迹都颠覆了。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没有婚礼进行曲,那天,新娘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出了大门,婚纱裙摆勾住了那九百九十九多钻石玫瑰,砸了粉碎,一地的钻石折射出所有光芒。 而那新郎,站在灯光迷离下,惨白了脸。 “夏初。”男人轻喃着,“为什么?” 新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随即,白色的身影闪过,礼堂里,不见了新郎的身影。 上午十点,宾客都七零八落地散的差不多了。 关艾站在门口的左边,右边是铁着脸的叶在夕。 “我真说准了,幺蛾子就出现在了今天。”叶在夕叹气。 “是啊,今天老天没开眼,这个日子糟透了。”关艾小脸萎靡。 “真不知道江夏初造了什么孽。”叶在夕抬眸看关艾,“你知道吗?” “齐以琛你知道吗?”关艾说着笑了,有些苦涩,“他就是江夏初造的孽。” “呵呵呵。”叶在夕轻笑着,桃花眸中暗影深沉,似嘲似讽,“谁要遭报应了吧。” 两人一样的苦笑,一样的叹息,一样的看着天,感叹报应这个东西太罪孽。 阳光暗了几层,一左一右放着的新人照片暗淡了。 **偶是坏日子的分界线 原本安静的机场,因为相继出现的两张熟悉的面孔而轰动了,屏息了。 那人群中央女人一身曳地的婚纱,盘起的长发微微凌乱。 “左城,我要去见他。”她看着男人,眸子静静肆意起浪涌。 男人俊美的眸凌乱到慌张:“不准走,我不——” “你若不允许,我们之间——”女人顿了顿,声音骤然决绝,“一刀两断。” 男人只是轻笑着,之后牵着女人的手,走近了机场的入口。 这机场中央的电子屏幕上还播放着一场盛世婚礼。 这一天,上海昌南机场所有飞机延误,只起了一班航班,通往美国首都。 当天晚上,所有媒体都在炒着同一个话题:左氏新娘无故逃婚,盛世婚礼惨淡落幕。 一时间,这条消息像滚雪球一般,滚过上海这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天,上到七十老叟,下到五岁稚童无人不知晓逃婚一事。 一夜过后,所有消息新闻却忽然无影无踪了,唯有小巷子里还流传了这样的对话: “江夏初居然逃婚了。” “你说她为什么逃婚啊?” “听说是难断前情。” “真是不识好歹。” “是啊,可惜了九百九十九多钻石玫瑰。” “更可惜了那个极品男人,真为他不值。” “可是人家还追到国外去了。” “你说左城追到了会把江夏初怎么样?杀了刮了?听说左家血腥着呢?” “谁知道呢?” “杀了刮了才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 流言经久不息,传过了这个冬天,这个季节。 冬去春来,燕子来来去去,时光碾过一个一个年轮,不知不觉,左家窗台的刺葵开了两个花季。 一晃两年,上海依旧,只是物是人非了。 话说这上海近两年,值得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情有三。 一:summer仅用两年时间垄断了整个地产业、服务业两大龙头产业。 二:两年前一场盛世婚礼惨淡落幕,两位当事人此后杳无音信。 三:娱乐界长江继续推前浪,唯独天王叶在夕独占一隅,红透半边天。 2014年12月7号晚上九点,叶在夕出道十年演唱会在中山广场拉开帷幕。 这场演唱会是叶在夕一百多场演唱会中最与众不同,没有新歌,没有主打,没有舞曲,没有助阵,整场三个小时,叶在夕安安静静唱了二十多首歌,据歌迷分析,那二十多首歌都是两年前相继而出的六辑、七辑,最关键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金曲创作人,夏。 演唱会拉下了帷幕,观众散了场,没有音乐、灯光、背景,舞台中央,那男人身影显得萧条。 “怎么?”身后,女人一身礼裙,淡淡的妆,只是脚下一双帆布鞋有些格格不入,女人走近,调侃,“你叶大天王也干起悲天悯人的事儿了?” “爷以后决定走心。”男人转身,笑得妖娆。 “且!”翻了个白眼,女人撩起裙摆就坐下。 “别不服,看见那地上的纸巾没?”男人也坐下,得瑟都带了几分妖异的风情,“都是被眼泪湿的。” 女人嗤笑:“就凭你演唱会上说的那句——”换了个腔调,学得有模有样,“两年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男人无声苦笑,沉默下来。 这是两年后的关艾与叶在夕,她同样学不会穿高根鞋,他同样玩世不恭假正经,他们都没变,只是时间变了,别人变了。 十二月的天很冷,刮着风,叶在夕缩了缩脖子,结束了沉默:“她和你联系了吗?” “没有,那个家伙去了一趟美国估计良心被狗吃掉了。”关艾抱着自己,也缩了缩,冷得牙关很紧。 “更可能被左城吃了。” “只怕被吃掉的不是江夏初的良心。”关艾笑得苦涩,“而是她这个人。” “呵。”一声轻笑后,他漠然冷嗤。 两年了,有些人守着记忆行尸走肉,有人丢了记忆面目全非。 上海昌南机场,电子屏幕显示:十二月七号晚上十点。 今夜的机场格外安静,没有往返的旅客,里里外外全是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清一色的面无表情。 忽然,入口处,男人款款而来,像极了中古世纪的素描画,绝美,十二月的风刮起了男人的风衣,怀里露出来一张精致娟秀的小脸,很瘦,似乎睡着,乖巧的睫毛微颤。 “先生。”面无表情的男人们肃然起敬,齐齐鞠躬,行了大礼。 男人眸光骤然冷冽,顿时鸦雀无声。只是怀中的女人还是被惊扰,拧了拧眉头,眸子缓缓掀开。 “左城。”女人眼眸惺忪,睡意未散,两颊泛着淡淡的绯色。 “嗯。”男人眸光温柔浓烈的化不开。 “到了吗?” “到了。”男人俯身,亲了亲女人撅起的小嘴,哄着,“你再睡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女人揉揉眼睛,看着男人,有些迷茫:“我们多久没回来了?”微微抬起头,看着外面,“这里我有些陌生。” 沉吟须臾,男人俯身,吻她的眼睛:“九年。” “九年?”女人轻喃着两个字,眉间阴翳着,“我怎么记不清了?” 须臾,她看他,唤他:“左城。” “嗯。” “我好像只记得你。”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眸子有些涣散。 男人吻她,嗓音轻柔如水,带了诱惑:“你只要记得我就好。” “好。”女人浅笑嫣嫣,嘴角漾开浅浅的梨涡。 她想,只要记得她爱的男人,这就足够了。 “深夏。”男人忽然唤她。 她转头:“嗯。” “深夏。”他又唤着,嗓音绷着,似乎一扣即断,眸光笼着她,绵密而又缠绵,那么深邃,那么急切。 “怎么了?”她眉间染了疑猜。 “深夏。”他看她的眼睛,“你还要记得,你是我的深夏。” 她笑着点头:“嗯,我是你的深夏,一直都是。” 男人抿直的唇浅笑,抱着她,更紧。 远远的身后,左进摇头,扯出一抹惨笑:“九年前的江深夏。” “呵。”左进苦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趋步上前,他默然下来。 一别两年,他还是他,爱她如命的他,只是她面目全非了。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一起花白了年华 一别两年,他还是他,爱她如命的他,只是她面目全非了。 左氏总裁时隔两年回归,媒体顿时便热火朝天了,这上海的天也风平浪静了许久了,该时候掀起点波痕了。 左氏大门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全是媒体,一个一个翘首以待,眼睛都盼红了。 一辆黑色的豪爵A478还在远处,顿时所有焦点聚在一处,一波一波的人群哄拥而上,黑色豪爵却毫无动静,紧跟其后的车上下来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个个面无表情,只是片刻,便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黑色豪爵车门一开,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出现在镁光灯下,似乎所有灯光融在了那人眸中,亮了所有人的眼,夺了所有人的呼吸,人潮忽然就那样安静了下来。 那人一步一步,目下无尘的眸子睥睨着这天地,这人群。 忽然,不知何来一声尖叫,随即炸开了锅一般。 “左总裁,半年前有报道拍到您身处美国一家私人医院,请问那是您本人吗?” “左总裁,请问过去两年为何信讯全无?与当年您的未婚妻逃婚有直接关系吗?” “summer根基在美国,近两年却在上海独占鳌头,左总裁是否有将股份向中国市场转移的打算?” “过去两年,summer几乎垄断地产服务等龙头产业,请问左总裁最近一步的目标是什么?” “……” 自始至终,那男人一言未发,却叫这天这地失了色,暗了几个度,他便那样姿态从容、目下无尘地走近左氏大门。 左氏大楼因为当家总裁时隔两年突然出现,整个哄闹了,唯独四十九楼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安静。 “少爷,各大媒体下了专访的帖子。” 左氏总裁时隔两年回归,这样的头版头条,上海任何一家媒体都想来分一杯羹。 左城懒懒靠着转椅,微微抬眸,目下无尘的冷漠:“都回绝。” “明白。” 意料之中,左家的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的。 “这是summer、左氏两年的运营报表。”进叔递过报表。 一双修长的手指接过,进叔心惊,这双手好像更美了。那修长的手指瓷白得有些透明,只是匆匆一翻而过:“让左氏着手上海的媒体收购。” 进叔眉染困惑,别说左氏就算是summer也从来没有介入过媒体。 此番欲意何为? 那人嗓音沉下,寒得冷冽:“有关江夏初所有的报道,从明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 原来如此…… 进叔牵扯嘴角,苦涩得厉害:“少爷,有句话说——”顿了片刻,无奈叹气,“纸包不住火啊。” 忽然沉默,唯独那人眸中有团深深的黝黑在晕开。 半响,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紧了,泛着淡淡红色,如眸中颜色,他说: “我便要试试,这天这地,我看谁能阻我。” 那一人的宿命,却带动这天、这地一起翻覆,尽在左城的掌心间。 左城一经出现,整个左氏便狂风大作了,久久不息。一向严谨的招待处也趁着空荡嚼起了舌根。 “你看到了吗?看到吗?” “我有眼睛。” “真的是左城,好像比两年前更帅了。” “那也别肖想。”凑过去,压低声音,“可别忘了,还有个江夏初。” 另一招待不以为然:“两年前江夏初逃婚,左城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还要她?” “谁知道呢?那个男人本来就是个谜。” “……” 两位招待小姐左顾右盼,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忽然,转角处,一声轻笑传来。 “终于回来了。”男人一笑,妖娆魅惑,一双潋滟微光潺潺的桃花眸轻转。 太阳照不进的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地上,一道人影鬼魅地摇曳着,一走一动,突然顿住。 “左城,你藏得可真紧啊。两年了,你可让我好找。” 一道俊挺的身影懒懒靠着黑色豪爵的车窗,一双妖娆的桃花眸子清光流转,笼着车内。 车窗摇下,车里,左城眼睑暗影沉沉,眸光一抬:“如果那些人没有转告你,我再说一次。”顿了顿,声色甘冽如最烈的酒,“不要插手我的事。” 说起这事叶在夕一把窝了两年的火就冒出三丈了:“你下手可真狠啊,我派去的那些人,九成回不来,回来了也只剩一口气。” “那是你自找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果然是亘古不变规则,时隔两年只长不息啊。 叶在夕冷冷一哼:“你的事我没有兴趣,只是江夏初——”声音忽地一沉,极冷,“她在哪里?” 周旋,废话,插科打诨这些对左城都没有用,而且叶在夕的耐心两年时间早就磨光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语气亦是狂傲。 两个男人,谁都不是服软的,一时僵持,气氛僵冷地不行,就等着一个契机爆发。 “我就知道。”叶在夕嗤笑了一声,勾唇冷冷嘲讽:“你果然把她藏起来了。”声音阴阳怪调的,很是刺人,“左城,你真是好手段啊,一藏就是两年。”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他眸光一寒,声音带了森冷,“如果你很闲,我不介意给你找点事。” 左家的人不经意惹事,这一找事,那就有人要倒霉了。 只是叶在夕这人没别的有点,胆子和脸皮一样刀枪不入,只是淡淡冷哼了一句,语调一抬,还是笑着:“威胁我?” 左城不可置否:“那又如何,我这个人从来只要结果。你是聪明人,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他左城的女人,谁也别想动一分心思。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只有一句话。”顿了顿,“让我见见她。”他咬牙,怒火隐在眉间,“我要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好不好?” “她很好。”左城语气淡淡。 敷衍!叶在夕一口火气还是没忍住:“你他妈的说好她就好?”声调再提一分,“我说我要见她。”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很好?一个好好的人平白消失了两年,一回来还被藏着掖着,这是明摆着的猫腻。 这人绝对是第一个敢对左城操粗话的人,有种! 左城眸光一敛,冷了几个度。 “我的耐心不好。” 左城一向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宝贝女人。 “哼,彼此彼此。”叶在夕挑眉冷嗤。 叶在夕一向软硬不吃,尤其是对情敌。 “你可以试试。”左城冷而自制,淡淡语气,那种冷傲似乎从骨子里而来。 叶在夕咬牙:“那拭目以待。” 男人啊,最输不得的就是气势,尤其是对上情敌的时候。 视线相接,一个冷,一个邪,谁也不退一分,周围磁场大作,一触即发。 左城凉眸一敛,折射出一道森寒的光,不怒而威,不言而摄。 叶在夕拧了拧不羁的眉,丝毫不为所动:“左城,最好有种给我藏一辈子。” 左城抬眸,眸中剪影深邃:“有何不可。” 说完,直接打下车窗,挂了档,蹭地一声,哪见车影? 叶在夕只觉脸上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整张脸黑得像锅底,随即吼了一嗓子:“靠,真他妈变态。” 左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子的夜沉得厉害,左家的大门口高高挂着两盏灯笼,与这欧美风格的华丽城堡格格不入。 左城顿下脚步,抬眸,明亮的灯笼一丝也融不进去。 “那是少夫人挂上去的。”进叔小心回答着。 左城只是轻笑了一声,华丽的美,多了些与之不符的牵强。 进叔摇摇头,也没说什么,跟了进去,心理感叹:很多年前,有个女人,总爱点着一盏灯笼,等一个人。 那啊,是江深夏的习惯。 左城进门便看见等在餐桌上的女人,手掌撑着下巴,巴掌大点的小脸上嵌了一双大大的眸子,几乎融了所有灯光,亮得温柔。 左城一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眸中融化了所有冷俊。 忽然专注看着餐桌的女人抬起头来,嘴角一抹明丽温柔的笑:“回来了。” 说着像只乖巧的兔子,偎进左城怀里。 挥退了旁人,左城揽着她坐在餐桌上,嘴角噙着宠溺:“吃饭了吗?” 她乖顺地摇摇头:“没有,在等你。”大大的眸子望向左城,“你呢?” 左城笑:“回来陪你吃。” 说着盛了碗粥,开始喂她,动作说不出的自然优雅,显然是做过无数遍的。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了呢,进叔说你有应酬。”她含着粥,说得含糊不清,语气软糯,带了股似有若无的娇嗔。 左城笑了笑,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以为我不回来,怎么还等?” 这个小女人,可知道这一番不动情的话却最是动人,显然,左城很是受用。 女人咧唇一笑,梨涡深深,像盛了酒般醉人,她明眸皓齿说:“我喜欢等你,那样总觉得时间会过得很快。” 不爱甜言蜜语的女人,说起来那才要命呢。 左城心里像窝了一只猫儿,痒却极舒服:“如果无聊的话,给我打电话。” 她咬着勺子,片刻才松嘴,撅起,有些孩子气的漫不经心:“我以为你会说,如果无聊的话出去走走。” 她只是孩子般的无意抱怨,他却有意捕捉住了。 沉默了半晌,左城忽然启唇。 “深夏。” 简短的两个字,拖了长长语调,拉出沉甸甸的回音。 他极少这样喊她的名字,仅有的那么几次,她恍惚觉得不是在喊她,明明那般熟悉的两个字,仿若隔了遥远的距离,怎么也听不真切。 她依旧恍惚,不经心地应着:“嗯。” 深夏啊,那是她吗?他在唤她呢。 “对不起。”醇厚的嗓音像迷离的酒,微醺的暗哑。 对不起什么?她不太懂,却下意识摇头。 这个男人啊,她那么爱的一个人,爱了那么多年,那么辛苦,所以啊,不管如何,她都是舍不得对他责怪的,因为她是江深夏,深爱左城的江深夏,那是她从初醒便刻骨铭心了的本能。 那是江深夏的本能。 所以她怎么舍得他亏欠。 “对不起。”左城拖着她摇头的下巴,执拗地重复。 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声音柔软地似乎要嵌入心坎:“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很好,真的。”她睁着大大的眸子看他,“知道对女人来说最幸福的是什么吗?”执着左城的手放在唇边,她轻吻着,“有一个可以等的人,从日出等到日落,等掉所有岁月,一起花白了年华。” 她笑着,浅浅梨涡旋开盛放的弧度:“左城,你就是那个我愿意等一辈子的人,所以,你从来不欠我。” 曾几何时,那个女孩也是如此坚决地说着这些话,一字不差,如今的她与记忆的模样重合,吻合得一丝不差。 江夏初,江深夏……她是她,她也是她。 他深深凝着她眸光深处,那样柔和的清光直射在了他心坎,却疼得厉害。 我的女人啊,你可知道,我欠了你太多太多。 只是如此掏心窝的话,兴许终此一生也只能藏在他心里最深的地方,见不得天日,他垂下了眸子将她抱到怀里。 “我该怎么办?嗯?”似乎连无奈都带了一种致命的蛊惑,他擒着她的下巴,视线相接,“你说,我该对你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给了你。”亲着她的唇,“甚至是自由。” 她却笑着摇头,目光似月光温柔:“我什么都不要。”扬起的脸蛋很小,在眉间晕开一层夺目的光华,“只要你是我的。” 这是她吗?还是她?不,这不是她,他的那个女孩,总是笑着真真假假,将一颗真心埋葬。 他知道她会变,却没有料想到这么彻底,突然,他觉得无措了,心尖上似乎有什么在流走。 他忽然用力,将她揉进怀里,忘了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几乎大力得粗鲁。 她却没有刚才的乖顺,执拗地扬起脑袋,咬着唇:“所以,左城,你告诉我,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她真像江深夏,不,她真的是她。 她到底是谁?他又到底是谁的?他忽然恍惚了,忘了回答。 她眸光一沉,落了灰般暗下来。 忽然,那人嗓音甘冽,却迷醉:“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他抬起她的脸,一字一字缓缓地说着。 这个男人,他有一副世界上最美的嗓音,只是听着,她便醉了,然后笑着,然后大胆起来,抚着他的脸便亲了上去。 她啊,真是醉了,为了他痴醉了。 突如其来的吻,向来沉稳的男人怔愣了,很久不能回神。没有技巧,并不深谙亲吻这种亲密,只是本能地寻着男人的唇便轻轻啃咬,舔舐,不含任何情/色,却迷离了他。 有人说,女人不是勾引的勾引才最要命,谁说不是呢? 这般稚嫩生涩的吻,却撩起了他最原始的**,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便加深了这个吻。 随后,一个吻引发出了所有情不自禁。 这个男人,总能让她找不到东南西北,等她晃过神来,衣衫已经凌乱,胸前露出的一片肌肤密密麻麻都是泛了红了痕迹,脸一红,她躲开,推开还埋首在她胸前的男人:“你还没吃饭。”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的。 男人抬眸,里面渲染开浓烈的暗潮:“我想要你。”声音同样嘶哑得厉害。 “那——”她突然便拒绝不了,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们回房间。” 说完,她头垂得更低,头顶却传来那人愉悦的轻笑,然后脚下一轻被打横抱起。 女人被放在超大的双人床上,想着这个男人的胃行不行啊? 可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这个男人就用行动告诉她,到底行不行,他甚至等不及脱她的衣服,直接就用撕的。床头只亮着一盏微暗的灯,她害羞地不敢抬头看他,耳边却传来一声蛊惑:“睁开眼看着我。” 然后,她鬼斧神差就睁开了眼,入目的是一双染了情的眸子,急迫却温柔,他眸中的她,妩媚得让自己都陌生了。 “左城。”嗓音干涩到嘶哑。 “嗯。” 她只看着他,并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喊着他:“左城。” “嗯。”他低低应了一句,俯身便擮住了她的唇,嘶磨吮吸:“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她怔了一下,似乎遥远的记忆里有模糊的零碎,不,不是这四个字,是什么呢? “你只能想着我。”这男人似乎能读心,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然后惩罚性似的重重一沉。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玩心玩命的男人 “你只能想着我。”这男人似乎能读心,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然后惩罚性似的重重一沉。 她稍稍皱了眉,然后不满地去看他,借着灯光,她看清了他心口横亘的疤痕,有些狰狞,心抽动了一下,她伸手,覆在那一块伤疤上:“这个——当时很痛吧。” 他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她的眸子:“会心疼吗?” 她点头,然后软软的掌心轻轻揉着那一块疤痕。 他忽然觉得那明明已经痊愈的地方疼了一下,像被针扎般,没有伤口,没有痕迹,却疼得厉害。 他皱着眉,擒住她轻柔的小手:“很值。” 那一刀,赌了一次转机,很值,他甚至自私地想,她在心疼,很值。 她皱了皱鼻尖:“怎么弄的?” “一个我亏欠了的人。”他说话时,没有看着她。 她想问什么人的,不知道为何,喉间忽然莫名堵塞,然后隔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沉:“以后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他没说话,俯身去吻她。 她别开脸,倔强地补了一句:“为了我。” 心疼的感觉很不好受,不受控制又心脏抽抽搭搭的,她不喜欢。 “除了你,谁也伤不了我,你既心疼我,便舍不得我,还担心什么呢?”他笑着,开始缓缓动作。 他的话完,她忽然恍惚沉默了,皱眉想着:那心口的伤是谁下的手?舍不得的她自己? 忽然耳垂一疼,那人轻咬着,在她耳边轻喃:“专心点。” 这个男人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身体,那一处敏感她根本无能无力,就那样七晕八素了,眸光开始迷离:“左城。” 他没有应她,她抓着他的肩,狠狠地用力。 “左城。” 一遍,又一遍,她喃的都是他的名字,出自本能。 “左城。” “……” 情动时,她总是如此喊他的名字,不厌其烦地。 而他总是不应,然后便发了狠地要她,却不曾喊过她的名,一次都没有。 夜深了,她被他折腾得累极,沉沉睡了。欢爱的气息久久未散,月光迷离,静缓缓沉下。床前一盏微光清幽,忽然,一双惊心动魄的眸子沉淀下来厚重暗影。 “夏初。”男人的嗓音低沉。 “夏初。” 那边轻柔的呢语,似乎梦呓,若有若无地飘忽着。 “夏初。” “……” 一声,两声……不多不少,她喊着他名字的次数。 声声轻语在夜里似有若无,最后缓缓沉下,化作夜的荒凉。 她说,他总是不愿情动时唤她的名字。 他说,她不曾听闻,幸好。 一次不漏,他的回应。 晨光温柔,漏进了窗台,打亮相拥的他们。 她醒来,左城正看着她,眸光相撞,柔软的像六月湖光。 她想:真好,一天醒来,他还在。 “早。”她嗓音清甜,带了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早。”他低笑回着,吻了吻她的唇。 她蹙眉:“我没有刷牙。” “我不嫌弃你。”他笑得肆意,看她微红的脸,又吻了吻。 她脸红,闷着声音问:“不去公司吗?”看看窗外,“好像很晚的的样子。” 脑中忽然晃过一句话:从此君王不早朝,然后脑中轰的一声,炸成了一团浆糊。 左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低低笑着:“今天不去。” “因为我?”她几乎舌头打颤,不可置信。 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因为滚床单误事的人啊。 女人啊,你想太多了。 “想什么呢。”左城拧了拧她眉间,有些无奈,“今天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眸光忽地暗了:“我自己可以。”她却笑,眸中的牵强隐藏得拙劣。 “我要陪着你才安心。”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起,手上帮她穿衣的动作自然优雅。 “到底是什么病,治了这么久?”她小声不安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微颤,“左城,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别瞎想,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样的回答,他说了很多遍。只是她知道,她病了,很难治的样子,她其实一直都在瞎想,却一如往常回答他:“嗯,我信你。” 时隔两年,秦熙媛几乎认不出她,这个相识多年的女人,果然用两年的时间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不是她了,只肖一眼,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眸光温柔、笑意敛敛的女人除了一张面皮哪里有一分江夏初的影子。 心惊了片刻,秦熙媛走上前:“我是秦熙媛。” 如此对话,一如初见,七年前,便是现在的场景。 对面温柔含笑的女人依旧拉着左城的手没放,不自然地招呼:“你好。”顿了顿,她才又吐出三个字,“江深夏。” 有些不自然,有些扭捏。 这个名字,她陌生不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秦熙媛忽地反笑:“江夏初?” 她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左城,左城眸中是一汪狂肆的黑沉,密密的视线笼着秦熙媛。 秦熙媛一眼回视,转头浅浅一笑:“很独特的名字。” 江夏初皱皱眉,没说话,心里有什么在冒尖一般,又痒又疼,不安得紧,回身看左城,他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 秦熙媛眼神瞟过,什么都落在了眼底,淡淡说:“我们开始吧。” “我要做什么。” 秦熙媛想也没想:“和以前一样,睡一觉。”说完,动作着的手顿了,然后背脊一冷,慎得慌。 好吧,她不是演员,要做到天衣无缝实在为难她了。 “和以前一样?” 不管变成什么样,还是一样的多疑聪明。 秦熙媛拧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和我以前的病人一样。” 江深夏似乎将信未信,左城一双凉眸都要结冰了。 秦熙媛不自然地抖了抖肩膀,冷得慌,尽力拿出职业气势。 “别紧张,只要和平常一样睡着就好。” 她照做了,牵着左城的手没有松,似乎还是有些不安,眉头拧地死紧,喃喃唤他:“左城。” “嗯。”他紧了紧手上,声音轻柔地更似催眠,“我在。”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哄着,“乖,别怕。” 秦熙媛怔愣咋舌,这男人,如此诱惑快比上高科技的催眠术了。 难怪江夏初骨头都不剩了。 “不继续了吗?” 冷冷一个声音砸得秦熙媛脑袋一翁,连忙回:“这就开始。” 整个催眠治疗的过程比她想得简单得多,诚如这位女医生所说的,和平常睡觉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似睡非睡的时候,似乎下意识回答了什么,她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左城抱回了房间。 等到女人完全睡熟了之后,左城才回到刚才的房间,秦熙媛果然还等在那里。 “我就知道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稍稍凑近,笑意依旧,唯独声音一沉,“因为以琛?” 她心里微微一疼,那个男人总让人心疼,大概江夏初也如此吧,所以落得今日结果。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左城眸光未抬,点着烟。 秦熙媛笑了笑:“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对心理医生隐瞒,当然,你有很多选择,只是既然你选了我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何必明知故问,你了解她的所有。”那人目下无尘的眸子都未抬起,却似乎融进了这世间所有流光潋滟,睥睨那是他的姿态。 这等气场,这等心智,这个男人,哪逢敌手?秦熙媛投降,耸耸肩进入主题:“情况比我想得要好。” 那捏烟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唇边一抹朦胧的烟雾缓缓升腾。 这男人着实妖孽,秦熙媛还没见过哪个男人抽烟的动作如此……如此迷人。 眸子一转,秦熙媛凤眸拉长,一敛:“但是不排除清醒的可能,除非你能将江夏初存在过的痕迹全抹了。” 男人忽地抬眸,隔着烟雾的眸子依旧亮得惊心动魄。 “如若不然。” 看来这个男人留了后路! “那就要看到什么程度,你应该知道什么能够让被催眠的癔症病人苏醒。” 左城灭了手里的烟,烟熏的嗓音有些嘶哑,吐出两个字:“感情。” 看来这个男人还做了全套的打算。 秦熙媛摸清了大概套路,接过左城的话:“再细说一点。”顿了顿,眸光幽深,“爱或者恨。” 那人手指拨弄着烟灰缸里的灰白,一双白皙似瓷的手,衬得剔透极了,将那灰白一点一点揉碎,明明是暴戾的动作却叫这男人做出一股子优雅的味道。 只是视觉冲击,秦熙媛却有种被勒住了咽喉的错觉,收回眸光,继续:“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你有抹掉一切痕迹的能力,也这么做了,暂时看来效果还不错。” 左城一言不发,手指捏着打火机,一点火光明了又暗。 诶!看不懂这男人,太深沉。秦熙媛径自收拾东西,手上动作没停,回头说了句:“另外提醒一句,江夏初服用的药有避孕的药性,两年内最好不要考虑要孩子。” “如果我想要呢?”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忽然开口,寒凉的音调含了一抹莫名其妙的柔情。 秦熙媛耸耸肩:“你大可以试试,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左城不予置词,凉眸沉着,深不可测。 “我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秦熙媛心有戚戚然,看着左城,“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想了想,提醒道,“比如威胁警告之类的。”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可以炸了江夏初的现状。 那人捏着打火机的手顿住,一点火光未灭,笼住男人的眸子,一团墨黑:“不需要,我既然敢用你,就做好了所有可能的打算。”伸手,指尖掠过那火星,“况且,你不会。” 这男人当真在玩火啊! 而且玩心! 男人手松开,那火星泯灭,他指尖依旧瓷白。 果然,拿捏精准。 谁斗得过?秦熙媛笑了:“诚如你所说,我不会坏你的事。”笑意一收,凤眸掠过一丝寒,“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江夏初。” 左城眸光如晦,蒙了尘,沉下。 不用明言,两人都不想毁了那个女人,一个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则推波助澜。走到这个境地,已经没有退路。 秦熙媛叹气:“她遇上了你,太可怜。” “那又如何,她还是只能遇上我。”左城冷笑着,瞳子晶亮,像碎了、破了的冰子,极是好看,却也极是刺人。 左城啊,即便是劫,他奕然选了万劫不复。可怜了那个女人,渡劫的人成了死结。 秦熙媛笑笑,又笑不出来,重重叹气:“所以我才说她可怜。”顿了顿,“江夏初啊,你真舍得!” 多矛盾啊,连外人的她都会怜悯那个女人,爱那个女人到骨子里的这个男人却舍得,走上了这条绝路。 玩火,玩心也就罢了,这是玩命啊。 “从今以后。”他嗓音淡淡,不寻痕迹的厉,“没有江夏初。” “希望如此。” 转身,秦熙媛走人,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她置之不理。 算了,管他玩什么,谁也当不起被殃及的池鱼。 房间里,男人薄唇红得生艳,抿起,薄削到无情,偏生嗓音情深浓浓,化不开,他念: “夏初。” 要抹灭江夏初的是他,记挂牵念的还是他。那刻在心坎上的东西怎会说抹去就抹去? 江夏初,这三个字,是他的伤,永远无法痊愈。 “夏初。”他又念了一句,缠绵到天际黄昏落了幕。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吞得不剩骨头 十二月的天,久晴,那种干涩的冷,没有风的刺骨。 天色已微暗,女人踮着脚,单薄的白色毛衣长衫微微摆动,晾晒着手里的风衣,抬头,女人浅笑。 这岁月安好呢! “少夫人,让她们做吧。” 女人扬起手,黄昏的光漏过指尖打在她秀气安然的小脸,摇着头,音色软糯:“不用。” 在黄昏时分晾衣服?而且一家主母亲力亲为,左鱼沉默,眉间疑猜。 女人晾晒好最后一件衣物,回头微微一笑:“想问我为什么要天天洗这些衣服吗?” 左鱼低头,不语,心里叹服:果然和先生是一家人,都能读心。 女人眺着远处,盈盈眸光柔软:“因为我会觉得我穿着它们出去过。” 左鱼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很,她想,也许这个女人是寂寞的吧,不然为何在这黄昏时分洗着不曾穿过的外套呢? 挽起衣篓子,她路过天台的盆栽,问左鱼:“几点了?” “六点了。” 女人轻笑了一句:“该给他做饭了。” 她在自言自语,笑着,眸中亮得似六月星子。 左鱼想,这个寂寞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吧,她用寂寞换了一座城,然后心甘情愿地住进了那金丝牢笼。 自此,这个女人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空白,徒留那一个人。 左鱼抿抿唇,嗓音狐疑又忧心:“先生晚上不回来吃饭。” 女人脚步停住,甚至猝不及防踩到了蔓延出盆外的紫金花藤蔓,她毫不知,望着正在下落的夕阳:“他不回来啊。” 是喜?是怒?谁也看不出来。两年后的她,将所有情绪给了那人,便更淡漠了。 女人站得笔直,身后是余光缭绕的夕阳,她一身淡淡光华,那样恬静到无波无痕,她说:“陪我去门口点灯笼吧。” 点灯,这个女人唯一的习惯了。 左鱼想叹气,看着夕阳莫名有些不忍,这个女人多少是值得同情的吧。 转身,跟了上去。 奢华大气的大门口,那人小小的个子,踩在阶梯上,伸出手才够得到那红色的灯笼。 蹭——火柴的光淡淡的,点在灯笼里,晕红了女人的脸庞。 “左鱼。”她忽然淡淡喊了一句。 左鱼抚着阶梯,抬头:“少夫人。” 她看着灯笼,眸光晕染得温柔:“每天这样陪着我做同样的事很无聊吧?” 起床,种花,吃饭,等人,点灯,每天每天,她的生活日复一日。 左鱼似乎还细细想了片刻,摇头:“没有。” 比起除了动手动脚就只剩动枪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算无聊。这是实话。 那站在阶梯上的女人只是浅笑,淡淡笑容牵起浅浅梨涡。 左鱼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酸:“如果少夫人觉得无聊的话可以——” “他说让我给他打电话。” 左鱼刚想说:那您打电话吧,那边女人声音淡淡,潺潺流水似的温婉好听,说:“怎么会无聊,这样的生活我等了那么久。” 她笑,缓缓下了阶梯,抬头,依旧看着那盏红色的灯笼,那火光了寄托了她多少不与人言的心境。 左鱼想,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到这样胆大妄为地空出整个世界来铭记一个人。 催眠真恐怖,那个男人更恐怖。 左鱼笑得苦涩:“少夫人,既然喜欢,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吧。” 她也笑,明亮得晃了她人眼:“只是我怕,这样无所事事的我,有一天他会厌倦。” 皱起的风,吹过高门上的灯笼,摇曳着,在女人脸上落下暗影。 原来她的黯然不是寂寞,是患得患失。 点了灯笼,她往回走。 今天晚上,左城不回来吃饭,女人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然后看着一桌子的菜,等到凉透。 “少夫人,该吃饭了。” “再等等。”长长的饭桌就坐着女人一人。 左鱼没说什么,低着头一起等。 片刻,女人起身,上了楼阁,窝在小小软软的沙发里,拿起了电话。 “左城。” 左鱼站在楼阁下,隐隐看见女人嘴角牵起。 她问:“在哪?”笑着。 她又问:“很忙吗?”还笑着。 她说:“嗯,吃过了。”眉头是皱着的。 她说:“好,我不等你。”嘴角是抿起的。 左鱼听着那边的对话,看了看饭桌上未动的饭菜,再看看窝在沙发里的小女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电话时间很短,简短的几句话,只是家常。 左鱼想:少夫人该是惦念先生了,能怎么办呢?一个脑子里除了先生没有别的任何的女人,还能怎么办?想呗!念呗! 左鱼还在想着,那边女人的嗓音缓缓:“左鱼。” 心里像羽毛刷了一下,左鱼应着:“嗯。” “有句话忘了说。” “嗯?” 忘了说?电话?什么?左鱼思绪脱了线。 女人笑了:“我们去找他吧。” 左鱼懵了一下,然后女人便擦身过去了。 到底是忘了说什么啊?怎么看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再多想,左鱼跟上去。 外面黄昏已经完全落幕,夜黑了,星子漫天,淡淡的光温柔。 左城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他还依旧是刚才动作,举着电话,嘴角扬着。 一个电话,至于吗?进叔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动手吧。” 忽然沉冷的嗓音穿耳,进叔一个激灵,抬头:“少爷,一定要这么做吗?” 左城嘴角笑,忽然不像笑了:“不能留一点痕迹。” 好吧,一个电话,心情极佳,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毁的还要毁,该灭的还要灭。 进叔扬起手,刚要对暗处的人挥手势,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极不协调地砸过来。 “哟。”满满的戏谑,调侃的音调尾音提得很高,“光天化日之下纵火啊!” 光天化日?似乎此时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吧。 这语气,这态度,这雷死人的睁眼瞎话,只有一人。 进叔看过去,铁门后露出来关艾一张调笑的脸,进叔停下手上的动作:这事还有缓和。 刚这么一想,那边下命令了:“继续。” 我的少爷哟,这可是天价的豪宅啊,住了那么多年,就一点也不留恋? 进叔下不去手。 关艾冷哼,光明正大地蔑视:“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干毁尸灭迹这种勾当,真让人跌破眼镜啊。” 关艾猜想,左城要烧这之前住的老宅一定和江夏初有关,只是这关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如果你是来说废话的,可以走了。”左城默然得有些阴沉。 这男人,两年没见,更加可恶了,恶毒阴险得正大光明啊。 关艾忍住骂娘的冲动:“那好,开门见山。”说开门见山就开门见山,她直言,“让我见见她。” 江夏初回国半个月,她盯在左家一段时日了,很显然左城搬走了,目的明确——藏江夏初。 “理由。” 隔着紫红的铁栅门,关艾看着左城的脸,觉得比这紫铁还要森冷几分,心肝条件反射地皱缩,咬牙强忍:“你呢?又有什么理由来管我要理由。”她二话不说,语调一转,直接来硬的,“有种让江夏初来,我拒绝和你谈判。” 关艾想,遇强则强,对上左城要先下手为强,不然后下手惨绝人寰。 只是……左城抿唇冷笑:“那你可以走了。” 额?先下手还是一样惨绝人寰啊。 关艾出师不利,一时毫无对策。 “不送。”左城逐客,白皙的指尖敲打这紫红的铁栅栏。 真他妈美的一双手,靠,妖孽!关艾心里暗骂了一句,头颅一扬:“如果我不走呢?” 她这人优点不多,脸皮厚与胆子肥算两个。 左城冷冷笑着,阴阴的,眸子稍稍沉了一下。 一边的进叔立马会意,招招手:“请关小姐出去。” 立马凭空出来一个黑西装大汉,关艾抹汗,靠真他妈黑社会啊,说来就来。 关艾退一步,那两男人近一步,她大喝一声:“停。” 那两人看了一下左城,那边垂了一下睫翼,那两人就停了。 关艾百般无语,万般无奈:咋舌叹气:“好好好,要理由是吧?” 左城沉寂的眸子稍稍抬起。 关艾脸色一翻,说撒火就撒火:“我他妈的找抽对她掏心掏肺一掏就是三年,我他妈的为了她对谁都没心没肺,我他妈的将她当做我姐妹儿,还抽风当做亲生的,我他妈的两年为了她一点消息东奔西走,连老娘的咖啡店都快关门了。”一口气说完,也不喘下气儿,直接一双尖利的眸睃向左城,“你他妈的说这些理由够不够?” 进叔心肝一颤,哟,胆子够肥啊!这一肚子的窝囊气憋了够久的吧。 左城眸子更沉寂了,看着关艾,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什么狂乱的东西,却始终没说话。 左城不说话,关艾眉毛一横:“不够?”咬咬牙,“好好好,我给!” 左城凉眸再抬一分。 进叔心肝再颤一分,这小姑奶奶,真他妈不要命了? 那边正鳖火冒气的女人走近几步,一米六几的身高居然不知道哪冒出一股子趾高气昂的寓味,妙语连珠、劈头盖脸就来了:“你他妈的整个一魔头,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心狠手辣那都是抬举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男人就是心理变态,得不到就毁天灭地鱼死网破,巴不得把她藏到天涯海角吞得不剩骨头是吧?江夏初倒了八辈子霉,不,哪止八辈子,起码好几十辈子作孽才遇上了你这个魔头。”语气柔了一分,却气场更逼人,“你到倒说说,江夏初落到这样的你手里,我焦心焦虑,见她一面怎么构不成理由了?” 这口才,这肺活量,一条一条,一款一款,那可是罄竹难书啊,构不成理由?关艾一定一口盐汽水喷死。 关艾这个女人一张嘴那是刀子,一颗心那是豆腐,这个女人爱恨分明得天理难容,至少,明处暗处的左家人都容不得。 左城似乎耐着性子,桀骜的眉抬了抬:“说够了?” 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会漫不经心了?关艾觉得有陷阱,心肝具颤地支吾:“还、还没有呢!”刚才一时头脑发热用完了胆子,此时才开始腿软起来。 左城绕过铁栅栏,修长的身形在漫天星子温柔月光下,鬼魅着。 关艾吞吞口水,将嗓子眼的心吞回去,不争气退了几步,没出息地支吾了几下:“你、你、想干什么?” 左城是什么人?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心狠手辣啊,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关艾后怕了。 “胆子不小。”左城已经走近,阴寒的脸居然还俊得一塌糊涂。 不管了,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关艾默念了一句,仰起头就瞪着眼看过去:“干完毁尸灭迹又想杀人灭口是吧?奉劝一句,夜路走多了是会遇到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可漏了油。关艾贯彻了她的座右铭。 那帅得没有天理的男人笑得阴冷的同时,还神魂颠倒:“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心狠手辣那确实是抬举我了。” 关艾心脏一紧,这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这个男人这么一复述真他妈阴森,果真是来自地狱的男人,阴气太盛。 咬咬牙,眨眨眼,关艾白色的小脸只有硬度,没有气势:“你、你,要杀要剐放马过来。”手心手背都是汗,她交搁在背后暗暗擦着。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最适合杀人放火了。 关艾继续后退。 左城步履款款,优雅:“把她藏到天涯海角吞得不剩骨头?” 还是复述,字字阴冷。 我的妈呀,这男人真是鬼啊,太阴了。关艾牙关都打颤了,舌头就光荣地打架了,说不出话来。 男人忽然脚步顿住:“你很了解我,也说得精准。”左手拂着右手,明明很鬼魅可怖的动作居然让他做出一种魅惑来,语气也冷魅,继续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如何会让你见她,我会像你所说,藏到天涯海角吞得不剩骨头。” 关艾差点咬到舌头,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这个男人真会反将一军,真会阴人。 但关艾确定了两点,一,他藏起来了江夏初,二,他怕人找出江夏初。 关艾底气足了几分:“左城,你到底在怕什么?”语调一转,咄咄逼人,“或者说,你对江夏初做了什么?” 到底有什么必须藏起江夏初的理由?到底左城还在防备什么?关艾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她很好。” 屁话!被藏着掖着那也算好,那人就是十足的受虐狂。 关艾冷哼,反唇相讥:“你说好就好?我信你我就是傻瓜,除非我亲眼见到,她要真过得好,我自然不会破坏。” 左城在沉吟,眸光沉下浮上,幽光敛敛,像夜里的兽。 关艾心提在嗓子眼,等着回答,觉得有戏。 就在此时…… “少爷。” 左进凑在左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左城脸色似乎变了一下,却说不上是喜是怒。 半响,左城说:“要见她也可以。” 这是商人的语气,又是谈判,关艾又想骂娘了,心里骂了句他娘的奸商,咬咬牙,忍了:“什么条件?” 左城抿唇,笑着。 **左家宅子外,女人缓缓走来,窈窕身姿,大大的黑色风衣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在星子光下,柔和得圣洁。 这个女人,不是最美,却最软人心魄。 左城一汪静海撩起了涟漪,漾开在眸间,涟涟波纹荡着。 “怎么来了?” 他将她拥到怀里,拉下她的帽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地在笑。 “在电话里有句话忘了说。”她说,声音软软的,在这冬夜里添了几抹柔和的温柔。 左城语调扬起:“嗯?”紧了紧,将女人整个身子揽到怀里。 她偎在左城怀里:“我想你。” 闷闷的嗓音,细微的,轻柔的,却清晰如斯。 她说,我想你。腼腆羞涩的她何曾这样温言软语,蜜语甜言。 左城笑了,唇边愉悦遮掩不住:“再说一遍。”像骗像哄。 .. 第一百三十六章:那不是她 左城笑了,唇边愉悦遮掩不住:“再说一遍。”像骗像哄。 她痴痴笑着,胆大地搂着他的脖子:“左城,我很想你,即便现在你这样抱着我,我还是想你。”绵绵细语好听极了。 左城笑,伸手,搂住她的腰,俯身便吻她。 在他的心里,有一句话,与她相差无几,那样相似的相思。 怀中是最爱的女人,耳边是她最美的情话,他眸间光亮如昼,这样的夜,很美。 绵长的吻,浑然忘我,她回应,没有技巧,很用力,甚至咬着他的唇有些疼,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久久,她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嗓音软软暗哑:“怎么办?我好像比我自己想的还要依赖你。” 他笑,唇落在她额上:“可我却要得更多。” 有些人,有些情,像习惯,像本能,到了一定程度便演变成一种东西,不能控制、毫无止境,那种东西有个可怖的名字,叫做瘾。 这个女人便是他左城的瘾。 然而,瘾,有种很霸道的特质就是:想要的永远比拥有的多。 左城的眸光太深邃了,似乎要隐没所有的浓烈,然后一双嫩白的小手拂过,落在他眉间,缓缓揉着:“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她踮了脚,凑上去,亲亲左城的眸子,“你一个左城,做了我的全世界,不够吗?” 怎么会够,那是瘾啊,给的越多,越贪心,那是一种恶性循环。 “傻瓜。”他抱着她,骂她傻瓜。 左城啊,那样爱那个傻瓜。 她点头,不说话,嗅着他的气息。 这个傻瓜啊,心甘情愿呢。 他伏在她肩头,说:“你的一个左城,给了你要全世界的权利,你知不知道?” 她靠着他心口,说:“知道,可是我不贪心。” 她啊,不是个贪心的女人,要的也不过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这个女人只得了一个他,做了她的全世界。他想,如果她想要,便是这个世界他也会给。他给得起,舍得给,只是这个傻女人,却只要了一个他。 兴许你说,这是爱情的等价交换,只是他和她赌了心来换,这样的交易,世间几人敢?或者说,几人能? 兴许今晚的风太大了,明里暗里那么多人,酸了、涩了多少双眼,唯独相拥着的男人女人却眸光清婉。 “冷不冷?” 左城拢了拢女人的风衣,又将帽子拉了拉。 她摇头:“不冷。”亲吻过后的唇瓣绯色,好看极了。 她是真不冷。 左城脱下外套,不由分说:“穿上。”将女人裹得严严实实。 “左城,我们回家吧。”女人笑着,漾开的梨涡像个圆圆的旋儿。 “我还有些事情。” 忽地沉寂,那人嘴边的梨涡稍稍僵了。 俯身,左城亲了亲女人的脸,轻轻哄着:“乖,去车里等我。” 女人抿抿唇,还是听话地转身走了。 左城看着女人走远的身影,突然想找烟来抽,想起女人不喜欢,还是作罢。 黑暗的铁栅门后,缓缓探出一只脚,有些踉跄地走出来,那人一双大大的凤眸晦涩不明,瞳孔惊乱地放大:“你——你——”伸出手指,颤抖的厉害,“她是谁?” 那张脸,那个声音,都是关艾熟悉的,除此之外,那人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那眉眼间流转的温柔,却陌生得像错觉。 她失措大吼:“她是谁?”怔了,傻了,“是江夏初?”又猛地摇头,她嗓音撕裂,“不,不,那不是江夏初,不是她。” 关艾大咧咧地笑开,眼里全是嘲讽:“那怎么会是她,那样的笑,那样的言语,那样的温柔,还有她看你的眼神,那怎么会是她呢?”笑容忽地一敛,眸光凌厉,睃向左城,“左城你说,她是谁?” 别说是江夏初,否则,她怕她忍不住趴上去咬死这个男人。 关艾眼神厉得跟刀子似的,左城毫无反应,眸子都没抬一下:“你掏心掏肺了三年的人。” “哼。”一声冷笑。 “哼。”再一声冷笑。 关艾捧着肚子,笑得有些疼,又不像肚子疼,她想,这个男人真可笑! 眼刀子刮着左城,关艾粉唇一掀,僵直:“不是。她的身体里装的不是她。” 左城不可置否,沉默。 该死的男人,真他妈绝了!关艾咬着牙才将这些话吞回腹中,嘴上嗤笑,极尽嘲弄:“果然连骨头都不剩了。”鼻子哼了一声,“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正如你看到的,她不是她。”那男人眸光淡漠,又冷又沉。 靠,还好意思说,变态!关艾在心里一一问候了左家各位祖宗。 忍!关艾咬牙,长吸一口气。 忍! 操,忍不住了。 破口就是大骂:“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心狠手辣果然是抬举你了,你他妈的就是个变态,还是终极版修炼成精的变态。” 骂完,心头之火还是浇不灭,烧得旺腾,关艾一张小脸红得不得了,正要继续大骂,左城接过了话,不冷不热:“我是什么不重要,我只在乎她是什么。” “哼。”冷笑一声,“她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很好。”他说得极快,像欲盖弥彰。 关艾反唇相讥,胆子放在了头顶:“自欺欺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叫好?” 左城不说话,敛着一双能刺透人的眸子。 又是沉默,该死的男人!关艾觉得牙痒痒的,十分想咬人,哼哼鼻子,鄙视味儿十足:“你怎么会在乎这些,你只要那副皮囊下的一颗心,得不到就不惜毁了重塑。” “那又如何?” 不温不火反问,那男人站在一团墨黑的夜里,睥睨着。 关艾冷冷看着,想笑,这造物者真是奇葩,居然能造出左城这样长相与性子的男人,长相:美得不是人。性子:狠得不像人。总之一句话,这个男人就不是个人! “左城,那真的的江夏初吗?”脸颊笑得酸疼,关艾再也笑不出来,即便是嗤笑冷笑,“那不是,你得到的不是她,所以现在那人爱你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容不得他人评说。” 关艾切了一声。 这个世上再没有江夏初了,再没有那个让她愿意掏心掏肺的人了,再没有那个她愿意东奔西走的人了,再没有那个她愿意当做亲姐妹的人了,她想,从此之后她一定会过得无比安逸,无比轻松。 只是心里怎么就缺了一块呢?真他妈疼! 关艾啊,你真是找欠! 骂了自己还不解气,转了矛头对着左城:“弄出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脑子坏死的女人,你开心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将她变成这个模样,就为了让她爱上你?还是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了?” 任沉默了片刻,关艾自顾接话:“是不是齐以琛?” 一边的进叔险些被口水呛到,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太不知死活了,看向自家少爷。 左城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说话?”关艾讥讽,“看来我猜得*不离十了,你无话可说了吧。”某人今天晚上胆子膨胀,大了一圈,继续:“左城,你不可救药了。” 进叔眸光一红,手握紧。 “变态。” 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左家的人枪口稍稍抬起。 “疯子。” 空气擦出硝烟,只等左城唇边那一把火点燃,只是他始终不语。 有时候理智脱了窍,火气上了脑,就总会干些自找死路的事,今晚的关艾就是如此,她骂得口干舌燥,长长喘了一口气。 “江夏初,她啊,遇上你,哪止倒了十几辈子的霉。” “咔嗒——” 夜里很静,这一声很清脆,关艾听得一清二楚,那是机器摩擦的声音。 枪! 传闻左家的人个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关艾一腔怒火终于消停,随即而来的是恐慌,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有多狠毒。 关艾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了。 “你、你想怎么样?”口齿伶俐的关艾第一次舌头打结。 她想:三个字:快完了。 左城没有说话,侧着身子,月光打亮他半张英俊的脸,阴沉又鬼魅。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迅速一个转身,关艾退了一小步,再一小步,正要退一大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阵风,多了两个鬼魅的黑影。 大晚上的要不要这么吓人,关艾瞪着凭空挡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让开。”顿了顿,语气没有刚才骂人时那么有底气了,“怎么,真要杀人灭口?” 那两人没有反应,手垂着。 要是关艾知道那四只垂着的手有两只正在握着枪,肯定一口血喷出来。 逃路无门,关艾只好转身,看看月光下某张英俊到可怖的脸:“难道你想让我见见江夏初?” 忽然,左城的神色稍缓。 进叔拳头还握着,上前请示:“少爷。” 关艾一颗心上下窜动,她知道,她的生死在这个男人一念之间,刚才她是故意搬出江夏初三个字。 半响,那个男人忽然开口,让人猝不及防的寒冷袭人:“出了这个门忘了你所知道的。” 一句话落,暗地里数不清的枪口转了方向。 关艾背后一阵冷汗,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才知道后怕,果然,江深夏三个字是保命符。 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她回答:“放心,我还没活够,也不舍得江夏初变得更可悲。” 转身,一路畅通,关艾走了几步,停下,最后胆大包天一回。 “左城,你和江夏初一样可怜,她不是她了,你也不是你了,都疯了。” 说完,加快了脚步。 笑话,再不走,那男人反悔了怎么办? 不出十几秒,就不见了关艾的影子。 “都疯了。”左城忽然喃了三个字,在黑夜下,回荡开来。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要命的话,其实句句精准,江夏初是疯了,病疯了,左城也疯了,为了江夏初疯了。 “少爷,她?”这人没封口,进叔有些不放心。 那个女人知道的太透彻,这留下祸患可不是左家的风格。 左城掏了烟,还是点了一根:“不用管。她舍不得她。” 前一个她是关艾,后一个她是江夏初。 进叔点点头,难怪少爷会让那位不知死活的主在太岁头上动土。 想来,少爷对少夫人是愧疚的吧,所以,没有选择万无一失的办法对那个女人动手。 理清了这茬,进叔又想到了一茬,说:“那这房子?” 左城狠狠吸了一口,却不见烟雾吐出,半响,只说了一个字:“烧。” 话音落,扔了指尖的烟,转身,那明灭的烟头蹿出一点火光。 进叔摇摇头,惋惜了一把,才挥挥手。 这个世上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放三把火,烧钱,烧人,烧回忆。 左城就这么做了。 一把火燃起,这夜突然似白昼。 左家的城堡,明天之后,将是一片灰烬,何人会可惜? 第一百三十七章:聪明的疯子 左家的城堡,明天之后,将是一片灰烬,何人会可惜? 月光漫下,微冷,那微光挥洒,左城站在车前,看着车里浅眠的女人。悫鹉琻晓 “夏初。” 只有在她听不见时,他才敢如此喊着这个名字。 回应他的永远都是无人回应。 左城皱皱眉,将手里的烟掐灭,坐进车里,将靠在车窗上浅睡的女人抱进怀里。 女人睫毛轻颤,掀开,微微惺忪的眸子潋滟着,盛了一池凌乱的星子:“回来了。” 她揉揉眼睛,肩膀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十二月的天,干冷。 左城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又将女人紧了紧:“车上凉,我们回家再睡。” 秀气的远山眉轻蹙了一下,她抬头看他:“事情处理好了?” “嗯。” 问完,她不说话,往左城怀里缩了缩,像只乖巧的猫儿。 左城拂着她的头发,拖着她的下巴亲了亲:“为何不问?” 她笑,唇齿擦着左城的:“你若想我知道便会告诉我。” 说话的时候她的唇落在左城唇上,有些痒,她躲了躲,咯咯笑着,眉眼弯弯全是笑意。 左城心情极好,搂着又亲了亲:“回家吧。” 车缓缓开动,除了必要的命令,主驾驶座上的进叔自动屏蔽。 江夏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左城怀里,眸光微抬,眸中染进缕缕红色的火光。 她骤然起身。 “怎么了?”左城揽着她的手微僵。 她指了指后车窗外:“那里,好像是火光。” 左城唇角僵冷,没有说话,笼在微暗月里的眸子有些清冷。 女人巴着窗,这次看了仔细:“是刚才的房子着火了。” 她突然觉得心坎像被烟熏着了,干干的,有些疼,她奇怪,隔着窗也能闻到那火里的烟雾? “着火了。”左城一直不说话,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气氛有点怪,她又说不上怎么怪。 “嗯。” 左城抬起眸子,轻点头,她这才看清的眸子,有些陌生的东西浮着。 眉染忧悒,她不解。 他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淡淡说:“我放了把火。” 她皱眉,想了想,更不解:“为什么?” 沉吟片刻,左城说:“那房子血腥太重。” 她眸子怔了一下,很快如初,便不再问,因为她知道,这个不想她知道太多。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空间与理解,懂得在需要沉默的时候缄口不言,懂得将爱情的范围缩到最小,然后游刃有余。 车子在夜里开得很缓,两人都久久不说话,很静,她偎在他怀里,似睡非睡的,睫毛垂着,像猫儿般懒散。 “那是谁的房子?”她咕哝了一句,像是快睡着了。 “我的。” 难怪说血腥太重。 摇摇头,甩开这个话题,她清醒了不少:“那这个戒指呢?你的吗?”网游之红颜无敌 她摊开手心,一条链子串着的戒指小巧,在车灯下闪着光。 戒指很久,很小,灰暗的银白色,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似乎被遗忘了一样,上面在沾着土。 左城木然抓住她的手:“哪里来的?” 她抿抿唇,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戒指:“我在那房子旁的游泳池上捡到的。” 那个戒指……后视镜里可以看见进叔一脸沉凝,开车的速度不禁就慢了些。 左城眸光若有所思,凝成一团黑沉的旋儿,让人窥不透的深。 他沉默了,手还抓着她的腕。 她皱眉,有些倔强:“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你的?” 记忆里,他极少这样,不过一个戒指,竟让她有些不安。 一个须臾后,他摇头:“不是。” 语气很笃定,气场强到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来怀疑。 左城不喜撒谎,若是非要如此遮掩,他会用尽手段将谎言变成事实,而他也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的话,她深信不疑。 她看着这个令她不安的戒指,对着窗口,不知怎么的,就是扔不下手,明明那么小小的一枚,却沉甸甸的。 左城牵起她握着戒指的手,凑在她耳边轻哄:“乖,扔了它。” 毁了所有江夏初存在过的痕迹…… 他唯有此念。 她再看了看,扬起手放在窗边,摇下车窗,她冷得一个激灵,手心的戒指颤了颤,那不算明亮的光似乎骤然折射到她眸中,亮到刺目。 这个戒指……为何她松不开手。 她忽然想,这个戒指也是有故事的吧,而且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忽然,她收紧手,仰头看左城:“可是我喜欢。” 她还想说舍不得这个戒指,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左城沉沉雾霭的眸子就说不出口了。 她认真地想,该想个什么理由让他留下这个来历不明的戒指呢? 她还在想着,忽然耳边的风静止,车窗被摇下,她的手被握紧。 左城说:“舍不得便留着吧。” 她的男人果然能读心,连这都知道。 她嘴角一咧:“好。”笑容深深,两个梨涡盛的满满愉悦。 “这么开心?”他也是笑着的,只是蹙着的眉未松,笑意融不进。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这么喜欢这个戒指吗?”凉凉的手指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婚戒,声音似乎冷了,“比喜欢这个还多?” 原来是醋了,这个男人竟和一枚戒指较起劲来。 她咯咯地笑着:“你吃醋。” “是。”沉着脸,他回答。 这个男人从来如此,喜欢,不喜欢,开心,不开心,甚至男人引以为不耻的吃醋,他全数理所当然。 “比起戒指。”她笑着去亲左城的唇,“我更喜欢你吃醋。” 说完,她咯咯地笑倒在左城怀里,左城脸一黑,寻着她的唇边吻下去,深深一记法式舌吻,弄得她半响回不来神,他才心情大好地放过她。 那个戒指,一路上她拽在手心,出了满满的汗。北冥神剑 她不会知道,左城与之较劲的那枚戒指有怎么样的故事,怎么样的悲伤故事。 次日,大晴,无风的天气依旧干冷,早晨的阳光染着铺了一地的青草,长满青苔的喷池旁边竖着石碑,写着:天空疗养院。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青草儿沐着阳光,清澈的喷池水徐徐生辉,这样生机勃勃的地方,唯独缺少生机勃勃的人。 怎么会生机勃勃,精神病院这种地方,住进来的人大半出不去,出去了的小半人中还大半会回来。 喷池旁,绿葱葱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仰天看天的女人,刁了根野草,翘着二郎腿,一张春风流转明月的小脸皱成包子了,女人叹气念了句:“烦啊。” 第N次念叨了,眉间又添了一道褶皱。 “烦死了。” 第N+1次念叨,女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猝了一眼旁边的人:“你能不能说句话?” 回答她的是冷冷清清沉默,外加一阵忽然而来的冷风。 旁边轮椅上,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诶!”女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脸更像张记的包子了。 唉声叹气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关艾那厮,昨天晚上受了惊吓恐吓,正寻思发泄呢,可惜了……曾经那个口舌如簧的电台主播如今这般模样。 眼神呆滞,脸色木讷。 关艾无声叹了一口气,看着轮椅上的关盺:“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那轮椅上的人儿依旧毫无表情,呆滞的眸子垂着,脸色是那种经久不见阳光的惨白。 关艾看着那轮椅上已经瘦骨嶙峋的女人,眼睛有些酸:“又不认得我了?我上个月才来看过你。” 轮椅上的关盺垂着的睫毛没有一点反应,像个失了灵魂的木偶。 “诶!”除了叹气,还是叹气,面对这人关艾已经完全没话说了,说了也白瞎。 所幸关艾这人嘴皮子利索,不至于冷场。 关艾拍拍身上的杂草,俯身凑过去,相似的两张小脸相对着:“看吧看吧,好好看看我的脸,你也长这样。”低头,又嘀咕了一句,“以后让她们给你多照照镜子,这样以后出去了,不认得我也没关系,认得你自己就好。” 说完,关艾又想了想,那一天怕是没有着落,无奈地摇摇头,推着轮椅。 “昨天,我见到左城了。” 轮椅上呆滞痴愣的人儿睫毛忽然颤了一下,不知是那风作祟还是人作祟? 关艾碎碎念的毛病又犯了,心里藏不下事,嘴上更藏不住事,念念叨叨地继续:“还有江夏初。” 关艾说说,又笑笑,当真是皮笑肉不笑比哭还难看,低头看着轮椅上的人,只是一个背影:“这个世上疯子也没有到一抓一大把的程度,怎么偏偏我就遇上了三个呢?”继续笑得没心没肺,“眼前一个,左家两个。” 轮椅缓缓前行,身后的人笑声凄凄,这阳光不怎么亮了。 风又来了?轮椅上的那人睫毛还在颤着。 “那场婚礼之后,江夏初就疯了,失心疯。”又看看轮椅上的女人,“然后就轮到你了,失心疯这种东西也会赶巧。” 将轮椅停在石椅旁,关艾坐着凉凉的石椅,心里都拔凉了一块,说:“直到昨天为止我才肯相信,这世上真有一报还一报。” 两年前的婚礼之后,关盺就莫名其妙得了失心疯,关艾现在有点明白了。 这人啊,还真不能做坏事,老天啊,长着眼睛呢。浪漫校园,桃花朵朵开 她又笑笑,对着面无表情的关盺聊着:“不过幸好你是疯了,总比死了好。”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青草绿地,脸上多了几分怅然,“这里也好,至少性命无虞,我已经做好了被老头子赶出家门一辈子的打算。” 她家老头子放话了,关盺没好,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休想进关家大门,连关小北那种会抱大腿的狗都被扫地出门了,可想而知关震北那老头是恨她到了牙齿缝里。 想到这一茬,关艾就牙痒痒,心也痒痒,都是托了某人的福!她受苦受累,连吃里扒外的罪名都担上了,某些人倒好,去了趟美国就忘本了。 操!真他妈可恨。 心里咒骂完,关艾爽了一点,又回归正题,对关盺煞有模样地嘱咐:“所以,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吧,安安全全平平静静也没什么不好。” 关盺垂在轮椅两侧的手忽然握紧,指尖微微发白。 说精神病院好的,这觉得是千古头一遭,这样的思维头脑世上几个人会有,关艾自个觉得这叫大智若愚。 又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关艾这才吞吞口水,走到轮椅前面。 “我走了。” 关盺没反应,这个呆呆愣愣的模样持续了两年,毫无变化。关艾刚要抬起来挥手再见的手还是放下了。 起身,最后自叹自语了一句:“还是别给你照镜子吧,有人不会允许你出这个地方的。” 说完,冷哼了一句,俏脸拧巴着。 那个某人,心狠手辣着呢,所以,从关盺进了这个鬼地方,关艾就做好了永远进不了家门的打算。 还是那句话,疯了,总比死了好。 难得安静了会儿,关艾没说话。 “下个月再来看你,可别又不认识我。”关艾撒了手,转身,一步,三回头。 曾经万分厌恶的人,兜兜转转,纠纠葛葛了两年,竟成了最放不下的人。 等到前面的人走远了,那轮椅上的女人嘴角微微斜挑,似是一抹冷嘲。 轮椅背后,忽然一双手放上,缓缓推动着轮椅。 “她的话你会听吧?”男人的嗓音醇厚,似乎压抑。 轮椅没有停,转到了喷池下,凉凉的水花溅出,渗着冷意。 “你很聪明,就像两年前。”男人一笑,手上动作忽然停住,绕到关盺面前,“但是,你绝对比不上他。” 他?论起聪明,这世上确实有一个人无敌手。 轮椅上的人嘴角微挑,呆滞痴傻的眸子聚了一团灼亮的火光。 半响,男人叹着,吐出两个字:“左城。” 左城啊,不仅是聪明的男人,还是心狠手辣的男人呢?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男人笑了笑,看着走近了轮班护士,掉头就走了,那树缝里漏出的光打在他的赛车服上,斑斑驳驳的暗影摇曳。 身后,女人的声音响起:“终于回来了。” 默然凄冷,似乎许久不曾开口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两年了。” 嘴角扬起一个冷笑,随即恢复呆滞木讷,眸中又是一成不变的痴傻。 然后,护士将轮椅推进了房间,外面那轮椅停靠的地方,落了三片叶子,被蹂躏得皱巴巴的。 女人啊,蠢笨的时候很可怕,聪明的时候更可怕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真巧的巧合 女人啊,蠢笨的时候很可怕,聪明的时候更可怕呢。 不过也并非如此,有时候聪明的女人更多的是叫人又爱又恨。 左家便有个聪明的女人,让左城头疼,无奈,失眠。 十二月天的夕阳总是下落地极快,天骤然就黑下来了。 左家三楼的楼道,还未来得及开灯,昏暗不明。 女人直直站着,背影消瘦,对着阁楼的门怔愣了很久。 “少夫人。” 灯光骤亮,女人抬抬手,下意识遮挡。 左鱼疾步走到女人身边:“您怎么在这?”抬头,左鱼眉间蹙起。 这个阁楼…… 一直怔愣的女人这才晃过神:“突然发现这个阁楼我一次也没有上来过。” 她的好奇心并不重,不知道为何,这一次例外,鬼斧神差,她伸手落在密码锁的按键上。 “这里只是放了些杂物。”不爱说话的左鱼解释着。 女人侧身对着,灯光照得她侧脸阴暗不明。 “叮、叮、叮、叮。”一下,一顿,她按了四下,条件反射又鬼使神差的动作。 左鱼掌心一紧,出了一手的汗,除此之外,面无表情。 “密码。”忽然,女人说话了,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捕捉不出喜怒。 “嗯?”左鱼眉头更紧。 她笑了笑:“我明明不知道的,但为何我按了这个数字?” 左鱼淡淡回答:“巧合吧。” 巧合?九个数字的排列组合,她偏偏按了那四个数字,以那样的顺寻,这样的巧合,概率未免太小。 她脸色牵起微末的沉凝,伸手,握住了门把。 她想,若是门开了,这就不是巧合。 手,一点一点抬下…… “少夫人。”左鱼的声音,有些急促。 女人动作顿住了。 “先生回来了。” 笑了笑,她收回手,看向左鱼:“我刚才按了什么数字,你看到了吗?” “没有注意。”左鱼低下头,不看女人的眼睛。 “怪了。”苦笑了一声,“我居然不记得了。” 那是一种条件反射,一种不受控制,没有记忆的鬼斧神差,连她自己都怀疑了,是不是刚才没有按数字。 抬手,她想再试试。 “少夫人,先生已经在等了。” 第二次顿住动作,女人轻叹了一句,笑着转头。 身后,左鱼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将按过的数字打乱了。 1209……其实她看到了,女人刚才按的数字。 桌上沏了一壶茶,淡淡茶香弥漫,左城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眸子,敞着西装外套,领带松散地挂着。 这男人,活脱脱一妖孽! “回来了。”女人笑盈盈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左城掀开眸子,笑了笑,懒懒回了一个字:“嗯。” “今天很早,公司没事吗?”她端起他刚才用过的杯子,抿了一口茶。 左城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伸手便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呢喃:“想你了。” 脸颊像黄昏的晚霞掠过,一点绯色,女人窘迫地去推:“还有人在呢?” 左城轻笑,好不欢喜,怀里的女人探出脑袋来,眸子瞟了一眼四周。 哪里还有人在,左家的人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左城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怎么还这么害羞。” 脸皮薄的女人脸上更添一抹绯色,妖娆得好看。 左城又俯身亲了亲,浅笑着:“得让你习惯才好。” 习惯?习惯他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亲昵?好吧,她觉得望尘莫艾,嘴里支吾了半天只蹦出一个字:“你——” 小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绯色重叠,水汪汪的眸子下长睫扑闪扑闪的。 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如水,清雅似玉,果真没错。 “我的女人真美。”左城抱着,又是一记深吻。 他自诩定力非凡,遇上了这个小女人,什么原则、隐忍、矜持全数溃不成军了。 吻着吻着,他手绕过她的脖子,拨开了头发,然后她觉得脖颈一凉。 “喜欢吗?”他嗓音还带着每次亲昵后才有的暗哑性感。 她低头,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纤细的链子,看着斯文简单的吊坠,细细看才发觉那吊坠是栀子花。 栀子花?她喜欢白百合呢!不过她还是心里欢喜,搂着左城的脖子,笑吟吟地问:“为什么突然给我买礼物?” “男人给自己的女人买礼物都要理由吗?” 说这话的同时,左城摩挲着她的脖子,‘顺带’取下了她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条链子,又‘顺带’将那条链子收入掌心。 女人笑得眸子合拢,瞟了瞟左城的手心:“你不喜欢这个戒指吧。” “嗯。”左城不可置否,随即理所当然地补充一句,“你的男人很小气,你只能戴我买的。” 那‘小气’的男人说着又将那链子串着的戒指放回她的手里。 别扭的男人! 她笑了又笑,觉得她的男人实在有趣的很,便调侃着:“那小气的男人,你能大方地告诉我你的银行卡密码,保险柜密码吗?” “为什么想知道?” 她想了想,说了个官方的理由:“我听说,这是做妻子的特权。” 听说?左家少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进来吹耳边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左右为首选。 左城眸子似暗又明,深深邃邃地浮动:“那有没有听说过做丈夫的特权?” “嗯?”女人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左右好像没说过,抬头看左城,等他回答。 左城唇角一扬,俯身,唇便落在了女人唇上,嘶磨了好半响才说:“让你习惯这个。”复而,手从她腰上缓缓上移,“以及这个以上所有的亲昵。” 他笑着说着,手落在她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动作。 她大囧,羞得不行,连忙去抓住她的手。 左城笑出声来,心情极好。 女人红着脸,眸子转得很快,随即岔开让她坐立不安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密码。” “1209。”将她抱在怀里,他又说,“家里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个。” 忽然怀里的人儿僵了一下。 “怎么了?”左城寻着她的眸子看过去,小心翼翼着。 她抬起头,将手心的戒指扬起:“这个戒指上也刻着1209。”她摩挲着戒指,细小的戒指上数字的纹路清晰,大概是戒指之前的主人拂过很多遍了。 “巧合而已。”左城将她抱紧,在他耳边只说了四个字。 她叹叹气,声音微不可闻:“今天巧合似乎很多。” 她忽然记起来了,阁楼的密码她按的就是这四个数字。 巧合吗?真巧的巧合。 “别瞎想。” 她摇摇头说不瞎想,脑中却乱七八糟地停不下来,只是毫无头绪。 左城不动声色皱起了眉,眸子暗沉,宁静得像在等待一场爆发。 1209,是他大意了,她没有设计,他却陷入了美人计,一时忘了防备。 巧合草草收了尾,两人都没有摊开细说,似乎都在刻意避开,默契得像有预谋。 一切和往常一样,唯独今晚左城要她的时候,少了往日的半分温柔。 之后夜深,左城掀开被角,下了床,然后很久很久没有回来。 露天的天台,一张软瘫上,男人如黑曜石的眸子深不可测,半敛着,白皙的指尖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下一张俊脸美得有些恍惚,不似真实。 地上,丢了一地的烟头。 男人掐灭了烟,倒了一杯红酒,殷红的唇凑近。 忽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夺过了杯子,身后女人的嗓音清雅:“左右说你的胃不能喝酒。” 男人半敛的眸子抬起,一抹骤起的星光灼亮,第一眼看去只觉惊心动魄,然后再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 这美得不像男人的男人除了左城还有谁? 左城笑了笑,将女人揽到怀里:“只喝了一杯。” “一杯也不行。” “不碍事。”他拢了拢她单薄的外套。 偎着他,她鼻子一皱,随即眉头:“你抽烟了。” 左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鼻子真灵。” 烟味那么重,不灵也能闻得到。 她有些恼:“你不要命了,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你的胃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这嗔怒的关心,左城十分受用,嘴角扬得很高:“没事。” 没事抽那么多烟?骗小孩啊。 “很烦?” 左城只是紧了紧手上动作,没说话。 “你一烦就喜欢抽烟。” 他的女人啊,长了一颗剔透的玲珑心。 点点头,咬着她的耳垂答了一个字:“嗯。” 她眸子沉了沉,江南女子的嗓音清冽好听:“若是不能和我说,你就和进叔或者左右他们说,不要一个人抽烟,更不要因为我不喜欢烟味,便用酒来掩盖。” 她忽然想到白天的巧合,未果,然后耳边传来男人温软的嗓音:“好,都依你。” 她转过头去,伸手,抚着他皱起的眉头,轻轻抚平来。 “还是这样好看,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 他任她手心在他眉间捣腾,只觉得心里也像有只凉凉的小手在动乱。 她抿着苍白的唇,秀气的眉拧着:“明明可以这样触碰的,凉凉的温度,只是为何我总觉得像梦。” 梦啊,往往美好得叫人沉沦,往往一触即碎,然后醒来,莫失莫忘。 她忽然顿住手,不敢触碰。 左城扳过她有些僵冷的身子,握起她还悬着的小手,一点一点拂过他的脸。 “这是我的眉毛。” “这是我的眼睛。” “这是我的鼻子。” “这是我的唇。” 这张脸,美得叫人沉沦。 月光温柔,融在他脸上,柔和的好看:“你手心里的。”紧了紧她的小手,他说,“是我,你的男人。” 那张倾倒人心的脸,落在她掌心,凉凉的温度,很熟悉,怎么可能是梦。 这个男人有一双让人迷惑的眼睛,和一副总了带了蛊惑的嗓子,她一下子便沉进去了。 “我手心里的是你。”她笑了,落入一个不可自拔的泥沼,“我的男人。” 他亦笑,眸子美若星辰:“嗯,所以紧紧抓着就好。” “嗯。” 他亲了亲她额前的发,拖着长长的调子,那蛊惑人心的嗓音却吐出这么一个字眼:“乖。” 女人小脸皱巴巴了:“像在哄小狗。” “嗯,鼻子很灵的小狗。”说着,他便去亲她的鼻子。 她躲开,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翻翻白眼。 事实证明,她不是狗鼻子,她的男人是烟囱。 两人偎了一会儿,睡意绵绵,露天的天台外,繁星点点。 “什么时候醒的?” “你掀开被子的时候。” 看着怀里女人眼下的青黛,左城心疼了:“我很小心,还是吵到你了。” 她轻笑,戏谑回答:“狗的鼻子都很灵。” 感情她是用闻的,不是用听的。 左城轻笑出声,她想,一个男人也能笑得这么好听,幸好,这是她的男人。 女人像只猫儿似的,犯困了,往左城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地说:“你没有抱着我,我不习惯,所以睡不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我们要个孩子吧 女人像只猫儿似的,犯困了,往左城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地说:“你没有抱着我,我不习惯,所以睡不着。” 左城将她抱紧在怀里:“那我抱着你。” “我是说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她解释道。 “好。” 忽然身上一轻,她被左城打横抱起,耳边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那我抱着你去睡觉。” 她眼眸募得睁开,再没有睡意,怨尤地看着左城,意思很明确:我不是那个意思。 左城不理会,将着她放在床上,掀开被角一起躺进去。 接下来干什么呢?抱着她睡觉,自然顺带做点睡觉前该做的事情。 女人被折腾的浑身瘫软的时候想着:被抱着睡觉的习惯不好,得改! “左城,我困。”女人眨巴着一双因情动而盈盈的眸子,蓄了水汽,衬得楚楚可怜的。 “最后一次。”那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说完,继续动作。 最后一次?这是第几次说这话了,她累得忘了数,无奈眨巴的眸子很快便覆了情、潮,绯色妖娆。 她晕晕乎乎,想着:原来他也会说话不算数。 以往,顾着她的身体他总是小心翼翼,甚至节制,唯独今夜,他不知餍足,一遍一遍地折腾她。只是,即便情动,他还是没有弄在里面,一次也没有。 都说,男人若爱一个女人,便会许一个家庭,女人若爱一个男人,便会要一个孩子。 她那么爱这么男人啊。 她伸手,攀上左城的肩,水盈盈的眸子清亮了几分。 声音嘶哑,她说:“左城,我们要个孩子吧。” 左城缠绵的动作忽地顿住了,一双眸子只在一个须臾便散了情/欲。 孩子……忽然心里有什么在横冲直撞,然后扎根盘踞。 “我们要个孩子吧。”她迎上他沉沉目光,灯下,她眼眸凄切。 不,不行!理智回笼,他沉默了,她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笑,攀在左城肩上的手缓缓垂下。 此刻,她想,这个男人兴许没有自己爱他那般爱自己吧。 滑下的手忽然拽住,左城的手总是凉凉的,此时却灼灼得有些烫手。 左城看着她沉默。 “深夏。” 很久只是念了她的名字,又很久,他嘴角微扯:“睡吧。” 翻身,他将她扣在怀里,暮色沉凝的眸子闭上了,然后什么都不说。 微暗的灯光还亮着,她一直一直睁着眸子,灯光太刺眼,她眼睛酸了,有温热的液体滑下眼角。 两人都寸缕不着,眼泪落在他心口,很烫人,拉着她便吻她的眼睛:“乖,别哭了。” “你不喜欢吗?我们的孩子。”她仰起头,长睫上缀着眼泪,一颤一颤的,却咬着牙不掉下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深夏,现在不可以。”他心疼得紧,舔着她的眸子,有些涩,声音也酸涩了。 “为什么?”她眉间一蹙,眼泪便下来了。 左城觉得心都像揪在了一块,这个女人的眼泪真要命,他束手无策,亲了又亲,才抬头,看她的眼睛:“你的孩子我自然喜欢。”拂着她的脸,“乖,别胡思乱想。” 怎么能不想,胡思乱想那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一个为爱魔怔了的女人。此时女人的心里便设想了千种万种的可能,恨不得一一拿出来质问。 “那为什么?”她问了这么一句,最含蓄的问法,因为回答多样,退路不一。 她眸子像淌过急湍,他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迫切与慌张。 这个女人又在胡思乱想了,左城有些无奈,吻了吻她的唇:“比起孩子,我更喜欢你。” 她拧着眉,一知半解的模样,左城只觉得心里有团棉花堵着,柔软得不行。 又吻了吻,他补充:“你的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你冒一点险。” 是这样吗?鬼斧神差地,她没有问出口,而是伸手,搂进左城的腰,眉头越皱越深:“左城,我想要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有了孩子,那才算完整,这样的理念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 “睡吧。”左城哄着。 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没有再说话,睫毛上下颤动,刷着左城的脖子,痒痒的。 看来不让她安心,她大概要一夜失眠了。 左城托起她的脸,眸子对着眸子:“乖,等你好了,你想生多少都行。” 话虽这么说,左城心里倒并没有做这样的打算,她舍不得她疼。 这话一出,窝在怀里垂头丧气的女人立马眸光晶亮,在嘴角牵起一抹明丽的笑。 她说:“我只要一个,最好是男孩,有着你的性子,我的模样。” 她想,不能像他,这样的脸,诱惑太大了,女孩子就罢了,要还是男孩子,不知道又要伤多少女孩的心思。 所以,还是长得像自己的男孩好,性子随了他就好。 那边,女人自顾想入非非,这边,男人接了一句:“我喜欢女孩。”顿了顿,一本正经,“最好有着你的性子,你的模样。” “你喜欢女孩啊。”女人恍然大悟的模样,心想着,女孩也不错,左城这般模样,生出来的女儿一定是极漂亮的。 左城不可置否,所谓爱屋及乌,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她似乎思忖了一下,抬头,笑得眸子弯弯:“那生两个好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好。”他笑着去吻她亮晶晶的眸子。 似乎又想了想,她认真地问了一句:“两个够吗?” “呵。”左城轻笑出声,眸子全是细细碎碎绵密的亮光,“你喜欢就好。” “嗯。”她连忙点头,生怕他会后悔一般,然后闭上眼,脑中天马行空。 一个变两个,两个便三个,四个……一堆。 女人心里预订好了计划,因为男人这么随口一句,变了,难怪说,女人都善变。 这天晚上,女人做了个梦,梦里,一群粉雕玉琢的娃娃,有男孩,有女孩,喊着她妈妈,喊着左城爸爸。 早上,醒着的时候,她嘴角是笑着的,入目便是左城一张放大的俊脸,好看得一塌糊涂。 难怪梦里的孩子一个一个都长得那么好看,原来是随了左城。 嘴角咧开大大的笑:“早啊,左先生。” “早啊,左太太。” 相互问候,相视一笑,在枕边,在窗前,在一室晨光温柔里。 “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陪你。” 刚睡醒的嗓音懒懒的,这个男人天生一副迷惑人的嗓子,直叫人沉陷。 明明醒着,她有种睡着的恍然,飘乎乎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不是。” 刚睡醒的男人头发微乱,下巴有些许青涩的胡须,嘴角的笑不羁,浑身都带着一种颓然极致的妖娆。 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女人心里美美的,心情大好,凑过去,对着男人的下巴轻咬,几分调皮地说:“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女人的力气很小,唇瓣凉凉的,鼻尖全是好闻的气息,左城只觉得心头痒痒的,逮住女人吻了一顿,箍进怀里,姿态霸道:“我左城的女人,惯着就好,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胆大妄为,可以任性胡来,我若愿意由着,谁能说什么?” 她咯咯笑着,眸子似乎溢满水光,像江南水乡的泉。 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胆大妄为,可以任性胡来……后来的后来,她总记得这句承诺,总记得有那样一个男人,会如此惯着她,大概因为这样她才有恃无恐了吧。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两人又在床上窝了好一会儿,左城掀开被子。 他眸光忽然沉了沉,有些暗色:“你若累了,再睡会。” 她懵了一下,低头便看见胳膊,胸前的痕迹,连忙拉过被子裹严实了:“等你穿好了衣服我就起来。” 左城轻笑一声,自顾穿衣,看着女人羞涩地撇开眼睛,心情大好:“今天我许你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 “嗯?”裹着被子的女人懵了一下。 “有什么想要的吗?”趁着女人想事情的时候,左城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替她穿衣。 “那我要什么呢?我要好好想想。”她想得认真,竟忘了害羞,还也许是习惯。 左城对她耐心极好,十分享受这伺候人的活计,一件一件从内衣到外套,慢条斯理。 好半响,衣服都穿完了,她还拧着眉头,苦恼:“突然发现我什么都不缺。” 第一次,女人觉得有个无所不能的男人真好,她笑了,牵起眸中徐徐光辉。 看着她一脸满足,左城有些无奈:“通常这个时候女人都会想要天上的星星,或者水里的月亮。” 左城这样出身的男人,讨厌极了这样无理取闹的女人,但是转念一想,他的女人也能这般小女人姿态,觉得似乎也不错。 若是她想要,怎么才能弄来? 这一刻,左城十分认真地想了这么问题。 果然,女人睁着好奇的眸子问:“你做的到吗?” “做不到。”从来无所不能的男人为难了。 看着左城苦恼的模样,她忍俊不禁,大笑着:“我才不要那些,我有你就好。” 左城眉头一松,浅笑华美:“我该高兴吗?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她不可置否,大力点头,笑得眸子弯弯,梨涡深深。 这样的笑容,与记忆深处那人一模一样。 她啊,越来越像那个她了…… “你好好想想,我先去洗漱。” 忽然,左城松手,转身,急急走出去。 笑容忽然一僵,她拧眉咕哝:“怎么了?是我无理取闹了吗?” 回答她的一室冷清,她突然觉得这阳光有些冷,掀开被角,将还没有来得及穿上的外套披上,脑中忽然想到刚才左城的话: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胆大妄为,可以任性胡来…… 原来不可以! 她叹了叹气,将深色的窗帘拉开,将整个房间照得铮亮。窗前,一抹太阳打在日历上,她拿起,眸子忽地一凝,深邃的雾霭凌乱。 “今天——”声音忽然微弱,她喉间一瞬发不出声了。 半响,她伸手,摩挲着日历上的数字,苦笑了一声:“原来今天是12月初九。” “又是巧合吗?” 1209这样的排列组合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她参不透了,那四个数字的寓意。 放下日历,她出了房间。 一整天,她心不在焉,左城没有去公司,一直陪着她,她对着他笑,想着他一双眸子那么厉,会不会看出了她的强颜欢笑,只是为何他不问呢? 连同这个问题,她一起想,然后一团乱麻了。 她有午休的习惯,瞌睡来了,她撑着眼皮,眼睑下青黛,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还不睡?”左城抱了抱翻来覆去的她,“在想什么?” 她没做声,思绪飘远了。 “睡会儿。”吻了吻她倦怠的眸子,有些心疼地哄着,“乖,我的——” 左城忽然顿住了下面的话,她忽然解开了那一团乱麻,接着拧成了另一团乱麻。 乖,我的夏初……为何脑中会冒出这么一句?就好像记忆深处的本能。 左城看着她,她眸光清晰了,映出了他的影子,轻轻唤了一句:“左城。” “嗯。”那人嗓音沉得厉害。 她笑了,牵着嘴角木然:“我想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有什么愿望?” 突然,他想着,也许不是什么都可以答应了。 “1209。”她讷讷地念了一遍。 左城眸子沉了一下,稍纵即逝,恢复了深邃,一贯的深不可测。 停顿了一会儿,她咬着牙,更木然:“那是夏初的生日,就是今天。” 两年来,第一次她提到那个名字,比他预想的快,比他预想让人惶恐。 这一次,左城没有沉吟,回答得很快:“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又是巧合,这两个字果然能一概而论。 “左城,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一句话。”顿了顿,寻着城的眸子细细看着,似乎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她说,“巧合多了,便是预谋,我有些怕。” 即使预谋,到底谋什么?几秒钟里,她心头百转千回,越想越慌。 左城把她揽到怀里,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别怕,你总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在你身边。” 有一瞬左城想,要是他的女人笨一点就好了,那样是不是能少一点担惊受怕?可是……他却爱极了她的聪明。 左城的声音带了蛊惑,她冷静下来,半响,说:“左城,我们去看夏初吧。” 他想了想,回答她:“好。” 她伸手抱住他,闭上了眸子。她想,不管怎么样,至少此时这个男人怀里的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 久久,她呼吸沉沉,似乎熟睡,忽然一双冷彻的眸子睁开,一点一点卷起狂乱的黑潮。 我的女人啊,要怎么样才能完完全全地将你变成所属,不用时时担心谎言成空? 他苦笑,唇边涩然。 第一百四十章:谁的记忆在深处 左城连夜带她飞离了上海,到季家的时候,天刚亮,那边下了朦朦的细雨,灰蒙蒙的天,就像谁的心情,蒙了什么散不去的阴霾。 黑色的豪爵停在季家门前,里面的人儿探出脑袋,晶亮的眸子有些忐忑。 “就是这里?” “嗯。”左城转头去看她,“你先在这等我。” “嗯。”她乖巧的点头,扒着车窗看里面。 左城推门下车,似乎不放心,隔着车窗嘱咐:“乖,不要乱跑。” “嗯。”她继续点头,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处。 左城摇摇头,眸光深沉,进去。 车里的人儿看着外面,眉间一点一点蹙起,她伸手,揉了又揉,头疼得厉害了,摇摇头,没有撑伞,她推开车门,朝着门口走去,动作机械得像条件反射。 越往里走,她眉头蹙得越紧,这个地方……就好像儿时梦过,醒来又全然忘记。 往左走,一颗年轮经久的香樟盘踞了半个院子,这个季节,香樟只剩枝桠,孤零零的几片叶子随着风摇摇晃晃的。 忽然有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而来。 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像风吹铃铛。 “我要在这种一棵大大的香樟树。” “好。” 看不见模样,男孩儿生涩温柔,说话的语速很慢很慢。 女孩又说:“等到来年四五月的时候,开了花,你就采了这花儿给我泡茶。” “好。” “还要在这做一个秋千,我抱着小黄,你推着我荡秋千。” 男孩笑出了声:“好,你喜欢就好。” “汪汪汪——” 那远远的记忆了,一只浑身黄色的小狗,肥嘟嘟地叫唤,瞳子水水的。 这是谁的声音? 风吹过,枯树摇了摇,树下的女人按着头,额上渗出汗,耳边鸣叫,嗡嗡得响个不停,那些声音却不停不休。 猝不及防地,藏在旧胶卷里的声音铺天盖地地涌来。 “做什么?” 女孩儿嗓音好听极了:“季妈妈说,刻在木椅上的字,时间过得越久,越清楚呢,我不信,便刻来看看。” “刻了什么字?” “你的名字啊。” “让我看看。” “不给,等到我们长大,我们一起来看。” “好。” “……” 一遍一遍,那个声音零碎模糊,却魔怔得不肯散开。 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袭来,脑中像碾过车辙,疼得麻木,她重重撞向那颗孤独的香樟树。 “这些到底是什么?”她抱着疼得发白的脸,眼泪啪嗒不停。 记忆吗?梦境吗?还是幻觉?明明陌生,却又熟悉。 抬头,她魔怔了一般,走到树后,蹲下,伸手,细细摩挲。 指腹下,是两个字,歪歪扭扭,很丑的字体,像孩童的涂鸦。 她怔怔念着:“谦、成。” 那个男孩,唤作谦成,只是那个女孩呢?她怎么也看不清楚模样。 为何她会知道,那棵树下,刻字的地方。 脑中卷土重来,依旧是杂乱的声音。 “谦成哥哥,谦成哥哥。” “你慢点。” “你快点,总是慢吞吞的,小黄都比你快。” “汪汪汪——” 那通人性的狗儿跟着小小的主人儿,越跑越远,然后不见了踪影,什么也不留。 她抬眸,寻着那些暗影,却只剩朦朦的雨雾。 树下已经没有秋千,她缓缓蹲下,抱着双膝,怔怔呢喃:“夏初,是你告诉我的吗?” 无人回答,风吹雨帘,染湿了她额前的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记忆里,有个女孩儿,笑盈盈的,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说:“姐姐,那是谦成,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记忆啊,从来都是用来忘却,再用来怀念的,她的记忆散在了天涯海角,像蒲公英的种子,找不到来时路。 因为,她是病人。 两年来,第一次,她明白了那个词的寓意:疯子。 对,她是个疯子,记忆混乱的疯子,这是左城对她说的。 她苦笑,起身,背着树,走远了。 “江夏初。” 身后是男人的声音,她顿住了脚,擦着脸上细细水珠,转身。 是个男人,很好看的男人,自然比不上左城,但是比她自己美,她只能做出这么的比较。 那个男人三步并作了两步,几步便走到跟前,便隔着那一棵香樟树,问她:“是你吗?” 她懵懵懂懂的,想点头,却觉得不合适,这个漂亮的男人,她不认识,便没有说话。 “江夏初。” 她一怔,江夏初?为何?他为何会这么唤她?头又开始疼起来,她抬眸去看他。 只是那人的眸子深深沉沉的,黑得一塌糊涂,乱得一塌糊涂,她什么也窥不透,正要再看,身子一撞,便跌进一个生硬的怀抱:“两年了……我等了你两年。” 男人轻声呢喃,似乎慌张,其实她也很慌张,更不喜欢除了左城意外的男人的亲昵,下意识就推开他。 男人似乎僵了一下,她问:“你是谁?” 这张脸有点熟悉,可是没有一点记忆。 难道她又犯病了?女人这么想着。 突然额上一疼,那男人敲了她的脑袋,语气十分不优雅:“靠,能不能更煽情狗血一点。” 女人想,还是左城好,最温柔了,从来不会动粗。 此时,香樟树后的房子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人脸色冰冷,眸光挑着,看的别处。 “有多少把握。”左城淡淡问,除了眸子沉陷,没有丝毫别的表情。 对面坐的是秦熙媛,手里正摆弄着各种电子仪器,回答:“如果在工作室的话七成,在这——”顿了顿,看向左城,“地点,时间,人物约束,再减去两成。” 五成,一半的把握,这是一场豪赌。 沉寂了半响,他轻启唇:“若是失败?” “前功尽弃。”顿住,语气严肃,“你最好做最坏的打算。” “我没有退路。”唇边一抹苦笑,“从来。” 房内,阴霾充斥,沉凝得让人心都揪到一块。 此时,房外,树下,相视的两人,一个皱眉,一个扯唇,一个似笑,一个苦恼。 谁遇上谁?别扭的戏码。 “你是谁?”她问。 漂亮的男人,她的确不认识,潜意识里觉得不好惹,脾气很大的样子。 果然,那个脾气看上去就很大的主俊脸一沉:“你丫的真会装。” 不用说,这脾气大的主就是叶在夕那厮。 无巧不成书啊,人与人的关系这么就是这么奇妙,就好像叶在夕与季家的微妙。 “才两年没见,就把爷忘了?”叶在夕不爽,很不爽,十分不爽,他要不爽,就喜欢一口一个爷。 说这话的同时,叶在夕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儿在撒娇,怎么挠也挠不到痒处,十分不舒服。 女人眉头继续皱着,视线更加灼灼,问:“你到底是谁?” 她想,不是认识,就是错认,不是她犯病了,就是对方犯傻了,不知怎么的,特别想知道。 叶在夕的刚才还风情万种的脸,青了,十分有颜色:“江夏初,别和我开这种玩笑,爷不喜欢。” 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这是这位爷要发怒的征兆啊。 叶在夕心里那只撒娇的猫儿突然狂躁,一个劲地挠,由痒变成了疼,已经不能用不爽来形容。 对方铁青的脸,让女人心有戚戚然,还是尽量淡然,问:“你认识夏初?” 从开始到现在,他喊了她两次夏初,背对着也就算了,现在时正对着脸,她想,她大概可以确定了,对方犯傻错认了。 近在咫尺的女人一脸淡然,一本正经,叶在夕却一颗心沉下了,心口那只猫儿都奄奄一息了,他忽然怒极,像点了一把火:“还有完没完,玩完失踪又玩失忆,你当爷是什么人?” 对方讶然,怔怔不解地回视:“我不认识你。” 如此一头雾水的表情无疑给叶在夕心头的火浇了油,蹭地一声,火冒了三丈。 “你丫说什么鬼话呢。”怒吼一声,身后的香樟树掉了两片叶子。 她沉默,有些不怒地皱眉,心里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又大吼,一把拽住她的手,俊脸白了:“你丫的说话啊。”身后香樟树又掉了两片叶子。 说什么?鬼话?还是算了。 女人只是皱眉,不说话,有些抗拒男人的拉扯,下意识去拉开距离。 这是一种排斥的姿态,对待陌生人的姿态。 叶在夕心里那把火灭了,烧了一堆灰烬,堵得五脏六腑都不畅通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变了,从骨子里变了。 忽然叶在夕想,一定是认错了。 可是皱眉的样子,抿唇的样子,与人拉开距离的样子,正是那人一贯的姿态。 是她,又不是她…… 叶在夕声音有些发颤:“这次换我问你。” 他看着她静静淡然的眸子:“你是谁?” 江夏初……叶在夕在喉间堵了这三个字,说不出来,等着她说。 只是她沉默,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她是江夏初,抿唇蹙眉,只是退了一步。 慌张害怕时,那人便有这个动作。这是江夏初的习惯。 她是她啊…… 叶在夕忽然轻笑,无尽苦涩蔓延:“两年的时间,他把你弄得面目全非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想骂。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想揍。 她听不懂她的话,眉头皱得不成模样,唇都抿得发白。 这个男人为何让她有种心揪疼的感觉,疼过之后又空落落的,总觉得丢了什么。 到底丢了什么? “呵。” 这天,当真狗血,当真他妈傻×! “左城啊左城,真是好手段啊。” 咬牙切齿,叶在夕笑得夸张,俊脸不俊了,有些狰狞,她有些怕,条件反射地退了退。 手忽然被擒住,一阵发疼,那人一把将她扯过去,嗓音嘶吼到哑:“你说,你是谁?你他妈的是谁?” 第一百四十一章:好好待你,好好爱你 手忽然被擒住,一阵发疼,那人一把将她扯过去,嗓音嘶吼到哑:“你说,你是谁?你他妈的是谁?” 短暂的死寂,骤然,一个甘冽如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是谁,与你何干?” 霸道语气,桀骜姿态,除了左城还有谁? 同时,两双眸子望向一处,一怔,另一厉。 “她是谁,与你何干。”嗓音冷入骨子,淡淡重复后,左城牵起女人另一只手,动作优雅,眸子看的是叶在夕,“放手。” 毫无情绪的两个字,生生带了一股子杀气,这男人狠起来也是优雅的。 叶在夕斜长的眸尾挑起一抹狠厉,不松,反用力,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左城未答,嘴角笑得冷冽,极美的手随即一出,卸了叶在夕的力道,反手一翻,将女人揽到了怀里,动作迅速到视线难以捕捉。 “疼不疼?”摩挲着女人手腕上的红痕,侧脸温柔。 女人摇摇头。 如此一番旁若无人的亲昵,直叫叶在夕心火旺盛。 什么时候这个女人乖得跟只猫儿似的,这个该死的男人!叶在夕咬牙。 咯咯咯咯——牙齿咬啊咬。 左城一如刚才,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叶在夕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你说话,你他妈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对着左城爆粗口,胆子不小啊! 这话?她心里莫名其妙就抽了一下,不疼,却难受得紧。 须臾,左城启唇,叫人生寒的音调竟也好听:“我再说一遍,与你无关。” 左城怀里的女人探出的脑袋,眉头皱了皱。变成什么样?原来又是什么样?女人眸子泛起了雾,迷迷蒙蒙的,正要再往外探出,左城一把将她揽到身后:“带少夫人进去。” 女人垂着的眸子颤了颤,转身,起步,什么都没有问。 随即,身后男人的声音惊天动地:“江夏初,你给我站在那。” 第三次,这个男人对她喊这个名字。 女人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淡淡嗓音似平静的流水,缓缓淌过去:“我叫深夏,江深夏。” 一语罢,女人走远了。 忽然,连着几声冷笑:“呵、呵。”叶在夕看着那熟悉得像刻在了脑子里的背影,嘲笑至极,“好一个江深夏。” 六年前,他们初见,她也是如此,冷淡,疏离,拒人千里,说:我叫夏初,江夏初。 六年后,一如从前,绕了六年的圈子回到了重点,唯独换了个名字,他丢心丢肺,她没心没肺。 这个世道,当真可笑,他笑,冷嘲:“左城,这就是你藏着她的理由。”眸子木然,陨了所有光亮,“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将她毁了个彻底,面目全非?” 轻笑,他厉声斥责:“你他妈的好好看清楚,那不是江夏初,是你左城的傀儡。”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尖都发白。 “她如何,你又知道多少?你只看到了面目全非的她,却不曾知道生不如死的她,你站着外人的距离,试图插足改变不觉得可笑吗?”左城唇角掀起浅浅冷笑,冷然却亮得夺人心魄。 外人? 就两个字成功刺激到了叶在夕,眸子一派火光,上下窜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讥笑:“她生不如死也是拜你所赐,我不知道你怎么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这幅样子,与死也差不了多少,你说——”语气拖着冷曼的尾音,冷眸睃视,“论起可笑,这个世上谁比得上你左城。” 论起可笑,兴许输了一筹,但是论起毒舌,叶在夕是当之无愧的无人能及。 左城侧脸棱角微微冷了冷:“我无意与你口舌,你若要插足,我绝不容许。你很聪明,不需要我来教你明哲保身的一套。” 一张连叶在夕都要嫉妒个三四分的脸美得十二分鬼魅,这个男人果然是个祸! 叶在夕不为所动,冷嘲:“明哲保身?”鼻孔哼出一个调,语气一沉,“我这个人更喜欢釜底抽薪。” 两双眸子一经相遇,在十二月的严冬擦出了火星子。 打个比方来说,左城是只桀骜不驯的狮子,叶在夕就是只修炼成精的狐狸。 左城冷眸微敛:“那便试试。” 留下一句,转身,朝着刚才女人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两个男人,原地留了四个男人。 叶在夕刚要追进去,四个男人上前便围住了他。 好啊,以多欺少,左家果然阴险不要脸,叶在夕破口就大骂:“左城,你他妈的就该去死。”一了百了,省的江夏初不死不活的。 远处两个男人,原地四个男人均是嘴角一抽,眸子跟刀子似的。 上一个辱骂左家主子的人,坟前已经草都长出来了。 不得不佩服,这男人有胆量。 唯独左城毫无情绪,脚步依旧,冷冷传过来一句:“要是我死了,一定会带着她一起。” 叶在夕心脏一揪,擦出了火,张口吼:“你去——” 那个‘死’都到了嘴边,生生被叶在夕吞回去,连嗓子都疼了,想起江夏初那张瘦瘦的小脸,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该死的男人,真会拿人软处。 左城走远,叶在夕在原地嗤笑,扫了一眼围堵的四个男人,转身,眸子弯成刀刃的形状。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可恨的男人,然后有那样可悲的女人。”轻笑,连嘲讽都懒了,“江夏初,你真可悲。” 远远地,那句话回荡在雨雾里,缓缓落下,院子里,萧瑟的香樟树落了几片干枯的叶子。 半响后…… 香樟树下,一双白色的球鞋轻轻浅浅走来,踩过枯萎干涩的树叶,走回了树下。 为何呢?她回头了,想给悬起的心一个答案,她驻足,看着落叶飘飘,眸光黯然,飘去了远处,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背影了。 身后,脚步进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熟悉的怀抱,一双环绕她腰间的手依旧美得夺目。 她没有动,背对着偎着他:“他喊我夏初。” “认错了。”身后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敛在绵密睫毛下的眸子深深。 “他是谁?” 我是谁?她回头,看左城的眼睛,有些话没有出口,忽然便忘了,唯独记着那种揪酸心口的疼楚。 “故人。”顿了须臾,他又说,“夏初的故人。” 曾经她说过,若必须要欺骗就骗一辈子,他想,他已经到了必须要欺骗的地步了。 “我以前认识他吗?”她问,云淡风轻的,好似平常。 他回答:“不认识。” 谁说不是呢,抹了认识的痕迹,不也等同于不认识吗? 左城啊,是个无所不能的男人。 女人嘴角勾起,笑了,不喜,但也不怒:“是吗?我怎么觉得我应该认识他呢?”她扭头,有些执拗地看左城,“是因为他是夏初的故人吗?” “嗯。” 左城牵起她的手,绕过香樟树。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冷然的侧脸被长发遮住,只露出颌骨一角,僵冷的弧度。 “怎么了?”左城紧了紧掌间软软的小手。 她沉默,看着树下,怔愣。 耳边,远处的声音,两个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女孩清泠地笑着。 “抓牢了。” “呵呵呵。” 树下,少年推着秋千,看着秋千上的女孩眸光温柔。 “谦成,你要给我推一辈子的秋千。” “好。” “谦成,我喜欢你。” “什么?” 花开的季节,风很大,漫天的花絮飞舞飘摇。 “我喜欢这秋千。” “嗯,我知道。” “……” 笑声,风声,秋千荡着掠起香樟花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女人耳边交织错乱,一遍一遍回荡。 那是夏初,还有她最喜欢的少年。 她站到树下:“左城,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个秋千?” 左城点点头,将她抱着:“嗯,夏初说过很喜欢。” 哦,原来夏初说过啊,她皱起的眉松了,片刻又蹙了:“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她想,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以为念念不忘的东西莫名其妙就忘了,以为彻底忘了的东西忽然又卷土重来了,以为是自己的记忆结果是他人的,以为是他人的记忆结果却是自己的,哪止一个乱字了得。 “忘了便忘了。” 他牵起他的手,路过那一地枯落的树叶,香樟树下,荒败的一地凋零。 房门大开,左城牵着女人迈进,片刻,左城出来,沿着原路,停在树下。 “我的夏初,不要回去。” 轻轻喃语,随风飘散,无人应答,树下,一人一影,等到天暗地昏。 那些飘散在四处,随着风,伴着雨不安寂寞的记忆可曾听到了,若是听到了便散去吧。那个女人不能回去,因为有人在等她。 天青色等着烟雨,这江南,绵绵的雨却一直未来,天暗下,毫无光亮,朦朦的雨雾湿了他的风衣。 不知道这将下未下的细雨持续了多久,那微微沾了灰尘的金色大门开了,一双白色球鞋迈出小小的步子,走得很快,似乎有些急促。 女人小跑着一路,到树下,捻起那人的衣角:“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 那人似乎轻颤了一下,转身,深深凝向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深夏。”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左城恍然笑了,浅浅的,很好看,他怅然,说:“是你啊。” 幸好,是你,深夏,我的夏初。 他将她抱到怀里,紧紧地,不留一点空隙,两个微凉的身体靠在一起渐进暖起来。 怀里的女人咯咯轻笑:“不然呢?” 左城笑,揽着她的肩:“我们回去吧。” “好。” 有种等待,叫做:是你啊。 有种应诺,叫做:不然呢? 这个世上,错过与被错过,遗忘与被遗忘,丢失与被丢失,取舍与被取舍……繁华世界,太多纷纷扰扰,太多兜兜转转,太多舍不下、丢不掉,有多少人有这种缘分:原来是你。 还好,他们情深,缘深。 马路上,一男一女,男的俊逸,女的娇俏,手牵着手,压着马路,漫漫长夜,蒙蒙雨雾……两人身后四两黑色小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维和感十足啊。 “见到她了吗?” 兴许因为是在夜里,有缓缓的回音,左城的嗓音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清雅。 “嗯。”女人笑着点头,眸子被路边的灯光照得亮极。 “说了什么?”他牵着她的手,侧身看她。 “她说她很好。” 她笑了笑,又说,“她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不要挂念她。” 还是笑着,蹙了一下眉:“她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蹙了一下,没有笑意,女人声音变得稍稍沉闷:“她说不要找她。” “还有呢?”灯下,左城声音微微促了一下,很淡,听不出起伏。 女人抬眸看左城,咧嘴笑:“她说让我好好爱你,好好待你。” 左城微微轻蹙的眉松开,笑了:“你答应了吗?” “嗯,答应了。” 女人笑着,想:这个男人她一定会好好爱他,好好待他,比待自己还要好,比爱自己还有多。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你愿意爱他比爱自己多一些,那不是愚蠢,是幸运。 左城将女人揽到怀里,朝着烟雨深处走去。 这五成胜算的豪赌,他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她欠的,我还 这江南小巷里,下着极小的雨,前方一派脚印蜿蜿蜒蜒,身后四辆车碾过,依旧存留。 车里主驾驶座上,进叔这才抹了一把冷汗,眼皮有些倦怠,今天一天还真是连环惊险,错不得一步,还好,有惊无险地收场了。 “秦医生,我送你回上海吧。” 副驾驶座上的秦熙媛仿若未闻,自言自语地喃着:“到底哪里出了错?” 出了错?进叔不以为然。 秦熙媛拧着眉想得出神,又旁若无人地喃了一句:“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这被催眠的不是少夫人吗?怎么看着这位也像被催眠了,进叔没问,喊了句:“秦医生。” 秦熙媛笑笑,回神,说:“她说的,都是我告诉她的,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一字不差。” 刚才前面两人的谈话进叔也听到了,听着天衣无缝。 想了想少夫人的最后一句:好好爱你,好好待你。 进叔问:“那最后一句是什么?” “好好爱自己,好好待自己。”秦熙媛回答完,随即笑了。 这才是催眠术里的原话,却被改了一句,这样的实例她别说遇上,连听说都没有听过。这催眠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天才心理医师没有主意了。 进叔笑,欣然又惆怅:“兴许这才是少夫人藏起来的真话吧。” 秦熙媛摇摇头,接过话:“不,是江夏初的真话。” 原来导师说得没错,催眠术果然不能催眠情感。 那么如今爱着左城的不是江深夏,而是…… 秦熙媛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前面漫步的男女,无奈摇头:这两人啊,明明是相爱的。 原来缘分未到深处,爱却超载了,所以到了如此境地。 诶,这江南的烟雨真没完没了,就好像某人与某人兜兜转转的纠缠。 诶! 诶! 进叔与秦熙媛各自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有同感。 到酒店的时候,华灯已经初上,笼着雨雾的城市霓虹璀璨,这江南的夜,别样风情。 一辆黑色豪爵停在左翼酒店门口,门口站定的两排西装男立马严阵以待,恭恭敬敬俯身候着。 从车里走出来的女人头埋在左城怀里,眉头蹙着,拽着他的衣角,显然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阵仗。 “先生。” 刚踩上门槛,那两排男人九十度弯腰行了个大礼,整齐的声音一出,女人惊了一下,连忙往左城怀里缩。 左城步履散漫,拥着女人,懒懒开口:“你们很闲?” 一句话落,整个酒店大厅定格了几秒,然后排列整齐的男人们一哄而散,装模作样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左城眸子敛了敛,揽着女人往电梯里走。偌大的酒店,一个客人也没有,显然是被清过场的。 偏生,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那人懒懒倚在门口,款款走近,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好不撩人。 左城脚步一顿,跟着大厅里所有人眼睛一亮,心提了提,大堂张经理默默抹了一把汗。 “你先上去等我。” 怀里的女人蹙眉抬头,左城亲了亲她额头,睃了一眼候在一边的左鱼,左鱼会意立马上前。 女人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乐意,倒也什么都没有问。 “乖,我有点事。”左城无奈,吻了吻她的唇,哄着。 女人点点头,有些默然,垂眸,跟着左鱼进了另一边的电梯。 叶在夕穿过人群走近时,只看到了电梯里女人的衣角,哪里还有人在。 哼,动作真快啊!叶在夕对上左城,皮笑肉不笑:“怎么?做贼心虚啊,藏得这么快。” 叶在夕不死心地靠近电梯几步,立刻就有两个男人堵住了。 靠,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这左家要不要这么猖狂。 “左城,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吧,左家不喜欢给人方便啊。 左城眸子懒懒轻抬,越过叶在夕看向正在偷偷抹汗的张经理身上:“忘了我说的话?” 慢条斯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大堂张经理生生打了好几个寒战:好不好这么吓人。 上头交代了,这位主可是一等一的贵人,千万得罪不得,张经理真恨不得将人当菩萨供起来。 又抹了抹汗,张经理揶揄回答:“叶先生并不是入住的客人。”斗大的汗珠子掉得比抹得快,张经理心肝颤着,“是酒店新季度代言人。” 左城抿唇,俊逸的侧脸棱角沉冷,这人不怒而威。 叶在夕抱着胸,一派玩世不恭:“这叫冤家路窄,忽然觉得有句话很有道理。”顿了顿,嘴角抛出勾魂的笑,声音却阴测测的,“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的。” 似乎某人忘了,左城撞到的是某人。 很明显啊,这代言人大人就是来找茬的。 顿时‘不是很闲’的大厅工作人员一个一个竖起了耳朵,看着这一出暂且看不出戏码的场子。 那边,左城温火慢炖,一派从容优雅。 “也是。”左城纯黑的眸子抬了抬,落于叶在夕,“阴魂不散的鬼。” 有鬼!有鬼!众人一直赞同。 进叔嘴角一抽:我的少爷哟,左氏风格啊。 叶在夕喉咙一堵,窝火,盈盈眸光一冷:“怕是某些人心里有鬼吧。” 有鬼!有鬼!张经理一点暗自点头,一边继续抹汗。 左城漫不经心,敛着眸子透着慵懒的光,像夜里的猫儿:“你若只是逞口舌,恕不奉陪。” 叶在夕扯扯嘴,笑得着实十分维和:“自然不知是逞口舌。”勾唇,眉头一挑,“你难道不知道我想揍你,想得手痒了。” 听墙根的众人脚下一软,险些扑到,都不禁多瞟了几眼说这话的人,觉得新奇。 这绝对是第一个敢光明正大表示想揍左城的人,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再看看左城,面无表情,一张男女都为之颠倒的脸,冷得让人不敢多看。 “让我见见她。”叶在夕单刀直入,那半弯的眸子也跟刀刃似的。 若是不见到她,叶在夕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失眠的,搞不好之后都会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都是有可能的,那个该死的女人总有本事让他牵肠挂肚的。 自然以上那些话,他不会傻到告诉左城。 左城轻轻一抬眸子,掠过叶在夕。 叶在夕忽然便有种被人看穿了感觉。 “没有必要。”左城手指轻轻摩挲,眸子都没有抬一下。 那姿态,无关紧要得好似眼前没有那么个大活。 这是无视,赤果果的无视啊! 叶在夕只觉得胸腔里有股火气消停不下来,咬着牙吞下,嗓子都哑了,狠狠磨牙,道:“你没权替她做决定。” “我已经决定了。”左城眸子还是不曾抬起,懒懒又冷冷的姿态。 大厅里所有人既毛骨悚然,又忍不住心潮澎湃,不愧是**oss,轻而易举就秒杀啊。 咯咯咯咯——叶在夕咬碎牙龈的声音,两手摩挲掌心,手痒得很,走近几步:“我刚才说了吧。”嗓子眼被火烧了似的,一字一字烟熏得呛人,“我想揍你。” 好家伙,有胆量! 知道不?左家主子在十五岁时,近身搏击以一敌十。只是这么个决定性的信息,在场只有叶在夕不知道。 “所以?”左城抬抬眸子,慵懒桀骜。 叶在夕鼻子哼了哼,阴测测恶狠狠的拖着调子:“所以——” 长长的尾音还没有拖完,叶在夕忽然眸子凌厉,拳头霍得就朝着左城的俊脸。 毫无疑问,以左城的身后,那一拳定是落空的命。 “砰——” 一声闷响后,众人擦亮眼睛,只见左城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世界颠倒了,三观凌乱了,左城挨拳头了。 张经理护主心切,当下便要挥手,被进叔用眼神制止了。 “被揍的滋味怎么样?”叶在夕揉揉灼疼的拳头,心里暗骂,他妈的,打人也这么疼。 左城嘴角微微轻扯,伸手,姿态优雅地擦了嘴角的血迹,哪有半分狼狈之色,只觉得颓然得叫人心惊。 真他妈的装B!叶在夕咬咬牙,火气一泻千里,一把抓住左城的衣领,扬手又是一拳:“砰——” 张经理脚下一软,撞在了柜台旁的明朝青花瓷上,头上起了个硕大的包。 “砰——” 又是一拳,砸在了左**oss英俊的嘴角上,血丝蜿蜒而下。 三拳,足足三拳,左家善近身搏击的主子没有还手,连着退了三步。 第三拳的时候,张经理双腿同时一软,牙齿磕在了明朝青花瓷上,那天价的古董上面华丽丽出现了一个牙印。 张经理心里流泪:完了,钱包要瘦了,工作要丢了,主子挨揍了。 揍完人,叶在夕还拽着左城的衣领,一脸意犹未尽。 “妈的。”真疼!叶在夕暗骂,揉揉拳头,觉得依旧痒得很,“不还手?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叶在夕可不是正人君子,第一次扬起拳头。 张经理死死闭住眼睛。 忽地,揍人到手疼的拳头被一只白皙到剔透的手擮住。 叶在夕眸子一凝,望过去,只觉得有股森然从脚底爬上。 “三拳。”冷悠悠地两个字,从那人薄削的唇缓缓而出,毫无情绪。 叶在夕严阵以待,却发现,被握住的手丝毫动不了。 这才是左城的实力吧。 “三拳。”左城淡淡重复,阴鸷的眸像染墨的池,“够了。” 众人翻涌气血:果然,左家的主子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叶在夕头皮一麻,觉得冷气逼人,猝不及防被一甩,连着退了好几步,绝对不止三步,抬眸,看左城,这男人动武也端着优雅。 伸手,指尖掠过嘴角,左城眸中映出拇指一点血红,嘴角轻笑,如此动作,竟有种带了股妖气。 这样的男人,哪止女人觉得要命,男人也觉得丢魂啊。 他款款走了一步:“她不喜欢欠人,欠你的,我替她还。”剔透玉质的手指摩挲着唇角,指尖沾了微红,“第一拳,还你五年相顾,第二拳,还你放下仇怨,第三拳,还你两年相寻。” 他让了三拳,为了她的女人,一笔一笔,他都替她计算地清楚。 微微青紫的唇角一抿,不显狼狈,更添了几分往日不见的不羁:“以后,你与她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哼,你到算得清楚。”叶在夕从鼻子里挤出几声冷笑,“那你欠江夏初的呢?拿什么还?” “那不是你能管的事。”悠远的的眸子似乎由远拉近,带了刺骨的寒。 叶在夕咬牙:“我管定了!左城,你有种给我藏一辈子。” 左城不温不火:“有何不可。” 藏一辈子?只要他想,只要他的女人愿意,他不介意,正好绝了某人男人的念头。 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这个男人是个隐患,留不得。左城如斯想着。 下一秒,左城打算了上一秒的打算:不行,她不喜欢的。 “病的不轻。”叶在夕哼哼。 “所以?”淡淡反问,嗓音慵懒。 还是一派优雅淡然,眸光阴冷得不动神色。 这个男人明明一肚子暴戾,一肚子阴险,偏偏一股子贵族气。 叶在夕平生最讨厌这样的男人。 “你丫——” 到嘴的粗话还没有放出,被生生堵在了喉咙,只听见左城语态狂傲:“酒店的代言人,” 大堂张经理头一抬,乖顺听命。 “换。” 左城冷悠悠地吐了一个字,叶在夕被堵塞的喉咙涌出一股子腥味。 该死的男人,阴险不要脸!叶在夕觉得牙龈都咬疼了,却说不出一句有底气的话来。 “违约事项尽快联系律师,明天之前,我不想在这见到他。” 左城丢下一句丝丝凉气的话,转身,眼神都懒得留。 “你狠!”叶在夕咬牙切齿,觉得心肌都梗塞了,狠狠盯着走远的男人,恨不得戳出几个洞来。 左城走远。 呼呼呼——张经理连连吸气,终于一口气上来了,心有余悸,看着另一尊难伺候程度仅次于左城的菩萨:“叶先生,这违约合同——” “操!” 叶在夕只留了一个字,转身。 呼呼呼——终于又送走了一尊菩萨,张经理一颗心可算放回肚子。 刚刚消停不到几秒,忽地…… “砰——” 一声巨响,柜台边的明朝青花瓷碎成了一堆碎渣,叶大天王一只伸出去的脚还没收回,狠狠碾过那碎片。 这一脚七百万啊,叶大天王的脚真是天假。 七百万啊,张经理觉得肉疼了,那可是明朝的古董啊,贵着呢,虽然多了一个牙印。 完了完了…… 叶大天王,抬脚就走,张经理脑袋一灵:“明朝锦州青瓷一件,市场价七百万,从违约金里扣下。” 前面,叶在夕脚步微不可见地踉跄了一下,随即传过来两个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字:“好,好。” 张经理这才眯着凤眼,摸摸下巴,活脱脱一只奸诈的狐狸。 这七百万,可算有冤大头了,不然那个牙印…… 这一出冲冠为红颜的戏落了幕,大厅里各人该干嘛干嘛去了,却也少不了一下小心一轮。 “你说我们总裁这是为了什么啊?” “女人啊。” “那个女人是谁啊,看清脸了吗?” “没有,应该是个绝色,不然这么两个极品男人怎么会栽了。” “不知道比起两年前那个逃婚的新娘怎么样?” “真他妈命好。” “……” “……” 张经理在角落里,默默叹了一句:“女人真是祸水。” 第一百四十三章:女人送上门 张经理在角落里,默默叹了一句:“女人真是祸水。” **偶是祸水的分界 推开门,房间里有些昏暗,只有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床上的女人而缩成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小脸被被子遮了一半,左城放轻动作,坐到床边,将被子往下掖了掖。 灯下,女人露出一张皱成一团的小脸,额上出了一层汗。 女人大概是梦着了,眉头紧皱,看的左城心一揪,都疼了。 “深夏。”左城伸手将梦着的小人儿抱回怀里,轻唤着,“醒醒。” 女人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来,眸子里一汪晶亮的水:“你回来了。” 女人刚刚醒来,声音还是哑的,眸子含了水汽,有些迷蒙。 半响,女人眸子忽然一紧,清明了彻底。 “怎么受伤了?”女人伸手,拂着左城有些青紫的唇角。 “没事。” “谁弄的?” 显然,男人嘴里的没事,在女人眼里就是大事,心疼紧张得不得了。 “男人。” 这不废话吗?有那么彪悍的女人吗?自然,左城是不想正面回答。 “你怎么不躲?”女人将左城拉低,凑着灯光又细细打量他的伤,“你还手了吗?” “没有。” 女人的脸随即皱成了一团,又摸了摸左城的嘴角,确定没有毁容,才问:“干嘛不还手?” 这么一张英俊的脸,那人怎么舍得下手。 好吧,她忽略了对方是个男人。 左城沉吟,须臾,回答:“是亏欠的人。” 女人拂着伤口的手僵了一下,眸子转了转,然后笑笑,没有再问,从被子里起身,下了床。 左城扯扯唇角,笑得苦涩疼痛。 她问了,他不能答,她不问,他又不欢喜。 不一会儿,女人抱着个小小的医药箱回来,坐回床边。 “低头。”女人埋头,拿出消毒水,棉签, 其实这点小伤,哪里需要上药,不过左城倒是十分享受如此待遇,笑着凑过去。 “疼不疼?”女人手上动作很轻,声音很软,和这窗外的江南细雨一般。 左城心里软得很,想了想,回:“疼。” 疼?要是左家的一干人等听到这话还不跌破眼镜。这可是个子弹进膛也不会吭声的男人,这么一点伤居然喊疼,故意的吧? 嗯,自然是故意的。 女人可没有那么多心思,一听男人喊疼,当下就皱了眉头,动作更小心轻柔了,还凑过唇去,吹了又吹。 “心疼吗?”左城笑吟吟地问,嘴角牵起了深深的笑。 女人点头:“嗯。”眉头皱得更紧了。 左城笑得更大了,说:“那我以后还手。” 这人不是嘴角疼吗?怎么还笑得这么……扎眼。 女人上药的手僵了一下,抬头,哭笑不得得看着左城。 那么一点小小的伤口,确切的说没有伤口,但是因为左家少夫人心疼,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上了三次药水,左家主子倒是十分享受地配合。 折腾完,已经半夜,左城洗了个澡便抱着女人躺在床上。 “怎么出了一身汗。” 有些疲倦的女人抬抬眸子:“我去洗洗。”说着便要起身。 左城将她拉回怀里:“不用。” 左城都不嫌弃,她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窝在左城怀里。 “刚才做噩梦了吗?” “嗯。” 左城抱了抱她:“梦见什么了?” 她眼皮颤了颤,声音染了几分凉意:“左城,我好像记不起夏初的模样了,明明刚才才见过的。” 左城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却是没出声。 夜里很静,只有女人的嗓音轻轻的,很缓的语速:“为何我记得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对话,唯独想不起夏初的样子呢?” 她抬头,看着左城的眸子,大大的眸子水汪汪的,却有些混沌。 灯下,左城眉头若有若无地皱了一下,很快,没有痕迹,抱着女人,将她安置在怀里。 “若想她的时候,看着镜子,你不笑的时候便是她的样子。”顿了顿,左城补充了一句,“你和她很像。” 只是,你终究不能是她,不能…… 他在想,又骗了一次呢。 女人却在想,到底有多像呢?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像到一模一样吧。 她还在皱着眉,想着什么,嘴里念叨着:“难怪那个人会认错。”声音闷闷的,似乎多了些莫名而至的忧悒,“难怪梦里,有个人儿,和我长得很像,说着陌生的话,原来那是夏初啊。” 是梦,梦啊!左城想。 “嗯,是她。”他回答,抱着她回答。 她有些苦闷:“我连夏初都认不得了。”抬抬头,看左城,嗓音有些哑,“左城,要是有一天,我犯了病,忘了你怎么办?” 左城与她说过,那种病,总会遗忘。就好像刚才的梦,只记得看到了个相似的人,记不得她说了什么,醒来便连模样也不记得了,正如她不记得夏初的模样。 左城吻了吻她皱着的眉头:“我记得就好。” 她眉头还是皱着:“要是连爱你,也不记得了呢?” 她想,她可以不记得夏初了,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不记得自己了,唯独不可以不记得左城。 她总在想,万一有一天,忘了他怎么办?想着想着,她就怕了,不敢再往下想。 她看着左城的眼睛,第一次正视了这个问题。 然后,左城说:“那我便让你再爱我一次。” 她这才松开眉头,笑了笑,偎进左城怀里, 她说,像梦呓:“左城,若是我忘了什么,千万不要骗我,若是非要骗我,一辈子也不要让我知道。” 她还闭着眼,似睡非睡。 半响,左城回了一个字。 “嗯。” 左城将女人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睡去。 曾经,有个女人也这么对他说过,一字不差。 他想,既然答应了,那便骗一辈子好了。 因为江南烟雨多,左城便也没急着回上海,只是一大早女人醒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整整一天,待在酒店房间里的女人百无聊赖。 “怎么还没回来?”女人看看手机,眉头皱着。 明明抬头就有钟表,偏偏频频看手机,很显然,在等电话。 左鱼思量着,找了个最平常又最说得过去的理由。 “大概在应酬。” 撅了撅嘴,窝在沙发里的女人有些微愠:“左家到底有多少资产,在这里也有?” “江南有几家酒店以及度假村是左氏名下的。” 女人来了兴趣:“报道说亚洲天下,左家占六分,不会是真的吧?” 左想了想摇头:“不精确。” 这边,女人点点头,也是,六分太多了,报道真夸张。 那边,左鱼寻思计算一番后,补上一句:“准确地说是七分。” 七分?那是个什么概念? 女人眸子一挑,笑了笑:“货真价实的资本家啊。” 左鱼嘴角抽了抽,倒是不可置否,只是心里暗暗补上一句:我的少夫人哟,那背后的资本家法人可是您老啊。 门口,传来动静。 “我们家资本家回来了呢。”窝在沙发上的女人连忙起身,笑吟吟地走过去。 打开门,率先露脸的是张经理一张算不得英俊却端正的脸。 “张经理。” 这语气,有些幽怨,有些不悦。 “少夫人。”张经理态度很尊敬。 小小的脑袋探出门口,顿时,女人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女人?” 门口,赫然站着三个女人,个个花容月貌,风情万种。 好家伙,左城没等回来,倒等回来三个女人。 不妙,不妙,左鱼一脚跨出门,将那三个挤着脑袋想进门的女人给挤回去,脸一沉,十分不好看:“张经理,她们是什么人?” 左鱼心里暗暗骂张经理太蠢蛋,嘴里叫着少夫人,却傻×地带几个女人来给少夫人添堵,这人脑子里八成是堵塞了一坨屎。 那脑子里堵塞了一坨屎的张经理却笑得看不见眼睛:“先生初到江南,怕是有些不方便,这几位小姐是各个酒店送过来的专业导游。” 张经理自然与左鱼的想法不同,天底下十个男人,就有九个是好色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自然,张经理是其中的一个,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左城那样有资本的男人更是。 张经理一番说辞,让一向面摊的左鱼暴走了:“导游?谁说要导游了,从哪里来给我送到哪里去。” 门外三个女人一个不屑,一个难堪,一个瞧好戏,似乎都不好对付的样子。 张经理有些为难了:“这以往——” 左鱼险些用拳头去堵住张经理的嘴,可是来不及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人叹了一句,似笑非笑的:“原来还有以往啊。” “少夫人……”左鱼觉得脑袋都疼了,只想揍人,尤其看着张经理那个傻帽不顺眼。 真是傻×,居然敢把先生当成他自己一样的男人,真是找死! 左鱼狠狠瞪了一眼,眼睛里杀气腾腾的,张经理哪里见过这样的势头,腿一软,正犹豫着要不要带着人撤。 就在此时,女人发话了:“安排到隔壁的套间。”不淡不雅,不温不火,不喜不怒,反正是听不出情绪的。 顿时左鱼怔了,张经理舒心了,那三个女人眼睛亮了,同时睃向里面的女人,同时发出一声感叹:原来是个软柿子,端不出台面的。 这唱的哪一出啊,正牌东宫娘娘就这么收了这些莺莺燕燕? 第一百四十四章:傲娇的男人 这唱的哪一出啊,正牌东宫娘娘就这么收了这些莺莺燕燕? 左鱼看不出个所以然:“少夫人这是做什么?要是不喜欢,随便处理了这些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就是了。” 女人摇摇头,淡淡说:“既然是惯例,我也不好破坏。” 说完,转身就进去了,不摔门,不甩脸,安安静静的。 那三个女人顿时有底气了,眼神那叫一个挑衅,张经理也暗暗点头,觉得甚好甚好,唯独左鱼一头雾水。 “送去隔壁。”左鱼没好气地吩咐了一句,随即啪的一声关了门。 “这到底是气,还是不气?” 左鱼丈二了,走到外间,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六点整,三个女人入住了酒店。 八点时,江南的左翼酒店里,已经暮色,亮了灯,电脑开着,对着电脑的男人似乎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敲着桌子,手里的文件半天没有翻过去一页。 “那三个女人?”左城嗓音悠悠。 我的少爷哟,终于问出口啊,明明好奇得很,还硬装这么久。 进叔清清嗓子,回答:“送去了少夫人那。” 左城放下手里的钢笔,抬起眸子:“生气了吗?” 这语气,怎么有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错觉吧,进叔觉得是,太不像少爷的风格了。 想了想,什么风格,少爷哪里还有什么风格,这种幼稚的把戏都玩上了。 诶,想了想,掂量着,不好回答了,支吾道:“这——” 该怎么说呢?着实伤脑筋,进叔抬抬头,悄悄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 破天荒,那边的男人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生气了吧。” 噶?我的少爷哟,你想太多了。 第一次进叔觉得自家无人能及的少爷有些‘幼稚’,还有些‘迟钝’。 进叔继续伤脑筋,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大概——”看着自家主子脸上还挂着的浅笑,进叔聪明了改了副词,“好像没有。” 左城嘴角一僵,眸光一丝悠悠冷光:“嗯?” 威胁的气息! 一个音符,进叔心脏颤了三颤,嗓音有些抖,揶揄着,回答:“少夫人收了。” 左城脸色一沉。 进叔心脏颠了颠,声音低了一分:“将那三个女人安排在了套间里。” 左城脸色又是一沉,眸光冷了一分。 进叔心脏颠了三颠,声音低了几度,应着头皮继续:“安排在了隔壁的套间。” 左城脸色沉到了冰点,眸光冷了几分。 进叔胆战心惊了,心里叫苦:我的少夫人呀,要不要这么大肚,遭罪的可是别人啊。 “还说了什么?”左城的嗓音已经完全沉了,一张俊脸阴着。 “说——”进叔觉得背上有阵阵阴风卷过,颠了颠嗓子,“既然是惯例,也不好破坏。” 不知道自家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进叔只觉得心脏都少了一块,漏进丝丝冷风。 抬头,果然看见自家主子一脸要杀人的模样,不,比杀人时还要叫人慎得慌。 “还有呢?” 进叔想了想,又想了想:“没了。” “没了?” 一声反问,尾音提起,进叔的心脏也跟着提起了几分,连忙又搜肠刮肚了一番。 额上滴了一滴汗,进叔抹了抹:“哦,半个小时后,少夫人去了一趟隔壁的套间。” “嗯。” 左城脸色好了一点,眼神柔了一点。 进叔继续搜肠刮肚,继续:“三分钟之后,少夫人出来了。” 左城脸色又缓了一些,点头,轻轻哼出一个字符:“嗯。” 娘哟,没见过这么阴晴不定的,一个男人要不要翻脸比翻书快,那么一张俊脸,叫人心脏受不住啊。 显然,心情好转的男人,对于这点信息还不满足,眸子冷冷一挑,睃过进叔。 进叔有种被冰子浇了了感觉:“还有——”想了想,一拍脑门,“哦,少夫人从套间里带出了几本书,然后——” 左城挑挑气场极其强大的眸子,兴趣不错。 进叔声音又低了一个度,头低了:“看到了现在。” 说完,进叔就觉得闪了舌头。 “没了?” 又是这么一句,还是那张俊脸,还是一脸‘欲求不满’的阴沉样。 进叔点点头:“没了。” 那边左城没有再问话了,手里的文件皱得不成样子。 很显然,左大少爷不满,不爽,很不满不爽! 这下好了,进叔觉得乌云压顶,空气都稀薄了。 我的少夫人,您就不能稍微吃点小醋,吃吃更健康啊。 又半响,进叔呼吸急促,小心着问:“少爷,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个点……” 要搁往常早回去陪老婆了,今天真不知道吹得什么风,左大少爷非要折腾。 “还早,还有些文件。”左城面不改色,文件一动不动,依旧皱巴巴。 还早?进叔看看窗外,天都黑了很久了。 还有文件?进叔看看桌上,毁得都不能看了。 显然,男人生气了,原因很让人哭笑不得,因为女人,因为他的女人太听话。 “那要不要给少夫人打个电话?”进叔又建议。 “不用,你出去。” 进叔顶着压力,摇头咋舌,无语得很,默默转身。 走到门口,自家少爷冷冷丢过来一句: “那个张经理,让他去凌东岛,那里缺个经理。” “是。” 凌东岛?那是什么地方?鸟不生蛋的地方。 进叔摇摇头,替那个无辜的总经理捏了一把同情泪。真是苦了人家了,送了女人,丢了饭碗,要是不送女人,肯定也保不住饭碗。 苦逼的张经理。 事情是这样的……时间回到下午四点。 “少爷。” 左城翻着手里的文件,头也没有抬一下,睫毛打下的暗影,都带了几分凌厉感。 左城沉默寡言是常事,进叔权衡了一番,继续:“酒店,度假村送了三个——咳咳咳——”清了清嗓子,进叔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继续,“女人。” 每年一送,以前怎么处理的?那些女人好像是被少爷丢到凌东岛去擦玻璃了。 “嗯。” 半响左城才漫不经心地丢出一个字,眸子依旧没有抬。 左家主子日理万机,这些事的搁以前也不用拿出来说。 只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酒店的大堂张经理就是一个。 “张经理带进了酒店。” “嗯?”拖着长长的尾音,音调微微一提,多了几分兴趣,眸子抬了抬,一张俊逸的脸在微暗地灯下,魅惑美丽得夺人心魄。 这事要是往年,那些女人根本进不去酒店,下面的人知道怎么处理,有惯例,只是张经理这奇葩…… 一向面摊的进叔都不禁抽了抽嘴角:“正打算送到少夫人那里。” 这女人哪能乱送啊,这事可大可小,所以进叔才事无巨细地说了。 “送女人?”左城语调懒懒,手指从文件上移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眸子敛着,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送女人?还送到了女人那里。 这事,悬乎,而且处理不当,会出大事的。 进叔深知,自家主子疼老婆没下限,自然将少夫人摆在第一位,连忙说:“我这就让人截下打发了。” “不用。” 左城淡笑,眸中浸了黑墨,有些沉冷,却偏生带了一抹不经意的笑,冷冽又魅惑。 “额?”进叔一懵,这是唱的哪出啊,那女人要真送去了,少夫人还不得气着? 忽然,那边左城悠悠叹了一句:“她会生气吧?” 似乎她生气的样子也不错……左城脑中勾勒出一幅女人醋大气大的画面。 进叔脚下微微趔趄了一下,抬眸,更懵了:“额?” 真是怪了,平日里最舍不得少夫人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 进叔脑子一抽,险些被自己的想法给雷到。 原来是故意的啊,这叫什么来着,傲娇! 进叔啧啧舌,有些无语了,自家无所不能的少爷,居然这么‘幼稚’。 似乎……少夫人平常不太好那一口啊:吃醋。 进叔难得天马行空了一回,左城又说:“上海左翼缺一个大堂经理吧,让张经理准备一下。” 进叔表面点头,咬牙憋笑,心想,这张经理时运不错,误打误撞就升职了。 回到晚上八点,左城那句‘那个张经理,让他去凌东岛,那里缺个经理。’之后。 还觉得张经理走时运吗? 果然,人站着能被馅饼砸,躺着也能中子弹。 左城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来江南数日,第一次晚归。 左城阴着一张俊脸回到套房时,女人正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左城走近了,她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左城原本就不太好看的俊脸更不好看了。 “深夏。” 闷闷喊了一句,左城坐在沙发上,没有想往常一样,将女人拉到怀里亲吻。 “嗯。” 女人没有抬头,继续对着手里的书入迷。 俊美如左城,硬是没有比过一本书。 “深夏。”声音更沉闷了一分。 女人这次哼都没哼一声,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左城眸子一凝,结了一层冰,一双因为紧握而有些泛红的手挡在了女人的书前。 皱皱眉,女人这才抬头,看向左城,对方一张英俊的脸,冷得有些距离感。 男人生气了! 她不解了:“嗯?”想着,又补了一句,“回来了。” 这才说回来了,都回来好一会儿了。 伸手,左城将女人拉到怀里,不由分说就俯身擮住了她的唇,狠狠一番撕咬吮吸,少了几分平时的疼惜,多了些愠怒的霸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左城完败 囚宠之姐夫有毒,第一百四十五章:左城完败 伸手,左城将女人拉到怀里,不由分说就俯身擮住了她的唇,狠狠一番撕咬吮吸,少了几分平时的疼惜,多了些愠怒的霸道。ai悫鹉琻 女人皱皱眉,推了推,秀气的鼻子皱了皱:“喝了酒?” 果然,她的鼻子很灵。 左城有些失笑,揽着女人:“中午喝了几杯。” 怀里的女人很瘦,抱起来有些咯手,左城想着一定要好好养养。 女人似乎极喜欢手里的书,还捧着,时不时翻着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左城,再时不时说了几句:“今天有点晚。” 敷衍的味道,左城莫名其妙就听出了这么一子股来。 某人俊美的脸有些垮了,也敷衍着:“公司事多。” 顿了一下,她看了片刻手里的书,又抬眸:“吃饭了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左城眉头一皱,唇角抿着,这是不悦的征兆。 “没有。” 她视线落在书上,回答他:“我也没有,等会一起。” “嗯。” 左城脸色稍霁,低头,只看见女人头顶的璇,还有一本着实刺眼的书。 二话不说,左城截了她的书。 “嗯?”她秀气的眉头拧了拧,恍然又豁然 左城一双眸子像冬日里无月光照进的深井。 他生气了?女人抓了抓头发,这是怎么了? 一看小女人愁眉苦脸的模样,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心里就痒痒又软软的,伸手抓住女人蹂躏头发的手:“你没有话问我?” 刚走到门口的进叔一个踉跄,许久,撑了撑鼻梁上的眼睛,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十分疑似憋笑。 我的少爷啊,这就憋不住了? 忽然,左城深邃悠远的眸光一睃,进叔背脊一凉,默默地踩着小碎步,退出去了。 左城还拽着柔若无骨的小手,拂了拂,又揉了揉:嗯,太瘦了。 女人思考了许久,抬头:“我有什么话需要问你吗?” 语气一本正经,小脸认真严肃,绝对没有装模作样,更没有欲拒还迎,是真真没有生气,没有疑问。 该说她大度好呢?还是迟钝好呢?左城无奈了。 摇头,俊脸憋屈,回了两个字:“没有。” 说完,起身,转身就往浴室去了。 沙发上的女人挠了挠头发:“问什么?” 须臾,女人嘴角扬起,笑得眼儿弯弯。 第一回合,旁敲侧击,左城完败! 再说那三个怀揣着‘凤凰梦’的‘野鸡’,整整一天,在男人最喜欢干坏事的总统套房里,做着女人最不喜欢干的事情:蹉跎岁月。 中途,进来了一个女人,送来了午后茶,带走了几本书,三个女人就当客房服务,该干什么干什么。 酒店的自主餐厅里,三个女人围坐一桌,从一开始的相互挤兑到现在有说有笑。 所以说,女人这种群居动物,结仇与结友都当饭吃了。 “都一天了,连人都没见到。” 语气幽怨,说话的是三个当中长得最有看头的女人,浑身上下该大的地方绝对不小,该小的地方也绝对不大,穿了一身红色露肩的紧身短裙,身材那叫一个惹火。 旁边白色长裙的女人搭话:“急什么,我们不是都住进去了吗?还怕没有机会。” 这女人,黑色的发,白色的裙,淡淡的裸妆,端的是清纯佳人啊。 第三个女人也耐不住了,附和说:“就是,以前送的那些人可没有一个能进去的。”女人一脸洋洋得意。 这第三个女人嘛?一身连体的吊带裤,配了浅蓝色的打底衫,扎着马尾,一双眸子水光楚楚的,二十五的脸,十五岁的装扮,那叫一个娇俏。 好家伙,红的,黄的,蓝的,各种款式,燕瘦环肥啊。 “我就说吗?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白裙女人要是不开口的话,应该会更清纯淑女。 “不还带来了个女人吗?我听那些人喊她少夫人,应该不是简单人。”对面的女人,撩着身上的红色短裙,露出一双修长的白腿,摆了个绝对让人喷血的姿势。 吊带装的女人脑袋一扬,马尾辫一晃一晃的:“能复杂到哪里去,顶多是个地下的,那种男人哪还能没个情妇什么的。” ‘清纯女’点头,说着不清纯的话:“再说男人怎么会嫌情妇多。” 身材惹火的女人刚要开口,忽然,一个清凌凌的嗓音飘过来。 “不是情妇。” 三个风格迥异的女人十分一致地转身,十分一致地睃过去。 那个送午后茶的女人啊——软柿子,三个女人又一致地想着。 “我不是情妇。”那棵‘软柿子’又走近一步重复,绝对算不得很漂亮的小脸很是倔强。 三个女人再一次打量,寻思着这话,随即不屑地各自冷哼。 “嗯,不是。” 有一个声音砸过来,是男声,怎么说呢?好听?是也不是,关键是冷,带着一种压迫的气势,原本漫不经心的女人们各自抬头。 咕咚咕咚——三个女人吞口水的声音,比杂志报纸上帅多了。 “我是他的妻子。”‘软柿子’伸手去揽着男人的手,动作极像宣战主权,表情却太过淡漠无痕。 “嗯,是。”男人揽起女人的腰,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 那话怎么说来着:一笑倾城,莫过于此。 砰砰砰砰——这是三个女人小鹿乱撞的声音。 男人笑意一敛,转身过来:“来之前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们,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蹭蹭蹭蹭——三个女人心肝俱颤的声音。 一个男人,怎么能那般夺人心魄之后,又这般冰封千里。 三个女人冥思苦想: 喜欢什么?喜欢一个女人。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多话的女人,不喜欢长舌的女人,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不喜欢……各种女人。 好吧,所有的梦幻在这一刻全部破碎了,脑中只记得一条传闻:左城要是不喜欢什么人,直接就灭了。 “总、总裁。”蓝色吊带的女人胆子算大一点的,还能开口,只是声音有点抖。 也是,在这么高压下,能不腿软声颤吗? 左城眸子懒懒抬起:“她的话可听清楚?” 她?软柿子?什么话?妻子?彼此面面相觑,三个女人一致迷惑的表情溢于言表。 “嗯?”红衣女人只懵了一秒,“听、听清楚了。” 左城似乎满意了,点点头,只是他怀里的女人却动作有条不紊地拿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走出去,一声不吭。 呵,左城唇角笑意更浓:嗯,不错,知道生气了。 左城款步就要跟上去,忽然,眼前白影一闪。 随即,惊吓尖叫:“啊——” 眼看着白色裙装的女人就要往左城怀里倒,左城皱皱眉,侧身,躲过。 那重心已经不稳的女人,砰的一下,撞在了桌子角,疼得脸都白了,揉着刺疼的手臂,泪眼汪汪地看过去:“总、总裁。” 要是一般男人,这等投怀送抱,楚楚可怜的戏码肯定是一作一个准。 “太浓了。”左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眉间都是厌恶。 三个女人都是不明所以。 “我的女人不喜欢香水味。” 左城伸手,拈了一条手工制的丝绢,擦了擦被女人碰到的衣角,随手,丢了丝绢,转身,起步。 这动作,完全是中古世纪的贵族,这言语,简直是冰入骨髓。 撞在桌脚的女人手一软,绝倒在椅子上,惨白的脸铁红了,拽着长裙的手指都发白了:亏她刻意穿了一袭及地长裙,亏她练了一下午的摔倒。 “嘻嘻。” “呵呵。” 另外两个女人各自嗤笑,眼里全是嘲弄。 “狐媚子手段没用了吧。”红裙女人见缝插针。 “就是,你以为那是谁?”女人笑得又是可惜,有些痴迷,“那是左城。” 那样的男人,这样的举动太可笑了。 “滚!”白色的裙,白色的脸,女人咬牙切齿。 两个女人悻悻就走了。 这女人的友谊啊,那就是一层薄薄的纸。 不远处进叔直直摇头,对于这老套的戏码着实头疼。 每年一趟,每年三个,每年一摔,这把戏能不能换换,他老人家都看厌了。 再说那边,从左城怀里‘出走’的女人点了一桌菜,径自吃起来,一声不吭,吃得很认真,左城撑着下巴,笑着看着。 “生气了?”说此话的同时,男人唇角勾着笑,心情貌似十分好。 抬起头,对面的女人摇摇头。 既然不生气,为什么先走? 左城刚要问出口,她便先开口了,只说了三个字:“我饿了。” 说完,‘饿了’的女人低头,继续吃饭,动作不粗鲁,但是速度绝对称得上快。 诚然,她是真饿了,诚然,左城是真想多了。 一双刚才还晴空万里的眸子顿时乌云密布了,左城手里的刀叉发出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来:“她们说有钱的男人不嫌情妇多。” “嗯?”她抬头,不懂这莫名其妙的话。 左城放下刀叉,俊脸一沉:“我是有钱的男人。” 她楞了一下,一知半解,但是点头:“我知道。” 一双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冰封万里了,左城生气了,郁闷了,无奈了,外加无语了。 她突然便觉得面前的牛排冷了几分,低头,片刻,又抬起头,问左城:“你有情妇吗?” 好吧,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的思维不止慢了半拍。 那冰封的眸子有些融化的痕迹了,左城回答的很快:“没有。” 她点点头,将自己的牛排和男人没有动过的换了,低头,继续吃。 左城脸沉了,眸子黑了,语气沉闷了:“这样就信?” “你不喜欢我信你吗?”她纯粹的眸子,纯粹的问句,十分认真,十分严肃。 顿了不到三秒:“没有。”左城唇角一扯,笑得眸子都阴鸷了。 “那就是了。” 说完,女人又一次一声不吭了,继续吃着,她是真饿了,看了一天的书,午饭都没吃。 其实左城午饭也没吃,就喝了一杯小酒,因为心里积郁。 一顿饭下来,女人吃的很饱,男人几乎没动刀叉,气饱了。 第二回合:借力打力,左城完败! 酒足饭饱之后,左城揽着她的女人回去,一直怏怏不乐的,路过大厅的时候,怀里的女人突然发问:“大堂经理换了吗?” 左城愣了一秒,撇开眸子,点头:“嗯。” “张经理呢?” 她的女人又问了,女人太心细似乎也不好,左城如此想着,脑中岔了一下。 “……” 见左城没回答,她便抬头去看他。 左城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回答:“请了陪产假。” 这是左氏里男人们请假常用的理由。 “哦。” 对于左城的话,某个女人是深信不疑。 身后,一直跟着进叔一脑袋磕在了电梯上,眼睛都跌破了。 陪产假?好家伙,也就能骗骗少夫人那样心性善良的。 此时,可怜的张经理正在凌东岛擦着玻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挂了电话,电话里,老婆说了一句话:我们离婚。 这陪产假怕是几年内都请不了了。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左城一路上闷闷不乐,回来就进了浴室,然后里面传来水声,吃饱喝足的女人窝回沙发里,又捧着那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左城出来的时候,女人正入神也没看他,他头发还湿着,滴着水,只围了条浴巾,一张俊脸美得异常,带了蛊惑人心的魅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女人。要是以往,女人一定会羞得躲进被窝,然后会半眯着眼睛爬出来,给他吹干头发,再爬进去。 只是今晚,左城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左城的头发是自然干的,前提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深夏。” 对她耐心一向极好的左城,居然被耗光了耐心,走过去,一脸的一沉。 “嗯。”稍稍抬了眸子,应了一句,继续低头。 “深夏。”左城坐过去,先将女人抱到怀里,然后随手抢了她的手。 “嗯?”她抬头,眸子雾蒙蒙的,眉头拧着,不解。 “两个小时了。”左城闷闷解释,语气有些别扭。 闷骚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在吃一本书的醋。 “怎么了?”身体贴着左城裸/露的胸膛,她有些脸红,退了退,没有看见左城沉下去的脸。 “对眼睛不好。”亲了亲她的眼睛,“乖,先去洗澡。” 她起身,去了浴室,十分听话。 听话的女人,不吵不闹的女人,善解人意的女人……本来左城是喜欢的,从今天之后,他不喜欢,十分不喜欢,女人,有时候还是任性点好,前提是那个女人是他左城的女人。 等到浴室里水声响起,左城拾起女人刚才看的书,随手翻了一会儿。 砰——一个优美的弧线,那厚厚的书进了垃圾桶里,一直修长的腿伸过去,一脚踢远了垃圾桶。 “把那三个女人给我扔出去。”冷冰冰的一句话,从左城嘴里,砸到了门口。 一直候在门口的左鱼竖起了耳朵,不敢大意,皱着眉,细细听着,里面又传来暴怒的四个字: “立刻,马上。” 左鱼脚下踉跄了一下:“我立马让人去——扔。” 转身走了,今天的先生太诡异了,火气貌似很大。 房间里,左城半躺在女人刚在窝的那个地方,伸手,拿了件浴袍,套住了伟岸的身体,眸子阴沉地看着浴室门口,手上狠狠地打结。 马上,半裸美男图就没了,可惜了那英俊的脸,迷人的身形,古铜色的皮肤……某人可没多看一眼。 第三回合:美男心计,左城完败! 诶!闷骚傲娇的男人,坦荡淡漠的女人。 左城心里郁闷,想找烟来抽,动作顿了一会而儿,随即去了阳台,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一张俊脸多了几分颓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一根接一根,烟雾弥漫,不消一会儿,阳台的地上全是烟头。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左城才灭了手里的烟,回了房间。 刚走出浴室的女人眉头一皱,手上的毛巾落在地毯上,湿答答的头发滴着水。 “左城,你故意的。”声音嗔怒,小脸红扑扑的。 终于,女人生气了,左城很满意。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貌似求欢 “左城,你故意的。”声音嗔怒,小脸红扑扑的。 终于,女人生气了,左城很满意。 隔着两米的距离,左城靠着沙发,似笑非笑。 女人撅着嘴,走过去,发梢的水滴了一地,也不管,直接坐到沙发上,盯着对面嗪笑的男人:“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烟味,明明知道我闻得到。” 她鼻子那么灵,烟味这么浓,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男人嘴角一勾,一抹妖娆的笑:“嗯,我故意的。” 她想了想:“你生气了?” 这个男人只在一种情况下抽烟:气愤心烦。这不摆明了这位爷心情不爽吗? 这做法着实幼稚了些,女人如此想着。 “我不该生气吗?”左城倒是回答的理所当然,伸手便把女人拉到怀里,拿起刚才换下的浴袍给她擦头发,嗓音在她耳边又响起,“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她不说话。 “嗯?”一个字,带了百转千回的余味。 耳垂一疼,她身体条件反射就僵硬了,耳垂酥麻。 专挑她敏感的地方下嘴,可恶的男人! 她推拒了几下,没推开,身体有些发软,声音莫名其妙就像滴出了水:“因为我不生气,所以你生气了吗?” 她青丝媚眼,嗓音清甜。这都算不得吻的亲昵,她便七晕八素了,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左城爱极了她这副模样,扔了浴袍,抱着她软软温香的身体,头搁在她肩窝,有一下没一下继续轻咬女人耳垂:“你这么聪明,既然知道,为何不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做做样子也好,不要让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在意。” 说着,又重重咬了一口,女人吃痛,只是嘴角却扬起满满笑意:“原来你喜欢我生气啊。” “嗯。”温软在怀,左城有些心猿意马,忽然一双柔软的小手勾住他的脖子,耳边是女人清雅甘甜的嗓音:“早知道我就不忍了。” 左城亲吻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来,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 她一笑,嘴角深深的梨涡极好看:“左鱼说,男人不喜欢小气的女人,左右也说男人不喜欢被管着,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才忍着生气。” 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小了,头低得更低了。 “呵。”男人轻笑出声,她头低得更低了,一双白皙的手却托住了她的脸,对上一双琉璃潋滟的重瞳,他莞尔低笑,蹭着她红红的鼻子问,“那你生气吗?” 女人一脸绯色,眸子清辉徐徐,想也没想,话接的顺溜:“当然,我午饭没吃,连午休都睡不着,为了不多想,所以才一直一直看书的。” 说以晚饭才吃多了,现在还有点撑。她抿抿唇,没有接着说。 “傻瓜。” 她只是笑笑,是啊,她是傻瓜,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她是个傻瓜啊,一个爱到没有自我的傻瓜,她从来都知道。 她在笑着,只是那笑一直未达眼底,左城不喜欢她如此笑,吻着她嘴角,嘶磨不去:“记住,以后别听这么没用的东西,别的男人怎么样,你不需要知道,你的男人怎么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问我就可以。” 她笑着点头,却什么都没问,眼里都是他的影子,温柔极了。 左城有些无奈,又心疼:“我也可以现在告诉你。”重重吻过她的唇,眸光相对,他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喜欢。”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喜欢…… 一句话,破了所有业障,她笑弯了眸子,阴郁一天的天,云破日出了。 两人亲昵好一会儿,左城正是动情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忽然起身,娇红的脸却正经得紧,说:“那我去把她们赶出去。” 什么淡定,什么大度,什么软柿子,那都是装得,左城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女人是藏着爪子的猫,他笑着将女人抱回怀里:“已经赶出去了。” 确实地说是扔出去好不好? 这个答案似乎让她心情极好,笑盈盈地抱着左城亲了一口,然后往左城怀里蹭着,当真像只撒娇的猫儿。 她蹭了蹭,停了,闷闷说:“我觉得我有些傻。” 左城一本正经地点头,她脸色一垮,有些挂不住了,随即他轻笑出声,又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为了表示他不嫌弃,捧起女人的脸就是一记深吻。 原本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气氛甚好,只是亲吻中的女人忽然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问:“书呢?” 左城俊脸一沉,因为亲吻而水光潋滟的薄唇一抿:“被那几个扔出去的女人带走了。” 这人,撒谎的技巧越来越高超了,都用不着打什么草稿了。 女人皱眉没有再问,有些闷闷不乐。 左城更加闷闷不乐了,他居然还是没能比过那本该死的书,左城近三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挫败。 见怀里的女人一脸心不在焉,左城不由分说就吻下去,来势汹汹,攻城略地,怀里的女人很快便软成了一滩水,左城这才满意了,又吻了吻,吻着吻着就吻出火来了,随即将女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整个人附上去。 酒店的那种浴袍只系了一根带子,左城手指一挑,身/下的女人便没了任何遮掩,一缕灯下,总是淡漠温婉的女人平添了几分难见的妖娆魅惑,看得左城眸子一热,俯身一一吻过。 房间里顿时火热,女人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场情爱之欢。 忽然,左城抱住她,翻了个身,将她安置在怀里:“睡吧。”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那明明是欲/望,只是动了情的男人却没有继续动作。 女人睁开眼,眸子还水汽弥漫的。 左城从来不在那种事上隐忍,甚至有时候会不知节制。这一举动让女人心口放大,漏进了一粒沙子,咯得慌。 她哑着嗓子,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你不要?”明明那里都、都…… 左城轻笑出声。 她也觉得那话说得太暧昧,红着脸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吗?” 左城笑意更大了,她脸红得更厉害了,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被子下,闷闷又传来一句:“不是,我以为你会想要。” 以上三句解释,有差吗?貌似没有,越说越暧昧,越听越像求欢。 难得见害羞的女人如此胆大,男人心情甚好,将被子里的女人捞出来,抱在怀里,手指拂着她发烫的小脸,低低笑着,嗓音淳淳:“你可知道,你如此模样,有多要命,多迷人,让我想将你拆骨入腹。” 怀里的女人面色绯红,媚眼如丝,唇瓣娇红,完全一副任由采撷的模样,左城只是看着,那个地方就发疼了,身体中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她。 咬咬牙,他只是将女人勒紧了一分,嗓音嘶哑:“今晚放过你,好好保存体力。” 怀里被抱着的女人不安分了,抬起头,眸子雾蒙蒙的,困顿不解。 左城无奈地叹叹气:“四十三页、六十七页、八十六页。明天想先去哪一个?” 她眸子一亮,随即笑了:“怎么知道的?” 她看了一天的旅游指导,在这三页里各自折了一个角,那是她看书时的习惯,遇上感兴趣的部分,总会折个小角做记号。 “你今天下午抱着那本书,两个小时没有看我一眼。”左城嗓音沉闷,不自然的扭捏。 怀里的女人咯咯笑了片刻,寻着他的眼睛问:“吃醋了?” “嗯。”他点头,没否认,是吃醋了,吃一本书的醋。 她吟吟浅笑,看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他心头发软,又说:“书里折了三页。我怕不带你去一次,你会一直念着这江南水乡的风光。”顿了片刻,又闷闷补上一句,“我不喜欢你想着别的东西。” 见过这样的男人吗?这样吃醋,这样斤斤计较,左城就是这样的男人,说出去,谁信! 她笑得更欢了,完全忘了自己还寸缕未着,一片风光落入左城灼灼视线里。 左城只觉得下面更发紧了,伸手一掀,将被子盖住女人。 “那晚些回上海要不要紧?” 被子里的她十分不老实,动来动去,左城只觉得心头有只猫儿在挠,又抱紧了几分,声音哑得一塌糊涂:“左家不养闲人,除了你,不需要事事我管着。” 这话要让左家那些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人听到,还不集体揭竿。 她听着,只是一笑,说:“我也不要。” “可是我想。” 她的眸子晶莹,像极了有碧波划过的井中月,好看极了。 她想,够了,这辈子已经够了。 “你去玩玩也好,这江南不比上海,少了繁杂热闹,对你的病也好。”左城吻了吻她的眸子,温柔地道。 她伸手,勾着左城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左城你真好。”说完,还难得乖巧地凑过去亲吻左城。 “那是你的男人。” 她笑靥如花,极是乖巧地改口:“我的男人真好。” 左城只是笑笑,将女人裸/露在外的手臂用被子盖住。 这美人在怀,坐怀不乱很难啊!左城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她倒是完全没注意左城额上隐忍的汗珠,眸子亮晶晶的,软软说着:“我们先去四十三页的烟雨楼看雨,正好逢着雨季了。再去六十七页的连星天桥挂许愿锁,听说那个很灵,到了江南的情侣都要去一次的,最后去会移动的中山塔,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夜景,书上说,那个中山塔是江南最高的塔,一直想去看看的。” 越说越欣喜,她眸子弯成了月牙儿。 “这么欢喜。”左城勾着唇。 “嗯。”含笑的眸子敛了三分,看着左城,她说,“左城知道吗?我很遗憾,多年前没有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情,像所有情侣一样。” 她有二十多年的记忆是残缺的,模糊的,甚至空白的,她都没有觉得遗憾过,唯独这个不同。 她说遗憾的时候,眸子认真得瞧不出一丝杂质,黑白分明得叫左城心惊,不由得再紧了一分:“我们还有一辈子,欠你的,让你遗憾的,慢慢还你。” 我的夏初,若这是你的遗憾,我愿用一辈子弥补,只是,这是吗?是你的吗?只是你,与她无关。 “好。”她点头,应着他的话,“左城据说那个天桥的锁,挂上了就是许了下辈子的承诺,我会记到下辈子的。” “那便记着。” 手臂一勾,她像只撩人心扉的妖精,含着左城的唇,又不吻下去,孩子气地宣布:“你是我男人。” 这女人,骨子里就是只狐狸,偏生有着猫儿的柔软。 左城被她大胆的动作弄得浑身紧绷,按住那软软的身子:“别动,我忍得难受。”声音嘶哑得一塌糊涂,“真想……” 无意作乱的女人这才知道点了火,连忙老老实实躺好,一动不动了。 笑话,她可不想明天下不了床。 两人抱着安静了好一会儿,左城的火也褪了不少,只是忽然,怀里的女人一扬头:“左城,我觉得还是先去天桥挂锁比较好。” 女人认真地打着商量,这是她一时睡不着思来想去的结果。 娇躯在怀,左城一把还未压下去的火瞬间点起来,染了情/欲的眸子妖媚极了。 “既然你还不困,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一句话落,唇落下,夜的妖娆,在这破晓。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四十七章:恋爱中的人是白痴 “既然你还不困,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一句话落,唇落下,夜的妖娆,在此刻破晓。 她被他折腾的昏昏欲睡的时候,迷迷糊糊想着,女人果然不能在床上承认不累,因为男人一定有办法让你累。 她想,果然男人骨子里都是属狼的。 一夜旖旎,导致的直接结果是:女人浑身酸疼,男人精神抖擞,延伸结果是:旅游时间改期了。 约会的时间推了一天,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头天晚上女人坚决地将男人赶出了房间。 所以就出现了现在如此场景——天空万里无云,某人乌云密布。 那个某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城,能不铁青着一张俊脸吗?整整一夜失眠。 一路阴风阵阵,隔着老远的左鱼后退了几步,又后退了几步。 迟钝的女人这才察觉出微妙来,挽上男人的肩膀,糯糯地问:“累吗?” 那叫一个温柔。 左城抿紧的嘴角似有若无地抽了一下。 “不累。”毫无表情,这男人,能装! “渴不渴?”一双殷切的眸子别提多水汪了,看着男人。 那叫一个体贴。 左城转头,春风得意的脸,雾霭沉沉的眼:“不渴。” 女人挠头:他怎么了? 男人扬唇:如此甚好。 她握着手,与他十指相扣,耐性极好,又问:“饿吗?” “不饿。”还是不咸不淡。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冷脸的,她低头,恹恹状。 视力极好的左鱼隔岸观火,嘴角直抽,这还是那个深不可测、不着地气的男人吗?左鱼敢笃定,她用五点二的眼睛瞅见了自家主子嘴角一抹弧度,貌似在笑。 靠,什么恶趣味!一向寡言词穷的左鱼都不禁在心底暗骂。 正是初春,蜿蜒交缠的江南小巷里,来往的游客很多,多为情侣,小巷深处,桥头柳下,瑶湖桥头,随处可见的欢笑,女人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左城,却毫无回应,她嘴一抿:“左城。”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从酒店出来,你看也不看我一眼。”她绕到他前面,拿眼睃他,嗔怒,“你故意的。” 一张娟秀的小脸气鼓鼓的,像极了皱起的包子,又红扑扑的。 “呵。”左城轻笑出声,哪有半分刚才的淡定,拉过女人就吻上了她气嘟嘟的唇,“嗯,我故意的。” 她眸子睁大,这男人以前不这样的。 左城眸若琉璃:“这样你才会一直看着我。” 女人气结,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恼:这男人当真可恶。嗔了一眼,转身,绕过男人就走了。 左城浅笑地跟上去。 “深夏。”左城揽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唤着。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累吗?” “不累。” “渴不渴?” “不渴。” “饿吗?” “不饿。” 体贴温柔的男人不厌其烦,贴着女人的耳朵问着,女人眨巴着眸子,看着别处,句句敷衍。 身后,左鱼挠挠剪到耳边的短发: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靠,什么恶趣味! 左鱼今天第二次在心里对那两人生出了鄙视,左鱼说得果然没有错: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 心里正骂着,后颈一凉,丝丝冷风漏进,左鱼生生打了个寒颤,赶紧心无杂念地跟上去。 一番没营养的对话之后…… 左城幽怨了:“你都不看我。” 她转头,瞟了一眼,嘴角笑靥如花:“这样你才会一直看着我啊。” 说完,继续看着别处,男人笑得无奈,眸子自始至终落在女人的侧脸上。 转角的小巷子里,一把油纸伞抬起,一张精致妖娆的笼在朦朦雨雾里。 “冤家果然路窄。”嘴角拉出一抹邪邪的诡笑。 这男人真妖孽! 叶在夕撑着伞,踏着懒懒步调上前去。 青天白日的,虽说下雨,但是顶多算雨雾,一个大男人的打把伞,要多骚包有多骚包,自然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你是叶在夕吗?” “是吧,是吧。” “是叶在夕啊。” “真是你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是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叶在夕眸子一眯,还是看见了四张兴奋的脸。 活该骚包,那赶巧,被聚焦了吧。 低头,叶在夕不疾不徐,拉起外衣的帽子,换了个低沉的K:“你们认错人了。”说着,将伞放低,又将帽子放高。 忽然横空劈过来一只手,撩起伞,大呼一声:“就是你!” 擦!二十一世纪的懂法的粉丝,要不要这么彪悍。 叶在夕眼睛看着别处,皮笑面不笑:“不是,你——” 一句话还没说话,一个熊抱扑过去:“啊,叶在夕我好喜欢你。” 叶在夕感觉耳膜快破了,险些栽倒,半天才稳住身形,长呼一口气,咬咬牙,伸手,将女人拉开:“我说你——” “给我签个名吧。” 叶在夕的话还堵在了喉咙里,有一张白花花的女人连凑过来,满鼻子都是香水味。 第一次,叶妖孽觉得香水这个东西不适合女人。 拂额,揉揉眉心,叶在夕无比头疼,看着前面小巷里的两个身影,无奈地接过了笔。 那女人外套一脱,凑到叶在夕面前:“这里这里。” “还有我,还有我。” “我的,我的,签这。” “这里。” 都是些什么猴孩子,签在衣服上也就算了,签在脸上,手上那叫什么事儿啊?要是平日里,叶妖孽没准会好这一口。 签完名,叶在夕再抬头,那两个人都走了好些距离。 “不好意思,我还有通告。” 叶在夕留了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就要离开。才踏出一步,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垮了。 “叶在夕。” “啊!” “叶在夕!” “……” 抬眼望过去,三个路口,各个声势浩大,前仆后继的人拥进小巷里。 这下好了,走不了,叶在夕一张俊脸,彻底石化了。 三秒钟之后,人群又壮大了不少。 “操。”叶在夕嘴角一抽,“人太红,没办法。” “下次一定不放过你。”看了一眼那边越走越远的女人,叶在夕狠狠收回视线,然后慢条斯理,露出一个妖孽般的笑,优雅转身,握着伞,撒腿就跑,动作竟丝毫不减妖娆感。 因为叶氏名言中有这么一句:任何镜头前,即便是手机,也绝对不能留死角。 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吗?见过这么变态自恋的人吗? 烟雨江南的某小巷里就有一只。 那边,一个撑着伞的男人,身后一群疯狂的女人,一波高过一波的尖叫。 “啊!” “叶在夕!” “叶在夕!” 余音绕耳,回荡在这江南烟雨中。 这边,左城怀里的女人杵了一下。 “那边出什么事了?”从左城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瞅着。 好多脑袋啊!隐隐约约似乎什么声音,她正要侧耳认真去听,左城伸手,便把她的头摆正:“没事。” “围了很多人。”她继续探出脑袋。 左城长臂一伸,直接抱着她就走,面无表情地丢了四个字:“聚众传销。” 女人煞有其事:“哦。”原来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也少不了一股污浊之气啊。 对于女人的深信不疑,左城表示出极好的心情,噙着笑,逆着人群便走了。 身后,左鱼频频回头,嘴里念叨着:“叶在夕!?” 聚众传销?左鱼笑笑,识相地不闻不问。 小巷深处,叶在夕已经被追了好几条街了,手里的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雨雾打湿了刘海,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来注重形象的某妖孽,这次是败光了形象。 第四次巷口拐弯,叶在夕顿住,回头看了一眼,俊脸黑了:“丫的,还有完没完。” 身后,人山人海,叶在夕第一次觉得太红了不好,麻烦。 权衡了几秒,叶在夕选择了相对人少的左边小巷,才刚迈出一只脚,忽然一阵拉扯,叶在夕天旋地转了,随之,一个温软的身体便覆上来。 叶在夕怔了一秒,眸子一厉:“谁准你抱爷了。” 一声怒吼后,安静了片刻,传来女人含笑戏谑的声音:“想甩开她们就别动。” 叶在夕暴怒的眸子忽然一凝,果真不动了。 女人笑了笑,随即伸手,将叶在夕的帽子拿下,又将衣服脱了,勾起他的脖子,一个转身,贴向墙,拉下叶在夕的头便凑过去…… 啧啧啧——俨然一对公众火热亲吻的野鸳鸯啊,那个姿势,那个动作,哟哟哟,看看都掩面害羞啊。 转弯口,人群已经临近了,燥乱的声音传过来。 “叶在夕!” “人呢?” “那是?!” 众目睽睽下,大尺度有木有? 顿时齐刷刷跑过去无数个眼神,然后各自做掩面状。 “那边。” “叶在夕!” “……” 身后,人群静了,脚步远了,‘野鸳鸯’动作依旧激情四射。 换个角度看世界,那交颈鸳鸯虽贴得极近,唇却未碰到。 好吧,这个世上有种伟大的动作技术,叫做:借位。 靠着墙的女人仰起头,迎上叶在夕的眸子:“还记得吗?这是十二年前你教我方法。” 女人笑容妖异,一双大大的凤眸美得妖异。 好一个魅惑人心、风情万种的妖精! 要说称得上妖精的,自然以林倾妍为首。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中国娱乐圈匿迹两年之久的林倾妍。 叶在夕勾唇,也是一笑,伸手揽过女人的腰,反手一个旋转,将女人桎梏在双臂间。 “86,54,89。”嘴角轻启,一抹夺人魂魄的妖娆气息,俯身,贴着女人的耳垂,“林倾妍,两年没见,身材越发惹火了。” 好家伙,这一抱,三围都摸清楚了,要不要这么变态。 林倾妍失笑:“一毫不差,手感真精准。”伸手勾住叶在夕的脖子,笑得明眸皓齿,“叶在夕,两年没见,你一如既往地恶劣无耻。” 这两人,一个妖孽,一个妖精,绝配啊! 娱乐圈谁人不知道叶天王一双手,揽遍美女,那摸女人的手感……咳咳咳……精准啊,甚至叶天王曾经有言:我抱过的女人中,还是林倾妍数字最和我手感,这最差嘛……(江夏初) 隔了两年了,叶在夕抱女人的技术没有落后,林倾妍的数字自然不能落后。 对此,叶在夕甚是骄傲。 叶妖孽笑得痞气:“谬赞谬赞。” 林妖精回得客气:“夸奖夸奖。” 相视一笑,两人勾着肩,往巷子深处走去。 十二年相识,两年相隔,再相见亦如以前。 半响后,瑶湖下,一艘小船,男人女人一个在船尾,一个在船头,相对而坐,没有船夫,船随波荡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好几天了。” “怎么不联系我?”叶在夕拨弄着船桨,漫不经心地。 林倾妍嘴角若有若无地抽了一下:“昨天给你电话了,是个女人接的。” 叶在夕手上顿住,抬头,浅笑,丝毫没有忸怩理亏。 林倾妍撇开眸子,看着湖面:“搭档?还是女伴?”没有风,湖面平静,她眸中却纹路重重,叠在了一块。 这个男人,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缺过女人,也知道,除了她,他愿意和很多女人捧场做戏,还会为了一个女人从不认真。 “酒友。”答完,叶在夕又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昨天刚认识的,长相不记得,身材不如你。” 一个男人说猥琐的话常见,将猥琐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又不减身价的,就只有眼前船头上这一人。 林倾妍扯扯嘴唇,笑着,有些不经意地苦涩:“我以为你会为某人守身如玉,坚贞不渝。” 其实她想问,和她捧场做戏行不行?至少她还有他喜欢的身体数字。 终究是说不出口,与他相处,她从来不敢认真。 自然,叶在夕也从来不认真,他笑着说:“这个年代最容易丢的就是节操。”因为含了笑而妖艳的眸子看向林倾妍,满满都是调笑,“你不会为我守身如玉,坚贞不渝吧?” 她没有停顿,很顺溜地回答:“怎么会?” 隔了两年,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这样,你半真,我半假,各自真真假假。 第一百四十八章:神马节操 她没有停顿,很顺溜地回答:“怎么会?” 隔了两年,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这样,你半真,我半假,各自真真假假。悫鹉琻浪 玩笑后,叶在夕走上船尾,直接坐下,看着湖面跳跃水面的鱼儿,依旧漫不经心的语气:“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眸中笑靥忽然一凝,她撇开眼望着湖面,波光徐徐一圈一圈漾开在她眼底,无声苦笑,再转头,浅笑依旧:“最近一个月都会在江南拍广告,之后的事还没打算,不过张导演找过我了,剧本不错。要是接了那个戏,短期不会回新加坡。” 叶在夕艳眸一敛:“那个戏我接了。” 林倾妍笑笑,并不讶异:“所以张导演找了我,谁让我们演了八年的情侣。” “要接?” 叶在夕笑着反问,只是她总觉得他眸中的笑意有几分寒冷,就像这春初的烟雨,再怎么温柔,却总是刺骨的。 “正在考虑。” 若是留下来,这个理由似乎也不错,她想,这个男人两年时间丢的是节操,她丢得却是魂魄,所以他可以一笑置之,她却必须千里千寻。 “别接了。” 漫不经心的三个字,那样轻而易举,碎了她所有希冀,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她转头看他,却不见他任何情绪,懒懒靠着船篷。 嗤笑了一声,她说:“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要只要和江夏初没有关系,她想,她都会答应。 叶在夕沉默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船篷上的木屑,嘴角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林倾妍也不说话,安静等着,半响后,觉得烦躁,从包里翻来一根烟,点着,吸了几口,吐出很少的烟雾。 叶在夕闻着烟味转头:“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脸色染了点烟青色。 “两年前。” 隔着烟雾看他的脸,有些模糊,她眨眨眼,细细看着,手里的烟已经燃了一半。 叶在夕扯扯嘴皮,揶揄:“别说和我有关。” 林倾妍只是莞尔浅笑,夹着烟头的手指葱白,涂了红色丹蔻,红白相衬得分外妖艳,她不说话,将烟往嘴里送。 擦!女人真麻烦!叶在夕瞅了几眼,叹气,走过去,一把夺了林倾妍的烟,扔进水里:“别抽了,一个女人抽什么烟。” 女人就该像江夏初那样,安静脱俗,不抽烟不喝酒,干干净净,淡淡然然的。叶在夕脑中抽风地多了这么个认知,藏在心里,默默地笃定。 被夺了烟的林倾妍不怒反笑,用水漱了口:“只是偶尔抽。” 偶尔?那点火抽烟、吞云吐雾的姿势,分明是个老手!叶在夕也懒得揭穿,性感的薄唇一掀:“爷最讨厌的抽烟喝酒的女人。”还是江夏初好,不抽烟不喝酒! 林倾妍嘴角一抽:最讨厌抽烟喝酒的女人,那怎么还去酒吧猎艳? 什么讨厌抽烟喝酒,应该是讨厌那个抽烟喝酒的人才是。林倾妍眸子一沉,语气少了好几分轻柔:“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让我不要接剧本?” 叶在夕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作答:“听说新加坡的电影节,你拿了四个大奖。” 有关系吗?这厮扯得真远! “你在新加坡混得很好。”叶在夕又说。 有关系吗?继续扯。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叶在夕的人是林倾妍,胜过他自己。 “你可以直说。” 叶在夕收了笑,直说:“回新加坡吧。” 还真是言简意赅,毫不绕弯子,真他妈狠,一刀戳进心脏的那种直接。 林倾妍忽然想:为什么要回来找这个男人的罪受呢? “为什么?”她问,嘴上笑着,眼里的坚决毫不掩饰。 “左城回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叶在夕忽然沉默了,垂着眸子,睫毛很长,敛着。林倾妍只是怔怔看着他。 她在想,若是因为左城,她会听他的,只要不是因为江夏初,只要不是她,她都是愿意的…… 忽然,他开口了,有些急迫,甚至有些慌不择言:“江夏初她——” 呵,还是以为那个女人呢……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了两年,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你担心我对她不利?”她笑着问,眸子宁静,似乎毫无情绪。 叶在夕顿了片刻,刚要开口,她却先于开口:“我回来,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 叶在夕怔愣,须臾大笑出声:“你刚才还说不会为了我坚贞不渝守身如玉。” 果真是叶在夕,只有他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一个女人的真心轻描淡写成一场玩笑,一场戏谑。彼此笑笑,便都不当真了。 也好,总比两相难堪,至少新加坡暂时不用回了。 林倾妍似笑非笑,嘴角一勾,妖娆魅惑:“不知道吗,现在的男人都口是心非,何况女人。” 叶在夕反笑:“你说我?” “你说呢?” 叶在夕笑而不语,有个了解自己的女人真要命!想丢节操都丢不成。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关于剧本,关于娱乐,关于节操与贞洁……总之,对某个人的事情,默契地选择不发一言。 两人就这么聊啊聊,船就这么漂啊漂,一晃一个小时过去了,雨貌似有变大的趋势。 林倾妍瞅瞅天青色的云雾:“诶,你说我们怎么回去?” “划船回去。”叶在夕霸占了大半个船舱,惬意地躺着。 “你会?” 叶在夕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对着手机,臭美地整了整发型,回答:“不会!” 林倾妍脸色一变:“我也不会。” 叶在夕手机差点砸到脸上:“你早说啊!” 林倾妍嘴角抽抽,貌似轰船夫下船的是某人。 抬头,看看天上,阴沉沉的,那是要下大雨的征兆啊,什么诗情画意都抛一边,林倾妍开始担心:“现在怎么办?” “凉拌。”说完,往后一倒,继续霸占着大半的地方躺着,摆了个撩人的姿势看林倾妍,“反正总会靠岸。” 这是乐观吗?不,这是无耻! 林倾妍摇摇头,眼里满满是笑意,埋怨:“叶在夕,长了两年年岁,还这么不靠谱。” 叶在夕双手交叠在颈背,眸子一敛,无比慵懒:“你也长了两年年岁,还这么相信不靠谱的男人。” 林倾妍哑然失笑。 不大一会儿,果然下起了大雨,叶在夕良心发现,才给林倾妍挪了一点躲雨的地。外面瓢泼大雨,船仓里,一男一女相视而笑,浑然忘我,这一幕像极了多年前,那时候他们也这么纯粹过。 江南地方,烟雨季节,有些地方倾盆大雨,某些地方乌云密布,还有些地方多云转晴。 此时此刻此地,左城头上那片天便没下雨,今天真不是个看雨的好日子,至少这烟雨楼不是。 “不上去了好不好?” 左城牵着他的女人站在山脚下,眉头拧成川字。 执拗的女人摇头:“也许上面下了雨呢?这山上山下天气本就相差很大。” 左城默然,揽着女人就上去。 烟雨楼,以绵绵烟雨闻名,依山而建,从山底到山顶楼阁是一路青苔阶梯,据说有五百多阶,所以烟雨楼还有个别称,叫做天堂的路。 天堂的路?好吧,此刻被男人揽着的女人完全没觉得是天堂,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又像这半山腰的天气,阴沉沉,可是就是下不出雨来。 能不郁闷吗?来烟雨楼看雨,只是雨呢?要不要这么人生无常。 走到中途,女人就有点接不上气了,累得小脸刷白,左城心疼坏了,将她抱在怀里:“累了?” “嗯。”她软软地靠着左城,小腿有些发软。 她很瘦,左城抱着都觉得骨头咯手,哪里舍得累着她,蹲下:“上来。” 她莞尔笑出一对梨涡来,十分好看,一点也不扭捏,直接爬上左城的背。 她很轻,他背着她,走在石阶上,踏过一路的青苔,脚印深深,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女人十分安静老实地趴在男人背上,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轻声喃着:“书上说,在江南,烟雨最多的的地方就是这烟雨楼了,一年里,有大半时间会下雨。” 左城没说话,只觉得脖子那处痒痒的,然后牵动许多地方都痒痒的,有些心猿意马。 女人碎碎念,自顾自地继续念着,语气还带上几分惋惜:“真不巧,今天别处都下了雨,只有这烟雨楼没下。” 左城无奈:“书里多作假,你以后别看了。” 不看书看什么?看人呗,左城这算盘打得精准,不愧是奸商。 “嗯。”女人郁闷地应着,对于男人的话,她深信不疑。 又走了一脚路程,离山顶已经临近了,隔着浓重的雾气,看不清烟雨楼。 她趴在他背上,软绵绵地问左城:“累不累?”伸手摸摸他脑袋,有些许汗,她动了动,“让我下来走。”固然左城体力好,她还是舍不得他累。 左城手紧了一分,背上软软的身子又贴近了几分,下腹一紧,他声音有些暗哑:“乖,别乱动。”这个女人简直是他的毒,真要命。 这个声音,像极了‘某个时刻’的左城,女人下意识一动不动了。 片刻她又问:“很重吗?” “不重,以后多吃点,太瘦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丰满的。”说完后,脑袋往左城肩上一搁,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的女人在想,大概这辈子她也变不成左城喜欢的丰满型了,真是委屈他了。 会读心的左城,从那一声叹中便读懂了*分,有些哭笑不得:“左右说,女人胖点,容易受孕。” 果然一句话说完,女人一言不发了,喷在左城脖颈的呼吸有些热。孩子啊,女人心里有些乐了。 左城轻笑,心情极好,这阴沉沉的雾天不觉得压抑了。 十几分钟后,在青山翠屏中央,烟雨楼赫然眼前,楼宇亭阁笼在朦朦的雾气里。 终究,这烟雨楼没有下雨,有几对情侣悻悻而归,女人从左城背上下来,走到三层的观景台上,一眼望过去,青葱树木,青苔阶梯连着天。 “真美。” 她笑得开怀,看着远处的山笼在雾里,她也笼在雾里,他看着她:“很美。” 他的女人,比这山,比这水,你在闻名江南的烟雨楼美多了。 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下了雨又是怎样好看?” 也不会有你好看。 左城从背后,将她揽到怀里,侧头,看着她的脸。 她偎着他,轻言细语:“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吧。” “好。”他将她摆正,吻了吻她的脸。 “挑个下雨的日子。” “好。” “你还背着我吧。” “好。”笑着,又去吻她的眸子。 “我要长胖了,可不要嫌我重。”女人嫣然浅笑。 未答,俯身,他亲吻了她的唇,轻轻厮磨啃咬,托着她的腰,他在她唇边笑容明艳。 未下雨的烟雨楼,今日很美,那楼里亲吻的男人女人,极美。 第一百五十九章:约会很悲催 从烟雨楼下来已经临近傍晚,江南一月份的天气,又下着绵绵的雨,昼长夜短,四点后,天边便昏暗,这座常年笼罩烟雨的城市早已华灯初上了,此时的江南中山塔已经亮起了璀璨霓虹,最高处半圆弧的塔尖已经缓缓转起来了。 据说,中山塔有三绝。 一绝:塔绝。这中山塔顶尖半圆弧设计,在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亚洲也是绝无仅有的。 二绝:景绝。当日落时分,中山旋转,万家灯火一览无遗,此景独一无二。 三绝:人绝。因为前两绝,这中山塔理所当然成为江南最奢侈的消费场所,能上中山塔的人非富即贵,更别说仅能容十几个人的塔顶。 所以有这么一句话:在中山塔端的不是饭碗,端的是身份。 诚然,这些只是传言,只是书上有言。 诚然,例外也还是有的,比如,中上塔顶贵宾席上的一男一女,男人只看他的女人,女人只看桌上的饭碗以及玻璃窗外的夜景,殊不知有多少人看的是他们的身份。 据说,中山塔那个贵宾席的位子自十年前中山塔刚开业便没有人坐过。 此时,正坐在贵宾席上的女人揉着酸疼的小腿,抬头看对面的男人:“你什么时候预约的?” “没有。” 左城坐过去,一双比艺术品还精致的手放在她小腿上,轻轻揉着。 女人舒服地哼唧了几声,半阖着眼说:“书上说要提前预约。” “不需要。”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你说得对,书上多作假,我只要相信我的男人就好。” 女人更加坚定了,自家男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左城勾唇,十分满意,某个称呼,某个听话得像猫儿一般的女人。 她被左城按得舒服,哼哼唧唧地躺在软软的靠椅上,不大一会儿菜就上来了,丰盛得让她咋舌:“怎么点这么多?” 他专注地帮她切着牛排,也没有抬头,回了一句:“女人太瘦,不易受孕。” 她小腿一抽,像极了刚才左城揉腿时用力过度的感觉。 “这话你怎么能总挂在嘴边。”她似怒非怒,嗔了一声,不看左城。 左城薄唇掀起细小的弧度,笑意轻盈,将盘子递到女人那边:“我们是夫妻,自然可以。” 她无语凝咽了,低头,拿起刀叉:“吃饭吧。” 左城轻笑出声,满眼的愉悦,看着女人的眸光越发温柔,她不做声,乖乖吃饭。 “乖,多吃点。” 左城又将一盘切好的牛排放过去,自己倒是吃得极少。 她太太眸子,看着牛排,心想,吃再多的牛排也不能怀孕,不过,左城欢喜,她便喜欢。 左城见她吃得像,随口说了句:“若是你喜欢,我让这里的厨子回家给你做。” 她抬起头,眨着眸子,调笑:“左城,做人要厚道,不能挖墙脚。” 左城温柔以对:“嗯,不挖墙脚。”帮她擦了擦嘴,“好吃吗?” “嗯。”挺好,就是吃多了有些腻。 只要回答前面一个字就好,后面一句,左城应该不喜欢听,而她,不喜欢做左城不喜欢的事情。 只是左城的答案却让她哭笑不得了:“那让厨子跟我们会上海。” 他说得很天经地义,她有些好笑:“说了不挖墙脚的。” 左城笑,将她为吃完的牛排放到自己跟前:“是我们左家的厨子。” “额?”不是中山塔的厨子吗?她被左城绕晕了,须臾后才反应过来,弯唇笑了,“左鱼说,亚洲天下,我们家占了七分,我现在信了。” 难怪,不要预约,难怪这十多年无人坐过的贵宾席今夜例外。 能说什么,强大两个字,就是为左城而生的! 今天,她发现了一件事,似乎左城很害怕她与旁人接触,整整一天,她没有与他人交谈,甚至擦肩,她不反感,只是觉得有些偏执。 现在她好像懂了,她只是单独离开左城去了一趟洗手间,便遇见了‘奇怪的人’,说了‘奇怪的话’。 时间回到她刚进洗手间的那一刻……迎面走过来的女人走得很急,她撞上去了。 “对不起!”稍稍抬头,她闻到了女人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只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长得很精致,莫名其妙地,她觉得有些熟悉,却确定不认识。 “对不起。”重复了一边,她颔首,转身离开。 “江夏初!” 精致的女人喊了三个字,很急切,似乎有恨惊恐,她脚步跟着就顿住了。 江夏初?第二次了,别人对着她喊这个名字,转身,她笑笑,不是很在意地说:“你认错人了。” 那个长相极美的女人惊叹了一声:“认错?” 说着,笑了,她在女人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我是江深夏。”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极不喜欢被人错认。 “他告诉你的?”美丽的女人笑得很美,即便眼里有些嘲讽。 他?他是谁?她没有问,只是看着那个很美的女人。 “呵,难怪藏了两年呢。” 留下这么一句,女人便走了,没有告诉她,到底那个‘他’是谁。 她想,她一定与夏初很像很像,那是她的妹妹,她最爱的妹妹,忽然不怎么喜欢了。 奇怪的话,奇怪的女人,抿抿唇,皱着眉她回去了贵宾席。 左城见她走来,脸色有些白,起身,将女人揽过去:“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摇头,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刚才有人唤我夏初。” 第二个人了,上次那个男人,刚才那个女人,同样的称呼,同样两个她觉得熟悉却又不认识的人,她很不喜欢这种彷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很不喜欢。 “认错了。” 左城这么说,她抬头,隐约看见左城的眸子暗了一下,等细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又黑又沉,想要把人吸进去。 还是转开眼,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 左城抱着她,有一口每一口地将牛排往她嘴里喂,她张嘴。一个吃得心不在焉,一个喂地专注认真。 左城忽然又问:“还说了什么?” 他的眸子又暗了一下,像沉到了眼底,这一次她看清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变了。 “没有,什么都没说。”说完,她还摇头,又摇头,生怕他不信。 左城对她笑笑,没有再问,她脑中忽然闪过那个女人的话。 “是他告诉你的?” “难怪藏了两年。” 那个‘他’,她忽然觉得像左城,因为确实左城告诉她的。 那时,她初醒。 他说:“你是深夏。” 她懵懂重复:“我是深夏。” 他笑着说:“嗯,你是深夏,是我左城的深夏。” …… 记忆里,确实是左城说的,她是深夏,江深夏。 只是奇怪,那个人,竟说对了。 中山塔半圆弧塔顶的南面,背对着贵宾席的位置,靠窗,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精致的男人,同样精致的女人,往那一坐,生生把这中山塔的美丽风景给比下去了,实在养眼。 此男,正是叶在夕是也,此女嘛,自然是曾一度与她齐名的林倾妍。 “怎么这么久?”叶在夕听着步子声,也不抬头,十分专注于手里最近新代言的那款游戏。 “在卫生间遇见了熟人。” “你在江南还有熟人?”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继续游戏。 林倾妍看着对面不抬头的男人,有些苦笑:“嗯,两年没见过的熟人。” 然后叶在夕就没说话,封闭的包厢里,只有游戏里的声音,热火朝天的,林倾妍却觉得寂寥冷清得发渗。 好一会儿,她调笑:“不问问是谁?” “和我有关系?” 还是没抬头,敷衍塞责地反问了一句,那意思很明确,这位大爷没有兴趣。 她笑不出来,将桌上的半杯红酒一口饮尽了:“应该没有,我猜她也认不得你了。” 对面的男人浑身怔了一下,猛地抬头。 “江、夏初?”他僵硬了全身,舌头也不灵活了。 林倾妍好笑,可真敏感!没说话,她只摇头。 叶在夕冷了一眼,眼皮一搭,继续手里的动作,但是明显比刚才心不在焉了。 紧接着,林倾妍又接了一句:“她说她叫江深夏。” 咚——手机掉在了餐桌上,随即传来一声‘gameover’。叶在夕脸色大变,猛地起身,立马转身。 “怎么不早说?” 那边走远的男人传来一声怨尤,全是责怪。 林倾妍一声苦笑,转头看过去,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回答,只是叶在夕都等不及听她的答案,她又笑了笑,十分酸涩,“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起身,将那对面的手机拾起,屏幕上的‘gameover’十分刺眼,刺得她眼睛疼得像掉眼泪。 “傻瓜。”她骂了一句,随即跟上去。 这一句傻瓜,到底骂的是叶在夕,还是她自己? 中山塔塔底,女人迎着风站着,白色的毛衣很厚,女人很单薄,车泊在跟前,她却没有进去,看着茫茫夜色,有些发怔。 一件黑色风衣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左城贴着她耳际:“夜里冷,回去吧。” 才七点,刚是夜生活的开始,只是下着雨,风很大,街上有些空巷。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好不容易的约会,却差强人意。 “左城,我们还没去天桥挂锁。” 这件事她从三天前的晚上便开始记挂了,心心念念地要挂上一把刻着他们两名字的锁。 左城不想拂了她的意,只是看着她冷得发紫的唇,心疼还是占了上风,揽着她,轻声哄她:“以后再去。” “不,现在就去好不好?”她摇头,很坚决。 她很少相信那些传言之类的,这是这天桥的情人锁她情有独钟。 左城拿她没办法,温言细语一直哄:“乖,听话。” 她还是摇太,眼里凉凉的:“我有种感觉,没有以后。” 左城无奈,疼惜地吻了吻她冰凉的唇,揽着她上车,去了连星天桥的方向。 **偶是挂锁分界线 兴许因为天气不好,天桥顶上挂锁的人很少,而且悬空架起的桥是半露天的,又处在高出,风很大。 左城站在桥头,看着小女人忙碌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他扔了手里还未点着的烟。 “因为太晚了,刻字的师傅已经走了。”小女人的脸冻得红彤彤的,有些发紫,抿着的唇很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左城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又替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写上去的也一样。” 她手里的锁,上面用着劣质的油漆写着两个名字。 江深夏……左城忽然觉得这把锁不应该被挂上去,虽然他也不信这道听途说的传说。 只是她很宝贝那锁,在手心握得紧紧的,一脸倔强:“怎么会一样,万一时间久了会模糊的,那就不会灵了。” 这样也好,他想。 见她耷拉这脑袋闷闷不乐,他凑近哄她:“我说过,书里多作假,你信我便好。” “我信你,这辈子。”顿了一下,她模样儿认真的接了下半句,“可是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比较贪心。” 左城只是宠溺地笑笑,觉得风有些冷。 一把锁,哪有能耐定下三生,左城以前觉得好笑,如今他只是觉得心疼,心疼眼前的女人,这么傻,这么单纯,与当初的江深夏那么相似。 她握着锁,走到桥中间,站定,四处看着,十分苦闷,拧着眉头:“挂在哪里好?”看着满满的锁,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回头看左城,“你说呢。” 他随手一指,指了半露天的外面一侧。 她摇头,苦恼:“不好,江南雨水很多。” 既然如此,他指了中间,雨水淋不到的那一处。 她还是摇头,不满意:“不好,那里锁太多了。” 外面不行,中间不行,只剩下一处了,左城指着,觉得甚好。 只是,她还是摇头:“不好,我怕被别人弄坏。” 她从来没有这么挑剔过什么,由此可见,她对那个莫须有甚至有些幼稚的传言深信不疑了。 第一百五十章:不是谁的谁 只是,她还是摇头:“不好,我怕被别人弄坏。” 她从来没有这么挑剔过什么,由此可见,她对那个莫须有甚至有些幼稚的传言深信不疑了。 看着女人已经冻红的小脸,左城心疼,皱眉,语气僵硬了些:“随便挂。” 女人随即摇头了:“不行。” 这么神圣的事,万万不能随便,她一脸坚持。 左城拨着她额前的碎发,宠溺又无奈:“那我将这里买下,随你挂哪好不好?” 别说一座江南天桥,只要他的女人喜欢,就算是整个江南他也照样给她弄来。 这个男人从来说到做到,她也当真了,揶揄:“这样不好吧。” 似乎书上说,这连星天桥是政府所有,委实麻烦了点。 左城不以为意,一把将女人揽到怀里,语气桀骜到张狂:“你喜欢就好,别说这里,你若喜欢,我把这个城市送你又有何妨。” 这话绝对不是大放阙词,更不是信口胡诌,便如左城说的,只要他有的,他能给的,都舍得,也给得起,因为那是她的女人。 她看着他认真的脸,笑颜逐开:“那好。” 风雨未停,她笑着,他只觉得天际开了一朵灿烂的烟火。 “你在这边等我。” 左城点头,拨了拨她的头发,给她戴上风衣的帽子,她走到露天的外侧,寻了个靠里侧的位置,低头,长发遮了她半边容颜,只见一双细白的小手捧着锁,小心翼翼地。 “江夏初!” 猝不及防,一声急促的大喝划破了这雨夜宁静。 她手一颤,那把锁擦过天桥的锁链,坠下了桥面,水花溅起。 天桥挂锁千千万万,独独少了她的那一把,心里空落落的,她摘了风帽,转过头,隔着远远的桥段,视线只落了一瞬便转开,看着桥下的水面。 真可惜,差一点就能挂上了,那两个人真可恶。 左城的心,狠狠沉了一下,眸光染了森然的冷,睃向突然出现的男女。 叶在夕直接忽视某些强势的气场,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我有话和你说。” 走到中段,一只白得有些森然的手挡住:“看来上次我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左城侧身,黑色毛衣衬得一张极美的脸惨白,叶在夕冷哼一声,懒懒转眸。 眸光相遇,在这阴冷的冬末,竟擦出了火星子。 “那是和我她之间的事。”叶在夕睃了一眼横在面前的手,心里不爽,该死的男人,手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 “若是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你没有来过。” 那样怎样的一双眼睛,阴鸷,森然,仿若那凌晨时分的夜幕,黑到极致,冷到极致,却美到极致。 这样的左城绝对致命。叶在夕深知,只是,一步未退,因为那边是江夏初啊,是那个他牵肠挂肚的女人,他不能退。 “江夏初!” 叶在夕使了全力,三个字在夜里回荡了数遍,桥头的她缓缓抬起了头,无波无痕的一双眼看向他。 “够了。”左城大喝,眸子有丝丝微红在晕开。 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女人怔怔看向左城,那无波无痕的眸子似有急湍而过。 死寂森然喧嚣在风中,须臾,一个冷笑散开:“你丫的给我听好,我只说这一次。”风很大,刮在耳边,叶在夕用了所有力气开口,“你个蠢女人,你他妈的居然把自己忘了,什么江深夏,你是——” “锁掉了。” 三个字,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用最淡薄的音色念出来,却静止了一直在肆意喧嚣的火焰。 叶在夕骤然被噎住,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已经提到了心尖的情绪突然生生堵住,他浑身愣住了几秒,随即,一张俊脸由红转白,再转黑:“你个女人在说什么鬼话。” 一米之外的女人指了指桥下面:“我的锁掉下去了。”声音的淡得像青烟。 左城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转身,走到女人面前,将她揽进怀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犹豫,还看着水面。 什么叫英雄气短,什么叫鸡同鸭讲,叶在夕可算是知道,恼怒、不甘、怨愤……统统堵在了心疼,火冒了三丈不止:“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女人转过头,凌乱的眸光细碎凌乱,肩胛忽然一疼,鼻尖全是左城的气息,耳边传来错乱的声音。 “只听我说好不好?” 这是左城央求的声音,缠缠绕绕的温软。 同一个时间里,还有一个声音,是那个男人的,他只念了三个字。 “江夏初,江夏初,江夏初。” 重复了三遍,然后她耳边回音了很多遍,一点一点盖过了左城的声音。 又是这三个字,她心脏抽疼,一阵一阵的,她侧头看着那个俊美的男人在嘶喊:“江夏初是……” 忽然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只看见了那个男人嘶吼的唇形,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忽然,左城凑过来,贴着她的耳边:“乖,别听。” 是左城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她紧紧揪住的心脏忽然便松开了。 这是左城啊,是她的丈夫,她的唯一,她说过的,只要他说的,她都愿意去听,愿意去信,即便毫无条件。 她伸手,覆着,她小小的手心裹紧左城大大的手,冷得发白的唇扯出笑来:“嗯,我只听你说。” 叶在夕脸色骤白,毫无血色。 左城莞尔,迎风而笑,妖异却极美。 “我们回去。” 她点头,左城牵着她的手,走在桥上,她走在左侧,风撩起的衣摆擦过那人的指尖,耳边,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我终于相信,你是真的疯了。” 很苍凉的声音,又荒诞,就好像亘古流传的悲调。 她收了笑,走得快了,将那一袭冷声嘶叫的幽然扔在身后。 疯子便疯子吧,一个人一辈子总要为了那么一个人,疯一次,比如她为了左城,那个男人为了口中的江夏初。 风起,又落,远去的身影湮没与黑色的夜里,天桥的千万挂锁依旧,徒留冰冷给那个桥中央伫立的男人。 “呵。”叶在夕一声悠长的冷笑。 倾尽所有赌了一场,假设了所有成败结果,却没有设想过这样落幕。 这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那个女人连观众都不是。 他转身,从桥头走来,一步一步,沉甸甸的,垂下的眸子映入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在夕。” 这场闹剧唯一的观众,竟是她林倾妍。 “不要我和说话。”因为刚才的话用了所有力气了,现在他很累,很倦。 他擦过她的肩,她骤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放手。”苍凉的音调很冷漠。 她不松开,握得更紧:“左城你惹不起的。” 叶在夕死沉的眸子骤然一厉,紧紧锁着她。 叶在夕,还是漫不经心,云淡风轻得好,即便是玩世不恭好过现在的模样,她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意乱,移开眸子,咬唇继续:“这是两年前你对我说得话,现在我原封还给你。” “滚!” 手被狠狠一甩,她连着跌了好几步,就一个字,滚滚怒气扑面而来。 果然,那个女人是他的逆鳞,触碰一分不得。 她嗤笑了几声,将散乱的发拨开:“一个疯了的江夏初,再加上一个疯了的左城,明明一趟浑水,你何必去淌,你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搭上你生路的一条死路而已。” “最后一遍。”声音从嗓子眼磨出来,火气腾腾,他咬牙,嘶吼,“滚!” 一个字,在风起雨落的静夜起起落落了几遍,最后扎进了她的心坎。 她冷笑,男人啊,爱与不爱的界限太决绝了。 笑罢,她不退,进了一步:“还有一句,两年前我说过,现在我再说一次,说完我就滚。”迎着男人冷漠的眼,她咬紧了一字一字,“江夏初,你要不起。” 叶在夕一眼针刺般的凌厉,失控大吼:“谁他妈说过我要她了!?” “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同样的声嘶力竭,同样的疯狂偏执,他们一直都是最相似的一类人。所以,他疯狂,她也疯狂,为了各自不可替代的某人。 耗尽力气的嘶吼过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跌坐桥面。 没了撕心裂肺,没了失魂落魄,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般荒凉寂寥来。 他嗓音破碎,断断续续,他说:“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疯下去。” 一句话落,不经意的时候,她泪流满面了,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是男人,心疼的时候不能哭,但是她可以,她想,便再为他哭这么一次吧。 半响,叶在夕抬头,眸光木然:“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现在的我。” “在夕。” 含着泪,她转身了,不是因为他无情冷漠,而是因为他垂眸那刻眼里的晶莹。 他哭了,所以,不需要她替代了,一步一步,她走得极慢,泪流不止。 已是夜半,空中的风大作,一缕昏暗的灯射进了半露天的桥头,男人跌坐在地,久久,不曾动作,一双眼凉过了这夜的雨。 骤然,雨下起来,淅淅沥沥里的,缓缓变大,冰凉冰凉地砸下,叶在夕微微瑟缩。 然后,一把红色的伞猝不及防挡住了视线。 记忆里,独爱的红色的女人只有一个,红色的伞,红色的高跟鞋,红色的风衣。他抬头,看着那红色风衣:“不是让你走吗?” 她苦笑,坐到他身边,叹了句:“下雨了。” “你怎么和我一样犯贱。”他骂着骂着,眼里便氤氲了。 “和你一样啊,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疯下去。” 叶在夕笑,荒败落魄,却一直笑着,沾了雨水的眸子冰凉冰凉的,没说话。 他们真是两个相似的疯子。 “别笑了。”她伸手,拉扯叶在夕的脸,“真难看。” 叶在夕大笑:“哈哈哈——” 他笑到癫狂,她看到流泪。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伸手,覆在他脸上,细细拂过,她咬着唇,没有哭出来,声音干涩极了,“在夕,这一次,我求你。” 叶在夕不笑了,湿漉漉的发粘在额前,狼狈不堪,英俊的眸子花了眼妆,脏乱得一塌糊涂。 以前她总笑他爱美,现在,她倒希望他爱美了。 她拂着他的脸:“放手好不好,对江夏初放手,不要去管她,不要去看她,也不要去想她,就算不是我,也可以由别人来替代,我求你,将你心里留给江夏初的那个位置腾出来好不好,不管将来谁占着,只要不是江夏初。” 她伸手去擦他眼下化开的青黛,一遍一遍,红了她的手,还有他的眼睛,却怎么也擦不掉。 叶在夕忽然抬眸,凌乱破碎的眸子像琉璃破碎前折射的一点光。 “倾妍。”抓着她胡乱擦着的手,他声音嘶哑喊着她的名字。 她只是哭着,不发出声音,浑身都在颤抖。 叶在夕伸手,擦着林倾妍的眼睛,灼热的泪,冰冰的手,相触。 他说:“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你有,我也有。”嘶哑的声音平静到死沉,“比如,你为了我,而我为了江夏初,都是彼此左右不了的。” 林倾妍猛地摇头,眼泪又打湿了他刚擦干的眼睑:“不,不是的,我会放手,我会学着不爱你、总会有一天我会忘了你,两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总可以的。”她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央求,“在夕,你也忘了好不好?” 叶在夕摇摇头,苦笑,没说话,眼中的最后一抹光在淡去。 她眸子慢慢的灼热,晕染开很多个那人萧瑟的影子,一个一个都像刀子剜在心口。 “在夕,我求你,不要爱她,不要爱她。”伸手揪着叶在夕心口的衣服,哭得一塌糊涂,含糊了言语,却不停开口,“把这里腾出来,不管是谁都可以,不要让江夏初占着好不好?” 他嘲讽地扯唇,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俯在心口:“这里若是腾出来,就什么都不剩了。”眼睫下,一滴晶莹,不是雨。 林倾妍重重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那你该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我的在夕,你要怎么办?” “我又要怎么办?” “……” 一声一声嘶喊,肝肠寸断莫过于此。 这辈子,林倾妍只为那么一个男人这么哭过。 这辈子,只有那么一个女人为叶在夕那么哭过。 只是可惜,他们不是彼此的谁。 这夜里,大雨,有风,连星天桥上,女人的哭声漫过了夜里风雨,久久未息。 第一百五十一章:左家大乱 这夜里,大雨,有风,连星天桥上,女人的哭声漫过了夜里风雨,久久未息。 同样的夜里,同样的寒烈,中山塔下,还有同样喧嚣的雨在下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仰着倾泻的弧度,伞下一张娟秀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格外大的眸子,望着那天桥黑沉得看不清轮廓。 “在看什么?”伞下,左城一双凉眸敛在雨水打湿的睫下,一望无际的黑沉。 她仰着头,眸子有些潮湿,蒙了雨雾:“雨下大了,他们还没下来。” “你担心他们?” 忽然有股冷风而过,她不觉打了个寒颤,转身,望见左城的眸子,很冷,她却不转开,点点头。 “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语气强硬,不由分说地霸道,说完便把她紧紧箍进怀里,似乎上次她抱了左右养的贵宾犬,左城也是如此态度,她有些好笑地想着天台上的男人与贵宾犬到底有何雷同。 其实她是知晓的,似乎左城极不喜欢她与天桥上的男女有任何瓜葛,她只是好奇,左城为什么如此,更好奇为什么她自己也如此,明明没有瓜葛的,偏生要扯出一丝瓜葛了。 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句,她乖乖挽着左城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 左城唇角勾起,心情似乎好了些,唯独眉间阴翳没散。 总是细雨绵绵的江南在夜里下了一场暴雨,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十分来势汹汹,将这温婉水乡添了几分无常。 窗外雷雨交加,狂风大作,屋里的人辗转难眠,床头柜前亮了一盏小灯,一双秀气凌清的女人眸子眺着窗外。 她在想,下这么大雨,那两个人应该早就离开天桥了吧。 她想得出神,忽然一双手托起她的脸:“怎么还不睡。” 左城嗓音毫无惺忪,显然也一直未眠。 她没说话,咕哝了一声钻进左城怀里。 “深夏。” 她蹭了蹭,含糊地应:“嗯。”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又是这样带了魔力的蛊,她哪里抵抗得住,嘴巴先于脑袋就答了一个‘好’。 只是她应好之后许久左城不做声,她抬头,接着灯光看他,只见他黑眸深邃,他说:“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被声音惑了也好,被俊颜魅了也好,乖顺极了:“好。” “刚才见到的人,听到的话,都忘了好不好?” 真一副好极了的嗓音,女人软绵绵的,乖顺得像只猫儿,蹭着左城的胸膛说:“好。” 她想,她真是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无奈地笑笑,又嘟囔了句:“真遗憾。” 左城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紧,魅惑的嗓音一转,紧绷了几分:“你怨我?” 他眸中好像凝了古钻,深深看她,她便应着那眸光,继续点头:“嗯。” 他的手似有若无地颤了一下:“也对,你会怪我。” 怪他?怪他什么? 她眨着眸子,似懂非懂,耳边有传来左城轻叹:“也好。” 左城的唇很薄,此时正抿着,倒像一条僵直的线。 这男人,分明精明,有时候却叫她哭笑不得,好笑地吸了吸鼻子,小声埋怨:“差一点,我的锁就能挂上了。” 左城怔了一下,随即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看她埋在他怀里咯咯笑着,顿时柔了所有眸中冷峻,一伸手将她抱到怀里,轻笑呢喃了一句: “我的深夏。” 怀里笑靥如花的女人脸上忽然僵硬。 我的深夏……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喊着,以前即便是缠绵动情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亲昵喊过她,她明明是希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抽了一下,很疼。 到底哪里错了?她昏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原本是打算第二天便离开江南的,左城的女人却发起了低烧,左城紧张得不行,归期又一次被推迟了。 连着几天,外面都阴沉沉的,左城的脸也是阴沉沉的,可想而知此时的酒店大堂,能好到哪里去,新上任的程经理如坐针毡,看着刚来的‘贵客’。 那贵客说:“你想怎么办?” 贵客是个女子,穿着白衣,像天使,归结一条:白衣天使。 左大少爷坐在纯黑色的沙发里,半响启唇:“让她忘了今天。” “不行!” 左大少爷的脸很明显的沉了一下。 对面沙发上,秦熙媛底气很足,端出了心理医生的范儿:“距离上一次时间太短,若是失败,她的精神受不了。” 秦熙媛经手的病人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头疼的,而且让人头疼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属。 她并未危言耸听的话奏了效,对面的男人眸子有所触动。 “她若是记起来会怎么样?” 她权衡了一下,拿出了最保险的回答:“可能会崩溃,可能像第一次发病一样变成某个谁,可能记忆会选择回到某个时段的江夏初,当然也有可能完完全全正常。” 俊美的男人脸上一派颓败。 秦熙媛更头疼了,她担心要不了多久这位病人家属也会成为她的病人。 又说:“不过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小,总之不管哪一种,她都经不起折腾。” 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秦熙媛伸手揉揉眉心:可是这个男人最能折腾啊。 “那要怎么办?” “不要对她心软。” 左城苦笑,没有回答,一身慵懒的姿态生生添了几分荒凉的颓废来。 秦熙媛无比无奈了:“你本不该带她来江南的,更不该带她走出这酒店,不说上海,就算是江南,你左城女人的头衔也是发光体。”顿了顿,她嗤笑,“曾经的婚礼有多轰轰烈烈,现在江夏初的处境就有多如履薄冰,所以你不能对她心软。” 心软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致命的,这个道理对于左城这样出身的人不需要多说。 他苦笑:“我没有办法对她说不。” 秦熙媛张张嘴,哑口无言了。 沉寂了一个须臾,忽然传来燥乱。 “少爷,出事了。” 人未到,声先到,可想而知进叔有多着急了。 一直半躺沙发的左城猛地起身,神色大乱:“她怎么了?” 在左家能让二把手的进叔如今焦急的只有左家的少夫人了,能让左家的主子这样方寸大乱的,同为此人。 进叔惶恐,老练的嗓音惊颤:“不、不见了。” 一阵冷风而过,秦熙媛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再抬头,对面沙发上哪里还见左城的身影。 “又要折腾了,诶!”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诶,左家几百年牢牢盘踞的天,因着一个女人频频动乱。 秦熙媛起身,抬着自己的医药箱子,去柜台开了一间房间,二十四小时候着病人。 大堂经理看着贵客,汗颜:“先生他——” “自求多福。” 丢了四个字,贵客提着钥匙走了,大堂经理双腿发软了。 门口,十几个男人如临大敌一般,个个严阵以待,被簇拥而来的左城走在前面,脸色阴沉的可怕。 “什么时候的事?” “监控显示是半个小时之前。”进叔脸上的皱纹都拧到一块,直出冷汗。 “半个小时?”左城尾音一提,眸子阴鸷,森然笑着,“好,好,好,我左家真是养了一帮能人。” 一句话落,无疑是惊天霹雳,这左家极少发怒的主子发怒了,后果不堪设想。 为首的进叔咬咬牙:“因为之前少爷说过不用——” “不需要解释。”沉声喝止,左城一双眸子便能致人于死。 进叔低头,门外几十个大男人也低头,一个一个如置冰潭,背脊却不敢弯,咬着牙,等着遭殃。 “左鱼呢?” 有一个要遭殃的。 这时候,唯一敢回话的只有进叔:“少夫人让她去季家道别,一个小时至之前出了酒店,现在人在季家。” “哼。”似笑,又不似笑,总之极冷,“找到她,不惜代价。” 我的娘哟,这笑会要人命的,进叔汗涔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正好砸到了他头上。 “已经派出了所有人,很快就会有消息。” “半个小时之内,见不到她,酒店所有人,左家一个不留。” 一声命令之后,转身,没入雨幕,身后寒气正大作,久久不停。 包括进叔在内的所有人,皆是心肝俱颤。 这天晚上狂风暴雨大作,江南左翼酒店笼了一片大片大片阴沉沉的浓云,一直未散。 整整半个小时,出去寻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无果而归的人同样一波接着一波,不知情的只道是左翼打乱了,知情的便知道是左家打乱。 已经是第七批回来的人,一个一个淋得落汤鸡,进叔站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怎么样?” 为首的黑衣男人嗓子都快要烧干了,回答:“没有。” 进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挥挥手:“要是再没找到人,都不用回来了。” 十几个大男人都是浑身一怵,惊恐不已。 “不就是个女人吗?” 忽然一直垂首的男人抬头,一脸愤慨。 进叔脸色一沉,也没打伞,走到那个愤慨之人面前,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再说一次。” 男人心里憋屈,头一扬,不怕死地继续:“不就是——” “如果这话听到的是少爷,你刚才就没命了。” 那个男人的话被进叔一言堵在了喉咙,眸子发红,忽然一个腿软,被旁边的男人扶住。 谁都知道,进叔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夸大其词,别说那个男人的命,就算是整个左家的命脉,左城断送了去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失言的男人心有余悸地害怕。 “你们给我记着。”进叔的声音在风雨里如雷贯耳,“那是左家的命。” 一句话落,被当头一记响雷还要叫人心惊肉跳,所有男人生生顶着雨,打起所有神经。 “是!”齐刷刷应了一句,十几个男人一眨眼的功夫便都隐没在了雨里。 “这暴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进叔叹了一句,站在酒店门口。 暴风雨席卷的哪止是门外,酒店里面照样一狂风大作。 “快,快,快。” 大堂的程经理上前抓着忙活的客房经理:“出什么事了?” 这个程经理原本是凌东岛的一个项目经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找不到东南西北风在何向了。 套房经理老钱抹了一把汗:“总统套房的女人不见了。” 程经理听完就愣了一下,一团乱麻非但没解开,还更乱了,半天哧了一声:“不就是个女人嘛,能掀出什么风浪。” 出入这酒店的有钱男人程经理见多了,女人这玩意就是衣服,男人吗,不能不穿衣服,而且喜欢换衣服。 程经理捏着这个死理,十分的理直气壮,老钱怒其不争地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个女人?信不信因为这么个女人,你明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程经理脑袋一翁,心肝一颤:“这么严重?” 老钱摇头。 那是?程经理一颗心跟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 老钱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断言:“不止。” 程经理脚下一个踉跄,额前的假发都抖了三抖。 老钱一把将程经理拉到一边:“两年前轰动上海的盛世婚礼记得吧?” 程经理狂点头,那事天下皆知,就算凌东岛那个鸟不生蛋的地,那回儿也风靡了好一阵子。 “只是那与今天的诡异有什么关系?”程经理假发下光溜溜的脑袋不灵光了。 “总统套房里的女人就是当年逃婚的新娘。” 程经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哀叹一句:“完了!” 原来也不是所有有钱的男人都喜欢换衣服,左家那个最有钱的主子就是那个例外,爱某一件衣服如命。 这刚上任没到三天的程经理,就这么炮灰了。 后半夜的时候,左城回来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只吩咐了一句话:“让他们都回来吧,我来等。” 之后便一直站在门口,站在雨里,只是被等的那个人一直一直没有回来。 进叔撑了伞走过去,望着已经湿透了背影。 这个本该站在巅峰俯瞰的男人,已经褪了一身的光环,成了世上最普通的男人。 “少爷,雨下大了,进去吧。” 左城没有动作,额前的雨水一滴一滴滑下,寒了他的眸子,还有发白的嘴角。 左城:“她会不会记起来?” 进叔撑着伞的手颤了一下,低头,咬牙,眼睛酸得厉害。 左城说:“会不会走远了?” 一双看着前面路口的眸子,暗得昏天暗地,凉得惊心动魄,那样美的一双眼,如今只剩破败的随影。 左城说:“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一句比一句低沉,淋浴吹风后的嗓音嘶哑极了,每一个字都似乎从喉腔里嘶磨出来。 进叔有一低头,还是没忍住,老泪纵横了。 忽然路口的灯光下,一个拉长的身影由远及近,左城眸子骤然亮了,却只是一个须臾,又沉到了最底。 进叔也抬头看过去,除了叹气什么都没说。 路口里左鱼一身雨水,一步一步走过来,雨水下的一张脸惨白,摇摇晃晃地走着,唯独背脊停止。 “先生。” 两个字咬得极重,说完,左鱼弯膝,重重跪下,耷拉在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睛,她一言不发,只是跪着。 进叔摇摇头,撇开眼,不忍再看。 “起来。” 左城忽然开口,毫无温度的两个字,像冰凌碎裂的声音。 跪在地上停止腰杆的左鱼忽然弯腰,深深鞠躬,没有再抬起来,字字铿锵:“左鱼有罪。” 左家的人不是孬种,更不怕死,不会解释,更不求饶,左鱼是个左家人,堂堂正正的左家人。 左鱼跪在雨里,伞下的男人走出来,嗓音甘冽地像冰镇的烈酒,他摇头:“不,你没有。” 左鱼咬着牙,眼眶发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死死不发出任何声音。 左城说:“两年前我就把你给了她,你尊的是她的命,所以你没错,是我的错。” 她还是弯着背,倔强地咬牙:“左鱼辜负了先生信任,罪致死。” 雨里的男人一脸俊容全然冷漠:“我说过,你只能为她死。”伸手挥着,干涩开口,又说了两个字,“走吧。” 左鱼咬着牙关,还是没忍住眼泪,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跌跌撞撞起身,朝着大雨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缠绵缱绻 左鱼咬着牙关,还是没忍住眼泪,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跌跌撞撞起身,朝着大雨走去。 那个女人生她生,那个女人死她死,这才是左鱼的宿命。她不怨也不悔,因为她是左家人,理应守住左家的信仰。 沉甸甸的每一步,左鱼的背影渐进在雨里模糊了。 忽然,伞下的男人重重往后跌。 这一刻,进叔觉得天塌下来,左家的天塌下来了。 “少爷。”进叔扶住左城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还会回来吗?” 雨里,左城的嗓音无力,在颤抖着,一双眸子涣散,毫无光点。 进叔重重点头:“会的。” 会的,进叔坚定,若是不回来,那就毁天灭地吧。 只是片刻,那远处灯下的路口,左鱼身子一僵,缓缓转身走回。 “先生。”左鱼眸子殷红,分不清是眼泪是雨水,脚步虚晃。 那人耷拉的长睫被打湿,像浴水的蝶翼,怎么也拢不起来:“我让你走。” “少夫人她——” 左城骤地抬眸,一眼星光便亮在眼中。 左鱼哽塞:“回来了。” 雨里,左城走出伞,侧脸碎了冰寒,一步一步,朝着那昏暗沐雨的路口走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似乎踩着梦境,不敢轻一分,不敢重一分。 进叔撑着伞,守在原地,老泪横面。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短短的十字路口,只亮了一盏灯,淡黄色的,有些昏暗,隔着雨雾,彼此一眼望进了彼此深深眸中。 这一眼,当真万年,似乎苍老了岁月,她从远处走来,他伸开手。 她对他笑了,走过去,扑到他怀里:“左城。” “嗯。”只是轻声回应,眉间倦怠,他却浅笑。 抓着左城的手在颤抖,她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四个字,那些漫长又煎熬的等待,有了交代,此时此刻他还能这么抱着她,就无怨无悔了。 “深夏,以后那也不要去好不好?”他重重咬字,似要穿透她耳膜,“若是不行的话,不管去哪里,请一定要带上我”即便是死,也不要留下我一个…… 她偎在左城怀里,很久,应了一个字:“好。” 刚才,他一直在想,若是她不回来怎么办?若是找不到了她怎么办?当时他害怕地不敢去往下想,现在他大概知道答案了,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一起死,没有其他。 左城亲了亲女人冻得发紫的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女人很乖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着。 “怎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回来了就好。” 即便他不问,他也有千万种办法去知道,何况她回来不是吗?左城想,只要她回来,他定是舍不得责怪,她任性也好,胡闹也好,可恶也好,他都统统都愿意原谅,所以,相比较,那些疑问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等我吗?”女人氤氲的眸子看左城,又问。 “嗯。” 她抽搭着鼻子,往左城怀里钻,梗着嗓音:“傻瓜,为什么在外面等我,都淋湿了。” 左城只是宠溺地拂拂她额前潮湿的发:“还好,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左城浅笑,眸间慢慢都是细碎的光点,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十分泛滥。 女人干涩的眸子忽然潮了,埋头在左城臂弯。 “左城。”她闷闷地喊着。 “嗯。” 还是不抬头,反复又是喊他的名字:“左城。” “嗯。” “左城。” 她似乎不安极了,浑身有些颤抖,抓着左城的手因为用力太过泛了红色。 已经走到了酒店门口,左城将她放下,她却死死抱着左城,怎么也不肯松开,嘴里不停呢喃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左城被她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了,捧着她的脸胡乱亲着:“我在,我在这。” 她闭着眼睛,机械地念着他的名字。 吻落在她眼睑上,冰凉,而且酸涩,那不是雨水,是眼泪才有的味道。 “怎么哭了?”左城慌了手脚,捧着女人的脸给她擦眼泪。 她却不说话,咬着牙,发紫的唇在颤抖,却死死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捧着她脸的指腹灼热,触手都是她的眼泪,左城吓坏了:“很冷吗?哪里不舒服?有人欺负你了?” 她咬着牙,唇瓣腥红。 左城俯身便夺过她的唇,撬开她的牙齿,抵在她牙关不让她咬着:“深夏,乖,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乖,说说话。” 不管左城怎么哄着,她都不说话,紧闭的眼角一串的泪珠子留下来,来势汹汹。 左城心脏狠狠一抽,心疼得麻木了,手忙脚乱地端着她的脸,吻她的眸子,将涌出的眼泪都吃进去。 “不哭不哭。” 他极尽轻柔地哄着,女人忽然睁开眼,蓄满泪水的眸子轻轻眨着。她咬咬唇,终于隐忍不住,大哭出声,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这个女人从来不哭的,依她的性子,即便是痛到极致也不会吭一声的,这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哭。 忽然天塌下了一般,左城空白了,然后怔着,忘了所有动作。 “左城,怎么办?”她摇头,揪着心口哭着喊着,“没有用了,没有用了。” “我的锁丢了,落下了天桥的水里,找不回来了。”一双葱白的小手狠狠抓着左城的衣衫,她抬头,眸子染了悲戚,“左城,怎么办?我怎么办?我的一辈子,下下辈子怎么办?” 她哭得狠了,抽抽搭搭的,咬字不清,左城却听明白了,缓缓蹲下,将哭得岔气的女人抱到怀里,吻着她的眼泪哄她:“傻瓜,那都是骗人的,不会灵验的。” “她也说不会灵验。”她胡乱地一直摇头,“可是我信。” 她?左城黑眸一敛,将浑身颤抖的女人带进怀里:“怎么不信我呢?” 她抽噎的厉害,眼泪一直流进左城的衬衫,灼烫的温度。 “我的深夏。”左城心疼地念了一句。 她颤抖的身子僵了一下,停了眼泪,大大睁着,眸子里全是惊慌。 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那四个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因为只对了一半啊。 门口,一对男女相偎,没有地老,天却荒了。 站着的几十个男人中间,有一个男人低头,抹了一把眼泪,眼睛通红。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是这个男人说过‘不就是个女人吗’,现在他终于明白进叔那句话了:这个女人是左家的命。 因为淋了雨,左城直接将女人抱紧了浴室,将她身上的湿衣服都解下,放进了热水里,也不顾自己一身潮湿,专注地给女人清洗,她就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样,任左城折腾。 左城捧着她的脸小心擦着,俯身便吻在她涣散的眸子上:“别胡思乱想。” 她忽然惊醒了一般,怔怔看着左城,好一会儿,推了推左城:“你出去,我自己洗。” “乖,听话。”左城哪里放心她,自然不肯让她自己动手。 “我没事,你去洗洗,你也淋了雨,别感冒。” 女人哭久了的眸子楚楚可怜的,软软地看着左城,左城心一软,就妥协了,亲了亲她便起身出去了。 咔嗒一声,浴室的门关上了,左城出了浴室,拿起电话:“去查一下,她在天桥上遇上了谁。” 浴缸里的女人起身,不着一缕,走到门口。 咔嗒又一声,门上了锁,她赤着脚,走到镜子前,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镜子里是她自己的轮廓,然后一双空洞的眸子闪过波涛汹涌,她伸着手指,在沾了雾气的镜子上划出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江夏初…… 她扯着唇笑,回忆回到了一个小时前那座雨雾蒙蒙的天桥上。 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桥头,一双灵动的眸子四处睃着,放下伞,捧着锁寻了个满意的地方。 “别挂了,不会灵验的,十年前我就挂过。” 忽然闯进来的声音让女人一愣,挂锁的动作停了,起身回头,这个女人她认识,在厕所见过的奇怪女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并没有回答,撑着一把大红色的伞也走到了桥头,蹲下,女人将她刚刚挂上却没来得及扣好的锁取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打量着:“江深夏。”念完锁上面的名字,女人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抬起眸子,“你的锁上写错名字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便要伸手去夺回她的锁,却叫女人闪身躲开了,踮着脚尖的女人垂眸睥睨着:“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反问:“我需要记得什么?”奇怪的女人,一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记不记得江夏初?” 她愣住了,眸子惊乱地看女人,女人笑了笑,将锁放回她手里,没有立刻拿开手,而是摩挲着那锁面,喃了一句:“这一面该写上的是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江夏初?可是背面是左城啊,怎么可以? 她皱眉,不悦:“你到底在说什么?” “左城爱的人。”女人轻声回答,只有半句。 她刚要开口,女人接了下半句:“名唤江夏初。” “咚!” 她手一软,那挂锁便掉在了桥面,滚去了几米外,写着江深夏三个字的锁面发出冰冷的光。 女人浅笑一声,转身,撑着红色的伞,越走越远,她重重一跌,坐到地上,将那锁拾起,随手扔进了水里。 她的锁,第二次还是没能挂在天桥的链子上,到底是缘浅。 镜子朦胧,映出女人一张纸白的脸,毫无血色,记忆还在脑中喧嚣,不肯放过她,她甩甩头,开始疼痛。 她抚着头,看着镜中,凄凉地笑了笑。 “左城爱的人。”她重复着天桥上那个女人的话,毫无情绪的冰冷,“名唤江夏初。” 伸手,她一把抹去了镜子上的名字。 忽然脑中想起了左城的话:你与夏初长得很像,你不笑时,便是夏初的模样。 夏初的模样,夏初的模样……一句话,在她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不肯停歇。 她抬手,将瓷器的杯子狠狠砸向了镜子。 砰! 一声脆响,她再睁开眼,镜子里已经没有她的模样,碎成了无数个碎片,却拼凑不出完整的样子。 江夏初,江深夏,谁还看得清哪个是哪个? “砰砰砰——”浴室的门被重重拍打,外面传来左城急切的喊声:“深夏,深夏,你怎么了?” 她只是笑笑,又躺回浴缸,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深夏,快开门。”左城嘶吼着,浴室的门被一下一下拍打地振动,极是刺耳。 浴缸里的女人望着门口,将身体往下沉了沉,没入水里。 忽然,砰地一声,玻璃质的门碎裂,左城惊恐地伸手去开锁,似乎慌张,几次都没有打开。 一进浴室,左城半跪在地上,匆匆睃了一眼破碎的镜子,将水里的女人捞起来:“让我看看。” 她乖乖的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碰到哪了?有没有受伤?”左城将她捞了出来,抱在怀里细细看着,确定她身上没有伤痕才用浴巾把她裹紧,眉头紧锁,“说,怎么了?” 左城语气极冷,定是动了怒气了。 她摇摇头,毫无表情:“我没事。” 左城捏着她的肩,忽然用力,抱起她,让她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这样叫没事?” 破碎的镜子里她仿若木偶,很精致,却没有生气。她撇开眼,不想看镜子。 左城扳正她的脸,眸光相对,嗓音撕裂又狠绝:“江深夏,你到底怎么了?” 她还是不说话,他狠狠摇晃着她,大吼:“你是要折磨死我吗?” 她想说‘是你要折磨死我’,只是话到了嘴边,忽然变成了另一句:“左城,你爱的人——”顿了顿,一字一顿,极缓的语速问,“她叫什么名字?” 左城捏着她肩膀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忽然沉到了底,就那么沉下去的一瞬间,她看清楚里,那双眸子里闪着悲痛与惶恐。 她忽然想笑,原来那个奇怪女人的话不是信口胡诌。 左城敛了眸子,手缓缓松下,明明只是一个须臾,仿若过了一个世纪,左城抬起手,拂着她的脸,嗓音干涩嘶哑:“她——” 她骤然抬起眸子,未等左城的回答,伸手便勾着左城的脖子,深深吻了下去。 那个答案,她知道,这辈子她都没有勇气去听了,原谅她的软弱吧,她不要真相,她只要这个男人。 左城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扣着她的头加深这个吻。 吻着吻着,她似乎觉得不够,伸出手便毫无章法地去解左城的衣服,一直冰凉的小手四处摩挲。 左城眸光一紧,抓住女人作乱的手:“深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睁开眸子,水汽弥漫,凑过去,咬着左城的唇:“左城,我要你。” 左城那仅剩的一点理智忽然便崩断了,俯身,狠狠含住女人的唇,撕咬啃食,白皙如玉的手指一挑,解开了女人的浴巾。 浴室里,雾气缭绕,破碎的镜子里相拥的男女缱绻缠绵,美到至极。 一场欢爱,从浴室到卧室,他们抵死缠绵,不止不休, 情到深处,左城低吼一声,一如往常床第之时,就要撤离。 女人迷乱地伸手缠绕这左城的腰,长发凌乱,还未从情/欲里出来的女人,嗓音魅惑:“不,不要。”她紧紧贴着左城,满足地扬着唇,“就这样。” 左城勾起唇角,一双眸子因为情动少了平日的寒烈,多了几分妖艳的魅惑,他俯身吻她:“亲爱的,我爱你。” 话音一落,尽数释放在了她身体里。 她媚眼半阖,嘴角扬起好看的笑,抱着这个男人,沉沦到不可自拔。 她想,够了,至少这一刻他怀里的是她,不是任何人。 有人说,男人在床上说爱一个女人,九分因为欲,一分因为情,她不信,她坚信,这一刻这个男人一定是爱着她的。 这天晚上,他们就像上了瘾一般,缠绵缱绻到彼此没了力气,一场情爱地不老天不荒。 后半夜,房间里平息下去,空气里还残留了欢爱的气息,闭着眸子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一双潋滟了波光的眸子清凌凌得毫无惺忪,她撑起头,侧着身子,看着身旁深睡的男人,伸手拂过他的眉眼。 夜里,她轻声呢喃,像极了梦呓。 “要怎么样你才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她俯身过去,亲了亲男人的唇,笑着说:“左城,我们生个孩子吧。” 说完,她紧紧抱着男人,靠着她心口睡去。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想着,她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呢,做尽了疯狂的事情。 这夜里,她做了梦,梦里有个男人一直抱着她,喊着她夏初,她哭着摇头说她是深夏,然后男人便狠狠推开了她,说他只爱夏初,她哭了很久,男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醒来的时候,她枕巾泪湿了一片。 第一百五十三章:回忆的锁打开了 兴许是昨夜里睡得晚了,早上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左城正看着她,眸子像一潭深邃的海,她觉得柔软极了,揉揉眸子,惺忪的睡眼扫了几眼,不是酒店:“这是哪啊?” “飞机上。” 看来昨晚实在太疯狂了,居然从被窝里挪到了飞机上都全然不知,就是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眼皮子一直打架,睡意朦胧:“要回去了?” “嗯。” 女人嘴角若有若无地抿了一下,闭上眸子,寻了舒服的姿势偎着。 左城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轻声细语:“昨晚累着了,再睡会儿。” 女人脸一红,眼睛闭得更紧了,想起昨晚……不想了,不然没法睡了。 左城嘴角轻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女人的头发。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上海的家里,没有看见左城,他大概去了左氏,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门推开,进来的是左鱼,端着托盘。女人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点了。 “少夫人,吃药了。” 左鱼半蹲下,从药罐里倒了两粒药,端了杯水递给女人,她接过,直接往嘴里送,举起杯子,手忽然顿住。 “怎么了?” 女人咽了咽喉咙,抬头淡淡说:“水有点凉,给我换杯温水。” “那我去换一杯。” 左鱼接过杯子,愣了一下:奇怪,不凉啊。没多想,转身去倒水。 一直神色淡然的女人忽然眸光一凝,睃了睃门口,确定没有人之后,将嘴里的药丸全数吐了出来,拿起药罐起身走到床边,拿出床头柜里维生素,全数倒换后随即坐回了沙发。 吃过药后,女人一切照常,照常在墙外挂灯笼,照常等左城回家,照常与左城一起吃饭,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回到了去江南之前的状态,就好似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彼此都默契的不曾提及。 这样也好,不揭穿便不会有所改变,他还是左城,她也还是江深夏。 天气在转暖,冬去春来,初春里岁月静好,他们便那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个月。 只是这两个月,左城发现他的女人有些奇怪,具体说不上哪里,又觉得哪里都奇怪,怎么说,举几个例子。 奇怪事件一。 某月某日的晚上,月黑风高夜,正是缠绵时。 刚做完某项运动后,左城满足地亲了亲他女人:“累了。” “没有。” 女人摇头,十分认真地又补上一句:“我不累。” 左城怔了一下,要是以往这个害羞的女人一定会说‘我们早点睡’,多次经验后,聪明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不能这样回答。 只是情/欲战胜了理智,左城唇角一勾:“既然不累,那我们再来一次。” 女人十分爽快:“好。” 怪了! 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份,左城尽情享受。 这样的对话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重复了十分可观的次数,左城乐得其成,百试不爽,近来都春风得意得很。 奇怪事件二。 某月某日的下午,左城下班回家。女人正在客厅里剥桔子,左城一如往常亲亲抱抱了一番,女人塞给他一个剥好了的橘子。 左城咬了一口,眉头皱到一块,抓着女人的手:“别吃了。” “怎么了?”女人往嘴里放橘子的动作没有停。 左城拧着的眉头还没有松:“很酸。” 女人往嘴里送了一瓣:“不酸啊。”说完,给男人喂了一瓣她手里的,“你吃我的试试。” 嗟来之食,左城十分喜欢,只是嘴角一抽,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更酸! “甜吗?”女人软软地问。 女人的糖衣炮弹对左城一向万分管用,左城下意识点头回答:“甜。” 甜?那嘴角抽什么?酸得快掉牙了吧。 女人满意地笑笑:“我也觉得。” 左城到那一天才发现自己的女人喜欢上了酸食。 奇怪事件三。 某月某日早上,女人对着试衣间的镜子左照右照。 女人转了半个圈,问旁边的左城:“左城,我看上去有什么变化吗?” 左城细细看了几眼,一如既往地觉得自己的女人最好看,只是……他反问:“什么变化?” 女人有对向镜子,一边端详,一边思忖:“这件衣服我以前穿的时候很宽松的,现在好像紧了点。” 有吗?左城再一次看过去,除了好看,还是好看。 “没觉得我比以前胖了一点吗?”说着女人挺了挺完全平坦的小腹。 还是很瘦,左城上前去抱住女人,依旧咯得慌,回答:“胖点好。” “我也觉得。”女人笑笑。 到底女人有没有胖还有待考究。 奇怪事件四。 某月某日的上午,左右给左城的女人做例行检查,扯嘴笑着进去,苦脸皱眉出来。 左城瞬间脸色沉了:“有什么异常?” “那个——”左右支吾为难了。 “说。”左城大人耐心不好,俊脸温度直线下降。 左右一咬牙:“少夫人不配合。” 左城沉吟思忖,拧眉,再拧眉,左右脸抽,再脸抽,立马话锋一改:“不过脸色——”想了想,找了个最贴切的词,“红润有光泽。” 好一个红润有光泽啊,这词用得精准啊,可不是只有非一般的眼神才能瞅出来。 顿时,空气一冷,左右背脊漏进丝丝凉风。 糟糕,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了。 左右顶着强压力,伸出小指,汗涔涔地亡羊补牢:“我只是偶尔看了一小眼。” 笑话,左家主子的女人是能乱看的吗? 左城脸色未见缓和:“最近不用来给她检查了。” 至于吗?至于吗?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至于吗!左右在心里呐喊,一副苦情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转头,灰溜溜的滚人。 左右走到门前,又想起了一事。 “那个先生,少夫人还向我借了一些医书。” 左城眸子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左右叹了句苦命,走了。 两个月里,诸如此类的奇怪事情频频发生,左城由一开始的春风得意到现在满面愁容。 此时,借着灯光,左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的女人看。 正捧着书的女人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 左城想,是不是太敏感了,果然,对她,他还是患得患失毫无安全感。 女人又低头,专注地在看书,左城坐过去,瞅了一眼女人手里的书:“怎么喜欢看这些书了?” 女人手里的书不正是左右的医书吗? 她淡淡回答:“就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可以问左右。” 她笑了笑,抬头看左城:“关于女人的。” 左城噎了一下,回答:“还是看书好。” 让自己的女人向别的男人请教有关女人的话题,对不起,左城没那么大方。 “早点睡。”左城将女人抱到怀里。 “嗯。” 放下书,不一会儿,女人就昏昏欲睡了,似乎最近她很嗜睡。 放在床头柜上书被忽起的风撩起页码,灯下赫然一行字:判断是否怀孕的几个标准。 今天是距从江南回来第六十天,六十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六十天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那些预订的轨迹都在今天发生了彻底的颠覆。 三楼长长的过道里,只有女人轻缓的脚步由远及近,一步一步走向紧闭的阁楼,伸手,摩挲着着那蓄满灰尘的密码锁,右手摊开,掌心里是一枚戒指。 她轻声喃着:“1209。”看着戒指里的刻字,“他会用夏初的生日做密码吗?” 问完,长长的过道里只有回音。 叹了一口气,她说:“是时候了。”手垂下,俯在平坦的小腹上,她垂睫,眸光温软,“宝宝,你当我的筹码好不好?我们赌一次。” 言罢,按了四个数字。 咔嗒——门骤然大开。 “呵。”她轻笑,“果然。” 女人迈开步子,踏进了阁楼,窗外,明媚春光暗了几许。 昏暗的阁楼,灯光骤亮,女人下意识挡住刺眼的光线,许久之后,缓缓移开手,入目全是刺葵,正值初春,已经盛开。 忽然,脑袋被什么碾过一般。 “都夏季了,这刺葵怎么还没长出幼芽呢?” “少爷已经养了五年了,从未长芽生叶。” “难怪不生长,原来是我种的那一盆。” “少爷五年花了不少心思,不允许任何人砰。” “只是一盆植物,何必执着呢。” “……” 这是谁的声音,谁在说话,脚下一软,女人撞在桌脚,一张照片摔在地上。 照片的里的女人很美,笑得明媚,那样熟悉的容颜,这是谁呢? “你是深夏。” “你是我的深夏。” “你与她长得很像。” “你不笑的时候便是她的模样。” “深夏。” “……” 她软软跌倒在地,捡起碎裂的照片。 她苦笑,原来江深夏与江夏初并不相像啊。 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阁楼的上面,伸手,掀开那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下,一件纯白的婚纱刺痛了她的眼。 “留在我身边。” “以什么样的身份?期限呢?” “做我左城的妻子。” “一辈子,冠上我的姓。” “……” “婚纱我已经选好了。” “我的夏初,这又是你的计策吗?如果是,你真厉害,我毫无抵抗。” “左城,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更玩不起这种计策。” “江夏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吗?与我的婚礼。这次不管什么理由,你都逃不掉了。” “我没打算逃。” “……” 风起,从未关紧的窗户里漏进丝丝冷气,那青葱刺葵中间的秋千轻轻摇曳,灯下,那高挂在千秋上的戒指徐徐生辉。 那个戒指,她忽然想起来,名唤至死方休。 “戒指不要动了,拿不下来的。” “这款戒指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至死方休。”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有这个戒指。” “很适合我们。” “……” 所有杂乱的声音忽然一起涌来,她抱着头,狠狠摇头,可是那些像是被咒诅了的声音像发狂的野兽,不死不休。 “我想起来了。” “别想了,乖,听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五年前,撞死谦成的人,不是你。” “是我。” “原来凶手是我。” “……” 那些遥远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她脑中横冲直撞,像禁锢了千万年的回忆,一经传召,全数轰轰烈烈,卷土重来。 她终于知道了,原来这里锁着的是回忆。 阁楼里,挺直站着的女人摇摇晃晃,终于重重跌落在地,然后癫狂的大笑:“哈哈哈——” 她疯狂地一直笑一直笑,笑出了眼泪,笑到整张脸都酸楚僵硬,然后软软趴在地上,将破碎的照片抱在怀里,痴痴呢喃:“我是谁?你又是谁?” 地面很凉,阁楼的灯灼烫眼球,她泪流满面,抱着肚子缩成一团:“宝宝,我输了呢。” 进来之前她想:就算她不是左城爱的夏初也没有关系,她还有孩子。 现在她想:为何,她不是江深夏…… 两个月,她设了一场赌局,结局是满盘皆输。 第一百五十四章:未瞑目的以琛 今日,似乎有什么变了,比如左家大门外没有挂上红色的灯笼,左家餐桌上没有等候的女人,左家的女主人早早便睡了,任左家男主人怎么唤也没有醒来。 四月份的夜,满天繁星,一场梦魇在星光下肆意。 **此处衔接楔子部分(倒叙),已经修改,亲们可以再去看看。 这天夜里,她做了个很悲伤的梦,很长很长,在梦里有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一直一直哭着,梦里有个男人,看不清容貌,唯独男人那双艺术品一般美丽的手很清晰,梦里她走过了一生中所有的花样年华,从天真无邪到心如死灰…… 梦醒后,她才发觉眼泪湿了枕巾。 梦醒后,她才发觉梦里的男人叫左城,而他便在她枕边。 梦醒后,她才发觉,原来左城爱的人,名唤夏初,梦醒后,她才发觉,原来她名唤夏初。 梦醒后,她才发觉,原来啊,那都不是梦,那是她的过往,是那个男人将之锁起来的记忆。 从那夜梦醒已经两天了,两天来江夏初没有走出房门一步,左城也没有来过,她便坐在那窗上,不说话,从天亮坐到天黑,再到天亮。 “叩叩叩——”门响了,江夏初不转头也知道是左鱼。 “吃饭了。” 莫不是人失了魂魄时间便过得快些,这一坐,天便黑了。江夏初扯扯嘴角,觉得好笑,从窗户上下来,不说话,径直往门外走,两天没出去了,心里堵得快不能呼吸了。 还未走到门口,左鱼公式化的语气:“少夫人,先生有吩咐,让您好好休息。” 先生有吩咐?哼,这是她最讨厌的一句话了,仿佛时时提醒着她,她只是个囚犯。 “现在连房门都不能出了吗?” 左鱼只是低头,不说话。 江夏初冷笑:“左鱼,记得你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左城已经将你给了我,既已如此,我才是你的主子,可是我好像还记得你从来尊的都是左城的吩咐,也对,你说过他是你的信仰,是你的神,只是当初他将你给我的时候,你为何不反对呢?阳奉阴违这一套,左城不喜欢的。”她嘴角一沉,寒了,“我也不喜欢。” 左鱼脸色骤白,身体微微颤抖。 三年来,这是江夏初第一次对她说这样戳进心口的话,只是她却哑口无言,辩解苍白,甚至结巴:“少夫人,左鱼有错,只是、只是先生的话,我不能、不能——” 看吧,她在心虚,从来都处之泰然的左鱼都在心虚,因为江夏初句句说到了她的软处,她的弱处。 她只是一笑置之:“算了,毕竟你姓左不姓夏。”没有看左鱼惨白的脸,她径自坐回窗户上,“将饭送进来吧。” 左鱼将唇咬得青紫,锁门的手颤抖不停,之后便一直失魂落魄的,端着饭到了门口才看见左城。 “先生。” “给我吧。” 左城接过托盘,开门进去,又锁上门,左鱼守在门口,自嘲一笑。 已经到了傍晚,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淡紫色的,显得几分清幽冷寂。 “风大,别坐在那里。” 声音一响起,江夏初猛地回头,随即清泠地笑了:“怕我绝食吗?” 左城并未语,只是走过去,将她抱下来放在床上,她也不挣扎,听话得像洋娃娃,忽然便开口:“放心,我还不想死。” 那目下无尘的眸子忽然凉了,在嘴角拉出一抹薄凉的笑来,他还是不说什么,拿起饭碗喂她。 江夏初撇开头:“我现在还不想见你。” 左城置若罔闻,将勺子凑近,轻声哄着她:“来吃点东西。” 她不张嘴,他也不放下,就那么僵持着。 好半响,她转过头:“我说我不想——” 左城凉凉的吻骤然落下,堵住了她剩下的半句话,她张嘴便要叫,他却长驱直入,一口粥便渡过去了。 直到她将那口粥全部吞下,左城又亲了亲她的嘴才放开,笑着问:“好吃吗?” 难得,江夏初恼羞成怒了:“不好吃。” 确切地说,她根本没有尝到那粥的味道,清醒后,什么都变了,唯独对左城薄弱的抵抗力,一如旧。 对江夏初的气,左城也不恼,只是笑着:“在中山塔的时候你说喜欢呢。” 他真将中山塔上的厨子带来了左家,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执着。 “左城你不知道吗?连感情记忆这种东西都能被催眠给变,何况是口味。”她冷蔑说,“说喜欢的是江深夏。” 似乎,她生气了,左城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总之,那段不清醒的日子,现在清醒的时候想起来,她只觉得心口难受。 “从什么开始你不喊江深夏做姐姐了?”又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好像从你变成江深夏之后。” 江夏初知道,她若不吃,除了以嘴渡之,左城还有数不清她想不到的办法,她张嘴,吞下,味同嚼蜡。 当初在南山塔她怎么会觉得好吃呢?果然,换了个身份连口味都变了。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左城又给喂了水,之后,看着江夏初,也不走。 江夏初忽然开口:“对她,你不愧疚吗?” 这个她,是江夏初许久没有喊过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叫不出口了。 左城拂着她的发:“我只对你愧疚。” 她脸色一沉:“你出去吧。”躺下,盖上被子,然后背对着左城。 半响,不闻脚步声,她睁着眼,背对着,始终不曾转身,她知道,此时左城一定在用那双很美的、会带着蛊惑的眼睛看她,所以,她不能转身,那双眼睛,她抵抗不了。 左城的手沿着她的发,罗在她脖颈,轻轻揉着:“夏初,别这样对我。” 她沉默须臾,冷笑回答:“你希望我怎么对你?像江深夏那样?”她伸手,将左城的手拿开,“没有办法,我不是她。” 一声苦笑,左城收回手,嗓音干哑:“我们,”近乎央求的语气,“回到去美国之前不好吗?” 他如何能这么说?这么轻松,这么理所当然。 她骤然转身,迎上那双很美的眼睛,只是她眼里除了纯粹的冷,什么都没有:“你应该知道,我夜夜梦靥,那你知不知道我都梦到了什么?”几乎嘶吼出声,“是浑身被冻结,躺在太平间里闭不上眼睛的以琛。” “这样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去美国之前吗?”指尖狠狠抓着被子,她的手在颤抖。 左城的眸子忽然颤了一下,狠狠地,然后归于死寂。 “呵。” 他转身,走出去,除了那一声萧瑟的冷笑,什么也没说。 门,被关上之前,房间里传来一声冷漠,那样决绝,不留余地。 “两年前在美国我便说过,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苦笑出声,转身,将门关着,上锁,然后脚步越走越远。 “呵呵。”房间里,徒留江夏初在冷笑,一声一声,都冷到了骨子里。 她躺下,用被子将浑身紧紧裹住,身体颤抖的厉害。这么厚的被子,还是好冷呢,那被冰着锁在太平间抽屉里的以琛该有多冷啊。 闭上眼,她流下一串没有温度的眼泪。 两年前的那晚,是一月的深冬,比现在冷多了,有些记忆便刻在了那个冬天的晚上。 那时候,她刚到美国,左城陪着她,那时候,以琛已经死了,她最喜欢的以琛已经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 “什么时候下的病危通知?” 这是从婚礼之后,她对左城说得第一句话。 “我们结婚前的三天。” “前三天?”她冷笑了一声,走在医院阴森的长廊里,“若是那时候你告诉我,我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能。” 他还是不隐瞒,手紧紧拽着她的。 快要走到尽头,她抽出自己的手,毫无表情地看左城:“他在哪里?” 一直知无不言的左城沉默了很久,伸出手,肖白好看的手指便指着高高的地方。 那里挂着门牌,不善英语的江夏初,偏偏看懂了那些有些陌生的单词——太平间。 她眸光呆滞了,怔怔地迈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他以前很怕冷的。” “我的以琛,他不喜欢那个地方。” 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撕心裂肺,她只是安安静静地一步一步靠近,身后,隔着很近的距离,是左城,暗影重叠,他一直离她很近。 太平间里很暗,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充满腐臭,只是很冷,她穿了厚厚的衣服,还是忍不住发抖,左城抱着她,她也不挣扎。 她指着那些柜子:“哪一个是他?” 那些柜子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编号,她想,她的以琛一定不喜欢。 左城放开她,打开了最靠右边的一处,那里靠着冰源,是这里面最冷的地方。 左城向她伸出手,她越过了,直接走过去,一眼望见的,不是以琛那张明朗好看的脸,而是一张都结了冰凌的白布。 都看不到以琛的脸了,以琛一定不喜欢。她伸手,将那白布掀开,然后,她看见了以琛的脸,白色的脸,青涩的唇,毫无焦距的眸子,就那样大大睁着,空洞的可怕。 她猛然后退,不,这不是以琛,这个睁着眼,眸光可怕的男人怎么会是她最喜欢的以琛呢,可是,可是他脖子上挂的是她送给以琛的礼物啊。 她终于发现了,即便在温柔的人,死了之后也会冷冰冰的,让人害怕。 “夏初。” 左城过去扶她,她伸手,推开他,颤着手,指着柜子:“你看,他眼睛都没有闭上,他一定是在等我。可是我现在才来,他一定等了很久很久。” 左城将她紧紧抱住,手俯在她眸上,干涩的声音似乎压抑了什么,沉甸甸的:“夏初,别看。” 她伸手,狠狠便推开了左城的手,几乎跌跌撞撞地扑上去:“不,我要看,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现在不看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左城一动不动了,手,悬在半空,触了一手的冰冷。 她趴在柜子上,将白布又掀开了些,伸手拂着那张白得透明的脸,一寸一寸地:“再说,你将他锁在这么冷的地方不就是等我来见他吗?” 之间,冷得入了骨髓,她开始颤抖,那种针刺般的疼从她的指尖开始蔓延,只是,她不愿松手,怎么能松手,她的以琛啊,为了等她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呢。 左城的脸也白了黝黑的瞳孔放大:“夏初,听话,出去好不好?” 他伸手去将她的手牵住,却被她躲开了。 “以琛,我来晚了,你怪我吗?”手,移到那双已经没有温柔的眸子上,她看着那让她害怕的脸,却不肯眨眼,“你一定在怪我,不然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肯闭上眼睛,这么睁着眼睛很累吧,你好好睡会好不好?这次我哪也不会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手,一点一点移动,掌心下,那人从前总是柔软的长睫冷硬,缓缓垂下。 她的以琛,终于闭上眼睛了,她也跟着闭上眼,趴在白色的布上,不说话,呼吸很轻。 忽然,左手被拽起,耳边,左城的嗓音猛地扎进去:“夏初,你醒醒,他已经死了。” 她抬头,想说:他死了,为何你还活着?没说出口,她扯了扯唇角,似乎冻僵了,木讷得很:“我知道啊,他死了,死不瞑目吗?” 左城好看的眸子染了惊惧,慌乱地好似要碎成各种光斑,他一把将她抱住,拖着她后退:“夏初,不要这样。” 从一开始便安静的她忽然发狂一般地挣扎,她几乎嘶吼出声:“你出去,以琛他喜欢安静。” 这般撕心裂肺,这般歇斯底里的江夏初,左城只见过一次,在七年前,季谦成死的时候。 他怔着,眸子凉的凄楚,她却对着他的手狠狠咬去。 他没有动,很久很久,直到她满嘴的腥味,她才松口,摇摇欲坠地重新走回去,趴下,对着那冰冷的尸体说话:“以琛,我不会再让你等了。”握以琛的手,慢慢搓着,“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 “夏初……”左城脚下狠狠一跌,撞在了柜子角。 “噓。”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着我的以琛了。” 我的以琛……她总会这么亲昵地喊这个男人。 左城大笑了,笑得狠了,眼角滑下一滴晶莹。 谁会想到,在这冰冷的太平间里,对着以琛的尸体,先掉泪的会是左城。 她轻喃:“你出去。” “你出去。” “你出去。” “……” 一遍一遍,机械地,怔愣地重复。 左城缓缓起身,几乎踉跄着,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弓着身,他眼角的泪有些汹涌了。 这个男人从来不哭的,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弯下腰的,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撇下他最爱的江夏初的,这天,在这冰冷的太平间,他将这些从不会做的事情全做了。 一直未回头,在门口,左城顿住了,背脊弯得厉害。 江夏初忽然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背,不吵不闹地说:“左城,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冷笑出声,转身,将门关上了。 “啊——” 门合上的那一刻,里面传撕心裂肺的哭声。 原来,她不是不哭,只是不愿当着左城的面哭。 她大哭了很久很久,然后眼泪流干了,她就抱着以琛睡着。 两天,她没有走出太平间一步,左城一直一直守在门口,哭到没有眼泪,为了他的女人,他可怜的女人。 第三天,里面安静了,左城推门进去,她已经不省人事。 第六天,齐以琛下葬,骨灰洒在了美国的耶鲁其尔河里,江夏初还在昏沉。 第九天,江夏初醒来,左城带她去了耶鲁其尔河,她整整坐了一天。 第十一天,江夏初不认得自己谁了。 第四百五十六天,江夏初对着左城笑,说她是江深夏。 …… 回忆太殇,时隔两年想起来,江夏初还是觉得疼,像心口被剜开,然后又缝上,然后便空了一块,补上也疼,不补上也疼。 她还蜷在床上,扯起被子将整个人包起来。 “好冷啊。”梦呓一般轻喃。 似乎从两年前开始,她尤其畏寒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停药疑云 兴许是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江夏初整天浑浑噩噩的,左城只是在每天晚饭时间进来看看她,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守着她,然后到她睡着他才走。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五天未走出房门,当寂寞与漫长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她便不觉得寂寞或者漫长了。 第六天,她走出了房间,因为秦熙媛。 因为久不见阳光,江夏初的脸很白,侧躺在阳台的软椅上,精神恹恹。 “秦医生。” “嗯。” 沉默一会儿,她说:“曾经,除了以琛之外,你是我唯一信的朋友。” 秦熙媛身子滞了一下,转头看江夏初,然后一言不发,柔软的催眠乐,竟也不能软和这僵冷的气氛。 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她继续:“可是现在。”伸手,挡住微微刺目的阳光,她淡淡说,“我不敢再信了。” 秦熙苦笑,以琛曾说过,这个女人的信任很少,而且只给一次,她甚至不会责怪,也不质问,她会开始安静,然后对着你永远安静,没有诉说,没有叨扰,最后演变成没有干系。 “骗你,是对你最好的办法,我冒不起险。” 更何况,还有个不允许她冒险的病人家属。 江夏初眯着眼睛,阳光下的皮肤显得越发没有血色了,笑容也跟着惨淡了几分:“曾经我以为,最了解我的是你,毕竟你知道我所有的过往,原来七年的坦诚相对还是不够,不然你不会说那样对我最好。” 说完,江夏初笑了笑,睁着眼,直直看着太阳,然后眼眶红了。她才恍然发现,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齐以琛,最懂她的唯一一个。 “夏初,我是你的朋友,但是我更是一名医生。”秦熙媛无奈,将音乐开得大了,说话的声音很小。 江夏初也无奈:“以琛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转眸看秦熙媛,微红的眸子有些冷,“我是一名医生,但是我更是你的朋友。” 秦熙媛猛地后退了数步,脸色比经久不见日的江夏初还白。 江夏初却笑了笑,又怔怔看着刺目的阳光:“他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甚至胜过我自己。”说起那个人的时候,江夏初是笑着的,淡淡的满足,只是片刻,眸中爬上了荒凉悲戚,“可是,以琛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男人,不求任何回报地让她予取予求了。 那个人已经成了一道伤疤,江夏初的伤疤,秦熙媛的伤疤。 秦熙媛也抬头,看着江夏初看着的方向:“我知道,在你婚礼那一天。” “不是的。”顿了顿,她梦呓一般地却轻语,“是在那一天的前三天。” 秦熙媛骤然一惊:“你说什么?” 江夏初似笑,非笑,阖上了眸子。 “以琛总说,我只要在你这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秦熙媛张张嘴,却什么也问不出来,缓缓轻柔的音乐流淌,将喧嚣杂乱沉淀,只余淡淡午后阳光,祥和地让她不忍破坏。 软椅上,闭上的长睫似有若无地轻颤,这是第一次,在这催眠乐里,她难眠。 人啊,什么都可以变,最怕变的心。 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秦熙媛踩着一地的烟灰走近了书房。 左城熄了手里未抽完的烟,抬眸:“如何?” “记忆恢复了一部分?” 秦熙媛找了个离左城远的地方坐下,睃了一眼烟灰缸,好家伙,这人真不要命了。 “忘了什么?”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和左城说话就一点好,不需要长篇大论拐弯抹角,直接回答:“在美国癔症的那两年。” 左城默然,睫翼打下,一层厚重的暗影,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着烟灰缸,淡淡泛红。 良久,他沉吟暗哑的嗓音响起:“深度催眠——” “想都别想。” 秦熙媛立即打断,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变态。 那张惑乱眼球的脸浮出一丝黯然来,对这个可怕程度不可估摸的男人,秦熙媛第一次产生了愧疚那种玩意。 “江夏初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允许再来一次,更何况连药都有抗药性,这催眠也是一样的,所以想也别想。” 左城沉默了,想来是妥协了。 这个男人虽然变态,对江夏初倒是怎么也下不去狠手。 “复发率。”左城眸子里像是融了千年不暮的雪。 “很高,而且她的情况比我想的遭,在这么恶化下去,对现在服用的药也会产生抗性。” 不是危言耸听,秦熙媛是个合格的医生。 “办法。”两个字,简短地一时间听不出起伏,却有种让人忽视不了的气场。 真是个不可一世的桀骜兽。 摇摇头,秦熙媛很果断地回话:“没有办法。” 左城眸光募得沉下去了,只余一层空空的冰凌。 秦熙媛莫名其妙地左眼皮跳了一下,这才补上一句:“治本的办法没有,治标的倒有。” “说。” 一个字砸得掷地有声,空气低压了,只是左城甚至都没有抬眸。 她左眼皮连跳了三下,一个以捉摸人类心理为专长的心理医师竟开始心虚没底了,清清嗓子,尽量拿出心理医师的范儿来:“别再刺激她了,癔症这种病起因本来就是情绪,百依百顺比任何药物都见效快。” 左城眸子微抬,冷冷一睃,一种压迫浑然天成。 秦熙媛缩缩脖子,耸耸肩:“不信?”笑得阴测测,“你试试就知道了。” 然后左城就没有说话,盯着烟灰缸里的烟头若有所思。 秦熙媛想,应该是劝服了。 “冒昧问一句,深度催眠失效的原因是什么?爱?还是恨?” 左城凉眸一沉,几分冷漠,几分冷清。秦熙媛背脊一凉,笃定这个问题确实冒昧了。 左城缓缓半躺于椅背,半敛的眸光像幽深的黑洞,启唇:“你只是医生。” 声音像红酒,说出来的话像老白干,秦熙媛倒也不恼:“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后者了。” 只是恨谁?为什么恨呢?秦熙媛聪明地点到为止了,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她还是懂。 秦熙媛大着胆子去看左城,俊脸上没有一丝称得上叫做情绪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把她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是我倒料到了这个结果,就是比我想的快了太多。” 一言落,左城眸光冷凝:“说明白。” 和聪明的男人说话就是省事省力,一点就通,话说半句就足够了。 “若不是你停了她的药,她不会这么快醒。”秦熙媛好奇心大起,“只是我想不通,最不想她清醒的你为什么要停了她的药。” 左城一双黑钻一样的眸子募得幽深:“停药?” 惊讶的语气,慌乱的神态,这模样,显然是出乎意料啊。 秦熙媛瞠目结舌了:“不是你?” 怎么可能啊,除了这个变态谁有那样的本事与胆子啊,除非不想活了。 秦熙媛拿眼瞅左城,就见他一阴沉的侧脸。 难道真不是左城?秦熙媛凌乱了:“这就怪了,她的药最少断了两个月。” 那人侧脸笼于昏暗,周身发出一种寒烈气息。之后便是一阵让秦熙媛心滞的无言。 这样的低温低压,秦熙媛坐不住,起身:“你和江夏初也这么说话吗?”摇头,无可置信,“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 嘎嘎嘎——沉默数阵。 秦熙媛嘴角抽抽:“真累。”背起医药箱,撤了。 身后,左城唇角阴冷,抿着。 夕阳还未西下,左城推开门,轻轻走到窗台。 江夏初没有动,眸子落在窗畔,一抹淡红的夕阳落在她纸白的脸上,倒像刷了胭脂。 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她,亲她,这次左城站得远远的:“什么时候换的?” 江夏初挺直的背脊一瞬僵硬,却没有回头,手,落在腹上。 这么快就知道了,猝不及防地让她还没有一点准备。 左城近了一步,又一步,还是隔着触之未及的距离:“两个月前?” 江夏初抬起的眸子垂下了,软软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扑闪得厉害,放在腹上的手颤抖着,泄露了她的不安。 “你说话,什么时候停了药。”那人好听的嗓音嘶吼起来有几分哑。 坐在窗台上的江夏初,安安静静的,还是不说话,门口,左鱼却猛地跪下:“左鱼罪致死。” 就算江夏初少了一根汗毛,她左鱼也难辞其咎。 左城眸光冷若寒霜,睃向门口,大吼:“闭嘴!” 左鱼不言。 江夏初缓缓转过身来:“与你无关,你若是我的人就站起来。” 左鱼一动未动,跪着,背脊挺得很直。 江夏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也对,你不听我的,毕竟你终究是姓左。” 左城让她闭嘴,她便不言,江夏初知道,若是刚才左城让她去死,她也未必会犹豫一下。 江夏初不生气,左城这人本来就有让人从骨子里服从的魔力,左鱼怎么能抵抗得了。 “我问你话。” 左城从为对江夏初摆过这样阴冷的脸色。 “与她无关。”江夏初指向左鱼,隐约看见左鱼身体沉了一下。 江夏初揉揉酸麻的腿,还未着地便撞进一个冷硬的怀抱,腿麻得厉害,也没有力气挣扎。 左城抱着她的腰,语气放软了:“夏初,什么时候开始记起来的?在江南的时候吗?” 她只是笑笑,不说话,左城揽在她腰间的手募得紧了:“回答我,到底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你不是知道吗?”她不解释,只是淡淡而笑,荒冷又薄凉。 第一百五十六章:极端狂鸷是左城 “你不是知道吗?”她不解释,只是淡淡而笑,荒冷又薄凉。 这才是江夏初的作风,看似无力软绵的反抗,却总能叫左城束手无策。 他扬起嘴角,自嘲:“江夏初,你不知道吗?你若要骗我,我从来都看不破。”指尖骤地用力,“告诉,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没有骗你。”她看着他,毫不闪躲的视线交缠,只是拨不开他眸间暮霭沉沉,看不通透罢了。 左城一双眼看得清这世间百态,看得清这人心莫测,却始终看不透江夏初一丝一毫,明明只是一个不善撒谎的女人,他却从来分不清她的真真假假。 六天前清醒,两个月前停药,叫他怎么相信。 “那你停药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她撇开眼,云淡风轻的回答,听不出真假。 就在刚才,这个女人说了:我没有骗你。可是唯独这一次,左城看懂了她眼里的闪躲。 “你又在骗我。” 其实她是不喜欢撒谎的,却也不对他诚实,便默然冷笑,什么都不说了。 忽然,左城森然冷笑,眸子像冷冰冰的黑琉璃:“药。” 一个字,冷硬,不由分说,典型的左城风格。 忽然,江夏初的心被拉扯了一下,沉了下去,抬眸,她看他,在他眼里只有一团灼热,刺目,薄唇又启:“不要再拿错了。” 久久跪着的左鱼抬眸,看江夏初,只匆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起身。 药……不要再拿错了……江夏初脸色骤然惨白。 “你——”一张嘴,喉咙酸涩溢满,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站在半米外的距离,第一次,对江夏初视而不见。 片刻,左鱼拿来了药,江夏初知道,今天,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再对她心软了。 这才是左城,狠绝,独断,有种时隔了多年的惶恐,在她的各个感官里再一次席卷而来。 “你要做什么?”她靠着床沿,本能地后退,连声音都在颤抖。 左城忽然转眸,对着她笑,那样的笑,该死的美丽,美丽的致命,噙着那样的笑,他接过左鱼手里的药丸,指尖轻捻,成灰,散在杯中,融了水。 果然,左城的手,是用来杀生予夺的。他那样的姿态,甚至慵懒,甚至温柔,将所有森然的狠绝藏在了骨子里。 江夏初知道,她逃不掉了,木然看着那个致命的男人一步一步靠近,俯身,捻起她的下巴,轻哄:“来,喝下去。” “不,不要。”她木然呆滞,惶恐地忘了挣扎。 那人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点一点移开,落在她脸上,她眉间,还是那般致命的温柔:“夏初,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呢?” “我不喝,左城,我不要喝,不能喝。”她瞳孔放大,惶恐地胡乱摇头,手紧紧护着腹部。 “乖,听话。” 一声一声,那么温柔,带了最叫人沉沦的蛊惑。 只是,她知道,会致命的。 眸光婆娑,她微抬,咬着牙,倔强:“左城,别逼我。” 在今天之前的九年里,左城容忍了江夏初所有的倔强,她想,是不是今天也一样,很快她却知道,她错的离谱。 “今天我便逼你一次又如何?” 一瞬的时间,左城眸间褪去了所有温柔,指尖狠狠掐着江夏初的下巴,将冰冷的杯子抵在了她的唇上。 “别让我恨你。” 说完,她将唇咬得青紫,死死瞪着左城。 “你已经恨了。” 一语说完,左城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药灌下去,她不停摇头,药水沿着她紧闭的唇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左城手背。 药多半洒了,左城募得松手,将杯中剩下的药水一口含在了嘴里,俯身便堵住江夏初的唇,发了狠的撬开她的唇齿,一股苦涩瞬间在她唇间弥漫,她立刻便要吐出来,只是左城却顶着她的舌头,唇齿间他嗓音绝冷:“吞下去。” 骤然,她睁眸,一直护住肚子的手狠狠一推,左城猝不及防地后退。随即,她趴在床沿上,一阵一阵地干呕。 她脸色惨白,胃里翻天覆地,吐得去了半条命,左城吓得去了大半条命。 这才恍然惊醒,他到底该死的做了什么? “怎么了?哪里难受?”他方寸大乱了,甚至不敢靠近。 江夏初只是重重喘息,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的汗。 久久,她不说话,他心神俱乱,缓缓走近,将无力瘫软的她拥到怀里:“夏初,你说说话,你别吓我。” 她很瘦,他抱着她,觉得咯手,心疼自责便扎进了心坎。 她沉沉呼吸渐进平静了,然后抬头,无波的秋水眸子很冷:“左城,你再这么逼我,我会死的。” 她无力嘶哑的声音,似乎一瞬苍老了世界,还有他的容颜。 他终于知道,他的女人惧他,胜过死亡,而他惧她,胜过爱她。 圣彼得古神说,爱上一个人为幸,拼了力爱上一个人为不幸,拼了心爱上一个人为大悲,拼了命爱上一个人为大劫。 十二年前,自他遇上她,他便开始了这一场大劫,躲不开的万劫不复。 “夏初,我怎舍得让你死。” 这一场劫数,生生撞了他的一辈子,他怎舍得? 起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俯身吻她:“你若不喜欢,以后就不吃了,我不逼你,你要如何都依你,我舍不得你难受。”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左城,只是秋水剪瞳漫了泪光,咬着唇,轻颤。 多么一双涓涓潺潺的眸子,一滴清泪,便将左城冲垮,泛滥了心疼,他俯身将她抱紧,嗓音干涩到嘶哑:“我只不过要我的女人平平安安,百岁无忧,我只不过想要守你到黄土白骨,我的夏初,我真如此贪心了吗?” 泪流满面,湿了枕巾,她再也不忍看左城那双凄楚荒凉却依旧美丽如斯的眸子。 “夏初,你总让我活在地狱,受尽折磨。”他木然嗤笑,“但我更怕你连地狱、折磨都不愿给予我。” 她没有说话,任他抱着,轻颤。 “夏初,我只是害怕。” “你可知道,我有多怕你。” 他俯身吻了她的唇,苦涩的咸味,那是她的眼泪,还有他的。 害怕什么?他无法言说,太多太多了,当他向她双手捧上他的情深、理智,感官,思想,甚至灵魂,他便成了她的奴隶,爱到惧怕。 “我的夏初,你说,”他亲着她的眸子,将酸涩的泪舔舐,“该怎么办?” “左城。” 她低声轻唤,他没有应她,视线交缠于一起,成一张杂乱的网。 她哽塞难以发音,声音像浸了青梅的酿酒,又苦又涩:“你曾与我说过,这是我们的命,我想说,这是你一手而成。”她嗤笑,“你又可曾知道,我有多怕你。” 他苦笑,继续吻着她,一寸一寸,唯独没有像以往,吻了她的话,任她说。 “左城,两年前为什么要那么做?若果没有的话,我们不会变成这样的,不会的。” 时隔了两年,他欠她的答案该还了。 “那个婚礼,我准备了十二年,所以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佛经说,爱生念,念生贪,贪生罪。他愿意用一生去还罪,也不要赌一次贪念。 这便是左城,一个因为极端狂鸷的男人。 而他是她江夏初的男人,一个安于平静、淡漠人生的女人。 终归是错了缘分。 她荒凉一笑:“可是结果还是错了。” 左城眸光清幽,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他怀里是她,她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错得再离谱也是一份完整。 那天的药,江夏初终归是没有喝,因为左城对她终究是狠不下心。 第二天,她出了房门,第三天,她出了院子,第四天,她出了左家,她想,若是一场牢狱之灾,左城这次放她短暂假释, 天气很好,暖融融的春天,那样自由的蓝天,开在路边的花儿,她终于又看见了。 洋洋春日,一向生意惨淡的天蓝咖啡也难得座无虚席。 推开门,一个清脆婉约的声音便传来。 “一杯摩卡咖啡。” 沧海桑田,时间飞逝,还有个女孩从来没有变过,江夏初笑了,走进去。 关艾手忙脚乱,匆匆一瞥:“欢迎光——” 就那么匆匆一瞥,然后她呆若木鸡。 阳光落于那人身后,她笑容浅淡,缓缓走近。 关艾曾说过,这世上能如此笑得青烟袅袅的人就一个——江夏初。她眨眨眼,再看,那人还是笑得青烟袅袅。 “你,你——”半天,伶牙俐齿的关艾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脑筋脱节,她语言功能区有些罢工了。 江夏初恍然轻笑,临近:“是我。” 嗓音像飘在空中的烟,一个字:淡。 典型的江夏初风格,关艾大半肯定,小半犹豫,揉揉眼睛:“江夏初?” 江夏初点头:“嗯,是我。”她眸光含泪,温婉轻笑,“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更似家常。 关艾曾说,江夏初这女人总是一副不冷不热,却总能在细节里用一句话将人心软化。 此时的关艾,就好像一个盼子归家的母亲一般,心软得可以滴出水了。 “你还舍得回来!” 看,多像一个母亲的口气啊。 江夏初只是笑,淡淡的,一团暖在眸子里晕开。 关艾眨巴眼睛,生怕眼前的人没了,一把拉着:“你真好了?认得我了?认得你自己了?”不等江夏初回答,伸手一指,“还记不记得她叫小青?” 关艾轰炸式言语连串,舌头打结,智商下降了不止一个等。 江夏初笑里,多了几分无奈,几分感叹。 那边,正忙得昏天地暗的小青抽出时间一个白眼甩过去:谁还不知道小青叫小青啊。 遭了白眼,关艾改口,很顺溜:“不对,还记不记得她叫什么?” 江夏初笑着,回答:“她叫小青。” 那边,小青再一次射过去一个白眼。 智商是硬伤,此时关心则乱的关艾正受了严重的硬伤,一听江夏初的回答,立刻喜极而泣,一把将江夏初熊抱住,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呜呜,你这该死的女人,总算是正常了,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都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是谁每天吃饱喝足,睡到日上三竿的?真不要脸!小青默默在心里腹诽。 还有更不要脸的呢,关艾松手,将完全没型的工作服扯了两把,可怜兮兮泪眼汪汪装可怜:“你瞧瞧,我都人比黄花瘦了。” 江夏初忍不住笑出声。 看着没肉,摸着有料,你装!还真不要脸了?小青咋舌,前所未见的奇葩啊,连连摇头,表示无语凝咽。 忽然,关艾大叫:“不对。” 这人,就是喜欢一惊一乍,倒也好,脑子被炸通路了。 “你说说,我叫什么?” “关艾。”顿了顿,回答得一本正经,“你胖了。” 关艾抓住了前半句,小心肝喜不自胜:“还好,还记得我的名字,良心倒也没有全被狗吃光。”说完,抓住了后半句,小脑袋炸开,“你丫的说什么?我胖了?!” 女人,最怕的三件事,身材发胖,男人变心,钱包瘦身。 扯扯衣服,拍拍肚子,关艾极火燎原了:“哪里哪里?肚子吗?还是脸蛋?不行不行,以后这咖啡得少放点糖,加奶也不——” “关艾,对不起。” 淡若青烟的五个字,江夏初的嗓音有叫人安静的魔力,上蹿下跳滔滔不绝的关艾顿时哽住了,眼睛红了撇开眼:“少给老娘煽情。” 这个世上,为了她江夏初哭的人不多,关艾算一个。江夏初伸手,擦关艾脸上的眼泪。 关艾鼻子一抽,打开江夏初的手,随即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咬牙,“别以为我哭了,我这是细菌感染了眼睛。”恶狠狠的眼睛很红,她大声说,“过敏!” 世上有个女孩,爱笑,爱闹,偶尔流泪,还喜欢咬着牙死装,冠冕堂皇说一堆不靠谱的话,却在表达她最靠谱的感情。 江夏初想,这样的女孩,才是关艾。 “谢谢。” 见外又矫情,甚至煽情的两个字,可是,她还是觉得应该说给她听。 第一百五十七章:抽风的告白 喜欢死装的关艾,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冠冕堂皇又不靠谱的话:“口头的不算,你知道我这人物质。” 她更知道,这人嘴硬心软。 关艾眼一横,大手一挥:“小青,上两杯卡布奇诺,一杯曼特宁,账都记在江夏初头上。”拉着江夏初坐下,忽然想起一茬,嚎了一嗓子,“不加糖。” 江夏初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两年前一样,听关艾在一边碎碎念:“糖的卡路里太高,真伤不起。” 片刻,小青端着三杯咖啡来了,两杯放在关艾面前,送上一脸嫌弃,一杯放在江夏初面前,送上一枚微笑。 关艾端起咖啡,大灌了一口,吞下,脸黑了:“呸!”嫌恶地推远了杯子,“没加糖真不是人喝的。” 某人喝了几年的咖啡,这气质被新陈代谢排光了,小青摇摇头,正要转身。 “小青给我拿四包糖过来。”地主婆的语气,大爷的范儿。 迫于淫威,小青很不乐意地转过来,翻了一个白眼:“我说老板,您老能不能消停点,我忙着呢。” 关艾那个恼,眼刀子使劲飞:“你这小妮子,我好吃好喝供着你,又发工资,又买保险的,这是什么态度啊,回头炒了你。” 这话,关大老板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已经完全没有威慑性了,小青笑眯眯地迎客去了,也没给关艾来四包糖。 视糖如命的关艾嫌恶地继续作践面前的咖啡,一杯已经见了底,看江夏初面前未动的曼特宁:“你以前不是喜欢那苦不拉几的东西吗?除了你,我店里的客人可从来没人点过那个,我可是专门给你留的。” “最近戒了。”手若有若无地拂着腹部,回答的时候,她浅笑着。 关艾细细看了几眼,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变了。 “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关艾放下杯子,直视江夏初的眼睛。 “失心疯。” 回答言简意赅又模棱两可,很显然,江夏初不想深谈。 “这么简单?”大大的狐疑,关艾火眼晶晶一瞪,“当我傻瓜呢!” 按照电视里演的,失心疯的女人应该是那种成天抽风发癫,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鬼打胡说的咒语才对,就算变异,那失心疯也不至于让江夏初摇身一变、六亲不认只认左城。 所以,关艾笃定,这女人又在谎话连篇。 “说吧,坦白从宽。”关艾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 江夏初苦笑回答:“癔症。” 关艾愣了一下,掏掏耳朵:“什么东西?” “癔症。” 关艾理了一下思绪,顺溜地接话:“不知道。” 关艾是个医学白痴,直觉有些发渗。 “转换性精神障碍。” 说起这样发渗的话题,江夏初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让关艾怀疑到底是谁得了那病? 瞅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来江夏初是个精神潜在问题者。忍不住爆粗口了:“靠,这年头的神经病的人可真多啊。” 她就认识那么几个女人,两个神经病的,这概率,让关艾很想骂娘。腹诽完,忍不住炸出来一句:“是不是左城对你动了手脚?上次见你瞅左城的那小眼神我都不敢相信是你,就好像——”想了想,找了个适当的比喻,“就好像我看到了卡布奇诺,关小北地看到了肉包子。” 这个比喻,真形象,只是要不要将她自己、左城、关小北那只狗腿的狗放到一起比较啊? 江夏初没作答,只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这表情,让关艾想挠心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该死的男人!” 江夏初抚着腹部的手一顿,眉头若有若无地皱了一下。 小样,还挺护自家男人的。关艾心里鄙夷了一把江夏初下意识的表情,也不揭穿,凑过去,开始循循善诱:“江夏初,我带你逃了吧,再这么下去,我怕你会被那个变态整成变态,反正我也被我家老头子扫地出门了,正好我们难姐难妹一起浪迹天涯去。” 浪迹天涯啊,那可是她关艾毕生梦想啊,要是能拐了某人的老婆报那晚之仇,那就更爽了。 江夏初表情忽然凝固了,关艾觉得有戏,正准备下一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江夏初忽然抬手,指了外面:“外面都是左家的人。” 关艾凤眼瞟过去,娘哟,黑压压的全是人啊,难怪自江夏初进来后,就没别的客人再进来。 关艾细细侦查一番,想着浪迹天涯的大业,又想着客源流失,打了个响指:“交给我,小case!” 江夏初毫不怀疑,关艾绝对有那浑水摸鱼的本事,报了地址:“医院。” 关艾愣了:“额?” “带我去医院。” 表情莫名其妙就急促了,不像浪迹天涯,更像做贼心虚。 关艾想了几番,摸不准江夏初的算盘:“那可不是个逃命的地。” 江夏初水光潋滟的眸光一垂,都要滴出水来。 我的妈呀,这女人怎么被左城养成这样了,受不了了,关艾忍着心脏抽搐,拉起江夏初,往天蓝的后门去了。 关艾的本事果然不是吹的,带着江夏初骑了辆小绵羊,走了人行道,向警察叔叔说了几句脏话,然后坐着警车,最后罚了一千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甩掉了左家擅长跟踪的一干人等。 江夏初佩服得五体投地,关艾很不谦虚地受了夸奖,末了补上一句:一千块钱,别忘了。 到了医院,江夏初挂了个号,然后坐在妇产科前的等候区,最后进了妇产科诊室,这过程一向嘴碎的关艾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哑口无言,这平地一声雷,强心脏的关艾生生傻了。 江夏初怀孩子了,是左城的种。 直到江夏初出了妇产科,关艾才消化完这个炸弹。 关艾死死盯着江夏初平坦的肚子,似乎要看出什么名堂来:“几个月了。” “两个月。” 两个月?正是打胎的好时候。关艾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么一句话,嘴里问的是:“他知道吗?” 江夏初摇摇头,眸光细碎,几分茫然。 关艾脸色一垮:“你打算怎么办?” 江夏初垂着眸子看地面,声音淡淡的:“刚才排队的时候,有一瞬我在想,是做手术还是吃药,毕竟这个孩子是在我还不清醒的时候要的。” 她拂着腹部,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她却恍然觉得掌心灼热。 关艾觉得有理:“你不想要也正常,那就不要好了,吃药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危险性太——” 江夏初心不在焉,不等关艾说完:“可是,除了那一瞬,所有的时间里我都在想,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是长得像我还是像他?我甚至想,若是男孩就像我好了,男孩子不需要长得太俊,女孩的话,随了他的长相就可以了,性子还是不像他的好。” 她淡淡地说着,嘴角似笑,微微扬起,表情有些恍惚,但是却有一股让关艾觉得扎眼的认真。 关艾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个女人没得救了。 “你是在不舍还是不忍?”关艾也认真了,“换句话说,你是将自己看做一个妻子来对待这个孩子,还是一个母亲?” 若是妻子,那是对左城的不舍,若是母亲,那是对孩子的不忍。 江夏初没有回答,只是抚着肚子的手更温柔了,眸中笑意更明亮了。 关艾叹气,没有再追究答案,很明显,管他不忍不舍,都他妈的与左城脱不了干系,谁让那种是他的。 感叹了一句,关艾指着江夏初的肚子:“将来,记得让这家伙喊我干妈。” “好。” 于是乎,关艾脑中开始幻想,一个粉嫩嫩的娃娃,拉着她的衣服喊着干妈的模样,那小脸蛋,那大眼睛,那红嘴巴……诶,怎么越看越像缩小版的某人。 关艾立马打住想象,十分严肃地说:“不过我觉得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最好都像你,像左城的话,将来得祸害多少人啊。” 一想起那个缩小版的左城,关艾就浑身打颤。 江夏初只是笑,走出了长长走廊。 长廊转角,露出一角白色的裙摆,眸光呆滞地看着一处。 “头,目标在二楼。” 女人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她才恍然惊醒,恢复一脸沉稳镇定:“让他们准备一下,行动。” 这天,上海第五医院人心惶惶,说是年轻的女检察官抓了一个走私的毒贩。 从医院出来,关艾带着江夏初,骑着她的小绵羊去了个地方。 “这里是哪里?” 关艾指着地方招牌:“疗养院。” 江夏初蹙眉,有些狐疑。 关艾拉着她就往里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远远地,江夏初便看到了草坪上坐着轮椅的女人,在笑,眼神空洞。 “关盺?”脚步不禁缓了,江夏初脸色渐进纸白。 关艾没答话,直接走过去,蹲在轮椅前,和那呆滞的女人说话:“关盺,看我带谁来了?” 女人没有抬眸,依旧笑得傻气。 江夏初觉得脚步沉了,看着轮椅上的人儿,脑中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骄傲美丽的女子。 关艾唉声叹气着,笑得有些无奈,更多苦涩:“你真是没救了,连她都刺激不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会扑上去直接上牙齿呢。” 关盺还是傻笑,眸光涣散,头发乱糟糟的,被风吹起。 江夏初走过去,蹲在关艾身旁:“她怎么了?” “疯了。”若有若无地苦笑了一句,关艾补充,“在你婚礼的那一天。” 那天的情形恍如昨日,江夏初只觉得喉头发紧,酸得厉害,艰涩启唇:“因为他吗?” “这你就应该去问他了。” 江夏初忽然想起以前左右说的话:除了你,左城对这世间所有女人都薄情得让人觉得心寒。 这话,果然说得精准,她该庆幸吗?只是看着轮椅上瘦到不成型的女人,江夏初怎么也庆幸不起来。 关艾只是叹气苦笑,伸手去给关盺擦着有些脏兮的脸,忽然,手上动作一顿,她死死看着关盺衣服。 “怎么了?” 关艾猛地起身:“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没有别的交代,关艾转身就跑了。江夏初怔愣了一下,起身去推轮。 江夏初本就是话少的人,此时更没有话,安安静静推着轮椅走了几圈,停在喷池旁,转过身去,沉默了半天,吐出两个字:“你好。” 轮椅上的人毫无反应,继续傻愣愣地摇头晃脑。 江夏初蹲下,像关艾刚才那般与轮椅上的人说话,半天才找到话题:“好像我从来没有向你介绍过自己。”她眸子一抬,“我叫江夏初。” 与关盺第一次相见是在天蓝,当时一个颔首,一个浅笑,彼此通过关艾才知道了彼此的名字,江夏初只是感叹,造化这个东西真神奇,分明是两个形同陌路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过纠葛来。 “你恨我吧,左城呢,你恨他吗?”笑了笑,江夏初又说,“我知道你爱他。” 似乎自言自语,江夏初垂着眸子苦笑,错过了关盺眸中那一闪而逝的灼热清光。 “对不起。”江夏初忽然抬头,说了三个字,声音有些哽塞。 很久,她又说:“我并不觉得你亏欠你什么,我替左城说的。” 说完,江夏初苦叹,起身,推起轮椅。 轮椅上的女人,忽然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空洞的眸子盈满泪花。 对不起……这世上最剜人心的莫过于此。 天空疗养院门口,一个麻利的小身影直接扑向路中间,一辆帅气的改装车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脸色一白,车外的人拍着胸脯喘气。 惊魂普定后,车上的人下来,绕到车前,看了看人,再看了看车,脸色一沉:“你不要命了。” 五年的赛车生涯,程信之都没有这么心惊肉跳过,这个女人,真有让他抓心挠肺的感觉。 刚好擦着车的关艾后退了几步,不以为然得很:“这点刹车技巧都没有当什么赛车手。” 得寸进尺到这种地步的,程信之前所未见,有些无言以对。 关艾抱着胸走近,审视的目光瞟了程信之几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一个朋友。” 好啊,脸不红心不跳的,有种! 关艾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眯着弯弯的眼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啧啧舌,一副老成的模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神经病的朋友?” 这人故意的,拐着弯套消息。 程信之靠着车窗,墨黑的重瞳一挑:“我的事,你知道多少,我的朋友你又知道多少?我们不过几面之缘。” 关艾心里莫名其妙就抽了一下,耳膜都疼了。 这人说得什么话,好歹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好不好,当年可是她从左城那里……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除了酒店遇到的那个火辣车模,其他的不知道。”从鼻腔里冷哼一句,她走过去,指着车座上的蛋糕盒子,“不过,这是什么?” 程信之不温不火地也瞟了一眼,李记的莲蓉蛋糕盒子。 “所以?” 关艾眨着狐狸一般灵动狡邪的眸子,笑吟吟地接过去:“真不巧,这是我们家关盺最喜欢的。” 程信之平平静静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关艾笑得更夸张了:“更不巧,我们家关盺衣服上还沾了莲蓉奶油。”下巴仰了仰,“嗯,就是这个牌子的,李记。”关艾又走近了一步,微微仰头,笑眯眯地问,“你说,巧不巧?” 程信之哑口无言,看着关艾,苦笑了一声。 关艾忽然收了笑,凤眸还是弯弯的,竟有股子说不出的凌厉,听似调侃:“下次记得别洒在衣服上了,护士小姐会抱怨洗不掉的。” 程信之哑然了很久,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女人,好笑反问:“所以?” 又是这幅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样子! 关艾直翻白眼:“能不能换个词。”语气十分不满,“多少露出一点被抓包的神情好不好?” 程信之笑得喜怒不明,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种神秘莫测的隐晦:“你想说什么?” 关艾很严肃地想了这个问题,然后拖着下巴认真地说:“隔多长时间来一次?一次待多久?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程信之嘴角似有若无地抽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程信之忽然上前一步,凑近关艾的脸,调笑,“你想知道这些?” 关艾忽然像只炸毛的野兽,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大有一股节节败退的势头,慌乱地抬头,对上程信之一双含了笑的眼睛,心头一跳,撞着小鹿了,脸,刷的就红了,然后,然后……脑子就抽风了,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不、不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一张俊脸黑了,难得总是不喜不怒的程大赛车手愣了。 某人抽风继续中,倒是不结巴了:“更想知道我怎么这么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走近几步,她踮脚,与程信之对视,十分认真地问的眼神。 “你说,我是不是看上你了?” 哄——程信之华丽丽被雷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又欠了一份情债 关艾很久之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小脸通红,江夏初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抽风撞车了,江夏初点点头,觉得关艾反应症状很抽风,而且那种抽风症状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她神魂颠倒、失魂落魄,最后直接结果是:小绵羊半路撞上了电线杆,关艾脚崴了,江夏初擦破了一块皮。然后两人又折回了医院,关艾脸还是很红,医生建议点滴退烧。关艾留在了医院吊葡萄糖,江夏初一个人去了雨后。 “噗——” 叶在夕一口水喷到了对面的经纪人小月身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张着嘴巴一直合不拢。 小月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转头,眼珠子一跳,嘴巴同样合不上了。 前面那倚门而站的怎么那么像江夏初! 叶妖孽三魂六魄都好像不在状态,看着门口的人儿,起身走过去。 叶在夕问:“你是谁?” 女人回答:“夏。” 叶妖孽笑了,女人也笑了。 叶在夕抱着胸,又问:“做什么的?” 女人性子极好,淡淡回答:“作曲。” 叶在夕噙着笑:“多少钱一首?” 女人平心静气:“八十。” “成交。”挑了挑桃花眸,饶有兴趣,“真名。” “夏。” “真名。” 想了想,认真回答:“江夏初。” “这才对嘛,记住我叫叶在夕。” 以上对话是暗号,也是两人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一字不差。 Bingo!确认完毕,此人货真价实。 叶在夕上前,二话不说,一把将江夏初抱住,揉了揉她的头发:“都想起来了。” “嗯。”江夏初声音有些发酸。 “夏初姐,好久不见。” 叶在夕的经纪人小月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 江夏初推了叶在夕一下,叶在夕睃了一眼小月,心里暗骂她没点眼力见,倒也没有得寸进尺,乖乖松手了。 雨后里,不少人都是认得江夏初的,叶在夕也不避嫌,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江夏初就过去坐,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挑了个最显眼的地方,四面八方的小眼神飞过去。 叶在夕心情似乎极好,笑着打趣:“江夏初你敢说你丫以前就没惦记我,和我第一次见面说的话可是一字都没忘啊。” 江夏初不冷不热,回答:“我只说了九个字,好记。”、 回首往事,旧情难忘,藕断丝连……多旖旎,多引人幻想啊,叶在夕还没来得及遐想,就被江夏初这么一句话给浇了一头的冷水。 叶妖孽笑脸一僵:“大病一场,怎么这不懂情趣的毛病一点都没改变啊。” 江夏初只是淡淡笑着,没说什么。 叶在夕俊脸一翻,立马由晴转阴:“要是再敢忘记我的名字,我绝不饶你。”又立马由阴转晴,笑盈盈地凑过去哄着,“叫一句来听听。” “叶在夕。” 难得江夏初听话配合,叶在夕心情大好:“这是两年后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顿了顿,拖着下巴又说,“要是能去掉姓就更好了。” 安静了几秒,两个软软的字传到叶在夕耳朵里。 “在夕。” 这两个字,叶在夕很是受用,耳朵根子软了,心脏也麻麻的,甚是畅快,嘴角一直笑着:“这么听话,是良心不安还是做贼心虚啊?” 还好,没有色令智昏,脑子还算清明。 她眸光像夜里安静的井中月,深深的,很黑,看不真切,半响才开口:“对不起。”顿了顿,语气很认真,“还有谢谢,为了江南的事,也为了过去的两年。” 这个女人一向恩怨分明,叶在夕有点好奇,她对左城是不是也这么楚河汉界,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谢谢你。 那两句话是最客套的话,也最见外,不知道左城怎么想,反正他是很不喜欢。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爷不爱听这些话。” 又一口一个爷,他在表示他的不高兴,不乐意,每次都用这么幼稚的办法。 江夏初只是笑,拿他没办法。 叶在夕却凑过去一分,嘴角拉出一抹迎春花般灿烂的笑:“那些口头上的客套话就免了,要不给爷来点实在的,还是老规矩,以身相许怎么样?” 同样的话说了五年了,也不厌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夏初哑口无言了。 两人相视笑笑,雨后外的天空万里无云。 再来看看同一时间summer的天,嗯,有点冷,冰源来自总裁办公室。 “人找到了。”左进手心出汗,心里苦叹:少夫人啊少夫人,怎么就不能安生一点呢? 左城临窗站着,转身:“在哪?” “雨后。” 说完,进叔觉得头顶温度降了几度。 “将解约合同带上。”左城声音干冷。 进叔拿起桌上的合约,再抬头已经不见自家少爷的身影了。 要不要这么着急,要被拐走也不着急这么一小会儿啊。 此时,雨后上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有变了。 江夏初坐了好一会儿,多半是叶在夕说她听,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相处模式,叶在夕很健谈,从他新戏说到了新女伴又说到了某导演与某演员的奸情,最后说自个漫长的风流史。 趁着叶在夕喝水的空档,江夏初开口了:“最近忙吗?” 叶妖孽的风流史止于此,所以,这两年叶在夕到底换了多少任绯闻女友,这个数字留了个悬念。 叶妖孽回答问题,一本正经:“当然,我可是全亚洲最炙手可热的艺人。” 坐在不远处的小月拽着手里的解约文件,心里暗暗接了一句:很快就不是了。 江夏初又问:“专辑呢?谁在做?” “我已经两年没出新专辑了,你是有多封闭,连这个都不知道。”叶在夕对于某人两年来的不闻不问很有意见。 “怎么不唱了?” 顿了顿,搜肠刮肚了一番,叶在夕吐出一个字:“贵。” 江夏初懵了一下,眉头拧着,不解。 小月咋舌摇头:我的天王大哥,是很贵啊,不过出钱的好像是对方吧。 事实是这样的,叶在夕声名在外,多少作曲家指着他一曲唱红名声大作,一个一个挤破了脑袋花高价给他。 可是,现在叶在夕大天王是这么解释的,十分正经:“太贵了,一首要好几十万,还是当年八十块的曲子划算。” 那几十万,貌似是对方掏的钱。对此经纪人小月现在想起来都肉疼,都是红票票,都打水漂了。 叶在夕撒谎不打草稿,这一套曾骗到了无数纯良的女人,连不纯良的江夏初也深信不疑,一脸的愧疚:“我已经不写了。” 叶在夕想了想,十分纠结的模样,咬着牙说:“要不,我给你加点?” 江夏初摇摇头,不为所动。 叶在夕桃花眼一挑:“没良心的东西。” 江夏初只是笑,不说话。 叶在夕也笑着,懒懒靠着椅背,挑了个万种风情的眼神,忽然,表情一僵。 “江夏初,你是逃出来的?”叶在夕表情有些僵硬。 “怎么了?” “左城来抓人了。” 江夏初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叶在夕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从summer到雨后不堵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丫的还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 视线一直落在一处,叶在夕起身,走到江夏初面前,她苦笑了一下,刚一站起来,叶在夕伸手,一把将江夏初抱过去。 明里暗里不知道惊了多少颗小心脏,尤其是小月,捂着小心肝:我的祖宗啊,天下的女人您来抱哪个都可以,唯独抱不得这一个啊。 江夏初有些头晕目眩,幸好,骚包的叶在夕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她胃里很不舒服。 “做什么?” 江夏初挣扎了两下,叶在夕没有松手,扣住她的头,凑近她耳朵,轻笑,说:“给左城添点堵。” 一双桃花眼,看着门口,果然,左城一脸铁青。 耳垂都是叶在夕的呼吸,江夏初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有些恼了,又推了推:“放手。” 美女在怀,叶在夕心猿意马,分明是迷惑别人,却不料被迷惑的是自己,又怎么会松手。 “这话你怎么说了,我留给左城说的,你一说添堵的是我。” 叶在夕刚对江夏初耳语完,忽然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传过来:“放手。” 左城的声音,光听着就知道这人有多添堵了。 叶凤然扬唇一笑,十分得意:“这下平衡了。” 某人心情好了,手也松开了,一波已平。 不料,一波又起,叶在夕拉着江夏初转过去,笑得妖艳华丽:“哟,左总裁这是赶着来抓奸吗?”叶妖孽对着身旁一直有些怔愣江夏初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真倒霉,被逮个正着。” 见过偷腥偷得这么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吗? 小月一个踉跄,磕在桌角,捂着嘴欲哭无泪。 门口,渐进围了一圈人,一个一个大气不敢喘一下。 叶在夕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挨着江夏初做亲昵状:“江夏初,我们私奔吧。” 一句话,惊天一个响雷,炸得天翻地覆。 在场,唯独两个人面无表情,一个江夏初,一个左城。 左城还是没有动,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他招招手,半骗半哄的语气:“夏初,过来。” 小月又一次脚下踉跄,磕到了另一个桌角。 奇葩天天有,今天尤其多。 江夏初看了一眼左城雾霭沉沉的眼,转身对着叶在夕:“我回去了。” 叶在夕一米八几的身子忽然俯下,与江夏初凑得很近,声音很小:“江夏初,还记得两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想走,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他眸光毫无杂质,认真得灼灼发光,他凑近江夏初耳朵,“我说过的话,对你一直有效。” 江夏初忽然身体僵住,仰头深深看着叶在夕。 这个男人,这个总是真真假假的男人,这个视女人为玩物的男人,这个痞里痞气妖里妖气的男人,对她江夏初,用了一颗最真的心。 她到今天才看到,忽然,眼睛便酸了。 “江夏初,过来!” 那边传来左城惊怒的吼声,江夏初充耳不闻,怔怔看着叶在夕。 叶在夕伸手,揉揉她额前的发,笑笑说:“我还有公告要赶,先走了。” 然后,在江夏初还在怔愣的时候,转身,擦过她的肩,脸上自始至终都在笑着。 江夏初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就算心里难过的时候也会这么笑的,五年来,她一直没有看出来,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最会伪装。 她最怕的就是欠人感情了,可是还是欠下了。苦笑一声,她没有去看叶在夕,转身,缓缓走到左城身边,抬头,轻声说:“回去吧。” 左城没有说话,深深看着她,眼里有凌乱又凌厉的碎光。 她伸手,拉了拉左城的手,声音无力:“我有些累了。” 左城瞬间柔了眸中的冷峻,点头:“嗯,我们回家。”他俯身,抱起她。 他会让她累,但是她累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左城这样抱着她走下去的。 大楼里已经看不见那三个主角的身影,原本死寂的大楼顿时热闹了。 “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里有很明显的担心,说话的女人唤作周加佳,是刚签进雨后的新人,也是叶在夕进来风流史里最近的一个。 “在夕也太大胆了。” 接话的女人是上上上上……任叶在夕的绯闻女友张静芯。 叶在夕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让所有前任成为朋友。 周加佳的语气里带了酸气,又少不了一番担心:“是啊,也不怕玩火*,刚才总裁脸都绿了,我都替在夕捏了一把汗,不过居然让江夏初一句话给灭了火。” “火是灭了,但是也烧得差不多了。” 曾经叶在夕夸张静芯聪明,说像某个人,这张静芯也确实聪明,看出了门路。 周加佳入世不深,看不通透:“什么意思?” 张静芯将周加佳拉到一边,小声地说:“我听老秦说,雨后要和在夕解约。” 周加佳顿时傻了:“解约?和在夕?怎么会?” 张静芯点点头,不可置否。 周加佳绞尽脑汁想了一番:“难道是——”大惊,“左家那位做的。” 张静芯点点头,妖娆的眸子流转,精明又清透。 “难道是因为江夏初?”周加佳快疯了,对叶在夕是又气又恼又担心。 张静芯还是点头,相比较周加佳镇定冷静得多。 周加咬牙切齿:“那个狐狸精。” 这女人是满心满脑记挂着叶在夕那个家伙。 真是妖孽,到处祸害人。 骂完,周加佳大大的眸子浮出惊慌:“那我们在夕要怎么办?我听说得罪过左城的人都惨不忍睹。” 我们在夕?瞧瞧,多和谐的前任关系啊。 张静芯眸子一挑,看向门口:“来的真及时。” 周加佳一声惊呼:“林倾妍!” 那门口款款妖娆的不正是隐没两年的林倾妍吗? 新欢旧爱齐聚堂,让人不禁感叹一句:叶妖孽的后备军真强大! 第一百五十九章:只为一人步步为谋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签吧。” 黑色的牛皮文件滑过长长的会议桌,不远不近,恰好停在叶在夕面前。 叶在夕半靠着椅背,懒懒抬眸,看也没看那文件一眼,拿起笔,龙飞凤舞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么一签,自此,天王叶在夕退出的不仅仅是雨后,也是整个娱乐圈。 叶在夕倒不以为然,依旧姿态慵懒,睨着左进:“回去告诉左城。”顿了顿,嘴角浓浓嘲弄,“对自己的情敌可以卑鄙,对自己的女人坦荡一点。” 此话一出,左进身后的两个男人立马摩拳擦掌。 笑话,左家的神岂容他人辱骂。 “退后。” 左进不疾不徐的两个字,那两个男人立刻偃旗息鼓。 叶在夕抛了个白眼,左城尽养些忠犬。 左进敲敲桌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 叶在夕明艳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自知之明是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叶在夕没有那玩意。 “在这上海,我们左家要一个人消失有一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叶在夕挑挑眉头,狂傲得漫不经心:“不管你们用哪种办法,江夏初都会怪到左城头上。”薄唇拉出一抹好看至极的笑来,“我巴不得。” 这个男人果然聪明,一语中的。让人消失的办法左家有千种万种,但是隔着左家少夫人那层关系,一种也用不得。 左进眉头深锁。 叶在夕笑得更妖娆,懒懒起身,走了几步,脚步一停。 “哦,还有一句别忘了告诉左城。”笑得实在得瑟扎眼,“我最会藏人了。” 藏人?藏谁?左家少夫人! 果然赤果果的威胁,这人,打的是左家少夫人的主意。 偌大的会议室里,叶在夕洋洋得意的笑声余音绕梁。 一向好脾气兼处变不惊的左进都咬牙切齿,心里暗骂:这个妖孽! 从雨后出来,已经天黑,繁华的城市,霓虹璀璨。 车开得很慢,江夏初坐在副驾驶座上,靠着车窗,半眯的眸子懒懒敛着,眼睑下有几分倦怠。 红灯亮,车泊在路口,车窗外的路灯照进车里。 “今天去了哪里?” 左城拿起车座后的毛毯,盖在她腿上,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冷,她总是畏寒,那毛毯是她喜欢的白色羊绒。 她也不动:“天空疗养院。”似乎累了,声音轻软。 又将座椅往后放了些许,动作很缓,很轻。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以后让他们跟着吧,我不放心。” 江夏初只是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头靠向左城一边,没说话。 左城无奈浅笑,他的女人啊,不听话的很,这样的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怕是以后也不会少。 绿灯亮,左城转过眸子,车开得很稳很缓。 忽然,江夏初睁开眸子:“关盺疯了。” 左城握着方向的手指稍稍紧了一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和你有关系吗?”她又问,转头看左城的侧脸,窗外的飞驰后退的霓虹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他忽然转头,霓虹一瞬在他融在他深邃的眸中,亮得勾人心魄。 “当年她不该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 他眸光一暗,又转回去,江夏初还是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阴鸷。 她冷笑一声:“所以你把她弄疯了?” “她很聪明。”漫不经心得好似与他无关,他说,“我还没动手她就疯了。” 江夏初眸光骤然一凝,随即苦笑,这个世界真是乱了,没有疯的人进了疯人院,真正疯了的人却逍遥法外。 倦怠的阖上眸子,她转过头,靠着车窗,声音很轻:“左城,有些事情其实有千种万种解决的办法,而你每次都选最极端也是最危险的。” 不乏这样的例子,关盺便是那危险极端下的产物。 左城并不置否:“因为省事。” 江夏初苦笑,这个男人明明善于心计,善于步步为谋,却偏生在最暴戾的领域里为王为魔。 她不懂,一点也不懂,皱皱眉,沉默不语。 左城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皱起的眉间,轻轻揉着:“一个你就已经够我未雨绸缪、精打细算了,我没有时间、精力与兴趣去耗在别人身上,所以我宁愿选择最省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来解决所有事情,往往那种办法也最血腥暴戾。” 懵懂,到心惊,到心滞,也不过这几句话的须臾。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偏执到发狂的地步。 她眸光一跳,睫毛刷着左城的掌心,一颤一颤的,嗓音有点哑:“切克夫斯基说过,当爱情变成一种偏执的时候,会很累。”她握住左城的手,转头,“你不累吗?” 左城反握住她的手,很用力:“累,但是我喜欢你让我累,至少那样我还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哑然失笑:“我无话可说。” 左城亦无话可说,这样的极端的心理,这样偏执的欲/望,连他自己也不懂,所以才不能控制。 沉默许久,他以为她睡去,她却突然又开口:“偏执也好,暴戾也好。”顿了顿,她仰头,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侧脸,“我世界里的人不多,左城,请对我手下留情,不要再动他们了。” 她极少如此认真,也总是不愿求他,只是,实在是怕了他极端危险的暴戾血腥了。 回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她在想,这个男人可真够狠的。 又是久久的沉默,她便闭上眼,忽然,耳边传来左城清洌至极的声音:“我一直希望你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那你就只剩下我一个可以依靠。”居然该死的好听。 多狠绝的想法,多偏执的男人! 江夏初冷笑,往毛毯里缩了缩,还是觉得有些冷。 忽然,一个转弯,车骤停,车窗外一缕霓虹正好照在左城转过来的脸上,明媚得惊心动魄。 嘴角嗪了浅笑,温柔如斯,他说:“不过,夏初,我不会对你说不的。” 这个男人啊,狠绝暴戾为惯,致命妖娆才为最。 谁能逃得了这一双清眸下的温柔。 她忘了眨眼,就那样撞进了那一汪深邃柔软的眸中。 忽然,暖了初春。 **地点转换的分界 夜里霓虹笼罩的雨后繁华又梦幻,这个地方,红毯脚下,是演艺圈的圣地。 叶在夕款款走出,不带一丝留恋。 “你怎么来了?” 门口,泊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林倾妍依着车门,莞尔浅笑:“等你啊。”为他开了车门,“进来吧,外面很冷。” 叶在夕笑着,走过去。 曾经,他便是与这个女人一起走进了雨后大门,今天,只有她在这个让人寂寞的夜里等他,一起离开。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即便他不爱她。 车里很暖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鲜少有人知道,叶在夕其实很怕冷。 “解约了吗?” “嗯。” 她拿出一包烟,自己抽出一根,递给了叶在夕,他接了,然后任她帮他点了火。 也鲜少有人知道,叶在夕其实抽烟,却只在心烦的时候,更不会有人知道,叶在夕的第一包烟是林倾妍给他买的,在八年前,季谦成的葬礼上。 她轻轻吐着烟雾:“有什么打算?” 叶在夕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狠狠吸了几口手里的烟。 许久,他开了一点窗,风吹着他的短发,他笑着说:“我想着要不要干脆退隐。” 叶在夕说得漫不经心,好似不在意。 林倾妍苦笑,何必装得云淡风轻,她是那样了解他。 隔着烟雾,有些朦胧,她嗓音干涩,沉甸甸的:“在夕,跟我回新加坡吧。” 她想,她其实很自私,计谋着在他最失意落魄的时候趁虚而入。 只是结果…… 叶在夕当做玩笑来听,对她调侃打趣:“去新加坡做什么?当你的小白脸让你养着?” 叶在夕懂,却装不懂。 有些东西,说开了,反而最伤人。林倾妍是叶在夕最不想伤的人。 许久,她笑了笑,将手里的烟掐灭了,同样的玩味:“你愿意吗?当我的小白脸,让我来养着你。” “不愿意。” 这一次,他回答的很笃定,丝毫不犹豫,脸上也没有半分的调侃。 她嘴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全是苦涩。 反正左右是没了矜持,没了面子,她也没所顾忌了。 “我问过我们公司,随时欢迎你加入,在新加坡,你可以重新来过。” 既然于私不行,那就于公,毕竟他对那个圈子还是有留恋的。 只是……叶在夕摇头,拒绝得很快:“不想去。” 林倾妍大惊失色:“为什么?” 他想也没想,随口就应和:“会有语言障碍的。” 借口,这么没有含金量的借口。 “你还放不下她。”林倾妍苦笑,“你再怎么留恋这个圈子,也比不上你对她的留恋。” 叶在夕没有否认,默然了片刻,他说:“倾妍,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那个女人,他是怎么也不能不管的。 看着叶在夕决然的眸,林倾妍眸间酸涩,红红的眸子看着叶在夕,她软声央求:“你就不能撇下江夏初为自己打算一次?在夕,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叶在夕抓住她的肩,摇摇头,极少如此认真,也许是抽了烟,嗓音又涩又哑:“倾妍,你知道吗,我在庆幸江夏初过的不幸福,那我就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看,他们两个人多像啊,她自己在庆幸他过的不幸福,他又在庆幸江夏初过得不幸福,然后都等着趁虚而入。 她知道,她带不走他了,因为他与她一样倔强,一样总喜欢不顾一切。 她眨眨眼,泪水砸在了叶在夕的手背上,灼人的温度。 他一直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泪流满面,还说:“我给她留了一个诺言,要是我走了,有一天她找我来兑现又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不怕兑现不了那个诺言,只怕她需要的时候,他不在。江夏初的世界他已经来迟了,断不可能会先走。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手背上,她仰起头,倔强地抿着唇,很久,嘶哑地启唇:“多久?” “我没有给她订下期限。” 一辈子……他将他的一辈子就这样许给了江夏初了,一丁点也没有留给她。 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停不下来。 “别哭了,丑死了。” 叶在夕给她擦眼泪,一点也不温柔,嘴角是无奈又苦涩的笑。 林倾妍却哭得更狠了,抽抽搭搭地说:“那我也给你一个诺言。” 叶在夕刚要张嘴,她又继续,哭腔很重,只是一字一字很坚定:“我会在新加坡等你。”哽塞了一下,她固执地看他,补上,“没有期限。” 也是一辈子…… 她将自己的一辈子,许给了他,毫不保留,尽管知道,那是一条不归的荆棘路,也义无反顾。 叶在夕伸手,给她擦了擦脸蛋:“怎么这么傻。” 她流着眼泪,对着他笑:“和你一样。” 是啊,他们是最相似的同一类人,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耗上一辈子年华。 第一百六十章 兜兜转转了一整天,江夏初明明是累极,却辗转到了后半夜,还是未能入睡,干脆起来,披了件白羊绒的线衫。 已经是深夜,大多人入睡了,偌大的左家分外静,一双白嫩的手推开书房,昏昏灯后,那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啊。 并未开灯,淡淡微光挥洒,那是一盏镶了夜明珠的琉璃盏,那高悬的琉璃盏下,那纯黑貂绒的毛毯上,是一个精致的男人,他侧身伏下,琉璃光下的半边脸笼了一层淡淡光华,美得惊心动魄。 左城……这个男人啊,真要命,搅乱了她一池安静,揪着心口的衣衫,她缓缓踢开慢慢一地的酒瓶子,走近,蹲下,伏在他身旁,鼻尖,是甘冽的酒香,很浓,却好闻。 她伸手,还是收回,只是很轻很轻地喊他:“左城。” 他似乎沉睡,长睫未动,兴许如此,她倒大胆起来,又凑近了一分,他那么冷硬的性子,睫毛却软软的,她细细端详着,几乎鬼斧神差伸出掌心,刷过他软软的掌心,她吟吟笑了:“会长得像你吗?”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孩子若是像了他……诚如关艾说的,可就麻烦了。 她又笑了笑,眸中明媚了几许,稍稍退开,脚拨到了黑色地毯上的酒杯,她皱皱眉,拾起来凑在唇边,舔了舔空酒瓶子,眉头皱得更深:“chateau。” 最烈最辣的酒,血红的颜色,曾经她说最适合他,的确如此,那红色染在他白色的衬衫,美得魅惑极了。 兴许如此,他独爱。 她又舔了舔,仿佛也有些醺了,眸子有些混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只喝这一种酒,怎么总是这样偏执呢?有些东西,不一定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 她凑近,伸手,从眉眼开始,一寸一寸拂过。 真的很美呢! 叹了一口气,手缓缓移开。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擮住她的腕,随即就是狠狠一拉,她惊呼,唇上一热,那沾了酒香的舌头便开始在她唇齿间横冲直撞。 一个吻,抽干了她浑身力气,男人拥着她,又啄了一口她的唇:“我是很偏执,有些认定的人,我甚至觉得一辈子都不够。” 淳淳的嗓音微醺,明明未饮酒,她只觉醉了,双颊绯红。 “夜深了,地上凉,早点休息吧。” 四月的天,夜里还很冷,他浑身都冰冷,她撇开了眼,她刚要起身,却被男人捞回怀里,紧紧抱着,耳边都是醇醉好听的嗓音:“夏初,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他欢喜地像个孩子,又小心翼翼地问着,眸子似有碧波划过的井中月,细小温柔的涟漪在漾开。 他的眼会让人沦陷,她募得转开眼,不看他,心跳如鼓。 一双手白皙的手托着她的下巴,眸光相对,他沉沉开口:“那个问题,再回我一次。”凑近,鼻尖相靠,他气息迷醉,唯独声音清澈,“在去美国之前,你对我可有一分真心?” 可又一分真心……可有…… 骤然,心被绷紧,她想要转开脸,左城却用了力,缓缓拂上她的眉眼,孩子般执拗又慌乱:“夏初,不要骗我。” 她张张唇,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忽然,他灼烫急促的吻含住她的唇,将所有话吞没,吻得近乎暴烈,然后,缓缓温柔,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咬着她的唇:“乖,别告诉我。” 左城在害怕呢,他没有把握,他害怕那个答案。 江夏初抬眸,清凌凌的眸子水汽朦胧,唇角一扯,全是无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男人啊,有对她又投降了。 左城将她抱回了房间,并未留下,她睁着眼躺着,抱着自己,怀里还有淡淡酒味,她用力嗅了嗅,似有若无的,是左城的气息,伸手触到一手冰凉,她心里忽然就空了一块,她抱着自己坐起来,转头,墙上挂着她与左城的婚纱照,她崭然一笑,伸手指着照片里浅笑莞尔的男人:“宝宝,那个男人长得好不好看?” 她干脆起身,踮起脚,拂着照片里男人的眉眼,手覆在腹部,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这是你爸爸,也许将来,你也会长着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巴。” 脑中,映入一张小小的脸蛋,黑黑的眸子,薄薄的唇抿着,俊逸的眉蹙起,与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们的孩子,还是像他好些,多好看啊。江夏初忽然这么想着。 她对着结婚照,照片里的她凝着眉头,照片外的她在轻笑,小声似梦呓:“可曾有过一分真心?”她拂着心口,有些无奈,“那个傻瓜,怎么止一分。” 她想起了那么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大概就是这样子吧,左城那种毒,总是会在任毫无防备的时候噬骨侵心,等到发觉,早已欲罢不能。 她也终于知道,她为何会恨他,因为她爱他。 夜里凌晨时分,狂风大作,天际募得拉开一丝白色的口子,淡淡暮光挥洒。 城南里街,昏天地暗,暮色难侵。 “砰——” “砰——” 两声枪响,散在里街千里长巷,划破了这寂静的凌晨。 阡陌交错的深巷里,一地血色蔓延,横七竖八全是尸体,躺在那尸体中央的女子,一袭白色长裙染得血红,木然的眸子腥红,忽然亮得绚烂,她抬头。 那巷口深处,男人缓缓走来,眸光好似那凌晨时分刚刚亮起的微光。 “你来了。”眸中盛了一汪盈盈秋水。 他走近,不言不语,目下无尘。 这才是左城啊,不染纤尘,像是从梦里走来。 大概真是梦里,腹下那一枪穿透,她却丝毫不知疼痛,笑得清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 “中央厅检察官若是死在里街,我左家会很麻烦的。”他没有看她,敛着冷冷的眸子。 中央厅检察官?成初影既爱又恨的身份。 收了笑,她跌跌撞撞,起身,却站得很直,只问:“仅此?” 她按着腹部的伤口,指尖是汩汩的血流。 左城答:“仅此。”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她饱含所有神情,他毫无情绪波澜。 她还是笑了笑,有些涩然,像自我安慰,又像自我嘲弄:“不管理由是什么,你总归是来了。” 总归是没有白等一回,就算一枪穿腹,也值了。 两人都没有再走近,隔着一地的尸体,那人的嗓音冷冷传来:“理由?” 成初影笑了笑,脸色白得恐怖:“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不信?”指尖温热,血流得更凶了。 被成初影一枪爆头的张文集是反左派,你说这是公事公办,还是假公济私? 左城不语,信与不信,谁也猜不透,只是眸光冷漠地叫人心里生寒。 忽然,好像梦醒了一样,伤口开始疼了,她按紧了几分,声音无力:“走私,贩毒,洗黑,张文集那个家伙做尽了,中央厅已经盯着他很久了,已经下了缉捕令了,我公事公办,所以一枪毙了他,他倒好,死前还送了我颗子弹,不死也让我脱了一层皮。” 正像成初影所说,这一枪下去,不死也脱了一层皮,她却能忍,吭也不吭一声,就那样直直站在左城前面,只是未得他一个眼神。 左城还是冷若冰霜:“是公是私,你自己拿捏,我只说最后一次。”抬眸,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你不是左家人,左家也好,里街也好,给我离远些。” 好一番绝情绝意的话,果然符合左城的性子。 她颤了一下,咬着牙站稳,背脊丝毫不折下,惨白的唇咬破了皮,声音干哑地像被烟熏过:“我想了两年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你不给我留一点余地,那年你将我带回左家,我一直以为我与旁的女人是有些不同的,只是你似乎对我更狠。”她对着他冷笑,眸中一汪死气沉沉的水:“我什么都没做,为何你还是容不下我?” 他眸光未变,依旧是彻骨的寒:“不是容不下你,是容不下你的野心。” 女人的野心,对男人,对爱情,都太疯狂,他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因为他的女人不喜欢。 他啊,除了江夏初,从来不给女人机会。 “呵。”她失魂地冷笑了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怎么会没有野心呢,这样一个男人,他的一个眼神,谁又能逃得了,就只能认栽,她不悔,却做不到不怨。 强颜欢笑着,她佯作坦然:“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毫无疑问,若是左城不出面,她断然走不出这条里街。 “我没有救你。” 成初影一愣。 左城说:“我若要救你,会在那一枪之前。” 脸色大白,她捂着伤口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太用力,结痂后又渗出血来。 原来,她只猜中了其一,他来了,所以她安全了,只是竟不知,他早便来了,却眼睁睁看着那一枪穿了她的腹。 她踩着一地的鲜血颤颤巍巍地走至他跟前,抬眸,她固执地用最后一丝力气问:“若是那一枪对准的是我的心口,你会不会截下。” “不会。” 毫无犹豫,没有温度,从左城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来,然后,说完,他转身,没有片刻停留。 她在身后喊:“你比我以为得还要狠太多。” 左城未回头,踩着一地的红色,走出了幽深的巷子,凌晨的暮光下,他背影冷傲。 终于,她用尽了力气,重重跌落在地上,血汩汩而流,干涩的眼睛红得似血。 她伏在地上,看着那身旁的尸体,冷笑:“我和你们的命没有区别呢,之于他只是蝼蚁。” 天大亮,秦氏心理诊所的灯彻夜亮着,还未来得及关,秦熙媛揉揉发酸的眼睛,眸光一怵,打呵欠的手顿住了。 “秦医生是吗?” 门口,女人的声音暗哑,一头微乱的长发,看不清面容,白色的裙子血迹斑斑,手覆着腹部,染红了指甲。 身为心理专家的秦熙媛足足怵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病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医院。” 医学不分家,依照秦熙媛的估测,这伤短时间要不来这女人的命,长了可就不一定。 真是个怪女人,秦熙媛有种踩了地雷的感觉。 满身是血的女人似乎站不稳,倒在白色的沙发里,瞬间染红了靠枕,她只是皱皱眉,抬头:“我听说来秦医生这里的病人都只要讲一个故事,正好我也有一个故事。” 秦熙媛强装淡定:“若是要心理咨询的话,可以预约。” 大早上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说着胡言乱语,还是先支走为妙。 女人还是捂着手上的腹部,苍白的唇忽然拉出一抹笑:“你知道齐以琛是怎么死的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女人还是捂着手上的腹部,苍白的唇忽然拉出一抹笑:“你知道齐以琛是怎么死的吗?” 一句话,无力的嗓音,紧紧勒住了秦熙媛的咽喉,近乎颤抖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齐以琛……那三个字,是秦医生的病痛,抓得当真准。 女人勾唇一笑:“要听听那个故事吗?” 秦熙媛沉默,握着掌心,沁出了密密的汗。 “从哪里讲起呢?”女人毫无血色的唇,还在笑,“就从两年前的上海第一医院吧。” 谁的故事,谁在吟唱,不是千古绝唱,却拨人心殇。 晨光肆意,这个早上,一处喧嚣一处静。 几乎整夜失眠,江夏初揉揉疼痛的眉心。 “他呢?” 左鱼回答:“先生凌晨时分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昨夜里,他喝了那么多酒,居然凌晨时分还出门?心头莫名有些微恼,她问:“出什么事了?” 她一向极少过问左城的事,只是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 左鱼将窗帘拉开:“少夫人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可要让先生回来?” “我等他。” 她挥散了脑中的不宁心绪,起身走到窗前,沐着阳光的侧脸柔和,拾起桌上的信纸: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她失眠整夜,写了无数遍,最后只留了这二十八个字。 江夏初轻轻拂着肚子,笑了。 窗外,车鸣,江夏初如梦惊醒,欢喜淌在泠泠眸中,转身问左鱼:“是他回来了吗?” 不待左鱼回答,江夏初拽着那张纸便冲出去了。 左鱼探探身子,看窗外,皱眉:那可不是左家的车子。 大厅里,江夏初脸上的笑僵了。 “是你啊。”拽进了手里的纸张,她不免有些失落。 秦熙媛的脸色竟比江夏初还要僵硬难看,从玄关处一步一步走近,几次跌跌撞撞。 眸光是对,秦熙媛灼灼嗓音响起:“江夏初,你可知道两年前以琛为何会突然病重?” 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江夏初眉头骤然蹙起。 秦熙媛笑,冷漠轻狂:“我真傻,你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让你知道。” “你,你在说什么?”嗓音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她木然地睁大了瞳孔。 秦熙媛冷笑嘲弄,像在自言自语:“明明是致人死地,却还要让所有人对他感恩戴德,还要让你心甘情愿。”她眸光猝了火,“哼,左城他真的好手段啊。”娟秀的脸竟几分狰狞。 以琛,两年前,病重,左城……凌乱的信息迅速在江夏初脑中串联,然后构成零散的片段,那头叫做记忆的野兽,忽然醒了。 那是两年前,她问过他。 “以琛的病和你有没有关系?” “若和我有关系,你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如果与你有关我该怎么办?只是还是没有答案,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初。与我无关。” “左城,再说一次,不要骗我。” “与我无关。” “那就好,若是——” “若是你说的,我信。” “那就一直信我。” 一直信我……一直一直其实很长,短短不过两年时间,甚至可以说,短短不过刚才那么一瞬,那么几句话,她所有固守的信任全数崩塌了。 她不信他了,她害怕地在发抖,傻愣地盯着秦熙媛,声音也抖得不像话:“你在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秦熙媛大笑了一声,嗓音犀利高昂了,几乎嘶吼而出:“江夏初,你给我好好听着,两年前是左城,是他在以琛的手术上动了手脚,是他让以琛命悬一线。而且,根本就没有痊愈之法,左城根本没有给他留过活路,以琛不是死于心脏排异,而是心脏衰竭。” 声音很大,在空荡的大厅来回回荡,萦绕在江夏初耳边,怎么都挥之不散。 脑中好像被抽空了,她只是木然地摇头:“不,不是的,不是的。” “是他!”秦熙媛募得逼近,“是左城动的手脚,都是他。” 江夏初踉跄着后退,恍恍惚惚地呢喃:“以琛做过心脏移植的,我看到了,哪么长的一道疤痕。” 秦熙媛冷哼:“那是最后一次心脏修复手术,根本没有移植。” 不!她还想摇头,却怎么也动不了,眸光放空,她木讷地喃着:“他说过他不会骗我的。” 塔科夫基斯说过,不爱便不恨,不怨便无尤,不信便不伤。她终于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代价是再也不会不恨、不怨、不伤了。 左城终究是骗了她…… 她忽然安静下来,秦熙媛却似疯了一般地抓着她的肩,眸子通红似火,劈头大吼:“你还不明白吗?这都是左城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要你感恩戴德、心甘情愿,而以琛,他成了你的牺牲品。” 猛地,一只手,将江夏初推入了万丈深渊,她再也没有支撑,软软跌倒在地,张张唇,眼泪滑进去,很涩,她怎么也开不了口了,气力被抽空,没有空气,没有声响,没有任何感知,耳边唯独秦熙媛的声音像魔障一般,生生钻来:“你们要纠葛,为何要牵扯他,他何其无辜。” “是左城害死了以琛。” “他才是凶手。”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忽然,扑在地上一直颤抖的人儿,忽然仰起头,喃喃自语:“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哼。”秦熙媛忽然安静,冷笑着,声音忽然苦涩,“若是以琛,他一定不舍得怪你。” 久久死寂,她说:“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这辈子,你都不要原谅你自己。” 转身,她将地上的人儿之于身后,推门而出,眼泪夺眶了。 砰——门被重重摔响,地上的人儿颤抖地越发厉害了。 “不是左城,不是左城。” 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嘴里一直喃着:“我才是凶手,我才是凶手,我才是……” 世间因果,她是因,左城是果。 单薄的身上,摇摇欲坠,一步一步,走上楼,掌心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翩翩坠下。 刚从楼下跑下来的左鱼大惊,怔愣了:“少、少夫人。” “我才是凶手。” 机械木讷地呢喃不断,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左鱼走至楼梯,拾起那张纸。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左鱼叹气,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终究是要负了谁。 一整天,江夏初只说了一句话,对着空气:‘我会与他说’,刚要禀报的左鱼挂了电话,然后看着江夏初不哭不闹,像个木偶,安静极了。 晨昏时分,左城才回来,而江夏初等在门口,坐在大理石上,呆呆望着。 那一身黑衣,俊颜黑眸,在昏暗里清晰。 左城啊,他回来了,她的劫,撞进她后半生的劫,一直难逃。 她呆呆看他,他俯身,将她抱起:“怎么坐在这里?”声音似乎带了责难,却异常温柔。 她偎在左城怀里:“在等你。” 左城唇角扬起,浅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江夏初很乖,只是任着左城动作,将头埋在他肩窝:“刚才秦医生来了。” 心情似乎极好,左城笑问:“说了什么?” “说了以琛。”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左城僵直了背脊,半响没说话。 呵,她冷笑,没有接着说下去。 “进去吧,外面风大。”左城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抱着她路过那门口的路灯。 许久不挂灯了,这兴许是最后一次,光,格外的红。 左城一路抱着江夏初,他在僵硬,而她在颤抖。 仰起头,江夏初看着左城的眼睛,凉凉的,很亮:“左城,你会骗我吗?” 抿抿唇,须臾,左城回答:“会。” 为了留住她,他无所不用其极,更别说骗她。此时,他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却没有办法骗她了。一个谎言,要千百个谎言来圆,事到如今,他走进了绝路。 静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口,声音有些颤:“这一次,不管我问什么,都不要骗我好不好?” 左城点头,没有犹豫:“好。” 顿了顿,她铮铮眸光望进左城凉眸深处:“他是不是没有做心脏移植手术?” “嗯。”还是没有犹豫,左城看她的眼睛,眸光越发苍凉了。 “一开始就没有救吗?” “嗯。” “你从一开始便知道,然后策划,是吗?” “嗯。” 他毫无隐瞒,短短三个字符,是最犀利的刃,剜在了她心口。 她颤抖得厉害了,伸手捧住左城的脸:“两年前,以琛的病——”她咬唇,破了,血腥味浓了,她哽塞,继续,“是不是你动了手?” 这一次,他顿了一下,然后点头:“是。” “呵。”她嗤笑,手缓缓滑下。 左城啊左城,你还是将我带到了地狱。 终于,这万劫不复的一天,她没有躲过。 她骤然对着左城笑,笑得苍凉,笑得落寞,笑得揪酸肝肠,她说:“左城,我宁愿你刚才骗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骤然对着左城笑,笑得苍凉,笑得落寞,笑得揪酸肝肠,她说:“左城,我宁愿你刚才骗我。” 左城吻她的唇,说:“我终究是骗不了你一辈子。” 她伸手去推左城,左城不动,她便也不再动了,软软无力的嗓音无波无澜:“进叔曾与我说,你杀的每一个人都该死,我花了很长很长去理解,去接受,甚至颠覆我所有的道德观与平常心,我好不容易开始相信,你并非心狠手辣,并非丧心病狂,并非杀人如麻,我信你只是在其位,身不由己。”她抬头,灼灼望进左城眸中,冷笑嘲弄,“而今天,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推翻了所有我之前所有荒唐的自以为是。” 左城不语,凉凉的眸子落在她眼睑,有些酸涩的液体晕开在他唇齿里。 江夏初闭着眼睛,任他吻着,伸手,落在左城脸上:“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为你开脱?” 她笑着:“左城,世人说得精准,你真不可救药了。” 他脚步顿住,吻干了她眸子的泪,看着她苍白的脸,喉间嘶哑:“你可曾问过我一句,有没有选择,你可曾问过我一句是否逼不得已,你可曾问过我一句,若是不然结局又如何?” 左城嗤笑:“你都没有。” 俊容覆了冰寒,他唇角苦涩难抑,叹着:“夏初啊夏初,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给我解释的机会。” 她闭着眼,始终不曾睁开。 她始终记着塔科夫基斯的话:不爱便不恨,不怨便无尤,不信便不伤。 她是只乌龟,受了伤,躲回了壳中。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问,左城也不曾解释,将她抱进房间,转身便走了。 咔嗒——门上了锁。 那把枷锁,她总是躲不过,逃不开。 她摩挲着起身,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关艾。” 房间很暗,没有开灯,手机的光打得她脸色很白,沉寂半天,她轻启唇,艰涩地吐出一个字:“药。” 电话那天惊呼了一声,她拉开一些距离,侧脸苍凉,她拂着肚子,颤抖着说:“孩子我不想要了。” 夜很长,漫漫无尽头,她彻夜彻夜地失眠,房门一直被锁这,早上左城会来看她,然后吻她,抱她,她很听话,不哭不闹,晚上的时候,左城便守着她,整夜整夜地握着她的手。她开始,会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两天后,左家院门外多了很多人,三天后,大门外又多了很多人。 她冷笑,然后再也不看了,钻进杯子里,没日没夜的睡,昏昏沉沉,吃什么吐什么,便索性什么都不吃了。 夜里,左城照常守着她,她已经没有力气,眼皮子耷拉着,左城哄她:“夏初,乖,吃点东西?” 她没有什么力气,抿着唇,背对着左城,声音很小:“你出去。” 左城托着她的脸,将碗凑到他唇边:“乖,张嘴。” 平日里好看的男人,下巴覆了一层胡渣,头发微乱,眼睛凹了下去。大概是急坏了,她已经几餐未进滴水了,她忽然生出一股快意,伴着疼痛,伸手,重重一推。 “咚——” 左城眸光荒凉,蹲下,一片一片拾起破裂的碎片。 那是江夏初最喜欢的灵州青花瓷,左城赠与她的。 她还是进不了食,又过了一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昏昏沉沉,大半时间都睡着,手,一直抱着肚子,紧紧护着。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话:“夏初,夏初。” 她想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皮子睁开了丁点,左城瘦得厉害。 左城亲吻她的眉眼,唇角:“与我说说话。” 她怎么发得出声,左城抱得很紧,她只觉得呼吸越发空了。 “到底你要我怎么办?” 她闭上眼,再也没睁开了。 不知道浑浑噩噩了多久,她睁眼的时候,窗外阳光正盛,她挡住眸子。 “你终于醒了。”是左城的声音。 江夏初转过头去,左城正握着她的手,一双手。冰冷冰冷的,床边,左鱼与左右都在,手腕上,冰冷的液体蹿进皮肤里。 抬头,江夏初看着药瓶里的点滴,扯扯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手,下意识地拂着腹部。 左城上前抱她,满足地蹭着她的发:“我的夏初。” 她张张嘴,声音很哑:“我求你。”眸子半开半闭,无神又空洞,“我若死了,不要来找我。” 左城说过,黄泉碧落,他亦不放手,她有点怕了,手便更紧地抱着肚子。耳边是左城同样嘶哑的声音:“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你死的。” 她张张嘴,没有力气,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恍然若梦,好像左城一直抱着他,日升日落,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日,隐隐约约感觉手腕刺疼,然后麻木了。 第六天,江夏初缓缓醒了,左城不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似乎恢复了力气,她能抬起手,够得到床前的点滴吊瓶,伸出手,够了许久,还是收回来了,抱着肚子无声冷笑,睡梦中,一张孩子的脸一直挥之不散,像极了左城的模样。 之后,江夏初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可以下床了,也可以吃饭了,竟没有吐出来,左城却越来越少地出现了,只有每天深夜,他才会过来守着她,她那个时候便醒着,却一直闭着眼睡着。 这天夜里,左城回来的晚,江夏初喝了很多酒,谁也拦不住,或者说,不敢拦。 左城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抱着酒瓶子的女人,垂眸坐在楼梯上。 左城上前,将她抱起来,她动了一下,挣扎,左城哄着她:“地上凉,乖,起来。” 她侧头,骤然浅笑:“你来了。” 鼻尖全是酒香,江夏初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含了雾气,分外柔和,嘴角笑容洋溢,像江南水乡里的水墨画。 她醉了,是别样风情,不想往日冷漠。 滴酒未占的左城醉了,醺了:“喝了酒吗?” 左城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酒味香浓,想是喝了不少。 江夏初嘻嘻笑着,像个孩子般,伸手小手指:“一点点。” 左城垂眸,看见一地的酒瓶子,她是喝了多少,一向千杯不醉的人醉成这般模样,无奈至极,左城抱着她往楼上走。 他怀里,人儿一直不安分,还抱着酒瓶子,痴痴笑着,说:“还是你教会我喝酒的呢,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还以为我忘了呢。” 左城吻她的唇,哄她:“夏初,乖,别说话。” 她摇摇头,没有再笑了,眸子忽然氤氲了,咕哝问了一句:“左城,你爱我吗?” 这女人一定是醉得狠了,这样的话,清醒是她是绝不会问出口的。 左城却极喜欢她迷蒙混沌的样子,柔软听话。 左城点头,十分笃定地毁了一个字:“爱。” 她眸子更加氤氲了,分不清是酒醉还是悲伤:“为什么爱我呢?” “因为你是江夏初。” 她摇头,眼泪都落下来,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咬着唇嘟囔:“你骗我,我是江深夏的时候,你也爱我,你就知道骗我。” 酒这个东西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叫人痴迷,叫人糊涂,叫人清醒,叫人神魂颠倒,偏生,没醉的人也跟着七晕八素。 清醒的左城手足无措了,伸手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又吻了吻,声音软得一塌糊涂:“不哭了,不哭了,我再也不骗你了,我什么都依你。” 醉眼朦胧的眸子似乎一瞬间散去了迷蒙水汽,忽然清泠得好似明镜,看着左城,她说:“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爱我?” 左城揽着她的手僵了,脚步蹲在楼梯上,离楼上还有两个阶梯。 低头,左城看江夏初的眸子,酒香依旧浓烈,她哭着,笑着,似醉非醉。 一双柔若无骨的收手抓着左城心口的衣服,她声音哽塞得不像话:“若是你不爱我,谦成不会死的,以琛也不会死的。”模糊视线,全是泪眼,划过脸颊,落在了左城手背,她抽了抽鼻子,“左城,可不可以不要爱我,我这里,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心口,使了劲地拍打,左城擮住她的手,声音骤冷,灼灼如铁:“不可以。” “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她冷笑,笑着笑着,眼泪流得一塌糊涂,醉眼混沌,“本来我想就这么死了的,可是——”眸光涣散开来,“他怎么办?” 这是醉了,还是未醉?兴许,她从未清醒,左城抱紧她,走在最后一台阶梯之上。 江夏初低头,抱住自己的肚子,哭哭笑笑,“宝宝,你怎么办?” 左城脚步一顿,眸子惊乱成无数灼亮的碎片:“夏初,你在说什么?” 江夏初却不说话,傻傻笑着,盯着自己的肚子,又哭了。 左城额上渗出密密的汗,他紧紧擒着她的肩:“什么宝宝,你给我说话,说话!” 左城的声音很大,江夏初仿若梦醒,怔怔抬头,眸子骤然一紧,猛地后退:“别碰我,别碰我。” 她发疯了一般,双眼通红,一双小手,大力推向左城。 左城猝不及防后退,手上一滑。 第一百六十三章:孩子,我怕她不要 左城猝不及防后退,手上一滑。 一个须臾,一个错手,他丢了她,还有他的理智与生命。 静,很静,只有一个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接着一下,响在那高高的大理石台阶上。 “少夫人!”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死寂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沉寂了一秒,漫长到让人窒息的一秒,然后这个世界醒过来,然后呼天抢地地声音一波一波地翻涌。 “少夫人。” “救人!立刻!” “快,快联系医院。” “让左右过来。” “……” 乱了,乱了,吵闹地似要翻天覆地。唯独他,左城他听不到一点声音,沿着她滚下的那一阶一阶的大理石,一步一步走得缓慢,沉甸甸的步子,停在那个毫无声息的人儿面前。 “别动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声音,好像来自亘古的修罗场,不带丝毫血腥的森然,那样沉寂,那样压抑。 几乎出于本能,所有动作都定格在那个画面里,是静止的,本能地服从,本能地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藏在最深,然后看着那个男人,那个周身不带一丝戾气却生生能要人命的男人。他俯身,跪在天青色的大理石上,颤抖地伸出手,拂过女人毫无血色的脸颊:“夏初,疼不疼?” 夏初疼不疼……多么温柔的一句话,软绵绵的,却生生剖开了多少人的心脏,很疼。 她不说话,在颤抖,该是疼了。 左城拂开她额上被汗浸湿的发,伸手去抱她。 进叔惊呼:“少,少爷。” 左城动作顿住了。 一个须臾的沉默,惊叫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只说了一个字: “血。” 左城抬起眸子,只见那天青色的大理石一点一点染上刺目的红色,钻进他的眸子,全是触目惊心的红,她最爱的白色裙子,已经辨不清原来的颜色。 他眼前黑了,重重跌在地上,一双黑沉的眸子与地上的人儿一般的死气沉沉,伸出手,他不敢碰她,悬在空中颤抖。 “没事的,没事的,夏初,不怕不怕。”他轻拍她的肩膀,未曾触碰到他,白皙指尖染了血般红。 地上的人儿忽然抬眸,一双不流一滴眼泪的眸子那样悲伤到让人不能呼吸。 “你说过他的病与你无关的,你说过会让他好好活的,左城,你说过不骗我的。” 江夏初的声音极小,极小,尾音都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却带了魔障,直击左城柔软的心脏。 左城伸手放在她唇上,轻声哄着:“乖,你别说话,别说话好不好?” 她眼睑一点一点垂下,左城将她抱起,轻柔地放在怀里,那样如履薄冰。 怀里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是一句话。 她说:“左城,要是我死了,一定不要来找我。” 他大吼:“你要是敢死,我就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原本闭着眼睛的人,忽然睁开眼,明明是一双涣散又空洞的眼睛,却灼亮地好似要燃烧,她伸手,抓着左城的衣服,掌心的血染红了左城的衬衫:“孩子。”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她说了两个字,手,手垂下,再也没有开口。 他抓过她渐进冰凉的手,几乎嘶吼出声:“你和孩子,我都要。” 闭上眸子的她,嘴角扯出荒诞的笑,气若游丝。 血,还在蔓延,流到左城脚下,鞋子早没了踪影,他触到一地的温热。 这一天,左城终于知道有种无能为力,叫做生与死。 此时此刻的左家,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生生要扼人咽喉的那种森然,即便是在左家摸爬滚打多年的左右也忍不住直哆嗦,更别说那被临时拉过来的女医生。 女医生四十多岁,是那一行里的权威,妇产科医生,也是见惯了血腥生死的,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渗人的病人家属,直接脑袋放空,牙关打颤。 左右连忙一脚踢过去:“这是妇产科章晓医生。” 那个叫做章晓的医生还在凌乱中颤抖。 只见一直背对着的男人转过身来,一张脸,第一眼,美得让人心惊肉跳,第二眼就心肝发颤,然后再也不敢看第三眼。 短暂的沉默,一双美得更像画作的手扬出来,白色的指尖,擒着黑色的枪。 “里面有两颗子弹,少了一条命,你便赔上一条。” 章晓医生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大脑放空几秒,颤抖着手接过了枪。 一辈子没摸过那玩意的妇产科大夫,斗大的的汗珠子没停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左家的大门竖着进来容易,竖着出去难。 最后,妇产科大夫是被左右拽进房间的。 江夏初房间的门开开合合,几个护士进进出出,一盆一盆染红的血端出来,一点一点染红了门口男人的眸色。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左家上上下下闭气凝神,连一贯好动的左右也安静老实地诡异。 忽然,守在门口的左城转身,一眼冷光落于左鱼,眸色还未褪去红色。 “左家不养无用之人,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像感叹,像无奈,像罪责,像自嘲……说不清情绪的一句话,淡淡的,不见血腥、不见阴鸷的狠。 左鱼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伏地:“左鱼有罪。”没有丝毫怨尤,亦没有丝毫不甘。 “走吧,今后你便不姓左。” 还是不温不火的声音,唯有暗红色的眸子冷若不暮的雪。 左鱼双肩微颤,张张嘴,没有说话,起身,站得笔直,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 左家之人,除了死于背叛,从未有人这样离开过。 刚踏上阶梯,身后男人嗓音沉而冰冷:“有怨吗?” “没有。”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说完,左鱼转身,走至左城前,摊开掌心:“她不希望我给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忤逆她。” 手中之物交予左城,左鱼毅然离开,一直挺直着背脊,带着左家之人的骄傲与姿态。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白色的,印着淡淡青色花纹,是江夏初最喜欢的江洲宣纸。 左城打开纸张,跃然纸上的字迹娟秀斯文,那是江夏初的字体。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出自诗经·唐风,葛生悼念挚爱亡妻之作。 二十八个字,很浓重的笔墨,看得出来下笔之人有多用力。 终究是错了时间,晚了。 左城转身,推开房间的门,然后一直守到了这一天的地老天荒。 江夏初醒来的时候,天黑,夜里没有星星,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寂静极了,闻不见呼吸,只有点滴声不疾不徐。 她掀开眸子,黯然无痕,像死去的秋水,眼前,是男人极好看的眉眼,些许颓废,她却映不出一丝倒影。 “夏初。” 左城的声音嘶哑极了,埋首在她脖颈,胡渣刺人,僵直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喟叹:“醒来就好。” 左城一双总是黑沉沉的眸子,眼睑处浓重的青黛,轻轻合上。 整整两天,江夏初不曾睁眼,他不曾闭眼,终于,一颗不安的心放回腹中。 “孩子。”她迟疑了一下,捧着左城的脸,眸光相视,“孩子,还在吗?” 经久不出声的嗓子嘶哑,从她苍白的唇间颤抖溢出,似乎在慌张,托着左城的指尖划在了左城下巴。 左城沉默了,抱着她的手,很用力。 “孩子,还在吗?”她依旧颤着声音,空洞破碎的眸光忽明忽暗的,好似潮起潮落时的夜幕。 又一阵沉默,左城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沉声,回答:“没有了。” 她手指轻颤了一下,破碎的眸子散了最后的温度。她笑,不喜不怒:“没了。” 左城抱着她,更用力,似乎要揉进骨血。 江夏初在他怀里抬头,嘴角扯着荒诞的笑:“左城,你的孩子没了。” 左城吻她凉凉的唇:“我只要你活着。” 她还是笑,干涩的眼睛没有眼泪,没有焦距,她问左城:“我为什么还活着?” 左城没有回答,她还在笑,伸手,覆在了腹中,那里平坦依旧。 很久,很久,江夏初沉沉睡了,左城看着她苍白如玉的脸,轻喃着:“孩子会有的。” 他伸手,放在她腹上,轻轻揉着。 那里,长着他的骨血。 江夏初昏昏沉沉,又是两天,左城一直抱着她,陪着她醒了又睡,她再没有开口。 左城出那个房间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整个人瘦了一圈,侧脸棱角越发冷峻了。 刚关上门,左城眸子一沉,直直向后倒去。 “少爷!” “先生!” 进叔与左右一左一右搀着佝偻了背脊的左城,他终于还是倒下了。 左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不是神,不能刀枪不入,会受伤,会生病,会心如死灰。 左城是那般骄傲,那般桀骜的人,如今,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耷拉着眸子。 “进叔。” 轻声念了一句,左城毫无力气,软软靠着左进。 两个字,进叔老泪纵横,已经记不清自家少爷多少年不曾这般脆弱的模样了,他哑声应着:“是,少爷。” 左城半闭着眼,睫翼颤抖地厉害,他说:“我从未那样怕过。” 这个男人,连死都不怕的男人,七岁就开枪杀人的男人,并不无所畏惧,看,他怕他的女人。 左进撇开眼,红了眼眶,左右亦然,抚着身上的男人,一时沉默。 “她昏迷的时候我在想,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废了这手赔她。” 左城抬起右手,那只手,没有抓住滚下楼梯的江夏初,他视线灼灼,竟是杀气森人。 到底,为了那个女人,左城会做到怎样疯狂的地步,没人敢想象,只知道,很恐怖,现在的左城,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左城,最可怕。一个可以对自己下手的男人,毁灭性太大。 左右眼里一泡泪花,努努嘴:“先生,别这样。” 左右今天才真真切切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真会要命的。 左城冷笑,依旧盯着右手,好似一只癫狂状态的野兽。 “好在只是有惊无险。”进叔刻意喟叹,手扶住左城的右手。 这双极美的手,多少人要想毁了,有本事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这四天,进叔同样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先生,心里若是苦的话,说出来。”左右鼻子一抽一抽的,泫然欲泣。 骄傲的男人,绝美的脸,惨淡的眸子,左城说:“我对她又撒谎了。” “我告诉她孩子没了。”嘴角冷曼地扯了扯,“她不哭不闹,我不知道,到底她是喜是怒。我不敢赌,便骗了她。” 他一身傲骨折弯,薄唇轻启,全是凄苦:“那个孩子,我怕她不要。” 除了左城,都哭了,那是九尺男儿,左家铁骨男儿,为这个男人心疼。 第一百六十四章:该放手了吗? 阳光跳过窗台青葱的刺葵,从半敞的玻璃里漏进来,照着床上人儿的小脸,白得透明,眉头不安地皱着,长睫颤动,缓缓掀开,许是经久不见阳光,这初晨的太阳她觉得刺眼,阖上眸子,久久没有睁开。 “醒了。” 身侧,是左城的声音,在晨光微暖的仲春,那样冷。 江夏初微微拉开眼睑,转眸,一张极尽颓然却魅惑的脸便映在了眸中,半敞衬衫,那般不修边幅,却不减一分美。 这个美丽的男人,像极了梦。她没有说话,视线转不开。 左城启唇:“我给的是不是你都不要?” 那样凄楚,像亘古而来的悲凉,江夏初只是听着便觉得悲伤。 “包括我的孩子。” 她愣了,不明所以,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口不平。 他缓缓背着阳光走来,伸手,白得透明的手指捻着白色的药丸:“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打胎药。 江夏初没有这么回答,她扯了扯嘴唇,笑得难看极了:“你发现了。” 他坐在她身侧,伸手,拉开床边下的抽屉。他从来不翻她的东西,所以她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放各种各样的打胎药。 “这么多?怎么没吃。”他只是淡淡地说,掌心抓了一把白色的药丸,凑到江夏初眼前,“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要的?” 她撇开眼,久久沉默,垂下的眸子渐进暗淡,抓着腹下衣衫的指尖泛白。 “楼梯。”阴冷的两个字后,他伸出手,擒住她的下巴,视线相对,“也是故意的吗?”手指忽然收紧,带了入骨的冰冷,“为了杀死这个孩子,不惜用你自己的命冒险。” 她眨眨眼,眼睛干干的,没有东西流下来,喉间酸涩,发不出声音来。 左城手指再用力一分:“说话!” 下巴生疼,火辣辣的,然后麻木,她张嘴,艰涩地吐字:“我说不是,你信吗?”嗓音,像烟熏过,很哑。 他忽然松开手,指尖温柔地轻拂她的脸:“叫我如何信你?”手,落在了她心口,掌心冰冷,他字字狠绝,“夏初,我恨不得掏出你的心来,看看你到底还有多残忍。” 偏生,他爱这人一颗冷硬无情的心。 即便现在,他痛心之余,还心存侥幸,至少她不要的是他的孩子,不是他。 看,他有多疯狂! 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凝了很久,然后,她冷笑。 “你总说我从不给你解释的机会。”她扯嘴极尽嘲弄,“其实我们是一种人,都不敢相信,所以,怕是从我摔下楼梯那一瞬开始,你便开始揣测我的意图,从意外,到怀疑,到笃定,你都按部就班地做了所有打算,所有猜测,不需要我的肯定,对我,你未雨绸缪、步步掐算,你用了太多了心思,以致不需要我的解释,我的坦白。” 她嗓子很疼,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摩擦喉咙,撕扯出疼痛来。 她流不出眼泪来,眼睛很疼,只是却看到左城眸子红了。 她想,他一定懂她,因为他们太像了。 左城抱着她,头埋在她脖颈,气息是颓废的:“以前我不信,原来真有报应这种东西,我骗了你那么多次,竟都是要还的。”他的唇贴着她的脖子,“我的心思,我的筹划,你都了如指掌,你太聪明,所以,对你,我总是输,这样的你,我怎么敢信,又怎么敢诚实?” 曾经,他骗她,她信,此时,她不骗他,他也不信,这算不算因果报应呢?她觉得应该是。 她脖颈,一滴液体淌过,灼热得刺疼皮肤。 是左城的眼泪,江夏初发觉,他哭的时候,总是抱着她,或者说,只有她会让他流泪,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纯粹的悲伤。 她伸手,去抱住他的腰:“你确实输了。” 所以,我看见了你的真实,你却只把我的真实当做谎言,你输得太惨。 左城用力环着她的腰,很疼,她却没有动,依旧凑在他耳边说话,像笑不是笑的冷曼语气:“不止抽屉了,柜子里,窗台上,甚至更衣室里,都有这个药。”她转过头,对上左城的视线,“左城,我若不想要这个孩子,有千万种办法,你觉得我会选这一种?” 她想解释一次,就一次,即便找不到需要解释的理由。 半响沉默后,左城回答:“你选了对我最狠的一种。” 呵,江夏初冷笑出声:“那千万种办法我都想过,到底用哪一种,到底怎样才能最高枕无忧。”眸子亮度褪去,像水洗后的黑色珍珠,她说,字字专注认真,“但是,却也只是想想而已。” 左城抬眸,看她,她忽然仰头,吻在了左城眼睛上:“你信吗?” 唇角还有涩涩的味道,是眼泪,她又吻了吻,舔了个干净。 左城微微颤了一下,伸手,抚住她的肩,阻止了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舔吻。 “夏初,答应我,别再伤害自己,你可以不要我的孩子,但是你不能不要我。” “呵。”她看着左城冷笑,抿了抿唇,涩得喉咙发酸,发紧,“你不信呢。” 她忽然伸手,推开左城,重重地,侧身,躺在被褥里,背对这左城:“很公平,因为我也不再信你了。” 她只解释一次,就一次,说实话,心口太疼了。 “夏初。”他沉沉的尾音,很久才落,“孩子,不要再提了。” 左城沉沉的嗓音还在回荡,他却已经转身,步履匆促。 咔嗒,门关上,江夏初裹着被子转身,看向紧闭的门口,自言自语地轻喃:“那一句是真的,只是你为什么不信呢?” 空荡荡的房间,她一个人的轻语来回飘荡,是寂寞悲戚的回声,被子上,散落了几颗白色的药碗,她伸手,放在手心,盯着看了许久:“我真的只是想想,我舍不得的,为什么不信呢?” 末了,她苦笑,伸手放在腹上,习惯性地轻轻揉着,“宝宝,放羊的孩子说了真话,可是再也不会有人信了。”忽然,嘴角一凝,她手指微颤,长长苦叹,“我忘了,你不在了。” 她闭上眼,睡着了,只是,再也没有那个长得俊美的孩子入她梦中了。 书房里,久久死寂,几双眼睛盯着皮革上假寐的男人,不敢做声。 眸子微抬:“她怎么样了?”因着倦怠,左城嗓音干哑。 面面相觑,左右使了个眼神,章晓医生抹着汗、应着头皮上前:“胎位很不稳,而且少夫人心态消极,营养也跟不上,腹中的孩子十有*——” “章医生。”话还没说完,左城轻声截断。 “诶。”该死条件反射,一个‘诶’字九曲十八弯。 我的娘哟,章医生冷汗那个直冒,双腿那个打颤,这阴阳怪调的,最要命了。 喊了一句,又没了下文,空中有股淡淡的烟味。章晓医生壮着胆子拿眼偷偷瞟过去,正好对上左城半垂下来的阴冷眸子。 我的爹哟,眼神这玩意真能练得跟刀子似的,章医生连忙低头,低头,再低头。 好半响,左城掐了烟,依旧懒懒躺着皮椅,抽了烟的嗓子尤其得干哑:“那把枪还在身边吧。” 章晓医生舌头打结,牙关打颤:“在、在。”伸手,白大褂里一把枪,简直是烫手山芋。 一个身家清白的妇产科医生,这几天一直揣着这么个东西,都快精神分裂了。这几天章医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为了院长的位子来躺这趟浑水。 左城启唇,还是不阴不冷的声音:“那两颗子弹不要取下来。” 章晓医生腿一软,险些扑到在地,当初这位阎王爷怎么说来着:两颗子弹,少一条命赔一条。 双唇颤抖,章医生赶紧回答:“我会尽力保住孩子。” “不是尽力。” 四个字,又是一阵冷风大作,章晓医生缩了缩脖子。 我的娘哟,要杀要刮都比这痛快,章医生抹汗,等着左大阎王的下文。 好半天,左城才又言简意赅地继续三个字:“是一定。” 一定?这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呢。生路堪忧,章医生也不再瞻前顾后:“先生,少夫人现在是受不得一点刺激,腹中的孩子也不能用药,少夫人不肯进食,只靠着输液,孩子即便保住了,也怕是不能健全地生下来。” “不然?” 章医生心脏一提,耳朵竖起来,偃旗息鼓地听下文。 左城嗓音一沉,凉眸一凝:“我要你来做什么?” 一句话,气场浑然天成,章晓医生焉了:“这——”撑了撑鼻梁上的眼睛,医生欲言又止。 说,还是不说?诶,比病人还难搞的家属。 左城一眼看透:“想说什么?” 天啊,左右那个毛头小子说得真没错,会读心啊。 一边的左右挑挑眉:那你看看! 假意咳嗽了几声,章医生支支吾吾:“少夫人现在的情况,受不得丝毫刺激,先生还是——”顿住,抬头看左城表情,眼睛一闭,咬牙继续,“能避则避。” 这一剂药下得猛,左城半眯着的眸子全然睁开,全是阴鸷。 章晓医生低头,不再说话,言尽于此,第一次觉得医术比不过家属态度。 持久持久的死寂,大中午的,阳光正盛,温度却骤降。 “左右,带章医生离开。” 章医生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长舒一口气,背脊全是冷汗,跟走了一趟鬼门关似的。 少了两个大口喘气的人,书房里更静了,那人一直靠着皮椅,俊美的脸几分苍白,忽然,从唇边溢出一声轻叹:“能避则避啊。” “少爷,章医生的话,不可全取。” 为了保命,少不了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只是最后那四个总结性的字……进叔沉思了。 左城仿若未闻,似叹似讽的语气:“原来到头来,我才是她的病源。” 左城好笑,嘴角尽是荒凉。 进叔左右思量:“少爷,还是告诉少夫人吧,也许少夫人也舍不得孩子。” 这能避则避不是要了少爷的命吗?不可取,不可取!进叔心里自有思量。 “你也说了,那只是也许。”左城片刻沉吟,嗓音倦到无力,“我就怕万一。” 想起那些打胎药,左城就心里发渗,江夏初啊,他是一分也看不透,哪里敢冒险? 进叔顾虑:“也瞒不了多久,少夫人总会发现的,不是长久之计。” “也许孩子大些,她就会舍不得了。”左城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为了孩子,她就不会离弃我。” 许久之后,左城又说:“也许,孩子,是我最后的筹码。” 左城说也许,没有把握,他在赌,似乎遇上江夏初,他一直都在赌,赌时间,赌婚姻,赌生命,这个孩子,便是这次的赌注。 进叔愣住,心里顿疼了一下。 这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敢用力,又不能松手。 进叔拧着眉,迟疑了许久:“少爷不怕万一吗?”咬着牙哽塞继续,“万一保不住孩子。” 若是筹码没了,那就真一败涂地了。 他笑得苦涩:“怎么不怕?” 怕啊,怕极了,怕保不住孩子,更怕留不住她。他没有一点把握,好像走到了绝路,无路可退更无路可进。 “所以,我要放她走吗?” 进叔无言回答,总之,那是少爷心头的一块肉,剜走如何不痛?回来如何不痛? 倦怠的眸子闭上,左城没有在说话,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俯在进叔耳边说了一句。 半响后:“少爷,叶在夕来了。” 没有掀开眸子,左城轻叹:“来的很是时候。”揉了揉眉心,他字字无力苍白,“我该放手了。” 进叔唇间苦涩,摇头,沉默。 能避则避,症结所在,左城终究是要妥协。 第一百六十五章:她说不回来,他说等一辈子 “你怎么来了?” 白昼黑夜不分,江夏初已不知今夕何夕,她睡得麻木了,睁开眼,床前是熟悉的俊颜,醒了,更像梦一般。 他还是以前懒懒模样,搭着长腿,抱着胸,对着她笑容妖娆:“我从大门走进来的,不然你以为我爬墙啊。” 多少年了,谁都变了模样,独独叶在夕没有,依旧是那个最美丽的男人,总在她最无助狼狈的时候出现。 看,他还是这样口气,让她想笑,她也笑了,说:“没有左城的同意,你进不了左家的大门。” 叶在夕耸耸肩,眉头挑得张狂:“可能知道不让我进来我会爬墙。” 江夏初笑,牵起很荒诞的弧度。 她已经学会了痛与不痛,喜与不喜,都这么笑,比哭还难看,叶在夕不喜欢,很不喜欢,伸手,扯扯她的嘴唇,动作却格外的轻:“别笑了,全是皮包骨,江夏初,左城没给你饭吃吗?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本来就没什么料,现在更没法看了。”骂完,又伸手去揉揉她睡得乱成一团的头发,“丑死了。” 他总是这样,喜欢骂她,附带着最温柔的动作。 江夏初笑不出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男人,说着最不耐听的话,做着最平常的动作,会这么让人心疼。 “丑就丑吧,反正是不会走出这个门。” 江夏初随口附和着,随后,沉默了下来。 叶在夕在思忖,他搜肠刮肚皱眉头的样子,有难得的认真之色。 江夏初问:“在想什么?” 他回答:“在想怎么把你弄出去,然后带着你脱离魔爪逃之夭夭。” 痴心妄想。江夏初脑中只想到了这四个字,一时,没有做声,叶在夕托着下巴看她,神情纠结又严肃。 “在夕。”她忽然喊了一句。 继续思忖,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在夕。” 她有喊了一句,拧着眉,眸光灼灼,叶在夕嘴角一抿,拉出一丝苦笑来:“每次你这么喊我,我都心慌得很。” 就像现在,叶在夕心跳如鼓,没由来地想逃跑。谁叫每次她一摆上这样的表情,一准说出让他扎心窝的话,当真伤人。 叶在夕倒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伤人’。 她淡淡模样,轻轻语气,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循循善诱,请君入瓮,切,他才不会上当呢。 叶在夕痞里痞气地扬扬眉,回答:“除了让我不要管你,其他的我都答应。” 退守城池,敌不动我不动!叶在夕在心里步步寻思,十分警惕。 江夏初忽然扯出一丝凄凉的笑:“不要管我。” 得!一出口,直捣心脏,叶在夕那个地方重重一沉,很疼,好啊,她总有办法一句话,将他推进地狱。 这个该死的女人,要不要这么心狠手辣,至少留条活路啊,叶在夕咬牙切齿:“江夏初,你总是这么招人恨。” 她苦笑:“我到宁愿你恨我。” 偏偏我爱你…… 到了嘴边的话,夹杂酸楚,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半天后,才挤出一句:“你以为我不想?” 真恨不得一口吞了下去,看她还怎么说这些可恨的话。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哪里舍得。 这话,江夏初没少说,叶在夕是个大度的男人,本来不会生气的,只是当下,江夏初正用一双凄凄凉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在夕来火了:“你在愧疚?”他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小爷最恨的就是你这个表情,和看街上流浪猫流浪狗一样。” 小爷?这厮生气,很生气! 江夏初垂眸:“对不起。” 苍白的唇,苍白的脸,黯然的眸,配上这三个字,本该生气的叶在夕该死地心疼了,语气软了几分:“早说了,我不喜欢这三个字。” 至少没说‘爷’,火气消了不少。 江夏初没说话,毫无血色的脸,被阳光衬得更白,半响张张嘴,‘对不起’三个字还没出来,叶在夕就抢过了话语权:“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有什么好愧疚的,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一票子的女人等着我去采撷,这样的我,要你来同情?你还是同情同情你自己吧,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就一个男人吗?你是女人,大不了投降,有什么好倔的,你不心疼你自己,我还心疼呢。” 脱口而出的话,没经大脑,江夏初怔了一下,叶在夕苦笑一声,末了接着刚才的话补充:“我还指着和你双剑合璧一起杀进歌坛呢。” 各种疼里,心疼最疼,各种心疼里,连言语都不能的心疼最疼。 此时,叶在夕正含笑看着她,在不为人见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个器官,该死地疼极了。 江夏初对上他眸子,扯扯嘴,苦笑寒凉:“在夕,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连心疼都藏不住…… 叶在夕也笑,拂了拂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你是第一个说我傻的人。” “谦成比你聪明多了。” 她还在笑,只是笑出了眼泪。 他落在她脸上的手一瞬僵住了,怔怔眸光痴缠着她,全是匪夷所思光:“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自认为是个合格的演员,没有一点破绽。” 没有一点破绽?那他怎么将恨演成了爱。 她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很早。” 他只是无谓地笑笑,有些牵强:“我怎么没看出来。” 叶在夕的掌心很平滑,不像男人的手,他喜欢保养,喜欢美容,他的手总是暖暖的,软软的,移到了她眼睑,她的眼泪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睫毛在轻颤,她鼻子轻微抽着,伸手,拿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是很傻,本来我是来勾引你的,反而被你勾引了。” 他苦笑了一声,她扬起头,没有眼泪掉下来,只是浑身都在轻颤,唇咬得很紧。 江夏初从不对着叶在夕哭,从不,很奇怪,明明是最信任的人,她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忽然,叶在夕伸手,捧着她的脸:“我再傻最后一次。” 她凄凄眸子似乎水洗,打湿了睫翼,没有说话。 叶在夕凑近,眸光离得很近很近:“江夏初,你想不想跟我逃命天涯?” 这样认真,这大概是这么玩世不恭的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专注。 江夏初啊,你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本该最恨你的人,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你。 只是,那个人,只能辜负了。 “在夕。” 叶在夕没有回应,只是灼灼看她,眸光似深秋黄昏渐凉的最后一丝微光。 她摇摇头,眼泪落在他手背:“你是真的很傻。” 他苦笑,起身,将她骨瘦嶙峋的肩抱在怀里:“是啊,你让我变成了傻瓜。” 只是,我心甘情愿呢……这一辈子,总要为了那么一个人,傻那么一次,他遇上了,也许所有人都说他傻,他也甘之如饴。 江夏初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叶在夕的身影了,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左城守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走了吗?”声音微哑,半阖着的眸子没有看左城。 “嗯。” 问完一句,随即沉默下来,他们似乎总是没有话题。 半响,左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她刚要往后退,左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凑在她耳边,鼻息在她脖颈:“说了什么?” 身子有些僵硬,江夏初不动,扯了扯嘴,似笑非笑:“邀我亡命天涯。” 左城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你想去吗?” “嗯。” 他声音干涩,有些颤抖:“那就去吧。” 她身子僵了一下,抬眸,看左城,凌乱地映出了好多个他的影子,那是她不熟悉的神色,像悲伤,像无奈。 “为什么?”她不懂,盯着左城的眼睛深深看,“你说过,这辈子就算死也不会放手。” “我怕我没死,你先死了。”左城抱着她,吻她,唇角溢出叹息。 喉咙一阵翻涌,全是酸涩,她几乎张不开嘴,看着他许久,眼睛都酸疼了,有些红。 见她怔愣,左城凑在她耳边:“没听清吗?江夏初,我放你走。” 江夏初,我放你走…… 曾经,江夏初以为,这辈子,左城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这辈子才过了一点点,他就说了,在她意料之外。 她想笑,也该笑的,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缠着左城的视线,声音有些哽塞:“人一生没有几个十四年,你与我兜兜转转了十四年,你终究放了手,一败涂地,我都替你可惜。” 都说,大脑掌控语言,只是为什么,此刻她忘了思考,说出这么一番百害无利的话,就好像不受控制。 她是在惋惜吗?不,她是在替左城惋惜,她这么想。 左城吻她的眼睛,凉凉的唇,缠绵不去:“不要替我可惜,我怕我会不舍得,会放不开手。” 可惜,怎么会可惜?她声音戛然而止。 “你真让我——”左城重重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对上她,他真是毫无办法了。 江夏初仰起头,抓着左城的衣角:“左城,我不会回来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什么计谋,只要你放了手,我都不会回来了。” 左城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你从来没有为我回头,我也从不会做这样毫无可能的打算。” 只是为什么?真的是怕我死吗? 她将疑问深深吞下,绝口不提,只是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你还要放我走吗?” 左城没有立马回答,含着她的唇便深深吻了下去。 不回应,也不闪躲,江夏初就睁着眼,看着左城,他也睁着眼,吻着,彼此视线缠绕,却看不透彻,久久,他放开她,在她耳边喘息:“夏初,你真是我的劫,可是我渡不过去。” 所以,我一步一步走到倔强,万劫不复,等着与你一起下地狱,所以,不要替我可惜。 她在看他的眼睛。 只是左城若撒谎,江夏初从来都看不出来。 他说:“明知如此,我还想是想告诉你,我等你。”沉默半响,“一辈子。” “不要等我,我不会回头。” 她闭上眼,没有再看他,他只是不停地吻她。 她浑然忘我,甚至不记得左城是那样一个男人,他啊,要她回头,可又千种万种办法呢。 叶在夕来接她,在第二天,这天,天气极好,仲春的阳光正盛,她穿着厚厚的羊绒棉衣,还是觉得有些冷,自始至终,左城都没有出现,她失眠一晚上,想好的告别,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她想,左城是怕自己后悔吧,也好,她也怕他后悔呢。 站在左家大门前,望着门前红色的灯笼,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怅然,只要转身,便是自由。 只是,忽然,脚步沉甸甸的,她迈不开一步。 肩上多了一件男士的风衣,叶在夕揽着她的肩:“走吧。” 她垂下眸子,缓缓转身,心头有点疼。 第一百六十六章:左城说,她不要我了 “在夕。”她脚步很缓。 “嗯。” 扯扯唇,笑得苦涩:“我无家可归了。” 天涯海角,我都守着你。 叶在夕将她揽在怀里,遮挡住她回望的眸子,他笑:“我收留你,或者,和我一起亡命天涯,你选一个吧。” 江夏初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无力又苍白:“天涯太远了,我跑不动了,累了。” 他伸手,一点也不温柔地将她的头发弄乱,含笑的眸子好看极了,他说: “既然你累了,我辛苦一点好了,我背着你走。” 他绕到她前面,俯身蹲下,回头冲着他轻轻一笑:“上来。” 他个子很高,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他头顶的旋,她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句话:一个将头顶至于你眼下的男人,他捧你在最高的位置。 这个傻男人啊,怎么这么傻。她走过去,趴在她背上,伸手绕过他的脖子。 “以后给我多吃点,轻得跟什么似的。” 叶在夕乖巧地趴着,没有回话,靠在他的肩,呼吸浅浅的。 叶在夕垂着眸子,看着地面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嘴角扬起,笑了。 蹭了蹭叶在夕的后颈,她声音闷闷的:“在夕,我不会再回来了。” “嗯。” 不回来好,我霸着你一辈子。 她说:“他不会来找我了。”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 “嗯。” 巴不得!正好,我趁虚而入。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叶在夕脖颈一空,侧眸看过去,她在回头,看着远处的风景,远处的人。 叶在夕无声苦笑:这个傻瓜,还是舍不得呢。 她又将他抱紧,像只受伤的小兽:“我与他纠葛多年,他还是输给了我。” “嗯。” 傻瓜,你不也输了。 他用力,将她抱紧,她很轻,只是脚步越来越慢了,他想:这条路要怎么走,才能走上一辈子。 江夏初又说:“这一天,我等了多年。” 这世上有那样一类人,他们聪明,精明,冷静,善心计,攻谋略,上帝不偏颇,少了他们一根筋,感情。 感情白痴!叶在夕在心里暗骂,嘴上说:“我知道,别说了。” 她继续,小声地碎念:“我有句话忘了和他说了。” 叶在夕叹气:“你现在说给我听,就当说过了。” 好吧,他承认,他自私了,让她与左城再有瓜葛,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江夏初闷着脑袋,久久开口,似嘲似讽怅然若失:“好可惜,在我这,他耗了一个十四年光景。” 左城谋划了十四年光景,今日,她逃之夭夭,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四年,很可惜是吗?她觉得是,只是,绝不回头。 蹭了蹭叶在夕的脖子,她沉默。 叶在夕叹气,垂眸苦笑。 傻瓜,怎么止一个十四年,往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四年,何必替那人可惜?怎会可惜?只有你,才如此觉得。 后来,叶在夕一直沉默,背着缩成一团的她,越走越远。她好像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她逃脱了,自由了。醒来时,才发现,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等到实现了,才恍然发觉,只是曾经。 走了,远了,路上,已看不到那人的身影,没有留下脚印,只留下了一人的牵挂在眸中发酵,望着那人走时的路,很久很久。 “少爷,已经走远了。” 堂皇大气的门口,左城站着,背影萧条,亦是晌午的太阳,照在他侧脸,不见一丝暖,他若忡若怔:“她还会回来吗?” 进叔张张嘴,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左城自言自语:“不会吧,可是我答应了她,不去找她。”唇边尽是酸楚的浅弧,越染越萧瑟,“我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我身边了。”无力地浅吟,一双美到妖治的眸子,陨落了所有光辉。 他啊,在害怕,在后悔,守着空空的城,没有她,每一刻都是漫长的打坐,将时间熬成寂寞,你说,要怎么坚持,要怎么继续? 左城苦笑,找烟来抽,大力吮吸,没有吐气,玩命地抽法。 “少爷,还有孩子,少夫人还有孩子,她会回来的。”进叔红着眼,似央求。 左城吸了一口烟,淡淡青烟笼住他黑压压的眸子:“进叔,你不知道她有多狠。”他伸手,捏着点燃的烟灰,不知疼痛,紧紧收紧了手指,“我应该死死将她捆在我身边的,我现在就后悔了,怎么办?” 怎么办?他无路可退啊,心里相思在发酵,没有她的漫漫长日,他怕极了。 若是他不回来……他便这样死了吧。 身体晃了晃,抽空了力气一般,进叔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喊着‘少爷’,他好像听不到,望着门口蜿蜒的路,痴痴喃着:“她、她不要我了。” 转身,进叔抚着他,跌跌撞撞地进门,锁住了这座城。 这奢华的城,左城的城,自此画地为牢,困着一个人。 离开左家,绕了大半个城市,她才安定,没有逃之夭夭,叶在夕找了一处安静的公寓,她独住,白天,有煮饭的阿姨,有叶在夕,她并不寂寞,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她越发爱睡了,吃得还是不多,为此,叶在夕每天饭点便会过来,看着她吃饭,她少有的乖顺,只是等到叶在夕回去后,她会跑到厕所,吐得翻天地覆。 从左家出来的第三天,中午,叶在夕来了公寓,还有许久不见的关艾,关艾一进门,便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江夏初正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愣了一下:“怎么来了?” 关艾笑眯了眼睛:“我来恭喜你逃出魔掌、脱离苦海。” 逃出魔掌、脱离苦海……这是好事吧,是的。 她想笑,却发觉怎么也笑不出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来。 关艾懵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江夏初笑得很难看的脸:“怎么一副这个表情?今天是个大喜日子,该高兴。”关艾是真打心眼里高兴,在她看来,左城就是一恶魔,有多远离多远才好:“以后你的世界,再也没有他了,你会好好的。” 再也不会有他了……忽然,心口重重扯了一下,很疼。 “我会好好的。”她轻声喃着,深秋湖面一样的眸子,缓缓,缓缓淌下一滴泪来。 关艾这下完全慌了手脚了,连忙伸手去给江夏初擦眼泪:“诶诶诶,怎么哭了?” 江夏初伸手,轻轻抹了一把,手中尽是泪水。 怎么哭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想笑的,只是笑出了眼泪,然后便停不下来。 关艾哪里见过江夏初这般模样,手里接住一手的眼泪,手脚慌忙得都不知道怎么放:“你别哭别哭啊,都是我乱说话,是我不好。” 江夏初只是怔怔看着关艾,没有眨眼,眼泪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流着。 情绪啊这个东西啊,压抑久了,一旦寻到一个突破口,便没完没了了。 她张嘴,眼泪全淌进嘴里,很涩:“关艾,我的孩子。”顿了很久,声音哽塞地近乎微不可闻,“没了。” 关艾的手僵住了,眼睛顿时红了。 细细的抽噎断断续续,江夏初哭着,她说:“我想给他取名字,想知道他会长得像谁,想陪他长大,想听他喊我妈妈,可是,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我甚至没有告诉左城,那个孩子,我很喜欢。” 说话的时候,江夏初很安静,即便是流着眼泪,也是静静地,只是关艾知道,她在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艾已经泪流满面,伸手,抱住轻颤的她,拂着她的发:“没事了,都过去了。” 像只受伤的兽,她抱着自己,颤抖,流泪,喃着:“只是,他不信我。” 关艾咬着牙,忍着大哭的冲动,轻轻拍着江夏初的肩。 这个女人,这个让人心疼的女人,老天唯一一次眷顾她,让她遇上了那样一个爱她的男人,却忘了再多眷顾她一点,让他们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里相爱。 阳光依旧很盛,阳台上,躺椅上的人儿已经睡着,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手放在腹部,似乎下意识动作。 “原来,她也会这样哭得像个孩子。” 叶在夕俯身,伸手,轻轻擦着她脸颊还未风干的眼泪。 “她——”关艾哽塞,苦笑,“爱上左城了。” 江夏初啊江夏初,你终究是没有躲过那个叫做左城的劫数。 “回来的时候,她与我说,她赢了左城。”叶在夕轻叹,“这个傻瓜,连心都输没了还不知道。” 手指摩挲着江夏初眉间,她却迟迟未松开皱着的眉头,许是做梦了,梦里,一定有左城。 这个傻瓜啊,怎么连心都守不住呢? 阳光明媚,人来人往的超市门口,时不时就有人停下脚步来,睃上一眼门口半蹲着的小女人。 女人拖着下巴,眉飞色舞地自言自语。 “你丫的,算个屁。” “别以为长着一张白脸,就是小白脸了。” “少给我玩欲拒还迎。” “不就是个男人吗?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 女人儿越说越来劲,死死盯着门口的广告牌,广告牌上,两条腿的男人,长得很白,穿着赛车服。 旁若无人地嘀咕了一阵,女人看着看着,脑袋耷拉下去,刚才的气焰都偃旗息鼓了,可怜巴巴地眨着汪汪大眼:“可是——” 脸不争气地红了:“我就稀罕你。” 眸子不争气地迷了:“白脸长得也好看。” 嘴角肆意地扬起:“欲拒还迎我也喜欢。” “两条腿还会开赛车的男人快要绝种了。” 一拍大腿,女人重重仰天长叹一声:“诶!” 顿时,过往路人,纷纷行了注目礼,只是自言自语的某人毫无自觉,上前,擦了擦沾了灰的广告牌,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超市。 脸皮如此厚度之人,貌似只有一个:关艾是也。 刚走进超市,关艾鼻子一嗅,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兴奋之色大起。 没办法,这厮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关艾扎进人堆里,左瞧瞧右看看,蹭了蹭身边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脸兴趣怏然:“大姐,啥事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他谋,为了她 “大姐,啥事啊?” 那大姐回头,说得绘声绘色:“说是那大汉的二奶怀孕了。” “诶?”关艾凌乱了,这是唱的什么啊? 大姐继续:“说是二奶不肯打胎,要扶正。” 关艾更懵了:“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二奶怀孕,子凭母贵,狐狸上位,真是经典桥段啊。 关艾挠挠头发:“只是怎么闹到超市来了?” “说是超市的杜蕾斯是破的,精气外露让那二奶怀孕了。”四十多岁的大姐,说起杜蕾斯,说起精气,那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别提多兴奋了。 关艾恍然大悟:“哦。” “这不,要索赔呢?” 原来是一只杜蕾斯引发的血案啊,这年头,只有更狗血,没有最狗血。 托着下巴,关艾感叹:“居然有这样的奇葩,长见识了。” 只是关艾好奇了,这到底杜蕾斯是怎么破的呢?超市?那男人?还是小三?嗯,都有嫌疑。根根神经被好奇撩拨得蠢蠢欲动,她拨开人群。 “让这里最大的人出来说话。”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甚是彪悍,嗓音粗犷。 这就是杜蕾斯男?好吧,长得也够奇葩。 “对不起先生,您先冷静一点,您的问题我们已经上报了客服,我们会尽快解决。”好脾气的专柜小姐,赔礼又赔笑。 “解决?你能把那婆娘肚子里的孩子塞回去?”大汉眼一横,拧到一块的眉头狰狞渗人。 靠,这大哥,有才!关艾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额?”好素养的专柜小姐懵了,好半天才恢复,“首先,我们还需要确认到底是不是我们产品的问题,已经确认,我们会立马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答复?倒是让人好奇了,怎么答复啊?莫非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关艾托着下巴想着。 “少忽悠老子,让管事的出来。”男人嚎了一嗓子,一脸横肉抖了三抖,让人不寒而栗啊。 “先生,您先冷静,我们——” 专柜小姐还没说话,男人一脚踢向购物车:“草,妈的,给老子滚。” “砰!” 购物车旁边的专柜一瞬如山倒,随即,女销售尖叫声:“啊!” 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啊。 杜蕾斯血案啊,关艾托着下巴还没有想明白真相,就在她思考的这一个须臾,现场就变了个模样,眯着慧黠的眼看过去。 “啧啧啧啧。”摇摇头,战况惨烈啊。 “快给老子把管事叫来!”彪悍的男人,脾气暴躁,一脚剁碎了广告牌的支架。 嗯?关艾眸子一眯,成一条细缝,蹿出危险的光。 就在大汉鼻孔朝天,专柜人员仰人鼻息的时候,关艾拍拍手,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盒子,眸子一眯,对准,抛出。 “哒——” 顿时,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看向大汉的鼻孔,只见两行热血。 关艾拍拍手,眯着眸子笑:嗯,不错,一分不差,真准。 有一阵死寂,随后…… “啊啊啊!” 连着声声尖叫,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大汉脚下一个踉跄,抚着鼻子,七晕八素了半响,虎背熊腰靠着专柜,抬眸:“你刚才砸哪里?” 被一双火光四起的鹰眸盯着,关艾依旧笑容如花,头微微一扬:“喏,你的鼻子。” 大汉抚着鼻子的手,颤抖了。 忽然一拍手掌,关艾发现新大陆一般:“哎呀,流血了。” 姑娘,到现在才发现?好吧,那血已经流到嘴上了。 大汉足足傻了几秒钟,颤着手抹了一把,一看,唇齿发白,牙齿打颤了:“血、血。” “咚——” 一声闷响,大汉四脚朝天,脸朝地,这下可好,鼻孔里血流更汹涌了。 一滴,一滴,淌下,赶巧,滴在地上的盒子上。不正是关艾方才使用的凶器吗?好家伙,赤果果一盒杜蕾斯啊。 杜蕾斯二度引发血案了。 “哟,还晕血啊。”关艾抱着胸,看着横躺在地上的男人,笑得眼睛眯了。 地上挺尸的男人仰着鼻孔,朝天放了句狠话:“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关艾小跳了一步,摇摇脑袋晃晃头,无比得瑟:“你来啊,你来啊,咬我啊。” “你、你、你——”男人气血上涌,一口气没接上来,咚的一声倒地,昏死过去了。 “和姑奶奶斗法,回去在修炼个三百年。”关艾大脚一迈,从男人背上跨过去,四个字——牛气冲天。 呵!这姑娘,彪悍啊。顿时,无数双星星眼,瞅怪兽一般瞅着关艾,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关艾拍拍手,将袖子放下来,狠狠一脚踢开男人的腿,蹲下,将被男人跺碎了支架的广告牌捡起来,掸了掸灰,起身,对着昏迷地男人的腿脚,一阵踢打:“丫的,你敢踩我家男人,我让你血溅三尺。” 靠,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兴许是几脚下去,地上横躺的男人鼻子血流更汹涌了,顿时,血溅了三尺不止。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关艾抱着广告牌,大大方方地转身,走了。 半响后,人群窜动了。 “快叫救护车。” “快!” “……” “彪悍的姑娘啊!” 此时,彪悍的某人抱着广告牌,大咧咧走在超市里,所到之处,自动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关艾正得瑟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在耳边。 “什么时候,我成你家男人了?” 关艾吓了一跳,白眼一翻,瞪过去,额?这张脸……低头看看怀里的广告牌。 此脸,不正是广告牌上的脸吗? 靠!要不要这么巧? “呵呵呵。”抓抓头发,关艾装傻充愣,干笑,像个傻子。 程信之耐心好,抱着手,挑了挑修长的眉:“你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男人了?” 关艾继续装傻:“额?”继续充愣,干笑,“真巧。” 巧?好吧,关姑娘想死的心都有了,形象啊,全毁了。 程信之抱着胸,似笑非笑地走过去:“还没回答我问题。” 慧黠的眸子转啊转,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关艾下意识地吞吞口水,干咳几声:“那个、那个,你懂的。” 程信之挑挑眉,稍稍俯身,凑近,暖昧轻语:“就这么喜欢我?” 咚!某人该死手软,广告牌没握住。 程信之扯唇,看着某人的窘态,笑得更欢了。 一向厚脸皮的关艾皮天荒的脸红了:“靠,自以为是!” 程信之扯扯唇,俨然一副不信的模样。 关艾气结,抬起脚就往广告牌上某人的脸招呼去,可是半响,没下去脚。 程信之轻笑出声。 关艾焉了,好吧,她没出息了,她窝囊了,她堕落了,居然对某人的广告牌垂涎了。 关艾认栽:“是是是,老娘稀罕你,喜欢你,得了吧。” 说完,耷拉着脑袋恹着。 “关艾。” “诶。” 关艾头低得更低了,要不要这么条件反射啊。 程信之喊了名字,又沉默了,关艾半口气卡在喉咙里,半天,没忍住,抬头,语气大爷:“有屁快放!” 程信之嘴角小弧度地抽了一下,说:“我允了。” 允了?关艾脑袋片刻放空后,翻翻白眼:“这意思是你不允,我还不能稀罕你了?”一时没忍住,开口就爆了一句粗口:“草!” “一个女孩子,满嘴粗话,行事鲁莽,冲动蛮横。” 俨然一副长辈的语气,配上那无奈的表情,关艾在程信之身上看到了关震北的影子,顿时来火,眼睛一横:“与你丫有半毛关系?” “你说我是你的男人。” 额?关艾傻了,咋吧咋吧吞了两口口水,故作淡定:“你是吗?上次落荒而逃的可是你,我就那么可怕?不给答复也就算了,还——” 话还没说完,一阵大力,关艾张嘴正要骂娘,唇便叫一个火热的唇含住,所有理智被放空,她睁着眼,烟火正盛。 此时,关姑娘化身汪洋中的小船,摇啊,荡啊,晕晕乎乎,呼呼晕晕,忽然,唇上一空,船停了,关姑娘腿一软,被人抚着。 关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难得有了几分风情,却傻傻地问:“你做了什么?” 这姑娘,真傻了?真够没出息的! 很久很久之后,每每关姑娘回想起这一桥段,每每险些吐血,这被一个吻弄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活像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太伤关姑娘自尊了。 程信之回答,面不改色:“吻你。” “为什么?” “我是你的男人。” 到手了!关姑娘傻笑:“一经收货,概不退还。” 说着狠狠一把搂住程信之的脖子,笑得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儿。 程信之摇摇头,看来这野猫得驯养驯养,太悍了。 关姑娘笑嘻嘻,眯了眸子,一把挽住自家男人边走边说:“回头别拍这种广告了。” “为什么?” “刚才看见几个小姑娘盯着广告牌流口水,不爽。”关姑娘苦着脸,再次强调,“太不爽了。” 程信之笑:“广告费挺高的。” “这样啊。”关姑娘纠结了半天,一锤定音,“那适当拍一点还是可以的。” 程信之面瘫脸直抽,不得不再一次深思,到底收了个什么奇葩。 夕阳西落,城市华灯初上,路口泊了一辆豪爵,纯黑的车身,在灯下,略显森冷。 “少爷,天黑了,回去吧。” 车座里的男人唇线紧抿,仰着头,望着远处的楼,黑白色的眸,暖黄的灯光融不进一分,一直白皙的手搭着车窗,夹了一根长长的薄荷烟,青烟缭绕,他侧影萧条。 这是个寂寞到空洞的男人,没有灵魂,没有空余一副绝美的皮囊,让人揪酸心脏的美,这个男人,唤:左城。 久久沉默,主驾驶上传来一声重重叹息:“少爷,要真放不下,你上去看看少夫人吧。” “她该是不想见我。” 左城狠狠吸了一口烟,眉间紧蹙,却不见吐纳,这是最伤肝肺的抽法。 进叔真恨不得上去将烟夺了,终归是不敢,多番相劝:“少爷,少抽点烟,您的胃受不住啊。” 左城轻扯薄削的唇,苦笑凄凉,掐灭了烟,摇下车窗:“走吧。” 车还未启动,忽然,车窗外,有人轻敲。 “叩叩叩。” 车窗打下,露出一张精美到夺人呼吸的脸,轻启唇:“何事?” 明明一身萧条,寂寥,明明在地狱里苟延残喘的男人,却叫人心底发怵,不寒而栗。 叶在夕不禁后退一步,隔着半进不进的距离:“我们谈谈。” 暖黄的路灯下,两个男人相对而立,没有剑拔弩张,是不见火的硝烟,是无声无息地较量。暖色的灯,丝毫照不进两双冰冷的眸子里。 “每天三个小时,左城,你可真闲。”叶在夕抱着胸,调侃又嘲讽。 想起这事,叶在夕就来气,这个该死的男人,每天守在公寓外面,盯着窗户,一盯就是三个小时,害得他每天防贼一样不敢松懈,只恨不得将窗户卸了。 “与你有关。”淡淡的语气,一身随意的打扮,遮不住左城与生俱来的气场与强势。 丫的,又是这一句!叶在夕窝火,眉毛斜挑,妖娆里多了几分凌厉:“既然已经放手了,就干脆一点,以后别出现了,她不想见到你。” 左城忽然沉默,眸光染了夜里的寒凉,一点一点被一种叫做凄楚的东西覆满。 叶在夕心下一惊,这男人搞什么,这表情太让人抓心挠肺了,让江夏初看去了还了得,还不心软死。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明明对她虎视眈眈还要装出一副慈悲为怀,她都那副模样了,还不够?到底要——” “她好吗?” 叶在夕还未说话的话,被打断,左城问得小心翼翼,莞尔轻语让叶在夕脑袋空了一下,条件反射就回答:“很好。” 丫的,阴险!居然给老子玩出其不意,叶在夕心里暗骂,警戒再次提高。 叶在夕千防万防,一根筋绷得死紧,猝不及防,左城幽幽叹了一句:“那就好。” 这算什么?圣母玛利亚?屁!叶在夕敢笃定,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野兽,还是吃人不屯骨头的那种,就算现下摆出这么一副无害又凄凉的样子,攻击力那也是不容小觑的,说不准,这男人此时就在算计着怎么将那个女人扑到啃干净呢。 这么一分析,叶在夕更不敢大意了,戒备地看着左城:“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算计她。”顿了片刻,左城补充,“江夏初。” 左城的诚实让叶在夕心里大惊,敲起了警钟,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左城不可置否,黑白的凉眸融不进一点暖色,就那样依着夜色站着,所有灯光成了背景,独留他冷傲斜睨。 好一个算计啊,谋的是江夏初,谋的是人心!真是个胆大的男人,只是叶在夕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他敢这么坦然地开诚布公。 叶在夕踱着懒懒的步子走近,眸光含笑,却几近逼视,挑眉看左城:“这次你可是下了血本,居然舍得放养,你就不怕我趁虚而入?” “你不会。” “哦。”叶在夕拖着长长懒调,笑得更阴冷了,“你小瞧我?” 妖娆浅笑,那是叶在夕的招牌,何时何地风情姿态慵懒,那是叶在夕的资本,所以,他不弱势一分,尽管他也怀疑自己。 左城轻抬凉眸,不冷不热的话,带着不加修饰的冷冽穿透这夜:“你花了五年时间,也没能让她爱上你。” 这个男人,谋了江夏初十四年,他了解她。 叶在夕一口窝囊气堵在了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生生憋红了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所以,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次一定不让你失望。” 一阵沉默,月下,人影斜长,那人俊容萧瑟,他说:“她腹中,怀着我的孩子。” 叶在夕哑口无言,一双眸子放空,夜里的凉气渗进,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毛孔窜入,钻进胸口里那个致命的器官,翻腾,喧嚣,一溃千里。 好啊,好算计! 久久,叶在夕一声冷叹,转身,没入黑暗,一地萧然若爽的身影。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全是暖黄的灯光,沙发里窝着的小女人,是他心头的姑娘,她轻笑。 “怎么还没回去?” 生长于烟雨江南的她,有着所有江南姑娘的温婉,一副嗓音柔柔的,总是一开口,便会轻轻撩拨人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夜的凉,一瞬便散了,他痴痴望着她。 “怎么了?”她问,一双总是淡然平静的眸子,在夜里,在灯下,添了几分柔和。 问他话是,她往左挪了挪,留出右边的位子,那是给他的位子。 五年相识,他没有虏获她的心,只得了她右手边的位子。 他不动不语,她唤他的名字:“叶在夕。” “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名字,带着我的姓氏。”叶在夕脱口而出。 她怔了一下,没做声。 久久,她说:“我习惯了。” 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从疏离,到熟识,她都不曾改变称呼,因为她总觉得,只有他,总是不会变的。 原来,人都会变啊,会贪心,就像她自己一样。她抬头,看着沉默的叶在夕“回去吧,很晚了。” “夏初。”他眸光凌乱,隐隐约约有什么沉沉浮浮的,压不住的阴霾。 江夏初只是颔首,没有应答。她还是习惯他的连名带姓。 叶在夕扯扯嘴唇,笑得苦涩,像嘲弄,走过去,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 忽然,他用力将她抱住,呼吸一滞,她大喊:“叶在夕。”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姓氏。”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惜毁天灭地 忽然,他用力将她抱住,呼吸一滞,她大喊:“叶在夕。”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姓氏。” 她苦笑,没有再挣扎。 叶在夕重重喘息,俯在她耳边:“夏初,不要回到左城身边好不好?”嗓音像极了紧绷的弦,一扣即裂。 她身体僵了一下,仰头看他。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怎么算计,都不要回到他身边好不好?” 叶在夕灼灼看着她眸子,等她回答。 她该回答好的,理应这样,必须这样,也只能这样,但是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呵。”叶在夕轻笑,有浓浓的讥诮。然后抱着她,没有再说话。 这天晚上,叶在夕没有回去,在沙发的右手边坐了整整一夜,茶几上一包烟,未动。那个回答,江夏初也没有给。 天亮后,第二天阳光照常明媚。 江夏初打开房门,便看见窝在厨房的男人,穿着她的各自围裙。 “叶在夕,你没回去?” 拿着锅铲的男人抛过来一个妖娆的白眼:“少一副嫌弃的样子,爷给你当保姆,你还挑三拣四,不乐意了?没良心的东西。” 江夏初失笑,看着某人忙碌的身影,拂拂额,无奈。这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男人还是叶大天王吗?她怀疑了。 “江夏初,倒点水过来。” 似乎一切回到了之前,他与她,还是叶在夕与江夏初,没有去各自掉姓氏。 早饭,煲了粥,一碟小菜,做得很精致,江夏初还是第一次发现,叶在夕厨艺这么好。 “我手艺不错吧?”叶在夕给她再添了一碗。 江夏初笑着接过去,没说话。 “看看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的好男人上哪找去,你揣着宝好不当回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江夏初闷头吃饭,任叶在夕说得天花乱坠也不支声。 叶在夕一边给江夏初夹菜,一边抱怨:“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给你下厨啊,还不知道珍惜。” 江夏初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给她下厨,他厨艺不好,他只会煮粥,他煮的粥总是很咸,他说以后多做几次便会好了…… 那时候,她不知道,没有以后,只是一笑而过,吃完难吃的粥,装作不知道是他煮的。 甩甩头,她苦笑,怎么又想到他了,低头喝粥,才发现,味同嚼蜡。 过后,江夏初收拾了碗筷,刚要放水。 “江夏初!” 江夏初手里的盘子咚的一声,险些摔碎,回头,看一惊一乍的男人。 从餐桌到厨房,叶在夕是跑过来的:“别碰!” 江夏初默然,不解。 “水凉。” 将近夏天,外面日头正盛,水好像不怎么凉,江夏初刚要用手去探水温,被叶在夕抓住,已经往池子里放好了热水,还不忘嘱咐:“以后多用温水知不知道?” 江夏初微怔,半响点头。 之后,叶在夕说了句没有通告,便赖在江夏初的单人沙发里,捧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正起劲,鸠占鹊巢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夏初洗完碗,睃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没说话,一言不发地去阳台晒太阳。 一个半响…… “手机给我。” 叶在夕伸手讨要,江夏初拧眉,给了。 “别用了。” “怎么了?” 叶在夕想了想,顺溜地回答:“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就做手机追踪吗?” 关了机,叶在夕将江夏初的手机塞到了自个口袋。 江夏初没说什么,皱眉。 又一个半响…… “来,喝了它。”叶在夕横过来一只手。 “我不喜欢喝牛奶。”江夏初凌乱了。 江夏初不接,叶在夕丝毫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不准挑食。” 江夏初无奈,接过杯子,在某人眼神督促下,一口饮尽,忍住了胃里的翻腾才没有吐出来。 “乖,真听话。”叶在夕满意地摸摸她的头,送个撩人的媚眼。 江夏初苦笑,记忆里那个男人总会说,我的夏初,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原来她只不听他的话啊。 再一个半响…… 客厅里,缓缓的钢琴曲响起,随之,还有叶在夕的声音。 “多听听柔软的音乐,对睡眠好。” 江夏初拂额:“现在是白天。” “谁说白天就不能睡觉了。”叶在夕给江夏初披了条毛毯,万分真诚的模样,“你要多睡一点。”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 江夏初辗转,睡不着,想不通。 “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叶在夕没抬头一手捧着电脑,一手拿着纸笔,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你今天有些怪。” 叶在夕抬头望过去:“有吗?” 江夏初点头,叶在夕自顾摇头:“没有。” 说完,又盯着电脑,手里的笔忙活不停。 接下来的时间里,诸如此类的怪异举动,数不胜数,江夏初头疼不已。 趁着叶在夕喝水的空档,江夏初关了音乐,坐回沙发,捧起叶在夕的电脑。 片刻,叶在夕大吼一声:“你不能碰电脑!” 江夏初怔愣半天,放下手上的平板,抬头,摊开手掌:“这是什么?” 叶在夕愣了,眸光闪烁,伸手便要去躲笔记本。 江夏初起身,躲开,细细看着笔记本里的内容:“你把我当孕妇?”她在自嘲地笑。 叶在夕一时无语,看着笔记本上的一条一条。 孕妇要则: 忌冷水。 忌电子辐射。 多喝牛奶。 音乐胎教。 …… 好半天,叶在夕才仿若梦醒一般,解释:“剧本要求,角色适应,我戏里要演准爸爸。” 江夏初低头,没说话,握着笔记本的指尖泛白。 “别多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叶在夕走过去,将她抱住。 对不起,骗了你……叶在夕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怀中的人儿再轻颤。 五月七号,一纸监控书,中央监察厅副检察长成初影下狱,中央局全数洗牌,整个上海乃至整个大陆各路政商蠢蠢欲动。 年纪二十五岁,以雷霆手段铁面无私著称,任谁说起那位年轻的检察官都是一阵感叹敬佩,一朝巨变,法界天之骄女一夜落魄下狱,各界揣测纷纭。 中央第一警局里,成初影一身青灰色的囚衣,从门外走进来,脚下链条在地上擦出长长刮痕。 隔着厚厚的玻璃,对面的男人缓缓抬眸,一双眼,一如既往的冷冽,一双绝美的手扣着案桌。 这个男人啊,用那双最美的手将她带离地狱,现在又用那双手将她推回地狱。 “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动用了你在监察厅的的人,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她浅笑,素颜的脸惨白憔悴,一身灰色的囚衣更衬得一双眸黯然无光。 隔着厚厚玻璃,左城唇角弧度很小:“不是。” “那就是昭告我和左家的关系。” 怕是不出一日,整个中央局都会知道左家主子探监一事,以左家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很容易,如此高调张扬地出现在探监室,便一定另有所谋。 成初影扯扯嘴,灰暗的眸子了然。 左城不可置否:“你一直都很聪明。” 左城从来不吝啬赞美,也确实,成初影聪明,只是过犹不及。 成初影寓味不明地笑笑:“那让我这个聪明人猜一猜。”她凑近一分,隔着玻璃,对上左城沉沉凉眸,“你要利用我?” 左城唇角微扬,不冷不热地应了一个‘嗯’。 她很聪明,像他,因为她看了他十四年。 成初影灿然一笑,亦掩不住凄凉:“竟没想到,我一个犯人还有可用之处。”稍稍往后仰,腕上的手铐发出刺耳的声响,“既然如此,就算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问。” 强硬、冷漠,一贯的左氏风格,他对她一向吝啬言语。 眸光幽幽,似沉寂的兽,没有逼迫,她只是淡淡开口:“我给左氏做假账,我与左氏的关系,除了左家人,根本没人知道,那些检举的证据,是谁提供的?”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没有表情,眸子冰冷地极尽冰点。 成初影一声冷笑:“果然如此。” 他轻叩桌面,停下:“还想知道什么?” 这个男人,他的诚实,他的果决,他的独断专行,从来不掩饰,他狠,不动声色亦或光明正大,只要他视为猎物,从来手到擒来,玩弄手段心的领域里,谁能与他争锋。 成初影爱这样的男人,却也狠极了这样的男人。 “那么你打算怎么惩罚我?或者说,怎么利用我?你亲手将左氏推到风口浪尖,光明正大地昭告与我同流合污,那么你想做什么?”顿了片刻,凝眸看左城,她眸光似要被吸进那一汪深潭,她不闪躲,视线相对,她问,“毁了左家?还是毁了你自己?” 他不语,薄凉的眸子是纯黑色,望不到底地深邃与神秘。 她笑:“看来我都猜对了,你要毁了左家,也要毁了你自己。”默然须臾,她眸光灼灼,“因为她?” 左城不答,她有了答案。 江夏初啊,那三个字,果然是劫数。 “初影。” 沉默了很久,左城忽然开口,喊了两个字,她的名字,她的手轻颤了一下,牵动了腕上手铐,响得刺耳,手腕生疼,她抬眸,看左城,没有说话,视线越发痴缠。 初影……她爱极了他那样喊她。 左城开口,说:“你可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你太聪明。” 那江夏初呢?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呢。 成初影哑然失笑,笑出了眼泪。 男人啊,心都长偏了的,爱的人,不好是好,不爱的人,好也是不好,她没错,若要真计较起来,错也错在没有让这个男人爱上她罢了,所以,她不怨,如果栽在这个男人手里,是她的命,她认。 “期限是多久?你给我判的罪,期限是多少?”喊着泪,嘴角在笑,她嘲讽自己,问左城。 “没有期限。” 曾经,他说过:不要爱上我,不要对我有野心,代价你付不起。 当时她只是随意听着,一笑置之,才明白,这个男人对这个残忍的游戏从来不玩的。如今,游戏结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她输了,赔了一辈子的光景,这是她的仅有,这个男人,有多狠呢,她已经想象不出来。 “也好。” 只说了两个字,她起身,手铐脚铐擦得皮肤生疼,转身,第一次将背影留给那个男人。 罢了,这场游戏她战战兢兢玩了十四年,如今已经在没有力气继续了。 兜兜转转了十四年,她还是活在地狱,只是,尝过了天堂的滋味,她才知道了这地狱的残忍。 铁链远去,忽然静下,门口,那人没有回头,她说: “左城,你可知道,十四年里,你只叫我一次我的名字,就在刚才。” 身后,只留沉默,她仰着头,看着监狱外的阳光,泪流满面。 人生有多少个十四年,谁舍得花十四年来做同样一件事,成初影便花了十四年,换来左城的一声称呼,此生仅此一次。 此时,中央监察厅严阵以待,久久按兵不动,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中央第一警句,盯着左城,盯着成初影,就等着肥肉入口。 只是这肥肉是谁?现在下定论那就为时过早了。 “检察长,左城果然来了。” 说话的是监察厅长齐明海的心腹,监察厅的三把手闫铁林。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齐明海思忖,幽幽发光的眸子像夜里的兽。 “那还不明显吗?左城想要封口。”闫铁林性子急躁,头脑不比齐明海精明。 “我花了十五年时间,也动不了左城一根汗毛,你觉得他会那么简单?”齐明海断言,“就怕是局中局,左城挖了个陷阱让我们当空子来钻。” 老谋深算赛狐狸! 这七字真言形容齐明海十分精确。 “难道我们就坐视不管?”闫铁林急红了眼,左家那块肉,他都盯了好几年了,半点不甘心。 坐视不管?哼,他要左城血债血偿。 一抹森然覆上齐明海眼中:“就算是陷阱,我也要看看左城到底在玩什么?申请调查令,彻查成初影与左氏。” 第一百六十九章:左城说,我等你 又一个初夏时分,花开的季节,今天的花期似乎格外长,转眼入了七月,花开依旧不败。 两个月光景,兴许漫长,兴许弹指溜过,有人说,时光啊,是个弹性维度,拉长了想念,压缩了流年。 从左家出来,第六十七天,很长的时间,长到江夏初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长到她快要忘了回忆还在等她。 昨夜里啊,她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呢,她记不太清楚了,醒来,便是久久恍惚。 “江夏初。” 叶在夕的声音,还有杯中水声,她站在窗前,腹部微微凸起,眸子是放空的。 “江夏初。” 叶在夕拍了拍江夏初的肩,她回过神来,空洞的眸子错愕,看向叶在夕:“嗯?” “砰!” 杯中水漫出来,滚烫地温度灼伤皮肤,杯子碎成了四分五裂,溅了一身的水。 叶在夕灼灼看着她,视线便像那滚烫的水。 “怎么了?”江夏初问。 叶在夕看了一眼一地狼藉:“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 她笑笑,依旧恍然,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江夏初。”叶在夕蹲在他身侧,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妖异的桃花眼,不放过她一丝一毫情绪。 “嗯”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忽然指尖传来刺痛,她皱眉,缩回手。 “给我看看。”叶在夕一把擮住她的手,圆润白皙的指尖已经冒出血来,叶在夕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疼不疼,怎么那么不小心。” 江夏初摇摇头:“不疼。” 叶在夕不说话,抓着江夏初的手就往嘴里送,舔了舔,又吹了吹,心疼坏了。 江夏初不禁失笑,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叶在夕轻声苦笑,拿她没办法:“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来收拾。” 江夏初窝在沙发里靠左的一角,安安静静的,叶在夕收拾好,很自然地坐到沙发靠右的一角,陪她坐着,她不说话,他也不开腔。 “叶在夕。” 很久后,她叫他的名字,靠着抱枕,手自然地放在腹上。 “嗯。”叶在夕拿了份报纸,随手翻着,应得心不在焉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她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才缓缓开口:“我昨晚梦见左城了。” “嗯。”还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个字,叶在夕视线落在报纸上,只是半天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她安安静静地窝着,江南水乡滋养的嗓音软软的:“他握着我的手,很用力,然后——”顿了一下,她眸光暗了初夏的光,说,“他哭了,当着我的面。” 叶在夕扯扯嘴角,拉出一个苦笑来,放下手里拿反了的报纸,看着江夏初。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语速很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居然梦见他哭了。”她抬眸,看着叶在夕轻笑,“你说是不是很好笑。”笑容荒诞,黯然了容颜。 是啊,多好笑。只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傻女人啊,不会相思,却害相思,不懂有情,却深情。 江夏初沉默很久,叶在夕才开口。 “江夏初。” 她没有应,低着头,手轻轻拂着腹部,都说四十三天养成一个习惯,自那个女人出现,还不到四十三天,江夏初便养成了轻拂腹部的习惯,这样的动作,带了她所有温情,所有柔软。 “昨晚——”他也犹豫了,却咬着牙将话说完,“那不是梦。” 窝在沙发里的女人猛地抬头,一双眸子惊乱得像湍急的深秋湖水,就那样直直望进他的眸子里,他望见了她所有来不及掩藏的慌乱错愕,还有微微凄楚。 他想,也只有那个男人能搅乱她一汪平静死寂的海。 他苦笑一声,继续:“左城昨晚就来了,凌晨才走。” “第几次了?” “每隔几天便会来一次,在你睡着的时候。” 难怪梦境那样真实,她抿唇冷笑,没有再说话。 “江夏初。”他唤她的名字,有些急切。 她揉揉眉心,抚着肚子起身:“我有些累了,去睡会儿。” 近来,她嗜睡,只是此刻她眸中是恍惚,是失魂落魄,并非倦怠。 叶在夕知道,她又在逃避。 该死的,这样的她,他居然还是心软了,鬼使神差就抓住了她的手,更是鬼使神差说了那样的话:“江夏初,就这一次,跟着你的心走。” 她愣住,呆呆看着他,眸子掀起涟漪,张张嘴,喉间酸楚难抑,心口,那个地方扯一下,很疼。 他只见她单薄的身影站得很直,眸光渐进暗下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不知道要花多少个五年你才能爱我,我没有信心一直等,所以我放你走。”揉了揉她的发,他说,“夏初啊,我们之间总要一个人幸福,而我希望是你。” 她抬头看他,眸子微闪,落了眼泪。 “傻瓜。” 伸手,擦了她的泪,他松手,转身而去。 第一次,叶在夕在她面前这样落荒而逃,她到今天才看见,这个男人的背影,那样萧条,那样寂寞。 她重重跌回沙发,掩着面,眼泪从指间滑落,一滴一滴连成串。 门后,叶在夕贴着墙,苦笑呢喃: “叶在夕,不要后悔,不要后悔……” 可是,他还是后悔了,他多想一辈子抓着她,死死不放手。 *****左氏。 “少爷。” 依着转椅,左城轻抬眸:“来了吗?” “齐明海已经带人封了左氏,现在就在楼下。” 灭了手里的烟,左城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百态尽收眼底,他木然冷笑,是决绝。 进叔心头一紧,慌得揪心,上前,期期艾艾:“少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目下无尘的眸子一沉,左城语气强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动作。” “少爷。”进叔眉头深蹙,语重心长,“少爷,您三思。” 明里暗里,黑白两道,多少人想左氏弄垮左家,若是没有左城坐镇,那后果……进叔不敢深想。 左城沉默,默然深冷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进叔躬身:“左家,不能没有您。”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声音便在那一瞬苍老了,眸间再没了世间百态的颜色,灰色黯然,这,是左城,他笼着满身的夏日阳光,却掩不住一身的冷漠凄凉,轻启唇,嗓音干涩而无力,“父亲曾说,我有一颗王者的野心,生来便是为了杀戮,为了掠夺,他终究是看错了我,我的野心太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女人。” 如今,左城用整个左家来赌一个女人,怕是左家老爷在天上也要大骂逆子吧。 进叔哑然,只觉心酸,俯身,铿锵的字字都哽咽:“少爷,左家上下等你回来。” “即便是我自己,也没有半分把握,所以不要等我回来,我走后,左家便是她的,好好护着她。”说完,左城转身,逆着阳光,走近一片黯然之中。 进叔咬牙,红着眼,终是点头。 他的少爷啊,安排好了所有后路,唯独少了自己。 **** 自离开左家,这是江夏初第一次见到左城,时隔了两个月。 他在路的那一头,而她在这一头,隔着人山人海,只一眼,望进了彼此眸中。她一个漫长的恍惚,他已经几经轮回,世界好像静止了,她眸中,只有他缓缓朝她走来。 左城瘦了,头发已长了,隐隐遮了眼角,还是穿着偏爱的黑色,她这才发觉,两个月真的很长很长。 隔了半近不近的距离,江夏初才看见,他身后,有闪光灯,有警车,有很多喧嚣。 而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他说:“是不是,只有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才愿意出现。” “左城。”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哽塞。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要告诉我,我只要知道你来了,你来见我了。” 左城笑了,身后喧嚣都成了陪衬,只有他的笑,竟然有几分明媚。 走上前,左城将她抱在怀里。 “我想了两个月,还是没有想通。” 左城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听她说,小动作地左右摇晃,这是左城欣喜是才有的小动作。 这个傻男人,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江夏初红着眼眶,抬头看左城:“左城,你为什么骗我呢?” 江夏初伸手,抓着左城的手,覆在腹上,那里,微微凸起,是他们的孩子。 “你知道了。”左城轻轻拂着她的腹,眸光清澈,对她说,“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你不要他,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那你怎么忘了,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舍得?”她鼻子一酸,泪如雨下,“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骗我?一次又一次。” 原来,会这么委屈啊,不该只是怨,只是恨吗?她不知道,当他用那样凄凉决然的眸子看她时,为何会那么心疼? 他抱着她,吻她的眼泪:“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骗你?”左城吻她的唇,狠狠地,在她唇边吐息,“因为我爱你。” 眼泪一下子掉得凶了,心头某个地方一溃千里。 一个月前,左鱼来了,她知道了她的孩子还在。 左鱼说:“孩子没有死。” 当时她苦叹了一句,嘲讽:“那个人啊,什么总是骗我呢?” 左鱼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啊,和左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她说:“因为他爱你。” 左城骗她,因为爱她。 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只是,她到现在才懂。 她眨眨眼,想将眼泪流回去,却掉得更凶了,她问左城:“会回来吗?” 左城回答:“我的夏初,你要我吗?你若要我,我便哪也不去。” 他问得小心翼翼,声音都压抑着,竟带了些颤音,她只是听着,还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便觉得难受极了。 很久,她看见身后那些警察走近了,她才开口:“那么你要坐牢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她早便不能思考,所有肢体言语,都是惯性,这是这种下意识的惯性言语,让左城手颤了一下,浑身却僵冷。 左城苦笑,在嘲弄:“你不要我啊。” 她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要吗?不要吗?好像都不是。 左城擦了擦她无意时落下的眼泪,眼神温柔:“不记得了吗?我告诉过你的,只有你能给我判刑,我将所有决定权都给了你。” 身后,走来的那个男人,她认识,是以琛的父亲,她突然便想起了以琛,想起了在美国太平间里死不瞑目的以琛,然后,她便给左城判刑了,只有四个字。 “那么——”顿了片刻,犹豫,却决绝:“再见。” 心疼了一下,她不知所以,只觉得浑身每个感官都在叫嚣着疼痛。 左城一把拉过她,然后狠狠咬了她的唇。 “我狠心的女人,我等你。” 只说了一句话,左城毅然转身,走进了警车。 警笛鸣起,她的话湮灭在了喧嚣里,她说:“左城,别走。” 没有人听到她的话,包括她自己。 闪光灯还继续,而她坐在地上,人群中央,便怔怔看着警车远,她轻喃:“宝宝,你的父亲,是个疯子。”抚着腹部,她说,“为了我而疯。” 她笑,笑出了眼泪。 “少夫人。” “江夏初。” 是进叔,还有叶在夕,只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起身,跌跌撞撞走进了人群。 她心里有个地方太疼,左城走了,她想,她不能当着旁人流眼泪。 之后半个月,她窝在家里,不去看,不去听,什么也不做,只是没日没夜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期间,叶在夕来过,关艾也来过,除了不说话,什么都没有变。 然后,关艾那天说:看,外面那么多人,都是左家的人,在那里守了几天了。 江夏初当时只是站在窗户前,看了片刻,没说什么,进去睡了。 然后,叶在夕有天说:这片小区,被左家高价买下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江夏初当时笑笑,还是没说话,只是,后来她便出门了,既然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她便要飞出去。 天气很好,她的肚子近来大得很快,没有问医生是男孩女孩,不过她倒希望是个女孩,左城说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他,就算现在走在街上,看着街旁的香樟树,就想起了左城给她种的那几颗香樟树,正是开花季节,不知道开了没有。 ------题外话------ 这些天有些忙,错别字没有查,先这样看哈,过一两天我来改 第一百七十章:你爱他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他,就算现在走在街上,看着街旁的香樟树,就想起了左城给她种的那几颗香樟树,正是开花季节,不知道开了没有。 身边的人群,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她只是笑笑,不在意。 身后,是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妈妈,为什么那几个叔叔跟着一直跟着阿姨?” 女孩的妈妈立马捂着她的嘴,很小声地嘱咐:“囡囡乖,别说话。” 隔着很远的距离,江夏初还是听到了,只是一笑而过,这样的境况不是一次两次,她已经习惯了。 左家啊,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惧怕的存在,现在她也是。 回头,看着三米外的男人们:“离远点。” 十几个男人,穿着一样的黑色西装,齐步退了一步。 “再远点。” 江夏初又说,男人们又退了一步。 “再远点。”她继续说。 这次,那些人没有后退,一个男人上前,躬身,十分恭敬:“请少夫人见谅。” 江夏初笑得无奈,怎么忘了左家的人都只听那个男人的。 她只是没想到,就算他不在她的世界,也能掌控住她所有轨迹。 摇摇头,往回走,身后三米的距离,依旧跟着十几个黑衣男人。 下午的时候,关艾来了,一进门,才走到门口玄关处,大咧咧地说:“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呢。” 江夏初窝在沙发里,发呆。 关艾见怪不怪,也窝在沙发里,仰头,示意窗外:“外面是什么情况?方圆十里都是人。” 江夏初给了反应,淡淡四个字:“方圆百里。” 关艾叹曰:“我还以为左家气数已尽呢,原来左家的人都到这来安营扎寨了。” “随他们吧。”江夏初缩了缩,已经夏天,她还穿着厚厚的外套,脸色不太好。 关艾打住,没再说什么,换了话题:“今天左城的案子一审。” 江夏初没动,关艾却清楚地看到,她眼睫颤了好几下。 就会装! 关艾很耐心,凑过去问:“你不问点什么吗?” 江夏初不说话,还真什么都不问,只是关艾敢笃定,她心里一定一团乱麻,迫切又凌乱,关艾也不点破,窝着沙发伸伸懒腰:“好吧,我不是说给你听,我说给我干儿子听。”伸手,搭在江夏初隆起的腹上,有模有样地对话,“干儿子啊,你那个冰狐狸老爸啊,这回是真要坐牢了,你知道你老爸在法庭上对法官大人说了什么吗?” 抬头,看看江夏初,对方淡定,关艾继续说:“三个字。” 又抬头,看江夏初,江夏初唇角抿着,眉头有皱起的趋势,关艾舒了一口气:“左城说,”学着某人冰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判罪吧。” 江夏初眉头一拧,绝对可以夹住一支笔。 “几年。” 江夏初问,虽然语调没什么起伏,眸光却碎得凌乱。 明明很在意,关艾就知道如此,说:“现在才问,江夏初你真能忍。” 什么时候,江夏初要诚实点就好了,拐了这么大弯,转念又想,江夏初要诚实了,不就不是江夏初吗? “几年。”江夏初重复时的语气,急切了几分。 关艾正对江夏初的眼睛,回答:“还没有定下来,本来这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左家的律师一句话也没辩解,就等着判刑,都说至少要判个几十年,可是法院的态度不明,应该是忌惮左家,几句证据不足,有待考究的话就搪塞过去了,说是推后二审。而且不止法院,连中央局也按兵不动,连查封左氏的那个检察长都停职了。” 江夏初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偶尔皱眉,偶尔抿唇,这些都是她心慌是才有的动作。 关艾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其实左家那么大块肥肉摆在那里,想扑上去咬上几口的大有人在,反倒是左城这不反抗、不出招的态度给唬住他们了,都揣测着左城是不是在引蛇出洞,釜底抽薪,所以暂且都不敢动作。”顿了顿,关艾语气抑扬顿挫,提起调子,“不过,就等着第一个不怕死上前冲锋陷阵,最迟不过二审,之后嘛……”不放过江夏初的神情,关艾说,“左家危已。” 江夏初眸子一沉,乱得一塌糊涂,全是慌张:“二审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之后。” 关艾回答完,江夏初就没再说话,安静地抱着抱枕,那个抱枕关见过,在左家见过,黑色的,左城最爱的颜色,江夏初抱着,明明那么格格不入,关艾却觉得视觉效果和契合。 关艾突然想起了那句矫情的话:爱情总发生在不经意间,来得无声无息。 就像那个黑色的抱枕,无声无息的。 这个傻女人,需要点,聪明人,总有些方面格外愚钝,关艾便点破,说:“左城在等你的表态。” 江夏初有些恍惚。 “你呢,怎么打算?左城入狱已经半个月了,而且二审也没多久了。” 一开始江夏初沉默,半响,才抬头,看关艾,眸子有些放空:“关艾,其实我一直都恨他。” 听说重情义人,不轻易恨一个人,一旦恨上了,就比爱还来得强烈,关艾觉得江夏初就是这样的人。她恨左城,以至于都不知道,还有另一种感情的存在。 关艾点点头:“我知道,你恨他嘛。”顿了顿,语气认真,严肃地不让人有闪躲的机会,“但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看着江夏初的眼睛,“你爱不爱他?” 江夏初恍然,摇摇头,眼神茫然又空洞。 关艾无奈,叹气:“我就知道,那我问你。”托着江夏初的脸,一字一字问得庄重,“江夏初,你爱左城吗?” 爱吗?她脑中忽然闪过很多很多画面,一幕一幕,都有左城。 左城说:我的夏初啊,你怎么独独对我这么狠呢? 左城说,夏初,夏初,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左城说:就算我死,也舍不得你死。 左城说:谁都不能判我的罪,我只给了你这个权利。 左城说:你不要我啊,夏初。 …… 这么这么多话,她竟记得这么清楚,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像刻在了记忆里,腐蚀到身体里。 第一次,她问自己:你爱左城吗? 张张嘴,不知怎么回事,不敢回答了。 关艾过来揉揉她的头发:“别急着回答我,亲爱的,好好想想。我走了,我家男人还在楼下等我呢。” 关艾走后,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在发酵,她觉得冷,缩进沙发里,无意识里喃了两个字。 “爱吧。” 有一种爱情,深入骨髓,在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看不见,察觉不到,也正因为藏得深了,所以也剔除不掉,那种爱情叫做:爱了,但是不能爱。 关艾下楼,路过小区路口,瞅了瞅一群面无表情的保镖大哥,上前:“我说大哥,你们不用吃喝拉撒吗?” 对此,关艾很好奇,这些保镖大哥怎么能做到于泰山压顶而不动呢? 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眼神都没抛过去一个。 关艾又问:“大哥,你们的女朋友知道你天天守着别的女人吗?” 好吧,左家的人,都在内部找女朋友,所以关艾口中的那些女朋友们,也天天守着一个女人。 “拜托有点反应好不好?”还是没一点反应,关艾焉了,“得,我自找没趣。” 不远处程信之无奈地摇头,上前,拉着关艾:“走吧。” “关艾。” “嗯。”关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脑中还在想着那些保镖哥哥们。 知道关艾心不在焉,程信之托着她的脸,顿了很久,语气忽然就有些沉闷压抑了:“两年前,那次车祸不是意外,是我。” 关艾不吃惊,倒是好奇:“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不是突然,我早就想告诉你。” 关艾哪里知道,程信之犹豫纠结了多久。 关艾拿开程信之的手,不以为意地笑笑:“可是我早就知道。”眼珠子一转,眸子弯了弯,像一轮上弦月,“为了你的初恋情人嘛,我懂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爱上过几个渣。” 关艾口中的渣,诚然,是关盺。没办法,亲姐妹明算账,在后一任的眼中,前任永远都是渣。 程信之倒是诧异了:“怎么知道的?” “偶然。”关艾只回了两个字,没不打算细说。 她没有告诉程信之,为了这个偶然,她还冒险和左城做了交易,不告诉她,一来是不想她的男人有心理负担,毕竟女人出面,没面子嘛。二来,不想程信之知道她在两年前就惦记上了他,太掉粉了。 程信之也没有细问,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关艾却忽然想到一茬,半是嘲笑半是愤然地说:“我说,你就那么喜欢关盺啊,居然肯为了她去伤天害理?” 哟,空气里怎么一股子酸味啊,是谁打翻醋坛子啊。 程信之揽着她,似笑非笑:“那时候,我以为欠了她,拒绝不了。” 关艾语气更酸,赶得上陈年老醋了:“难怪,最难消受美人恩。”从鼻子里哼哼一声,瞪了程信之一眼,十分愤慨,“少给转移话题,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来着?是不是美貌?你这贪图美色的家伙。” 这是脑子被醋浸了吧,居然忘了双胞胎的美色一样。 程信之好笑地看着她,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喜欢她叫关盺。” “胡扯!” 关艾很显然不信,傻子才会相信一个男人会因为一个名字迷恋一个女人,除非他真是傻子。 只是关艾这么知道,很多年前,古龙巷里,名唤‘关盺’的女孩让程信之傻了多少年。 程信之亲了亲她因为生气而嘟起的唇:“我喜欢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一双很美的眼睛,笑着的时候会弯起来,生气的时候,也会弯起来。” 关艾正生气呢,一双眼睛弯弯。 程信之看着关艾,就是这一双眼睛,在他少年时便深深几下,他不禁上前吻了吻她的眼睛:“只是你们长得太像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那是你的眼睛。” 那天在医院,她笑着说:你说,我是不是看上你了。 当时,她只是浅笑,眼眸儿弯弯,像月初的月牙儿,那双眼,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才恍然发觉,一切都错了。当时,他做了很傻的动作:逃。 一个固守了十几年的信念,一瞬之间换了概念,面目全非,他除了逃,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他庆幸,错了这么多年,她都在原地。此时,这个女人便在他面前,对着他笑容深深,眸子弯弯。 关艾眨眨月牙状的眼睛:“你在夸我眼睛好看吗?好吧,虽然听不懂,但是我喜欢。” 程信之只是笑,将她紧紧抱住:“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有在一开始认出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环着他的腰,心里欢天喜地。 时光不等人,记忆留在空白的流年了,还好,她在等他,就算错了,却不是永恒。 这叫,缘浅,情深。 ** 半个月,很快便过去,第一次,江夏初觉得时光不等人,太过匆匆,她只是几个打坐,几个恍惚,时间从指间过去,她都来不及深思,来不及清醒。 自那天关艾问她爱不爱左城,已经整整十五天,她问了自己十五天,没有找出答案,这天下午,便是左氏案件的二审。 江夏初一如往常,窝在沙发里,想着事情,浑然忘我,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思考,只是好像没有时间了,也来不及思考,上午,进叔便来了。 “少夫人,算我求你了,救救少爷。” 没有多说,一来便开门见山,说明,时间紧迫了,连狐疑的时间都没有了。 江夏初抱着那个黑色抱枕,似乎心不在焉,却又像认真回答:“我救不了他。” 她连自己的心思都理不清,怎么救他呢? “只有少夫人你能。”进叔语气沉凝,“一个齐明海如何能将少爷困住,少爷下了死命令,整个左氏才没有任何动作,不是他不出来,而是他不想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终是赔心 江夏初抿抿唇:“那你就更不应该求我,该求左城才对。” 进叔无奈苦叹:“少夫人,少爷在赌,和少夫人赌,他弃了所有筹码,只留了你,他把他的一生,他的所有,甚至整个左家都压在你身上,只不过等你一句话,一次妥协。” 又是一场豪赌,那是左城的专场啊。江夏初忽然有点想笑,轻声冷哼:“当初,他若对我妥协一次,以琛也许就不会死了。” 进叔片刻的哑然,苦笑:“原来你还在怨少爷。” 怨,如何能不怨,那个到死也未能瞑目的男人,不是别人,是她的以琛啊,那个在那么多年里充当她生命里所有角色的男人,她怎能不怨。 江夏初只是冷笑,久久沉默。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早在两年前齐以琛的心脏便开始衰竭,根本活不过两个月。” 江夏初猛地抬眸,清凌凌的瞳子睁大。 “果然,少爷什么都不说。” “说、说什么?”心被揪扯,她很怕,忽然觉得天要塌一般,压在眼前,不能呼吸。 “少爷其实可以放任齐以琛就那样死掉的,都等了那么多年,少爷怎么会等不起那两个月,可是,他却偏偏走了那一步,让你有了机会怨他,怪他。少夫人可知道为什么?” 江夏初张张嘴,哽塞。 “他说,与其让他死在你面前,不如骗你,若是能骗你一辈子,是他的幸,若是不能,他来担所有的后果。”进叔似有若无地叹着,“我只是没有想到,后果很这样严重,为此,少爷搭上了所有。” 黑色的抱枕滚落在地,她若正若忡,半响,一低头,眼泪滴在了手背上。 她笑:“他啊,总喜欢骗我。”笑着笑着,就哭出声了,“那个傻瓜。” 都说,那个男人有一颗世人不能揣测的玲珑心,那般精明厉害,江夏初只说,那是个傻子,世上最傻的傻子。 那个男人啊,喜欢撒谎,喜欢玩心玩计,喜欢佯装强大得无人能及,转身却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将伤口掩藏。 他爱她,却让她流尽了这一生的眼泪。她怎么就遇上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呢?幸?还是不幸? 江夏初不知道进叔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怀中抱着的黑色抱枕都湿了,那是左城最喜欢的,因为她在上面绣了她最爱的香樟花。 桌上,留了一分黑皮密封的文件,她伸手,带了些颤抖,缓缓翻开。 那是一分病例,所属人——江夏初。 2012年十一月九号:不眠。 只是寥寥两字,然后,脑中有什么在横冲直撞,一幕一幕,由远及近,像古旧的老照片。 画面里,女人坐着,男人半跪着。 他凑在她耳边,极尽轻柔地哄着:“夏初,乖,闭上眼睛好不好?” 毫无焦距的眼睛睁着,她毫无反应,像个掏空了灵魂的木偶。 他捧着她的脸,伸手去拂她的眸子:“就一会儿,夏初,听话,闭上眼睡会。” 她忽然转眸,依旧冰冷。 她说:“以琛会怪我的,他睁着眼等了我那么久呢?” 说完,眸子睁大,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黑眸中,一点倒影也没有。 他缓缓将她抱住:“夏初,你若要怨,要恨,都对我好不好?” 2012年十一月十三:失魂。 依旧寥寥两字,一段悲伤从四面八方侵来。 女人坐在天台,怔怔看着窗外,玻璃窗上,是男人的倒影。 “夏初。” 他轻轻唤了一句,上前,拥着她,托着她的脸:“乖,看看我,夏初。” 放空的眸子凝住,她伸出手指,凑在唇边:“噓。”她说:“夏初她睡着了,不要吵她。” “你说什么?”他忽然擒住她的右手,一字一字艰涩嘶磨,“你是谁?” 眸子还落在远远的窗外,她一个人对白:“她手腕受伤了,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她抓着我的手,一直让我救她。”忽然,她慌乱地摇头,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呢喃,“包扎伤口,要包扎伤口的,我让她松手的,她不肯,紧紧抓着我的衣服,留了很多血,很多血。” 他抿着的唇,毫无血色,凉眸一点一点冷彻。 “我要救她,我要救她。”突然,她疯了一般地推他:“我要去救她。” “江夏初,你给我清醒点……” 忽然,她安静下来,空洞的眸子一点一点染红。 “血,好多血。” 男人低头,他正抓着她的双手,左手上,一条狰狞的伤口,血汩汩而流,滴了一地。 2012年十一月二十五:失语。 两个字,映进江夏初蓄满泪水的眸中。 记忆里,还是女人与男人,这次她看清楚了,那是她的脸,还有左城的脸,都瘦得脱像。 她躺在床上,像具死尸,左城抱着她。 “夏初。” 只有左城一个人的声音,怆然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夏初,夏初,我的夏初,你应我一句好不好?” 他捧着她的脸,眸子对着眸子:“就一句,一句就好。” 左城近乎哀求的语气,眸子是红的,自始至终,她像个木偶,不语,不动。 “我求你,求你开口说说话。” 挣开左城的手,她看白色的天花板。 “你说话啊,张嘴,你给我张嘴!”忽然,左城捏住她的肩,重重摇晃,嘶喊,“你真想变成哑巴吗?” 她还是不说话,开始不停地颤抖,不停地往后瑟缩。 左城眸子一沉,全是慌乱,将浑身颤抖的她抱进怀里:“不怕,不怕,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大声,不该吼你,都是我不好。” “你若不想说话,便不要说了,只要你好活着,活着就好。” 2012年十二月七号:无意,无识,自残。 六个字吗?是疯得越来越彻底了吧。 还是那间空荡荡的大房间。 “怎么又弄伤了自己?” 左城蹲下去,跪在地上,将桌子底下的她抱到床上。 “疼不疼?”解开她的衣衫,密密的吻落在她肩上,背上,全是红痕:“这一身的伤疤,你是要我的命吗?” 她像个没有灵魂,没有意识的人偶,任他褪尽衣衫,吻遍了所有伤口,然后,拿起窗台的绳索,一圈一圈地捆绑,左城眼眸有泪,反反复复喃呢了三个字: “对不起。” “要是难受,就对我发泄好不好?”他抱着她,将手指放在她唇边,“我的夏初,我要这样绑着一辈子吗?那我陪你好不好?” 她狠狠咬下去,片刻,那双绝美的手边血肉模糊。 2012年十二月二十九:不能食。 “张嘴。”勺子凑在她唇边,左城哄着她,“夏初乖。” 久久,她机械地张嘴,机械地吞咽。 左城欢喜地抱住她,吻她的唇:“我的夏初真乖。” 忽然,她紧紧抓着左城的衣角,低头,吐得脸色惨白,脏了左城白色衬衫。 他一把将痴傻的她抱住:“夏初,怎么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你,是我太贪心了吗?夏初,我怕了。” 久久,他闭上眸子,眼泪滴在她发间。 “我怕你活不了。” 2013年四月三号:深度催眠。 “我知你会恨我,但是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好好睡一觉,我一直都在。” “夏初,很快就不会疼了,相信我。” “我的夏初,请一定要活着。” 只有左城的声音,自始至终她紧紧闭着眼,毫无生机。 2013年九月六号:初醒。 她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漂亮的男人。 “我是谁?” 他一把将她抱住,贴在她耳边:“你是深夏。” 她怔怔地跟着重复:“我是深夏。” “记得吗?深夏爱谁?” 想了想,她笑着:“深夏爱左城啊,最爱左城了。” 他也笑了,俯身便温柔地吻她:“嗯,我是左城,我是你的左城。” “你是左城,左城,是你,我爱的你回来我身边了。” 唇角漾开,那样的笑,如此纯粹,如此明媚。 那是江深夏的笑,此生江夏初都不会那样笑,对着左城。 合上病例,她颤抖不已的手指已经泛白。 从2012年十一月九号到2013年九月六号,几张病例,短短数字,这是她空白了将近两年的记忆,一场悲伤,写了两年的长河,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啊——” 终于,她无法支撑,跌在地上,大哭出声。 ** 人总是这样,无数次的纠结,无数次的犹豫,无数次的否定,然后用一秒钟的时间做一个决定,甚至不惜推翻所有预料与深信。 二审前的两个小时,江夏初做了一个决定,明知会改变一生却无能无力的决定。 警局里那条长长的走廊,出乎预料地畅通无助,然后转个弯,她看见了左城,他眸光沧桑,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忽然,她脑中便闪过一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扯嘴笑笑,什么灯火阑珊,这里可是中央警局。 “你来了。” “我来了。” 六个字,结束了那场漫长的等待,左城笑了,极浅。 简短的对话后,她坐过去,与左城隔了一张审案桌的距离。 一个月不见,她倒圆润了不少,左城却瘦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彼此相视,沉默了片刻,是左城先开的口:“我一直在想,还要多久你才会来。” 她问:“多久?” “一个月,三个月,或者一年,三年。” 江夏初笑得牵强,眼角有些氤氲:“没设想过我一辈子都不会来吗?” “想了。”左城伸手,隔着长长的桌子,拂着她的手背,“我想,你是那么狠心的女人,我不能庆幸。” 擅长攻心的男人,他总是真真假假,几句话,就叫她溃不成军。 她冷问:“左城,你一直在等我来是吗?”忽然,喉头哽塞,一字一字悲戚又荒凉,“你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豪赌?人,一生只有一个一辈子啊,你怎么敢? 左城三十年的生命里与江夏初赌了三次,第一次赌上了婚姻,第二次堵了命,第三次就赌了所有的仅剩。 这个男人,对自己也这么狠,他怎么敢? 左城唇角牵起轻笑,绝然荒凉里竟带了那样的动人心魄的美,他说:“夏初,我一直在赌,你如果爱我,我们便一家团聚,如若不然,便是在这牢中老死也好过你不爱我。”他摩挲着她的手,“这辈子,我便只怕了你,这牢狱之灾有何惧。” 好一个有何惧啊!好一个狠心的男人。 她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冷笑:“左城,你真会玩心。” 他摇摇头,眸光缱绻痴缠:“夏初,对你,我从来不玩的。” 她起身,走到左城跟前,左城坐着,她俯身,凑得极近。 她说:“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输得人是我。” 兜兜转转,终究是她认输了,一塌糊涂,赔上了一颗心。 江夏初眼泪夺眶,这个男人,总有本事让不爱哭的她,落下那种最没出息的东西。 遇上他,她还能有什么出息,连心都保不住,尊严骨气算什么,她哭着大喊:“左城,我认输。” “我怎么舍得。”伸手,他重重将她抱住,偏头便吻住她落泪的眸子,“夏初,你可曾记得我说过,你若要了我,便不要丢弃,知不知道每次你丢下我转身,我便死过一回,又知不知道,心也会破洞的,而那个可以给我补洞的人,却一直一直都在转身。” 贪心的男人,要的是绝对的输赢,所以,他步步紧逼,不让她有喘息后悔的机会。 左城何等聪明,何等步步为谋,她弃械投降。 “可是现在,我好像丢不下你了,左城,你到对我做了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逼你,我要你的真心。” 她哭得狠了,脸上一片狼藉。 左城将她抱起,放在桌子上,伸手,一遍一遍拂着她隆起的肚子,“是因为怀孕了原因吗?怎么这么喜欢哭,那天晚上我去见你,你以为做梦,也是这样哭。”又吻了吻她的眼睛,“乖,别哭了。” 她却哭得更凶了,眼泪流得一塌糊涂:“左城,我说,我认输了,你不要折磨我了,我的心,你要便拿去,我守不住了,也不要了。” 她胡言乱语一通,完全没了思考能力,左城却笑了。 她还流着泪的眸子一凝,话音一转,忿忿幽怨:“你若要丢下我和宝宝,就把我的真心还我吧。” 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八个字闪过江夏初脑中,她想,她完了,终此一生,都逃不过了。 这个她恨过的男人,不得不承认,她爱着。 一瞬的寂静,左城轻笑出声,眸子亮得勾人心魄。 “夏初,乖,再说一遍好不好,我爱听。”他凑过去哄她,眸光倾泻,温柔了日光。 江夏初忽然不哭了,怔愣,半响找回了腔调,带了浓浓的哭腔,一字一字很傻气地重复:“就把我的真心还我。” “想也别想。”他一把拥她入怀,痴痴喃着她的名字,“夏初,夏初,你终于是我的了,一辈子,你的心,我都还不了。” 终于,左城赢了,第一次,赢了江夏初,连人带心都是他的了,他抱着她,欢喜地摇晃,整个世界都唱起欢愉的节奏。 这个男人真孩子气,而江夏初,却将这个孩子气的男人紧紧抱住:“那便好好收着。”仰头,她看左城,“左城,我知道我完了,所以就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好了。” “别怕,夏初,我在,没有谁敢让你下地狱。” 江夏初破涕而笑,这才是左城啊,狂妄桀骜,那是她江夏初的男人。 他一把揽着她,大步就要往外走,“夏初,我们回家。” 江夏初脸上一沉,脚步顿住。 “夏初,你不要我了吗?” 他像个孩子一般,眸光凌乱,全是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如此患得患失,这一刻哪里有半分左城姿态。 江夏初有些心疼,主动环住左城的腰:“傻瓜。这里是监狱,能说走就走吗?” “我说能,谁敢说不。”语气那叫一个狂妄,一身青灰色囚衣居然叫他穿出了几分邪魅惑人的感觉。 江夏初失笑,由着左城抱着她走出了牢房。 就这样,左城搂着江夏初堂而皇之地走出了中央警局,更让江夏初讶异的是,全程畅通无助,她不禁想,她到底捡了多么强大的男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完结篇 午时两点,左氏二审不了了之,全城轰动。 第二日,法院发出官方声明:于昨夜冬风来袭,天干物燥,取证楼大火,所有资料灰飞烟灭。 这个万众举目的案子,最后法院只说了一句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谁也没去纠结那晚上东风怎么吹到了西边,烧了检察院的取证楼,以至毁了所有证据,没人有那个胆,也没人有那个本事,左家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只是谁心里都有数,左家:动不得,也动不了。 对此江夏初只是一笑置之,表现地事不关己,每每此时,左城便她抓到怀里一番嘶磨缠绵。 八月初,风和日丽,宜外出。 人生便是一场旅游,中途,不乏聚,也少不了散,丢了行囊,看尽沿途的风景,只是在那旅行的重点,可否有一个人在等你? 人来人往的机场,这里最不乏悲欢离合。 没有行囊,这个男人即便远走,也是潇洒的。 “江夏初,欠着我的八辑不要忘了。” 叶在夕总挂在嘴边的话,不知厌烦,江夏初也好耐心地每每点头。 “孩子出生的时候要告诉我。” “嗯。” 自始至终揽着女人沉默的左城眸光一沉。 叶在夕又一番搜肠刮肚,极其严肃地嘱咐:“要记得想我。” “嗯。”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左城眸光又一沉,搂着女人的手更用力一分。 叶在夕继续:“要是哪天过不下去,千万记得来新加坡找我。” 得寸进尺的男人! 江夏初一如既往,正要点头,左城一把将她搂进,冷冰冰地接话:“不会有那一天。” 这脸色快赶上锅底了,说实话,叶在夕沉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永远别指着情敌间和平相处的情景。 叶在夕可不会点到为止,更软硬不吃,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冲着江夏初笑得那叫一个暧昧妖娆,“不来找我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 左城目下飞雪:“你可以走了。”抱着女人侧身躲开某人扎眼的视线。 叶在夕可不是个安生的主,这要走,也得讨点利息不是? “江夏初,你再考虑考虑吧,我比他善解人意多了。” 见过挖墙脚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长见识了!江夏初有点无奈,拂额,身边的男人一手将她搂进怀里:“她是我的女人。” 叶在夕不以为意地冷嗤:“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 这人是有多欠揍,永远让人意想不到。 江夏初再度拂额,无奈至极,抬头,正要去看左城,不料,被左城一把扣住头,深深吻了下来。 上一秒还阳光明媚的某人,此时乌云密布了,憋了一口火气,恨不得上去扒开那刺眼的两人。 咬牙,忍!半天后,忍不了,叶在夕暴怒:“够了没?公共场合,要亲不会回家啊,用不着来这刺激我。” 江夏初如梦惊醒,一把推开了左城,四处看看,周边多的是吻得难舍难分的情侣,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在夕深感无力,第一次觉得机场是个没节操没下限的地方。 于此时,广播里好听的女声,频频催促旅客登机。 临别的时间总是格外的快,不舍便在那格外快的一瞬里发酵到不可收拾。 突然,他才发现,还有太多没有来得及说的话。 “左城,对她好点,若是做不到,我很乐意代劳。”叶在夕难得的严肃。 “我不会给你机会。” 叶在夕扯扯唇,笑:“将来的事谁知道呢。”那一双惯于戏谑的眸子痴痴看向江夏初,“江夏初,我真的走了。” “叶在夕。”喉间有些酸涩,她顿了很久,睁着微红的眸子,一丝涩涩融在话里,“一路平安。” 千言万语,想说的,要说的,明明那么多,只是能说的,到头来只有这么一句。 这个男人,她终究是欠下了还不清的债。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要不要开口留我?你留我,我就答应。”他半真半假,嘴角在笑,眸光却逐渐荒凉。 江夏初张张嘴,还未开口,叶在夕便上前,抱住她:“挽留的话,不舍的话,不要说了,你要说了,我便真走不了了。”他捋了捋她软软的发,“夏初,请为我好好对自己,你若不幸福,我会遗憾一辈子。” 左城眸光微暗,却侧身,留出空间。 “会的,我会幸福的,还有你,请一定,”喉间酸楚,眼角的泪湿了叶在夕衣领,很久,她说,“一定忘了我。” 是否不恋不念,便能不相欠,她想,她终究是太多自私了。 “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偏偏——” 我爱上了这么狠心的你…… 话没有继续,他松手,不再看她的脸,转身走近了入口,那样潇洒的背影,依然掩不住一身悲凉的寂寞。 五年痴恋,他从未说过爱,即便此时彼岸天涯,他还是没有,不是爱得不够深,是怕太深。 时光也许会忘记,曾经有个男人那样爱一个女人,但是江夏初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唤叶在夕。叶在夕也不会忘记,那个女人唤江夏初,他们甚至从未去掉彼此的姓氏。 那人的身影越见模糊,她伸手,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夏初。” 左城的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拭去她的泪。 “左城,我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左城抱紧她:“是啊,还不了,也不要还。” 感情终究不是商品,不能交易的,爱情也终究是自私的。 他牵着她转身:“我们回家。” 转身过后,那入口的人,又缓缓折回,看着远去的男人女人,苦笑凄凉。 有些人,总是留在记忆里,空留一段一个人祭奠的感情,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有些路,总是还有继续的,即便一个人。他款款前行,然后,脚下,遇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叶在夕记忆里,有一个女人总是爱红色如命,他抬头,对面的女人正对他俨然浅笑。 他笑:“怎么回来了?” 她也笑:“想你啊。” “不是说等我一辈子吗?” “我怕你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所以我来找你了。” 林倾妍折返了反向,与叶在夕并排前行。 那条一个人的路,变成了两个人。 多少年了,长到已经记不清了,她从未走远。 “倾妍。” “嗯。” 他怅然苦笑了一声,眸子灰暗地好似燃烧殆尽的灰。 他说:“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一个人,如同我爱江夏初。” 一辈子很长,多少个恍惚与打坐,多少个一笑置之与擦肩而过,多少个兜兜转转与缘来缘浅,在漫漫一生里打马而过。 一辈子很短,短到只能用来爱一个人。 林倾妍走到前面,伸手,将这个凄楚的男人抱在怀里:“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怎么这么傻。” “跟你学的。” 叶在夕苦笑,林倾妍也笑,笑出了眼泪,为了这个让人心疼的男人。 有些刻骨铭心,耗尽的是一辈子,比如她自己,比如叶在夕,都如法炮制地这么做了。 世间有多少人能那样爱一次,一次开始便不想结束,结束便不想再开始的爱情,好比死过一场,没有救赎,更没有轮回,遇上了,便只能任其沦陷,赔上光景和灵魂。 叶在夕问“要去哪?” 林倾妍回:“天涯海角。” 他笑,伸手牵着她,一起前行,走过那条孤独的路。 蔚蓝的天空,飞机越升越高,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不见踪影。 江夏初缓缓低头,踏住步子,远去,身边,是左城,她的丈夫,要陪她走一辈子的人。 左城牵着她:“他说了什么?” “让我幸福。” 吻了吻她手背:“夏初,你要的我都给。”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左城,眸光那般亮,胜过八月的明媚阳光:“左城,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嗯?”左城轻轻揉着她的腹部,抬起头来。 沉默须臾,她眸光温婉,轻启唇:“左城,我爱你。” 左城的手忽然顿住了,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儿,若正若忡。 很久很久,久到江夏初温柔的眸子一点一点占满左城的眸子。 他才如梦初醒。 “夏初,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好不好?”他伸手,去扶她的肩,竟有些微微颤抖。 她嫣然浅笑,江南嗓音软糯,她说:“我爱你。” 终究,她说了那三个字,一辈子最不顾一切的一次放纵,像等待了亘古的年华,只为了一次的情难自禁。 江夏初想笑,爱情,果然让人变得幼稚,又让人甘之如饴。 久久,左城才有所反应,低头含住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我的夏初,你可知道,这三个字我等了十四年。” 江夏初伸手,抱紧左城:“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你赔我一辈子好不好?” 左城带了温柔蛊惑,这样的毒,江夏初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她点头:“好。” 十四年啊,多么长的光景,她那样庆幸,他们没有背道而驰,这世间,痴儿怨女无数,又真正有多少人能情深缘深。 江夏初庆幸,他们不曾缘浅,更不曾清浅。 “左城。” “嗯。” “我们去江南吧。” 江南烟雨啊,很美。 “好。” “去中山塔挂锁好不好?” 中山塔的锁,据说缘定三生。 “好。” 她笑容清浅,左城吻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午后的时光安静,岁月那般静好。 “左城。” “嗯。” 江夏初抬眸,亮晶晶的眸子看左城,踮脚,轻吻左城唇角:“我信那个三生三世的传说。” 可知,她不是个迷信的女人,只不过她是个贪心的女人。 左城搂着她,在车水马龙的街口里,吻她:“夏初,我不信来世,我只许你一生,终此一生。” 江夏初依旧笑靥如初,拥紧了这个男人。 他说:“如若真有下辈子,我愿毫无背负与你清清白白相遇。” 这个男人,那般爱她,不是不贪心,只是终究舍不得那样苦痛的过往重来。 她说:“好。” 人来人往,他们拥抱,在八月的午后里,浑然忘我。 这座城里,这个夏初,很美。 ——完结 ------题外话------ 昨天网络抽风,更新来迟,请原谅,静待番外。 番外:左氏一家 囚宠之姐夫有毒,番外:左氏一家 番外:左氏一家 初夏的季节,太阳暖洋洋的,江夏初捧了本新华字典,来回荡着秋,看着字典第三百七十二页的第一个字:剑。舒悫鹉琻 左剑? 江夏初蹙眉,揉了揉隆起的肚子,摇头。 “慕夏。” 左城的声音,忽然而来。 “嗯?” 踩着一地的香樟花,他来到她面前,半蹲下:“名字。” 江夏初合上字典:“慕夏?” “不喜欢?”他的手自然地放在江夏初腹上,轻轻拂着。 江夏初笑着摇摇头:“喜欢。” “我也喜欢。”他抱着她,来回轻轻摇晃,甚是欢喜。 她笑,梨涡浅浅,忽而蹙眉:“若是男孩子会不会不太合适?” 未免女气了些。 左城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吻她的唇,说:“你喜欢就会好” 这嗓音,伴着这初夏的风,简直就是蛊,江夏初有些恍惚,便点头了。 就这样板上钉了钉,不论男女,唤作左氏慕夏。 那时,左慕夏还是个五个月大的胚胎,毫无发言权,很多年后,左慕夏七岁的时候才迟迟问了句:老爸,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您老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左慕夏胚胎六个月。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嗜睡的江夏初一睁眼,日上三竿,太阳滚了床单,入目便是一张俊脸,着实养眼。 “不上班吗?” 左城爱极了她刚睡醒时这幅懒散惺忪的模样,捞到怀里吻了吻,说:“陪产。” 江夏初被问得有些七晕八素,半响才问:“会不会早了点。” “我怕你早产。” 倒是这么回事?可是,左总裁,这会不会太…… 江夏初无比无奈:“可是现在才六个月。” 再怎么早产,也不至于早四个月吧?诶,左大总裁这理由真蹩脚。 “你与他单独相处——”蹭了蹭江夏初的发,左城闷闷做声,“不喜欢。” 江夏初一愣:“他?” 这别扭的男人,闹哪一出啊?江夏初丈二了。 左城一只手忽然移到江夏初的腹部,揉了揉:“他。” 孩子?江夏初了然,伸手抱了抱闹别扭的男人,安抚道:“等他出生,你便可以与他亲近,现在还在。” “我想与你亲近。”左城低沉的嗓音在江夏初耳边缠缠绕绕,“你陪他我不喜欢。” 怎么听怎么像吃不到糖的孩子在闹别扭。 江夏初又一次华丽丽地愣住了。 感情这人不是吃老婆的醋,是吃孩子的醋。 江夏初哭笑不得,主动亲了亲左城的唇:“他是你的孩子。” “我是你的丈夫。” 左城抓住江夏初便深深吻下去。 有句话果然说得在理:左家主子,醋劲忒大! 可怜的左慕夏同学,还没出生就被当作了假想敌,被父亲大人赤果果地嫌弃了。 左慕夏胚胎七个月。 江夏初挺着大肚子,太阳和她都是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问:“左城,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手轻轻拂着她的腹部,答:“女孩,最好有着你的模样,你的性子。” 据说,男孩尤其黏人,不好不好。 江夏初赞同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要是男孩,长得像你就罢了,要是性子也随了你,要碎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啊。” 左城黑线,只是宠溺看着她:也好,只要是她的孩子都好。 诶,还没出生的左慕夏,又一次华丽丽地被嫌弃了。 几年后,江夏初看着自家儿子,心里庆幸,还好只是长得像左城,性子没随了左城。 又几年后,江夏初看着幼儿园里自家儿子一手搂着一个女娃娃时,无比痛心,怎么性子没随父亲呢? 左慕夏胚胎八个月。 此时,关艾正窝在左家真皮超软的大沙发里,一只手还放在江夏初肚子上。 “江夏初,问你个问题。” “嗯?”江夏初懒懒应着,有些困顿。 “我干儿子和你男人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老祖宗留传下来的难题,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仍然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江夏初十分伤脑筋,想了又想,认真地回答:“孩子。” “听到没干儿子,你扬眉吐气了。”关艾对着江夏初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耳提面命起来。 当天晚上,左城美人在怀。 “为什么先救孩子?” 男人忽然发问,有些莫名其妙,江夏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 “为什么?”固执的男人,语气低沉。 江夏初无奈浅笑:“因为你会游泳啊。” 刚回答完,江夏初的唇便叫左城含住,狠狠嘶磨了好一番,才放开她,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你这个答案。” 江夏初自然是说不出左城满意的答案,无语问天:孩子和老公同时掉河里到底先救哪一个? 整整一夜,江夏初也没有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因为这么一出,在左慕夏五岁大的时候,便被左城扔到了游泳池里,喝了半肚子的水,学会了游泳。 左慕夏每每想起来,都替自己捏了一把心酸泪啊。 左慕夏胚胎九个月。 医院产房。 “啪——” 左城一巴掌下去,刚出生的左慕夏红彤彤的屁股上,五个手指印。 “哇哇哇哇哇——”一声一声哭叫,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听见这般哭声,进叔抹了一把眼泪:老左家后继有人了。 左城嫌恶地放下手里的奶娃娃,伸手去抱江夏初,心疼怀里。 儿子与老婆,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怎么打那么重?” 这么快就偏袒儿子了,左城心里很不爽。 “我早想揍他了。”吻了吻江夏初被汗湿的碎发,“我都舍不得这么折腾你。” 江夏初啼笑皆非。 “夏初,夏初。” 左城抱着她,在她耳边一直喃着她的名字,安静下来的嗓音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颤音。 “我没事。” “我腿软。” 江夏初诧异地看左城。 左城趴在她心口,重重喘气:“刚才我很害怕。” 江夏初眼睛酸涩,伸手搂着左城的脖子,声音哽塞:“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左城心疼地拨了拨她的头发,沉声哄着她:“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弗洛列加说过:男人若爱一个女人,会说‘给我生个孩子’;男人若深爱一个女人,却会说‘别给我生孩子’。 江夏初泪眼婆娑:“你不是想要个女儿吗?” “我不要女儿,我只要你。” 左城俯身,深深吻着他的女人。 **左慕夏成长日子。 “我是个爹不疼的孩子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抓着红粉粉的小裙子,一把眼泪外加一把鼻涕,擦在了女娃子漂亮的裙子上。 眼瞅着一个长相精致的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泪眼婆娑,哭得好不可怜,四周围了一周的小姑娘,一个一个牙齿都没长全,燕瘦环肥,各种款式。 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男孩不正是左家那‘爹不疼’的小魔头吗?这不,又荼毒祸害小姑娘呢。 “你们说我可不可怜,那是偶滴亲爹啊,他都不抱,我亲我,还给我取了女娃子的名字。”左慕夏小朋友再一次抹了一把眼泪,“你们说,我可不可怜?” 七八个小姑娘,齐刷刷点头,一个一个眼含泪水,小心肝心疼得不得了。 左慕夏小朋友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他惨无人道的童年了。 “我三岁的时候——” 时间回到左慕夏小朋友三岁的时候。 “爸爸。” “嗯。” 一大一小,面对面坐在沙发里。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左慕夏小朋友可怜兮兮的,金豆子要掉不掉,这小模样,真抓人心肝啊。 可惜,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眸子都没有抬一下,看着报纸,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怎么说?” “你从来不抱我。” 三岁大的孩子,缺爱啊! 那边,左城已经放下了报纸,一本正经地回答儿子:“男人只能抱女人。” 左慕夏一听,立马控诉:“你还不让妈妈抱我。”眼泪都快掉下来,别提多委屈了。 “我的女人只能抱自己的男人。” 左慕夏都快哭了,哪里懂这么深奥的道理,只明白一条:“你不喜欢我,我不是你亲生的。” 话一说完,那边丢过来一面镜子。 左慕夏抹了一把眼泪,拿起来,臭美地照了照,又看了看自家老爹的脸,镜子里分明是缩小版,左慕夏小朋友焉了:“居然是亲生的。” 第二天…… “慕夏,老师说你在幼儿园不乖。” 左慕夏果断地摇头:“没有,我很乖。” 江夏初耐着性子:“那你为什么抱那么多女孩子?” “爸爸说男人只能抱女人。” 人小鬼大,说起这话还当真义正言辞。江夏初十分无奈,看着眼前的奶娃娃有些力不从心。 左慕夏小朋友继续:“爸爸的女人不能抱我,我要让我的女人抱我。” 江夏初瞠目结舌,这性子哪有半分随左城,明明是亲生的啊。 左慕夏眨巴着黑沉的小瞳孔,亮晶晶的,凑过去:“妈妈是不是在想我和爸爸是不是亲生的。” 江夏初无奈苦笑:果然是亲生的,这读心的本事一模一样。 江夏初摇摇头,无奈,那边左慕夏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奶声奶气又老气横秋地叹:“诶,孽缘啊!” 这是左慕夏小朋友干妈地口头禅,瞧瞧学了个入木三分。 说到这里七八个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左慕夏同学将荼毒进行到底。 “我四岁的时候——” 时间又回到左慕夏四岁的时候。 左家大厅里,左慕夏蹬着小短腿爬上沙发,可怜巴巴地瞅着对面的男人。 “月月,灵子,小夕……都说我的名字像女孩子。” “嗯?” 左慕夏他爹敷衍地丢过去一个字符,手在笔记本电脑上忙活。 左慕夏嚎了一嗓子:“我要改名。” 哒—— 电脑键盘上了一下,停住。 “左慕夏。” 冷而自制,静而有声。 每次左城用这么阴沉沉的声音喊人,那说明就有人要倒霉了。 左慕夏小朋友绷紧弦,条件反射:“到!” 我滴亲爹哟,要不要这么吓人。 对方一副商业口吻:“驳回。” 要不是长了两张相似的脸,任谁都会怀疑这对父子是否亲生。 左慕夏焉了,搜肠刮肚左思右想:“那我们做个交易吧。”眨眨眼,透着猫儿的小神秘,“和妈妈有关哦。” “说来听听。” “在夕叔叔要三天后要来看妈妈。” 左城沉默,深思。 有戏! 左慕夏一鼓作气:“爸爸,左大海怎么样?够威风吧。” “左慕夏。” 又是这三个字,同样的语气。 左慕夏小朋友脱口而出的‘到’忍住,小短腿蹬了蹬:“爸爸,我要改名。” “驳回。” 不冷不热的两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瞬间打击到了慕夏小朋友,眼泪说来就来:“妈妈说商人要有诚信。” “记住,没有签约的合同都是作废的。” 眼泪说收就收,慕夏小朋友咬着还没长齐的牙,忿忿骂:“奸商!” 首度改名失败!左慕夏小朋友试试记者老师说过:做事要有始有终坚持不懈。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左慕夏小朋友频频抹着心酸的泪水,问:“我是不是很可怜。” “嗯嗯嗯。”姑娘们心都碎了,恨不得将慕夏同学藏到心窝里来疼。 左慕夏一拍大腿:“还有更可怜的呢。” “我五岁的时候——” 时间接着回到左慕夏五岁的时候。 那是左慕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家出走,终身难忘啊。 五岁大的左慕夏已经长成了人见人爱的小帅哥,走到哪都是焦点,大街上,只见这小帅哥背着个小背包,挂着个带了奶嘴的水平,手里握着个粉红色的手机。 电话一拨通,那边就有声音传过来。 “左慕夏。” 阴森森,冷沉沉,不用想,慕夏也知道是他那个无良爹。 “请叫我左大海。” 哟,小骨头长硬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笑:“胆子不小啊。” “左右叔叔说,不会逃跑的兵不是好士兵。”奶声奶气地吼了一嗓子,“我要离家出走。” “自己回家。”还是不冷不热。 “你不给我改名我就不回去,我浪迹天涯去,看你怎么和大夏妈妈交代。” 为了改名大任,拼了! “我给你一个小时。”电话里,不疾不徐,冷气袭人。 左慕夏胆肥了,在原地瞪着小脚丫:“不回不回。天高皇帝远,看你那我怎么办。” 哟,小子本事了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左慕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左慕夏。” “到。”该死的条件反射,慕夏小朋友恼了,“我说了,请叫我左大——”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正前方,那慢条斯理走近地不正是慕夏的无良爹吗?慕夏傻了,抱着小奶瓶,一双灵动的眸子四处梭巡,随时准备跑路。 “天高皇帝远?”左城冷悠悠地一句。 慕夏小朋友认命地耷拉下小脑袋,坦白从宽:“在夕叔叔说的。” “继续。” “还说我逃了,大夏妈妈就容易被拐走,你就会妥协了。” 真不靠谱啊!慕夏小朋友在心里嫌弃某人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啊,事实确实证明,某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诶,自求多福吧,慕夏小朋友有一小丢丢同情某人了。 “那他有没有说不要带上你妈妈的手机?” “追踪器!”左慕夏一拍脑门,“哎哟!我忘了。” 左城笑笑,一只手将左慕夏提进了车里。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后,左慕夏悟出了血的教训:革命尚未成功,慕夏仍需努力啊,改名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左慕夏第N次抹眼泪,这段血泪史,想想就是无数把辛酸泪啊。 “你们说,他是不是我亲爹?”慕夏下朋友无比愤慨。 “不是。” “嗯,不是。” 好几个小姑娘同仇敌忾,哭得小脸满是鼻涕眼泪。 “可是,慕夏哥哥,你们长得很像啊。” “诶,孽缘啊。”慕夏小朋友仰头望天,低头,装可怜,“我这么可怜,以后不要叫我慕夏哥哥,我是男子汉。”说着还露出小胳膊亮起肌肉来。 “那叫什么啊?” 七八个小姑娘凑过去,巴着眼睛,一个一个桃花绽放。 “大海,叫我大海。” “大海哥哥。” “大海哥哥。” “……” 一声一声娇滴滴的大海哥哥,着实美到左慕夏小朋友心窝里去了。 自此,幼儿园里大大小小的姑娘都喊大海哥哥了,左慕夏第一次觉得扬眉吐气了。 在改名事业初步成功的同时,左慕夏又成功地祸害了一群小女娃。 事实证明,‘爹不疼’的孩子照样能闯出一片光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