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请多多指教 “丛来,牛人节的红毯你不去啊?”颜妮坐在大沙发上扒柚子吃,津津有味,吐字不清。 “不去。”从来正蹲在地上拍土匪——她那只有点罗圈腿的猫。 “但是你现在这么红,不去的话其实不太好,我听说不光是段子手,你们明星界也是有人要去的,这是个正经活动。” “不是活动正经不正经的事,我是没想好,用【土匪衣衫薄】的身份去不合适,所以,干脆不去。” “嘁,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去当你的大明星,我去替你当人气博主呗~” “别扯了,行了,把柚子吃完赶紧走吧,马上到点了,我还要去个活动呢。” “哦......不过你电影不是快上了吗?是去跑这个吗?” “不是。宫郑的生日会。” “wht!你再讲一遍?!谁?!” “对,宫郑,你老公宫郑。” “人家那么大牌明星,你丫何德何能啊丛来!”颜妮从沙发上跳下来,握住丛来的小肩膀一个劲的摇。 “你别晃了,我发微博呢!”丛来把手机拿远一些当心意外伤害,开始来不及了,那排乱码已经伴随着她家土匪的悍照传遍神州大地了 土匪衣衫薄V:猛虎下额头与欧普#¥%……&* 榴莲键盘:2333333,制杖又来卖蠢了! 呵你个刁民:这是……土匪陛下真迹?跪拜接旨! 长发流苏美过女神:土匪陛下美颜盛世啊喂!!!【?】 …… 五分钟两千评,丛来看了一眼,也懒得补救,找了两条热评随意回复了一下,匆匆忙忙为了打发走颜妮,不得不应下来今天宴会上帮她去多搞两张合影——自然,她并不关心丛来在不在镜头里的,宫大影帝在就行了。 丛来穿了条粉红压灰色蕾丝的公主系小礼服,踏着灰色十二公分的恨天高,姿态优雅地坐进车里,刚关上门,“握了个草,你们什么情况,这鞋子小一码啊啊啊!本来就是在跳芭蕾,现在这感觉……就跟清朝小脚女人跳芭蕾一样!” “啊……对不起来姐,怪我没核对仔细!”开车的是助理小六,才跟过来不久,二十多的小姑娘,成天小心翼翼的,动不动眼泪汪汪,惹得丛来总是舍不得骂,左一个可人儿右一个惹人怜地哄着,这次也不例外,“啊!没事没事,下次多注意点就行,别委屈了。”丛来从包里摸出来一盒苏打饼干跟小六分,她说开车就没吃,丛来窝在座椅里,喝着水刷微博,还是【土匪衣衫薄】那个号,“小四,你找人去跟‘牛人节’那边说一下,土匪就不去了。” “其实姐,我听说这回好多段子手虽然答应了要去,可也不一定露脸,与其不去,你不如干脆找个人去。” “没必要,这小号我本来也就是意外玩火了,现在莫名其妙撒谎干什么。” “不是撒谎,哎呀,你看看【公羊传说】他们就知道了。” 其实微博上有一批先红起来的段子手网红很快就被官方联系,勾搭成了营销号,那时候也有人找过丛来,但是碍于丛来的身份,她没答应下来。但由于都属于一呼百应的人物,各个大家之间也多有联系,这个【公羊传说】就是其中一个大家。他家有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叫山羊,另一只是他从街边捡回来的流浪猫,叫传说,两只都是母猫。【土匪衣衫薄】刚刚红火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公羊传说】,丛来捡回来土匪跟他捡回传说的时间差不多,在网上相识也早,二人你来我往偶尔聊两句也就熟了,后来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给他们俩连人带猫凑CP的也不在少数,两人都好开玩笑,顺水推舟,微博上炒得火热。 公羊传说V:头套马甲和鞋套都准备好了,我花了五百块雇了快递小哥一天,牛人节他替我去了!@土匪衣衫薄,咱俩是去看流星还是游车河? 丛来看了一眼时间,是刚刚发的,不禁笑了,抬手转发了这条微博。 土匪衣衫薄V:你先想,我也去给家政阿姨置办花棉袄去。PS:我想吃麻小,你要在我爱的大排档订好位子哟~(* ̄3 ̄)╭ 两人扮演了五年CP,撒狗粮这事驾轻就熟、拿手的很。 “行,那你们从外围找个人去参加一下这个活动吧,具体怎么折腾你们看着来,但是注意别暴露了,玩儿现了就丢脸了。”丛来嘱咐小六。 后来这条微博蝉联热门榜首热度居高不下的盛况丛来是没来得及看,她匆匆照了下镜子,确定没什么失态的地方就架上黑超在宫郑家的宅子外头下了车。闪光灯唰唰的让人害怕,跟七月盛夏的明媚正午打雷闪电一样,丛来露出那副“丛来标志”的没心没肺的少女笑容,甜美阳光。 院子里草坪树木修剪整齐,佣人引着她进去,开门的正是宫郑本人。他穿着灰色的西装裤,白衬衣,笑得很是儒雅友好,礼节性地拥抱一下丛来。丛来递上一只小盒子,“送给你宫郑先生,祝你福寿天齐。”丛来就是这个样子,笑起来鬼马精灵,但又偏偏让人觉得哪里有些难言的意味。 宫郑接过来道谢就准备放到一旁堆满了各式礼物盒子的桌子上去了,丛来叫住他,“哎宫老师,你怎么也看一下嘛,我这礼物又没标名字,你说你回头不知道是我送的,想投桃报李都不成,多遗憾?” 宫郑没多说,就手拆礼物。那是一对天青色的珐琅袖扣,各描着一只小猫,很是活泼有趣,宫郑不自觉地笑了笑,看上去倒和那客套性的笑容没什么差别。 丛来道:“画得不好,嘿嘿,老师多多担待!”那头郝明如正巧经过门廊,丛来一时惊喜,“明如姐!” 郝明如见是她,不禁也笑了,“小来!你终于来啦!”郝明如拉住丛来的手,“你瞧,这一转眼拍完戏这么久,我都没再见过你,真是想死你这个开心果了!” “明如姐,马上要跑宣传,过两天我看你就是烦死我也躲不开了。” “我可没那个福气,”郝明如笑着摆摆手,“你还没看安排吗?你跟宫郑一组,我跟安和一组,最后咱们在北京首映上会和。”丛来怔了怔,她还没来得及跟闫姑碰头,所以还没得知这个宣传安排。 郝明如笑着继续道:“所以啊,你该好好求一求你的宫老师才是,不用说好话哄我。”郝明如一双丹凤眼生得最美,这会儿稍一撩拨,又笑道:“你看看,我这真是瞎操心了,满世界谁不知道宫影帝是最善待身边人的了,你个小丫头就偷着乐去吧!”剧组前后三个月朝夕相处,虽然郝明如杀青的早,但是就是人离开了微信里头她也没消停,总是拿丛来开玩笑,一会儿是宫影帝,一会儿是穆安和,大家知道郝明如爱开玩笑,而丛来脾气又好、人也灵光,所以都嘻嘻哈哈跟着闹也不怕得罪人。因此这会儿周围但凡是《昨日花》剧组的听着都是会心一笑,旁的了解郝明如性格的也都笑盈盈地打量着丛来,剩下的那些不明就里的都远远观望,从来愣了一会才发现周围好些人看着她,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转头就对着宫郑鞠了一个躬,“宫老师,请多多关照!”大家都笑着看了一眼这个活泼的姑娘,却见她直起腰以后望着宫郑,一本正经道:“宫老师,我怕后面犯什么错惹您生气,再加上今天你生日,不如我给你三鞠躬,连下定带贺寿?” 满屋子哄堂大笑,宫郑笑着道:“那可没用,你这鬼丫头,你别说下了定,就是你爸爸来跟我下了定也不行,该训你我可不会留情的!”这话其实暧昧的很,下了定,什么定?但是没人计较,因为丛来的爸爸丛江山是《莽荒人家》的导演,而帮助宫郑一举夺下第一个戛纳影帝的,正是《莽荒人家》。 丛来二十岁入行开始拍电影并不是以丛江山的女儿身份,她的第一部作品是汪云海导演的《天骄》,讲述的正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故事。这个故事其实巧妙,它并不是单纯的一部歌颂成吉思汗的人物传,反而更像是草原民族的英雄史诗,丛来在里面演的,是成吉思汗的女儿赵国大长公主阿剌海别吉。虽然严格来说都不是女二,可丛来的戏份前前后后加起来有足足十多分钟,完整地表现了一个敏慧明艳的少女变成征战四处、代朝理政的监国公主的一生。十多分钟的描绘固然不是主线情节,可也绝对影响影片质量,这个赵国公主的性格转变之大、人物张弛之度、经历丰富之奇都需要精细而干练的刻画,她的活泼、坚韧、取舍,都需要细致的表达,丛来做到了。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固然已经崭露头角,可仍然只是个小娃娃,没有多少人肯多花些时间去关注。 现在的丛来,二十一岁,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除了一年前的那部《天骄》,这期间她没有再拍什么作品,处于一个断层期里。丛来不是没有片拍,只是没有合适的。直到毕业前签下公司的时候,著名的经纪人闫春芳拿着《明日花》的试镜剧本来找丛来为止。 宫郑家里准备的是自助,后院里还有烧烤,人很多。丛来站在长餐桌边上盯着一个纸杯小蛋糕,久久犹豫不敢下手。 “吃吧,你这么瘦,胖一点也没关系的。”孟扬端着一杯鸡尾酒站在左右为难的丛来边上。 “不行的,多吃一口礼服就穿不进去了,我明天可就要飞南京去做宣传了。”丛来皱着脸。 “那就别站这儿了啊,眼不见为净嘛!” “但是……这个是红豆的啊……” “怎么了?”宫郑和穆安和也一起走过来。 孟扬笑了起来,“声讨你呢。你说说,你干嘛非要做个这么好看的蛋糕,好看不行还非得做红豆味的啊!造孽啊造孽!” “小来不是说她喜欢红豆的点心吗?”宫郑一本正经道,说着还望向丛来求证,得到的却是丛来的怒目相向。 穆安和笑了,干脆拿了一个递给她,“想吃就吃吧,没什么的,实在怕胖晚上回去跑个两公里。” 丛来不知怎么了,习惯性一样的望向了宫郑。宫郑笑,点点头,“吃吧,你又不胖,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孟扬听完这最后一句,一口酒很没有风度地喷了出来,“乖乖哟!她可是二十岁就拿过三座最佳新人奖的演员了,这一转身回来演的就是武则天,宫郑啊,你现在这个口气我可是受不了!” “我跟山哥平辈论交,难不成像你们一样跟小丫头胡闹?”宫郑笑着摇了摇头。 “这话可就不对了,年纪只能说明一方面,尤其是咱们这圈,资历跟实力可是一样重要的。小丫头的身份一直没曝光,这回跟你和安和搭戏,演的还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周小飞的女主角,可是没有几个红火不起来的哟!” “哪里哪里,”穆安和插嘴,“正红火的孟扬肯答应来开嗓唱主题曲,我们才是如虎添翼嘛!” 大家笑作一团,丛来小口小口地吃了半个小蛋糕。 “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今天怎么想起来大办生日会了?”孟扬道。 “剧组的意思,宣传期到了,现在就先炒一炒。”端着酒杯的手又指了指丛来的方向,“她也要和媒体认识认识。” 周小飞的《昨日花》从开拍到现在都没有做过什么官方的发布,就连演员表也是媒体上传得沸沸扬扬,而剧组一概不回应、一概不采访,所以这部电影在宣传之前可谓是雾里看花了。一年前的小花旦沉寂了这么久,媒体需要时间去反应、消化,这中间借助宫影帝的生日会带带热度也是很好的。正这会儿就听见郝明如举着手机在餐厅那头道,“来来来!都看我都看我!咱们大合影一张!” 丛来站在宫郑的斜前方,这会儿手里还恋恋不舍地捧着那半个蛋糕,郝明如叫拍照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抬头了,宫郑一扫眼,见她嘴上沾着奶油,凑上去小声提醒,丛来有些赧然,笑着抬手擦掉了。 郝明如V:#0707电影昨日花#哪一朵是你的花?【奸笑】 配了两张图,一张大合照,一张她的搞怪自拍。 一个小时,这条微博转发过万,评论点赞者更甚。郝明如没去在意,直到闫姑的电话打到丛来的手机上。 闫姑没有客套,直切重点,“郝明如的微博是剧组的意思还是她的团队的意思?” “微博?”丛来愣了,“我还没看微博……” “你先别胡来,你的账号我还没给你注册,你别用其他的发声,我给你截图。” 丛来仔细看了图,孟扬和穆安和虽然也在,但却不想她和宫郑那样——离得很近,低头说着什么悄悄话,丛来脸上还挂着粉红色的羞赧笑容。 丛来给闫姑拨回去,“闫姑,这只是凑巧。很严重吗?” “没事,又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电影在宣传期,没关系。但是我得给郝明如的团队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事。”闫春芳急匆匆挂了电话,丛来抬头就看见提着裙摆走过来的郝明如,身后跟着宫郑。 “我刚没留意,小来,不好意思,这事该跟你……” “没事明如姐,闫姑注意到了,刚给我打过电话了。”丛来道。 宫郑没说什么,自己站了一会就走了。 隔天大家都有活动,所以半下午就散了。丛来的飞机是下午的,助理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这会儿上保姆车就直奔机场去了。坐在车上,丛来把脚从小一码的鞋子里释放出来,光脚踩在车里的地毯上刷微博,这才注意到自己微博上铺天盖地的消息。 有很多是闲来没事搬着小板凳揣着瓜子去那条和【公羊传奇】秀恩爱的微博下面闲聊的,她这才想起来去热门看看,郝明如那条激起千层浪的微博赫然在首。 菠萝头:这电影终于要上了啊,凭着双影帝加持,怎么也得去看 袜子自己找另一只:我去,这阵容大啊!宫郑穆安和郝明如这一票主演不提,跑龙套的都有几个当红鲜肉呢 六安桥头:跟宫影帝咬耳朵的那个是谁???!!!!!!!放开我老公! 你说说你个傻子:宫郑边上那小姑娘是谁啊?女二吗?天啦噜,颜值高出天际啊! 梦里梦到醒不来:你们不觉得她可眼熟了吗??? 吐蕃鼠:鹅妹子嘤……那是不是《天骄》里那个公主啊?! 第二章 搭档与偶像 丛来今天选了一件很利索的无袖连体衣,浅灰色,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露趾高跟鞋,扎了高马尾,化了很清淡的妆,很是简洁明了。 不知双方的助理是不是商量过了,宫郑也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里头是浅蓝色的衬衣,他嫌热,外套脱下来挂在臂弯里,眉目英朗,脸型坚毅。 “今天咱们《昨日花》的剧组宣传第一站来到了美丽的南京,初夏夜晚,微风溶溶,月色清朗,再加上我们的男才女貌就更是养眼迷人了对不对?”主持人在台前继续暖场,后台的周小飞姗姗来迟。 “哈哈,看大家迫不及待的眼神啊!那现在,让我们先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周小飞,周导!”周小飞只来得及冲宫郑和丛来匆匆笑了笑就被引着上台了。 “来来来,周导,这里请!”之后是各个方向的闪光灯响了一阵,主持人继续开始跟周导聊什么。宫郑开口跟丛来说话,她没继续听下去,“别太紧张了,这个主持人出了名的刁钻,等会儿要灵活应变一些。” “知道了,宫老师。你吃糖吗?”丛来抖了抖手里糖罐里的巧克力豆。 宫郑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就要在我们期待已久的热切目光里走上台的,就是我们电影的男主、女主啦!掌声响起来!” 宫郑挎着右边手臂,丛来微微一笑,挽上去,二人在掌声里登台。 “那依着惯例,二位此时该自我介绍。”见二人被四面八方的闪光灯聚焦,主持人停了一会儿才幽默地插嘴示意。 宫郑接过话筒,颇为绅士地递给丛来。丛来接过来,客客气气地点头道谢。“大家好,我是丛来。”又等了两秒,见她不说了,宫郑正要接过话筒,主持人却插嘴,“宫老师先稍等啊,这个小来的介绍这么简陋啊?” 丛来笑,“实不相瞒,我也是宫老师的小粉丝,实在是能理解大家那种迫不及待想听偶像声音的心情,所以话不多说,来,宫老师!”丛来把话筒双手奉上。 宫郑苦笑摇头,接过话筒,“丛小姐这话真真是折煞老夫了啊!”满堂俱笑,“大家好,我是宫郑。”随后也话不多说。 主持人见状哈哈一笑,“二位这话不多说还真是跟周导的话相一致啊,‘该说的都在电影里了’!这真是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啊!那我就算冒着让粉丝打的风险也要发问了,小来啊,这部电影里,你跟你的偶像是个什么人物关系呢?” 丛来大大方方地笑:“说来真是窃喜的很,应该算是比较亲近的关系吧?”她望着宫郑。 宫郑接话,“唔,非常亲近。”粉丝尖叫。 主持人道:“多亲近?难以描述的亲近?” 丛来笑,“其实很荣幸,能同时受到几位老师一起指导的机会其实比这部电影本身对我个人来说还要难得。几位老师也都是公认的对表演要求很严格的人,这让我真的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啊!尤其是宫老师!”台下闻言笑,丛来也笑,又道,“所以说,近乡情怯啊,虽然是偶像,可真的是避之不及啊!具体的还是要借用周导的话说,该说的都在电影里。” 主持人见丛来堵上了话头所以转向宫郑,“既然咱们小来不肯透露更多,宫先生呢,能说说不能说的事吗?” 宫郑望了一眼周小飞,“反正大家早晚都要知道,导演,剧透一点?” 周小飞笑,“因为这个演员阵容也是到了宣传阶段才公布出来,大家现在对着名单捋不清楚男女主演也是很正常的。我倒还是想把这个关子继续卖下去,因为这一版讲述武则天的角度是全新的,所以它的看点也是更值得期待的。我相信,不光是丛来还是宫郑,都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按着商量好的,这关子是要卖到底的,所以无论是丛来宫郑这组还是郝明如和穆安和那组,都是咬住了口不肯吐露男女主角的安排。所以微博上很快刷上去的一波话题全是围绕这部电影展开的。 六出我人生:#0707电影昨日花##谁是武则天#???这剧组真是用绳命在炒作啊!不过我赌两包辣条,我估摸着要放冷,是那个小花吧?【冷笑】 杜医生咿呀:回复@六出我人生,那可不是小花了,一年前人家就在《天骄》里头发光发热了,获过新人奖的 芝麻陷大饺子:回复@六出我人生,+1,那小姑娘年纪不大,整出来这么大个班子托她也是厉害得很啊,不知什么背景 丛来只看了一两页就没再继续刷下去了,反而是她的私下消息很多,去自己的圈子里转转,她发现几乎都是围着牛人节展开的。她私信了【公羊传奇】 【土匪衣衫薄】:这次牛人节这么热闹你真不去瞧瞧? 【公羊传奇】:我家里有点事走不开,但是答应了圣诞晚会的时候会出席一下。你呢? 【土匪衣衫薄】:我就更别提了,这段太忙了,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头都晕 【公羊传奇】:年底的时候还忙啊?大家还说那时候能一起聚一聚呢 【土匪衣衫薄】:我看是没机会了,这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去了,这不猫都没时间喂了 【公羊传奇】:哈哈我给你说你要是被土匪的压寨夫人们知道你不喂猫你可要小心咯! 【土匪衣衫薄】:求放过!还不是为了辛苦赚钱给他买猫粮猫砂! 两人来来回回说了几句,门上响铃,猫眼里看是小六,丛来打开门。 “小来姐,”小六让开半步,露出身后的宫郑,“宫老师请大家吃宵夜,叫你一起去呢。” 丛来穿着一件短袖及膝的白色真丝睡裙,打着赤脚,头发蓬乱。稀奇的是她也不为难,笑着说:“我不想动了,你们去吧。” “咳,”宫郑清了清嗓子,“鸭血粉丝汤不行的话……听说了一家很不错的糕点铺子,很是有名的。” 丛来没出息,闻言眼珠子不自觉就直了,还不停咽口水。 宫郑笑,“进去换衣服吧,我下楼车里等你。” 那家店在大学附近,装修的很有古风古韵,可惜丛来无心欣赏,两眼巴巴盯着桌上的吃食,完全顾不得旁边的宫郑和周小飞。 周小飞笑着摇了摇头,“小来这张贪吃嘴什么时候能改改哟!” 宫郑一笑了之,“那周导还是跟不了后面的宣传了?” “国外有几处投片的事要去再商量一下,至少明后天武汉那场是去不了了。” 宫郑点点头,没多说话。 倒是周小飞又开了口,“我看那天明如发完微博之后,大家对小来就开始有所关注,刚刚有媒体的朋友也来问过我的意思,看电影宣传期你们两个……是怎么个意思?” 宫郑了然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丛来。其实他这个表态是很照顾丛来的,周小飞也算是丛江山的后辈,心无芥蒂又有意提拔才会把炒绯闻的话题公然拿出来问。 丛来对吃食很有兴趣,可为了体型考虑还是不能太过放肆,这会儿也是一直留了一只耳朵的,丛来笑,“多谢宫老师肯提携,我觉得这部片子大家都花了很多心血,我很有信心的。要是真传出来什么绯闻炒热度,倒是对大家的付出都不太公平了。” 周小飞笑一笑,大家心照也就不再多言。隔天出发的时候,周小飞要回京城,所以走得早。宫郑和丛来是下午两点钟的飞机,二人坐了两辆车一起到的机场。宫郑名气大,里三层外三层来送机的粉丝很多,相比之下,丛来就很路人了。 二人出来的时候都没吃午饭,丛来让助理买了几杯咖啡,团队里人人有份,宫影帝格外照顾一下,是他喜欢的加奶不加糖的黑咖啡。大家端着咖啡从保安辛苦分出来的道路中间往前走,宫郑一面笑着跟粉丝挥手问候,一面跟丛来道谢。说实话,片场的三个月,由于角色的问题,宫郑一直很是严肃深沉,加之他敬业严谨的态度,丛来一直觉得宫郑虽然是个很有风度的前辈,但却觉得气压太低不好相处。真正出了戏以后,剧组杀青庆功那天,丛来才见识到宫郑私底下的那一面,整个人都慵懒而闲适,宠辱不惊。今天见着他这么笑意融融的,丛来恍然感悟到,宫影帝心情不错啊! “宫老师,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这个小丫头,现在都开起我的玩笑了。”宫郑笑着摇了摇头。前面人群似乎是挤了一下,助理停了停步子,丛来没来得及,整个人踉跄了一步,手里的咖啡倒在了腿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灰底撒花的雪纺及踝吊带裙,咖啡泼在大腿上,有些透…… 助理连忙找东西去挡,一时间稍稍有些混乱。宫影帝本人素质高,连带着粉丝也不是脑残粉,靠近通道的人群里有个姑娘,“丛来,给你纸巾!”宫郑迈一步上前,笑着道谢接过纸巾。转回身看似不经意地站在丛来身前替她挡住,一面抽出纸巾让她先把手上的咖啡渍擦掉。 丛来耳廓有些泛红,笑得却很大方。 机场风波之后,丛来在候机厅里找了房间换了衣服,一行人顺利登机奔赴武汉。等到了酒店,丛来抱着平板泡在浴缸里才有时间刷刷微博。 情报早八点V:菊苣也没弄明白老宫这到底唱的哪出……反正我吃醋,要老宫抱抱才能起来!╭(╯^╰)╮@宫郑 这个八卦营销号说起来丛来其实还是很熟的,以【土匪衣衫薄】的身份他们还在一个微博私信群里呢。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丛来正纳闷,闫春芳的电话打了过来,“到酒店了?” “嗯,闫姑。” “好,那这几天我就不频繁联系你了,你自己多多注意,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闫春芳的背景声很杂乱,似乎是在加班,说完自己就匆匆挂了电话。丛来本想着闫姑打来电话是为了机场风波,没想到她只字未提。放下手机继续刷着微博她才发现,这件事情到底是因为宫郑的粉丝炒热的。接机去的粉丝和昨天南京宣传现场的粉丝八成是碰头了,两下里一融合,有的人非说这是郎情妾意,还有的人又非说这是作秀。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郝明如和穆安和在西安的宣传正好又开始了,《昨日花》的官微发了微博正式公布演员阵容,宫郑刚刚又好巧不巧地转发了。 宫郑V:什么是“西皮”?电影昨日花V:黑板上的排列组合你舍得解开吗?【微笑】快来快来,敲黑板划重点了!俊男靓女们都在这里了,这回你站哪对西皮?躲躲藏藏三个月,终于能让你们瞧瞧庐山真面目了,真是松口气~带答案转发,首映日从正确答案里开奖送主演签名海报哦~ 丛来看了这个呆萌的转发笑得在浴缸里踢水,如果说这是宫郑团队替他发的,那真是模仿的像诶,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忍不住,她也转发了一下。 土匪衣衫薄V:本人无误,鉴定完毕!反差萌真是笑屎2333333//@宫郑V:什么是“西皮”? 丛来点了发送就从浴缸里爬出来冲淋浴去了,小六替她叫了客房服务送晚饭进来,她正好裹着浴袍出来。一面吃着沙拉一面又去看微博。 压寨乔夫人:真假的!!!铲屎官,你不光是老宫的粉儿还是铁粉儿啊,都追武汉去了??? 乒乓兵乒乓:你个京城制杖跑武汉去丢人现眼干什么?!快滚回来给我土匪铲屎! 丛来楞了一下才忽然发现,自己忘关定位了……真是要蠢哭了…… 想了想她还是回复了。 土匪衣衫薄:回复@压寨乔夫人,我不是来追老宫的,是来追老公的【doge】 土匪衣衫薄:回复@乒乓兵乒乓,我当然是来享受武汉热干面的啦!-图片评论 丛来心情颇好地附上了自己那顿豪华晚餐的配图报社,这头她正跟吃瓜群众嘻嘻哈哈的时候,那头郝明如和穆安和也正在应付见面会的盛况。这次宣传见面会分组安排让大家都格外轻松,由于是两组交叉进行,所以保证了大家都能隔一天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丛来也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她是隔天早上才有如平地遭雷劈一样地发现,她的昨天转发宫郑的那条微博仿佛遭到了炮击…… 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她辛苦地翻出来这样两条。 @宫郑赞了这条微博“本人无误,鉴定完毕!反差萌真是笑屎233333……” @宫郑评论你:晚餐很丰盛 虽然跟他已经拍过戏了,牵过手拥过抱,念过煽情的对白,但丛来是在那一刻才是真正感受到了被偶像翻牌子的兴奋——五雷轰顶的喜悦!对不起请原谅一个智商早被当零嘴吃掉了的少女的匮乏语言……丛来现在真想出门,到两层楼上的套房门口抱住宫郑那张帅脸狠狠亲一口啊喂……直到小六带着化妆师一行人进屋子的时候,丛来还是那副红光满面打了狗血的样子。 原来,搭档和偶像还是很不一样的。 第三章 绝不是吹捧 去现场的一路上丛来都莫名其妙地捧着手机傻笑,小六终于忍不住的时候才开口,“小来姐,你要是再这么傻笑……我估计赵之航能把你扒皮吃了。” 赵之航是武汉这场的特邀主持人,此人的之航夜话是一档很有名气的访谈节目,本人更是以心思细腻眼光毒辣语言幽默为特色,一米八的高个儿配上一张络腮胡子的俊脸,谁不崇拜才是有问题呢。 丛来转头对小六笑,“嘿嘿嘿,宫老师翻我牌子了啊!那可是宫老师宫郑啊!!!” 小六有些恨铁不成钢,“是,宫老师翻了你牌子……可是小来姐,我看宫老师在片场拍戏抱你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激动诶……再说了,万一那个微博是冰姐她们发的怎么办啊?” 丛来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等推开了车门,丛来闭上眼惬意地感叹一声:“啊!真是星光熠熠、微风撩人啊~”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丛来睁眼看,不是别人,正是赵之航。 “小姑娘,不知道的我以为你在爱琴海吹海风度假呢!行行好诶,七月初的武汉,这哪里是什么微风撩人啊!滔天热浪我都嫌轻了。说实话,你是不是刚刚见过男朋友啊?浑身上下一股子酸臭气……”赵之航的眼睛很大很大,看着她的时候微微眯起来,丛来有种被透视的感觉…… “嘿嘿,赵老师,我这不是第一次来武汉嘛,表达一下喜爱之情还有错了?” “哦?”他斜乜了她一眼,“喜欢武汉,那你说说喜欢武汉什么?” “热干面。”丛来见他要翻白眼,赶紧继续说:“哎呀赵老师,你就别为难我了,要不是因为明知道你是上海人,就算是闭着眼瞎恭维,我也肯定说武汉特产里我最喜欢你!” 赵之航一怔,噗地笑了,“你这张嘴巴挺厉害的啊,可惜了我不收徒,不然也算是后继有人。” 二人玩笑着一起进了大楼,后台那里宫郑已经在等了。他下午有个采访,所以并不是跟丛来一起出的酒店。这会儿见赵之航和丛来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进来,他微蹙着眉站起身打招呼,“之航。” “宫郑,你这什么表情,刚吃了苍蝇啊?” 二人握了手。宫郑看了一眼丛来,“能跟赵之航搭上话还不被气哭的女孩子,挺少见的。” 丛来低头笑了笑,赵之航接过话,“诶呦,我说宫郑,你这醋吃的是谁家的咱们可得问清楚了,是我家的,还是小丫头家的?” 宫郑望着他,忽得笑了,“就你一天没正行才惹得那么些人胡说八道的!说实话,好几次被粉丝堵住问,我都想干脆说我跟你有深仇大恨算了。” 赵之航摇摇头:“虐恋情深的戏码可别找我啊,我只演甜宠。” 丛来瞪大眼睛,“天呢!所以传说中的航郑CP是……甜宠啊!上次赌了五包辣条说是小傲娇和霸道总裁的……” 宫郑:…… 赵之航:“话说清楚了,我这是小傲娇?!他哪里霸道总裁了!” 丛来星星眼,“没事没事,什么风格都行,百年好合就行……那个,宫老师,等会儿你挨着之航哥坐哈,毕竟你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同框发糖了……” 赵之航笑了,“你个小妮子,敢借着你们家宫郑往我头上爬了哈!” 宫郑脸色铁青,扭头就走。 这场宣传见面会很快就开场了,赵之航在台上摆了三把高脚靠背椅,自己做一把,剩下两张肩并肩与他斜对。 “废话不多说了,反正我有自知之明,你们都不是来看我的。”赵之航道,台下一片笑,还有粉丝叫着“没有!我们是来看航郑的!” “有请《昨日花》宫郑、丛来!” 丛来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镂空的小礼服,脚上是同色高跟鞋,长发微卷依然扎成了马尾用一条墨绿色坠钻石装饰的发带束好,甜美活泼。宫郑穿了件米色休闲衫,墨绿色的长裤黑皮鞋。追光灯照在他们身上,宫郑抬起胳膊示意丛来挽着自己,丛来微微弓着背,颇为狗腿地讪笑着摆手说不用了,招得下头好些粉丝大笑。宫郑本来大度想放下后台的事不提了,这会儿看小丫头玩心不死,眉头一拧,自己抬手毫不客气地把小丫头的手挎进自己的臂弯里——台下尖叫连连。 二人身上夹好了麦克风,宫郑很是绅士地替丛来扶好椅子,又递出一只手示意扶她坐好,丛来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赵之航,“宫老师,我坐这里吗?”台下又是大笑,直到宫郑在一旁坐好才止住。 “咳咳……”赵之航清了清嗓子,台下又开始笑。“我跟丛小姐真是相见恨晚呐,刚在后台我还跟她说,真是可惜了我不收徒弟,不然我这把椅子以后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呢!”他笑咪咪道,“听闻丛小姐也是宫影帝的迷妹啊?” 丛来笑,“对啊,也是您的迷妹!要不怎么能说和赵老师也是相见恨晚呢!” 赵之航苦笑着摇摇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现在是年纪大了吗,宫郑,怎么连个小丫头都说不过了?” 宫郑略顿一顿,“咳,丛来啊,你说你是赵老师的迷妹,那我考考你啊,我跟赵老师的生日你能不能背出来啊?” 丛来轻轻吐了吐舌头,“宫老师是78年6月30的生日,赵老师是83年8月30的生日。”说完还忐忑不安地瞪大眼睛望着台下粉丝问,“没说错吧?” 台下笑。 宫郑接话,“你看,你比我还小两岁,你要老,我成什么了?” “你是宝刀未老,跟我这种可不一样。说起这个,听说《昨日花》里还有武戏部分?” “是有一部分,不太多,但是我个人觉得很精彩。”宫郑答。 “周小飞导演一贯是以情感戏出彩,尤其是这次虽说拍的是女皇武则天的故事,他依然使用了《昨日花》这种很抒情的表现方式,那这个武戏是什么作用呢?” 宫郑笑着摊摊手,示意无可奉告。赵之航望向丛来,丛来在自己嘴巴前面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朋友们,我做主持这行也有小十年了,第一次有种采访沟通障碍症患者的感觉!”赵之航向现场观众诉苦,满堂哄笑。“行吧,那这样,我提供几种选择,你们点头或者摇头。第一个问题,宫郑的角色是个将军?”没人理他。“皇帝?”没人理他。“太监?”没人理他,赵之航做崩溃状。“那这样吧,他在剧里是不是一贯地养眼啊?” 丛来猛点头。 “看看看,迷妹的劣根性!”赵之航逗乐,“那我现在来看看你们的宫老师有没有迷弟属性啊,咳,宫郑,小来在电影里是女神级别的吗?” 宫郑低头笑了一下,随后又偏头看着丛来道:“这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一下。主要是我觉得丛来虽然还没有前辈的那种沉淀,但是从她的外貌和素养来说,什么时候都是女神级别的啊,这跟这部电影没什么因果关系的。”随后他又望向自己的粉丝,笑意盈盈像是无形的迷魂汤一样,“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你们觉得呢?” 丛来两颊通红,依然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容。赵之航咋舌,赶紧抓住丛来问:“现在什么心情?” “被偶像翻牌子的心情。”丛来实话实说,随后又道:“宫老师,麻烦你一定跟大家解释清楚,是节目组逼着你这么吹捧我的!受之有愧啊!还有,”丛来一脸狗腿子笑容十分接地气,“等会儿请给我一张签名照!拜托了!”现场气氛被她作为小粉丝的语气打动,配合地响起笑声。 这场见面会无疑是轰动异常的,活动结束,赵之航说作为东道主邀请他们吃宵夜,二人也没多想就应下了。是一家很精致的私房菜,正巧闫春芳也替丛来注册好了微博账号,所以丛来用大号更新了第一条微博。 丛来V:两位老师的同框,迷妹拜领!【抱拳】 配图是一张活动结束后拍的赵之航和宫郑二人的拍立得照片,上面有二人的签名。 这条微博的转发很快过万,宫郑也点了赞,赵之航除了点赞,更是幽默评论:“徒儿,以后跟好师傅!” 其余评论褒贬不一,宫郑的粉丝倒还宽容,多数谈言对这个幽默活泼又漂亮的女孩子没什么恶意,期待电影里的演技云云。路人就喷的比较惨了,多是说她揪着两条真龙的龙尾巴上天的。丛来因为玩儿【土匪衣衫薄】的小号总是被群众开一些比较过分的玩笑,其实这种程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回想今天现场宫郑夸她是女神的部分,依然是脸红心跳地不能行啊!丛来又在酒店的大床上打了两个滚…… 南京、西安、武汉、大连、广州、郑州……十二个城市跑下来,两个团队最终在七月十三飞抵北京举办首映式。影院里的人很多,媒体和评论家都在后排就坐,第三排是导演和制片方,丛来跟宫郑、郝明如、穆安和坐在第四排的位置,周小飞穿着很是休闲,但也非常得体,他上台讲了电影的创作历程和自己对这个剧本的理解和解读角度,随后是宫郑上台发言。 “跟周小飞导演合作过很多次,他的每一部作品中情感刻画之细腻、人物塑造之丰满,在我看来都已经到达了叹为观止的地步,这一点相信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而这恰恰也是我相信在对女皇武则天解读方式之多的今天,《昨日花》仍然是一部与众不同、立意深刻的诚意之作。而就像刚刚导演所说的,各位从这部电影开拍之初对演员阵容的好奇,再到现在对演员角色分配的揣测,兴趣都是日渐高涨。在我看来,我们采用这种方式并不只是单纯为了博眼球那么简单,而是希望大家能把关注度放在每个演员所呈现给大家的一颦一笑、一词一句上。谢谢,祝观影愉快。” 宫郑今天穿着得体的黑西装,灰色衬衣打一条银白色领带,整个人温润如玉,行路讲话都从容不迫自带节奏,很是让人感觉舒服。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在丛来的身边,低声道:“听周导说你一直不敢看成片?小来,我可从来没有吹捧你,你自己看过就知道了。” 灯光俱暗,幕布上还没有出现光亮,倒是先出声音。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啜泣着,“女儿……我的女儿啊……” 少女轻轻柔柔、隐隐含笑的声音舒缓地响起,“母亲,”那种安慰人心的暖意开始流淌,荧幕上缓缓显出一行字,——贞观十一年冬。 那少女的声音口气一转,虽还是那般温柔体贴,却又含着一丝捉摸不明的阴冷与坚韧继续道:“天子圣明,女儿侍奉在侧,焉知非福呢?为何还要哭哭啼啼、作此小儿女之态?” 银幕上渐渐地显出光,碌碌马车声响,尽头从马车的车帘上转到街道上、远远的宫墙上,再转到一条白玉般丰润圆润的小臂上,五指削葱,染着浅浅的粉色蔻丹,托着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睫毛抖动,望着深宫如许,目光沉沉……镜头从马车慢慢升高,升到整个宫城之上,仿佛浮起一副水墨画卷,朱红色的印鉴叩上去,留下“昨日花”三个鲜红大字。 镜头再追溯进一处宫苑,十四岁的武则天穿着浅粉白的宫裙小心地学习礼仪,深夜在屋里点着烛火读书,日升月落几度……“我这一生……小心,却也恣意……”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转眼暮色时分,丛来在屋里看书,院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听说了吗?据说是那个父亲在朝的徐惠……”她抬起漂亮的眼睛,盯着那桌案前的一点,表情渐渐由怔楞变得明亮。 夜里,她拿着书本去敲徐惠的房门,“惠姐姐?” 徐惠开门见是她,笑一笑把她让进去。郝明如的这一笑意味深长,惊喜、提防,小心翼翼与渴盼已久…… 周小飞的电影一贯是这个特点,人物的台词少的可怜,却又句句精到,演员表演中不论是面部还是肢体语言都需要格外的细腻、丰富,武媚与徐惠相处的近三四分钟的镜头里,除了那个苍老的旁白道:“现在想想那时候,花骨朵的年岁啊……”老人怅怅叹口气,“其实,也该是很快活的……”武氏绣手帕送给徐惠,徐惠替她缝补不小心刮破的衣衫,她上树去捡风筝给她,徐惠炖了汤羹一起分享……镜头流转到皎皎月色底下,两个穿着漂亮裙衫的少女燃香结拜,掌心合十,互立誓言:“……姐妹相处,诚心实意,相互扶持,彼此陪伴,永不分离!”镜头拉近,特写到丛来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雾气朦胧,微微一眯,似乎又带着些森然的杀气……镜头再从那双眼睛上拉远,武氏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姐姐,这可是大好事,别再害羞了!以后你去了别处住,只怕你我不能日日得见,这盆栽给你,日日看着,就像见了妹妹一样!” 徐惠的愁容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这是花房工匠的手艺?怎的……好生奇怪。” 武氏笑:“送给姐姐的礼物,当然要我亲手打理的好啊!” “你说这盆景……也是那个叫武氏女子送的?”宫郑的影子落在那个小松柏的盆景上,声音听起来饶有兴味。 徐惠笑,“臣妾以为,她是个……很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听起来倒是。”还是那种玩味的语气,不疾不徐。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来,“武氏之女,德容昭惠,封五品才人,赐号武媚……” 重重跌宕之后,太宗与妩媚终于二人相对烛下。 宫郑的脸廓在阴影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垂着眼帘,“你很聪明啊……” 武媚笑一笑,明艳的脸蛋在烛光映衬之下仿佛微微地发着光,“我入宫,不就是为了见陛下?这是我的愿望,我自然要排除万难实现愿望,就像飞蛾扑火,是宿命。” “你也很诚实。” “如果连自己都不敢承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承担,想要的就要凭本事去得到,有目标才有方向。我喜欢有方向的日子。” “武媚,”宫郑的脸愈发柔和,只是仍旧低垂眼睫,“你才十五岁,这般横冲直撞的,你会流很多血的。” “陛下放心,爹说我命就是那样的,千磨万凿也得活下来。我想活下去就一定能活下去。” 太宗的眉头绞起来,唇角仍然留着笑意,抬起闪着幽光的一双眼睛打量着烛火底下的少女,“你爹可能是想说,你投胎错投了女儿身吧……” 武媚闻言笑了,“如果武媚是个男儿,我也仍要想尽办法见陛下一面的。” “求前程?” “求这样秉烛伴酒的知己。” 这部电影之所以描绘武则天却叫《明日花》,正是因为它从一个感性的角度去让武则天追忆一生,所求所得,虽然此生已极人上人,可却仍是遗憾许多,真正地实现了抱负,可能众人却容易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个过分悲凉的女人……那重重铠甲、层层金缕衣之下,也有一颗格外伤痕累累的脆弱心脏。 她与太宗更似知交,他知晓她的抱负,她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袒露心扉,只是可惜他们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不是相濡以沫的恩爱眷侣……与穆安和那样明眸皓齿的舒朗李治相逢,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张,她一直给自己找方向,故而一直在征途之上,从不曾流连过路旁姹紫嫣红的美妙风光,直到李治的出现。他拖住她前行的脚步,却又解救她出万丈深渊,他许她荣耀加身,可却终不如十五岁那年烛火之下的那对深邃的眼眸……他病重时,她已大权在握,可突然开始慌张,慌张于他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弃她而去的凄惨事实……终于临朝称帝、坐拥天下,退朝之后的两鬓花白的武则天颓然靠在金殿的龙椅上,注视着宫门里永远照不穿黑暗的那一束阳光,疲惫地笑了,“时至今日,我无悔于一生之中的每一日……从前事如昨日花,刹那芳华,顷刻荒颓……偶尔,我想你们的时候也会问一问自己,如果我不是这个武则天,我只是武氏女,我这一生又该如何?可我这一生……终究除了武瞾……谁也不是。”面目表情的苍老面孔上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眸异常坚定,唯独眼角渗出两滴泪水…… 第四章 千金买一笑 木木是条小狼狗:三秒圈粉!!!!!舔颜啊,第一刷我完全舔颜了,演的啥都没看,所以二刷了,二刷之后恋恋不舍,所以三刷了【大哭】#从来是女神#!! 薄荷马卡龙:当时看见面会我还为老公说她是女神生气来的,现在,更生气了,这是女王!正经的如假包换的女王【再见】#从来是女神#应该是#从来是女王#【心】【玫瑰】【红唇】 作业比秋风冷:肤浅的我真是没看穿剧组的套路,当年还以为是女二呢#从来是女神#【doge】不说了,我要去把《天骄》再舔一遍 何碧娜美如画呀:虽然我承认#从来是女神#,但是这样借着@穆安和跟@郝明如这种级别的影帝影后还不够,还得让宫影帝@宫郑扶她上位,这女王也是武则天的很啊…… …… #从来是女神#的话题被炒得厉害,丛来本人就更忙了,除了要出席很多活动,也有无数纷至沓来的广告、采访的邀约,闫春芳打来电话的时候,难得地笑了笑说:“恭喜啊丛来,你这就是一炮而红了。”丛来也没在意,两人继续开始谈广告之类的事,只是有一件事闫春芳特地提出来说:“周小飞的这部片子在海外并没有大规模投映,可已经放映的三个国家口碑都很好,所以最近可能还要扩大上映规模。” “要继续宣传吗?”丛来轻轻叹口气。 “怎么了?累了?”闫春芳笑。 “不敢不敢,你吩咐吧闫姑,指哪儿打哪儿,我保证!”丛来豪言壮语道。 闫春芳被逗乐了,道:“目前还没有出国宣传的计划,毕竟不是大规模扩大放映范围,所以只是拍两组海报和宣传片。我最近在给你看几个新的剧本,后天你拍完海报我去接你。” “好,给你买你喜欢的榛子巧克力棒。”丛来笑。 丛来已经很久没在北京的家里住了,所以也就很久没有上传土匪的照片了,这回回来她看微博评论和私信里已经积攒了很多的怨气,所以决定放个大招抚慰一下人心,所以录了个土匪的小视频上传。 土匪衣衫薄V:这两天寡人上山狩猎,顺带收山头、划地盘去了,爱妃们有没有想我啊?【奸笑】 粉丝们的热情很快就吞没了评论阵地,这条微博也很快被顶上热门,但评论的风格却很一致…… 压寨乔夫人:哔了狗了,铲屎官,你不会是追老公追到今天吧!已经让我们独守空房多少天了你自己说说!臣妾这如花似玉的容颜都等老了【愤怒】 丛来有些哭笑不得,但好在当了网红这些年她也没少被类似地奚落,所以这会儿脱离了武媚的世界,单纯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忽然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手机好死不死偏偏这会儿她感动的几乎要流眼泪的时候响起来,“喂?” 那头没人说话,但听着吵吵嚷嚷的,丛来又道:“喂?么西么西?” “啊,小来,是我啊,孟扬!”他声音有些远,像是在喊叫着说话。 “怎么了呀,什么事找我?”丛来很精分,前半句嗲嗲地卖萌,后半句又突然跟黑社会老大一样牛气。 “啊,我在嗨皮星期扒的现场。”孟扬笑。 丛来怔住,那是一档很火爆的综艺节目……所以自己刚才,是抽什么风!!!丛来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讪讪地笑。 “嘿,小来,你好,我是向楠!”主持人跟她打招呼。 “向楠姐好。” “我是阿彬!” “阿彬哥好。” “哈哈哈,快看把小来吓得,反应好可爱啊……是这样啦小来,孟扬在我们节目真心话大冒险,要给好友打个电话,他打宫影帝宫郑的电话没打通很糗,所以转而拨给你,没想到你救了他一命啊!”向楠解释。 丛来愣了愣。 “所以,小来,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啊……” “选大冒险吧,武媚应该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子嘛~”阿彬开玩笑。 丛来笑了笑,“好吧,那就听阿彬哥的,反正我知道你应该舍不得害死我的吧?” “哎,小来,你可别提前给我扣高帽子噢,这招对之航老师好用对我可不好用的哦!”阿彬笑道,“大冒险,那我们让孟扬在现场抽个签,看看你要冒险什么哈……” “好了,出来了!”向楠接话,“视频直播给男性朋友表白!哈哈哈哈,小来中招啦!” 丛来愣住说不出话,隔了半晌才讪笑,“虽然我知道来不及了……但是,向楠姐、阿彬哥,我现在换真心话来不来得及啊……” “哈哈哈哈,好啦小来,我们今天就守着微博了哈!” “孟扬!”丛来哭笑不得地揪住罪魁。 孟扬笑得喘不上来气,“我……我请你吃小龙虾赔罪!哈哈哈哈……或者你也可以视频我表白啊,我不介意的。” “呵呵呵……”(〃>皿<)孟扬你个犊砸!!! 丛来挂了电话就给闫姑拨过去说明情况,闫春芳听完一笑了之,“没事的,你现在正红火,孟扬也是为你好。怎么样,你想跟谁表白?” “唔……不行就孟扬吧,这个最没风险。” “那又何必呢,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个噱头,你不如就给他们个机会去炒。《昨日花》海外上映要想把名气带出来,还是得靠宫郑这个戛纳影帝才行,我给冰冰打个电话约一下宫影帝的时间。”闫姑果断地挂下电话,留丛来一个人无语凝噎…… 微信上颜妮的消息很快就弹出来了。 颜妮:我去!!!!!!!!!!!!这可是直播的综艺啊,丛小来,你还真红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你要跟谁表白啊 丛来:敬请期待。【微笑】 丛来心情颇为不爽地回复了颜妮的消息。然后就弹出来闫姑的消息。 闫姑:晚上的宴会宫郑也会去,你们在会场录 丛来:会场录?这不会很奇怪吗…… 那头闫春芳看着这句话笑了,“怎么,你还想正经表个白啊?” 丛来:知道了! 丛来满脑袋黑线地起身进屋换衣服,晚上是一个私人的慈善晚宴,拍卖金会用来改善孤儿院、建立希望小学一类。丛来穿了白衬衣和黑色短裤,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更显得双腿白皙修长,难得地让造型师给她把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看起来更多一份成熟干练的味道。白净精致的小脸上化了烈焰红唇,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更显得一张脸黑白红分明而夺目。 车子在宴会厅外面停下,丛来架好黑超下车。由于记者们都被拦在门外,所以这会儿闪光灯显得格外凶残…… “丛来看一下这里!” “丛来有人传你和穆安和戏里戏外私交甚好,是真的吗?” “丛来,你今晚会跟谁表白?” 丛来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实在是忍俊不禁,回了回头什么也没说,就这一回头,丛来很快被粉丝冠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形象代言人。只是丛小来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要跟宫影帝表白的头疼事,根本顾不上形象这些劳什子。 晚宴里可谓是众星云集,很多看好这个当红小花的前辈也都会客客气气地上来寒暄几句,表达一下祝福之意,更多的是丛来作为一个后生晚辈,张弛有度地四处问候表达敬佩之意。终于碰到了宫郑,丛来有些无奈地抬手碰了碰杯,很是豪气干云地道:“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宫郑被这句逗乐了,看着丛来,“不知道的以为你马上要上断头台了呢。” 丛来耸耸肩,“你会怎么拒绝我?” “谁说我要拒绝你了?” 丛来:……!!!Exm??? 晚宴主人的发言开始的时候,助理小六领着丛来进到一间休息室里,举好手机对着丛来,丛来把脸埋在手心里,很是烦躁地抽了一会儿疯。 丛来望着镜头,双颊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淡淡地飞红,还是她招牌式的笑容,即便羞赧难堪,也还是笑得大大方方的,“那个,不就是表白嘛!”随后一本正经的脸刷拉就垮,满脸凄惨,双手合十像拜神一样拜了三拜,又一本正经地端了起来,“好了好了,说实话啊,我其实刚刚已经问过宫老师会怎么拒绝我了,但是他说我不发视频的话他不告诉我。所以说,现在就很微妙了,我们虽然串通过了,可是,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丛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头发,“反正那是偶像宫影帝嘛!我是他迷妹的事大家又不是才知道,所以说,你们天天‘老宫老宫’地叫他,我表白被拒应该也没很奇怪吧?被影帝拒绝肯定也不会很丢人嘛!”最后丛来还是忍不出笑了出来,“向楠姐,阿彬哥,还有亲爱的大家高抬贵手,拜托拜托!我还想在影帝的饭圈混下去呢,别逼得我被拉黑哈……叩谢往来神明!” 丛来V:【大哭】【衰】【抓狂】能不能不发视频,我给你们直播真心话好不好???【可怜】 丛来先去投石问路,但是很明显不奏效,一分钟上万条的评论告诉她,民同此心,不发视频绝壁不行。丛来想死的心都有了,正准备把视频发出去,却见宫影帝发微博@了自己!丛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宫郑V:问我自己会被怎么拒绝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吗?【偷笑】@丛来 丛来赶紧抓住救命稻草,去下面评论。 丛来V:【衰】所以你是要手刃我了吗……我做好准备了老师,来吧,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给我个利索的! 宫郑V:回复@丛来,你都没表白呢,我怎么拒绝? 丛来愣住了,宫郑不是来解围的这会儿瞎起什么哄!雾草,那现在留下宫郑的这句回复……岂不是更惨?!!!天要亡丛啊!!!! 丛来真的是觉得生无可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正式让小六替她拍视频。 丛来搭着腿,坐得优雅矜持,眼神里又都是不可冒犯的骄矜,又偏偏笑容甜美、明媚活泼,“作为影帝广大的迷妹、迷弟群体中的一员,我们私底下叫老师‘老宫’其实也不是秘密啦,主要还是老师这个姓氏让我们占便宜了嘛。老师,我们都很爱您呀!” 郝明如迅速占领了前排小板凳。 郝明如V:哎呦呦,没看到期待中的热闹诶,小来,你耍滑头哦! 孟扬V:【偷笑】虽然你没跟我表白我很难过啦,但看对象是宫老师我也没什么好争的 穆安和V:我不过录了一个访谈刚出棚,这是……发生什么了??? 可是主角宫郑迟迟没有回话,丛来窘得受不了,索性把手机扔给了小六出去了。宫郑正在台上致辞……见她从房间里出来,他不可察觉地冲她点头笑一笑,但真的是……不可察觉。包括丛来本人在内,谁都没注意到。拍卖环节的时候,丛来的拍品是一对成色很好的翡翠镯***郑的则是一副唐代的仕女图。 席间有几个很是风流的二世祖多次想找丛来搭讪一直无缘,想着或许能借这对镯子牵线也不一定呢?卯足了劲,个个都做出了志在必得的样子。丛来心里挂着微博的事,早就从小六手里夺过来手机偷偷翻,根本没注意场上的情景。 那头宫郑蹙了蹙眉,看着场上争风吃醋的几个豪门公子哥,又看了看那边低着头扒拉手机的丛来,不觉好笑,终于聚了牌子。 “哦!宫郑先生!您出价?” 丛来听见宫郑的名字就条件反射,立马抬头顺着主持人的目光望向宫郑。 宫郑缓缓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一颗扣子,笑意融融地道:“我还欠丛小姐一个回答不是?那镯子抵债吧。丛来的这对镯子我要了。”宫郑笑。 “宫先生的意思是?” 宫郑还是笑,“各位要是肯,就卖宫某人一个薄面,我用比最终出价多一百万的价格买下来。” 厅里至少一半是不知道微博上的表白事件的,所以见宫郑这个一向低调谦逊的这会儿破天荒的出手阔绰、豪言壮语,不禁哑然的同时更是不敢贸然加价。唯独几个跟宫郑私交甚厚的影帝影后,开玩笑说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得手,虚抬了抬价,最终,那对贵妃镯以八位数字的成交价格归入宫影帝的怀中。 丛来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哆哆嗦嗦摸出手机想给他发微信问一问,却见宫郑的微博@了自己…… 宫郑V:图片评论//@丛来V:你们的表白。-视频链接 郝明如、孟扬、穆安和、向楠、阿彬、赵之航一众人冲出了秒赞,完完全全砸晕了状况外的丛来和底下不知所云的群众。 麦田里的张大瓜:影帝这是怎么个意思?一对镯子??? 乒乓兵乒乓: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 宫家大娘子:老宫啊,你这是要跟你的媚娘双宿双飞了???话说清楚啊喂!今夜注定无人入眠了 京城是非多V:朋友们,我来揭秘了。今天太宗和武媚不是一起出席了那个慈善晚宴吗?【微笑】重点当然不是老宫拍了一对镯子并拍了照,重点是你们知道成交价格吗?【微笑】【再见】//@宫郑V:图片评论//@丛来V:你们的表白。-视频链接 伴随着这个知名的八卦博主的爆料,整个微博像是炸开了锅,丛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用慌,至少事情还在控制范围里。 等到拍卖结束的时候,厅里的众人几乎都知道了网上二人的表白风波,表现得也就都很从容得体了,丛来没有继续尴尬,只是也不好再找机会去跟宫郑说句话。直到上了车,她才心有余悸地给宫郑发微信。 丛来:宫老师…… 宫郑:嗯? 丛来:要不我把镯子的钱还给你吧 宫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剧烈地笑了起来,直接拨通了丛来的电话。 “落槌无悔,丛小姐,我看你是不得不割爱了。” “可是我这对镯子买来也没那么贵啊……” “那只能说明你捡了漏啊。质地细腻,水头奇佳,敲击之下音质清脆,小来,这是珍品,值得这个价钱。我很庆幸,碰巧我买得起你这对贵妃镯。” 丛来莫名红了脸,哑口无言。 今日大头条V:竟豪奢!影帝千金买一笑!-更多…据悉,昨夜某巨商举行的私人慈善晚宴上众星云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刚刚合作过的影帝宫郑和当红花旦丛来这对大叔萝莉组。由于此前著名歌手孟扬参加某综艺时向丛来发出了大冒险视频表白的邀约,丛来于昨夜晚八点十分羞涩地代表广大迷妹、迷弟向影帝宫郑隔空表白,而同处一厅的宫影帝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含蓄回应——拍下了一对价值八位数的贵妃镯图片回复!据不确切小道消息,影帝拍下的这对贵妃镯正是小花旦丛来提供的拍品……不得不说,影帝花旦的这把狗粮撒得太结实了。这也是教育我们,现如今,单身狗不光少颜值,还很差钱啊!!! 第五章 倒退二十年 陈加一:丛小来!我闭关才刚刚两个月,这是怎么就沧海桑田了?! 丛来看着这条消息有些震惊,连忙回复。 丛来:你终于出现了啊?集训结束了吗? 陈加一:嗯,很快要比赛了,这半年不用封闭式集训,要去北京适应场馆。你呢,一直在北京吗? 丛来:不一定。不过你什么时候到啊? 陈加一:我现在在大连啦,可能再过几天吧! 丛来其实有些质疑她在大连干什么,不过到底是没追问,只是说好了定了来北京的行程通知她。陈加一在苏州的大学修体育,游泳专业,她表现很好,现在是国家运动员,据她自己老神在在地讲,是有可能杀去奥运会为国争光的。 丛来这周被约来《嗨皮星期扒》,这会儿在后台候场。向楠和阿彬走进来跟她打招呼。 “哈哈,小来!” “向楠姐。” “我们还说呢,要是你跟宫影帝真能成,可得感谢我们这对大媒人啊!那时候,我跟你讲哦,可是要见真金白银的答谢礼的!” 丛来笑着摇头,“我的亲哥哥亲姐姐啊,你俩还嫌害我不够惨呐?也就是你俩了,实话说,孟扬从那天到现在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给我我都没接呢!” “哟,合着你还是给我们两个老人家面子了?”阿彬打趣。 “开玩笑!那孟扬是谁,你们是我自家哥哥姐姐,难不成还记仇啊?我知道你们有心提携我啦,感激不尽!就是宫影帝……我还是有些怕他……你们别乱开玩笑啦……”丛来演技上乘,这会儿连羞害臊的一阵面红耳赤演得很是可圈可点。 “知道啦知道啦!你这个鬼丫头!”向楠作势捏了捏她的脸。 晚上的节目还邀请了穆安和。穆安和虽是金马奖加身的影帝,可是二十七的年龄十七的脸啊!白白嫩嫩一张清秀面孔,怎么着也舍不得把他从小鲜肉的分类里拉出来。《昨日花》叫好又叫座,站了丛来和穆安和这对“来和”CP的粉丝也是不少,要说《星期扒》真的就是在挑事,上回是表白,这回虽然丛来百般求饶,可这个阵容摆在这里,你由不得别人不去想…… “《嗨皮星期扒》,欢迎大家周五晚上又准时光顾小店啊!老板娘感激不尽,多谢多谢~”谢楠念着自己惯常的开场白。 “店小二也在这里谢过各位常常光顾!”阿彬接话。 “阿彬啊,今天可得把老虎凳辣椒水都摆好了啊!” “老板娘,我看后台站的也是花旦小生,不美酒鲜花的,搞什么老虎凳辣椒水啊?” 宫郑在家,经纪人冰冰和助理小路今天也在,电视节目本是吵吵闹闹的背景音,但看见丛来今天穿了件雪纺吊带衫、浅蓝色牛仔裤,完完全全青春无害的学生妹的样***郑愣了神。 “宫郑?宫郑!你有没有在听啊!”冰冰用文件夹在他眼前晃晃。 “听着呢,这个剧本……我欠山哥一个挺大的人情,得还,接下来吧。” “可是这个内容我还是觉得……” “冰姐,山哥的眼光你不是不知道,这个本子他握在手里快十年了,现在看来是终于大彻大悟了,信他没什么错的。风格上的问题……总归是要屈服于深度的,没事。”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再等等,毕竟现在他的女主角还没定下来。这部戏,跟谁搭也是很讲究的。” “嗯。但是冰姐,不管是谁,山哥的情我要还的。” 冰冰笑了,“嘁,你还他的情还不够啊?一千一百万诶!你就给他女儿买了对镯***郑,有时候我真的也很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试试看呢……你换的那两任正规女朋友都不如你现在的这个绯闻伴侣,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冰姐这话说的我像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似的。”宫郑嗤笑。 隔天,《昨日花》的剧组要拍宣传海报、做一支新的电影宣传片,郝明如拨冗前来只有半个小时,跟丛来拍完照,又在视频里随意说了两句就脚踩风火轮似的离开了。宫郑事少,倒是丛来跟郝明如没拍完的时候就来了,静静坐在一边椅子上,喝着咖啡,隔着眼镜看着两个女人在一处嬉笑怒骂。 “宫先生,把椅子搬到背景前面,您就这样跟丛小姐和郝小姐拍两组吧?”摄影师提议。 宫郑大方地点头答应了,他今天穿了一身棉麻的宽松休闲装,浅蓝色的尖领衫、墨蓝色的休闲裤,脚上是白色的休闲鞋,加之五官天生端正,不用上什么妆也就玉树临风的。 郝明如穿着嫣红的唐时宫妆站在宫郑身后,左手搭在他肩上,尽态极妍,美目流波似乎是望着身前的男人,又似望着男人身前的女人……丛来凤冠翟服,显然已是高宗皇后,明明敦肃工整、极尽尊荣的模样,却偏偏满脸孩子样的明艳笑容回头望着宫郑……宫郑微微向后仰着靠在椅背里,整个人闲适而沉稳,他跟身后的女人好似鱼水情深一般亲厚,又偏偏眉头微蹙、唇角微翘,似喜似怒地凝视着面前的丛来…… 另一张主推海报是丛来跟宫郑、穆安和一起拍的。三人都换了明黄服饰,太宗明黄常服骑在马上,极目远眺望着李唐江山万里,一身巍然气派……神清如许的高宗李治穿着明黄龙袍,气质温润,眉目俱笑地望着身侧深爱的女人……尚是皇后却已临朝当政的武则天一身明黄凤袍,裙摆绵延不尽,满脸肃穆神色,似乎望着马上的太宗,似乎望着山水的深处…… 这回拍摄的宣传片增加了一段电影中没有的台词,还是那段特写丛来眼睛的镜头,声音不是晚年的武皇,更像是中年的武后。 “此生身为女人,固然是我的悲哀……偶尔回想,却也觉得……是我的福气。” 宣传片中在暗灰色的背景前被橙色温暖灯光包裹的丛来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头发低低扎在脑后,妆容也很是成熟,安静而优雅地坐在那里失神,像是被谁唤醒,她抬起头,缓缓一笑……“众所周知,她是个很了不起的政治家,可真的设身处地地想,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我认为这就是她的光芒褪尽以后的那个样子。当然,她是一个格外坚强的女人。太宗对她来说是知己,却不是爱人,高宗是爱人,却又不是知己,这本身其实就很富有戏剧性,也注定了她的悲哀和孤独。就像她自己说的,是宿命。等知己和爱人都死去了,她整个人空空荡荡的,却真正成为了一个孤独的英雄。” 宫郑换了一件黑色的Polo衫和黑色休闲裤,坐在那里対着指尖,脸上一派温和,笑容似有若无,不等镜头拉近,他开口:“这个故事里唐太宗的背景没有介绍太多,要代入他那种犹疑、好奇之类种种叠加之后的沧桑……其实很困难。但就在灯影摇曳里看着她的时候,就都能明白了。其实对我和丛来来说就是这样的。在她面前,我其实就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而她充满生机、希望——眼神里还有火。所以你们问我,太宗到底爱不爱武则天,在历史的角度上,我不知道。但是在这部电影里,作为演绎者,我负责任地说,我爱。因为爱,舍不得破坏,舍不得让自己身上的大风吹灭她眼睛里的火,所以冷淡,也害怕靠近——她充满野心和生命力,如果倒退二十年遇到她,历史在我这里可能要改写的。” 穆安和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水洗牛仔裤和运动鞋,笑得温暖如阳,“丛来在影片里替武则天做的回忆录里有一个词我觉得很好,恣意。李治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他的庶母,所以出于礼教,他退却,不敢面对。可是等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李治的人生也就彻底被这两个字改变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李治对她几乎是溺爱,放在现在来说,毫无疑义的三好男友,所有的矛盾冲突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或者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都起于他的位置。无论结局怎么样,他这一生还是很潇洒的,爱也爱过了,就很满足了。嗯,没有遗憾。” 电影昨日花V:武媚、太宗、高宗眼里的昨日之花(我反正看得两眼泪汪汪了,你们随意)-视频链接 泥牛厨大海:坚强女人脆弱起来才格外惹人心疼,这小姑娘很有慧根,赞一个! 梦里梦到醒不来:exm!!!影帝……影帝那个倒退二十年以身相许是……表白的意思吗???我虽然读书少可是你们不能骗我啊!!! 甜甜圈不莱梅:我的天,这两个男人可是不同款啊,但是都深情的好有味啊~不行了,这十分钟的短片看完我又要去再刷一遍电影了……感觉错过了全世界啊【心碎】 Personal魔:回复@梦里梦到醒不来,这不是表白,这是回应表白【微笑】再说了,镯子还在,山盟依旧啊 梦里梦到醒不来:回复@personal魔,【大哭】【心碎】可是不是说假设倒退二十年吗………………我的老宫……………… Personal魔:回复@梦里梦到醒不来,讲不好,影帝那几句话确实意味深长啊~但是此间有暧昧是肯定的了,节哀节哀 这是官微底下的几条热评,丛来看完也只是一笑了之,没多说什么。一面退出了微博确认下一周的行程,一面跟小六道:“我明天晚上要去跟我的朋友吃顿饭,你跟闫姑报备哦。” “晓得了。”小六赶忙记下来。 影帝毕竟是影帝,丛来一个刚刚红火起来的小花,这种绯闻炒不了太热,尤其是丛来人前人后温良恭俭让地称呼宫郑宫老师,一副人蓄无害小绵羊的迷妹嘴脸,弄得粉丝也不好骂她,甚至几家应援会菊苣的微博她也会冒泡出来点赞……这种“亲密”互动,更是让丛来博得一片好评。当然,骂声也有,但是丛来心大,从【土匪衣衫薄】那里继承来的厚脸皮和良好心态依然被她发扬光大,选择性失明…… 丛来约陈加一去吃火锅,她戴着口罩大大方方地走进店里,进了包厢她才发现,这不是两个人的饭局…… “丛小来!我去,咱们俩都多久没见啦!”陈加一兴冲冲地跳起来拥抱丛来,“不过你是不是又瘦了啊?演个大唐美人也没见你丰腴起来啊……”说着还往她宽松的大T恤领口里扫了一眼。 丛来见她也不避忌那个男人,一味道继续疯疯癫癫,自己也摘下口罩,冲那男人笑了笑,“这位兄台是你骨肉亲戚还是……” “我学长,彭木森。” 丛来斜乜了一眼眼角都开出朵大菊花的陈加一。这货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这话放她身上可绝对不是夸张手法,因为这陈加一喜欢一个男孩子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的…… 小来,你看那个,笑容迷人对不对! 丛来,他他他,你看,是不是背影很孤独很清高! 丛小来,你看那个男生脑袋的形状是不是很可爱! 丛来……! 丛来……? 丛来的前半生时时充斥着这样惨无人道的叫声,这会儿见她面上飞红的意思,突然感觉有点微妙。“学长啊,那彭学长,您是什么专业啊?” “小来,他也是游泳!你说是不是很巧?只不过跟我现在的花游还是不太一样啦~” “哦?很巧呢。”丛来眯着眼笑。巧个屁!巧的不是他是你一个学院的学长,巧的是为什么千里迢迢他跟你到这儿来吃饭!“那,彭学长,这段时间一直跟加一一块集训啊?” “对啊!他是教练的得意门生,现在在做助教呢!” “这样啊……加一,”丛来转过头,“前些天去大连做什么?” 陈加一乐呵呵望着丛来,“彭学长家是大连的,想着反正有几天假,我让他带我去玩玩。” “哟,这都见家长了?”丛来好笑不笑地望着彭木森。 “丛小姐,”彭木森留着一头利索的毛寸,看起来很是荷尔蒙满满,“咱们有话直说。我跟加一在交往,因为她见过了我的父母,所以我答应也来见见她的家人。她提出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现在看来,你很称职。”他不笑地讲着一个冷笑话——一个只有陈加一能笑出来的冷笑话。 “不用跟我报备,”丛来耸耸肩,“这些年她天天招蜂引蝶的我都习惯了。只是有一点,木林森,”丛来正色望向那个学长,“我不信空口无凭的东西,反正说这些话的你也不是头一个。只是有一点我话放在前头,我今年二十一,十年前认识加一的时候就替她挥拳头打架,十年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报复人也绝对不是动动拳头……那么简单了,你说对吧?” 彭木森望着她,还是不肯笑:“对是对,但你未必有那个机会了。” “呵,那最好。”丛来笑得有些无力。 陈加一偷偷抿嘴,“你看,我就说了吧,哪怕是跟我爸妈比起来,小来这关也是最难过的,观察期也是最长的。但只要小来不同意,我就是再喜欢你也不行的!”陈加一挺直腰板,卖萌生气。彭木森终于笑了一笑。 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就欢快多了,丛来也是反应过来,原来陈加一说的奥运会也不是信口开河。 “是吗?只要这次拿第一,你就也能去了?”丛来又惊又喜地瞪大眼睛。 陈加一开心地点点头。 “加一……”丛来忽然想要哽咽,眼眶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小来,如果我这次能进奥运会的队伍,你去看我比赛,好不好?” “说什么呢!北京那场比赛是哪天,我一定去!” “不要,小来,等我赢了这场再说!”陈加一这话是跟彭木森四目相对里含情脉脉地说的。 那是一场公开赛,规模不大阵容却不小,各个国家都有一些新秀选手通过这个比赛来获取奥运会的入场券。陈加一谦虚了,封闭集训了半年,虽说最终阵容还没定下来,但领队对她青眼有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陈加一之所以那么想赢,是因为她跟彭木森打了个赌。彭木森在确定关系之初就跟陈加一表白过,他觉得做个教练也是很好的事,而且也方便他从竞赛游泳转进花游方面,陈加一不肯,彭木森的教练也不肯。所以才有了这场比赛,只要陈加一赢了,彭木森就听她的。 陈加一告诉了丛来这些,可并没有告诉她究竟哪天比赛,丛来信守约定,不去打听。该来的终究要来,那天丛来在上海赶通告,刚刚收工就接到了陈加一的电话。 那头顿了很久,丛来也不催,直到——“丛来,我想跟他结婚。” 丛来了然一笑,陈加一输了,一败涂地的那种。 第六章 这是被撩了? 这一场比赛,陈加一是第三名,算是稳步提升的发挥水准,只要下个月的国际锦标赛取得一个足够好的成绩,她一定会在奥运会的首发名单上。彭木森跟丛来说这话的时候,含着不自知的淡淡笑意。 “可是,你呢?加一也很在乎这个,或者说比起她自己,更在乎这个。” 彭木森望了一眼丛来,道:“小时候,我妈找什么大师算的命,说我五行属水,命里又多金,浮了木头才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二十多年,我一直不信这一套。但是在泳队遇到加一以后,我倒是想把那个大师找回来再给我算算,是不是这个就叫命中注定。” 丛来一笑。 “就算不是命中注定也没什么的,我不是为了她放弃什么,我们的职业生涯是很苦的,与其我跟她都各自承担一份辛苦,我更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遮风挡雨的事情。这只是一个选择,不是什么割舍,请你也帮我安慰她,别那么负疚。” “不用了,就让她负疚吧,省的她出去沾花惹草的。彭木森,”丛来在滔天大雨撑着一把大伞,“加一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女孩子,我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你今天说的这些。别再让她那么……让人心疼了。被爱的人总是没那么凄惨嘛。” “好。” 闫春芳给丛来选定的新剧本《门楣》要在横店开拍,她是趁了个休息的下午,跑去了陈加一的学校见的她和彭木森。从七月里那个电话之后,陈加一整个人像是大变了,话很少,看上去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很多,只有在彭木森身边偶尔还会孩子气一点,丛来心下不安,直到这一面见过,心里才安稳。 回到横店的时候她才知道,张百云已经到了。 “张老师晚上请大家吃饭,小来姐,咱们直接过去吗?” 丛来犹豫了一阵,“那就直接去吧。”小六开着车朝酒家去,丛来则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干爹啊。” “小来?”张百云笑,“我以为你是躲着我呢,下午到了以后问剧组,他们说你出去了。”张百云是香港人,粤语口音重,丛来只会讲一点,但能听个大概。 “没有,去见了我表妹。”丛来手里绞着裙子。 “那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嗯……干爹,就是想说这事……” 张百云笑,“呵呵,你个鬼丫头想什么我能不知道?知道你有志气,我不会提你父亲的事,放心吧。” 丛来笑,“谢谢干爹!不对……张老师!” 隔天进组定妆,由于是清末的故事设定,年近五十的张百云首先是要饰演一个二十出头的进步学生关牧云,而丛来则是一个刚刚二八年华的大家小姐关子楠,他是她小叔。 头一场戏是关家老爷子去世,关子楠在灵堂里跪着,父亲关牧农叫她出来谈订好的亲事,决定在热孝期里把她嫁出去给那张家儿子,正巧赶回来奔丧的关牧云碰上了这一幕。 丛来一身缟素,跪在灵堂一侧的角落里,她蜷缩在阴影里,不甚引人注意。垂着头,两侧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清秀消瘦的脸——满脸木然。 “娟儿,去叫小姐。”宋培饰演的关牧农在院子里一棵桑树底下立着,一身重孝。 娟儿扶着她,跪了太久,膝盖酸疼,打不过弯来,她颤颤巍巍地出来,十分辛苦地跨过门槛,走到父亲面前,“爹,你找我?” “楠儿,张家来人了。老夫人病状不好,想着咱家也是热孝期,不妨立时给你们结了亲,冲一冲。” 她一直面无表情地垂着头,这会儿冷冷淡淡地道:“父亲做主就是了。” 关牧农的神情深沉,捉摸不透,缓缓点点头,“你也去歇歇吧,你只是个女儿家,不用守这么久。” 正这会儿,“大哥!”西装革履的关牧云从门外进来。他是老爷子妾室庶出,只因为年纪最小,老爷子生前颇为疼爱,送去了洋学堂受新教育。“我看那张家的人怎么在前堂坐着?” 关牧农眼观鼻,“父亲百年,他们来致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哥!那张家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能不清楚?爹多年前定下楠儿的这桩婚事就很是不妥,你是楠儿的亲生父亲,怎么能推她进火坑!楠儿?”张百云神情愤慨望向稚嫩的关子楠。 关子楠有些局促,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扣着边线。 “楠儿,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 “对!你!嗬,难不成,你的婚事,你还不能有个意见了?楠儿,你要不同意,没人逼得了你!”关牧云很是激昂。 “楠儿,”关牧农沉声,“让娟儿扶你下去休息吧,这两天不用到前头来了。” 关子楠看了关牧云一眼,终究垂下了头,低低福了一福,让丫头扶着她下去了。 导演赵原生喊了cut,大家都有些小意,赵原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臭脾气、说话难听,丛来是新人,这片子又是个有些沉重的题材,对各方面的细节要求很高。所以虽说丛来做好了NG八百回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会儿还是有点发抖。 “这条过了,下一场准备。” 丛来松一口气。小六和片场的一个助理娜娜一起过来端茶递水的,丛来看着那头张百云正跟副导演说戏,眼风一扫瞥到她,竟笑了一下,伸出拇指鼓励了一下,丛来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下一场是关牧云和关子楠的第一场对手戏。是的,《门楣》的男女主正是这对**恋的叔侄俩。关子楠在房里跟丫头娟儿整理嫁衣,坐在烛火底下对着窗外的芭蕉绣鲜红盖头上的那一处牡丹,关牧云一身缟素推门进来,怒火冲天。 “叔叔?”丛来坐在窗边,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衣衫,沐浴过后的长发松松飘散在身后,不着铅华。 “关子楠,你那么灵光的脑瓜子怎么了!那张家儿子大你十多岁不说,十里八乡,最大的纨绔就是他了!适合嫖赌一样不落,你正二八年华,嫁给他做什么去啊!” 关子楠不动,淡淡一笑对娟儿讲:“去给三爷倒杯茶来。”她低头绣着手里的盖头,“小叔,婚事是爷爷说定的,父亲不会违抗,我又怎么能逆着父亲呢?暑热盛,你喝杯茶,去去心火。” “楠儿,你若是不想嫁,我绝不会眼睁睁瞧着的!” “小叔这是什么话?” “楠儿,你娘走了,这个家里头,还有我给你做主。”关子楠垂着头,绣花针刺破了手指,鲜血滴在了火红盖头上那一捧娇艳的牡丹上…… “呀,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娟儿用帕子包住她的手指,接过那块盖头,“小姐这绣了好些时候的花,污了又要重绣了……” 关子楠没睬她,只是垂着头,寂寂道:“小叔,跟我说说我娘吧。” “你娘……你爹很喜欢她。你祖父是个教书匠,养了个蕙质兰心的好女儿,只可惜,我们这种世俗的家,配不上她……” “爷爷不喜欢她,所以逼死了她?”关子楠的声音很轻,但听着却有万钧重。 关牧云唇上漾起一抹冷笑,但看着寂然的关子楠,又皱紧眉头,“楠儿,这个家吃人,不能再牺牲你了,你懂吗?那张家,不能嫁啊!” 关子楠淡淡地笑,拿过那个污了的盖头,“有什么不同呢?这块盖头污了,扔了,还是要绣下一块的。难不成,成亲还能不要盖头了不成?”她眼波如丝,却又悲凉不堪,看得关牧云满目凄然。 “楠儿,我送你出去读书,将来给你办西式的婚礼。那西式的婚服很好看,不用这盖头的。好不好?” 关子楠望着关牧云,怔怔的,痴痴的…… 这一场,赵原生对光线、角度的要求都很高,所以他们几乎是在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雕琢,拍得很慢,直到傍晚才终于收工。丛来回到酒店也不想吃饭,瘫在床上就成了废柴,直到接二连三的微信提示消息把她吵醒。 颜妮:图片 颜妮:图片 颜妮:小来~ 颜妮:你要哪张? 颜妮:土匪实在太可爱了!我真是有幸能给他临时当几天铲屎官啊!!! 丛来:……这群货就是这么登堂入室当上主子的 丛来:以后他们或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的,等着吧 颜妮:我乐意!嘁╭(╯^╰)╮ 丛来正摇头,另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宫郑:我今天没工作,你在干什么呢? 丛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手抖得手机都握不住。 丛来:刚刚收工,累趴下了,不小心睡着了 丛来正等他回复,不想电话打了过来。 “我吵醒你睡觉了?” 丛来连忙道:“没有没有,铲屎官吵醒的。” “铲屎官?” “你不知道这个嘛?养猫的主人都叫铲屎官嘛!我的猫朋友在帮着养,她刚给我发消息来的。” “哈哈,这样啊。” “宫老师,你呢,养宠物吗?”丛来热血地问。 “唔……我对狗毛一类的过敏,不过这里养了一缸鱼,这个可以吗?” 丛来傻笑:“嘿嘿嘿,可以啊。不过这个很遗憾啊,虽然当铲屎官很没有尊严,不过还是很有乐趣的,就跟养个小孩子也差不多。” “这样啊,”宫郑笑,“那直接养个孩子好了。” 丛来一愣,随后两颊上火烧火燎的,幸好屋里没人也没开灯……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最近都不忙吗?” “嗯,没什么事,过段时间有电影节要去,不过……那时候你也会来的啊。” “嗯。”没话找话的丛来有些尴尬,“我在横店拍戏。” “这个我知道,是赵原生的吗?” “嗯。” “男主演定的是谁?” “张百云老师。” 那头默不作声。丛来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宫老师?” “我在听。” “你要是忙的话,我就不耽误你了……” “不是,刚只是在想事情。” “哦……” “你不问问我想什么吗?”宫郑不觉好笑。 “我能问吗?” “我因为档期原因,所以没能去试赵原生导演的镜,不然……”不然也许现在我跟你在一起拍戏呢,“那个剧本我看过,很好的。要不是因为档期,还真得想不自量力去跟张老师竞争一下呢。小祠堂那场什么时候拍?” 所谓小祠堂那场戏,就是关牧云为了帮关子楠逃婚,带着她“私奔”,后来被抓回来,二人在小祠堂里罚跪,然后……啪啪啪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丛来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红得说不出话。宫郑在那头笑,“不愿意说吗?我还想去探赵导和张老师的班呢,好久没见了。那我去问问别人好了。” “宫郑,你什么意思啊?”丛来很没风度地喊了出来。 “呵呵,”宫郑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再逗就炸毛了。你好好工作吧,我最近比较闲,你有事可以随时麻烦我。” “嘁!谁要麻烦你……”(¬_¬) “哈哈,好了,你收拾收拾,躺好睡,要入秋了,天凉,别感冒了。” 宫影帝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把丛来震晕了,彻彻底底失眠了……她心不在焉地拨拉着手机,用【土匪衣衫薄】的号刷微博,从颜妮发来的两张图里选了一张发微博。 土匪衣衫薄V:讲真,我觉得我刚刚好像被撩了……有点不太确定,所以你们说说吧,一般撩的特征是什么??? 乒里乓啷咚咚锵:哈哈哈哈哈,制杖,一般产生你这种想法的都是自作多情【微笑】 梦里哪是你:被撩了?【思考】@公羊传奇,这是不是叫一枝红杏出墙来? 秋高还是气不爽:撩,就是给搞暧昧擦火花。据我经验,你就两个选项,喜欢就撩回去,不喜欢就撇出去 门徒狼:回复@秋高气不爽,你这是男人的角度,如果铲屎官是个女的,我建议你,喜欢就安心被撩,不喜欢就跟他暴露丑懒蠢的本质,别犹豫 小明滚出去:撩你?就你一天到晚吃吃吃攒起来的吨位,哪能撩得动……那得是“掀”【doge】 丛来看着这几分钟里两千多的评论,不自觉笑得厉害,虽然有些玩笑乍一看好像挺刺骨的,但是那种真实陪伴的感觉,让她觉得心安……私信提示消息。 公羊传奇:需不需要老司机给你答疑解惑带带你?【抠鼻】 土匪衣衫薄:【抠鼻】 公羊传奇:我撩了这么多年的妹子,春心偶动一回还不是因为我,蓝瘦,香菇……【委屈】 土匪衣衫薄:他一直挺严肃一人,刚刚突然给我发消息打电话,问我在干什么,然后关心我什么的…… 公羊传奇:你啊,这要不是初恋,那就是你暗恋对象,是不是?颜正吗? 土匪衣衫薄:……【害羞】 土匪衣衫薄:讲真,全国最正。 丛来打这一句的时候,满心满肺发自肺腑的严肃公正。 公羊传奇:逗呢,全国最正……还能正得过穆安和?正得过穆安和,还能正得过宫郑?!昨日花我可是刷了两遍啊!我这种有尊严绝不二刷的人都刷了两遍,除了这俩妖孽,那个叫丛来的妹子也是正得不行不行了啊喂! 土匪衣衫薄:要是……正得过宫郑怎么办? 公羊传奇:别扯了!赶紧扑倒啊!哪还有时间废话,千年可遇不求的事,你祖宗替你拯救了十万个银河系的福气你还不跪谢隆恩在这儿磨叽什么啊!!!你要遭天谴的 土匪衣衫薄:那不说了,我去扑倒再说 丛来心里又忽然乱了起来,她不确定宫郑这是什么意思。回想着跟他认识以来的事……似乎真的熟络起来,也是电影杀青以后了……对了!在他的生日会上,他不是还说跟丛江山平辈论交吗…… 丛来就是这么凌乱地睡着的。隔天她一面吃着全麦面包一面进片场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照理来说,这会儿虽然没有正式开工,但是化妆服装道具场务什么的都应该满脸肃穆忙忙叨叨的了才对,怎今天个个面含桃花,不紧不慢的…… “上次我听说你也要来试镜,本还想着这么久没见了,完事后咱们也得好好聚聚,你可好,放我们鸽子啊!”张百云的粤语虽说有些含糊,但从这些嘈杂里还是很好辨认的。 “哈哈,哪敢啊,张老师,真的是有事,这样,今天收工以后,我请你跟赵导一起喝酒,权当赔罪。” “嘁!你现在我看是光顾着冲冠一怒为红颜去了,那还顾得上我们哟!”赵原生冷声道,“你好好说,今天是来给我们赔罪的,还是来看小丫头的?”说着还朝人群外围的丛来努了努嘴。大家这才注意到颇没形象地啃着面包的丛来。 丛来讪讪笑,强行把那口面包咽下去,顾不得噎,“宫老师也来探班啊。” 宫郑笑,他给剧组买了很多咖啡来,从里面拿一杯出来,朝丛来走过来,递给她,“我来横店还稀奇啊?慢点吃,当心噎住。” 丛来怕苦,咖啡只喝加奶加糖的卡布奇诺,所以接过来那杯咖啡一是脑子不太清醒转不过来,二就完全是因为出于礼貌了。 宫郑见她不喝,笑了笑:“加奶加糖的卡布奇诺?” 丛来顾不得烫,咕嘟咕嘟往下灌,内心:求求你走开吧!求求你别再跟我说了! 宫郑像听到了画外音,手插在口袋里超一旁走开,示意不耽误他们开工了。 昨天丛来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就是因为今天就要拍小祠堂那场戏。丛来知道他是故意的,即便如此,也依然无可奈何…… 第七章 惯着老人家 因为要演夏夜的感觉,丛来穿着丝质的月白上衣,襟口绣着两朵清淡的茉莉花,下着柔粉的百褶裙,长发拖在身后半散,上头用银簪子挽起了一个松散的发髻,鬓边微散。丛来有些紧张,对方是张百云这件事的确是有好有坏,因为熟悉所以能放下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但又因为张百云是她干爹,这事又变得别别扭扭……这段戏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长,赵原生的处理也很简洁,关牧云脱下她的上衣,当然,里面还会有一件红色的肚兜,再松开她的簪子,耳鬓厮磨,然后就会有清风吹烛拉灯……所以,丛来全部的牺牲,其实也就是穿了回露背上衣而已。 她换好了衣服,坐在祠堂的蒲团上慢慢啜着宫郑的那杯咖啡,张百云已经换好了衣服,赵原生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也一直没有开口催促。张百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在丛来边上蹲下来,“有压力呀?” 丛来有些难为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我看宫郑今天像是为了你来的?”张百云淡淡笑。 “什么嘛,他认识你们不都比认识我时间长啊。再说了,你们不都是合作了很多次的老搭档嘛,探你们班还不忘奚落我。” “怎么是奚落呢,小来……要不让宫郑陪你演?” “干爹!”丛来笑声轻叱。 “哈哈,好了小来,我只是觉得因为宫郑在你才这么畏首畏尾的,我知道你平日不是这样的。你的演员素养呢?” 丛来小声嘟囔了几句,站起身抹平裙子上的褶皱,望着赵原生点点头。 赵原生收到信号,“都准备一下!” “楠儿,就算大哥不肯为你改了婚约,但是他不能拦你去读书。罚完了跪,咱们去跟他说,送你去读书,以后还要出国去读!”关牧云神采飞扬的。 关子楠垂着头,“你呢,你也会出国去读书吗?” “当然啦!我不去,谁来照顾你呢?”关牧云望着关子楠笑,她玉白的耳廓和脸颊浮起一片动人的嫣红。关牧云有些失神,“楠儿,等出了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我一直照顾你好不好?” “一直?”她羞赧地轻咦。 他笑,“一辈子。死生契阔。”他抬手托住她修长的项颈,迫着她转过头。她不肯看他的脸,两只手绞在一处,涨红了脸,他不介意,凑上前去,亲吻她的鼻尖。她眉睫颤栗,两瓣唇不受控地哆嗦。他拥住她,在耳后轻声说:“楠儿别怕,我护你一世。” 她依在他肩上,缓缓抬起眼,赧然地抿进嘴唇,含着那一丝甘甜的笑意,双手环住他的腰背。像是通了电,关牧云浑身一震,扑住关子楠躺在了地上,她长发铺了一地,他理开她鬓边的碎发,吻她的眉眼、唇齿,厮磨之间解开了她的衣衫,露出了鲜红如血的绣着并蒂海棠的肚兜。关牧云抱住她,一个翻身,她趴在他的胸膛上,皎白如玉的背颈露出来,在凌凌月色底下异常动人,微风终于吹熄了最近的一支蜡烛…… “cut!很好,这条过了!”但是赵原生的意思,是为了后期剪辑需要,这个场景需要再从不同的角度和光线再拍两条……总归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丛来不再那么尴尬,甚至和张百云和赵原生谈起了人物心理、动作一些问题。旁人没留意,一旁观看的某人可是注意到了丛来刻意不看自己的羞涩……虽然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见怪不怪的专业演员宫影帝还是为这个发现淡淡笑了一下。 所以丛来一次被扑倒,两次被扑倒……一次被亲吻,两次被亲吻……那双手一次抚摸上她光滑的背,两次……宫郑渐渐有些呼吸窘迫,以至于不得不移开目光去缓解。 “是不是后悔没接我的戏了?该!再让你上赶着徐舟去演男二!”赵原生小声对在监视器后面一同坐着的宫郑道。 宫郑颇为腹黑地笑一笑,默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嘴上却只是“拍戏而已,谁都要过这一关。” “哟,出息啊!”赵原生难得一笑。 副导在一旁自然是听不见这二位咬耳朵,这会儿凑上来问赵原生,“导演,这场是不是能过了?” 赵原生斜乜了宫郑一眼,冷笑道:“收音,呼吸声收进来,熄灯以后要剪辑用。” 宫郑攥紧了十指……赵原生,我这人睚眦必报的! 小祠堂部分戏份很多,关牧农在隔日清晨要对女儿训话,允了她继续念书,这一段是全剧中最能深刻表现深沉父爱的地方,所以拍的也很是细致。折腾到半下午,宫郑说是晚上的飞机,所以赵原生傍晚就收了工,三人一起去喝酒吃晚饭,丛来一个人回酒店。 其实赵原生和张百云对宫郑的意思已经拿捏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儿不主动开口邀丛来一起去,也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等宫郑开口,却不想宫郑没有接茬。宫郑亲自开车,等二人一上车就道:“赵导的账我们来日方长,慢慢算。只是张老师,山哥那儿,可能还要你替我去说了。” 张百云笑,“我本以为你是玩玩儿的,那丫头是我干闺女你不是不知道,本来想劝你收手。但现在看,你是要见家长了?” 宫郑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想走到哪一步,但是想了很久,我喜欢她,所以不管以后如何,我都该跟她父亲说一声我想跟她交往的事。” “这事我不插嘴。宫郑,等你弄清楚你自己的心的时候,再来找我帮忙。”张百云望着前挡风玻璃,面无表情地道。 “你还没跟小丫头明说吧?”赵原生道。 “没找到机会。” “那就先别说。你就这样处处看,那丫头性格不一样,我没把握你能不能真的适应她。再者,凭着你和丛老师的关系,你跟丛来的事总归是要做放到明面上的准备的,那是你的伯乐,也是你的兄长,你得想好后路。所以,先不急。” 张百云闻言眉头微蹙,但想着赵原生跟宫郑关系亲厚,提点这些也是应该的。再者,宫郑也是信任他才没有遮掩、这般开诚布公。想着这些,张百云终究什么也没说。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门楣》拍摄过了大半,丛来打电话给陈加一问她锦标赛的事,对方风淡云轻几句带过,说是正在全力以赴准备,要她好好工作,不必挂心。这么懂事的表妹让丛来很不适应,但想着彭木森,她又觉得也许现在的加一,的确不是她能操心的了的了。十多年前,丛来的妈妈带她头回认识了这个远亲家的表妹,那种熟稔的感觉吞没了丛来,所以这么些年,二人相处一直是无话不谈的亲厚。向来外热内冷的丛来也最是对这个年龄相仿的表妹掏心掏肺,偏偏没心没肺的陈加一也最是看重这个姐姐。现如今懂事识大体的陈加一虽然让丛来陌生、不适应,但是真爱在侧,她也放心得很。 十月中的长春电影节,《昨日花》被提名了多个奖项,郝明如正在跟好莱坞接洽一个配角,穆安和在国外出外景,所以都没有出席这个不甚瞩目的电影节,最终的阵容,是周小飞、宫郑和丛来一起出席,而孟扬作为颁奖嘉宾,会出现在最佳女主角的那个时段。 孟扬知道丛来上次表白风波之后一直傲娇地跟他生闷气——这已经是圈里大家公知的事了,但反倒没什么人觉得有失体统,大家都更像是看待一个淘气的兄长和一个倔强的妹妹一样宽容,事实也的确如此。所以电影节前的那晚,孟扬请客,宫郑和周小飞作陪,邀请丛来吃饭的时候,她倒是一口答应了。 印着卡通猫咪的连衣裙、帆布鞋,化着淡而精致的妆,架了副墨镜的丛来,大大方方地陪一本正经的三个男人吃西餐。 丛来只顾低头吃饭,话很少。孟扬怎么耍宝逗乐都没什么效果,最终实在是没招了,“小来,你到底要怎么样肯原谅我嘛!下回你上头条,我也卖个新闻把你换下来,好不好?” “不好。”丛来淡淡道。 “那你要怎样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气的很。”╭(╯^╰)╮ 周小飞闻言噗嗤乐了,“小来,你也给他个面子,不如这样,明天你要是选上了影后,就原谅他,好不好?” 丛来斜睨着孟扬,“选不上呢?” “选不上我娶你,行不行,小祖宗?”孟扬苦笑。 宫郑好巧不巧这会儿清了清嗓子……孟扬本来就颇为不爽,这会才不吃他那一套,“你咳也没用,时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看看你霸着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就是我不撬也有别人觊觎,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宫老师,你就便宜弟弟我一回吧啊~” 宫郑翻了个白眼,“不如这样,小来,你要是选不上,他那支新单曲的MV你就不拍了,违约金让他自己付。” “喂宫郑,公报私仇犯法的!”/(ㄒoㄒ)/~~ 宫郑很幼稚地耸了耸肩。宫老师,你比人家大的那十多岁是让狗吃了吗…… 丛来那儿本来就属于生理期前的小脾气,见宫郑这个死样子更是有些莫名的堵心,这饭间也是再没露过笑脸,直到散席,周小飞还有事就自行离开了。剩下三人住一家酒店,丛来偏偏不肯跟他俩一起走,非要打电话等助理来。 宫郑对他俩的恩怨波及自己还感觉很无辜呢,直到晚上回到房间,丛来对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开始,他才意识到不对头了。 “丛来,我过来跟你当面说,五分钟以后我敲你门,你要是不介意被拍到大可不给我开。”他传了这么一条消息过去,五分钟以后准时按响了丛来房间的门铃。怒气冲冲的丛来被威胁着开了门。 宫郑脸色不甚好,进了房间丛来也没让他进来坐,所以他一直站在门口。 “小来……” 丛来打断他,“宫老师,别跟我过从亲密,叫我丛来。” 宫郑有些无奈,“好,丛来,别赌气了,我让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丛来翻个白眼,并不买账,她穿着睡裙,两条白而细腻的长腿露在外面,妖冶地坐在房间里吧台边上的高脚凳上喝着红酒。 宫郑扯起休闲衫的袖子,苦笑着道:“丛来,我说过那话,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身边,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38和21,这中间十七岁的差距就是那场大风,而你的眼睛里还有火,我不能让这风吹灭你眼里的火。我不冷静过,那个晚上给你打电话,过了电话就定了飞横店的机票,隔天甚至给赵原生和张老师说了很多冲动的话……小来,这十七岁不允许我像你那样任性了……你可以耍脾气,因为你还年轻,而我已经不年轻了。” 丛来赤着脚,酒店的那双白色拖鞋远远被他脱在了沙发那里,她朝他走过来,像一只等待捕猎的姿态优美的豹****郑,”她漂亮的眼眸里还是有那样的任性、骄傲,她凑上前,四目相对,鼻尖相抵,呼吸相闻,她的唇贴着他的慢慢嚅嗫着,“你的冲动和冷静,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宫郑的脑子里发生了一场灾难级的雪崩,白茫茫一片,轰然一声,一切都坍塌了。他紧紧抱住她,野蛮而强横地亲吻,她被抵在木栅栏做的隔断上,后背磨得生疼,不得不往前凑着——抵在他的胸膛上。于是乎,雪崩过后荒凉的莽原上,就这么又燃起了一把大火,像是无根无垠的天火,熊熊不尽。他吻得她失去了理智,完完全全靠着他支撑身体……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茫然地笑了一下,替她理好凌乱的浴袍,拥住她,把下巴抵在她肩头,“你得逞了,你验证了我的原则在你身上是多么的不牢靠。” 丛来深吸一口气,有些费劲地说:“宫郑,你跟我可以不这么理智,我其实……也可以惯着你这个老人家的。” 宫郑不觉好笑道:“所以小来,你这是邀请我留下来过夜吗?”他本只是玩笑,为了缓解气氛的。 却不想,“嗯。”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肩上、胸口一片突如其来的滚烫…… “丛来,我们得约法三章。”他放开她,苦笑着望着她道,“这第一条,你不能这么勾引我。” 丛来笑一下,“一个月前你来探班,你以为全场只有我看不懂你的眼睛?”说着,她啄了一下他的唇,“宫老师,我可是靠这个吃饭的……” 宫郑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强行后退一步,“小来,我得确定,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冲动。” 丛来偏了偏头,“宫郑,你真俗诶。难不成一定要车祸失忆得癌症你才肯信?”然后她有些哀凉地退回去,倒了一大杯酒给自己,一饮而尽。 宫郑宽容地笑一笑,“小来,我是有些懦弱,可幼稚的那个是你。你已经检验过了我对你缺乏抵抗力,可你逼着我不就是为了听那一句话?——丛来,我喜欢你。” 丛来粲然一笑,转过头,“宫老师,你跟多少人说过这话?” 宫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喂,丛来,你不是号称我的迷妹吗?我有过几任女朋友你不知道?” “宫郑,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 她眯起眼,“为什么二十五岁以后没谈过恋爱了?” 宫郑望着她,“小来,我的过去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我的第一任女友是十八岁的校园恋爱,三个月就分手了,撕破脸的那种。二十四岁在剧组跟周玲莫认识,谈了十一个月,性格不合,好聚好散。我没有对谁念念不忘,只是跌过了跟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遇不到,那就宁缺毋滥。” 丛来微蹙眉头,“你想要的是我吗?” 宫郑乐了,“心理角度,你不太契合我这些年对伴侣的憧憬,你太稚嫩了。但我衡量过之后,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而剩下的问题,我能解决,所以,我能接受你,只是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接受我。而从生理角度,”宫郑无奈而坦然地笑道:“是的,小来,我想要你。” 第八章 幸运之神 “我说小来,你昨天失眠啊,这黑眼圈!”化妆师兰芬咋舌。 “嗯,有点。” “我看你喝了不少,就那样还睡不着?你精神压力别太大啊,弄出毛病可就不好了。” 丛来哈哈一笑,“放心啦芬姐,我神经很坚强的。” 昨夜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宫郑只是在她这里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但是一直到三点钟,丛来都没有睡着,她试探地给宫郑发消息。 丛来:你睡了吗? 宫郑:还没有。在看剧本。你怎么还不睡? 丛来:睡不着 丛来楞了一下,赶忙找补 丛来:也在看剧本。 宫郑:【微笑】 丛来一个头十个大,你笑屁啊笑!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安慰自己,这在老年人宫郑的世界里,就是关爱的眼神的意思……绝不是嘲讽。 宫郑:你片约接到什么时间了? 丛来:明年四月份吧,五月以后的剧本闫姑还在看。怎么,宫老师准备提携我一下啊?【微笑】 宫郑:哈哈 丛来:【白眼】 宫郑:早点睡,明天有活动的 丛来:没事啊,白天补也来得及 宫郑:晚上少的睡眠白天是补不回来的 丛来:那你不是也没睡?【鄙视】 宫郑:我一把年纪了,谁还在乎我多长两条皱纹还是重一点黑眼圈啊,呵呵 丛来:我啊!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我勉为其难收了你也就算了,你就当为了我,节制一点吧! 宫郑:哈哈,那好。 宫郑:【语音消息】 丛来点开,然后单曲循环了一夜这一句话…… “晚安,小来。” 这会儿等妆化好了,丛来换上一条天水碧的缎面裙子,上身修身剪裁,领口是斜衽的旗装立领,下身是伞状的长裙长及脚踝,裙摆上撒着鹅黄小花,腰间系带的浅色薄纱薄如蝉翼,飘然身后,脚上是一双碎钻的银色高跟鞋,同耳垂上的一副钻石坠子一起熠熠生辉,及腰卷发极其富有生机地在身后跃动,愈发衬得一张精巧的鹅蛋脸娇艳活泼……丛来整个人像是迪士尼里走下来的东方公主。宫郑多年的习惯一直是很绅士地迁就一起出席活动的女伴的衣服,这次更加不例外。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湖蓝色的衬衣和黑色领带,愈发衬得他面冠如玉,胸口叠着一小块鹅黄色的方巾,偶一抬手,一对璀璨的钻石袖扣也颇为低调地露出来,反射耀眼光芒…… 丛来挽着他,忽然觉得这跟之前很多次同台的时候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不再是搭档、偶像的感觉,她心里渐渐生出一种类似于所有权的占有感……她身后长纱曳地,宫郑下车的时候也很是细心地替她提了裙摆,低声道:“扶着我,当心脚下。”那双银色的尖头高跟鞋很是磨脚,因为没有了防水台的缘故,十三四公分的高度走起路来更加困难,宫郑看着她脚背上鼓起的青筋,略皱了皱眉,“你个子又不矮,穿这么高的鞋子做什么呢?” 丛来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有站在高跟鞋上,我才能看见整个世界’。” 宫郑被她挽着朝前走,微笑着向红毯一边的人群挥手致意,同时不避讳地跟她低声讲话:“喂,丛小姐,我足够高了吧?” 丛来莫名其妙地翻了他个白眼二人走到红毯尽头,站定合影。众人只见丛来想放开宫郑的手臂好让二人单独面向媒体,宫郑偏头说了句话,二人相视一笑,合体了一般略站了站就去到主持人那里了——似乎是没什么不对,但似乎又是哪里太不对,大家都有点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外场主持人叫晓城,“宫先生,丛小姐,来签名留步。” “我替广大群众问一嘴哈,你俩刚状似亲密咬了一路耳朵是说了什么悄悄话啊?” 丛来笑得端庄得体,宫郑看她一眼,心里叹口气,只能自己开口:“其实是在说身高的问题。我由于年纪问题所以其实不太懂微博啊、网络上的一些东西,问小来什么是‘最萌身高差’。” “那小来,你是怎么回答宫影帝的呢?” “我把高跟鞋脱下来的话,跟宫老师的身高差就挺萌的了吧?”丛来笑。 宫郑转头接话,“你穿不穿高跟鞋我觉得都挺好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并没有被话筒直接传出去,但还是隐隐约约地传开了,主持人怔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接,让两位直接入场…… 丛来有些晃神,整个脚步都有些飘,直到坐下来才想着跟宫郑翻个白眼,“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还老人家、前辈呢……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啊?” 宫郑笑:“小来,不是你说的我可以跟你放肆一点吗?我小心了这么多年,有点累。” 丛来不再睬他。同桌的除了《昨日花》的他们三人和孟扬,还有来当嘉宾的周玲莫和一部青春文艺片里提名新人奖的小花杜容俪、小生李晗。 丛来见周玲莫在她身边坐下,一秒都没怔,顺手帮她理了一下礼服的裙摆。 周玲莫抬眼看她,丛来淡淡一笑:“周老师好。” 周玲莫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望着宫郑,话却是对丛来讲的,“宫郑这人一贯生人勿进,最不喜欢什么绯闻,想来丛小姐与众不同的厉害。”她眼波凌厉地转过来望着丛来,又淡淡一笑:“电影很不错。” 丛来抬手抚了抚额角,有些赧然却又谦卑地道:“谢谢周老师,还是有很多需要您提点的地方。”二人就这么“含情脉脉”地互视三秒,等着一处摄像机镜头转开,周玲莫冷脸转了回去,丛来却噗嗤笑出了声,宫郑睨了她一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却还是笑道:“玲莫,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出作品,不想看家本领是一点没丢啊。” 周玲莫也乐了,“还不是这小丫头,你看她那个提防我的样子,看贼也了不起这样了吧?不过也是,守着你这么个大宝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周玲莫拍了拍丛来的手背,“你放心,他在我这儿早就是臭****了,我不惦记的。”她的大眼睛眨着,很是有种天真好看的感觉。 丛来笑:“周老师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哟,你们俩这是到哪一步了啊,我怎么看不懂了?”周玲莫蹙眉。 “我绕地球跑了三圈才刚一垒,你行行好,别给我归零了。”宫郑看一眼丛来,苦笑道。 周玲莫露齿一笑,“该!” 周玲莫要去开最佳新人奖,起身去了后台,丛来望着台上星光熠熠的那种璀璨,想着自己两年前的懵懂模样,浅浅地笑……她的手机在小包里嗡嗡震动,丛来被迫从回忆里醒过来,看见是那个熟悉的国外号码。她皱眉按掉,转而发了消息过去,“我在忙。” 那头很快回过来:“你在长春?” “嗯。” “我刚到北京。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这回回来是跟丛江山办离婚的。” 丛来皱眉,“知道了” 盯着屏幕上“安莉”那两个字,丛来头疼要命。 丛江山今年四十四,刚刚二十八岁的安莉是他第三任妻子。 丛来立马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闫春芳:“闫姑,丛江山这两天可能要办离婚了。” 闫春芳看到这条短息,把咖啡杯重重地在钢化玻璃上一顿,“安莉已经回来了?” “嗯。”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丛江山的第一任妻子陈秋明,也就是丛来的妈妈,是一位很是职业化的外科大夫,感情破裂之后离婚去了香港,只一年,丛江山跟圈内女星钱蕾闪婚,陈秋明就辗转去了英国定居。那时候丛来只有十二岁,也把名字从丛爱改作了丛来。结婚之后,丛江山依然长期在北京,息影的钱蕾则是到了香港和丛来生活在一起。这段婚姻维持了六年,丛来考上了电影学院之后,钱蕾主动提出了离婚。那之后,名模安莉成了丛江山的第三任妻子,而钱蕾也在两年前嫁给了富商黄仕忠。 这其中真正有趣的是,丛来跟她的两任“后妈”的关系都很好,钱蕾在这之中远比陈秋明更像一个母亲,甚至因为陈秋明移民,丛来的户口一直跟钱蕾一起落在香港,直到钱蕾离婚,她也给丛来办了香港单独的户口。丛来进入演艺圈,钱蕾甚至主动替她联系了自己的好友闫春芳做经纪人。后来安莉嫁给丛江山,除了二人起初那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安莉都是在丛来学校旁的公寓里度过的。 丛来忽然觉得胸闷,抬起头,孟扬已经要上场了,忽然之间,丛来对那个奖究竟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全然失去了兴趣,她只是强迫自己得体地微笑。 宫郑看出来她的不正常,却又不好在镜头追着她的时候开口问,只能微微锁着眉头浅笑。 “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有:影片《如安》中李如安的饰演者郁亚兰。……”丛来怔怔地听着一个个名字从耳尖上划过去,整个人失神在她父亲这莫名其妙的一生里,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她妈妈陈秋明离婚时的那一声冷笑,以及钱蕾那时候抱着肩、哭着笑道:“再不离,我都快感觉不到我究竟是个活人还是死人了……” 孟扬谈笑风生地立在台上,很是优雅迷人,他的每一句话丛来都听得见,只是大脑拒绝思考了,对这些信息完全不能处理。 “获得本次最佳女主角的是,”他低低一笑,“《昨日花》丛来!恭喜!” 丛来依然坐在那里发怔,她的脑子里都是那时候借酒浇愁喝到几乎胃穿孔的安莉痛哭流涕的模样…… “小来?”宫郑终于觉出了异样,把手放在丛来的肩上摇了摇她,丛来醒过来,眼睛里往下流眼泪,宫郑愣了一秒钟,赶忙站起来拥抱住她。 “好了,小来,先别哭。听我说,现在上台去孟扬那儿把奖杯接过来。剩下的事,你回去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他一直这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等她的回答。 丛来哽咽,清了清嗓子,哑着道:“好……” 丛来依然是笑着上的台,孟扬看出了她泛红的眼眶,主动解围,“其实因为上次我的缘故,小来不得不跟宫老师表白,她为这个一直挺生气的。昨天我们还说呢,如果今天她能得奖就当是天意,然后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小来,你看,老天是向着我的。” 丛来笑,颇为豪气干云地张开双臂等着孟扬扑进自己的怀抱,孟扬也乐了,装作屁颠屁颠的模样上前拥抱,手也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 丛来终于彻底回过神,站在话筒前头,“《昨日花》不是我一个人的成绩,甚至我也说过,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每一位老师、前辈对我的提点都足够我受益终生。很感谢大家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的宽容和认可,怎么说呢,”她露齿粲然一笑,“虽万死不能报其一,只能加倍努力,好好工作!”说着她躬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丛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台上走下来的,总之等她走回去的时候,宫郑站在那里,扶着她坐下,之后,丛来一直发呆到结束。 回到酒店,宫郑几乎刚刚敲门,丛来就打开了门,一张憔悴而惨淡的脸,惊得宫郑心头一跳。“小来?” “宫老师,你有烟吗?”她嗓子有些哑。 宫郑愣了一会,从口袋里把烟盒摸出来,连着打火机一起递给她。 丛来蜷在沙发里,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团,明明暗暗的烟头亮着一点猩红的光,她笑:“本来都戒了的……当年抽起来是因为丛江山,现在居然还是因为他……呵呵,你说,宫老师,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宫郑抬手,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颈后。 “安莉又要跟他离婚了。” 宫郑没言语。丛江山跟安莉分居许久已是公开的秘密,究竟什么时候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宫郑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丛来,“小来,你知道我拍《莽荒人家》的时候,其实只比你大一点。但是我认识他,其实是很久了。我看过他深爱明姐的样子,也看过他为了你做一个慈父的样子……你问我为什么二十五岁之后连绯闻都不愿意传,因为那时候我看着你们一家分崩离析,看着那个小小的你……我觉得,既然没有信心白头偕老,何必惹出来这么多困扰这么多人的事情呢?”宫郑略顿一顿,笑,“所以小来,你的一切,我都感同身受。” “宫老师,”丛来抹掉脸上的泪水,“我妹妹加一是个花游运动员,她跟她心上人打了个赌,她的比赛要是赢了,那男孩子就要继续做一个很有前途的运动员,她要是输了,他就做她的教练。比赛结束那天,加一打电话跟我,她想结婚了……” “小来……” “宫老师,我不永远不会是丛江山,也不会是我妈妈、钱姨或者安莉,我永远理解不了他。” “小来?”宫郑忽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要把我一起一棍子打死吗?” 丛来把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像个缩进壳里的蜗牛,烟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不反应。宫郑从她指间强行揪出来那个烟头,按熄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那旁边放着她今天带回来的第一座影后奖杯。 宫郑看着那奖杯,默了许久才道:“小来,走吧,咱们出去走走。” 十月中的长春冷得吓人,丛来缩在一件单薄的风衣里,她固执地不肯挽着宫郑,只是轻轻扯着他的袖口。宫郑穿着一件厚点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米色的羊绒尖领休闲衫,他懒得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丛来,只是在街边一家一家地找花店。 “丛来,”宫郑买了一束小铃兰里夹着两朵百合,“无论如何,今天于你还是真正获得第一座奖杯的日子,别让什么东西毁了今天。”宫郑笑不出来,整张脸在棒球帽的阴影里异常严肃地皱在一起,脸色铁青。 丛来接过花,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格外的闷,也许是因为哭的、也许是因为冻感冒了,宫郑胡乱想。 “小铃兰啊……这种花也会有花店卖么……宫老师,你知道小铃兰的花语吗?法语里叫它五月山谷百合……” “因为迎着五月春风开放,所以是returnofhappiness,传说收到铃兰花就会被幸运之神眷顾。小来,如若这话是真的,我会送你一辈子的铃兰,每日一束。如果没有幸运之神,那我宫郑来做。” 第九章 我不是他 今日大头条V:小花升级,喜极而泣拥抱影帝!-更多…长春电影节最新消息:一致好评的女性历史题材作品《昨日花》毫无悬念摘获大奖,而在在国内院线红极一时的小花旦丛来也正式凭着电影中武则天一角的精彩演出,摘得人生中第一个影后桂冠!此前曾千金买一笑的影帝宫郑,作为影片中唐太宗李世民的扮演者也一同出席了此次电影节。丛来获奖后激动落泪,拥抱影帝,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深切表示“感谢老师、前辈的提点,这让我受益终生”,更是感谢观众、粉丝的认可和支持,表示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工作”。 丛来只有爱:长春电影节只是一个起点啦,我家女神可是获过金像奖最佳新人的好嘛(≧▽≦)/来来加油啊!!!无限光明的未来在跟你招手呐 何其多:这小花势头很猛啊,这回武则天可是大花旦郝明如给她演的配角呢,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可估量呢【惊讶】 相如以沫:盆友们,给你们发几张图,我反正是没看懂【doge】需要本人出来解释@宫郑@丛来#从来是女神##影帝宫郑# 配图正是电影节红毯的时候二人一起拍照,丛来要放手,宫郑出言阻止的那段……很快,这几张图片连带红毯上咬耳朵的视频、会场上宫郑抱着隐隐啜泣的丛来的视频,一起疯传了起来,而郝明如在当时《昨日花》的首发之前的那条生日会微博底下,又成了主要阵地……一条名曰#咬耳朵#的话题迅速占领了前排……把一条名为“《莽荒人家》导演丛江山再离婚”的试图上头条的微博彻底刷了下去。 闫春芳和冰冰坐在公司的大楼里一起关注着话题,轻轻叹口气,“这要是按不下去……小来连带着宫郑,都得被拖下水。” 冰冰揉了揉眉心,“我们才刚刚接下来山哥的电影,现在这一波,我估计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闫春芳挑眉,望着冰冰,“他又要拍电影了?”丛江山继十五年前那部获了戛纳最佳影片大奖的《莽荒人家》之后,再没有出过作品。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说句实话,这电影我接的是心里没底。宫郑坚持要还山哥的情。”冰冰摇摇头。 “什么本子让你头疼成这个样子?”闫春芳眯着眼。 “《芒种》,说起来,他拿到这个本子应该比《莽荒人家》还早吧?” 闫春芳闻言乐了,“我说呢……女主角没定?” “头疼就头疼在这儿了,《莽荒人家》从一百二十八分钟删减成一百十一分钟才在国内上映,那片子照他拍出来,得是限制级的吧?没办法,我劝不了宫郑。” 闫春芳点点头,“宫郑性子就是那样,早年《莽荒人家》的时候钱蕾就说他刚极易折,这些年他是藏了锋芒,可是骨子里的那种东西还是没变。说真的,他要是不这么坚持还丛江山的人情,你还会觉得他是你这么些年认识的宫郑吗?” 冰冰无奈笑了笑,“现在这会儿,咱们还能围魏救赵,那时候就不知道围哪个才能救这个赵了。” 闫春芳摊了摊手,“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这父女的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天晓得是什么结果。” 冰冰笑,“宫郑给我打电话安慰我,也让我转达你一句话共勉,车到山前必有路。” 闫春芳嗤笑,“他说的倒是容易!” 丛来两天假休完赶回《门楣》剧组继续拍摄,宫郑因为答应了出演徐舟导演的贺岁档喜剧《冤家俏搭档》,这会儿去了台湾出外景。反而热闹的是那头比赛正热火朝天的陈加一。 锦标赛准备地如火如荼,陈加一像个被蒙上了眼睛推磨的小毛驴,任劳任怨,彭木森作为助教在男子自由泳的项目里忙得不可开交,二人过得异常充实。偶尔,陈加一会传来自己的照片给丛来,要她安心。丛来看得出,她笑得安心。 陈加一:丛小来,圣诞节有时间吗? 丛来:要死啊,我整个十二月,就平安夜放半天假。 陈加一:<( ̄︶ ̄)>我留两张决赛票给你,来看吗 丛来:好! 丛来在十二月中旬终于杀青,这部电影虽然场景变换不多,但却前前后后拍三个月,赵原生就跟在精雕细琢一件艺术品一样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饶是如此,张百云依然私下里跟丛来讲,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赵原生对一个第一次合作的演员这么客气的了。杀青之后的丛来没有回京城,而是跑去了海南给孟扬拍他新单曲《烟火》的MV。 歌曲的内容倒是不很复杂,就像歌词里那样“十里繁华,两人一马。多年等候,终成一家。”很简洁清新不伤神的爱情故事,青春的时候少年逐浪,女孩子嫁做人妇之后洗手作羹汤,相依相偎。每一个场景都是人间烟火气,在寒冬显得异常温情。 只是,这并不是舒爽的盛夏,而是十二月中旬的冬天。十度出头的阴雨天,应剧组要求,丛来要穿着轻薄的吊带白裙子跟孟扬在海里打打闹闹……丛来本着演员的职业素养,认真而勤勉,即便是生理期第一天也依然如常地蹚水下海。于是再后来拍孟扬给丛来喂药的那段的部分,假戏真做了,三包感冒冲剂的特浓药汤,丛来要眼含秋波地被孟扬亲手喂服。丛来打小体弱,大大小小的感冒发烧就没断过,小时候陈秋明总是带她去自己的值班室挂点滴,后来的钱蕾时期,她被惯出了毛病。钱蕾不愿意让丛来睡在医院,而是带她回家,做好吃的东西哄她喝药,整夜整夜地守在她床前给她读书……所以直到现在,丛来一生病就不愿意说话,每每想起钱蕾总是委屈地想要落泪。孟扬看着拍摄现场泫然欲泣、像个鸵鸟一样裹着被子只露个小脑袋的丛来很是内疚,蹲在床前跟她四目相对,“小来,很难受吗?” 丛来慢悠悠地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浅蓝色的枕头上。 “你别哭嘛,”孟扬抬手去帮她擦,“想不想吃东西,我买给你吃?” 丛来小声嘟囔:“我想钱姨了……”然后就把整个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这一段被孟扬的经纪人拍了下来发了朋友圈,并配文:有颜值的都有个自带属性:随时随地撒狗粮。 宫郑在广州出席一个私人活动,看到朋友圈的这段视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丛来打了电话,只是那头没人接。宫郑急了,拨了孟扬的电话。 “宫郑?”孟扬突然接到这么个电话有些莫名其妙。 “小来怎么不接电话?” “她有点发烧,这会儿不舒服,在闹脾气吧……” “今天还要拍吗?” “拍完了。” “我赶晚上航班过去。” 孟扬:…… 孟扬挂了电话回头,只见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丛来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谁啊?” “宫老师,他说今晚赶航班过来……喂,你干嘛!” 丛来从被子里钻出来,几乎是一跃而起,套了件加厚的卫衣、外套、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带着毛线帽子大口罩,跟火烧尾巴似的往门外冲,孟扬叫都叫不住。 与此同时,宫郑的手机提示消息。 丛来:我去接你,航班号给我 宫郑把电话打过去。 “小来,你病了就去好好休息,我到了就过去。” “不!我去接你!” “你听话……” “宫郑,我说我去接你!” 宫郑顿了顿,“好,我等会儿把时间和航班号发给你,你……穿厚点。” “嗯。”丛来鼻子堵得厉害,听的宫郑一阵心酸。 十二点半,影帝宫郑一行四人都带着大黑口罩甚为低调地出现在三亚凤凰机场,丛来穿得太厚,实在是不敢下车招摇过市,只能在门外车上等,像所有久别重逢的小情侣一样,心急火燎。见门口有动静,丛来不由得攥紧了手,开车的是冰姐安排的人,这会儿看丛来扒着窗户,不由笑,“小来姐,你当心别被拍到了,坐进来一些。” 也许是宫郑走得太快了,并没有什么路人认出来,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后面有人跟。宫郑一上车,丛来扑进他怀里开始哭,“老师,我想回香港。” “小来……”宫郑语带犹豫,“我在广州……碰上了明姐。” 丛来一怔,越过宫郑的肩膀看往商务车的后排……短发的陈秋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就那么盯着趴在宫郑怀里的丛来。 陈秋明轻轻道:“宫郑,解释吧。” 宫郑望着丛来,并没有开口,丛来闷闷地坐回自己座位上蜷成一团,脸始终冲着窗外。 “宫老师,”开车的小助理开口,“前面就到酒店了。”为了避免被拍,车子会直接开进车库。宫郑道:“再准备一间套房吧。” 丛来突然转过头,“你不陪着我么?” 宫郑望着她,过了会神色才有些松动,“我以为你预备再不理我了呢。”他淡淡一笑,抬起手放在她额头上,“还在发烧……晚上吃东西了吗?药呢,喝了吗?” 丛来抓住他的大手,“你不陪我吗?” 宫郑叹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啊……”他顿了一会才回头,“明姐,那就一起坐一会吧。” 丛来低着头不说话。 三人进的是丛来的房间,屋里乱得一塌糊涂,宫郑见状只轻轻叹了口气,陈秋明却是皱着眉头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宫郑牵着丛来进卧室——床上摊着衣箱里翻出来的衣服、化妆品、杂志,乱七八糟。宫郑摇了摇头,一面扬起被子把上面的东西抖到地毯上,一面叹气:“小来,我要是不来,你预备再这么莫名其妙地生多久闷气?” “我惹你心烦了吗?”丛来裹着厚重的大羽绒服,低着头委委屈屈地绞着手指。 宫郑回头看她一眼,替她把羽绒服脱下来,“不是心烦,是心疼,小来。不舒服、不高兴,你要学会自己说出来,至少,你要告诉我啊。” 丛来站着,脸上的神色很是低沉。宫郑把她抱到床上,裹好被子,自己开始弯腰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陈秋明踩着高跟鞋进来,宫郑正跟个老妈子一样把丛来乱七八糟的衣服分类挂进衣柜里。 “钱蕾就把你惯成了这个样子?” “明姐!”宫郑出声,“你要的解释我一会儿给你,她需要休息,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 “宫郑,你到底搞没搞清楚,这是我的女儿。” “陈秋明,你是我妈,所以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你没有资格说钱姨!”丛来冷声道。 “哦?我没有资格说她?因为她是我婚姻的插足者?”陈秋明冷笑。 “到今天,安莉跟丛江山离婚了你还不明白吗?毁了你的家庭的不是别人,是你们自己,妈妈。” “呵,丛来,你继承了你爸那张黑白颠倒的嘴,也学会了钱蕾那一套装模作样的本事,我说不过你,也演不过你,旁的我都不在乎,但是现在,”陈秋明居高临下的目光从丛来身上移到宫郑身上,“你们要给我一个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在谈恋爱。”丛来不冷不热道。 “明姐……” “谈恋爱?哈!”陈秋明冷笑,“你听到他刚叫我什么了吗?丛爱,你小时候是叫他叔叔的!” “我记性很好,不用你提醒我小时候的事情。”丛来盯着她的眼睛道。 “小爱,你到底是想报复你爸爸还是我?那你就算看着钱蕾的面子——他是钱蕾的同门师弟!小爱,别胡闹了。”陈秋明有些精疲力竭。 “我没有胡闹,妈。”丛来淡淡笑,“你要是看不惯,就像从前那样,走吧,回你的英国去,眼不见为净。你大可不用突然良心发现,口口声声你是我妈要对我负责,大老远杀回来这个那个的看不惯。你放心,我不恨你,不生你气,因为我犯不着。大家各自生活,这么些年,你看咱们不都过得挺好的吗?我求你,别惹事生非了,走吧。” 门铃响,是宫郑叫的晚餐,宫郑去开门。他让服务生把餐车停在床前,然后把地毯上的最后一瓶粉底液放到梳妆台上,“明姐,坐下来说,小来也要吃东西。” 陈秋明红着眼眶瞪着宫郑,“宫郑,小爱要是过上我这样的日子,她不如死了干净!”说着转身就走,重重摔上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死寂,像是带着轻轻的蜂鸣,有些刺耳。宫郑坐到丛来床边,给她拿了碗粥,“刚刚说想回香港,是想钱蕾了?”他吹了吹那一勺虾仁粥,眉目温润而好看地笑着。 丛来不言语,只是喝了他递上来的那一勺粥。 “元旦吧,元旦我们去香港看她。”宫郑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小来,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我希望我能做你的幸运神,以后这样的时候,你可以想我吗?不论天南海北,不用你去找我,我来你身边。” 丛来扑进宫郑怀里,“宫老师,”她不自觉地开始哭,“我妈妈要怎么办啊……” 宫郑拍了拍她的背,“明姐只是担心你。我不是山哥,她该知道这个的。” 第十章 陪伴与负担 第二天丛来是在宫郑的胸口醒过来的。 “醒了?”宫郑似乎一夜没睡,昨天做过造型的头发这会儿乱蓬蓬的,脸上有些灰蒙,但笑容仍是温温软软的。 “你没睡?” “这书挺有趣的,看了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宫郑笑,“你觉得现在几点了?” 丛来看一眼拉着遮光帘的窗口,“唔……十点多?” 宫郑揉了揉她的脑袋,“差不多吧,不过我得问你的是,宵夜想吃什么?” 丛来抓过他的手腕看了一眼表,“所以现在是晚上八点钟了?!天呢,今天还有夜景要拍的!” “孟扬让你休息。” “不行,我必须按时回去,不然圣诞节就赶不上加一的比赛了。” “噢,就是为了这个才不顾生理期也要下海水?”宫郑坐在床上那堆乱蓬蓬的被子中间,冷冰冰地眯着眼望着她。 “两张票,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孟扬陪我去!”丛来伸出一根手指。 宫郑翻个白眼,“你就一张嘴不饶人!”见她要套一件雪纺的中袖衬衣,宫郑抬手扔过去一件薄羊绒衫,“穿这个!” 丛来这会儿不敢跟他犟嘴,只好拿了衣服,“你出去,我换衣服了。” 宫郑坐着不动,拍了拍身边那块地方。 丛来凑上来,“我想吃东西了,你帮我叫东西吃……”宫郑吻上了她的嘴巴,“闭嘴!” 深更半夜,宫郑全副武装地冒充丛来的司机送她去现场。 “宫老师……那个,今天……那个……”丛来很刻意地支支吾吾。 宫郑嗤笑,“丛来,你台词功底这么差是怎么毕业的?说吧,今天要怎么了?接吻吗?” “嗯……但是,还有,那个……”宫郑一脚刹车,车子“吱”地一声怪叫停在路边。 “还有什么?”宫郑很警惕地瞪着丛来。 丛来讪笑,“算了算了,你问孟扬吧,你们关系好……”说着就跑下车了。 五分钟以后…… “不行!孟扬!你踏马一个破MV!”宫郑气急败坏,丛来躲在一边甜滋滋地吃着一个烤红薯。 “宫郑,”孟扬哭笑不得,“你讲讲道理,这是工作啊!” “我不讲道理!你拍个MV为什么要有床上部分?!” “宫郑,你有劲没劲,要不要我数数你跟多少个女人在全球观众面前滚过床单?”孟扬也有点毛。 “那不一样!” 孟扬气极反笑,“宫郑,你都三十几了?三十八了吧?我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今天这样子……托了丛来那丫头的福,真是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你个毛头小子别跟我没大没小的!”宫郑出门的时候洗了澡,头发没做什么造型,整个都软塌塌地垂着,显得没有容光焕发的孟扬那么有气势,颓唐了很多。 “宫郑,不是吧,你现在……是自卑你的年龄吗?”孟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玩味嘲笑他。 “滚滚滚!”宫郑一把推开他。自己站在咸腥的海风里冷静了两分钟,也不自觉笑出了声。自己也有些搞不懂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今天要拍的镜头是整支MV的高潮部分,由于他们找的是海边的房子,开窗能看得见沙滩,所以要求孟扬抱着丛来从沙滩一直吻到房间里,然后宽衣解带……类似这样吧,但其实,除了那个漫长、唇齿纠缠的吻以外,这其中没有任何的果露镜头,也正因为这样,孟扬才更加弄不明白宫郑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天气其实有些冷,加上昨天还下过雨,这会儿夜里更加凉,海风一吹隐隐冒着哈气,但场景要求是盛夏…… “只能喝冰水了。”导演有些头疼。 “小来感冒还没好呢!”孟扬蹙着眉头。 “天气这么冷,长镜头哈气要是不穿帮,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要不就明天再拍,明天温度高,应该不会有哈气。” “不行,我没时间了。小六,去拿水吧。”丛来道。孟扬正要开口,她先出声,“孟扬,你要真为我好就保证一条过吧,谢了。”她扬起一侧嘴角。 孟扬吻着她冰凉的嘴唇,像是在酷暑里喝到了那杯刚刚加了冰的拿铁,香醇而惬意,几乎是出于本能,收紧停在她腰上的手掌……丛来有些透不过气,轻轻皱眉吟唔出声,他恢复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理智,踩着松软、像是百乐冰一样的沙滩,直直抱住她的大腿,丛来噙着笑圈住他的脖子,他仰着头被她吻……上楼的这一段距离似乎很长,长到那张床似乎远在世界尽头,又似乎很短,短到来不及再温存一下这个吻……直到把丛来丢在床上,她整个人随着松软的床垫上下弹了一下,她那么清纯地笑着……孟扬知道,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逾越了那条线多远…… 导演正式宣布收工的时候,一直在阴影里的宫郑出来拉着丛来,淡淡望着孟扬,“聚餐就不去了,她还要回去吃药。” 孟扬被他盯得有些抬不起头,胡乱地应了两声就让他们走了。 宫郑一路无话,丛来当然看得出他生气,但只以为他还是吃飞醋,没有非常当回事,只是嘿嘿傻笑。车子停到停车场,熄了火,宫郑终于忍无可忍,“你在笑什么?” “宫老师,你吃醋了诶……” “丛来,这可不是吃醋那么简单的事。孟扬……越界了……” 丛来一怔,不觉好笑,“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啊?宫老师,虽然呢,不得不承认你情敌真的是比较多,但是你要是把我每个演对手戏的搭档都这么划进敌对分子的名单的话,那你的名单可能能绕外环三圈诶……” 宫郑阴凄凄瞥了丛来一眼,嗤笑一声,“嘁……好了,上去吧。” 直到进了房,丛来终于知道,宫郑不是吃醋那么简单,他是真的生气了。他抵着丛来在门板上吻,她鼻塞地厉害,被他一堵喘不上气,折磨地难受,她出于求生本能抬手去推他。宫郑用一只手把她纤细的两根手腕一并提起,束在头顶,声音哑哑的,“丛来,你应该要知道,哪些动情是演出来的,哪些是越界的……你装傻,那我教你。”宫郑讲完话就继续堵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不得、喘不上气,整个人都在宫郑遮天蔽日的怀抱里不住抗议。 他时间把握的很好,似乎离窒息只差一口气的时候,他放开她,也有些气息不稳地停在她唇上厮磨:“记住了?” 丛来整个人有些无力,不想理他。 “说话丛来!”宫郑手上用力,攥得她手腕生疼。 “你要我说什么!他不是这样吻的啊,满意了吗?放开。”丛来生理期,昨天下水,今天喝了那杯冰水,这会儿整个小肚子撕心裂肺的疼,他偏偏把他像个待餐的虾子一样抻得很开,疼得她浑身冒冷汗。 宫郑脸色很难看,“丛来你好好说一次话能死啊?” “放开我!”丛来站不住了,整个人顺着门板往下滑。宫郑觉得哪里不对劲,丛来扑通一下腿软跪在了他面前。 “小来!小来?”他把她捞进怀里。 丛来攥着他休闲衫胸口那一片,“我肚子疼……” 宫郑有些楞,“肚子疼?冷吗?” 丛来点点头,“刚喝了冰水……” 宫郑猛然反应过来,拍这么多年戏,反季节的事常有,冬天拍夏天是最受罪的了。宫郑脸色阴沉地把她抱回床上,打电话问客房服务要了热水袋和红糖姜茶,自己抱着丛来蜷在被子里。丛来缩成一团,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湿淋淋地冒着冷汗。 “小来,这样不行,你还在发烧,咱们去医院。”宫郑把在自己怀里当鸵鸟的丛来拽出来。 的确,丛来烫的吓人,紧紧咬着嘴唇,不回宫郑的话。服务生很快送了东西上来,他把热水袋裹了毛巾放在她肚子上,“小来,张嘴,把红糖水喝了。” 丛来已经有些烧糊涂了,整张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宫郑看得心惊,放下碗把丛来带着被子一同抱起来,“小来,咱们去医院。” “钱姨,不去医院……钱姨,不去医院……”宫郑在她哭哭啼啼、迷迷糊糊的哀求里滞住脚步。 宫郑坐在床前,望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钱蕾,“麻烦你了。” 钱蕾不看他,“这话该我跟你说。” “明姐已经教训过了,你就省了说教吧。” “她教训过了你不还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小来还没说让我走。” “宫郑,千里迢迢飞过来,我不是为了听你这些文字游戏。”钱蕾握住丛来的手,抬起头,“小来……她的父亲几乎毁了她。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合格的母亲,可是安莉的事以后,我觉得我自己也没好出多少……我们这些成年人、长辈,都成了这孩子的负担。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善意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你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吧?” 宫郑蹙着眉头,“钱蕾,你给她的不只是负担,对她来说,是陪伴。我都取代不了的陪伴……”宫郑叹口气。 钱蕾笑,“宫郑,我嫁给丛江山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候,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在我最好的年纪、事业最为辉煌的时候,去给一个十二三岁的早熟的姑娘做后妈——那成了我全部的工作。你呢,你肯付出我这样的心力来换取她此时此刻的依赖吗?宫郑,你做的还远远不够,可你对小来的索取却已经太多了。” “诛心吗?”宫郑笑,“钱蕾,山哥是个什么人,你我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人。当年,我在那个低谷里,没有他拉的那一把,别说是今天的成绩,这世上可能都没有宫郑这个人了。他也许对不起明姐、你和安莉,但是小来……对他来说不一样。” “你还是肯维护他。”钱蕾额前的头发散下来一些。 “你不肯了吗?”宫郑望着她追问。 钱蕾不语。 “我不是丛江山,明明你们都清楚,现在又何苦逼我跟你们证明什么?除了离开小来,我还能怎么证明……” “你会离开她吗?”钱蕾像是快要溺毙,因为深切记得她容貌倾城的模样,所以她此刻的枯萎更加触目惊心。 “说实话,看今天这光景,要是你没嫁人,我就必须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打包行李滚蛋了。”宫郑笑,“钱蕾,帮帮我?” 钱蕾缓缓一笑,“我不是帮你,是帮小来。”她静静盯着丛来安恬动人的睡颜,“你说没有丛江山今天这世上可能就没有你宫郑了,没有这小丫头,我可能早就死了……宫郑,不是救命之恩,不是再造之恩,是小来对我的恩。” 宫郑不响。 “我不是阻拦你,只是……比寻常父母要更加郑重一些。她不仅是她父母的支柱,还是我的支柱,甚至于,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想安莉也不会饶了你的。不是我们对她疼爱,是她为我们付出了太多……你不能伤她。决不能。” 宫郑垂着头,钱蕾也不多言,直到丛来醒过来,二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钱姨?”丛来醒过看见钱蕾,有些难以置信。 “小来,”钱蕾穿着黑色的高领衫,不施粉黛,有种沉静稳重的美好,“surprise。”她亲吻丛来打过点滴的手背,眉眼弯弯。 丛来扑腾起来抱住钱蕾,“我好想你……” 钱蕾揉揉她的头,眼眶一酸,“你现在是红人,太忙了,等闲下来,再陪我住些时候好不好?” “嗯。”丛来呜呜咽咽地像只小动物,可心上却是一片熨帖,然后突然想起来,“宫郑呢?” 钱蕾笑,“他去给你订晚一点的机票了。但是你要是再不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今天可就回不了京城了。” 丛来看了一眼表,连忙起来换衣服,钱蕾递给她两个纸袋,“小来,天凉了就要加衣服,身体不好拍戏的时候就要当心,别让我、也别让宫郑担心。”那里头是一件驼色的高领羊绒长裙和一双小皮靴。 丛来接过来,垂着头,“知道了。你今天就回去吗?” “嗯。”钱蕾笑,“听宫郑说你赶回京城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过去了。元旦,我在香港等你过来跨年,好不好?你忠叔叔也说好久没见小来了怪想的呢。” 丛来点头应下了。 “小来,”钱蕾替她拉好裙子的拉链,帮她把头发收成一个发髻,“别这么吓我了,毕竟我也上年纪了。呵呵……你可以试着让宫郑陪陪你啊?” 丛来望着钱蕾,“钱姨,他会同意我跟宫郑在一起吗?” “小来,他那么大年纪了,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别再挂心了。也真的找个人,照顾你自己吧。” 回京城的飞机,丛来坐在宫郑身边,倚着他的肩头却毫无睡意,“宫老师,你很久没睡了吧?”她柔软的指肚抚上他眼下的一片乌青。 “我现在是半赋闲的人,睡觉的时间多得很,你别管我了。”宫郑笑。 “反正还早,你靠着我睡会儿吧?我给你读书。”她从他包里拿出来那本《半生缘》。 宫郑确实累得很,看她容光焕发的模样,也终于放下悬了好些天的心,没再多推让,靠在座椅里,握住她的手,听她一句一句念着睡着。 第十一章 头回被逼婚 十一月的京城忽然之间冷得有些不讲道理,丛来缩在钱蕾买来的羊绒裙子里,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还冷?”宫郑手里提着她的背包等她整理衣服,见她打寒颤,蹙紧眉头,把手上的东西都递给身后的助理,脱下来自己的夹克衫给她披在外头。 “不用了……”丛来冷得牙齿都在打架。 宫郑没搭理她,只是又问:“肚子还疼吗?” 丛来脸一红,摇了摇头。 “小六,找人给她弄杯热的红糖姜茶。”交代完又回头看了眼丛来,“我就不跟你一个通道出去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晚上的活动穿多一点,别再着凉。”宫郑其实比丛来赶得多,他忙着赶个商业活动,这会儿其实已经到了入场时间,所以不及多说,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丛来低着头,架着黑超,披着宫郑的机车夹克,从拥挤不堪的接机粉丝群里穿行过去。 “小来,小来!你前两天拍MV那么累,感冒好了吗?”通道两侧前排的两个小姑娘扯着嗓子对她喊。 丛来循着声音抬头,微微一笑,“谢谢关心,好很多了。最近天气也冷了,大家也都穿好衣服,别感冒。”然后快步走出机场上了车。 到了公寓底下,小六找来专门送红糖姜茶的人已经在等了,把大保温桶交到丛来手里,小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小来姐,你回去喝了就好好休息,活动七点开始,我六点再来接你。” 丛来冷得厉害,不多说,点点头就上去了。回到家里她脱下来宫郑的外套,捧在手里愣了半天,然后拥在怀里傻傻地笑了起来…… 微女神说V:小花丛来今日现身京城机场,一身简洁利落的羊毛长裙搭配短靴,简洁知性,BF风的机车外套更是保暖又随意~女神温度+风度的装扮技巧你get了没? 皮皮不卡丘:帅气,想叫老公…… 乒乒兵乓乓:这件男式外套有点眼熟啊……老宫是不是也有一件?-图片评论 花不知:回复@乒乒兵乓乓,对啊,秋冬新款嘛,那天发布会他就穿的这件。老宫是这个牌子的中国区代言人啊 天鹅妹子嘤:回复@乒乒兵乓乓,太多疑了吧,这衣服虽说是奢侈品高定,丛来女神穿一件也一定就跟宫影帝有关啊?【白眼】【挖鼻屎】 乒乒兵乓乓:回复@天鹅妹子嘤,宁可信其有,这俩人啥关系,互相表白送定情信物的关系诶拜托~穿个同款还不是大事? 丛来空调调得很高,冲完热水澡缩在被子里一面咂着热腾腾的姜茶,一面刷微博,看到这个笑得格外甜。这种偷偷摸摸又被抓住蛛丝马迹的感觉,还真是有种莫名的甜蜜诶……偏偏宫郑当下就在那件夹克衫奢侈品牌的商业活动红毯上,他本身穿了件黑色的修身高领羊绒衫,把外头的夹克脱给了丛来,助理只能再给他找一件——偏偏是件双排扣的天鹅绒复古西装上衣……宫郑没时间想复古西装搭配马丁靴的效果,皱着眉头硬着头皮下了车。活动的红毯主持人是赵之航的同门小师弟,赵之航正巧也出席了这个活动,这会儿还偏偏正好就在宫郑前面。见来人是宫郑,赵之航也不着急走,笑眯眯地站在师弟身边打量着宫郑。 他今天本身就是朝着机车雅痞的方向收拾的,略长的头发打理地随意而凌乱,混搭上这么件西装……竟然莫名不伦不类得好看。 “快看看,什么叫看脸就是王道!”赵之航摇头笑。 宫郑笑笑,颇为熟稔地上去握住赵之航的手打了个招呼。 主持人接话,“宫先生代言EA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这一季主推的是什么风格呢?” “宣传照前两天都已经放出来了,大家看过应该就知道,这一季主张的是个性与野性。” “宫先生说的是前两天那组好评如潮的城市机车照吧?”主持人笑。 宫郑温文尔雅地点点头。 “那既然主推这个风格,宫先生今天脱下夹克选择这样一件天鹅绒西装,又是想向大家表明一个什么主题呢?” 宫郑想了想,坦然一笑,“碰见了粉丝,天气这么冷,她穿得单,又很喜欢那件夹克……” 赵之航脑子转得很快,闻言接过话头,“EA自Mr.Jimmy创立至今这么多年,先后一共有六任设计师,风格更是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意在表现男人优雅魅力的主旨。看来宫影帝不管是外形还是内涵,都诠释地很到位,真是个负责的代言人啊。” 宫郑略笑一下,二人并肩进了会场。 “丛来?”赵之航促狭道。 宫郑笑了笑。 “看来我这大红包是跑不了了哟!” 宫郑又笑,“到时候你来做婚礼司仪,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哎!说定了可就不许赖账!我可记住你这话了,你跟小来的婚礼司仪,还就非我不可了!” 这头正说着,那边丛来也在收拾准备出门了。小六带来了一条仙女系的黑纱裙子,丛来皱了皱眉,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件白色高领镂空毛衣和孔雀蓝的长裤。小六看着不禁愣了,“小来姐……你不是……”最讨厌在正式活动穿裤子的。 丛来耸了耸肩,没多说。说起来,那还是钱蕾在丛来小时候无意中造成的印象,丛江山进进出出的场合都是衣香鬓影、香车美女,钱蕾本就极其出众,不知是跟谁赌气还是怎的,一直小心翼翼地打点着自己样貌,端庄得体,美丽动人。丛来那个最是敏感的性子,跟在钱蕾身边也一道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名媛淑女,宴会之中必然是裙摆蹁跹的。 丛来让造型师把头发挽了个凌乱的发髻,高得吓人的毛衣领子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外头披着宫郑的那件夹克,毛衣半边下摆凌乱而随意地收在裤腰里,脚上踩着一双绒面的十二公分宝蓝色高跟鞋,脸上是清淡的素颜妆,整个人都知性而闲适,看起来很是让人舒服。 这是和致财团旗下的一家时尚杂志办的酒会,丛来感冒未愈,不敢喝酒,其实她本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可能是飞机坐久了的缘故,这会儿头闷闷沉沉的,所以端了杯水老老实实坐在一排长凳的尽头,垂着头,也不多说话。偏巧,何明智一进宴会厅正好看见缩在高背椅子里精神萎靡的丛来。何明智是和致的掌门何国生的小孙子,这一两个月里刚刚从法国一票时装周上疯回来。眼看着这个今日名声在外的当红小花在场,何明智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迈着步子就上前搭话去了。 “丛小姐,久仰芳名,今天算是相见恨晚了。”何明智穿着一身银色的西装,笔挺而利落,客客气气地半弯着腰身递出一只手。 丛来望了望来人,又望了望他的手,低头用手掩着嘴开始咳嗽,随后往后避了避,摆摆手,闷声闷气道:“不好意思啊,何先生,我有些重感冒,怕传染你……” 何明智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趁她不备就捉住了那只纤纤素手,“我皮糙肉厚,几乎从不感冒,丛小姐要是有这个本事传染我,也是你造化过人了。” 丛来倒是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喜,却也没有更失礼,她皱眉抽回自己的手,“何先生玩笑。” “哦?丛小姐为什么觉得我不是正经的呢?” 丛来笑了笑,抬手叫住服务生,从他手里的托盘上拿了两张餐巾纸。何明智见状也流露出“不过如此”的笑容,从丛来手里拿过餐巾纸,从内袋里找出签字笔,大笔一挥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丛来愣了,然后边笑边咳,正好何明智递过纸巾,丛来顺手接过来,“抱歉,”然后就擤了个鼻涕……丛来把纸巾丢进了服务生收拾餐桌垃圾的托盘,淡淡道:“我虽然也不是什么纸醉金迷的人,但是用这么值钱的餐巾纸还是头一回,谢谢何先生关照。”丛来再不看他,冷冷转开了目光。 何明智见着小美人这是好走不送的表情,愈发来了兴致,干脆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丛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丛来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可是你也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吧?毕竟我是和致的少爷。” 丛来递了个“那又怎样”的眼神给他。 何明智笑,“那又怎样?丛来,多个朋友多条路啊,何况是我这样的朋友呢?” 丛来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何先生有广结善缘的习性……不过,您朋友那么多,要是一个一个帮过来,现在怎么也该是位列仙班、金身加持了吧?” 何明智耸耸肩,“我喜欢交朋友也有错了?” “何先生,你什么习惯爱好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咱们俩可能不太适合做朋友。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您和何董看中的是我身后的商业价值,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其它的不敢肖想。咱们各司其职就好,您应该也挺忙的,我就不耽误时间了,您请自便。” 何明智见丛来起身要走,不禁笑,“我姐早就劝我收手,说是花名在外早晚有一天我得后悔,我倒是一直没当真,今天可真是领教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丛小姐,我没有对你肖想什么不正当的东西,因为是投资方的缘故,我提前看过了《门楣》,对你的演技影响深刻,所以说,这次匆匆忙忙赶回京城参加活动,纯粹是因为想来认识一下丛小姐。我真的是很客气也很郑重地希望能有这个荣幸让你考虑跟我交个朋友。当然了,你有拒绝的权利。毕竟……”他望着丛来的眼睛,缓缓一笑,“是我追求你。” 丛来倒是没所谓的样子,淡淡一笑,“朋友之间用得上‘追求’这个词?我语文成绩不太好,倒是不懂这个。何先生自便,我过去一下。” “丛小姐随意,注意身体。” 这二人的一番对话要说没人留意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何家大小姐何明姝的话,何明智花名在外,谁不知道他风流成性,只是今天眼睛盯在了正当红还前途不可估量的小花丛来身上,大家只能远远瞧着,心里暗暗咋舌。 和致今天办的晚宴主要是为了十二月要迎来的圣诞季活动造势,和致旗下的商场酒店度假村就先不提,主要是南边有两个楼盘想在新年里开售,这会儿借着晚宴想好好包装炒炒价钱,请的也是自己家投资的一本杂志来做专访。丛来正端着水跟形形色色的人周旋,见着何国生走过来,丛来客客气气地笑,“何先生。” “这一段辛苦丛小姐了。” “何先生哪里的话,于公这是工作,于私您是长辈,无论如何您肯给我这个机会提携我,我都很感激。” 何国生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后头略略一笑,旁边助理开口,“何董,丛小姐,那边准备好了,想请二位一起过去做个采访。” 丛来点头,放下手里的水,却听何国生道:“志雄呢?” “何总已经过去了。” “他今天倒是上心。”何国生嗤了一声,轻轻瞥了一眼丛来,丛来大大方方地迎着何国生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 会客室里摆着三张扶手椅,何明智在一旁站着等,见二人进来,他让开路,让何国生先坐下,再等丛来落座。何国生淡淡皱了皱眉,见丛来还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也没多说。 “何董,何总,丛小姐,先拍几张照片咱们再开始?”杂志社安排来采访的是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见三人没意见,摄影师开始辛勤工作,独照合照噼里啪啦拍了好一阵。 几个商业领域的问题过后,那男人道:“那是什么让何董选择丛小姐来做今年的和致圣诞嘉宾的呢?” “何总是活动负责人,让他说吧。” 何明智笑着开口,“和致的企业文化多少年都是高品质的私人定制化服务,时至今日,也该有些新气象了。我跟和致是一同长大的,它教会我的是绅士教养。圣诞活动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从萌发这个想法到带它走向成熟,这三年,我一直在想的,是我究竟坐在这个位置上能为和致带来些什么。如果说何董以及各位长辈费尽毕生心血是在用自己的阅历为和致的品质做深沉的积淀,我认为,凭借年轻,我能为和致带来的就是新鲜的生机与活力。而丛小姐,是最符合我的这一定位的——甚至准确说,是她给了我这个思路。” “记得三年前我来向何总做第一期和致圣诞的专访的时候,您就提到过这个神秘的‘缪斯女神’,却不曾想到真是货真价实的女神。那时候您讳莫如深,现在能具体谈谈了吗?” “第一次在大荧幕上见到小来,我看到她所饰演的那个蒙古公主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勇敢,她的勇敢顽强与那种身份背后的优雅丝毫没有冲突,这个角色吸引我。当然,更多的也是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对这个角色的深刻理解和细致描绘,气质、外形、智慧,她的一切都臻于完美,几乎准确无误地贴合着我心目中和致的形象。她朝气蓬勃的活力,是我能想到的对和致最好的祝福。” “丛小姐,何总对您的评价这么高,您是怎么看待与和致的这次合作的呢?” 丛来笑,“首先多谢和致集团与何董、何总的厚爱。其实我自出道以来都觉得非常幸运,观众对这个青涩、幼稚的我多方包容,不论是演戏还是商业合作,各位前辈也都对我很是关照、多有提携,这些都给了我很多很珍贵的历练,也让我在这短短几年收获了很多沉甸甸的经历,我真的是满心感激。和致集团是有很深积淀的企业,上至何董下至普通员工,他们优秀的企业文化随处可见。而一家企业能历经近半个世纪的风雨至今愈加繁盛,这其中的智慧和品质也是显而易见的。我非常荣幸能有这次合作机会,也希望二位何先生能多多指教。” “那这次和致圣诞系列活动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由和致出资、丛小姐和张百云先生主演的贺岁档电影《门楣》了。何董是怎么看这一部分的合作的呢?” 何国生缓缓地笑,片刻后才道:“虽然我不服老,可在年轻这一代的眼里,我其实已经算是个不太跟得上潮流的老人家了。电影在我看来是非常正经的一种艺术,但是由于客观因素,它又不得不跟商业价值挂钩,但是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自认为作为一个有审美的人,应该为优秀的艺术品做出一定的投资,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自豪的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若是非要说回根本上,我们是商人,丛小姐是从事表演的艺术者,这是两个行当,就像我可以是丛小姐的观众,她也可以是我的顾客,没有什么影响的。” 记者笑一笑,“去年何总的生日会上,何董曾说希望何总能在三十五岁之前完善自己的家庭,那如今何董对丛来小姐青眼有加,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欣赏丛小姐这种类型的儿媳呢?”何明智眼看快要三十四,何明姝大他两岁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所以何家父子被记者逼婚都逼习惯了。 何明智望了一眼丛来,“我毛病太多,怕丛小姐嫌弃吧?” 丛来心里别别扭扭的厉害,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何先生这是提醒我也得抓紧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看何总被逼婚的样子真是害怕,何总心态好,到时候我还指望各位嘴下留情啊!” 记者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一笑,就算是结束了采访。 这时候人都没散,何国生也不急着走,坐在那里看着丛来刚刚打太极他好像终于摸着了点门道,笑一笑,“我对儿媳倒是没什么要求,就像志雄他自己说的,不嫌弃这个浑小子就行。当然,能像丛小姐这样勤奋聪慧的年轻女孩子可是不多见了,要是能让志雄碰上,也算是我们何家的福分。”满屋子人闻言怔住,都停下了手里活儿,但也知道,何国生之所以在采访结束才说这话就是为了不想曝光这段。 丛来一怔,很快又道:“何先生洪福齐天,必是能娶到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儿媳的,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何国生不置可否,一面站起身一面道:“小来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感冒没好就要多注意身体,别太辛苦。我一直看一个私人医生,主修中医,改天让志雄把他介绍给你。” “多谢何先生,您贵人事忙,就别为我这点小病挂心了,已经快好了。” 何国生噗嗤乐了,“我只是想促成我儿子跟你交往,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做什么这么害怕?” 丛来笑:“我知道何董是认真想给何先生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所以一来因为我不合适,二来因为我想我跟何先生也并不投缘,所以不想辜负何董的心意,也不想浪费何先生宝贵的时间,敬而远之的好。” 何国生没多说,只是似是而非地笑着走了。何明智还留在房间里,“你倒是直接,就不怕这张嘴得罪人?” “何先生,我真的不想浪费您的时间和精力,也不想让何董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 何明智抬手按在了丛来的一张红唇上,“你真的是话太多了,这次我不冒犯你,下次我得考虑用别的办法让你闭嘴,希望你长个教训。小来,我真的是认真想跟你交个朋友,我愿意花耐心让你认识我,也请你宽容一点,给我一个机会?” 丛来皱紧眉头抬手打开他的手,“何先生,您口口声声都是和致给你的教养,那我希望您是一个真君子,而不是用您现在的体面话里话外威胁一个小姑娘的衣冠禽兽。我知道您有背景手眼通天,是,我喜欢演戏,这不代表您能拿我的职业生涯威胁我,不做也没什么的,不管你的底线是什么。另外,拿女士的名声做要挟……别说绅士,只要是一个男人,这应该就是最龌龊不要脸的行为了吧?” 丛来转身要走,何明智叫住她,“小来,你就这么喜欢宫郑那个老男人?” “何明智,首先,别人的爱情你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其次,你以为你多年轻?一把年纪还这么幼稚,真是荒唐可笑!” 何明智不恼,淡淡笑:“你们是公众人物、是舞台上的演员,你们必须接受被人评头论足。” 丛来烦得厉害,只想赶紧离开,却不想外头又进来人。正是一身貂裘的贵妇人——何明姝。 “哈哈,倒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妮子!” 丛来懒得多说,面无表情地经过何明姝,冷冷道:“何小姐晚安。”然后就踩着高跟鞋快步出去了。 何明姝笑,“难怪爸爸要我进来看看他中意的这个儿媳妇……搞不定?” 何明智眉眼之间失落的神色有些说不清楚,只是坐回了椅子里。 “上心了?”何明姝上前坐在他身边,自言自语似的说:“没成想这世上还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儿啊……”又转眼盯着何明智,“你今天头一回见人家,这就奔着结婚去了?何少爷,这些年您好赖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眼皮子不会这么浅吧?” “她连个朋友都不愿意跟我做……”何明智不觉好笑看了一眼姐姐,又道:“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她居然还真在跟宫郑交往。” 何明姝笑了笑,“这就好说了,守身如玉十多年的宫郑都沦陷了,多你一个也不冤。你不会就是为了挖大影帝的角才盯上人小姑娘的吧?” “我那么幼稚?” “你还不幼稚!” …… 第十二章 粉丝接机 “明天那个年终盛典,主办方现在临时通知你可能要唱首歌了。”闫春芳有些头痛地敲着平板电脑。 丛来见她烦,也不好多抱怨,只能努力安抚下来自己,“怎么呢?” “孟扬不去了。《往事飞花》今年也算是跟《昨日花》一块儿红了个透,他要唱串烧,现在这段时间空下来,得你来填了。” “这怎么就轮到我头上了?宫郑不去,明如姐也不去?” “长春电影节宫郑能出席已经一片哗然了,且不说他是不是端架子,这么些年了,自从《莽荒人家》封帝以来,他很少出席这种活动了,其实也是谦虚。郝明如据说是谈下来了一部好莱坞的片子,这会儿哪还有闲工夫参加年终活动。我跟他们协调过了,从八分钟压缩成五分钟,小来,能搞定吗?” 丛来正在化妆间里化妆,她对上镜子里闫春芳的眼睛,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开口:“闫姑,这要是一定要唱歌的话……我可能搞不定。” 闫春芳用力压着眉心,“这些年不是没有活生生的例子,这要是真唱砸了还当真不如不唱。你还有什么想法?” 丛来叹口气,“基本功也就那些,跳个舞吧。” 闫春芳眼睛闪了一下,“小来,你又不打算以后去跨界当歌手,今天咱们去录一首,明天你跳舞拿来伴奏!” 丛来一怔,“闫姑,你说的不是假唱的意思吧?” 闫春芳翻了个白眼,“我傻啊!”说着就踩着高跟鞋去打电话了。 今天拍摄的是一组圣诞专题,丛来深栗色的长发及腰,蓬松微卷,一条羊绒无袖的红色修身连衣裙,耳垂上一对镶钻石翡翠点缀的墨绿色蝴蝶结闪闪发光,赤着脚在摄影棚里奶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一静一动,笑得开心……闫春芳站在角落里打电话,看着丛来这幅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嘴角不自觉想要上扬。 “闫姑,小来这两天都没有时间吗?” “孟扬,以经纪人的身份我不该干预小来的私事,可是她是钱蕾一手带大的心肝,我不得不多管闲事。” “闫姑,”孟扬顿了顿,“你真的这么确信自己知道什么才是对小来好吗?” “我的性格你们应该都了解,我不拉偏架,只是你真的不合适。” 孟扬冷笑一声,兀自挂了电话。闫春芳很是利索地把手机丢进手包里,摄影助理见她挂了电话,赶忙上前沟通拍摄的事情。闫春芳摆摆手,“说好了,就三组片,多的什么都不行。”见小助理要插嘴,闫春芳摘下来墨镜望着她,“三组片,两个小时,没有采访,没有视频。这是合同里说好的。”杂志社本想着缓兵之计,丛来档期紧,先把人约来现场多多少少聊两句或者拍个短片都行,现在看闫春芳这幅全副武装的样子也知道没戏了。 闫春芳揉了揉眉心,看着跟个孩子一样甜笑的丛来心里忽然不那么确定了,到底谨小慎微的那个、还是天真烂漫的这个,哪个才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可怜孩子?丛来缺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她不缺钱,她只要做好一个演员就好了。闫春芳记得清楚,《天骄》刚开机的时候,钱蕾清晨六点钟不到给她打电话,“既然她要做这一行,那就让她干干净净、认认真真地做。阿芳,我这样一个婚姻不幸的孤女活到现在,这个女儿,是我唯一的牵挂。” “闫姑?”丛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边上,见她出神,出声叫了很久。闫春芳抬头看着丛来,缓缓笑了笑,“凉,拍下一组就赶紧去换衣服,别着凉。”说着把手里的毯子披到她身上。丛来心细,见刚刚还冲着小助理发火的女战士这会儿柔情似水……丛来笑,伸手握住闫春芳的手,“闫姑今年跨年跟我一起吧?” 闫春芳望着丛来有些失神,半晌才道:“不急,这个咱们单独说。先做事。” 是了,她还是那个敏感善良让人心疼的小丫头…… 驼色的大雪地靴,墨绿色的背带裤,鲜红色的高领宽松毛衣,头上顶一个坠着白色大绒球的圣诞帽,古灵精怪的丛来骑着一只大号的玩具驯鹿。这是最后一组片,工作人员扬起了漫天彩纸屑,丛来抬头望着,大眼睛忽闪忽闪,都是无邪…… 这组图片隔天被印在海报上布满大街小巷和移动媒体:“圣诞天使”“圣诞老人的小孙女”“尘世最好的圣诞礼物”……丛来蜷在车座位上啃一个苹果,闫春芳坐在一边,“闫姑,这也太夸张了……” “这不是我们的宣传,杂志社发出去以后引起的共鸣,自发的。” 丛来把手机丢到一边,没多说什么。 “心情不好?”闫春芳睨了她一眼。 “没有,”丛来笑,“电影圣诞档要上,在想这个事。” “赵原生这回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别说大张旗鼓,连个正经宣传都没有。倒是我们跟张百云一天忙忙叨叨的,他坐收渔利。” 丛来道:“最近我的曝光率太高了……” “别想这个傻丫头,都有我呢,没事的。”闫春芳只是淡淡地道。 丛来拉住闫春芳的袖口,“谢谢你,闫姑。” 闫春芳笑:“这十多年不能白让你叫一声闫姑啊!小来,你要是真的想认认真真做个演员,就心无旁骛做好你自己的事,这是钱蕾的心愿,也是我的。” “知道了。闫姑,我今年去香港跨年,你跟我一起吧,好不好?” 丛来头发在脑袋后面乱乱得绑的很随意,闫春芳抬手给她理了理,“小Jim还等着姑妈去跟他过元旦呢。” 丛来笑了笑,闫春芳有个在美国做大律师的哥哥,前两年丧妻,膝下有个六岁大的儿子。丛来见过两面,虽然不熟,但每回见到多有些同病相怜的心疼,“我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和新年礼物,那闫姑帮我带给他吧。” “好,谢谢小来。元旦的时候我让他给小来姐姐挂电话。” 丛来这一大早是要去机场,除了当晚那个不轻不重的盛典以外,主要是为了新年前最后一场也是最有分量的活动,是个时装公司旗下的杂志社举办的商业活动,众星云集,郝明如为此千里迢迢飞回来,宫郑也会来,除了更多星光熠熠的前辈,更有一些早都不怎么露面的导演也会出席。正常来讲,年轻演员碰上这种机会都是很欢欣鼓舞的,丛来却不同,她一点也不喜欢在导演圈子混脸熟——来之前,闫春芳替她反复确认丛江山不会出席。 “小来,你躲不开的,丛江山的资历你不是没有数,你如果真是想要爬到那个金字塔尖儿上去,你绕不开他。总要想个对策,不能一直落荒而逃。” 丛来扯掉发圈,十指穿插在发丝中间,不冷不热道:“那就……等我有能耐不用逃的那天再说吧。”闫春芳摇头叹气,车子转眼到了机场,丛来早晨出门认认真真化了妆,只是这会儿却不想见人,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帽檐也压得很低,一副黑超挡得严实。穿一双白色帆布鞋,宝蓝色小腿裤,露着一对玲珑精致的脚踝,上身是粉色的卡通卫衣,外头套了一件臃肿的羽绒短夹克。 “收拾这么漂亮还不肯见人?有约会?”闫春芳促狭道。 丛来在口罩后面嘿嘿一笑,挽着闫春芳的胳膊往里走。本想着清晨六点不到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只是伟大粉丝的热情真是不容忽视……丛来望着拥挤不堪的人群忽得有些受宠若惊的不安。她忽然快跑两步跟上前面机场维护秩序的地勤人员,那人不解地望着她,丛来摘下墨镜上前小声道:“辛苦你们了!他们都是些小孩子,一大早跑来也不容易,只要不违反原则,麻烦您跟您的同事也别太为难他们了……谢谢了,辛苦您了。” 那名地勤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男人,看着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噙着柔和的笑意望着他,一时间喉咙里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额……好,知道了……丛小姐……” 丛来微微鞠躬,长发散到前面来一些,“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说着转身跟身边的粉丝道:“天气冷,当心别着凉。以后别这么一大早过来了,你们也有工作学习,也要休息。有机会我会去跟大家安排见面的,不需要这样跑,谢谢你们了。”她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少女的清脆甜美,听来很是动人。说完丛来挥了挥手,然后拉住闫春芳的手,快步小跑着进去了。 “小来啊……”闫春芳摇头叹气,脸上挂着的苦笑分明透着一丝欣慰。你母亲都配不上你这样的女儿,更别提丛江山,这是她没说出口的话。 “小粉丝的心情我能理解,想多见一见自己的偶像,想收拾得漂漂亮亮让他记住自己……”丛来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一个小毛丫头,还不值得他们这么对我好。” “凭你今天做的事情,小来你值得。”闫春芳神情淡淡的,却又看来很是认真。 丛来一笑了之没多说,登机前收到消息—— 宫郑:我在机场等你。 丛来笑得眉弯眼眯,就这样,不过两个小时的航程她也觉得漫长难熬…… 闫春芳本想装着看不见,下了飞机却看见VIP通道的尽头,宫郑全组都在那里等着。 闫春芳等了一眼丛来,又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上去数落宫郑和冰冰。她一贯风风火火的脾气圈子里都清楚,也早都习惯了,宫郑本就是钱蕾的同门师弟,自然要敬让她几分,加上上次分开到现在十多天过去,他也好不容易见上了小丫头,哪有心思生气? “不走等在这儿接机?”闫春芳冷声道。 冰冰讪笑:“那怎么办,老粉丝非要见小偶像,赖在这儿不肯走。” “宫郑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这么胡闹了?” “闫姑,”宫郑笑,“年纪可是硬伤,不要动不动就戳我痛处啊……再说了,我们跟你们的航班本来就差那十几分钟,碰上也没什么的。一起出去吧,我也好久没见过小来了……”宫郑把目光落在丛来脸上,笑意灼灼,怎么也不肯移开了。 丛来倒是顺从,乖乖摘下了墨镜口罩,一张清秀的脸化着清甜的淡妆,羽绒夹克搭在臂弯里,身上粉红色的卫衣胸口处是大大的兔八哥的卡通形象,很是俏皮活泼。 “得,本来出去还想说是兄妹,现在只能是父女了。”宫郑笑着叹气。 丛来抬手掩了掩嘴角,冰冰见闫姑要发火,赶忙出声,“车子到了,快走吧,不要误事。” 于是,宫郑借着“偶遇”的名头,光明正大地跟丛来有说有笑地走出去。 “圣诞的那组照片我让冰冰冲洗放大挂在房里了。但是,还有个请求……”宫郑笑。 “签名吗?”丛来闹。 “唔……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你要是肯签也行,不过得签在背面,不能破坏画面。呵呵……”宫郑笑了起来,“说正经的,咱们过两天圣诞节的时候一起拍组照片吧?比起看你的单人照,我更想看你在我身边。” 丛来的脸蛋微微一红,“《昨日花》的时候不是已经一起拍过海报了吗……” “武媚的爱人是李治,不是李世民。再说了,你是丛来,不是武媚。我要的是小丛来,不是武皇。”宫郑微微笑着认真道。 丛来愈发窘,“怎么以前不知道宫老师这么能说会道呢?” 宫郑呵呵笑,“不是我以前不能说,遇到你之前,我话比较少。” 两人各自的粉丝本身基数就都不小,现在合到一处,场面更是壮观,机场通道包括楼上那层两侧扶栏边上都是人山人海的,只是二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没时间留意,这会儿丛来身边的小姑娘好像是被后面的人群挤到,安保又正好没拦住,像是洪水泄了闸,这个缺口一开,人群接二连三地趔趄……粉丝都顾念怕伤到丛来,第一反应都是宁肯自己跌倒也不能撞到丛来,丛来余光见到前排那对小情侣就要跌倒,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那小姑娘吃不住力,直直扑到了丛来身上,撞到她胳膊,痛得她倒吸气。安保迅速反应维持秩序、平息骚乱,丛来等那二人站稳赶忙查看他们身后的那几个刚刚也险些跌倒的人,等确认都没受什么伤才皱着眉为难地笑道:“万幸没伤到,不然真是让我负罪地睡不着觉了。大家不用这样接我的,以后如果你们想见我可以跟我说,咱们找个开阔点的地方集体约会就好了,不用这样迁就我的时间特意跑来。人这么多万一拥挤受伤就不好了啊……” 那个女孩子刚刚被丛来扶了一下,这会儿都不敢再握一下她的手,只是紧紧攥着一边男友的手,泪眼朦胧地哽咽道:“小来……你真是女神啊!” 丛来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为难地笑:“快别哭了,再哭你男朋友该心疼坏了。女神也是有你们才封给我的啊,不然我就是一个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小女孩……不对,我可能是那边宫老师的粉丝队伍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说着她回头冲着一脸紧张的宫郑笑了笑。宫郑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呀……”离得近的宫郑的粉丝闻言也笑了起来,尖叫着:“丛来大大!”丛来现在在宫郑的粉丝应援队伍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虽然被好些键盘侠骂是倒贴,可丛来的人气毕竟不是吹出来的,宫郑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两家现在就跟联姻了一样,丛来的粉丝自觉带上了宫郑粉丝的属性,宫郑的粉丝也都处处自觉照顾自己家人。 二人上车前宫郑还在跟闫春芳磨嘴皮子,“闫姑,一辆车也……” “宫郑你脑子清楚一点,这是什么场合!”闫春芳压低了声音,口气很是严肃,语速很快。 宫郑叹气,最后望了一眼丛来,只能掉头上自己的车。 车子刚刚动弹,宫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胳膊没事吧?撞到你的时候我就见你很痛!” “窝了一下,不太疼了。” “去医院吧!万一扭到了或是拉伤了怎么办?!” 丛来不觉好笑,“哪有那么严重……好了你别担心了,真的没事,已经不疼了。” 宫郑又反复交代了几句才舍得挂了电话,闫春芳的脸早都冷成了黑锅底,两个鼻孔呼呼冒气。丛来难为情地笑了笑,巴巴地望着她却没有先开口。 “你们两个也差不多一点!丛来你现在不是跟他传绯闻的时候!” “我知道,闫姑。只是,我想顺其自然……” 闫春芳虽然生气,但也早就知道这个场景,所以只是冷冷地剜了丛来一眼没多说什么。 第十三章 又是大冒险 好在毕竟是在南方,天气不像京城那么冷,丛来挑了一件银灰色长裙,外头披了件斗篷,发髻高挽露出修长的颈线和一条钻石蝴蝶的项链,发间一支钻石簪子遥相呼应。这是一家门户网站的一场音乐颁奖典,丛来是作为开奖嘉宾出席的,本身应该搭档孟扬,现在只能自己上台。因为典礼级别并不是很高,所以在场的明星即使出道比丛来早,名气也远不如丛来响,都待她很是客气、热情。 其实丛来的性子一直让闫春芳很骄傲,她就像个俏皮活泼的后生,很知道如何讨长辈的欢心,对待粉丝又像个知性体贴的邻家姐姐,对待同行又表现得有些羞赧慢热,这种自然而然的清纯和聪慧让她很是省心,却也更加心疼。 其实粉丝接触久了也知道,丛来平时跟他们嬉闹不过是因为她善良,怕冷场怕尴尬,其实她与人相处起来还是一个比较怕羞内向的人。所以这会儿,一身浅色装束的丛来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话很少,脸上挂着清甜的笑意,整个人文文静静的。因为她坐得靠走道,另一边孟扬的位置又空着,前来表示希望合影的明星很多,丛来也不怎么推辞,只是安静地淡淡笑着合影。 盛典很快开始,主持人是阿彬。丛来要颁的是年度最佳内地男歌手,排在很长的一轮名单后面,而她的节目则几乎是压轴了。所以她当真是认认真真看完了整场颁奖典,微笑着鼓掌,然后提着裙摆小心地去后台。 “孟扬正在不眠不休地准备新专辑,所以让我来替他跟各位道个歉——虽然他这个颁奖嘉宾也放了我鸽子吧,但是如果作品优秀的话我觉得还是可以原谅的对吧?当然了,对这几位获奖的歌手来说,让我颁奖的话也的确是没有那么激动了,那我道个歉道个歉!”丛来双手合十,台下应声而笑,还有人起哄:“不轻不轻,女神给签个名就更好了!”哄堂大笑回应那人。丛来展开手里的卡片,“获得年度最佳内地男歌手的是,”她倒也没卖关子,利利索索地公布了,“张行舟。恭喜!” 这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很好看,笑得也很灿烂,刘海处漂染了一缕白色。“谢谢丛来女神,刚刚已经有人替我说了,下去能不能问你要个签名啊?”丛来微笑,客客气气地跟他在台上拥抱祝贺,递给他奖杯,然后很是低调地礼貌退场。因为要跳一支唐乐舞,所以不仅要换衣服,还要改发型、调整妆容,丛来下台就在后台忙活收拾了。 昨天录的是《佳人曲》,也是丛来大学的时候交过作业的舞蹈。她音色唱起歌来偏哑,高不高低不低的音基本上唱不好什么歌,所以也很少露这个怯,要不是昨天实在是没办法,闫春芳非要赶鸭子上架,她可能宁愿跳八分钟的舞也不想进录音棚录这首歌。丛来坐在后台镜子前面发呆,小六守着她,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丛来笑:“我表演,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对不起,小来姐……”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啊!”丛来笑出了声。 小六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笑了笑,二人开始闲聊起来各自的大学时代,没聊几句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丛来准备上台。丛来起身,反而还拍了拍小六的手安慰她别紧张。 歌是琵琶配乐的半清唱,舞台上除了一处追光也没有更多的灯光,丛来挽着高高的飞仙髻,身着白底金线的唐时宫妆纱裙,腰肢柔软,亦静亦动,翩翩起舞。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长袖似水翩翩悠悠,柔腰如柳纤纤盈盈,美人儿的喜怒嗔痴、动静相宜都其中了,五分钟过得很快,丛来以一个难度很高的后下腰结尾。现场掌声雷动,丛来倒是不惊不喜,鞠躬谢过就准备下台了,却不想阿彬出声叫住了她。 “小来留步。” 丛来一怔,之前没人跟她说过有这个环节啊?这会儿却也没办法,只能站定。 “没想到你跳舞这么好啊!那我想大家也能听出来,这首歌也是你亲自唱的吧?” 丛来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在这种场合唱歌真的是班门弄斧,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补救一下,好让大家能勉强耐着性子看完这个节目吧。” “这是哪里话!只是你刚替孟扬解释了那么多,下次我们可要跟他要求了,这次小来跟我们唱了歌——虽然是录好的吧,但是小来跳了这么倾国倾城的一支舞,他下次是不是也得来电惊喜给我们啊?”台下响应,开始起哄。 丛来笑:“他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彬哥跟孟扬私交好,怕是比我容易找到他一些啊。” 阿彬哈哈一笑,刚后面说让他再拖一拖时间,他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亏得这小丫头嘴巴厉害心思活……他没多说,感谢了丛来两句就让她下去了。 丛来回到酒店精疲力竭,连晚饭也懒得吃,勉强总算是洗漱完了,倒头就睡,手机都没顾上看。 那头宫郑见她没回消息,想来是累坏了。工作刚忙完,冰冰在一边刷新消息,好给宫郑通报一些必要的最新消息,这会儿却不禁咋舌,“这孟扬也真是的,今天可是把丛来一个人丢在那儿累惨了啊……” “怎么?”宫郑蹙起眉头,他只知道她要颁个奖、跳个舞。 “微博上今天几乎出席那个颁奖典的明星都发了和小来的合照,以她那个小心翼翼的性子,这么应酬不得累哭了?再说了,身边还没个帮她抵挡的人……你不打电话去慰问一下啊?” “我发消息她没回,想来是太累了已经休息了……”宫郑有些心不在焉,皱着眉头话也没说下去。冰冰见状了然一笑,让宫郑早点休息,和其他助理一道离开了。 隔天的整个活动分差不多三部分,先开始是公开度最高的红毯部分,其次是明星助兴演出等娱乐环节和慈善拍卖穿插的联欢部分,最后是不对外公开的晚宴部分。这场盛典自从创办至今也有八年了,几乎成了圈里最红火的一场年终的大联欢,所以镜头照不到的时候大家也都很放松,只当是对自己一年的辛劳的犒赏。 丛来的红毯按理来说该是跟张百云一起走,或者是宫郑,或者是穆安和……但是《门楣》并没有宣传,所以张百云跟同期香港女星徐佳娇一道,穆安和因为新片合作的缘故,跟小花杜容俪一起,宫郑倒是空窗,丛来也想约,但是就像闫春芳的话,丛来总不好真的踩着宫郑的肩膀往上爬,为了避嫌,她也没约宫郑,宫郑理解,也没为难她。所以,丛来最后的决定是自己走。宫郑听了这个决定也是一笑而过没多说什么,他也就打算自己走。赵原生正好跟他同一家酒店,宫郑挂了电话,他正好敲门。 “还是那小丫头?”赵原生笑,“我看你不会是真栽进去了吧?晚上还跟她一块?” 宫郑笑着放下手机,无可奈何地点头。 赵原生知道丛来虽然面上乐乐呵呵、神经大条,但其实心很细、骨头也硬,耸耸肩没就这个多说,“反正赵之航要跟新搭档一块出席,你也没人要了,那咱们老哥俩一起呗?” 宫郑笑骂,“你这张嘴啊!” 丛来一大早回复完宫郑的消息,一面泡澡一面查看昨天的“后遗症”。微博上因为各路人马都带上了她,所以她也得考虑怎么回应。给闫姑发消息问问意见,那头只回了一句“分清主次,不卑不亢”。丛来看着这句话都快抓狂了,索性给每个@了她的明星都评论了个粉红兔子和玫瑰花的表情,最后对官方发出来的她的那段舞蹈小小点了个赞了事……刚冲完淋浴出来,丛来早饭还没送到嘴里,小六就带着造型师和化妆师以及各种大小箱子进来了……丛来默默叹了口气,放下了抹好果酱的全麦吐司。 丛来最后选定的是一条白色点缀着五彩羽毛的中世纪风格的绸缎裙,裙摆不蓬不夸张,很是柔顺,前短后长,正好露出曼妙腰身和一双纤细长腿。小六噗嗤乐了,“难怪他那么有信心,说要是你选了这条裙子就正好给你这双鞋。”说着打开那个印着鲜明logo的盒子,里面是一双米白色系长蕾丝带的芭蕾舞鞋设计的平底鞋……不用问丛来也知道谁送的了,脸上不自觉漾出来笑意。 晚上的丛来化着很少女的妆——一对棕色的高高扬起的眉毛称着毛茸茸、芭比娃娃一样的一对大眼睛,红粉色的眼影和棕色不夸张的眼线、刻意打得比平时略重一点点的腮红都强调着甜美而有活力的少女感,长发被辫成半松散的复杂发辫点缀着珍珠垂在颈后,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就像个二八芳龄的邻家妹妹一样轻松愉快地出现在红毯之上,让看惯了姹紫嫣红的众人眼前蓦然一亮。 只是丛来刚走到一半,身后的下一位明星却也已经下车了,车子到的时间都是安排好的,所以这其实不应该发生啊……丛来没忍住回头——来人是孟扬。孟扬穿着一身介乎棕色与紫色之间的天鹅绒西服、黑衬衣,像个中世纪的贵族,跟丛来很是登对。他见丛来回头,快步赶上来,曲着胳膊想让丛来挽着他,丛来脸上淡淡的,也没有伸出手,“我以为你没时间呢。” 孟扬不甘心,却一打眼看到丛来穿着的芭蕾系列的平底鞋,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讪讪地收回胳膊。“刚下飞机。” 丛来轻不可察点点头。 “你昨天的舞跳得真好。” “谢谢。” “小来,你生我气了?” “啊?”丛来转头看着他,一脸天真懵懂,“为什么生你气啊?” 孟扬略皱了皱眉头,没多讲。红毯尽头,丛来不等孟扬开口,独自走开去拍照,之后去签名板那里签好名,主持人也没多为难她就让她进去了。孟扬没能找到几乎开口跟她多说两句,心里多少有些懊恼。晚会由于种种原因,丛来被安排跟周玲莫、郝明如和其他几个有些资历的女星同桌,隔壁就是张百云、宫郑,导演席在更靠近舞台的地方,歌手席则是在另一个方向。 虽说这个活动邀请的不是正当红就是有资历的,但丛来跟周玲莫她们还是很有差距的,即便是郝明如也是刚刚收到了好莱坞一个正经女二号的角色,所以这个坐席其实多少是有些冒犯的。宫郑跟张百云看着她有些惶恐的模样,都摇摇头笑了,二人发现都注意着一个方向,又是相视一笑。 活动开始的很快,主持毫无疑问是金牌主持赵之航,“又是一年三月三啊朋友们,又见面了!眼瞧着这一年里又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立业的立业、成家的成家、生娃的生娃,我真是年年都要感慨一下自己这一年的一事无成。”台下笑。 “你看还笑!我活着简直就是为了烘托你们的还要被嘲笑!你们不是不知道啊,这个晚会的主动权可是在我手里啊,得罪我对你们没好处的!这可是一年一度我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的时候啊……老规矩!当红小花、小生先来!人气评选,丛来,穆安和!来来来,快上台!”赵之航作态撸袖子。 穆安和跟丛来隔了一桌,所以在走道处站着等丛来,丛来自然而然地挽上他手臂,落在孟扬的眼里狠狠一酸。 丛来卖乖,上台就是一声“师傅好”叫蒙了赵之航,赵之航苦笑着摇摇头,“小来啊,你这绝对是千年老妖教出来的徒儿,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师傅。”这句话里有话能听出来的人不多,穆安和心照不宣地偷偷瞄了一眼宫郑,抿着嘴笑了笑。 “少废话,今天你躲不过去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丛来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我真是不喜欢这个游戏诶,上次就是被哥哥姐姐们装进去了,师傅,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丛来巴巴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赵之航,看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咳咳,安和,你怎么看?”赵之航把穆安和也捎上。 穆安和学着赵之航的样子清了清喉咙,“咳咳,之航老师,您可得一碗水端平啊,要是您偏私的话……那您也得收我当徒弟!”台下大笑。 “你看小来,这样我就只能大义灭亲了……你选吧!” 丛来转头看着穆安和,“那让师兄选吧。” 穆安和一笑,“大冒险吧。” 第十四章 鸳鸯谱 “大冒险啊……”赵之航略吟唔一下,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某个方向,“那就老规矩,抽签,抽到座位号的先生或者女士,来决定我们小来和安和的大冒险项目。” 礼仪人员端着个透明的塑料球体上来,里头装满了卷起来的纸签,赵之航抽出来一个,展开来,“一百六十八号,摄像师帮我找一下今天的头号幸运儿。” 好巧不巧,周玲莫很是淡定的脸出现在了大荧幕上。 周玲莫理了理身上的礼服,接过话筒,“不如这样,今天小来也有一件拍品,等会儿拍得者如果是位先生,咱们就让他跟小来开舞,如果是位女士,咱们就让她跟安和开舞,如何?” “哈哈,玲莫不提醒我差点要忘记了,昨天小来可是一舞倾城啊……” 丛来今天送来拍卖的东西是钱蕾替她选的一幅朱耷的丹青,现场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导演,也就是还有几位岁数比较大的前辈对这个感兴趣——这里头,宫郑是最年轻的了。周玲莫这个举动本身就是为了丛来好,即便是不为给宫郑和丛来搭红线,至少也得给丛来一个开阔圈子的机会。 按照安排,穆安和紧接着这个环节之后就要唱首歌,故而赵之航扶着丛来下台,“我看,你今天这舞伴是确定无疑了。” 丛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笑得有些难为情,“我倒宁愿是几位前辈。” 赵之航笑:“你啊,现在这些年轻的莺莺燕燕都恨不能搭上宫郑一飞冲天去呢,就你一天追在后面当个小粉丝不敢越雷池一步。” 丛来笑一下,没接话。 第一轮拍品是几位前辈拿出来的字画珠宝,件件都是拍出了天价。丛来觑了一眼也举了几次牌的宫郑,不禁咋舌。周玲莫见状笑道:“幸好助理今天告诉我你带来的是那副画,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帮他这一把呢。这回我是不是能洗清嫌疑了?我跟他可没有瓜田李下,相反,我还愿意成人之美当个红娘呢!” 丛来有些窘,还是淡淡笑道:“周老师……” 前些日子大火了一阵的小花杜容俪和老资历港星徐佳娇合唱了一曲,紧接着的一场拍卖吸得丛来不由得盯着投映的荧幕挪不开眼,“这是周玲莫女士带来的拍品,‘瓦尔登湖眷侣’,起拍价一百二十万……” 周玲莫见摄像镜头转开了,抬手拨了拨头发,正好余光觑见丛来目不转睛的样儿,“怎么,喜欢?”她噗嗤乐了。 “圣诞节要给妈妈送份礼物,一直没选好,玲莫姐的这个倒是不错。”丛来笑。 周玲莫仍是笑,抬眼看了看那套镶钻的白金珠宝,摇摇头,倒也没多说旁的。 丛来第一回举了牌子。周玲莫的脾气耿直,在圈子里一直是冷面菩萨的形象,没什么私交过笃的好朋友,因为她一两句话不顺意而树的敌倒是不少,这会儿这拍品倒也奇了,私下里议论纷纷不说,更是有人意味深长地瞥向周玲莫和丛来这桌,满场里举牌的人不少。丛来神色坦然,她只是觉着这套首饰优雅安静,很适合钱蕾,拿来给她做新年礼物再合适不过,想着,丛来甚至不知觉地淡淡笑了一下。 那头宫郑也接受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洗礼,只能是苦笑着摇头叹气,张百云见状满心了然,“你当年定制这套首饰的时候别那么大张旗鼓现在不就少了一遭麻烦?” “千金难买早知道。”宫郑叹口气。 “玲莫这性子也是一绝,这当年轰动一时的定情信物就这么拿出来拍卖?” “这本就是她那性格的好处。事情过去了,那就是一件珠宝,哪还有什么情分不情分的说道。” “我倒是觉得,她撮合你跟小来的心是诚的。”张百云望着宫郑。后者坦然而静谧,远远地望了一眼丛来,笑得温温柔柔。“只是今天晚上想分一点你宫影帝雨露的人,看样子是不少……”正好拍卖师在上头报价,张百云促狭一笑,“小来跟着你可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宫郑脸上的笑意忽而有些恍惚。 张百云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么些朋友,没几个看好的。只有玲莫。” “我前些日子接到钱蕾的电话,听她的意思倒不像是反对啊?” “她,呵呵……”宫郑笑得有些伤感,“她多疼这个小丫头你比我清楚,就是明天丛来说终生不嫁了,钱蕾后脚就能给她安排好养老问题。小来是钱蕾全部的寄托。可是我知道,她心底里是不赞同的。” 张百云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槟酒,“阿蕾很多年前说过,她想丛来能嫁个温柔而平凡的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宫郑抬手转着酒杯,良久才短促地笑了一下,张百云重新把目光放回他身上,他却摇摇头,“你不帮帮那小丫头?这么哄抬市价下去,她可赔死了。” 张百云笑,“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送给阿蕾的礼物,她可不许别人插手的。” 一套普普通通的钻石首饰,即便是当初宫郑只是跟法国的珠宝商有些代言关系随手定制的,二百万早就是上限了,即便是加上了宫郑跟周玲莫的花边新闻、明星效应加持,丛来几乎高出两倍的价钱买回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宫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喜滋滋的丛来,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活动过半,赵之航开始了每年的经典项目——乱点鸳鸯谱。 “哎呀,又到这个时候了。”赵之航搓着手笑,台下应声笑,“每当这种疯狂地剁完手之后啊,人的心理一般都是处于一种空虚的高亢当中的。说吧,今年圈子里又有哪对金童玉女要拜我牵红线了?”台下嘻嘻笑成一片,赵之航眼神扫过的地方不论男星女星个个摆手。孟扬本来正心不在焉地跟身边的两个后辈闲聊了两句,没注意到赵之航正盯着自己——“孟扬!” “哦!”全场起哄。 孟扬有些怔楞,随后苦笑一下站起了身,“之航哥。” “哎,我发现现在国家的这个讲文明懂礼貌的教育真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啊,像我这种最招人讨厌的老东西现在都被你们左一个‘老师’右一个‘之航哥’的,真是受宠若惊啊!当然了,在座各位都是偶像,影响到的可不是一代人的文明教养,这是个好事情。扯远了,来,说回来,孟扬,卖乖的我见的多了,早都免疫了,别跟我来这套,跟大家说说,婚期几何啊?” 孟扬挠了挠头,笑:“之航哥,您说您这么些年了,撮合成了几对儿?”满场哄堂大笑。 这个环节为什么说是乱点鸳鸯谱呢,就只是因为这七八年过去了,经赵之航的手点拨的痴男怨女一对儿没成,甚至都至今还是单身,因此大家心照不宣,赵之航就被封做了最大冒牌月老,这会儿经孟扬在这么大的公开场合说破这么多年的一个公开的秘密,自然很是能引起共鸣。 “嘿!”赵之航佯装大怒,脸上却笑意融融的,“反了你了,刚还之航哥呢,这会儿就翻天了!不过孟扬啊,你看看现场单身的女士个顶个儿的天仙,你就算不肯告诉我们你具体中意哪一个,也得告诉我们中意哪一型啊?不然这万千少女的心哟,悬着可是放不下来!这样,我问你答大家猜,好吧?”孟扬笑着点头。 “是新面孔吗?” 孟扬蹙眉,“是又不是吧,严格来说应该不算是。” “你们合作过?” 孟扬微笑,“才合作过不久。” “她哪一点最吸引你?” 孟扬略低头,语带笑意,“天真无邪。” 赵之航困惑,“啧,我跟她熟吗?” “熟吧。” “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裙子,像个花仙子。” 全场——哦~! 赵之航低着头,有一会儿没说话,抬起头的时候似笑非笑盯着宫郑,“那好吧,来吧——丛来。” 张百云笑:“宫先生,你要再犹豫,你心上人明天就要跟人家传绯闻了……” 宫郑把搭着的腿放下了,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笑,“那怎么能行。”说着就站起了身,抬手示意了摄像和现场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迅速反应过来,以至于丛来刚刚走到台下,这边宫郑手里就已经握着话筒了。 丛来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听:“之航,咱们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今儿怎么着我也得跟你折合折合了。” 赵之航笑,“我这人可是有名的铁石心肠、翻脸不认人的,所以这具体也得看你是什么事求我了。” “怎么能是求你呢,只是想把你假月老的这顶黑帽子给你摘下来。” 赵之航哈哈一笑,远远冲他抬手点了点。 丛来反应快,眼看着宫郑转过脸对着她要开口的时候,丛来拍了拍话筒,狡黠一笑,“宫老师,”宫郑笑着颔首,“今儿你想为难我可以,我唱歌确实不好听,但是,你是不是也得配合一下才是道理嘛。” 宫郑笑得温润,点点头,“听你的。” “那……上来跳支舞吧?” 宫郑笑,“这岂不是让我捡了便宜?一开始的时候可是说好的,拍得你那件拍品才能跟你一起开舞的。” 丛来笑,“这跟我和穆老师可没关系,我唱支歌,你跟孟扬跳支舞吧,好不好?” 满场哄笑,拼命起哄鼓掌的大有人在,其中自然是以赵之航为首,“好徒儿啊!起得一手好哄!哈哈!快快快,宫郑,孟扬,快上来!” 宫郑倒是没说什么,低头扣好了西装扣嘴角噙着笑就往台上去,孟扬在场子的另一头愣了愣,随后也跟着上去了。直到台下跟宫郑碰上,他一笑,谦让宫郑先走。宫郑也笑,揽住孟扬的肩膀一同上台。说来也妙,宫郑今天的造型太过“糙老爷们儿”,脸上的胡须没剃很干净,青青灰灰的一层胡茬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沧桑厚重,站在孟扬的身边更是显得像个沉稳的兄长。 丛来低头跟工作人员讲了两句,然后站在细高的立式话筒边上,笑:“我唱的不好,可是老师们要好好跳啊。” 宫郑宠溺地笑了笑。 音乐一响,现场足足静了三秒,等大家回过神儿来,各个笑得直不起腰,丛来却开始唱了,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 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 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看着我、眨巴眨巴、气得我、掉转头、不如回家 小冤家、拉着了我、这才说话 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想着你、盼着你 心乱如麻、千句话、万句话、喉头打架 谁知道、见到了你、只会发傻” 宫郑跟孟扬寥寥草草好不容易跳完了舞,丛来背着手吐了吐舌头,像个闯祸了的孩子一样躲在赵之航身后,宫郑还是那副模样,笑着摇摇头,“丛来,本来想看在你一直客客气气叫我一声宫老师的份上我今天不想难为你的……既然这样我只能在各位前辈面前跟你倚老卖老装装老师的样子了,小朋友不乖总得教育教育才是啊。”宫郑威胁。 赵之航道,“哟,今儿这鸳鸯谱看样子是有戏啊!” 宫郑笑了笑,再没多说什么。三人一道退下台的时候,宫郑跟孟扬一左一右递出胳膊等她扶,丛来各看了一眼,像个幼稚的小女孩,扬起嘴角,骄矜地提着自己的裙摆,只是埋着头自顾自地走路,谁也不扶。 宫郑笑了笑,看了一眼孟扬,略点了点头,跟在丛来的身后回坐席,孟扬远远看着,忽然莫名生出想要不管不顾跟上去,推开宫郑,告诉丛来……告诉她什么呢?孟扬笑了一下,缓缓往自己位置走回去。这大厅能有多大?不过从这头到那头,活像山崖两端。 丛来的那双芭蕾鞋的鞋带系在小腿上,宫郑眼瞧着蝴蝶结散开,莫名有种心尖一颤的感觉,“小来——”丛来没停。宫郑要抬手去拉住她,丛来却像是小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宫郑不觉好笑,跟在后头。丛来见他不会自己位置坐好,一张脸窘的红透了,宫郑在她身旁站定,“你跑什么?” “要你管……”丛来噘嘴。 宫郑笑,躬下腰凑在她耳边,“本来我想放过你,你现在设套诓我,等会儿这舞,我看我还偏是非跳不可了……” 丛来气结,抬头瞪他。宫郑站直身子,嘴角噙着笑,“你的鞋带开了,灰姑娘。” 丛来低头去看,公正盯着那一对火红的耳廓,心里不知是被谁拿着羽毛挠了一下,莫名痒得想要发笑,不由嘟囔,“真是冤家……” 周玲莫听着,有些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宫郑,噗嗤乐了,“你宫郑也有今天。” “你也会有,别幸灾乐祸。”宫郑单手抄兜,淡淡笑着坐了回去。 周玲莫见丛来熟练而漂亮地打好了一个蝴蝶结,“跳过舞?” “本来不该做演员的。”丛来系好鞋带,抬起头,淡淡笑道。 “那为什么又做了呢?”周玲莫抿了一口水,淡淡转开了目光。 “因为宫郑。” 周玲莫蓦然转回头,大眼睛里有些难以置信。 “十二岁,宫郑就几乎改变了我这一辈子。”丛来道,一双琥珀似的眼睛远远凝视着空气里的一个点,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拿起了一旁的酒。 那部获奖电影《莽荒人家》的剧本是丛江山的好友安州的获奖小说《苔原与烽火》改编来的,而这部小说的原型,正是天才与疯子结合一体的丛江山。钱蕾所饰演的那个被主角始乱终弃的妻子,正是比照丛来妈妈陈秋明而来的。自从陈秋明跟丛江山的感情破裂,丛来对父亲的整个认知都维持在破裂的边缘。 那是一年圣诞,丛家的宅子里冷冷清清的,丛江山闷在工作室里,陈秋明在医院加班,门铃响,佣人打开门,进来的是安州,喜气洋洋,手里捏着一沓纸,“小爱!山哥在家吗?” 丛江山闻声从二楼的扶手那里探头出来。 “山哥,《苔原与烽火》获奖了……”丛来哪怕只有十二岁,她也看得出安州那张哆哆嗦嗦的脸几欲落泪的激动。 丛江山叹口气,“我想过了,既然要拍,那不如我自己来拍,谁还能比我更知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部电影就像一剂催化剂,丛江山一如既往的忙,而钱蕾的介入则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契机,彻底毁掉了丛来的家的同时,也让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丛来从不曾怨恨钱蕾的原因,某种意义上,丛来甚至觉得钱蕾解救了陈秋明和自己,她对她一直心怀感激。所以当丛江山的助理带着丛来一起去电影院看首映的时候,她欣然同意。 那一年,丛来第一次见到犹如天人下凡的宫郑。 第十五章 曲终人散 丛来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去看,是小六发来的消息。她点开来,“小来姐,图片传给你,土匪那个号里牛人节的微博别忘记发。”丛来回复知道了,从搜索栏里点开土匪衣衫薄的页面来看。这一段是颜妮在照顾土匪,时常上传一些视频和照片,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丛来打开评论: “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衣衫薄最近是不是被灌了哑药啊???都不怎么说话” “想多了吧,管他咋样呢,我土匪的美颜盛世在就好” “我也觉得最近不对劲。之前不是说这种号都有一整个团队在运作吗?所以现在这个团队是集体崩盘了?23333333” “崩盘倒闭+1!23333333” “小来姐也关注网红?”杜容俪凑上来看着丛来的手机屏幕没话找话。 “这是个宠物博主。我碰巧养了猫。” “小来姐也养了猫?这么巧,设么品种?是波斯吗?” “流浪猫。有点残疾。” 丛来按了一下home键,手机退回了壁纸页面,她抬头看着满脸尴尬的杜俪容。杜俪容讪讪地坐了回去。丛来笑,打开微信找到颜妮的头像点开。 “土匪最近还好吧?” “【晕】它打碎了我八百多个杯子……毁了我可能十几顿早午晚饭……抓花了我妈养了好多年的一盆兰花……” 丛来楞了一下,忽然很歉疚,“对不起啊妮妮,那我明天让助理把它抱回来吧。替我跟伯母说一声抱歉,我再问问有没有一样品种的花送给伯母” “嗨,不是那个事。就是我觉得土匪从你家出来以后就整个猫都气场不合了,现在总炸毛。它是不是认生啊?” “你天天在我家混,它跟你早熟了,认什么生啊” “那就不知道了,现在它真是跟之前不太一样,小来,土匪是不是想你了啊?” 丛来被说得心里一酸…… 丛来退出来微信,登上土匪衣衫薄的号,低着头编辑了一条微博: “前段时间病了一阵,最近工作也真的是很忙,心情也一直起起伏伏的不定,所以没机会陪大家多聊聊天,也有点怠慢了土匪了……心里真是很内疚!【心】等年后忙过去这一段,天天守着土匪,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哼,不管!土匪的压寨夫人只能有我一个!” 等丛来收起手机的时候,台上的拍卖也进行到了一件珍珠撒钻的旧礼服,起拍价很高。周玲莫示意性地举了两次牌子也就算了,丛来正要晃神,却听着不知道哪一桌传来的声音:“这礼服不是钱蕾在当年息影的颁奖礼上穿过一次吗?怎么现在丛江山没来,这衣服来了?” “哎呦,钱蕾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丛导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人家婚都离了,衣服拿出来卖一卖怎么了?那不定情首饰拿出来卖的也有吗?” 丛来倒是没就着后半句话多想,听着她们嚼钱蕾舌根忽然让她怒火中烧起来。丛来正要举牌,却见着张百云举了牌子…… “阿蕾退圈子的时候处理掉了很多这些东西,她一直是个很随性的人,不太在乎这些。但是作为她的好朋友,这衣服留下来对我也是很有意义的。”张百云只说了这几句,脸色却很不好看。 好巧不巧,下一件就是丛来的那幅画。钱蕾做的小心,这幅画之前在一个南方人的手里,无论跟钱蕾还是丛江山都扯不上关系,所以除了感慨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以外,旁人也没什么多念叨的。宫郑倒是一直没举牌,直到最后拍卖师几乎就要落槌,他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地抬了抬手…… 宫郑脸上的神色很严肃,“百云刚才的话很是,我今天也是来为朋友挑一份新年礼物的,只觉得什么东西配什么人,没有什么旁的说道。”只是圈子里谁不知道,偏好这一流派山水的,除了丛江山,还有谁是他宫大影帝放的进眼睛里、巴巴出来这么辛苦地挑一份礼物的? 只是看着张百云和宫郑的脸色,又一想二人同钱蕾和丛江山的交情,没人敢多议论什么。丛来的画就这么归入了宫郑的怀里,赵之航上台之前,大家被诡异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你看看宫郑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赵之航促狭一笑,“行了,今天算是你抱得美人归了。” 大家这才配合地笑一笑。偏偏这头无论是丛来还是宫郑,都没什么心思玩笑。晚会结束地兴致缺缺,晚宴开始的时候,丛来忽然觉得一阵低血糖的感觉,眼冒金星,周玲莫扶了一把,“小来啊,就算你想全凭自己,也不是这么个玩儿命的法子。有宫郑在,你不用这么拼。至少……能帮你免了很多麻烦。”丛来不懂这最后一句,宴会倒是开始的很快,因为没有记者不对外公开,大家也都相对稍稍放松一些,她顺着周玲莫的视线穿过衣光鬓影看过去,孟扬脱了外套拆了领带,这会儿干净的像个学生,站在很靠近发言席的位置,正在挽袖子。 “吱——”赵之航拍了拍话筒,“我反正是前胸贴后背了,朋友们,先吃点东西咱们再开舞吧?”自助晚宴,丛来拿了杯果汁,加了些沙拉,有些悲愤地怀念着钱蕾的手艺,糖醋里脊、红烧肉、松鼠鱼……丛来为了管理身材,不知道究竟是多久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的晚饭了,有时候因为多吃了一口零食不得不回到公寓去多跑两公里…… “小来,又见了。”丛来都不用抬头,听见声音就一阵反胃。“就吃这点怎么行?刚看你好像是都饿坏了,不如这样,这里散了,我请你吃饭?” “劳您费心,不用了。”丛来放下手里的餐具,用餐巾轻轻抿了抿嘴角,“何先生,我以为上回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就算是不欢而散了,像我这种不给面子、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您还是对我厌烦的好,这样咱们都轻松。” “小来这话说的有意思,是不是厌烦你是我说了算的,怎么,这会儿就想替我做主了?”何明智噙着笑。 丛来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反驳,却听见宴会厅一角传来什么起哄的动静,丛来趁着何明智被转移了注意力正想走开,却不想何明智抓住了她的手腕。 “何明智!”丛来有些气急败坏。 何明智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扬已经被轰上了台,他笑得太灿烂了,应该是已经喝了不少,“那就清唱随便两句吧。”灯光配合地变成黯淡的暖橘色,似乎是青春正好的学生样的孟扬站在台上,“……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着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让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他就那么醉眼迷离地在熙攘的人群里找到丛来,笑得一脸浓情蜜意的模样,丛来甩不开何明智的手,整个人都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转头看着何明智,声音不大不小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非要我同意你?” 何明智似乎是见怪不怪,淡淡笑着,丛来缓缓点了点头,往他跟前靠了一步,从桌子上拿了把餐刀,“当啷”一声丢进了手边的雪白餐盘,“何先生要是觉得喜欢什么就跟菜场买菜一样——刀在这儿,我在这儿,要什么你拿什么,多余的我给不了。” 张百云快步穿过了人群,一把拉住就要站出来的宫郑,“你们可以公开,但不能是这种方式。让她自己解决。” “我爱她!” “宫郑,这么多年你不是白混的,今天这事儿说出去会怎么写?一个是当红偶像一个是富家公子,现在再加上你这个戛纳影帝?三缺一,丛江山再站出来,你们这桌牌明年能打一整年!唯一的受害者,是小来!她就这样成了你们几个混小子脑子一热的牺牲品,永远都会背上这个翻不过身的八卦……”张百云一面压着嗓子一面压着脾气,“小来什么性子你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入行你想不明白?你要真爱她就别毁了她,她禁不得了……”宫郑的手在口袋里一点一点越攥越紧,指甲掐进掌心,渗出了血…… 何明智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像嘲笑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咋舌,“呵呵,嘁……”然后放开了丛来的手,丛来笑一笑,“谢谢何先生赏识,只是我这种貌比无盐又无才无德的,当不起你的赏识。”丛来用餐巾很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留下了五个鲜红指印的手腕,甩下餐巾就离开了案发现场。 孟扬满身落寞,像是蒙了尘的蜡像,远远站在不被人留意的台上。 直到开舞时间到了,丛来才从休息室出来,宫郑等在舞池入口的地方给她递出手,丛来没看他,也顾不上什么笑容与礼仪,只是生硬而简洁地牵住了他的一双温热大手,迈着流畅的舞步滑进舞池。 “小来……”宫郑心疼地看了一眼红痕未消的纤细手腕。 “我很累,不想说话了,宫老师。” 宫郑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拉着她跳完这支舞。其实他知道,张百云的话都对,现在的局面也是丛来会满意的最好情况了,只是这种不得不为他人的言行而莫名承担舆论压力的境地,稚嫩而脆弱的丛来哪里能独自担当得起……他都理解,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这种辛苦煎熬不是只有丛来一个人在受,宫郑不曾想,自己活到现在这个年纪还要像是20岁刚刚入行一样小心四周围的言论。真正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明白该怎么做一个公众人物,经历过人前风光、人后辛酸,他本以为就像那时候跟周玲莫和平分手的时候她的祝福:“宫郑,你该再认真努力一些,做人做事都是一样。你不会真以为,等到遇到爱人的时候有勇气和能力拥抱、保护好她这种话只是说说而已吧……” 这么看来,也许女人的敏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比男人更有一种跨时空的远见?宫郑在心里酸酸地笑了一下。 何明智最终选了郝明如做舞伴,二人偶尔滑过宫郑与丛来身边,宫郑都小心而警惕地把丛来挡在身前好离他们远一些,同时表现地风度翩翩,毫不经意。何明智笑得阴阳怪气,郝明如却是根本偏着头不肯看丛来。丛来笑了一声,引得宫郑回了头。“宫郑,我有什么资格假装清高。即便是明如姐,也有她的不得已……我能爬上你的床,在外人看,是运气,是福气。只有我自己一直像朵白莲花一样守着我可笑的自尊,说什么不肯低头……” “小来!” 音乐终了,“宫老师,你看,这是不是就是曲终人散?”丛来把宫郑留在了舞池边上,自己抱着胳膊,像个四处漏风的破败的布娃娃那样离开了富丽堂皇、众星云集的宴会厅。小六等在停车场,见丛来出来这么早,心里觉着怪怪的,但看丛来脸色也没敢开口多问,丛来上了车,吩咐:“明天开始,我谁也不想见。”丛来沉进皮座椅里,闭着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六有些发愣,还是抬手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就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灯光,她清楚地看到了丛来光洁饱满的漂亮脸蛋上滑过一滴晶莹的眼泪,而后丛来一把扯过毯子,把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哆哆嗦嗦地开始哭…… 隔天,陈加一让人送来了两张票,小六手里拿着快递袋子,站在丛来家楼下却不敢上去,却正好碰见带着猫来的颜妮。 “颜小姐。” “你不是小来助理吗?怎么在这?” “陈小姐送过来两张比赛门票,可是小来姐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颜妮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小六的意思,笑着说:“放心吧,加一的事小来不可能不管。我估摸着,她跟宫影帝吵架,除了陈加一那个旁门左道也没谁能治得好她了。走吧,跟我一起上去。” 第十六章 泳池月夜 丛来披头散发缩在沙发里,整个人一团糟,陈加一不确定她是不是喝过酒了,只是输了密码进来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有抬,“可能是睡着了……”小六道。 陈加一笑了一下,“帮她叫个家政来收拾收拾房间吧。” 然后脱了羽绒夹克坐在丛来的脑袋边上,“这个月我过得很辛苦,姐姐。”她抬手梳理丛来乱得跟个鸟窝似的脑袋,“木头也很辛苦……我其实越来越质疑,让他为了我做这个选择是不是真的是错的,我很后悔。”丛来翻了个身。 “我其实能理解他的想法,姐,真的,我跟他换个位置,我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有时候想,像我们这样的同行,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情侣,可我们除了同行,又能找谁来当这个冤大头……木头选择为我牺牲,我很感动,可也觉得沉重。我怕我配不上他的付出,所以只能加倍努力,所以更加辛苦……就像个无休止的恶性循环,让人透不过气。” 丛来猛然睁开眼,“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嫁给他?” “我爱他。姐,宫郑能给你更多,可是你怕负疚感……不,简单说,你就是怕你还不起,你在给自己找退路,你没有爱他爱到死心塌地。一次又一次的一掷千金,且不说他的为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只是他宫郑家底再厚再不是这么个挥霍法啊。姐,他这是做好了自绝后路的准备,他把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可你仍然在这里忸忸怩怩。” “加一……我不想在谁的阴影里,爸爸,或者是宫老师。我想证明给别人看,我有能力,有能力去保护我的……家和家人。那种乞求别人庇佑、同情、施以援手,真是太无助了。” “丛来,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全天下都皆大欢喜,你不用再去保护谁了,他们的自私能保护好他们自己,也配不上你的这份善良。” “那要怎么办,当逃兵吗?放下我辛苦了快十年去经营的一切?” 陈加一笑,“我只是让你取悦你自己。你要喜欢,就继续做下去。要是不喜欢,我第一个支持你转行。” “你说我转行能做什么?” “可能……漫画家?对了姐,你那个土匪和他压寨夫人的漫画还在继续画吗?” 丛来一怔,忽而笑了起来,蓬头垢面地蹲在小六刚刚整理出来的茶几边上开始画那副久远的漫画。 丛来的山寨土匪画得个顶个儿的貌比潘安,人高马大,八块腹肌……原先的土匪头子是现在的头子谢雍名的结拜兄长,死于一场官府清剿。谢雍名为了替兄长报仇匆匆忙忙带兵出击,碰上了丞相家探亲归来的骄纵蛮横的千金小姐周知娴,愤世嫉俗的反社会人格作用之下,谢雍名提剑想杀了她,周知娴倒是冷笑一声,站在马车头前道:“谢雍名,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也就是庸人一个,跟那个除了束手待擒的谢安有什么区别?土匪当成这样你们也是够没用的……”一年多前,漫画就画到这里。 陈加一一直劝丛来把这套漫画画完了出版,丛来不肯,拖拖拉拉一直没实行。 陈加一跟丛来一起缩在茶几边上,小六简单收起了一些贵重或者隐私物品,倒了三杯热可可,过来一起看丛来画画。“小来姐,你画得这么好啊!当你助理这么久你都没跟我说过啊……” 丛来笑,“那边抽屉里有盒彩笔,你递给我。” 半个小时,两张A4纸,四个片段,只有一句词,“庸人?嗬,死人也行——只要大哥能回来……” 下午屋子收拾停当了,小六去买了很多东西,三个姑娘一起缩在丛来家涮火锅。“木林森呢?”丛来记不住彭木森的名字,只能记着这个代号。 “他现在比我还忙,福利还差。”陈加一垂着头,刘海挡着眉眼。 丛来在桌子底下踹她一脚,“你比赛那天他肯定会去的,请妹夫吃顿好的,我买单。” 陈加一抬头冲丛来笑一笑,“那咱们可得说好了,日料!” “满汉全席我都给你预约。你去跟他商量时间吧。” 陈加一的行动力不是吹出来的,丛来那一筷子猪血还没送进嘴里,那头电话已经开着免提打出去了。 “木头,这两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 “吃个饭吧?” “唔……我在餐厅门口等你。” “不是啦!”陈加一笑。 彭木森怔了两秒,“你姐跟你在一块?” “嗯。” “那你们定时间吧。” “你能请假?” “别瞎操心,你定时间就行。” “你方便的时间吧。姐,那块冬瓜留给我!你都吃了很多了!” “你们今天吃火锅啊……那后天出来咱们去喝汤吧。” “听你的。” 彭木森扑哧笑了,“听你姐的。” “我听着呢。”丛来淡淡道。 “你可以吗?加一的食谱有要求,你应该比她的更严才对。” “没事,多跑个十公里越野就行。” “嗯。那加一,你在姐姐那儿呆着吧,早点休息,我明天准时接你回中心吃早饭。” “知道了。” 陈加一挂了电话,笑得开心,丛来望着她不禁有些怔忪。集训的日子应该是很憋闷的,她不知道陈加一这种欢脱而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是怎么像困兽一样被关住却依然这么甜蜜幸福,真的是因为爱情那伟大的魔力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住她了?这种浪子回头的故事还真是……感天动地。 “那……姐夫的票是我找人去送还是你送?” 丛来埋头吃着一大碗冬瓜片,“什么姐夫?” “得得得,你无名火儿还没消我知道了,票我去送好了。这事儿过去了。姐,你就给我长个面子吧,你跟宫影帝双双出席,明天我也能蹭蹭你们的热度上个头条……昨天宫郑可是把苦情戏给演足了,你不看看真是白白浪费了一次观摩学习的机会。说真的,卖萌装可怜这些事还是女孩子来做的好,你再把他给惯坏了……”陈加一越说越没个边,小六听了直笑得直不起腰。 丛来把碗筷推出去,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下巴支在上面,“呼,吃撑了……” “走啊,出门散步去!”陈加一跳起来。 “祖宗,可别闹了,她要是被拦住了……” “哎呦,小六姐,你也太夸张了啦。我带你们去玩,走啦。”陈加一把碗筷推出去,跳起身就去换衣服。 陈加一的车开得很吓人,丛来早就知道,所以小六习惯性想坐副驾驶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让她跟自己一起坐在后排。SUV是丛来的私车,自从签了公司,她几乎也就再没有机会再开这车,所以里头还是上次清洁之后的一股皮革味儿。丛来抬手替小六拉过安全带,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口型,小六不多话,只是看着丛来两只手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还来不及咋舌,陈加一就一脚油门几乎是把车漂移出去的…… 等车子停在小体育馆的外面,小六几乎都来不及解开安全带就忙着打开车门,忍了好半天才没吐出来。晚上八点,正是年底,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五彩夜景她只看到了眼前像是万花筒一样转呀转,晕的几乎昏天黑地…… “陈加一,要不是你卖关子,我是死也不会让你开车的。”丛来深吸一口夜里的凉气才忍下去那阵晕车的要死的感觉。 小体育馆是陈加一跟教练进行单独训练的地方,人很少,场馆也不对外开放,这会儿大家都在中心参与集训,所以这里很空。陈加一去门卫那里打了个招呼,很顺利地就领着大半夜戴着棒球帽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丛来和小六进去了。 “大半夜带我们来游泳啊?”丛来坐在泳池边上踩水,身上是陈加一找来的一件黑色连体泳衣。 “减肥嘛。” “我看你是吃了太多,怕明天被木林森训吧?” 陈加一吐了吐舌头,“嘁,你不是也怕长胖嘛~”说着一头钻进了水里。旱鸭子小六在一旁看着,不禁咋舌:“真是像条美人鱼啊……” 丛来噗嗤乐了,鄙视地看了一眼小六,甩了肩上披着的毛巾,拉下泳镜也滑进了水里。 “丛来,来比一比啊!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还不如小时候了……”陈加一咯咯笑。 丛来抬手撩了好大一个水花堵住了她的嘴。 方方正正的体育馆设计的没什么特色,但是天花板却是开阔的玻璃设计,这会儿就着漂亮的月光,陈加一教丛来在水里翻个跟头教了很久,丛来皱着眉头一次又一次地呛水,陈加一浮出水面笑:“你这么笨,我看也就人家还有耐心看你了,行了,我去带小六姐买点喝的,你们聊。” 丛来莫名其妙抬起头,正好对上蹲在泳池边满脸温柔笑意的宫郑,他递出一只手,丛来没理,沉回水里游到另一端池边,自己爬了出来。 “小来,”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宫郑的声音带着立体声的效果,丛来站住,执拗地不肯回头,“我过来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是想给你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也都能理解——就像你其实一直都能理解我一样。你的脾气想怎么发都可以,你的孩子气我都没关系,我以为,我比你空长这么多岁数,就是该无条件的包容、照顾你的,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丛来忍着不肯回头,身上湿漉漉的水渍让她感觉很冷,只听“噗通”一声—— 宫郑来的时候穿了件休闲拼接衬衣和西装裤,这会儿就这么囫囵地跳了下去,等丛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宫郑已经撑着池边,长腿一抬爬了出来,丛来红着脸不去看贴着胸肌的湿衬衣……宫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捡起一边的浴巾搭到丛来肩上,然后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那边太远了,我怕你看不见、听不清……”宫郑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个盒子,“小来,要是不嫌弃的话,接受宫老师的请求吧?”宫郑轻轻笑。 “不接受!”丛来嘟着嘴。 “哈哈,你可想清楚你是拒绝了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的求婚啊?” 丛来瞪着他,“我不接受怎样?” 宫郑耸了耸肩,抬手揉着她的脸颊,“还能怎么样,多求几次呗。” “那你就多求几次!” “好。”宫郑笑起来的时候其实眼角的鱼尾纹早已经藏不住了,丛来本来还在小性子地生气,莫名看着他溢出来的笑容心里忽然暖得厉害,她伸手环住宫郑的腰,把头靠在宫郑胸口,“宫郑……” “小来,我知道。不用解释。虽然说了今天不跟你道歉,但是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前天晚上我本该替你解围的,无论如何。” “不是你的事。”丛来吸了吸鼻子。 “小来,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作为男朋友,这就是我的错。” 丛来心里乱得说不出话,只是揪紧了宫郑的衬衣。 “谁都有过二十多岁的时候,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好强,你不想靠我或者你爸爸,甚至都不想沾沾钱蕾、张百云的光,你让我们为你骄傲。只是作为男朋友,我很心疼你因此而受的苦。看在你叫我一声‘宫老师’的份上,我也得告诉你,这路不好走,从进圈子第一天你就该知道……” “吃饭了吗?”丛来小声问。 “还没有。其实……刚下飞机。”宫郑呵呵笑着。 “我去换衣服……可是,你怎么办?” “给,姐夫。”已经换好衣服的陈加一冒出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宫郑,“衣服是新的。” “谢谢加一。” “看在你对丛来好的份上,帮你是我应该的,不用谢。” “来自小姨子的压力好像很大啊,宫老师。”小六不忍笑道。 “哪方面的压力都不小。”宫郑笑着摇摇头应下来。 宫郑绅士风度,这么多女孩子在,坚持自己开车,丛来跟着他坐在副驾驶上。 “车子这么新,很久没开了?” “嗯,没时间。” “去香港的时候,带上你的猫吧。” “嗯?” “之前看你很喜欢它,但是现在这么忙,一直没时间照顾吧?现在好不容易年底放大假,总不能再把你们分开啊?” “你不是猫毛过敏吗?” “噗!”陈加一笑出了声,“姐,你矜持点……” 丛来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宫郑已经笑了起来,等回过神儿来就是一个大红脸。 “唔……我会嘱咐酒店把房间清理干净的。” “钱姨……” “她让住她家里?” “嗯。不方便吗?” 宫郑笑了笑,“没有。” “加一啊,比赛是哪天?” “下周三。” 宫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一笑,“看样子是准备好了?” “宫影帝要是跟丛来一起来,我百分之二百地认真比赛。” “要是我们不去你还不比了?”宫郑打趣。 “扯,木林森能放过她?” “嘁!”陈加一吐舌。 “哦,我还说错了,”丛来笑,“她能舍得让她家木林森为这事儿不开心?” “你们感情很好啊。”宫郑语焉不详道。 丛来先接过话,“木林森很喜欢加一,也把她照顾地油光满面的,有什么不好的理由。” 宫郑笑一笑没多说什么,把车子停在了一处小院子的后门,“我一个朋友开的,今天太晚了,改天叫他煮大餐给你们吃好了。” 宫郑叫了些汤水小菜和馄饨,清清淡淡的一顿宵夜,中途说要去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丛来注意到,只是询问地望着他,宫郑皱着眉笑了笑,“碰到山哥了。” 丛来霎时放下了筷子。 “小来……”宫郑还想多说什么,丛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丛来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就按掉了,坐在一旁的宫郑清楚地看到了“爸爸”两个字。 “听闫姑讲,你接了那个电影?” 宫郑默然不语。 “宫郑,那是个悬崖。”丛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颇为痛苦地凝视着宫郑。 “小来……”千言万语在宫郑的喉头滚了个遍,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这事咱们晚点再讲,好不好?” 丛来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垂下头,宫郑重新招呼着大家吃东西。陈加一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帮丛来和宫郑和好的,所以来吃宵夜之前在车上就给彭木森发了短信让他过会儿到丛来家楼下接她。小六也不是没眼色的,所以宫郑开着车到丛来家的停车库的时候,各自散去,两人坐在车里,也没开灯,只有车库的白炽灯亮着。 良久,“宫郑,丛江山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 宫郑静了很久,深吸口气,“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年……从他跟明姐离婚那年我就在想,后来是钱蕾……这么多年过去,这问题我一直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但是我总觉得我对他有些什么未尽的使命,初初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这使命就是你了。可是跟你一起这么久,你的独立、善良都让我觉得,你不是什么使命,你是上天的一种恩赐,天使、救赎什么的……我以为你恨他。尤其是在长春的那个晚上,我看你因为安莉的事焦心成那样,我以为你是在为了山哥焦虑,我以为你埋怨他。” “不是吗?”丛来冷声反问。 “明姐到了台北的那天,我记得你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小来,我知道你知道,你自己并不恨他,你想帮他。正因为你想帮他,你才辛苦成这样,辛苦成这样都不愿意迁就一点点。小来,你真的不知道你有多值得深爱。无论我还是明姐山哥……更不用说钱蕾,我想安莉也是这样吧……” “他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丛来转头望着宫郑挺拔的侧脸问。 宫郑默了又默,脸上的深情纹丝不动,似乎是过去了一个世纪,白炽灯都是暗了又暗,“小来,你不就是想问山哥爱不爱你吗?” 丛来把脸埋在掌心,“老实说,我真希望这世上没有这样一个问题。他爱不爱我,我都会更辛苦,而这份辛苦,宫郑,你帮不了我。从十二岁在大荧幕上见过你的时候起,我对丛江山的家庭——他支离破碎、一而再再而三弟弟家庭,就负起了某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我一直坚信我看到的那个你就是他,所以我选择理解你身上的那个张原野、理解他丛江山,我想,无论如何,我想给他个张原野到死也没能得到的出路……这么多年,我不敢动摇一点点,再辛苦,我也选择坚持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有苦难言的丈夫。我不知道……也许这一切都是错的……所有的错的源头,也许恰恰就是你宫郑。” “可你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一错到底。” “飞蛾扑火是天性,上下五千年都没改变这个。” “小来……” “走吧,回家了。”丛来正要推开车门下车。宫郑叫住她,“小来……” “废话那么多。”丛来下车。 丛来的家本来下午小六才找人收拾过,晚上一顿火锅,这会儿又是一片狼藉,宫郑没说什么,换了鞋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直到——目光落在一处。 “牛奶、咖啡、蜂蜜柚子茶或者各种茶?” 宫郑转开了视线,“你喝什么给我一杯一样的就行。” 丛来倒了两杯温开水,“客房下午收拾过,衣柜里有新睡衣,里面浴室的东西都是新的,你拿着用吧,还需要什么跟我说。” 宫郑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刚在车库她原来……端着那杯水,宫影帝心情颇为复杂地道了晚安就进房了。 丛来坐在客厅地毯上刷微博,打开土匪衣衫薄的号,噼里啪啦弹出来好多私信消息,都是参加了牛人节的一些相熟的博主发来的,他们活动散了之后一起去吃海底捞,发了很多图片过来。 “土匪,你跟公羊传说都不出现,不会真是背着组织偷偷私会去了吧?” 丛来笑,“对啊,私会呢,这会儿正好月上柳梢头,春宵一刻啊盆友们![害羞]”调侃了几句,丛来就早早道了晚安。 然后把下午画的两页漫画拿手机拍了下来去发微博。 土匪衣衫薄V:锵锵锵!都问我今天干嘛去了,嘿!嘿!嘿!数位板早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手绘版本将就一下哈!毕竟断更了一年多的漫画,我还能记得之前的剧情就很不容易了……比哈特~[心] 丛来当年画的其实本来就是土匪的同人漫画,所以粉丝接受度很高,但是那时候丛来家里的事多功课也忙,这漫画断断续续画着也是为了解闷儿,后来也总有粉丝来找她更新进度,丛来忙着忙着忙忘了,粉丝也快忘了,所以这会儿突然一更新,自然而然,炸了锅。 正这会儿,宫郑穿着一件浴袍推开了门,“小来,里面没有洗发水和沐浴露……” 丛来没敢抬头看,只是有些窘地站起身,“我拿我的给你。”丛来进自己房间的浴室拿东西给他,宫郑就一直站在客房门口等,丛来把草莓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递给宫郑,“你将就用吧……我这儿没来过男的,所以没有男士睡衣,你也将就一下吧……” “嗯……”宫郑深吸口气,掉头关上了门,匆匆扔了句“早点睡”出来。 第十七章 三个妈 “《门楣》剧组一直没有展开宣传,老资格影帝张百云与新生代小花丛来的激情碰撞究竟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反应也是外界一直传言纷纷的,那赵原生赵导今天在这里是不是可以对我们说些什么?” 圣诞节前,赵原生要去参加一个品牌的圣诞活动,穿着当季新品的丝绒西装被拦住问了头一个关于电影《门楣》的问题。赵原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所以很少有商家或者记者敢触他逆鳞唱反调的,这话一出现场静了很久。主持活动的是这个服装品牌负责今天活动现场的公关经理,三十岁刚刚出头,风情万种、娇媚动人底下又透着一股子格外诱人的狡黠。赵原生知道这不过是一招反其道而行之,笑一笑,破天荒地和蔼道:“没什么好说的,是个好故事,张老师和丛来的表演也是一如既往的高水平。等电影到了上映期,我就是绑住你们的腿也拦不住你们去看。” “赵导一向快人快语,怎么今儿也打起太极来了?”那女经理笑了。 “就许你跟我耍小聪明?”赵原生蓦然一笑。 女经理一愣,笑得比先前清澈很多。 “赵导一向跟宫郑私交破厚,这部戏是怎么最终决定下来张百云老师呢?” 赵原生知道这女经理还是在给他挖坑,“我私交不错的老师还是很多的,你们也别只盯着宫郑一个人,我看他现在是被分了心,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老朋友……”赵原生语焉不详地丢下这么一句,任谁多问都不肯再说。 宫郑收拾地全副武装准备去体育中心看陈加一的比赛,他跟丛来商量好分头行动,所以接到丛江山电话的时候,是懵的。“山哥?” “宋晓芸怀孕了。” 宋晓芸身材窈窕、外貌美艳动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两年前结婚嫁给圈外一个美籍华人,传她有孕的八卦一直炒了两年,现在终于怀孕了,却偏偏是在丛江山酝酿了多年的大作准备出山的时候。宫郑知道丛江山属意于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以为宋晓芸不肯答应是因为顾着婆家,多去游说游说还是有希望的,只是现在看来,应该是彻底无望了。宋晓芸很爱她的丈夫,夫妻两人恋爱八年终成眷属,一直是坊间的一段佳话,所以这个孩子……“山哥,要么就公开找吧。” 丛江山不说话,他是不愿意的,十五年,要是真愿意公开去找他早就去找了,他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夏穗儿,等一个能把万种风情收敛在丰收的背景之下偷出来含羞带臊的韵味的女人。他等,等宋晓芸嫁做人妇有了那种风韵之后再开机拍,却不想先等到了这么个消息。丛江山不怕继续等下去,宁愿再等两年,也不想重新人海茫茫再去重逢一个夏穗儿。 “再说吧。”丛江山狠狠吐出了肺里的那口烟,“小来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不打电话亲自问问她?” “就前几天晚上吃宵夜碰见你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就一直不接。” “她电影快上了。” “赵原生的那部?” “嗯,和百云。” “嘁,”丛江山嗤笑,“那《昨日花》我看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天骄》的那个配角。赵原生一直是心有余力不足,拍出来的东西也一直差点火候。” “也许这次火候就到了呢?” “她才多大,这就想到火候?你宫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没谁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算钱蕾、你和张百云帮着她,天分也是比不过经历的。” “山哥,小来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我过两天去香港,首映礼正好我去不了,你不如去看看……” “我要想看我自己买票去影院看。行了,我挂了。” “山哥!”宫郑叫住他,“今年……你怎么过年啊?” “我忙得很,哪有时间过年。就这样。”丛江山正要挂电话,想起来什么,“给阿蕾家里带个好。” 宫郑傻傻地点点头,丛江山好像看到了似的,兀自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陈加一今天有个单人项目有个双人项目,单人项目用的是一首日本歌曲,双人项目用的是圣诞经典曲目《jinglebells》,两首音乐都是很浓郁的节日风格,丛来穿了一条黑色的毛衣裙,带着一副眼镜框和红色的圆顶小礼帽,她入场的晚,坐在贵宾席里其实也不怎么惹眼——旁边是压着棒球帽、同样架了一副眼镜的宫影帝,后排是两个得过奥运会名次的男子游泳运动员,整个贵宾区都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氛围里。 “反正过年了,我给你买了热巧克力,年后再减肥吧。” “我想吃炸鸡。”丛来转过脸对宫郑一本正经地讲。 宫郑一愣,“不过了?” 丛来点点头。 对视三秒,二人一起噗嗤乐了。见前排终于交流、活跃起来了,后排的各路VIP也都上来打招呼。宫郑跟丛来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随和的两个了,不消一会儿,这头重量级的家属区就是一片喜气洋洋了,直到女播音员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开来。 团体项目是十二个姑娘的合作表演,曲目是俄罗斯的一首新年歌曲和《茉莉花》的拼接,个个儿都像是浪花间的一朵又一朵清纯动人、芬芳四溢的茉莉花,在寒冬腊月里开放得格外热闹喜庆。 “小来,山哥挺惦记你的。” 丛来静静盯着泳池,良久才道:“我听闫姑说你接了《芒种》,但是宋晓芸一直没点头。” 宫郑再没开口。 丛来冷笑,“他不会寂寞的,他有他的才华和梦想。” “小来……” “宫老师,丛江山的事咱们俩已经谈过了,我以为没什么出入了。我不想自讨没趣,也不想他见着我为难。至于我为什么现在非要躲着他……”你心里有数。 “小来,你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宫郑不觉好笑,偏头很是宠溺地看了一眼丛来道。 丛来面无表情,只是等着喇叭放一下首曲子、通报下一支参赛队伍。 宫郑不耐烦,看了一眼另一头的大屏幕,上头显示下一个就是陈加一了,宫郑瞥了一眼丛来,不自觉笑了笑。丛来的手机偏偏这会儿嗡嗡震了起来。 丛来看了一眼屏幕,怔了一下才接起来,“我前两天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啊?” “回日本谈合同的事情。” “现在呢?” “飞机马上起飞了,再过一会儿就到北京了。” “要接你吗?” “小来,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你要去香港过年,年前,陪我吃个饭吧?” “好。” “谢谢你。” 丛来笑了,没说什么,默默按掉了电话。她再抬起头,陈加一的比赛已经过去了一半,因为是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观众的共鸣度很高,丛来接到安莉的电话心情也大好,前些天一直打她电话打不通,她一直悬着一颗心。 “我看加一今天是有望得个好成绩了。”宫郑见她心情好也笑。 丛来转头看着他,笑得很甜,“承你吉言。” 陈加一像个圣诞小天使,在水里起起伏伏,红白绿相间的泳衣带着浓浓的圣诞风,跟她搭档两个人,像是深水里的美人鱼,来回翻滚,水花轻轻漾起,拍打着她们美好而年轻的身体,丛来忽然觉得,这生活光芒万丈、充满希望。 单人曲目是个跟樱花有关的悲伤故事,曲目是日本教练选的,动作很复杂,训练了很多天,里头一直有个翻滚她做不好,彭木森陪她反复练了无数遍,几乎是废寝忘食。 宫郑听着那支音乐,靠在座椅背上,“小来,知道这首歌说什么的吗?” “什么?” “离别……” 陈加一的高难度动作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不知道是哪里带头鼓起了掌,丛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宫郑看着她现在完完全全的小姑娘模样,欢欣鼓舞、充满生机……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是二十来岁的那个毛头小伙子了…… 比赛还没结束,可安莉的飞机快降落了,丛来有些着急,宫郑知道丛来现在还不能跟丛江山扯上关系,往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让我助理开车去接吧,等会儿咱们坐一辆车走。” 丛来抱歉地笑一笑,宫郑发完短信抬头,忍住了拍拍她脑袋安慰她的冲动,真想告诉她没关系…… “宫老师,前天签的那份广告协议,现在他们想把集数和内容做一点修改,冰姐谈过了,得你去签个字。”助理回。 宫郑皱眉,给冰冰发消息,那头说细节都谈过了,会修改内容、缩减集数,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需要重新去签个字。宫郑看了一眼时间,觉得一两句讲不清楚,索性给丛来发了个消息。 丛来接着短信扑哧笑出了声,回过去: “宫老师,咱们像两个高中生偷偷摸摸谈恋爱。” “多亏了你,不然我高中还没早恋过,很遗憾的” “不是吧?!你高中没谈过恋爱?” “现在不是真心话时间,我得先去接上安莉,然后去签合同。家里碰头。” “嗯,路上小心。” 宫郑一面收起手机一面起身,他不是丛来这样的孩子,他丝毫不觉得快乐,他只是觉得莫名有些委屈,跟自己的女朋友肩并肩看场比赛,说两句悄悄话也得按着手机发消息……这什么事儿嘛!宫郑一面按着太阳穴一面哭笑不得,阿武正开着车,宫郑问:“阿武,我觉得我最近有点越活越回去了……” 阿武不知道宫影帝突然问这么一句是怎么回事,只能选择不接话。宫郑的电话响,是丛来,天气原因,安莉的飞机落不下来,可能要延迟一会儿,宫郑看了一眼表,让阿武开去先签合同。到了写字楼底下,眼看经过一家花店,宫郑嘱咐,“去给安莉买束花吧。” 半个钟头以后,宫郑的车停在机场外头,想着让阿武下去接,可阿武又不熟安莉,“你是让我下去接?”宫郑不觉好笑,阿武也为难,他跟着宫郑才刚刚一年多,一般也就是开个车,今天要不是因为这张合同牵扯走了另外两个助理,也不会剩他一个跟着宫郑。 宫郑不喜欢为难身边的人,自己是从那个地方爬起来的,格外知道他们的不易。也就是因为这个,宫郑异常感恩丛江山,几乎到了一个病态的地步,要不是有丛江山拉了自己一把,他依然是早年那个红不起来的奶油小生……“好了,那就一起去吧?” 丛来把宫郑的车号和停车的位置发到了安莉的手机上,所以她一下飞机就朝这边来了,宫郑也是刚下车就看见了安莉,不到一分钟,二人快步上了车。 “宫先生,很久不见了。”安莉面无表情道。 “是啊,很久了,但是今天,实话说,我不是以原来那个身份来见你的。” 安莉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宫郑。安莉一张脸其实很有特点,她中日混血,继承了爸爸的一双漂亮的鹿眼、妈妈那张安宁、素净的脸,明明都是平平无奇的五官,偏生放在她的脸上,透出一种寂静而灵透的气质。她有三十了吧,宫郑其实很少见到安莉,这会儿这种距离看着她也是头一回,他能理解丛江山为什么喜欢她。安莉直到七老八十,可能还是会有这种小姑娘的气质。 “你早几天要是接小来的电话可能就能早些时候知道了啊……她很在乎你们。”宫郑笑。 “你们俩……”安莉敏感,很快就领会到了宫郑欲言又止的含义。 “我爱她,碰巧她不嫌弃我。” 安莉皱紧眉头,很久很久,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你们不合适。丛江山也不会同意的。” 宫郑笑,手指在皮质的扶手上来回敲,换了个话题,“新年怎么过?” 安莉把脸埋在双手的手心里,“怎么过,这些年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 “跟小来去香港吧,你一个人,她不会放心的。” 安莉半晌才笑了一下,这话听着倒像是丛来的语气…… “我有时候觉得她是真让人心疼,阿蕾、明姐、还有你,别人家的后妈问题在她这儿似乎跟本就不算是个事。尤其是钱蕾,那怎么说也算是破坏婚姻了。”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长得真漂亮啊,是丛江山会喜欢的那种漂亮。哈哈,我第一眼,以为她是他的新欢。” “山哥福气大,能有这样一个好女儿。” “我……前些年听过一句话,叫祸害遗千年,丛江山自己没福气,有这么个女儿还不知足。” 宫郑笑一笑,没说什么。能有这么个女儿,即使丛江山荒唐至此,也是莫大的福气啊…… “宫郑,你觉得你配吗?拥有小来?”安莉冷笑着回头,望着宫郑道。 宫郑一凛。以至于一晃神,都不曾注意到车窗旁那辆跟了他们两个街口的黑色车窗里闪了一下的闪光灯。 第十八章 突如其来 “无论如何,”阿武把车子停在宫郑家楼下的车库,安莉架好黑超,瞥了眼怀里宫郑送的花,笑道:“今天的饭是小来做东,咱们就算再想撕破脸,演也得演好看了,我想这对宫影帝,没问题吧?” 宫郑眯着眼打量安莉,安莉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刻薄样子,推开车门下去了。阿武从车里拎下来丛来嘱咐让买的沙拉和甜点,站在车外等了半天宫郑才下车,“上来一起吃点东西吧。”宫郑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 “不了,宫老师,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呢。” “好,那你路上小心。”宫郑接过那几个装着食盒的塑料袋,低着头上了电梯。宫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滋味,总以为到了这把年纪,又在这样一个舆论至上的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自己总该把别人的目光看得很淡了,以为遇着自己确定一辈子的人、事,总该理所应该地坚持、信奉、不放手了,谁还能说他什么呢?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跟在同龄却早出道的演员身后喊“老师”的小演员了,他是“宫影帝”了不是吗?那么大的夜空,他总算不是围着别人转的了,他在名正言顺地发着自己最闪耀的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成就了他自己的所有气息……就算是不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王,宫郑总以为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了,为什么偏偏在丛来身上,他像个有罪的小偷,心慌、不安、受之有愧……宫郑太清楚了,清楚那种惯性,每当自己犯了错,就算已经明知道自己就是错的,可是仍不愿承认,哪怕是对着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那么,他对丛来到底算什么?人到四十了,爱情这东西回光返照?还是将要消耗殆尽的荷尔蒙杀的回马枪?宫郑感到了近十年里最盛的一次心烦。 电梯门打开,家里欢声笑语的。安莉方才那一句“演也得演好看了,我想这对宫影帝,没什么问题吧”,空空回荡在脑海里。宫郑居然逼着自己,像是状态奇差的时候不得不出演一个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后、洞房花烛夜的快乐人,开始强颜欢笑…… 丛来在厨房里被陈加一逗乐,这会儿没工夫回头看宫郑像是烫变了形的蜡像一样的面孔,否则……她也不会白流那么的血和泪。 丛来花了很多的时间煎了牛排,陈加一手艺堪忧,只能逼着自家彭木森给丛来打下手,但其实,自从彭木森接过砧板和刀以后,打下手的就应该是丛来了。 “学长,我要六分熟哦,你上次煎的那块有些轻了。” “那是六分熟,你喜欢的要比六分再稍微多煎一下的。” “你总给她做饭啊?”丛来端着杯咖啡在旁边问。 “还好。” “记得稍微多加一点胡椒。” “好,但是明天你必须多游两圈,还有那套动作的连贯性……” “知道了啦!”陈加一打断。 彭木森有些无奈,抿了抿嘴角就算笑过了,“你就一天天不耐烦,要是再被田中教练罚可别让我给你求情。” “她总闯祸吗?”丛来心情一好智商就掉线,整个人话都特别多…… “还好。” “什么叫还好!明明就那一次……” 彭木森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傻子,准确的说,是你知道的就那一次……” 丛来正想接着问,突然看到了客厅边上站着的宫郑,手里提着三四个五层食盒,有些呆,“你回来啦!” 宫郑一秒钟之内丝毫不引人注意地转换回来自己的思绪,“你别当电灯泡了,出来吧。” “我这不是觉得让木林森一个人做饭不太好意思嘛……”丛来讪笑。 彭木森很不给面子地接话,“没事。” 陈加一咧着嘴笑得像朵食人花,享受着她家彭助教的独家温柔难以自拔。安莉在洗手间里简单收拾一下下了飞机以后的倦容,这会儿穿着一条湖蓝色的丝绒裙子出来,像一颗暗夜生辉的珍珠。宫郑望着她,骤然缩紧眉头,胃里一阵翻腾的恶心,像是被雷击中,有些缓不过神…… “合约都解决好了?”丛来神色安宁地看着安莉道。 “嗯,我没续约了。”安莉瞥了一眼宫郑,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坐下,“都一把年纪了,争也争不过那些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小姑娘,还抛头露面给谁看……” “长住这里吗?” “可能吧,谁知道呢,我得先休息几天,缓一缓。” “电影学院边上的那套房子还留着,或者你喜欢的地方,你想住哪里都行。” 安莉噗嗤乐了,饶有兴致地抬头望着丛来,“大小姐,我不是丛太太了,现在就是个没有收入来源的无业游民,在京城,想住哪里可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吧?” “别操心那个。”丛来淡淡道,递了个苹果给安莉。 安莉接过来,两只手把那个苹果握在掌心里,“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去住电影学院那儿。” 丛来脸上一红,很快如常,“那你就在这儿住着吧。今年我答应了钱姨回香港跨年,你要不跟我一起去香港吧?” 安莉摇摇头,“我们还是少碰面的好,原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可能要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头痛哭了。” 丛来翻了个白眼,想起来宫郑还在身后站着,忽然有些忸怩,“那个……” 安莉垂着头,笑了一笑,“二十多岁,谈个恋爱怕什么。” “谁怕你了……” 安莉抬头仰望着丛来,“是啊,小来,这么些年,说起来到底是你更像我的长辈……我反而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直无理取闹、要你照顾……” 丛来忽然之间说不出话,喉头哽住,莫名有些眼眶发酸。 宫郑觑了一眼丛来,“晚上喝什么酒?我刚也带了一支来。” 丛来被打断思路,就坡下驴,赶紧挪开目光,“呃……安莉选了孟扬送的那支,你的先留着好了。” 宫郑看着安莉,有些不屑、有些不齿地笑了笑,“呵……” 安莉柔柔弱弱一个弱女子,眼神里自带坚韧,“宫先生带来的酒想来是上了年份的藏品,我们可消受不起,还是年份轻一点的好了,不管是不是名贵,至少配得起、衬得上。” 宫郑感觉得到丛来已经开始觉出不对,偏头看着她,温柔地笑,“喜欢就好,一支酒嘛。” 丛来扬了扬嘴角。 趁她不注意,宫郑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安莉,后者只是似笑非笑地抿着嘴角,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吃苹果。 丛来跟陈加一一起摆桌,“元旦新年你怎么过?” “元旦要训练,春节的话,学长说想跟我一起回我家过。”陈加一笑得很甜。 丛来正要说什么,窗户边上刚接了电话的宫郑一脸严肃地转过来叫丛来,“小来……” 丛来看着宫郑铁青的脸,后脊梁骨一冷。 很快,闫春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丛来就是这么望着宫郑,听着电话里的闫春芳讲完了始末。宫郑去接安莉被狗仔拍到了,现在冰冰正在想办法压住事情,但是从机场到宫郑家楼下,不光是狗仔,在机场也有些人拍到了照片传上了社交平台……冰冰和闫春芳打电话来,一个是为了问要不要公开宫郑和丛来的事,一个是劝丛来千万冷静、现在不是公开的时候。 “闫姑,我一会儿回你电话。”丛来望着宫郑,打断了闫春芳,挂掉了电话。 “我们进去谈。”宫郑把手机扔到茶几上道。 丛来点点头,跟着宫郑进了卧室。 客厅里剩下彭木森、陈加一、安莉和一桌精致的饭菜。彭木森划拉了几下自己的手机,冷笑一声,安莉跟陈加一都望向他,彭木森一面森然地盯着安莉,一面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一脸不知所谓的陈加一。 陈加一看着微博热门上那几张照片,机场里的,宫郑家楼下的,宫郑跟安莉都行色匆匆,很低调,低调地好像在刻意遮掩什么一样……被狗仔拍到、被粉丝误解、甚至二人因此传绯闻,陈加一都能理解,可是她不明白彭木森刚刚的态度……她转头看向彭木森。 彭木森收起刚刚冰冷嘲弄的神色,温温柔柔、云淡风轻地看着陈加一一字一句道:“加一,这事你帮不上忙,那就少添乱。” 陈加一云里雾里,只是习惯性地点点头。彭木森拉着陈加一往门口去,“趁大部队到之前,咱俩就别给他们添乱了。”然后抬手给陈加一套上西瓜红的运动系列的羽绒服,匆匆离开。 彭木森的反应算快的了,再晚五分钟,要想出这楼不被注意到绝对是难于上青天了。即便如此,楼下也已经像是赶集似的聚集了一大批长枪短炮的记着,彭木森把陈加一的毛线围巾稍稍往上扯了扯,两人就像全世界再普通不过的小情侣一样互相挽着胳膊经过各路记者,“想吃什么去?” “我想吃冰激凌!” “不行!” …… 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没引起什么注意…… 相比起来,十九楼上的卧室里宫郑跟丛来之间就没这么轻松了。 “小来,说话。”宫郑努力克制今天晚上就像撞了鬼一样进屋自来的暴脾气。 丛来有些呆滞地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得说出来啊!现在多等一分钟下去会是什么影响,你需要我告诉你?” 丛来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需要。” 宫郑一愣,噎了一刻,口气稍稍缓和,“闫姑应该告诉你了,他们拍到了我跟安莉的照片。他们离婚不久,现在传绯闻,想都不用想,是全负面的,我是小三。如果公开咱们俩的关系,你跟安莉的关系就必须要解释,就算不解释,你跟丛江山的关系也很容易被扒出来。” “所以我该怎么办?”丛来有些茫然,望着宫郑。 宫郑看得心口一酸,缓和了语气,先前的无名火一扫而空,“小来,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剩下的交给我。” “我想要什么……”丛来还是哭了出来,“你跟我之间,你让我选什么?舍谁保谁?我不想选!我他妈什么都不想选!” 宫郑正不知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东西掉地上摔碎的声音,二人下意识相视一眼匆匆推门出去,安莉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上,腿上铺着餐巾,优雅地吃着这顿西餐,“不小心打碎了个盘子。” 丛来见没事,也自然而然地松了口气,丝毫没注意到宫郑的攥紧的手,整个手背绷紧,布满青筋……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悲愤地瞪着安莉优雅精致的侧脸,却只能咬紧了牙,一言不肯发。 丛来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毫无头绪地揉乱自己的头发,闫春芳的电话又打来了…… “丛来!我现在、此时此刻是最后一遍就这事问你的态度!如果你现在,三秒钟之内还是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闫姑,我……”宫郑不耐烦地从有气无力的丛来手里抢过电话,“闫,这件事情我来担。你不需要出面,我会通知冰冰解决。”那头闫春芳似乎说了很多话,宫郑很严肃地道:“是的,我确定,我知道。这件事跟小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来处理。”那头很是简单明快就挂了电话,宫郑放下丛来的手机,抬手去拿自己的电话,走到窗边,声音轻而快地讲了很多。 “冰冰,这件事我担。具体的……”丛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宫郑的电话似乎只讲了一会儿,又似乎讲了很久,天凉了的时候,丛来抬头,安莉还在餐桌边上坐着,时不时抿一口酒。 “……嗯,就这样吧。”宫郑的电话似乎终于讲完了,刚刚挂掉,丛来的电话就响了。 丛来望着安莉消瘦的背影发呆,顾不得聒噪的手机,宫郑一脸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走过来,拿过丛来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像是过电一样怔住了,安莉见宫郑愣住,兀自笑出了声。宫郑回过神,想了想,点了免提。 “小爱!你跟宫郑是怎么回事!”丛江山这么多年,从没有为私人事情暴躁成这个样子,屋里三个人,除了安莉,都愣了愣,很快回过神…… “呵呵……质问我?丛江山,你质问我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有今天的困局!要不是因为你,我不用收拾这么多年的烂摊子!要不是你,我不用面对妈妈、钱姨、安莉这么多的悲剧!丛江山,要不是你这个不成熟不负责的人,我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痛苦挣扎!丛江山……”丛来终于痛哭出声。房间里鸦雀无声,安莉收起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刻薄嘴脸,宫郑收起了自己在烦躁和狂暴,像是在目睹一场郑重而悲怆的仪式。 无论是丛爱还是丛来,她一直都是压迫自己迁就他人的,她是没有脾气的,她永远是让步的、体贴的那个,无论对方是谁,她永远是被默认为委曲求全的那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话没错,只是没人想过,这只长得漂亮得好像被拔了牙的兔子会咬人——哪怕是她亲生父亲。丛江山从没见过这样彻底崩溃掉的丛来,似乎从他跟陈秋明离婚那年起,她就没跟他这个父亲跟前哭过了,丛江山茫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劝自己,这种时候,自己的理智才是保护这个可怜女儿的最正确的方式,“丛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无可救药……如果你不想承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跟宫郑分开。这是不伤害所有人的唯一方法。” 安莉闻言不禁冷笑,“呵!不伤害所有人?丛江山,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一颗能说出这种话的良心吗?” “我他妈……!安莉,你现在、立刻、马上,从小爱身边给我滚开!咱们俩的账,单独算。” “你就是这么对大家好的吗?”丛来失望透顶地轻声道。 丛江山又气又恼,他知道丛来傻,不管是对饱经沧桑的钱蕾还是这个幼稚任性的安莉,她都投注了十二万分的诚心,他不能现在说破去伤害她的天真,只能选择在这一刻忍气吞声。 “山哥,事情我担,你别操心了。”宫郑知道丛江山跟他一样不愿说破的心思,开口淡淡道。 “宫郑……!”丛江山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恨恨地念着宫郑的名字。 “山哥,爱情是不讲道理、不计得失的。”宫郑淡淡笑了。 “宫郑,你的爱情我管不了,你的心思也不归我管,但是小爱不可以。我管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好、左拥右抱美女如云也好,小来不可以!你,最好别让我后悔当年看中你。” 宫郑很想问一问丛江山这是不是要威胁自己——要拿这二十多年的交情相威胁……顾虑再三,他忍住不开口。 “对小爱,我无话可说。安莉,我欠你的我知道,但是小爱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有数,你好自为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宫郑……我不怕身败名裂,反正已经对不起小爱那么多了,早都已经这辈子换不清了,我就无赖一回又能怎么样?我搭上我女儿的前途,如果你执意要她,我就算是搭上我的晚年和她的后半辈子,也什么都不怕。呵呵……都说我丛江山不是个东西,我大可以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让你看看我能多不是个东西……” 宫郑望着丛来的手机,半晌才笑,“我以为你只是想试探我对小来的感情……原来你根本不在乎。” “是,我不在乎。你就算是爱她爱得感天动地、奋不顾身也罢,宫郑,你也得离开她。” “凭什么?山哥,我凭什么不能爱她!” “凭什么?呵呵……宫郑,你叫我一声山哥叫了二十多年,我倚老卖老一次也没什么的。是我把你从人山人海里扒拉出来的,是我亲手再把你送到人上人的位置上去,是我这么多年看着你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自己都清楚。我丛江山不是个东西,秋明、钱蕾、安莉……但不能是小爱啊!她不该啊!” “哟,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慈祥父亲啊,父爱如山这么些年倒是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不知道感恩了?”丛来脸上泪痕斑驳挂着冷笑,声音有些嘶哑,“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也许十二岁那年就说了,这些年我也不至于累死累活成这副鬼样子……都是我活该……呵呵……爸爸,让我自生自灭吧。” 第十九章 女孩儿与青年 挂了丛江山的电话,丛来稍稍回复了一些清明,亲自打电话让小六找了保安带安莉离开,之后不愿意再碰一下手机。宫郑本来没什么工作安排了,但是这时候如果不出面,就会显得让安莉承担了太多的压力,所以冰冰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是让宫郑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门逛个便利店…… 宫郑穿着灰色的套头卫衣,黑色的宽松休闲裤,白色运动鞋,没戴帽子,没剃胡子,架着一副细腿大框眼镜,成熟而干净地在记者簇拥之下,温和笑着逛了个便利店。他很认真地挑着零食,买了丛来喜欢的苏打饼干和威化夹心、水果软糖、酸奶…… “宫先生,您跟安莉是同居了吗?” “你们这是公开了吗?” “宫先生,能不能正面回应一下……” 宫郑有些无奈地笑一笑,“这样,你们也别妨碍店里做生意,我结了账出来跟你们聊。” 从口袋里摸出来钱夹,宫郑结完账,提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大塑料袋站在自己小区里,温柔地像是来自明年春天的最早的一阵和煦春风。 “二十多年了,圈子里我的私交情况想必你们比我自己都清楚,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安莉跟我自然也是很好的朋友。昨天她结束了工作回京城,我因为后面可能没有时间了,所以约了几个圈子外面的朋友一起聚圣诞、元旦的餐,正好也算是接她的风。让你们风风火火的一吓唬,那几个朋友替我做了一桌子饭,没来得及吃就先走了。确定了人身安全,我也及时送安莉离开了。 至于我私人感情的事情,我也正在努力地发展,但一定不是好朋友安莉。我这儿毕竟是一把年纪的黄昏恋了,拜托各位也都对我宽容一点吧,跟朋友聚个餐而已都得十级戒备,哪天我要是谈个女朋友让你们吓跑了你们可要对我负责任的哦?哈哈……总之,到了有的公开又正好可以公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及时向大家坦白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们也两顿没吃了吧?年底了,我等会儿让助理给大家买些咖啡、点心,都当心别着凉了,提前祝各位圣诞快乐。”宫郑宽和而从容地融融笑着,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清晨。 “所以,宫先生的意思是除了安莉以外还是有想要发展的对象吗?”有个记着不死心地问。 宫郑不觉好笑,“我可说了,不管有没有,要是我还没来得及告白就让你们把人给我吓跑了,我可是要找你们一个二个的对我负责任的!” 记者们都笑了起来,宫郑衣服穿得少,鼻尖冻得透红,脸上还是谦和地笑着,他不主动说离开,记者也不好追问,又寒暄了两句,有人问宫郑年底的计划,宫郑笑着道跟往年一样。宫郑的父母是文学院的教授,十多年前去了新加坡定居,这些年一直在各个国家转悠,所以这些年过年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在一起,老人家都不介意,宫郑也不好说什么,自己有时间的话就会趁着年节飞去找他们,但他们一般都在学术会议上,宫郑也插不上几句话,所以这五六年,每到年底,宫郑就成了圈子里最著名的沙发客,四处打秋风。 助理的咖啡点心送到了,吃人嘴软,记者们也不好再拉着穿得单薄的宫郑多说什么,提前祝过他圣诞快乐也就离开了。宫郑提着大包小裹地上楼,跟着的他很多年的一个助理乔安。 “公司官微会陆续替你稍微澄清,你刚刚的讲话我们也会通过各个门户网站放出去,上头这次可能是饶不过阿武了。” “你让冰冰去说说情吧,长个教训就行了,毕竟是个孩子。”宫郑淡淡道。 “宫老师,我看也就是小来没事,这次要是把小来牵扯进来,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好说话。” “哈哈,我这么小气?” “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天底下,再没有你这样的人了,人不犯你你和颜悦色、菩萨心肠,人若犯你,你可是最睚眦必报的了……” 宫郑笑,回到家的时候,丛来已经把餐桌收拾完了,穿着昨天的毛衣牛仔裤,腰上系着围裙正在用吸尘器清理地板。 “小来,等会儿叫人来做就行了。”乔安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这一幕温馨好笑。 丛来神色清淡,像是一觉睡醒一样,脸上淡淡笑:“没事。我烧了粥,乔安姐坐下来一起吃个早饭吧。” 乔安没有推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宫郑,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进厨房了。丛来也不忸怩,把吸尘器收好,对着宫郑坐下来,宫郑正想开口说什么,丛来笑着打断他,“宫老师,昨天是我的问题。我任性了,也慌神了,下次不会了。我反思过了,丛江山是我爸爸,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我不想依靠他,我也必须承认这个。” “小来……” “宫老师,不沾你们的光是不可能的。不是丛江山,我连命都没有……不是钱蕾,我也不会是今天的丛来。没有你的关照,这一年多,我也不会长大。敢做不敢当……这不是我丛来的风格。” “你想好了?” 丛来笑着点点头,“忠叔年底的年会,钱姨会去,我不想遮遮掩掩了,就那时候说吧。” 宫郑摸摸丛来的脑袋,“小来,你有自己的光芒,丛江山女儿的这个身份,已经远及不上你自己的光彩了。” 丛来笑笑,站起身解开围裙,从茶几上捡起自己的手机,“得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怎么过年……” 宫郑看着这样的丛来,似乎真的是有那么些人妻的温柔贤惠…… “妈。” 陈秋明淡淡应了一声。 “你……还在国内吗?” “嗯。” “圣诞和新年……一起过吧。” “我……”陈秋明顿了一下,“不了,过两天我回英国了。” “过完年再走吧。” 那头静了片刻,“你要回香港?” “嗯。” 陈秋明冷笑一声。 “我想公开和爸爸的关系了,希望你也能在场。” “你跟钱蕾在就行了,这么多年,你们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妈,我知道你从始至终就没恨过钱姨。我不想我的家和家人都在风口浪尖上,咱们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不想你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我可以照顾你的……一起过年吧?” 陈秋明一直不语,丛来深吸口气,“妈,回来吧,不管香港还是京城,跟我一起生活吧。” “你让宫郑接电话。” 丛来怔了一下,随后把电话递给沙发上的宫郑。 “明姐。”那头说了些什么,宫郑淡淡笑着,“我明白,会的,信我——如果你还信我的话。”然后两端一齐静默,陈秋明又说了句话,宫郑呵呵笑着,“好,我会等你到。”陈秋明又说了什么,宫郑脸上的笑意怔了怔,瞥了一眼丛来,又迅速转回,道:“明姐,这个……我觉得没有必要吧……”宫郑没说下去,显然陈秋明打断了他,又过了一阵,他皱着眉,“……好,如果你执意的话。但是这事还是跟钱蕾和仕忠提前打个招呼的好。”电话是陈秋明先挂的,宫郑连个再见都没顾上说。 丛来望着宫郑,强忍住了追根究底的问题,只是静静望着他。 宫郑瞧着反常的丛来,能看出来她虽然依然是那样的纯澈清透,可是却又明显地不同了……宫郑忍着心口的一阵绞痛,牵扯着嘴角,“小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丛来任他抬手抚摸自己的长发,却不曾感受到他手掌的颤抖,她把他有些泛着青白的脸色判定为疲惫……总之,看见他安然的笑意,她异常安心,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是想当然地接:“我妈职业病,想得比较多,你别在意。” 宫郑笑,“傻丫头,我认识明姐可比你早多了……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丛来正想说什么,乔安站在厨房门口,“咳咳……我是不是先走了?” 丛来红着脸站起身,“粥煮好了,我去弄个沙拉,咱们吃早饭了。” 乔安笑,“宫老师的几处房子我跟冰姐进进出出这么多年,今天可是最有人气儿的一回了。小来,你们俩这份子钱,我出的心甘情愿。” 丛来烧红脸,抿着嘴笑着进了厨房。乔安打趣晚脸皮薄的丛来,回头看着沙发上跟雕塑一样的宫郑,正想开口调侃他是不是乐傻了,却看见宫郑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乔安后背一凉。 宫郑知道乔安一直看着自己,舔了舔嘴角,淡淡道:“黄仕忠的年会是2号中午,你给我定晚上飞纽约的机票吧。” “宫老师?” “去做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乔安吃过饭就离开了,时至年底,冰冰其实已经放了她的假了,如果不是今天的突发事件,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跟男朋友上了去北海道的飞机了。乔安的男朋友Sam是学音乐出身的专业人才,很阳光又有才华的大男孩,现在正在孟扬的音乐室工作,孟扬也很欣赏,推荐他去了一个日本的创作沙龙,年底正是第一次活动。因为宫郑的事,乔安不得不留下了,Sam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机票也一起改签了等乔安,还不忘安慰她,工作上的变化要学会接受……乔安坐在出租车上,脑海里闪现过一反往常明艳活泼的样子,而是清丽温婉系着围裙的丛来,觉得她跟宫郑是那么的登对般配……心里一面酸涩地遗憾,一面庆幸自己遇上了Sam,与此同时,她又开始有了一些莫名的伤感和隐忧…… 乔安走后,宫郑主动收拾了碗筷,“29号才出发,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想跟你在一起待着。”丛来趴在餐桌上打哈欠。 宫郑装作没听懂,“昨天你也没休息好,把这儿收拾完了我送你回去。” 丛来起身,环住宫郑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宫郑浸在水槽里的手一顿,“宫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 宫郑后背一片滚烫,前心一片冰凉,噎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小来,你不能住在我这儿。” “宫老师,我爱你啊……” “小来……”宫郑冲掉手上的泡沫,回过头看她,丛来眉眼弯弯,一阵明艳艳的光直直穿过胸膛照进心里,宫郑低头去吻她,丛来抬手一挡,掌心抵在他的心口,往后退一步,笑得很是狡黠,“洗完碗才能卿卿我我。”宫郑哭笑不得,由着丛来把自己一个人剩在厨房里洗碗,他低着头,忽然一阵鼻酸,几乎想要哭出来……很快,一种不服气的、想要抗争的冲动顶上来,压过了那阵想要落泪的心酸。 宫郑洗完碗出来,丛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宫郑不自觉地站在原地笑了起来,过了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直到身体开始发麻,他才慢慢上前,弯腰抱起纤瘦柔软的丛来,她的腿弯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头靠在自己的肩头,她的重量和温度都宫郑莫名觉得安心。宫郑把丛来放在床上,她枕着自己的腿,睡颜安恬,宫郑就这么在床头一直坐着,天亮到天黑,再到深夜,丛来悠悠转醒的时候,宫郑正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色发呆。 “天都黑了啊……”丛来揉着眼睛坐起身,宫郑替她理顺头发,“睡得好吗?” 丛来难得一见地有些撒娇,抱着宫郑的脖子吃吃笑着,“好,你陪着就很好,什么都很好。” 宫郑抚着她的背,神色晦暗不明。 “饿了吗?我去做饭……”丛来一觉睡醒满血复活,细心地想起来她体贴的宫老师还没吃饭,蹦跳着要去烧饭。 宫郑拽住她的手腕,床垫太软,丛来跌进宫郑的怀里,宫郑低头去吻,丛来先道:“撞疼了吗?” 宫郑顾不上回答,月色泠泠里他第一次体味到“唇齿相依”,丛来的毛T蹭了上去,半截纤腰露在外面,她环着宫郑的脖子,呼吸困难地偷偷笑着,宫郑心里一软,撑着自己离开她的两瓣柔唇,咫尺之间静静望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明明白白的美丽面庞,他明白丛来的意思……宫郑在挣扎,最后究竟是输给爱情还是欲望他已经说不好了,但是近二十年过去,声色犬马的娱乐圈,他以为他早已经心如止水了,理智残留的最后那三秒钟里,宫郑脑海里有个声音笑意融融、又不免悲哀地说:“因为她是丛来啊,宫郑你怎么可能躲得过去?”他像个溺爱小女孩的父兄那样放弃了原则,想个身陷爱情的莽撞青年那样垮塌了防线,他重新去吻她,以平等又燃烧的爱人身份,他用自己相较起来粗糙而滚烫的掌心去抚摸她的肌肤,咽下她全部的呜咽,抛掉了自己奉为圭臬的仁义道德,只记得她是自己的爱人……坦诚相对的时候,宫郑觉得自己终于不再伪装,能坦坦荡荡、毫无保留地跟丛来轻声讲一句:“小来,我爱你。”她像樱花一般粉嫩滚烫的肌肤上点缀盛开着处处红痕,额头上一层薄汗,有些神思恍惚又羞赧地冲着他笑,宫郑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却重新被点燃了。 “我爱她,宫郑。”他清清楚楚地对自己一字一顿地默念道。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丛来裹着一整条被子缩在一侧,宫郑靠在床头上看着她像个鸵鸟一样的害羞模样,缓缓笑着,“不困?” 丛来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浑身酸软不想动弹却是睡意全无,但又觉得说自己不困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丛来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不答反问:“你不睡吗?” 宫郑笑一笑,“去洗个澡,咱们吃点东西吧。” “你先去吧……” 宫郑哈哈笑着,抬手揉乱了丛来的头发,也不再为难她,起身进浴室了。 丛来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宫郑烤了两片吐司,煎了鸡蛋,热了牛奶,怕她嫌弃没味,还不忘烧了锅海米冬瓜汤。丛来站在餐厅门外探头探脑,宫郑余光瞥着她笑道:“进来吃东西。”宫郑在盛汤,丛来站在一旁看,“怎么了?不舒服吗?”丛来闻言又红了脸,宫郑呵呵笑了笑。 之后的两天,两人一直黏在一起,过着倒时差一般昼伏夜出的生活,丛来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甜蜜里,宫郑则生平第一次选择了逃避,把短暂的两天恨不能活成地老天荒才好。 阿武被冰冰关了“禁闭”,本来上头处理决定下来之前都不会再让他跟宫郑的活动的,宫郑亲自打电话求了情,这事也就大事化小了。计划出来,宫郑这回去香港,随行的是冰冰和阿武。 “阵仗太大了吧?”丛来听说这事的时候道。冰冰很少负责宫郑的一些琐碎日常了,何况这是年底,照宫郑的性格,每逢年节,只要情况允许,他都会放身边工作人员的假,今年怎么会反常到要冰冰随行呢? 宫郑只是笑一笑,没说什么。 第二十章 欺瞒与溺爱 29号一早,“姐!”陈加一火急火燎打来电话,声音很着急,调门有点高,丛来刚想应,却听见彭木森的声音响起来,“加一!”然后电话就被接过去,彭木森万年冰森的语调取代了陈加一的,“你跟他在一起?” “嗯。”丛来正在擦护肤品,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彭木森默了一阵,“姐,这场晚宴对你来说,很有可能是场鸿门宴。” 丛来怔了一下,不觉好笑,“你们知道什么了?” “听姐姐的意思,是已经有准备了?” “我打算去黄仕忠的晚宴你就应该知道,我是想公开我和钱蕾的关系了,换言之,我要承认我的身份了。” “你这两天可能没上网吧?现在就是想遮掩也遮不住了,你是不是丛江山的女儿的事情已经成了八卦头条了。” 丛来手里转着乳液的瓶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呵呵,黄太太给加一也发了请柬,我想……我们就不去了,你保重吧。”彭木森挂了电话。丛来望着嘟嘟挂断的电话界面楞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那头陈加一也跳了脚,“木头,你为什么不跟姐姐直说啊!” “她太相信宫郑了。既然是宫郑假仁假义,恶人就让他一个人去当吧,咱们没必要蹚浑水。如果真的像你确定的那样,宫郑那么尊敬丛江山的话,他们俩一个屋檐底下,姐姐这手是非分不可了。” “姐姐会不会有事啊……” “那么多人都在,不会出事的。加一,这事你管不了的。很快你就要比赛了,赛前因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先出名对你没好处,到时候也只能给姐姐添麻烦。”彭木森理开了她眉眼上面的碎头发。 陈加一懊恼地点了点头,彭木森笑一笑,“走吧,再去游两圈。” 丛来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宫郑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丛来眼见,忽然想起刚刚彭木森的话,“有什么消息吗?”她远远站着,一切如常地问。 “没大碍。”宫郑温和笑道。 也许是真的没什么事,又或者……他真的有什么想隐瞒的吗?丛来默道。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也都到了。”宫郑起身替素面朝天的丛来穿好大衣。 “宫老师,你会放弃我吗?”丛来有些恍惚,直直望着宫郑的眼睛。 宫郑脸上的笑意忽然褪了色,“小来……”然后他努力克制,运用了作为一个演员的全部技巧,“我永远不会放弃你。”为了不放弃,哪管离开你的期限究竟是多久…… 丛来看出来他有所隐瞒,却不愿追问,她潦草地笑一笑,先下了楼。车库里小六见丛来戴着棒球帽、黑超、大口罩,看不出个喜怒,只是习惯性地道:“小来姐早。” 丛来一声不响上了车。 照约定,丛来比宫郑先出发半小时,机场人山人海,除了普通旅客、正常的粉丝以外,更多的是记者。丛来又想起了彭木森的话和宫郑的反应,在口罩后面冷笑了一声,低着头谁也没理冷冰冰地往里走。这是一反常态的丛来,她原先很少在人群中间这么冷淡,似乎是为了照顾旁人的心情,她不会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小六跟在后头,觉得今天的丛来极其反常,是跟宫郑吵架了吗?可是吵架之后的小情侣也不该是这样的啊……更何况宫老师一向疼丛来,怎么可能让她怄这么大的气呢?不明就里的不只是小六,还有两旁的粉丝。她们跟丛来打招呼,她也是破天荒头一次充耳不闻地埋头往前走。记者吵吵嚷嚷的,断断续续的话冲进丛来的耳朵里,“丛小姐,请问你出道以来顺风顺水跟丛导有关吗?”“丛来,宫郑跟丛江山一直私交很好,宫郑多方照顾你是不是因为跟丛江山的关系?”“丛小姐请问你是不是跟丛江山导演到底是什么关系?碰巧重姓吗……” 丛来猛地顿住脚,回头看了那个记者一眼,然后慢慢摘下口罩,“有些东西生来不能选择,我也很……遗憾。”不施粉黛的丛来冷冰冰丢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就转身离开了。幸而宫郑是踏着点来的,丛来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能独自待在休息室里,她什么话也不想说,脑子里轰轰烈烈都是彭木森的那句“鸿门宴”。 飞机十点半起飞,宫郑的座位隔丛来两排,她先登机,早早遮上了眼罩披上了毛毯靠在椅背里休息,摆明一句话不想说。头等舱的区域里还有些认识二人的人,宫郑不便多言,只能远远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看书,间或瞥她一眼。几个小时的航程,丛来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谁叫都不理。宫郑觉出了异样,却也除了狠下心不闻不问以外,别无他法。下飞机出大厅的时候,宫郑的粉丝一如既往地热情,丛来跟小六一起推着箱子往出走的时候,小六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另一个方向闫春芳也推着箱子过来了。 “小来!” “闫姑?”丛来有些纳罕,她不是出国跟儿子过年去了吗? 闫春芳见她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毫不意外,淡淡笑道:“临时改变计划了,他爸爸带他到瑞士玩去了。”丛来点点头,对闫春芳微蹙的眉头装作视而不见。 助理的车子直直开向了钱蕾家,丛来摘掉了口罩,坐在车上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闫春芳看着她,终于叹口气,“小来,黄仕忠的年会,丛江山也会来。” “嗯。”丛来很平静地应了一声,“那打个电话给安莉,让她也过来吧。” “小来……?”闫春芳有些看不明白这会儿的丛来了。 丛来回过头,嘴角鄙夷地笑,“丛导一向天马行空有大才华,主演不到齐了,这戏怎么开锣?” “小来……”闫春芳急急想要打断。 “《莽荒人家》我八年前就看过了,怎么演我心里清楚的很,闫姑不需要担心。”闫春芳望着丛来平静而冷漠的脸,说不出话来。良久,丛来又道:“不管是温情脉脉还是鸡飞狗跳,丛江山都该负责任。” 丛来的车子毫不遮掩,大摇大摆地进了黄仕忠的大宅子,钱蕾就在门廊口迎她,尾随而来的狗仔对唾手可得的素材喜不自胜。而直到抱住了钱蕾温热的身体,丛来终于又像做回了十二岁的那个故作坚强女孩子……“钱姨……” “我的小来啊……”钱蕾眼眶温热地柔声笑道,“傻孩子,当年你要是不赌气,乖乖去学舞可该多好啊……”丛来的眼泪滴在钱蕾的肩头,把她蕾丝镶边的裙子浸湿一大片。钱蕾一直拥着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正这会儿,安莉从屋里面走出来,“小来。” 丛来抹了抹脸,“我刚还想让人去接你呢。” “蕾姐几天前就给我打过了电话。” 钱蕾笑,“小来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在京城的。” 丛来没说话。 当天夜里宫郑十一点多打了个电话,丛来挂掉了,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感觉一肚子闷气不知道跟谁发,只能自顾自地闷着,到了凌晨天都亮了才睡着,隔天直到下午她才起。她出房门的时候,钱蕾正在客厅里跟人说话,丛来在二楼楼梯那儿发现那人是宫郑的时候,他已经看见自己了。 丛来不想见他,但又觉得转身就走太失礼,索性站在那儿,任凭钱蕾怎么叫都不肯下楼。 “宫郑……”钱蕾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宫郑望着楼梯上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长袖睡裙的丛来,满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来,往后别委屈自己,也别太任性了。”这话丛来还没回过味儿来,宫郑已经出门了。 钱蕾旋即转移话题,“饿了吧?昨天跟他怄气不接电话,是不是自己一晚没睡好啊?瞧你那点出息……”丛来看不出钱蕾眼底的心酸,可能是影后的演技太好了吧,但是为了丛来,不管怎样强颜欢笑都好。钱蕾知道这只是逃避,但是也没办法。 丛来坐在黄宅开阔的餐厅里,长餐桌边上只有钱蕾和她两个。丛来一面喝着粥一面道:“钱姨,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钱蕾叹口气,“宫郑刚来跟我说过了你爸爸那天的态度。” 丛来冷笑,“我从前只以为他是谨小慎微惯了,现在看,无非就是胆小。” “小来……”钱蕾有些焦虑地看了丛来一眼。 “没事,我会认这个爸爸的,这么多年,我都没的选,现在也不会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小来,你跟宫郑上床了?” 丛来望着钱蕾,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蕾叹口气,“小来啊……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丛来手里的汤匙掉进碗里清脆一声,“他刚说什么?” “小来……”钱蕾为难地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伤着丛来,她知道宫郑在丛来的心里远比丛江山更像个父亲,从多年前银幕上那个符号性的人物开始,对那时候父母离异,整个世界都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来说,宫郑给了她新的关于她的家庭的解读,她尝试去按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她逼着自己接受丛江山放进电影里的思想,从那时候起,宫郑悄无声息地成了这个小女孩的精神支柱。钱蕾知道,自己的出现,更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宫郑带进了丛来的生活,从她十三岁的圣诞派对开始,宫郑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再到大学,这孽缘情根是什么时候种下的,钱蕾说不清,丛来自己也道不明,可它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钱蕾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声音开口,“咳……小来,是我的错,是我太心软了才让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丛江山的性子,旁人不清楚,你我还能不清楚?他不会同意你跟宫郑在一起的。而那宫郑,呵……他就算是帮丛江山挡刀挡枪挡子弹都愿意的。你还小,我早该劝着你结束这种必然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小女孩的初恋都是没有道理的,小来,没关系的。长大吧……” 丛来眼眶里滑出来两颗圆滚滚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砸碎在她的睡衣上。 “宫郑就这么懦弱?非要旁人来传这话?”安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在丛来背后冷声道,“小来,去找他当面问清楚,就算要结束,也不能这样糊里糊涂的。” “安莉!”钱蕾喝住。 “钱蕾,我知道你抱的是什么想法,只是咱们为什么要息事宁人?事业没了就没了,凭什么他宫郑仗着这个借口肆无忌惮地伤害小来!凭什么这种事有你我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拖上小来啊!让她去跟宫郑说清楚,成败也不过是一场恋爱,死不了人,怕什么。”这番话似乎是耗尽了安莉的全部力气,她跌坐在丛来另一侧的椅子上。 丛来抬头,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我会的。” 钱蕾看着丛来生冷的面孔,心里一跳。 之后的一整天,丛来没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闲了她坐在客厅看看杂志,陪着钱蕾一起选礼服做护肤,甚至晚饭桌上还能跟黄仕忠闲聊两句。只是她越是这么若无其事,钱蕾心里越发不安,甚至还去问了黄仕忠的意思。 黄仕忠在餐厅喝咖啡,听完钱蕾的话,远远看着客厅里看电视的丛来,眯了眯眼睛,“阿蕾,如果她普普通通只是你疼爱的小女儿,任凭谁欺负咱们都不能答应。可是她身在一个高曝光度的圈子里,她有天赋,可以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业,这注定她不能普普通通做个小女孩。小来的确不幸,但这不是你们这么毫无理由护着她的原因。让她自己去面对,也让她承担自己言行带来的后果。咱们全部能做的,只能是保证她跌下来的时候,咱们一定会接住。” “忠,我有些心慌,她这样我不知道明天年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黄仕忠拍拍钱蕾的手背,“有我,别怕。” 黄氏的这场年会本身因为老板娘是前天后钱蕾就已经很不普通了,现在传言钱蕾的同门宫郑和传闻中钱蕾前夫的独女丛来也会出席,这话题度是无论如何不容忽视的了。直到31号中午,丛江山在香港现身机场,这波舆论话题到达巅峰。 “哇哇哇,这是要搞事情啊!” “前夫、前夫的闺中密友和前夫的女儿一块儿出席,黄太太这是大手笔啊!” “黄仕忠:一脸懵逼JPG哈哈哈哈哈” 网上的言论此起彼伏,丛来自从不再关注这些,忽然觉得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只有安莉在一边刷着微博冷笑。 “小来,真的确定是这件礼服吗?”钱蕾看着那件背后深V到腰、高叉到大腿的大裙摆黑礼服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问。 丛来惜字如金:“嗯。” 当丛来挽着精巧高冷的发髻,脸上化着浓墨重彩的烈焰红唇,身着那条仿佛地狱女神一样的长裙,脚踩十六公分的恨天高出现在记者视线里的时候,很多人怔住忘记了按快门。丛来面无表情,低着头往会场里走,甚至都没有在记者的镜头前停留一下拍照…… 钱蕾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礼服长裙,窈窕温婉地站在黄仕忠身边,饶是如此,看见这样的丛来依然是忧心忡忡,黄仕忠安抚地握着她的手…… 丛来站在会场门口对着满场宾客逡巡一圈,毫不遮掩地挂上冷笑,走过香槟塔,直直朝着吧台去要烈酒。 何明智今天的女伴是姐姐何明姝,二人来的时候,丛来坐在一边冷眉冷眼地喝着酒。“丛江山那个情况,换谁也不想认那么个爸爸……不过她还挺有本事的,圈住了钱蕾不说,还能圈住黄仕忠,呵呵。”何明姝笑。 “我也觉得她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何明智眯着眼笑,“失陪了姐姐。”姐弟俩今天是来为公司的事情,何明姝见弟弟跑了心思也没多拦,索性自己去跟几个老板攀关系了。 “今天跟你以往的风格可不太一样啊。”何明智敲了敲吧台台面示意酒保。 “何明智,”丛来酒喝得太快头有些晕,“这满屋子里你觉得有多少跟你抱的一样心思想来做我的入幕之宾?你比他们都有钱还是怎样?你凭什么在这儿跟我搭话!” 何明智笑,“凭你丛来只敢跟我这么吹胡子瞪眼。” 丛来闻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头晕,能不能扶我一把。” “你答应今天做我女伴就行。” “嗯。” 何明智大大方方地上前扶好丛来,脸上是颇为得体的喜出望外。 等到黄仕忠上台讲话的时候,丛来靠在何明智的肩上稍稍回复了一些清明神志,她揉了揉眉心,“宫郑来了吗?” “来了,正看着我们呢。”何明智淡淡笑道。 “嗯。”丛来淡淡应了一声,偏一眼都不肯看宫郑。 “……今天很高兴,太太的好朋友宫郑先生和张百云先生赏光肯来。”满场掌声响,“另外,思虑再三,太太也有件事情想在这里正式说一说。”黄仕忠让开舞台正中,抬手牵着钱蕾走过来。 钱蕾两手拢着一杯香槟,垂着头,端庄娴静,“近些年来,今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跨年了。不仅因为在座诸位好朋友,也因为我的宝贝女儿小来……十多年了,她在我身边从一个小女孩成长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无知无觉的。知道她比星光还要耀眼,我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她真的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胜过一切。”钱蕾眼眶含着泪。 第二十一章 疯 满场盯着今晚黑天鹅一样的丛来,她淡淡抿着嘴角笑,提着裙角上台,拉着钱蕾的手对黄仕忠道:“十二岁妈妈出国的那会起,钱姨既是我妈妈,又是我最亲的姐妹淘。后半生能有忠叔疼爱她、照顾她,我比谁都开心。” “我会照顾她,也会照顾她的宝贝小来。”黄仕忠揽着钱蕾的肩膀,轻轻吻了丛来的额头。 丛来转过身扶住立式话筒,抬眼扫着场下,看到身材有些发福、一身烟灰色西装的丛江山姗姗来迟,她轻轻扬起一侧嘴角,用暧昧不明的语调缓缓道:“人生啊,真是奇妙……” “江山。”钱蕾以主人的姿态向众人此时关注的焦点轻声礼貌地招呼。 丛江山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上台同黄仕忠轻轻拥抱,“小东西不成敬意,新年快乐。”再轻轻拥抱了钱蕾。 “特意留了瓶你喜欢的酒,晚上一起聚聚。”黄仕忠声音不大不小,人群听得清,又不刻意宣扬。 丛江山含笑点点头。 丛来拍了拍手,淡淡笑着,“钱姨,忠叔,开舞吧。” 台上的人往下走,丛江山刻意走在丛来身边,“小爱。” “爸爸。” “我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谈的了爸爸,你想说的我都懂。我这么些年照顾你的也不算少……我很累了。这回的事,是我最后一次顺你的意了。往后希望你别再那么任性,咱们桥路各归,彼此保重。”宫郑正好在台边,他挡住了丛来的去路,丛江山跟他对望一眼,直到宫郑点点头,他才走开。 “跳支舞吧。” “我有伴了,宫先生。”丛来握住何明智从一旁递出来的手,面无表情道,走了两步才回头,“哦,我忘了跟你说——再见了,宫老师。” 宫郑的手在裤袋里攥得愈发紧,他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大石头,定在原地,说不出话,迈不动步子……他想撕心裂肺、全无风度地大喊大哭,但又觉得精疲力竭、手脚发凉。第二次,这是他人生第二次觉得茫然,成也萧何败萧何,偏偏都是因为丛江山…… 宫郑站了足足五分钟才回过神,迈着步子去倒了一整杯威士忌走到丛江山身旁,“这比我想象的难得多了,山哥。”丛江山坐在高脚凳上不看他,不说话。“当年你执意带我一把、帮我实现我那一点点微薄的才华,我毫无理由地完全信任你……我以为我理解你。所以这次也一样,我以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宫郑笑着摇了摇头,自己都没注意到眼角滑出来的那一滴眼泪,端着那杯酒,“山哥,咱们两清吧。” 丛江山什么也没说,端起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抬头喝干了酒。宫郑仰头饮尽后放下杯子,松开锁紧的眉头,回复了他风淡云轻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各个角落里,丛江山、陈秋明、钱蕾、安莉一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丛来觉得腿软,她靠在何明智的肩头,含着笑淡淡道:“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想哭吗?” “不想。” “想喝酒吗?” “不想。” “想出去透透气吗?” “嗯。” 何明智拥着丛来,承担了她的大部分重量开始往会场外头去。走到门口,何明智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车钥匙,“你跟门童去车库,我这在这儿等你。” 丛来不屑地扬了扬嘴角,“谢谢,但是,不用了,我现在没什么怕的。” “小来!”安莉跟了出来叫住了丛来。 “怎么了?”丛来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她。 安莉看了一眼何明智,微微蹙起眉头,“你醉了,我带你回去吧。” “安莉,我不想回家。”丛来望着安莉前所未有地严肃道,甚至肃穆的神情里带着些不合时宜的哀伤。 安莉说不出话,但仍是不肯退让,转向何明智,“她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清楚吗?” 何明智不觉好笑,点点头。 安莉正不知如何接话,钱蕾上前来,身旁跟着的是陈秋明。钱蕾开口,“何先生外界传闻一向不是那么好听,但是今天……”钱蕾看了一眼丛来,“照顾好她。” 何明智淡淡笑着,“好。” “蕾姐……”安莉还是不放心。 钱蕾笑了笑,有些说不清的伤感和安慰,“何明智对小来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我看得出来。不然,”钱蕾笑着望了一眼身边的陈秋明,“明姐也不能答应让他带走女儿。” 陈秋明叹口气,“我能怎么拦,宫郑这事……小来是打包把咱们全都记恨上了。” “真的……就这么没商量吗?宫郑真有那么不堪吗?”眼前都是今晚反常的丛来,安莉头一个动摇了。 “宫郑当年在公开场合是叫过江山大哥的,他们俩在一起,对谁都没好处。”陈秋明淡淡道。 钱蕾笑,“当年投资方为了宣传,还传过我和宫郑的绯闻,现在我跟小来这关系……”钱蕾摇摇头,“小来还小,宫郑却已经不年轻了。”钱蕾这最后一句补得没一点用,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何明智开着车,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跟着的两辆车,“丛来,你真的相信我吗?” “有烟吗?”丛来把头发散看,随手理了理倚在车窗上。 “没有,我戒了。” “前面街口右转。” 何明智在路口打了一把方向,后头的车子还是跟着。 “别管他们了。”丛来淡淡道,有些不耐烦。 “你这样的状态年后还怎么开工啊?” “年后都是些活动,闫姑把片约推到春节以后再谈了。” “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个屁。”丛来淡淡笑着。何明智看着她这副凉冰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面上还是一切如常地淡淡笑着。 “往前那个巷子口停。” 何明智点了脚刹车。 那是个通透的甜点铺子,丛来瞥着后视镜里狗仔的车子跟着停下才不急不缓地打开车门,十二月底的夜里,饶是香港,她穿着斜肩礼服裙子冷风一吹也是有些瑟缩。丛来敲了敲车窗,里头的男人降下玻璃,“跟了一晚上,明天的消息想好怎么写了?” “呃……还没……” “那走吧,我请你们吃点心,想问什么直接问?” “这个……” 丛来满脸鄙夷的神色,转头就走。何明智站在自己车边上抄着裤袋,饶有兴味地看着丛来朝自己走回来,“我不记得你是这么尖酸的人。” “我就这样,不顺眼现在就滚。”丛来低着头看都不看他往前走。 何明智摸摸了自己的一鼻子灰,苦笑着跟上。 店里亮着暖橙色的灯光,丛来的大裙子坐在一把小圈椅里有些不协调,何明智坐在她对面。开店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您好,需要点什么?” “焦糖布丁,抹茶冰激凌,红豆奶咖。你要什么?”丛来熟练地报完望着何明智。 “我不要冰激凌,其他一样。”何明智望着丛来说。 “想问什么等我吃完东西,现在没力气。”丛来把散到脸前面的头发拨到肩后。 何明智点点头。就这会儿,他的手机响起来。 何明姝的来电。 何明智笑一笑,“姐?” “本事了得啊,我以为你还得再有个九九八十一难才行呢。” “难也不难,简单……也没那么简单。” “嘁!”何明姝嗤笑,“你悠着点,这妮子来头不小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明天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花边消息传到老爷子那儿,我可兜不住。” “赌点什么吧?” “什么?” “这次的花边消息,老爷子不会揍我的。”何明智故弄玄虚地笑。 何明姝有些不明就里,似是而非地笑了一笑就挂了电话。 何明智收起手机,看着丛来慢慢吃着冰激凌,“少吃点凉的。” 丛来不理他。 何明智笑一笑,看了眼那个开店的姑娘,“女朋友生气我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包烟。” 女孩看了眼丛来,笑,“不麻烦,旁边有卖的。” 何明智看着姑娘走出去,门外那两辆狗仔的车子还光明正大地停着,店里是无遮无拦的落地大玻璃,何明智看着丛来,摇头笑了起来。 丛来推开冰激凌,开始吃布丁,“说吧。” “你今晚去我那儿吗?” 丛来抬手端起那杯奶咖,何明智下意识躲了一下,丛来喝着奶咖扫他一眼,不禁笑了笑,“随你吧。总被泼啊?躲个什么劲……” 何明智抿了抿嘴唇,“被泼也值了,我以为你就打算板个脸过年了呢。慢慢吃,吃饱了我带你疯去。” 丛来抬头翻了他个白眼,何明智凑上去在丛来头上一个响栗,“我戒烟一年了,因为你我说破就破,你以为我要带你干嘛去!小丫头一天不学好!” “你高中生啊?抽个烟就这么激动?” “嘁……请你喝酒!当然了,要不要有点少儿不宜特别项目还是得看你。” 丛来低头继续去吃布丁,那店老板进门的时候,她正好轻声道:“谢谢你。” 何明智笑,“光说可不行,我得见实际行动。” 丛来不搭理他,姑娘把烟放在桌上,“丛来,门外头记者越来越多了……” 丛来抬头看她,“你认识我?” 那姑娘笑,“我是宫郑的铁粉啊,怎么能不认识你呢。” 丛来脸上的笑全都被冻住,何明智见状赶紧把钱放在了桌上,拉着丛来赶紧起身往出走。 门外形形色色的车的确比来时停的多出了许多,何明智有些头疼地四处环顾,丛来倒是没所谓的样子,轻轻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何明智回过神,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你可想好了,明天真的就是八卦满天飞了。报复宫郑事小,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丛来白他一眼,“狗拿耗子。” 何明智笑,发动车子往钱蕾家的方向去。 “送我去酒店吧。”丛来不想回家。 “你住我那儿吧,跟钱蕾一个区。”何明智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这处房子其实是何国生在香港常住的,何明姝姐弟俩不喜欢住在那里,今天要不是因为眼看着那么多的记者跟在后头,怕丛来日后不好解释,何明智宁肯住酒店。 这一区非富即贵,门岗森严,狗仔不得不收敛一些,远远跟着,试图找角度拍到二人同进一处的照片。何明智留了个心眼,特地绕远从黄仕忠、钱蕾家的方向驶出狗仔视线。 房子里常年有人照看,所以进门的时候,有个中年人站在门廊那里有些惊讶地看着何明智:“阿智?” “张叔,姐姐回来了吗?” “她刚让人把车开回来了,我还正说今天这是唱哪出呢……你怎么回来住也不提前告诉我让我收拾收拾!” “突然决定的。这是我朋友,丛来。”何明智介绍。 丛来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心思热络地打招呼。 何明智骄纵地摇摇头笑,转头看着张叔,“今天发生了点事,她心情不好,张叔见笑了。我先回房了,您早点休息。” 张叔站在门口,把要不要准备客房的问题生生咽了下去。 何明智没想给丛来准备客房,因为他上楼就大喇喇打开了何明姝的房门。“这房子除了我姐也没来过什么女人了,她的东西全一些,不用现准备。你进去洗个澡,拿套衣服换,我去找酒。”说着也不等丛来回答就把她推了进去,带上了门。 何明姝的房间很是符合骄矜的富家小姐的做派,蕾丝缎面的窗幔,雕花大床水晶灯……丛来径直进了浴室。 丛来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何明智坐在那张大床床脚的地毯上。他没换衣服,外套脱给丛来了,这会儿松了领带,解开了衬衫上三粒扣子,袖子半挽,屈膝坐在地上发呆。 丛来坐在他身边,他回过神,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同样的沐浴露味道,在你身上就跟在姐姐身上不一样。” 丛来不理他,拿起整瓶红酒不客气地开始喝。 “要是知道你这么暴殄天物,我还不如给你拿两箱啤酒呢。”他是笑着说的。 丛来叹口气,“你是喜欢我吗?” “怎么?” “你喜欢什么?” “哈哈,女人都喜欢问这个吗?” 丛来耸耸肩没追究下去,继续喝酒。 “给我唱首歌吧?”何明智的胳膊搭在膝头,抽着一支烟,吐着烟雾道。 “想听什么?” “随便。” 丛来不屑地笑一笑,又喝了口酒,哑着嗓子开始唱: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皇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长相随。” 丛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唱这首歌,可能是想起了大学的时候,在礼堂碰到宫郑的那一回吧,那是七夕,礼堂里搞活动,正在放这首歌。丛来换好跳舞的衣服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宫郑如星如辰的眸子—— “你好啊,小来。” 那么短短的一句话撞进丛来心里,是久别重逢,也是一见钟情。自此以后身陷囹圄,挣不脱也逃不掉,却不想,今天是宫郑亲手解开了这个结,这么仓皇地还了她自由。 那头何明智也在发呆,他看着丛来醉酒嫣红出神的脸颊上轻轻划过的泪痕,不自觉凑上去去吻……丛来这一晚上没少喝,刚刚红酒喝得太多太急,这会突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的厉害,神智也不那么清明,何明智越吻越深,这猝不及防的一天来得如此快,他就这么尝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两瓣红唇的味道,他不禁愈发靠近,甚至虚坐在了丛来伸直在地毯上的一双长腿上。 丛来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却分不清到底哪头是真哪头是假,如果可以选,她多希望宫郑离开的那一幕只是一个无来由的梦,而现在,她只要睁开眼睛,这个温热的怀抱还会像先前一样,拥住她,擦干她的眼泪,柔声对她说:“小来,别哭了,你做了个噩梦。” 何明智被满脸的泪水逼得不得已停了下来,他抱住丛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小来,没事了。” 他越是安慰丛来哭得越是凶,直到何明智也束手无策,只能任她迷迷糊糊环住自己的脖子,把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离她很近,因为她还一直圈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半梦半醒地嘤嘤抽泣,合上的一双眼睛眼眶不安地哆嗦着,眼眶微微泛着让人心疼的红。何明智拥着她躺下来,不由轻轻皱起眉去端详这个不施粉黛、敏感又无助的丛来…… “三个疼你胜过一切的妈妈,三个有头有脸捧你在手心里的爸爸,丛来,你怎么会还不快乐成这个模样呢?”何明智从来不曾把自己看得这么低微——丛来现如今只能抱着他何明智这个陌生、心怀不轨的男人求一点点安心的温暖……何明智吻了吻丛来的眉心,拥紧了她一起睡去。 第二十二章 聚光灯下的绯闻 宫郑连夜坐着飞机落荒而逃,冰冰叹口气,让助理们都离他远一些,宫郑如果连丛江山都放弃了,那就真的没什么人可以接近了,与其惹他烦,不如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一路无语,宫郑就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变化的天光,微微蹙着眉头,像是石化了的塑像。空乘第三次经过的时候,冰冰替他要了一杯咖啡。 “宫郑……” 宫郑没回头,依然望着窗外。 冰冰把咖啡放在小桌上,在他边上的空位坐下来,不去打扰他。 “冰冰,手头上的事忙完,我想放个假。” “多久?” 宫郑摇了摇头,转过头直直盯着前方的座椅靠背,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合同快到期了……你先回公司报到吧。” “宫先生……”冰冰有些哆嗦地攥紧自己的手指。 宫郑浅浅地笑,转脸望着冰冰,“这么些年,辛苦你了,谢谢。” 哪怕知道没出息,冰冰还是有些想哭,深吸一口气,只道:“应该的。”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从手提包里拿出来平板,“年后有两部广告要拍,我会催他们加快进程。其他商业活动我来处理。” 宫郑点点头,放下一些靠背,终于合上了眼睛。 “你别……太难过。” 宫郑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不难过,只是觉得对不住她。比起她,我有什么资格难过。”宫郑的声音越来越轻,渐闻不见,冰冰盯着他俊朗的侧脸,注视着那滴眼泪划过他的脸颊,她没有勇气去问宫郑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丛江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不计后果地牺牲……冰冰掐着自己的腿,逼着自己冷静。 四年前有个关于青年新秀演员的活动,宫郑是为期一年的宣传大使,电影学院是主要阵地,宫郑前去参加他们的戏剧节开幕式。回来的时候,冰冰等在他家里跟他汇报行程,宫郑一面脱外套一面笑道:“我今天碰上了个小故人。” 那段时间的宫郑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因为受邀翻演一部要在全国巡演的经典话剧终日不眠不休地琢磨剧本,也许是因为角色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压力,宫郑整个人有些寡言,冰冰一度怀疑他有些抑郁。 那时候丛江山刚刚结束上一段感情。 那天宫郑心情出奇的好,同冰冰说了很多他记忆里的丛来。 “我第一次见小爱是为《莽荒人家》去山哥那儿试戏,她坐在山哥办公室外头的小沙发上,替助理在给一些文件夹回形针,很安静,很乖巧。” “后来我接触山哥的机会太多了,但见着小爱的机会却不多。山哥跟明姐离婚前的那年圣诞节,我去他家,特地送了她一盒巧克力。她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那个大盒子,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谢谢你’……”冰冰记得,宫郑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似乎比划着自己就是丛来,一个小姑娘接过那个盒子时的神情让他震惊、心疼,冰冰都看得出。 “那之后……她跟钱蕾生活,山哥不常见她,我也不常见她。听说她们相处得很好。安莉跟山哥在日本办婚礼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樱花粉的公主裙,礼貌得体地招呼宾客,我那时候都不敢相信,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人多,时间紧,我没跟她说上话。” 丛江山也许成就了宫郑吧,对这一点冰冰不太确定,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也是从江山毁了宫郑。 钱蕾科班出身,在话剧界小有名气才转战银幕,远比那时候还在端茶递水跑龙套的宫郑有先天优势成名早,闫春芳最早是她的经纪人。因为在一部清朝电影里饰演了只有两句台词,出镜不到三分钟的鳌拜,丛江山看中了宫郑。《莽荒人家》拍到一半的时候宫郑才正式和公司签约,闫春芳是他的第一个经纪人。 知遇之恩是一方面,天马行空、永远充满想象力的丛江山更让宫郑折服,真正决定了宫郑这么些年都心甘情愿地跟随丛江山的,是《莽荒人家》上映后不久的一次片场事故…… 丛来是黎明之前醒过来的,被手机铃声吵醒,却不是她的手机。 “我跟姐姐在一起。”身旁的男人冷静地讲,“在爸爸的别墅。”那头讲了几句话,丛来隐约听到“记者”什么的,男人嗤笑:“那又怎么了?我何明智追个女人还不正常吗?”何明智侧过头去看丛来,不想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安静地盯着自己,何明智笑一笑,有些无奈地道:“我是欣赏她,可目前她只是我的朋友。”何明智想了想,又补充,“好朋友。”然后不耐烦地叹口气,“全部事实就这些,其他的是你们该做的事。赶紧处理好,别让我爸担心。”何明智说完就挂了电话,斜倚在床头看着丛来,“睡醒了?” 丛来盯着他,有些防备,“想喝水。”她嗓子有点哑。 何明智一面叹气一面下床,“小祖宗,你满世界问问,什么时候轮到我给人端茶递水过?” 丛来不理他,缩在被子里发呆。 何明智一会儿就回来了,递给她一杯水,两粒药片,“醒酒的,天一亮还有很多媒体要应付,宿醉不醒就有的你头疼的了。” 丛来从善如流喝掉了药,端着水杯坐在床上,望着床边头发软耷耷有些散漫的何明智,什么也不说。 “哟,这么快就开始盘算了?”何明智看穿了她的想法,“这点小忙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问你一个小姑娘要回报,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个商人,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我懂。”再说了,昨天那个吻,哪怕你神志不清我也很满意了,我不急,慢慢来。何明智这句没说出口,贴着床边坐下来,“丛来,我何明智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君子,但是我把你当个人,跟你说正经话。我希望跟你交往,正经交往——我的意思是,如果两厢情愿,我想娶你的那种交往。但是我不想、也不喜欢、更不稀罕强人所难,玩儿玩倒也算了,结婚不一样,你也不一样。现在你能听出来我是认真的吗?” 丛来不觉好笑,偏了偏头,“你说你挺好个人,花名在外对你有什么好处?” “自我保护吧,”何明智耸耸肩,“不然小姑娘还不得堵死我家的大门啊?” 丛来懒得搭理他,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准备倒头继续睡。 “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没打算,该怎么过怎么过,地球又不是为谁转的,失个恋而已。” “我是说你怎么打算我们的关系?” “何公子的宝还没耍完,着什么急确定关系。”丛来淡淡道。 何明智不觉好笑顺手抡起个枕头砸她。 “你干嘛!” “我为什么不能当你男友啊!哪怕绯闻男友呢?” “你跟一个刚失恋的小姑娘说这种话好嘛你!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计较这些名分的事了。” 何明智不觉好笑,这还真是头一回他问人家姑娘要名分的,“你刚说的,失恋又怎么样!还是我不是你的第一选项?” 丛来默了一会,埋在被子里呵呵笑,“要说先来后到,你还真不是第一个。” “你说孟扬?” “你知道?” “嘁,关于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这事也就宫郑能忍。”何明智点了支烟。 丛来没说话,何明智一支烟快抽完,她才开口,“几点了?” “五点多了。” 丛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走吧,还有烂摊子要收拾呢。” 两人爬起来,换了套运动装,特地从后院门出去伪装成早起一起跑步偶遇的“好朋友”。把整个小区兜了个圈子,二人在钱蕾家门口碰头,“丛来你可能真红了。” “谢谢夸奖。”丛来也看到了整个小区外面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走吧,你昨天收留我,今天我请你吃早饭。” “好啊。”何明智不推辞,“我想吃外头的烧麦。” “这会儿你能不能别惹事?” “我想吃那家烧麦不外送。” “啧……我回趟家跟钱姨说一声。” 何明智点点头,跟在她后面走到黄仕忠别墅大门口,丛来笑,“进来吧,装什么怂。” 这是昨晚甜品店之后,狗仔拍到的第二张两人合照。 钱蕾等在大门口,脸色不太好看,正想说什么,看到丛来身后跟着的何明智,住了嘴,满面狐疑。 “钱姨。”丛来稀松平常地淡淡打了个招呼。钱蕾却觉得天大的不正常,今天的丛来……有些疏远,冷冰冰的。 “小来,我要跟你谈谈。”钱蕾终于收回留在何明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的视线。 丛来点点头,转头对何明智道:“你坐会儿,我一会儿就好。” 何明智跟要出门的黄仕忠正好照面,黄仕忠见是他,不免驻足,饶有兴味道:“何公子,昨天有劳你照顾小女,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吧。” 何明智抄着裤袋,“谢谢黄先生。” 钱蕾拉着丛来上楼进卧室,丛来在钱蕾替她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橱里找衣服,不禁笑道:“钱姨,我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天,你这里头还总是给我换衣服。” 钱蕾没搭理她,“小来,一定要是何明智吗?” “交个朋友而已,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丛来觉得有趣,回头冲她笑。 “小来,我们不想伤害你,你别抗拒好吗?” “钱姨,”丛来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件机车皮夹克,“宫郑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我谁也不会怪。我还是以前的小来,只是想换个活法了,不想……那么累了。你会理解吧?” 钱蕾对上丛来的眼睛,良久,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当然。”竟不想,十年了,这个女儿居然是让黄仕忠说中了。 “她压抑着自己委曲求全,或者由着性子无法无天,那都是这个孩子的一个面而已,人本来就是复杂的。蕾,宫郑的事情本身你们就不对,你得帮着她认清自己,而不是由你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样她才能真的长大。”黄仕忠昨晚这么对她讲。钱蕾叹口气,由她去吧。 丛来穿了件纯白色的短袖T恤,外头罩着那件皮夹克,牛仔裤,马丁靴,脸上是不算浓重的烟熏妆。 黄仕忠喝过咖啡已经走了,何明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头看着换过了衣服的丛来不禁笑出了声,丛来瞪他,何明智掩了掩嘴角,“没事。”何明智早起是出来跑步的,穿着长袖卫衣、黑色贴身运动裤外面套着大短裤,踩了双篮球鞋就出门了,搭配着这样的丛来真是让人难以言喻…… 丛来从桌上拿了片面包,“钱姨,借辆车子给我啊。” 钱蕾还在状况外,有些迟钝地从鞋柜的抽屉里顺手拿了串车钥匙给丛来。 丛来轻轻抱了抱她,“替我照顾好妈妈和安莉,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钱蕾没看,扔给丛来的是黄仕忠买回来也没开几次的贝爷同款SUV。何明智倒不是那么讲究什么风格的人,毕竟是黄仕忠的车,他等着丛来发话谁开。丛来正想扔钥匙给他,但又住了手,“你买巨额保险了吧?” 何明智不明所以,只点点头。 “那给你个机会看看能赔多少。”丛来钻进驾驶室。 何明智拉开副驾驶门,不觉好笑,“你早说啊,我把受益人改成你的名字。”说着也钻进了车子。 丛来架上墨镜,招呼也没打,突如其来一脚油门,车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猫一样弹了出去,何明智不由得抓紧了把手,尽量冷静地说了遗言:“丛来,我他妈还没睡到你,不能死的……”丛来飞车出了车库,等到了小区门口,想疯也疯不起来了,记者堵住了门,挡风玻璃那头眼见是丛来,更是一步不肯让。车子出不去,丛来干脆停好下车,她脚尖点地,倚在高高的车身上,带着些为人不熟的讥讽笑容,“朋友们,挡路了,我出不了门了。” 四面八方,男的女的,都是声音: “丛来,你做演员是因为丛江山导演吗?” “你的三个妈的关系真像表现的那么和谐吗?” “丛来,能跟张百云合作《门楣》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干爹的原因呢?” “丛来,昨天你跟和致集团的少东家一起出入,是在交往吗?” “丛来,钱蕾宫郑张百云后盾,现在又有何公子追求,这是不是你入行以来资源一直不错的原因呢?” …… 丛来被吵得头都快炸了,气极反笑,她偏了偏头轻声骂了句脏话,“我丛来是什么人你们长着眼睛自己看。我下来不是回答你们问题的,是麻烦你们给我让路的。” 记者吵吵嚷嚷不肯散,何明智从车上下来,“我来开,你上去吧。” 丛来坐进副驾驶,何明智二话没说,按了一下喇叭就直接踩了油门,他力度控的好,虽然加速有些猛,人群还是来得及躲的。 车子终于开上了马路,何明智笑,“这些年投资电影电视剧一直是姐姐在内地做,香港这边只有爸爸的一些生意,现在看,媒体的舌头该理一理了……” “嘁,说的我好像就是为了图你什么似的。” “我白送你给你图。” 丛来笑一笑,“人言可畏,本来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事。”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会儿就抱这种想法,你这行还混不混了?” “混不了就不混了,做不了演员我还能饿死了?” “那记者说的倒是没错,三个爸三个妈,靠哪个你都饿不死。当然了,你要是肯赏光靠一靠我,我也是很荣幸的。”丛来被逗笑,抬手摘了眼镜,何明智也扬了扬嘴角。 圣诞节刚过又是新年期间,这两天的天气一直不肯放晴,阴阴沉沉的暗淡天空,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四处都是通明璀璨的灯火,湿漉漉的街道莫名有些温馨。车子里开着暖气,两个人身上的味道被暖风烘地在狭窄的空间里膨胀起来,让丛来忽然觉得安心。她盯着何明智搭在扶手上干干净净的手发呆,白而细腻,指甲修剪整齐,因为下垂的缘故,手背上的血管都很明显。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哟,终于开始关心我的行程了?”何明智嘚瑟地笑,“明后天吧,没确定呢。” “咱们一起走吧。” 何明智看了丛来一样,“你要是真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就别这么频繁地跟我一起曝光,对你不好。” “没看出来何先生这么体贴呢?”丛来讽刺。 何明智摇着头笑,低声骂了句脏话,“丛来我发现我他妈还真是栽你手上了啊?” 丛来没说话,何明智把车在饭店门口停好,正要下车,丛来叫住了他,“何明智,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何明智有些不解望着她,“什么人?” “宫郑。”丛来懒洋洋靠在座椅上,眼睛微微眯着,寒凄凄的,像个盯着目标等待猎食的豹子。 第二十三章 辞职 “我帮你查也不是不行,谈个条件怎么样?”何明智松了松安全带,侧过身打量着丛来。 丛来不屑地扬了扬嘴角,正要开口,何明智先抢过话头。 “我去帮你查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是从我答应你开始,你尝试着放下他。” 丛来有些惊异地转头望着何明智。 何明智很宽容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对他情根深种的,但是宫郑在声色犬马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动了真心的,那这个故事说起来可能就很长很长了。丛来,你的过去我好奇,但我不想现在问,等你放下了,我再问。” “天底下好男人是不是多得是我不知道,我何明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丛来,你真没必要为那么个半截入土的宫郑吊死。你最终选谁永远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你的选项从现在开始,除了宫郑这个A,还能有BCD或者更多。” “你这么无私怎么不去当观音大士普度众生?红尘里痴男怨女需要你的多了去了。”丛来眯着眼打量他。 何明智笑,“我没那么多的善意和耐心,可是我愿意在你身上投资试试看,风险越大,我要求的回报率就更高。”丛来眼神里又闪过一丝警惕,何明智笑出声,“呵呵,你不用怕。但是如果,你真的决定跟我交往、甚至是结婚,丛来,你就跑不掉了。这就是我要求的回报,那个时候,你死也得死在我家的祠堂里。” 丛来被这番表白有些吓着,虽然知道何明智对自己一直有些心思,但她一直把这些看作是他的游戏,不作数的男欢女爱,他的言辞恳切和满心满意吓着了自己。 丛来调整的很快,狡黠地打量他,“说真的,你家有祠堂?” 何明智被她的插科打诨逗笑,也不恼,就这么放过了丛来,“走吧,进去吃东西。这家茶餐厅可是我的心头好。” 餐厅后门出去是一整条步行街,丛来吃得有些撑,何明智一面笑话她,一面带着她大喇喇招摇过市地去逛步行街。何明智还好,丛来想不引起注意就没那么容易了,倒不是因为她是个知名女演员、或者是丛江山的女儿,而是因为她和钱蕾、黄仕忠的关系。 黄仕忠二十六岁开始介入家族生意的时候娶了温婉贤淑的大家小姐,夫妻和睦恩爱,三年后生了个儿子,儿子生来就患着血液病。黄仕忠是很喜欢孩子的,花了巨大心力财力,可儿子一直病病弱弱到了五岁上到底是没扛过去这一劫,再三年后,妻子因为心脏病去世,黄仕忠自此孤家寡人不再娶。直到四年前遇上同样心如死灰的钱蕾,这对半路夫妻恩爱地不像话。黄仕忠坐拥巨大的家族财产一直后继无人,所以这段婚姻里钱蕾的肚子一直是媒体的关注焦点,直到婚后一段时间,黄仕忠在一次公开场合被采访时问到了添丁的问题,他笑一笑说两个人年纪都在这里,不想生了,这事才算过去。昨天,黄仕忠在集团年会上和钱蕾一起承认了丛来这个七拐八弯出去的继女,面露慈父柔情,媒体敏感的神经立刻就像过了电一样恨不能扒出来丛来的前世今生、祖宗十八代,这会儿更是各路神仙都跟在丛来的尾巴后面甩也甩不掉。 何明智知道丛来心烦,但是因为宫郑的事,也许是伤心过度,也许是还没醒过神,她压抑着自己,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才流露一些自己烦躁的脾气出来。他不想丛来这么克制,他怕她憋出病,但丛来的身份又让他束手无策,相比之下,这么肆无忌惮地逛个街,也许是他能想到的、纵着她做的最放肆的事情了吧……何明智觉得有些悲哀,故而想起丛来方才那句“混不下去就不混了”不免暗自有些心生向往。 丛来只戴了一副墨镜,既没有帽子也没有口罩,何明智更是肆无忌惮地露着脸陪她在街边买甜筒。前面有家电影院,门口的LED屏幕上放着上映电影的预告片,看到屏幕上自己的脸,丛来才想起来,新年第一天,正是《门楣》上映的日子。丛来站定,回过头冲着身旁的何明智笑,“新年快乐!” 何明智有些哀伤,年轻的眉眼满是温柔,“你要一直快乐。”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免注意着这一对好似最普通的年轻情侣,不解为什么他们身后那么些端着相机、摄像机的人。 “是什么明星吗?” “是挺养眼的,不认识啊……” “是不是傻!新闻里黄仕忠横空出世的那个女演员女儿啊!” 丛来闻言有些发怔,倒是何明智噗嗤笑了起来,丛来翻他白眼,何明智解释道:“丛来,你要是不从黄仕忠那里分点遗产出来,简直都对不起你背这么大个锅。” “那你呢,是不是也得分我点好处?” 何明智笑,“集团圣诞活动的报酬我给你加倍。” 丛来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爸爸挺喜欢你的,能娶你当儿媳妇,这冤枉钱再翻个倍他也买单。怎么样,竹杠不敲白不敲,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丛来笑,电影院门口出来的观众不少都认出了丛来,渐渐在他们身边聚了起来,小姑娘上前小心翼翼问:“你就是关子楠吗?” 丛来不觉好笑,大大方方摘下眼镜,“你好,我叫丛来。” “啊!天呐!你也是来看首映的吗?你演的真好啊!能不能给我签名啊!” 丛来接姑娘递过来的电影票票根签完之后,人群不断往前挤,何明智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小心地维持着人群跟她的距离,丛来抬起胳膊大手一挥,“等一下!这样签不过来的,大家排个队型,咱们合个影吧,回去你们在微博上圈图为证留言给我,我签好让助理寄给你们。” 丛来已经多少天没带过手机了自己都说不清,理所应当地伸出手瞪着何明智,“发什么呆啊,手机啊!” 约莫四五十号人在街头要一起自拍的景行还是十分壮观的,何明智苦笑着看丛来抱怨没能把所有人都收进框里,迈着步子朝人群外围走去,丛来见他跟刚刚在小区门口见过的一个狗仔笑着说了两句,那人有些呆滞地点点头,何明智走了回来,“来来,看镜头,大家争取把脸都露出来哈!” 何明智跟丛来蹲在最前排,丛来笑着低声道:“挺聪明的啊!” “是你傻。”丛来翻了个白眼。 许久不更新微博的丛来,在新年第一天的下午,在车上用何明智的手机登录自己的账号。 丛来V:你是我的好朋友。 下头配了四张图,一张是丛来用手机自拍的那张,剩下三张里一张丛来正跟何明智低声说着什么,一张丛来在翻何明智的白眼,最后一张…… 飞机刚落地的宫郑看着最后一张照片里,安安静静地笑着的丛来眉眼深深望着镜头,似乎想要看穿大洋彼岸的自己…… 不论真假,只要你还能笑,我就不算全错。 丛来发了微博刚准备把手机还给何明智,电话就响了,丛来下意识瞟了一眼,却没有把手机递到已经收出手来接的何明智手里,“找我的。” 丛来接起电话,“闫姑。” “疯够了就回来吧,我在阿蕾这儿等你。” “嗯。” 丛来把手机还给何明智,后者笑:“丛来,不管怎么说,咱么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了,别说微信了,你可连电话都没给我留啊。” “嘁,”丛来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没有似的。” 何明智呵呵笑,“他们会因为我为难你吗?” “怎么,你也怕?”丛来斜眼反问。 “我烂命一条还怕什么,”何明智大笑道,“我又不指望你成什么影后,能烂在我手里就算是祖宗积德了。” 丛来捶他一下,笑骂道:“胡说八道,没个正行。”何明智把车开进小区,应该是黄仕忠的手腕,门口记者都散了,何明智把车在钱蕾家门口停好,丛来正了正颜色,“晚上等我一起吃饭,我电话你有,微信就是那个。”她正要下车,何明智叫住她,“丛来!” 丛来回头,何明智望着她,“今天过得还好吗?” 丛来想了想,笑,“从昨晚到现在,何明智,你简直都可以当我的救世主了。” 何明智感觉自己要发疯,甚至预测到今天晚上注定是要孤枕难眠了。 丛来进门,正在门厅换鞋,就听见客厅静了一会儿,闫春芳的声音响起来,“丛来,你要是为个男人就想这么折腾报复我们,我劝你趁早别干了,你这脾气吃不了这碗饭。” 丛来脱下来的一只靴子还在手里,闻言渐渐收紧了手指,重重把鞋摔在地上,冷着一张脸进了客厅,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一丝不快,“那就不做了,辛苦闫姑这段跟着我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忙前忙后了。”丛来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来何明智剩下的半包烟。 “小来……”钱蕾见状有些担心。 丛来把烟气咽下去再吐出来,两条胳膊支在大腿上,“这话本来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既然闫姑先说了,我再推辞也害怕来日里再给你添麻烦。” “这是拜宫郑所赐还是何明智?”闫春芳冷笑。 丛来按熄了那支很快燃完的烟,又点了一支,“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直说,这不关宫郑的事,也跟何明智没关系,我丛来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劳你们费心了。手里剩下的工作,需要我的地方您直接说。” “好,你既然铁了心……你跟宫郑的合同是一期结束,那之后我没给你接片子,有两个代言签的也是短期合同,你就做到这个月底。”闫春芳都不用查丛来的行程单,硬邦邦丢下这么两句。 丛来点点头,“谢谢。” “小来!这不是可以儿戏的事!”钱蕾喝道。 “不客气。”闫春芳冷笑着望着丛来,说完起身就走。 “闫!小来她……”闫春芳没让钱蕾把话说完就摔上了门。 “你是认真的?”钱蕾很生气,但又有些颓然,跌回沙发里。 “我晚上还有事,钱姨,有些话我还是说清楚的好,是出去还是在这里?” 害怕生什么乱,黄仕忠还是把人都聚到了自己家里,下午三点多的光景,名义是喝下午茶。 黄仕忠的客厅很宽敞,铺着温馨柔软的米白色长毛地毯,可惜气氛不对,压抑地人喘不过气,否则这新年里衣香鬓影,融融灯光,一笑泯恩仇……本该是一片祥和场景的。 丛来坐在窗前的琴凳上反反复复弹着一支曲子,她脑海里满满都是宫郑当时像是带着某种预见性的悲凉面容——“这曲子讲的……是离别。” 安莉越听越不对味儿,那音乐是一个年轻父亲作来怀念自己夭折的小女儿的曲子…… “小来,别弹了!”安莉心慌地出声喝止。 丛来回头冲她笑,不说话,手上却依然没停地抚摸着那些黑白琴键——直到丛江山进门。 丛来转过身,浅浅地笑:“麻烦你们来这一趟,耽误你们的时间我很抱歉。 这戏,从小到大我看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以为,只要能学着去陪你们把这戏唱下去,总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丛来像是自我否定一样目光涣散地摇摇头,“不知道是我太不合群还是你们真的不喜欢我,我融入不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圈子,我弄不懂你们的想法。 我能理解你们不想我跟宫郑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年龄、身份,可能种种原因吧,就像年前跟宫郑的那一出乌龙,安莉姐,我知道是你故意的。我能理解你们的行为,佯装不知,为了让这里的每个人还能这么一团和气地坐在一起……”丛来边笑边哭,“可是,为什么呢?” 丛来抬手抹掉眼泪,望着钱蕾,“这个为什么,我想,只有钱姨知道我在问什么吧?”她微微偏着头,就真的好似一个懵懂好奇的孩子。 钱蕾抿紧了嘴唇,脸色苍白。 “小来,”黄仕忠满面和蔼,嗓音柔和,“蕾很爱你,你知道的。别伤害她,更别伤害你自己。” 丛来鄙夷地笑一笑,侧过脸一把擦干泪痕,“伤害?我怎么伤害你们?你们仗着我的懦弱把我一直夹在你们中间去做这场拉锯战的牺牲品!为了不伤害你们,我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你们比我清楚。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你们每一个人,只求你们也别为难我了。就像之前这二十二年你们对我佯装关心那样吧,还是继续维持那样虚伪又肤浅的关系吧,别再口口声声为我好了,自打我出生以来,你们所有人头一次这么齐心合力,居然就是这么为我好的……我真是想不到……呵呵…… 妈妈一向自私,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有忠叔在,钱姨,你也不再需要我这个寄托了。安莉姐年轻又聪明,我看你也不打算认命,那就随便你好了。干爹,”丛来望着张百云,眼眶里汩汩的泪水一个劲地往出涌,“求求你,照顾照顾宫郑吧……” 张百云几乎脱口而出,但丛江山在他身旁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张百云忍住了。 丛来默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笑,“一定有什么事关于宫郑,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所谓的为我好、瞒着我……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才会有现在这么和谐的一幕吧……”丛来砰地合上钢琴盖,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丛来站起身,面目覆着泪水狰狞地冷笑着,“那你们最好一直瞒着,瞒到死好了!” “你去哪儿!”丛江山厉声喝道。 丛来不答,“丛江山,你,连带着你的三个老婆是这间屋子里最没资格质问我、要求我的!如果还有的话,你摸着你的良心自己想一想,到底是你还是宫郑能给我带来更大的伤害。如果你以这二十年养育之恩的名义要折磨我一辈子,我现在就把这条贱命还给你!”丛来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傍晚时分,天空终于放了些晴,西面挂着的落日后面是惨烈的晚霞。空气里凝结着湿漉漉的水汽,夹杂着新鲜植物味道,丛来点着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被晚风吹得披头散发地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宅前的甬道上,抱着胳膊。 好了,该如释重负了,现在是时候大哭一场了吧?丛来觉得眼眶酸涩干痛,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丛来,你看,自由了…… 丛来望着甬道对过的一株青柏,怔怔地道:“宫郑,你在哪儿呢?” 何明智换了衣服,开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轿车朝失魂落魄的丛来驶来,他微微蹙着眉头,“真的就有这么喜欢吗……”他总觉得,大家都是年轻爱玩儿的时候,什么感情能放到心上如此地当回事儿恨不能背叛全世界死生决裂? 想着何明智又不免叹口气,那种只一眼就恨不能倾国倾城、荡气回肠的爱情,不都是年轻时候的一时荒唐? “长大就好了,小来,等长大以后,就不会这么痛了。”何明智轻声道,把车停在丛来面前,自己点上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