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代言墓园 将近晚上八点,摄影棚里忙得热火朝天。 猜猜我正在干什么? 说出来有点小别扭,本姑娘正在为本市一家老牌墓园代言。 对,你没看错,这年头连埋死人的地方都需要找漂亮的女生担当形象代言人,就是这么有腔调! 我叫柳妙,今年虚岁十九,主业是瑶江市影视艺术学院二年级学生,平时利用自己还不错的外貌和身材条件,兼职给一些服装网店当模特。偶尔也能狗屎运当头,接到点小成本的电视广告拍拍,譬如今天这一支。 “柳妙,把裙摆撩起来,懂什么叫撩四分之三吗?!” 胖导演见我又走神,马上吹胡子瞪眼睛,拿起大折扇噼哩啪啦地拍椅子扶手。 我扁扁嘴,勉为其难地将裙子拎起一点点。 真搞不懂代言墓园为什么还要露这露那,这到底是要露给人看还是鬼看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当两枚凶猛的眼刀子飞过来之时,我还是老实地把裙摆提上一两寸,努力挤出端庄温和的笑容,用清甜的语调软绵绵地念。 “永宁墓园,政府拨地环境优雅,让您逝去的亲人长眠于柳暗花明,安享永久安宁。” 啧,这是谁写的破文案呢!比我一个三流艺院的大专生还不如。 导演终于满意,指挥摄影机围着我转了好几圈。 “下一组镜头,别忘了低腰,又忘了我刚才给你说的动作了吗?”没过半分钟,他又吼起来。 “对准镜头低腰微笑,不要露齿!”又发来一通指示。 我只能弯下腰,近景灯光肆无忌惮地照下来,感觉略羞耻。 周围响起轻微的吞咽声。 幸好经过几个月的职业生涯,我对这些恶心的反应已经免疫良好,不再会面红耳赤影响工作进程。 拍完可以拿到两千多块,想想艺校抢钱似的学费,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呢! “最后一组镜头了,你们都给我提起点精神!” 这位胖乎乎的导演大概有点名气,所以也很凶。他又拿大扇子敲器材,一边大吼:“快换上布景,全体休息十分钟!” 此话落下,所有人不给面子地长吁了口气。不到十秒的广告片,从下午两点拍到现在还没搞定,大家都快累趴下。 但我没法休息,得赶快跑去更衣室换衣服,以迎接下一拨的折腾。 可能为了贴合拍摄对象,这次的摄影棚竟搭在永宁墓园的一间小仓库里。 从临时更衣室的小窗往外看,不远处就是竖得密密麻麻的墓碑,让人有种被无数死者围观的阴森感。 我赶紧拉严实窗帘,回头发现衣架上挂着一件簇新的内衣,旁边有一个木头模特,身上穿着整套厚重的新娘装,式样极其古色古香。 内衣还是挂绳收腰的肚兜型,看着有让人耳红脑热的暧昧感。 我就疑惑了,难道下一组镜头需要换这些上镜?穿古装嫁衣代言墓园,听起来像是一则恶劣的恐怖玩笑。 可左右看看又没有其他衣服,这间临时隔出来的更衣室只有我一个人在用,不会有其他演员的行头混进来。 时间紧不容多纠结,我只好先把肚兜给换上。 在穿衣镜前面转了几圈,然后好想掩面嘤嘤嘤。 雪白的皮肤被裹在一小块粉绯的丝布之下,我自己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肚兜的做工好得不像是道具服饰。细腻的桃李绣花配上银丝线绞成的系带,修身的剪裁把身体曲线半藏半掩地展露无疑,淡粉的用色带来不少魅惑之美,竟然比内衣店里挂出来的高档货还要漂亮百倍! 看着镜子里的娇影,我升起些得意的自恋,用手拢了拢头发,设想导演会发出的指示。 摆手挺腰,纤细长腿一摆……噫哈哈哈,还算完美! 我噘唇想冲镜子扮个鬼脸,却莫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才察觉空气一下子变得阴嗖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寒颤。 这冷来得古怪,往皮肤里钻,又贴着骨头往血里渗。 第二章 冥喜嫁衣 忍不住又连打好几个喷嚏,我赶紧捂住鼻子,生怕不小心喷出点什么将身上的肚兜给弄脏。 手刚离开,一种比阴冷更诡异的触感隐隐地从皮肤上传来,就像有双大手正轻柔地抚摸过脸颊,挟着冰凉的触感。 我顿时懵傻,投降般半举起胳膊,懵逼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脸上的肉肉在自行地微微颤动,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而且这一定是双男人的手,修长精瘦,还有硌人的指节! 有、有鬼、有鬼啊!!我的脑幕中顿时疯狂地刷出这几句。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世界居然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鬼,它竟然直接伸爪子摸人了?? 这种状况就太恐怖了,除了眼睛和耳朵能用,身体的其他器官似乎都已失效。我像只被石化的娃娃呆杵原地,跟传说中的“鬼压床”有得拼,区别就是还能从穿衣镜里看到的自己现在的模样。 可我宁愿眼瞎……按在脸上的手缓慢地顺着腰线爬下去,很快碰触到了系在腰后的绳结。 靠,它的意图实在很明显,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头的脑汁完全烧沸成一锅粥。 该怎么办呀怎么办?! 虽然作为一个未来的演艺工作者,我已经尽量开放心态,不像普通姑娘一样对被碰触那么敏感。但在非表演的状态下被一个冰冷的鬼爪子摸来摸去的感觉,还是让我忍不住想尖叫啊。 可愈恐惧,它就愈发放肆!抽散掉松垮垮的绳结后,遮在身体上的布片被拖拽着掀起,一点点的。 攥住布料的隐形爪子贴着皮肤划过,阴冷坚硬的触感,惹得我的身体害怕得一阵阵抽动。 我悲愤得好想以头撞地,血洗这番耻辱算了。 “呵呵,不错,光这样可爱的反应,为夫就满意。” 妖魅清朗的磁音擦在耳廓边上,清冷地响起。 果然是,男的……而且是一只不要脸的大色鬼!什么叫“光这样可爱的反应,为夫就满意”?! 我气得差点噎气过去。 “娘子,待为夫来帮你穿嫁衣。” 这个看不见的鬼东西兀自嘀咕不休。 衣架上的血红嫁衣突然猎猎地剧烈飘动,不见有人拿起也没有任何预兆,就那样直挺挺地飞过来。它好像有了生命,半空之中自动解开所有繁复的盘扣,衣袂飘飘当头就朝我罩了过来! 我愣愣地看着,脑子里突然清明地蹦出个直觉——千万得躲开! 哪怕天崩地裂天雷劈头,也不能被它罩住! “娘子,别怕……呵呵,穿上它,你一定会变得特别漂亮,就像为夫中意的样子。” 不要脸的鬼东西似乎清楚地听到我所思所想,安慰得温柔入骨。 呵呵,呵你妹啊?! 凑在耳边的气息有着古檀一样醇厚的幽深清香,却阴凉如冰,冷得我鸡皮疙瘩直冒。 鬼哥啊,小女子我一点也不想穿上你认为漂亮的衣服,也不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求放过行不行啊?! 肚皮里的哭天抢地显然没用,红艳艳的嫁衣已自发大卸八块,化成一股姿意飞舞的血红龙卷风围着我全身狂旋。 等我睁开眼,它已经虫茧一样把我的全身包个严严实实。 镜子里,幽然泅显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第三章 话痨鬼货 长发被一根孔雀花形的金簪高高地绾起,红艳艳的绫罗洒金百折裙配大花百鸟朝凤大夹袄,喜庆得就像是位马上要坐上大花轿出嫁的新娘! 而我的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只纸糊的陪葬纸俑,只有一双果冻般的淡粉樱唇被上下点了两片如血殷红的咬唇妆。 看上去,如此诡魅。 “怎么样,漂亮吧?” 这只话痨的鬼货又哼笑。 我恨不能张嘴撕咬下他那张不要皮的脸,特么你哪只鬼眼看得出这样子漂亮啊?! 他离我的脸颊似乎很近,近到都能感觉到那两片冰冷的唇在翕动。 可我全身似乎也已化成一个纸人,而手脚轻飘得像被困住的烟雾,一动就会散了去似的。 只有脑细胞还在像锅沸腾的浆糊,卟卟卟地冒泡不已。 我知道这样下去后果要不堪设想,再害怕也必须抱住理智大神的大腿。因为这十五分钟内,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在换衣服而不会特地进来,要摆脱得完全靠自救! “娘子,时间不早了,随我来吧……”清冷妖魅的声音又响起。 兴许是被施了什么法术,我整个人轻飘飘地平躺着飘移起来,眼看就要从窗口飞出去了! 神经全面崩溃之前,本姑娘终于急中生智——拼命在心里开骂! 记起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鬼缚人,灵通心”,大意是指鬼其实是能听见被作怪者的心理活动。 虽然我一向对这种怪力乱神的迷信嗤之以鼻,现在却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积极搅动沸成浆糊的脑细胞,把能想到的恶毒脏话唏哩哗啦地在心里统统谩骂一遍,还用上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凶狠口气。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别看本姑娘平时不拘小节跟个女汉纸似的,但真实性情跟只猫咪一样软萌,压根不会骂人。所以呃,没过半分钟就把肚子里可怜的“存货”给倾销干净。 车轱辘似地又骂了两遍,然后就、就就没了。 就在我逼死大片脑细胞,想再掰出几个新鲜的词出来时。 “噗呲——” 无视我悲愤的心情,鬼东西恶劣地笑出了声。 华丽低沉磁魅,简直像超贵的音响公放,微震空气。 作为一个声控,我无耻地沦陷了一下……靠,滚你个鬼蛋! 下流无耻卑鄙攥人家女孩内衣该被警察蜀黍凌迟至死关进大牢被饥渴大叔爆菊花的色中饿鬼,再好听的声音也是凤凰毛插乌鸦屁屁,白糟蹋老天爷给你的美好天赋! 经过恼羞成怒的“神来之笔”一通乱轰之下,“他”突然就停了。 停了的意思是,本来摸在身上的鬼爪子凭空消失,满屋的阴冷霎间消散,空调又能轰轰地吐出正常的凉爽气息。 我赶紧把举得快倒血的双臂收回,又试着抖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果真恢复如常。 要不是还穿着这一身怪异的红嫁衣,刚才离奇恐怖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场可笑的梦。 擦,果然鬼怕恶人呐! 我鄙夷地撇嘴,又赶紧糊了自己一巴掌,把独自战胜猥琐恶鬼的成就感给糊散了。 现在可不是乐呵的时候,这间屋子绝对、绝对不能再久留! 第四章 被吃豆腐 来不及换衣服,妆也顾不上补,我哆嗦着一双小细腿准备狂奔向摄影棚时。 颤巍巍的嘴唇莫名爆发出一阵热辣辣的痛感,让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又痒又疼,就像被人噘起嘴恶意地啃了一口?! “记住,穿上浮屠冥喜嫁衣,你就是我的。如果敢让这三界内任何一只雄类染指你身体的丝毫……” 好听得令人合不拢腿的声音又轻柔地拂在耳边。 不过这口气却一点也不温柔,阴恻恻得就像拿杯冰块镇在脸肉上,人都快被冻麻了。 而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被冻到裂开状,还卟嗵卟嗵地掉着冰渣渣…… “你不会想看到后果。” 阴寒恶霸的威胁过后,身周旋转起一股强劲的森冷气流,忽尔消散。 “嗡”的一声,空调又痛苦地吐了口气,真是太难为它了。 静悄悄的,终于一切如常。 而我—— “啊啊啊啊!!”彻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再也顾不上面子里子还是皮子。 遇上这么恐怖的事,不发泄一下会疯掉的好嘛! 门“嘭”地被撞开,一窝蜂地涌进来好多人。 这种时候只能把羞耻心嚼嚼吞下肚里去,我蹲在地上嘤嘤嘤地抹眼泪。 “怎么啦,怎么啦?” 导演挥着大扇子也冲了进来,睨了眼哭成傻逼的我,又凶巴巴地吼起来,“柳妙你又在闹什么?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和金钱,知道吗?!” 他似乎伸出手想扶起我,伏低的粗壮手臂直接抵住了我柔软的双峰。 呃?! 好吧,我尽量说服自己这导演虽然看着一脸猥琐,但人家好歹是知名的专业人士,他这个举动应该是无意的。 然而没过两秒,肥嘟嘟的手背也跟着蹭过来,顺着扶起的动作再次抵住我的身体。 头皮一麻,我这下再也顾不得哭唧唧,赶紧甩开导演的手,飞快地起身退后好几步。 其实嘛在演艺圈里,这种恶心的事普遍得不屑一说。还有太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了争取上镜的机会,故意往导演或制片人之类身上蹭呢。 但她们之中,绝对不包括我。 脑海里猛然忆起“他”扔下的话,我的整张脸皮都有些紧绷绷了。 其他人好像没有看见导演的小动作,只是七嘴八舌地问我为什么大喊大叫。 “呃,那个,更衣室里有鬼……”我老实地回,但羞于说得太详细,“他想,可能想嗯,害我。” 一阵诡异的沉默,每个人一额头的黑线要铺地的样子。 我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糟糕了。从小被“唯物”大的现代年轻人哪会轻易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他们现在瞅我的眼神真够微妙的。 我顿时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死党狐朵朵和诸云她们也常说我以这样耿直的脾性,踏入光怪陆离的演艺圈必定会吃上许多亏。 唉,道理都懂,可本姑娘就是改不了。 “柳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导演可能见我对他的“揩油”不给面子,脸色早就难看得像只烂冬瓜。 他支起肥嫩的指头凶猛地戳我的脑门。 “今天的拍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已经先把定金收了。再是不想把工作当回事,也不能找这种不靠谱的理由啊,懂不懂啊?!” “要不这样吧,等一下我把镜头减少些,行了吧?这是给你柳妙的额外优待了啊!”他似乎很好心地提议。 我被他说得快找不到地缝儿钻了——老天,这老混蛋故意给我刚冒了点头的演艺生涯抹黑是吧?! 一个连正而八经的经纪人都还没有的学生妹怎么能承担得起这番埋汰?! 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顿时又微妙了好几分。 啧! 第五章 贪心危险 “可是,柳妙这一身古式嫁衣是怎么回事?” 幸好这时有人惊疑地发问,及时给我解了围。 “确定是我们接下来要拍的形象吗?”导演助理也奇怪了,他看向问话的人。 问话的是今天的道具担当李小姐。 “没啊,最后一组镜头不是要拍墓园接招员的形象嘛,”她拎起手里的包装袋,晃了晃,“我刚才发现把墓园给的服装忘在车上,所以奔停车场去拿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怪异地看向我身上的装扮。 我猛然毛骨悚然地认识到,自己刚才所遭遇的一切既不是幻觉也不是累得做了会儿噩梦。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所说的这套“浮屠冥喜嫁衣”,是不是专门挂在衣架上引我这傻女上钩的诱饵? “喂喂,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柳妙快去换回衣服!”导演听不下去了,又扯着嗓子发脾气,“快快快,都还愣在这里干嘛,各就各位开工啦!都什么时间点还在这里瞎磨蹭!”他噼哩啪啦往旁人身上狂甩扇子。 演员穿错衣是很正常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懒得多想,马上被撵得一哄而散。 我扁扁嘴,只能继续在这间阴森的更衣室里换衣服。 “不过柳妙啊,你这身到底是哪里拿的啊,做工实在太好了!比起上亿投资的电影《满城黄金甲》的戏服还要精致。” 李小姐倒没走开,扯起我身上的百折裙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惊讶地叫起来。 她是道具服装的专业人士,说好那一定是真的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它大概是件货真价实的鬼衣吧?估计她真的要把我当成神经病看了。 “不知道,就在那衣架上摆着的……” 我只能这样敷衍她,顺便硬着头皮挽留。 “呃,李小姐,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在这里换衣服有点害怕。” 李小姐看我抖抖瑟瑟的,倒真的没有离开,只是背过身跟我闲聊。不管她有没有相信我,这样贴心的举动还是让我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否则衣服都脱不下来了。 “唉,看看,做得真好啊。”她拾起我脱下后扔地上的嫁衣,边摸边啧啧有声地赞叹。 “这个版型这种用料,应该是相当昂贵的货!也不知是哪家缺心眼的剧组,这么粗心就丢下了呢?!”她爱不释手地揉着衣料,又感慨起来,“要是放在我们公司啊,丢了一件可不得让管服装的赔死!” 我看她对着这件“浮屠冥喜嫁衣”爱不释手,心里隐隐地不安,可又没什么理由让她放下。 “柳妙,你换好了没?!”导演又在门外催得急。 “李小姐,这衣服……你还是放回衣架上吧?也许会有人来找。” 我心急如焚,只能结结巴巴地建议。 “那怎么行,”李小姐说翻脸就翻脸,正义凛然地教训我,“你知道一件好的古装戏服要值多少钱吗?几千上万的都有,属于贵重物品知道不?!” “我还是做个好人先代为保管一下吧,写张纸条贴在衣架上,万一有人找它,也可以直接联系我。”她从包里翻出笔和随手贴,唰唰两下就把便条贴上了衣架。 果然是雷厉风行的社会人。其实真的不必做给我看啊,像我这样的学生妹才不会认为她就是看衣服贵才想拿走的呢! “柳妙,你到底还能死出来不?!”导演催得跟叫魂似的。 我实在没办法,只得拉过李小姐说实话:“这嫁衣真的不干净!李小姐,你千万不能拿回家更不能穿身上,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否则不知道又要磨蹭到几点,大家都等着下班呢!”李小姐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 我无奈地奔去摄影棚,回身关门时就见她把嫁衣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的古驰大皮包。 看来完全没有被劝住啊……不好的预感就像阴恻恻的呼息,在我心头轻微拂过。 第六章 无字墓碑 悲惨的是,见鬼的糟心事彻底败坏了我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发挥。 在导演不断狂轰乱炸的怒吼中,最后一组镜头竟又花去两个小时才拍完。 我好想找个厕所去哭晕…… 等到全部收工完毕,所有人都一脸的菜色。 我只能识相地婉拒跟剧组一起坐车回去的邀请,因为车上的气氛一定会很糟糕。 如果我不在,他们尽可以用吐槽来缓解一天的疲惫,譬如“今天的大波妹也太业余了,导演你下次可别用这样的蹩脚货”之类的。 本想蹭李小姐的小车回去,可是等我换好衣服出来,摄影棚里居然没了一个人影! 唉,看来她也恨死我了,被拖累到这么晚下班…… 没办法,我认命地独自穿梭在墓园的小道上,朝印象中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座叫“永宁”的老牌墓园服务于本市东部几十万的人口,所以被设计得寸土必争。石板铺的墓区走道开辟得特别狭小,只能供两人并排走动。所以距我两个胳膊肘之外就是黑鸦鸦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竖在那里,而可怕的是更衣室里的遭遇这会儿更是在我脑幕里不断地回放。 鬼手阴冷诡异的触感,过电般的弥延在被抚摸过的皮肤上……STOP! 人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我放空脑袋,疯狂地迈开腿奔跑起来。 其实这墓园是正规的民生单位,距离市中心不算远,绿化和装修跟公园有得一拼,就算这个时间点也并没有“野坟昏鸦”的恐怖片即视感。白天还能看到不少来扫墓的人,这会儿当然是没有了,只有依次相隔三四米的惨白路灯寂寞地亮着。 齐整的大理石墓碑们泛着幽深冰冷的光,印嵌在碑面上的高清瓷照更是可怕,那些亡者似乎都怒瞪一双双冷瞳,阴森地窥向我。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脑洞大开呢?! 哧呲哧呲地极限狂奔半个小时后,不得不放慢脚步,不只是因为喘得快断气。 我赫然发现,墓园那恢弘大气的高顶石头拱门好像总是和我相距了近千米的距离? 又奔跑数分钟后,迟钝如我,终于察觉自己应该是跑错了方向。 路断在一座近一米多高的白色石墓前,墓背后是一片荷叶残落的人工河沟,而出口大拱门却在河沟的对岸。 河上没有桥,得绕! 唉,宝宝不哭,宝宝心里苦! 这大半个小时的疯跑下来,我一双纤纤小细腿也快跑断了。要知道本姑娘平日里可是跑个八百米都要靠跟体育老师哭鼻子才混到分的软脚猫啊! 累成狗后也就忘了恐惧,我撩起裙子一屁股坐倒在墓碑前,顺势回头瞥了眼碑上嵌的高清瓷照,不由被雷劈了一样的懵呆。 “面如冠玉、凤表龙姿”? 抑或者是“星眉剑目、玉树临风”? 恶俗的形容在脑海里飘来荡去久久不散。惊憾之下,我发现以自己看了十年小言的功底都无法描摩出这男子俊美的万分之一。 比起那些脂粉气十足的形容,这瓷照中的男子更多了一股敛在眉目之间的凛冽霸气,而向上微挑的柔和眼尾又不经意地溢出些风流难掩的痞意,和凉薄? 总之,是位让人能一眼误终生的气质型超级帅哥。 难道老天爷也看不惯他长这么bug,及时将这倾国祸水给收了去? 我的目光不由顺着照片往下移,很想见识一下帅哥的芳名。 然而,再次懵逼。 莹白的大理石碑面光滑得像面镜子,昏暗的灯光下都能如实地照出我错愕惊怒的表情。 这、这这这特么竟是块无字墓碑?! 麻蛋,哪个丧尽天良的给超级帅哥立了块无字墓碑啊?! 第七章 白瞳老伯 我突然就义愤填膺了,恨不得能一脚踹碎这块看上去非常昂贵的白石墓碑。 我太爷爷在解放前是专门做风水生意的道上人,破除旧社会之后形势所逼改了营生,带我爷爷转行成为普通的农民。但老家的阁楼上至今保存了一箱奇形怪状的手抄孤本,是我小时候打发时间的课外读物。 可是我悟性差没记性,根本看不明白书里写的那些门门道道,但对无字碑啦倒头钟啦三生石之类的怪异名词还是有些印象的。 记得有书页上明确写明:“无字碑,缚天魂,三生不破,灵消魂散”。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但显而易见这立碑的王八蛋就是想让坟里的帅哥无法轮回转世! 我噎不下一腔郁闷,伸手摩挲照片上冰凉的俊颜,生出无限的同情……呃,才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帅,我保证! 我只是觉得,任何一位亡者都应在亲人的眷恋和祝福中,无牵无挂地走向往生。而不是被立个无字碑,恶毒地庆贺他的英年早凋。 越想越郁闷,指尖忍不住微颤,在照中人的薄唇上按出点温热。 呵! 一声冷冽的低哼滑过耳际,就在我兀自沉醉在圣光万丈的正义感之中时。这记凭空炸响的古怪笑声,及时地提醒了本姑娘现在身处何地。 全身的汗毛刹那唰地飞起。 如吞下满瓶的大力神通丸,我顾不上头疼脚疼屁屁疼,嗖地弹跳起身,连滚带爬地朝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逃。 爆发的肾上腺素使眼前的风景糊成凌乱的一片,风声刮耳呜呜作响。 我正猜自己已妥妥地超越奥冠刘翔哥之时,“叭嗒”-- 天旋地转背部巨痛,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差点把短裙下面的小内裤给露在灯光下。 “保安大爷,差点被你吓死了!” 抹着飙泪的眼,我愤怒地指向一位穿制服拿手电筒的驼背老伯。 老实说,我根本没看清这老人家是怎么突然挡在跟前的。他就像被施了法术的老树根,“biu”一下从地里冒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堵在路中央,侧身看向碑林深处。 要不是他身上的制服还算正规,而且白天进墓园时也看到过这个驼背老伯在巡墓,要不这会儿我准能被他吓得直接变鬼。 “小姑娘,你们在哪个仓库拍广告?”老伯哑着嗓门,慢悠悠地转过脸。 把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我又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又坐回能蹭掉一层屁屁皮的水泥地上去。 老伯的两只眼珠一片雾刹刹的白,乍一眼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瞳仁。再加上满脸错综的皱纹沟壑,惨白的灯光阴阴阳阳地塑着他枯朽如骷髅的面容,实在好不瘆人。 幸好本姑娘早有心理准备,否则真的要被吓没命了不是?! 拍了拍差点蹦出胸膛的小心脏,我只能暗骂墓园不厚道,怎么能让一个白内障患者来当保安,这种程度的基本是全瞎了。 “老伯,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拍广告的?” 不过好歹见了个大活人,我连忙上前去搀住他的手臂,怎么着也得一起走。 老伯感受到我抖啊抖的害怕,舒展皱纹咧了咧嘴,算是笑了吧? “嗯,这里绿化景观好,平时一直会有些剧组啊摄影的来借景,进门都有登记。” 可这回答根本没有解决我的疑问啊?眼睛都看不见,他到底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扫墓,而是来拍广告的呢?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是从仓库出来的……” 老伯似是察觉到我的满腔疑惑,顿了顿又说,“小姑娘,你是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第八章 七天期限 最讨厌神神叨叨的老人家了!我扁了扁嘴,不想再跟他多说话。 “先回答我,你是从哪个仓库里出来的?” 老伯对我的沉默毫不识趣,继续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情愿地嘟嘴:“四号……” 向前的脚步顿住了,老伯突然转过头,用雾刹刹的眼珠子“盯”向我。 近到咫尺,借着路灯我赫然发现那一对惨白瞳仁中竟有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弥延! “有没有拿衣架上的衣服?” 老伯瞠开血丝凝结的雾瞳,阖动枯唇问得慎重其事。 我被他这双诡异血瞳吓得慌乱几秒后就镇静下来,暗叹老人病得真不轻,眼睛都渗血了还在工作。 “我没拿啊。”只是被强迫穿了一会儿。 好像知道我心里所想,老伯紧跟着又一句:“也没穿过,对不对?” “呃,穿过一会儿。”而且还不是自愿的,我头疼地回。 老伯唰地变了脸色,猛得紧握住我的手腕,失声叫起来:“穿了?小姑娘你竟然穿了它?!怎么穿上它的?自己穿的还是别人给你穿上的?” 我心头一紧,回想起更衣室里的限制级画面……呃,这么又污又恐怖的灵异事件,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正犹豫要不要回答时,老伯将头低下直接凑了过来,差点撞上我的大胸。 我被他这番突兀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甩开他的手往后跳去,心头霎间有几千万头咩咩狂吼的草泥马纷乱踏过。 难道今天的黄历上写着“频遇色鬼,不宜出门”啊?! 这个可恶的老不修! “明明有……好像又不对……难不成是搞错了?” 老不修显然没发现我被他无礼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只是呆立原地不停地喃喃自语。 那双白瞳跟疯了似地不停地眨,飞快地眨,上了发条似地眨! 此情诡异,看得我顾不上生气只想撒腿开溜之时,这位老伯又转过头冲我恶狠狠地吼: “小姑娘,三日内千万不要出门,七天内还必须破处,记着一定要破处!” 他一边吼叫还一边伸过手来,好像要捉住我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我的脸皮轰地火辣辣地烧起来,估计都能冒出袅袅黑烟。 这脑子被门夹过的坏老头,亏我还以为你是位惹人心疼的老爷爷! 你才要破处,你全家都要破处! 我在心里破口大骂,用力推开他,拔腿就往墓园大门跑去。 “姑娘,七天内,你必须记得,而且必须找……” 瞎眼老头当然是跑不过一个年轻大姑娘。他在身后急巴巴地追着叫喊,而我已飞快地蹿出大门口,压根儿没听清他还在身后鬼哭狼嚎些什么。 七天内破处?! 啊啊啊,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听下这些没下限的猥琐话,现在洗耳朵还来得及吗?!看来今年暑假回家一定要去家后山的道观烧烧香祛祛晦气。 等打上车狂奔回到住处时,手机屏上已显示是凌晨。 推开家门,灯光大亮的客厅里,三双冒着绿光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在我身上,带着惊恐和猜疑。 “怎、怎么了?” 我被这深更半夜夹道欢迎的架势给吓到,虽然沙发上的三位都是我亲爱的死党。 由于专业性质的关系,我们这帮子未来的大明星常常因为排戏什么的晚回家,从不会互相等门。 “柳妙,你终算回来了!” 闺蜜一号兼合租室友猫太太同学首先迸出一声哭腔,扑上来紧紧地抱住我,眼泪和鼻涕糊我一胸襟。 我:“……” 另外两位则长吁一口气瘫在沙发上,一副精疲力竭就要昏死过去的衰样。 “你们怎、怎么了?”我对她们这幅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死妮子,我们以为你死了!”狐朵朵红着眼眶瘫软成一坨泥巴状,她没好气地回。 神、神马?! 第九章 8号或9号 猫太太把陷在我胸沟里的脑袋拔出来,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嗯,失踪快满二十四小时,我们正纠结着要不要报警……” 我目瞪口呆地推开猫太太,支起一根手指戳向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 失、踪、二十四、小时?! 她们齐看唰唰地点头,神情极其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我不敢相信,平时她们合起伙耍我的时候也是一脸正而八经演技十足,绝对不会搞砸自己学校的招牌。 “拜托姐姐们,今天我被那该死的胖导演折腾坏了,求别玩!” 我干巴巴地哀嚎一声,甩块湿面饼一样地将自己扔进锅……呃,是沙发里。 诶玛,惨到这份上了,这帮小没良心的还这么闹,是因为见我手里没拎宵夜的关系吗?丧尽天良啊! “呃,柳妙,你、你你真的没事?”一双纤手颤巍巍伸过来,小心翼翼地在我额头上碰了又碰。 然后是松了口气的嘘声:“她好像真的没事。” 狐朵朵收回爪子,转头对着另外两人说。 “喂喂喂,我说你们闹够了没有啊?也不心疼一下本姑娘吗?今天的导演真的好凶哦,我差点被吼成一坨屎!” 我悲愤地抬起脑袋,就没人良心发现地去给我煮碗面吗?亏得一起住了两年呢,真过分! 大妞们却面面相觑,神色愈发地慌张。 “柳妙,你……今天在哪里拍广告片?”猫太太颤着声音问。 “永宁墓园啊,出门时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有气无力地感觉自己快要被活生生地饿死。 “不对,那是昨天,今天你才刚回来。”狐朵朵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谨慎地回我。 “什么昨天今天的,现在不是8号吗?我才从永宁墓园拍完照回来好吧,姐姐们别闹了好不好?” 我哭笑不得,懒洋洋地举起手机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她们瞄了一眼我的手机,表情更加凌乱了,完全是一副快被吓破胆的样子。 “柳妙,今天已经是9号。严格来说,现在是距离昨天你该到家的时间已过二十四小时差十三分钟,我们正打算掐满时间去报警。” 三号闺蜜兼室友,学霸诸云坐在我身边,冷静地解释。 我腾地从沙发上翻起身来,怔怔地看向她们,完全懵逼! 剩下两人又齐唰唰地点头。 我这才发现这些日常会保持光鲜亮丽把自己当明星一样看待的女孩,现在个个憔悴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她、她们没在玩?! 这是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下时间,距离现在顶多是十个小时的样子,怎么可能过了一天呢?! 我又举起手机看屏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上面竟清楚地闪着……7月9日23:49分?! 真的不是8号?可我清楚地记着拍摄任务就是今天…… 我猛然激醒,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打车的发票,上面也清晰地印着:7月9日。 拍摄任务的确是8号,这是不可能错的。去之前怕迟到,不停地掏手机看时间,清清楚楚记着时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扯了一把头发,蓦的醒悟:从昨夜走出仓库起,自己已在永宁墓园里逛了将近二十四小时?! 妈呀啊啊啊! 第十章 菩提血纹 “我们也给导演打过电话,他说你昨晚就应该回到家的,还说你比他们先走了呢!” 猫太太抓住我的手,眼泪汪汪的,“妙妙,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们快急死了!打你手机总是不在信号服务区内,我们差点忍不住要通知你父母了啦!” “我、我怎么会……” 比剧组先走?导演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难道是为了怕惹上麻烦? 我捧着脑袋,无法直视妞儿们关切的目光。本以为自己只在永宁墓园里多绕了十几分钟的冤枉路,想不到竟是整整一天,这么离奇诡异的事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诶诶,这么晚了,我们几个也别再多问了!” 善解人意的狐朵朵大概看我脸色不太好,就替我解了围,“人回来就好,有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大家都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还不赶快洗洗去睡,明天有嘉宾课呢。” 经她这么说来,理智的诸云也立即表示赞同。明天是学校每月一次的“明星谈表演”大课,所请的明星都是花了重金的,学校不允许学生缺席和迟到,所以现在还是早点去休息为好。 她们安慰了我一番才各自进屋,猫太太捧出自己的饼干盒子递给我。 “还没吃饭吧,看你肚子叫得……”她欲言又止,嘟着嘴反复叮嘱,“妙妙,明天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大家都快急疯了呢。” 我接过饼干盒子,感激涕零地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手:“没事,太太,你看我的手还热乎乎,一摸就知道是活人对不?” 猫太太“噗呲”笑开,终于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却实在轻松不起来,干巴巴地咽下几块饼干后也蹿回自己的房间,紧锁了门躺倒在床上,裹起毯子瑟瑟发抖。 还听见猫太太养的黑猫“煤瓜”抓墙挠壁地嘶叫了好几下。它一向习惯于趴在我房间朝南的窗台上睡觉,夜夜报到从不缺席。 如在平时一定会起床安抚它几下,但现在真的办不到。这两天的遭遇真是太可怕了,我现在只想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让一切魑魅魍魉都被阳光晒成鬼肉干吧…… 噫,好臭! 越想入睡就越难,没一会儿我被闷在被窝里的汗臭给熏精神了,嫌弃地直揉鼻子。作为一个演艺专业的女生,洗得水滑滑香喷喷是每日必修的保养,一天不做浑身皮痒。 算算时间自己都快24多个小时没洗过了诶,全身散出馊味儿也算正常。纠结半晌还是拗不过一种叫“习惯”的混蛋玩意儿,我裹紧小毯子拿上换洗的内衣,磨磨蹭蹭地溜进浴室。扒衣扒裙脱个精光,正想草草冲个凉。 可,这是什么鬼?! 在发出尖叫之前,双手无比迅捷地将嘴给严实地堵上……我真的不想再吓到猫太太她们。 挂在洗脸台上的大块化妆镜,巨细靡遗地将身上诡魅的异相给映照了出来。一大片艳红如血的花纹妖娆地印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它们像纤细密匝的藤蔓绕着身体爬了一圈又一圈,远看就像开了满胸膛满肚皮的血花。惊恐地转过身看,背部倒依旧雪白光滑,没有被染上这些恶心的玩意儿。 我霎间就明白,这些血纹游走出的形状正是先前穿过的那袭肚兜! 怔怔地懵逼了片刻,我马上发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坏了,本姑娘的演艺生涯……这下要全完蛋! 第十一章 馨香如檀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台面上的化妆粉盒,跟不要钱似地往身上哗哗地倒去。 一阵雪白的香雾过后…… 麻蛋,完全遮不住!如血的艳红总会透过雪白细腻的粉层,邪恶地泅浮在皮肤上。 这样让我怎么出去接活?!先别说广告导演神马的,就是拍平面照的网店客户也不会喜欢自家的模特露着这一身喧宾夺主的纹身啊?! 我急得直扯头发。 顾不得水凉还水热,奔到花洒下拧开水笼头使劲地冲。 可不管怎么冲洗和搓揉,根本毁不掉这些血纹的一丝一毫。它们反而越来越鲜艳夺目,映在被热水冲成粉嫩嫩的皮肤上,妖艳得令我毛骨悚然。 完了,全完了!这特么不是要活生生饿死姐的节奏吗?! 我又气又急,“呜呜”地抽泣着将头向前狠狠地一伸,好想撞墙死掉算了。 可是比撞墙死掉更可怕的事是什么?就是撞在一只看不见的手掌里怎么也死不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额头在距离磁砖墙仅有几寸的地方,硬生生地顿住。 然后—— “何必如此惊慌?穿过冥喜嫁衣,自然会有菩提血纹护着。” 耳边拂过一丝阴冷却馨香如檀的气息,手脚蓦的无法动弹,身体僵硬如石化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跟先前在墓园更衣室内的情况一模一样! 看来某只鬼玩意儿跟回家了……唉呀呀姐妹们,我真对不住你们,嘤嘤嘤! “勿慌,你既是我的新娘,身上的每一样都归我所有,菩提纹能护你周全又能挡住宵小的色眼,岂不是两全之好?” 魅惑磁性得令皮肤直冒鸡皮疙瘩的声音,再次震响在空气里。 等、等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叫“身上的每一样都归我所有”?特么给我说说清楚! 敢情这些盖不住洗不掉的破花纹就是你的手脚啊?存心要断了本姑娘的生路是不是?! 靠,不骂死你这只自说自话的王八鬼蛋我就跟你姓! 我憋足了劲在心里破口大骂,顺便再把之前那通“神来之笔”原封不动地轰炸一番。 然而,这次却失效……好吧,得赶快收回刚才的后半句,呜! “爱骂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不过娘子骂人的样子很诱惑呐,为夫好喜欢。” “他”似乎毫不为惧,轻笑两声后似乎凑得更近了。 一双冰凉的手抚在我的脸颊边,逗猫似地拉扯我的脸皮。 呸!本姑娘不爱骂人只爱骂鬼,尤其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大色鬼! “娘子一定是在怀念我的‘动手动脚’吧?” “他”自说自话地曲解我的心语,伴着恬不知耻的轻笑。 喂喂,你家语文老师一定死得早!我的肚皮都快被“他”气炸了。 紧接着,两片阴凉如冰却柔软如丝绒的嘴唇温柔地覆盖上来,灵活如调皮的小鱼,啄吻鼻尖或者吸吮我的唇…… 哇啊啊啊,本姑娘羞得快烧成一股水汽,直接化了云消散而去。 好想尖叫! 可惜任凭我翕动唇瓣,拼命挤压喉咙,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绝望地闭起了眼,木偶娃娃一样被紧搂在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到的怀抱里。宽大结实,肌肉强劲,纹理清晰,却传不来心脏跳跃的鼓动感。 “他”还用牙尖坏坏地抵咬。 贴着阴冷无体温的身体,我却热得快要烧起来,温暖的水柱滴落在身上都感觉是微凉的。 好吧,十九岁的单纯妹子终于见识了一把什么叫“血脉贲张”…… 第十二章 撩妹高手 “他”似是觉察到了我的青涩,含糊地笑了数声,然后搂住我的细腰转了一个方向,将我重重地背抵在墙壁上。 “没说错吧,其实娘子你很喜欢为夫这样相对呢……”冰凉的唇片移到耳垂边,暧昧昵语。 喜欢你妹啊!本姑娘最讨厌的就是被无故“壁咚”了,你特么以为自己是小言文大总裁吗?! 骚年,这毛病学名叫“中二期综合症”懂不懂?! 我怒眦大眼,拼尽老命地瞪他瞪他瞪他!但眼睛瞪得再大,也只能看到从花洒飘下的水束奇怪地弯曲,水滴往下跌落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挡开,由一条条水柱持续地勾画出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而人形中间的面目及身体细节,依旧是透明如空气。 被这只王八鬼蛋上下其手这么多次,居然还没有看到他的模样儿,简直能让我憋屈到肚皮疼。 啊呸!如果能看见,本姑娘一定会张嘴咬用脚踩用额头磕用膝盖直接把你的小JJ撞成死鸡,以后再也没兴趣对任何女人动手动脚! “他”似乎是读到了我肚皮里这串色厉内荏却并没什么用的威胁,很不给面子地低笑个不停, 强壮坚硬的胸肌堵得我快窒息,不得已又启开双唇。 “他”不失时机地又将唇覆盖上来,一条灵活却凉如软玉的舌围堵我的慌乱。 靠啊,这死色鬼竟是位撩妹高手啊! 这抓心挠肺的感觉简直要命,一身鸡皮疙瘩再次喜唰唰地探出皮肤,现场围观掉节操刷下限的深吻!如果有个正常人在这里,大约就能看到本姑娘跟根木头似的僵立在花洒之下,扭着舌头独自在……呃,画面实在太美,我赶紧放弃想像。 脑子里已不再是草泥马奔腾的光景,而是非洲动物狂野大迁移,千万万只铁蹄将我踩成齑粉,在空气里飞啊飞浮啊浮。 但在这样潮涌般的神魂颠倒中,我还是能敏感地获取到“他”一些真实的信息。 譬如嘴里有股清冷的神秘檀香,牙齿整齐滑润得令人嫉妒,有点胡渣的下巴精致优美。身材健颀体型修长,似乎还披着一袭长长的袍子,凉滑如水,衣料上还绣有精细的花纹。 这些花纹好像有点怪,杂乱得好像没规则,但摸上去……有种被电到的怪异感觉。 没等我摸着出个所以然,却发现“他”已经搂我入怀,亲昵相贴。 卧槽,本姑娘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跟任何一种生物这样超近距离过,何况这家伙明显是个带把的雄性鬼物! “喂喂,离我远点!先说你到底是谁?!” 我在心里发问,居然还能听见自己不要脸地喘,坑爹啊! “他”终于离开我的唇,沉默数秒后压低嗓门,回答得很淡然也很敷衍。 “如果缘深,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现在无须多问。” 多问你个大爷!本姑娘被你这只大色鬼这样那样只差“负距离”了,连问个名字都不行啊?! 滚,自个玩儿你的鬼蛋去吧! 第十三章 良辰再会 我扭脸试图甩掉抚弄唇片的手指。 “他”对我这个小小的反抗举动立即进行了镇压,搂在背后的手顺着脊椎线往下走,滑到腰上无情地拧了一把。 感受到这种暧昧动作的危险性,我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得死紧,脑子里飞快地转悠着“他”万一想干点什么事,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再怎么说,我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鬼货夺去了初次啊?! “你,别乱来!我爷爷可是有名的捉鬼大师,如果你敢对我做出什么,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我硬着头皮开始说瞎话。如果把这话扯到我太爷爷身上,可能还不算胡说八道,旧时的风水大师偶尔也要帮人收收鬼驱驱邪的嘛。 但从我爷爷那辈起,我家就已是根正苗红的贫下农,响应国家破迷信的号召,家里连清明节都早就不过的绝对唯物主义。 不要脸的大色鬼当然不会听我的,将手很快转悠到前胸来。 我整个人都剧烈地惊跳了一下,迅猛的羞火“嘭”地从脚底轰烧上头,估计连头皮也快烧焦。 “娘子勿急,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为夫暂时还不能碰你……”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颤着肩恶劣地轻笑:“就算你求我碰也不行。” 碰你的大头鬼!碰你一地府的大头鬼! 我终于按捺不住羞愤,再次破口大骂,直骂得口干舌燥心血倾尽。 “他”却不痛不痒地“呵呵”数声:“乖,污言秽语这招对我这种级别的没什么用处。在为夫看来,倒更像一种情趣……” 我气得差点直接噎了去。 “娘子,歇歇吧。只要成婚,你即可通晓为夫的弱点,掌控为夫的来去。” “这么美妙的事不想试试吗?每逢良辰时,为夫必来与你再会,勿急勿急!” 他自说自话完毕,我的嘴唇被阴冷的舌尖重舔一口后,水柱勾成的人形“哗”地消失。 水滴们淅淅沥沥地喷下,好像从不曾有过异常。 而我一时没收住怒骂,浴室里久久地回荡着没节操刷底限的震天怒吼—— “你这个烂掉小JJ的好色王八鬼蛋,本姑娘死也不会求你来啪啪啪的!!” 糟了! 我飞快捂住自己的嘴,可惜已来不及。 门很快被急促地敲响,猫太太在门外紧张地询问:“妙妙,你怎么了?!” 听着连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狐朵朵和诸云应该也跑了过来。 “没事……”我呼哧呼哧地扶住瓷砖墙,有气无力地回她们。 诶?那王八鬼蛋又一次被骂走了?啧,真的好想去死一死啊!可我不想再撞墙撞出鬼来。 “柳妙,你已经洗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没事?”最老成的诸云总是善于一针见血,“而且你刚才叫出来的声音绝对不像没事啊?” 唉,无话可驳。 为让她们安下心来,我只得赶紧擦干净身上的水,裹住小毛毯去开了门。 “真的没事嘛,你们别瞎操心……” 面对关心的目光,我纠结得头都大了一圈,毕竟这又不是在演戏。现实生活中,要我这么耿直的傻妞儿睁眼说瞎话,简直跟要我小命似的难。 猫太太不安地帮我揪紧身上的小毛毯。诸云则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说:“柳妙,我们同住了好几年,谁有难处大家一起担,这是当初合租的时候就说好的,你可别忘了。”狐朵朵也拉过我的手握了握,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说得也是,这样的灵异事件绝非不是我一个人能单独承担的了,或许大家有商有量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她们不能把我当成蛇精病看啊! 我嚅动嘴唇终于憋出一句:“不管你们信不信,昨夜我在永宁墓园里撞到鬼了。” 她们惊异地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反应出什么表情。 我想她们肯定以为我是疯掉了,只能咬咬牙将小毛毯拉开:“你们看。” “看、看什么?”狐朵朵朝我身上瞄了两眼,有些莫名其妙。 嗯?我连忙低头一瞧……那些该死的“冥喜菩提纹”呢?! 第十四章 捕鬼摄像 在灯光下,先前爬了一身的血纹竟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一样! 面对诸云和狐朵朵不知所谓的眼神,我张口结舌彻底傻掉。 “咦?这是什么,妙妙,你被蚊子咬了吗?”猫太太倒没多大反应,伸指抠了抠我双峰上的两处红痕。 我顿时囧呆,坚定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噗呲!”狐朵朵笑了出来,暧昧地朝我挤眼。而我们当中,只有她是有男朋友的。 我连忙拍掉猫太太的手,唰地一下把毯子重新裹上身,默默地岔开话题:“……关于见鬼的事,你们还要听吗?” 原以为她们根本不会想细究这么不科学的事,各自回房放过我,没想到诸云却极其严肃地点了点头。 “要听,我们相信你。” 我们四人之中,她一向最有主见,另外两位也认真地看着我点头。 我倒是愣住。 “昨天夜里就有人跟我们说,你可能遇到了不可思议的麻烦。”诸云见我犹豫不决,又解释,“所以我们才会急着找你找了一天一夜。” 诶?! “本来见你平安回来后,我们都打算不再提起昨夜的事,”狐朵朵苦巴巴地垮下脸,嗫嚅,“那些怪事实在是太缺乏真实感,我们还是合计合计比较好。” 她瞄了眼诸云和猫太太,似乎还是不太再提起的样子。 “既然柳妙真的遇到麻烦了,我们再逃避也没用,还是一起面对吧?”诸云冷静地回她。 猫太太一如往常地听话,大力点头,只差举手举脚表示赞同。 看来今夜注定又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夜。 “柳妙,先去穿好衣服吧,别着凉了。我们在客厅里等你。”狐朵朵总是最体贴。 我点头,佯装冷静地转身回浴室穿衣服。 仔细回想死党们的行为,的确透着不同寻常的蹊跷。因为学校不时要让我们去一些剧组跑龙套,一天一夜不回家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何况我昨天出门的时候还特地跟妞儿们报备过的。现在琢磨起来,猫太太说从昨夜起她们就开始找我更是不可思议,难道那会儿她们已经知道我被困在墓园里了? 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让这些粗神经的姑娘们觉得我出事了。 越想越可怕,我赶紧扔下小毛毯,抬腿穿内裤,垂低的目光无意地扫到自己三角区…… 这?! 双腿一抖,我差点一屁屁直接坐地上。 呈现在眼前的是似曾相识的恐怖情景。妖艳血红的“藤蔓”像从草地里开出的花,在我身体最隐秘的区域妖娆地绕缠。乍眼看去就像染了一屁屁的大姨妈,非常之恶心。 我颤抖地伸出手指使劲地捻了又捻,还是搓不掉丁点的颜色,显然跟刚才绕在胸前的东西是一路货色。 化妆镜是挂在梳妆台上的,只照得到上半身,而下半身的异相我刚才只是没发现而已,大有可能是和上身的一同出现。 突然想起“他”的调笑。 我恍然明白一件事:那些血纹会突然看不见,大有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柳妙,你没事吧?”客厅里传来朋友们的催促。 我连忙收回自己快要突破地球大气层的脑洞,穿衣穿裤收拾妥当,步入客厅。 “喏,柳妙,你先看一下这个,”诸云见我坐定下来,就从猫太太手里取过手机,划了几下后送到我面前,“答应我,看了后不要太害怕,我们大家都在这里。” 另外两人郑重其事地朝我点头。 我没看,心已沉到太平洋的海沟里去了。 手机上正开启着软件叫“捕鬼摄像头”。前几个月猫太太买了最近版本的苹果机后,我们抢着玩,然后帮她下载了许多有趣的应用,其中之一就这个叫“捕鬼摄像头”的国外软件。当时就开着它嘻嘻哈哈地照着家里乱拍了一通,自然是毫无收获,谁都没把它当真过。 而现在,它正在播放一段拍摄下来的视频,只有36秒,显示拍摄时间是昨夜10点多。 我记得那时自己应该还在永宁墓园里乱跑一气。 影像就如同夜视模式,像素颗粒极大模糊不清,跑动的人影更像是由各种色彩的烟雾组成,只能勉强看出衣装打扮。 就算如此,我也能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第十五章 地魂归来 丰满高挺的上身,微卷长发披肩,一身雪纺纱格子连衣裙,这不是我柳妙还能是谁?!而且脚上的凉鞋是给做外贸网店的朋友免费拍了几组展示照后赠送的样品,还是没有上市的款。 所以无论怎么看,昨夜22点38分在家里的这位,真正是我本人! 冷汗顺着额角缓缓地淌落。 “她、她真的是我?”我心犹不甘地问。 猫太太她们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的确是你,但感觉又不是你。”诸云从我手中取回机器,按下了重播键后又递过来,“仔细看,视频中的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们当时吓坏了,等到想起拍下来时,只剩下这几十秒的影像了。”她又解释,“其实这个‘你’在这里闹了起码有一个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左右?那会儿我应该刚从墓园仓库里走出来,怎么可能直接到家啊?! 视频里的“我”用力摆动双臂,额头抵住客厅的南墙,疯子般地迈动双腿,就像完全看不见挡在面前的墙壁,挺着这样古怪举动过了36秒后霍然消失。 那种逐渐消隐,整个身体被一丝丝抽离的古怪景像,简直比我以前看过的任何恐怖片的特效还要真实,和令人毛骨悚然。 我完全傻懵,茫然地抬头扫视小伙伴们的脸,一种沉郁的恐惧猛烈地袭上心头。 这个突然消失的“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还是我已经疯了……昨夜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谁来告诉我,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妙,柳妙!”狐朵朵可能见我神色不对,连忙坐过来,一把抱着我的头搂进她的怀里。 “没事,柳妙,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我是疯了吗?我昨天夜里其实是回家了的对不对?”我推开狐朵朵,扒着她的肩拼命地问,“这视频是不是你们在逗我啊?是不是这样的?快告诉我啊?” “其实根本没有大色鬼,也没有白内障的古怪老伯,也没有无字墓碑,是吧?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嗯,对,一定是这样的!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所以就乱想了,肯定是这样的。”我听见自己慌乱地絮絮叨叨,真的像个疯子在呓语,怎么也控制不住嘴巴语无伦次的翕合。 “柳妙!”诸云急忙把我拉到她怀里,算是救出了快被晃散架的狐朵朵。 “你没疯,柳妙,别害怕……”她抚着我的背,等我稍有些安静下来后,才轻柔地说,“这个视频里‘你’,只是你的一部分。” 我迷瞪瞪地望着她。 “那是你三魂中的一魂。”一直安安静静的猫太太终于开了口,非常小心翼翼,“我奶奶说,那是你的‘地魂’。” 看来那个告诉她们我可能遇到麻烦的人,就是猫太太的“奶奶”?可是我清楚地记得猫太太说过,最疼爱她的奶奶早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啊?! “太太你怎么又冒出个奶奶来了……嗳哟喂姐姐们,能不能把这些破事给我原原本本地讲一遍哪?” “柳妙别急,你没看到大家都吓慌了嘛。”诸云按住我的肩,急忙安抚,“我们把昨夜里遇到的事讲一遍,你也把你的经历说出来,这样大家群策群力或许能分析出个来龙去脉来。” “我们遇到的事就由朵朵来说吧,她是第一个发现那个‘你’回家的。” 第十六章 南墙收魂 狐朵朵的表达能力一向很好,讲起事有条不紊,强迫症严重的诸云都没能给她修正过一个细节。 整个过程听起来鸡飞狗跳得很喜感,但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使劲闹腾的主角可是自己。 因为期末考临近,昨夜死党们都各自早早的回房复习。到了23点左右,狐朵朵开门泡茶。开水机就在房门边上,所以她连客厅大灯都没开。 当时只有走廊上的一盏小壁灯发出的荧荧微亮。 狐朵朵低头接水后直起身来,赫然发现“我”竟站在黑灯瞎火的玄关处东张西望,就像站在街头过马路似的。 “柳妙,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狐朵朵的近视眼近500多度,晚上卸妆后她也懒得再戴上隐形眼镜,一时没查觉那个雾茫茫地泛着青白光晕的“我”有什么奇怪。 她跟平时一样,懒洋洋地跟我打过招呼后准备回房。然而此时,“我”竟然疯狂地奔跑起来,用她的形容就是“像股飓风一样从面前掠过,用匪夷所思的速度。” 那种速度绝非正常的人能拥有的,何况她们都知道我是个连跑个八百米都能晕倒在地上的运动渣渣。 当时狐朵朵就傻掉了,手里的杯子直接跌碎在地上,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因为那个“我”竟然穿墙而过,直接隐没在猫太太的房内! 紧接着她就听到猫太太疯狂的叫声。 “我当时已经睡了,听到狐朵朵摔杯子后才惊醒的,然后就看到‘你’从墙里直挺挺地飘进来,就像恐怖电影里的那种东西,差点把我吓晕过去。”猫太太捧着一托盘的茶杯走过来,心有余悸地补充。 “我也差不多吓懵了。‘你’之后又穿墙进入我的房间,晃了几圈又从侧墙蹿出。那种样子,实在不像是个……人。”诸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塞进我手里。 茶水很温暖,可我的心却感觉冷,忍不住又将小毛毯紧裹在身上,好像一个人脱光光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可有血纹的那处却感觉有些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悄悄地夹紧了腿,抬头看狐朵朵,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狐朵朵她们就这样尖叫的尖叫吓傻的吓傻,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在屋内各种奔移和穿梭,像在不断地寻找着什么。 听到这里,我啜了口手中的茶,倒不怎么紧张了。原来那个“我”跟本尊在墓园所做的一模一样,只是不断地奔跑着在找路。 看来所谓的“地魂”或许只是被真身绑定的镜像,是不是有点像那种叫“全息投影”的玩意儿?听上去有点高科技诶! 没等脑洞再次乱开,却听狐朵朵顿了顿话头,抬手指向南墙,用一种有些哭笑不得的语气。 “接下来的事才是最离奇的。” 那个满屋子乱蹿的“我”闹腾了近一个小时,把狐朵朵她们搞得快要疯了,正商量着要不要夺路逃出家门时。 “我”突然撞到了客厅南侧的外墙,却无法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穿过去,而是额头抵着墙面不停地做出奔跑的动作,却没有再移动半分。 就好像突然中了咒而自己全然没有发现。 灵机一动的诸云急忙奔到猫太太的房里取出她的手机,打开那个谁也没当真过“捕鬼摄像头”的应用,对准“我”拍了起来。 让她们又差点吓晕过去的是,“我”竟然能直接被摄入镜头,要知道之前我们互相拍着玩都没有拍出过任何人像! 拍到38秒后,她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我”突然扭曲成一束绿莹莹的光束后被吸进了南墙,惊悚地凭空消失了! 第十七章 唐卡遗像 狐朵朵说完后连吞了几口茶,又眨着晶亮的大眼建议:“如果我们把这段影像放到网上去,保管能让柳妙一夜红透大江南北,直接进军娱乐圈。反正她本来就有不错的本钱,就差个走红的机会。” 兴许是为了缓和大家紧张的神经,她还开了这么个很有操作可能性的玩笑。 啊呸,本姑娘才不要以这种方式进军娱乐圈呢!难道以后让粉丝们见到我,都要大声吆喝“变鬼的柳妙小姐,我们好喜欢你!” 呃,光想想就觉得挺带感的肿么破……这种时候,我的脑洞居然还能大到有挖穿地球的架势啊! “诶诶,你别瞎掰了,”诸云的理智果然是我这个脑洞王的救星,她直接狠剜了狐朵朵一眼,“妙妙真正的麻烦,你还没说出来呢!” “这个……让太太说吧。”狐朵朵幽幽地瞥了一眼猫太太,直接把问题扔了过去。 猫太太咬着嘴唇,神色尴尬地嗫嚅:“柳妙,有件事请你一定不要生气……” “什、什事?”我被慎重其事的口气给吓到了。 她期期艾艾地走近南墙,就是“我”在视频里被挡到的地方。 南墙上挂着一幅不到半米高的装饰壁毯,据说取材自西藏的唐卡,缤纷厚重的底色配上优雅的神佛莲座图还蛮好看的,一直是我们小窝里的装饰亮点。 我记得这幅唐卡壁毯是猫太太带来的,难道是“佛祖”起了神奇的作用? 像是故意要对我乱七八糟的脑洞进行打脸,猫太太拎起壁毯一角,顺着挂杆“唰”地转个面——赫然出现的是一幅黑白色的......遗像?! 一位老人家的遗像,慈眉善目的。 她是猫太太的奶奶?这句显然是废话,几乎不必再确定。 猫太太紧张地窥着我的反应,怯生生地解释:“这幅挂毯对我很重要,它是很有来历的,但怕你们忌讳,所以一直都没敢告诉你们。” “太太你别墨迹了,相信柳妙现在不会介意这些。” 诸云转头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指过凌晨。明星大课上据说还有现场试角色的机会,照这样子下去我们几个准得顶着熊猫眼去碰运气了。 我也急躁地示意猫太太赶快往下说,然后走到挂毯旁眯起眼认真瞻仰。 遗像是用黑白灰三种色相几十种不同色度的丝线绣成的,精致细腻得惊人,让老人家的脸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光彩,栩栩如生地温柔微笑。 这样精美到极致的遗像丝毫不显阴郁,倒是泛出些淡淡的温馨气息。 猫太太大概觉得在合租屋内堂而皇之地挂遗像,肯定会惹大家不高兴,而我倒觉得让老人家的遗像整天面对墙壁更是大为不敬。 我更好奇她为什么不直接把毯子挂自己房里得了,怎么挂都没顾忌,何必让她奶奶受这样的委屈? “这毯子的来历,以后再跟你们解释吧,”猫太太明白诸云的意思,急巴巴地挑重点,“妙妙消失后,大家没头绪地到处打电话乱找一通,又折腾掉大半夜,后来诸云让我们先去睡。” “没到二十四小时又说不出具体情况,报警了也没用。”诸云对这个决定补充说明,“视频拿出去会被警察当恶作剧,所以我们打算等到天一亮,就回学校找老师去报警。” 狐朵朵点头,叹口气说:“睡下不到一个小时,猫太太又冲出来砸我们的门。” 猫太太伸手轻摸挂毯上的面容:“因为我睡下后就梦见我奶奶站在这里,跟我说刚才是你的地魂出窍,它暂时回不到你的身体里去,所以自己跑回了家。而你可能会有大麻烦了。” “奶奶有说是什么样的麻烦吗?”我抖着唇问。 第十八章 鬼怎么污 “呃,奶奶没具体讲这个,只是说地魂她先替你保管下了,让我们安心,还说你会回家的,因为有东西护着你。”猫太太又将手伸过来攥紧了我,“柳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抿着嘴一时憋不出话来,好像有一大团被煤瓜撕乱的毛线球在脑子里滚来滚去的,勉强能顺出三件事。 一是我的地魂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了,而且自己跑回了家; 二是地魂现在被猫太太死去的奶奶保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或怎么还给我; 三我好像遇到了未知的大麻烦,但是神秘东西护着我? 前两件事大概还称不上特可怕,而最后一件……我想到那莫名出现给我穿嫁衣的流氓鬼,顿时一阵恶寒。 真不知道“他”是我的麻烦,还是护着我的那个? “柳妙,时间不早了,赶快说一下你昨夜里到底怎么回事吧?”诸云又催促,说说停停的又过去了十多分钟。 我想了想,把那些破事压缩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譬如被某男鬼无节操刷下限的调戏,花了十分钟讲个明明白白,自觉没有遗漏任何重要的细节。 没等大家脸上的震惊消褪,诸云回过神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必须尽快去永宁墓园找那个保安老伯,还得想办法找人给柳妙驱鬼。” “嗯,对对对!”猫太太赶紧点头。 我一愣,的确如此。这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听下来,唯一可抓住的线索确实是保安老伯的胡言乱语。 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真是非常值得细问清楚,可愚笨如我竟然误会了人家,啧! “不过啊,柳妙,虽然那个大色鬼的举动是挺可恶的,不过我个人觉得它对你也许没有什么恶意……” 沉默了许久后,狐朵朵突然憋出这么奇怪的一句。 不会吧,都这样那样了还没有恶意?! 在我眼里,那只大色鬼跟公交车上摸女生屁屁的流氓痴汉有毛区别?! 大家一头黑线地瞪向狐朵朵,很想让她解释一下什么叫“没有恶意”。 狐朵朵却慢条斯理地笑,语气暧昧地说:“妙妙,相信我,男人挺好理解的,我相信男鬼也一样。” 大姐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要让我相信那流氓鬼其实在帮我吗,就用它那双色兮兮的鬼爪子?? 除了换男友如换衣服的狐朵朵,另外两位也是跟我一样的处妹子,一个誓要考取北影导演系的超级学霸,另一位是只爱零食和猫咪的居家宅女。 她们也都学我样,一头黑线地瞅着狐朵朵,然后齐声唏嘘。 “切~~我们要是抓住那只大色鬼,就把它捆到您狐朵朵的床上吧,记得现场直播当谢礼!” 对了,狐朵朵的绰号就是“狐媚娘”,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感且性格开放,在网模界也混迹很久,算是带我入行的大师傅。 “哼,只要够帅,管他是人是鬼,本姑娘来者不拒。”狐朵朵抱臂撇嘴,高傲地鄙视我们这些不解风情的“大龄剩处”。 “可是,嗯那个,鬼会有JJ吗?它们好像全身都软软的样子。” 以往一谈这种话题就开始装聋作哑的猫太太,今天可能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突然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见我们齐刷刷地瞅过来,她顿时面红耳赤地换上很学术的口气,一本正经:“因、因为鬼看上去都好像没有血液,嗯,那要怎么充血弄硬海绵体呢?” 咦?怎么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 一阵可疑的死寂后,我们仨个的爆笑声平地炸起,差点掀掉屋顶。 第十九章 血池移魂 狐朵朵乐得从沙发滚下地板,肉虫子一样在地毯上扭了好几圈,而我和诸云则抓过猫太太果冻般的身体好一顿“疼爱”的搓揉。 压抑紧张的气氛被嘻嘻哈哈的胡闹给冲干净了。 我得庆幸自己面临这摊子恐怖破事时,身边还有这么几个逗逼陪着。有他们在,本姑娘就不可能被吓得神经错乱。 等被诸云赶回房去睡觉时,大家都不再紧张兮兮,猫太太甚至还伸起懒腰打起了哈欠。 身为当事者,我当然依旧忧心忡忡,不过躺到床上就不愿再多想了。我困得眼皮直耷,传说中的失眠竟没有来折磨我这个头顶快长出蘑菇的倒霉蛋。 “煤瓜啊,来……给姐姐抱抱。”睡过去之前嘀咕了一句。 可煤瓜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乖乖地跳上床趴到枕边,拿毛茸茸的背蹭我的后颈。 它好像都没在房间里,窗台上静悄悄的,好奇怪。 我没空下床找它,困得半死只想黑甜无梦到天明。 然而老话是怎么说来着?理想是用来蹉跎的,愿望就是用来破灭的。 双眼一闭霎间入梦,而且我知道这将会是场心惊肉跳的噩梦。 更糟糕的是,它让我感觉无比真实。 真实到什么程度呢?我竟闻到一股直呛入喉的血腥气。 它在沉郁的黑暗中弥漫,久久萦绕于鼻端。 而正常的梦,人是不可能真正闻到气味的。 我忍不住捂住鼻端,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哎哟喂,果然……不痛! 就算确定是梦也无法让我安心。因为血腥气正是从自己身上溢出来的,还挟裹着一股清甜的樱花芬芳。 以前听老人说过,被鬼附身时会挥散出浓郁的血腥气。 但是,在梦里也会被鬼强行征用身体? 我又不敢肯定了,因为被大色鬼轻薄的两次都只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檀香,却没有闻到任何难闻的气味。 或者“他”那种并不算是附身,只是一种“禁锢”? 我十分学术地研究了半晌,而身体里的“不速之客”显然有些不耐烦,动用意念催促我赶快往前走。 耳畔汩汩地荡漾着水声,这里应是一大片黑黝黝的潮湿之地,视域范围内没有一丝可以睹物的光线,还时不时传来的诡异碎响让我的头皮发麻。 嘴唇自行翕合,我突然听见自己叫出了一个名字,但没怎么听清。 鼻端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郁,让空落落的胃更加难以忍受,想吐。 然后,又一次。 “九倾?” 我无辜地啧了下舌头,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呼唤谁。而且叫得那个凄凄婉婉柔肠寸断,根本不是我柳妙平时的画风啊? 更何况,本姑娘十九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九倾”的人啊?! 我妥妥地囧了,咬住唇片憋住呼唤这个名字的强烈冲动,可阻止不了哀憷在心头徐徐滚涌。 难道是被某个望夫成石的小媳妇给附体了吧?在幽冥般的黑暗中,她似乎正翘首期盼着与情郎亲密相会于某处。 我直觉必须赶快摆脱这莫名其妙的梦境,否则又要倒大霉了吧? 于是我试着向走动几步,脚底“哗哗”作响,显然是搅动了一汪浅水。 更浓的血腥气蒸腾而起,毫无遮掩地袭进鼻腔。 我再次捂鼻,猜测这脚下的可能不是正常人类愿意见到的某液体。像是为了回应这种猜想,氲氤天光缓缓亮起,就像晨曦微澜,眼前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条笔直向前的大路,铺着莹白如玉的石板。 而地面上潋滟流淌的,果然是血水。 我瞠目结舌,几乎不敢再迈出去一步。低头惊觉自己莫名地穿上了一袭华美的旗袍,黑花绸镶红锦边,繁复的手工盘扣,齐踝的厚重长摆。另外还有高高挽起的发髻和一双踏着湿泞的绣花高跟鞋。 血水倒映出现在的我,竟变成了一位美艳到极致的富家少女?! 第二十章 白坟冥主 瑶鼻樱唇黛眉如烟,妖娆凤目含情脉脉,这张脸美得摄人心魄。 但再美也不是我的。 我柳妙清秀甜萌长得的确算不上难看,但绝对没有这种美艳到近乎于天姿国色的地步,否则怎么可能还会混迹于三流艺校呢。 所以就算知道是一场空梦,我也着实被吓得够呛,好在经过一天一夜各种震碎三观的惊吓,胆子已经皮实了不少。 假脸就假脸吧,反正咱也没亏到啥是吧? 天色越来越亮,梦中异域像幅横轴画卷,正徐徐展开。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掺足血味的空气,举目远眺,脚下的石板路笔直地通向前方,像束孤独的光线,穿梭在漫无边际的乾坤之中。 路尽头还有座雕栏玉砌筑的豪华大墓。 透过微薄的雾气,我对它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而路两边,赫然是轻荡着阵阵波涛的无垠血海。 这是梦,这是梦,这特么只是个梦啊啊啊! 我咂舌,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已达到独步天下的地步,这是平时经常将脑洞开出银河系的后遗症吗? 漫天席地的猩红严重刺激到了我的视网膜,双眼忍不住要飙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在梦中,闭眼这个自我保护的功能基本是无效的,所以呆杵在原地就非常难受。 我忍住脚下销魂噬骨的血浆泥泞,慢慢踱步走向那座造得很是腐败的大白坟。 离坟越近,强占在身体里的鬼妹子越是心情悲凉。感同身受这般凄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让自己的心情舒服点。 等到高耸莹白的墓碑矗立在面前时,我猛然记起:这特么不正是永宁墓园的那块无字碑么?! 它似乎比我在墓园里看到的更为恢弘和高大,充满着强大的压抑感和威慑力。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梦到这玩意儿?!一定是碑主人太帅的原因,日所思夜有所梦嘛。 我一头黑线地发现自己原来十足是个小花痴。 “南城九倾,出来见我,求你!”又听见凄楚的喃呢,双膝不由自主地“卟嗵”一声跪倒在碑前。 我心疼地看着精致的旗袍下摆被洇染上大片的血污,恨不得能抬手糊鬼妹子一巴掌:败家娘们,你知道现在一身好料好手工的旗袍要值多少钱吗?! 碑面依旧没有任何字迹,只有那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傲娇脸,正冷清地镶嵌正中。 “九倾……”鬼妹子根本不顾及我这个身体正主的思绪起伏,犹自哀哀念叨。 这梦内梦外演得这么真真切切,我倒真有些糊涂了,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应该不只是在做梦,可能真的被这女鬼拖进了“魇梦”?! 太爷爷的手抄本里有关于“魇梦”的解释,意思是说人在阳气低的时候,容易被鬼拖进特定的梦境里各种折腾,但搞不好从此就会一觉不醒永困魇梦。 不过九倾帅哥呐,为啥你家妹纸要附上我的身体化出魇梦去找你呐?!约会不是只要两个人就行了嘛,本姑娘并不喜欢被强行灯泡化啊! 我苦中作乐地脑补一出才子佳人阳阴两隔的艳美爱情故事……不对啊,既然九倾的妹纸能附身于我,岂不是说明她也是个死人? 既然两位都已作古,难道没能在地下团圆,反倒是阴阴相隔了吗?这特么也太不符小言书必须happyending的设定了,差评! 眼前突然升起一片殷红的光亮,万道细针般直挺挺地刺进眼瞳,避无可避。 我惊慌地抬起头,吓得差点尿湿小内裤。 路两侧蓦的血浪涛天,涌起数十米的血墙疯狂地冲上石路,重重地拍向白色孤坟,将它囫囵吞没,只有莹亮的无字碑始终能从血涛中探出头来。 似已烫成一块烙铁,血水刚沾上它就“嗞溜”地化成一缕缕冲天而去的血雾。 碑身始终保持晶莹洁净,而坟周已是血气冲天白雾遮目。 “你,来做什么?”阴冷的男声带着不耐烦,当空朗朗响起。 哦也,苦情戏的鬼男主真的被妹纸用苦肉计给唤了出来,可我感觉他带来的气息绝非是与情人相会时该有的和煦温柔,而是肃杀的阴寒怒意。 还有……等、等等,这个能让耳朵怀孕的磁魅男音是?! 蓦然,我一头黑线地眯起了眼缝。 第二十一章 两鬼相争 哟呵,不是冤家不碰头是吧?! 南城九倾,看来今夜你很忙啊,才轻薄完本姑娘就有老情人上门来幽会,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嘛! 我鄙夷地冲人形还未显现的某鬼翻了个大白眼。 鬼妹子的控人本事比南城九倾的弱小不少,她似乎只能占用我的身体,感染点小情绪给我,却并不能完全操控住我的行为。 嗯不错,这样才能让本姑娘给九倾童鞋一点小小的“惊喜”,呵呵。 可能有怒气值的加成,我发现自己的胆量迅速up了不止10个级别,面对这鬼俩口居然没有吓尿。照这样下去,我也可以和猫太太她们一起啃着西瓜观看贞子大战枷耶子了呢,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呐……啊啊不对,赶快把脑洞拉回现场。 看,南城九倾就要炫酷登场! 血水汽化的白雾悠悠荡荡地逐渐聚拢,在无字坟碑前不紧不慢地凝结成一具高大的人形,却还是没有显出具体的面目。 显山未露水,却已势压乾坤! 血海孤坟营造的恐怖气氛因他的到来,越来越凛冽和肃杀,漫天袭来的阴寒之气将原本浓郁的血腥味都挤兑淡了不少。 气势如此压人,我机智地决定暂时不跟鬼妹子抢身体控制权。不过妹子你可千万别让膝盖磕出淤血块,上课试镜时会被扣分的喂?! 鬼妹子压根没打算理睬我的合理抗议,兀自楚楚可怜地跪地迎接南城九倾的显形,借我的身体施展她的苦肉计。 我真心无语:妹子你这么腹黑,你家情哥哥知道咩?! 更可恶的是她对我各种合理的抗议都表示“木有听见哇”,只管眦大美目,满心欢喜地看着那团血雾逐渐显形。 雾团越凝越浓,模糊的面目依稀化出些俊美绝伦的轮廓。 “九倾,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鬼妹子感激涕零,温软低泣。 我被她的没出息样刺激得抖了又抖,为什么这妹子长着一幅神仙见了都打跌的超级女神样,却对一个男鬼伏低成这般童养媳的贱模样? 仔细想想也对,瞧自己身上这幅精美奢华却毫不实用的装扮,这鬼妹子绝对是来自旧社会庭院深深的大户人家,三观大概也还被封锁在“男人是天”的落后年代。 好吧,敢情现在还在上演一出民国言情大戏,颜值超群布景恢弘,完全可以炒到微博头条上热搜嘛。 由于事不关已,我的意识轻松得就像站在自家后院里,神闲气定地磕瓜子,等着看对门邻居的夫妻撕逼大战。 雾汽散尽血涛退去,南城九倾终于正式现身,一身宽松的黑锦绣纹丝袍随着他的走动而流散如云。 踱步到跟前的修颀男鬼让我的脑袋不由宕机,目瞪口呆神思空白,跟鬼妹子的花痴状没出息地同步了一下。 当然她比我更激动,浑身颤抖如风中坠叶,我的小心脏更因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抽痛。 哦哦哦,观音菩萨菩提老祖快出来看帅哥,千年难遇的极品咯! 我差点忍不住要拍腿狂吼。 幸好被理智大神及时阻止,它恨铁不成钢地敲我的木鱼脑袋,咚咚咚……我毫无节操地立即见风使舵。 呃呸呸呸,大家快出来看色鬼,千年难遇的无耻咯! 南城九倾拧起浓黑俊眉,一双寒瞳如刀子般扎向跪在地上的鬼妹子,在我瑟瑟发抖的身体上刮来刮去。 他蓦地缩紧了瞳仁,薄唇勾起。 “白樱,算盘打得不错啊,”大帅鬼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乘她少了一魂,就伺机附身逼我出来。没想到死了这么多年,你倒愈发聪明起来。” 这哪是聪明,分明是“狡诈”好不好,你们这帮三观不正的鬼货! 我愤怒吐槽。原来鬼妹子是因为本姑娘少了“地魂”,才能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的,这不正是趁火打劫的卑鄙行径嘛! 但她为什么要特地附上我的身体来见这个南城九倾呢?明明看上去他俩才是老熟人,而我看样子顶多是南城九倾还派不上用场的“猎物”。 鬼妹子凝眸痴望男鬼,一腔欲说还休的柔情蜜意惹得我全身一个劲地冒鸡皮疙瘩。 诶诶,妹子啊咱能不能别这么小言腔么?这都什么年代了,琼瑶阿姨都退休好多年了哇?! 可惜不能,她一开口我差点就跪了。 “九倾,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你我当初如此般配,两小无猜缔结婚约却未能在生前修成夫妻缘份。时至今日,我依旧情牵与你……” “你现在若有什么难处,尽可与我开口,白家虽不复当年尊荣,助你一把还是不在话下。” 她一番情深义重的好话说尽,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本性里的倨傲,连我这个不相关的人类听着都别扭,何况人家一个大男……呃,鬼! 果然,南城九倾神色一凛,眉目间蕴起怒火。他倒没有立即发作,只露一丝讥诮的笑意。 “白樱,刚说你聪明就又犯傻。我这次现身尘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懂?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久到让你已经忘却我南城九倾的脾性了?” 双眸暗下,阴戾的黑色雾霾从无风自舞的丝袍上四溢而散。 他突然弯下腰,闪电般地伸手过来扼住我的喉咙,一股真真切切要窒息的痛苦剧烈袭来。 就算是梦,这画风变化得也太快了吧?! 我急了,难道本姑娘的身体会成了这鬼俩口撕逼大战的被殃池鱼?? 诶玛,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噩梦,快把萌萌的狗血剧还给人家! 未等我来得及做出什么反抗,人已经被扼倒在血湿冰凉的地面上,后脑勺撞石板震得嗡嗡耳鸣。 他毫不客气地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一只阴冷的大手撩过腰侧,恶意地托起我的腰身。 卧槽,这鬼哥一言不合就臭流氓是怎么回事?! 近到无法再近,才能窥到他如黑曜石般莹亮的双瞳里,隐隐地透着碧绿泛金焰的阴火。 我顿时愣了愣。 阴火?而且是碧绿金焰的?! 我想自己应该在太爷爷的手抄本里读过关于金焰阴火的注释,但时间太久再加上小时候的我只是把它们当小人书翻,压根儿没记下多少知识。这么危急的一时半刻怎么也记不起这“金焰阴火”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只是直觉有些警醒,拥有它的鬼货绝对不一般,而且绝对不能惹! 南城九倾和我或者鬼妹子对视数秒,眸色愈发暗沉如凶险的漩涡,将我的双腿向上用力提了提。 鬼哥,你把邪恶行径耍得这么熟练,你家麻麻知道吗?! 南城九倾的唇抵在我快烧起来的耳垂边,恶劣地啃咬:“老是挟婚约之情来召唤我,白樱,你是不是很想被我这样啊?” 鬼妹子明显被他的无耻和无情给吓懵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神思惊慌失措地溃不成军。 可我明明比她更倒霉好不?!大哥大姐,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拿本姑娘的身体当出气桶啊?! 好想一巴掌拍飞这只祸害遗千年的大色鬼! 我凝神屏息,试图趁鬼妹子的神思溃散之际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事绝对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容易,白樱突然爆出了一股劲道抑制住我想推开南城九倾的努力。 “九倾,九倾,你、你别这样……” 她重新掌控住我的身体,抬手抵向南城九倾的胸膛,却根本没使出力量去推开他。 连我这种毫无阅历的处妹子都能看得出,这样软绵绵的抗拒对男人来说,更像是一种诱惑入骨的欲拒还休。 啊呸,她竟故意在引诱南城九倾?! 我差点气破肚皮,恨不能一脚把这心机婊踹出身体。 南城九倾诡魅冷笑,毫无抵抗地笑纳了她的引诱,将我的腿往两边撑开。 这姿势顿时污得没眼看了……我顾不得南城九倾到底想啪啪啪谁,反正这身子是我自己的,不能任他们这么借鸡生蛋地玩啊! 我集中精神,拼尽老命地挣扎起来,就像一只被人突然掐住背壳的大闸蟹,张牙舞爪只差咕噜咕噜吐白沫了。 本以为南城九倾会强行镇压这种毫无章法的反抗,他却突然收回那只刷下限的手。撑住胳膊支起身体,冷眼瞧我将身体扭得像条吃坏肚子的虫子,然后俊脸一沉。 “白樱,你的意念力还比不过这小女孩,就敢附身加害于她?!” 他将冰冷的手指抵住我的天灵盖,然后严神厉色地大吼一声: “还不快从她身体里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掐灭了你的阴火!”另一只手重新扼上了我的颈喉。 虽然越来越难受,但我有点搞明白了,他这是在迷惑和刺激鬼妹子。 看这男鬼绷着一张傲娇的帅脸无比粗暴地帮我驱鬼,心神莫明有些荡漾……呃,荡你个妹啊?! 他也是鬼、他也是鬼、他也是鬼! 理智大神无奈地在我脑内实践了“重要的事说三遍”的真理,省得我花痴一犯上,小命怎么给这鬼俩口折腾掉都不知道。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玩完之时,身体却霍然轻松,那种沉郁的悲怆和茫然心绪随之消散干净。 没等我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拽紧手腕勾住小腰,眼看整个人就要被搂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但也在下下秒,本姑娘扭腰甩手提臀摆好架势,然后劈起长腿奋力一蹬,将毫无防备的某鬼一脚踹进了路边的血海之中…… Suprise吧,哼哼! 第二十二章 凉薄九倾 死寂,死寂,真是死一般尴尬的寂静啊! 我从容收腿,拎紧裤腰带,拍拍手掌身心无比舒爽——终于被我逮到机会了吧,能禁锢人了不起啊,你有种一天二十四小时来玩鬼缚啊? 总有机会让本姑娘往你的小JJ上狠踹那么一脚! 鬼类的身体质量比人类要轻很多,南城九倾那色鬼动不动拿身体压过来,我早就把他的斤量给估摸清楚,再加上练了两年的泰拳,但这一脚还不能把他踢飞进海里去,我当场表演吃屎给你们看! 这、就、是、科学的、预判法! 哼! 我转身想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啥的,但要怎么回去呢? 嗯,解铃还需系铃人,回头找白樱……咦,鬼呢? 地上躺着一具穿旗袍的骨架,它正傻愣愣地呆望南城九倾的落海之处。如果骷髅也能有表情,我想它的脸上就大写一个“囧”字。 这难道就是白樱本尊? 我不由被惊吓地连忙往后退几步,然后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要玩鬼附身了。任何雄性生物都不可能对着一具骨头架子来电吧,何况像南城九倾这样看上去眼光和胃口都极刁的家伙…… 白樱离身,我自然也恢复了原貌,这会儿正穿着睡衣和小内裤一个劲地抖抖瑟瑟,还有种光天化日下裸奔的羞耻感。 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硬道理。 “喂,快送我回去,否则也把你踹进海里去。”我没好气地扒拉了一下白樱的肩胛骨。 她全身的骨头一阵“卡嘞卡嘞”地晃荡,响得我连忙撤开手,怕不留神就把她给晃散了架。 “这是九倾的魇域,要出去得通过他的同意,否则没办法……”白樱窥着我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回。 鬼呃,骨妹子,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一头黑线地转头看向血海。 南城九倾正面无表情地悬停在海面上,面无表情地睥睨着我们,面无表情地抖着湿淋淋黏乎乎的黑袍……对哦,我又想起一个科学道理,既然鬼的身体质量比普通人类要小,那也就意味着他落水后挺容易就能浮上来。 我莫名打了个寒颤,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无限感慨,真是百密有一疏啊,啧! 南城九倾板得跟蜡像一样的脸,一时让我瞧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 抖干净衣服后,他缓缓地飘了过来,连脚趾头都没有动一下,整只鬼像张被拉着绳的纸鸢。 这技能好炫酷! 我无限羡慕,直到他飘到身边,突然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摁住了我往怀里带,还极其恶劣地上下摩蹭,将胸襟上还没干透的血污糊了我一头一脸。 反反复复好几遍,好像本姑娘就是一条人形干毛巾! 呜呜,这小心眼的死色鬼……我呛了一鼻头的血腥气,好想吐,赶紧挥起手想糊他一巴掌。 南城九倾的双目中寒光乍现,然后一手抓住我的臂往后轻轻一扭,另只手勾住我的腰使劲向上一拎。天旋地转后,我就像只超大枕头似地被他拦腰挟在腋下,完全动弹不得……这妥妥是空手道黑带以上的攻击力啊! “喂喂,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这样太羞耻了,你不要鬼脸我还要人脸的啊啊啊!” 黔驴技穷,我只能开启复读机模式进行精神攻击……唉哟,泪流满面的耻辱啊,拳术老师俺对不住您! 南城九倾抬起了头,愣是不再理会我的叽歪,目光凛冽如刀地投向面前。 他想走的路,被挡住了。 泛着碧莹金焰的深瞳里满是鄙夷,无情戳向瑟瑟发抖的骷髅骨架。 白樱直挺挺地杵在南城九倾面前,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能保持自己的骨头不抖得咯咯作响。 我识趣地闭上嘴巴,心里满满不是滋味。果真是,美貌无双也难逃百年骨枯。 “九倾,你不想要白家的庇佑也行,但你能否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帮白家将唯一的血脉留存于世上?!”她又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 骨妹子啊,虽然女儿膝下没有黄金万两,但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把“跪”当成大白菜似地随便供给人家啊?! 女同胞的脸都被败光了,我怒! 不过这位白小姐的心眼也真是七拐八弯,起先拿婚约硬要卖一次人情,结果人家不上钩。这会儿又下跪讲情份逼人家施以援手,怎么看这才是她这次搅和的重点。 “滚开,”瞪视半晌,南城九倾神色凉薄,磁音愈发冷淡,“白家血脉存否自有天数,非我的鬼力能左右,哪怕你能求到冥帝也没用!” 白樱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卡嗒卡嗒地转过头骨,一双黑黢黢的眼窟窿里腾起两朵莹绿的火花。 看起来阴冷而凶猛,吓得我猛得一哆嗦。 “你能,只是你还放不下昔日恩怨而袖手旁观!”她哀恨地喃呢,手骨一抬笔直地指过来,“你既已掌管整个阴品宝司,只需举手之劳就能将白家血脉送入阳间,这样百般推脱你是将我当孩子诓呢,南城冥主?” 冥、冥主,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名称,不过听上去还是蛮炫酷的呢!我睨着南城九倾帅得绝不可能是人类的脸,有一种突然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心绪澎湃感。 不过听上去这家伙不是普通鬼货,说不定很难对付,特么我和小伙伴们哪里去找到能把他制住的高人?! 唉,好烦! “信不信由你,冥喜嫁衣的事我已算是多管闲事。至于其他麻烦非我职责范围,白家就自求多福吧!” 南城九倾依旧冷言冷语,似乎不想跟白樱再多作纠缠,性感的唇角勾出一丝揶揄。 “再说,就凭你今日的寒碜模样,还想拿捏我?白樱,你到底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 这话恶毒得我都不忍听,何况身为当事者的白樱。 这鬼俩口的感情实在不咋底啊,我忍不住要感叹,男鬼居然还当着她的面抱其他女人,这酸爽的感觉也真是够了。 但南城九倾好像觉得还是不够,他翻转几下手臂把我从腋下的耻辱位置给解放了出来,改为更羞耻的……公主抱?! 长这么大,本姑娘还第一次尝到这么少女心爆棚的抱抱哦,虽然对方是一只怀抱冰冷的鬼货,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捂住一张滚烫的老脸啊! 不过九倾童鞋啊,我猜你会变成鬼,一定是因为嘴太毒辣做法太下贱才被砍到地府去的吧? 南城九倾抱着我径直穿过白樱的身边,缓缓步向白石路的另一头。 白樱怔愣当场,眼窟窿腾起两团绿荧荧的火,她似乎被南城九倾的无情拒绝给搞蒙逼了。 原先那么美,估计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尝过被男人拒绝的滋味。 这算是,凤凰褪毛不如鸡? 我将脸搁在南城九倾的臂弯里,久久凝望她孤单独立的瘦影,心里隐隐有不安的念头。 “为什么不肯帮她吗,只是因为她变成了这幅模样?”不由自主地,我将心中所想给轻问出了口,然后忍不住捂嘴。 作死啊,干嘛要和一只鬼心平气和地聊天?这会儿不是应该哇哇大叫死命挣扎,腿蹬脚踢地作出一幅被侵犯的惊慌样吗?! 闻言,南城九倾的脚步明显顿了顿,然后冰冷地瞪来一眼——意思很明显,我多管闲事了。 也是哦,白樱跟他有过婚约,所以吵得再厉害也是小俩口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何必自找没趣。 鬼妹子形销骨立的身影很快从视线内消失,而我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譬如白樱为什么会找我麻烦,譬如南城九倾你到底是什么鬼,干嘛要给我穿那什么冥喜嫁衣,再譬如以后你们能不能都别来找我的麻烦了,否则诸云她们会找高人抓你哦诸如此类。 可是瞧一眼冷漠之极的鬼脸,我莫名地胆怂,缩头深埋进他阴凉的怀抱里,愣是不敢再多吱声。 但这个举动刚做完,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硬邦邦的胸肌上。 哎唉,这是有多没出息啊?!刚才还嘲笑人家妹子是小媳妇呢,那现在窝在人家怀里的我是不是比她更不要脸啊…… 乘理智还在,赶紧快修补一下碎到快捞不起来的节操。 “嗳嗳,你也利用够我了吧?放我下来,本姑娘有腿有脚能自己走路的好不好?” “我没利用你。我跟她的婚约早在百年前就失效。” 南城九倾淡然作了一下解释。对于其他的话却充耳未闻,双眼朝前表情缺奉,好一具国色天香的行尸走肉。 我浑身各种不自在,但身在他的地盘上,再是难受也不敢直接再上巴掌抽,怕他一个不爽直接将我就地正法了。 就这样被抱着来到一段路的中间,终于停住脚步。 满目风景皆是相差无几的石路血海,根本没有可供参考位置的特殊标记,但这段路两侧的血海似乎更为平静和沉郁。 这是要干嘛,让我自己回去吗,怎么回去?乘船吗?还是他带我飞过去? 哟哟,想想又有点小激动了呢! 我愣愣地昂头看着南城九倾严肃的表情,恨不能将问号直接砸上他的脑门。 他却突然低下头,冲我勾起了唇角,笑得有点贱痞兮兮的…… 嗷~~还是好帅! 花痴还没有完全如烟花爆开,突然身下一凉,我蓦的感觉自己好像凌空飞了起来。视线里越来越小只的南城九倾依旧在笑,他支起手指抵唇一挥,抛来一个甜腻腻的飞吻…… 当我像只死猪似地直挺挺砸进血海里时,终于回过神来——敢情自己是被扔了出去?! 窝槽,你这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死色鬼! 第二十三章 明星白越 “妙妙,再不出来就要迟到了啦!” 咚咚咚,哐哐哐!猫太太的大嗓门加上大手劲,忠于职守的薄门板大概会活不到年底的样子。 嗯,这算是回来了? 抬手摸摸脸,不湿不黏,也没有恶心吧唧的血腥味。 我咂舌,几乎不敢相信南城九倾那鬼货居然连豆腐都没顺便吃一把,就轻易地把我放了回来。 简直不符他的流氓画风。 睁开眼,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熟悉的单人木床上,一条腿还耷拉在床沿外。莫名又出现的煤瓜正用它的小爪子不耐烦地挠着我光溜溜的脚趾头,一双绿澄澄的圆瞳略带紧张地瞪向我的脸。 奇怪,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这猫到底是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拍拍它的脑袋,转头发现窗外天光大亮,阳光明媚。 想到今天的明星选角课,我知道销魂的一天又来到了。 “柳妙,就剩你了,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啦!” 摸了摸被摔得昏沉沉的脑袋,我像条半死不活的流浪狗,拖着使不出劲的腿摇摇晃晃地爬下了床,给正准备破门而入的女壮士们开门。 “妙妙,都快过八点了!第一节就张扒皮的明星大课,你这是在找死吗?” 狐朵朵和猫太太冲进门,她们见我还是一身凌乱的睡衣小内裤,立即柳眉倒竖如凶狠夜叉,急着四处翻腾往我身上套外衣。 在南城九倾的什么破魇域里瞎闹腾大半夜,我感觉就跟一宿没睡过似的,脑袋沉得恨不能“叭唧”一声断掉了事。 好想躺回被窝再睡上三天三夜,我不自觉地挪动着脚想偷溜回床上。 “别弄了,直接把她扛车里再穿吧,现在已经要迟到了!”正在往嘴里倒牛奶的诸云瞅我一眼,冷酷地下个命令。 相比起南城九倾体贴温柔的公主抱,这帮女壮士们可要粗暴得多。她们直接将我像头猪一样地扛手扛脚拽出家门直达车库,然后硬塞进了猫太太的minicooper,又把衣服书包和早餐全堆在我的肚皮上。 “快穿,快吃,快扣好安全带!”她们齐齐地向我吼。 等到手忙脚乱地套好衣服塞饱肚皮,又用湿纸巾和化妆盒将自己捯饬得能见人时,小龟车以时速一百的彪悍劲直接飙进了学校大门,甩给保安一屁股的尾巴烟。 “呤呤呤——”上课声刚好响起。 停好车后朝阶梯大教室拼命狂奔,期盼班主任张扒皮今天被眼屎糊了眼,愣是没看见我们迟到了那么几秒。 “明星谈表演”是二年级的公共大课,但专业为表演系的只要当天没课,都可以跑来旁听,但把偌大的阶梯教室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架势还很少见的。 教室门口的两幅易拉宝上印着两行霸气大字:“欢迎著名演员白越先生光临本校讲课,欢迎《血棺三咒》剧组光临本校选角!” 卧槽,居然是白越?!怪不得能挤成这样! 白越早先是靠演网络恐怖剧出名的,近年接二连三地拍了几部口碑不错的小成本院线电影,名声鹊起成90后男演员中风头最劲的一位。据说由他担当主演的新片《血棺三咒》是有近千万元投入的大电影,想不到居然会跑到我们这种三流艺校来选龙套?我不得不震惊了! 当我们暗戳戳地从后门口挤到同学抢占的座位,诸云正好被张扒皮第一个点到名,真特么命大福大屁股大啊! 我们四人当中对这种课最感兴趣的只有狐朵朵,看到白越的名字就大杀四方地强挤到教室第一排去刷存在感。而我对这种噱头十足的大课不抱什么希望,因为选角什么的基本会内定给优秀学生和一些家长出过大额赞助费的壕学生,平凡如我当然是哪样都没挨上。 猫太太虽然身处壕学生的队列,但作为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完全没必要抛头露面去演什么戏。长年包揽年级第一名的学霸诸云正踏实地向北影努力,对这种会拖累她学业的龙套选角活动毫不动心。 所以一上课,狐朵朵就负责挡在前面积极表现,争取每一个能让剧组刮目相看的机会。而诸云则翻开书包,为明年的转学考不放过任何一次的复习机会。 至于我呢,平时趴在诸云旁边当个伪学霸,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准备明年跟着她一起拼智商考本科,而今天则恹恹地躲在猫太太圆滚滚的身体后面,打算为自己这两天的诡异经历做点什么。 “喂,把你的ipad借我上会儿网。”我戳了戳猫太太厚嘟嘟的背背肉。 她头也不抬地反手扔来一个大皮套,并小声叮嘱:“别再给扒皮张没收了。” 学校是不允许课堂上玩手机玩平板上网的,老师没收起来可以完全没商量。 可我现在正缩在最后一排,理论上是蛮安全。讲台中央坐着一大排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扒皮张正拿着话筒红光满面地向大家介绍剧组情况和讲课的内容。 这一切跟又穷又矬的女吊没什么关系,我马上打开ipad上网搜第一个关键词“地魂”。 刷刷地出来好几十万条记录,光百度百科就看得我头昏脑涨的,不过总算明白这东西好像的确是挺重要的。 按道家学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虽然天魂地魂本来就常年溜达在外,但莫明显形肯定是因为主人出大麻烦了,至于什么麻烦,网页上也没有明说。另外幸好乱跑的不是命魂,因为命魂必须住身,否则人就没命了。 这些神神叨叨的,看得我一身冷汗淋漓。不管怎么样,我打算赶快让猫太太的奶奶把地魂先还回来。如果地魂不傍身的话,我怕再被南城九倾和白樱之流的鬼类再次搔扰。何况按这些理论的讲述,人的运气还关乎天地两魂,缺了一样就会给我本就倒霉得头顶长蘑菇的人生雪上加霜! 查完“地魂”后就不知道再能查点什么了,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我也理不出啥头绪。 光标浮在搜索框上好久后,手指鬼使神差地又打下几个字“瑶江市永宁墓园”。 搜索结果扬扬洒洒竟达上千多页一百万多条。刨去一些如销售规划啥的芜杂内容,我专门翻找本来最不屑的灵异见鬼等八卦来看。 果然有不少,散落在一些论坛和贴吧里。看来永宁墓园的灵异事件早就不算是秘密。一个标题为“瑶江市的朋友注意,永宁墓园晚上去不得,造谣死全家,真人真事见内!”的帖子挂在天涯的地区版,还挺火,竟然有五千多条回帖。 发帖时间已是五年多前了,那时永宁墓园应该开张不算久。 啧,看来那鬼地方就从来没有安生过。 点开帖子之前,我警惕地从猫太太宽阔的背后伸头瞄了瞄,台上正站起一位扬手跟大家说嗨的年轻男人,明眸皓齿长相英俊,果然是白越本人! 声音也很好听,清越明朗,像被勾动的琴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手拍得震耳欲聋,到处是花痴女们的尖叫声。连扒皮张这位中年妇女都在笑眯眯地看白越,眼珠子都要转不动了。 于是,我很放心地将手指头往帖子栏上一点。 最先显出来的竟是一张偷拍的人脸,上半部分马赛克打得很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深如沟壑的皱纹,瘦得几乎能看出骨型的下巴,还有一身破旧的保安制服——竟是那个白内障晚期的保安老伯?! 图片下标了一行字:永宁墓园多诡事,管理方找活尸高人来压镇。 高人……还特么是“活尸”?! 要不是扒皮张突然朗声叫“柳妙”,我估摸自己对着“活尸”这两个字能看上一堂课,看到都快认不得它们到底是啥意思。 活尸,是指死而复生吗?可死亡鉴定技术几乎万无一失的现代,还会有这种事?! 可转念一想,我的生活中连鬼啊骨啊怪啊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本姑娘那本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早就碎成猫太太压箱底的饼干渣! 我咂了一下舌继续往下看,帖主的前几句话就写得极其玄乎,挺有勾人看的水准。 “瑶江市的永宁墓园选地完全是一大败笔,谁叫他们当时不叫本生去看风水,而今只能重酬请高人镇守,还不一定守得下去。个中缘由非普通人所能理解,且听本生慢慢道来。” 噫,说得像江湖术士圈场子卖假药的开场白,感觉好不靠谱。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扫一眼评论区,好判断是否要把时间浪费于此。 “柳妙!”扒皮张的声音通过话筒扩大好几倍,已提高到飓风警报的波段。 连睡得都快呼噜的猫太太也猛然惊醒,以一个胖姑娘罕见的敏捷,无比熟练地将我偷压在书本下的ipad给迅速抽走,算是保住了她今年买的第二台机子。 怎么回事……我抬头,果然好多人随着扒皮张的呼叫已齐唰唰地望过来,包括台上剧组的人。 好吧,这次本姑娘竟能在百多号校友面前刷一次脸,这奖中得真冤! 我无奈地站起身来,蚊喃般地应了一声:“在。” “快上台来,代表我们班和白越先生做一次现场配合。”扒皮张紧绷一张后妈脸,不耐烦地直招手,“别磨蹭,白先生的时间很宝贵的!” 诶玛,就本姑娘那点破演技还要“代表我们班”和一个大明星配合?!以往这种好事,不是只有在影视剧里拿过角色的优秀学生才有份的吗?! 我在肚子里拼命咆哮,生无可恋的绝望在脑袋上悠然开出一朵骷髅花……嗯,大概是白樱的骷髅脸看太多后的脑洞在作怪。 在大片羡慕嫉妒恨的凌冽眼刀下,我跟进刑场似地耷拉着脑袋爬上台,连抬眼看人的勇气都快消磨光了。 “根据刚才所说的课题,白越先生将现场向同学们演绎一下如何恰当地表现出‘因爱生恨’,请大家认真学习揣摩。”扒皮张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介绍,完全不顾她一脸吃屎样的学生在为难些啥。 什、什么?因爱生恨?! 这么高难度,姑娘我完全hold不住的啊! 我心惊肉跳地抬头看向白越,却撞进一双飞挑的美目,带着盈盈的戏谑笑意。 啧,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亦真亦幻 我突然记起煤瓜抓到虫子放在肉垫下反复拨弄时,眼瞳里就有这种残忍的愉悦。 一个被千万人爱慕的大明星流露出这么邪恶的表情,合适吗? 等我揉巴几下眼再看过去时,白越已将视线转向台下满堂的迷弟迷妹,笑得那个春风和煦温柔如水啊。 我刚才那算是眼花了吗?大概是吧,毕竟昨夜被南城九倾和白樱那鬼俩口闹得没睡好,脑袋到现在还沉得像进了不少水。 “好,谢谢这位可爱的柳同学上台来配合表演,”白越挥手向四周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势,朗朗笑语,“俗话说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对于表演来说,一千个人对同一个角色就有一千种演绎方式。我只希望这次表演能对同学们有所启发,如果你觉得不对也没关系,课后欢迎来交流探讨!” 白越谦虚地说完,又做了个手势。教室四墙的自动百叶窗帘被齐齐放下,台上的其他人悄然撤走,两束强烈的聚光灯从头顶打下来,亮堂堂地分别罩住我和他。 诶玛,一场教学表演有必要这样隆重吗?!本姑娘的小心肝那个颤啊颤的哟。 作为一个未来的职业演员,当众表演不至于让我怯场,但问题是这个俊得要死的白越先生就是让我奇怪地头皮发麻,也许是被他刚才那抹稍纵即逝的诡笑给吓到了。 “来,柳同学,你要配合这个角色是一个被公婆虐死后化成厉鬼的女人,她现在已经残忍地咬死了公婆。而她的丈夫得到一柄可以让厉鬼魂飞魄散的桃木宝剑,但他心底里对妻子怀有感情,由爱生恨却下不了手。你要配合我演绎这个鬼新娘,明白了吗?” 白越简洁地将我们要对戏的剧情说了一下,还真是非常的,呃,不简单! 这题目完全超纲,本渣渣表示完全不可能玩得转啊! 刚想要求多给点角色的背景说明,白越却冲我摆摆手,冷峻地哼出两个字:“开始!” 他的脸色当即一沉,晶莹的泪光迅速浮上眼膜,浓烈的仇恨和更复杂的爱意噙在微颤的嘴角,眉头紧锁身体紧绷,手里作势紧握着什么东西。 哇噻,果然是实力派大明星,秒切入角色啊!本渣渣几时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啊,呜! 呃不对,现在不是羡慕嫉妒恨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得把握住这次跟明星真枪实弹对戏的机会,不能让它变成我每天后悔得捶床板的污点! 可、可是女鬼该是什么样啊?!而且还得是杀了公婆报完大仇的女鬼,她该会是什么鬼腔调啊?! 逼死半数脑细胞后,我终于迟钝地摆出了第一个表情,也就是没表情,或者称之为“木无表情”。 周围有鄙夷的嘘声轻轻地响起。 我暗暗黑线了一下,觉得好像是不太对劲。连忙给“木无表情”再加上一个细微的变化:将目光放平并穿透咬牙切齿的“丈夫”,完全对他视而不见。 这下嘘声顿时小了一些,呵呵。 一个报完仇的女厉鬼会是什么样的?失去了支持她力量和情绪爆发的精神寄托,就应该像放完了电影的影幕,空茫茫一片。 这是本渣的理解,感觉也会是白越要的效果,毕竟一位大明星不可能让菜逼上来演这演那地抢他的风头吧? 果然,白越的眼眸飞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即而又进入爱恨交加的角色表演。 将手帅气地朝前一挥,作势将桃木剑架上我的脖子。 “青鸢,事已至此,为夫今天给你一个了断!”他嘶声力竭,一字一顿地念出台词。 我继续不动,心脏却莫名地因此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诶玛,这种戏剧化的情绪表达简直神乎其技,白越的名气果然不是靠卖肉卖脸白瞎来的。 他“持着剑”围着我慢慢地踱步,手不停抖。随着这些动作,我似乎能感觉到脖子上那柄虚无的剑的锋芒。 桃剑穿心,魂飞魄散? 恍惚间。 我听见四周有很多人正在拼命叫嚣着,让他立即一剑刺穿了我这个血腥恶毒的女厉鬼。 我狰狞笑开,满嘴血污的笑容一定吓到了他们,这帮无聊又势利的人类拼命地往门后退去。 而他却不动,只是像傻子一样看我凄厉地长笑,但始终没有撤掉手里那柄能散我魂魄的桃木剑。 笑罢,我冷冷地轻问:“夫君,你当真要杀我?” “青鸢,你弑我双亲,天地不容。为夫怎、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你?”他痛苦得全身地在抽搐,眼角的泪摇摇欲坠。 剑身每贴近一寸,窒息般的疼痛就更深一层。 鬼还是怕疼的,我呆滞地转动眼珠,定定地望住这个自己服伺了多年的男人。 富家公子有才有貌,性子还特别温柔。当初嫁他的时候,每个人都说农户出身的我太过高攀,夫家可是良田万顷官奉四品的豪门世家,不收一分嫁妆就用绵绣大花轿把我风风光光地抬回府内,流水喜宴连开三天三夜,面子里子都给个十足。 然而事实证明,太过高攀绝非好事。 我唰地扯开胸前的衣襟:“来啊,戳这里!你没听那个臭道士说吗?杀鬼得穿心!来啊!夫君,往我心上戳!” 他被我逼得步步后退,痛苦的神色又变为极度的慌乱,却始终不见有内疚或后悔生起。剑还在我脖子上搁着,他的另一只手却颤抖地伸向我的上身,似乎想帮我掩好衣襟。 这种时候,还记得我是他的妻? 我感到极其的荒谬和悲哀。 鲜红的血还在从身下汩汩地淌出,它们早已将我和我肚子里的生命带走,渗入了泥里。我是难产致死的。他家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媳妇,而是一个能生产纯洁血脉以供阵法转动的工具。 度过蜜里调油的新婚三载后,这家人就开始不顾我的身体,每年逼我产出两个胎婴拿去祭阵,以供这一家子能光鲜地苟活于尘世。是的,公婆和我丈夫全都不是人,是一种被称为“活尸”的怪物,只要那座神秘的法阵能被催动就可永生不腐不死不老,栩栩如生人。 一旦被强取胎婴的媳妇死亡,公婆就让儿子重新娶一个,以使祭品不断法阵不歇。他们就这样害死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姑娘,并把她们埋在法阵下变成“祭尸”,以稳固法阵的运转,而我是第八十一个倒霉的新娘。 可不巧的是,他们没想到我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体,没能成为祭尸却化成了厉鬼,将一对老活尸残忍地咬死在床上。 身为儿子,他想杀了我为双亲报仇,还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知道,我也应该杀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去骗娶下一个无辜的姑娘。 我们俩都想让对方不得好死。他拿剑尖抵上我的心口,我的手爪捏住了他的天灵盖。 可谁也没有再动过分毫。 “你跟其他女人不同,青鸢……”僵持半晌,他突然将剑尖移开了半寸,英俊的脸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得面目全非,“谁也不想这样苟活,我是被逼的。与家父家母不同,我生下来就是活尸,只要阵法不转就得立即化为尘土。他们爱子心切,为了让我活着,只能一错再错。” “可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的手也在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你杀了我吧?青鸢,你快杀了我,”他终于将剑完全撤离我的胸口,然后卟嗵跪倒在我面前,“你若不在尘间,我长活于世又有何乐趣!青鸢,可否与我在地下再做一场夫妻,不求轮回恩爱千年?” 不求轮回,恩爱千年? 我愣愣地将手从他的天灵盖上收回,弯下腰想扶起他。 他用泛着清泪的眸子悲憷地瞅住我,然后用力拽下我的身体,毫不嫌弃地将双唇覆住我满是血污的嘴,吻得我心尖都剧烈地揪痛起来。 心的确是在疼痛。 因为那柄精美的桃木剑不知在什么时候自下往上的,精确地戳了进去。 魂飞魄散之前,我想起活尸死后即化为一抷尘土,怎么可能再与我相会于地府?他们本是连魂灵都没有的,怎么能指望有情?! 人会蠢死,鬼原来也不例外啊。 我恍惚地感受着身体化为一滩血水渗进泥土里去的痛苦,看他大笑着抹去唇上的残血,毫不留恋地往雕花门外走。 “哎呀呀,天气真好,适合娶新妻啊!” 愉悦的声音久久地浮荡在耳边…… 眼前蓦然天光大亮,如雷贯耳的掌声四方震响。 呃,怎么回事? 我痛苦地眯开眼睛,就看到头顶上亮得刺眼的聚光灯,还有白越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柳同学,你没事吧?”他蹲在我面前,将手伸给我。 我腾地坐起身来,对自己会难看地躺在地板上表示有些莫名其妙,而台下的掌声绵绵不断还夹杂着各种哨声和嘘吁,好像刚才有谁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柳同学,你入戏太深,缓一下气吧?”白越又递过来一拧了瓶盖的矿泉水瓶,优雅浅笑得很“明星”。 我默默地回想一下刚才的对戏,蓦然闹了个大红脸。 娘咧,不是真和这位大明星亲过了吧?! 虽然这对演员来说没什么,但在这么多同学老师面前也太特么刺激了。 我连忙怒吞几口水,浮夸地掩饰了一下可怜兮兮的尴尬。幸好白越拖我起身后,立即放开了手。 “让我们再给柳同学一些掌声。她的精彩表演使剧情被带动着走向了一个更精彩的层面,这是优秀演员都不容易发挥出来的水平,大家可以好好学习一下!” 这夸奖的是我么,是我么??是我这个演支小广告都要被骂上二十多遍的渣渣吗?! 嘤嘤嘤,幸福来得太猛烈! 我顶着一张猴子屁股似的脸,在不停息的掌声中屁滚尿流地滚下台去了。 “妙妙,你的演技几时变得这么厉害,演的女鬼把我们都吓到了!” 回到座位上,猫太太眼冒嫉火地揪着我脑袋直摇晃,而诸云看我也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不要说狐朵朵一脸“妙妙,你被谁附体了吗”的疑惑。 再看看周围震惊又妒忌的复杂目光,我只能呵呵数声,双手揣兜瘫坐在课椅上。 手指在兜里摸到一卡片纸,疑惑地拿出来瞧瞧,居然是白越的名片。 “你中咒了,打我电话。”上面还有一行字。 第二十五章 供藏尸佛 我瞪着龙飞凤舞的墨黑字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难道白越这个时尚光鲜的大明星还有兼职茅山老道的爱好?话说他到底是怎么看得出我身上有不对劲的? 而且刚才在台上对戏的过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白越称之为“入戏”?更诡异的是,白越根本没有详细说明过角色的背景,我脑中翻涌的那一堆堆难道是自己随便脑补出来的? 若真是这样,本姑娘岂不是有当编剧的天赋,炮制出一段狗血剧时特么连脑汁都不需要预热一下,天才呐! 我愣了半晌,摸摸有点黏腻的唇,莫名地膈应起来。 “太太,我、我刚才真有有和白越那个,呃,亲上了?”忍不住拍向猫太太的厚背。 作为演艺人士,跟异性演员配合剧情亲亲抱抱是家常便饭,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一定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脑袋真特么进水得厉害。 猫太太以一幅“你为啥占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睨我:“妙妙,瞎臭美会被雷劈啊!亲没亲上你自己不知道的么?别作白日梦了,人家一个大明星哪能这么容易被你占便宜,顶多只是借借位意思一下罢了!” “咳咳,那就好。” 我霍然轻松,又觉得自己的蛇精病到该药不能停的份上了。 猫太太鄙夷得完全正确,白越如果真的亲了我,哪怕有一张对戏的吻照传到网上,都够我这个十八线开外的演艺学生妹刷出狗屎运般的搜索热度出来。 讲台上换了个铭牌标注是“副导演”的中年男人,正在侃侃而谈《血棺三咒》这部电影的创意,看来这个眼瞎的剧组是真的要在我们这个三流艺校挑龙套。 这消息一经导演的金口证实,惹得台下的菇凉骚年们一阵阵地欢呼蹦哒,个个激动得红光满面跃跃欲试。在校期间就能参与投资额超过千万的院线电影,对我们这些非名校出来的演艺生来说可算是给职业生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种机会简直跟中彩票没啥区别。 现场顿时火爆起来,多数的学生都开始往讲台中央凑去,场面有些混乱。但前排一溜弯的刷脸最佳位置早就被学校名人们占据掉了,剩下能被叫到名字的就估计是几位土豪关系户,像我这样三无女吊靠边磕瓜子就行了。 从兜里摸出爷爷留给我的怀表看了看,已近十点,现在去永宁墓园说不定能赶上保安大爷的中饭时间。 我打算请他撮一顿好的,道个歉套套近乎以便打听正事。 “喂,翘课吗?”我暗戳戳地凑到埋头看英文书的诸云耳边。 “现在就走?”坐在前位上的猫太太听到“翘课”两字,就会变得无比敏捷和兴奋。 “快走!”诸云不亏是诸云,连翘个课都这么果断霸气。 她利索地把书往包里一塞,挥个手拔腿就要走。 “诶诶,不叫上朵朵吗?” “别拖她,这种机会的确难得,让她争取一下也好。”诸云拉住想要去往前排去找人的猫太太。 狐朵朵对于当明星这愿望执着到近乎痴狂,这会儿我也觉得不该因一些不相干的破事耽搁她实现理想。 于是,我和猫太太诸云乘着别人蜂拥上前取试镜报名表的档口,悄悄地向教室门口溜去。 出门之前,不自觉地回头快速地瞥了一眼台上。 为了腾出空间让其他人员给学生发放表格,白越独自慵懒地抱臂站在台后,棒球帽下的幽深黑眸却与我遥遥相对。 他似乎是笑了笑,嘴角微勾。 啧,怪咖! 我不敢再看他,跟着诸云和猫太太气喘吁吁地直奔学校车库。 “早上我和太太就商量过今天要帮你去想办法。可临近终考,随便逃课怕被扒皮张找茬,幸好有剧组这一闹腾。” 上车之前诸云解释了一下,顺便拍猫太太的肚子,“快把车门打开。” “唉唉,跟你们说一件糟心的事,”我跟只被剥皮的蛤蟆一样地沮丧,“刚才在台上和白越对戏时,我好像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女鬼。” “感觉很真实,甚至都记不起自己应该是柳妙。”我摸了摸胸口,隐约的揪疼。 诸云和猫太太面面相觑。 “难怪。其他人可能觉察不出,但我们清楚你的水平到哪种程度。刚才你在台上的架势确实不太像是本人。”诸云沉思了一下,拍胸顺气,“听说三魂属阳,你少了一魂,身体里阳衰阴盛,大概就会容易出现这样的事。” 猫太太也大力点头:“嗯,我也觉得你更像是换了个人,跟演技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我抱头哀嚎,一夜之间无神论小伙伴全成了鬼神论的学术研究者,本姑娘真是罪不可恕啊!咱们以后怎么还能安心地当个无忧无虑的导演、演员和无业败家富二代呢…… 败家富二代对我的痛心疾首一点也没有get到,兀自闪亮一双小眼提出建议:“妙妙,要不先去我家吧?我叔叔应该知道怎么将奶奶叫出来,让她把地魂赶快还给你怎么样?” 我们皆无语地瞪向她—— 大小姐,这样随意地向长辈提出呼唤亡者的要求,确定没问题吗?! “放心,我叔叔很灵的!” 猫太太一眼就猜出我们的顾虑,当即拍胸脯:“他也已经死了好多年。” 窝槽,我们差点被她这席话给雷飞西天。 作为万事无忧的富家女,猫太太一直走的是呆萌加脱线的处世路线,可我们没想到她已脱线到这种程度——让死人去叫另一个死人?! 诸云祭出拳头想代表群众给她来一记正义之捶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诶不对,太太,你不是说你们家三脉单传,一直是你爸独撑家业,哪来的‘叔叔’?” “有啊,我爸养的藏尸佛……”猫太太嗫嚅,神秘兮兮地压下声音,“这是我爸爸的一个秘密。不过他们生意圈里玩这种很正常,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 脏师叔? 我们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就这么解释吧,有点像泰国的养小鬼,不过我爸玩的可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花了很大一笔钱才弄到的。”看我们难得正而八经地听她讲话,猫太太开始眉飞色舞。 我恍然大悟,这个“叔”显然不是正常人类。 “喂喂,能不能别杵在这里啊,被监学老师看到准当逃课的抓!”诸云见她准备长篇大论,连忙提醒一声。 对啊,我们这是在逃课啊,居然还跟没事人似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瞎扯蛋?! 我当机立断一挥手:“走,先离开学校,再决定去哪里!” “喂,你们等等我!” 车还没发动,就听到有人踩着高跟凉鞋“踢踢踏踏”地奔了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居然是抱着大堆纸片的狐朵朵。 “你干嘛跑出来?!”我们仨恨铁不成钢地齐声质问。 “我又不傻,这种电影的好龙套挨不到我头上,只露个脸的小角色和群演又不会当场试,留在那里只能眼红的份,不如出来跟你们玩。”狐朵朵把诸云从驾驶座上挤下去,理理头发朝我抛个媚眼,“再说朋友有难,咱也不能弃之不顾,对哇?” 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催促她废话少说赶快跑路。 小龟车顺利地开出学校大铁门。兴奋完毕,猫太太没等我们开口,抢先提建议:“我们先回家拿上挂毯,然后马上去我家见我叔,乘我爸回家之前就离开,这样好不?” 没等我拒绝,诸云立马听出了问题:“拜见你叔,为什么要避开你爸?” 猫太太立即尴尬脸,嘿嘿笑着摸头:“因、因为那个、他不许我跟别人说家里供着藏尸佛,平时都不许我接触。” 车内一阵不和谐的死寂。 狐朵朵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 诸云和我齐齐唰唰地对猫太太摇头。 “太太,我知道你想帮上忙,但这样擅自动你爸的昂贵财产不太好,万一出什么问题,我们真的赔不起。” 我更觉得让死人叫出另一个死人的作法,跟直接跳大神没区别。 “对,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问你家的‘尸叔’,就算是见到了它,估计也没什么用。” 猫太太却高深莫测地笑开:“我知道怎么跟我‘叔’沟通的,只要你们不怕,一切看我的。” “还是先说说你这个‘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我们有个判断。”诸云沉吟半晌,宛转地换个话题。 猫太太想了想,毫无保密意识地把她爸和藏尸佛的情况大致讲给我们听。 她爸早几年做生意经常入不敷出,几次差点濒临破产。后来听生意圈里的富豪朋友推荐,决定去尝试一种诡邪的转运方式——供奉藏尸佛。 简单说来,就是去西藏寺庙求得一具年轻藏僧的尸体,乘刚死不久阳气旺盛之时,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作法,封存其三魂七窍七魄后制成千年不腐的阴尸,再经十年的高原灵雪冰藏后方可成为“藏尸佛”的供体。 “藏尸佛”跟明星爱用的养小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效用和威力更大且据说副作用较小,只是价格非常之惊人,一般明星都供不起的那种昂贵。“藏尸佛”不普及的原因除了昂贵外,最主要是因为奉供的本体相当珍贵,有人等了一辈子都等不到,是以没办法转运而愤恨放弃。 而猫爸爸在这件事上的运气却极为之好,凑巧机缘有人转给了他一具“藏尸佛”,起因就在于他这个萌哒哒的独女。 第二十六章 南城秩事 因父母离婚得早,所以猫太太上初中之前一直跟着奶奶过日子的。 祖孙俩感情极好,以致于奶奶脑溢血猝然过世后,猫太太很久都处在应激创伤的反应里,且开始恶化成自闭症。猫爸爸就她一个独女,自然是急得要死,放下生意陪她看遍国内外有名的心理医师,基本没什么用,最后听信偏方带猫太太去了西藏,半年后带回来恢复正常的女儿,及一具千金难买的藏尸佛。 “我记不清自己怎么好起来的,只记得那时整天被关在一座佛像前,天天有僧尼陪我打坐。她们念经,而我被人手把手教着,在那张挂毯后面绣我奶奶的遗像,整整绣了半年,绣完遗像我就好了。”猫太太摸着脑袋,回忆得挺辛苦。 我们长吁一口气,没想到那张精致的绣像是出自猫太太的手,要知道她是倒杯茶水都会摔碎盖的超级手残。 “你那个‘叔’到底怎么来的?”诸云秉承只抓关键的好作风,连忙追问。 “寺庙里有个汉族的中年人,当时好像正进行着什么赎罪修行,在庙里住了已有十年的样子。那会儿他经常跟我爸凑一起聊天。我和我爸离开寺庙回家前的一个月,他突然去世。我猜应该就是他去世之前把‘藏尸佛’转给我爸供奉的,代价是让我爸转了一笔钱给他的家人,让他们安度下半生。” 猫太太痛苦地揉脑门:“具体过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整天被关在屋内。回家后,我爸就把那具‘藏尸佛’安置到家的阁楼上。第一次锁门之前,我爸让我进去跪拜过一次,说他和这具藏尸佛已通过仪式结为阴阳兄弟。他让我称它为‘叔’,还说‘叔’会保佑我一辈子平安无事。” 听完,狐朵朵看了我一眼,眼里有着和我一样的情绪:毛骨悚然! “怎么确定……‘你叔’很灵?”诸云半信半疑。 “因为它真的保佑了我家啊,”说到这个,猫太太又兴奋得两眼发光,“自打有了‘我叔’,我爸的生意越来越顺旺。上次期中考不是很难嘛,我偷了钥匙上楼拜过‘我叔’,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嘿嘿!” 这事我们都知道,猫太太的理论考卷分数全是80以上,破天荒头一次,比见鬼更难得。 车厢内死寂数秒。 “终考之前,一定要让我去拜一下你叔!”狐朵朵竖根手指头,斩钉截铁地要求。 “还等什么,下个月就要终考了!”我连忙积极表态。保安大爷对不起,有空再请您撮一顿吧,嚯嚯! 学霸诸云终于听不下去了,扬手抽向我们的脑门。 “喂喂,你们够了,现在把事情摞一摞,接下来到底打算去哪里?永宁还是……” “还多想什么,赶快去猫太太家找她叔!”狐朵朵一指前方,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脚踩油门。 “嗯嗯!没错,马上就去!”我拍手同意。下个月本打算惨挂一回,现在看来是有救了。 “哦耶,终于又有理由找我叔了,”猫太太挥手挥脚,大力欢呼,“下个月的考试,人家本想装病躲过去的呢!” 我们集体地转过头,鄙夷地瞅着她。 好吧,小婊砸,这才是你要带我们回家的真实目的吧…… 拜“叔”心切,我们飙着小龟车风驰电掣地冲回住处取下挂毯后,又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奔向猫太太家。 猫太太家座落在一眼望去全是草坪和铸铁围墙并挂着“私人宅邸,非请勿入”的西郊别墅区。可猫太太硬是嫌那里冷清得鸟不生蛋,哪怕寒暑假都只肯宅在合租的小公寓里醉生梦死,除非她爸差人来逮她回去。 从这里开过去,小龟车跑得飞起也得花上两个多小时。 在狐朵朵和猫太太不停的“给人家开嘛就一会儿!”“不行,就要上高速了,咱几个还年轻,不能死在你手里。”“乃是个坏银,乃就看不起偶的技术!”“你有技术这种东西吗?!”的车轱辘吵嘴中,诸云偶尔伸手将快要打起来的两人给拖开,大多时候塞耳机听英文,就算翘课也不能亏负她学霸的荣耀。 而我则抓过猫太太的背包翻出ipad,继续光顾课上没看完的八卦帖,特地留意了一下发帖人的ID。 “卒于2018”?敢这么给自己立flag,也算是一种霸气。 若非感同身受,帖子内容还是蛮有趣的,加上发帖者玄乎神叨的文笔,看得我头皮紧一阵麻一阵的。 他说永宁墓园的用地在解放前归属南城世家。私人宅地能大到这地步,可想而知当时南城家的显赫财富。但有钱不代表地位显赫,南城在当时政商不分的社会主流里低调得近乎隐身,官方的文史记载也并不多。他家与普通商贾不同,做的虽也是活人生意,卖的却是只给死人用的东西。 用现在的话来说,南城就是当时国内首屈一指的丧葬用品制造和销售的家族集团,连锁店铺已开有千年的历史,直到抗日战争前的数年内全部消失,连其族人都没了行踪。 “至于南城世家突然消失的原因,不在本帖八卦范围内,容本人以后有机缘再开帖细细八来。” 发帖这渣随便掘个坑就撤笔,最讨厌这种喜欢推人摔坑的货,好想给他刷上一千个差评! 可是,话说这南城……南城九倾?! 我灵犀乍现,脑袋里直接蹦出这个骚包的名字和那张祸害遗千年的俊脸。 敢赌上终考的全部分数,某色鬼十有九点九九九与这个南城世家有关联。 帖主掐断南城世家消失之谜的讨论后,详细八卦了网友分享出来的永宁墓园怪事,道出所谓的“真实”原因。 我没耐性一件件细看过去,只好挑了几件好像跟自己的经历有点关系的来琢磨。 譬如有人说天黑后容易在墓园里迷路,鬼打墙似的怎么也走不到大门口。其他网友也有类似反应,说明肯定不只零星数人遇到过这个情况。另有人直接指出每次迷路后,必会是一个白眼老保安突然出现将人带出去。 我愣了愣,岂不正是自己遇到的嘛。保安大爷犹如天降,莫名就杵在面前。 帖主就顺着话头开始八卦老保安,说他就是墓园管理请来的高人,专门处理“非正常”情况,因为只有他才能破解墓园时不时会冒出来的诡异状况。 网友们当然会力求帖主详扒高人的详细情况。帖主就厚道地贴出了张照片,以供大家敬仰。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老保安正背对镜头站在墓碑间,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个方向。帖主还振振有辞地警告网友看帖后不要去骚扰高人,否则后果自负。 那你还敢在网上八卦人家?!我默默地鄙视。 帖主说据他查证,这高人应就是南城世家的管家,而且是死而复生的管家。 话一说出来,当即有很多网友在评论里喷他。当然啦,有点正常逻辑的人都算得出来,现在建国都超过半个世纪,南城家消失在抗日战争前几年的话,那么不管这老伯当时再怎么年轻都应是将近百岁的人,怎么还可能当得了保安?! 帖主不慌不忙地回复:我都说了人家是死而复生的,行话称为“活尸”。 我突然想起和白越对戏时的台词,男主的设定俨然也是这种怪物。 只是巧合?我相信是一种暗示。 白越这家伙……看来值得再去会一会。 帖主说这管家在南城世家消失后就一直独自住在南城空宅里,十年如一日地帮东家看守宅子,当然更有可能是无处可去。解放后宅子被没收,管家被允许继续行使看守职责,政府还给发工资,这事本来也蛮好的。但在经历某个说出来会被和谐的年代时,这宅子在某天夜里被一帮那啥兵一把火给烧掉了,也把老管家活活烧死在里面。 那时,南城大宅的用地就是现在的永宁墓园。 十年前,这块历经沧桑的土地被划作民用墓园开发时,挖出八十具一模一样的棺材,呈八星状埋在这块地的各处。 有人考据说都是南城家的人,可能被杀后埋下的,但也有说不可能是南城家的人,因为棺材都很简陋,南城世家可是富可倾国,绝对不会这么亏待自家人的。反正吵到最后,没人说得清棺材里到底装的是谁。实在没办法,建造单位只能将棺材连同里面的尸骨都送火葬场烧成灰,再找一小块空地埋掉,还建了一大排堆墓碑石料啊之类的杂物仓库压在上面。 等到墓园开张后,鬼打墙鬼附身啊之类的灵异传闻更是穷出不尽,拦都拦不住。互联网时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歪理被验证得淋漓尽致。作为一个最忌讳灵异传闻的民生机构,管理部门大为头疼,绞尽脑汁用足手段也没能压下网友的传播热衷。 直到重酬求招后,他们终于得到一个神秘的解决方法。 于是,一位白内障严重的老人家穿着保安服出现在了墓园里。白天他到处瞎逛着玩儿,而到晚上就全是他要值的班了。 他,就是本已被烧死的南城管家。 “提供解决方法的人说:南城家的鬼,只听南城家人的话。”帖主玄虚地打下这句话。 噫——评论区一片嘘声:讲了这么多,最后都没能说出这高人怎么“死而复生”的嘛。 “这种事,就算我知道,也不敢随便说出来啦。”帖主很没诚意地回复网友。 好嘛,这话一出口,下面全都是骂帖主哗众取宠瞎掰掰的口水喷仗。帖主就此不再作声,帖子后来也被版主以谩骂太多及涉嫌造谣之名给锁掉了。 我却隐隐感觉帖主应该知道管家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大概是真的不敢说出来而已。 点开“卒于2018”的ID看个人资料,最后的登录时间竟是昨天。 我思考了一下,用站内信给他发去一个问题:如果永宁墓园的老保安给出了一些奇怪的建议,要不要听从? 五秒后,来信的小图标闪了,这家伙居然在线?! 点开一看,就四个字加个感叹号。 “绝对要听!” 我一愣,看着车窗外明媚的风景,心里袅袅就升起两个字加个感叹号——惨了! 第二十七章 帅破天际 三天内不能出门,七天内必须破处?! 先不说他要求的这两件事,哪一件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现在我人都已经出了门,那要怎么弥补,现在赶回家去宅着还来得及吗? 对了,大爷好像也没说万一违背了会有什么后果。可也正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就显得特别可怕啊! 看着屏幕上那斩钉截铁的“绝对要听”四个字,心中的惶恐油然而生,我郁闷得又想扯头发了。 在回信框内反复输了好几遍,想问“卒于2018”这两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尴尬地清空了。 实在问不出口啊! 还有那个什么“破处”……这不是逼死我这个誓要清白到结婚的保守星人嘛! “怎么啦?”诸云见我一脸悲壮地拿头撞前面的车椅背,连忙扯下了耳机问。 本还有些犹豫,但基于现在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妙,一个人扛显然不合适,我只得把事情给她们原原本本地说了一下。 车内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大家的脸色都显出些紧张。毕竟有一系列的诡事铺垫在前,现在没人敢对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表示怀疑。 猫太太急得挠了好一会儿的头皮,然后怯怯地咬着嘴唇说:“要不等一会问我叔吧?” 我哀叹地又撞了几下头:“太太啊,你以为你家尸叔是百度百科吗?” 猫太太抿紧嘴巴不敢接话了。 诸云和狐朵朵看起来还比较冷静,一个目光沉暗一个眉头锁紧,似乎都在考虑该怎么办。 “要不,现在调头先去永宁墓园找老保安问清楚?”沉默半晌,诸云提出建议。 “我倒觉得太太的话可以考虑。毕竟我们都快要到她家了,永宁墓园在反方向,一来一回浪费半天。”狐朵朵沉忖片刻,谨慎反驳,“妙妙人已经出门了,事到如今只能以小心为主。藏尸佛听着不太靠谱,但问一下又不碍事,好歹也算是种方式,你们说是不?” “嗯,也对。”诸云点头,然后握了握我的手,“别怕,出什么怪事大家一起担着,看这些妖魔鬼怪能把我们几个大姑娘怎么个折腾法,我们不傻不呆的谁怕谁啊!” 我点了点头,回握她的手。 “既然都已经出门,后悔也没用了。还不如想想第二件事呢,”狐朵朵轻巧一笑,邪恶地呲牙,“怎么在七日内帮妙妙破处?” 大家诡异地陷入沉默。 “要帅哥的话尽管开口,姐这里种类丰富应有尽有,只要你开口挑!”狐朵朵热情推荐,准备抓手机翻通讯录。 啊啊啊,死也不要!我羞愤地扑上去要去堵她的一张坏嘴。 “妙妙,别闹,她在开车呐,现在可是在高速上!”诸云眼疾手快地把我摁回座位。 “才不要为了这种事,随便和陌生男人那啥呢!”我沮丧地抱头嘤嘤嘤。 猫太太颇为同情地嘀咕:“要不帮你问问认识的男同学……” “太太请闭嘴!”我无奈地吼了一声。 狐朵朵则替太太无辜地翻了下白眼:“柳妙小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对那张膜看得这么重?!你等着拿它卖钱吗?!” 她被诸云重重地敲一记后脑勺后,终于咽回了更多的膜没那么重要的洗脑金句。 现在小学生都明白执着于那啥没意义,但我始终觉得那种羞羞的事只能跟最喜欢的人做,否则就像犯罪一样的不可饶恕。 对,本姑娘就是这种能被人笑掉大牙的保守星女吊! 我只能继续抱头嘤嘤嘤。 “好啦,妙妙,”诸云摸我的头,安慰得很理智,“保安大爷和网友的话到底准不准现在还不知道,你别太着急了,我们还有时间去搞清楚状况。” “嗯,就是,妙妙别怕,你一定还会长长久久继续处女下去的!”猫太太自以为get到我的难过之处,好心地加以安慰。 好嘛,这话更让我泪奔不止。而可恶的狐朵朵憋笑得快昏过去的样子,车子连连颠簸了好几次,气得诸云一个劲地踢她的椅背。 在鸡飞狗跳的瞎闹之下,小龟车终于驶进了猫太太家的黑铁铸花门。猫爸爸也不常回这个家,生意人嘛应酬太忙又要逢场作戏,听猫太太说她明令过老爸不许带女人回家,所以这幢豪华别墅基本只靠几个雇佣在撑人气。 “对了,太太,你爸本钱这么好,为什么不再婚啊?” 被管家先生请进了门后,狐朵朵踩着昂贵的羊毛毯,悄悄地八卦了一声。 “因为我不允许!”猫太太毫不在意且任性地回答。 我们仨个默默地摇头,替猫爸爸叹出一口郁闷的气。 叫退管家后,猫太太带我们贼头贼脑地闪进了他爸的书房。见她熟练地关掉阁楼层的监控,开了保险箱摸出钥匙,我们不由又抽嘴角。 “太太,我说,你到底干过几次这样的事了……”狐朵朵眯起眼,不无怀疑。 猫太太歪着脑袋想了想,竖了三根手指头。 “靠,你拜了三次都是为了分数?”我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把自己的嘴先捂紧。 简直无耻,这么好的事居然不早点拿出来分享?! “哪有,只有一次为了分数,还有两次嘛,”她的脸颊上莫名浮起可疑的绯红,“你们见了我叔就会知道。” “到时千万别流口水,会吓到我叔的!”又咄咄地警告了我们一声。 流口水?难道她的尸叔看起来很好吃吗?一具美味的干尸? 我脑补了一下纪录片里木乃伊或雪山冰尸的样子,顿时整个胃都抽了。 “放心,我们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着一具干尸发情的。”狐朵朵也恹恹地一幅脑补过头的憔悴样,不过她的脑补方向好像更为奇萌。 我跟诸云鄙夷地瞪向她:变态! 猫太太却毫不介意地甩了甩钥匙,手指楼梯:“上楼,你们见到了就明白。” 这是幢复古的四层回廊带天井的中式别墅,外观整体看起来豪华庄重,内部装修走的却是精致轻奢的风格,可见作为主人的猫爸并不是刻板的中年大叔。 但一走进锁了铁门的阁楼层,严重的违合感扑面而来。 浓郁芬芳的燃香熏得我们浑身一凛。这是种似檀非檀的香气,奇怪地让人感觉迷茫和害怕,就像……半夜三更在坟地间闻到倍儿香的烧肉味。 进门就是一间宽敞幽深的大厅,四壁灯火微弱昏暗,一眼望去光影迷蒙阴森朦胧。偌大的一个厅装饰的全是漆成红黑两色的木制结构,有硕大的吊顶和层层摆放的隔屏,摆着寥寥无几的家具。 地上铺着跟唐卡挂毯差不多花纹的厚重地毯。厅中央南北方向摆着一具用黄绸和锦幔包裹的茧状棺材。棺材上方的吊顶垂下厚厚的帘幕,替棺材挡去了大部分光线,估计是起保护作用。棺前有一长条矮脚描金红木供桌,桌面上燃着两根粗长的白烛,还堆积着不少新鲜的供品。案前摆着几只柔软的锦锻蒲团,其中一只有着不浅的凹印,看来是经常有人在跪拜。 妈呀,这特么就是个高奢版的灵堂! 我颤着小细腿,拖拖拉拉地跟在小伙伴们的背后,默默佩服猫太太粗得跟下水道有得一拼的神经束。如果是我,死也不会一个人跑上来拜什么尸叔,哪怕他灵得跟如来佛祖似的。 烛光幽谧空气沉滞,周遭充斥着一种极其阴诡的气氛。但好像除了我这个心惊肉跳的胆小鬼外,她们仨一如既往地跟逛公园般地轻松闲适。 狐朵朵拉扯墙边的长条垂幔摇来晃去,还一个劲地乍呼。 “诶诶,这个是藏文嘛,好像是真的藏文呐!” 猫太太立即拍飞她的手:“别乱动,被我爸发现这里有外人进来,我准得要倒大霉!” 诸云直接走到棺材旁,凑下脑袋往内瞧,还拿手指头咯吱咯吱地擦玻璃棺面。 “咦?还会有保存得这么好的湿尸?”她很学术地蹦出一句话,引得另外两货也凑了过去。 我正纠结要不要为了掩饰自己的胆小如鼠,也走过去假装看一眼时,就听狐朵朵大呼小叫起来。 “诶玛,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惊讶吧震惊吧想不到吧,知道我为什么要偷偷上来看我叔了吧?”猫太太蹦哒了好几下,一脸兴奋的红晕。 “死了都能帅成这样,活着的时候岂不是要帅霸天下?!”狐朵朵双手扒住棺材,恨不将整张脸都贴上玻璃棺面。 好嘛,拜叔会很快变成了赏尸会,但愿这位尸叔不会半夜来找这帮不知尊重为何物的花痴算账。 “好啦好啦,再帅也是个死人了,你们赶快把口水擦干净!”幸好伟大的诸云总是不负理智大神的厚望,狠踢了猫太太几下:“拉我们来不会就为了炫耀你这个帅尸叔的吧?快问正事啦大小姐!” 猫太太抚着脚蹦蹦跳开,笑得很是心虚:“顺便嘛只是顺便。再说问尸叔是要仪式的,不是随便就能问的啦。” 狐朵朵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早不说,你快去弄,让我再多添咱叔几下。” 猫太太气得扑过去扯她的裤腰带:“别把口水滴上去,被我爸发现就死定了!再说他是我叔,不是咱叔!” 望着她俩,我和诸云都有种交友不慎的沉痛感。 “仪式是需要东西的,跟我一起下去拿!”猫太太勇猛地将快要化为一张膏药的狐朵朵“撕”下棺材,勒住她的脖子就往外拖,一边指挥我们,“快帮我拿抹布擦擦棺面上的口水,千万要擦干净,不能被我爸看出来!” 诸云有气无力地扯起围幔,开始擦玻璃上清晰可见的口水渍和手掌纹。 “妙妙,别傻楞着啊,一起!”她要拖我帮忙。 可姐姐啊,再帅的死人也会板着一张难看的尸青脸?!人家才不要看了夜里作噩梦。 “别怕,过来看,这尸体有点奇怪。”她压低了声,正经地朝我招手。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低下腰凑近明净的玻璃棺面。 微弱的光线从厚实的布幔后面散乱地漏出一些,撒进了深深的棺内。 包在层层细软黄绸里的男尸安详得如同睡着一般。尸身上盖的是一袭绣满银丝符纹的黑缎厚被。棺内塞满各种花色的香料锦袋,隔着厚玻璃也能闻得到那股浓郁的混杂香味。 我眯缝着眼瞄一下,立即忍不住将眼凑上棺面。 这、这是…… 靠,南城九倾?! 第二十八章 卦问尸叔 “这难道是南城九倾的尸身?” “卧槽,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不是要做梦?难道还没有睡醒??” 各种惊讶的弹幕疯狂地在我的脑幕上刷过。 然后脑袋彻底宕机,眼睛下意识地凑近,再凑近再凑近…… 玻璃棺盖下的脸虽然有点枯瘦,但依旧不失帅破天际的轮廓,英挺精致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 昨夜的梦境里,我亲眼看见他贱痞兮兮地笑过,帅瞎了我的一双狗眼。 撑着棺沿的手臂一软,未等我反应过来,整张脸“啪”地瘫在棺面上,跟底下的死人脸隔着玻璃行了个贴面吻。 又一阵不可避免的死寂,在我跌宕的人生里出现。 不敢回头看诸云石化的表情,我无比迅捷地将脸从棺面上挪开,若无其事地揪起一条幔帘——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妙妙,想不到你比她们还要饥渴……”诸云梦呓般地低吟,手抚额头一幅将要老泪纵横状。 哦漏,老大,真相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心在吼肝在疼,尔康无影手伸了无数遍,但基于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只能木无表情地嘀咕了一句:“刚才,嗯,只是低血糖……” 她长吁口气,丢一个“不必解释,姐懂的”眼神,然后指着棺材下的脸戳戳戳。 “我想跟你说的是,这尸体奇怪在于保存得太完美,几乎像活的。” 活、活的?这不可能! 我吓得差点脑袋拐了筋。 南城九倾就是只鬼,这点毋庸置疑。如果他的肉身还存在的,就应该是一具尸体。 不过,这尸体到底是不是他的? 怕脆弱的小心脏再次受到无情的暴击,我不敢顺着诸云的手指头再次看过去,只能继续佯装擦玻璃。 可南城九倾为什么会变成“藏尸佛”,难道那家伙本来就是一具“藏尸佛”?不对啊,他那么色兮兮的,生前怎么可能是个和尚啊?! 再说,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猫太太家的“尸叔”? 或者这只是位跟南城九倾长得很像的倒霉鬼?啊呸,什么时候极品帅哥开始倒模批量生产,一连给我遇上俩,特么是买一送一的大促销吗? 再再或许,他是南城九倾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好像挺带感的设定……醒醒,这又不是演电影! 太多疑问唏哩哗啦地在脑屏上疯狂地刷来刷去,刷得我有撬开棺盖拖起这货好好拷问一番的冲动。 “你看皮肤下的血管,还有透青的颜色,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诸云当然不知道我正在纠结什么,继续进行她的科学分析。 “皮肤的光泽和弹性看起来几乎跟常人一样。妙妙,你有没有在听,我没开玩笑啦,这尸体太奇怪了!” “在猫太太面前我不太好直接说,但实在憋不住了!” 她取来供桌上的白烛,斜倾在棺面上。烛光盈盈地将玻璃面下的一圈照得雪亮。 “仔细看,要么猫爸爸在骗猫太太,要么就是猫爸爸上当了。这不可能是冰存几十年的尸体,就是一个还存在生命体征的人。”诸云亮着眼睛,神乎奇技地下了个结论。 我被她这么一唬忍不住想点头,但立即反射性地摇开。 “不可能,活人哪能被封在棺材在这么多年还不死,不死也变妖怪了吧?!” 何况这么大一具尸体摆在家里,猫爸爸也没必要骗自己的女儿,除非是把“藏尸佛”转给他的人在搞鬼。但再怎么瞎搞,也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硬是装成尸体来卖啊?!猫爸爸好歹也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哪会这么好嘘弄。 聪明如诸云,当然也知道这些显而易见的不可能性,只是拗不过自己的判断。她将手指停在棺面上轻轻敲打,看起来颇为困惑不解。 我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忍受心脏再次被暴击的风险,将双眼凑近棺面。 有了更多的光线,衬在黄绸下的脸更是纤发毕显。 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激烈。 不可能有错,他的确是南城九倾。 唇角的弧线,长睫的翘度,鼻梁的垂角,和敛在眉目间冷傲邪痞的气势。 如此独特的狂傲和霸气,我不相信会有分号! 凝望半晌后,心跳终于不再慌乱。 只是静静地用视线摩挲着他,有丝难以描述的悲恸悄无声息地在心尖上撩动。 我好想问他:如果你的尸身在这里,白坟下埋的又是谁? 冰冷的痒顺着眼睑轻轻地淌下,然后在皮肤上缓慢地爬。 一大滴清亮的水珠叭嗒滴落在棺面上,正中棺里人的唇上。 “妙妙,你怎么了?”诸云突然惊讶地轻呼,她伸手摇了摇我的肩。 “哭什么啊?怎么了?别吓我啊,妙妙?!” 更多的水滴模糊了那张安然入睡般的脸。 我吓了一跳,连忙扯起袖管慌乱地去擦玻璃。 “哪来的水?” “妙妙,那是你的泪!”诸云惊恐地阻止我的手忙脚乱,支起手指伸到我的眼下沾了沾,然后拿给我看。 竟真的是我的泪? 我一头雾水地望着诸云,她也在震惊地回望,晶亮的瞳孔里正映出我挂满泪痕的脸。 哭?为什么要哭?干嘛要哭? 我被自己彻底地雷倒了,但真的无法做出解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南城九倾的尸体掉眼泪啊?!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尴尬…… “喂,你们傻站在那里干嘛,快来帮忙!” 幸好,铁门外传来狐朵朵和猫太太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哦哦,就来!”诸云抬手飞快地替我抹了一把脸,急匆匆就奔了过去。 猫太太她们正满头大汗地抬来一只大铜盆,磕磕碰碰地要把它塞进铁门。 诸云正想帮抬,却又傻了眼。 “这是什么鬼?!”她不由吼起来,被烫了似地从盆沿上抽回了手。 满满一盆殷红滚烫的液体,正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猫太太和狐朵朵被她吼得小手一抖,差点把盆给打翻了。 我连忙一个健步上去帮忙托稳,避免血溅五步的惨剧发生。 “不会是血吧?”诸云使劲耸鼻子,差点又要吼起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血?!” 这么多血就算杀上十只鸡都凑不出啊?她们片刻的功夫能搞出这么一大盆,也真够有本事的。 狐朵朵佝偻小腰直翻白眼:“大姐们,很沉诶,咱能不能先抬进去再闲聊?” 铜盆造型古朴绿锈遍身,看起来年代已悠久,也经不起东碰西撞地折腾。四人终于达成共识,齐心协力将它小心地端进厅内。 阴暗诡异的灵堂里,摆上这么大盆艳腥的液体,更显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戾气氛。 我不安地回望那静默的灵柩,真有点拔腿就逃的冲动。 没等诸云再开口,猫太太抢先叫起来:“不是血,你们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啦!”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块黑乎乎的玩意儿递过来,像颗黑糖块。诸云接过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一脸要吐的表情。 我手贱地也接过一闻,极其浓郁的血腥气直呛入鼻,这鬼东西简直有种可以让人呕出年夜饭的销魂能耐。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但如果和尸叔说话,就必须用到它。”猫太太认真地解释,“拜藏尸佛有两种方式‘索愿’和‘卦问’。前一个意思就是向他许愿,拿几柱香虔诚地拜一拜,然后在心里说出愿望就可以了。但‘卦问’要复杂些,这么多年,我也只看到我爸做过两次。” 只有两次,还需要仪式? “太太,这事到底靠谱不?”诸云迟疑地问出我们心中的所虑。 猫太太直挠头皮:“应该没啥问题。虽然我没做过,但我爸弄的时候,我有拿手机有偷录下来,很简单的就三个步骤。这块东西是必备的,我爸也只有一小盒藏在书架后面。反正他每次做的时候,就是拿这个铜盆倒了热水,然后把这块东西泡进去后再进行仪式的。” 好吧,看来这盆可怕的溶液只是个道具,而非真血。我们长吁一口气。 毕竟要用血才能进行下去的仪式,总让人不安地感觉到某种邪恶的意味。 “快点吧,我们都折腾掉一个多小时了,”狐朵朵看了看手机催促,“早点弄完还可以赶到永宁墓园找老保安。” 大家手忙脚乱地听猫太太的指挥,将铜盆移到地毯正中的一个莲花座图案上面,将周围挂着的藏文符幔扯下来,按八个卦位系在铜盆身周,最后再将有遗像的挂毯平整地摊在供桌上。 四个人战战兢兢地跪坐在铜盆旁,位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要不‘卦问’就我和妙妙来进行。”猫太太想了又想,小心地说,“朵朵和诸云直接‘索愿’算了,如果发现不对也可以及时帮助我们,大家说这样好吗?” “会、会有什么不对?”狐朵朵被这话吓了一跳,诸云和我也愣愣地看向猫太太。 “其实也没什么。以前都是我和爸爸单独来找尸叔,一次就一件事情。”猫太太嘟起小嘴,为难地喃喃,“这次我们这么多人来,我怕会惹尸叔不高兴,就不理会我们了。” 这倒也是,又想索愿又要问事的,观音菩萨也没这个耐性吧…… 不过我和诸云都隐隐觉得这尸叔不会是真的“藏尸佛”,到底有没有用都已不重要,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跟一心想帮我的猫太太提出这个疑问。 “要不,我们不提下个月考试的事了?”狐朵朵不情愿地嘀咕了一句。 诸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样吧,我就问怎么要回地魂的事,猫太太就进行索愿。朵朵和诸云就不要参与了,守在我们旁边,好不好?”我想了想,觉得这样才最不折腾。 诸云认定这个“活”尸叔不会有什么作用,但只要不糟蹋猫太太的热心肠,她一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果然,她瞄我一眼就点了头。 “嗯,这样最好,不会显得我们太失礼了。” 达成一致后,我和猫太太恭敬地跪在铜盆的东西两个方向,各伸左手浸到盆里去。 而诸云和狐朵朵则各自退到我俩的身后,秉烛而待。 第二十九章 飘然鬼魅 妖诡的是,铜盆里的水看起来热气腾腾,目测少说也应有七八十摄氏度,但将手伸下去却感觉无比阴冷如雪。 “妙妙垂下头闭上眼。朵朵把我手机里的音频开一下。大家记得跟着念,不必念出声,但一定要在心里默念。”猫太太接着指挥。 我将眼睛紧紧闭上。耳边很快响起男声的低沉诵经,应该是猫太太在他爸进行仪式时偷录下来的。 读字不算得清晰,需要拼尽耳力才能跟上,我将杂乱神思先放空,努力让自己不错过一个音符。 除了这声音,周围慢慢一片寂静。不知多久,开始听不见对面猫太太的呼吸声。 伴有血腥气的静谧,让我有些焦躁。 眼睛看不见,听觉就会极其敏感,音频还在播放,这点是现在唯一能安抚我的动静。 可等循环念了数不清的遍数时,周围还没有其他的动静,我真的无法忍住睁眼的冲动。 盆里的水好像已经变成了冰水,冷得剔骨噬心。 我悄悄地在水里移动自己的手,却怎么也碰不到猫太太那软乎乎的指头。 她将手收回去了吗?还是仪式已经结束? 她们为什么不叫我睁开眼? “太太?”我不想再跟着念诵了,犹豫着发出低低的叫唤,“诸云,仪式完了没有啊?我害怕,能不能睁开眼睛了?” 没人回答。 我猛得睁开眼,念诵声刹那停歇,而自己正好好地跪在铜盆的正西方向,周围似乎一切如常。 只是没人……她们居然都不在了。 这间偌大的摆着一幅棺材的灵堂内,就我一个人傻坐在装有鲜红液体的铜盆旁边,惊恐地四下打量。 更可怕的是本是昏暗的壁灯竟全熄了,只剩两柄白烛孤独地亮着。被诸云移到棺面上的那柄白烛也已被重新放在了供桌上。 白烛们腾起的火焰,妖魅地忽闪。 没有了活人,灵堂这种地方绝对不适合胆小鬼多呆一分钟。 “喂喂,别玩了,快出来!”我急得快掉泪了,一个劲地压低声音地叫唤,“靠,你们知道我胆子最小,别玩啦!快出来!” 就是没人回应,空气冷得好像要冻结。 我猛地站起身来想往铁门那边跑,眼前却突然掠过一缕黑影。 “猫太太?诸云?朵朵?” 颤巍巍地一个个地叫过去,我听见自己的呼唤已带上哭腔。 如果只是恶作剧,她们会及时地跳出来笑闹我,绝不会真的把我吓哭。 显然,这种阴诡的情况不再是她们玩笑的范围。 我现在的内心已经不是用崩溃能形容得了,简直是狂风暴雨般的恐惧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吞没。 没有再多作犹豫,我拔腿就往铁门处疯狂地扑过去,心心念着只要冲出这间古怪的灵堂,顺着楼梯往下就是亮堂堂的有阳光撒进来的落地大窗。 有阳光就好,就不用再怕什么魑魅魍魉! 然而紧接着,更令我更崩溃的异相就那样凭空出现。 那扇通往楼梯口的铁门……竟然莫名消失?!本是有门的地方已直接变成一堵厚实的墙壁,还装饰得跟其他墙一模一样,和谐得毫不突兀,好像本来就在堵在那里的一般。 我扑过去只能拼命地捶墙,只有咚咚咚沉闷的回响,这墙居然还是实心的。 刹那这间布置着豪华灵堂的暗厅,俨然成了憋死人不赔命的密室。 光线越来越暗,只有供台上两支白烛嗞嗞地燃烧,忽闪忽暗,映得四周杂物阴影重叠,气氛一下子变得好不瘆人。 我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冷汗淋漓地软倒在墙角,不再做那些浪费体力的无用举动。因为这暗厅方方正正也如同一副棺材,一眼望过去根本无处可躲,更无处可逃。 “南城九倾……南城大爷你、你别吓我了,好不好?!”我听见自己没出息地低声呜咽。 “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你干嘛老捉弄我……我只是一个拍拍小广告的学生妹,平时连只虫子都不敢踩的,你不能这样吓我啊!吓死了我,变成鬼我也饶不了你,我爸妈也饶不了你,猫太太她们也饶不了你……呜!”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地跟躺在棺材里的某色鬼讲废话。不弄出这些动静,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诡秘的死寂给吞噬掉。 棺材静伏原地,南城九倾的尸体当然也没有理会我的絮叨。这家伙真讨厌,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就爱黏上来! 而跟前的空气里,蓦然有股更深沉的黑暗侵袭而下,如墨汁洇染进纯洁的水,它似从某个看不见的出风口倾泻而下,将我包拢其中。 这股比夜色更沉郁的黑雾挟着不可抵抗的阴寒,和令人窒息的腐臭。这种气味比浸在药水里的尸体难闻上百倍,简直刷新了本人有生以来的最难闻气味榜行榜。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把许多腐烂成泥的尸块浸泡在一大缸曝晒多日的馊泔水里,充满黏腻阴冷的触感和令人恶心到绝望的腐臭。 我的胃在翻腾,肺在闭合,肝在抽搐,心在揪紧!全身所有的器官内脏仿佛都被一双利爪紧攥,从鲜活疾速地走向凋萎。 这难道会是南城九倾弄出的?!我直觉肯定不是他。南城身上除了古檀的幽深芳香,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尸腐臭味。 这股黑暗的制造者绝对不会是个良善之辈! 它渐渐地幻化出几双无形的爪子,一只掐住我的喉,一只勒住我的颈,还有的抠在我的腰上,更有直接紧圈住双腿和双臂,这些爪子又在慢慢变细,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并在一阵阵地收紧掐在皮肤上的力道,像一条条从冰冷腐血里捞出来的绳索,将我全身密不透风地缠绕起来,如在编织一只缚蝶的丝茧。 等我有所觉悟,却早已无力挣扎,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那些无形绳索其实是从黑暗里伸出的一根根艳红的藤蔓,藤身上还缀有枝枝叶叶零星花朵,和曾经出现在我身下的血纹一模一样! 菩提血纹?!南城九倾留下的“标记”怎么会要我的性命? 我心下一冷。 难不成是南城九倾想杀了我?! 很快,我看不见它们了。身体因被紧勒而启动一些保护性的自卫措施。眼皮自动闭合,眼肌剧烈地紧缩,以防眼球被巨大的压力给挤出。 我好想大叫大喊,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有喉咙因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发出“喀喀喀”的干涩钝音。 南城九倾你特么别再躺在那里装死,快起来说清楚,你为什么想杀了我?! 这无声的嘶吼却仿佛有了回应。烛火后面的深沉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丁点轻微的声音。 咯吱咯吱—— 缠绕在颈脖上的力量随之莫名松了一下劲道,头部的五官首先恢复了一丝知觉。 我瞪开糊满泪水的双眼,努力瞪向灵柩之处。 “南城九倾,你快出来,别磨蹭了!本姑娘快被弄死了喂!”拼上老命地狂喊起来。 可惜这振耳欲聋的一喊像是提醒了身上的鬼东西,它呼的将我蒙头蒙脑地紧裹了起来,眼前立即只剩下不透一丝光亮的浓郁黑暗。 没了视觉,我只能凭着身上正隐隐下降的体温,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像在被它迅速地吸走。 “放开她。”失去意识之前,耳畔隐约听见灵柩处传来一记冷淡的喝斥。 “别让我说第二次。敢在这里吸食,胆子不小啊?”南城的声音又朗朗响起,像柄锋利的刀刃“嘶拉”一下,剖开了迷雾噔噔的黑暗。 身上的鬼东西剧烈地颤动了数秒,然后疾速地退散,潮起潮落般无声无息来去无痕。 我终于能再次睁开眼,随即发现暗厅里还是只有我自己……南城九倾并没有出现? 呃不对,烛火后面的棺材盖很明显地在移动! 很慢却的确在动,盖在棺面上的绸幔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皱起。 棺板干涩地交错开来,偶尔发出一点“吱吱”的摩擦音,噬魂般地钻入我的耳膜。 可能早已被吓到极限,而且刚被棺内的那货救下小命一条,这会儿就不再有大喊大叫的冲动了,我只是傻愣愣地把背紧贴在墙面上,狠盯住重帏厚帘之处,难免又紧张得要死。 就在眼酸得又要飚泪之际,棺内的某尸终于以极其圆润的姿态坐了起来,他还姿态奇萌地摆动了一下身体,就像一个铁皮玩偶掰动自己锈住的各处关节,呱咔作响,听得我浑身不自在。 包在头上的那层层黄绸随着这种机械的晃动而脱落,终于完整地显露出一张冷得掉冰碴又祸民的脸,乌黑略长的头发垂在宽额前,一双略带僵滞的灰瞳笔直地向前戳出一道寒冽的目光。 我莫名抖了又抖,舔舔嘴唇琢磨着怎么打个招呼。譬如—— H嗨~色鬼大人,咱又见面啦,昨夜睡得好吗?白樱妹纸有没有继续陪你玩N18的那啥啥? 嗯好吧,其实我更想说,鬼哥你好,鬼哥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不过无法确定他现在是否能看到我,因为那双瞳仁石珠般的苍灰无生气,看起来无比瘆人。 当他活动筋骨的刹那,我听见自己深沉地吐了一口气。比起盯着棺盖慢动作移开的不寒而栗,现在淡定的情绪配合四周风平浪静的气氛,简直称得上是和谐美好。 “恐惧”这种情绪大概也是有临界点的,或者本姑娘早就被吓疯癫,不想再浪费脑细胞分析自己搭错了什么神经。 于是,我就这样一眼不眨地看着某尸体慢吞吞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又掰着头颈活动了下脊背,头一转瞥来意味不明的凝望,然后大摇大摆地径直向我走过来。 铮亮的皮鞋踏在地毯上毫无声息,迈步飘然正如鬼魅。 第三十章 冷硬冰凉 南宫九倾这会儿穿的不再是银丝绣纹的黑色丝袍,而是一件正而八经的现代西式礼服,还是系着撞色领结的那种,看起来应是量身定做的高档货,一番折腾下来都不见皱痕。 修颀的身形因衣装而显得干净利落,忽略蜡像般的僵冷脸色,整只鬼就像一位职业精英般地璀璨耀眼。 那张死人脸都快凑到鼻尖下了,我发现自己还在兴致勃勃地分析着他一身行头不知是哪个牌子的手工定制。 原来花痴这种病还附带消除“害怕”的功能。 “怎么没听徐伯的话?”南城九倾单膝跪在我面前,然后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质问。 我张了张嘴,终于…… “啊啊啊啊!”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这次是你自己叫我出来的啊?”他捂住耳朵,木无表情地吐了个槽。 鬼哥,你就不会换一种不要那么吓人的方式现身吗?!每次出来都要把我吓得半死,这是要闹哪样啊?! 我愤怒地瞪住他,决定先放下害怕,问问清楚再叫。 “你真的是南城色……呃,九倾?” 还有—— “刚才是要杀我?” 身上的血纹就是他耍出来的鬼花样,我可清楚地记得这事。 “当然是救你。刚才要你性命的东西跟菩提血纹没关系,只是一种利用你的恐惧进行幻化的鬼术。”他漫不经心地解释,又惹人厌地补充,“虽然让你知道名字是个意外,但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好好记住为夫的名字。” 记你妹啊!你麻麻一定没教过你怎么礼貌地跟女生说话。 好想翻白眼,但这鬼家伙明显不太好惹加上救命之恩,得忍住。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棺材里?”我颤抖地指了指身后黑漆漆的灵堂。 “因为我死了啊。”他长眉一挑,回答得很理所当然,还用看白痴的目光瞥了我一下。 真是只既好色又粗鲁的臭屁鬼! 我忍、忍、再忍!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成为猫太太家的尸叔?你真的是那什么‘藏尸佛’?”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他不耐烦地抬手拍我的头,跟拍只猫一样,冰冷的指尖还在我额头上撩动,“别老盘问我。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徐伯不是提醒了你三天内不要出门,为什么还要跑这里来?” “徐伯?”我问完,才恍然明白徐伯应是永宁墓园的半瞎老保安。 “他真的是你们家的人?” “嗯,居然还敢跟人过来设阴局招我。做这种事,等于你这个缺了一魂的纯阴体扒了衣服跟吸阴耄说‘来吃啊来吃啊’!” 啊啊?什么是吸阴耄,什么是阴局?鬼哥,你一句话里包含这么多信息量,是不是太坑爹了? 我把脑海里漂着的这么多问号,一个劲地通过眼神使劲地砸他砸他砸他。 南城九倾却板起一张死人脸,似乎不愿多回答我的疑惑,还敢嫌弃地回瞪。 “最讨厌不听话的女人,而且还很笨。” 靠,孰不可忍!我们很熟吗,居然这么粗鲁地埋汰本姑娘?! 我怒火攻心头脑一热,腿一伸就直接将脚朝他身上踹了过去。 然后“叭嗒——”一声,有样东西重重地跌落在地毯上,还滚啊滚地滚到脚边。 “果然,谁娶了你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吧……” 南城九倾一脸无奈的头颅正躺在地上,翕合嘴巴喃喃抱怨。 这幅画面实在惨不忍睹啊,我又忍不住尖叫了! “别叫了,快帮我安回去。”他忍无可忍,口气森然地命令。 呃好吧,自己踢掉的头,跪着也要它按回去。 我咬紧牙冠,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只倾国倾城的脑袋,努力地将它搁回原位,然后理好弄乱的衣领……原来他那条骚包的领结是为了遮挡断痕的啊! 左看右看,勉为其难地帮他揉了揉脸,因为左颊磕瘪了一小块。幸好这家伙本是半跪着的,否则还得踮着脚尖去够一米八多的身高,画面恐怕更要美得无法直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又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毕竟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狂酷霸拽。 “被人砍断了头而已。”他回得十分淡然,接着嫣然一笑:“小女人,你其实没你自己认为的胆小。” 我愣了愣,为前一句莫名心疼,又因后一句宽慰得老泪纵横。 对哦,瞧本姑娘现在能若无其事地和一只断了头的男鬼拉家常,多少牛逼!反正不会是这家伙很帅的原因……嗯,真的不是! “对了,徐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菩提血纹能不能帮我弄掉?我是个演艺人员啊,身上有这种东西会影响前途的!”趁气氛还算美好,我决定好好利用猫太太的百科全书“南城尸叔”,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最重要的是,我的地魂怎么会跑出来,是不是你捣的鬼?!” 可南城九倾似乎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他正不怀好意地瞄向我的胸。 我连忙警觉地抬起双臂,严实地护住胸膛。 “这里已经没有了,你不必看!” “那,什么地方还有啊?”他又凑过来,贼痞兮兮地拖长了声调。 我愤怒地拿凶狠的目光使劲戳他。就知道,这货其实很清楚我身上的这些鬼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种地方有也没关系吧,难不成你拍的戏还得露那里?菩提血纹可以保护你,所以别指望我会弄掉它。而且你最好老实地照徐伯说的去做,否则……”他看我听得正起劲,却恶劣地掐断了后半句。 “会怎么样?”我着急地揪住他的领结追问。 “嗯,说了大半天,真累,先让我亲一口。” 只听含糊的一声嘀咕,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顺着我揪扯的动作,弯下腰将脑袋直接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我的胸,还蹭啊蹭的…… 窝了个大槽,果然色性难改! 我头脑一热未作多想,直接抬起膝盖朝他的裆下用力撞去。 卧槽,痛痛痛啊! 好吧,我觉得自己现在终于能回答猫太太的疑问:鬼,是能硬的。 但如果她接着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我将坚决拒绝回答这么污的问题! “怎么,舍不得撞下去了吗?”贴在我胸上的嘴唇轻轻地咧开,这种贱兮兮的语调实在让人很想抽他。 一根寒如冰塑的手指戏谑地戳了戳我碰到某处隆起后,突然卡顿在他腿根间的膝盖。 唉呀呀,真是上不去下不得的尴尬处境啊啊! 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再是激愤填膺也没勇气直接用身体去碰触男人的那种地方啊?!呜,我真是被自己蛇精病似的保守给雷倒了,要是真的遇到强J,难道就是只会捂着关键部位喊“不要不要”的三八样? 我唾弃了一下自己后,再次鼓起勇气,抡起胳膊肘顶开赖在双峰上的色嘴,曲起膝盖挺腰猛命一撞—— 唉哟妈呀,好疼好疼好疼,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啊,为什么这么硬,这不科学!! 我抱住自己的膝盖,憋着眼泪在原地直蹦跶。 “哈哈哈哈哈,残害亲夫遭报应了吧!” 南城色鬼则一边调侃一边弯着腰笑得一幅喘不过气来的崩坏样,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喘气。 “你你你,那那里是什么?”我怒指向他的腿间,差点被自己一口闷气给噎死。 那种硬度绝对是非人类的,是鬼也不可能达到,我坚信! “好奇吗?”他好不容易敛住乐不可支,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捧过我气呼呼的脸“叭唧”狠亲一口,“要看的话,自己脱。” 啊呸,你麻麻没告诉你对女孩老耍流氓会被揍吗?! 我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整个人蹦到他在大脚背上,支起鞋根蹍蹍蹍…… 本姑娘再瘦也有九十七斤的重量,不给你的大脚背碾两个洞就跟你姓!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还不累吗?”南城色鬼咧开嘴憋着笑,一脸促狭地问。 我默默地将酸麻的脚从他已被蹂躏得不成样的鞋面上挪开,不甘心地垮了脸。 嘤嘤嘤,人家才不要跟这只鬼的姓! 南城九倾连皱个眉头意思一下的痛苦表情都欠奉,好似踩脚上的是裹着棉花包的小猫脚,嘴唇还坏心眼地跟着蹍踩的节奏一下下地吮咬我的颈,还美名其曰:“嗯,舒服,咱俩真合拍。” 这是怎么回事,鬼难道是没有痛感的? 他得意地欣赏完我懵逼的表情,突然退后两步,斯斯然地撩起上衣摆,修长手指解着银质腰带扣的样子还真是性感和帅呆…… 尼玛,我在愣什么?!人家不是在耍帅,而是在解裤腰带!!下一步岂不是?!! 哦哦哦,解开了解开了!裤子就要掉下来,这样羞羞的画面简直能对一个处妹子造成十万点的掉血伤害! 我只靠本能指挥,闭上眼睛夺路而逃!但随即发现自己果然犯了智商下线的致命错误,这两个举动的顺序必须要反过来啊! 没奔出两步就被强硬地圈进了怀里,南城色鬼笑得直震的胸膛抵在脑门上,让我晕得更像棵被霜打过的大白菜。 “跑什么啊,傻妞儿,我现在不能对你怎么的,你摸一下知道了。” 他不无遗憾地嘀咕着,然后拖过我快要烧起来的手,直直地往他身下拽去。 啊啊啊,才不要摸你的那个啊,以后叫本姑娘怎么嫁出去啊,不要不要不要……咦? 触指一片冷硬的冰凉。 冰凉是正常的,但这种冷硬却绝对不是肉肉的质地。 我忍不住睁开双眼,攀住他的腰身,眯起眼缝往下看去。 第三十一章 揩油日常 嗯,精致雄伟的造型,可惜不是真货……呃,我为什么要用“可惜”?! 使用了莹润如玉的材质雕制,忽略苍白冰冷的颜色则栩栩如生。 雕刻者费尽心血,连肌肉的纹理都一条条地细细打磨,但无法掩饰这家伙的身体就只是一座巧夺天工的雕塑。 整个胯部连着双腿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藏在皮鞋的双脚必然也是。 怪不得他出棺的动作僵硬而古怪,想必是无法随心所欲地用假腿正常行动吧? 本可以让我笑得打跌的诡异模样,却让我久久地不敢抬起头看他。 “怎么?”南城九倾扬起毫无芥蒂的微笑,他伸手抚摸我的头,语气淡然,“失望了吗?” 我黑线了一下,收拾起涌在心头的哀伤,帮他拖起裤子重新系好。 “说吧,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里里外外这一身看来价值相当不菲,再联系生前的家世,南城九倾俨然不是街头随便抓一把的普通小鬼,他会找上我必然有其目的。 “不错,原来还是有点智商的。”他欣然赞赏,又滑腔滑调的,“诶呀呀,为夫更喜欢了。” 我坚决抵制住顺着话又要捞上腰的色爪,再说这种没诚意的表扬会让我高兴吗? “别老‘为夫’不‘为夫’,本姑娘没想要嫁个死人,而且还像你这样色眯眯的死鬼!” “死人有什么不好,冬暖夏凉还不用喂饭,宅家老姑娘寂寞必备。”他嘴欠地积极推销,跟在白樱面前的傲娇高冷样相比,完全精分成另一只鬼似的。 再说本姑娘才二十不到,老姑娘个毛线啊?!不对,干嘛要跟个活在封建时代的直男癌讨论姑娘的年纪问题,根本就不会在一条审美水平线上! “而且你都穿过冥喜嫁衣了,当然就是本座的夫人。” 话不过三句,他又开启“本座爱抱抱”的模式,双臂展开又要抓我进怀里。 这货生前一定很缺爱! 我头脑一热又飞脚,然后……又在原地蹦哒上了——好疼好疼好疼! “你、你先得告诉我,干嘛要找上我?”噙着疼出来的泪,本宝宝真委屈。 “冥喜嫁衣是阴品的一种,它的作用就是为我找到合适的新娘。”南城九倾睨着我的惨样,意味深长地笑开,一脸“回忆起来真美好”的欠抽样,“自从得到它,我就没事就在那四号仓库里蹲点,好不容易找到你,自然不可错过。” 他见我弯腰抱脚,贱兮兮地伸手又往我身上摸。 我毫不客气地大力拍开他的鬼爪子。智商没下线,这话听着就是一派胡说八道。 四号仓库的正当用途是墓园用来堆石料的,他以为那是闹市中的公共女厕所啊,随时会送上门一大波活蹦乱跳的美女供挑挑捡捡? 不过这些话真真假假地透露出一些信息,南城九倾的确是在找一个女人当老婆,至于合适不合适,必须要通过冥喜嫁衣来检验?如果合适,冥喜嫁衣就会在穿过它的人身上留下菩提血纹,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飞快地绞动脑汁,想摸出些门道。 这鬼家伙满嘴鬼话,得留神着不能被他卖了还帮忙数钱。 “阴品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为什么要用它来找新娘?”这名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要把来龙去脉全部解释给你听,你就得死在这幻相里了,我们还是说点关键的吧。” 乘我迷惑不解,南城九倾迅速出手捧过我的脸,愉快地啃到一口。 他心满意足地回味了一下,又眯起眼缝冷然地警告,“你得记住,只要穿过冥喜嫁衣就是本座的女人,如果做出什么让本座不爽的事,后果自负。” 鬼就是鬼,脸一板就显得凶狠阴戾,血腥十足的冰冷气息冻得我狠狠地打个寒噤。 “喂喂,我说鬼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再去找一个合适的行不行?”识实务者为俊,我决定放下脾气求求他,“你看我年纪还小又在上学。人也不是长得很漂亮,家里的长辈又爱抓鬼,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更好看更安全的……” 眼见眸光越来越冷,我缩着脑袋越说越心虚,最后只干笑着反问一句“不是吗?” “嗤,”南宫九倾不屑地冷哼,勾起嘴唇似笑非笑地安慰,“放心,为夫不嫌弃你这么丑,关上灯都一样。” 擦擦擦,鬼流氓,本姑娘还嫌弃你死了一百多年呢!咱别这么耿直好不,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反正本姑娘不想嫁给你,要杀要剐随意!”我一脸坚贞地表示。长得再帅也不行,我坚决不和死人躺一块儿去。 “那行,本座就不管了,你可以和吸阴耄好好较量一番。”他脸色一冷挺鼻一皱,放开我,然后向墙角处勾了勾手指头。 那里突然响起一记幽深的长叹,黑雾“咻”的凭空涌起,化作枝枝蔓蔓地就朝我缠过来! 原来这鬼玩意儿没走啊,只是被困在那里! 眼看黑藤枝就要缠上脖子,我如善从流地蹿回南城九倾的怀抱——小命要紧,节操算个毛线! 吸阴耄对南城九倾果然很忌讳,未靠近他的身体半米就又“咻”地退回原地恢复透明状,一幅“你看不到我,嘤嘤嘤”的小媳妇样。 南城九倾睨它一眼后,手背朝我肚脐下蹭了蹭,“菩提血纹能护住你剩下的两魂七魄不被逼出,但护不长久。你已失丢地魂,体内阴盛阳衰,容易招惹更多鬼类找上门。” 我果断地拍开他的色爪,揪他的衣领愤怒质问。 “那你先告诉我,让我三天内不能出门七天内必须那啥是几个意思,这一切真不是你搞出来的鬼花样?” “当然不是。有机会再与你解释清楚。现在真不是时候,你不能留在血莲方的幻相里太久,”南城九倾拿指腹蹭着我的唇角,正经道,“如果不想被吸食,就照着徐伯说的去做。” “被吸食了会怎么样?”我听得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三魂七魄不全人不为人,”他冷酷地给个结论,“地府不收,永绝轮回。” 麻麻啊这事越来越可怕,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果然是个头顶能长蘑菇的倒霉蛋! “七天内必须……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头疼如裂,对这个触到底线的麻烦垂死一问。 “吸阴耄从发现猎物到下手,一般为七天界限。它们不能在阳界待太久,七天内吸食不到就会自行放弃。所以除非你能保证在七天内找回地魂,否则那个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只要让你的阴灵染上了雄性的阳元,变得不那么纯净,吸阴耄没了兴趣就会放弃吸食。”南城九倾稍加解释,然后表示难以理解,“做那事很可怕吗,有什么好纠结的嘛?” 我不想跟个风流色鬼讨论什么贞洁观,气愤地揪起他看起来很贵的衣襟抹鼻涕。 “那你告诉我怎么找回地魂?” 这要求肯定正中这色鬼的下怀,他邪魅一笑后,果断又将脸埋进我的胸,毫不客气地蹭了好几下。 既然有求于他,真是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最后我只得安慰自己:不就是啃啃舔舔嘛,反正他连下身都没有,就当是条乍乍呼呼的小毛狗好了,总比被啪啪啪好吧? 反正节操这种东西,就是不断用来被刷下限的,呜! “我不介意帮你找回,还可以帮你挡住其他鬼货的接近。” 啃够了,他终于抬起脸毫不知耻地朝我咧开祸国殃民的嫣然一笑,毫无梦里狂酷霸拽的高冷属性。 这家伙果然是个一言难尽的精分,我觉得自己要好好修补一下三观。 “好软,最喜欢你这里了,再让我亲几下,啧啧!”因不需要呼吸,他连抬鼻喘气的空档都不肯浪费,一个劲地钻在我怀里这样那样。 面对这样吃豆腐不付钱的渣渣,我终于怒不可遏地挥拳敲他的脑袋,一边还得注意力度,要不然最后还得自己忍着一身鸡皮疙瘩把它摁回去。 “真没合作精神……”南城九倾抱头躲了几下,很快又不长记性地凑过来,“还有,你别指望自己去找回地魂,它现在处境不妙。我能帮你去找回,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有帮必有还,这家伙就是一幅生意人的破德性。 “说!”我想了想,果断点头。 “不错,真是越来越合本座的胃口了。”他高兴地嘟起嘴,又不失时机地啃了我一口。 特么这算是本姑娘被鬼揩油的日常吗?!好想扯下他的脑袋当球往墙上踢啊! “帮我找到除了头部以外的其他身体部位。” 这厮斯斯然地要求,就好像在说“帮我找到领带”啥之类的随意和泰然。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总觉得不帮他拿回来才比较安全。没下身都色得这么一言难尽,有了作案工具岂不是要祸害太多的良家少女?! “别乱想,如果我真的想做些什么,不是非要用到那里。”南城九倾一眼看穿我的腹诽,坏笑着又挨近身来蹭啊蹭,“其实你不早就感受过了吗?” 我冷冷地睨他:被人这么大卸八块地分尸而葬,肯定有生前嘴巴太欠做人太流氓的原因。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样,又是个很长的故事,有机缘再跟你详说吧。”看穿我眼底的疑惑,他又拿额头抵住我,莫名叹气,“乖,帮我找回来我要的,我就帮你得到你想到的,一言为定吗?” “南城九倾,像你这么神通都找不回的东西,为什么会觉得我就行?”我用指腹抚过他精致如画的唇角,眯起眼困惑地凝望,“我只是一个三流艺校的普通小女生,一无所有也没啥本事的,你找上我是不是另有所图?” 南城九倾轻轻舔拭我的手指,竟触感温软并没有想像中的阴冷,一如轻啄在唇上的吻。 “不。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女孩。”他回得避重就轻,“值得信任比有本事强。” 拜托,本姑娘这把年纪了不爱喝心灵鸡汤,请特么说实话啊鬼哥! “何况,冥喜嫁衣并非是个女子都能穿得上,我试过近百位,才找到一个你。”看我一脸的鄙夷,这厮又眯眯笑地补了一句。 麻蛋,果然这点才是关键吧?! 第三十二章 咋不上天 “柳小姐,你我阴阳相遇缘份不轻,所以帮我吧……嗯?” 魅惑的声音在耳边温柔的请求,试问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了像南城九倾这样核弹级别的帅哥? 就算顽强如我能拼命抵抗住他的上下其手,但当耳边被微扬的声调软绵绵地“嗯”了一记后,差点直接化成一滩水了好不好! 点头之前,幸好还有理智大神及时地捶脑袋:喂喂,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鬼,点个什么王八头啊?!当心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呃,对的……我挣扎着从无耻的色诱攻击中拽出自己的小命,连忙推开他魔音灌耳的唇。 “等、等、等,先说说怎么找,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交易。” 再说,我很好奇被他挑过的近百位女子的经历和下场。 联想到他各种色眯眯的撩妹花样,我膈应得恨不得现在就替天行道,灭了这搅乱人心的妖孽。 “这个嘛,有线索了我自会来找你。”他见我眼缝眯起很有反对的苗头,连忙抬手捏住我的嘴,“别怕,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直接唤我帮忙。但每天只能唤一次,否则会消耗我的灵,也会让你本来就不旺的阳火受到侵蚀。” 左手的掌心里被塞进一样冰凉的东西,摊开一看:是枚穿了根皮绳的滴水状血玉挂坠,流光溢彩十分漂亮,正面还刻有两个小巧的篆文“南城”。 “如果找我就用嘴含一下它。千万不要再跟人设阴局瞎招,招来的可不一定是我。”他捻起挂坠往我脖颈上戴。 最后亲了亲我的唇,略有些遗憾地低语。 “好了,得放你出去,否则他们该把你埋了。” 双手一松放开我,修颀挺拔的身形如日暮影薄一样渐渐隐入空气里。 埋?呃,什么意思?? 我被突如其来的温存搅得迷迷瞪瞪的,见他要走才幡然醒觉:“喂喂,等等,刚才说的事本姑娘还没有考虑好,你特么别自作主张啊??”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他勾起唇角,贱兮兮地嫣然一笑。 笑得这么妖,你咋不上天呐?! 一笑入魂,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潇洒地隐身离开,却忘了问更重要的事,譬如期终考的分数能不能让我刷到年级排名前十的问题啊?! 啊啊,鬼哥,你稍等片刻,咱还有要事相商,真的是要事啊?! 可惜我的尔康手没伸出,眼前就彻底没了任何鬼影,取而代之是一片天旋地转的烛火光影,好像被扔进开动的滚桶洗衣机。 我连忙闭上眼,耳边寂静数秒后凭空炸响起一阵阵嘶声力竭的恸哭。 “妙妙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让我怎么向你爸妈交待啊……” “妙妙啊,你快醒来,我再也不偷你藏的零食吃了,我发誓!” “妙妙啊,你喜欢的骨灰盒是瓷的呢木头的呢,还是铜铁铸花的?” 于是我只能囧囧地再次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三个哭得鼻涕泡糊脸的家伙,还有位铁青脸色的中年帅大叔,抱臂劈腿顶天立地站在一边。 “啊啊,诈尸了啦!” 坐起身来时不出意料地听见这般“问候”,当然我也知道女壮士们会立即扑过来摸胸的摸胸掀眼皮的掀眼皮,确认死活的业务操作得十分熟练。 “妙妙!”猫太太永远是第一个扑上来袭胸的生物,简直跟某色鬼有得一拼,“你刚才全身冰凉,心跳都摸不出来了,我们正想着要不要把你直接送殡,呃,医院去。” 没直接说“毁尸灭迹”,咱们果然是真爱…… “到底怎么啦?”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铜盆旁的地毯上。环顾四周灯火明亮,本是阴森寂寥的暗厅热闹了不少,除了我们四个大龄熊孩子,还多了脸板得快崩碎的猫爸爸和一脸无辜的管家先生。 好吧,局势一目了然。想必是我们在这里胡闹时,忠于职守的管家先生向猫爸爸打了小报告。 “呃,是这样的,”狐朵朵尴尬地瞄了一眼猫爸爸,硬着头皮向我解释,“咱们不是正进行那个啥啥仪式嘛,你突然就晕倒在地,生命体征也越来越弱,最后好像完全没有了。” “不会吧?”我一头雾水,突然感觉自己胸前凉凉的,衣襟怎么半开?啊,赶紧捂胸。 “我们帮你做过CPR,但你就是醒不来。本打算立即叫急救的,莫先生来了。”诸云冲猫爸爸尴尬地笑了笑,“莫先生说你会醒来的,但不能将你从这里移开。” “事情就这样。”她怯怯地偷看猫爸,“我们没破坏啥东西哦……”还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 猫太太名为莫晓晓,所谓莫先生当然就是指猫爸爸。 猫爸爸则在瞪猫太太,后者一个劲地把脑袋试图往我怀里钻。而管家先生努力装成背景板,一脸“你们谁也不要注意有我存在”的高冷样。 诶玛,真是让尴尬癌发作的严峻局面啊! “晓晓,你叔只是位藏僧并不是文曲星,保佑不了你们考试考多少分的。” 猫爸爸悠然开腔,果然知女莫如父啊! “还不带你的朋友到楼下去休息,没玩够吗?!”他将猫太太从我怀里扯起来,一字一顿地狠戳她的圆脑袋。 “好好好,老爸你别暴躁,我们立马就滚!”猫太太拉起我飞也似地奔向铁门口,一边还给傻站着的两位打手势:愣着干嘛,快溜! “晓晓,在书房里等我。”猫爸爸在背后追来寒风飕飕的一句。 猫太太闻之色变,带着我们连滚带爬地一路飞出家门,直接奔向自己的小龟车。 “快走快走,否则这一个礼拜我都要被关家里了!”她劫后余生一脸庆幸,大力拍打驾驶座上的诸云,“开啊,没见我爸要揍死我的样子吗?!” 我们:“……” 姑娘,逃得初一还能逃得了十五吗?除非你不想当你爸的娃了。 “莫晓晓,你好大的胆子!”二楼大玻璃窗处传来猫爸爸的震天怒吼。 好吧,果然逃命要紧。 我们炸了一下头皮,甩着一车屁股的黑烟亡命狂奔到别墅区外的大马路。 “这样做好吗?”诸云心有余悸,“应该向你爸道歉吧,毕竟那么贵重的东西被乱动,而且他都不让你跟外人说你尸叔的事啊……” “没关系啦,我爸顶多生一个星期的气,他还能活吞了我这个女儿吗?”猫太太挥挥手,一如既往地心大如天。 我和狐朵朵齐齐地黑线了一下:幸好猫太太是独女,否则她早就被猫爸爸扔掉一百遍了吧? “对了,妙妙,你刚才怎么了?差点把我们吓死!”猫太太还能抽出精力来对我表示关注,真是好感动,然而我并不想全盘坦白那么污的经历。 “我跟你家尸叔蹲地板上聊了聊,旁边还有只要吸我阴灵的鬼怪听壁角。”我一本正经地简而概括。 她们仨人表情略微妙地面面相觑。 好吧,我也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蛇精病没吃够药,但本姑娘都被男鬼扒过衣服了,咱能不能就别计较细节了啊?! “你们聊了啥?!”猫太太倒是很兴奋,又有点不开心,“为什么他光理你没理我啊,果然连和尚都只喜欢美女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爸被骗了,你家尸叔根本不是‘藏尸佛’。” “啊?!”猫太太懵呆。 诸云也大力点头:“晓晓,如果你爸真不知道的话,你最好提醒他一下,尸叔看着不太像藏僧,甚至都不太像具正常的尸体。” 狐朵朵见猫太太一脸被暴击的表情,连忙圆场:“喂喂,你们别光着下结论啊,把证据跟我们说说?” 诸云就把她先前的尸体观察报告说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就是:不管从相貌还是人种,肤色还是整体感观,躺在棺材里既不可能是位西藏的僧人,更不像是具被冰过十年的尸体。 我见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就稍稍坦白了一些和南城九倾聊过的重要内容,除了某些破羞耻度的细节。 猫太太一幅快要晕倒的表情,傻愣愣地趴在车椅背上说不出话来。 车厢内诡异地安静好半晌。 “那、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又该怎么办?”狐朵朵第一个回过神来,表情茫然。 诸云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永宁墓园的老保安不用马上去找,至少尸叔已经跟妙妙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他跟妙妙要做交易,想必会暂时护着她。但我感觉这位尸叔会找上妙妙本身就很蹊跷。万一他居心叵测,而我们对他的底细和目的却根本不清楚,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先回家去吧,尸叔都明说让妙妙最近三天不要乱跑。可能是因为缺了一魂,体内偏阴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 “对。”我们仨连连点头。学霸不愧为学霸,智商永远在线。 “但是,你们说猫爸爸到底知不知道尸叔根本不是藏尸佛?”狐朵朵瞄了一眼猫太太,迟疑地问。 这正是我很想知道的,按诸云之前的想法,猫爸爸应该没那么好糊弄,那么他怎么会不知道高价供在家里所谓的“藏尸佛”完全货不对版。 我们齐齐地看向猫太太,而猫太太则完全一脸茫然。 “会不会猫爸爸买回家的本来是藏尸佛,现在只是被调包了?我觉得管家先生就很可疑。”狐朵朵尽情开启她要成为大明星的丰富脑洞。 “不会,”诸云立即摇头,“看灵堂前的蒲团就知道猫爸爸跟尸叔平时接触不算少,不可能到现在都没看出问题。如果一定要将他的举动合理化,可能是他愿意认为它是‘藏尸佛’。” “你们是说我爸在骗我?”猫太太更是瞪大了眼。 “不一定。但试探你爸到底知不知道棺材里的不是‘藏尸佛’,兴许是找到尸叔真实身份的突破口。”诸云连忙安慰倍受打击的猫太太。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告诉她们南城九倾的真名,一是直觉南城九倾并不喜欢被人知道名字,二是我有点怕这些接踵而来的破事会为无辜的朋友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尸叔所说那‘冥喜嫁衣’到底是……”狐朵朵还没问完。 我脑中猛的一个激楞,连忙扒住她的肩头直摇晃:“朵朵,你还有那个广告片导演的联系方式吗?” 第三十三章 洛北50号 永宁墓园广告的拍摄机会是狐朵朵让给我的,导演自然也是她介绍的。 她被我凝重的口气吓到了:“怎、怎么了?” “找他要一下李小姐的手机号码,快快快!”我焦急地去扒拉她的口袋掏手机。 “别急别急,我马上打!”狐朵朵利索地翻通讯录按拨手机,嗲嗲地撒个娇就问导演讨来了号码,但李小姐的手机总是因无人应答而挂断。 诸云和猫太太都凑过脑袋来:“怎么啦怎么啦?”我忙把李小姐将冥喜嫁衣拿走的事跟她们说了一下。 “拿走不一定会穿,她也许拿回去只作为收藏。”诸云想了想,问得很谨慎,“关键是这冥喜嫁衣为什么没有被尸叔及时收回,任由它被李小姐拿走?” 按南城九倾的意思,冥喜嫁衣是给鬼类寻找新娘的,他怎么可以任凭它被人随便取走?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是故意的。 我蓦然心冷,南城九倾所说的每句话都无从考证真假,那他会不会在继续寻找所谓的“合适”的新娘呢?一个男鬼寻找“新娘”的真实用意怎么看都叵测。 突然记起太爷爷的书上写过这么一句:失体而凉薄,鬼性虚幻,妄言如常。大概的意思是说肉身消灭会使人性变得凉薄,而鬼性更是难以琢磨,胡说八道是经常的事。 所以南城九倾会不会一直忽悠我这个傻妞儿? “诶诶,你们别忘了一点,李小姐可是专门管服装道具的,这种古装婚服拿回去不可能自己穿,私底下应该会高价出租给她认识的剧组。”狐朵朵蹙紧眉头,实话实说。 我们齐齐地愣了愣。或许,南城九倾那鬼东西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就是没人接,怎么办?”猫太太掏出水果机看屏,已将近正午十二点了,“现在应该在上班,要不打到她所在的兰馨影视公司去问?” 狐朵朵又翻通讯录拨打,那端倒接通得很快,但前台小姐礼貌地告之李小姐今天请假,也没有跟任何剧组外出拍摄。 “喂等等,你们先冷静一下。冥喜嫁衣不一定有什么太可怕的地方。”诸云转头问我,“尸叔说过擅取和穿上冥喜嫁衣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茫然摇头,南城九倾只说它是阴品的一种,但没解释阴品是什么鬼东西。 但是穿过冥喜嫁衣后,我就被困在永宁墓园整整一天一夜,而且还莫名丢了地魂……这两点就足以让我对冥喜嫁衣的真实用途产生怀疑。 我把这些怀疑点直接说给她们听,大家脸色沉重地静默了会儿。 “要不现在直接去李小姐家找她拿回冥喜嫁衣吧?”猫太太立即提议。 “可我们谁都不知道李小姐住哪里吧?”诸云直抓头皮。 狐朵朵闪了闪眼神:“如果一定要查,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不过当前还是赶回市区吧,先把妙妙安置妥当比较好。” 于是诸云连忙将车调头往高速公路上拐。相比来时的嘻嘻哈哈,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很多,这些破事出乎意料的复杂起来,难免让单纯的小妞儿们惶惑不安。要知道在两天前,我们还是一帮听个灵异故事都会乐上半天的唯物奇葩啊! 我被折腾得有点精疲力尽,现在只想假寐片刻,理理堵塞在脑袋里的那团团乱麻,却听诸云悄悄在问猫太太。 “有没有跟尸叔问到你奶奶和妙妙地魂的事?” 猫太太郁闷地嘀咕:“没有,尸叔没理我,他好像只理会了妙妙。” “以前跟尸叔索愿的时候,你也会晕在地上跟死了一样吗?”诸云继续问。 “怎么可能啊?!就算我爸进行‘卦问’时也没像妙妙那样可怕啊,否则我岂不是早就被吓死了。”猫太太更郁闷地摇头。 我默默哀叹,特么这算是南城九倾的另眼相待吗,他果然是只别有居心的腹黑鬼。 “但我觉得你爸肯定知道妙妙晕过去的原因,否则他不可能提出让我们先不要把她送医院,只要不把人移开就会好的提议。”诸云意有所指。 有个智商爆表的朋友也是蛮可怕的一件事,每个细节她都不会错过。 我猛得睁开了眼,正见狐朵朵也不由自主地在点头:“对,我也觉得这是个很大的疑点,说不定你爸很清楚尸叔的底细。” 猫太太又懵愣住,因为发现猫爸爸骗她这事简直就是坐实无疑。 “就算这些只是瞎猜,不过猫爸爸的确是条线索。”诸云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然后抬手来摇我,“妙妙,先别睡,还要想想你的地魂怎么办?” “唉呀,我们没把挂毯给拿回来?!”猫太太拍着脑袋大叫起来。 我们集体默默地黑线了一下:逃跑时谁都没顾得上回身去供桌上拿啊?! “地魂由尸叔想办法,而且他说我暂时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我只能弱弱地安慰她们,“还是先找李小姐把冥喜嫁衣取回来吧。” 这才是最让我不安的事情。我没有明说手头有了块能直接招来尸叔的血玉,一是不想吓到诸云她们,二是根本就不想动用到它。毕竟不知道南城九倾目的何在,能尽量减少接触他也是种自我保护。 不过虽然南城九倾不值得信任,这块血玉却莫明让我有了一种没理由的安全感,地魂暂时不傍身也没感觉到特别的惶然。 诸云点头表赞同,她又问狐朵朵:“朵朵,还是快想办法查到李小姐的住址。” “好,不过找她公司里的人不太容易问到。这种行业很讲究对员工的个人信息保护,我找其他路子试试。”狐朵朵欣然应下,又翻她的人脉神器通讯录开始打电话。 狐朵朵很擅长做这种事情,随手捻来的一个借口都会有着不错的信服力。听她联系上不少人,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诸云稳当地开着车,目光幽深似乎在盘算什么。而我和猫太太则瘫坐在车椅上,各自心事重重。 猫太太一脸“我受到了致命暴击”的苦逼样,神经质地在啃自己的指甲。 而我想联系另外一位神秘人物“卒于2018”。 “太太,再把你的板子借我上一下网。” 猫太太恹恹地把IPAD扔给我,还在神游她和自己老爸之间的信任危机。 我再次打开网站的短信箱,想了想,顺着先前的对话再发出一条。 “朋友,我遇到了一些非常妖诡的事,跟永宁墓园有关,能加你的Q或者微信聊聊吗?” 这次久久不再有回应,可能不在线,更有可能是不想理会。也许有很多人跟他发过同样内容的私信了吧? “问到了,一个给李小姐送过货的朋友说她租住在洛北路50号的一幢公寓里。离我们所住的小区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狐朵朵的办事效率简直白瞎了当什么明星,根本就是特工精英的料啊,国安需要你! “那先把妙妙送回家吧,我们仨个再去找李小姐?”猫太太立即建议。 未等她们一起点头,我赶紧直摆手:“要去一起去。你们都不认识李小姐,贸然去要什么东西,指不定会被她骂回来。” 再说了,我柳妙再是懦弱怂胆,也不会任由朋友们替自己单独去跑腿。 诸云就不再坚持,毕竟事实如此,没我这个当事人在,李小姐大有可能压根就不会理睬她们几个。 车很快驶进洛北路50号的公寓楼下。一见这幢外饰贵气的高楼,我们又莫名地凝沉下神色。 “这就是李小姐租住的地方?”猫太太下了车,在底楼玻璃大转门前探头探脑,表情颇为惊讶。 “是的,就是这里了。”狐朵朵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手机短信上的地址又瞄了眼街牌号,只能点头。 这是一幢气派奢华的酒店公寓楼,还座落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绝对不像一个普通的影视工作人员能租得起的地方。 “兴许人家家里是土豪呢。”我只能这样说。 大家就不再置疑,一起在保安处登记进门。 高档酒店式公寓的保安措施自然相当到位,当班的保安帅哥非要先确认才肯放行,他开启对话机跟我们所提供的楼室进行联系。 “李小姐的视频门铃没有应答,按规定我不方便放你们上楼找人。”他叫了一会儿,客气地说。 我们有些着急,正想说什么,狐朵朵抛过一个眼色,咱仨个就不再多嘴,让她单独解决。 “先生,这几位都是李小姐的朋友,你看我们像坏人吗?找李小姐是怕她出事,她两天都没去公司上班了,打手机也不通,朋友们都在担心出了什么问题。你知道她是独居的,出事不容易被人知道。”狐朵朵态度诚恳,神情无比严肃。 保安帅哥沉吟片刻,瞧瞧我们是四个半大女孩,再加上狐朵朵的出色演技。 “我带你们上去吧。”他转身往电梯间处走,这样做也正中我们的下怀。 但一步入四壁贴镜的豪华电梯,我就知道自己确实不该跟来这里。 阴寒阵阵,侵袭身周。这幢楼,显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灿烂光辉,洁净如洗。 但猫太太她们神情自若并无异常,狐朵朵本着见色忘义的宗旨,正努力和保安帅哥套近乎,不计成本地赞扬电梯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装修。 保安帅哥面对狐朵朵这样的大美女,难得还能保持一脸的高冷傲娇。他偶尔憋出两声意味深长地“呵呵”,大多是点头微笑并不应承。 在高档场所工作的,眼界果然不一般咯。 在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小妞儿眼里,公寓楼的装修确实是下够成本的,连这个电梯轿厢都整得各种闪啊亮的,四壁内嵌大块莹亮镜面,配合头顶和地板上各一圈雾蒙蒙的白光,弄得跟水晶棺材似的莹亮剔透。 我暗自吐槽,也不知是否因南城九倾先前那番玄虚的警告,总觉得这里略阴…… 不,很阴! 第三十四章 一魂齐天 “哈欠——” 寒意阵阵浸身,我忍不住猛打几个喷嚏,止都止不住,米粒大的鸡皮疙瘩一个劲地钻出皮肤。 保安哥扭头看来一眼,似有些欲言又止。 诸云也察觉了我的异常。 “怎么了?”她凑过脸来悄声问,有些忧心忡忡。 我摆摆手示意不必太担心,但冰雪聪明如她,肯定知道我在强撑。 “妙妙你还是下楼去等着,这楼装修得有些奇怪,恐怕有点蹊跷……”诸云微微朝上抬眼,瞅了一下天花板,含糊其辞。 看来,她与我同样感觉到了这里别扭的阴诡气氛。而猫太太侧转着身子,怔怔地看向我们身后镜子上的映影,表情迷惑。 “没事。”我捏了捏诸云的手,体温反差之下才惊觉自己的指头凉得厉害,还带点奇怪的酸麻。 电梯速度很快,李小姐所住的楼层没几秒就到达。 叮——开门,一阵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就像有人把一整条浸透冰水的厚棉被朝我们迎头蒙裹。 眼前蓦然一阵密不透光的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惊觉不妙,但随即恢复了正常视觉,并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光线暗淡得不太正常,放眼望去,仅勉强看出拼着繁复花纹的大理石廊道光洁水亮,两侧错落安置一门户,其中有一间正门洞大开,室内惨白的灯光直直铺洒到对面的廊墙上。 这偌大的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楼层,的确陷入了不太合理的暮色沉沉中,而现在明明是正午时分。 昏沉,压抑,寂寥。 只有我们几人不太规律的呼息和脚步声震动着沉凝的空气。 还有股无法抵御的寒意,正在从那扇洞开的门里泄出。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想说些什么,却听保安哥在嘀咕:“廓灯不亮了吗?怎么也没人报修。” 他举起对讲机要跟楼下联系,却又皱起眉头,手指向白色灯光处对我们说: “那是李小姐住的屋,人好像在家呢,大门都敞开着。” 我们几个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撒腿跑过去。保安哥也琢磨出些异常,跟过来并抢到了我们前面去。 “你们先别进去,让我来!”他声色严厉地喝斥了一句,阻止了我们几个熊妞要擅闯私宅的莽撞举动。 诸云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拉住了我和猫太太,狐朵朵小心地挨着门口冲屋内叫了几声。 “李小姐,在吗?” 无人应答,却传来一句句断断续续的歌声。 “一魂啊出齐天” “二魂诶入冥府” “三魂呐绝轮回” “精精血血呀,赎你乐无边啊乐无边……” 这歌声和歌词都怪异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掐着喉咙哼出来的,带着不连贯的破气音。 保安哥按了好几下外墙上的门铃,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好吧,谁都可以看出状况相当不妙,我们识相地缩到保安哥的背后。 “你们几个站在外面,没我同意,谁也别进来。”保安哥回头叮嘱一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瘆人的歌声在他迈进屋内时就戛然而止,留给我们一身难以平复的惊栗。 保安哥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脚步,然后小心地贴着墙沿一间间地推门检查。 而我们只能伸长脖子,双眼紧张地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从门口往室内望,一览无遗的只有大半间的客厅和摆放杂乱的少许家具。 除了见识广博的富二代猫太太,剩下仨女吊则由衷地要叹一声:李小姐原来是位不动声色的土豪姐啊! 不管是墙上挂的还是地上铺的,厅里摆的或顶上吊的,无不显露出让人深深折服的“壕”气。 相比猫太太家优雅内敛的贵族作风,这位李小姐肯定是新时代豪发户的标签式代言人,深有一种恨不能撒着软妹币奔上大街,撩起衣摆露一双金大腿任人抱的觉悟。 保安哥在这么大套土豪公寓内东瞧瞧西看看,检查良久都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等在门口的我们心焦如焚又无聊,恨不得席地而坐开盘赌一把这李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时。 一声惨烈的,完全失了调的吼叫凭空乍响,把我们炸得差点夺路而逃。 “是保安哥!”不亏打交道最多,狐朵朵立即反应过来,未假思索就往屋内冲。 我们只得硬起头皮也跟着往里面闯,却见保安哥惨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从挂珠帘的侧间狂奔而出。 他也顾不上我们在做什么了,直接蹿出门去,一路举着对讲机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 “8楼B座出人命了。需要报警,赶紧报警!” 出,人,命?! 我们都被惊得一时有些分不清方向。未来得及阻止,诸云和狐朵朵已径直朝保安哥奔出的房间跑过去。 我和猫太太青了脸色,纠结好一会儿只能畏畏缩缩地挨到她们的身后,伸头往里面瞄。 好嘛,相信接下来都会是让我深恶痛绝的噩梦时间。 身穿冥喜嫁衣的李小姐披头散发四肢摊开,面朝门口地倒挂在一只漂亮的四叶镂花吊灯扇上,乍眼一看像当空倒吊一尊做工精致的美女人偶。 再看两眼,能更加毛骨悚然地发现冥喜嫁衣下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类的躯体在支撑起它,露出袖管和裙摆的也不是正常的双手双脚,而是几段薄薄的人皮?! 它们像一条条脱过水的豆皮,皱巴巴软绵绵地耷拉在精美的布料外头。 更让人惊栗的还是那只有血有肉的人头,它突兀地垂落在半空,长长的黑发倒瀑而下,而一双美目正怒眦瞪视,空洞地看向呆立在门口的我们。 “啊啊啊——”猫太太首先疯狂地尖叫起来。 狐朵朵赶紧捂上她的眼,连抱带拽地把人拖出门去。 我也想叫,喉咙却干涩得怎么也叫不出来。大颗冷汗失控般地沁出,顺着额头缓缓地爬下来,很痒很冷,但完全没了力气抬起手来擦。 诸云也完全被吓呆,她皱紧眉头瞳孔暗沉,怔忡地凝望着眼前这幅极其骇人的景像,突然张了张嘴,低下头来四处扫视。 在我以为她也要尖叫时,耳边却传来一句平淡的问话。 “血呢?”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这具倒挂的人皮干干净净地吊在风扇上,丝毫不见血肉模糊的惨状,冥喜嫁衣上也没有任何血水渗出的污迹 “那鬼衣服难道会吸食人血人肉?!”诸云突然冲我吼一嗓子,终于把我晕乎乎的神智给吼了回来。 “我、我不知道……”我手足无措地拼命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倾九倾并没有提到过冥喜嫁衣会这样可怕地弄死人啊?!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太阴对你不利!” 诸云拉住我的手正要转身。 “一魂啊出齐天” “二魂诶入冥地” “三魂呐……” 之前的诡异歌声又清晰地响起,我们齐齐地僵硬住动作,却不敢回头探寻歌声出处。 因为这回终于听清……它赫然出自李小姐的嘴! 歌声如同一种恶咒,霎间将我和诸云硬生生地“钉”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不、不对,我发现它“钉”的只是我。 “妙妙,不要回头看!”诸云也反应过来了,她颤着声音,紧拉住我的手使劲往前拽。 但我如扎根在地板上,连撮头发都没有晃动一下,而且脑袋在不由自主地,缓缓地转动。 不要啊!转你妹啊,本姑娘才不要看鬼唱歌啊!!李小姐,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没有及时救到你是我蠢翻天,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啊,每年我都会烧最新款的嫁衣给你啊啊!! 我语无伦次地在肚皮里一通乱吼,飚足劲想跟鬼力拗上一把,但求过骂过威胁过卖萌过,果然没有任何用处! 诸云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拖不动我,慌得脸都白了一圈,怒踢鞋尖撬我的脚跟,试图把我从地板上扳动起来。 “朵朵,晓晓!快过来救命!”她一边嘶声力竭地呼救,一边拔河似地抱着我的腰身使劲往外拖。 然而,我们如此大的动静好像根本没有传出门上这道纹丝不动的珠帘,外面竟毫无回应。 除了持续不断的歌声,四周竟如陷进了真空之域,任何声响都无法在空气里传播。 “诸云快放开我,你别管我了,快走……”我能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在说话,但无法确定诸云能否听见。 我感觉两人已不在一个空间里,她抱着我面朝珠帘大喊大叫,而我的耳边渐渐只剩下李小姐循环不息的诡异歌声。 事情好像越来越大条了。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老老实实地回家呆着,死活过来要害人害己。 头终于被硬扳了过去,想紧闭的双眼也被强行撑开。 于是,我不得不被迫看着李小姐朝下倒悬的头正像只钟摆一样的摇来摇去,两片血红的唇跟着这种古怪的节奏,一撅一动。 “精精血血呀,赎你乐无边啊乐无边……” “乐无边啊乐无边……” “乐无边啊乐……” “乐无边……” 像是被按了无限循环的钮,人头一遍遍地拿着这首瘆人的歌在洗我的脑。这幅场景有点像电影里常有的催眠桥段,但人家医生好歹用的是铮亮的怀表或者水晶坠子什么的,可从没见过有拿倒悬的人头来坑爹的啊?! 它不停地唱,并冲着我勾起了嘴角,绽开一抹极其鬼魅的微笑。一丝黑血顺势蜿蜒爬出,从嘴角倒流到额角,在惨白的脸皮上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痕,看上去好像这只美丽的头颅正在龟裂。 这景像又一次刷新了我十九年人生之中“论最恐怖一幕”的排行榜。 靠啊,本姑娘不要被迫刷榜啊,被吓得快要漏尿了好吧?! 随着这歌声越来越鬼畜地短循环,哼出的歌词已经听不完整,只有一个个字的音符从翕合得越来越快的唇里吐出。 身下一软,发现诸云抱腰的双臂突然不见,然后她整个人都消失了。而我像一团烟或雾似的悬浮起来,空荡荡得好像灵魂脱去了一身沉重的皮囊,悠然而迷茫。 身轻如燕,绝必是种美好的感觉,但前提是不要在如此惊悚的情况下让我体验啊?! 李小姐嚅动不停的血唇像鼓动的吸尘器抽气口,看势就要将我活活地吸进嘴里去。 第三十五章 二魂入冥 “二魂诶入冥地” 呵呵。 李小姐像颗破灯笼的头颅边唱边嬉笑,一双混沌的死眼还调皮地挤了挤。 呵个鬼啊!都惨成这样还卖你个鬼萌! 骂完,我猛然醒悟,它也许正在吸出我的天魂?! 南城九倾说过,三天内吸阴耄可能会想办法逼出我剩余的两魂七魄。 自地魂跑脱后,我体内的阴灵因没有齐全的阳魂相护而暴露在外,对这些鬼物来说就像块拆了外包装的白切大面包,香喷喷甜蜜蜜,再剥去一层讨厌的焦皮就可以塞进嘴里了。 我抖了寒噤,果断地把将手摸到颈下,拽出血玉坠子往嘴里一扔……好吧,啥不想动用之类的打脸就打脸吧,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呵呵。 毕竟保住小命才是超级无敌重要的事啊! 血玉竟如块刚从冷藏柜里拿出来的寒冰,乍然入口就冻得我上下牙一个劲地嗑巴,只能将它压在舌头下面,还是止不住一股剔骨的阴寒顺着口水涌进喉管,肚子里刹那如灌下一大碗冰雪化水,激冷得浑身上下抽筋般地锐痛。 这是啥破玩意儿?!南城九倾是不是又摆了我一道啊,我琢磨着自己还没有被吸阴耄弄死,先要被这块破玉给冻成鬼! 数秒之后,屋内猛得又降了几分温度,从地底滚涌而出的黑雾里凝着熟悉的味道,血的腥甜混杂海的清香。 好吧,南城九倾还算靠谱,他果然出现了,这回是黑丝长袍黑发披肩……和一张被欠了几百万的恐怖表情。 见他面色不善,我连忙厚起脸皮干笑着打招呼:嗨,又见面了啦! 南城九倾俊眼一扫看清形势,想也不想地挥起手臂一掌糊向李小姐的嘴,整只头拖着一张皮飞了出去。人皮本是勾挂在扇叶上的,只听“嘶啦”一声给扯破了,真是作孽咯!冥喜嫁衣随之从人皮上脱落下来,堆在地上像一大滩新鲜的血污。 正无语地替李小姐默悼半分钟,就听耳边响起一阵愤怒的狂吼。 “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地回家呆着?!还敢跑这种天阴地玄的地方来!!”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骂声。 南城九倾拍飞人头后,继而揪拎起我的耳朵,上上下下地挥胳膊,就像甩干一条滴水的大浴巾。 诶玛,做鬼这么暴躁,还能不能建设精神文明和谐社会了?! 我被甩得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一阵阵地画圈圈儿。刚想辨驳几句,就听“嗵”的一声,某只偷偷挨过来的人头又被残暴地一掌糊飞。这次不幸地挂上了吊灯,整张人皮撕裂成两条,正卡在花形灯罩之间,而头颅就垂在南城九倾的肩后,嘴巴正咬牙切齿地大合大张,看起来很想咬南城九倾一口。 咬吧咬吧,说心里话,本姑娘还是蛮支持它的这番壮举。 “你到底有没有长脑袋,如果三魂真的去了两魂,神仙老子也救不回你,你还指望谁来救啊?!”南城九倾继续嗷嗷地咆哮。 按如此大的肺活量看来,这家伙的死相真不科学。 见他吼个没完,而且又在外人(鬼)面前,我颇觉丢了那啥面子,只得弱弱地撑起些骨气进行反抗:“有种你别出来啊,有种你不要来救啊,有种你……” 最后半句没有“种”出来,因为南城九倾的脸阴得一幅狂风暴雨将袭的恐怖模样。他俊眉倒竖长臂一伸,直接将我拎到了李小姐张大如黑洞的嘴巴前,脸抵脸地欣赏啥叫“血盆大嘴”。 霎间我就泄光骨气,怂蔫地将身体跟条虫似地蜷缩起,紧附住南城九倾的手臂嘤嘤嘤。 “别这样嘛,你弄痛人家了……” 南城九倾:“……” 一阵尴尬的死寂过后,他果断从震怒切换到高冷频道,还附送一声天籁般的傲娇嗤鼻声。修长的手指凉飕飕地攀到我的后颈,掐着它把我剥离了他的胳膊,跟扒拉掉墙上一张旧海报似的,还特么满脸嫌弃。 尼妹,要不是看在救了本姑娘的份上,否则单凭这幅无法做朋友的臭表情,就够我喷你一脸的口水。 “叭嗒——”南城九倾将手指一松,我跟团破纸似的跌回了地上,身体的实质感随之恢复。 呜,沉甸甸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我爬起身来整整衣衫,暼见南城九倾依旧一幅“不想理你这个蠢蛋”的高冷样,想说点啥表达一下谢意。 “呃,那个那个,还是得谢谢救了我,以后……” “以后你能不能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一天顶多溯身一次,我不是宠物小精灵。”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本是不情不愿的道谢。 噫,拽什么拽?!那么,鬼哥你好鬼哥再见……我撇撇嘴角,准备挥挥衣袖不带走一根鬼哥毛,撤人! “如果你一天遇上几次麻烦,我不能保证次次能顺利溯身过来,到时看你怎么死!” 他迅速揪住我脑袋上一蓬乱糟糟的发,硬是阻止了我摩擦摩擦,准备开溜的步伐。 这样无礼的举动真是信手捻来,果然是只讨厌鬼,白瞎这张帅霸天下的脸。 我愤而支根手指头,使劲戳那壮实的胸膛,恨不得能把他的小心眼戳出个洞来透透风。 “这只是次意外,下次本姑娘就算被鬼啃了,也不会来叫你南城大少爷来救,瞧这一幅做了亏本生意的样,本姑娘才不希罕!” 这席话下来,南城九倾刚平息下来的表情又开始风起云涌,只差电闪雷鸣。 识务者为俊杰,我用力扯回自己的毛,只想赶快脚底抹油,却又发现……没门了。 只挂着珠帘的小休息间也能封成罐头一样的密室真是醉了,鬼东西们都有玩暗室play的变态爱好吗? 一回生两回熟,何况还有南城九倾在身后撑小腰。毕竟咱也是位知道这异相叫“魇域”的灵异事件资深人士了,“卒于2018”的帖子可不是白看的。 “快破了这魇域,我要出去。”我镇静地冲南城九倾抬抬下巴,很专业地提出要求。 南城九倾好不容易把一脸快到释放雷暴的乌云给压下去,兴许见我居然还敢傲娇地撞枪口,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悄然勾起。 一看这么来者不善的笑容,我敏捷地感觉最糟糕的麻烦来了,赶紧擦嘴巴换风向。 “啊,其实呢小女子觉得跟南城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是种荣幸……” 南城九倾一言难尽地瞪了我一会儿。 “对了,突然想到个办法让你长点记性,要不要听一听啊?”他突然鬼爪子一伸,又把我从墙边上捞了回来,居心叵测地往自己怀里带。 我赶紧摇头,诚恳地表示:“不用了,俺还要回家收衣服,有话改日再聊。” “别这么客气嘛,咱俩应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他厚颜无耻地又将脑袋又伏低下来要往我肩窝里蹭。 “喂喂,后面还有人看着呢!你一个鬼不必要脸,本姑娘还要脸呢!”我悲愤捂胸,及时挡住那一双冰凉嘴唇的掠夺。 无形体时这家伙摸不着但能感觉得到,黑袍时摸得着但手感轻盈像只充气娃娃,西装时为半假真身,拥有正常人体质量厚实的感觉。 别说性格,连身体都能精分得五花八门,他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虽然我不知道鬼类到底能有哪些异能,但如果每只鬼都能像他这样精分得这样奇形怪状,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南城九倾冷睇着我坚贞不屈的眼神,杀机凛冽地将目光拐向悬浮在身后的人头。 后者正好张大嘴准备朝他后颈上来一口,没想到被撞个正着。 一记冷眼秒杀,它识趣地闭上嘴。 呵呵。 嘭——下一秒,某可怜的球状物又撞向了书架,然后唏哩哗啦地压在一堆厚重的精装书下,连片儿破皮都埋不见了…… “这下,没东西偷窥了吧?”南城九倾高冷地拍开我的手,动作优雅地捧起我的脸,将头一埋好一阵嘤啊咛啊各种不忍直视的蹭。 “每次唤一回你必须提供这项福利,也顺便给你长长记性。”他满足地唧吧着嘴,含糊嘀咕。 对于这种毫无节操的蹭蹭控,还能说什么呢?我郁闷地叹出一口王八气,果断地冲着他的脑袋一胳膊肘抡过去。 黑袍装时的他可能没有用到实体,所以脑袋只是诡异地歪了歪却没有飞脱出去,真特么可惜。 我看一击不中,趁鬼脸还未转黑之前,赶紧憋出个话题岔开他的色心。 “你特么就是个骗子!李小姐是不是被冥喜嫁衣害死的?!吸阴耄为什么会找上李小姐?!你其实就是想夺走我们性命对吧,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大恶鬼!”我捏着他凑过来的高挺鼻尖,愤懑地指责。 南城九倾略愣忡,俊眉一锁立马放开了我,转身从书堆里把人头拽了出来,拎在手里好一顿刮皮刮肉的严厉审视。 审得人头快要受不了这种强大的压力,嘤嘤嘤地哭出来之前,终于手指一松把它又扔了回去。 “好像是出了点状况,冥喜嫁衣怎么到这个女人手里的?”南城九倾冷下眸色,正而八经地质问我。 “她自己拿回来的……这有什么关系吗?你为什么不及时收回这件祸害!”我理直气壮地反诘。 他不会是怀疑我主动将衣服送出去的吧?这一脸吓死人的不爽。 南城九倾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冥喜嫁衣反复看了又看,竟然摇头否认。 “不对,这不是我给你穿的那件。” 靠,这是什么鬼话?! 第三十六章 南城制造 “不可能,她拿的就是我身上脱下来的那件!” 我气绝,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被这家伙坦然自若的表情给糊弄过去。 “所谓阴品就是幽冥阴界流通的普通商品,冥喜嫁衣并非独此一件的宝物。”南城九倾不耐烦地打断我,“而且每件只能使用一次,并不能像人间衣物一样可以洗洗再用。” 原来是一次性用品?那照他这么说,难道那天在四号仓库真的不只有他一个鬼存在?可本姑娘亲眼看见自己脱下的嫁衣被李小姐装进她的古驰大包包里的啊?! 琢磨再三,我勇猛地揪紧他的袍襟,拿出能让期末考分数爆表的最佳演技作出一幅穷凶极恶状。 “南城九倾,冥喜嫁衣到底是有什么用场?它跟我的地魂逃出身体什么的破事有没有关系!如果你再给我胡说八道半句,我明天就找道士收了你!” 南城九倾盯住我快拧巴成包子绉的脸皮,突兀地又摸向我的头,满脸对“智障人士”的温暖怜爱。 “有没有关系,要看你能不能让为夫满意。”他鬼嘴一张,给出个差点气破我肚皮的答案。 然后粗鲁地拍开我攥住他的手,拎起那件冥喜嫁衣向用力空中抛去。 衣服如活人般直挺挺地杵立当空,裙摆无风自舞无比妖艳鬼魅。 南城九倾伸手捻指冲嫁衣划出几条虚无的线条,凭空就出现一圈繁复的阵法光圈罩了过去。随着衣裙剧烈狂抖,嘀嘀嗒嗒的滴水声如雨滴敲窗震撼耳膜。 这妖诡的声音很快汇成席天弥地的大片轰响,如同屋内莫名下起了声势浩大的倾盆暴雨。 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呛得我忍不住闭起眼作呕起来。 等声音稍微停歇,眯开眼低头一看,被惊骇得连连倒退直至脚跟抵墙。 从冥喜嫁衣里倾盆坠下的是,竟是热气腾腾的鲜血和绞成糜状的肉泥! 诸云的疑问总算有了个答案,李小姐的肉身是被这套阴戾的嫁衣吸吮成一层皮囊,而血肉竟被它收为自用?! “它、它它会吃人啊?!南城九倾,本姑娘与你无冤无仇,干嘛要拿这种鬼东西残害我!” 当最后一滴鲜血坠入肉泥中,我终于崩溃了! 这间小巧精致的休息室被他搞成修罗场似的惨不忍睹,满地都是涟涟荡漾的血水和人肉泥糜。 “你不会被绞噬。这个李小姐不符合冥喜嫁衣的首要条件才会这样。”南城九倾见我整个魂都吓青了一圈,才淡然解释。 然后伸指再是凭空一划,一道绿光掠过,冥喜嫁衣轰然燃起,熊熊火焰阴冷碧绿,喷涌而出却是浓重的香烛焦气。 绿火很快将衣服焚成一团团黑渣,纷纷扬扬地浸泯于满地血水之中。 我看得寒栗爬满一身,好半晌才反应出他话里的意思。 不符合冥喜嫁衣的条件就会被绞成一堆肉泥?!蓦然又想起南城九倾之前所选的九十七位女子,她们难道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不是处子,穿上冥喜嫁衣必会被绞噬,你这个老姑娘实在是幸运!”南城九倾促狭地睨我一眼。 李小姐不符合条件也不该被这样糟蹋,这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突然觉得和南城九倾打交道,最好得时刻铭记一点:他是鬼,毫无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而且说不定有着一言不合取人命的爱好。 “你别瞎想。为夫从未让生死薄凭空出现坏账,我可是很守阴阳规矩的十佳好鬼。”南城九倾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自我撇清。 “冥喜嫁衣虽由我南城制造,但用途绝非如此……” 我怔了下,然后暴跳了起来。 “啥?!” 好嘛,原来万恶不赦的大BOSS果然就是你啊,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要闹哪样?! 南城九倾抬眸,一头黑线地见我自带正义圣光很想要替天行道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连忙补充说明:“我家只负责制造,但无法保证购买者怎么用。” 一口怒气顿时噎在喉间,我想了想,只能把它给活吞回去。道理很简单,就好像有坏蛋拿刀砍死了人,但不会有哪个傻叉因此去怪罪生产这把刀具的厂商。 “那你家为什么要制造这些鬼东西出来,难道不就是为了害人?!”为了不当傻叉,我只能换个比较合理的质问方式。 “不是说了嘛,这些本不是给活人用的。”南城九倾对低智商的问题向来很不耐烦,“活人用活人做的东西,死人用死人制造的东西,这才是阴阳两世的运作方式。死人用不了活人的东西,理所当然死人的东西也不能拿来给活人用。” 解释完毕,他又将李小姐的人头从书堆里扒拉了出来,捏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人头一脸悲愤地闭起了眼,用实际行动抗议“我都狗带了还这么命苦”的无良设定。 我抹了下额汗,不由好奇:“那平时烧给过世亲人的纸钱和纸人纸屋子之类算是什么啊?” “那只是活人的自我安慰罢了,顺便给这已经很脏的尘世再多制造点垃圾。” 这家伙死相地翻了个白眼。 话说得这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只得呆呆地看着他伸根手指抵在人头的眉心间,然后薄唇嚅动:“咪喃咩嗥吽……” 隔行如隔山,我安静地缩到旁边看他玩,然后忍不住抽了嘴角——经念得这么熟练,难不成生前真的是位大和尚? 随着这声声意味不明的经诵,人头逐渐暴肿起来,就像被吹进了气的万圣节气球,造型新颖形象创意。 人头膨胀到五官已被拉扯成平面状,细微的皮肤崩裂处开始嗞嗞地飙血,眼看就要炸裂粉碎,南城九倾却还没住嘴的意思。 我的心脏紧张地快蹦出胸口,鬼哥你不要再随便制造血肉横飞的凶案现场啊?! 预想着“嘭”一声后的惨不忍睹,眼没来得及闭上,却见人头震得跟触上高压电线似的,在南城九倾的指间颤抖个不停。 要爆了要爆了,哦哦哦,真的要爆了啦! 我尖叫的刹那,人头却跟只被拔了气门芯的车胎,biu地瘪了下去。 一大团血色枝蔓随之从人头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如无数条红皮细蛇以极其妖娆的姿态,扭曲翻滚着细细的触手,向南城九倾玉雕般的面容上摸去……嗯,摸上了,还扭来扭去在他的嘴唇和脸颊上爬个不停。 哇啊啊,不要碰他……的脸!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无敌花痴症在理智大神上线之前,让本姑娘抢先出手了! 于是,某人头第三次“Icanfly”了……这次,嗯,甩着一脸黏乎乎的血浆粘在了天花板上,破破烂烂的人皮子晃啊摇的,目测它此番体验会万分酸爽。 以滚翻三百六十度极其标准的落地式站住脚跟,我拍拍手长嘘一口气。 诶玛,英雄救美的感觉真好,还有我的泰拳老师终于不用死得早了! “你、在、干、嘛?”含着怒气的冷哼阴森森地在背后响起。 嘤咛?我羞涩地回头。 被救的美人好像不怎么领情,玉雕般的俊颜又掉档次成煤炭色,一双漂亮的幽眸极其危险地瞪着我。 “那个,我以为它要吃你……”想了想,决定把“其实我不太爽它摸你”这句太容易被误会的真话给憋回肚子里。 适当的撒谎有助于生活的美好和谐,这个道理我终于深得精髓。 南城九倾眨了几下眼,脸色果然柔和下来,伸两根指头交错一弹,人头又掉在他手里。 “本是想逼出鬼纹的残留看看问题,被打断就没办法了,”他不无遗憾地晃了晃手里的头,“只能等下一个被吸食者出现。” 擦,我干了神马?! 瞥了一眼我悔得要撞墙的表情,南城九倾伸过两根指头捏住我的下巴摇了又摇,恶劣冷笑,“嗯,没关系。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我很乐意用你的人头再试试看。” 小心眼的死鬼,一肚子坏水怎么没烂穿你的胃! 我愤恨地拍掉他的手:“别忘了,你说过要帮我彻底解决吸阴耄护我周全,别说话不算话满嘴跑鬼话!” “作为一个鬼,我不能直接干掉吸阴耄,否则就等于同类相残。而且你所看到的鬼纹只是吸阴耄标记食物的一种方式,是它的捕猎手段却不是本体。它本体早就不在这里了……”南城九倾看看人头,又环顾这房间,双眼一眯浮起更深的困惑之色。 我终于有点搞明白,鬼纹可能类似于自动捕猎器,好让吸阴耄知道自己有哪些猎物可供食用,或者什么时候可以下嘴。 “鬼纹帮吸阴耄鉴别可食用的阴灵?”我连忙将想法问出来,“可你不是说冥喜嫁衣是帮鬼类挑新娘的吗?怎么又变成了这么血腥的勾当。” 南城九倾微微一笑:“难得聪明些了。冥喜嫁衣只是一种普通的阴品,至于怎么用,还要看购买下它的鬼类本意如何。” “那你为什么不像刚才帮我逼出鬼纹,这些吸阴耄就不知道我是猎物了啊?”这种没诚意的赞赏还是让我不爽,直接提出让他能表现诚意的要求。 “脑子总是没带在身上吗?”南城九倾鄙夷地哼了声,“你所穿过的冥喜嫁衣是为夫亲自制作和赋咒,只为挑选合适的处子以便婚配。至于你的地魂为什么会跑出来,缘由并非是冥喜嫁衣。而且你身上若不是有为夫的菩提血纹护着,早就成了鬼类的口中之腹。” “不过,我刚才用阴火烧毁的冥喜嫁衣已被挪作他用,看来有人故意想……” 他一堆废话却掐掉了关键的结论,脑袋一转,眼刀子凛冽地向我捅来。 第三十七章 药别停啊 我头皮一麻,警惕地抱胸:“怎么?” 南城九倾鄙夷地瞥了一眼我的手,抬起指头抵住我的眉心正中。薄唇轻启似乎念起什么咒语,一股暖洋洋的古檀香气在我眉间涌动。 阴冷略温润的皮肤质感还挺舒服的,但考虑这鬼货居心难测,我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据说人的眉心正中藏有命魂,不能被轻易触碰。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忍不住想拔腿逃开。 “你在干什么?!” “如果我真要伤你,还用得跟你费这么多话吗?” 他冷淡地呛我一句,继续念自己的咒。 想想也是,我忍不住又想嘤嘤嘤,不过南城九倾这次穿的是黑丝袍,滑溜溜的料子恐怕不太适合抹鼻涕。 “好吧,接下来怎么办,你管不管这事?”等他念完,我赶紧问上一声。 “还能怎么办?等下一个被吸食者出现。”南城九倾收回手指,懒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人头,又没好气地瞪来一眼,“快回家呆着去,明天凌晨之前别瞎跑,再被什么东西搞上,我就不介意娶个鬼老婆回家,洞房花烛夜就不必忌讳人鬼殊途,多棒!” 诶等等,你还想、想想什么?说说清楚,什么意思?! 没等我抖着手怒指过去,这妖孽勾唇一笑,手指一挥一扬,大团圆溜溜湿腻腻的东西朝我怀里直冲而来。 本能地展开双臂接住,未来得及细看。 “晚上见,亲。”冷清又磁魅的嗓音贴耳拂过,南城九倾的身影很快薄如晨雾。 眼前天旋地转,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 然后—— “啊啊啊!!!”一阵阵利如刀尖的嘶喊直捅耳膜。 这么难听,当然不是我叫的。 抬头四顾,众多警察还有诸云她们外加各式陌生人济济一堂,他们正以一种白日见鬼的表情瞪视我。 而诸云一如先前将胳膊圈在我的腰上,正彻斯底里地惨叫。 我不由低头,刚好跟怀里血淋淋的人头大眼撞小眼。 “噫噫啊啊喔喔!!” 抑扬顿挫的这回,才是我叫的。 接下来大半天都在警局接受制服大叔们的再三“关怀”。 从家在哪个村哪条路到哪里上的学,从爹妈爷奶祖宗八代都叫啥到是否有神经病癫痫病受惊吓石化半小时的病,最终到今天为啥没去上课还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各种盘问,真是循序渐进逻辑分明。直到确认四个惊慌失措的傻妞绝对不具备谋财动机剥皮技能和杀人胆量,才宽宏大量的甩一句“有需要请及时配合”后,用警车“风光”地把我们送回了家。 为了避免被驾车的蜀黍当成神经病,回到家关上门,我才敢把鬼魇里发生的事讲给女壮士们听。 大伙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绞不动脑汁来琢磨,赶紧围坐一起啃零食塞泡面,喝着猫太太泡的热茶,狼吞虎咽填肚皮。 酒饱饭足后,狐朵朵懒洋洋地开了腔:“李小姐不是处子,我倒一点没什么奇怪,只是不太好背后瞎掰人家的私事。以前在剧组时就有不少传言说她是被自家老总包的,这事可能是真的。” 我们仨个黑线了一下:小姐,这个八卦不是重点。 诸云拎着半根卤鸡爪,优雅地吐骨头。 “虽然尸叔跟妙妙说清楚了冥喜嫁衣的事,但有几点好像是刻意没讲明白。譬如冥喜嫁衣到底是用来干嘛的,他始终避而不谈。” 学霸一如既往会抓重点,就算怒啃鸡爪时也不例外。 “他不想说的事必定不会是好事,”我眼疾手快地从猫太太的嘴里抢回一大根辣鸭脖,回想起南城九倾嬉皮笑脸的样子,抖个寒噤,“我只想知道他所说曾经挑选过的九十七个不合适的‘新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不是李小姐的下场。” 南城九倾和我交流时调戏有之嬉闹有之正而八经偶尔也有之,唯独没有过一次让心踏实的肺腑之言。别看他各种老不正经地亲亲抱抱,或许心存的其实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 我恨恨地啃一口鸭脖,想像这是南城九倾修长诱人的颈。 “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很被动啊,不小心好心办了坏事都不知道。”诸云也很是沮丧,细节控的强迫症又犯了。 狐朵朵却摇头,难得正经地提出建议:“我倒觉得,很多细节我们真的不必追究,因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处。譬如尸叔的身份和真实意图。我们只是为了让妙妙摆脱吸阴耄找回地魂恢复原来的生活。既然尸叔提出了交换条件,目前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来帮妙妙,听话行事是最简单的办法。” 这话的确有理,我也忍不住想赞同。 诸云扫了我们一眼,慢条斯理地反问:“如果他在帮妙妙时,威胁我们干出伤天害理的事呢?” 我的头顿时点不下去。狐朵朵张了张嘴没憋出什么话来,而猫太太则垮下嘴角,烦恼地掰碎了一块饼干。 虽然我们这些傻妞偶尔会胡闹会自私地做些不伤大雅的坏事,但本质上都是有着一副仁义心肠的普通良民。别说作奸犯科,平时连药死一只老鼠都要哆嗦个半天。 “就算他不让我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像这次,他只是让我们静静地等着冥喜嫁衣的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这样的等待你们真的安心?”诸云句句如刀,戳得我们顿时有点坐立难安。 而且按南城九倾所说,冥喜嫁衣本属阴品,只能给死人用。那他为什么会拿它到这世间来挑选什么新娘?还有……他会不会就是幕后BOSS,瞧那幅狂霸拽的腔调,阴品啥的或许是他征服世界占领宇宙的武器?! 嗯,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抱着我走到银河边,指着万千熠熠生辉的星球,深情地说:亲爱的,这片星河我给你包下了! 诶玛,为啥这么毁三观的事,想起来却好带感呐?! “妙妙?!”狐朵朵疑惑的呼唤在耳边乍响。 我头皮一紧,赶紧堵上突破天际飞向宇宙的脑洞,真诚地给自己糊上一巴掌:你丫的真够了! 她们仨人齐唰唰地瞄我一眼,明显地包含“有病药别停”的诚恳劝告。 “妙妙,刚才问你呢,尸叔为什么又会出现?”诸云摇我的手。 这个问题让我一愣,南城九倾突然出现是因为我主动用血玉把他召出来的。但我莫名想到另外一层:如果换了个女孩穿过冥喜嫁衣,南城九倾是否也如对我一般的…… 那样,他真够忙的。 “尸叔说过遇到危险会来帮我,作为交易的条件之一。” 我考虑再三,还是没说血玉的事。心里有点小小的内疚,虽然这话也不算撒谎。 “那太好了,”她们松了口气,猫太太高兴地拍起她的小肉爪,“有我家尸叔保护,妙妙一定会没事的!” 狐朵朵没好气的打击她:“你家尸叔很可疑哦!” 我默默地在心里打击她:你家尸叔也很好色哦! 阿Q精神安慰法强大的猫太太拿只鸡爪,怒指狐朵朵:“你是嫉妒帅尸叔是我家的!” “嫉妒个鬼啊,你家尸叔最多当个大型芭比娃娃。”狐朵朵抢过她手里的鸡爪扔嘴里,没节操地回,“不能动也不能硬,光看不能吃,有毛用啊!” 诸云熟练地抱住想扑过去挠狐朵朵的猫太太,我则暗暗庆幸南城九倾没在,否则按他的德性,说不定晚上会亲自跟狐同学探讨一下鬼能不能硬这个问题。 我又想起刚才的问题,胸口就堵得慌。南城九倾那张表情千变万化,而双目永远保持冷清如水的脸悠然显现脑海里。 狐朵朵和诸云的话都没有错,明哲保身或为良心而战都是一种没有对错的选择,事关本性罢了。 就像我内心深处笃定地相信南城九倾不会对我袖手旁观,其实有点以已度人。 他到底是谁和有什么目的,到现在我都一无了解,包括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突然有点心慌,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升。 “我想搞清冥喜嫁衣的事情。”在大家的嬉闹声中,我听见自己镇静地说出这个决定。 她们仨们安静下来,愣愣地看过来。 “一是我现在身陷其中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二是不想看到下一个李小姐受害,不管怎么样,”我干涩地说着,“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你们最好别凑这个热闹,太危险。” 狐朵朵挑了挑眉头:“妙妙,你的决定没啥用处,关键是我们几个小女娃没有能力来管这样可怕的闲事。” 我顿时语塞。狐朵朵接触社会多,一向比我们世故,她的话总是直抵实际。 何况大家都已见识到了李小姐屋里极其血腥的一幕,胆小如我和猫太太,估计得做上好几天的噩梦。 的确是无能为力的,我捂住嘴巴,为自以为是感到羞耻。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应付这个吧?”狐朵朵盯着自己震响起来的手机,将它抬在我们的眼前,嘴角直抽。 屏上来电显示三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字:扒皮张 妈丫——我们没义气地立即退避三尺,示意狐朵朵赶紧接电话。 狐朵朵愤怒地剜了我们一眼,抖着手指不情愿地接通。 我们龟躲在墙角,兴灾乐祸地看狐朵朵绞尽脑汁各种低眉顺目牛皮吹尽,似乎终于把那头暴跳如雷的班主任给安抚下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 等她恹恹地放下手机,我们赶紧凑上去刺探军情。 “明天早课各交一份不得少于五百字的检讨书,她还会跟我们的家长打电话说这事,期末综合分各扣去十分。” 一时间,比见鬼更像见鬼的各式惨叫绵绵不绝地响彻屋内……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狐朵朵等我们哀嚎完毕,神色复杂地向我望过来。 “妙妙,扒皮张说白越指名让你进《血棺三咒》的剧组,让你尽快打电话联系他。” 呃?! 第三十八章 白越邀拍 对我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跟随手刮出个福利彩票头等奖似的。 我们那破学校为了鼓励自找出路提高入行率,一直有几条不要脸的明文规定:一是表演系的学生在校期间参与影视剧拍摄就可以追加不同等级的学分。二是如果饰演的角色重要,还可根据台词和露脸程度让学分翻倍!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拍摄档期和考试时间冲突,可以申请延考或拿追加的学分抵扣卷面考分! 对于像我这样一到考期就想跳楼的学渣来说,简直是天降神运啊! 乐得我来不及抹口水,可眼见仨闺密惊愕得合不拢嘴,就莫名有些尴尬了。 就像好友之间一起约好挂科,你却随手乱涂考出个年级第一,背叛了伟大友谊的即视感有木有?! 猫太太和诸云倒是没太多的想法,可狐朵朵难免有些冷了脸色。 她做梦都想踏进主流影视圈,这次《血棺三咒》的选角本是条罗马大道般的好机会,就算知道机会渺茫,也值得力拼一把。 她现在一定后悔死翘课跟我们出去瞎折腾。 可怜我的歉意堵在喉头,怎么也憋不出来。 有些尴尬,还是放弃挑明为好。 “恭喜妙妙,想不到你会成为我们当中第一个当大明星的人!”心如天大的猫太太还给这冻人的气氛没心没肺地补了一刀。 唉,好想拿臭袜子堵上她的嘴。 “可能只是试镜?妙妙你还是快联系白越吧,想进大剧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名没钱的容易被刷下来。”诸云暗戳戳地拧了把猫太太,想用客观建议平衡一下僵滞的气氛。 聪明如狐朵朵当然了解其用意,作势理了理秀发,立即落落大方地笑开:“妙妙这算是因祸得福吗?人家遇鬼倒霉,你倒是好事送上门。白越亲自邀约那就九成有戏了,我们等着在影院里看到你的表演,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好好好,本姑娘尽量不负重望,如果成功就请你们撮顿好的!” 我呵呵笑着应承,心里涌起些小小的难过。 干这行的,友谊的小船很容易说翻就翻。娱乐圈竞争激烈欲念横生,再要好的朋友如角逐同一个能带来名利的角色时,都会恨不得当街把对方踩死在脚底板下。 唉,只希望朵朵不要把我这点小幸运太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折腾一天你们还不累嘛?!都去休息吧?别忘写检讨书凑满字数,要不真的会被扒皮的!”诸云也知道这会儿谁有点小心思了,只能顺势解散了这次的晚餐聚会。 “靠,五百字?!扒皮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大家长声哀嚎,扔下一地零食袋子加泡面杯,恹恹地滚回自己的窝。 可我实在没心思写什么检讨书,进屋就跟只死熊一样,轰然倒向单人木床。 就听一声痛苦的嘶叫,差点被压成肉饼的煤瓜扭身弹跳起来,疾速伸爪想给我这个没眼色的铲屎官二号糊以涨记性的正义巴掌。 基于多年应对的经验,我反应敏捷地立即捞猫入怀,撅起嘴唇险中求生地避开它的尖爪爪,往粉嫩的猫嘴上流氓地mua一下。 这小媳妇样儿的处男猫果然收回毛爪,害羞捂住猫脸往我怀里钻,连猫尾巴都蜷弯起来。 化解完一场差点被挠破相的危机,我满意地一边爱抚猫头,一边从兜里掏出名片给白越打电话。 现在才18点过,应该不会打扰到大明星先森那啥啥的夜生活吧? 那头的手机好久才有人接起,没等我开腔,他上来就一句:“柳妙,还活着?” 我愣了愣,不由倒竖眉头:“抱歉,本姑娘还活着,白先生您可有意见?” 诶不对,白越怎么会知道是我打给他的? “你班主任给了我你的手机号,本想凌晨前打打看,说不定能帮你收个尸报个警什么的。”他温文尔雅地表示。 大明星冰雪聪明,隔着手机信号也能知道我在琢磨什么,可这后半句话特么是几个意思?! “名片上的话有什么深意,白先生?”考虑再三,我小心翼翼地求问。 “想知道的话,现在就见个面怎么样?”白越稍许沉默,欣然邀约。 神马?! 小心脏颤巍巍地咯嘣了好几下——大明星约我私下见面? 这脱缰的好运值刷出了新高度,三无女吊都跟能明星帅哥单独约会了耶!要约在哪里呢?五星级还是六星级?带套还是不带套,在上还是在下,七天那啥其实不难的嘛……呃?! 靠,我在想什么,一定是跟某只污鬼打太多次交道的后遗症! “来星皇传媒吧,地址网上查。到公司门口给我打电话,正好也能聊聊你进剧组的事。” 白越没眼色地立即戳破我桃花绯绯的脑洞。 我连忙翻了翻百科介绍,星皇传媒是五年前才成立的,却已签下白越、俞江舟、霍雪凌和Tshing组合等名声鹊起的新秀,近两年在业界的名气更是节节攀升。他家艺人参与的电影电视获奖无数,票房收视率屡创新高,也使这个公司一举成为演艺毕业生最想签约的经纪公司。 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白越能跟我谈的最多是去《血棺三咒》剧组跑个小龙套,签约星皇传媒啥的这种梦还是别做了,很辣脸皮。 洗脸化妆换衣拎包,我人都走到门口了,却又纠结得肚子疼。 南城九倾的警告还在脑际嗡嗡作响。这会儿莽撞地跑出去,谁知道又会撞见什么要命的恶鬼。 但说真的,我虽然没怎么做过当大明星的白日梦,但任何苦逼演艺生都难以拒绝一次进剧组的机会。要知道《血棺三咒》可是正而八经的院线电影,不是什么网店推广小视频,更不是代言墓园的奇萌广告,是能在全国电影院排上档期公映上个把月的高投资大电影,露个小脸就够吹牛好久的大活儿好嘛! 我考虑再三,捞起床上的煤瓜往大包包里一塞。有只熟悉的活物陪在身边,多少能壮壮胆,何况煤瓜还是只墨黑小雄猫,据说有避邪作用。 嗯,最终悄然地推门而出。没惊动仨妞儿,就怕她们硬要送我出门,指不定会再被我连累一次。 为了让白明星不多等,我挥霍掉好几张红包群里抢来的打车券,一百多块硬是打到瑶江城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瑶镇”,星皇传媒就租在基地附近的办公区内。 赶到时正好七点半,天已黑。瑶镇内外照旧灯火辉煌,有剧组正在拍夜场,不少还没有脱下戏服的群演进进出出,一派繁荣昌盛的美好景象。 我眼红地舔跪而过,临到下车才记起把一头乱发给扒拉服帖。 煤瓜在包里喵喵叫,被我捶了三记脑袋,终于又安静下来。 星皇传媒阔气地占了三幢洋气的小白楼,不过楼牌上没有标明具体职能,我只能再次电话白越。 这次,他竟没接。 啧,我突然有种被耍的忐忑感。 幸好五分钟后,一个蘑菇发型黑框眼镜,穿一身非主流洞眼装的年轻女孩从B幢楼门里匆匆奔出来,冲我倨傲地招手:“柳同学,这里。” 呃,难道本姑娘已知名到是个人都能一眼认出的地步了? 我摸摸脑袋,又伸手进包悄悄捏住煤瓜的嘴巴,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上了楼。 白楼内部装饰跟到处挂满明星海报的普通经纪公司不同,特别朴素洁净。别说海报,裸砖风格的四墙上连个正常的挂饰都没有,阴森森的简直……恐怖! 要不是朝南的大理石装饰墙上标明“星皇传媒”四个莹白大字,我忍不住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前面的蘑菇头女鬼骗到这幢鸟不生蛋的毛坯楼里,准备哼哼哈嘿地大卸八块了呢。 楼里布局迂回曲折,不高的楼还分了三层,好几间挂了牌的办公室门窗紧闭,透着久无人气的清冷。 “白越正在隔壁瑶园补拍几组镜头,你先等会儿吧。” 怪不得大明星不接电话,理解! 蘑菇妹冷冰冰地把我推进一昏暗小房间,还顺手端来一杯黑咖啡,闻着就是高档货。 这下,我终于能安定地坐下来,后知后觉地捂脸嘤嘤嘤。 真的是“星皇传媒”哦,他家签约的艺人个个都能向成为一线大明星的康庄大道上狂奔,说不定这楼的空气里正飘着浓浓的“星运”啊,嗷嗷嗷! 我陶醉地眯起星星眼,深吸一口“星”气,好保佑本姑娘毕业别混在十八线以外,哪怕升到十七线都够我心满意足地衣锦还乡。 “啪”——从包里跳出来的煤瓜冷静地往我的白日梦上糊了一巴掌…… 二十多分钟过去,白越还未出现。 煤瓜枕着一只沙发垫睡得无比香甜,而我坐得头疼眼花屁股疼。咖啡早喝完,又不敢出门找那位脸黑如被欠债的蘑菇妹。 这房间狭小闷湿,一组沙发加张玻璃几就占去大半个屋,靠墙还摆了张简单的白板办公台,上面撂着两本册子。 我心念一动,起身到办公台前瞄了几眼。 果然是《血棺三咒》的剧本和演员台词本。 台词本上黏有一张白色便笺纸。上面还有字:第八到第十页,回来试你。 哇噻,敢情这些字是写给我看的吧?如果好奇心不大,不过来看一眼岂不是被坑的节奏? 我抹一把冷汗,连忙拿起本子看角色说明。 尼玛,又是这个作孽的“青鸢”,不会是找我来演吧?!作为一个现实中的傻白甜加逗比,最烦这种仇大苦深的角色,世界观不同完全无法驾驭啊! 我翻了翻不算薄的台词本,又觉自作多情了。 戏分真不少,就算不是主角也是个重要配角,再怎么也不可能找上一个三无女学生来担当的。 第八到第十页……嗯,就三组戏不到二十个镜头,easy! 然而看到第一组标题,我差点把眼珠子瞪落下来。 “剥皮、取灵、嫁冥夫” 第三十九章 夜拍如戏 这满满的现实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今天才见识过李小姐被冥喜嫁衣绞噬血肉,变成一长条豆皮的惨状。而且据说本姑娘因为缺了地魂,随时会被一种叫吸阴耄的鬼怪掠夺去阴灵。 要说到嫁冥夫嘛,南城九倾那张妖孽的祸水脸顿时浮现眼帘…… 靠,见鬼了! 我甩甩头连忙将他踹出大脑,自己干坐在这里浪费掉这么多时间,尽快琢磨白越要试的内容才是当务之急。 三页纸不到两百行字,剧情丰富很不简单。演的是青鸢这个倒了血霉的小媳妇死后被剥皮取灵,又被公婆冒充处子之身卖给一陈姓人家的死儿子配冥婚。活尸公婆这么做,除了骗财之外,主要是因为陈家儿子的生死两寿辰都为上佳的阳格,是活尸一家最垂涎的绝佳祭品。这下正好以冥婚之名将阳尸骗入囊中,然后将这对阴阳祭尸一起埋在阵法之下,以供其强劲的法力运转。 我抓抓头皮,鬼啊怪啊阵法啊这么反唯物论的,这电影到底是怎么通过立项审查的啊?!按我国恐怖片不能迷信的德性,到最后又来个蛇精病人说故事的大反转?! 好奇地将剧本翻到最后几页……全是空白。想想也是,我还不是剧组的人呐,人家怎么放心把还未拍完的剧本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任君欣赏。 终于没什么可困扰的了,我终于能集中心神研究正事。 很快问题又来了,按剧情这时青鸢已经死去,演员只要扮具尸体任凭她公婆和丈夫折腾就行了,全程没一句台词。 那到底要考我什么?演死人躺着就行了,注意不要让胸脯起伏不要抖动眼皮要带上僵硬感等等,技术含量极低,连个没培训过的群演都会的好吧。 我严重郁闷了,再次怀疑白越的动机,但戏耍一个学生妹毫无意义啊,特么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这张便笺纸不是写给我的。 三页纸被我反复翻看不下十遍,实打实地确定这几段剧情里的青鸢只要躺地上扮死人就可以了。 管它便笺纸是写给谁的,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大写的“Easy”! 我终于宽下心来爬回沙发,正想捞起媒瓜一阵么么哒时,手机突兀地响起。 白大明星总算还记得有人在等着“临幸”啊,啧! “柳同学,来试试几个镜头。”他干脆地命令。 没等我回答,那头就挂了。 我抽起嘴角,一声洋气的“whatthefuck”还没飚出来,蘑菇妹伸头进门,冷淡地勾了勾手指头。 “来!” 我:“……”妹子,你多说几个字会屎是不是,这跟呼狗似的动作要闹哪样了?! 但穷矬女吊不谈骨气,我麻利地捞起睡得鼻涕泡直呼噜的煤瓜往包里一塞,口嫌体直地紧紧跟上。 啊啊啊,今晚就可以上镜头了吗?! 小心脏卟嗵得有爆裂的趋势,每记心跳都在嘚瑟地欢唱: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 非游客开放时间进入瑶镇是需要出入通行证的,蘑菇妹随手往我头颈里套了张系绳的临演工作牌,然后牵狗似地拽住牌子绳把我拖进大门。 门两边的保安哥一幅见怪不怪的坦然,顿时让我打消了奋起反抗的念头。 两人马不停蹄地直奔民国布景区,这是一条仿照二三十年代旧上海风情的繁华大街。这会儿也没什么游人,街两旁只有复古的法式路灯黄澄澄地亮着。 身处此地,能恍惚以为自己已穿越百年历史,有种无处着落的惊悚和沧桑感。 等我们赶到时,白越正和一大堆人围在摄影棚前清场。他们应该是补拍完了,五六个群演候在化妆车旁边等着卸妆换戏服,还有不少工作人员正在拆布景。 “白哥,人带到。” 看来蘑菇妹不只对我高冷,连白大明星也无法让她紧绷的包租婆脸挂起一丝笑容。 “柳同学,欢迎。”一身国民军戏装的白越欣然转身,优雅地冲我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嘤嘤嘤,好帅好鲜肉,一米多的大长腿军装欧巴! 本姑娘火热的制服控灵魂在燃烧! 月黑风高适合花痴,白越显然没察觉我气喘吁吁下的猥琐眼,抬腕看表又指向一大型房车:“带她去上妆,快点!时辰就要到了。” 时、时辰,是什么意思? 我愣了愣,忍不住开口:“等等,白先生,好歹让导演跟我说一下演什么吧?!” “你没看试镜剧本吗?”他微皱修眉,疑惑地睨我。 “就演青鸢死后的那几段?” 这事一定得确认清楚,装死啥的实在太好演了,让我夜跨大半个城市赶到这里不至于这么放水吧? “当然不是,”白越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是让张老师把剧本发给需要来试镜的学生了吗,难道你没拿到?” 卧槽,完了! 我突然想起狐朵朵跟着我们跑出来之时怀里抱的那大堆纸片,她根本没跟我们提起这事! 诶,等等,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白越没打算给我细想的功夫。 “没时间了,就照着演就行,别想太多。”他随手塞给我一叠纸,又斜着眼冷峻睨过来,“你看过《血棺三咒》的剧本和台词本了?” 我被这种“敢承认就得杀人灭口”的表情给吓得心尖一抽,条件反射地摇头:“没没没,就三页,真的就三页,其他都没看,也来不及看不是吗?” “没看最好。”白越眯起眼缝,淡淡地点头,“那是初稿,已经弃用,我不希望你留下对角色的错误印象。” 一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淌下,蘑菇妹二话不说就过来抢走藏着煤瓜的大包包,然后把我推进一辆房车内。 由一名满脸写着“下班了还来讨嫌”的暴力大婶帮我收拾,十分钟后她熟练地把我这个一身蓝布袄黑长裙的“民国女学生”踹下了车。 妈丫,十分钟只够草草撸过一遍剧情,根本来不及琢磨什么。特么老天要玩死我的节奏吗?给颗甜枣又糊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回原形?! “站到那里去,记得看清地面上的标记点。” 一位挂着副导演身份牌的胡子男指向复古铸花铁门,门后是一座黑压压的旧式大宅,一时看不出是真建筑还是搭建出来的场景。 我懵逼地按他的指示,找到地面标记站好位置。 身后推过来一架高大的摄影机,白越和导演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场边的群演和工作人员走了七七八八,只剩寥寥不到十人还候在这里。 “开始吧!”导演扬起手冲所有人大喊一声。 白越悠然地抱臂跨腿杵在摄影机后面,冲我安抚性地点了点头。 我只有过一些广告的拍摄经验,以影视角色进入摄像机镜头还是生平头回,这会儿全身都飚白毛汗了。 不只是紧张,还有沉重的压力。 虽然我们学校已经三流得不需要我再帮着抹黑,但如果通不过这次试镜,我就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拍戏的机会了,唉。 “开始,第一组!” 我连忙敛起心神,按剧本情节费劲地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铁门。 锁链因腐锈而断落在地,门柱上残漆斑斑,看来颇有些年头。 推开门时还自带恐怖音效——吱呀噫噫呀! 四周变得非常安静,朗朗夜空月明星稀,地上青石板反射着阴冷的月光。 若不是头上方还伸着一支长长的麦克风,恍然间我就是那个夜闯鬼宅的二逼女学生。 故事其实很简单:十年前的某个冬天,这宅子里的人被一夜屠尽,连五六十岁的仆人夫妇也不例外,全宅百多号人只有仆人的小女儿银月因生病住院而意外逃过死劫。十年来乱世缥缈,凶手一直没有被绳之以法,精美豪华的大宅也因闹鬼传闻而被锁了起来,周围人家大批搬离,这里逐渐荒芜。银月自双亲死后由叔叔接到外地抚养,当她听说宅子的闹鬼传闻后就瞒着叔叔回到这里,一方面想用科学的方式揪出凶手,另一方面却意图寻找父母的鬼魂。 然而她最后没有见到父母,却在这里遇上真爱,死了十年的小少爷。 瞧瞧这中二期无畏女学生的设定,满满都是槽点的小言风剧情!巴特,人家好喜欢哦,少女夜闻鬼宅见真爱啥的狗血是狗血,但好萌好有戏感有木有?!这才是本姑娘热爱的角色,一定能演好! 我暗暗为自己鼓了把劲加足了油,干劲十足地把胸膛高抬起几分。 “停!”导演突然举起喇叭喊话了,“柳同学,收起点胸。银月可是清纯纤瘦的民国女学生,不是风月场里的卖肉女波霸!” 一堆人不厚道地“噗呲噗呲”憋笑,包括白越那货。 我蔫蔫地耷拉一下脑袋,随着“第二组”的打板提示,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演。 大宅内到处是野草萋萋的颓败景像,完全没了当年气势逼人的宏伟和雅致。相比起恐惧,少女银月有的却是更沉重的哀伤。从出生至六岁,她一直生活在这幢豪华的宅邸内。身为仆人的女儿,她却生活得安逸快乐。 因为东家是远近有名的慈善富豪,在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仆人一家。 可幸福的日子如此短暂,结束得又鲜血淋漓。 银月痛苦地回忆着,伸出细嫩的小手,颤巍巍地从积尘厚重的精致窗棂上拂过。曾经美好的家变得如此阴森可怖,到处是残破的蛛网,一两声夜枭的悲吟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让她心惊肉跳地停住了脚步。 空气中,除了酸涩陈腐的霉馊外,似乎还有着萦绕不休的血腥气。 “嘶!” 银月蓦地回头,莹碧的两团绿火突兀地点亮在她前面。 第四十章 缚灵猞猁 银月急忙捂嘴,差点失声惊叫。 幸好下一霎她就看清,那只是一头四腿修长体形优美的黑猫。 猫抬起一毛爪,优雅地站在她的面前,莹亮的碧绿圆瞳灵性十足。 片刻后,它三步两步跃上门阶,堵在残破的雕花大木门前,拱起背甩着尾巴摆出一幅威武霸气的攻击状。 喉头还不停地发出嘶嘶厉吼,似乎在警告:前方危险,要命的就快麻溜地滚回去! 沉浸在过去中的银月自然是不能理它。无论如何,她必须进去。 无数美好的记忆都在强烈地驱使着她一定要推门入宅。老爷的末子,俊秀聪慧备受宠爱。 宅里只有两个孩子年纪相当,意趣相投两小无猜。小少爷经常大早来叩开佣人房的门,好声好气地将她从被窝里哄起床,然后两人嬉闹着穿过这扇宏伟庄重的雕花大木门。宅心仁厚的主人老爷对玲珑娇俏的老佣之女毫不疏离,大方地放任身份差距甚大的孩子玩闹在一起。 所以对她来说,这扇厚后的木门背后不曾有过身份地位的冰冷隔阂,而是小少爷的钢琴和玩具,小少爷的零食和西洋童话书,小少爷的温柔轻语和可爱笑颜。 这样美好到哀伤的回忆,怎么能因一只猫的阻挠而放弃去缅怀。 银月稍作犹豫,绕开黑猫,抬手想推开腐朽成半扇的雕花木门。 黑猫见她罔顾警告而急得呼呼直抽气,它灵巧地扭过身再次挡在她面前…… “停!” 导演宏亮的叫声让我从蓦然剧情里惊醒,眼见自己的小腿肚被煤瓜紧紧地抱在怀里,脚步没收住,差点一个狗啃屎直接滚进门里去。 “诶诶诶,这猫从哪里冒出来的?!” “煤瓜?!” 剧务和我一起哇哇叫起来。 “没事没事,猫模样不错,演得还挺好的。” 导演乐呵呵地拿着剧本啪嗒啪嗒地打蚊子,一边冲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的白越挥手。 我这才囧囧地发现这幢破宅子竟是用几块夹板竖在草坪上搭成的,门背后空荡荡的连张桌子都没搁。 这个华丽丽的逼真度啊,给道具组的大神跪了好么! “这段剧情加进一只猫好像也不错。瞧这猫的模样,连数字特效的钱都省了,你说是不?” 白越霸道总裁似地高冷点头:“可以!” 我这才记起《血棺三咒》的剧本主担当,好像也是白越本人。 啧,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的……这世界已经难混到当不了编剧的帅哥不会是好演员的节奏了? “喂喂,这猫是谁家的?我们剧组要征用一下,给钱的!”导演马上冲在场的各位大吼一声。 我唰地举手蹦蹦跳:“导演,是我家的,它叫煤瓜!” 诶玛,没想到随手逮只猫出来还能小赚一笔?!老天爷又萌萌哒地塞我一嘴糖。 “不错,柳同学,这猫平时跟你一起上课的吧?都成精了呐!”导演随即开了句玩笑,乐得我吸溜口水都觉得好甜。 这说明刚才的表演被认可了?嗷嗷嗷嗷! “猫演得比人好。”白越不冷不热地瞅我两眼,斯斯然地接过一句。 我顿时垮下了脸皮。喂喂喂,白大明星你对本姑娘的表演到底有多大的意见?! 下组镜头可能要换场景,工作人员忙着搬器材,导演拉着白越到场外交流意见,我拎起裙摆抱起煤瓜席地而坐看剧本。 “看样子你不知道吧,这只不是猫。”蘑菇妹悄然无声地挨到身后,阴嗖嗖地冒出一句。 吓得我一哆嗦,怀里的煤瓜也警惕地瞪圆了瞳孔,唰地从肉垫下亮出雪白的尖爪。 妹纸,你用哪只眼睛看出这肥头大耳只会喵喵叫的家伙不是猫? 我默默地瞥她一眼,继续看剧本不想接话。 “它是缚灵猞猁。你身上阴气这么盛,带着它更容易招祸,嘿嘿!”蘑菇妹毫不介意我的怠慢,兀自蹲下身,伸手想摸顶着一撮漂亮绒毛的猫耳朵。 来不及阻止,煤瓜的尖爪已经划拉过她的手背,留下五条血淋淋的长口子。 还没等我目瞪口呆地扑过去,煤瓜把猫头伸前獠牙一露利索地把蘑菇妹的小手叼进了嘴里! 卧槽要死了,这猫祖宗特么是来断我财路的吧?! 我连忙举拳准备怒捶猫头,却见蘑菇妹从容不迫地腾出另一只手捏住猫下巴,中指伸出往颚骨上一顶,煤瓜乖乖地松开了嘴。 原来是位驯猫高手,幸会幸会! 我抹着冷汗,无语地看猫祖宗被捏住尾巴倒拎而起,钟摆一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四只毛爪子挥舞得跟上了电动发条似的。 “喵喵喵!”它边抓边狂叫,大概意为:大胆刁民,快放朕下来! “这身黑毛倒是罕见,可怎么好像没开灵智呢,”蘑菇妹喃喃自语,一对戴着魅紫美瞳的眼珠子往煤瓜被迫坦露在外的蛋蛋上瞄来瞄去,“那里没发育的原因?” 画面实在惨不忍睹,毕竟雄猫还是要保留点尊严的。 我连忙夺下双爪捂脸羞愤欲绝的煤瓜,一边拉过蘑菇妹的小手,结结巴巴地建议:“妹子你还是赶快去看医生吧?虽然煤瓜才打过猫三联,但咱不防一万防万一,打疫苗针的钱回来我就转给你,支付宝微信银行转账都可以。” 蘑菇妹鄙夷地瞥来一眼,抬起手凑到我眼前。白白净净的小手上丁点伤痕都没有?!这不科学! 乘我目瞪口呆之际,蘑菇妹麻利地又从我怀里拽过煤瓜,捏紧四肢将猫身团成毛球按坐在自己肚子上。 “我暂时帮你看着,不能让它乱跑!” 这连串抓猫动作干净利索得像个入行多年的老兽医。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妹子,你还是去看……” 蘑菇撇嘴:“叫我花苓。被抓伤小意思,不会受感染更不会得人类的病,别瞎操心。” 人、人类? 现在的杀马特童鞋们都自觉把自己划分出人类的范畴了吗?! 我简直惊叹。 “哦哦,花小姐,你说煤瓜不是猫,是什么舍利?”突然有点介意起她的那句话。 花苓嘴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测:“你应该问把它送给你的那个人。” 可煤瓜只是爱黏着我,但不是我的宠物。半年前猫太太把它带到家里时还是只没断奶的小毛球。据说是猫爸爸送的生日礼物,还是挺名贵的品种。猫太太硬是用进口幼猫奶粉把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奶活,因此成功地被我们赠予“猫太太”的绰号,但她真的没提过它不是只猫啊! 或者,猫太太也不知道煤瓜根本不是只猫? 我有点犯晕了,但导演远远地在喊人。 “柳妙,接下来有一大段遇鬼的剧情,可能要拍很久,还想试吗?” 白越神色微妙地睨我一眼,认真询问。他和导演原本是在激烈地争论什么,见我跑过来就各自闭了嘴。 我连忙点头:“试啊,为什么不试?”试个镜又不会怀孕有什么好拒绝的,只要能增加入选的机率,这点小事算个毛啊! 场边只剩两个像是剧务的大汉和一个摄影师在抽烟。其他工作人员大概都下班,副导演也已不见,冷冷清清得有些瘆人。 导演略得意地瞥了眼白越,挺高兴地拍我的肩:“小姑娘有前途啊。来来来,我们换个地方去拍。你正好可以感受一下《血棺三咒》的故事氛围。” 路灯下终于看清这位导演身份牌上的名字“林国平”……哇噻,这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商业片大导啊! 我连忙憋住一腔快要爆出火花的激动,语无伦次地积极表态:“林、林导,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演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年轻人这么有干劲,看着就让人喜欢!”林大导演笑得跟陀乐佛似的,看得我一阵春心,呃,雄心万丈。 第一次拍片就能跟上大导演,本姑娘的好运值貌似又一次刷出个新高度哇! 转眸却发现白越正冷冷地看我,用一幅瞻仰死人的眼神。 我平白抖了个寒噤,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行人被导演招呼着上了辆房车,包括揉猫揉得很开心的花苓。 “去永宁墓园。”林导冲担当驾驶员的一剧务大叔打招乎。 诶?等、等等,为什么要去永宁墓园?! 我突然有点小心慌。 “小柳,你听说过永宁墓园的灵异传说吗?”林导回头又找我闲聊。 听到一声亲切的“小柳”,我顿时把心慌嚼巴嚼巴吞回肚内去了,忙不迭地点头。 “有有有,都是网友瞎扯出来的无聊传闻,哪有林导拍的得奖恐怖片好看。” 林导拍了拍大腿,呵呵一笑:“小柳,《血棺三咒》的灵感来源可就是永宁墓园的传说哦,一点也不无聊哦!” 啧,马屁好像没拍对地方。 怪不得狐朵朵老说我是掐话天王,开口自带冷场效果,嘤嘤嘤。 我抹了一把冷汗,决定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少说话多点头才是王道。 “来来来,白越你作为编剧,就给小柳介绍一下我们电影的故事原型嘛!”可林导也不爱唱独角戏,他见我不说话,就把沉默好久的男主给拖下水。 白越抬起浅眸,清了清嗓子却来了句柯南式问话。 “柳同学,你猜十年前到底是谁一夜之间杀了老宅里的那么多人?” 呃……除了您这个编剧大人,谁还会知道?! 我表示懵逼。 “猜猜看?” 第四十一章 墓园寻景 “猜猜看?” 白越已换掉帅得让人合不拢腿的国民军装,现在一身中式短衫加牛仔裤,精神奕奕俊颜鲜嫩,看起来就跟像隔壁班学长似的亲切。 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夹了一枚天圆地方的铜板,正翻来覆去地把玩。 “猜对了,可以让你在合适形象的角色里任选一个来出演。”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诱惑。 哇哦,没听错吧?万一我猜对了后选择饰演女主角,就算你答应,林导会答应吗?制片人会答应吗?投资商会答应吗?! 本姑娘再傻白甜也不能任你老这么逗着玩呐! “这没法猜啊,白先生,一部电影涉及的角色少说也要有三四十来人吧?编剧可以把任何一位设置成凶手。刚才我只演过一小段,人物和故事背景都还不清不楚呢,怎么可能猜得出?”我嘟着嘴弱弱地表示。 白越将指间的铜币弹上弹下的玩了数秒,又开口:“那这么问吧,就按你刚才演的一小段来设想一下,凶手到底是谁才能让观众出乎意料,而且又能让我们这部有鬼的电影通过广电审查,顺利在国内公映?” 这个问题让林导也提起了兴趣,他眯眯笑地转头看向我,满眼都是期待啊。 可大爷们,用这么高深的问题考验一个三流艺校出来的学渣有何意义?再说这跟《血棺三咒》的灵感来源又有毛关系啊? 吐槽归吐槽,我看他们嘴角地噙着“猜啊猜啊,不猜是小狗”的戏谑,牛脾气也上来了。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埋在膝盖里憋了五分钟。然后,终于有个让我可以开口博一把的想法。 “嗯,就随便说说啊,不合理也别笑啊……”没底气地先打预防针,然后手一抬指向自己,“凶手就是银月……的父母。” 车厢内一阵诡异的沉默。连一直在爱抚煤瓜试图建立“奸情”的花苓也眯起了眼,似笑非笑地瞧过来。 只有白越毫不惊讶,挑了挑眉头问:“理由?” 林导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手托下巴做出认真听讲状。 我努力回想那几张纸上寥寥无几的情节,把要说的话组织一番,至少不能让他们误会我的语文是学校里门卫大爷教的吧? “理由很简单。按故事设定,这宅子座落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周围本是有不少邻家住户,而且宅里还住着近百号的人。以这样的环境,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刀用枪杀人简直像天方夜谭,所以只能是下毒。但要把宅里的人全部放倒,光投毒食物是不行的,因为可能会有人凑巧不吃,看起来水里投毒才是好办法。” 我吞了下口水,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剧务大叔有眼色地递来一瓶矿泉水。 白越将铜币转了两圈,淡淡地笑而不语。 “看我身上的扮相,这事应该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左右。再看街头的招牌装饰,像是发生在旧上海,那时的上海市区已供应自来水,这样高级的豪宅不可能再靠水井或者拖水车过日子,所以水里下毒也不现实。”我颇有柯南架势地将水瓶向大伙儿一指,“所以杀人的凶器应是在空气里!” 林导眼巴巴地及时插嘴:“小柳你应该知道一点吧?银月当夜不在宅子里。” “我知道,因为这才是疑点。一夜灭门的惨案是发生在寒冬腊月对不对?30年代还没有空调,大富人家要保暖一般有电油汀和烧炭壁炉,这宅子屋顶有那么粗的一根烟囱,说明里面主要是靠壁炉取暖为主。所以只要堵上烟囱和在燃料上动点手脚,再加天寒地冻时势必锁门关窗遮个严实,要让这一楼里的人悄然无息地中毒而亡不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但动机呢,宅子里那么多人,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干这件事,为什么你一定要说是银月父母?”林导捏着下巴又笑问。 白越终于不玩铜币了,正拿着手机噼哩啪啦地码什么东西,只有不时瞄向我的眼神说明他还在听我继续往下自圆其说。 “两个原因,一是旧式的壁炉烟囱是需要经常清洁,而且让木炭如何不充分燃烧,或在炭里渗浸致命的毒物,这都是负责宅里保暖工作的佣人最能轻而易举得手的事。二是这宅里只有银月父母两个佣人,并没有第三个佣人。”我想了想,又补充,“还有个最大的疑点,可能就是动机。剧情上写宅里‘住有百来号人’,那就细思极恐了。一幢三层洋楼,再怎么方寸必究都不可能供百来号的人日常起居。如果不是文字表达上的bug外,联系我在学校里和白先生对练的剧情可以推算,宅内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其实并不是人,而是……” 啪啪啪—— 我还没说完,白越突然响亮地鼓起掌来,然后林导也很起劲地举手啪啪啪。 “不错!非常不错!柳妙,我果然没看错你!”白越边拍边微笑。没等我喜上眉梢,这家伙又呲呲地补刀,“虽说长相上没有红起来的本钱,但不至于胸大无脑,勉强能混到这碗饭吃。” 靠,这位大明星老是暗戳戳地捅我一刀子算怎么回事?! “唉唉,你别理白越,他混圈这么久还得跟我拍鬼片就是因为嘴巴贱。”在我忍不住要眉头倒竖之际,林导非常体贴地帮我怒捶一拳。 “那怎么让故事反转成非鬼片过审?”花苓眨了眨眼,很招嫌地冒出一句。 我头皮一麻,只得继续往下扯。 “把长大后的银月设定成精神病人就行了。她因接受不了父母是杀害心爱少爷的凶手而疯掉了,成年后就从精神病院逃回老宅脑补出一场人鬼恋。然后终于在医生的帮助下,慢慢找回真相。老佣人夫妻因害怕女儿被变态东家谋害而痛下杀手。为了追求可笑的长生不死,这宅里的老爷太太已杀了八十多个人进行所谓的邪恶献祭,最后终于罪有应得。所以这剧弘扬沉迷于邪门歪道的危害性,说明坏人没好报的道理,不过审简直天理难容啊!” 嗯,这点本姑娘坚信! “噗呲!真有你的!”一车的人顿时笑喷。 “不错不错,柳妙,你也挺适合当编剧的。” 白大帅哥这赞扬还算是诚心,本姑娘就不要脸地笑纳了。 林导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当即热情表态:“这样吧,小柳你还真不错!我们随时可以商讨一下你进剧组的事情,怎么样?不过这个月底剧组就要起程去外地拍摄,不知道会不会耽搁你的学业……” “不耽搁!当然不耽搁!随时听林导您的吩咐!”我激动得要泪流满面,这特么是祖坟冒青烟的运气了哇! 白越抿抿嘴没说话,继续码他手机。只有剧务大叔和摄影师朝我伸过手来:“欢迎进组,柳小姐。” 我受宠若惊地一一回握。 花苓和白越一样,对我进组似乎毫不意外。她坚持不懈地试图跟煤瓜来个腻歪的啾啾,而煤瓜正奋力地用四肢全力推拒她涂得黑乎乎的唇。 呃,这画面实在太辣眼睛,我连忙将脸转向车窗外。 车已抵达永宁墓园,可能剧务事先去打过招呼,门口的保安眼也不抬地直接放剧组的车开了进去。 几个保安里没有徐伯的身影,难道今夜他不值班? 莫名有些不安,我伸手捏住垂在胸前的血玉,突然想起南城九倾临走前的话。 今天晚上他还要来找我?抱歉啊鬼哥,人家要当大明星了,咱不约不约就不约!想像一下南城九倾悄悄地潜进房间扑上床时才发现被窝里塞的是大枕头……哦呵呵呵,真爽! 车一直沿墓区外围的大路慢慢地开,窗外就是各式大大小小的墓碑,真是万分“冻人”的风景。 下车是一处荒凉的空地,大家活动一下筋骨后就帮忙把摄影机和探照灯发电机等器械搬下车。 我瞅着这地方怎么有些眼熟,抬头就看到路不远处荷叶残落的人工河沟,和对岸的墓园大拱门。 对了,在这里曾见过南城九倾的无字白碑坟。这会儿放眼四周不见任何白坟,连曾经有过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大排郁郁葱葱的青柏围着一些残垣断壁横在路尽头,还有几截锈得快嘎嘣脆的铁丝网半死不活地张罗着,一捅就扑街的样子。 我蓦然惊悟:那是不是意味着,上次是南城九倾故意用他的无字白碑坟把我困在这里,而且还困了一天一夜?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心里的不安在愈发浓重。 “林、林导,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颤巍巍地拉了拉住林导的袖管,他正忙着指挥两个剧务和摄影师把器械按拍摄的方向摆。 林导神秘地笑了笑,中气十足地表示:“等着看就行了!小柳,这是我们这个电影势必会成功的绝妙之处!” 可能见我满眼恐慌,他又拍肩安慰:“别怕嘛小柳,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你要知道能进这个剧组是件多么幸运的事,不假时日你可能就是个国际巨星了。真正的国际巨星,全世界人民都认识的那种!” 啧,怎么觉得他这会儿亢奋得有点疯疯癫癫了呢? 我连忙放弃打搅这位大导演,回头想找花苓问问。 却听白越在旁边摁着手机,不咸不淡地嘀咕:“柳妙,你现在想回家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回家? 我还想问,却被身后的花苓扳住肩膀,她伸手往前一指。 第四十二章 吊尸卦阵 三架大灯直直朝路的尽头照去。 很快,一大片空旷枯涸的碎石河滩和三座破旧的高大石坟出现在众人眼前,飘幽如海市蜃楼。 凝神细看,坟墓排成品字形伫立在河滩深处,碑面风化颓残旧伤累累,而且都是无字坟碑,散发着诡异孤冷的气势。 “这是什么?”盯着那些石坟,我害怕得话都问不利索。 “离魂衣冠冢,通常是用来作一些高深的阵法。”花苓抱着煤瓜欣然走了过去。 我很想从她怀里抱回煤瓜,又不敢跟着走过去。回头发现林导白越和剧务这堆人的脸上都毫无惊讶之色。 看来他们不止一次来过这地方,并不止一次地见识过这种诡相。 这么淡定和坦然,也就是说这些诡相应该没什么危险性。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跟着装逼地保持淡定,好像这比大白天见鬼还惊悚的场面完全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花苓站到左侧的坟碑前摸下巴,沉思片刻后蹲下来身来叩指敲碑面。 嘚嘚嘚,三下。 然后换到右侧的坟碑敲三下,又将一张黄纸拍上中间的大坟碑。 最后冲我们这堆远远看热闹的昂了昂下巴,手向后一挥:“走!”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青柏丛后蓦然出现一幢残败的旧式别墅,掩映在浓密如织的爬墙虎枯藤之下,像位衣衫褴褛的古装老妪,充满阴森的孤寂和冷漠。 我惊骇地赫然发现这幢楼,跟搭在瑶镇里的木板假楼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的楼显得更立体和真实,有前庭后院有高墙铁门,完、完全像是真的啊?!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他人扛起器械跟着白苓往进楼的门口走,甚至没人惊讶地“噫”过一声。 我怔忡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看他们靠近那楼,突然脑洞大开:难道这楼是最新的高科技?譬如三维全息影像之类的。 毕竟在墓园拍摄到鬼楼,视觉气氛的确很带感。 现说这会儿人多阳气旺,管它是真还是假都没什么可害怕的。 “诶玛,这景搭得好真实啊……”我由衷崇拜,跟在白越后面眼巴巴地问,“花小姐刚才说的‘离魂衣冠冢’的意思,是没有埋人的坟?” “把缚住生魂的一些东西给埋进去,一般是不想让坟的主人转世或以任何一种形态出现在尘世间。”白越瞄了我一眼又说,“你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古怪地叹口气。 我回头看向那些灰濛濛的坟,莫名有些悲怆。而越接近破楼,这种悲怆愈加浓重。 眼前的景色残败得触目惊心,却未能掩住它曾经有过的奢侈精致和光彩夺目。 楼前花庭中央安放着一座失去头部的全身雕塑,看样子应是一位手执灯笼的男人,身穿长袍挺身傲立,高大健壮肌理分明,高贵强势得令人窒息。 我觉得眼熟,凝视雕像几乎无法移开眼神,被白越硬是扯开了。 “记住,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要看得太久!”他严厉地教训了我一句。 是因为光线太刺眼的问题吗?但这些景物看着很逼真精致,一点也不像是电影的布景道具啊? 我突然就寒了:不对,这些东西的确真的,不是什么道具,此情此景更不是什么三维虚拟全息影像之类的! “你们真的找到一幢鬼宅来拍?”我一把拉住白越,悄悄地惊问。 大家都太坦然和镇定,搞得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白越不耐烦地点头:“你都进来了,多问也没用,有空再解释吧。” “快跟上,这楼只能出现一个小时,我们得尽快!” “尽快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往前走。 我一愣,反射性地将手甩开……真的完全是反射性,甩完自己才发觉。 然后连串的“卧槽,我干了神马?!我竟然把一个明星帅哥的手给甩开了!”的弹幕在脑屏上哗啦啦地飞掠而过。 白越看来很不解,挑起眉头促狭地看过来。 真是谜之尴尬的沉默啊! 我欲哭无泪,嗫嚅着道歉:“那个,那个我不太习惯,您别放心里去……” “这样放不开,也想当演员?”他冷哼一句,不再理我,长腿急迈几步就走到众人之前。 我懊恼地狠狠糊了自己一巴掌。 所有人都止步在那扇腐朽了大半块的雕花木门前,等候导演发话。 “大家听好,接上组镜头往下拍!” 林导手一伸指向拖拉在队伍最后面的我。 “小柳,听到没有,快过来!” 按上组镜头继续拍……那不就是要让我推开这幢真鬼宅的破门?! 擦,我又不傻,这门后谁知藏着什么鬼鬼怪怪,没有确认是否危险之前,我坚定不会去碰它。 “我来探探吧?我们谁都没进去过,没有确认过门后是否危险就贸然让柳小姐去推开门,的确不太妥当。”花苓意外好心地帮我解了围。 一直亢奋到有些癫狂状的林大导演终于不置可否地点下尊头,挥手示意让其他人退后。 “还是我们来。花苓是阳兽,她推开后可能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而我和柳妙不同,命格偏阴,才能查觉里面到底有没有藏有不好的东西。” 白越突然开口抢事干,还把我也拖下水了。 喂喂,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偏阴”?花苓明明是手脚齐全的姑娘家,你叫人家什么“羊兽”,以为她真的不敢削你个老板吗?! “好!”林导照样答应得很痛快,又焦急看表,“已经浪费十分钟了。这里不能待太久,我们得分秒必争,你俩快点别磨蹭。” 于是,白越粗鲁地把藏在大家背后的我拖到破门前。 其他人飞快地退避三尺之外,包括还抱着煤瓜的花苓。 当我以为需要两人小心翼翼地合掌推门时,白越这混球居然一个闪身绕到我身后。 呃,干什么?!未等本姑娘反应过来,屁股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我贴着门就直挺挺地倒进屋里去了,砸得满地积灰轰然飞起。 好不容易等漫天灰尘落净,我气急败坏地爬起身来想扑上去怒撕白明星时,却发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屋内。 看表情,尖叫全部哽塞在喉头,憋得他们脸色发青或发白。 “有趣!” 只有花芩这个女壮士还能面不改色地啐出一句…… 我连忙回头。 门后是个数百米平方大的高厅,厅顶即为楼顶,整幢楼呈八角回廊格局,中空筒状特殊结构,格局并不如外面看上去那么中规中矩。 屋顶嵌一块硕大的八卦图作为吊顶,似由黑白黄紫等数色琉璃砖拼嵌而成,就算蒙尘已久,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流辉溢彩。可以想像若在完成时,该是多么慑人心魄的妖异辉煌。 但令所有人讲不出话来是因为,这八卦吊顶的乾、坤、艮、兑、震、巽、坎、离八方位竟用儿臂粗的麻绳悬挂着一具具干枯的尸体。 它们身穿盘扣竹青长衫和头戴宽沿铜盆帽,看样子应是民国时期的男性,双手反绑头颈拴绳,脸朝下头颅低垂。 更可怕的是大厅中央的地板上按顶上八卦图方位,各竖起了八根两米左右高的木桩,桩中段绑了一具女性尸体,各个红绸红袄喜庆的嫁衣打扮,头部还盖着一块积尘厚重的红丝帕。 风从身后的门洞吹进,拂动起这些悬挂及捆绑着的男女尸身,轻盈的衣裙摇摇摆摆呼呼啦啦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魅和阴森。 “这、这特么到底是什么?!” 我发现那些新娘身上穿的全部都是……冥喜嫁衣?! “浮屠冥喜八卦阵!”白越的语气里压抑着一触即发的激动。 “原来不是谣言。”犹如看到满屋的金银财宝或一丝不挂的大美女,他的眼神晶晶亮得不忍直视。 可挂了这一屋子的干尸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啊?! 我好想转身开溜,又感得现在落跑也没啥意思。也就几具干尸而已,没鬼没怪的怕个毛啊?! 林导惊滞了好半晌,才想起一把揪住白越的衣襟,兴奋地疯摇:“这是真的!你看,是真的,我们都没搞错,这都是真!传闻竟然是真的!” “赶快拍下来啊?!”他回头冲门口傻站着的摄影师大叔狂吼,“别愣着,快拍快拍,把所有的景像都给我拍下来!” 惊呆的摄影师如梦初醒,连忙去把架着摄像机的车给拖了过来。 “这鬼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指着头顶的吊尸大八卦,如置身梦境中。 白越没空回答,他已经挺兴奋地蹦了过去,只是没敢直接凑到八卦阵内,在圈外晃了一圈,嗯,又一圈……然后再一圈。 我被他转得眼花,连忙拉住人:“喂喂,你是在遛自己这只蒙眼傻驴吗?” 他囧脸了,似乎觉得我形容得没错,就指着头顶那八卦图开始科普:“这叫‘浮屠冥喜八卦阵’,主要是用来稳固族脉的。” “稳固族脉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让家族血脉断裂。就算族人全死光,还是有办法让一个血脉通过某种方式活回来。”花苓也凑了过来,帮他继续给我们这些没文化的科普。 “某种方式?” “只有摆阵的人才知道。”白越高深莫测地表示。 我蓦然又惊悟:“这就是导演要你告诉我的《血棺三咒》的灵感来源?!” “那个什么能养活尸的阵法就是这玩意儿?!” “啊啊啊不对,你们根本不是要拍故事,而要拍一个真实的有鬼的纪录片?!” 林导痴迷地凝视着浮屠冥喜八卦阵,坚定点头。 卧槽,我再次全方位地懵逼! 第四十三章 寻找11室 林导也没给我多解释,他满脸期待地奔回摄影师身边:“怎么样,怎么样?” 摄影师大叔蹙紧眉头作无语状,拨弄机器给他放几段视频。 “靠?!”林导绷紧脸皮看了会就暴跳如雷,还愤怒地踢了几下摄影机,吓得摄影师大叔奋勇地扑上去“保机”。 明明是个看着品味和涵养都不缺的高富帅大叔,怎么一激动就能直接黑化成抠脚暴躁大汉了呢? 我和花苓互视一眼后都齐齐凑到监看屏前,其他人也好奇地统统围了过来。 果然,屏幕上显示的只是近在咫尺的残垣断壁和葱郁青柏,根本没有这幢楼的任何踪迹。更可怕的是,这堆在镜头前走来走去的人也好像被什么神秘法术遮罩消隐,镜头里总是那幅如同静止定格的画面,只有随风晃动的青柏枝叶可以证明摄像机并没有出任何问题。 呃,不对,还是有人被拍进去了…… 凑在监看屏前的诸位转过眼,见鬼一样诡异地看向我。因为突然出现在画面上的身影正是本姑娘,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跑过来跑过去,所有的动作就跟刚才所做过的一模一样。 我找林导说话,我跟花苓说话,我走到八卦阵下面跟白越说话。 镜头里的“我”像个演默剧的演员,独自绕着堆破砖烂墙指头划脚地说话。 “柳妙,你身上带有阴界的东西?”背后传来白越的问话,把一堆正处在惊愕中的人给着实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凑了过来,指间又多了那枚天圆地方的铜币。 铜币随着白越伸过来的手,在我眼前嘀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凌空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妖术?!我本能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别怕,这只是一个小测试。”白越抓住乱转的铜币,又朝我胸前一晃。 被皮绳吊着的血玉很明显地热了几分,我一惊,忍不住伸手进衣领捏住了它。 阴界的东西……是指南城九倾给的这块血玉? “不错啊,看来我们真是歪打误着地捡到了宝。”白越这话是对林导说的。 他收回夹在指头的铜币,意味深长地睨了我一眼,又跟摄影师大叔摇头,“别折腾了,这里只是‘阴棺幻墟’,通俗来说就是一种用咒术幻化出来的‘镜像’,并不是南城大宅的实景,能拍得出来才是见鬼了呢!” 这下,刚刚见过“鬼”的各位更是目光复杂地看向我。我一看大事不好,本姑娘清清白白不能就这样被“逼良为鬼啊”,连忙又一次坚定地表示:“本人绝对不是鬼!再胡说一句,你是明星我也一样可以告你诽谤哦!” “你的确不是鬼,就是身上戴的东西可不一般啊,可以冲突幻墟咒界。柳同学,好好看住自己身上的宝物,它可是阴阳两界的有术者都会垂涎的哦。” 哦你妹啊,就直接说“老子眼红,可能管不住自己的贼手”就得了。不过话虽不中听,但他好歹也澄清我不是鬼类的真相,就懒得再跟他计较。 我小心地把血玉从颈上撩起来,乘没人注意的空档把它塞进罩罩里面。 但愿只是一种错觉,我总觉得血玉很愉悦地忽闪了一下…… “看来今晚还是拍不了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林导,大家都忙了一天连晚饭都还没吃,放班吧?南城大宅到底在哪里还是需要琢磨的事。” 南城、大宅? 我受了强烈的惊吓——尼玛,南城这货真是阴魂不散,到处都是跟他有关的事儿啊?! 不过放班的提议真是太有人性了,饱经惊吓的诸位表示无比赞同,剧务大叔们还特地打了几个哈欠以加强效果。 林导却很不甘心,嘴里一个劲地嘀咕:“快两年了啊,再不交出些真材实料,我怎么向投资商和制片人交代……” 他也跟蒙眼傻驴似地绕着那块惊悚的“浮屠冥喜八卦阵”转了好几圈,看样子怎么也不想就此放弃的样子。 白越无奈摇头,跟摄影师使了个眼色,大叔们悄悄地开始收拾器械往楼外的车上搬。 “喂喂喂,你们在找什么南城大宅?到底是哪个‘南城’?!”我揪住白越急问。 “想知道吗?可以,现在就陪我们上楼去瞧瞧!”白越按住我揪他衣襟的手,老神在在地提议。 “楼梯不是在哪里吗?干嘛一定要我陪,你上楼还怕黑么?”我鄙夷地睨他。 “笨!我不是说了嘛,这楼是靠咒术幻化的虚境,根本就不是实体,你让我们怎么顺着空气爬?!但有你戴的东西就不同了,它应该跟南城大宅有密切的关联,所以能冲突咒界,有化幻为实的效力。这种效力应该能维持到幻境消失,现在就不如好好利用,让我和林导上楼去见识一下嘛。”白越俯下腰,嬉皮笑脸地伸手朝我胸上抓来。 我警惕地侧身躲开他的偷袭,和南城九倾那色胚不同,我坚信这家伙对我罩罩里的肉没兴趣,但对血玉应该有着绝对肮脏的企图。 而且他的话听得头晕,我总觉得按他们先前看到这楼的疯癫状,绝对不像仅是找到电影拍摄场景才这么喜出望外。 林导和白越拍这部《血棺三咒》的最终目的,肯定是相当不简单。 “说吧,想怎么利用?”我咬牙问他。 “说了啊,很简单的,陪我们上楼。” 白越挥手叫来还在八卦下乱晃的林导,然后揽住我的肩,往大厅南墙前的旋弧木梯走去。 花苓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跟过来。 “别,你阳气太盛,会和她的阴宝对冲。”白越阻止了她的靠近。 “那就把它带上吧。”花苓点头,然后把怀里的煤瓜朝我扔过来。 我连忙接住,煤瓜可能被她调戏傻了,生无可恋状地伏在怀里一动也不动,低眉顺耳地跟平日里一抱就上爪的嚣张样天壤之别。 驯服傲娇猫这事,果然还是专家靠谱。 “你们要上去找什么吗?”我心情略爽地问白越。 “找‘十一室’。”白越拉着我小心地避开八卦阵的范围,挨墙往楼梯那边走。 林导也学着他的样,将高大的身体尽量当块面饼贴墙而行。 “虽然不知道幻境是不是也有法效,但最好不要走进阵内,否则可能会被当成祭品直接绑上去。”白越指向木桩上那些衣袂飘飘的女尸,“天阳地阴,女的就会被绑木桩,如果是男的就会被吊八卦顶。” 我抖了又抖:“上面不是绑满了吗?” “屠魂桩必须祭满八具人魂,新的会替代旧的,但不能缺,缺了就会破阵,后果很严重。”白越边科普边将我往靠墙的方向带,把我的手拽得紧紧的。 我心生暖意,蓦然发现白越虽阴晴不定高冷嘴毒,但心眼还是蛮好的。嗯,而且人帅还有钱,配本姑娘简直不能再合适了。 嘤嘤嘤,好羞耻……只是随使在心里YY一下嘛,哪个小姑娘不见着男明星不YY的呢?本姑娘好歹还是正常人类的范畴好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白越心有灵犀横来一眼,垮着嘴角撇开脸去。 我被他瞪得脸皮发烫……不过,眼神?本姑娘纯洁善良的小眼神怎么招惹你啦? 啧! 在一阵莫名尴尬起来的气氛中,咱终于小心翼翼地踏上雕花大楼梯。这楼梯的年纪应该比我爷爷的年纪还要大上一大截,踩上去就是各种吱吱呀呀地呻吟,吓得我手心一阵阵地冒白毛汗,唯恐一脚下去直接捅个大窟窿。 好不容易步上二层楼的长廊口,我们仨不由同时收住了脚。 东西南北四面正墙紧闭着十几扇一模一样的雕花木门,暗红漆色在暮光沉沉的室内显得弥足压抑,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肃穆,再加上廊栏外挂着的男尸齐齐地悬停在二楼平台的高度。 这景像,噩梦般地让人鸡栗直冒呼吸困难。 “十一室,到底指哪里?”林导喃喃嘀咕。 白越缓缓摇头,眼神精亮显出十足的警惕。 “为什么要找十一室,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我好奇地问,又有些怀疑,“都说了这里是幻境,你们就算找到了也无法真正地拿到吧?有什么意义?” “嘘……听,别说话!”林导抬头看卦,突然轻叱一声。 白越微凉的手指立即按在我的唇上。 我连忙噤声。可这里太阴森,慌得人腿软脚轻的,不说话分散注意力简直要被逼疯的样子。 死寂的空气终于微浮起一种奇怪的声音。 轻微,但无比清晰。像是脚步声,但匀称得怪异,不像是人类的双腿能踏出的。更似铁器机械地敲击地面,徐徐响彻然后从四面八方涌起。 地板开始微颤,楼梯的咯吱声响得销魂蚀骨,而脚底板很快感觉到一种微弱的震波。 白越捏了捏我的手,下巴一仰示意朝上看,然后我马上明白这种古怪的声音是从哪来的了。 顶上琉璃八卦图中央的黑白双月竟如钟摆齿轮,逆时针方向缓慢带起外圈八方位转动,于是悬挂在卦位上的男尸跟着晃悠悠地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廊庭空中旋转着。 这景像已不能用诡异来形容,简直是一场荒谬噩梦的最高级版本。 手里的冷汗一阵阵地狂飙,我简直要控制不住地尖声大叫,然后夺路狂奔。 白越还是镇静自若,一眼不眨地凝视顶上转动的卦位,然后顺着往下注视逐一停留在视线里的男尸,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些紧闭的木门上。 浅眸微盈,灵光掠浮。 “我知道十一室在哪里了。”他突然笑了笑,抬手拍拍林导的肩,“不过老林啊,我们的确得赶快找到真楼,否则事情真的要大条了。” 第四十四章 王八鬼蛋 “走吧,幻境时间也差不多了。这里太阴对身体不好,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谢天谢地,本姑娘巴不得这位白天师降下圣旨,再多好奇都憋回肚子里,拔腿就往楼下跑。 三人一猫狂奔出门。 偌大的楼蓦然凭空消失在眼际,只剩下大排伟岸如墙的青柏树哗哗地随风摇曳。 一见当头明月,犹如逃出生天,我身软瘫倒恨不得亲吻大地。 煤瓜这小没良心的,我人还没倒地,它就直接来一出“萎猫雄起”,嗖地蹿出怀抱,颠着猫屁股向停在路边的剧组车狂奔而去。 好吧,本铲屎官现在心情好,不跟主子计较。 一出楼,沉重的压抑感顿时如雾消散,身心舒畅媲美原地重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实在吓死宝宝了,我再也不要进去,哪怕拍戏也不行!” “你三魂缺一,‘阴棺幻墟’上笼罩的遮蔽咒法会对你的身体会有所反噬,感觉不舒服也属正常。” 白越稍作解释,看我气喘吁吁如同个翻壳老鳖一样瘫在地上,突然意味深长地笑:“柳妙,你居然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 “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三魂缺一?”他抬腿轻轻地踢我,“你这算是不好奇,还是不想知道?” “干嘛要好奇,”我伸根手指头,冲他连连摇晃,“你不就是个能编能演还兼职捉鬼天师的非主流演艺明星嘛,我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哦?”白越蹲下身,拿手指头戳我,“说说看,你还遇到谁像我这样的?” 我冲他甜美地眯眯笑:“我太爷爷啊,他以前专门自编自演给有钱人家跳大神看风水捉小鬼,当然偶尔也会真的捉几个来打打牙祭,赚得应该不比你少。” “……”白明星显然不想再理我了,麻利地转身就走。 “小柳别躺了,上车咱要走!”林导美好的吆喝传来,我一个鲤鱼打挺欢快地飞奔过去。 哦耶,这一天过得那得惊心动魄啊,只要小命在就值得买张彩票庆贺一把。 我暗暗庆幸,自己这出门一趟遭遇各种诡异,但好像没招来什么鬼物袭身。 难道就是因为身上有血玉和菩提血纹保护的原因? 这样一想,莫名有些感激南城九倾那家伙了,不知道他今晚到底有没有去找我? 等林导他们把我送到家,都快凌晨两点。 屋内的妞们应该没发现我偷溜出去了这么久。 不知道她们的检讨书都写完了没有,好想问谁讨一张过来抄抄…… 房间里干干净净空无一鬼。 嗯,甚好! 等我洗好澡滚回床上时,发现煤瓜这无良的小畜生一如既往地拖着半袋猫粮,趴在我的枕头上大啃特啃。 我累得跟条被踹过的流浪狗,夹着腿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伸出胳膊想去搂它软绵绵的小身子。 “煤瓜,快给你祖坟冒烟的铲屎官一个爱的抱抱……” 嘶-- 谁知煤瓜突然像吃错了猫粮,未等我靠近就凭空惊跃,还伸出爪子往我伸出的手背上狠狠地一个抓挠。 尖锐的痛楚直袭神经,我捂着手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惊慌失措又不明所以。 “煤瓜,怎么啦?被压到了吗?!” 手背上赫然几条血淋淋口子,要不是知道猫太太早就带它打过猫三联,我铁定立马又得出门去挨针。 奇怪的是煤瓜从来没有护食的脾气,平日里它习惯躺在大腿上边吃饭边接受本铲屎官的按摩服务。 比起我的惊吓,煤瓜现在的形象可称得上是“怒毛冲冠”。 它将背拱得高高的,四只肉垫伸出了利爪,黑毛蓬开将身体武装成绒球状,两只瞪得精光发亮的碧瞳紧张地怒视我。 想到花苓的话,我终于发现煤瓜和普通的猫咪是有点区别。 它的腿特别长,脚踝粗壮爪子强壮,耳朵尖上有奇萌的长毛两撮,尾巴粗长有力。 一发怒看上去特别地凶狠霸气,还很帅。 但这会儿我实在欣赏不了,略一动弹,它就疯了似地发出威胁的嘶吼,完全不允许我做出任何靠近的动作。 明明刚才还全程趴在我怀里一路睡到家,怎么洗个澡就翻脸就不认了?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人一猫,床上床下地僵持了一会儿。 我实在太困了,再不上床睡觉明天上课又得被批,只能去敲猫太太的门。 睡眼惺松的猫太太也很纳闷,将煤瓜抱在怀里摸摸肚皮翻翻眼睛,也没瞧出啥不对劲。 煤瓜缩在她怀里,却总是将一双圆瞳紧盯住我,瞳仁紧缩成一条直线,跟看到什么怪物似的。 我心念一动,想起花苓说的,煤瓜是什么“舍利”(猞猁)性属阴物,难道它已嗅出我身上有古怪? 等猫太太把煤瓜抱出去后,我关门睡觉蒙上毯子。如果能计算自己心理阴影的面积,这时肯定大得能覆盖上太平洋。 夜深人静,白天的一幕幕开始控制不住地倒溯。李小姐被剥得只剩一张皮一颗头的惨状历历在目,还有吊满干尸体的什么破八卦阵…… 越想越冷,将手伸到颈下使劲攥住血玉。好想唤出南城九倾问个清楚,哪怕听他刷下限地胡言乱语,也好过一个人害怕得心脏阵阵抽痛。 但理智大神甩着小皮鞭,啪啪啪地抽打:南城九倾居心不明,别对他依赖太深。 唉,纠结的人生就像一场销魂的艾斯艾姆啊! 还是老实睡觉吧,我将血玉从脖颈上解开,小心地悬挂在床头栏上,看“南城”两字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纷乱的心绪安宁了许多。 至少本姑娘可以拍戏了,不是吗? 我美美地闭上了眼,但睡得极不踏实,李小姐南城九倾白越花苓林导还有其他各人的脸在梦里不断交替出现。 幸好梦真的只是梦,并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来强征身体,也没有魑魅魍魉来乘机揩油水。 于是噩梦渐消,睡得身心舒畅。 朦胧中还听见狐朵朵敲门打招呼:“妙妙,我们去上课了,给你请过假了,请安心呆在家里别乱跑哦!” 妞儿们真是体贴!我蒙在毯子里嗯嗯啊啊了几声,意思让她们快快代朕去受罪,继续呼呼大睡。 直到肚皮咕咕叫个不停,再不填点东西进去就要造反的样子,只能哼哼唧唧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然后……就傻了。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墨黑。 天都还没有亮,妞儿们这是去上什么课? 我连忙起身摸墙上的灯开关,但摸到一手黏乎乎的湿意,冰冷滑腻还带着丝温暖。 呃,又是什、什么鬼东西? 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胸前觉得一酥一凉,明显是有条湿软的东西以及其恶心的力度和角度舔拭而过。 我迅速捂胸,恼怒地高声大喊: “南城九倾,滚出来!” 没有回应,然而皮肤上又袭来一阵让神经直抽的冷湿,它还吮得啧啧作响。 这回,我心哇凉哇凉地感觉到了:正在轻薄自己的,肯定不是南城九倾。 因为这鬼东西挟着一股非常浓烈的尸臭。 “什么鬼,快滚出来!”我怒叱着,挥手在黑暗里抓挠了几把,却碰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两只手腕却被一股力量蛮横地摁在凉湿的墙面上,完全动弹不得。 无形的鬼舌头贴着皮肤缓慢滑动,让人难堪的触觉移到颈后,然后又顺着背脊线一路往下。 一肚皮的饥饿感早被满鼻腔的尸臭给败光光,更令鸡皮疙瘩疯冒的是那条看不见的“舌”正将尸臭涂漆般的,刷抹在我光滑的皮肤上。 作为始终把身体保养得喷喷香当成职业素养的演艺学生,我愤而抓狂了,肾上腺素biubiu激增之下,双手竟然摆脱了禁锢。然后一把揪起屁屁下的大枕头冲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好一顿呼呼有声的狂抡乱打。 滑在屁屁上的黏湿感忽的消失,可它居然笑出了声。 “呵呵。” 一记阴恻恻的冷哼震响在耳畔,黯哑幽寒犹如地府深处的回响……这么难听,果然不是南城九倾。 呵你个乌龟王八臭鬼蛋! 本姑娘至少也算是位见鬼经验丰富的灵异半专业人士,想让我再害怕得身软体轻易推倒,那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我咬紧牙冠,凭一腔怒火奋力跃起,抱着枕头护住上身,一顿上气不接下气的狂骂。 “哪儿来的下三滥咸湿鬼,有种显身来干一架,本姑娘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运动渣的怒火!” 然而黑暗深处,又归于死寂。 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和心跳怦然地响着。 接着,黏黏乎乎的触感又在皮肤上滑现,它继续顺着腰线一圈圈地绕走,最终停在下腹。我知道那是血纹最艳丽之处。 这是……要干嘛?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暗暗浮动,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护住那片重要区域,然而没什么用。它能透过我的手掌,轻一阵重一阵地舔拭。 随着节奏诡异的动作,血纹之下悠然生出些难言的痒,还有难以启齿的……感觉? 天哪,我羞怒交加恨不能一头撞死!对平时连想都不敢的处妹子,这种羞羞的情愫实在太过于震憾。全身都在莫名其妙地烫热起来,即使知道这并非出自本心,但无法抗拒的难堪和羞耻还是一股股地搅乱了我的神智。 我拼尽老命地试图夹紧双腿,但阻止不了无法抗拒地悸动。 实在忍不住了,比起厚着脸皮求救的纠结,还是小命和节操更加重要! 急忙伸手去摸头颈下的血玉,却是摸空! 第四十五章 血袍假货 我恨不得掐死自己算了,没事把救命宝物挂床头栏干嘛,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如此纯净的阴灵,居然还剩在这里,多浪费……” 跟气味一样恶心的声音再度响起,抵在耳畔飘飘渺渺。 销魂噬骨,让全身热血霎间凉了几度。恶心的入侵还在继续,一寸寸地亵玩,这鬼物跟舔冰淇淋似地品尝我的身体。 呕,好想死! 它臭得跟腐尸堆里埋过千百年,又和无数条咸鱼在一起泡过澡似的。 而且跟南城九倾不同,不管用嘴还是用心,它对我噼哩啪啦的谩骂狂吼都表示无动于衷。 不知是无法交流和拒绝沟通? 也说不定是跟骨妹子白樱一个级别的小毛鬼,我忍不住鄙视了一下。 “真是好久没遇到这样的美味了……饿啊,真是太饿了!” 声音的主人自顾自地矫情叹息,还恶意地卖了个萌,“看在我这么努力,赏点吃的不为过吧,美女?” 抵在身下的鬼舌随话而蠕动得更加频繁,啧吱作响的湿吮荡彻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 这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要这样搞我……难道它就是吸阴耄?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幕中含糊地刷过,无法控制的身体随着隐晦的潮热,而慢慢地瘫软在床上了。 “被南城冥主标记过的女人,的确值得细细品尝!” 鬼东西还在唧唧歪歪,这点和南城九倾倒有点像。它又将一根毛毛糙糙诸如触角什么的鬼玩意儿,湿湿凉凉地抵上了我的眉间。 不过这鬼货八成是南城九倾的对头,而我岂不是成为“抢对手的东西更好吃”这傻叉理论的牺牲品? 南城九倾,本姑娘死了都饶不了你,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一切还是你的错! 好吧,上一行字只是迁怒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丫快来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重要的事多喊一遍不知道有没有用?!当然没用,南城九倾连根鬼毛都没出现。 随着抵在眉间的某物,身体越来越轻盈,悬浮后的迷茫和无所依靠的恐怖惊慌又回来了。 天魂……它在逼出天魂! 我后知后觉地醒悟,但跟上回一样并没有什么卵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浮到一半,像只拉错了线的纸鸢,倒挂在空中上下摇来摆去。 这污眼的姿势,正和李小姐被抽光血肉后挂在灯扇上的一模一样! “是你,是你!”我惊恐地狂叫起来,“是你杀了李小姐!” “冥喜嫁衣是你给调包的?!” 嗡——好像拉上了电闸,随着刚才那声质问,天色蓦的放亮,像被拉开了厚重幕布的舞台,畅显出极其光怪陆离的布景。 身下躺的还是我的原木单人床,放眼四下却是万里空旷天地合一,这里赫然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而是挂满人头和皮囊的魇域。 这地方极其古怪,天地难分都显现一片能刺瞎人眼的鲜艳血红,无法分出上下,只有从千千万万支竖起及倒悬着的手骨,能让人区别出方向。 这些手骨如枯树枝般的杂乱丛生,每根的指掌之中还握着一只面容苍白神情扭曲的头颅,而它们的颈下连着如旗帜般飘荡的人皮,跟李小姐的惨状并无二致,破破烂烂将要腐朽。 每只头的主人,生前俨然是名鲜活美丽的女孩,如今她们乌黑的发丝浸透了自己甜腻的鲜血,娇嫩的容颜布满尸斑和滚涌的肥蛆。 就算明白这是鬼物的魇域,并不存在现实世界里,我也照样被吓得紧抱毯子瑟瑟发抖,窒息般的恐惧让身体做不出什么激烈发泄的反应。 “对本座还满意吗?”嘶哑的询问凭空响起。 我惊慌地转头,却撞见一张极致俊美和熟悉的脸。 南、南城……九倾?!艰涩地吐出这个名字,我几乎不敢相信眼睛。 眉目似画,目如夜星。每一分每一毫,就是南城九倾那张精雕细琢的脸。 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血红长袍无风自舞,宽宽松松地包裹着高大强壮的身躯。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优雅得如一只停在湖泊里的火烈鸟,却又散发着慑人的阴煞戾气,不啻于浴血归来的幽冥恶煞。 虽然这货连同身上的血袍都跟南城九倾的一模一样,甚至笑容的弧度及衣摆上银丝花纹都并无两致。但我还是赌上节操坚持己见,如果这货绝不可能是南城九倾! 南城九倾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味道,譬如血腥味和古檀的清香,却唯独没有尸臭,而且他的魇域里血海沉静,唯有孤独的白坟一座。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对我表露过任何出格的恶意。 而眼前这位血袍“南城九倾”,面目僵滞双目空洞,全身四溢着最汹涌可怕的狠戾杀意。 “不对!你不是南城九倾,你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我疯狂地吼问,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他冷然地笑,伸出手来勾指一抖,皮绳下挂着的血玉坠子晃晃悠悠地莹亮,“南城”两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我鼓起勇气抖着腿,试图扑身过去抢回他手里的血玉。 哪怕被骂也要唤南城九倾出来,让他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冒牌货! “呵呵,人类总是这么自不量力。”一阵难听的笑声响起。 冒牌货手一缩身一挺,灵活地避开了我毫无章法的袭击。 它抽身离我半丈远,血红丝袍风舞如烟,衬着苍白俊美的脸,透出无比妖异的诱惑。 “你这么确定我不是他?”嘶哑的声音又响起。 我发现它的唇在说话的时候没怎么嚅动,表情僵硬如石板雕刻,本是无比灵动的黑眸上覆一层雾刹刹的死灰。 难道这位血袍南城九倾,只是一具提线傀儡? “得了吧,你这么臭,画皮画脸也画不了他的腔调。”我狠啐一句,决定用上没早死的泰拳老师精心指导过的一招,十指勾势成爪,弹腿一跃飞扑向冒牌货。 想当年得此绝学时,曾谦虚地问过老师:老师呐,这招好像不是泰拳的招式啊,你教我这个干嘛? 老师一脸诚恳地告诫:妙妙啊以后遇到危险,你其实只要用这一招就够了,其他都忘了吧…… 见我迷惑不解,他叹口气又说:你千万别跟人家说学过泰拳,更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乖,听老师的话,用这招包你挠遍天下无敌手。 于是我自豪地跟老师精学了这招,它还有个威武霸气的名字叫:天朝妇女干架专用改良式。 招式是管用的,几乎如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当我架势标准气势潇洒地抓上冒牌货的身,十爪如愿以偿地在僵如蜡皮的脸上留下十道浅浅的抠痕时,心里的满足感还是噌噌地趋向爆棚。 可能鬼东西没料到一直处于怂货状态的我会爆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一招,似是有些懵怔。 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伸手捏住我的脖颈地将我拖离了自己的胸膛。本姑娘再瘦也是将近百斤的份量,但对于这鬼东西来说,拎个大活人似乎跟拎只兔子没多大区别。 这下,我真的怂了。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无奈地划拉着四肢,念咒似地进行着聊胜于无的精神攻击。 不过按常理来说,鬼东西都没有“精神”这个高档装备,所以冒牌货对此充耳不闻,倒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似的,捻起另只手里的血玉,翻来覆去地看。 好半晌后,他扭曲着脸莫名地笑了,还伸出两根臭臭的指头捏着我的鼻子摇了又摇。这动作也是抄袭南城九倾的,忒不要脸了啊啊啊! 我愤怒地晃着脑袋,努力躲开他的鬼爪。 “有趣,有趣!南城大人到现在还没有下手是怎么回事?他居然用自己的阴魂护你……”鬼东西喃喃地笑语,一只臭手撸猫毛似地在我头发上扒拉了几下,接着粗鲁地捏住我的脸,凑在眼边瞧了又瞧。 “难道你已经被他享用过了?不太像啊,明明还是处子。” 靠,孰不可忍! “你果然不是南城九倾!”我愤而怒指冒牌货的脸,恨不得再学煤瓜一样对爪挠挠,免费赠他两片儿性感美腻的网纹罩。 冒牌货的嘴角又抽,似乎对我抓重点的能力表示了一下敬仰后,竟抬手将血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跟小孩子含糖一样舔玩。 “知道不,这玉可是南城大人的精魂碎片。如果我吞下了这块东西,他的大半阴灵就属于我了。”干涩的话音里,含着嘚瑟的笑意,“如果不想让这事发生,你最好乖乖听话。” 血玉在线条柔润的薄唇里进进出出,看上去煞是性感,也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精魂碎片?阴灵?都是些什么鬼?!这么重要的东西,南城九倾那无脑货居然什么都没说明就随随便便塞给了我啊?! 一席话着实把我吓到了,就怕这鬼东西扭舌把血玉给吞下肚子里去。 于是我老实扒拉地不敢再乱动,小心翼翼地问: “好吧,鬼大爷,那你老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吃你。” 将我像扔条死鱼一样地掼到床上,它随之逼压过来。 “你、你你别过来啊!!” 我惊恐地连爬带滚地缩到床角,掀起毯子包住身体……呃,这特么经典的小媳妇遭强的画面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冒牌货似是也觉得这样子怪不好意思的,它顿了动作开始挠头皮,然后决定换个开吃的姿势。 顶着一张超级帅哥脸做出任何举动都养眼,但前提是不要从嘴里甩出一大根儿臂般粗还淌着黏液的绛紫巨舌啊啊啊! 巨舌臃肿却灵活如蛇,嗖地缠上颈脖急勒住气管处,使我不得不张大嘴巴急求呼吸。 它随之从嘴里伸进来,顺着食管里滑溜溜地深探进去。 第四十六章 胆儿很肥 这要被掏空身体的体验简直丧气病狂,全部感官都被浓烈的尸臭给蒙蔽了。 双眼溢满因刺激而狂涌出的生理性泪液,逐渐糊了所有的视线。肚子里发出一阵阵被搅动内脏的咕唧声,剧烈的疼痛让喉咙一阵阵地收缩犯呕,挤满喉管的软肉随着这种收缩而能更加顺利地挺进。 这鬼东西似乎铁定心意要将我开膛破肚! 就这么被弄死了,真是好不甘心啊?! 十九年来本姑娘一直努力当个天天向上的乖宝宝,积极地朝着十七线小明星的康庄大道努力爬去,为什么竟会落得这么个恶心的死法?! 我奋力想睁大眼睛,只看到一双因借着南城九倾的形而显得分外俊美的双眸,正在迸发出血红的光芒。 早知如此,还不如被南城九倾这样那样算了,至少比被这条怪物喉X好吧? 我没节操地后悔着,一边拼尽全力想咬合嘴巴呲出大牙给这坨臭肉来上一口,让它尝尝什么叫牙口好倍儿棒。 可这样做已是不易,嘴周的肌肉被长时间地撑拉,麻木得根本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作出任何有力的反应。 我绝望地认为自己从穿开裆裤迎风嘘嘘摁鼻涕至今,都不曾有过这么难堪的惨状。 一小块冷硬的东西被顶到了舌下,卡得口水一个劲地涌出来。 实在太狼狈了,可怜我的黑历史又增加一个重要的篇章。 恨不得要自我了断之际,朗朗一声清音从床边幽幽传来。 “咳咳,打扰你们了吗?” 我刹那泪崩——打扰你个鬼啊!南城大爷,还不赶快救命! 但下一霎间,我尴尬地发现是自己无意识地又用血玉“打扰”了他。 南城九倾双目冷峻神色不悦,黑云般流动的衣袍还有些可疑的凌乱。 这些倒没什么,重点是背后还跟着一位裙摆飘飘,神色略有些羞羞哒的绝美妹子,白樱。 这会儿白妹子倒没有只撑着一具骨架子那么“苗条”,一身莹白丝裙衬得她肤如凝脂丰满妖娆,果然是美得可以让男人忘却呼吸的超级女神。 女神配男神,简直比黑白配还要和谐。 “呵呵,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你、呃,你们了……”我大着舌,吱唔出一句干巴巴的招呼,并暗戳戳地朝他们两个瞄了好几眼。 Yoooo,这孤鬼寡鬼的俩俩出现,难免会让人联想出些N18的绮丽猜想嘛! 南城九倾闻言,果不其然地先鼓起一双俊眸,恶狠狠地剜我。 我不爽地撇嘴——瞪什么瞪,被坏了好事很不爽咩?!不过小两口逍遥快活的好日子长着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孰重孰轻可以先分分清楚嘛! “九倾,别!” 白樱见南城九倾双眸黯沉寒光凛冽,抬起一手五指正要展开,慌忙阻止他这个要发招的架式。 “从她身上滚下来!” 南城九倾堪堪地收回招,口气阴狠地喝斥。 趴在我身上“吃”得不亦乐乎的冒牌货见正主来了,“哧溜”就将鬼舌往嘴里一缩,跟自动回收的卷尺般麻溜利索。 他神色不耐烦地翻身而下,睥睨着南城九倾和白美女好半晌,酸溜溜地开了口:“要不,让你一半床?” 噗呲—— 我差点将嘴里的血玉喷出来。比起南城九倾,原来这鬼东西才是最能刷下限的段子手。 南城九倾又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瞪、瞪、瞪!就算你眼大型美,也不用抛个没完啊,你爱抛本姑娘还不爱接呐! 见我扁着嘴老实下来,南城九倾开始转移攻击目标,于是一黑一红互照镜子似的“帅鬼”,大眼对小眼地又瞪了片刻。 黑袍正主阴恻恻地开了口,声色凛冽煞气逼人:“知道我把阴魂碎片给她,还敢碰?耄将,你什么时候把胆子吃肥了好一圈啊?” 血袍冒牌货也开了口,拽拽的确是胆儿很肥的样子:“南城大人,冥喜嫁衣属于血煞阴品,它标记过的阴灵都是可猎范畴,非你的职权管辖范围,需要我提醒你这个吗?” 南城九倾冷然一笑,手里突然黑芒闪现,一把乌黑铮亮像叉子般的诡异武器扼住血袍冒牌货的喉。 “耄将,但你化作我的身染指我的女人,你说这是不是我该管的事?” “她是猎物,我耄将作为冥府合法的吸阴耄,吃猎物用什么方式,难道还需要南城大人来指教一番吗?!”这个叫耄将的鬼玩意儿面不改色,老神在在得一踏糊涂,“何况,这女人好像也挺喜欢这种方式。” “放你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喜欢这样被吃?!” 我恼羞成狂怒,立马从床上蹦起来大声抗议。 在场三只鬼默默地转头瞥了我一眼,继续两王一后的撕逼大战。 南城九倾的俊脸上掠过一抹黑森森的戾气,将扼住人家喉咙的手一个向后猛扭,耄将直接一个倒栽葱地摔进满地血浆里,又被一双大脚给踩个正着还蹍压好几下,顿时那只精致的脑袋被压到即将要爆裂的状态,作孽的无法直视。 哇哦,没想到南城九倾面对自己这样俊美的脸,也能下得了如此阴狠的手?! 我好一阵莫名其妙的肉疼。 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发怒的南城九倾,戾气十足凶狠非常,眉目之间充斥着要把手中猎物撕成碎片的桀骜无忌。 难不成,他真是只噬血的厉鬼? 细思极恐咯。 南城九倾一把拖起耄将支离破碎的头,揪到自己的眼前摇了又摇,然后冷冷笑开。 “听着,我不管你们在冥喜嫁衣上动了什么手脚,但不代表可以随便动我护着的女人!甭以为有冥侯府撑腰就可肆无忌惮,你们吸阴耄里出什么幺蛾子自己清楚,别等幽煌出面让我收拾的时候,怪我出手无情不念同业旧谊!”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南城九倾真的跟这恶心的耄将是一伙的?! 别说整个人了,我整个魂都快不好了! 耄将晃着他残破的脑袋,突然把嘴一张又甩出那条恶心的巨舌,疾速地朝南城九倾的脖颈上席卷扫去。 南城九倾轻声冷哼,手中再次乌光乍现,直直往舌身上截杀而去。 “九倾,别冲动!”一直作壁上观的白樱再次出声,她冲上前去拖住南城九倾就要扬起的手。 “耄将还杀不得,你要分清轻重!” 南城九倾看似纠结了数秒,然后拧紧眉峰又冷哼了声,万分不甘愿地将手放下又猛然扬起,扔团垃圾般把耄将抛出去老远,砰砰哐哐地摔碎了一地的手骨和头颅。 我迷茫地看着这血腥妖异的一幕幕,恍然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信息。它们是属于南城九倾的世界,更属于与大太阳底下完全不同的幽冥异世。 我好想认真地问他一声:九倾,你到底是谁? 然而最后,我只是怔忡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走到跟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深深地睇我半晌,捻起皮绳拽出我嘴里的血玉,冰冷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唤我?” 我愣愣听完,不禁倒竖了眉头。 喂喂,是谁说自己不是宠物小精灵不能随便叫,还说什么一天就一次啥的,鬼大爷你特么算是选择性失忆吗?! “喂喂,你自己不是说今晚来找我的吗?”在他开喷之前,我赶紧先呛。 “恶人先告状,”南城九倾嘘起脸,开始火冒三丈地喷我,“是你先失约于为夫,去赴了其他男人的约,还有脸来质问?” 其他男人的约,难道指的是白越那个躺枪哥? 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呃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出去赴约?难道暗中跟踪我? 这渣鬼! 我顿时火冒三丈地弹跳起来,手指对一伸直戳他高挺的鼻尖上。 “呸,本姑娘可是正而八经出去工作赚钱讨生活!哪像你南城大人可以悠哉地东飘飘西荡荡到处找姑娘玩!要不是你给我穿什么冥喜嫁衣,本姑娘也不会沦落到被这么恶心的鬼货轻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害的你害的!老娘一定要找个道士收了你这个又色又坏的大恶鬼!” 咳咳咳,好久没有这么一口气不带停地开喷,实在太特么地爽……呃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为什么要在这么恐怖血腥的魇域里,跟个更恐怖的大恶鬼跟小学生一样没营养地拌嘴? 脑袋一定进水长蘑菇了! 看我气得腮帮直鼓鼻喷粗气,刚才还火冒三丈的鬼货毫无征兆地盈盈荡开一抹恬淡的微笑。 他伸手过来,将皮绳重新系到我颈上。 “那是为夫的错了,怎么能任自己的娘子夜里出去赚钱。为夫理应向你道歉……”温软的嘀咕。 霎间,没骨气还花痴的我被这骚包的笑容给迷得七荤八素,脑袋全方面地宕机成一片桃绯的空茫茫。 哦啊啊啊,那双美好的唇贴了过来…… 真的贴过来了!马上要贴上了! 麻麻,我要肿么办?!喂喂,后面还有白妹纸看着呢,你这个没节操没底裤,呃不,底限的花心色鬼!! 南城九倾无视我跟抽筋似地挤眼示意,很快将柔润冰冷的双唇覆上了我因惊讶而忘了闭合的嘴。 凉嘶嘶但很灵活的舌也随之伸进来,清洗般地在我饱受蹂躏的嘴里肆意地搅动。 像在清洗又像在占领,更是一种霸道的标志。 好甜好甜的吻,但对一个十九年来只吻过猫咪的处妹子,马上造成了一千万点的失血伤害。 我,很丢脸地全方位无体位地晕菜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万相封界 生活是如此的艰辛……好想把脑袋埋在被窝里嘤嘤嘤上一整年。 可今年都不是本命犯太岁,为啥我过得这么霉菌罩头碧连天? “好啦,不是平安回来了嘛!有什么好伤心的?乖,别趴着。” 身上还有两只看不见的鬼手在各种扒拉揩油,吻晕我的唇片黏糊糊地磨蹭在耳边,还唧歪着一些没诚意的安慰。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别趴着”的言下之义,是正面躺着好让你顺利袭胸! 我愤怒朝发声之处连踹好几脚,果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看不见的色鬼“嘿嘿”坏笑几声,麻利换个方向继续贴着背上下其手,美名其曰“互惠互利的友爱安慰”。 友爱你妹啊,竟然在自己的妹子面前吻另一个妹子,毫无节操可言的花心鬼渣! 后来其实是这样,当我没用地被吻晕过去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顺利回到阳光灿烂的房间里,身上还裹着小毯子,就像一夜噩梦醒来……除了身边多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混蛋鬼玩意儿。 事实是某只色鬼因为没领到救命“福利”,毅然抛下了自己美如天仙的鬼妹子,抱着我回到现实世界,并试图劝说我放弃挣扎让他好好地享受一番埋胸的酥爽。 我毅然地选择怒趴在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反省这几天脱轨脱线又脱缰的人生,还要时刻提防旁边的鬼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东摸摸西掐掐。 “乖,耄将受了我的教训,暂时不会找你麻烦,别再哭唧唧的。”鬼嘴啃着我露在衣领外的肩膀,含糊吱唔。 我伸手想推开他,当然毫无意外地扑空。 “现在已天光大亮,你这个鬼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忍无可忍地向拱起的毯子里一顿怒捶,却怎么也捶不到实质性的东西,反而因用力过猛一头撞在墙壁上,痛得我眼前飘了好一阵子的骷髅花。 南城九倾能让人感觉到他摸摸抱抱的动作,反过来却是碰不着打不到,简直是太欺负人类了,这是什么鬼设定! 我郁闷地感觉到南城九倾大概正乐得抱肚子在打滚,毯子隆起处抖得抽疯似的。 虽然知道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还是好想亲自掐死他怎么破?! 要不将毯子掀开,让他晒在天光下试试? 我蠢蠢欲动地揪着毯子很想一试。虽然这方式好像是吸血鬼的设定,但说不定天下鬼怪是一家。 “没用的,亲,想谋杀亲夫你还得练上好几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在枕头边,我能想像南城九倾绽开一抹坏笑,好整以暇地将脑袋探出被窝戏谑地睐我,顺便捞起我揪毯子的手使劲啃一口。 我恼火地抽回手,继续抱胸怒瞪那坨好色的“空气”。 经过几次接触,大致能了解这家伙出现的规律。光天化日之下他似乎是无法显身的,只能在各种鬼魇里按当时的状况显出本体来,这跟我了解“鬼”好像有点区别,跟电视电影里演的也不一样,至少贞子还能顺着电视爬出来呢。 “喂,你到底是不是鬼?”我努力地思考了一番,伸出指头向枕头处戳了戳,竟然真的戳到了一点软绵绵的东西。 应该是这家伙的嘴唇,感觉它们嚅动着正要张开。 我连忙撤手,机智地逃过一次被啃。 “可能跟你认为的鬼,有点小区别。”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手扶着我的腰想使劲扳转过来,为那点色兮兮的“福利”进行不懈的努力。 简直佩服他的执着,是不是小时候没喝够奶留下的后遗症啊?! 我赶紧将枕头捞进怀里,死命地抱住。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转过身来。”他不耐烦地咂舌,一边试图拔走枕头,一边挨着颈窝各种蹭啊蹭的进行温柔攻击。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正想着要不要掀了毯子让他接受太阳公公的抽屁屁时,突然感觉头顶上有点痒,还有奇怪的“呼噜”声。 煤瓜? 一双莹亮的猫瞳毫不避嫌地迎上我如被捉奸在床的惊诧目光。 联想到夜里临睡前的事情,我更害怕它会直接冲上床来挠我。 但这会儿,被套上颈圈的煤瓜似乎不那么暴躁了,它跃上床后只是轻手轻脚地围着我的大枕头打转。 也没有对我张牙舞爪,一双清澄的猫瞳紧盯“空气被窝”处。 “它能看得见你?”我发现又大又圆的碧绿猫瞳里映显出男人的轮廓。 他正挨在我的肩膀处,也和我一样,笑吟吟地抬头看着煤瓜。正是南城九倾那张祸害遗千年的脸,还有他露在被子外面光溜溜的胸膛。 “你竟然没穿衣服,流氓!”我怒指猫瞳的映影。 南城九倾眯缝了一下眼,慵懒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你又摸不着,还没人看得见,穿不穿衣服有什么关系?” 这流氓说得好有道理……我一时语塞,再次伸出手指头照着猫眼,小心地避开他的嘴巴并顺利地戳到鼻尖上。 “你到底是什么鬼?!” “干嘛要告诉你!”南城鬼流氓拖长声音,无赖地抱怨,“说好的福利呢,你连胸都不给我摸!” 喂喂,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用这么好听的男神音说不要脸的话,真是要哭瞎失手给你太多皮相优点的老天爷! 我彻底无语哽噎。 煤瓜莫名腾空飞起,四只毛爪无辜地在空气中胡乱地划拉,还在慌乱地喵喵直叫唤。 我吓了一跳,不过马上醒悟它是被南城九倾抱了起来。 然后,我开始严重怀疑煤瓜这只小雄猫的性向了,平日里屋内几个美女要安心抱它一会儿,几乎要用尽手段讨好上大半个小时才行,否则没抱上五分钟保证一爪子朝脸上挠过来,连它最爱黏乎的我也不例外。 而现在它竟以无比少女的姿势趴在南城九倾的怀里,舒服地眯起了猫眼,哼哼唧唧地发出些好破羞耻度的低吟! 煤瓜,你的高冷呢,你作为猫的节操呢,你作为雄猫的骨气呢? 你昨夜里朝我怒眦鬼怪六亲不认的霸气呢?现在被一只鬼抱在怀里竟现如此媚态,还要不要你的猫脸啦?! 我顿时觉得心好累,再也爱不起的累。 “这缚灵猞猁虽然还没有灵智,但灵悟不浅,算是一块宝。” 南城九倾大赞一句,似乎抱着猫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这回我相信了煤瓜原来真不是猫这个事实,可怎么跟仨妞儿解释这事呢?也许不告诉比较好点,毕竟煤瓜这属性听着不像是正常生物。 “什么是‘缚灵猞猁’?”我急巴巴地追问。 “你养它还不知道?”南城九倾眉头一挑,莫名其妙地回诘。 “它不是我的猫,是莫先生送给晓晓的……”我记起他和猫爸爸很熟,于是皱了眉头,“它有什么危险性吗?如果有危险性,我得跟猫太太提提这事。” “那你就别说。如果是莫琛送给他女儿的,那多半是起保护作用的。缚灵猞猁对道术之人来说是万金难求的灵宠,它是一种防卫性冥兽,在古代被认为有镇墓防邪的作用。普通人养在身边没什么坏处。但对你可能不太好,你现在身上阴灵外露,对它的原始脾性有刺激。”他难得有耐心地说明清楚。 “就像让一头被人类驯化的狮子,突然闻到野外的原始肉腥,它会不受控制地想撕你。不过也别太害怕,它灵智未开,现在翻不出什么大浪。” 这个比喻真让我心肝直颤。 可、可是,它怎么就不知道镇压你这种爱对姑娘上下其手的“鬼邪”啊?! 我怒视煤瓜这只不靠谱的“镇墓冥兽”! 这小弱受猫正缩起爪子勾着尾巴以一种温无比顺的姿态,蜷缩起身体浮在半空里飞来飞去的,一会儿停留在我晒内衣的衣架前。 我那些纯洁朴素的小内内被无形鬼手撩动了一会儿,贱贱的声音又响起,还充满了嫌弃。 “真难看,以后只准穿我送来的。” 窝靠,大海倒是没盖你去管个宽呐! 我羞愤欲绝,连忙蹦下床把小内内全部收进抽屉。刚忙完,发现房门竟开了,煤瓜正以一种销魂的势态慢吞吞地飞向客厅。 还好小伙伴们去上课了,否则这一幕真是吓死人不赔命的节奏啊! 我急急忙忙披上外套穿上裤子,拼命追出去。 煤瓜正停在南墙的挂毯前,喵呜喵呜地张牙又舞爪。 “这东西,你们哪里来的?”南城九倾的声音一正经,就显出令人惊栗的阴寒。 “猫太太家的啊,你没见过吗?”我抓抓头皮。 更奇怪的是,这幅唐卡挂毯不是被我们遗落在猫太太家的阁楼上了吗?它怎么又好好地出现在这里了?! 南城九倾没有回答,却见煤瓜猛然凌空飞了过来,跌落进我的怀里。 没等我将它抱稳,却见挂毯哗唿一下地熊熊燃烧起来。 几股绿森森的火焰从挂毯中间开始蹿焚,很快将整条毯子都裹得密不透风。 “住手!这是猫奶奶的遗像,烧不得!”我哀呼,连忙将煤瓜扔在沙发上,想飞扑过去救火。 “别过来!”南城九倾严厉地喝叱,硬生生地堵住了我的脚步。 绿火越来越迅猛,挂毯的灰渣卟卟地跌落,没有烟没有热也没有声音,蹭在墙壁上也焚不出焦黑,它们似乎只能将那幅挂毯烧成灰烬。 而屋内的空气正越来越阴冷,冷到让我难以忍受。 “冥主南城急令,虚妄阴阳万相封界!” 随着南城九倾的一声厉吼,地上的灰渣忽啦飞起并朝墙面扑去,一阵狂飞乱舞之后竟又完完整整地拼出一幅挂毯,只是这幅挂毯的图案大变了模样,本是令人心情安和的莲花法纹变成了以苍灰黑墨为主色调的古怪风景画。 第四十八章 相遇旧仇 离得有些远,再加上我有300多度的近视,只能勉强看出个大概。 画里灰雾缭绕,一排排黑瓦红墙的飞檐平屋密集地挤满面画,一条条青石板小径盘根错节地穿插其中。这些古怪民宅的屋檐下都挂有点亮的白灯笼,远景处还有虚化处理的大片楼台亭榭,俨然是一幕阴暗幽静的古代城乡夜景。 “这毯子怎么变图案了啊,这画的是哪里啊?”我凑近想看个仔细,没走几步就被一堵无形的空气墙给挡住。 “别过来!”南城九倾的声音冷冽响起,“这是‘冥井’!如果不想被吸进去的话,你最好离它远点!” “冥井,什么鬼东西?还会吸人?”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猫太太绣的这幅挂毯少说在这里挂了都有一两年,就算现在被强行换了幅图案,可再怎么看还是一幅毯子而不是一口井啊? “冥井是从阴界去尘间的单向通道,也是阴品的一种,它的咒形可附着在任何物体之上。本来自阴界加强阴品管制后只供给鬼差使用,但有些也会流通在黑市里。”南倾九倾稍作解释,又不耐烦,“反正说得再多你也明白不了,总之离它远点就是了。” “好好好,不管怎么样,你最好把它变成原来的样子,否则猫太太会哭死,这可是她绣了大半年的纪念品,意义老大喽!”我头疼地抚额。 可南城大爷好像根本没在乎我烦恼什么,话刚落,毯子就唰地缩成一卷轴直直地飘了起来。 “喂喂,你就这么擅自拿走了?!猫太太回来我怎么向她交待?” “不用交待,莫家的那幅并没……” 他的话未落尽,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惊得我一拍大腿,猛然想起昨夜林导约我今早就去“星皇传媒”签合同的。 被耄将和南城九倾这些鬼东西一搅合,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忘干净了?!一想到自己这会儿还顶着张隔夜馊饭脸,我就全面懵逼,嗷嗷惨叫着飞奔回房间接起电话。 本以为那头会是导演助理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白大明星本尊。 “喂,柳同学,出门了没?记得一定要带上身份证和学生证。”大早听见这样有人间气息的声音,难免让人身心愉快。 “行行行,等我四十分钟,啊不对不对,三十分钟后就到,保证!” 我死也不敢说日上三竿还没滚出家门,看来今天想省钱坐公交走起的计划又落空。 啧,可怜攒了大半年的呜呜打车券!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床底下扒拉出半包猫粮丢给趴在沙发上冲一坨空气喵喵嗲叫的煤瓜,然后抱着外衣外裤加小内内冲向浴室。 “要不这样吧,让花苓开车去接你。她现在应该快要出门了,住得离你不算远,正好也顺路。” 白越可能也听出什么端倪,体贴地给出个无比美好的建议。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她了啊,嘿嘿嘿……白先生您别担心,我尽快赶过去就是了。” 压抑住满心雀跃的激动,我口是心非地假客气。 白越到底是个久混娱乐圈的人精,毫不做作地塞来一个台阶:“今天还有剧组大会,制片人啦还有投资商什么的都会到场,主要演员也都在。你尽早赶来的吧?我这就给花苓打电话。” “好好,一切听您的。” 我狗腿地点头不止。诶玛,白大明星原来还是个贴心的小天使,对他的好感值顿时“duang”地加了个100分。 “好大胆子,为夫还在这里就敢跟其他男人约东约西的,你真当我是死人不成?!” 阴寒的气息吹进耳朵,让刚脱下睡衣的我咯楞一下冒出大片鸡皮疙瘩。 下一秒,人就光溜溜地被抵在瓷砖墙上动弹不得,捏在腰上的凶狠劲可以感觉得出爪子主人克制不了的怒气。 被鬼唇吮住耳垂的触感还是万分的惊悚。 哟西,一忙乎起来居然忘了屋内还有个南城这个大鬼头在。可把他当死人不是件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嘛,生气个毛线啊?! “南城大爷,不约本姑娘就得饿死了好哇,干我们这行的人脉才是靠谱的饭碗,你的鬼脑袋里就不能想点纯洁的事情嘛!” 我颤巍巍地扳起手指头,跟他一条条地讲道理摆事实。 “现在呢本姑娘必须出去签约还要参加剧组大会,这样才能有钱入账。要知道现代女性不是封建社会的闺房大小姐,也得工作干活找出路明白哈?!你这个百年老鬼听不懂也没关系,但如果你让本姑娘失去这次机会的话,我俩的合作就玩完,你永远就别再肖想什么‘互助福利’了,OK?” 看来不OK,我感觉到空气里的阴冷又恐怖地增加了好几分。 害得我抖了又抖,虽然很想把手指头戳向他不开化的榆木脑袋,但敌我实力悬殊不太容易,我只得泄气地扬起双手作投降状。 “好吧,先让我穿上衣服行不行,你不觉得这样显得我俩很不符合文明建设吗?” 但现下时间紧急没空跟他抬杆,我赶快服软,毕竟收拾好赶紧出门才是正事。 “让我跟你去。”南城九倾无理地要求。 虽然我看不见他,但也能想像那张义正辞严的傲娇脸。 “这不行,你见过人家上班带老公的么?”我不假思索地拒绝,“再说你好歹也是一个成年大鬼,不需要养家糊口或者拼搏鬼生高峰的吗?难道没正事干整天就满大街晃悠吗?!” 话一出口真想十八鞭子抽死自己,话说早餐不吃容易低血糖影响智商在线果然不假。主要是最近被这只鬼货“为夫啊娘子啊”地洗脑太多,搞得我快要默认自己就是他老婆,这事可万万使不得! “嗯呵呵呵,看来娘子已认同自己的身份,为夫不胜欣喜。” 南城九倾这凑不要脸的万分愉悦地乐呵起来,按在腰上的鬼爪子把劲道也放温柔了许多。 他不容反抗地将我揽入怀中,冰凉的大手按在我的背胛上。 “嗯,我该给娘子一个体面的婚礼,”他兀自喃喃,然后在我额上印个轻吻,“只要我的肉身尽快找到,新婚之日……” 我被这不符合他日常画风的脉脉温情给毒到:“别别别,这等小事我们以后再谈。我们能不能先来谈谈放我去干活这人生大事啊?这次的机会错过别说结婚,我跳楼的想法都要有了,到时你得逮个女鬼去洞房吧。” 这威胁对一个男鬼来说,听起来怎么那么甜?! “……”诡异地死寂好几秒。 我终于忍不住暴怒起来,学着煤瓜一样划拉手脚:“不同意也得同意,有种你二十四小时困住我!” “为夫不是点头同意了嘛。”他无辜地嘀咕,又乘机在我唇边蹭个吻。 玛的智障,一坨空气的你冲谁点鬼头啊?! 霍然脚踏实地,身体恢复自如,下一秒发现身上突然从内衣到外裤一应齐全,连双脚上的鞋带都系了两个规整的蝴蝶结。 “怎么样,娘子还满意?”他戏谑地问。 我诚心诚意地“哇”了声,翘根大拇指:“这技能炫酷得简直没朋友!如果我有这技能,怎么也得让每天上学迟到的时间缩短个十多分钟啊?” “那还带不带为夫上班啊!”他又不要脸地蹭过来,比煤瓜饿肚子讨饭时还黏糊。 我眯起眼缝戳他的空气脸:“不捣蛋,不多嘴,不动手,不显身?” “嗯。”南城大爷终于不甘愿地哼出一字,比让他签失节条约还委屈。 十分钟后,花苓开着一辆超级炫酷的银色超跑出现在楼前。 “这是白越的车。”她秒懂我眼里的惊愕,漫不经心地澄清,很顺手地要接过我怀里的猫。 我悻悻然地打消了转行当明星助理的念头,把猫递过去之前狠狠地捏了一把它的屁股以示警示安分点。 “喵呜!”这鬼猫色眯眯地冲我发出一记谄媚的呜咽。 “咦,它叫得怎么……这么奇怪,发情了吗?”花苓拎过它,将鼻子凑到猫嘴边想闻闻。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唰”地猫爪子就有力挥出大叉,让花苓的鼻尖霎间开了一次“花”。 “被附身了?”花苓一头黑线地开口问。 我赶紧捂脸,打算坚决拒绝承认任何事情。 “无知阳兽,好大的胆子,还不把本座放回娘子的怀里。”煤瓜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口,吐出无比威武霸气的天籁男音。 花苓僵硬了身体,默默地把煤瓜塞回了我怀里,满脸难以置信的晦色。 她在沉默中启动车子,一路专心驾驶不再跟我搭任何话,不知是被打击的还被惊吓的。 为了表达对她尴尬的歉意,我只能恶狠狠地揪了一路的猫屁股! 大白天的“星皇传媒”终于显出娱乐大公司的辉煌人气。 门前的大院里停满八国联展般的各路豪车,衣着光鲜星味十足的年轻人们出出进进,空气中充盈名牌香水的淡雅味儿。 好一派振奋人心的繁忙景象。 “啊,那是姚薇?!她演了《天机变》里的啥啥莲公主?!” “哟哟哟,这不是最近肯打鸡广告的男主吗?我认得那张脸,好帅!我都为他吃了一个星期的肯打鸡呢!” “天哪,FOX蓝魅天团?!我没看错吧,他们也签了星皇?解约的赔偿金要天价数的吧,全是星皇给付的?这真是个大新闻啊!” 我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唧歪个不停,直到发现带我刷卡进门的花妹子早已不见踪影。 “别找了,阳兽最怕的就是像我这样厉害的冥徒。”某黑猫提醒一句,又恬不知耻地不忘自夸。 我翻了个白眼,麻利将它塞进背包里去,一边掏出手机打算先找白越,身边突然飘过大坨黑压压的阴影。 “哟哦,不会吧?星皇现在连乡下妹也签,饿不饥食到这种地步了?”娇媚的质疑带着酸味由近至远地消失在走廊另头。 我愣忡起码两分多钟,飞快地转过身循声而去。 老天,不、不会是她吧?! 第四十九章 啃她的头 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熏得眼睛痒,说话的女人咔咔踩着恨天高,被两三个助理模样的人围护着已拐过走廊拐角。 他们正往电梯走,一路火光带闪电似的盛气凌人。 女人的背影婀娜妖娆,浑圆臀部扭得很有风韵。擦身而过的人员也不时跟她打招,看来是传说中的超级大咖? 但我怎么总觉得那口沙哑又透着媚劲的声音耳熟得心头一阵阵地发凉—— 哦对了,丁黛仙,不会真的是她吧?! 我小心地跟上几步,躲在转角这边假装看落地窗外的风景,朝电梯前一行人反复瞥过几眼。 哇,果然是久违的“丁绿茶”!嘴角边的大黑痣居然还没有激光掉,简直太具有标志性了。 我作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冤家对头,更要命的是看样子她跟“星皇传媒”熟得如同自家开的一样,很多工作人员都在跟她打招呼。 我偷偷地取出手机冲她拍了一张,从X信上传到“尸叔正面上我”四人群组…… 呃,“尸叔正面上我”,这特么是什么鬼?! 肯定是狐朵朵那只大花痴改的群名,我们原本纯洁友爱的群名是叫“迟到是一种美德”! 不过现在没时间计较这些,我迅速把照片po上去,没过多久猫太太首先打出了六个点点点。 “妙妙,你在哪里拍到的?”诸云迅速甩出连串被雷劈到的表情包。 “我来星皇传媒签合同,刚才在走廊里碰见她,看样子很嚣张。但她应该还没有看到我。”我啪啪地快速码字,眼看丁黛仙一行人进了电梯正转过身来。 我机智地闪到拐角后,幸好大咖女眼高于顶没空注意我这棵不起眼的花花草草。 “糟了,狐朵朵也在星皇呐,你说她跟丁黛仙见面会不会撕起来?!!”猫太太打出一行石破天惊的感叹号。 “啊?为什么朵朵也在这里啊?!”我要疯了,今天这算是要演哪出啊,冤家对头狭路相逢?! “听说昨天下午剧组在学校就宣布了入选试镜的名单,除了你以外还有狐朵朵等五位同学。今早这些人就乘剧组的车去‘星皇’试镜了啊。” 惨了!不知道狐朵朵怎么莫名就入选了,我又生起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白越说今天有很多人要来开《血棺三咒》的探讨会议,这个丁黛仙说不定也是来开会的。 这杯具大得简直可以当游泳池了。 “诶诶,怕什么?她都毕业都近两年了,现在人家可是央戏高材生,还听说家里出钱给她入股了什么公司,货真价实的大忙人,哪有空惦记几个揍过自己的小学妹啊?再说了,你们看她在媒体上都不屑于承认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所以当着别人的面肯定也不会搭理我们,等着瞧好了!”猫太太一向很乐观,不过这些话也不无道理。 “喂,等等,她家给她入股的公司不会是……”诸云幽幽地提出个关键的问题。 猫太太沉默了会儿,又打出连串点点点,附赠一句话:“请自求多福。” 我抚额,有种拔腿逃出“星皇”的冲动。 狐朵朵一直没吭声,说不定正在这楼里的某个地方等着试镜没空看手机,老天保佑她! 关了X信,我连忙打给白越,白越只说他在三楼会议室,让我赶快上去。但愿那层楼里没有丁绿茶没有丁绿茶没有丁绿茶! 默默念完三遍咒,我硬着头皮乘电梯上了三楼。 三楼空旷,偌大的厅被改造成铺着PV垫的摄影棚,摆有三台摄像机,四周撑起大片的绿幕,估计平时就是用来给艺人试镜的。南侧一间用厚玻璃隔出来的大房间,已坐满光鲜靓丽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年轻的演艺人员,个个衣着时尚风采照人。 会议还没有开始的样子,不时有人走出走进地抽烟倒饮料。 林导站在门口跟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讲话,而白越则坐在摆着“男主角”铭牌的位置和旁座的美女交头接耳。 那自然是女主角了,我好奇地伸长脖子,屋里坐太满,她前面挡了好几个脑袋,看不清。 其他落眼的都陌生,连送我来的花苓也不在,更没看到来试镜的同学。 我长泄一口气,转眼就看到坐在重要座位的丁黛仙……妈丫,她面前的牌子上写的是投资方代表?! 特么我整个人都要萎成棵腌白菜。 娱乐圈里一直有金句:别得罪任何人,谁都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成为托起你的贵人。 果然是童叟无欺的真理啊! 认真地设想一下早知今日,当年还会不会跟着大伙一起怒揍无耻小三丁黛仙?答案好像……还是会的,本姑娘就是这么血性的耿直女汉! “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等我努力缩小存在感捡个角落默默地坐下时,脑际突然响起戏谑的问话,吓得我差点把挡脸的背包给扔了出去。 南城九倾顶着煤瓜的萌猫脸,半眯大眼把脑袋探出包沿,不怀好意地看着灰头土脸的我。 “别说话,你想把这屋子里的人都吓出蛇精病吗?!”我连忙坐定,紧张地把猫头使劲往包里摁。 “放心,有血玉联结,只有你能听到为夫讲话,当然你别嘀嘀咕咕的,想说什么就在脑内想一遍就行。” 南城九倾伸猫爪按住我的手,乘机挠两把揩个油。基于煤瓜的毛爪爪一向是我难以抗拒的萌物,而且身边有几双眼睛正好奇地看过来,我不好意思当众成为虐猫狂人,索性把猫抱出来,学花苓的招把四肢捏在手里,将猫身蜷成团地搂进怀。 南城九倾似乎还挺满意这个姿势,他惬意地在我怀里翻个身露出滑亮的肚皮毛,然后无耻地将右侧的爪子搭在我胸上。 手好痒,好想把这满脑黄料的鬼东西从窗里扔下楼去! “这里不太干净……”可能见我面色不虞,这鬼货转悠着猫眼珠扔出一句,多半是想转移我对他色爪的注意力。 “好几十号人坐在这里喷二氧化碳,还能指望干净到哪里去?”我没好气地驳他,顺便把往衣领里钻的猫尾巴给拽出来。 “我指的不干净你当然懂的啦,”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左侧的爪子,向一个方向指去,“那女人身上的鬼气很重。” 我顺着猫爪的指向望去,是丁黛仙?或者不是,她身边坐了一圈助理,搞不清猫爪到底指的是谁。 “不用多想,就是她。”南城九倾冷哼,将猫尾巴圈住我的手腕拽上到猫肚子上,我跟被咒诅似的顺他的意抚摸起来。 “刚才走过之时,一身鬼臭差点将为夫熏吐。” “你不也是鬼吗,应该也有鬼气啊?还能被呛到?!”我表示不解,“说不定你是对香水味过敏吧?” 这合情合理的质疑不知触动鬼大爷的哪根神经,他软绵绵的口气立即阴森成初见时:“不要将本座跟这些旁门左道的宵小相提并论!它们与本座相比,就像拿蝼蚁与虎豹相论!” 啧,好牛逼的对比……我扁扁嘴表示“随你怎么吹”。 可能见我不怎么相信,他颇有点不爽,突然把爪子伸进我的颈口拽出血玉往我眉间按去,“看!” 眉间剧烈地疼痛,眼前霎间冒出大片殷红的光芒。我忍不住闭眼几秒,再次睁开时吓得差点跌下椅子。 南城九倾颇有经验地把猫爪子迅速塞进我嘴里,堵住了失声尖叫。 “要看快看,只能维持五分钟。也不用怕什么,为夫在呢!”他老神在在地表示。 可是这跟您老在不在没关系啊?!作为普通人类,看到人家头上端坐一个血淋淋的光身小娃娃都会吓死的好不好?!何况这小娃娃还在一口口地啃噬自己双腿间夹着的头颅! “什么鬼东西?!它要吃掉她吗?”我在脑袋里疯狂地冲南城九倾吼。 这时林导和中年大汉已走进会议室。而白越转头朝屋内晃了一圈终于看到我,他定定地看我数秒,然后朝林导点了点头。 林导站起身来宣布“会议开始”,随之介绍起《血棺三咒》电影项目的进展情况,坐在他旁边正被“啃头”的丁黛仙作为投资代表,也站起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气氛看上去倒很是和谐美好。 但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管张口结舌地瞪向丁黛仙头上的鬼娃娃。 它用胖乎乎的小短腿夹牢她的脑袋,肆无忌惮地啃咬和撕扯,还将骨头嚼得咯吱咯吱作响。 丁黛仙似乎毫无感觉,笑容还是一如既往,虚情假意得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南洋改命妖术的一种,俗称‘咬头仙’,其实就是一只被强行血祭缚魂的婴灵。”南城九倾抬猫爪朝小娃娃点了点,懒洋洋地解释,“别瞎操心,她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每天都要这样给咬头仙喂三次,才能保证一生运气亨通。” “她是故意要这样的?!”我要崩溃了,还真的有人拿自己喂鬼?!这已经不是脑袋进水的问题了,简直是华丽作死的另类打开方式啊! “因为愚蠢的人类认为拿自己的头去供养阴物,可以带来一生享用不尽的绝佳运气。却不知人的气数自有天定,强行篡改必遭天谴。”南城九倾打了哈欠,很心灵鸡汤地喷几句后,猫爪扒住我的胸将头往沟里一埋,看样子要准备睡去。 五分钟疾逝而去,血玉的效力逐渐散去,恶心血腥的鬼娃娃在我眼里慢慢虚化成一尊鲜血直淌的透明诡物。 我怔怔地盯住它,有点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在消失的前一秒,它竟然淌着满嘴的鲜血,转过头凶狠地看向我! 第五十章 虐猫狂魔 与咬头仙对视的霎间,我赫然发现它的瞳色非常古怪,有点像绿头苍蝇的翅膀,剔透莹亮中泛着水绿宝蓝和鲜红三色,绚丽艳俗非常恶心,注视着人的时候眼神就像饿疯了的猛兽瞠视唾手可得的猎物。 我立马被瞪出一身白毛汗,紧张地扳起南城九倾的猫头:“喂喂喂,它在看我,它看我是什么意思啊?!” 血玉带来的时效已到,视线恢复正常。丁黛仙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甩笔玩,似乎对林导逐一介绍参会人员这事并不感兴趣。她旁边的男助理拿着手机,不时地跟她小声交流。 现在看起来一切都非常和谐,刚才那幅鬼娃娃血腥啃头的恐怖画面像是我的一场噩梦或幻觉。但丁黛仙的头估计还在被咬头仙啃得咯吱作响,只是我和周围的人一样看不到了而已。 南城九倾懒洋洋地眯起圆瞳,似乎在和它对瞪。可没过两秒,这家伙就把猫头一歪重新半死不活地偎进了我的怀里。 “怎么样?”我急了,揪他的猫耳朵。 “什么怎么样?”他抬爪护头挡住我的骚扰,鼻音里有浓浓的睡意,“它已经吃完缩回那女人的体内,你在怕什么啊?” “装什么糊涂?!我问它突然看我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也想来啃我的头?!现在本姑娘不是容易招惹鬼物嘛!”我抖了抖身体,努力把他抱紧点,顺便将脸埋在猫毛里。 丁黛仙至此都还没有注意到我,真是棒棒哒,真希望直到散会她都没发现有我这号人……嗯,最好是拍完片子都没发现,哦嚯嚯! “知道易招鬼物还倒处乱跑?”南城九倾翻了翻猫眼,拿肉垫很不爽地拍我的胸,“要不是你喜欢到处乱跑,为夫用得着自耗阴灵大白天附身护你!” “哦,对不起啊,”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胡说八道,不过这话还是让我无比窝心,伸手摸他,“所以你现在这么容易困?” “嗯,”他不屑地哼了鼻音,看我还在紧张地盯着丁黛仙,微微地软下口气:“别怕,有为夫护你,没有鬼物敢近身。而且那女人签了供奉契约,咬头仙一般不会轻易弃下供主,除非死去。” 我长吁一口气,摸摸猫脑袋刚想放松一下,却听见林导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坐在角落里的就是我们新进组的柳妙同学。她现在还是瑶江市影视学院表演系二年级生,演技已经相当娴熟,接下来她会在本剧里担任重要角色的演绎,大家欢迎!” 卧槽,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林导的手一指,齐唰唰地望过来。估计正好看一只黑得像块煤炭的色猫朝本姑娘胸上各种蹭啊蹭的撒娇。 我的老脸轰然成一块红烧肉。 “各位前辈好,我是柳妙,目前还是大二学生。请多多指教!”我连忙把南城九倾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友爱的掌声哗啦啦地响起。 “柳小姐,你的猫好美好萌,一定是很名贵的品种吧?”有妹子两眼晶晶亮地盯向抱住我的腿飞快蹿上肩膀的“南城煤瓜”。 “呵呵,过奖,一只小串串而已,调皮得很。”我心虚地干笑。 妹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它萌了啊,有见过吃女人豆腐吃得这么熟练的猫吗?! 还未坐下,我抬眼就撞上了丁黛仙目无表情的注视。 林大导演啊,这下被你坑惨了! 我默默地把脸再次埋进猫毛里,掏出手机苦兮兮地往“尸叔正面上我”里发了一句。 “完蛋,被丁黛仙看见了,这下我全完蛋了。” 然后狐朵朵带着熊熊火气的对话框一条条地飞刷出来。 “尼玛,我要杀了这婊子,一定是她让人把我从试镜表上删了的!” 我们其余三人默默地打上一连串问号。 狐朵朵噼哩啪啦地码出大段文字,意思是她刚才和其他人在星皇的2号楼等着试妆上镜,唯有她突然被拦在化妆室外面。不明所以地等了好久,直到其他同学都一个个试完镜跑出来等结果,她还干等没人搭理。后来实在等不住了,就塞了一包好烟给上次在学校参与收集表格的小助理。 人家隐晦地告诉说她的试镜表被人直接撕下扔进垃圾桶去了! 狐朵朵本是万般不解,想等这里开完会直接杀过来找导演问问看,现在她终于悟出真相。 “朵朵算了,人家现在可是公司股东,要谁上镜还不是一句话,我们下次再等机会吧。” 同命相怜,我只能这样没出息地劝她。 “就她那样?!我刚才打听过了,她在这个公司里占了不到百分之三的股份,经常过来指手划脚惹人厌。这次她家给《血棺三咒》投了不到两百万,只是给她卖了个能刷上脸的角色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葱,敢做了贿赂工作人员这样的事?不行,我就等着当众撕她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 狐朵朵气愤地刷上来一张对着星皇传媒的招牌竖中指的照片。 看来她真的在这楼下等着,我头疼地直抓头皮,按狐汉纸死活不肯认怂的爆脾气,说不定她真的会按捺不住冲上来跟丁黛仙再火拼一回。 我们几个一时没敢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三流艺院大专学历,也没有任何背景和财力支撑,狐朵朵宏伟的明星梦连我们三个闺蜜都不太认同,但还是傻白甜地相信老天爷说不定会眷顾一下拼命努力的人。 但事实是,有时他真的挺会玩弄人的。 “朵朵,先别冲动,丁黛仙到底有没有这么干也没确认,你只是在猜想,”诸云试图理性地劝解一下,“妙妙还在呢,看她会有什么结果吧?如果妙妙没受影响,不如让她去跟导演提提看,再给你一次机会试试?” “对,朵朵,别急。千万别冲动再跟丁黛仙起冲突,尤其在这里。”我连忙表示赞同,“我一定争取跟林导提这事!” 虽然心底里更赞同朵朵去把丁黛仙再揍一顿,我会帮她去怒踹两脚的。 狐朵朵好久没回话,她现在肯定已经难过惨了。 关掉微信,我狠狠地往丁黛仙身上戳了好几记眼刀子,不开心地顺猫毛。 南城九倾似乎已睡着,呼噜轻轻,让我烦躁的心绪稍微有所平息。 我真觉得他当猫要比当鬼可爱,当鬼虽是帅得让人合不拢腿,但脾性腔调就太差劲,高冷精分好色还爱吓人,而现在附身在煤瓜体内……刚才的妹子其实说得真没错,简直能萌死人呢! 当然这事绝对不会让他知道的,我忍不住俯下头在粉嫩嫩的猫嘴上偷个香,然后继续用眼刀捅丁黛仙。 她倒没再注意我,和旁边的制片人聊得很欢,不时掩嘴媚笑,嘴角边的媒婆痣跳得能闪瞎人眼。其实有件事不得不承认,毕业两年的丁黛仙早就不是当年能被我们几个弱妹子摁在学校树林一顿饱揍的娇小姐了,她已经远比我们这些单纯的学生妹世故和狡猾上百倍。 在这个残酷和势利的社会上,我们几个就算被她欺负死,恐怕也不能再把她摁地上揍一顿解气了,唉。 会议气氛很热烈,大多数的工作人员和主要演员都发表过意见,对拍摄任务和剧情点什么进行了集体梳理。 作为第一次参加剧组会议的新人,我当然是听什么都觉得值得学习,但随之困惑也越来越大——怎么感觉在这会上讨论的《血棺三咒》跟我昨晚跟林导和白越他们出去拍的完全不同呢? 林导最后作了一番动员讲话后,这个热热闹闹的会也就散了,大家蜂拥着往外走。几个萌妹子围着我要抱猫,我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她们这猫脾气差爪子利,属于一言不合就挠人一脸血的死傲娇。 可话没说完,怀里的色猫可能闻到了妹子香,立马睁开双眼昂起猫头,掐着嗓子冲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妹子喵喵叫,把人家乐得眼缝儿眯得快找不着。 妹子伸出纤纤玉手要抱猫,我还能有什么不放的理由吗?南城这色鬼早就顶着一张卖萌猫脸将张开猫爪飞扑进人家怀里,好一顿各种不忍直视的蹭蹭……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立马转身走人。 “喂,你走什么啊,猫不要了吗?”其他的摸猫妹子奇怪地问。 “不要了,送你们了。”我冷着脸,头也不回。 “喵呜”一声后,背上突然被扑上一温软的活物,猫头在我秀发上蹭着,南城九倾磁魅的声音笑盈盈地响起。 “别吃醋嘛,娘子!为夫只是想对比一下到底哪个胸大,果然是娘子的最大最软……” “啊——” 妹子们惊恐地尖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我把背上的猫扯下来往窗口狠狠地扔了出去。 我抚额自省。作孽,相信本姑娘“虐猫狂魔”的绰号很快会在剧组流行起来,如果能进了这个剧组的话。 扔掉那只鬼猫,耳边终于清静许多,我长吁一口气向招手的林导走过去。 林导身边还站着白越和脸生的女主角、制片人、还有丁黛仙那绿茶婊。她正似笑非笑地瞅我,跟头不怀好意的狼似的。 我的腿顿有点软。 “咦,你的猫呢?”林导开口还戳我特别不爽处。 “抓老鼠去了。”我低着头,跟小媳妇似地求问,“导演您有什么吩咐?” “林导没事,是我找柳小姐有事。”丁黛仙皮笑肉不笑地插了嘴。 第五十一章 鬼肉烧法 识务者为俊杰,我低眉顺目地耷拉下脑袋,态度极其谦逊。 “丁学姐好……” 话未落尽立即被打断。 “哟,想不到柳妙同学也是央戏的?作为这部剧的投资人和重要演员,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自家的学妹参与,真是太不应该了!”丁黛仙握起我的手使劲晃了晃,将我的手指捏得生疼,“看在同是央戏人的情谊上,我们一定要多交流共同进步绝不能丢学校的脸,你说是不是啊,学妹?” 她阴阳怪气地把黑话说尽,一双涂着冰绿眼影的冷眸睨得我心底里一阵阵地发寒。 好吧,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人家从来没有公开过三流艺院的阅历,我这没眼色的小白还敢主动上去攀亲带故,找抽不是? 抹一把冷汗,我赶紧硬着头皮将话给圆回来:“对不起啊丁小姐,瞧我这一激动就说错话的毛病,您千万不要见怪。丁小姐长得实在很像我们学校毕业了两年的一位校花学姐。我看您就忍不住想起她,一激动就直接叫上了,您千万别见怪!” 旁边一圈人看我俩这样怪里怪气地寒暄,估计也听出些什么了,有点不知道怎么插嘴的样子。 只有白越轻挑眉头淡淡笑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而他身边模样儿特清纯的漂亮女主则不屑地扭过脸,挺藐视丁黛仙的样子。 看来也是个耿直娃,我不由再替这位妹子抹一把冷汗。 不过这会儿凑得近了才发现女主的脸一点儿不眼生,她是上个月才在法国影展上获得大奖的筱恬! 听说筱恬拍戏才三年不到,就因参与了几部质量很高的独立电影而打响名气,今年还因一部叫《天之外》的文艺片让她在嘎纳上获得最佳女配奖,可我真没有想到她会接下像《血棺三咒》这样的商业娱乐片,还担任了女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就觉得柳小姐这气质模样,不太像央戏出来的啊!”丁黛仙见我及时讨好,眼珠儿一转就松开了手,又掩嘴呵呵而笑,“倒挺像刚才我在二号楼看到那几个来试镜的群演。柳小姐跟他们不会是一个学校的吧?在这种小地方能挑出几个能看得顺眼的小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关键是省钱,二百块包一个就能演好几场。作为投资人代表,我就特欣赏咱们林导演对成本的重视。” 这话真够黑的。 我忍忍忍!要不是看在这货天天被鬼啃运气好的份上,本姑娘现在就能把她踹上天! “好了,客套话少说,”林导估计是听不下去,僵笑着,“黛仙,你就说说刚才提出的意见吧?我和白越都和柳同学沟通了不少,昨夜也试过几场,我们都对她感觉都挺满意。虽是新人,扛下青鸢的角色还是可以的。” 丁黛仙用眼角横我一眼,又对林导咯咯娇笑:“既然导演和白越都说好了,我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让柳同学过来也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只有想结识一下嘛,毕竟以后都要在剧组里工作,交流一下感情总是好的。” 啧,我敢打赌她本来的用意绝不会这么简单,突然话锋一转就轻易放过我,难道是被我刚才的机智给萌到了?当然是不可能的。 丁黛仙绝不是个仇人相见暗讽几句就罢休的善茬。 当年她为了打压聪明漂亮且较受广告商欢迎的狐朵朵,不惜使贱招频频勾引狐朵朵深爱了十多年的竹马未婚夫,还把两人亲热的视频发给狐朵朵。狐朵朵气得差点跳楼自杀并消沉足足大半年,主动放弃了很多的拍摄机会。事后丁黛仙被我和诸云猫太太拖到学校树林里暴打了一顿,逼她在学校广播里公开向狐朵朵道歉,结果这贱货假装同意后回头就让家里出钱诱逼校长开掉狐朵朵和我们,要不是狐朵朵手机里有视频证据在学校里造成舆论,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力挺,随着丁黛仙毕业终于不了了之。 但那些事给狐朵朵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估算,她跟未婚夫分手后开始对感情之事噤若寒蝉,人也变得放荡不羁,成了如今一心直奔星途的功利型狐朵朵。 果然,我这里才回忆完她所做过的贱事,这厢立马就又贱上了。 “不过呢,”话锋一转,丁黛仙拂了拂头发,笑眯眯地将脸转向制片人,“我觉得我们这剧好歹也是大投资的院线电影,随随便便让一个无名小女生担任重要角色总归说不过去。知道的说林导不拘一格用良才,不知道的指不定会猜想柳同学身份特殊,或者跟剧组领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呢!你们知道的,现在的无良媒体真的什么都敢写。为了不造成误会,我个人觉得呢让柳同学演青鸢真不太合适。我们这剧不是单元式的嘛,要不先让柳同学在前面两则故事里露几下脸看看效果再说?这样既能让柳同学得到锻炼,还能保证我们剧组选用演员的专业性,怎么样?” 这温温软软的一大堆出来,其实总结出来就一句话,她觉得我没名气没本事还没颜,来演青鸢太埋汰角色。 那我就奇了怪了,按理说她丁黛仙也没什么名气,前两年在学校还算仗着他爹的豪气得到一两则品牌广告的拍摄,而进央戏两年,人才济济之下更没她什么事了。 但制片人显然跟她穿一条裤子,马上也打哈哈:“黛仙说得有道理,你瞧我们剧里一个普通角色的演员都是登过微博热搜榜的那种。像柳同学这种,恐怕……对剧的宣传造势也没多大帮助吧?” 林导被他们一唱一合给噎住了话头,但从他的脸色上来看,肯定是相当的不爽。 看好戏良久的白越唇角一勾,终于开腔。 “丁小姐提得对,我和林导太过于草率作出决定。要不就如你所说,让柳同学在其他单元里演几个不用露脸的角色先试试,可以让诸位能更客观地评价她的实力。如果不行再换人也不迟。不过要是柳同学实在出色,我觉得我们也犯不着费神再去找其他人。你们都知道我们这剧有点特殊,找个命格相符的演员并不太容易。再说了,有我和筱小姐在还不足以撑起人气吗?何必需要扮演青鸢这个配角的演员来帮助营销?我和林导选角色的时候还是更多看实力和角色契合度而定的。就譬如你吧,丁小姐,让您进剧组绝不是因为您给这部剧投了一些钱,而是我们相信您的演技足以撑得起您要演的那个角色。” 他这话听着是顺丁黛仙所说,实则是客气里夹着犀利,不但安抚我和林导还顺便夸了一把筱恬,又暗讽和旁敲了一把丁黛仙——你只是投了“一些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默默地又为白越点了赞,好感度“duang”又连加三百分,这年头有颜有技又有头脑的小鲜肉明星实在是稀罕物啊! 丁黛仙果然被掐了话头,她僵着脸色呵呵干笑:“白先生说得对,是我想多了。大家都想把这剧拍好,难免需要沟通各种想法嘛。那么柳同学就在剧组里多锻炼一段时间吧,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我装作没听懂她的咬牙切齿,保持一幅天真可爱的谦逊样,立马拍胸膛:“请丁小姐放心,柳妙我一定全力以赴!” 一场奇怪的危机就这样消散,丁黛仙看来不想跟我们再多说话,挽起制片人的臂弯带着一堆助理拂袖而去。 我有点担心楼下的狐朵朵,开撕起来丁黛仙人多势众,她准会吃亏。 林导这会儿心头爽了,一看时间已经正午,乐呵呵地坚持要拉上我和白越还有筱恬去星皇食堂吃饭,他准备刷卡请我们撮一顿好的。 我不好意思地表示要去尿尿,让他们先走一步。奔进洗手间,立即掏手机敲开群,点开语音就喊:“朵朵,丁黛仙正下楼呢!” “朵朵,你今天先别跟她闹,她带着很多人!我会跟导演提你的事,我们先想办法进了剧组再说好不好?千万别跟她正面冲突,这里不是学校!” 狐朵朵那头倒还没有什么反应,我的后脑勺上却挨了一记狠狠的敲打。 糟了! 丁黛仙是一米七五的高挑女人,穿着时尚远看挺有超模风采,可惜身材比例不好,身长腿短又容易胖。按她的个头和分量要提起只有一米六又不足百斤的我来说简直太容易。她阴狠一笑就把我甩进隔间,迅速落锁,又朝我腿弯处狠扫两下。 我顿时立扑在马桶上,只能庆幸盖是合起来的。下一秒又被掐着脖子紧抵在水箱上,气都透不来,嘴角有血腥味。 “不错啊,柳妙,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嘛,就你这样还能混进剧组?看来瑶江这破学校果然是没人了!”丁黛仙一手扼着我,一手夺过我的手机,拿它朝我脸上狠狠地拍打,“看来老天爷也想让我一报血耻啊?当年我记得我左边的屁股肿了两个星期,就是你踹的。不要以为学姐我忘记了哦!”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嘴角太疼不敢笑。 “我这个人啊有个优点就是记性特别好,尤其被揍这事,真是没齿难忘啊。所以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她自说自话地哼哼唧唧,然后竟伸手撩起我的裙摆扒下内裤。 我一头黑线了:学姐,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建立些是非观啊?!你不犯贱破坏我朋友十多年的感情,本姑娘吃撑了揍你屁屁啊?!自己贱在先就不能怪人家狠在后嘛!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一声不吭没跟她多废话半句,当然更没有求饶。 冤有头债有主,我打算咬牙挺过这场皮肉之苦,只希望狐朵朵看见我刚才的留言并听了进去。 我们迟早要走上社会,“忍所不能忍”应是要学会的第一课。 “喵?” 当我埋下头准备硬扛屈辱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记猫叫。 我和丁黛仙同时仰头看向隔板顶。 “南城煤瓜”果真趴在上面,两眼发绿光地瞪向……呃,我的光屁屁。 唉,好想挖掉那双晶晶亮冒绿光的猫瞳。 “啧啧,娘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南城九倾充满戏谑的声音在脑际响起,“在茅房会不会让你更得趣,而且还是跟个美女啊?啧啧啧,这画面真是让为夫叹为观止!” “……” 我突然很想上网发个帖子:求问鬼肉的一百种烧法,急,在线等! 第五十二章 穷矮矬笨 丁黛仙当然不知道我和南城九倾的脑内小剧场,不过她认出了这只开会时躺在我怀里的小黑猫,就举起刚脱下的恨天高,调转鞋尖洋洋得意地冲猫鼻子点了点。 “小傻猫,你就看着我怎么修理你家穷矮矬的笨主人吧!” 我吓得头皮快要炸翻,特么这贱女人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至于吗,不就当初踹了她二十多脚,我有清楚地数过呢,最后五下还因为骂得太累没怎么使上劲儿,她现在却要直接拿这么高的鞋根钉死我吗?! 可我马上发现丁黛仙作死地用这个举动惹恼了某位傲娇鬼大爷。 南城九倾身上的鬼气凛洌爆表,连我都能感受到周围乍寒的空气波动。 “好大的胆子,”他阴冷地怒哼,“几百年来,还没有谁敢用女人穿过的臭鞋指向本座!” 直男癌男鬼的傲娇点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不过我知道自己必须闭嘴了,否则就是火上加油。 果然,在丁黛仙高扬起手里的鞋子想砸到我屁屁上的霎间,她突然像只被熊孩子拽在手里的塑胶娃娃,四肢凭空被扭转一百八十度。鞋子从手里飞脱出去,狠狠地砸在门上,发出好大一记沉闷的钝响。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星皇”,连厕所门都造得这么用料十足。 我无聊地赞叹了一下,慢腾腾地提上内裤扯下裙摆,抱臂欣赏一下丁学姐媲美顶级柔术大师的扭曲身体。 她已经惊恐得连失声尖叫都苦逼地卡堵在了喉咙里,只听见“咯咯咯”的古怪破气声。整个身体绞得像根粗壮的天津大麻花,这样子绝对得把身体里的血管给彻底堵塞了,她的脸很快涨成猪肝色,又向着紫色变化。 “喂喂,算了,别闹出人命来,她这样会被憋死的!” 我瞧着不妙,连忙跟南城九倾告饶。 “呵!”他慵懒地哼了声。 抬爪一跺,丁黛仙立即换个方向绞成麻花,速度快得我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被绞成这幅可怕的模样! “……”我真的开始害怕了,再次惊觉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大概对于南城九倾这样强大的鬼类来说,取条人命可能堪比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而无所顾忌。 “九倾,放了她!”我连忙伸手抱下黑猫,掐着他的脖子直摇晃,“快放了她,让她走!她顶多是人品不太好,绝对挨不上被处死的地步!你不能就这样杀了她!你说过自己不会无故造出杀孽的,你保证过的!” “本座说过,但未曾做过任何保证。” 南城九倾昂起猫脸,用碧澄澄的眼瞳定定地瞧我,突然哼了句:“要不,亲一下就放?” 尼玛,这会儿都不忘揩油也没sei了,我真的对他的色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好想活活掐死这只鬼! “先放了再亲!”本姑娘也不笨,就算被明吃豆腐也得保证目的达成。 他不屑地白了我一眼,猫爪一抬,只听丁黛仙的身体发出一阵钻心噬骨的“咔嗒”声后,终于重新“转”回正常的模样。 她似乎已完全被吓毁了神智,竟然没有如我预料中赤脚踹门狂奔而去,而是怒眦一双血红的双眼,抬手指向我:“你、你竟然玩妖术?!柳妙你原来是……妖女,我死也不会让你进我们剧组的,你你、你……” 她没有“你”出下文,就突然凭空像只炮弹一样撞开门板,直接向洗手台上的镜子撞去。 “南城九倾,放过她!”我疯狂惊叫起来,话音未落,丁黛仙突然停滞在距镜面几寸之处,像有只强有力的手在她就要撞上镜玻璃的霎间,把她硬生生地拖住了。 我敢打赌这事不是南城九倾干的,因为他眯起猫瞳,很不爽地瞪向丁黛仙的头顶上。 就算没有血玉的加持,我也知道他正在瞪的多半是守护伺主周全的“咬头仙”。 丁黛仙似乎晕了过去,整个人像团棉絮般轻飘飘地浮在镜子前,而她用脑袋供奉的鬼怪估计正盘坐在她的头顶,跟南城九倾进行着不可示人的交流。 两鬼互瞪良久,南城九倾终于口吐人话:“滚!” 丁黛仙“卟嗵”一下摔倒在地上,然后跟被人操纵的傀儡玩偶似的,机械地站起身来,同手同脚地迅速走出洗手间。 我长吁一口气,有点好奇了:“刚才你跟她的咬头仙在聊些什么?” 南城九倾不搭理我的问题,只是伸长猫颈将脸凑到唇边,小嘴一张一合就两字:“快亲。” 啧,要不是刚才被救过,我好想把它从抽水马桶里冲下去。 不过人说话一定要算数,否则容易遭雷劈。 我认命地撅唇轻柔地印上猫嘴,一边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平时和煤瓜亲亲啥的不是常干嘛。 可这想法显然太天真,四唇相贴,我就感觉底下的唇完全不是猫嘴的质感,而就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性感唇片,温润柔滑还带有淡淡的古檀香气,南城九倾的独特味道。 “你作弊!还我萌萌的小猫嘴!”我在肚子里怒骂。 “呵,”南城九倾笑得意外的温柔,“乖娘子,亲亲就亲亲,别分心。” 他哼哼唧唧地用猫爪勾住我脖子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女工作人员。她惊恐地发现一间敞开着门的隔间里,有个变态女坐在马桶上,抱着一只黑猫亲得天昏地暗……嗯,反正本姑娘再也不会去那洗手间了,我发誓! 我面红耳赤地抱着猫乘电梯狂奔下楼时,却发现楼底一片太平,根本没有被打砸抢过的痕迹。 难道狐朵朵听进了劝告,没等丁黛仙下楼就主动走人了? 我四下转悠找了又找,终究没看到狐朵朵的身影,只能又掏手机发消息。 “朵朵,你在哪里?我下楼了,没看见你啊?” 猫太太和诸云也特别安静,这会儿肯定在上大课,她们不敢掏手机出来。 “‘尸叔正面上我’是什么意思?”我码完字,却听见蹲在我肩上的南城九倾伸出猫爪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群名,声音愉悦地问起。 我默默地黑线:“一个二次元网站的弹幕金句而已,别想太多……” 回头一定要以死相逼让狐朵朵把群名给改回来! 狐朵朵没回信息,拨她手机也不接。 我没辙,只能灰溜溜地跟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然后抱着猫直奔食堂。 “星皇传媒”的食堂再次体现了这家公司丧心病狂的花钱法,3号楼整整两层居然都是食堂的地盘,区别只是第二层是西餐而第三层是中餐罢了,这对于一个只有不到五十名长驻员工的小规模企业来说,无疑是完美地演绎了一下什么叫“钱多任性”。 我跟白越挂了个电话,他们正在中餐楼层等我。 林导的请客并没有来虚的,已叫满一桌菜,什么菜系的都有,绝不容许谁有挑食的借口。 我心虚地往桌边兜看一圈,丁黛仙果然不在。林导、制片人陈先生、女主筱恬、男主白越,还有个脸生的剧务主任……现在再加一个小透明的我,六个人要消灭掉这一桌也是不容易。 我愉快地想坐在林导身边套套近乎,却看见白越将修指一抬,往自己左手边的空位点了点。 我只得心领神会地走过去,脑里却出现了南城九倾的喝叱。 “别坐那里。” “为什么?”虽是在问,我还是莫名收住了脚步。 “这人不简单,对你有企图。”南城九倾冷冽地哼唧。 我差点喷笑:“别闹,人家可是大明星,哪会对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学生妹有什么想法。” “蠢女人,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南城九倾的口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长叹一声,“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被选入?认真想想吧!” 这话像给我飘飘然的脑袋当头来了结实一棒。对啊,十九年从没过任何好运的我,最近是不是运气好得有点冲破银河系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带我去了你家的大宅,呃,的某处幻相?”我犹豫了一下,谨慎提问。 南城九倾沉默数秒,轻回:“嗯。” 沉默的这几秒……颇微妙的。 “你其实很清楚他为什么会选上我,对不对?”我又问。虽然我是个习惯性稀里糊涂的傻姑娘,但并不代表我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白越和南城九倾之间,或许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嗯。”他这次没停顿地直接回答。 “那我还怕什么。”我寡淡一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我想再多也玩不过你们这样精通灵异的生物,所以随便吧,我只管顺着机会走自己的路,好歹也不能浪费被你俩折腾过这一场。” 南城九倾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又神秘地陷入了沉默。 我也就不再跟他瞎哔哔,径直走到白越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白越体贴地让服务人员给我取来新餐具,又为我倒了杯饮料。 我看他,他却在看我怀里的猫,欣然赞美:“这只猫,很有趣。” 我皮笑肉不笑不予回应:有趣你妹啊,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姑娘我扛得住! “花苓说它快要爆涨灵智了,你要小心点。”白越用筷子点了点猫的眉心。 “小心什么?”我好奇。 “小心它会吃了你。”白越这厮非常擅长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出极其惊悚的事情。 我被他的话吓得打了个寒噤:“它为什么吃我?” “缚灵猞猁的本能就是吃掉所有滞留在尘间的阴魂,这是三界法则赋予它的天然职责,就像尘间的老虎狮子必须吃掉食草动物才能维护物种平衡一样。”白越像个老学究似的,高兴地把他知道的解释给我听。 我听着,可一点也不高兴。 第五十三章 朵朵失踪 “可我又不是什么滞留在尘间的阴魂,它吃我做什么?”我小小声地反驳他。 白越笑而不语,顺手给我夹来一大块蜜炙肉。 大概为了保持身材,大明星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基本不怎么动筷,偶尔端起酒杯啜两口。 诶诶,可是身为同行本姑娘也要进行减肥这项艰巨的任务好不好,你自己不吃,还拿大肥肉坑人家? 面对油香四溢的美味,我纠结了一下,还是没骨气地把它塞进嘴里。 嗯,甜糯不油腻好好吃! 心情顿时大好,我开心地挑了块肥瘦适宜的肉片夹给躺在怀里一直呼噜呼噜的猫咪。 “荒唐,把别的男人夹给你的菜喂给我吃?”南城九倾阴森地哼唧,不可理喻的鬼脾气又上来了,“哪有你这样做娘子的?” 他气愤地将猫舌一弹,把肉吐了出来,恶心扒啦地挂在嘴角边。 我无语,扔猫的狂虐冲动很强烈。 “我喂的不是你,是煤瓜!它早上出门没吃多少猫粮,这会儿该饿出病了!” 没好气地用指头掐着猫嘴使劲扳开一条缝,又把肉给塞了回去。 有种再吐,我就敢把肉再塞回去! 在凶狠的瞪视下,南城九倾稍作纠结,还是乖乖地把肉嚼啊嚼地吃下肚子去了。 我想如果他真的身为人家的老公,肯定是个嘴巴凶但胆子怂的“妻管严”。 “好吃吧?”我忍不住笑开,看粉嫩的小嘴动啊动的,喂猫猫吃饭啥的最萌了有木有。 “别给冥兽吃油腻的人间肉食,会害它的肠胃出问题。”旁边的白越劝来一句,成功地阻止了我再准备喂上两块牛柳的打算。 “为什么你喜欢听从这个男人的话,却把为夫善意警告当耳边风?”南城九倾满腔不爽。 他突然直起猫身将爪子搭上桌,往最近的鱼汤盆捞去。 卧槽,这心眼小到快梗塞的死鬼!我顾不上周围人的注意,连忙握住猫爪把他给拎了回来。 “拜托,爱吃什么就跟我说,千万别自己上爪,请安静地做一只正常的猫行不行?!” 幸亏对面几位喝得正如火如荼,压根儿没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倒是白越不时地瞥两眼过来,瞥得我头皮一阵阵地发紧。 坐在林导身边的筱恬是个会来事的人精,开席没多久就把林导和陈制片还有剧务先生哄得眉开颜笑。 四个人我唱你合地开怀拼酒,拼得那个风生水起和睦融融啊。 这才是能经常当上女主的社交水平,反观我这个稚嫩的学生妹只会躲在旁边吃吃吃加喂猫,简直逊得没眼看了。 比我更逊的却是白越这家伙,按理说他也该使出浑身佛挡杀佛鬼挡杀鬼的玲珑劲才对得起如日中天的名气吧?他却只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就冲这股不太正常的热络劲,如果桌上有记者在的话,说不定明天我就能荣登他的绯闻对象NO.10。 为什么只能排到NO.10呢?因为白明星出道到现在,各大娱乐媒体给他凑过的CP绝对超过十位数,真正做到男女不忌老少皆宜。再加上他的脑残女粉从他参与过的各种影视剧里凑过的配对,对象数量可能早已突破三位数。 “柳同学,说真的,缚灵猞猁留在你身边太危险,不如卖给我得了。”白越唧歪半天,终于坦露狼子野心,“二十万起价,怎么样?要往上加价随你开口。” 一只小猫能卖上五个零的天价?!若是一个星期前的我,肯定会乐得奔下楼去跑上一百圈。不过我现在的脑子还没进水得够彻底,只能遗憾地横他一眼:“白先生,我说过了煤瓜是我朋友的。卖了它,她准得撕了我。” 我拿只小碗盛了鱼米海鲜奶酪汤,一勺勺地喂猫。 南城九倾喝得还挺满意,舔舔嘴唇:“这汤不错,成亲后,娘子可以每天做一盅。” 我又有把它扔出窗子的冲动了。 旁边白越眼角弯弯,一本正经地诱惑:“偷偷卖嘛,回头你可以跟朋友说猫自己跑丢了不就行了。” 我不禁有种被狗日了的无语感:白明星,这跟当小偷有什么区别啊?作为公众人物,你这种被狗吃了的是非观真的好吗?! 跟白越再多聊几句,就会发现这家伙优雅闲淡的面目下颇有些中二病晚期的症状,除了莫名甩出些让人大跌眼镜的言论之外,在桌上冷落导演制片剧务,硬是跟我一个来凑数的小龙套聊天聊地聊天气,而最终目的居然是要买猫,还能够奇葩一点吗?! 我真想把无语的“……”贴到他充满诚恳的俊脸上。 “我说这家伙有企图吧?而且还不小。”南城九倾舔着猫唇,森然冷哼。 “鬼大爷,他就想买只猫!老是怀疑人家有企图也是一种病,知道吗?”我没好气地呛他,喂完猫就开始往自己嘴里塞塞塞。 不得不说,星皇的食堂餐水平比起我们学校的高了起码十个教学楼,让我顿时生出哪怕在这里擦地板也是份不错的工作吧? 毕业后可以考虑过来应聘一下,就不知他们那时还收不收保洁员。 “笨女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他是什么人?”南城九倾嚼巴几口鱼肉,又怪里怪气的。 “喂喂,我知道他是谁啊,但你觉得他是谁?”我连忙追问。 “他是白家的……”话没说完,这家伙再次奇怪地陷入沉默,久久不吭声。 一双贼亮的猫眼也已沉重阖起。 我莫名其妙后突然顿悟,这鬼货不是故意要玩欲言又止的把戏,而“断片”了。多半是白天附身要耗太多阴灵,时间长了就算彪悍如他也吃不消,会随时“断片”一下用以恢复精神。 “南城九倾,你还是走吧,完事了我就回家,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的。”我默然对他念叨。 怀里的猫一动也不动,鼻息轻轻。 “喂,到底卖不卖?”白越可能见我长久失神,拿手摆在我眼前晃了又晃,一幅验你眼瞎的架势。 “真的不能,白先生。煤瓜是我朋友的心肝,卖它等于卖她儿子。这事我做不出来,价再高也不行。” 我恍然醒过来,正经地拒绝了他。 白越挑眉,似乎挺遗憾:“那好吧。我提醒一句,缚灵猞猁可是高等冥兽,它需要的主人可不能是人类。而且你们这些女孩本就属阴,养在身边容易聚阴招祸。” 说得自己好像不是人类似的…… 我努努嘴没理他,好不好都不是我能作主的,就算要卖也是猫太太的事,而我只需要考虑要不要问她是否知道煤瓜不是猫这事。 这顿饭吃了二个多小时,最后以剧务先生和林导醉得叫制片人“老爸”为收场。撤席之前,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筱恬,只见她笑吟吟地和脚步踉跄的制片人继续说说笑笑,清亮的眼瞳里竟毫无一丝酒意。 这女人,恐怕比丁黛仙要厉害得多。 白越叫来几个男助理来架走酩酊大醉的导演和剧务,然后领我去剧组人事那里签合同。手续简单得令人发指,我拿着薄薄的几页纸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花头,倒是有几句模板化的条款让我莫名惦记上了。 “乙方为甲方购买赔付比10倍及以上的人身意外保险,用以保障甲方在拍摄进程中所发生的任何人身意外事故。赔付款项的受益人默认为甲方的直系亲缘,按继承法顺位。若甲方不具备任何直系亲缘关系,赔付款项将交付乙方用于处理甲方后事所需,若有结余则捐献慈善机构。” 看着怪怪的,演恐怖电影也成了一件高风险的工作吗?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剧本,按理说这合同签得有些不符合流程。 但我真的需要这个机会,哪怕剧本里让跳楼,估计我也会眼也不眨地签下名字。 完事后谢绝白越要让花苓送我回家的好意,在星皇的三幢楼里都晃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狐朵朵,群里发的消息她也没有再回,打手机老是在服务区外。我折回原来的楼层见人就问,又向和她一起来试镜的同学打听。他们都说狐朵朵没能参加试镜就说回学校了,没有人再见过她。 我终于慌了,因为发现狐朵朵奇怪地失踪了。 猫太太和诸云也已经上完课回到了家里,她们更心急如焚:“朵朵也没有回家,我们去她房间查看过,根本没有回来过人的样子。” 我头大如斗,忍不住摇晃怀里呼呼大睡的猫。 “南城九倾,我朋友狐朵朵不见了,就在这里不见的。我有点担心她被丁黛仙使坏了。” 脑内还寂静一片,猫照旧睡得一动不动。正当我要放弃时,南城九倾终于懒洋洋地发了声。 “随我来吧。” 话音刚落,眼前哗啦啦地疾速掠过大片绚烂光影。我闭眼又睁眼,然后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大块阴暗空旷的空间里,四周看不见墙壁却有着闭塞郁堵的滞闷,一幅巨大的挂毯当头悬挂下来,如一扇顶天立地的大门挡在面前,莹莹地泛着妖异怪诞的白光。 毯面上的图案竟和南城九倾早上用绿火烧出来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幅画因毯面巨大而显得无比清晰,我甚至能看到那些白屋前蹲着些狰狞古怪的人形石俑。 四周死寂如置身于一座幽深黑暗的大坟,怀里的煤瓜发出惊恐的嘶嘶低吼。它突然激烈挣扎起来,我不得不用力抱紧它,防止松手它会四处逃蹿,进而迷失在这方阴森古怪的空间里。 听这自然而然的嘶吼,南城九倾应该没有附在它身上了,我慌张起来。 他带我到这个鬼地方是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他特么不会扔下我自己跑了吧?! “南城九倾?你、你还在吗?” 久久没有回应,只有怪异的巨毯纹丝不动地挂在那里,让我有种白日作梦的荒谬感。 温度似是在持续下降,不一会儿鸡皮疙瘩爬满身。 看来傻站在这里恐怕更危险,我挪动脚步慢慢走向巨毯。 “别动!” 南城九倾的声音在前方幽幽传来,他似乎早已站在巨毯面前。 但让我严重不安的是,他的声音里竟透着……虚弱?! 第五十四章 猫爱男色 南城九倾任何时候总是一幅彪悍到没朋友的样子。虽然我还没有搞清他到底是谁,但对比这几天打过交道的鬼类,他无疑是属于站在阴界食物链顶端的高阶生物。可现在,一向清朗自信的声音里却透出让我严重不安的虚弱。 “南城九倾!”看不到也摸不着他,我忍不住向他出声的地方走去。 “别过来,柳妙,听话!”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正而八经地唤出我的名字,叫得这样熟稔,好像认识多年一般,让我的心尖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南城九倾,不想让我乱动就老实说怎么回事??” 可能和他之间有合作的约定,我现在担心的与其说是一只不知底细的鬼类,倒更像是一位互相需要的朋友。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害我之心,至少目前为止,未曾从他身上察觉对我有什么不妥的凶戾杀气。 “没事,别怕。”南城九倾柔声安慰,他可能发觉到什么使我紧张起来,就把口气里流露出来的虚弱收敛了起来,恢复那种冷清而高傲的淡然。 “是我轻敌了,不该小看那只寄噬婴。它给你朋友布了个阴局,她陷在其中回不去。如果想让你朋友正常回到尘世,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她拖回来。” 他说话时,我怀里煤瓜热情地将毛毛爪伸向南城九倾所隐的黑暗之中,一双碧芒四溢的猫瞳应该能穿透黑暗看到南城九倾的模样。 “寄噬婴?就是丁学姐的‘咬头仙’?” 我的发问只是想转移南城九倾的注意力,偷偷松开手。煤瓜立即欢快地蹦跶四肢向巨毯的左侧走去,我偷偷地挪步跟上。 “嗯。‘咬头仙’是尘世的叫法,在阴界它们被称为‘寄噬婴’。由三岁以下屈死的婴孩所化,比吸阴耄还要低级的畸形阴魂,进不了正式的冥间,通常都被拦在不生不死城那里。” 南城九倾随口解释,他似乎在巨毯上比划什么,我看到毯面开始兴起涟漪般的波动。然后随着这波动,毯面像一幅裸眼3D的时髦画布,将图案上的所有景物历历凸显在毯面上,看上非常的惊悚震撼。 煤瓜果然能看得到南城九倾,它已经扒拉住他的大腿,嗖嗖地攀爬到近一米八高的肩头。当然,在我眼里就是煤瓜古怪地攀爬着空气悬浮在半空,然后舒服地蹭着一团空气各种亲亲舔舔。 耳边传来南城九倾的轻笑:“你倒是聪明。” 但未等我谦虚几句,就听到“卟嗵”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跌在地板上,一股浓重的血腥。 煤瓜尖嘶一声摔倒地上,立即蜷身弹跳开,冲着鲜血呜呜直吼。 “南城九倾?!”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告诫,将血玉拽出来直接往嘴里塞。 “柳妙,别再这样干!耗阳过多你会无法抽身!”南城九倾极其沮丧地轻呼一声后又悄然无息。 眼前一阵耀目的红光掠过,我忍不住闭眼后迅速睁开,四下扫视终于瞥见倒在巨毯下面,佝偻起身体满脸痛憷的黑袍南城九倾。 疼得脸都扭了,但还是很帅。 “总是不听话的,我就不该把魂奎给你!”他咳着血苦笑,挣扎起半侧身体,然后一指我身后,“快走,别在这里待着!冥井会吞你进去。” 冥井是什么鬼,我顾不得理会,径直跑过去把南城九倾软在地上的身体抱起来,想帮他捂血却发现不知道这些血从哪里泅出来的。 “不过吃你几口豆腐,怎么老算计着要折腾我啊……”南城九倾无奈地攥住我的胸襟,没心没肺地嘀咕,一边抬手抹着我的泪。 “别哭了,真难看。我没事,只是破坏冥井的结界时被反弹了一下。” 我吸着鼻涕,急得恨不得抽他:“怎么才能帮你止住这该死的血!” “怕什么,我本就死了,还能怎么死?”南城九倾就是南城九倾,临到这会儿了,还不忘趁机将脑袋往我的肩窝里埋去,蹭了又蹭。 真让我恨得手痒痒的,忍了好一会儿才没真的抽过去。 “叫你别过来,这下你要倒大霉了。”他喃喃地嘀咕一句。 “什么……”没等问完,我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大霉。 巨毯已不再是巨毯,不知何时幻化出一大个长有两米左右的入口,本是浓墨淡彩的风景画竟成了活生生的天地万象。而我和南城九倾正一躺一跪在某处巷口,不远处还有一盏幽亮着的惨白灯笼,当空挂在一座残破的路碑上。 我连忙回头看向四周,果不其然,刚才那方黑乎乎的神秘空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沉的陌生路景。 “喵!”煤瓜悠然地与我们擦身而过,撒着四条长长的细腿,直奔入巷口深处。 我吓坏了,连忙大叫:“煤瓜,快回来,别乱跑!” 一边低头摇了摇南城九倾,“是哪个鬼的魇域?能破得了吗?” 我抱紧怀里冷得像块寒冰的身体。放眼四顾,已经看不到煤瓜的身影。 “不是魇域,是冥井的入口。” “冥井不就是猫太太的挂毯吗?就是你早上烧掉的那张?”我听得一头雾水,眼睛还在努力搜找煤瓜的身影。 希望它不要跑远,找不回来的话,猫太太能给我哭上一个学期。 “不是,算了,等会儿再给你解释。如果还想把你朋友弄回尘间的话,先扶我起来。”南城九倾捏了捏我皱成苦瓜般的脸,叹息,“你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三魂七魄要全跑光,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回。” 我听这话更急傻了眼,手上加把劲想拖他起来,终于发现血淌出之处在他的天灵盖正中,竟还在咕咕地飙血。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扯起身上的衣衫想堵住伤损之处。 “没事的,瞧把你急的,”南城九倾冷眼瞧我一惊一乍,淡淡而笑,站起身来伸手抱住我的肩蹭了蹭,“夫君我都死了将近百年,流点血算个啥。” 我没好气地抽巴掌糊他的脸:“有调戏人的时间还不赶快把血给止住了,就算知道你死不了,这种流血法也能吓死人的好吧?!” “见你这么担心,我决定让它再流一会儿。”他嘟起嘴哼唧,“这样你才有媳妇儿的样子嘛。” 错了,鬼才是你的媳妇儿! 我气得头疼,不想再理他,挣开怀抱往前奔走好几步,又赶快停了脚步。 这个地方如此的怪异和鬼魅。天上无云无星就挂着一轮硕大如盘的血红圆月,但这轮月并不会发出光芒,所以它底下的天地万物还是处于浓重幽深的黑暗中,只有一盏盏惨白的纸糊灯笼在一片苍茫中荧荧地亮着,照出一些零碎扭曲的景像。 脚下的碎石路蜿蜒延伸向一撮撮杂草般丛生的低矮瓦房之间,这些白墙黑瓦红漆门的屋舍奇怪地如出一辙,而且每扇门前都挂有两盏一模一样的纸糊灯笼,区别只在于有些灯笼看上去完好如新,有些已经残破露底。 这地方好像也没有风,空气是凝滞的,吸一口像吞进了沉重的泥水,冷冰冰地浸压住五脏六腑。 更糟糕的是没有任何吵杂的声音,死寂如置身无边无际的废城,可就算是废城也应该有些风声或虫鸣之类。 而这里,却真的像一幅静态的画,还是画坏了的那种。 我环顾四周就怂了,没骨气地奔回南城九倾的身边,紧抱住他的手臂。 “找到朵朵后我们还赶快回去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南城九倾轻叹一口气,然后揽我入怀。 “现在回不去,得想办法。冥井是单向通道,我刚才想逆转它的走向,但附咒差点将我的魂体打散。” “冥井都是挂毯样子的吗?”想到家里的猫太太,我有点急了,“但家里的那幅真的是猫奶奶的遗像,猫太太自己绣的,挂在家里两年都没出什么问题。” “你确定它真的是你们挂了两年的那幅?” 南城九倾揽着我慢慢向路深处走去。经过那座残碑,碑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纹,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的。 我张了张嘴,无法说出确定的话。挂毯回来得蹊跷这是事实,本来它应该被我们遗忘在猫太太家的阁楼上。 沉默了好半晌。 “南城九倾,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沮丧地嗫嚅,“我柳妙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出现过比被一个知名导演看中更怪异的事情了,为什么现在天天遇到鬼啊怪啊的?我不想过这样可怕的生活!” 南城九倾顿住脚步,星眸在黑暗里微闪,他侧过头来亲我的脸颊:“别怕,柳妙,你会过上正常的生活,然后将这一切都忘却。本座会力保你的安全,这是我仅能为你做到的。” 包括你吗?当然,我只是心里想想,什么也没问。 当他不再向我自称“为夫”时,就有一种淡漠的疏离感。可能是因为太帅,也可能是因为气质太出众。 总之,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男人的话,真的不是一个矮矬穷的女吊能高攀得起的类型啊。 我不想说话了,默默地被他揽着走。 每走一段路,南城九倾必停下眺望一番,似是在不断地定位方向,虽然在我看来这鬼地方的风景如出一辙,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无所谓方向。 或许也正是如此,他走得有些小心翼翼,还用袖翼将我上半侧身子掩住,似乎在帮我防着什么东西的侵袭或者遮盖掉我身上的气味等。 等头顶的圆月从血红一点点转向橙黄,大绝是用了一个多小时。 南城九倾终于懈下紧张的神色,似乎是找对了走向,他开始加快脚步。我几乎是用小跑步才能跟上一双至少六头身的大长腿。 死寂之中除了我吁吁而喘的呼息声,突然乍响起—— “喵!” 怒瞠着一双圆瞳,煤瓜突兀地出现在路侧的平屋顶上,它尖锐地嘶叫后猛的凌跃而下,伸爪子抠住南城九倾的肩头,稳稳地趴在了上面……再然后,探过它毛团团的脑袋一个劲地往南城九倾的侧脸上摩来蹭去,各种不忍直视的揩油。 对这只如此热爱男色的小雄猫,我表示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第五十五章 不生不死 南城九倾显然对小畜生的亲昵相当受用,微微而笑后撅起薄润的唇往它的脑袋上小啵一下。 “乖,这不是人间。别乱跑,很危险的。”他掐起声来软绵绵地告诫它,比起对我常有的流氓又嫌弃的口吻简直天壤之别。 “喵!”煤瓜乖巧地用尾巴勾住他的脖颈,颤着小嗓子娘兮兮地媚叫。 听得我好想举把FFF团的火向这对喂狗粮的烧烧烧! 猫太太一定想不到她威武霸气的雄猫崽其实是只倒贴小贱受,早上人家随口说一句“要不我附身在这只冥兽身上吧,方便保护你”,它立马躺倒在地翻出肚皮,只差开口来一句“被帅鬼附身什么的人家最喜欢喽”。 我脑补得心情好复杂。 “南城九倾,你确定那什么婴把朵朵弄到这里来了?” 这里毫无人类的气息,死寂得就像置身在一幅静态的超现实图画之中。 “我感觉不到她在尘间的气息,但生死薄上不见她的死亡记录,所以除了这不生不死城,我想不出像寄噬婴会把一个大活人藏到哪里去。” 顺着碎石路,一人一鬼一猫继续向死气深重的城镇深处走去。 可不管走多久,远方飘渺如墨水染成的亭台楼榭总在视线之内,也好像总在可触及的范围之外。 四周还是大片诡异如坟的白墙黑瓦加纸灯笼红漆门,俨然如一具具造型齐划的灵柩静置在那里。 大片屋檐挂的白灯笼犹如不肯闭合的鬼眼,幽然地死盯着怆惶的我。 脚走得有些酸麻,我忍不住扯住身边飘逸着的袍摆。冰冷如水的布料从指尖滑溜而去,就像其主人一样虚幻。 这料子看上去贼贵,扯下一块缝条手帕什么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嗯……作为一位苦逼的女吊丝,对于能产钱的机会总是比别人琢磨得勤快一点。 我不合时宜地拨了一下脑洞里的算盘,手指忍不住又捏住飘来飘去的袍摆。 “嘘!” 嘶—— 忽来一声吓得我小手一抖,硬是没来得及扯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南城九倾冷眼瞥见暴尸在我手里的衣袍角,突然支起手指抵住我的唇,坚硬阴凉的指腹竟能带来一丝温柔的抚慰。 为了逃避尴尬,我借势圈腰钻进他宽大的袖翼之下,恨不得连眼睛都不要露出来。 唉,并非是本姑娘没节操地故意投怀送抱,只是越接近路两旁白火摇曳的平屋就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总觉这些看似宁静安和的黑暗里藏着让人极度恐惧的东西。 其实变化最多的只是屋前蹲的几尊造型古怪的石……哦不对,它们并非是石头雕成的,而是细腻古朴的陶质。 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些陶俑做得维妙维肖,染色却艳俗得惨不忍睹,让人不由要怀疑制作者是不是有严重的色盲加审美扭曲。 紫的唇,红的眼,蓝的发,绿的皮相又加绛红如血的衣装。要么是灰的唇,紫的眼,绿的发,红的皮相又加惨白如纸的衣装。 譬如此类,每尊都独有近乎于变态到令人发指的配色。这些大红大绿或黄黄紫紫的俑在惨白的烛火下,显出一种诡谲又阴森的氛围。 进城越深,蹲在屋前的陶俑越多。从一扇门前仅一尊到五六尊,而且无一重复姿态万千。看得我毛骨悚然却无法将害怕描摩出个所以然。 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碰到过一只活物,绝对的无声无息就是绝对的阴诡恐怖。 再次走过一座颓破的石碑,它孤单地杵在路边,还挂着一盏白灯笼。 碑面上刻几行难以辨认的鬼画符。 “不生不死城,不回不归路。”南城九倾突然止步在碑前,轻轻念叨。 他看看碑又回望我们来时的路,目光又从附近几尊陶俑身上凛冽扫过,神色愈加肃穆。 “什么意思?”我盯着几行鬼画符看了好几秒,终究无法看出他刚才念的字样。 那些似字非字的纹路更像是一种繁复的图腾。 “这地方是阴界的最外层,被称作不生不死城,也是与尘世咫尺相隔的一层,从冥井进入阴界的必经之地。”南城九倾拢了拢袖管,将我露在外面的颈脖也包裹了起来。 然后他捂紧煤瓜的小嘴,将它从肩头抓下往我怀里塞。 “抱住了,千万不能再让它乱跑。这里已是不生不死城的重地,可能会遇到些避免不了的麻烦。” “那我们怎么找朵朵?你说她会不会已经被制成这样的陶俑?” 这鬼地方充满了压抑的死气,好像根本就不会有活物的存在,让人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我恨不能遁地钻洞漏到地球对面,虽然吃不准它到底在不在地球的位面上。 “有这个可能性。没有按正常命数死亡的人类阴魂无法被生死薄收录,近而不能直接转入轮回台,所以被阴界统一拦在这里,变成做人不成做鬼也不行的不生不死魂。如果你的朋友确实被寄噬婴抓住,一般都会扔进这里。”南城九倾回得很淡然。 我急了,忍不住又扯他的袍摆:“你是说朵朵已经被那个寄噬婴给搞死了?” 南城九倾俯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以示安慰:“别急,还在这里就不能算死得彻底。” “我们还是快走,希望能在未时离开这里,否则……麻烦就大了。” 他抬头看月,神色霍然转冷。 头顶的圆月刚从香甜的橙黄开始转向阴诡的微紫,两色相冲又妖魅相融,显出无法形容的古怪之相。 “别废话了,闭上眼抱住我!” 我一头雾水地被他又用袖子裹了起来,手掌托胳膊地还示意我要好好抱住他的猫姘头。 就这样一人一猫被一鬼挟裹着,几乎以脚不沾地式沿着碎石路开始飞掠。 这不是夸张的形容,就是悬浮在路面上的一掠而过。 作为一个读书少经常被骗的傻妞,我又一次被违反牛顿理论的灵异学给震憾到了——原来鬼还能附带无翼飞翔的牛叉金手指?! 看着脚下糊成灰条儿往后疾速倒退的石路,我终于憋不住了。 “以后上学要迟到的时候,能不能叫你出来帮一把?” “只要你在阴曹地府上学,我不介意天天送你来回。”南城九倾眼盯前方,回得很诚挚,然后扯起那片被撕破的袍摆粗鲁地塞进了我的嘴巴…… 嘤嘤嘤,果然是无法和睦相处的非我族类! 但下一秒,我不得不给他英明的举动点一百个赞,否则以本姑娘脆弱的承受能力,现在肯定尖叫得猫飞鬼跳的。 当圆月正式转为神秘妖异的暗紫,如吹响苏醒的号角,陶俑们的双目纷纷幽闪如萤。它们像被通上电流的玩偶,在一片“卡嘞卡嘞”机械声中僵硬地扭起自己的四肢,在原地蠕动了起来! 如果在玩具店的玻璃橱窗里看见一群瓷娃娃萌萌哒地扭胳膊扭腿,能让我乐呵上半天,但眼前此景实绝逼是瘆人得少儿不宜! 我拼命咬紧嘴里的布料,才能克制住冲在喉口的“妈呀呀呀——” 怀里的煤瓜也发出嘶嘶低吼,四只小肉垫唰地伸出爪子紧抠住我的胳膊,紧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使劲朝南城九倾眨巴眼睛:这特么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啊,你老就不给科普一下咩?! 南城九倾这缺心眼的男鬼却只是爱抚了一把他的猫姘头,对我敷衍地命令:“抱紧了,闭上眼别乱看!” 你说不看就不看,多没面子! 赌上一口气,我硬起头皮鼓足勇气,继续瞪大眼睛“欣赏”这一出诡异的恐怖秀。 那些本只有半米多高的陶俑扭腰的扭腰甩腿的甩腿,像是大梦初醒。它们拉长身躯伸展四脚,在一片销魂噬骨的“咔嘞”声中暴涨了一米多,怒拔成正常人类的身高,然后僵板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摆动手臂扭转颈脖,以正常人类无法扭转出的角度,紧紧地跟随在我们后面。 它们拔下自家门前的白灯笼,顺着唯一的石路往前走动,缓慢但整齐得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 天地间蓦然响起恢宏苍茫的念诵声,弥天席地轰响在耳畔,让心莫名地沉静和荒凉起来,像被抽离了所有生的希望,只想寻求死后的安宁。 “魂兮魄兮,不过奈何兮,归复来?” “天兮地兮,不度轮回兮,去复返?” “阳兮阴兮,不负生死兮……” 接下来的几句无法听到,因为南城九倾突然支起一只手指抵住我的太阳穴。 “封闻!”一声叱喝后,天地死寂如初,连煤瓜喉头发出的咕噜声也消失无踪。 两只耳朵听不到任何声息,像是突然全聋。 我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抬手掏耳朵,南城九倾清朗的声音淡然地响起在脑内。 “别怕,我只能封了你的听觉。这渡魂经你一个大活人听不得太久。” 我刚安下心来,一搂怀里的猫又急了:“煤瓜呢,它听了怎么办?” “无妨,冥兽天生欠缺三魂,而且动物走的是畜生道,渡魂经对它们起不了作用。”南城九倾温柔地点了点煤瓜的额头。 煤瓜平静了,只是警惕地怒瞪跟在身后的陶俑。 “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我没有张嘴,只是在心里把话给想了一遍。 这种情况下,按南城九倾向来的德性应该也能收到我的“心声”。 “阴界的黑户,‘不生不死魂’。” 果然,他赞许似地将我搂得更紧,还将我嘴里的袍摆给扯掉,然后手向前一指。 “看那里,是不是你的朋友?” 第五十六章 颜值担当 我顺着他的指向凝眸望去,要在满地像毛虫一样涌动的陶佣里认出个大活人并不容易,而且狐朵朵可能为了试镜时更吸睛一些,特地穿了件撞色印花连衣裙,跟这些奇形怪状的鬼东西莫名地般配。 更可怕的是,她头颈上骑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娃娃,就啃咬丁黛仙脑袋的寄噬婴一模一样!这鬼娃娃用肥嫩的腿紧夹住她的后颈,左手提着一柄白纸灯笼,右手不停地拍打她的头顶,似乎正在催促自己屁股底下的“马”必须跟上周围的陶俑。 狐朵朵向来灵动爱笑的脸上一片僵滞的麻木,整个人像具失去灵魂的尸体被制成了一个古怪的提线傀儡。 在我想大声叫出“朵朵”两字之前,南城九倾又眼疾手快地紧捂住了我的嘴。 “无论如何,你不能开口。”他一字一顿地警告,“这里虽然还未到冥界,但也不是人间。活人的存在会让这些阴物发疯的。” “它们不是鬼?”我有点闹糊涂了。 南城九倾的手指修长削瘦骨节虬结,手掌阴冷坚硬没有丝毫体温,提醒我抱着自己的也并非是人类。不过相较这满地恐怖妖异的怪物,他肯定是鬼种群的颜值担当,让我跟他混熟了,时不时就忘了害怕,甚至有时会忘了质疑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正确来说是非人非鬼,它们是冥界底层最阴戾的怪物。由一些因三魂七魄残缺或死得不符天命而入不了轮回的死灵组成,自冥界变革以来它们一直被封锁在这里。每天的末央时到来之前,它们会化成俑状……嗯,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南城九倾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了这一大堆。 “你是说朵朵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我差点又叫出声。 “应该还没有,”南城九倾稍作沉吟,给了一个肯定回答,“否则她头上不会坐着寄噬婴,寄噬婴并不喜欢死人。” 有这话,我的心放下大半:“现在要怎么办?不能直接抢了朵朵逃回人世间吗?” “得等时机。放心,寄噬婴如果真要杀她,绝对不会坐在她头颈上。”南城九倾淡定回答,见我紧张地直盯着那些俑,又安慰,“别怕,它们不是跟着我们,而只是和我们要去的地方相同罢了。”南城九倾抬手向前指去。 我顺之望过去,原来路尽头已在不远处,这里白屋稀落天地悠远,只有大片艳红耀目的无叶长颈花铺天盖地。花海深处流淌一条暗黑如墨池的河,河上架座青苔遍身的巨大石桥,两侧桥栏上各挂一排白灯笼。 这幅景致有种说不出的绚丽美艳,却又让人心生敬畏。 我忍不住紧搂住南城九倾的腰,转头四顾再找狐朵朵,发现她已经被骑着走在这些不生不死魂的队伍前面。坐在她头颈上的小鬼满脸得瑟,让我想起一首古老的童谣: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诡异的喜感。 我抹了一把冷汗,又问:“他们要去哪里?” “奈何桥,”南城九倾神色略紧张地看向石桥两侧,似在寻找什么,“长日将尽,我得在她被寄噬婴带到奈何桥之前将她拦下来。”。 他抱着我悬停在距花海和石桥还有数百米之处,那些赶来的不生不死魂擦身而过,它们用自己妖诡的双眼不停地打量我们,却没有一个因此停顿过脚步。 我的心脏砰砰急跳,似是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明的危险。 “然后呢,我们怎么回去?” “带你们过了奈何桥,我自有办法。”他回得很笃定。 “不要过桥,南城九倾,我和朵朵都还活着啊,你不能让两个大活人过奈何桥!” 听这话,我就急了。再没有常识我也知道过了奈何桥就不会是活人了,至少电影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 望着那座隐隐流浮如云烟的石桥,后知后觉的戒心油然而生,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太过于相信南城九倾。明明一人一鬼相识不过几天,而现在我竟被他挟裹着,来到了传说中的奈何桥边。 过了桥,到底会变成什么?天哪,柳妙你简直跟被人贩子用一句“工作好待遇高”就卖到山沟沟里的无脑傻妞儿一个作死的德性! “放我下来!”我扳开南城九倾搂在腰际的手,慌张地命令他,“我自己去救朵朵!” 南城九倾显然感觉到我疯涨在心头对他的不信任。他拧紧眉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但还是坚持用宽大的衣袖包着我。 “别胡闹,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万一出什么错,我怕自己会保不住你,更别说你的朋友。” 我不想理他,怕自己多听了这腔好听如蛊惑的男神音,又没了主意任他拿捏。 “你放开我,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南城九倾冷睨我一眼,稍作迟疑就将衣袖撤开。 “你说过不能让寄噬婴带朵朵过桥,却又要带我们过桥。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死也不去。” 我在心里对他哼哼,把煤瓜往路边花丛里一扔就地一坐,哎哟喂诶地揉捏起自己的脚。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南城九倾瞧着我这样那样,斯斯然勾起一抹恶劣的微笑。 刚想翻个白眼给他,却发现那些正默默路过的非生非死俑,突然顿住前行的脚步,并齐唰唰地朝着我扭过头来。 我浑身的毛发也随之齐唰唰地集体起立,如果与煤瓜是同宗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蓬得比它还像个球。 围观过来的诡瞳正持续增加,被数百双的鬼眼所逼视的强大压力,硬是让我把“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的亲切招呼给咽回了肚内。 何况它们看起来并不想要什么亲切招呼。 我果断地转头冲南城九倾求问:“它们为啥只盯着我看?” “因为你比较好看。”南城九倾无视自己祸水一般的皮相,硬是睁眼说瞎话。 “可我觉得按它们这样离奇的审美,不会懂着真正的欣赏美人。”我实事求是地发表看法。 “非也,我觉得它们大概喜欢上你了,应该会……”南城九倾将蹭到脚边的猫姘头捞回怀里,不厚道地掐掉半句话。 “会什么?”我扛不住小小地尖叫了一下,居然真的叫出了声。 正确地讲是我听见自己叫出了声。原来只要远离南城九倾,闻声皆可恢复。 看来这家伙身罩结界啊,我开始觉得离开他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个错误可能会导致比拐到山沟沟里更糟糕的下场。 天地间并没有其他声音,甚至连先前渡魂经的吟唱也消失不见,只有心跳和喘息不和谐地响彻在耳际。 四根冰冷滑腻的手指搭上了肩头。 我猛然回头,鼻尖顶鼻尖地撞上一张紫唇黄眼红脸颊且笑容如画的怪脸。 啊啊啊啊——这下终于能张大嘴巴发泄发泄了,否则五脏六腑都要被活生生地吓爆了好么。 这些鬼东西竟然还能说话,只不过讲起话来简直像个卡了频的播放器:“活人,活人,大活人。” 声音难听之极,跟指甲抓黑板有得一拼。 我忍不住伸手推了这鬼东西一把,再回过头就发现可能要作孽了。身周围满这些密密麻麻的鬼东西,它们眨巴着眼慢吞吞地从围观转化成围猎状态。 显然,本姑娘就是那只傻不拉叽的猎物。 奇怪的是南城九倾一米八多鬼高马大地杵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只卖萌卖得惨不忍睹的小黑猫,这样存在感极强的组合竟没有引起任何一只鬼眼的注意,简直不科学! “活的,活的,活的。”这些破嗓子还在反复地喃呢。它们越逼越近,几只惨白如纸的枯手已经扒拉上我的衣服。 而被骑在狐朵朵头颈上的寄噬婴也回过头来,肥嫩嫩的小嘴一歪,挤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而狐朵朵也转过头跟着它看向我,满目茫然的空洞。 我心头咯楞一下就明白了:原先有南城九倾护着,这些不生不死魂根本就没发现我的存在,就像没发现被寄噬婴骑着的狐朵朵一样! 我一骨碌地爬起身来朝南城九倾飞身扑去,却发现已来不及。这些枯手掐肩掐腿又掐腰地将我摁在原地,天旋地转身体一轻,整个人竟被扛了起来。 我迎风凌乱,冲着南城九倾大叫:“快来救我啊,你特么愣在那里干嘛!” “急什么,未央时它们不吃人,顶多抓你去,”南城九倾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抚抚猫头嫣然一笑,“当压寨夫人!” 扛着我的这些非死非生魂们简直像平地捡了个大元宝似的,脸上两坨猴屁屁红娇艳欲滴。它们屁颠屁颠地抓紧我的身体,跟击鼓传花似的一路往奈何桥传去。 我被颠得快吐了,连忙冲着南城九倾拼命地挥手。鬼大爷我错了好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一弱智女……呃,弱女纸计较啊,咱还有着躺过一个被窝的超友谊关系,您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啊啊! 可南城九倾潇洒地甩甩衣袖,抱着煤瓜朝花海深处的河流走去。 “啊啊,南城……大爷,九倾少爷,您别走啊!我不要当鬼的压寨夫人啊啊!”我哇啦哇啦地狂叫着,但嘴巴马上被几根鬼指头给捏住了。 “不要吵,婆婆会不高兴。”不生不死魂们咯唧咯唧地嘀咕。 嗯,孟婆?我从大脑贫瘠的知识库里掏出这么个名词,影视里看过的一个个狰狞恐怖的鬼老太形象顿时从脑洞里跃然浮出。 鬼东西们跟蚂蚁搬虫子似地传得无比利索和快速,它们正急不可耐地要将我送到奈何桥上去。 等当头传来一声嘶哑的问话时,我晕头转向地发现自己已被搁在桥面最高处,孤零零地躺着,仰面正对一轮硕大的紫月,它已开始转向白色。 不生不死魂们疾疾后退了回去,以极其虔诚的姿态跪倒在桥阶之下,五花八门一大片,当中夹杂着白花花的一片灯笼烛火。 好冷!我忍不住蜷起身体。这桥看似是石制,却像由雪山寒冰彻成,一股股透心穿骨的森寒渗进皮肤。 一双穿着红绸绣花鞋和雪白罗袜的大脚,出现在头顶后。 我努力昂起颈,终于看到这双脚的本尊。 一个粗壮高大的……呃,鬼。 嗯,严格来说是只时髦的伪娘鬼。 第五十七章 嫁我可好 作为一个长期混迹漫展混零嘴钱的业余coser,本姑娘还是认识不少美如天仙的伪娘同行,所以并不存在歧视的看法,但前提的—— 大爷,要伪娘请深伪!你特么把自己威武雄壮的一幅皮相搞得这么奇形怪状,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好吧,如果不是挺着凸如栗子的喉结和嘴周一圈存在感极强的黑胡渣,我还能勉强把他当个威武霸气的御姐型美人。 但现实是残酷的,真相是变态的,而美人是残酷又变态的。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离被他亮瞎不远了。 可能见我专注地盯着他一身绣着大朵万寿菊的百褶裙看,伪娘鬼疑似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玉锦小花袄的下摆,斯斯文文地开腔。 “姑娘虽命魂还在,但三魂缺一,命格纯阴,能来奈何桥实属是与本君的缘分不浅。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声音好有魔性,让我忍不住打了寒噤,喃喃地仿着他的古腔古调:“不敢,小女子姓柳,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伪娘鬼似乎对我这么配合画风的回答很是满意,弯下腰来要扶我起身。那手一伸,让我大开眼界地见识了一把啥叫“柔荑”,这特么是个糙爷们的手么?!柔若无骨珠圆玉润地让我一个妙龄少女都要嫉妒红了眼。 以前只觉得南城九倾很精分,我可没想到所有的鬼都能精分得这么360度无死角。 “在下阴司官孟婆君,掌管阴阳两界进出口通道之奈何桥关,敢问姑娘对在下的模样儿可否满意?” “女”汉纸把嗓子捏成一言难尽腔,问得倒是客客气气,就是这问题听着比较怪异。 孟婆君?我狠狠地抽了一下嘴角,孟婆是人妖这个天大的八卦完全够格上网发一帖,题目我都想好了:八一八奈何桥边那身穿红丝裙的威武汉纸,一个闪瞎你们狗眼的孟婆君的日常。 但回头瞧一眼瑟瑟发抖地跪在桥下的那帮鬼东西,特别是扒着朵朵的头颈一脸懵逼状的寄噬婴,理智大神及时“叮——”地上线了。 南城九倾说过这些不生不死魂是阴阳两界最暴戾的一群怪物,那么能让怪物害怕的,自然是更厉害的怪物。用眼睛余光转一圈,南倾九倾竟没了鬼影……靠,那个不靠谱的王八鬼蛋! 形势逼人,专业演技才是保命大药。我赶紧摆出最诚恳软萌的神情,眯着眼使劲朝这位华丽的孟婆君抛媚眼。 “孟婆大神好,姑娘我和一个朋友不慎被无良鬼怪掳入此地,这会儿很想返回人间,万望大神能指点一条归路。” 孟婆君从对襟里抽出条丝帕,捂住乐弯了的嘴角。 “哪里哪里,姑娘想是会错意了。” 我见他“咯咯咯”地笑得像只产好蛋的小母鸡,心头油然而生一丝不太妙的预感。突然有些明白那些鬼东西为什么会把我当个祭品一样摆到这桥中间,很有可能与这孟婆君的某些爱好有关系。 “那么……” “姑娘,千里相会天降奇缘,你嫁我可好?”他猛不丁地娇羞发问。 我,囧囧有神地石化了…… 如果不是一双“柔荑”及时地扶住我,估计本姑娘将因过于震惊而晕倒在地把自己给磕成八大块。 “姑娘我跟大人您相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人好生羞涩……” 瞄了眼五体投地得跟一只只萝卜丝煎饼似的不生不死魂们,我觉得很有必要拒绝得更宛转些。 “能否容我考虑后再作答复?小女子这会儿饿得慌,只想带上朋友返回人间吃个饭啥的,大神能否行个方便?” 孟婆君的脸色或是变了变,但要透过他脸上一层厚粉去惴测君意着实有点难。 我有些忐忑,寄噬婴骑着狐朵朵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但看它一幅正在揣摩什么的神情,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挟住狐朵朵一走了之。 相信这鬼地方一旦丢个大活人,绝对不会有警察愿意来找的,我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大人能否告之,姑娘我为何能得您如此错爱?”我赶紧换个话题,伸出指头作势狠捅了一下孟婆君壮硕的胸膛,企图让他往后退一步,好让我有夺路而逃的空间。 可惜这“娇柔”的大爷可如同尊铁塔般的纹丝不动,倒是被戳瘪的一只假波凹陷了好半会儿还没弹回来。 战斗力天壤之别,危急感爆表! 我拼命用眼角朝四处瞄,南城九倾那天杀的还是连根鬼毛都没了影。 “怎会错爱?今夜良辰美景真正好,姑娘可否知晓,你可是他们给本君找来的新娘子。” 孟婆君把脸笑得如同一朵面粉捏成的白菊花,他居然把强盗话回得这么理直气壮。 “本君就职之前就听预言在先,奈何桥上圆月女,孟婆帐下花如玉。这月百年一圆,姑娘你正好躺在这奈何桥上,可不就是本君的‘帐下玉’?” 这鬼货原来还是打油诗兼传说故事爱好者,可被强迫中奖的酸爽感,着实让本姑娘很想泪流满面。 他立即强硬地握住我还没来及收回的指头,一边用小手帕按颊按额按鼻梁,把卟卟直掉的粉再抹个匀称。 我这厢可是鸡皮疙瘩开大会,心急火燎地涌起一股好想把这娘汉纸踹下桥的强烈冲动。可能他见我以一副噩梦未醒的惊悚眼神瞧着自己,连忙捏捏我的手,以示“爱妃跟我来”。 但是臣妾做不到啊,特么奈何桥另一边是人去的地方咩?!我急得快脑浆迸出七窍了。 南城九倾肯定早就知道孟婆君这幅鬼德性,他故意把不明真相的我留在这鬼门关,居心叵测啊! 不过本姑娘好歹也位读过书的现代女标杆,自立更生救自己是必须的,那就先从打击威武汉子的少女心开始。 “孟婆大神啊,传说故事不能听啊,万一姑娘我是个气没断干净且至少有百来岁的老婆婆呢,您还要不要把我娶成‘帐下玉’?” “那种不美好的事怎么会发生,”孟婆君笑眯眯,用一种“你真以为我是白痴”的眼神剜过来,“如是那样,本君会在你上这桥之前,就帮你把气断干净滴。” 谁的少女心霎间化为齏粉?孟婆君你好,孟婆君再见! 我毫不犹豫甩开手,嘤嘤嘤地扭身就往桥下跑:“大人您啊不懂爱,姑娘我就此与君别过吧!” “不嘛,本君百年等一回,姑娘怎么舍得就此抛下你夫君?!” 孟婆君翘起兰花指捏起裙摆踩着小碎步,嘤嘤嘤地追上来。 一前一后,我们如恋爱中的情人一样快乐地奔跑在夕阳下……才怪! 我连爬带滚地正要踏下最后一步桥阶,本是跪得像叠大饼似的不生不死魂们唰地齐齐立起了身,然后再次让我体验一下被成千上百双鬼眼瞠视的强大威压。 “送夫人上花轿,让本君高兴了,今年就多放几个过桥去,让你们马上能投个好胎。” 随着孟婆君霸气一吆喝,它们唰地站起身来,再次从围观状向围猎状切换,将我团团困在一小圈内。 眼见依旧骑着傻呆呆的狐朵朵一脸囧状的寄噬婴,我突然明白了:寄噬婴应是本想乘着今晚的好时机把狐朵朵弄到这里献给孟婆君。 所以现在有麻烦的不是狐朵朵了,而我这个没事把自己暴露出来抢了人头的傻叉。 “大花轿摇啊摇,小娇娘乐啊乐,嫁得奈何桥上好郎君,三魂七魄回阴曹啊回阴曹。” 随着古怪的歌谣唱起来,这些鬼东西又切换成媒婆状态,个个喜气洋洋笑成花。 一顶飘着红丝幔的大花轿被无数双鬼手传过来,轿帘子一掀,黑洞洞地搁在我跟前。 “恭请夫人上轿!”震耳欲袭的叫声齐齐响起。 老天啊,我快懵成一坨烂糊泥,脑子转啊转不出个脱身计。 前有狼后有虎,形势极其严峻! 孟婆君等得不耐烦了,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我的腰,跟扔只猫一样地把我直接扔进轿子内。 倒栽葱在一堆冰冰凉的软布垫内,我差点直接闷晕过去。等挣扎起来坐好,轿内突然大亮,而眼前还是一片雾刹刹的黑,原来自己竟已被套上一整套繁琐的古式婚服,脸上还蒙了一大块熏香恶俗的大锦帕。 妈丫,这到底演的是哪出逼良为娼的破戏码啊?! 我连忙扯掉盖头去揭轿帘子,却发现轿子在晃悠悠地飞。 正确的描述,是以销魂的浮飘姿态漫游过奈何桥去。轿前轿后各有四个小鬼兴高采烈地抬着轿,大跨步地踏空而行。 而一身新郎官打扮的孟婆君正骑着一高头红花大纸马,摇头晃脑地在前面开路。 眼看就要过了奈何桥,我憋足一口气狂喊起来。 “南城九倾,你这杀千刀的再不出来救本姑娘,你做鬼做到死也甭想再摸到我!” 早说了,节操啥的比起重要的小命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呵呵。 果然,南城九倾抱着煤瓜斯斯然地出现在桥尾处,打个哈欠懒洋洋地嘀咕:“擦,这种威胁真违规!” 孟婆君自看到南城九倾从桥头出现后,莫名地有些石化,他呆愣地将轿子挥停在距南城九倾五步之遥。 两鬼大眼瞪小眼,足足半分钟。 抬轿的鬼东西们跟我一起在这一俊一丑的两男鬼身上巡梭好几十回后。 孟婆君终于开了口,这回听上去倒没那么一言难尽了,浑厚粗粝就如他唇边一圈胡渣般的霸气十足。 “阴品宝司南城冥主,大驾光临本域,意欲何为啊?”问得很恭敬,语气可是很戒备。 南城九倾笑了笑,拱手一掬:“路过贵地,闻见阴司官孟婆大人喜得娇妻,特此道贺略表敬意!” 啥?!我拎起裙子猛地跳脚,却一头撞上轿顶痛得差点昏过去。 “哈哈哈,本君刚将美人请上轿,大人就迎候在桥这头,真是千年难遇巧上加喜,”孟婆君抚掌大笑,乐得意味深长,“那么本君就承下这份道贺之谊,恭请大人随本官回府喝杯喜酒,意下如何?” “自然乐意,非常乐意。”南城九倾抚着猫屁屁挥袖一甩,笑容谦恭。 我抱着肿个大包的脑门,突然不敢再乱喊,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卖啦?! 好你个南城人贩子! 第五十八章 精分孟婆 两鬼边行边交头接耳个不停,其乐融融只差勾肩搭背。 我深切怀疑贩卖人间少女到阴界当压寨夫人的缺德事,南城九倾这人皮鬼心的家伙不止头一回干,说不定他家衣柜里正挂着一打冥喜嫁衣正等着无辜女孩套上去。 一想到这事就恨得我牙根痒,好想扎个小草人朝他的那啥上戳个稀巴烂,就不知道扎小人诅咒法对鬼类到底有没有用。 我将头伸出轿窗往后看,寄噬婴还拽着狐朵朵站在原地不动,跟入定了似的。不过可能出于对孟婆君的忌惮,寄噬婴没打算过桥追过来。 不过桥的话,狐朵朵应该还没性命危险,现在我只要操心自己的安危就行了。 可现在逃跑的难度绝对大于直接上西天,这轿子飞过奈何桥就顺河水的流向晃颠颠地飘,透过窗帘子望下去全是墨沉沉的黑水面。 一路飘到河中央,才惊觉这平静如镜面的怪河根本是垃圾遍地极度脏乱差,到处伏伏沉沉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玩意儿,还不时会biu地伸出一只惨白浮肿的手臂挥啊挥招啊招的,只差甩个小手绢了,看起来有些瘆人的喜感。 偶尔也会飘出些怪模怪样的脑袋仰躺在水面上,撅起嘴巴张张合合,冲着当头圆月吐水泡泡玩。 “小哥,他们在河里干嘛,洗澡吗?”我掀开轿帘子,戳了戳最近一个抬轿的蓝毛头。 “在、在等轮回。这这是忘川河,夫人,忘川河里孤魂野鬼多。” 光脑袋转过脸来挺和气地解释,却吓得我差点撂了帘子直接去跳河。 青唇红牙花紫脸再加一撮亮蓝色鬼头毛,这阴界到底是哪个审美崩坏的畜生给它们整的变态样?!拖出去枪毙一百遍! “谢、谢谢……” 对这个鬼世界的审美观彻底绝望,我闭起被闪瞎的眼,吱唔一声赶紧钻回轿内修补差点被震裂的俩眼窟窿。 过桥后应就是阴界的地盘,难道说本姑娘如花似玉正当妙龄地就此歇菜啦? 简直没天理! 我心急如焚地捏手捏脚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并没看出自己有什么异常。手没烂脚没腐,皮肤光滑如常没尸斑啦肥蛆啦脓汁之类的,看来是脑洞有点开太大。 把头再次探出轿窗,也没看到什么骇人听闻的鬼怪乱相,阴界似乎更注重“空旷简约”的高逼格美学,放眼望去除了一条跟不生不死城统一模板的碎石路外,就是大片望不到头鬼不生蛋的茫茫野地,偶尔有几撮猩红如血的花丛自黑暗里冒出,夺目又妖艳地潜伏在那里,冷不丁扎入视线内,让心徒生畏惧。 捂住小心脏,我再次转开视线时,猛地和南城九倾略带戏谑的目光给撞上了。 他借着跟孟婆君说悄悄话的档口,将身体倾侧过来朝我眨巴了几下眼。 卖你个鬼脸萌! 我恶狠狠地回敬他两个杀气腾腾的大白眼:好你个人贩子大骗子,咱们终有机会秋后算账你等着瞧! 南城九倾收到我腥风血雨的俩大白眼后,邪恶地一勾嘴角。 按惯例,我预感他要给我整点幺蛾子出来了。 南城九倾凑近孟婆君嘀咕几句,在对方乐呵呵地点头后,突然拎起怀里的一大团东西,直接朝我脸上砸过来。 “夫人,今日仓促未携好礼,先送只小猫儿给你解闷。”朗声笑语说得一本正经跟真似的,“以后再登府补礼,万望不计嫌。” 砸过来当然是他的猫姘头。煤瓜不客气地顺势撇出爪子扒拉住我的衣襟,在漂亮的镶锦滚边上硬出抠出好几个洞。 本着鬼嫁衣也得用冥币买的穷吊心态,我顿时一阵真情实意地肉疼,连忙把猫爪子掰下来捏在手心里,果断地阻止它在衣服上乱扒拉。 将头再伸出窗去,我打算骂上几句,却发现高头纸马旁边没了南城九倾的身影。 扭头找一圈,轿前轿后都没了他的鬼踪影,心顿时哇凉哇凉地沉入脚下的忘川河底了。 难道他真的把我卖给孟婆君当老婆了?!如果真是这样,祝他当鬼一辈子没鬼爱! 我恶狠狠地诅咒,一边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跳轿时,煤瓜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正一个劲往我怀里钻,还拿尖尖猫爪拼命地扒衣各种乱掏。 我只得扯开衣襟,兜着它的屁屁揣进怀里裹紧了。撩起轿帘子往外一看,还是悬在河面上呐。别说煤瓜一只猫能不能落河,就我一个擅狗刨能蝶泳的大活人也不敢往飘满浮尸残肢的河水里跳啊?!情势所逼,我只得悻悻然地缩回轿内。三十六计耐性为尊,等轿子落地面再撒脚丫开溜,说不定也不迟。 可很快,这个打算的愚蠢之处也立刻把我打脸打得啪啪啪的。 轿子停下之时未等揭帘,就有鬼手伸进来把我直接拽出轿外了。好嘛,方圆十米内黑压压地恭立着一大群绝对不像是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鬼的怪生物,个个喜气洋洋一脸八卦地把我从头瞧到脚,又从裹着猫的大胸瞄到两瓣撑起百褶裙的大屁屁。 大花轿已停在一座高墙耸立的府邸大院内。 红锦帕重新被罩上头,看来上天入地已难逃,我气得狠捏一把蹭胸蹭得正带劲的猫屁屁。 “快快请夫人入府,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啊!”孟婆君豪迈地扬手一挥。 洞、洞洞房??孟婆君啊你特么当桥抢个大姑娘直接往床上扔,这跟强J犯有毛区别?!亏你还当了千年的阴司官,好歹也是个正式编制吃皇粮的公务员吧,还讲不讲文明要不要鬼脸了啊?! 未等我一腔愤慨喷出来,却见“嘶啦”数声,地上堆起一条条红红绿绿的碎布片儿……周围奇怪地响起一圈吸溜口水声。 这是什么神展开?我连忙揭盖头。 只见一身簇簇新的喜服被粗鲁地撕破,白嫩玉体大片呈现在眼前。 我的愤慨直接化为声声“哦哦哦”,回肠荡气地响彻在孟府阴森森的上空。 别误会,并没有谁丧心病狂地撕碎了本姑娘身上的衣裙,而是威武霸气的孟婆君大人将自己的一身俗艳到闪瞎眼的新郎喜服给干掉了,大长腿上只剩一条雪白清凉的小单裤。 我盯着这条白白的小裤头,彻底傻眼。 一只美手轻摸上脸,顺着手,一张超级美腻的帅哥脸也怯生生地伸了过来,有着不忍直视的痴汉表情。 “夫人,你把一张脸能皱成这样也真不容易。”粗壮雄厚的声音从一双粉嫩如樱片瓣的美唇里汩汩泄出。 没有厚粉遮饰,没有粉衫红裙,眼前的美男裸着白胸膛穿着白单裤,清清爽爽得像从澡塘子里刚捞出来的,青丝如云披了大半身。 我捧一颗快花痴成灾的小心脏,诚恳相劝:“精分真的是种病,孟婆君,请记得全天药别停。” 可能阴阳两界的网络热语不互通,孟婆君眼露迷茫,明确表示对这份合理的规劝没听懂。 见我没有握住伸过来的纤纤玉手,他竟一脸羞愧地眯起莹亮美目,噙两眼匹敌虐文女主的怨念,对本姑娘奄奄一息的神智进行肆意摧残。 “为夫自知长相不堪入目,从来都以美妆示人。但以后要长相厮守,为夫不想在洞房前欺骗夫人,只能以真身相示,万望夫人不要嫌弃为夫丑陋不堪的相貌……” 呃没听错吧?有个美人在强行装逼,还装的是丑逼?! 为了防止将嘴角抽坏,我连忙打断他令鸡皮疙瘩集体春游的自艾自怨。 “大人觉得自己的长相有问题?” 孟婆君扭捏地点点头,小媳妇状地撂过肩边的黑发把胸膛掩盖了一下下,满脸真情实意的自卑。 我只得再次抽嘴角,生平首次对一位“身轻体软易推倒”的雄壮汉纸起了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嗯,可能这些念头太刷下限,连把猫头夹在胸沟里各种蹭的煤瓜也看不下去,适时地一爪子挠上胸。 我痛得嗷嗷跳脚,掐着猫颈把它拽出怀。孟婆君尴尬在半空的纤纤玉手终于有了用途,他适时地把猫给接了过去。 意外的是,贪图男色的煤瓜少爷居然扭头就抽了这俊出规格的帅哥一爪子……靠,难道它的审美也崩坏了吗? 可惜孟美人的关注点没在自己受伤的玉手上,他依旧一脸哀怨地深睇我。 我顺了顺一头黑线,无法置信地指向周围的奇形怪状,垂死逼问:“大人您觉得它们几个长相如何?” 孟婆君眸光流转,语气间万分骄傲:“那是为夫给不生不死魂精心设计的寄魂俑器,自然是最精美绝伦,代表阴界至高品牌的艺术圣品。” 闻此豪语,我失血踉跄,险险稳定身形——终于明白要拉出枪毙一百遍的到底是谁了!这位孟婆君竟是位长着糙爷们的嗓音,世界级男模的身材及花样美男的鲜肉脸,但审美扭曲到宇宙黑洞里的超级大精分。 鬼比鬼显真爱,南城九倾原来正常得感天动地的,我突然有点想念起他来了。 莫名的老怀宽慰,我长吁一口气,将抱着玉手进行惨无人道啃咬抓的煤瓜再次搂回怀里,正气凛然地苦苦相劝: “大人,审美不同交友也难,何况做夫妻?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吧!” 虽然此君美得让人心肝颤魂儿丢外加两腿合不拢,但毕竟人鬼殊途我要回家,当然最主要的是—— 帅哥一个顶多亏心,两个肯定要亏肾啊! 我将盖头锦帕塞回又痴呆的孟婆君,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目标是那扇正洞开的大院门。 可拎起裙摆没跑出半米。 “夫人,进了孟府就是孟府的鬼,岂能说走就走?!”孟婆君突然从怨夫模式切换到霸道总裁,狂酷拽地又挥手,“小的们,快把夫人送洞房。为贺大喜,本官决定现至白夜时,奈何桥放签生死薄名额宽限三百,过数不候!” 类似欢呼的鬼哭狼嚎隆隆响砌阴空,大批围观鬼众撒脚丫往外蹿,大有敲锣打鼓集体癫狂的趋势。 院门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我顿时傻了眼。 好你个奸诈鬼! 第五十九章 泥巴大仙 我还没来得及开骂,身后那群奇形怪状就扑了过来,抬手抬脚又像蚂蚁搬虫子似地将我一路扛进庭扛进厅最后扛进一间很有孟婆君审美观的洞房。 门阖起不见锁,但上脚踹上牙啃也开不了,质量杠杠的。 这洞房里弄得五光十色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譬如烛光是惨绿的天花板是墨墨黑的而地板是猩红如血的。所谓的婚床是好大一口红漆棺材,两头翘中间空,镏金掐银又嵌玉很三俗。棺材里还摆两尊可能出自主人玉手的小陶俑,阴阳怪气地蹲在厚实绵软的大红锦被上,一对惨白如纸的鬼脸看得我头皮发麻腿发软。 大概就是阴界祝愿“早生贵子”的习俗?呵呵。 不过眼下没心情研究异域风情,我满脑子想着怎么逃出去。 被殃池的煤瓜倒神闲气定地往案桌上一趴,照旧一幅没心没肺的畜生样。真不知道所谓的“镇墓冥兽”到底有什么用处啊?除了长得黑一点外,看起来跟只普通的喵星人没任何区别。 我无聊地在屋内晃走一圈,突然琢磨出点怪事了:孟婆君将我抢来也没过半个小时,为什么这洞房已经收拾得这么齐全?想起南城九倾给我穿冥喜嫁衣的情景,不由猜想说不定男鬼在人间抢个老婆是他们的生活日常?他家衣橱里有一打嫁衣等着祸害人这想法可能并不荒唐。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忍不住捞起颈下的血玉又塞进嘴,狠咂了一大口。这鬼东西含在嘴里依旧阴冷得让胃抽筋,但总比等一会被鬼啪得腿抽筋好吧? 无论如何都得试一下让他弄我出去。如果他照做,无疑能说明这只是他一场恶劣玩笑,如不出现,很可能就说明我这个傻妞儿真的被他给卖了。 两秒过去,两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嘴里的血玉都要含成糖片化没了,南城九倾就是没出现。 好个王八鬼蛋,拐卖良家少女的鬼贩子,你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我恼怒地吐掉血玉,抬腿踹棺材。煤瓜轻蔑地瞥来几眼,它趴在案板上有滋有味地啃掉了头骨碟里的喜饼,正朝一大块不知道啥玩意儿的怪食物抓去。 棺材抖了抖,突然呻吟。对,没听错,一个木头棺材居然“唉哟喂”地叫…… 我抱腿噔噔噔地一路退到墙角根,借着惨绿的烛光死瞪这只敢开腔的鬼棺材,但它又一声不吭没了动静。 小心地挨上前围着棺材转上几圈,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我就琢磨着把棺板上嵌的白玉给撬下来,返回人间说不定能卖几张软妹币。 毕竟本女吊那么的穷,地府一日游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所以我就真的就撬了。 然后—— “一个不如一个,一年不如一年哪。”欠扁的哀叹袅袅响起在棺下。 我噔噔噔地连步退到墙角根,抖着手指点点点:“什么鬼东西,滚出来!” “还越来越丑。”鬼东西没滚出来,话却越来越欠扁,“又没礼貌,真不知道阴司大人怎么想的。” 我咽一口老血,对着棺材摆个无敌风轮连环踢的架势。 “滚出来,否则看本姑娘踹不死你!” “哼,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娇滴滴的声音又从棺下冒出来。 听明白了,发声源其实是在棺底。这鬼东西说滚就滚真不含糊,我还没看仔细,有团泥巴状物从棺板下一扭一扭滚了出来。 然后它扭巴扭巴地立了起来,又扭巴扭巴地旋转了好几下,再然后抖腿抖脚抖屁屁硬是把自己抖出个人形。 小脸长腿半长发,傲人啵啵抖三抖,另加一双杏仁眼正惊恐地瞪个浑圆。 赫然就是我自己的模样嘛,还特么是没穿衣服的?! 连煤瓜也瞪大眼唰地扫了过来,在冒牌货胸前一对抖啊抖的肉肉上流连忘返,恨不能上爪子的跃跃欲挠状。 我果断地拎起它的颈皮把这只猫色胚扔进棺材里,然后冲着一丝不挂的“自己”色厉内茬地大吼一声。 “什么鬼怪?!快给本姑奶奶变回去,否则当心被戳成马蜂窝!” 我有点怀疑它就是上次“高仿”过南城九倾的耄将。当时不太明白南城九倾为什么气得要拿叉子戳爆人家,现在面对自己被“高仿”成这幅恶心状,我立即感同身受地恨不得撕了对方的脸皮。 “不嘛,伦家就要让你看看自己有多丑!”这货娇滴滴地扭腰又甩手,兰花指一伸抵在脸颊边,“哪能配得起阴界第一美男孟婆君大人。” 虽说这鬼货的审美难得正常,但看着“自己”摆出这番恶心的花痴状,我好想撞墙去要了自己的命…… 一路奇葩见太多,让本姑娘对妖魔鬼怪的接受能力终于提升到一个质的飞跃,如果是在游戏,我算是出了新手村开始斩妖除魔了。 可问题是我并没有在游戏里,而这鬼地方是真正的阴界,不用说哪只奇形怪状都会比我一个缺地魂的弱女子要来得强,所以怂货金句不能忘:识实务者为俊杰! 于是我只能收拾起想怒踹它的冲动,嫣然笑问:“这位大仙,您如此伤筋动骨地化成本姑娘的模样,到底要闹哪样啊?!” 泥巴鬼对“大仙”这个称谓好像很受用,面颊蓦然飞起两片绯红,它扭扭捏捏地伸手过来扯我的身上衣。 “伦家也想穿新嫁衣嘛。” 跟照镜子般披着自家的皮相,却呈现画风迥然的软萌风格,我深有突然发现自己是个蛇精病晚期的蛋碎感。 “你给伦家穿,伦家就变回去!”泥巴鬼见我没回应,撅起嘴提交换条件,却没诚意地冷目而视。 其实不管它到底有没诚意,我都不想做任何挣扎,利索地扒衣脱裙全扔给它:“大仙您穿您穿,不过穿了能否麻烦换个样子玩啊?” 毕竟现在光溜溜的是本人的模样,特么连屁屁边上的一颗红痣都没忘记复制,大仙果然好眼力。 泥巴鬼哧溜一下将自己撑进这套大红大绿配大紫的花嫁衣,左看看右瞧瞧再扭扭小腰转三圈,表示很满意。 “嗯,孟大人的品味真是一年好过一年!”它捧着星星眼,一脸羞羞状地赞美。 我暗翻白眼无力吐槽,抱着胳膊直发抖,身上仅剩来时的单薄睡衣裤,抵挡不了这一室的阴寒。 我连忙挪到棺材旁将煤瓜少爷捞出来抱怀里取暖。 煤瓜很配合地撑开四爪来了个温暖的抱抱,顺便又把脑袋“叭唧”一下塞进我的胸沟里……总觉得这货的行为越来越像某鬼,所谓近墨者黑? 呃……说不定它就是?! 可大敌当前不容许我抽脑细胞来细琢磨,泥巴鬼显然忘了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正掀裙摆露大腿摆弄出一幅撩骚状。 “大仙,这下可以变回去了吗?” 看“自己”这么媚劲十足,实在非一个保守的处妹子能承受,我趁双眼被亮瞎之前赶紧提醒。 泥巴鬼的眼珠子转了转,我就知道要坏事。 它不乐意地咂巴一下嘴:“不嘛,孟婆哥哥还没看到我的美模样,怎么能换回去呐?” 那你刚才还嫌我丑?!我无力,深觉自己跟在幼儿园里劝小朋友快听话的保育阿姨没区别。 “你特么披着我的皮给他看,有毛意义啊?!”有种你变回泥巴本尊,看他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拍成泥糊糊! 当然后半句,只敢咆哮在心里…… “有啊,你是他的新娘,我变成你,我就是新娘啊。”泥巴鬼用“你好笨哦,这点都想不通”的鄙夷眼神横了我一下。 好嘛,终于有点搞清楚这团泥巴的花心思,我连忙问:“大仙……您老暗恋孟婆君大人?” “哪有暗恋,”它不服地梗着脖子直嚷嚷,“伦家明恋孟婆大人已有一千年,阴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诶玛,明恋一千年是何等境界,非吾等凡人能超越! “既然这样,大仙,您呐只要给我指条明路出孟府回人间,本姑娘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一去不复返,绝不会妨碍您跟孟婆君大人神仙眷侣的好日子,怎么样?” “主意儿是不错,果然是个识相的聪明娃,不像以前那帮傻女人……”泥巴鬼若有所思。可未等我喜上眉梢,丫的神色哗的就变了,阴冷凶恶眉头高挑,“不过本神有个更好的办法来绝后患!”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己”有过这样阴戾凶狠的表情,我一时看得愣傻,未等反应拔腿而逃,就见这鬼货抹脸一变,血皮獠牙红舌拖一地,两只稀里哗啦淌腐汁的爪子就直冲着我的脖颈抓过来! 窝擦咧!!! 我紧抱煤瓜顺势仰天倒地,一连侧滚好几圈,堪堪避过那双锋利如鹰钩的鬼爪。但运动渣的诅咒是不分阴阳两界都会发作的,腰间不合时宜地传来尖锐的酸痛。 不用扭一扭,也知道自己把老腰给闪了。 鬼爪子连着鬼舌一起呼啸扫来,眼看避无可避,忍不住又想叫“南城九倾救命”时。 房门突兀地咚咚咚。 “夫人休息得可好,为夫可否进门?”孟婆君那雄霸天下的糙嗓门轰隆隆地响起。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泪流满脸地想要喊的话换个主语为“夫君救命”时,泥巴鬼的动作更迅疾。它又哗一下把自己惨不忍睹的面皮换回我的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我就往窗外大力抡了出去。 不亏为鬼类的手速和力道,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如舞,等我跟块被打飞出去的石头一样往黑黝黝的忘川河里摔的时候,一句“夫君救命”才蚊呐般冲出嗓子眼。 河水里几截烂胳膊烂腿正好伸出来,颇有要戳爆我小菊花的架势。 我又绝望了,听说掉进忘川河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在这条鬼河里沉沉浮浮,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真是比溺死还惨的下场。 不要啊啊啊,爸爸妈妈猫太太狐朵朵诸云张扒皮李教练……南城九倾你这王八蛋将来生儿子没X眼的,快来救命! “呵,还以为你就是不肯叫我呢!”朗朗声起,下跌的身体就硬生生地顿停在半空,一股强劲的力量托起在屁屁上。 离河面只剩半条腿的距离,一只肿得跟猪头似的腐烂脑袋正好浮起来,汩汩地吐了串黑水泡泡。 我跟它眼瞪眼了数秒……连忙扭头看四周,就是没看见南城九倾的修长身影。 鬼呢? 第六十章 警鸾司鸡 “在你屁股下。”没好气的魅音从身下传来。 我伸手一摸,摸到的是煤瓜毛绒绒的身体。可怜这只没有五只巴掌大的小黑猫摊开肚皮和四肢,坐垫一样稳稳地托住了我。 “早就猜你又附在煤瓜身上!”我假装得意地哼唧。 这话当然只是瞎掰掰,刚才我没有觉察到他的一丝气息,所以现在更忐忑自己那大堆没节操的腹诽有没有被听到。 “别废话,屏息收腹闭上眼。”南城九倾不耐烦地命令,听语调却是很吃力的样子。 我赶紧照做,感觉人开始慢慢横向飘移,直至屁屁下一片冰凉柔软的质感。 “好了,新夫人,感觉如何?” 我睁开眼,自己正安坐在一大片艳红如血的彼岸花丛里,而黑袍飞扬的南城九倾怀抱煤瓜,一脸戏谑地站在跟前。 天上白月已转向清丽的樱花粉,脚下艳花如锦衬得他如同天外飞仙,衣袂飘飘俊美不可方物。 对比慑人心魄的大精分孟婆君,我脑子进水似的还是觉得这家伙顺眼点,至少他还能让人感觉到些触手可及的亲切……但顺眼,不代表本姑娘因此会遭雷劈患失忆。 我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劈腿向他狠狠踹去。 “好啊,你这个王八鬼蛋,竟敢将我拐给别人当老婆,看本姑娘不踹死你!” “啧啧啧,明明是你贪图美色而春心荡漾,本座正好顺人之美罢了!” 诶玛,这样看来刚才没节操的小YY全被他听了个遍。 “去死去死去死!”我恼羞成怒地出套连环踢,很想把他踹倒在地揍成猪头。 “本座已死近百年,不能再死啦!” 他大笑着紧抱煤瓜步步后退,躲得漫不经心,却就是我沾不到衣边儿。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明明他一身黑丝衣袍翻飞得如同要随时飞脱而去,本姑娘还挺乐意帮他裸奔一回的。 于是一人一鬼在花海里闹腾了好一会儿,踩断了无数绽放正艳的长颈细须红花儿,这孤注生的家伙硬是没让我碰到一片儿袍摆。 我气喘吁吁歇息了会儿,不由得又紧张起来,连忙向他招手。 “喂喂,孟婆君怎么办?他还不知道那泥巴鬼假扮的我?!” 南城九倾站在五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睨向我,又抱起他的猫姘头亲了亲,突然不肯吱声了。 我焦急地跑过去抓他的肩直摇晃:“装什么傻,刚才那凶不啦唧的泥巴鬼你也看到了,它会不会也向孟婆君下手啊?” 南城九倾拍开我的手,突然勾唇而笑:“哟,坐过人家的花轿穿过人家的嫁衣就是不一样,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操心了,倒是开始担心起新夫君的安危来着。” 这话阴阳怪气得我囧了个囧:鬼大爷,你的醋缸子碎得快拼不起来,快捡捡! “孟婆君没有真正地伤害我,”形势所逼,我按下踹他的冲动,耐心解释,“那泥巴鬼看起来很凶残,就算我们不帮他,至少也该提醒一下吧?你刚才还不是跟孟婆君好得哥们似的吗?!” “不用你瞎操心,雪沫她纠缠孟婆君已有三百多年,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南城九倾轻哼一句,揽过我肩向前慢慢地走。 “雪沫与孟婆君的纠葛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说与你听。每次孟婆君娶新妻,雪沫都会出来把新娘吃掉或扔进忘川河,之后假装新娘的样子跟他洞房。这事也有三百年之久,要不要结束得看孟婆君自己几时发现,我们无须多管闲事。” 靠啊,敢情从奈何桥开始的破事全在您老的意料之中,就等着看我吓得屁滚尿流各种出糗是吧?! 一腔被耍的怒火熊熊地燃烧在我的双眸里,南城九倾敏捷地察觉到了,眼珠儿滑溜溜地转,突然撩起袖管拿手向天一指。 “看,好大一只鸡!” 要挨揍的关键时候,南城大爷还是会选择说实话的,天上果然真的有一只鸡在飞。 注意,是鸡不是鸟,至少鸟的翅膀不会那么胖那么短那么看上去适合洒上孜然烤一烤。 “警鸾司今夜有得忙了,不过如果引不来他们,我们倒真会有麻烦了。”南城九倾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边欣赏鸡飞,边喃喃自语。 圆月漂亮的樱花粉在慢慢向红色幻化,漂亮而妖艳,他的眉峰却淡淡拧起。 一只猩红肉冠的黑羽肥公鸡像鹰隼一样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两周半,然后扑着翅膀以极违反物理原理的姿势,轻盈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黑羽怒张鸡头昂起,唿的化为一位炫酷霸气的金面具大叔,黑羽衫黑罗裤还腰挎一把暗红流光似叉非叉的古怪武器,与南城九倾在耄将魇域里叉他喉颈的那柄,有异曲同共之相。 “这不是南城大人吗?”面具大叔拱手作揖,“警鸾司鸣宵巡值,见南城大人在此,特来拜见。” 阴界的各位说话装扮都是一股古色古香的酸腐气,看来还没有跟着人间进化到二十一世纪。我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华丽丽的优越感,并准备看南城九倾怎么装这个逼。 而南城九倾总能自如在现代和古风之间切换,他马上拢袖回揖:“警鸾司这时出马,应该是因今夜奈何桥边的乱相吧?” 说到乱相,耳边似乎又响起孟婆君那糙爷们的霸气一吼,我转头向忘川河的那端望去。 这片花海生长在潮湿的忘川河滩上,远离奈何桥,所以举目望向遥远之处,只看见无数白色光点在桥两头蹿来蹿去,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井然有序。 一想到那些诡魅扭曲的不生不死魂,我隐隐觉得和南城九倾这番乱七八糟的折腾,可能是闹出了一些不得了的大乱子。 “正是,今夜有很多不生不死城的死魂夜奔奈何桥,不知南城大人是否知道缘由?”鸣宵大叔问得很含蓄,但一双精光利眼不停向猫身在南城九倾背后的我扫来。 虽是心虚,但避无可避。我冲他皮笑肉不笑,努力将身体缩缩缩。 南城九倾眨巴几下眼,我就知道他要信口开河忽悠眼前这只大公……呃,不,鸣宵大人。 “年年总有这遭,大人应也已猜出,不就是孟婆君抢人成亲的老毛病又犯了。你们警鸾司早不是能应付自如了?” 鸣宵大叔皱眉点头,他拿下巴指了指我:“这位即是?” “正是被掳来成亲的姑娘。恰好本座路过河畔,将她在跌入河之前救回,否则司命薄上又多一笔解释不清的混乱账。”南城九倾正义凛然地回。 “年中查账在即,大家都提心吊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鸣宵大人您说呢?” 他将手拐到背后,捻起两指头捏住我的嘴。非人地盘形势所逼,我只能悻悻然收回想踩他的脚,任凭这家伙胡说又八道。 鸣宵大叔一听救命英雄在此,连忙又拱手相揖:“大人此举甚好,实在给我们堵上了又一桩向上头解释不清的麻烦。就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历,大人可否知晓?” 南城九倾把头摇得很自然:“不知,只是缺了地魂阳气过弱在这里不宜久留。而我又无权送活人返回尘间,幸好有你们警鸾司出面就好办多了,交给你们就是。” 他的口气简直像拾金不昧的好骚年,纯洁又坦然。 诶玛,现在我终于弄懂这个腹黑的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貌似把锅甩给孟婆君,又找出一条合法的途径把我送回人间? 果然是个机智的好骚年。故意顺着我的胡闹将我留给不生不死魂,想是他知道今晚特殊,孟婆君会接受期待过桥的死魂们贿赂,譬如一个活人“老婆”。我撞上“枪口”,正好挤掉了狐朵朵被寄噬婴献上的机会,她就被拦在奈何桥外死不了。而南城九倾现在又想通过甩锅给孟婆君的说法,让阴界警察将我合法地送回人间。 腹黑且冒险的计策,但这种险中取利的做法好像很适合他这种阴阳不定的大鬼。 “缺了地魂?”鸣宵大叔面显更深的疑惑,“活人能到此已经非同小可,还缺了一魂?这事需要细细盘查。” “悉听尊便,要不大人把她带回去审问一番?”南城九倾正色,“只是这女子前言不搭后语,天智缺损,恐怕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刚说完这句,又狠捏了一下我的嘴巴。 我当然明白这是让我装白痴呗,可本姑娘又不是白越大明星,哪会这么突如其来的天降演技?! 公鸡大叔的利眼再次冷飕飕地刮着肉扫过来,我只能怯怯地从南城九倾背后探出头来,生硬地冲他咧嘴一笑,呵呵…… “果然是个痴女,让我们先带她回去,看是否需要除去记忆再送回人间。” 擦,我真不知道该骂这只大公鸡呢,还是庆幸这趟乌龙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南城九倾这才将我从身后拉出来,牵手送到公鸡大叔前,笑得慈眉善目的。 “乖,妙妙,先跟大人走吧,如果想念叔叔的话,叔叔会去找你的哦。” 一幅救拐儿童的好叔叔样,这混蛋真是演得无比嗨。我只能敛眉顺目装自己的白痴,默默地走向公鸡大叔。 大叔正昂头长啸,天上很快又卟卟飞来四只白羽大公鸡,落地后化为白衫挎刀银面具的健壮汉子。公鸡大叔跟他们嘀咕一番后又朝南城九倾拱手道别。 “先代警鸾司谢过大人出手拨乱,替我们省了不少心。若还有事需要唠扰大人时,万望相助不要见怪。”鸣宵大公鸡应是警察队长的角色吧,官话得说得滴水不漏,轻重得当。 南城九倾笑了笑还礼,冲我扬手作别。 公鸡大叔化身成鸡,一飞冲天直朝河岸深处去。 未待我又惊觉不妙,就被四个白衫汉子架住。 他们重新变回大公鸡,抓手抓脚地带我直往天上去……也就是说,本姑娘又得单独面对可怕神秘的阴界了? 第六十一章 回不去了 “嗷嗷!”猫叫乍起,脚背刺疼。 煤瓜霍然一跃而起,四只毛爪子牢牢地抠住我的脚踝,噌噌地顺腿直冲怀里爬。 心念一动,我连忙低头看地上,南城九倾果然又不见。 嗯,这家伙还算有点小良心,但……这色眯眯的画风实在很让人有扔他下去的冲动啊! 我抽着嘴角,狠瞪蹭胸蹭得一脸沉醉的鬼猫:老实点,否则扔你下去摔个稀巴烂! 他得意兮兮地抛来一瞥,大概意思是:有种你扔啊你扔啊你扔啊,喵嚯嚯? 我咽下一口老血,还得抱紧他,一边冲瞄过来四对狐疑的鸡眼笑得嘴抽筋:“我、我的猫……我养的猫猫。” 公鸡们终于转开目光,紧跟前面的鸣宵大叔扑翼而飞。 “别多话,当心露馅!”南城九倾嫌弃的声音又出现在脑内。 “你又想让他们带我去哪里啊?!”我咬牙切齿,对被他耍到现在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警鸾司如果确认你是活人且阳寿未尽的话,会直接送你回人间,周到点说不定把地魂也会翻出来还给你。” “还有这么好的事啊……咦?他们明明是鸡,哪里是鬼啊?!” “过了奈何桥只有鬼,没有妖。鸡身只是便于他们执法时的幻体。正确来说,算是一种功能性工作服,因为恶鬼都怕阳界的雄鸡。” “他们算是阴界的警察?” “可以算是,但正确来说更像是阴界的东厂锦衣卫,远比阳界的警察要管得宽,经常出入阴阳两界抓捕逃鬼,所以他们可能会动用警鸾司的返尘道把你送回去。” 到达一座紫雾飘袅的黑山前,我总算从南城九倾的嘴里获知些许阴界的规矩,其实和太阳底下的繁华世界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显得更集权更专制。 他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总是问三句回一句,这一句还是勉为其难吐半句藏半句的。 让我颇有些刷新三观的是南城九倾说阴界里几乎不存在正常的鬼魂,普通人死后过了审判期就进入正常的轮回,不会滞留在阴界,而留下的基本都是凶戾之辈,不肯轮回势必要作怪。 我听得不寒而栗,不由想问:那你呢,南城九倾? 你到底是哪一种凶戾之辈? 太爷爷留下的书卷里有不少对于阴鬼的描述,却很少有对阴界做出细致的说明,以致于我一直认为那些书大多是太爷爷为了骗钱编给自己看的,为了糊弄精明土豪时能说得更圆满一点。 “南城九倾,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回人间?你不是能自由出入阴阳两界吗?”这个疑惑如鱼刺哽喉。 “理论上的确可以,但如果没有冥王之令,带一个活人出入阴阳两界,不亚于在阳间携毒万吨走海关的罪,而且是打散魂魄永绝轮回的死罪。”南城九倾冷然回道。 啧! 怪不得他要大费周章搞出这堆事出来,只为了不惹麻烦地送我回去?这么谨慎,真不像他一向狂霸拽藐视天地的鬼腔调。 我心头生出些怜惜,撅起嘴巴亲了亲毛绒绒的猫脑袋:“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主意啦?” 猫眼眨巴了一下,蔫蔫地回:“本想硬闯奈何桥,跟孟婆君打一架逼他送你回人间的。不过你既然这么不听话,我觉得还是给你点教训比较好。” 擦,你所谓的教训就是让一只残暴的泥巴怪把本姑娘吃掉或者扔到忘川河里去吗?! “本座不是附身冥兽跟着你嘛,怎么可能会有事!” 一听到我心里愤慨的咆哮,这货开始心虚地开脱自己。 保护你个鬼啊,明明全程都在偷人家的喜饼吃! 要不是四肢被拽住,我一定会把这只喜欢睁眼说瞎话的鬼蛋扔下去的! 可没等咆哮完,身体猛然放轻,接着迅速失重下坠——靠,我又被、被了扔下去?! 耳边听见五只公鸡哗啦哗啦拍翅膀逃逸的声音,屁股下传来一阵阵热辣辣的灼痛感。 因为下面不是河不是花更不是软绵绵的床,而是一大山口滚涌沸腾的火热熔浆! 未等我被吓得魂飞七天,怀里的黑猫四腿一蹬,借我上身的绝佳弹性,愣是向上跃出一丈高,然后凌空翻了两圈,身体猛然暴涨数倍,恢复黑袍南城九倾一米八多的大个头。 他凶神恶煞地瞪了眼公鸡们远去的背影,将脱魂而出的煤瓜用广袖兜住。 而我被四只猫腿狠命一蹬,自然跌得更快了,身体嗖地下沉,腰背和屁屁处立即传来香喷喷的焦肉味儿。 特么这哪是送人回家的返尘道,分明是一烫就能十分熟的牛排炉! 幸好未及数秒,腰即被南城九倾纵腿夹住再向上一提,跟挟只猫似的带着我腾身飞跃数丈之高,然后呼啦啦往山口的另侧坠去。 被凶猛的失重感搞得头晕目眩,我只好学着煤瓜伸爪子紧紧扒拉住南城九倾的劲腰,顺便摸上两把以示出来吃人豆腐的必定要还的江湖真理…… 安然落地惊魂甫定后,我昂起头细看才发现那不是火山口,而架在山顶上的一只无比硕大的石锅,周身斑驳古朴如浑然天成,紫烟火浆往锅沿外卟卟地喷,分外瘆人。 锅身上有一圈圈鬼画符似的文字,绝非人间通用。 “确定这是送我回阳界的返尘道?!分明就是煮人的大汤锅!”我看得浑身颤抖,冲着一直在细看那些文字的南城九倾跳脚。 南城九倾脸色铁青缓缓摇头,一挥袖子拂碎了身后的石壁:“的确不是,这是‘熔魂镬’……警鸾司那帮鬼崽子好大的胆子!” “熔魂镬”?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这鬼地方热得吹口气就能掀起火浪涛天,我却一阵阵地后怕出密匝的冷汗。 “它是阴界至尊刑器,用来处理犯下涛天罪行的恶鬼。先帝宅心仁厚,觉得这东西太过阴毒狠戾,耗尽一生修为熄了它的熔魂之火,并将它封存在这阴殇山内,想不到已经又重新显世……” “你是说,那些大公鸡在骗你?他们根本没打算送我回阳间,而是想直接把我煮了?” 这才琢磨出南城九倾为什么会暴怒,我更是毛骨悚然得手脚冰凉。 短短数小时接连遇到两次致命杀机。 这阴界,果然不是一个大活人应该呆的地方! “比单纯的谋杀更糟糕,熔魂镬能直接将肉身和三魂七魄全部消熔,不再出现在生死薄上,连畜生都当不成。” 南城九倾淡然说明,补刀补得很利索。 我惊得说不出话,想自己只是一名普通款到烂大街的三无女草根,何德何能值得下这样的毒手? 难以理喻的阴界鬼差! 南城九倾沉默半晌,谨慎开口:“他们应该不是只针对你。熔魂镬附有提炼阴魂的作用,阴魂可提升鬼灵修为,而阴界近百年的生死薄上出现太多不翼而飞的命魂记录。冥帝令警鸾司久查未果,看来这或许就是一条线索。” “那帮大公鸡不是警察吗?”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在人间听说警察集体乱杀无辜一样的震惊。 南城九倾终究不肯多说。 “阴界秘事你一个大活人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别问了。我直接送你回去,你待在这里越久越危险。”他恹恹地将煤瓜扔回我怀里,牵过我的手就走。 “可你不是说私自送活人出入阴阳两界会受很厉害的罚吗?” 我不解地扯住他的袍摆,愣是不想动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眼睁睁地任谁因我受到什么惨绝人寰的惩罚……哪怕他本不是人。 南城九倾若有所思,手指天上。 “这月转血红之际,你若还出不了阴界就会耗尽阳火,那就真的不用再回去了。” 我抬头望月,清透的粉红又深了一层,接近浓艳的桃绯,越来越妖异得绚烂夺目。 “而且你还缺了一魂,就算留在阴界也会因三魂残缺入不了鬼籍,没有鬼籍就不能轮回,多半要被困在不生不死城修魂百年甚至千年,然后等孟婆君在奈何桥上放行,方有轮回成人的机会。这其中的凄苦和煎熬非寻常阴魂能承受。想想吧,那么多不生不死魂为何对区区一个阴司官言听计从,还不是为了能早日通过奈何桥脱离苦修。” 这番堪比传销洗脑的描述,让我像只被堵了口的热水瓶,滋滋地憋着一股怨怼火气却发作不得,尤其想起那些颜色扭曲的陶俑和疯狂讨好的吼叫。 “还拒绝我送你回去吗?”南城九倾柔声轻问,捏紧我的手。 他的手阴凉如冰,但有着让女孩们都难以拒绝的干燥和宽厚。 面对这张勾魂慑魄的脸,我更不敢多加直视,只能闭上眼。 “不,万一你被重罚,我可不想这辈子都在对一个大色鬼的负疚感中度过。” 再睁开眼时,我依旧坚定拒绝,并意外看到一抹惊心动魄的微笑挂在南城九倾美好的唇边。 可我现在没心情花痴。 虽然死鸭子嘴硬地拒绝,可一想到自己会变成那么丑陋的陶俑,还得在诡异寂寥的不生不死城蹲上千百年,我就立马有冲动爬回那口什么熔魂的石锅里去。 “朵朵怎么样,她会不会也到了这里?” 我吸着鼻子,蔫不拉叽地甩开南城九倾的手,丧家狗狗一样夹着腿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 “没,”南城九倾举一根指头抵住鼻尖,然后摇头,“放心,她现在应该无性命之忧。寄噬婴想再次献祭,起码还等上一年。” 好吧,看来真正有麻烦就一个努力作死的我。 这破山到处冒烟,堆着一具具黑糊糊的骷髅骨架,有的还剩些皮肉黏乎乎地沾在骨头上,发出一股股蛋白质被烧焦的臭味。 阴界啥的果然恶心得一逼……而本姑娘好像出不去了,呜! 下个星期就可以跟剧组出发去外地拍戏,眼看成为十七线小明星的宏愿就要达成了呐! 我毅然举起煤瓜,把眼泪鼻涕泡全蹭在它滑亮柔软的背背毛上。 好朋友就该有难同当嘛,可这小没良心的回头就糊来一爪子……未等我再把脸埋下去,肩后伸来漂亮的大手,指头间勾着我先前盖过的锦帕。 第六十二章 转头成空 我扯过帕子就往鼻头上摁,吱吱唔唔表决心:“别劝,死也不会让你冒险送我回去的!” 南城九倾微不可察地轻笑,执着地伸过手来扣住我的腕,任我拖着慢慢地走。 一人一鬼漫无目的地逛走,顺便观赏阴界重口味的黑暗风光,譬如与一大串绿油油的鬼火擦身而过,回头发现有一朵暗戳戳地停留在我肩上搭顺风车;又譬如不小心踢到破破烂烂的骷髅头数只,换来几声咔嘞咔嘞的怪叫和直撞脑门的愤怒一击;又又譬如被边吐边吃又边吃边吐的贪食鬼拉住不放,定要回答“狼心好吃还是狗肺好吃”的奇葩问题。 南城九倾难得沉默,偶尔挥开几只想对我动手动脚的小鬼,而我耷拉着脑袋更郁闷了,感觉自己像是在遛一只安静和善的大金毛。 而天上,月泛红得很快。 我实在走不动了,气呼呼地转头问身后的一声不吭的“鬼金毛”。 “你说我们现在去哪里啊?找个地方让我等死吗?” 南城九倾眯起墨黑的眸,很识相地凑过脸来。 “不用,还是让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并积极提出解决办法。 “要不咱们马上去实施你说的第一个计划,找孟婆君打一架?” “来不及了,而且孟婆君今晚可能自顾不暇呢。”他叹息,又向天指去。 月由粉红慢慢晕染成鲜艳的猩红,像一碗草莓奶昔里滴入了不少番茄酱。 呃,肚子好饿……我沮丧地摸肚皮。 “柳妙,你不能在这里太久,否则会耗尽身上的阳火。让我送你回去吧,乖,听话。” 南城九倾用一种温柔得能让我哭出来的声音,耐心相劝。 “不过,有些事你一定得记住,别跟着白家那小子追查浮屠冥喜八卦阵的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将额头抵住我的,悉心蛊惑。 “送你回去后,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时刻显身护你,所以你得尽快交个纯阳命格的男朋友,用以摆脱吸阴耄的纠缠。” 这句句都是为我好,可我为什么烦躁得想嚎淘大哭?! “南城九倾,我不要什么男朋友,你也别冒险送我回去,我们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我急得扒拉住他的袖子。 他笑了笑,伸手捻起我颈间的血玉:“时间来不及了。记住,遇到任何事都别把我的‘魂奎’拿下来,它能震慑其他鬼物对你的觊觎,也能拖延吸阴耄对你下手的时间。地魂这事我会让徐伯帮你,可别自己去胡乱瞎找,你一定要乖乖听话。” 我听这跟交代遗言的架势就更慌了,扯下血玉连忙塞回他的手里。 “别说这些,我不想听也不要这个东西,你别这样啊!九倾,我们就去找孟婆君好不好?!” 南城九倾并不理会我的焦急,抬头不停地看月。 月色转得奇快,完全没有了先前慢吞吞的节奏,才是几句话的时间,它已猩红欲滴。 “乖,听话。这次是我失策,没料到警鸾司的异变,算是咎由自取。” 南城九倾扯袖子帮我擦拭急出来的眼泪,展开双臂要抱抱。 我顺势扑进他怀里想表明坚决不想让他涉险的决心,却发现这家伙猛然将手臂收紧。 身体立即被困缚住,动弹不得。 “南城九倾,你要干、干嘛?”我大急,因为眼前的俊颜正在虚化。 “再见,妙妙。”他微笑着吻了吻我的鼻尖,甩起袖子潇洒地一划拉。 一只硕大的莹白光圈凭空出现,照亮了阴界昏暗的天空。 周围各式鬼类惊愕地齐齐转头看过来,有的甚至开始疯狂地嘶叫,一时间漫天遍野皆是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 光听这些可怕的动静,我就知道南城九倾这举动会让他摊上大事的。那些鬼疯似地狂奔过来,个个满脸的饥渴状。 “别这样,你在蛮干些什么?!”我拼命地挣扎,试图脱开禁锢。 南城九倾捻起血玉强硬地把它塞进我的嘴里,抬起手指抵住我的眉间。 “万相虚妄,转头成空——破!” 脑袋立即像被什么气波狠狠地重击,如一只迸碎的沙漏,记忆的沙砾正在以无法阻挡之势迅速溜走。 在一圈猛烈的耀目炽光中,我被迫闭紧了眼,手指揪住的黑袍布料如水一样从指间滑走…… 好久?或者才是过了几秒。 “咚咚咚!” 有人砸门板砸得跟要入室抢劫似的,按这手劲跟频率,当然是本姑娘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百合对象——猫太太小姐。 我痛苦地琢磨着,睡意未消,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咚咚咚!” 赶紧用枕头摁脑袋,坚定地让快要寿终正寝的门板兄去抵挡千军万马的咆哮。 “妙妙,你回来了啊,有没有找到朵朵?!” “她干嘛锁门啊……”猫太太小声地嘀咕。 “没事吧妙妙?再不出来,我们就撬门喽!”诸云颇为担心,门锁洞里就传来窸窣声。 因马大哈们忘带门钥匙多次,超强女学霸已经练就使用发夹开单锁的超强技能。 “靠……别弄锁,人家这就起来了啦!”我苟延残喘地发出些声音,以示人还活着,顺便把坐在脑袋上的猫屁屁拨开。 “煤瓜,下次再敢这么睡,就阉了你这小王八蛋……” 裹上毯子,我咕咕囔囔地滚下床去开门,却惊得一头雾水。 门外幽暗寂寥,半个人影都没有,夜风拂起客厅落地窗前的帘纱,舞得哗哗作响。窗玻璃碎了,洞开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大窟窿。 怎么回事,遭贼了? 煤瓜从我脚边蹿过,轻盈地跃向碎窗边。 “煤瓜,别乱跑,当心……” 我情急大叫,又蓦然闭上了嘴巴。特么我这是在急个什么啊?! 脑中忽闪过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煤瓜从两双脚边疾速蹿过,然后奔向一个、一个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因刚经过一场冗长又光怪陆离的梦境?可这些梦如同朝露,人醒后即无踪。 脑袋古怪地揪痛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不该忘的事,拼命想忆起却最终只能愣愣地抬手拍脑袋,像拍打突然蓝屏死机的电脑,暴躁而无奈。 眼睛不由自主地扫向南墙,那里空空如也。 除了玻璃窗奇怪地碎掉以外,地板上散着各种熟悉的杂物,有猫太太一直捧在手里的饼干盒子,还有一些作业本废纸旧衣服和狐朵朵干掉的指甲油瓶啥啥的,简直像垃圾场一样的乱七八糟。 我莫名松下一口气,扬声叫起来:“喂喂,诸云你们快出来,别闹了。家里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打群架了吗?” 依旧,无人回应。 窗外暮色沉沉,如是往常,猫太太她们早就回来了。我们四个大妞应盘坐在沙发上,热热闹闹地围着茶几开日常晚餐会,分享一天的喜怒哀乐。 问题是她们刚才不正群殴门板找我来着,怎么又全体消失了,难道又是一场捉弄?这捉弄的技术含量未免略高。 我挠着脑袋,沿走廊将房门一扇扇地推过去。门都没锁,人也都没在,房间内都泛着冷清的气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种不该有的空旷感? 我蓦然醒悟,心下一惊,狂奔到客厅大灯的开关旁,一掌拍开它。 灯光哗地大亮,把一屋子的诡异真真切切地映入眼内。 靠! 我目瞪口呆了半晌又赤脚奔去各个房间细查。被姑娘们塞得满当当的大小卧室竟已空空如也,被褥什么都消失不见,墙上挂的地上铺的甚至连沙发上的碎花垫子大型绒毛公仔,统统都不见了。 这套公寓,除了原本就有家具,其他都已被搬空。地上还散乱各种小零小碎的东西,也可见搬走时的仓促。 我难以置信地直揉眼睛,转身跑到浴室里。平时摆得满满当当的梳妆台上,竟然空得只剩下半块已经干涸的香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啪啪连糊自己两巴掌又狠扯了把头发,疼痛感源源不断地袭来,应该不是作梦。 既然不是作梦,那就是玩笑?可这样未免开得太荒谬…… 我想了想,决定回房间找自己的手机。挂在门框边的一条塑料带子猛然跃入视线,那是蓝白相间的警戒条,上面还写着“警察”两个醒目的大字。 这下,彻底懵傻。 我小心翼翼地重新拍开房间灯开关,发现所有的东西还在原地,但都有被人小心翻过的痕迹。地上和床上还留有几块小小的三角塑料架。 这些东西在电视上看过,是警察办案时会按在尸体旁边,以作标记。 尸、尸体?我的房间里出现过尸体,而且是在床上?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奇怪自己刚才躺在床上为什么毫无知觉这些奇怪的小细节。床上只有一袭厚被子,上面还有刚刚睡出来的凸痕。 难道在我睡觉的时候,这房子内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致警察都已来过,然后……猫太太她们突然就搬走了? 这些毫无逻辑的推论简直荒唐,我一个大活人哪怕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在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不醒,那不是真的跟死了一样嘛……跟、跟死了一样嘛? 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袅然升起…… 我冲回浴室,拍亮所有的灯,抖着腿站在梳妆镜的正中央。 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我愣愣地死盯着这面映出门映出墙映出雪亮的灯光,就是没有映出人的镜子。 搞明白了,原来死的就是我自己。 我崩溃地捧着脑袋重重地撞向身后的墙壁,却有疼痛尖锐地传来。 据说鬼是没有痛感的,那我这算是怎么回事?人不人鬼不鬼的,难道是穿越了重生了或诈尸啦?! 虽然现在不合时宜开脑洞,可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不要惊慌地尖叫起来。 当苦恼得撞墙第十二下时,客厅玄关处却传来开门的动静,还伴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然后,有人没关上门就开始哇哇惊叫。 第六十三章 已死七天 “天哪,灯怎么开着?!有鬼啊啊啊!” 我顿时不想撞墙了,老怀宽慰得差点泪流满面。 这声音是猫太太的,然后这串尖叫被迅速扼灭。 “叫什么叫,就算有鬼那也是妙妙,我们不正是来祭拜她的么?!”诸云冷静霸气地喝斥。 狐朵朵也跟着来一句:“也有可能是房东来打扫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啦,大惊小怪。” 原来是妞儿们!抛开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人的沮丧,我撒开脚丫冲出浴室,展开双臂嘤嘤嘤地妞儿们奔去。 “你们怎么能抛弃我,人家心好伤肝好疼,快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嘤嘤嘤!” 然而离她们相距半米时,“嘭——”我跟只撞树的傻兔子一样捂着自己的腿,顺溜地滑跌到地上去了。 卧槽,你们这些凡人怎么会有“结界”这种反自然的装备?! 我哀怨地爬起身来,而猫太太正好从包包里唰地抖出她的唐卡挂毯,骄傲地挺起胸膛:“有它在,驱邪辟鬼有奇效!” 好嘛,眼前金星霎间乱蹦,我又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波猛撞好几下,重新瘫回地上。 哇呀呀呀,猫太太,我们的梁子结大了,本姑娘再也不要和你百合了!! 我咬牙切齿地用眼刀怒戳猫太太的包子脸。嗯……她好像瘦了一大圈,脸像软软的棉花球。 善解人意的狐朵朵首先替我报了仇,伸手怒扯猫太太的耳朵:“你有病啊,防个什么鬼啊?妙妙在的话,肯定要被你气活了!” 我恹恹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吧,本姑娘的确很生气,但是好像并没有活过来。 “好啦,你们别浪费时间了,”诸云有气无力地拖开她们俩,踢了踢脚下拎进来的几只马夹袋,“今夜是妙妙的头七,这是最后一次亡地祭拜了,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啊?!” 马夹袋里装着香烛纸钱酒瓶啥的,还有我爱吃的零食什么的。 呜呜呜,好感动……呃,不对,头七?! 我一愣后不由跳脚起来:啥?头七!!我、我多已死了七天?!就算知道自己好像“非人类”了,但已挂七天这事未免也太冲击我跳不动的小心脏了啊有木有?! 激荡的脑洞霎间泛出些黑暗的泡泡:譬如本姑娘那如玉美背上爬满了尸斑,傲人的肉肉们因缺少血液的流通而瘪成两块馊掉的大肉饼,再譬如七窍内会有腐汁溢出和肥蛆滚动,死了七天全身都开始呈现巨人观……呕,不行了,让我吐一下先。 可是肚子好饿,吐无可吐。既然死了七天,肚子自然也不会有啥存货。 我万分忧伤地听她们关于头七要怎么祭拜的讨论,乘机从马夹袋里扒拉出一包红烩口味的薯片。 妞儿们哼哧哼哧地拖开沙发,准备在客厅中央来玩祭拜仪式。 “我觉得我们可以摆个笔仙,说不定能叫出妙妙,问问她到底是被哪个混蛋害死的,我们才能帮她报仇雪恨!”猫太太很认真地建议。 “妙妙跟笔仙有毛关系?再说了,万一没招来妙妙,却把害死妙妙的恶鬼招来,那我们岂不是全都要完蛋?!”狐朵朵一贯摇头,她永远是坚定的“反猫”主义者。 “今夜就祭一下妙妙,你们干嘛搞得跟拍恐怖片似的……”诸云抓起马夹袋,把东西哗啦全倒在地板上。居然还有酒杯筷子桃木剑和两道黄色的符,看起来要跳大神似的装备齐全。 我顿时有点郁闷,不知道她们听信了哪位神棍的技术指导,从没听说过头七祭亡者需要用到这些神器啊?! “人家总觉得妙妙还没死,”猫太太蔫蔫地瘫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开始红着眼睛吸鼻子,“我不要相信她就这么没了,今夜说不定就会回来,我们就不用烧掉她的身体……” 这话一出气氛凝沉,诸云和狐朵朵神色黯然,展开双臂一前一后地拥住她。 看好朋友抱团默泣,我很不是滋味地扯着手里的薯片袋子,有些没了胃口,心里还胀胀地疼痛。 拥抱半晌后,她们又活乎着把各种吃的用的和一些不知道干嘛的摆满一地,还开了瓶啤酒倒满好几个小纸杯。 将周围一圈白烛点上,要不是猫太太又燃起几根香,还拿出一捆锡箔准备放在铁皮饼干盒里烧,乍眼看上去会以为她们是来开烛光酒会的。 可现在怎么样才能让妞儿们知道本姑娘就坐在她们对面呢? 最重要的是,我总不能让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下去吧?更悲剧的是我已“死”去七天,林导和白越他们说不定已经找到人来代替我接角色了……啊啊啊,不要啊!没了《血棺三咒》这个拍片机会,我一个三流艺校的渣渣哪可能再有狗屎运挤进高大上的电影剧组啊?! 这样一想,我急得忍不住想扯头发了,更多的是让脑袋昏沉沉的迷茫。就像做了好长的一场噩梦,梦里的很多画面变成一块块灰色碎片,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画面,就像有谁打碎了我脑子里的记忆。 脑子里有个好听的男声正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柳妙,你必须赶紧活回去,否则本座的努力全部白费。 但,“本座”是谁?想不出来……或者是想不起来。 我连自己怎么突然挂了都想不起,记忆迷迷糊糊地停留在星皇传媒找狐朵朵时的画面,我只记得自己抱着煤瓜…… 然后,就没了。狐朵朵倒看上去安然无恙,我却丢了自己? 烦恼地捻起一片薯片往嘴里塞去。 “咔嚓!”咯嘣脆真好吃,不亏是最喜欢的口味。 “咔嚓!”又一下。 屋内蓦的寂静如死,除了嘴巴咬薯片的咔咔声。 三双惊恐得发绿的目光唰地朝我坐的沙发上看过来。当然她们看不见我,顶多看到一只被撕了口的薯片袋子和一块正在碎成渣渣的薯片—— 呃! 我默默囧了,连忙伸出尔康手妄想叫唤:“听我说,事实上我并不想吓着你们!” 然而,话音被空气吞噬,出了嘴就消声无迹。 妈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后,三个被吓崩溃的妞儿疯狂地踢乱了一地杂物,慌不择路地冲向玄关拉开门就……溜没了影。 勇猛学霸诸云同学临跑还不忘抓起桃木剑和黄符朝我划拉了好几下。 “……” 擦,说好的真爱呢? 我悻悻然不敢再追过去,只能捻起薯片继续“咔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魂生人间寂寞如雪啊。 我叹口气,捡起猫太太扔在地上的背包,熟悉地翻出她的ipad,调出文本应用,用红颜色恶狠狠地敲出十个大字:连我都怕,再不跟你们好了! 可还没写完,门口又响起小心翼翼的挪步声。 真爱还是真爱,妞儿们果然又回来了。 “说,你是妙妙,还是害妙妙的恶鬼?!”诸云打头玩老鹰抓小鸡,拿桃木剑抖啊抖指向我……应该是指向在我嘴里翻滚的薯片君。 背后俩怂蛋缩在她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我潇洒地扬起ipad,亮出那十个血淋淋的大字。 她们仨个面面相觑好半晌,然后—— “妙妙!”一阵拖着哭腔的哀嚎后,猫太太展开双臂一如既往地朝我扑了过来,顺便精确地将头埋进了我的胸沟里。 擦,胸控的本能神乎其技,特么根本不需要视觉定位啊,简直跟某色鬼有得一拼……呃呃?某、某鬼? 某色鬼……是?脑袋莫名断片了,有个名字或身影呼之欲出却又堵塞在哪个角落里。 多想会痛,胸口还闷闷的。 我暂时放弃细琢磨,先处理眼下的麻烦,譬如赶快跟伙伴们阴阳相认。 这事倒简单,她们仨个对本姑娘的性格画风实在太熟悉了。 “别哭了,太太,我的胸上全都是你的鼻涕!”我噼里啪啦地又在ipad上打出一行字。 “真的是妙妙!”这下,本是被猫太太的傻大胆吓懵的两位也飞扑了上来。 趁自己没有被眼泪口水和鼻涕淹没前,我机智地又甩出一行字:“本姑娘没死,你们先别忙着哭,帮我弄回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事!!!” 三个感叹号,终于使仨个大妞冷静下来,停止了百感交集的痛哭流涕。 狐朵朵想了想,首先跳脚:“妈呀,明天就要火化了啊?!” “好啊,我们现在就要去抢劫妙妙的身体吗?!”猫太太的脑洞有时过于承得我的衣钵。 “殡仪馆好歹也是个正而八经的事业单位,人家跟110联网的。”诸云一把扯住猫太立马行动的架势,“不如马上打电话给妙妙的爸妈,让他们联系殡仪馆推迟火化时间。” 我这才有想哭的悲伤,愣愣地蒙住了脸,颤着手指打字:“我爸妈来了?” 狐朵朵无奈苦笑:“废话,这样的事情当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父母,他们四天前打飞的赶过来的。” “你妈来后就病倒了,现还住在医院里由你爸陪着。”猫太太摸摸脑袋,小心地说,“你的丧事我们本想帮助办完的。是你爸坚持要过头七,说是你老家那里的风俗。” 诶玛,虽然没说听过老家有这样的风俗……不过老爸,你真特么是我亲爹啊! 抹一头冷汗,我正想问伙伴们发现自己死掉时的情况。 “诶诶,大家别扯远了,快说说怎么跟妙妙的爸妈解释推迟火化的事?”诸云却把话题掰回要害。 好吧,这的确是最紧要解决的问题。 “呃……要不直接让妙妙去说吧,家人的话应该不会被吓着,否则叔叔阿姨不会相信这样灵异的事情吧?”狐朵朵反应很快,这的确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我不能离开这个屋子,还是写一张纸条给爸妈吧。”我想也不想的打出这行字举给她们看,自己却愣怔住了。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走出屋子,只是下意识做出这种解释。 看着ipad上面的字,她们仨个表情微妙。 狐朵朵疑惑地问:“妙妙,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鬼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我正愣愣不知怎么回,却发现手指自发地点了几下,两个字跃然屏上。 “命魂。” 第六十四章 卒于2018 天魂,地魂,命魂。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三魂归三线路。 天魂归天路,它是良知亦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因有肉体的因果牵连,所以不能归宗源地,只好被带上空间天路寄托处,暂为其主神收押,这是所谓的“天牢”。 地魂徘徊于墓地之间,因地魂本来是“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以七魄在身其性行之魄力,死亡后在墓地,来来往往之走上人路之寄托处。 命魂则归地府,到达地狱,因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可指使在世肉身之善恶,所以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 看着ipad上的百科搜索结果,咱四个受科学教育长大的妞儿面面相觑,头顶个大写的问号。 “如果妙妙现在是命魂,按这理论,死了后不就是应该在地府吗,怎么回来的?”诸云思维机灵,首先提出关键。 因为被救了……我的神思深处有个肯定的答案。 “这么说妙妙没死啊,有人把她的命魂送回来!”猫太太张嘴就说明白了,不亏与我心有灵犀的好闺蜜。 仨妞儿默默看向我,当然事实上只能看到被我捏得瑟瑟作响的薯片袋子。 “救妙妙的肯定是我家尸叔!”猫太太又高兴地蹦跶了一下,顺手抢过我的薯片袋子张嘴就倒。 尸叔?这个称谓让心揪痛,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狠狠勒过。但疼痛掠过即消,来不及抓住根源。 我愣愣地抓起一颗巧克力含进嘴里,苦涩又甜蜜,就像那丝恍惚的揪心。 好吃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中被疾速消灭。仨妞儿的抢食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强悍,果然做鬼都不会在这些傻白甜的眼里有啥特权,我幽怨地去扒拉装零食的马夹袋,反正已经没人想再搞什么头七祭,还不如坐下来开烛光茶话会。 “哪有可能啊,你家尸叔不是都烂掉了他的帅脸吗,就那样还能显灵啊?”狐朵朵不客气地吐槽,拿起根牛肉条嚼得咯吱咯吱响。 猫太太顿时像被踩瘪的皮球,沮丧地瘫倒在地上。 我一字一顿敲着屏幕按键,手抖得几乎打不出字。毫无理由的疼痛又猛烈袭来,心脏像挨了重重一棒。 “谁烂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是猫太太家那个帅破天际的尸叔嘛!莫先生今天打电话来质问猫太太是不是又上楼去开过棺了,说是尸叔的脸突然烂成骷髅头了。”狐朵朵解释,满腔遗憾。 剔肉的疼痛又一掠而过。 “人家哪有啊!妙妙出事后房东要赶我们走,最近我一直急着找房子什么的嘛,根本没有回过家!”猫太太的嘴撅得快能挂油瓶了。 我愣愣地听着,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七天前,你们在哪里发现我的尸体?” 唉,打下“我的尸体”这四字真是极其酸爽的经历啊,怕是世间没有多少人能体验过。 “你的床上啊。我们不是当时在找朵朵嘛,后来发现煤瓜安然回到了家,而你猝死在房间里。”猫太太回忆起就说不下去了,一脸恐惧和伤感。 我悚然了:“怎么会在家里?我记得自己不是在星皇找朵朵吗?对了,朵朵,你怎么回来的?” 狐朵朵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要找我啊?我看到你发的信息后,为避开丁黛仙就躲到星皇的休息室里去了,不小心在沙发上小睡了一觉。醒来就直接回家,却看到你……出事了。” 只是睡了一觉?我茫然地看向这三个妞,感觉自己更像是在做梦。但这梦,到底醒了还是没醒? 诸云叹口气,简单扼要地讲了下发现我“猝死”的经过。 七天前诸云猫太太和我本来一直在互通消息找狐朵朵,然而没多久诸云和猫太太发现找不到我了,打手机也不回。直至晚上,猫太太看见煤瓜回到了家,她就马上去敲我的房门,我却没有回应。她就去叫来诸云,两人敲了好一会儿门,诸云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拿发夹开锁后发现我满脸灰青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报警后,法医鉴定是心肌急性梗塞引起的猝死。 “你什么时候回到家的我们都不知道,人却突然死了。”她心有余悸地直抓头,期期艾艾地又说,“房东怀疑你行为不检点,吸毒什么才会猝死,说这下搞得他房子变凶宅要租不出去了,他想趁消息还没完全散开卖掉房子,所以限定时间让我们搬走,连押金都扣下了。我们很生气正跟他闹呢,钥匙都没还。” 猫太太和狐朵朵蔫蔫地直点头。 麻蛋,房东那个死胖变态佬每次来收房租时,一双贼眼还朝我的一对球打转儿不肯挪呢,下次碰到定要吓他个魂飞魄散! “我们几个总觉得你是被什么鬼东西害死的,只是说出去没人会相信。法医报告很清楚,警察就很快结案了呢。”诸云苦着脸解释。 我霍然明白,醒来的刹那所听见的叫门声,应是七天前自己被发现时的短暂残影。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指的它是有记忆的? 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我把想法给码在ipad屏上。 “我不记得自己有回过家,即使出事也应该在星皇,看来是有人把我的‘尸体’带回来了。” 仨个妞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琢磨这事。 “妙妙,你为什么会突然猝死?”诸云又问。 “我没有猝死……但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突然醒来就这样了。”我沮丧地回,“不过再不活回来的话,恐怕真的要死了。” 大家闷闷不乐地沉默下来。屋内只剩哗啦啦的窗帘飞扬声,一地白烛早就被吹熄了。 气氛凝重如山,她们定是在想那个把我尸体弄回来又神秘失踪的人,可否是凶手。 而我清楚地明白就算他不是,肯定也与他有关。 “喵!”一声尖锐的猫叫从阳台处传来。 猫太太惊喜地大叫:“煤瓜?!你回来了?”她乐呵呵地撒腿就奔向阳台。 我蓦然疑惑,想起自己刚才从床上醒来时,煤瓜就蹲在脸上啊,什么叫回来了? “煤瓜失踪过?” “发现你的尸体后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以为它吓得离家出走了呢。”诸云轻声解释,疑惑地看向猫太太抱起的煤瓜。 “喂喂,你们能不能别瞎扯,都什么时间了啊?”狐朵朵打着哈欠,啪啪地拍腿引回我们的注意力,“两件大事快讨论,一是明天得让妙妙爸妈相信妙妙还能活回来,一定要推迟火化时间。二就是妙妙到底怎么才能活回来?” 一针见血,可这两件我都没啥主意。 “我觉得第一件不难办,毕竟他们是妙妙的亲人,就算心存怀疑,但感情上肯定倾向于相信这事是真的。所以妙妙只要写点话让他们确定就行了,实在不行就让伯父伯母过来。”诸云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纸和笔递给我。 “但如果找不到让妙妙活回来的办法,那才是大麻烦。” “或许我应该去问一个人。”我缓缓地挪动着手,指头下出现一个网名。 “谁?” “卒于2018。” ipad的浏览器正打开着我在论坛上的收件箱,显示有一封新消息。 上面写着:不好意思,本人只喜欢跟死人聊天。 回信时间是,七天前。 仨妞儿坚持要留下来陪我一起睡空屋子,可是这里没床没被褥的,落地窗上的大洞据说是她们围殴胖房东时砸出来,正呼啦啦灌风进来。 我还是理智地把她们统统赶了回去,只留下煤瓜继续相依为命。 给爸妈写了一张纸条让诸云送去医院。猫太太把ipad留下来给我跟“卒于2018”联系。狐朵朵明早就去帮我把正在走身份注销流程的一些手续拖住,否则一活过来,“柳妙”就彻底无户无籍,连露肉代言墓园的活都接不到。 而且狐朵朵也提醒得对,死过七天再复活跟天方夜谭没区别,就算上不了电视新闻,也会在网上被扒得体无完肤。如不想当网红及被当科学活体范例的话,把动静压得越小越好。她觉得要想个办法帮我在其他熟人面前圆住这个死而复生的惊天戏码。 我不得不庆幸自己还有三个肝胆相照的聪慧大妞儿可依靠。 她们带走一室热闹后,我捧着ipad钻回被窝,给“卒于2018”发了条信息,他照例不回。 我厚着脸皮再发:你怎么知道跟自己聊天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回有动静了,两个字。 “直觉。” 我抹一把黑线:那你觉得我是活是死? 秒回:“没死。” 我得意洋洋地敲:哥们,现在就让你尝尝跟死人聊天的滋味。 “别逗了,你不是死人。至少我没见过死人能上网打字的。”这家伙立马堵上了我的洋洋得意。 这话好有道理,我拼了拼自己碎裂的智商。 “卒于2018”突然发来一串数字,我琢磨着搜了一下Q,果然是他。昵称相同,头像是系统默认,看来这人不太聊Q。 翻了一下资料:男,118岁,来自地狱十八层,爱好是跟死人聊天。 签名是:对面的女鬼看过来啊看过来! 一股中二期少年的酸爽体味迎面袭来……我默默地关了资料页,加好友后扣他一句。 “那你怎么跟死人聊天的?” “我天生招阴,所以学了点道术。”他慢吞吞地回。 我咂一下嘴,阻止道骨仙风的脑洞无数,正经地问:“你是道士?” “不是,本人纯阳体质,天生能吸引阴性的东西,如鬼啊魂啊或不鬼不魂之类。”他回得比较专业,看来的确是“业内”人士。 纯阳体质?话框上跃现的四个字让我的小心脏怦怦地跳。 找个纯阳体质的男朋友,尽快。有个声音在耳畔如此慎重地叮嘱过。 第六十五章 白越上门 心口莫明郁堵,我忍不住揉了揉胸,诚恳相问:“麻烦说明一下啥叫纯阴或者纯阳体质?” “阳界的说法是生辰八字排在十天干奇数位的甲、丙、戊、庚、壬为阳,排在偶数位的乙、丁、己、辛、癸为阴。排在十二个地支的奇数位的子、寅、辰、午、申、戌为阳,排在偶数位的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对应阴界的分法就是指体内魂灵的属相,这个就复杂了,很难对普通人讲明白。你只要知道纯阳和纯阴体质在人群中只占千万分之一的比例。大多数人都为阳阴平衡体,不平衡就会出问题。” “卒于2018”回得很详细也有条理,和他在论坛上的浮夸油滑作风相比,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你不是只跟死人聊天嘛,怎么就跟我聊上了?”我忍不住想调侃他的正而八经。 “你也并非是活人啊。”这家伙狡黠地回。 我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经验和知识的结合。”他顿了顿,又甩出一堆字。 “除了活人能上网聊天外,阴鬼和生魂也能干这样的事。阴鬼一般用鬼灵操纵显示,打字没有停顿就像被程序控制。生魂没有鬼灵,但能和活人一样碰触东西,只不过它们打出来的文字普通的网络信号没办法正确传送,所以我看到你传过来的句子是这样的。” 那头截了个图过来。 果然,我发出的语句显示得七零八落,亏他还能正确地拼出意思来。 我抹冷汗:“这就是你所谓的直觉?” “经验和知识完美融合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为直觉啊。”他很有道理地驳我,“绕了半天弯,说吧美女,找我有啥事?” 怎么琢磨着这家伙的腔调,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就是生魂,现在想回到身体里去,怎么办?”我直接问。 “三魂中的哪一魂?”他却问。 “命魂。” “命魂还在人间就好,不过需要三魂七魄凑齐才能使肉身回阳。” 这番话梗得我把趴在胸上睡觉的煤瓜一顿痛苦地搓毛。 “现在我只有命魂在这里,地魂和天魂都不在了,怎么办?” “三魂不齐很难弄,除非施法者非常高明,否则你活回来后大有可能变痴傻或是植物人。” 一句话把我美好的希望给残忍地拍碎了。 “其他两魂会有办法取回的,只要给我时间,麻烦你就告诉到哪里找作法高手吧?”我咬牙坚持。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回话,差点以为那家伙脸滚键盘睡着之时。 “这种事,见面才能聊。”嗖的又传来话,不过正中我下怀。 “不好意思,我好像出不了现在所住的公寓,只能劳驾你过来一趟。”我如实请求。 送猫太太她们出门时就发现了,她们能看得到的门外风景在我眼里却是又一扇进屋的门,所以转来转去出不了门。 网上查了一下,这种现象叫—— “亡地困灵?” “卒于2018”果然很识货,但这幅跟平地捡到只大熊猫似的口气是几个意思?!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问题,我是位小有名气的演员而且工作很忙,不太方便到处乱跑。要不你把地址发过来,如果在瑶江市的话,明天上午我会抽时间去你那里一趟。”他干净利落地表示,“但外地就没办法了。” “小有名气的演员?”我心头猛得惊了一下,这么巧?! “白越?” “啧,你是……”那头的反应快得更是夸张,“柳妙?!” 我们双方都微妙地沉默好几秒。 “其实我和林导都不太相信你就这么突然死了,”他似乎如释重负地传来这一句,“再说你身上可是有强大阴魂注灵的‘魂奎’护着,想死并不容易呢。” 他的话我虽然听不懂,但心里突然宽松和明亮起来。 对啊,白越好歹也是一个看上去本事不小的业余天师,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神神叨叨的花苓,简直天不绝我啊! “明天你来我家吗?”我激动得打字的手指头都在抖个不停。 “来!”他坚定地甩来一字。 但翌日大早这家伙没出现,胖房东倒带着三四个大汉闯进门来,把屋内折腾得到处砰砰哐哐的动静。 我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拼命往身上套衣裤。蓦然醒悟后又斯斯然地扔掉,穿着小内内抖着大胸,嘚瑟地穿梭在一群忙碌的大男人中间。 这滋味太特么新鲜又刺激,我贱贱地笑得前俯后仰的,反正又没人看见。 胖房东劈开双腿跟个肉山大魔王一样杵在厅中央,肥胖的指头到处点啊点的:“这里这里,垃圾全扔掉。把沙发搬下去……诶诶,那排吊橱还要的,轻轻敲下来,别弄坏!” 看他这么卖力地破坏妞儿们住了两年的家,我心里也难免憋闷,虽然知道他有权这么做。再想到这贪老头儿坑掉了我们几个学生半年的房租押金,本姑娘突然觉得很有必要给他一些正义的惩罚。 我悄悄地捡起两根敲下来的铁钉,暗戳戳地跟在“肉山”后面走。他正瞅向我洞开的房门,神色略显惊讶,然后又扭头看了眼忙碌的工人,似是壮起了胆子,举步走向我的房间。 我顿时有些着急,觉得他可能要收拾掉我的家当,正想着怎么有效地把人吓得夺门而逃……或者拿铁钉直接戳他的大屁屁? 主意有些污,但貌似最容易。 我跟背后灵似地贴着房东走,如果拿捕鬼摄像头拍出来的话,妥妥就是恐怖片的经典情节。 出乎意料的是房东进了门,哪里也不看就冲床走去。床上就一袭被子,里面还裹着睡得天昏地暗的煤瓜。 他弯腰捏住床垫的一侧,用力拎起翻了面,木格床板上平铺着一张精致的织物,是幅挂毯,跟猫太太挂在南墙的那幅一模一样。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床垫下居然铺着这样一幅织物,可这算是什么意思?有些懵住,我捏着铁钉不知道该咋办。 一种奇特的诅咒方式?还是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用意? 作为租客,我对这房东的背景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早年经营出口贸易,在市内有多处房产,算是一个小有积财的成功人士。 所以实在想不出我一个穷女学生有被这样一位退休生意人算计上的理由。 胖房东并没有取走毯子,只是把床垫归回原位,被子都没有动一下就走出房间还锁上了门。 煤瓜没有被这番动静给搅得逃出来也是件奇怪的事情……它不会是被闷死了吧?! 我赶紧掀开被子,发现这货抠出爪子把自己勾在被里子上,闭眼睡得鼻涕泡吱溜吱溜的。 五体投地,恨不得砍下一年份的膝盖送给这只猫咪睡神。 听房东走远,我开了条门缝准备溜出去继续跟踪他,顺便算计怎么合情合理地用钉子扎他的大屁股。 门铃突然响了。 房东迎过去:“找谁?” “咦……不好意思,好像敲错了门。”优雅清越的男音响起。 我一愣,赶紧拿ipad点开Q看“卒于2018”的名字,幸好手机Q在线。 “你到了吧?我在的!”连忙给他发信息。 玄关之处,这家伙开始跟房东攀谈:“你是业主吗?这是在搬家还是装修啊,房子看着有问题。” 房东明显被唬了一下,结巴着问:“小伙子你又不租房子,瞎说什么,什、什么问题?” 果然是白越! 我乐了,噔噔噔地跑过去看热闹。 白越一身条纹衬衫灰牛仔裤,英挺帅气无比阳光,眉目还蕴着一股高冷清气,但大半边的脸上挂着好大一只口罩,乍眼看上去挺像是什么可疑人士。 胖房东显然不爱看电影电视也不关注娱乐影视圈,他愣是没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明星。 “最近有妙龄女孩死在里面,阴气重容易闹鬼。”白越伸头往屋内扫过一眼,目光掠过我未作停留,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 这演技,果然是妥妥的实力派明星啊!我更乐了。 房东眨巴眼,作势咳了几下:“小伙子别乱说话,死人的事是新闻上看到的还是听周围人家说的?这房子我不会贱租更不贱卖,别打什么主意!” “怎么会乱说啊,她不是正站在那儿吗?”白越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看戏看得爽歪歪的我。 他还朝我挤了挤眼,笑得怪里怪气的。 我懂,立马将手里捏的铁钉往空中一抛,叮叮当当地摔在他们脚边。 房东唰得惨白了脸色,抖着满脸的肉吱唔:“这、这是巧合,我刚、刚才让人拆柜子呢,这一定是弹过来的。” “这样啊……”白越微笑,意味深长地又朝我挤眼。 我懂我懂,拾起几本旧杂志,哗啦啦地再次朝空中抛去。 “鬼啊啊啊!”胖房东的爆发力惊人,肥硕的身体丝毫没有妨碍他夺门而出,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速度。 “装鬼都没啥创意。”白越大方进门,冲我鄙夷地甩眼刀子。 他悠哉悠哉地背手踱步,朝被房东惊得一头雾水的工人示意:别停活啊,你们家老板抽疯了而已,肉这么厚摔不死,别担心领不到工钱。 我气得想骂点什么,但ipad还在床上,现在骂死也没人领,真憋屈。 “既然我能看得到你,自然也能听得到你骂。所以别憋着,看看脸都扭了。”白越朝我呲牙咧嘴地笑。 有工人在偷瞧,估计要把他当个私闯民宅的神经病看了。 “喂喂,你怎么有这么个本事,平时都能见鬼的吗?” 想想毕竟还有求于他,装得软萌点才是王道,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逛屋子。 “嗯,没办法啊,本君子也不想看的。”白越悠然笑道又认真看向我,眼睛跟抽筋似地眨啊眨,“有些女鬼光着身子都硬是要凑过来,我也很无奈啊!” 我听这话怎么怪怪的……静默三秒后,智商君终于叮地上线了。 “啊啊啊啊!”我叫得比胖房东有气势多了,使白大明星痛苦地捂耳朵捂了好久。 活该,谁叫他使坏! “为什么早不提醒我没穿衣服,你是故意的!” 第六十六章 破困而出 为了避免干活的大叔们以为白越是个自言自语的蛇精病,只能让他进我的房间,关上门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 当然,本姑娘已穿得严严实实,要不是煤瓜还睡在里面,恨不得把被子也裹上身。 白越委屈地坐在尺寸略小的电脑椅上,长手长脚没地方摆。他面对我羞愤欲绝的指责,懒洋洋地扒拉掉脸上的口罩,还抠了抠耳朵。 “作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我放弃福利保有良知地提醒了你,完全够有风度了好吧?否则我很乐意看你颠球颠到几时才想起来呢!” 听听,这是一个拥有千万女粉的知名偶像应该说出来的话吗?!我有种把整张电脑桌扔到他身上去的冲动。 然而并不能,毕竟还有求于他。 捶了捶发疼的脑袋,我瞪起眼睛:“好吧,你也乐够了吧?作为回报,就说说怎么让我活回来吧?!” “说实话,不知道。”白越潇洒地摇头,摊摊手一幅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你要求见面是要干嘛?”我忍住怒气,咬牙切齿地问。 “嗯,这个嘛,”这家伙一脸邪恶地笑开,“相对于女人,本人更喜欢跟鬼啊魂啊啥的约约约,你没看到我Q上的签名吗?” “……”只要不在公众面前,高贵冷艳的形象就可以坍塌到这种地步? 我决定帮他的经纪人“修补”一下这个崩坏的大明星,于是默默地捞起被子连同煤瓜一起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不砸电脑桌一是举不起,二是不想活过来就去吃人命官司。 “啧啧啧,脾气还真够爆的,”挣扎好半天,白明星才连人带椅子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头顶着睡眼惺忪的煤瓜,一幅快笑断气的样子。 “柳妙,你是那种男人见了都想狠狠欺负一把的类型,这事肯定没人提醒过你。”他索性裹起被子坐地上,乐了好半天才能停下来嘲我。 虽然记不起被谁欺负过,但直觉他说得没错,我更加郁闷了。 “不过别太在意,真正敢上手欺负你的,多半也有真正喜欢你的。”他靠墙抱膝而坐,目光莹亮,“你应该学会分辨和选择。” 我懒得跟一个被太多爱慕包围的大明星坦白穷矮矬没人要的悲惨现状,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 “老实交待吧,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让我活过来啊?” “真的不知道,但我认识一个能施行这种法术的人。”白越终于正而八经地回。 “不过先告诉我,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又问。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相信表情比蹲在白越头顶的煤瓜更迷茫。 “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天自己应该在星皇找朋友狐朵朵的,突然醒来就躺床上了,跟做梦似的,现在还有点迷迷糊糊。” 而且莫名就死了七天,身体已被冰在殡仪馆里,真有种日了狗的糟心感。 白越歪着脑袋静静地看我,似是在确认这些话的真实性,他皱起眉思索片刻。 “并非想不起来,而是你被封住了一些特定的记忆,有人不想让你记起不该记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做?”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心里却清楚他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脑海里隐约有个身影在浮动,灰暗如一团泅了水的墨。 “保护或隐瞒,也许两者皆而有之。”白越将煤瓜从头顶上拽下来,搂在怀里揪它的尾巴毛玩。 保护,或隐瞒?无论哪一样都让我很困惑。 但对于白越为什么会在网上发八卦帖子的原因,我更好奇。作为一位拥有千万级粉丝的公众人物,他不可能有披小号去获取关注的动机。何况这家伙总是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逼格腔调,我难以想像他和普通死肥宅一样,抠着臭脚丫无聊地敲着键盘在网上胡扯一通。 听我问起这事,白越又一次很崩形象地翻白眼:“干嘛,你对本人的业余爱好有意见?” “怎么可能?只是对偶像您的多才多艺表示一下敬仰。”我腼着老脸诚恳地拍马屁,“更好奇您为什么要上网八卦那些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咩?” 白明星正跟湿面团似地瘫在我的被子里玩猫,毫无显身在迷弟迷妹面前时的万般风情,整一个地主家傻儿子式的慵懒。 他懒洋洋地抬起一根修指,直直地指向我:“就是为了寻找一些特殊的人。” 我奇怪地也跟着他的动作,指向自己的鼻尖:“我?什么样的特殊?” 白越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在永宁墓园四号仓库里穿过冥喜嫁衣的女人。” 我的脑子猛得激愣,像有一道闪电划过黑鸦鸦的天幕。但闪亮过后,又迷迷瞪瞪的一片。 “永宁墓园的四号仓库有什么问题,你又怎么知道我穿过?” “那个仓库的用地可是百年前南城世家埋藏祭尸的阴窖,可是相当不安生的地方,永宁墓园里出过幺蛾子半成都与那里有关。”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穿过嘛……山人自有妙法,”他神秘兮兮地开始卖关子,“上次在你身上见到那枚‘魂奎’时,我就隐约猜到让你穿冥喜嫁衣的是谁了。” “谁?”我顿时心跳如雷,条件反射似地伸手摸到颈下,果然有一枚水滴状的玉坠子,猩红如血。 “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我就不能告诉你,否则会惹上很大的麻烦。你只要记得藏好他的‘魂奎’,千万别弄丢了。”白越收回指头抵住自己的唇,笑得愈发神神叨叨。 我把坠子拉出来,翻来覆去地看:“魂奎?就这东西?” 玉面上两小篆字“南城”,混沌的脑袋里再次破开一丝明晰的光芒。 南城……后面是? 我觉得自己遗忘的就只是一个名字,只要想起,被封住的记忆就会破困而出。 “说真的,你现在无需追查他是谁,有些事知道太多没有好处。”白越冲我摇手指头,话题一转,“不过看在我俩要合作的情面上,送你几张小玩意儿吧。” 说完从左裤袋掏到右裤袋,从衬衫标袋又摸到屁股后面,终于抓出一沓黄乎乎皱巴巴的长条纸扔给我。 “什么玩意儿?”我捻着这团散发可疑气味的东西,很想把它往垃圾桶里丢。 “解缚咒符。我问花苓讨来的,让你能走出这屋子。”白越爬起身来,伸手抽过一张黄纸就朝我脑门上拍。 我浑身莫名一凛,脚底泛起轻松的暖意,始终萦绕在神思之间的幽闭感消失无踪。 “每张只能维持八小时,不能跑太远。”白越摆摆手,示意我把这些符纸赶快收好。 “跑太远回不来怎么办?”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五张,花苓够大方的。 “会被强行召回这里。” 煤瓜可能被他抱得很不舒服,不时地扭腰扭腿的,还凶狠地往揣着自己的帅哥手上挠几爪子。 白越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满是猫爪印的手。可能见我面呈困惑,又耐心解释:“放心,你没有死在这里,不算是什么‘亡地困灵’。走不出是因为有人给你设了困咒,说不定还是出于保护的意图。毕竟一个纯粹的阴魂是容易被什么执着于修炼的鬼东西吞噬的。” 我摸摸头,突然想到床垫下的毯子,不知道跟它有没有关系,看那玩意儿就不是烧掉就管用的地摊货。 正琢磨着将这事提一提。 “现在就跟我出去一趟吧。”白越却没兴趣留意我的纠结,突然伸过手来。 我稍作犹豫也就从了,牵就牵谁怕谁。 “去哪儿?” “找那个能帮你活回来的朋友。” 诶玛,白大明星在我眼里顿时跟圣母玛利亚一样圣光万道。 二话不说,我从牵手恨不能直接升级为抱住他的大腿横着爬。如在平时,这么轻信地跟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大男人出门,准被诸云和狐朵朵训得狗血喷头。 可眼下本姑娘人非人鬼非鬼,真不知道还能担心个什么人身安全问题,何况再等下去肉身都快烂成一滩尸水了。 早上刚跟诸云Q聊过,我爸妈已去殡仪馆办了推迟火化的手续,按规矩付了好大一笔存尸费,心疼得我挠了好半天的墙。 我家就一普通的农户,每年光给我付艺校的学费都够呛的,现在这档子破事还消费掉爸妈一年的伙食费,我真是个不孝女啊。 出了公寓,跟着白越坐进一辆银光闪闪的超跑,就是那天花苓接我去星皇的骚包车。 这次花苓不在,大明星亲自坐上驾驶座,还把煤瓜温柔地摆在车台上。 “为什么要带上猫?”我表示不解。 “缚灵猞猁现在对你有好处,回阳之前最好随时带在身边。” 白越嘀咕一句,嗖地就把车飚上了街,连甩前面六辆。 “慢点开啊!!拜托,这里没人急着要去投胎啊啊啊!” 这不要命的速度吓得我忍不住哇哇大叫,连忙给自己系安全带。 “你一个生魂系安全带的意义何在?”白越看不过我笨拙地解安全带扣,无奈地从方向盘上腾出手来相助,顺便恶劣吐槽。 “当心我告你种族歧视哦。”扣上带子,我把背贴紧车椅,把他的手赶快推回方向盘。 “给我注意看前面,特么仔细看前面啊!!别乱拐方向啊,有你这么开车的么,这打算是要撞烂人家的车屁股吗?!” 习惯了诸云狐朵朵的稳妥驾风,这位白明星亡命天涯式的开车架势简直让我神智崩溃鼻血倒流。 他面不改变地忍受着我的聒噪,一路上演疯狂时速的剧本桥段,没过三十分钟车已“飞”出市区。 一上高速公路完全就跟没长翅膀的飞机一个德行,连我这个没心没肺的生魂都感觉到一阵阵销魂的失重。 可怜的煤瓜已摔在车椅下,抱住我的大腿有气无力的喵喵叫。 在我忍无可忍地吼出第N声恐怖哀嚎时,白越终于不愿自己的耳朵再受荼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符纸出来,精确地拍上了我的脑门。 “眠!” 一声厉喝之后,我的脑袋沉重地耷拉上肩……意识消失前,莫名冒出一丝警惕:卧槽,万一被骗了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第六十七章 魂生鬼嫁 醒来后,我一头雾水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白越那辆忘了插翅膀的超跑里,而是四方八稳地躺在一块狭小封闭的地方。 东南西北都是厚厚的木板,敲上去咚咚作响。 摸得出来,这是一只长方形木箱,用料还相当的不错,飘逸着原木的清香。 我知道,通常这种用上好木料所制造的长箱子基本只有一个名字:棺材。 棺内还压着奇怪的东西,让我转个身都困难,整个魂像被很多条绳索给捆住了,非常难受。作为一缕看不见也不会有窒息风险的生魂,本是不需要畏惧活人的。可到现在为止,白越不但能看见听见和触摸到我,还能拿符轻易地控制我。 就这样危险的人物,我这个傻白甜竟轻信了他!妥妥地被自己感人的智商给囧到——柳妙小姐,你能平安活到十九岁,真心不容易啊! 棺外响起了交谈,由远至近,脚步窸窣不止一人。 “五十万不能再低了,纯阴灵最稀罕,这个价你不要,我就将她收回去。”这是白越。 “小越,做人不能这么贪。白家就是因为太贪才没落至此的。作为白家保住的唯一血脉,你切不可忘记祖上的教训啊!”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喟然长叹。 好吧,我终于得正视自己作孽的处境,看来就要被卖掉了。 于是憋足一口气,狂吼几嗓子。 “白越,你这个生儿子没P眼的大混蛋,竟然敢卖掉本姑娘?!我要到网上去爆你的底,让你掉粉让你名誉扫地让你混不下去!!!” 可任我骂得口干舌燥,白越充耳不闻。 我用拳头猛砸棺板,另一位也照样装聋作哑。 果然蛇鼠一窝! 两人讨价还价良久,在我累得差点又要昏过去之前以四十五万的价格成交,接着宾主皆欢地扯了会儿家常。 白越虽尊称另一位为“顾老”,但言语间公事公办口气轻慢。 “白家有你在,总归是留了一线希望在人间。比起其余三家,实在甚是幸运。”顾老对他倒好似挺忌惮的,说话始终不愠不火进退得当,“不多闲聊。小越,接下来轩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顾老合作痛快,晚辈自当尽力。”白越回敬一句话,似是将他打发走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在阖门声之后。棺外蓦然清静片刻,然后棺盖咔地被推开,白越将脸挡在棺盖缝前,在我开口之前抢先捂住我的嘴。 “答应我别乱叫,有事好商量,否则……”他晃了晃指间的黄纸条。 形势所逼,我咬唇不语,以眼刀子的锋利告诉他这事本姑娘不会轻易就此揭过的。 白越皮糙肉厚没打算理我,伸只手臂往棺内东摸摸西挠挠,扯出绑了好多圆铜板的一大团红丝绳索。他把绳子理顺团成球,很珍惜地塞进胸标袋里,然后手一扬,哗啦将身后的厚帘幔给挥开了。 一股浓烈欲呕的熏香直袭鼻端。 绳索被收回后,身上的紧缚感当即消失。推掉棺盖坐起来,我发现自己果真是在一口连清漆都没涂的原木棺材里。 棺材当然是被摆在灵堂上,而且这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灵堂里不只有这口棺材,隔帘还有一口更高大气派的,大红水漆刷得油光铮亮,周身是金线描画的福禄寿镂雕,红红火火地披着大朵绸花,被端放在四条暗红木凳上。 一口棺材能喜庆到让人几乎忘了它是口棺材的地步,也是蛮拼的……我囧囧地移开眼睛。 这哪里是灵堂,完全是要拜高堂入洞房的样子嘛?! “帮我赚到这四十五万,我就找人帮你免费活回来,怎么样?”白越扒在棺沿上,似笑非笑地颇有一副“不答应就让你躺回去”的架势。 怂字头上人踩人,本姑娘只能准备为虎作伥一把。不过就他那个当红小鲜肉的片酬,还需要兼职坑蒙拐骗吗?难以理解。 “你坑的那位顾老到底是谁啊?” “一个生财不义的暴发户罢了。早年专门搞拆迁包工地,不择手段搞死过很多人。”白越轻哼,伸手指向红漆棺材,“喏,那里面躺的是他家三代独苗。家里阴德损尽,还没结婚生子就病死,老天本意是这家应该断子绝孙了。顾老鬼不肯认命,问遍歪门邪道倒真给他找到条路。” “你就是他找到的‘路’?”我冷哼。就算要为虎作伥,也要看为的是什么“虎”作的是什么“伥”吧。 帮恶人改天命会得什么下场?必定凶险莫测,八成要倒的是自己的霉。 只要白越敢点头,我就敢踢他的头夺路而逃。 “至少他以为是。”白越显然清楚我的想法,连忙摇头,“很久以前顾家跟我家有段过命的交情,所以他觉得找我做这事比较放心。你知道这些老家伙都有种固式思维,就是万事必找人脉才觉得安心。” “好吧,怎么帮?”我答应得无比痛快。替天行道又能让自己活过来,为何不帮? 白越倒是扬起眉头,一手托腮撑在棺沿上,嬉皮笑脸地睨我:“怎么,又不怕被我骗了?” 我顿时全身僵硬:是哦,刚才明明还被坑过……原来自己真的是“颜好即正义”的脑残粉?!估计有一天被搞死绝对不会是意外。 “哈哈哈哈,”讨厌的白大明星又开始贱乐,手捶棺板笑得直喘气,“柳妙,我发现骗你都不需要用智商的哦!” 我就觉得嘛,这货迟早会死在自己的嘴贱上。 “要验证我说的话很简单啦,搜搜就知道了。顾老鬼全名顾成梁,顾氏房地产开发集团的大老板,永宁墓园就是他耍尽手段抢下来的项目,网上黑料多得快能直接出书了。”白越扬了扬手机,要递给我。 听到“永宁墓园”四个字,我着实一愣,推开他的手,干净利落地点下头。 “再信你一次,快说怎么做吧!” “嫁给他。”白越又指向红棺,口气认真半点也不像开玩笑。 我捂脸嘤嘤嘤:真是自己装出的逼,跪着也要装完啊! 白越又唧歪两个多小时后把我重新按回棺材,不过这回没再给捆上红丝绳,而是在我头顶腹部脚底各贴了三张符,叮嘱大堆后又要我将每条再给他背一遍,婆婆妈妈好久后才推阖棺盖闪了人。 我独自闷在黑黝黝的棺材内胡思乱想,操心个没完没了。 白越说像顾家独子这种合乎天理的生老病死,一般没可能起死回生。不过顾老花重金获得的办法确实可能生效,只是做到不易,普通人家必会望而却步。 这方法步骤简单,过程却令人发指的阴毒。 首先要让尸体吸收胎阳固魂七七四十九天,再找一个纯阴的处子生魂和他冥婚,中和胎阳之气形成阴阳平衡环境,让三魂无法正常归于三路,将尸体强制变成假死状态。冥婚后,胎阳内的三魂进入处子魂体形成阴胎,一年后能分娩而出其父本身。 这在道法上称为“借阴赎胎”。说得通俗点就是让自己的老婆生下自己……呃,多么丧心病狂的办法。 不过阴毒在哪里?阴毒在于所谓的胎阳是指男性婴儿的生魂,而且得是脱离母体不到24小时的。 “想不想知道顾老鬼怎么让人弄到那些胎阳的?”白越见我无知无畏地好奇,不怀好意地问。 见他神色如此诡秘,我识相地赶紧摇头。 “那想不想知道如果顾老鬼没能从我手上‘买’到你,他会想出什么办法弄来所谓的处子生魂?”白越又笑嘻嘻地问。 好吧,终于听明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柳妙的人生果然一直狂奔在无名英雄的光明大道上。 “所以说,于其关心什么胎阳阴魂,你还是牢记住我说的那些。万一真的被那啥啥,阴胎一形成你就别想活过来了,等着当鬼母吧,而且是没老公守活寡的那种。” 白越粗俗又恶劣地训过这么几句。 我被他吓得头皮发麻,现在静下心来想想,隐约就觉这事不怎么靠谱……柳妙你这个傻大妞到底是吃错什么药才会答应下来的?!当英雄这事看看电影YY一下就可以了,现实中还是小命要紧,何况本姑娘还急着要把小命一块块地拼回来呢! 我恍然惊慌,拿膝盖猛顶棺盖,琢磨着落个跑什么的。可棺盖没被敲出动静,棺材倒好像整个儿动了起来。 它好像正被谁拖着,在往某个方向滑去?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方向是……大红棺材?! 看来一定得跑,赶紧的! 但要逃跑就得先离开这副半成品棺材。我拼尽出生前甩掉万亿竞争者的力气顶了好一会儿的棺盖,才勉强斜撑开一条两指头的缝。 作孽的是生魂能使出的力气好像仅有常人的五分之一,之前没搬动过重物我无从察觉,现在发现光想挪动这个棺盖几乎都要折断了我的老腰。 如果遇到危险,还怎么发挥天朝妇女干架式来自保呢? 呼出一口郁闷气,我凑到棺缝前往外瞧。棺材移动得非常慢,看来并不是什么神乎其技的灵异事件,而只是符合科学的物理作用罢了。 一只小白手正拖拽着栓在棺身上的红绸带,棺底下传来滑轮磨地的“咯吱”声,荡彻四壁,听起来特别瘆人。 看来这棺材下面搁的不是条凳而是轮板之类的。灵堂供的正主自然是大红棺材里的顾少爷,本姑娘应是临时被白越和顾老推过来的。 可现在又推着棺材走的,又是哪一位?我努力瞪大眼,终于看清棺前的动静。 红绸那头晃动的是一个披身毛绒马褂的男孩背影,目测身高不超过一米,年龄不超过七岁。 他踽踽而行脚步悠哉,仿佛拖在身后的是只纸兔子,丝毫不见吃力! 我浑身一凉:看来这还是桩不科学的灵异事件! 第六十八章 鬼兄鬼弟 我按捺下跳棺而逃的冲动,捂紧嘴巴屏息静窥。 男孩途经红棺时,顿下了脚步,扭头看了半晌后又开始走动,嘴里还哼上一则绝对少儿不宜的童谣。 “一拍手两回头,小媳妇问你有没有” “三断喉四剁手,黄泉路管他走不走” “五成灰六叩首,忘川河有谁投一投” 嫩生生的童音像一泓泉溪潺潺流过。如果大白天在幼儿园里听见,会让人忍不住抱过这萌娃大亲一口。 但现在,我听得牙齿忍不住要打群架。 作为萌娃你不唱些“排排座吃果果”,哼这么首诡异变态的小曲是要闹哪样?! 难道鬼货们全是KTV爱好者或实力段子手,张口就随时能来一段? “媳妇,咱们这就去洞房?”仿佛听见我心里的吐槽,萌娃突然转头,咧着俩酒窝笑嘻嘻地问。 我差点吓得脱口就骂。因为他这个“转过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头颈猛地扭二百七十度,身体却连侧个十五度角的意思都没有。 这些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是那张脸,惨白如纸唇红如血额前还垂根猪尾巴似的灰毛辫,这些都还能忍,关键是他脸上一条条能夹死蚊子的沟壑算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口黄糊糊得如同几百年没刷过的大烟牙又是怎么回事?! 脸都老成这样还能憋出一腔清亮童音的这货,到底是什么怪物?! 啪—— 乍见丑出新意的脸,本姑娘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撑起的棺盖重重阖合,手指顿时被压成几根扁棒槌,痛得我呲牙咧嘴直挠棺板,却愣是不敢哼出半声来。 “嘿嘿嘿。” 鬼东西干巴巴地嘻笑几声后,拖动棺材继续开路,嘴里还是不肯停。 “七化骨八进坟,奈何桥渡我数啊数” “九破地十升天,轮回道借生土归土” 清亮童音已变得尖锐而沙哑,像穿过坟穴的风声,送来了恶鬼的呼息。 我直觉这侏儒老鬼绝非善类,再害怕也不能这样任它拖着走,这跟束手待毙没两样。 咬咬牙再次憋出一身劲儿,勾起脚板顶着棺盖将它蹬歪了好几寸,我试着将身体挤出去小半侧。 没有迎来亮堂堂的天光,而是弥天席地黑漆漆的暮色。 我彻底傻了眼。 要知道数分钟前还是阳光灿烂的大白天呢,这会儿竟成了暮色四合? 这天黑得也未免太快,连个夕霞穿窗的过渡都省了? 棺材缓缓前行,棺材前的鬼东西照旧悠哉悠哉地走,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拎起了一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烛火不停忽闪,映得那身毛绒绒的褂子分外喜庆。 小胖腿下已不再是光可鉴影的大理石地板,而是碎泥块和杂草交织的湿泞土路。 这路破破烂烂的也不知延伸到哪里,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红灯笼映出一个不大的光圈。挤满路两侧的破坟包重重叠叠地堆成大片阴恻恻的黑影。 这丑鬼能在数分钟内连同棺材一起送进某不知名乱坟堆里,可见也是位道行高深的货。 鬼来的地方必定就是鬼地方,看来我又成了砧板上任宰割的五花肉。 真是恨死白越那嘴上没毛办事绝对不牢的小王八蛋了,估计这会儿他跟那顾老头还没发现自家价值四十五万的“货”已被顺走。 我磨牙霍霍地在肚子里把白越骂了千万遍,焦头烂额地算计接下来该怎么办。 缩起身体从棺头又摸到棺尾,突然发现后面竟然还跟着个衣衫华丽的……呃,鬼影?因为一个大活人绝对不可能瘦成那样的。 更精确的说法就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形鬼玩意儿悄然无息地跟在棺材后面走,而拖棺材的丑鬼应是还没有发现。 或者它装作没发现?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好玩了。 我敢赌一张毛爷爷,光凭那身光鲜如婚服的寿衣,棺尾后跟的十有九成是顾老的短命独子。 他的脸隐在扣掉大半个脑袋的帽檐下,一双形状还不错的薄唇显露出来,嘴角微微下垮,好似十分的不高兴。 其实顾少爷的心情也算可以理解。如果有人上门偷偷顺走亲爹花大价钱给自己买的老婆,是个男的都会生气吧,这跟他是什么种族的没关系。 何况本姑娘还关乎借胎还阳的关键呢,他就跟着自家的“财产”跑了出来。看来顾少爷不是位躺在棺材里光享清福的废材。 我倒很想看看两鬼恶战三百回合的盛况,虽然谁赢对我来说都不会是件好事,但好歹能借机除掉一半的祸害呢。 让我失望的是两鬼沉默地走了许久,全然没有撕逼打架的迹向。 他们像和谐的抬棺工人,一前一后脚步整齐方向一致。 我有点急了,这条路走得越远,安然回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陡路走太久,棺底下的轮子打滑得厉害,咯吱咯吱地尖锐呻吟,感觉就要断轴似地抖个不停。 我撸下一身寒栗,再偷偷将棺盖顶开数寸。 前面的丑鬼突然又转头,嘴角快咧到耳根边,笑得眼皮边白乎乎的褶子快要堆成山。 “小弟,跟着大哥我是有什么事要指教?”除去诡异的嗓音,他问得好像还算温和。 我被着实吓了一大跳,差点又把棺盖砸脸上,不过总算明白它不是在跟我说话。 小、小弟? 不是说顾家单传独子吗,这自称为“大哥”的矮丑鬼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亲切”问候,后面的顾少爷没吱声也不走了,伸手慢吞吞地掏向自己衣服上的大兜袋。 我还以为这货会甩出个什么刀枪剑棍,正气凛然地大喝一声“管你是爹还是兄,夺我妻者从我身上过”,然后铿锵上演一出“兄弟夺妻,手足相残”的彪悍狗血好戏码。 可惜脑洞还没来得及开到狗咬狗十八式,只见一条雪白的绣花绢帕被揪出口袋,以优美的架势捂向帽沿下的眼睛部位。 嘤嘤嘤! 对,我没看错也没听错,这鬼爷们居然哭了起来?!而且哭得那个悲悲切切我见犹怜的。 千万头草泥马顿时从脑海里泅水而过,带来阵阵荡漾不息的“我的冥婚老公怎么可能是娘炮”的惊涛骇浪。 “大哥,明明说好第十一个留给我当媳妇的,为什么还要来拖走,你骗我……嘤嘤嘤!”这鬼货边哭边控诉,径直点向我移开的棺材缝。 下巴高傲抬起,顾小少爷将大半脸露在微弱的灯光下。 哇擦咧,我终于瞥见他的脸,好想戳瞎了自己的眼……乍看之下五官还算秀气,这货应是凋亡在青葱好年纪,看粉嫩的模样儿不会比我大上几岁。 作孽的是大概保存得太久,整个头部已干瘪成一只皮包骨的圆骷髅,映着红堂堂的灯笼火,俩黑眼洞泛出的泪光简直像涌血不止,诡异程度和他哥的伪童脸绝对不分仲伯。 我被吓得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急忙朝棺材深处躲了躲,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锁骨间。 魂奎呢,怎么……不见啦?! 这下,我再也顾不得窥看棺材外的鬼兄弟吵些什么,赶紧伏身趴在棺材底,狗刨式地伸手到处摸啊摸,恨不得脱光衣服整个再捋一遍。 别怕,在你的舌下。 有个低沉虚弱的声音,幽然在耳畔响起,像是记忆深处浮上来的尘屑,亦真亦幻。 我一愣,舌尖忍不住缩了缩又往下舔,一丁点冰凉的异物触感隐隐泛开,像夏天饮料杯下融成薄片的冰块,冷得微弱舒适而不易察觉。 将东西顶出来,吐在手心里。 黑暗中,魂奎泛着淡淡的红色荧光,像跌落在皮肤上的一滴血。 我支起两根手指头小心地捻起它,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该这么薄,不该这么暖,更不该……这么光滑? 正想再琢磨个清楚,棺材又开始往前移动,底下轱辘颠得肯定离断轴要不远了。 这会儿形势急迫,绝对不是静下心来研究什么的好时机。 我重新把魂奎压回舌底,安全感莫名其妙地回拢,浑身上下蓦然被赐予一股子嗖嗖膨胀的王霸勇气。 还是得赶快逃走!无论当哪只鬼的新娘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何况天杀的白越还不知什么才能发觉,根本指不上他能及时来相救。 我再次抬起膝盖往上死命地顶,居然把棺盖给推跌出去,阴冷的气息水一样涌进棺内。 猝不及防的可怕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张符纸随棺盖的脱落而哗啦一下飘舞到空中,如同奔向阳光的蝴蝶,翩翩飞出棺外。 我瞪着那片儿纸晃悠悠地消失在视线里——要杯具了! 面对当头一轮血月,蓦然发现其实躺在棺材内啥也不做才是最安全的,总比现在像只被撬开了壳的蚌要好。 特么这壳还是自己撬开的,有我这么蠢的蚌吗?! 俩鬼一前一后将头伸在棺沿上,默默地看过来。 我无奈,只得僵笑着抬手向鬼兄弟摆了摆:哈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白越说过:这三张符分别封藏住魂阴三阙,让鬼摸不出人形。所以符很重要,千万不要让它脱离了身,否则…… 我很快知道他意味不明的“否则”是什么意思了。 一只冰凉的鬼手伸进棺内,迟疑地摸上了我的头,还伴随着一声惊疑的嘀咕。 “为什么这次的新娘没有身体?” 第六十九章 魂奎夺灵 鬼小弟伸手从我飞走了符纸的额头往下摸,毛毛糙糙地捏了好几把脸。 我快要咬断牙根,强忍住冷硬如冰棱的鬼手指在皮肤上恶心地爬,这滋味犹如几条蛇在身上游来游去。 鬼大哥不动手也不吱声,淡定地看自家兄弟对我乱摸一通后。 “小弟,这个新娘你还是睡不成,她被动过手脚。”他掐着尖嗓子,慢条斯理地表示。 居然还是一只眼光毒辣的精明老鬼!想像一下鬼兄弟俩现在所看到的,我整个魂都不好了: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头尴尬地咧开大嘴,冲他们嘿嘿嘿地傻笑。 “不嘛,我要媳妇,你说过第十一个媳妇会留给我!大哥,你说过的!我要和媳妇睡觉觉!” 鬼大哥的话刚落,鬼小弟缩回在我身上乱摸的手,撩起绢帕又开始嘤嘤嘤。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有些想看鬼大哥会不会翻手抽这个娘炮一巴掌。 可惜鬼大哥没这个意思,他也没有理会娘炮弟的废话,转身又拖起棺材往前走。但拖行两步不得不又停住了,因为鬼小弟站定原地没再跟着走,手还搭住棺材不肯放。 “哥,我要这个女人。”鬼小弟用一种正常但阴森的口气坚定告示。 “小弟,这个女人你动不了,身上有辟符。”鬼大哥愣了愣,阴恻恻地表示,“你让爹再给找一个,找个更好看的,哥不会再将她拖了去。” “哥,你已经拖走十个了,使我还阳的事一拖再拖,居心到底何在?”鬼小弟把另一只手也啪地搭上棺身,寒森森地咧开嘴,不再娘炮气势全开,“所以,这个女人我定要留下来。” 哟哟,这腔气势之下鬼小弟居然还有点小帅呢……擦,丑鬼看太多,我的审美一定是崩坏了! 受到王霸之气冲击的鬼大哥依旧沉默地杵在棺前,鬼眼里幽幽地腾起两股绿火。 哦哦哦,久等的兄弟大战终于要开场?!真是太棒了,打打打打!是爷们就来一战啊?! 我真心实意地为它们摇旗鼓气,只差跳起来劈叉大腿挥小旗。 可秉着高兴不过三秒的人间真理,我连腿都还没有来及抬起,鬼小弟就眼缝儿一眯,手撑在棺沿上僵挺挺地一跃,直接跳进了棺材里! “哥,既然你要拖走她,就连我一起带走吧!” 纳尼?!我傻愣地看着一具高大轻飘的鬼身连同一张标新立意的鬼脸,跟条大棉被似的压覆过来……而且是面对面胸贴胸大腿交大腿的那种?! 可怕的鬼眼窟窿在视线内猛然放大无数倍。 “媳妇儿,就算只能摸到你的头,为夫也一样的喜欢!” 头被一双苍劲有力的鬼爪子给捧在掌心里,扭不脱也躲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黏腻的唇片儿结实地贴上了我的嘴,准头还不错。 干涩、森寒、腥臭,还带着浓烈的药馊味儿齐齐蹂躏着味觉和触觉,蛇一样柔软冰凉的鬼舌颤巍巍地绕了进来,柔软勾舔。 为什么一只死了这么久的鬼东西会有“吻技”这种东西?!鬼小弟生前肯定是个早恋过好几拨的坏孩子! 持续不断的侵犯让我的怒气噌噌噌地涨——白越你个黏张符都黏不牢的废物点心,本姑娘如果被鬼嘿嘿嘿了,你丫就等着被我怒爆Ju花吧!! 正骂个血肉横飞时,一阵奇怪的哼唧声骤然响起…… 我不由黑线:这饥渴的小鬼亲个嘴都能自嗨一把吗?刚想撑起腿往这小色鬼的胯下来一发时,棺材边出现了鬼大哥的脸,从扭曲得厉害的鬼脸上看不出一种叫“脸色大变”的神情,但我敢打赌他一定是“鬼色大变”了。 因为鬼小弟的哼唧声与其说是享受,倒更像一种痛苦的求救。他早已将手从我的头上撤开,撑在两旁使劲地想把身体抬起来,可好像被我的嘴吸住了,他疯狂地甩动着脑袋,愣是没能移开半寸。 鬼小弟眦开鬼眼幽怨地瞪我,干瘪的脸皮上已经浮起扭曲的枯筋。 我眨巴着大眼无辜地和他对视,视线往下一移就发现他的麻烦在哪里。只见一缕缕雪白的灵光湍急地流转在他五官之间,像一杯被倾倒的水飞速地涌入我的嘴。随着灵光的流动,顾小少爷本还算像样的皮相正在迅速枯萎,撑在我脑袋边的两只手甚至开始露出白花花的骨。 哇塞,本姑娘几时变成了吸鬼怪?! 可怜的鬼小弟急得快哭了,翻着白眼求饶命。 我一头雾水,只能无辜地眨巴着眼向他表示“姐啥都没干,这嘴是你自己要亲的。” 站在棺前不为所动的鬼大哥这会儿终于蹦跶起来了,可他小胳膊矮腿的能攀上棺板顶上已是吃力,何况还想拖开他家长手长脚的骨杆弟。 但本着“老婆如衣服,兄弟是手足”的原则,他好像还是挺想救鬼小弟一把。好不容易爬进棺材后,鬼大哥噌噌地如只小猴儿似地攀到鬼小弟的肩上,伸手抠住它的头颅使劲往后扳。 姜还是老的辣,鬼大概也能通此理。鬼大哥两手猛使劲,两张嘴果然被剥离几寸,鬼小弟的嘴里倾出的荧光顿时黯淡许多。 但随着几道红芒从我的嘴里倾泄而出,鬼大哥“叭唧”一声跟被磁铁吸引似地贴上鬼小弟的背。看他疯狂挣扎的样子,想必并不是自愿要和鬼小弟作出这番相亲相爱的污姿态。 鬼小弟被他哥从背后一撞,又特么啪地贴上了我的嘴! 想象现在的姿势,我好想去死一死,那啥的真是太辣眼了有木有!本姑娘一世清白就此毁得渣得不见了。 随即三双眼都瞪傻了,因为没瞎的都能看到一股更粗壮的光束从鬼小弟的嘴里喷泄而出,百川归海似地直奔进我的嘴。 鬼大哥“嗷嗷”怒吼,当即疯了似地推着他家小弟的背,试图脱开身去却根本不起作用。 在我们三个各自手忙脚乱挣扎了半晌,鬼小弟突然没了动静,直挺挺地僵在我身上。 我犹疑地伸手一推,即把它推翻在侧,叭地一声伏趴棺板上。 鬼大哥也随之跌在一旁,他朝鬼小弟看了几眼,猛然跃起连滚带爬地翻跳出了棺材,连一直拎在手里的红灯笼也顾不上了,被狗追似地向乱坟堆里嗖嗖蹿去,逃跑的速度可比一只被烧了屁股的小毛猴要快多了。 我疑惑地目送鬼大哥远去,惴惴不安地将鬼小弟翻过来,终于明白它哥为啥要落跑了。 鬼小弟彻底变成一具焦骨,黑不啦唧的连片儿好皮都没剩。 捞了捞骷髅捏了捏它胫骨,好一阵真情实意的内疚——诶呀呀,柳妙你这个杀鬼凶手! 随鬼大哥逃远后,天光哗地大亮,这棺材又回到灯火通明的灵堂上,旁边还是那副贵气十足的红漆大棺材,只是棺盖被打开了,一条寿纹黄绸被耷拉在棺沿。 “快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当头一阵厉喝炸响。 白越这不中用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掐着我的脸直吆喝,身旁还站着看起来就要晕死过去的顾老头。 我被吓得手一抖将鬼小弟的掌骨给扯了下来,拎在指间摇摇摆摆的。 见这俩恶贼就来气,忍不住手一扬就把骨头扔了过去。 大概事关生意,白越谨慎地瞄了一眼顾老头,接住骨头又谨慎地给鬼小弟插了回去。 顾老头悲痛欲绝地扑倒在棺材上,老泪纵横地抚摸自家娃娃的一把焦骨头,就要嚎淘大哭的样子。 我长吁一口气,想他大概还是看不见我,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刚才的事,要不这会儿说不定要跟我拼命了。 白越却伸过来刚捏过死人骨头的手,作势要掀开我的嘴。 我一阵恶心,急着要避开他。 白越好像被气得不轻,压低声音冲我怒吼:“没听见我说的吗,快把魂奎吐出来!” 什么……他怎么知道那东西在我嘴里? 白越摊开掌心伸到嘴下,看来势在必得。 我没办法,只能用舌尖将魂奎推出。它已呈有厚度的块状,晶莹剔透生气勃勃的样子,细看有无数缕光丝在里面流动。 白越把它捻在指间反复惦量了几下,眉头皱得紧:“你不能再把它放在嘴里,会吸走阴灵。” “不会,它会保护我的。”我脱口而出,这个没道理的感觉根深蒂固地充斥在潜意识里。 白越凝视我的眼:“哪来的自信?” “呃,算是直觉吧……”我摸脑袋,喃喃地回。 “哼。”白越撇嘴冷哼,似是不太相信,“知道魂奎主要是干嘛用的吗?” “你知道它是谁的吗?” 我们同声同气地各问一句。 白越转头瞥了一眼正哭得震天恸地的顾老头,手指抵唇对我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事出有因天命难违,节哀顺便。”他又去拍顾老头的肩,假惺惺地安慰。 “肯定是你诓我,”顾老头却猛然直起身体,双手噌地掐上了白越的颈,咬牙切齿地狂吼,“每次来都这不行那不行,要么是阴灵不对要么轩儿还没准备好。这回万事具备,轩儿却焦成这样,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要我们顾家断子绝孙是不是?!” 白越被掐得白眼直翻,伸出指头捻出一张黄纸疾速往顾老头的额头上贴去。 “定!” 顾老头两只手立马垂落在身侧,任他吹胡子瞪眼睛也没再能做出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举动。 “顾老,先动完嘴再决定要不要动手,好吗?”白越客气地问。 顾老头恶狠狠地瞪他,却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白越凑近棺材俯身查看鬼小弟的焦骨,又从标袋里掏出那堆铜板红丝线,细细地缠在骨头上,绕得看似毫无章法,却没漏下一根骨头。 做完后,他退走几步,双手合掌大力一拍。 那把焦骨头突然就动了,“咔咔”地磕响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随着白越不断击掌,它从棺材内爬了出去,跟被人操纵着线的傀儡似的,一步一抖地走向自己的大红漆棺,直至规矩地躺倒在里面,还斯斯文文地盖好了寿纹被。 我看得目瞪口呆。 第七十章 老公老公 诶玛,白大明星果然有两把刷子,找他帮忙果然是个英明又机智的好主意。 我心花怒放地瞄向白越,他正好也回过头来看我,一双漂亮的浅眸微微莹闪。 四目交接,白大明星抽动了一下嘴角,疑似羞涩地移开目光。 “别发春似地看着我,我不想晚上跟你家凶鬼老公打架!” 这家伙满腔嫌弃地咕囔。 凶、凶凶鬼老公?!难道指的是已经焦成柴禾状的鬼小弟?有没有搞错,这种连JJ都烧没了的样子绝对不适合娶老婆的好嘛! 再看顾老一副痛心疾首所托非人的神情,想必这会儿也没心思给他儿子搞什么冥婚了吧? 所以,警报解除? 我左看看右瞧瞧,打算从棺材里爬出来,凑到大红棺前欣赏白越怎么折腾鬼小弟。 “躺回去!”白越却转过头,冲着爬棺材爬一半的我吼了声。 我真诚地表示无法理解:“这事不是搅黄了么,干嘛还要人家躺棺材,多晦气啊!” “四十五万没到手前,你还得给我躺在那里,否则别怪我不管你的事。”白越凶巴巴地瞪我。 我不服气地回瞪。 他见我敢反抗,就拽拽地冷然一笑:“还想回剧组吗?想回就给我好好地躺回去!” 无耻的一招必杀啊! 我只能悻悻然地坐了回去,跟杵在棺前的顾老头大眼瞪小眼……严格来说只是我在瞪他,而他仅是在瞪一副空空如也的原木棺材,眼里雾茫茫的失落和悲痛。 没有比老年丧子更杯具的事了吧?何况还是断子绝孙的那种。 要不是知道这老家伙干过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指不定本姑娘还会对他同情一把,但现在恨不得把鞋底拍在他脸上。 “诶诶,对了,这顾家少爷还有个又矮又丑的鬼大哥,刚才就是他顺走我的。什么独子不独子的,顾老头说不定是骗你哦。” 跟顾老头玩了一会“你就是看不见我啊”的游戏就烦闷了,我找个话题跟忙活的白越扯扯蛋。 一个雇佣装扮的中年男人在门口探了探头,大概看到自家老板大马金刀地杵在棺材前,硬是没敢进来并很快地退走离去。 我呵呵哒了,看来这顾老总平时的威压不浅,要是这会儿被绑了走,下面的人估计一时也兴不起找他的念头。 “嗯,我知道。”白越漫不经心地回,手里还在骨头架子上拉扯几根红丝线,“不过那鬼大哥自出生就没活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顾老没有骗我。” “什么?”我小小地惊异了一下,“出生就没活过?怎么可能会有形体,那脸皱得起码是个中年欧巴了啊?” “顾家向来人丁不旺,因此一直有供奉亡婴的传统。顾大少爷出生就是死胎,胎尸被产下后一直供在祠堂里有三十多年。你看到的就是他正常年纪的模样,被阴灵喂养的胎尸能生长,但速度奇慢,长不到成年人的身高,面目却会随着年纪衰老,最后就成为一个侏儒状阴戾鬼物。” 白越边解释边摆弄,突然用力一拉,顾小弟又被他轻巧地拽着站立了起来,竟与先前的模样毫无差别。 “你竟能起死尸肉白骨?”我着实懵逼,敬仰之心开始涛涛不绝。 白大师您还缺个徒弟咩,胸大腿长头脑单纯的那种? 白越眯缝起眼,不客气地戳碎了我雀跃的小心思:“假的,障眼法而已。” 我捧着破碎的小心肝躺回棺材里,不想再跟他讲话。 “这顾小少爷现在没多大危害,他吃下的胎阳已被你嘴里的魂奎吸得差不多了。不过顾大少爷确实是个大祸害,你得再配合我抓他一次!” “哦……”我不起劲地点头。 “啊?!”过了两秒,登录延迟的理智大神终于尽职地捶了一下我的木头脑袋。 “好啊,你打开始就是来找鬼大哥的麻烦是吧,你打开始就知道鬼大哥会来顺走我的是吧,打开始你就算计本姑娘当诱饵的是不?!” 我噌地从棺材里蹿起来跳脚,把木头板蹦得嘭嘭响,恨不得扬起正义之剑向白明星的心窝处戳戳戳。 “啧,打开始本人只是想拿你空手套白狼,忽悠一下顾老罢了。谁叫你的鬼老公坏了我的好事,不从你身上再挽回损失,本大师要怎么收摊?” 白越毫无形象地抠了抠鼻孔,粗鲁地又将我戳回棺材内。 又是“鬼老公”?!再说本姑娘活了十九年,自觉连跟男人拖个小手的艳遇都还没有过,哪来的“老公”这虐狗顶级装备?! “不信?把你家老公拿出来试试?”白越见我一脸“你骗鬼啊”的表情,又将手伸到我嘴下。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把魂奎吐出来!”白越不耐烦地横眉冷目。 卧槽!怎么又把这鬼东西含进嘴巴里去了?! 我一脸悲愤地把那块见鬼的玉片儿吐了出来。 “干嘛说这东西是我老公,又不是恋物癖,我没事嫁块矿石有病啊?!” 白越没睬我的咕咕囔囔,手一甩直接将魂奎拍在顾小少爷的嘴上。 一缕缕白光又从它的嘴里倾泻而出,比倾倒的水流还利索。 白越又快速将魂奎扯离,谨慎地包裹在掌心里。 “看到没,能直接吸取阴灵胎阳,是块至纯阴魂。虽然只是碎片也弥足珍贵。如果不是跟你有一腿,谁会把自己的魂送你保身。你可别告诉我是随地捡来的!” 说完又把魂奎送到我面前,我脑袋一抽,本能地又要张嘴去含。 “为什么不能随地捡到这样的宝贝?” “因为阴魂即为其身,你随地捡个人给我看看!” 白越黑线了一下,掌心收紧握成拳直接敲向我的头:“说过几遍了,不要含在嘴里,它吸了这么多阴邪之物会污染了你纯净的灵!” 我委屈地闭起嘴。对哦,而且它刚才还被贴在顾小少爷的嘴巴上,有多恶心啊! 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过魂奎,又浑身上下摸一遍,发现身上没口袋。我想了想,这么小这么凉……行吧,把它塞在胸沟里,罩罩比较深,夹里面应该丢不了。 然后莫名地感觉魂奎闪了几下,发出些愉悦的光彩。 呃,大概是我多心了,一块石头玩意儿怎么会“愉悦”? 白越又似乎黑了一下脸,但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去将顾小少爷端正地摆进棺材内,还拿被子包包好。 他走到顾老头的跟前,抬手抽走纸符,低喝一声:“醒!” 顾老一脸大梦初醒的样子,愣愣地转头看一眼自家棺材里的儿子,暗淡的眼神顿时亮了:“白家的人到底还是靠得住,我就知道没有请错人,那么轩儿还是拜托小侄了。” 我:“……” 白越:“……” 如善从流收放自如,真不亏为当公司老总的料啊! 白越阖上棺盖,不客气地板起了脸:“若不处理掉顾大少爷,恐怕从吸阴耄那里买再多的阴灵过来,结果都是一样的。顾老,你是聪明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顾老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不热闹。 “及阴耄的统领耄将向来贪得无厌。你区区一个普通人,跟阴界的无良鬼货打这么多的交道,也不怕把自己一生所有的基业都折进去?” 吸阴耄?耄将?冰凉黏湿的感觉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轻轻浮起。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慌乱地解开裤带剥开裤头……果然还在! 血纹浓密地覆盖住了皮肤。 茫然抬头,却看见白越瞠目结舌地看过来。 “你、你干嘛脱裤子?”尴尬的眼神如此在问。 靠啊,又忘了这货能看见。 我抹了一把快要羞糊的脸皮,飞快地提起裤子,并狠瞪他一眼:非礼勿视,懂不懂啊?! 白越看来不太懂老祖宗的金玉良言,他愣了下似是琢磨出什么,扔下顾老头和他儿子,走过来就指着我的裤子,言简意骇地吐个字。 “脱!” 我傻眼,本能地捂紧裤带:“喂喂,你这流氓耍得未免太理直气壮了吧?” 连杵在棺材边上,抱着自家儿子长嘘短叹的顾老头也怔了一下,表情复杂地望过来。 “快脱裤子!”怕我不明白似的,白大明星这次憋出了四个字,皮厚肉躁已然达到某种境界。 “小越,那好歹也是我家儿媳妇……”顾老头挪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越后知后觉感悟气氛诡异,就悠然补了句,“别脱太光,点到为止。” 我怒了,脱个裤子的难度也要堪比对招亮剑啊! 不过本姑娘的智商偶尔也是能爆表一下的,随即明白他的深意不在女色,只能一点点地往下剥内裤的松紧带。 白越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攥着裤沿唰地往下拽。在我没来得及劈腿将他踹翻之前,就顿停在脐下三寸之上,露出几缕血纹藤蔓就撤开了手。 诶玛,这个“点到为止”的精准程度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你一定是经常帮女生脱吧?!”我抹一把冷汗,鄙夷地指向他的俊脸。 “关你屁事!” 白越再次恶劣地拍开我的指头,拧起眉头细看露出来的几缕血纹,用冰凉的手指轻抚了几下:“怪不得吸阴耄没找你麻烦。这东西显现多久了?” “应该超过七天了。”我想了又想算不出具体时间,只能这么回答。 “不过这菩提血纹开出了花,恐怕要失效……”白越喃喃地念叨,“你得想办法解决这事了。” “没关系,本小姐好人吉运,自有天助!” 被认识的人摸这种地方感觉怪怪的,我的脸皮都要能闻出焦味了,赶紧往后缩了缩屁股把小裤头拽起来。 白越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笑了笑:“能让吸阴耄退避三舍的菩提血纹很少见,他应是已经位列冥帝之下五司之前了。” “你就直接告诉我他是谁吧?” 听不懂“冥帝之下五司之前”是什么意思,我扯着白越的袖管想逼问。 这家伙却黑下脸色,愤恨地抽回手:“不好意思,我跟他有世仇,不想告诉你!” 啧,骚年,要不要这么中二啊?! 第七十一章 到底是谁 “小越啊,她到底怎么样啊?还能用吗?” 听白越唱了许久的独角戏,顾老头终于按捺不住,指着我所在的棺材一个劲地问。 白越敷衍地摆摆手:“没听见我说的吗,她有个凶鬼老公护着,搞不好会把你的鬼儿子吞得连渣也不剩。” 他不怀好意地冲我坏笑了一下。 好嘛,一句话让本姑娘突变成“有夫之妇”,我有点不爽了。 顾老头着急了:“那怎么办?你得弄个有用的来啊,否则钱我可不付了哦!” 白越冷哼:“钱的事另算。不过照刚才谈的,先让我收了顾大少爷吧?否则‘借阴赎胎’这事就别弄了,每次必出问题,您老把所有家财都扔在阴灵和胎阳上也没用。顾老您应该心知肚明,把成不了事的黑锅甩给我也没用!” 他很不客气训了顾老头一通,胸有成竹地要逼其应承下来。 顾老头紧抱小儿子,惨白着脸耷拉脑袋沉忖了好半晌:“我也不是定要包庇城儿,是你一直说城儿已化成不生不死魂,难以对付嘛……” “现在有办法了,”白越直接打断他的托辞,甩货大推销似地指向我,“有她凶鬼老公的宝贝在,收得住!”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忘记顺手揩油水!我摸了一把罩罩内的魂奎,赶紧缩回棺材内。 顾老头表示很欣喜,对白越放得这么直的“钩”也照样咬得很利索。 于是一老一少商量了好久关于怎么诱捕鬼大哥的计策,我这个老实娃全程没怎么听明白,反正说到底本姑娘还是要当诱饵,这俩黑水烂肚肠的王八蛋都没问过一句愿意不愿意。 今天已打草惊蛇,而且距我们出门已快过八小时,白越总算及时告别顾老头,驾车将我送回公寓。还在我的威逼之下买了一大桶炸鸡,用以慰劳本姑娘饱受沧桑的魂生。 当我身心俱疲开了公寓门,迎面就看见一屋子坐在沙发上唧唧喳喳的人类,是狐朵朵诸云猫太太,还有—— “老爸!老妈!”我热泪盈眶地展开双臂扑身过去。 但,马上摔个狗啃翔?! 老爸老妈对他们亲女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抱视而不见,却亲切有加地迎向我身后。 “小哥,这外卖多少钱?” 白越坏坏地勾起嘴角,迅速递过手里的大袋肯塔鸡全家桶:“一百零八块,不找零,谢谢。” 我怒跳起来,一招天朝妇女干架式正义地把他踢趴在地。 “怎么啦这是?小哥,你跟俺们跪啥啊?城里叫个饭吃还兴服务员跪地上啊?!”我那实诚的农民老爸吓坏了,扔下炸鸡袋就去扶人。 白越正被我捶得抱头伏地鼠蹿不得,哀哀大叫:“大叔,我错了我错了,快把你家疯女儿拖开,哎哟我的脑袋啊!” “柳妙,你特么别打脸,明天我要上镜头的!” 我爸这才明白过来,声音都变调了:“俺家妙妙真的还在?” “还在还在,饿了一天都还活蹦乱跳着呢,祸害遗千年是真理啊大叔,哎哟好疼好疼!都说了别打脸!” 白越一边躲我的爪子,一边抖抖索索地摸向裤袋,拽出张纸看也不看地就往我脑门上拍。 “显!” 好嘛,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本姑娘穿着睡衣睡裤,把一位超级大帅哥压在身下,手里还攥着人家头顶的一撮毛……在亲朋好友面前,本姑娘辛苦竖立的甜萌纯洁易推倒的软妹纸形象就这样毁干净了。 “啊——这不是《满清格格穿越计》里的八阿嘎嘛!” 随着我那热爱狗血电视剧的老妈一声夸张尖叫,我悲愤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们蜂涌过来,热情洋溢地扶起了“娇弱无力”的白大明星。 扒拉掉口罩的白越嘚瑟地接受人民群众的八方关爱。 “啊啊啊!白先生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在瑶江艺院的大课上塞你手机号码的美女啊?!你一定还记得我的对不对?!” 狐朵朵,你这个看见帅哥就合不拢腿的大花痴,简直丢我们四人组的脸! “居然……亲个嘴就把人家大明星勾搭上了。妙妙,平时真是小看你了哦。”猫太太酸气十足地直嚷嚷,堪比捉奸在床。 “为什么白越会在这里?妙妙,你找到的高人不会就是他吧?”只有理智的诸云同学才能在任何情况下刷一把智商。 “小伙子几岁啊老家哪里啊一个月赚多少啊父母城里的还是村里的房子买了吗车有了吗户口现在安哪里啊?” 这是我老爸,正友好地开始查询白越家祖宗十八代,还悄悄地举手量了量他的身高,满意地捋一把胡渣呵呵傻笑。 照这个架势下去,本姑娘莫名又要多一枚老公了,我赶紧爬起来怒刷存在感。 “老爸老妈,我好想你们!”一脚把被关爱得飘飘然的白大明星踹开,终于顺利扑进温暖的怀抱。 老爸老妈搂着我好一顿泪雨滂沱,然后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可多数我都答不出来,只能瞎编故事加以安慰,至于太“技术”的就扯过白越来顶枪眼,一顿胡编乱造之下总算把老俩口给安抚住了。 可惜身上的符像是不靠谱的地摊货,没过一个小时,我就在大家面前慢慢地虚化。本想求白越再贴个符让爸妈能多看我几眼,可他坚决不同意,说是贴太多次会伤及魂体。我极其怀疑这家伙是嫌我没给符纸钱,这绝对不是小心眼的瞎猜猜! 爸妈一听会伤及魂体,自然也是不让了,然后跟我们大伙儿吃吃闹闹吵到半夜才决定散去。 我让诸云她们把爸妈送回旅馆,正想冲个澡就睡时,发现白大明星没有闪人的迹向,他独自蹲在南墙前神神秘秘地摸地板。 我想了想,走过去踢他的屁股:“你把煤瓜忘顾老头的家里了!” 下车时就发现煤瓜没跟回家。幸好猫太太最近被搅合得迷迷糊糊的,不见自家猫咪也没记起问一声,她一贯挺放心我与煤瓜之间的“拳拳爱意”。 我突然觉得有点愧对这种信任,恨不得立即赶回顾家去接回煤瓜。 “不是我忘了,是它自己不肯回来。”白越见我的脚又要蠢蠢欲动地踹他,赶紧安抚,“缚灵猞猁天生有狙猎邪阴的天性,也没有什么鬼东西能伤得了它。” “你是说煤瓜会独自去抓捕顾大少爷?”我有点慌了,怎么也想象不出一只天天啃进口猫粮的娇气猫喵会大杀四方地去抓捕一个阴戾鬼怪。 虽然听到过好几次煤瓜并非猫咪的说法,可在我的眼里它还是一只萌软小宠物,至于什么“镇墓冥兽”或“缚灵猞猁”啥的,根本没有现实感的好嘛! “说到这个……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阴阳两界的事情?有些奇怪啊,他找上你的意义何在?” 白越若有所思地嘀嘀咕咕,然后目光凛冽地看过来。 我被瞪得浑身起毛:“干什么,我真的啥也不知道。” 这话其实也有些不妥,毕竟我熟读过太爷爷所有的手抄本,比起普通人可能算是多了一些认知,不过那些书里都是不知真假的诡异知识,说出来可能更丢人。 不过白越嘴里的“他”,到底是谁? “虽然证据确凿,本人还是希望你跟他确实没关系,”白越站起身来,对着我抱臂冷哼,“否则,我不介意给那家伙戴顶绿帽子。” 靠,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我警惕地蹦后两步,离这个心思危险的人类远点……嗯,再远点。 白越邪恶地眯起眼,抹油似地扫了我好几圈:“不过,那家伙好歹也算是阴界首帅,眼光掉得再low……也不至于看上比我姐丑的女人吧?”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被这一腔酸臭的嫌弃给膈应到了。 “快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辱本姑娘的清白!” 我找苕帚,要把这招嫌的家伙直接扫出门去。 “啧,用过就丢,拔吊无情!”白越小声抱怨,一拐身又回到南墙边。 “这上面你们挂过什么?”见我捡起一根木棒,他迅速换话题,问得很莫名其妙。 “挂毯,怎么了?”我心念一动,也跟着凑过去看墙。 实在瞧不出什么花头,就普通的石灰墙刷得雪白雪白的。 “东西呢?”白越又问,随便比划了一下墙面,却正是那副挂毯的尺寸。 我愣住:“被我朋友拿走了啊,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你看见了什么?”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向浴室端来一盆水,咬破手指伸进水里。 看着缕缕血丝慢慢染红了水,我有些心惊肉跳了。 “喂,自来水很脏的,快把手拿出来,别搞感染了!” 他照例没睬我,在大盆水快染成淡红色时,才将指头拎出来放在嘴里咂巴了几下,然后端起盆子将血水全部泼在墙上。 空气里顿时充斥淡淡的腥味,南墙和地板上水花四溢狼狈不堪。 我刚想开骂,却赫然发现墙面上出现一副画……哦,细看是一圈方方正正的焦痕。 地上也有,随着血水迅速隐没,地板上出现星星点点的墨黑碎碴。 白越用手指抹了一下墙,放在鼻下细闻。 “我大概能料到你是怎么‘死’的了。”他抬起头,满脸鬼祟的神秘,“如果真是如此,你会被他封住记忆就很正常了。” 我看这家伙一脸嘚瑟的“想知道就求我啊”的傻样,鼓起腮帮子不吭声,看他能自说自话出什么幺蛾子。 “这墙被挂过‘冥井’。而你肯定到过阴界地盘,所以身体会失魂。”白越一时吃不准我是装腔呢还是真的有势,只得兀自说下去,“一般来说,活人去了阴界就不可能回阳,我猜是他强行把你的命魂拉了回来的,这罪可不小。” 然后下了个结论:“但除去那家伙,我想不出有谁敢这么做,或者能这么做。” “说吧,谁?”我不耐烦再听什么噱头话,直截了当地问。 第七十二章 他出现了 白越又欠扁地直摇手指:“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我黑线:爱说不说,平白无故浪费本姑娘半个小时的美容觉时间! “走之前记得锁门,就算本姑娘是个魂也怕半夜有银贼闯空门的。” 扔下一句,我立马转身一百八十度往自己的房间飘去。被折腾了一天,床才是希望床才是世界床才是人生目标…… “别这样,我说过要给他戴绿帽的。”白越突然换上一腔软糯的恶心声调,屁颠颠地跟在身后,“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我想也不想地一腿朝后踹去,并诚恳劝他:“哥们,其实他才是你真爱,认了吧……” 白越听后唰地就绿了脸色,坚定地要挤进门实施他具有“脱基”意义的绿帽计划。 本姑娘只能夹道欢迎……一个随时能甩张符出来控制你的家伙,真要做出点啥事根本就没必要卖这个蠢萌。 白越进门后,在这十二个平方的房间内东摸摸西敲敲地兜转一圈,然后靠墙坐下裹起棉被,闭起双眼冲我甩甩手表示“朕要睡了,跪安吧。” 和大男人共度一夜也算是破天荒,我有点难以入眠,缩在床沿边上,冲那张清俊的脸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觉得狐朵朵的合不拢腿也不算太过分。 鲜肉男就是鲜肉男,俊颜白皙眉挺目清,柔润的嘴角总是自然地勾起。我就觉得吧他要是想撩妹,多半是送羊入虎口,指不定谁扑倒谁呢……哦呵呵呵,邪恶地嗨了几声,随即糊了自己一巴掌——擦,柳妙,你已经春到这种地步了吗? 在被自己雷个焦脆之前,赶紧蒙头翻身背对帅哥,一边默默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 平安无事地睡到后半夜……直到发现露在毯子外面的屁屁在遭殃,被一脚脚地当球在踢。 我愤怒地扒开毯子探出脑袋,只见白越正踮起他的大脚丫踹过来,就像我先前想对他做的那样。 这家伙难道是在报仇吗,可这反射弧简直能绕地球跑一圈了。 “干嘛你……”我刚嘀咕出半句,立即被他用手捂没了声。 “睡得跟头猪似的,没有直接把你拎下床已经够客气了。”白越弯腰凑近我,将手慢慢移开嘴,“轻声点,屋外有动静。” “贼?”我哭笑不得,难道自己还有乌鸦嘴技能?可小区保安措施不错,住了几年从没见过闹贼。现在东西都被房东搬空,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来闯空门啊? “是不是人还很难说,”白越警惕地向门瞄去一眼,然后示意我下床,“你出去!” “有没有搞错,让我一个姑娘家出去抓贼?”我鄙夷地睨视他,顺便瞄瞄其身下到底有木有长JJ。 白越恼羞成怒,指头勾起就弹我个爆栗:“如果是人,他看不到你,怕个什么?!如果不是人,我就在你身后掩护你。这会儿装什么柔弱?!” 好吧,想想也对。我只能抖着腿开了门,一步一嗑巴地挪出去。 白越蹙紧眉头,把身体贴在门背后并不跟来,他转头看向的是床垫。 客厅里乌漆麻黑的,由于破窗没补好,夜风还是能把帘子甩得哗哗作响。我伸脑袋四下环顾,屋内一切如常没发现什么活物,想着白越说不定神经过敏听岔了。 “没人呐,你是不是把帘子声当动静了啊?” 我转身回门边想去拉他,却发现门后空荡荡……人不见了?! 妈丫,大变活人这个玩笑绝对不适合在阴森森的半夜开啊!我想也未想地跑去墙边拍灯按钮。 灯光大亮之下的房间掩不住什么妖魔鬼怪,一切都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除了某个莫名消失的大明星。 我懵了,捶捶脑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好半晌才敢出轻声叫唤:“白、白越?” 没有回应。 我蹲下身去摸摸堆在地上的被子,没体温。好像白越从没有出现在屋内一样,又似他裹着被子在床下睡了半宿是我一场荒唐的梦。 更可能是因为屋里突然降了好几度,我想回头看看空调是不是关了。 “柳妙,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吗……”一抹冷峻清洌的声音从耳畔擦过,好像那双唇就在皮肤上贴着嚅动。 “谁?!” 全身皮肤浮起一层惊栗,脸莫名地烫热起来,心头疯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欢欣又带点愤怒,兴奋里掺杂失落,让我一时不知怎么做出反应。 有个名字噙在唇边呼之欲出。 我急切地想转过身,却发现被禁锢住了。 这种强势的禁锢让我熟悉到连挣扎的本能都被激起,任凭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臂从门外的黑暗中伸过来,轻拢上肩。 冰凉的额头也抵上了背脊,几缕如烟发丝被风吹过来,飘在脸颊边痒痒的。 这家伙似乎还在笑,微微颤肩。 “真的记不起了吗……有点不甘心呢。”他将手指攀上我的额头,重重戳了一下。 脑门蓦地有些刺痛,我不禁想躲,可现在不能回头也不能动。然后,莫名地听见自己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不太好。”他慵懒地应,“但是有些不甘心。”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我这样说,一边在肚子里拼命骂自己:柳妙,你脑子进水了吗?见个鬼是要干嘛啊?鬼脸会很好看吗很好看吗?! 好看的,他最帅了。心深处有个陌生的声音在恬不知耻地反驳。 我想精分也是一种病啊——呃,为什么要说“也”? “不行,现在还不行。”他叹息,耷放在胸前的手抚摸上我的脸,又遮上我的眼,“有点不甘心啊。” “可是,我……”想见到你。 我抬手覆住捂眼的大手,骨节分明指头修长,俊美得坚硬和有力,像块雕琢得极其精致的美玉。 似乎感觉到我内心的热盼,他抬手一挥将灯光熄灭,冰凉柔软的唇从后颈缓慢地顺着我的脸廓移动,最后停留在紧张得直颤动的嘴唇上。 美好的唇摩挲着我的,用舌尖轻叩我微微磕巴的牙关。 “张嘴,别怕。”性感的嗓音抚慰着我的紧张,捂住眼的手却未松开丝毫。 不是害怕啊,鬼哥,那是腿软脚疼带来的颤抖……好吧,其实哪里都在抖,我感觉自己快软倒在地化成一滩水了。 幸亏被紧搂在怀里,否则丢脸丢大发了。 他低磁地笑开,然后将我结结实实地亲吻了半晌,带着一种无比熟稔的触感。 随着黏腻的亲吻,身体慢慢恢复自由。 我忍不住抬手搂抱住他的颈,将自己小心地奉到他的唇下,享受着这份战栗的快乐。眼还捂在一片黑暗之后。没了视觉,触觉就无比敏感,濡湿温凉的唇啄简直要将身体快燃成灰,只有理智还在垂死中挣扎。 “等、等一下,这里还有人……”我伸手抠住他的肩窝,想推开又莫名不舍,空气中响起的喘息简直无法入耳。这样下去,要糟! 终于挣扎出一点点的劲,朝压迫着自己的强健胸膛推去,却听见一声不悦的冷哼。 “你是不是喜欢他?” 神马?我大大地囧了一下。 “这么迫不及待地交起了男友,真是小看你了……”毫无道理的指责继续着。 鬼哥,你的直男癌症状发作起来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啊?! “竟然让其他男人睡在房内,太不守妇道了。”可能没听见我的反驳,话里的不悦正以听得出的速度在飙升。 “如果不是我溯身赶来,你是不是就要和他过完这一夜?” 我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孰不能忍!立即羞恼地朝发声处糊了一巴掌过去,那张讨厌的嘴巴顿时戛然无声。 妇道是啥,能吃咩?鬼哥,你特么以为自己还活在解放前啊?!作为一个新时代女青年的标杆,本姑娘坚决拒绝这种封建荼毒的污辱! 他盛怒了,手一挥灯光大亮,伸在眼前的长臂尽头竟揪起一个人。 “嗨,前姐夫,好久不见,”小鸡一样被拎在手里的白越,尴尬地冲我们干笑,“你们终于虐完狗啦?” 我囧了:“……” 正琢磨着怎么向怒发冲冠得毫无道理的某鬼解释点什么,却被一阵强烈的阴风呛痛了眼鼻,本是圈在肩上的另一只手臂忽的消失。 再次睁开眼时,温暖灯光下一切如常,鬼影已无踪。 我悻悻然摸脑袋。哼,干嘛要和一个来吃自己豆腐的死色鬼解释什么啊?! 心里有点小小的怅然若失,脑袋还有点疼又觉得晕。 “醋劲还真不小。”白越悠哉地翘起腿躺在被子上,笑得无比愉悦,“果然是他……傻妞儿,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和这家伙搅和在一起。” “他生前就很可怕,死后就完全是一只凶煞。你这样单纯的一个小白妞是hold不住的。” 我眯了眼缝,走上前去抬脚踩上他的脸。 “前、姐、夫?” 可能本姑娘的脸色过于阴森可怖,使白越感受到了来自命魂深处阴森森的恶意。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打算用自己豆腐花般白嫩的俊脸承下我雷霆万钧的一脚。 脚底板在离他脸皮零点九九寸时,却自发地顿住了。 面对鲜嫩漂亮的脸,辣手摧花啥的姑娘我办不到……嘤嘤嘤。 我爬回床上,沮丧地裹住自己的小毛毯。 “诶诶,你别伤心啊。他和我姐没来得及真正地成亲。”白越居心叵测的安慰,悠然从背后传来,“指腹为亲的婚约倒确实有,而且我姐从小就把他当老公看,所以呢我就跟着叫他姐夫,但他们长大后没来得及成婚就……” “解释这个来干嘛?”我恹恹地拿毯子遮脸,心堵得更难受,“我又不认识他,对你家的事也不感兴趣。” “不好奇他是谁吗?”白越疑惑地问。 “不好奇!”我恶声恶气地回,把毛毯拉过头。 “哦嚯嚯嚯。”白越哼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讪笑。 我翻个身继续拿屁屁对着他,然后想了想,又回头冲他亮尖牙。 “你出去睡!” 第七十三章 魂生玩法 白越裹紧被子正准备睡去,见我突然赶人就奇怪了:“干嘛,本人都睡地板上了,你还矫情个什么?” “孤男寡女睡一室,本人还没有嫁人名声要清白!”我义正严辞地表示。 “呸,你现在就是和男人光着躺一张床都没人看得见,”不要脸的大明星完全不识相,“我对有夫之妇没兴趣,残花败柳放一百个心吧。” 他卷起被子面对墙,傲娇地甩我一个大宽背。 你才残花你全家都败柳,我差点被活活气咯屁! “放心啦,既然在你面前显身,他肯定对你有点不甘心,更不可能因我睡在这里而嫌弃你。”白越见我不作声了,又徐徐劝来,“你不需要怕他误会。” 小心思被无情地戳破,我的脸大概红得能飙血了,手一滑就朝他的脑袋上砸去个大枕头。 嗯,真的是手滑,呵呵。 “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命魂落单是很危险的,我睡在这里是为你好。”白越扯住枕头垫在颈下,又懒洋洋地指向我的床垫,“何况还有人正在算计你呢,床下有东西吧?” 我暗自心惊又觉心暖,伏身拿指头去挠他的头。 “喂,怎么知道我床下有东西?” “阴息森森又飘彼岸花香,无非就是冥井之类的。”白越拍开我的手,不情愿地坐起身来说话。 “冥井到底是什么东东?”我顿时没了睡意。这词就让人心惊肉跳的,而且已经不止一次听到。 “不该随便出现在尘间的东西。它能单向通往阴界,制造之初是方便阴差办事用的,后来嘛就开始复杂了。”白越坐起来捏下巴,又瞄了一眼床垫,“我有点好奇是有谁给你放床下的?冥井需要启动才能用,但一启动你就可能被吸进不生不死城,三魂不全不予轮回,挺危险的。” “是房东放的,就是今天被你戏弄的那个胖男人。”我连忙爬下床,有点害怕单独躺到那啥冥井上面。 “奇怪,那胖子一看就是个普通人,身上并无古怪。”白越继续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琢磨,“冥井不是普通人类能驾驭的,这儿却出现了两次。呵,很有玄机。” “我闺蜜也有一张样子相同的唐卡毯子,就不知道是不是‘冥井’。”我如实告之。 白越的表情略惊异,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摊开被子将我裹进来,然后背对着我又躺下。 “睡吧,明早先跟我去星皇报到一下,否则你的角色可能真的会被人顶替。丁黛仙介绍了好几个她在央戏的同学过来,一定要挤走你的样子……”他打个哈欠,嘀嘀咕咕的。 “嗯,呵呵。”跟丁黛仙的那点狗血小恩怨还真难以启齿。但我真没想到,时隔两年她还这么不依不饶。 不过想到还有希望回剧组,我又觉得魂生充满了钱光闪闪的希望,所以现在还是力保自己安全为重。 床是不敢躺上去了,我背对白越小心地躺下,和他隔开两个拳头的距离。 “你那个有毯子的朋友姓什么?”白越眯了一会眼,低声又问。 “莫,莫言的莫。”我睡意迷糊地回,“他爸爸就是莫琛啊,本省财富风云榜第五位哦。” 白越“啧”了一声就不再多话,拐过手拍拍我的脑袋后即鼻息沉沉地睡去。 我却莫名想起另一只男人的大手,冰冷却带着清幽檀香。 那个突然现身亲我,脸都未见着又无故消散的男鬼,到底是谁? 我惊讶于自己的淡定自若,似乎下意识就在等他的出现。而他像一股来去无踪的龙卷风,狂乱霸道地卷走我心底里所有沉郁的慌乱和茫然。 南城……啥啥?被封住的那些记忆堵得我头疼,心却无比安宁,就突然证实了什么值得信赖的事情一般。 于是后半夜睡得黑甜无梦,可一大早又被大脚丫狠踹屁屁! “为什么你这个命魂还能睡得这么死?!”白越不耐烦地大力抽掉我裹紧的被子卷,害我肉虫一样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十点多了,从星皇回来还得去顾宅,时间快来不及了!” 真是孤注生的中二男啊!我简直无力吐槽,摸着屁屁爬起身来赶紧去漱洗。 白越又后妈般恶毒地挡在浴室的门前,拉住我嫌弃地质问:“你这是又要干什么?!” “尿尿啊洗脸啊刷牙啊……” “你的身体都还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呢,洗个鬼刷个魂啊?!还不快滚去星皇,否则就等着被撕掉合同吧!” 他终于被我坚持做人的精神给膈应到了,怒吼着朝我脑门上甩了张符就拖出门扔上车。 大明星,你私下里这么暴躁脑残粉们知道咩? 星皇传媒的三幢小楼依旧熙熙攘攘,我小媳妇样地跟着白越下了他的银灰机,一人一魂朝2号楼里走。 没让我显形是因为大明星知道自己的天师业务不够熟练,使符纸的效力时间或长或短,他决定见到林导时再给我整个人样出来也不迟。 可我们转遍五层楼面就是没找到林导,也没见到《血棺三咒》剧组的相关人员,这就有点奇怪了。星皇传媒是《血棺三咒》的最大投资方,剧组里很多是星皇在签的员工,没可能全部翘班不来公司。 一般来的说剧组行程是对外保密的,省得有不相干人去骚扰,所以问人很难问得到。 白越只能摸出手机想打。看着关掉的手机,他恍然想起什么,不耐烦地咂舌。 开机滑锁就见屏上蹦出一大串的对话框,全是一个叫“阳兽震天下”的霸气ID发出的。 用脚趾头想,我也知道那是谁了,不由黑线:非主流妹子的威武品味果然非常人能理解。 白越疾速翻看几条,然后拧紧眉头,拨电话开问:“花苓,他们几时走的?” “你死哪里去了?!我和林导各打你十几个电话都没通。实在等不了,林导说他带剧组先走,让你自己想办法过去吧!”花苓生气时的嗓门真不小,我没凑在白越身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剧组的行程表上是三天后才出发,他们这么急着走是谁逼的?”白越还是有头脑的,迅速冷静下来。 两个漂亮的职员妹子居心昭然地与他擦身而过,痴迷的星星眼明目张胆地黏在俊颜上,然后很没眼色地从我身体中间穿过,让我浑身泛起了一阵恶心。 我默默地伸手扯了一把长发妹子的辫子梢。妹子一愣后立即转头,向正在讲电话的白大明星抛了个火辣的秋波,娇嗔一句:“讨厌啊白越!” 然后拽起同伴的手,嘤嘤嘤地跑掉了。 “……”极其无辜的白越。 “哟呵呵呵!”突然琢磨出魂生新玩法的我。 白越恶狠狠地捏住我的后颈,拎只小狗一样把我拽在他身边,毫不在乎我会不会听壁角。 他和花苓压低嗓门谈论许久,大多是关于剧组最近令人糟心的变化,有两个投资方塞过来的关系户让林导有些不爽。还聊到要去拍镜头的几个地点,花苓毫不顾忌地直言“冒失地直入凶地,肯定会出事”。 “这次又是丁黛仙的主意?”白越迟疑地最后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 “订火车票吧,我们马上赶过去。”他捏了捏眉头,吩咐一声后就挂断手机,又拽着我:“走!” “去哪里?”我感觉自己跟条橡皮筋一样被他拉来拉去。 “封侯山的封门村!” “那是外地诶!你让我一个被困的命魂怎么去?八小时根本不够个回来。” 再说本姑娘还要急着活回来呢,怎么突然又得被拉去外地?爸妈又得多付几天的存尸费,而且煤瓜还被丢在顾老头的家里呢,猫太太问起还不得撕了我? 总觉得白越把我要活回来这事在当钩子使,骗我去了顾老头家差点被鬼嘿嘿嘿了不说,这会儿又要用拍戏的事抓我去外地。姑娘我傻白甜,但不代表智商不管用好嘛。仔细想想,到现在都没验证过他是否真的认识什么能作法的高人呢! 我眯起眼缝,干净利索地表示:“不去,我要自己找高人去。再说了,你不把煤瓜从顾老头那里接回来,我就跟你没完!” 白越浅眸闪动,勾唇一笑。他可是十六岁就开始混迹娱乐圈的人精,哪能窥不出我那点小心思。 “柳妙,虽然本人看起来不像老实巴交的男人,但以一个姑娘的性命为要挟的渣事还真没怎么做过,信不信由你。” 他抬手向星皇传媒的logo一指,“拍完《血棺三咒》,你毕业后就能直签进来。这样的机会若要错过,我也不劝你了,一切看你自己怎么想。”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几个莹白高洁的发光字形,再看看周围光鲜靓丽的艺员,我简直能听到自己早没动静的心脏怦怦地狂跳。 如果真的能签在星皇名下,十七线小明星梦可以直接进化成七线……呃不,至少是四五线,走大街上可能会被人认出来的那种。 可是梦太美,还是不要随便相信为好,省得被人卖到鬼窝里还帮着数钱。 我僵着脸,冷睨就像拿一根小鱼干逗猫的白大明星。 “得了吧,大明星你还是星皇手里的一只下蛋鸡呢,你说签就签?” “OK,信不信由你,爱走不走,大门在那。”白越双手举起放开我,一幅悉心尊便的拽样。 我直接走到大门口,却见花苓拎着几只LV包包还有一半人高的拖杆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长斯文的黑框眼镜男,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花苓眼眯缝起扫了我好几下,翕动涂着黑色唇膏的嘴直接来一句:“哟,女二号,要去哪里啊?据说后天本来有你的戏,你再不出现,就不知道林导找谁来替了呐。” 女、女二号?我有些发懵,自己签的不是一个能排到五号开外的小配角嘛,怎么突然晋升为女二号了?! “你没告诉她换角色的事吗?”花苓莫名地看我一脸懵逼,转头去问白越。 白越还没回答,惊悟过来的我连忙热情地抱住他的大腿:“就算去阎王殿也不能挡住本姑娘对剧组的爱。带我飞吧,明星大人!” 白越:“……” 花苓幽幽地问他:“她死的时候,有摔坏脑子吗?” 第七十四章 再回顾宅 “噗呲!”跟在花苓背后的黑框镜男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老脸一红:喂喂,只要能拍戏,掉点骨气算个毛啊!不看看娱乐圈里多少漂亮女孩为了上镜连节操都敢掉,我坚信自己厚这点脸皮算不了什么! 刚想自嘲一下,突然就毛骨悚然了。 “你也看得见我?”我惊讶地指向黑框镜男。 花苓能看得到我还算正常,但这男的看着就一普通人,算是怎么回事? 黑框镜男笑眯眯地点头,将手精确地伸到我面前,声音醇厚温柔:“柳小姐好。在下杨纪,天生阴阳眼还会点道术,是白越的经纪人。” 他很道骨仙风地自我介绍。 我愣了愣,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现在混个娱乐圈也当真不容易啊,个个必须是阴阳通吃的节奏吗,没点特殊技能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了吧? 更奇怪的是,我一直以为花苓就是白越的经纪人兼助理的角色,因为平时看白越跟花苓联系得最多,没想到竟然另有经纪人。但这个经纪人也真够神秘的,把明星动态当教科书似关注的我都不曾看过关于他的任何报道,这很不可思议。毕竟像白越这样咖位的明星来说,经纪人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可我使劲想了一圈,确定杨纪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在媒体上出现过,他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杨纪就是我说的能帮你活回来的人。”白越悠然补充一句。 我一愣,然后心花怒放了,不再计较这位杨纪先生的可疑来历,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杨大师,您觉得我有还阳的可能性吗?” 杨纪笑得很矜持,黑框眼镜唰地一个闪亮:“只要三魂齐全,还阳就不是什么难事。但时间不能拖久,肉身的保鲜期有限,只要发生任何腐败就施不了还阳术。” 我听着就沮丧了,想自己的地魂和天魂都不知道现在混哪,要找回它们恐怕不容易。更可怕的是身体已经冰藏近十天,再这样下去,就算完好地活回来,那张脸基本也难以见人了吧。 “不用急,我们会帮你。”白越突然正经地安慰我一句,他的眼看向的却是花苓和杨纪。 这两人当然会听从自家衣食父母的话,连忙点头不止。 我心里一暖,虽然还不知道白越帮我的动机,但回头想想自己无论如何总归得求人家的啊,这种情况下还对他发脾气也真够作死的。 幸好白大明星的涵养当真很不错,一直没怎么跟我一个情商差的学生妹计较。 刚琢磨着跟他说几句好话,花苓却大力拍我的肩,紧张地问。 “缚灵猞猁呢?你现在应该随时把它抱在手里。灵智未开时,冥兽不会吃你反而会加以保护。你现在这样子太弱了,身边没东西护着随时可能被饥饿的恶鬼当猎物抓捕。” 说到护着我的东西……我忍不住又想去摸塞在罩罩里的“魂奎”。 失去冰凉寒气后,它被我的体温捂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它一定还在那里,安定着我慌乱的心。 白越终于想起什么:“对了,我和柳妙还不能赶去封门村,顾老头家里的事没办完!” 我黑线,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吧?如果花苓此时不提起煤瓜,这家伙一定打算当作忘记,而把我直接拎去封门村。 他为难地拧了片刻的眉头,终于作出安排,“花苓,麻烦你先和杨纪去柳妙的家里,把困住她的咒给解除,否则她没办法去外地拍戏。那个咒体附在床垫下,很好找的。” 花苓略为怔忡,就点了头。 “我和柳妙现在就去顾老头的家里办事,顺便把缚灵猞猁接回来。”白越又摸出手机看时间,“现在十一点,火车票是几点的?” “下午四点半。”花苓低头刷出手机上的电子票根,有点不放心,“这里来去顾宅都要一个小时,你们来得及吗?” “没问题!”白越闪了闪眼神,给予肯定的回答。 如此安排后,四人兵分两路。花苓和杨纪开着一辆奔驰保姆车直奔小公寓。在他们到达之前,我让花苓先给诸云打个电话,让她赶回公寓帮忙把门锁给打开。 因有八小时的符效时限,白越飙车飙得很是理直气壮。 为了避开交警和监控头,他专挑没人烟的荒凉土路跑,以致于有好几次我直觉银灰机的底盘该是磕裂了吧?! “你就这么残暴地对待自己的老婆?!”我一手扒牢车窗,一手捧着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胃,蔫得像条被晒枯的狗尾巴草。 “当我的老婆,一定要耐啪。”白越面不改色且少儿不宜地回答。 诶玛,真不该用人话问畜生的。 起“飞”十几分钟后,一段“对面的女鬼看过啊看过来”的奇葩歌声响起。 白越双手脱开方向盘,往身上各口袋里扒拉翻找手机。 我头皮一麻,连忙飞身过去把住打算自行嘿嘿嘿的方向盘。 “怕什么,这车能自动驾驶。”白越嫌弃地推搡着我伏倒在他大腿上的魂体,顺便接通了手机。 作为一条有正常生死观的魂,宝宝我心里苦:特么再智能的车也玩不转左边是河右边是林还拐上十八弯的荒郊野路吧?! 电话那头是个苍老的声音,说话噼哩啪啦像是开机关枪,语速极快而且嗓门特别大。 我无心听他们讲电话,而且发现根本听不懂。手机那头发出来的每个音都能听出是一个字吧,但连在一起竟然无法成句,就像那人故意对着一堆字在胡乱地念。 然而白越却听得很仔细,最后还冷静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我会处理。”就挂断电话。 见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家伙也不解释,只是嫌弃地将我推回原位,接过方向盘继续末路狂奔似地把车当飞机开。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科普过的事:魂体或鬼类的声音是无法经过手机信号正常解析和传输的。 也就是说,刚才跟他打电话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人。 看来,白大明星平时打交道的种族果然很复杂啊。 赶到顾宅时,距离我们出门仅过半个多小时,超跑的极限速度真不是吹的。 座落在半山腰的顾宅占地起码有数十亩地,远眺像是座黑顶粉墙绿树成荫的古镇,当车驶近才发现高墙林立格局规整,要进村需经临道耸立的两扇红漆铜钉大木门,半开半掩还有制服雇佣把守。这顾老头肯定中封建余毒太深,愣是给自己建了座土地主式的佃户村。 这是我第一次清醒地看到堂堂亿级身价老总的豪宅,不由起了点可耻的草根心态,暗戳戳地抠了一把铜钉大门上厚涂的金粉。 白越抽了抽嘴角,连忙拽着我往里面拖。 经过数条雕栏玉砌浓荫密布的长廊和曲桥,我终于发现一件诡异的事:走了这么久竟不见任何人迹,连个打扫的雇佣也没见过。 虽然周遭环境被收拾得洁净如洗,拼花碎石路面上不见一片落叶,但这偌大的地方不见人的话,未免有点阴森可怖了。 我难以想象顾老头独住这宅子,跟守个鬼城有什么区别?!有钱人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 “不是没有,是很多人来了就被吓跑了。”白越不愧为人精,读心技能也是点满的。 “为什么?”我愣愣地问。基于顾老总的行当,这宅子建得还是相当有水准的,亭台楼榭绿植满园,每一处景色都精致得美不胜收,堪比教科书上的著名园林。 “闹鬼严重。”白越看白痴似地睨我一眼。 对哦!我终于想起此行目的,连忙撩一把黑线,紧贴白越的背后走。 他却猛地收住脚步,害我一头撞上坚硬的背肌。 “你干嘛?!”我捂着鼻子怒问。 白越抬手往前一点,我顺指望去,着实愣住。 本应躺在大红棺材里的鬼小弟,竟然裹着他的寿字被,直挺挺地站在这条长廊的尽头,肩上还站着……煤瓜? 此情此景,诡异到了一个段位,使和煦的阳光立刻冷下十度。 “怎么回事?”我抖着声问,默默地攥紧了白越的衣摆,恨不得将整个魂都贴到他宽阔的背上。 白越扭头环顾四周,回得很淡然:“不知道。不过看来这地方今天是有点古怪。” 在这偌大的鬼宅子里,别这么后知后觉好不?! 我果断严密地藏到他的身后,踮起脚尖透过他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站得像根木桩子的尸影。 “本来站在这里等我们的,应该是顾老头。”白越缓慢地说,继续对我冰冷的小心脏进行补刀。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扯了一把他的衣角,苦巴巴地问。 “上去打个招呼吧。” “什么?!” 手腕突然被攫住,白越猛地将我拉到自己身前一推。 魂体比正常人体要轻上许多,被这么用力往前推出去,本姑娘随即以一个优美的抛物曲线,顺着风向冲鬼小弟直接飞去。 窝了个大槽! 白大明星的死德性果然信不得,这是第二次被他这样当枪使了,不知是否仗着本姑娘有求于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啊?! 还没有反省完自己对白越是否信任过了头,我就把竹竿一样细长的鬼小弟扑倒在地。 一把骨头硌得厉害,这鬼小弟简直是减肥成效代言人。他垫着厚被仰面倒地,僵硬地呆滞半晌后,无辜地撑起一张被白越的地摊符修补过的焦皮脸,满眼茫然地睇向趴在身上的我。 白越说过,鬼是能看得见生魂的,毕竟两者算是半个同类。 眼窟窿对眼仁,大黑洞配小珠,惊怵中带点诡异的喜感。 所以,我只能挤出丝尴尬的笑容:嗨,少爷,咱又见面了。 鬼小弟愣怔数秒,翕动干枯的嘴唇:“媳妇儿?” 他支起枯指慢吞吞地戳向我的脸,恶心哒哒的痴汉状。 第七十五章 尸生猫变 我抖了又抖,赶紧从鬼小弟身上爬起来,朝笃悠悠地走过来的某无耻人类跑去…… 迈出三步之后,不由自主地糊了自己一巴掌——柳妙,你特么够有出息的,明明刚被当枪使过! 白越却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举止自然地展臂揽过我的肩就朝鬼小弟走去。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我极其不爽地狠踩了他一脚,晃着肩试图摆脱霸道的牵制。 “别乱动,如果想活回来当大明星,最好乖乖听话。”嘴角始终勾着轻柔微笑,白越突然开口,用一本正经的语气。 我一愣,刹那涌起些恍惚的陌生感。 这是相识以来从没有听过的冰冷警告,这个大明星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充满了凛冽的寒意和强势。 “小少爷,你怎么自己跑了出来?”白越没有注意到我对他画风突变的惊疑,俯身跟还没有站起来的焦皮鬼说话。 带着少许调侃的轻快腔调,似乎还是原本那个正经不起来的帅气大明星。 焦皮鬼没有回话,它像根撞断了的木头一样,呆愣愣地瘫在地上,垫着被子一动也不动。被白越贴过符的地方正在迅速发黑焦脆,眼看就要变回昨天被吸食后的恐怖面貌。 白越敛起笑容,抱臂冷眼看着异变的鬼脸,却没做出任何挽救措施。 我有些急了:“它这是怎么啦,因为晒到阳光了吗?” “障眼符到了时间而已,但他能跑出来才是最古怪的事。”白越轻叹,蹲下身将手伸进鬼小弟的被子,在不见动弹的身体上摸来摸去个没完。 “你这是在干嘛?!”我不忍直视这么污的画面。 白越再次站起身来时,手里多了一大团铜板叮当响的红丝线。他将线团朝我晃了晃又收回兜里,神色难看:“不对劲,捆尸索还在身上,理应是它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棺材的。” 他眯起眼缝,望向廊尽头挂着黑白绸花的朱漆门。我记得昨天正是从那里出来的,鬼小弟的灵堂。 “猫呢?”他轻问。 我脑门一跳,连忙四顾:对啊,煤瓜呢?! 刚才见顾二少杵在这里时,肩头明明还站着猫呢!可我被扔过来之后,确实已不见它的影踪,还以为是被吓跑了呢。 仔细琢磨就觉不对劲,按理说在陌生地方待了一夜的煤瓜见到我的刹那,应会噙着热泪喵喵叫着扑进怀里才对,哪会见了我就落逃?! “走。”白越沉吟片刻,直指朱漆门。 “它怎么办?”地上的鬼小弟完全成了一具焦枯的骨架,我摸了摸罩内的魂奎,由衷地对它感到些许歉意。 “别碰它。先进去看看再说!”白越没有再瞧下一眼,撒开双腿朝灵堂直奔而去。 我无奈,只能掀起被子将焦骨裹紧,然后紧跟白越。 进门就中大招,一股浓郁到欲呕的香料味混着甜腥直呛进鼻。 昨天躺的原木棺材已不见,只有那副装饰得很喜庆的红棺依旧威风凛凛地摆在堂中央。 白越眉头紧拧,警惕地四下环顾后直奔向红棺。红棺盖被掀开着,里面躺得四方八稳的竟是顾老头……或许说是顾老头的身体。 他的颈部已被砍成碗大的一个口,血水把身下垫着的绸被染得红光发亮,而颈上头颅不翼而飞! 我被吓得够呛,迅速捂嘴,退到背抵墙面无路可逃。 白越看起来也懵住了,脸色发青地凝望棺内,目光忽闪不定,然后将手伸进棺内似是摸了一把尸身下的绸被,染了一指头黏湿的血。 他把指头放到鼻下闻了闻,艰涩地开口。 “不超过一个小时,这宅子人少,顾老头又不允许下人随便接近这里,应该还没有其他人发现。” 我颤抖地直点头:“我、我们要不要报警?” “报了警,本人可能就是头号嫌疑犯,明天就能直接上头条。”白越看白痴似地横我一眼。 想想还真是,恐怕从昨天到现在,这顾宅里的人看到的只有白越在进进出出,一旦报警他必得第一个被找去警局喝茶。 “那怎么办?” “别管了,马上去顾家祠堂找顾大少,恐怕这事十有九成与他有关。” “你是说,顾大少会杀了自己的爹?”我不敢置信地问。 “对鬼物来说,没有人世间的伦理概念,只有伺奉的利益关系。”白越冷哼,“恐怕是顾大少知道了顾老头为保小儿子顺利借胎,打算对付他了。” 我无语,转而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付顾大少,其实顾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下场算罪有应得不是吗?” 白越似乎未料到我会这样问,明显地忡怔了一下。 “阴戾狠毒的鬼物一定得除掉,留着会祸害无穷,否则死的人绝对不会只有顾老头一个。”他平淡地回。 我抿起嘴不再多问,不过总感觉这种貌似合理的答案里,似乎藏着白越不想实话实说的掩饰。 “再不走就晚了。”他拽过我的手就往灵堂的后室走。 事已至此就无法再从大门若无其事地离开,白越看起来打算从顾宅深处另找蹊径。 “先找回煤瓜,不带它回家,猫太太会咬死我的。”我想了想,连忙拉住他。 白越苦恼地抓头皮:“她要咬死你得先看得到你,怕个什么啊?” “喂,你是假不懂还是真不懂?我话里的重点是煤瓜必须带回家。而且花苓也说了,冥兽现在能护我,我怎么能任它在这鬼宅子里失踪了?!”我扒着墙不让他跑。 “大小姐,现在真的不是找猫的时机,我们另外抽时间来好不好?” 奇怪的是,白越现在油盐不进只想开溜。 一人一魂正在拉扯不清时,“嗷呜”一声猫叫悠悠传来。 “煤瓜?!” 我们齐唰唰地朝向声源处望去,再次看到裹着寿字被像一段焦炭的鬼小弟笔直地站在灵堂门口,肩上蹲着正在舔爪子的煤瓜。 白越眯起眼缝儿直勾勾地看向煤瓜,嘴唇一张又吐出熟悉的词。 “糟了!” 听他这么说,我及时闭起想唤猫的嘴,无比敏捷地朝他身后嗖地飘去。 白越瞥来鄙夷的一眼,大致意思是:你这个将我当靶子的动作,特么真是越来越娴熟了啊?! 姑娘我只得抚把脸皮搓搓薄,咧开嘴呵呵呵:咱俩谁也别说谁,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鬼小弟背对阳光,面部隐没在灰濛濛的阴影里,一时看不清喜怨哀乐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像一尊打扮离奇的稻草人插在门槛后。 而煤瓜则像只停在他肩上的大乌鸦,萌萌的小毛脸上怒瞪一双莹绿的猫瞳,在阴影中烁烁流光。 接着,它又微启小嘴连着三下凄厉的“嗷呜”暴击,吓得我缩头又缩身,愤恨地咬白越的耳朵:“要是煤瓜出什么事,就等着猫太太抱着你的大腿一直哭到年三十吧!” 白越眨巴几下眼,似是脑补了一下那场景,然后面色凝重目光坚定:“放心,我不会让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的。” 本姑娘满意地抵住他的背狠推一把,前仇终报--去吧,皮卡丘! 白越再次笃悠悠地向鬼小弟走去,不过看得出步履间的谨慎,譬如没有从正面靠近而是滑走东偏南的方向,极力避开从门口透过尸身穿射而来的阳光,最后停顿在两者相距五步之处。 “小少爷,你不能晒太久阳光,为什么不入棺休息?”他低音劝解,微抬起一只手,指间暗扣张殷红的纸片。 鬼小弟似是听见了他的话,机械地扭了半圈脖子,但没有更多的动作,依旧如石化般竖守在原地。倒是它肩上的煤瓜又尖锐叫开,毛绒绒的背脊拱起,尾巴低垂完全呈一幅准备攻击的状态,猫瞳里迸出艳丽的血光。 这样凶悍的煤瓜,我从未见过。即使它曾因吸阴耄试图攻击过我,但也只是挥挥爪子呲呲牙的小动物打架日常。而现在,它狠戾的血瞳似乎表示正准备跃到白越身上,撕裂他的喉。 这大概才是“冥兽”的真实面目! 我心惊肉跳深觉不安,但不敢出声提醒全神贯注的白越。他正和煤瓜一眼不眨的“眉目传情”,额头上沁出点点汗光。 气氛肃杀,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还掺杂着扼杀嗅觉的馥郁檀香。想到躺在棺材里的无头血尸,我整个魂都觉得凉飕飕的,贴在墙面上一动未敢动。 白越似乎决定不再僵持下去,双臂左右展开呈鹏鸟状,指夹符纸的那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八卦形,蹬腿一跃直扑向鬼小弟。 显而易见,他的目标是煤瓜! 一阵刺破耳膜的猫嘶之后,顾二少照旧好好地站在原地,正茫然地四下张望,似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撞击。而抱着猫跌落在地的白越呼呼地喘着粗气,手里紧扼煤瓜的颈。 黑猫的额头上已贴好了符,但这符纸显然给它带了巨大的痛苦,猫身挣扎得厉害,扭得跟吃坏了肚皮的虫子一样,尖尖的爪子不计代价地朝白越的脸拼命糊去。 一人一猫倒在地上,你挠我抓地撕得不亦乐乎,不过暂时来看煤瓜略占上风。 唰唰唰,左右开弓各三下!喵喵喵,上下开弓又三下! 我抬手掩面,由衷感到一阵真情实意的肉疼。这画面太美,使本姑娘无比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相助,而且相助哪方呢?这真是个问题…… “傻看什么?!还不快来把它给我按住!”白越顶着一张挠痕累累的脸,面红耳赤地怒吼起来。 我撒脚奔过去帮忙摁住煤瓜怒蓬成球的身体,顺便揪住它一个劲往白越鼻孔里塞的尾巴尖。 以白大明星难看的脸色,他可能已经想生吞活剥了这张毛绒绒的猫皮。 不管怎么样,煤瓜还是我们几个妞至爱不渝的猫宝贝,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它命丧在白越的嘴下。 我立马抱起猫,嘤嘤嘤地后退数十米。 “你跑什么,当心它灵智已开!”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的白越见我瞎跑,又狂吼起来。 哦哦,灵智已开……不过那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六章 白越非人 白越吼慢一步,我刚反应过来,手臂上就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 我扔点燃的炮仗似地,用力将猫扔了出去。 煤瓜在空中连翻两个360度,然后身体拱弯一跃下地,身形猛然爆涨数倍,四肢拉长生出五趾并着地爬行,嘴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喉咙里呜呜地憋着声,手脚并行像个畸形的婴儿,满身还覆盖着柔软光滑的猫毛。 猫头转过来,一张丑出新境界的鬼脸赫然显现,皱皮黄牙惨白的肤色,竟是顾大少?! 我吓傻,这特么哪里还是猫啊,快还我萌哒哒的煤瓜来! “笨女人,快往后退,将魂奎含进嘴里!”一记怒斥后,白越飞身跃起再次扑到猫鬼顾大少身上,一人一怪又纠撕成团。 这回没猫叫了,只有顾大少嘶哑的吟哼不时炸响。 我蓦然惊醒,连滚带爬地退回墙角边,从罩罩里挖出血玉直接扔进嘴里。 阴冷如冰雪袭喉,全身的神经都冻得抽痛起来,揪心的痛苦顺口腔往下流淌……好难受!但我不敢把东西吐出去,只能拼命地压在舌根底下,试图拿体温将它暖起。 可魂奎却越来越冷,我看见自己的鼻腔和嘴里呼呼地喷出了大股的白汽,再这样下去本姑娘能去接演《冰雪奇缘》真人版了,连特效钱都能省下一大笔。 眼看整个魂都要被冻得嘎绷脆。 我觉得这样下去要完蛋,刚想吐出来,却见顾大少顶着那张可怕的鬼脸凌空飞来,柔软的猫身使它的动作悄然无息又无比灵活,嘴瓣翕张露出雪白獠牙,冲着我斜露颈部阴恻恻地咧开。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我咬紧牙冠,眼睁睁地等着鬼脸接近、接近、再接近到几乎要吻上的距离,再淡定地张大嘴巴,任绚烂血光合着白汽盈盈散溢。 顾大少的鬼脸霎间狰狞扭曲起来,恐惧或震惊交织在一起,使本是惨不忍睹的五官更是不能再看。 “又是你!”它愤怒地尖吼,反应也算不慢,头部昂起四肢朝前,猛扑到我的肩上,然后用力一蹬借肌肉的弹性直接向后摔去,硬是避开了血光的吸食残害。 我遗憾地吐出魂奎重新塞进罩罩内……怎么觉得顾大少这么熟练的动作有点似曾相识? 白越早就等着见机行事,见顾大少重摔在地来不及缓口气,就再次扑上去将那鬼货压牢在身下,噼呖啪啦连甩出十几张符,顷刻将不大的鬼身贴得密密麻麻如同只祷告吉祥物。 顾大少疯狂地嘶吼谩骂,却再也动弹不了四肢,它只能像个暴躁的蛇精病,呲牙咧嘴乱喷口水。 白越可能觉得这样太脏,又往这鬼货的嘴上甩了张符,然后身形一歪瘫软在地,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知道么,这鬼东西能值上四十五万,就算你已付了本大师的出山费,这个星期内一定想办法让你活回来。” 他指着一脸茫然的我,霸道总裁似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黑线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接近躺在地上各种扭巴的昂贵鬼货,用脚尖踩它猫不猫鬼不鬼的大爪子。 “顾大少怎么会变成煤瓜?” “冥兽灵悟太足,可以被高段位鬼物附身或者融体。我特意留它下来,是想看顾大少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果然没放过,但我真没想到他能融体。” “融体?” “比附身更高段,能与被融体对象合为一体,直接借其优势为自己所用。但能做到的鬼类极少,话说我从来没见到过像顾大少这样婴尸养成的普通货能有这种本事啊,不可思议……”白越一连串的嘀咕完,拎起顾大少的爪子抖了又抖。 “啪”的一下,小小只的煤瓜应声跌地,一动不动。被拎在白越手里的,正是顾大少原本那幅矮丑的奇葩模样。 我心疼地抱起煤瓜少爷,晃爪子掐猫头就是不见动静:“它怎么不动啊,是死了吗?!” 白越可疑地僵呆了一下脸皮,他敛起洋洋得意的笑容,很是心虚地凑过来看猫:“应该……没吧?” “应该?!” 我气得要跳脚,正想伸手掐死这混蛋,好给咱心爱的煤瓜少爷陪葬时。 “他呢?”白越机智地把话题一转,直愣愣地点向门口。 我不由顺着望过去:“什么?” “顾二少啊?!”白越快速地环顾四下,神色难看起来。他摸了摸下巴,然后大跨步地直冲到红棺前。我抱着猫也奔了过去。 棺内空空如也,连棺底板上那条血淋淋的绸垫子都不见了?! 一人一魂面面相觑数秒,未等我开口询问,白越用一种微妙又恼恨的口气悠然开了口。 “柳同学,你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吗?” 抱歉,姑娘我只知道安利,“声东击西”是啥,能批量生产吗? 我抱着煤瓜少爷悻悻然地退到一边,因为看得出,白越被耍后的火气正在熊熊燃烧。他阴恻恻地瞪了一会儿棺材,回头就抬脚踩上顾大少鬼脸,咬牙切齿地问:“多久了?” 顾大少居然能懂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颤巍巍地抬起蜷缩的爪子,小指拇指各展一边。 “六个月?不错,贵弟生前演技肯定很不错,没去演戏真是浪费了。”白越冷笑,抓起流年不利的顾大少往红棺材里扔去,然后将棺盖拍上,啪啪啪啪又是四道黄符封住棺盖四面。 我感同身受一阵肉疼,不由开口问:“大仙,你家的符难道是废纸画的不要钱?” 白越闻言,擦擦手羞涩着:“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嘛这些并没有啥卵用,平时揽生意时做给事主看,显得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 大明星你这么爱满嘴跑火车,脑残粉们知道吗?! “快走吧,这里不能再多呆!” 忽悠完毕,白越大手挥前,示意我跟他赶快跑路。 一人一魂加只生死未明的小黑猫,嗖嗖地奔出灵堂侧门,穿过顾宅占地不小的后花园,直接往山林深处疯跑。 狂奔将近半个小时,直至前后都无路,终于远离顾宅众多庭院。等到再次停下脚步,眼前仅剩大片苍郁槐林和一条幽深破旧的石径,不知道通向哪里。一刻不停地怒跑这么久,我欣喜地发现自己照旧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原来魂体状态有这么个好处,运动渣表示由衷欣慰。 看着喘得快断气的白明星,一种王八翻身的优越感油然而升。 “小伙子要勤于锻炼啊,否则年纪轻轻就早衰早亡加早谢啊……”我语重轻长地拍打扶着树呼哧呼哧的白越,诚意劝解。 他怒咽一口郁卒之气,不怀好意地冲我勾起嘴角:“本人是否早‘谢’,姑娘你大可来战!” 窝擦咧,顶着花样美男的脸说出这么污秽不堪的流氓话,这样子好咩? 姑娘我鄙夷地缩回手,抱紧小猫嗖地蹿出三丈远……飘移的技能也越来越娴熟,实在值得点赞。 “跑什么,还不滚过来!”白越靠树缓缓瘫倒在地,他望了望石径深处,向我有气无力地勾指头。 我只能屁颠颠地又滚……呃,飘回他身边,诚意求教:“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越闭了下眼,懒洋洋地低声嘀咕:“回去吧。不管怎么样,先避开顾二少吧,我现在打不过它。” 我不由怔忡,这向来威武霸气的白大明星好像有点怪异。 一股淡淡的甜腥充斥鼻边,使我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然后看向白越的手指,圆润修长的指头洁净如初,并不见任何血迹。 “这次失算,我早该料到,顾家真正能养成的厉害鬼货不可能是婴尸顾大少,而是吸食了太多胎阳和纯阴灵的顾二少。”白越梦呓般地抱怨,俊眉深锁满目不甘。他慵懒地靠着树干,双手护在腹前,一双大长腿半屈半伸微劈开,目光涣散好像要睡过去似的。 我吸吸鼻子,抱膝蹲在他跟前:“你很累吗?” 白越黯然摇头:“休息一会儿罢了。你别乱跑,顾宅全局布有风水大阵,专门吸阴聚阳。”他又指向石径,神情颇显顾虑。 “这路应该是通向顾家祠堂的,顾二少肯定会藏身在那里。我们得赶快离开,现在不能跟他硬碰硬。” 我想了想,将煤瓜递过去:“那你替我抱一下猫呗,我要去尿尿。” 白越僵滞了一下脸皮,叹口气后伸手接猫:“你一个魂特么尿什么……” 然后就说不出话了,无奈地看着我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迅猛地撕开,已经腾不出手来加以阻止。 “这么流氓,你家老公知道吗?”他苦笑着调侃,把猫摊在自己春光乍泄的白肚皮上。 我震惊地睇着手下瘦削单薄的身体,倒吸一口冷气。 三条寸宽的抓痕从他的心口狰狞地延爬到腹脐之下,处处皮开肉绽深可见脂骨,却没有一丝渗出鲜血的迹向。 “刚才顾大少能调头冲我来,是因为你被他重伤了?” “嗯。” “你,其实不是人?” “嗯。” “你跟南城家是一个时期的?”我突然脑中一片清明,那种厚重的混沌感正在慢慢消弥。 “嗯。” 好嘛,原来都是岁过百年的“老祖宗”了,好想嘤嘤嘤。 “为什么要帮我?” 白越不“嗯”了,歪头看着我,咧开嘴角淡笑:“这个重要吗?我能帮你活回来,只要记住这点就行了。” 话是没错,但我的心控制不住地揪紧了。 至于在恐惧什么,现在还理不明白。 第七十七章 美女鬼壳 我忍不住摸了摸那几条可怕的伤口,好想拿什么贴住它们。 这么深,深得让我瑟瑟发抖浑身发冷,一股似曾有过的浓重悲怆呛得眼眶发酸。 “哭什么?”白越问得淡然。 他一手抚猫,一手伸过来抹上我的眼,指头上湿漉漉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只能尴尬地把脸埋在掌心里:“不知道,随便哭哭。” 白越噗呲一声笑开,转而拍我的头发顶:“既然我不是活人,当然就死不了,你别搞得跟要当寡妇似的。” “嗯,祸害遗千年,你说过的。”我抹干眼泪接过猫,还不失时机地报了一次嘴仇。 白越似乎硬是噎下这口闷气,看来他现在不打算跟我斗嘴,伸手在裤袋里掏了掏,随即扔给我一块精致的电子器件。 “快走到空旷处,输密码346648,然后按定位,再按autodiv。快!”他粗暴地指挥,我手忙脚乱地照着做完。 “这是干嘛?” “召我老婆来接驾。” 啧,不亏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概念超跑!等本姑娘有了钱,一定要左拥右抱“娶”两位,一位专门陪我爸妈去卖菜,一位天天送我去拍戏! 可作孽的是,数分钟后等来的不是白越美貌听话的超跑老婆,而是石径深处一阵阵诡异的踱步声。 白越神色骤变,拉起正在扯衣衫打算给他包伤口的我,快速地滚身藏到树背后。 咄、咄、咄。 这脚步声极其古怪,更像是打木桩的机械音,单调又沉重,叩地震响步步惊心。 闻声不见其踪,四周风摇树影,随着这声音步步逼近,天色突兀地昏暗下来,没过数秒就暮色昏沉,本是绒草铺地树林葱郁的自然景致,霎间幻化成乱坟森立,鬼火漫天飞舞的恐怖景像。 “这是它的魇域,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白越低声一句,算是对我作了提醒。 先前聊天时,他跟我聊过“魇域”到底是什么东西。大致意思是普通鬼类其实是无法直接在阳界显身的,所以每个有点能耐的鬼会构建出属于自己的“魇域”。虽然对人类来说魇域只是鬼内心的戾气所化的幻相,但鬼物能将人掳进魇域显身恐吓或烧杀掳掠。 而且一般来说,普通的鬼物只有在自己的“魇域”里才能与尘世间的人类接触。只有拥有高阶鬼灵的才可以直接溯身阳界,不过此种鬼物大多位列阴界上层,比较爱惜羽毛,不会轻易给自己惹事。 “魇域”这玩意儿,我知道自己并非第一次接触,脑子里对它的印象不止一两次。不过现在身边有白越在,真是既安心又担心,他从刚才起一直和我谈笑风生胡扯打趣,但以苍白的脸色和忧心忡忡的眼神来看,那三条伤口远不是他想表现出来的那么微不足道。 这会儿和狠狠耍过我们一次的顾二少硬碰硬,无疑会是场局势不利的血战。 “不逃吗?”我紧握白越的手,准备只要他点头,立马扯着他撒腿狂奔。 “来不及,也没用了。”白越紧抿嘴唇,吃力地站立起来,将怀里的煤瓜塞给我。 魇域已成,挡在我们面前的大槐树莫名消失,身后是大片无路可走的乱坟堆。只有那条残旧的石径还在,悠长地伸展在黑暗中。 很显然,我们已经无处躲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鲜红的纸灯笼,幽幽地闪现在路中央。 我无语地盯了半晌那两只一直在晃悠悠,却没有更多动作的灯笼,不由小声抱怨:“就不能换个花样吗,每次出场都是一样的特效,好想打差评!” 白越囧了脸,咧嘴打算解释点什么。 似是听到抱怨,红灯笼们忽的不晃悠了,安静地悬浮在石径中央忽闪忽闪的,像两只不怀好意的妖瞳唿唿地眨巴了数下。 一瞧这动静,白越反应灵敏地拖着我后退两步。正当以为前奏完成,主角要隆重登场时,灯笼们霍然快速飙升到半空中,像回复召唤,周遭的乱坟堆里蓦然飘悠起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它们接踵向空中袅袅升去,将阴沉的天幕硬是映照成诡异森寒的血幕。 这些鬼气森然的灯笼漫天晃悠,配衬地上弥延至视线外的灰白坟头,简直妖魅如画的景像啊! “说真的,求你以后没事别瞎叽歪……”白越抚额,无奈地嘀咕。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乌鸦嘴。人家哪会知道做鬼的会这么实诚啊,说换花样就立马给换?!再说顾二少爱点灯笼就点嘛,反正他家缺人缺德就是不缺钱。 “来了。”白越凝沉神色,将手护在腹前呈戒备状。 我瞪眼望去,发现哆哆震响中的幽深石径上还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出现顾二少的鬼影。 “架势摆得够大了,它为什么还不出来?” “啧,看上面!”白越不耐烦地捏住我的下巴往上提。 擦!万道红光如大盆狗血当顶倾泻。 头上二丈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了一大圈直径超过半米的大灯笼,每只上面烟雾缭绕却不见火光蹿动。这些烟雾正在快速凝结,幻化出一位位红衫红裙脸色惨白的女子,黑发飞舞裙袂飘飘,头颅微俯似向着我们笔直望来。 要命的是她们的眼眶里并没有眼珠。被无数双黑窟窿瞠视的销魂感觉,让我莫名尝到一次万剑穿心的酸爽。 “你说,她们能看得见我们吗?”我被这些黑漆漆的眼洞膈应得浑身起毛,一溜身继续当白越的背后灵。 “不需要看见,只用鬼灵感觉,比用眼睛更方便。”白越叹口气,不厚道地把我从身后拽出来,挡在自己面前,“所以呢躲不躲的效果是一样。” “那你干嘛要把本姑娘拉在面前?”我表示不解。 “怎么说呢,有挡总比没挡要好……”白越沉默一下,极其无耻地回道。 哇靠,你这个木有小JJ的王八龟蛋! 我扭过肘弯扼住他的脑袋想直接揍成猪头,然后被无视的众女鬼好像有点怒了,悄然无息地降下灯笼,红红火火地林立在我们面前,漫天席地阴风飕飕。 她们还是未有更多动作刷存在感,个个僵立灯笼之上,木桩般地竖满坟包的罅隙。 “这是要干嘛,打架吗?” 望着这气势宏大的阵势,我当即僵住手不敢乱动,紧抱住白越的头,觉悟到现在绝非是内讧的良好时机。 “怕什么,这些算是我们半个同类,你别这么歧视好嘛。”白越说得正义凛然,然后掰开我的手,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被惨烈蹂躏过的衣衫,上前一步扬起手。 “嗨,姑娘们好!”他竟然贱兮兮地打了声招呼。 我咽下一口老血,猛然记起这货Q上“对面的女鬼看过来啊看过来”的签名,整个魂都不好了。 话说难道现在正是白越撩鬼妹的幸福时刻?! 鬼妹们并没有理睬他,只是杵在那里,用眼窟窿瞪着或者只是做出一个瞪着我们的样子。 白越尴尬地收回扬起的手,沉吟片刻后悠然步入她们中间,背着手东看看西瞧瞧,还凑近脸去跟人家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只差上手摸几下。 看得我黑线爬额,不知道该去阻止流氓行径呢,还是先找个干净的坟包坐着歇息片刻。 石径深处持续有咄咄声传来,不如先前响得频繁,但带来的不安却愈发沉重。我有点按捺不住涌动的恐惧,总觉得将有强大的阴戾怪物从那里蹦出来,将我们撕个粉碎。 白越现在身负重伤,能有所依靠的只有罩罩里的血玉,但万一它也不起作用,那还能拿什么去跟人家PK?我这边纠结得浑身发冷,而白越却跟没事人似地在女鬼间晃来晃去,流氓行径从凑脸顶鼻已升级为不时掀掀人家衣裙或抚摸一把顺滑的长发。 特么硬是把我满腔的恐惧败给这位撩妹不顾时间地点和对象的“祖宗”了! “只是一些被吸走鬼灵的鬼壳,这些祭魂灯就是她们寄托之所。” 像是为了表示自己行径的光明磊落,白越又退到我身边并加以学术说明,可是一脸神采飞扬的满足笑意深深地出卖了他不可告人的居心。 “鬼壳?什么玩意儿?” “跟人丢了三魂七魄一个概念,鬼壳等于鬼的尸体,按理说鬼灵被吸走的瞬间就应该消散掉的。但有人把这些鬼壳进行了一种法术上的凝结,寄存在这些祭魂灯上当作布阵的材料。”白越解释这些的时候,脸上莫名浮现一些愤怒。 看来这么做,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举动。 “那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假装淡定,双眼却控制不住地瞟向石径深处。 “布阵。说明顾二少现在只是想困住我们,不让我们找到他的原因大多是还不想正面起冲突。”白越也跟着向石径深处看去。 可能察觉到我的不安,他笑了笑,握起我的手:“别怕啊,就算我不行,你夹在罩罩里的家伙也能挡险,他才是真正万能的皮卡丘。” 这笑得有点勉强,手还有点冷,冷得我心头一颤,不由想摸向罩罩里的魂奎,又觉这动作有点怪异只能作罢。 我记得魂奎到目前所表现出来的作用,只是吸取鬼灵。这种吸取更像是出自一种本能,大多是为它自己积蓄力量,白越为什么这么自信它的主人定会显身救我? 这事想得我头疼,不安正在加剧。 “我们得快点破阵出去,否则时效一到,你就麻烦大了。”白越对我不安又补插一刀。他眯起眼缝看向那些依旧一动不动的灯笼鬼壳,神色肃穆起来。 诶,差点忘了这茬……我更紧张了:“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魇域的时间要比人世间的慢上七倍左右,所以不用害怕,但困久了不只是灵符时效的问题,还有你的尸身会失去鲜活,就算活过来,你也不会再愿意照镜子的。” 这话,让我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第七十八章 至尊阴品 “我们闲聊的这几分钟,外面可能已过将近半个小时,你确定还要聊下去?”白越晃着白牙,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果然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我立马乖乖闭嘴不再浪费时间,跟着他亦步亦趋走到这些灯笼鬼壳之中,终于发现他说的所谓“布阵”,到底是什么意思。 每只灯笼和鬼壳女都精触地挡在看似能通过的狭缝之间,造成我们走过好几步,环顾四周却发现还在一块不大的区域内转悠。 这比传说中的鬼打墙可要高级多了,至少这还带大批美女还加灯光特效的,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 更可怕的是,这些鬼壳女虽是不见变化动作和姿势,却是在做悄然无息的移动。当我们走过一处缝隙,一个鬼壳女就会滚着灯笼,无声地飘至那里将空隙给堵住。这玩法跟围棋式的捕杀技巧有得一拼。可惜本姑娘是棋盲,这盘“鬼棋”若要我单独走,恐怕现在已经被堵得死去活来的。 白越拖着我走了几分钟也停了步,他也发觉瞎走一通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吗?”我见他眉头轻挑,满怀希望地问。 “不知道。”白越断然摇头,毫不客气地灭了我心头缥缈的希望之火。在我心塞得差点要趴在地上时,这家伙又悠然地开口:“但所有的阵局都会有弱点,只要找到就行了,而且这局是顾二少临时布出来的,漏洞应该不少。” 不复杂的话,你把眉头拧得要出水似的是要闹哪样?! 我有些沮丧,环顾四周都变成别无二致的风景,就像被困在一座规划精密的迷宫里,放眼望去都是红灯笼上站鬼壳女,外加一堆阴森森的坟包耸立。 “闭上眼。”白越突然抬手捂向我的眼。 我立即发现那原本被自己忽略的咄咄声,再次清晰地响彻在耳畔。 “听见了什么吗?”白越怕干扰我似的,将声音压得极低,抵耳相问。 “刚才那声音。” “嗯,忘了告诉你,只有你能听见那声音,我是听不见的,只能感觉到震动。” “为什么?” “因为你是命魂而我不是。这声音应该是顾二少的心跳。”白越冷笑了一声,将手撤开。 我睁开眼,那咄咄声又恢复轻不可闻。 “心跳?他不是死了吗?鬼怎么可能会有心跳?”我不解。 “他现在不来找我们麻烦,因为正忙着活回来,布这个阵就是为了延缓我们找到他的时间。”白越叹气。 我蓦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顺着这声音的方向走,就能走出这鬼阵找到顾二少?” “理论上是如此,至于到底是不是,就来试试吧。”白越将我推到面前,伸手扶住我的双肩,“你闭上眼尽力朝声音的方向走,但脚要跟着我压你肩膀的提示进行动作。我用力压哪侧肩膀你就往哪个方向走,明白吗?” “嗯!” 一人一魂的苦逼合作就开始了。 眼睛闭得越久,那被错认为脚步的心跳声果然越来越响,越来越有规律,它像座强劲有力的打桩机,始终在一个方向捶打着什么。 我突然觉得接近这么个心脏已能强劲跳动的鬼类,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磕磕绊绊地走了将近十几分钟,终于听见白越压嗓低声一句:“好了,睁眼吧。” 刚将眼皮睁开,强烈的光线蓦然倾进,刺得眼珠生疼。当我捂眼片刻后再次睁开,发现这不是自己期盼的自然天光,而是眼前正耸立着一只两米多高的透明水箱,它正反射着四周密布的灯笼烛火。 缸内有血红剔透的液体缓慢流动,浸泡着一个巨大的婴孩,眉清目秀肥胖粉嫩。它双臂拢在胸前怀抱着什么,而两只黑漆漆的眼瞳正冷漠地睨着我及身后不作声的白越。 “白少爷,你果然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婴孩眨巴了一下眼,突然开口说话。 看婴孩的模样不会超过六个月,现实中这般小的娃娃只会吮指头咿呀叫,而这鬼婴的嗓门已经不小,说起话来就跟嚼黄瓜似的咔嚓脆。再配上白胖的小脸蛋,差点让我控制不住被萌化的心,扑身过去抱它亲它再揉巴它。 但可怕的事实是,这鬼东西正浮浮沉沉在一缸晃啊晃的血水里,模样更像尸群里结出了长生果似的,让我的胃直泛酸泡。 白越上前两步挡在我前面……嗯,看看啥叫人肉盾牌的自我修养啊,真不亏负本姑娘的悉心调教,嚯嚯! 只听他冲着鬼娃娃勾唇哂笑,朗朗胡扯:“恭喜二少贺喜二少,没想到二少能在没跟阴灵女体结合的情况下完成借胎复生,这样的能耐足以告慰顾老的在天之灵。” “咯咯咯,白少爷这么夸奖,在下不太习惯了呢。”怪萌娃呲牙咧嘴的,笑得像只被掐脖子的尖叫鸡。 作为一个长期沐浴在科学阳光长大的四无大龄少女,我实在无法理解它是怎么将声音从满缸的液体里憋到空气中的,而且还能笑得这么讨打。 “不过白少爷呐,你既然已心知肚明,何必再明人说暗话。”它嚅动粉唇跟白越瞎唧歪,一边将抱在怀里的球状物向上扔啊扔,接了扔扔了接,反反复复玩得不亦乐乎。 可那只头顶灰白毛发的肉球球,赫然就是他爸的头颅啊! 血水缸里泛起大股细密的泡泡,随着动作飘啊涌的,这情景看着好不妖诡。 我忍不住唏嘘,想顾老头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一定想不到死后竟会被自己宠上天的小儿子砍下脑袋当球玩。 “白少爷,你应该学学我爹,阴阳两道中间走,人话鬼话挑着说才能做得了大事攒得起资本,否则永远在阳界当个骗吃骗喝的小混混,给白家丢脸给你爹招耻!”小鬼娃说起话来着实不客气,句句如刀,往白越心口戳戳戳。 白越垂在腿侧的手紧握成了拳。 我瞅着头疼起来,看来顾家跟白越有着不浅的过节呐,他们打起架来会不会首先就抡起本姑娘当凳子砸呢? 依白越一贯阴晴不定的德性,这真是件值得担心的事啊……我暗戳戳地朝后面缩了几步,直到背抵一只美女鬼壳,它目不斜视神色僵硬,就像座风格诡异又精美绝伦的蜡像。 可在虚无飘渺的眼神里,我看到一丝丝空洞的悲怆。 而白越的脸色随着鬼娃的话越来越难看,他忍耐片刻后向大缸靠前了两步,但没能走出第三步,就看见小娃娃的粉臂扬起。 “小心!”我揪向白越的衣摆,仰头闻见一股浓烈的怪味袭面而来。 有点腥有点腻,却绝不是真正血液的味道,还掺着更诡异的香气,闻着莫名有点熟悉。 脑海有一些模糊的情景闪片而过——披锦幔的茧形棺?青铜盆?还有,尸叔?! 我怔忡数秒,白越却一个敏捷的侧头躲避,那只头就朝我的脸笔直砸过来!幸好白大明星还残存点小良心,侧脸的同时还唿地抽手疾速揪住了断头的脑后发。 耷拉眼皮垮嘴角的恐怖怖死人头堪堪停在鼻尖数寸处,一大股更浓烈的气味呛进肺里,熏得我脑门抽痛得厉害。 白越转手拎过头颅朝大缸抡去。哗啦啦的水溅声过,喀喀地龟裂声刺耳地乍响,一记接一记密集地响个不停。 我傻了眼。 那只巨大雄伟的透明大缸竟然不堪一击,被只小小的人头“温柔”地砸出个凹坑,伴随着频繁响起的裂冰声,血红的水滋滋地飚射了出来…… 这特么是哪个奸商做出的破烂货?!是拿麦芽糖冻出来的吗?! 我无力吐槽,只能迅速退退退,可背后是大群静立不动的鬼壳布的阵,根本避无可避。 胖鬼娃依旧淡定地浸在缸内浮浮沉沉,它狰狞着小脸舒展四肢面朝我们做游爬状,跟只肥嫩无毛的小动物般的诡萌。 我猛然发觉它的生长速度惊人,跟我们说话之前还像个六个月的婴孩,而不过数分钟的时间,俨然是一岁多的模样,四肢俨然能灵活地活动,脸上五官轮廓已初现形状。 “它、它它为什么长得这么快?”我躲在白越的背后,毛骨悚然地问。 “那水有问题,而且缸下面是……” 他突兀地顿住话头,因为哐当哐当几记剧烈的破碎声后,透明大缸蓦的迸裂成无数渣渣,随着滚涌的液体飞弹四方,从我无实质的身体上卟卟地穿透而过。 白越早已反应迅速地扑倒在地。 温热如油般滑腻的血水从脚背上涌过,很快全部渗进脚下的泥地。 这诡异的触觉,简直能让我死寂的心脏剧烈地颤动。 当我们从熏人的腥味中喘过气来后,眼前竟出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安静且安稳地跨坐在一副棺材的顶盖上,光溜溜的身体微屈起背脊,小腿搁在棺身旁边晃来晃去的。 “天地万寿棺?!” 白越爬起身来啐了一口水,终于回答完了我前面的问题。 “那是装装、装尸叔的,”我凝视着那幅棺材心慌乱如麻,语无伦次地冲他吼起来,“猫太太家的尸叔!它不该在这里,它装的是他,他的棺材怎么在这里?!为什么?!” “别瞎激动……”白越握了一下我的手,拉着我缓缓靠近男孩。 “没想到顾家竟得到‘天地万寿棺’这件至尊阴品,自然不用借阴赎胎了。”他笑嘻嘻的,伸手想摸向那只棺材。 我愣怔地顺着他的动作瞧去。之前在猫太太家阁楼上所见的棺材身披各种黄绸干花巾幔,根本没法窥清全貌,现在凑近细看才发觉果然非同一般。 棺身内侧竟由一整块淡黄色的玉石雕琢而成,而外侧采用某种乌黑发亮的木材作棺椁,挥散幽深神秘的味道。这香气上次也有闻到,当时还以为是棺身内的香料袋散发的。 啪! 男孩老实不客气地拍飞白越搭上棺面的手。 “不要擅动别人的东西。”他阴森笑开,两只可爱的小酒涡绽放在粉白如面团的脸颊上,“白少爷,我已化成人身,你将要待我怎么样?” “无它,杀之。” 白越平淡回答,眼眸里掠过一抹阴狠的寒意,那只被拍飞的手转肘一伸,直接扼上男孩的脖颈。 第七十九章 裸奔帅鬼 “顾老,你能将自己两个儿子养成赎命容器还能瞒住我,在下实在佩服万分。”他居然这样说。 顾老?!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我眯起眼缝,识相地往后退了一步,嗯再一步…… 退后十步就会被鬼壳和祭魂灯挡住。虽然这几步的距离不足以供我“避难”,但总比贴着这两位已准备撩袖管对撕的非人类要好。只要白越赢,背后的鬼壳阵应该会消失,魇域啥的就不足为惧了。 久病成医,机智少女就是这样成长起来滴!刚想咧嘴一乐,却发现白越的手没扼住男孩的脖颈太久。 因为后者将头猛地往后仰去,不足一米的身体像条腾跃的鱼凭空翻了半圈后,挥臂拍开棺盖就啪叭一声摔进棺内,顺带将白越也拖了半截身子进去。 我深深地震惊了。 小顾老这脱困的动作做得竟如此轻而易举,凭空翻身的同时居然还能掀翻这么厚的棺盖,这绝对不会是个正常十岁的男孩能使出的劲道。 但不管怎么样,他白白嫩嫩的小身体理应还不足以对抗成年男性的挟制。当我以为白越就要扑进棺材里去狠揍小鬼头一顿时,他却惊跳起来,像只被烫到的蚱蜢一样翻滚好几下,直到砸在木桩般的鬼壳上,才生硬地停顿住身形。 趴在地上好一会儿,白越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嘴里喷出一大口液体。不是血,墨汁般的浓稠黝黑,沾地就化为焦尘,徐徐飞散。 我瞧着这些灰,恍然有点心慌。很明显,那棺材对他来说是个危险的存在。 “呸,居然是真的天地万寿棺……”白越青灰着脸,难以置信地狠瞪古朴厚实的大棺材,神情似怒似惊又疑惑。 大棺材原来应是架在大缸的底部,那通透的莹光并不来自缸体本身,而是棺盖光华的反射。这天地万寿棺乍看毫不起眼,但细察越久让人愈发心生敬畏。 它如同一尊远古卧佛静伏于地,充满着来自神秘洪荒的压迫力量。 “咯咯咯,白少爷这么多疑,让顾家好不伤心。在你眼里,顾家是否比不得南城和你们白家,不配拥有阴品五尊?” 躺在棺板上的小顾老又笑得跟只下完蛋的小母鸡似的,它伸出小手搁在棺沿边上,又向白越勾了勾指头。 “来啊!白少爷,借你的纯阳体给天地万寿棺加把阳火,好让顾某长得更快点!” 白越已将拳头握得指节发青,燃在眼眸里怒火足可以把小鬼烤成喷喷香的鸡肉料理……眼看那双蠢蠢欲动的大长腿要失去控制。 我黑线了一下,赶紧扑过去抱住白越的腰身。 “别较劲,它在激你进棺!” 白越愣着沉默数秒,然后嫌弃地掰着我的手:“喂喂放开,本人还没那么蠢,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挑衅哪会上当!” 我讪笑,为了不那么像个女色鬼,只能悻悻地松开搂抱。哪知手刚撤开,这王八蛋噌地蹬腿一跃冲那棺材就扑了过去。 晕,他的智商被狗X了么?! 我赶紧也冲过去想揪住他的衣摆把人给抓回来。白越却回头狡黠而笑,五指伸过疾速握住我的手腕顺着冲过来的惯性,将我像根飞镖一样扔向那只棺材! “去吧,比卡丘!”他恶劣地笑着大喊,还了嘴炮仇。 好吧,原来智商被狗X的人是本姑娘! “事不过三,白龟蛋,你特么给我记着!”我怒吼着,大螃蟹一样在空中张牙舞爪。在头朝下砸进棺材之前,又听见白越在急切地发出一串命令。 “把你老公含嘴里亲他,别让他碰到你的天灵盖!” 话未落尽,我已经脸对脸非常难看地砸到鬼顾老身上。更要命的是,躺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十岁的小萌娃,而一个初具成年男性特征的少年,至少已有十五六岁。 呃,别问我怎么知道他初具男性特征的……少年版顾老正呲牙咧嘴地双手捂着裆部扭来扭去,一边用手努力地推着还没来得及将膝盖从他下身挪开的我。 “啊啊啊,怎么又是你?!滚,滚,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唉,本姑娘果然没啥男人缘,靠近谁都是被嫌弃的下场啊嘤嘤嘤…… 处境窘迫,我赶快从罩罩内掏出魂奎往嘴里一扔,没节操地撅起嘴巴叭唧上那只粉嫩嫩的少年软唇。 咬紧那双唇嘬了好几秒,我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妙,因为啥也没发生,既没有白光也没有红光。嘴里的那货居然连一贯冷若冰霜的寒流都没有溢出。 跟含块破塑料没什么区别,这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再啧巴几下嘴,把魂奎从舌底推到牙关前,直接抵上少年的唇片……还是没有任何异相发生。 麻蛋,这下亏大了! 少年顾老从满脸惊恐到一脸疑惑,继而很快发现了我并没什么卵用的嘬吮。他转了转眼珠子,嘴角阴森森地弯起,两只手臂突然攀上我的腰,紧紧箍住。 “媳妇儿?”他阴阳怪气地唤着,还故意向上顶了顶。 喂喂,这么小年纪就会耍流氓是要闹哪样啊?! 我头皮一麻,连忙放开他的唇,尴尬得脑门子充血……连忙将脸冲着棺外疯狂吼叫:“白越,快来拉我出去,魂奎没用了!快啊快啊啊啊!你听见没有啊,我老公不中用啦!!” 然而,棺外却一片寂静。 白越没有奔过来也不见回应。这天地万寿棺的棺沿要比寻常的起码高上两倍,如果不挺起半截身体,根本无法看清棺外的情况。 这下,我特么真的慌了!说到底,本姑娘可没有多少次单独面对凶险的经验,特别是在魂奎也失去威力的情况下。 我蹬腿撑臂想站起身来,可背后的手臂如同两条强劲有力的野蟒,紧紧地缠在腰际。 “媳妇儿,嫁我两个不中用的儿子不如嫁给我。我顾老板才是数亿资产的主人。这具身体很快能行人事,你何必这么急,不再等等吗?”少年微勾嘴角,笑着跟小花朵似的。 我看着他粉嫩的脸上嵌着一双老谋深算暴露年纪的阴险双瞳,整个魂都要被吓散了。 这丧尽天良的老混蛋满眼戏谑地看着我跟只发怒的猫一样,屈着两只爪子使劲推他的胸膛。他也跟逗猫似地把手掌覆盖上我的头顶,揉来揉去地挠。 我记起白越的话,惊觉要糟。头顶已传来一阵阵阴凉的痛楚。从他晶亮的瞳膜上,我看到自己的魂体正散发出微弱的白光,顺着按在天灵盖上的手指缓慢地飞溢。 少年顾老开始在变成青年顾老,核桃大的喉结明显地凸在颈上,而柔润的嘴唇四周长出了胡渣。 双唇微启,我那些四溢的魂光直接朝嘴里飞去。 “媳妇儿,比起用身体品尝你,其实我更喜欢以这种方式来结合。”他厚颜无耻地轻叹,另一手抚上我的脸。 我被这狗屁不通的鬼逻辑气得快要彻底魂飞魄散了——卧槽,谁来帮我糊这不要脸的老鬼蛋一巴掌,本姑娘就以身相许了! 关键时候的诅咒会有意料不到的实现概率啊。 啪——一只修长优美的大手凌空盖下,果然无比精确地糊了这老鬼蛋一巴掌。 难道白越睡醒了?! 我泪流满面地仰头朝上望去,却对眼撞上一位裸得很彻底的……超级大帅哥?! 修眉俊目,面如冠玉。 他一只手臂挟着不知死活的白越,另只手搭在棺沿边上,微斜着肩膀很霸气地看着我,然后薄唇翕动:“每次都能给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啊?柳妙,你知不知‘安分’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写的?”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帅哥,Whoareu?” 裸奔帅哥仿若精雕细琢的俊脸遽然危险地铁青了一层。他星眸微眯,似嗔似怨地瞪视着我,唇片嚅动数下却没有再说出什么。 最后轻叹口气,将糊在顾老鬼脸上的手又攀上我的后颈,往上使把劲跟拎只猫似的把我提到跟前定定凝视,也强迫我看他。 逼看?偏不看! 我气呼呼地将目光故意垂下,却发现先前嚣张得要上天的顾老鬼挨了巴掌后就满脸“麻麻我好害怕”的怂蛋表情,全程僵滞在棺板上作挺尸状,再也不见啥动静。 我鄙夷地蹬腿狠踢他一脚:这样就萎了气势,还妄想要媳妇儿?! 被捏颈提起的姿势实在难受,毕竟魂体又不是猫咪,哪有柔软的颈皮可作缓冲。 所以我不得不顺着势态抬头看从天而降的帅鬼——他特么就是故意这样拎我的! 面对这张帅破天际的脸,我只想装作不认识。不过那能诱人张腿的声音……一听就知,是昨夜那个突如其来又抱又吻还跟我吵架后神秘失踪的鬼家伙。 看久了,心蓦然跳动,就像从来没有死寂过一般。 跟他鼻尖对鼻尖眼对眼地又互瞪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了,支起手指向下一伸—— “干嘛全祼诶,裤子呢?!你这个流氓!” 这下,祼奔帅哥的脸立马由铁青转微红又黑化成狰狞状,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还不是因为你们各种胡闹,我连溯身都来不及就得赶过来救你!” 他将另只手臂里挟着的白越往我跟前一送,咬牙切齿地吼:“我说过远离这家伙的,怎么你就听不进去?!” 我掏掏耳朵,气哼哼:“几时说的?本姑娘咋没啥印象啊?” “昨天夜里!” “哦,你是说找纯阳属性的男朋友啊,可惜他不是啊……”我耸肩,不爽地抬手轻拍他俊美的脸蛋,皮笑肉不笑,“再说了,找不找跟你有毛关系啊,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啊先森?别以为啃一口就有资格管本姑娘的私事!” 这下裸奔帅鬼倒不生气了,只是万般复杂地瞪我,一幅欲言又止的憋屈样。 第八十章 因名破忆 嗯哼,本姑娘就看你这只神秘的鬼葫芦里能倒出什么金丹药出来。 无语半晌后,帅鬼突然将手松开,白越像条死鱼一样被掼在地上,一动不动,软绵绵得让人害怕。 再想到他胸前三道皮开肉绽的伤,我有点心疼,愤怒地一巴掌糊上凑在跟前的帅脸:“干嘛这么粗暴啊,他身上有伤啊!” “这家伙不是人,这点伤奈何不了他!” “我哪知‘不是人’又算是什么东西,很牛逼吗?连阎王爷都管不了?” “当今时代没有阎王爷只有冥帝,阴界也在随时代变革的!你不是不想掺合阴界的事,为什么还要跟他凑一起瞎胡闹?!” “哪有瞎闹!他说过帮我活回来的,他也是现在唯一能帮到我的人,我不跟他凑一块儿还能怎么办?!我的身体冰在殡仪馆已经七天多了,再这样下去还能不能用都难说了!” 一大通没营养的对吼下来,我莫名好想哭,然后也真的哭出来了,好丢脸……觉得委屈又不明所以,只觉得必须哭给这个家伙看,否则就是满腹憋屈无处发泄。 见我飚出几朵泪花,他果然懵呆了一下下,然后抬起手慌乱地抹向我的眼,又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嗯,是为夫疏忽了。命魂回到身体这事的确不能多拖,之前又得收拾送你回来后留下的烂摊子,所以一时没办法帮到你……” 他沮丧地喃呢,一边轻抚我的发。 我静默地享受完这片刻的温柔,用力将这舒适的怀抱推开,认真地指着地上的白越。 “救他!” “不用救。他没太大问题,受伤之下还能动用溯咒召我显身,伤了阴魂暂时失去意识罢了。” 原来如此,我长吁一口气,弯腰想去扶起人。 “哟哟,怪不得被随便一哄就跟着到处瞎跑,”修长浓眉拧结,这厢就阴阳怪气了,“敢情的确是看上了啊?” 啧,又算吃的是哪门子的醋?! “对了,你不是他的前姐夫吗,”我翻个白眼,很不给面子地糗他,“那么,姐夫你好,姐夫再见!” 再三被驳了话,这位“前姐夫”的脸色真的不能看了,霸气凛冽的双瞳里显出些瘆人的怒意,一幅看起来就要掐死我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各种凶狠就是感觉不到害怕,心头涌动的只有万般的不爽和愤怒,掺杂各种复杂而难忍的情绪,梗得整个人一阵阵地揪痛。 “喂喂喂,你们吵够了没,”白越终于有动静,他气喘吁吁地翻了个身,挥开我伸过去想扶的手,指向天地万寿棺,“快逃走了啦,不追吗?” 果然,已呈强壮青年形体的顾老头身手敏捷地跳出棺材,直往乱坟深处开溜。 我大急,不由想拔腿奔过去,却被一只手按牢了肩。 “别追,没必要!” 白越急得眼都红了,若不是他好像还没有恢复,否则看这模样准会跳起来咬死他的前姐夫。 “没有解掉鬼壳阵就溜了,就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前姐夫高冷一笑,阴森森地冲自己的“前小叔子”撇唇:“你既然都敢召我出来了,还需要怕这个吗?” 白越顿时被一口老血给噎住喉,只能气极败坏地看着顾老头唰唰唰地几步飞跃,转眼就消失在乱坟堆丛中。 他无奈地又翻过身,像滩烂泥软在地上,直冒气鼓鼓的泡。 “白小少爷,你反复跟顾家牵扯不清只不过想坐收渔利,何不老实说呢。”他的前姐夫还在火上浇油,用脚尖踢向他的脑袋。 白越的脸色微凛,抿紧唇没接话。 “去跟白樱说清楚,白家的事我说过不管就不管,别再耍些花样来招惹我,否则后果自负。”帅鬼的话真是很不客气啊,冷漠得简直不像有过一家人的情义。 “还有,怎么玩是你的事,但再想接近和利用我的女人办自己的事,你不会想看到我是怎么翻脸的。” 呃……我头痛地悄然溜开几步,省得被两鬼对喷的口水给溅到。 “我做的事跟我姐没关系,你别伤她的心。”一席话说得白越似有些恼羞成怒。 他愤恨地坐起身来,指着我又冲自己的前姐夫吼,“你另找这个傻不啦唧的新欢也好,把我们白家还看作旧恨也好,总之别伤我姐,她对你终究是不假的!” 擦,这是什么狗血展开?新仇旧恨一锅炖的节奏? 可时间不等人啊,我这个无辜又傻不啦唧的“新欢”只能弱弱地刷一下存在感:“鬼大爷们,我说符的时效要过了吧?能不能出去后再撕啊?姑娘我还是要命的啊?” 白越一听立马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恐怕没时间了。” 嘤嘤嘤,姑娘我好想哭…… “南城九倾,快解鬼壳阵,柳妙身上的解缚咒符的时效就要过了!”他突然狂吼一声。 南城、九倾?! 嘴里蓦地泛起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像是猛然被这个名字砸得胆肝俱碎,还有一只破碎的沙漏在徐徐地往回流沙。 脑袋开始发痛,本是裹紧记忆的一层层纱在被迅速抽离,让久被压制的一些片断缓慢地从脑海里浮起。 “白越,你是故意的!” 这个叫“南城九倾”的帅鬼忧心忡忡地飞快瞥了我一眼,然后愤恨地抓起地上的白越哗啦一下砸到鬼壳群中。 “名字?!” ——如果缘深,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现在不必多问。 ——虽然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个意外,但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好好记住。 这两句……保护,还是摆脱?我突然有些明白了。猛得抬头,撞上那对担忧的幽深双瞳。 哦。 我微勾嘴角,冲他呵呵一笑:“帅哥,可以出去了吗?” 然后无视他满脸的惊疑,冷静地走向那群岿然不动的鬼壳。 “别走开,得马上送你出去!”南城九倾搭住我的肩不肯放。 “带上他!” 我指向摔在一堆鬼壳里扶着小腰爬啊爬的白越。这次学乖了,随即缩下肩头甩开牵制,防止被这家伙再次控住身体。 南城九倾冷睨着躲他五步之遥的我,一双修长飞挑的浓眉拧得快要挤出水了。 他缓缓吐气,一字一顿。 “柳妙,我不会出手救白家的人。你身上的破缚咒符撑不了五分钟,到底走还是不走?!” “白越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肯带上他,我就不走。”避开锋利的眼刀,我硬着头皮坚持。 柳妙我长这么大,从来不会临危不救,这是做人的最起码原则。 “你,觉得他是‘朋友’?!”南城九倾冷笑,他似乎气得忘了自己根本没穿衣袍,顺势一甩手做了拂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诡异的蠢萌。 “没有我护着你,你知道他现在会让你躺在哪只棺材里?!” 这句话的确是一记暴击,让我无谓的坚持顿时失血一万点。 “至、至少他还没有对我直接造成伤害……”我苟延残喘地撑着最后一点坚持的血量,耸耸肩故作轻松,“你们之间的世仇恩怨,我也不感兴趣。只是这种时候就不该把身负重伤的人扔在这里。再说,如果不是他冒着危险召你出来,我也完全没有生机。” 点滴是恩,而姑娘我对此一向泾渭分明,有恩必还。 “好好好,你爱走不走,自己找死就别扯什么理由!”南城九倾被这些话气得有些哑了声。 他霍然背身走向天地万寿棺,不再理我。 我悻悻然,想了想还是走进鬼壳阵。刚从鬼壳堆里爬起来的白越正在搓揉他离折断不远的腰。 见我满脸晦气地走来,明显愣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居然没送你走?!” 我黯然摇头,不想接话。 “姑奶奶,你又跟他吵了?”白越失声怒问。 我撇嘴嘀咕:“干嘛,他是玉皇大帝吗,跟他吵个嘴都不行啊?” 白越顿时一脸苦逼相,把嘴凑到我耳边大声地吼:“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怎么也不能得罪那位南城九倾大人!因为单凭我这个法术渣,根本破不了这鬼壳阵!” “以后遇到这种事,就不能早点提醒吗?”我有气无力地捂上耳朵,顺便偷偷瞄向还站在棺材旁不知在鼓捣些啥的南城裸男。 嗯,果然越看越性感啊,好美味滴肉体啊嘿嘿嘿,看着完全不用怕长针眼。传说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华丽身材,还有翘翘的屁屁……呜,鼻子突然点酸痒。 “喂喂,你没事捂鼻子干嘛?!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白越气呼呼屈起指头弹了我一个结实的暴栗,脸色更加青,“想想我为什么冒着被揍死和耗尽阴魂的危险,把他给强召出来啊?这鬼壳阵比我想像中要复杂得多,虚虚实实的,找不到混在它们中间的真体就根本破不了阵!你没看咱刚才绕了一圈还被困在这里啊,再不回去你要散魂了知道不?!一散魂玉皇大帝都救不回你啊!” 难为他将一大通话吼得震天恸地连口气都没喘的。 我只能无语哽咽,再次领悟到装逼有风险,尤其是队友根本就是一坨渣的情况下。 “他不肯带上你一起出去,所以我就跟他吵了……” “妙妙,”白越静默数秒后喟然长叹,又不要脸地温柔笑开,“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舍命相救啊……不过先说好啊,我可没本事跟那家伙决斗的,咱俩最多搞点私奔啥的。” 我轻蔑地眯起眼缝,挺想拿根针戳戳那张脸皮到底厚几寸。 第八十一章 收走魂奎 “好吧,不开玩笑了,”白越被我犀利的眼锋给戳出个寒颤,连忙搓搓脸皮,“赶去和他说,单独把你带走,别管我了。我一定要找到顾老头的,否则就白折腾这么久时间。” “你这个弱渣确定要独自找顾老头麻烦?”我深表怀疑。 他抿着嘴嗫嚅:“我必须逮到他,不计代价。本人自有苦处,你不明白的。” 我懒得再问原因,只能回头向南城九倾走去。 虽然还是有太多事云里雾里的,但再笨我也明白南城九倾说得没错,白越之所以答应帮我,不外乎发觉我竟有一个高阶大鬼护着,必要时想挟我这个‘人质’蹭其便利罢了。要不是这样,恐怕我这送上门的纯净阴灵早就被他卖给顾老头了。 不过本姑娘也算涉世有些日子了,人与人之间大多因利益而互助,鲜有平白无故送温暖的道理还是懂的。何况白越不算是正常人类,哪会有什么平常人心的道义可言。 难以细究他是否有过害我的心思,我只是遵从父母给予的朴实教育罢了。 这样的想法,估计跟这些鬼类根本说不通,没必要再浪费口水。 我老着脸皮挪到南城九倾背后,喃喃不知如何开口。 南城九倾将手臂撑在天地棺沿口,头也不回地冷声问:“后悔了?” “不,还是想求你带他一起走。”我咬牙,再次坚持。 南城九倾猛地抬手抵住我眉间,恶狠狠地说:“我说过不会出手救白家的人!还有三十秒,柳妙,是你自己想魂飞魄散的,别后悔!” 我闭起眼不吭声,静静感受他按在皮肤上的指尖,凉得像根冰棱,还在微微地颤动。 一,二,三,四,五。 默数到第五下,眉间的冰凉蓦地消失,耳边陡然响起巨大轰隆声。 我睁开眼,发现南城九倾将强壮健美的背部挡在我面前,他正展开双臂闭目低吟。 这片封闭如罐的魇域突然刮起漫天狂风,风如怒涛般扑向那些鬼壳和它们脚下的祭魂灯。于是成片的鬼壳凄厉地嘶叫着,连带着祭魂灯们凌空飞起,像断了线的红气球一样纷纷消失在墨色的夜空里。 几秒钟后,我已重新置身在先前的乱坟地里,没有天地棺也不见满地碎渣及泥泞的血地。偌大精密的鬼壳阵竟已荡然无存,只剩差不多十余个面目不同的鬼壳,依旧衣袂飘飘地伫立原地。 但我随即发现白越也不见了。刚要着急,却听南城九倾清清喉咙开了口。 “白小少爷,”他朗声叫唤,讥诮而笑,“这剩下十只鬼壳才是真身,打败它们这魇域就破了。我想你作为一个白家的后人,对付区区几只鬼壳应该不成问题吧?” “柳妙我就送走了哦,祝你好运!” 擦,这心眼里塞根线就能梗塞的鬼家伙,就会耍醋坛子补刀的蹩脚伎俩。 刚想鄙夷地翻个白眼,却见他微笑着转过头,对我挤挤眼:“怎么样,这算是照你的话做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见我无奈地点头,他疾速伸过大手覆上我的天灵盖,厉声喝叱。 “破界灵虚无途返,遁!” 最后一秒嘀嗒而逝,闭眼睁眼如恍惚过完了余生。 我身心无恙地躺在自己温馨的木床上,身边是睡得昏天黑地呼噜作响的煤瓜。 南城九倾果然永远不会落下自己的猫姘头。 我紧张地摸向猫肚皮,掌心里传来微弱的心跳。 松下一口气后又觉得浑身不自在,手已自觉地伸进罩罩内摸啊摸……好吧,魂奎果然不见了。 看来南城大人最终选择的是,摆脱? 我的心顿时堵闷得像吞噎下整只鸡蛋,几乎缓不过气来。赶紧将内裤褪到腿下,纠结的菩提血纹已经全没有了,干干净净如一只大白瓜。 魇域只是鬼货们在阳界搭出的幻境,时间并不会和真正的阴界一样流逝得特别缓慢,也就是说离开魂奎可能不到一个小时,菩提血纹已经褪干净。 如果当初南城九倾未把魂奎给我傍身,这条小命加小魂恐怕早就被吸阴耄当点心了吧?一想起李小姐的惨状,我整个魂都要骇散了。 真的要找个纯阳男来嘿嘿嘿?可自家的身体还冻在冰柜里呢,就算能迅速找到人家,想必他也不肯重口味到X尸吧? 呜呜呜——魂生真特么好艰难! 我愁得恨不得找根绳子去自挂东南枝。 “你,在干嘛?”一记深沉磁性的男声幽然响起,带着令人想揍他的戏谑。 我左看右看没发现任何鬼影啥啥啥的,只有煤瓜翻着肚皮舒服地摊在枕头上,它正用两只碧绿的圆瞳怪异地盯着我抚在身下的手。 “……” 脑补了一下这位猫大爷现在看到的情景,本姑娘的脸皮立马散发出一股烤猪皮的美好香气……这姿势污得堪比那啥啥,太容易招误会了! “别想歪啊啊啊!人家只是观察一下身体状况,”顶着一张烫得外焦里嫩的脸,我无比利索地将内裤提上腰,扯过被子紧紧裹住,“才不是在那啥……你怎么也跟过来了,特么快从煤瓜身体里滚出去!” “如果我滚出去,你的枕头上躺的就是一只死冥兽了。”南城大爷用猫爪挠挠鼻子,老神在在地用猫脸作了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煤瓜啊都是姐姐不好,害死了你~~~让我怎么向你的麻麻交代啊!”一听煤瓜真的已逝,我不由悲从中生眼眶酸涩,一把抱过猫咪搂在怀里大声地嘤嘤嘤。 如果猫太太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她会掐死我去给煤瓜陪葬吧?一想到这个,我不禁哭得更大声了,直到发现南城色鬼不失时机地把猫头使劲往我的沟沟内钻……卧槽,真是死了百回都改不了的色德性! 我嫌弃地立马把它扔回枕头上,狠声怒指:“都是你都是你,不早点出来救煤瓜,都是你的错!” 南城九倾更怒毛蓬起,也一伸猫爪直戳我的鼻尖:“要不是你这傻女人不听劝,偏要跟着白家小子瞎混,怎么会害它丢掉性命?!你就不能安分点吗?我焚身化界送你返阳,惹下那么大个烂摊子要收拾。要不是冥帝力保,我现在就应该被绑在地府大牢里受刑。你却还在阳界让我时时不得安生?!真想、真想、想……” 他理直气壮的咄咄指责突然熄了火,“想”字嗑了几遍都没憋出个下半句来。只能沮丧地转过身,将只毛绒绒的猫屁屁对着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为这话说得太有道理。 “你早就不想再理我了,不是吗?所以上次送我回来时,封住了我对你的记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伏身过去,蹭了蹭猫咪柔软的身体。 他沉默半晌,才郁闷地应了句:“不是。” 我呶呶嘴,将头埋在猫背上蹭:“你现在……不能随便显身,所以把魂奎收走了?” “魂奎在你身上,白家那小子能随时通过附在你身上的缚咒符,自耗阴魂把我强行拉出来。”他没好气地呛我,“给你魂奎就是个错误。” 我委屈地轻敲猫脑袋:“如果刚才他不拉你出来,我现在就魂飞魄散了。只不过,你根本无所谓这事吧?” 他明显一愣,转过猫头定睛地看着我:“没有,唯独这次不怪他,所以我才答应你救他这一次。” 这话让我莫名开心,再次把猫搂进怀里,也不在乎它又开始钻沟沟了…… 才平和了一会儿,客厅里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见猫太太的大嗓门在高吼:“妙妙,快出来,我们有大事要商量!” “妙妙,你在哪里啊,卧室还是卫生间?”狐朵朵和诸云也跟着在找我。她们似乎拖着什么大物件进了门,将客厅里的东西磕碰得呯呯啪啪的。 我连忙下床抱着猫去迎接她们,却听见南城九倾在咕哝:“好了,为夫得走了,你自己保重。” “白家那小子肯定会再来找你,不过他的确有办法让你活回来。不过没了魂奎,让他帮忙得全靠你自己的本事,明白这意思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南城九倾,你还会回来,对吗?”我那跳不动的心,只想知道这件事。 猫抬头深深看着我,那美好的声音淡淡地再次响起:“再见,妙妙。我再说一遍,活回来后不要再跟白家小子扯上任何关系。这样你才能远离一些来自阴界的可怕麻烦,包括我,你明白吗?” 这种结果当然是我所希望的,但现在听来却是满心焦灼,一时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 只知道不能让他这么就走了,就是不能! “妙妙,在吗?快来看我们带来的东西!”猫太太“呯”地一声撞开了房门。 我智商暴涨,拼命按住猫身:“你现在不能走,如果猫太太看到死煤瓜,我就完蛋了!” “没关系吧,她又看不到你,没办法揍……”南城九倾挣扎着甩了甩猫尾巴。 “反正你现在不能走,扮猫!必须给我扮成活猫!”我不想听他说任何要离开的废话,随便扯个理由都能摁住他。 猫太太她们当然听不见我们在争执。 “煤瓜亲爱滴,好几天不见,想死麻麻喽!” 进了房间,猫太太一眼看到被我按在床上的猫咪,如常尖叫着扑过来,顺利地替我完成了逮猫的艰苦任务。 我看见小猫的粉瓣嘴抽搐了一下,然后抬起猫瞳无奈地狠瞪我。 姑娘我得意地笑:在这屋子里跟我斗,大爷你还嫩着呐! 第八十二章 血莲方祭 南城九倾好歹也是个雄性生物,再无情想是也做不出让活生生的猫咪猝死在一个萌哒哒的少女怀里吧? 他果然放弃开溜,温顺地蜷在猫太太怀里假装喵喵叫。 我得意地咧嘴笑,然后从枕头下顺出ipad,打开文本编辑器敲字:妞们,我在呢,刚睡醒! “唉,妙妙你真好命,当鬼也能这么舒服。我们可是被折腾了一天呐,今天的西方戏剧史特别难考,全班能挂掉一半!” 妞儿们进门就长吁短叹,一幅生不如死的哀样。 吆哦,这消息简直是当魂以来听到最美好的,我挂之前还没背完戏剧史前六章,竟然就这样逃过了惨绝人寰的一劫,简直幸福! 狐朵朵瘫在我床上各种苦恼的翻滚,诸云也难得一脸郁闷相:“最近复习的时间少,恐怕这次没办法满分。” 麻蛋,有谁能把这只装逼的学霸给叉出窗去?! 只有富二代童鞋能没心没肺地搂着猫咪,各种揉搓各种嗯嗯啊啊地啃脸亲嘴。 这画面太美,最无语地是猫脸上逐渐显露一种微妙的惬意表情,而扭动的猫头正鬼祟地往猫太太完全不输于我的某处钻去…… 我赶紧伸出正义之手,想揪住猫尾巴把这只没皮没脸的鬼猫给拽回来,然而狐朵朵抢先一步从猫太太怀里把猫给接过,嘴对嘴地又热吻了好几下。 靠!靠!靠! 听着色鬼猫无比媚谄地喵喵叫,本姑娘的拳头好痒好痒好痒。突然觉得自己让南城九倾留下来的那丁点羞羞哒的少女情怀,特么就是场美丽的误会! “诶诶,你们没觉得煤瓜今天好怪啊,平时这会儿它不是该上爪子挠人了吗?”理智在线的诸云终于发出了合理的疑问。 我激动地差点泪流满面,总算还有个明白人呐。可没来及点赞,大色猫已被拖进她的怀里,各种摸头摸爪摸唧唧摸菊花地检查。 鉴于情形越来越无法直视,我赶紧把南城九倾一丝不挂地躺在人家姑娘怀里被这样那样N样的YD画面在脑洞里抹了,急巴巴岔开妞们对猫的注意力。 “对了,你们刚才扛什么东西进来了?” “对对对,有惊喜要送给你的哦!大伙们,赶紧去把东西搬进来!”猫太太欢呼了一声。 “嗯呐!这次要小心别再摔着了!”诸云把猫咪扔在床上,站起身来和她一起奔向客厅,狐朵朵也赶紧跟了过去。 我连忙拽住猫尾巴拖过某只一看气氛不对准备开溜的色鬼,拿拳头顶住他的猫头一阵恶狠狠的顶。 “爽翻了是吧?”顶完,我眼对眼地温柔相问,并阴森森地亮出了两排白牙。 “哪有娘子的舒服。”某色鬼很有眼色地谄媚,顺便拱起猫背再蹭我的胸两把。 “靠,鬼才是你娘子!”我不客气地糊了他的屁屁一巴掌。 妞儿们呼哧呼哧地抬进来一只大家伙,哐当一声地端放在房间中间。 居然就是猫太太家阁楼上的大铜盆?! “你们……到底要干嘛?”我囧囧地看着她们奔出奔进地提来一大桶水,还翻出了我落满灰的电热烧水壶。 “煮你!”猫太太叉腰伸手指着我打出的问题,振振有辞地回答。 呃?这句话居然不是开玩笑的,她们撇开我凑一块儿有根有据地讨论怎么快速把一大铜盆的水给烧热的方案,甚至琢磨起拆下木地板架火烧的可能性。 看那一幅正而八经的架势,好像真的打算把本姑娘给煮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刷了一层又一层的。 “喂喂,你们就是饿了也不至于煮个魂当晚餐吧?说好的真爱呢?”我连忙拉住急着给电水壶找插座的狐朵朵,差点把ipad拍到她脸上去。 “妙妙,你坐一边去等着,”狐朵朵乐呵呵地实力卖队友,“晓晓说她有办法帮你活回来,虽然感觉不太靠谱,但我和诸云觉得试试看再说。” 我急得想掐死她:猫太太这么个呆萌货你们也敢跟她一块闹,打算将死马当活马医了是吧?! 不过跟狐朵朵这个长年理智不在线的二货吼也没用,得换个人阻止。可转头就见一贯严谨的诸学霸拿着一张纸正碎碎念,认真研究起仪式步骤。 我顿时觉得天要塌地要陷宇宙要bigbang了。 “还有,你们把这么大个铜盆子搬到这儿来,猫爸爸知道不?”我猛地想到更关键的问题。 这铜盆乍看古朴无华,细瞧就能发现纹路精致造型高贵,盆壁厚实浑身莹泽,绝对不会是地摊上随便能买到的假古董。 而对于敏感问题,仨傻妞果然默契地避开了我锋利的眼刀和ipad上的句句问话,继续哼歌干活。 这帮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我就知道以她们的破德性,这盆子不可能来路光伟正! “与其关心藏缘盆,”脑际幽然响起南城九倾的戏谑笑语,“还不如快去阻止那莫家小妞吧?” “喂,敢情你是知道她们在干什么?”我终于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不就是想帮你固魂嘛。”南城九倾咧开一张似笑非笑的小猫嘴,舒适地摊开四肢趴在枕头上,眯眼看仨妞儿来来去去的忙乎,“我猜莫家那女娃不知从哪里知道‘血莲方’有固魂聚灵的作用,就从家里偷来了藏缘盆和血莲方想要帮你一把。” 我无奈地抚额。按猫太太的习性,大抵这是事实了。 “不过妙妙啊,有这样的朋友,我真的挺羡慕你。”南城九倾这话说得很是真情实意。 他的声音一温柔就显得特别醉人,害我突然有一种魂生圆满的莫名幸福感。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真的把本姑娘煮成汤就好。 我长吁一口,抱起猫咪坐在床上,乖乖等她们鼓捣个够。 “你说这法子会起作用吗?” “会有些益处。命魂在阳界呆久,对魂体会造成损耗,而血莲方配合藏缘盆会有强大的固魂作用,还会帮助弥补损耗。”抬起猫爪摸了摸我,南城九倾淡然解释。 妞儿们果然最爱我了,我开心地抱紧猫咪。 铜盆面积不小,倒了好几壶水还是有点杯水车薪,她们只能重新去弄条管子接浴室的热水器。 眼看盆里的水越来越满,南城九倾又瞄向我。 “藏缘盆加血莲方主要是用来招灵卦问,固魂仅是副作用。因为招灵者多半是要得到答案或提出要求,而死灵不能在阳界逗留太久,固魂的副作用顺便让它们停留的时间延长些,好让招灵者顺利完成卦问或索愿的仪式。”他莫名挺有耐心地继续解释。 我眨巴眼想了想:“就像上次你会突然出现,还跟我说了很久的话,是因为血莲方和藏缘盆起了作用。” “嗯,不错,还算聪明。”南城九倾赞许一声,然后笑得开始诡异了,“不过,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眯缝起眼,阴森森地瞅向语焉不详的臭屁鬼。 他立即感受本姑娘对装逼行为的深恶痛绝,缩了缩猫头,识相地说明白:“向死灵索愿和卦问自古都是一项利润丰厚的生意,就如莫家须花三成家财才能买到我的头颅一样,与之相关的辅助用品都极其昂贵。” “你、你的意思是?”我终于get到了他东扯西扯下的重点,一种要摊上大事的不详预感油然而生。 “譬如就说血莲方吧,是用被招灵体生前的血液和各类具有固灵咒法作用的珍稀药材熬制,极其珍贵。一具死灵最多只能被招七七四十九次,也就是说每具灵体最多只有四十九块血莲方可供招灵。”南城九倾撑起萌哒哒的猫脸颊,悠哉地抛出最后一句,“所以呢,一块血莲方的市价可达十万美金,并不予还价。” 说完,他的猫爪子向正在努力撬盒盖的猫太太一指。 “而她手上的盒子里,起码有二十多块。” 此话一落,把我整个魂都吓绿了! 哦漏,猫太太,你丫住手!!! 来不及换算软妹币和美元之间的汇率,我只觉自己踩着无数钱钱的尸体,直接向西天浑金而去…… 而心大如天的败家富二代已豪放地掀开紫檀镂花的盒子,兜底往铜盆上一倒,黑糖块似的血莲方卟卟地直坠热水,化为一朵朵腥味浓重的水花儿,溅得满屋子热气腾腾的。 卧槽,这特么煮的就是一锅金山银川啊!! 我飞身猛扑过去已是来不及,只能欲哭无泪的扑倒在盆沿边上,哗啦哗啦地扒拉着水想捞出几块残骸。 可那鬼玩意儿入水即化,转眼都没了形。 呜呜呜,姑娘我绝对哭得很真诚——猫太太,你这个实力坑爹货,败家富二代中的战斗机!! 而某只坏猫可疑地抱着肚子,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妙妙,你快来泡澡,白先生说这个很有用哦!”而这边,猫太太搅了搅满盆黏稠的血莲方水,无比欢快地朝床直招手。 我有气无力地捞起ipad打上一行字,默默地贴到她鼻尖上:太太,你最近不要回家,一定要躲开你爸,我是说真的! 心宽体胖的败家富二代没瞄上一眼,如常把机子往诸云怀里塞去,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就往盆里拖。 “妙妙,你还不快试试?!白先生说这个真的很有用的!” 而诸云和狐朵朵看见我码在屏上的字似是明白过来了,神色一僵,尴尬呵呵:“妙妙,还是先泡了再说吧,反正都这样了……” 我感动又心塞。 想想她们说得也对,惨祸已酿成,总不能再浪费了这些用无数张美刀熬成的金银汤吧? 默噎一口老血,脱衣扒裤跨腿往盆子里蹲去,任黏乎乎的血水缓慢浸没皮肤,带来沁入心肺的温暖和舒适。 刺鼻古怪的腥气熏得五官有点疼痛,但疼痛过之后就闻不到难耐的气味,萦绕在呼吸之间的是一股睡莲盛开般的魅惑芬芳。 这香,仿佛有一种催眠作用,让意识昏昏却一点也不难受,就像婴儿睡在出生前的羊水囊里,轻盈得恍若未曾踏入过痛苦的尘世。 我闭上眼,将身心交付于这种美妙绝伦的轻盈,直至发现自己正不断地下沉。 第八十三章 他的银花 不可思议的是藏缘盆不到半人身高,而当我整个魂都蹲入盆里后,竟如急速坠入一泓深不见底的泉眼,包裹着身体的温暖水流咕噜咕噜地向上疯涌。 我满怀疑惑地睁开眼,刹那惊呆。 波澜壮阔广若苍穹的血海猝不及防地涌在身周,随着大串气泡往上飘逸的是朵朵微莹流光的莲花,它们缓缓绽开又收拢,打着圈儿如海中的精灵,在偌大血色空幕里熠熠生辉,欢快旋舞。 美得让魂也快窒息! 我轻轻划拉着手脚安静欣赏,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呼吸,惊扰不到这种梦一般静谧的美好。顺着浮力慢慢转动身体,不愿错过视线内任何一朵银莲的优雅舞姿。 忘了本应身处何地,仿若置身梦中,而这个梦比世上任何一个画家的幻想世界都要玄妙和艳绝。 而头顶遥远之处,乍然传来一阵阵朦胧的叫嚣。 “妙妙,还在吗?!怎么摸不到你了!妙妙,快跟我们说说话啊?你没事吧?” 我刚想往水面上浮去,而头上又传来几声熟悉的惊慌吼声—— “煤瓜,你找死啊,不要跳进去!” “快快,帮忙把抓它出来啊!” 水面被搅起一阵阵汹涌湍急的波澜,银莲们晃得失去了从容不迫的节奏。 “嘘,妞儿们,别搅水啊,安静……”我在心底里默念。 嚣闹逐渐远去,水面也恢复沉寂。 我发现自己也不再下沉,只是在轻盈飘浮,随波荡漾就像那些银莲,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处。 一团小小的黑影挟着连串细密的水泡从头顶疾速坠下,猫咪挥舞四爪在水中扑腾的可怜模样让我本能地伸出双臂去接。 猫身在坠进臂弯的瞬间,蓦然迸发出万道耀目的璀璨虹光。 我不得不紧闭差点被闪瞎的双眼,等再睁开时,只见南城九倾已化成人身淡定地浮在眼前。 他怀里揣着无声无息的煤瓜,笑意盈盈地睇着我,广袖飞舞黑袍如云。 身周环绕无数浮涌的银莲,它们像是被他吸附而来,紧绕他的身体旋转飞舞成一圈圈银泽四溢的纤细链索。 世上若有仙,最美不过如此吧。而他却是…… 我眯着眼从头到脚扫过好几眼,不由奇怪了:“你这衣服从哪里来的?” 南城九倾僵了僵脸色,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招呼他。星眸眯起,唇角微勾:“如果你不想看到为夫穿衣服也没关系,脱了便是。” 喂喂,鬼大爷你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地让人泪流满面啊?! 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跟流氓比耍流氓是件愚蠢的事。我机智地意识到这个错误,急忙划拉过去按住他开始扯衣襟的手指。 “别别别,孤男寡女的还是讲点精神文明,动不动脱衣服会被警察蜀黍和谐的!” 南城九倾默声而笑,一串细腻可爱的泡泡从美好的唇边溢出,然后朝我唿啦啦地疯涌过来,带着炫烂的瑰丽光泽,就像小时候最爱玩的肥皂泡游戏。 我学着样也朝他呼出一口气,却发现一只泡泡也没产出。真是倍受歧视的魂生啊,连装个逼都无法如愿! 忍不住嫉妒地抬手抠了一下那线条精致的嘴角。 南城九倾笑着摇头,拐过一只手臂紧圈过我的腰,被我“蹂躏”过的唇片顺势贴了过来。 本能地想躲开,可是无耻的花痴少女心又让节操彻底下了线,当我发现自己竟然撅起嘴送君品尝时,一魂一鬼已经无耻地嗯嗯了好几分钟……嘴里满是属于他特有的带点腥甜和海洋的清香,柔软又有力地敲击所有快乐的感官。 好吧,反正姑娘我早就不认识“节操”两字到底咋写的了,还不如enjoyit! 嘤嘤嗯嗯地啃了好久,我发现一件反常的事:他的唇竟不似以前一样冰凉如雪,有着常人般的体温,舒服到让我有点舍不得抗拒。 “你……真是南城九倾?”好不容易挣扎着离开,我用手指摩挲他的脸,有点傻气地问。 南城九倾笑着点头,然后松开我的腰,划拉了一下水。 裹住我们的血色海洋在疾速地变淡变清,而他向来苍白到近乎青灰的脸却越来越有活人的暖色,看起来栩栩如生者,愈加撩人美不可方物。 “这可是我的血液,蕴藏着我无数的力量。”他喃呢轻语。 我愣了下随即不由笑开。猫太太带来的血莲方就是用奉供灵体的血凝结制造的,而她家所供灵体不就是他吗? 联想到之前的那一幕……咳咳,好像闻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 一朵银莲轻盈地停留在南倾九倾舒展开的掌心里。我支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触到一下花瓣,却莫名麻痛了半侧身体。另外,还有一股悲凉沉郁的情绪随着这种碰触,过电般地袭入心神。 脑际纷乱地闪过一些碎片,它们如烟花稍纵即逝。 银莲忽地散发出绯红光芒,如团小小的火苗,莹莹地烧了许久才黯淡消失。 “这些花又是什么?”我心有余悸地把手指含进嘴里,想着刚才还好没有手贱去摸它们。 他深沉地看着我,目光清幽略带悲怆:“我身为人时的记忆。” “哦,它们为什么这么可怕?” “因为凝结着愤怒和仇恨。”他淡然回道,将手掌往上一升,那朵银莲就随势而飞,重新融入血海之中。 “那你可千万不能让它们给捆住了!”我有点惊慌,想去扒拉开那几圈绕着他飞舞不休的银链,它们似乎靠他越来越近。 作为一个有着正常三观的好姑娘,我怎么也不愿看到一个被愤怒和仇恨的记忆所捆绑的高阶鬼类。他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被这些负面情况给缠绕住了,后果岂不是很危险?呃,至少电影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为什么不能?就是仗着这些愤怒和仇恨的力量,才能成就现在的我。”南城九倾貌似不解地低声问,抓住我伸向银链的手。 “要知道,身为鬼类若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来蕴化和支撑,恐怕早就消散在苍茫天地间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和反驳,只得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南城九倾,你曾经愤怒和仇恨着什么?” 绝不能让这些危险的银链缠上他的身体!手被抓住没关系,姑娘我还有一双大长腿呢,一个挺腰凌空劈腿疯狂踢向银链中段。 南城九倾沉静地注视着这些徒劳的努力,突然古怪笑开。挥袖一甩,银链顿时迸裂消散,重新化作朵朵银莲向上缓慢地飞涌。 我长吁一口气,扶着快要扭断的老腰扒住他的肩不敢放。 “我的仇恨和愤怒来源于一个人和一些事,所以我一直在找他化解那些仇恨。可我找了好久,翻遍所有生死薄都没见其下落。” “你找他是要干嘛?”我颤声问。 “让他尝尝我受过的所有。”南城九倾笑得云淡风清,好像我俩是在讨论等会儿去哪里吃个饭啥的愉快事情。 愚笨如我,也能从这种云淡风清里品出一种难以泯灭的刻骨恨意。 这种强烈到难以描述的恨意,或许确实有蕴化成眼前这位“南城九倾”的终级力量。 我突然感到了由衷的恐惧,它如一袭厚实的棉被,把我从头到脚地包裹了起来。 “南城九倾,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禁害怕地叫了一声,身体不由向后飘去。 他收敛起笑意,暗下瞳色,又伸手圈住我的腰拉近他的怀里,然后再次温柔地吻了过来。 因是有了美妙的体温,黏黏乎乎的亲吻就变得难以抗拒,所以本姑娘又一次把所剩几无的节操给揉巴着嚼下肚里去了…… 只不过,这样温柔如水只玩亲亲的南城色鬼,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呢。所以亲完,我忍不住上手摸他英挺的眉尖。本想拍他的脑门顶看看有没有进水,不过这家伙实在太高,我这个一米六多的豆芽菜,才够得到他饱满的宽额。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顺着我对其男色的觊觎而急吼吼地袭胸?!反应不太正常,使我都忍不住低头想检查一下胸前的肉肉是否因最近的磨难而瘪了不少,以致于他失去兴趣啦? “噗呲——” 没颠上几下,头顶上就传来一声可恶的憋笑。 我僵滞了动作,哂然撤开手,并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本是笑得还算优雅美型的唇角咧得更开了,宽大的手掌罩过来,结结实实地抓了一个满怀。 “嗯,检查过了,没缩水,”他舔着唇,笑得很是贱兮兮,“连手感都没变,娘子大可放心。” 啧,果然是原味配方一百年的死德性! 羞恼成怒会耗智商,我想也没想地抬膝朝他的胯下撞去,却是撞上一团虚无的雾气。 他下半身的衣袍之下,竟是空空如也。 我略怔忡,随便明白。 南城九倾虽是手脚齐全地站在这里,应是全靠化形,下半身没有就是没有。以他的傲娇自然都懒得再弄个假的安上去,估计是玉石雕物的分量着实不轻,老是带着跑就太累了,何况并没有啥用处。 “瞧你这一脸的失望。”南城九倾欣赏了一会儿我的痴呆相,用指腹刮我的鼻梁,暧昧笑开,“安心吧,它还在的,只要找到就行,保证又大又好用。” 哇擦咧鬼大爷,长城墙不倒就靠你的脸皮去撑了喂! 第八十四章 猫爸拆伙 良家少女就不该跟臭流氓多说话! 大概见我的脸纠结得快扭成麻花,南城九倾赶紧按住后颈将我拍上他结实的胸肌,跟摊一块面团似地揉来搓去的。 真是画风新奇的安慰法……不过两块弹鼓鼓的胸肌真是健美诱人啊! 我猛然想起他那具雄伟无比的玉石雕体,忍不住捂鼻子。 跟流氓待久果然会变得越来越污的啊!作为一个处妹子动不动就想起这些,实在太凑不要脸了,嘤嘤嘤! “对了,你要找的身体有什么线索吗?”我突然想起快被遗忘的合作约定。 南城九倾揉着我的后脑勺,沉默片刻却摇头:“不,妙妙,你现在尽快活回来才是正事,其他的别管太多了,尤其不要再涉及阴界。” “那你又现身在我面前算是怎么回事?”我仰起头,讥诮地瞪他。 “这回记得把活儿做干净点,不要再私心别抱,被人家戳破个名字就让我全记起来了,这算玩的是什么鬼心思?!” 我知道这话撂得特别狠,可胸膛里就憋着一股子对他的怨气。 不发作出来,魂也会焦。 南城九倾略为凝滞一下神色,唇瓣嚅动却没矢口否认。 见他敢默认,我更是怒了。一把推开凑过来的胸膛,摆动着双腿要向上浮去。 “别动,你现在上不去的!”他强硬地握住我的手。 “放开!”我不爽地想甩开他。 “这里是藏缘盆的血灵界,我这个供灵体不走,你就回不去!”他抬起另一只手又挥走几朵飘浮过来的银莲,“别乱动,让它们碰到,你会被灼伤。” 我愣了愣,迟疑地问:“那你还不走?” 他淡然点头:“我就走,何况你再不上去,那几个女孩儿得把盆子给砸了。” 我却惊觉这话有离别之意,急忙回过身去拉住他:“先说说你又要去哪里?” 南城九倾沉默,只是定定地凝视我。 “说清楚啊,喂喂,这种时候你给我玩惜言如金有意思吗?!” “还能去哪里啊,回该回的地方。”他蓦然叹息,掰开我的牵制,“我这个绝轮回断三世的幽冥鬼徒本就不该出现在人世间。这回阴差阳错托你的福,一次性消耗完了莫家手里的血莲方,解除我与莫家的奉灵契约,也不算白来这一次。” 这么个“阴差阳错”……我想象了一下猫爸爸要手撕猫太太的恐怖场面,不由抖了又抖。 “先就此别过吧,记得赶快去永宁墓园找徐伯,让他帮你。”南城九倾轻声细语地劝。 “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记住,凡事都以先活回来为重。现在别问这么多,你得赶快出去,”他揉我的发,语气严肃,“还有,把我曾说过的所有警告都得听进耳朵,知道不?活回来后,千万别跟白家子牵扯不清,他接近你的居心非常之叵测。” “等一下,”我不想听这些,就扯住他的袖摆不肯放,“没了魂奎,以后我要怎么找你?” 南城九倾微蹙眉头,抽回袖摆向旁边抡了几下,将围绕过来的银莲们替我挥开。 他深沉地看我两眼,低头亲了亲怀里的煤瓜,突然又把它扔了过来。 我接下猫后想靠近他,他却广袖回拢双掌合起,安静地后退几尺。 身周的血海开始疾涌翻滚,如一锅突然煮沸的粥,汩汩地疯涌起细密的水泡。血海深处起了圈圈不小的涟漪,将所有美好和谐的静谧都震碎。 我有些慌乱,好像置身于一只被人摇来晃去的巨大水碗,抓不住什么实在的依靠。 可能有南城九倾护着,那些银莲大片地纷舞绕转,却没有一朵能碰得到我的魂体。 但剧烈涌动的水波又把我远远地推离了南城九倾的身边。 未过半炷香的时间,血海又开始变得清澈透明,沉郁的血红莹光随着波涛翻涌的节奏在越来越淡。本是向上有序飘浮的银莲如遭神秘召唤,从四面八方飞扑向他的身体,然后串成的条条银链密集裹附。 我不知道南城九倾这是在干嘛,只是直觉这些妖邪的花一旦进了他的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 “喂喂,别想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就想拍拍屁股闪人!” “撩完人就想不负责,没这么便宜的事,当心永远没小唧唧!” 我急得口不择言,围着他团团转却始终靠近不了身。 银链嘶啦嘶啦地疾疾飞旋,银光四溢张牙舞爪地似在警告我的贸然阻挠。 “挥开它们啊,南城九倾!别让这些鬼东西侵入你的身体!” 一大口带着腥味和苦涩的水疯涌进嘴后直冲向气管,呛得我捂紧嘴拼命挣扎起来。 这才意识到南城九倾之前一直在用灵识跟我对话,而现在没了他的庇护,这广袤的血海就是实体,能真真切切地淹没和伤害我。 “南城九倾?!别走!还有很多事要问你呢!你不能这样走掉了啦!”我惊慌失措,像被父母抛弃在野地里的孩子。 就算魂体只能散不能死,但这种被水压逼到快窒息的痛苦还是让我这个旱鸭子难以承受。 “不用怕,浮上去吧。”南城九倾的磁音在脑际低低响起。 而此时端庄如佛的他,双目敛闭嘴唇抿紧,神色空灵情愫消隐。 “你呢?!”我咬牙伸手向团团银链探去,哪怕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只想把他拽出这个让我极度害怕的诡异状态! 可惜,明显已来不及。 他突然抬头,勾起唇绽开一抹艳美的笑,然后展出一手作捻花状,手掌朝下翻转。 整个血海顷刻轰然倒悬,一股强大的掀力过后,我和煤瓜像两条被波涛卷上天的鱼一样,硬生生地抛出水面。 “哐哐当当”好一阵热闹的炸响,几乎震破耳膜。 溅了一屋子血腥汁水的藏缘盆,在地板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才撞墙而停。 “啊啊啊——”随之而来的是仨妞被吓坏了的疯狂尖叫,她们争先恐后地跳上我的床,抖瑟地抱作一团。 啧,这帮有胆子胡闹没胆子见鬼的怂蛋儿! 我无力翻白眼,撑着快要摔断的老腰,死鱼般地在地板上翻了两圈终于消停下来。 “妙妙,你、你还好吧?”猫太太突然举起她的水果机正对我。其余两位也凑到手机屏后瞪大眼睛,小嘴都圈成一个O形。 她们大惊小怪地尖叫,几只手齐齐地抓过来。 我抹一把湿淋淋的额头,不由黑线:“你们不会这才想到‘捕鬼摄像头’能照到我吧?” 之前就想提醒她们,但一直没时间提及,其实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人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我,徒增没必要的怜悯和担忧。 魂身薄如一张纸,就是难看得不能见人。 猫太太仿佛能听到我的疑问,连忙摇头:“我们早先就拿它偷偷拍过你,但没有成功过,这次却能拍出来,好奇怪!” 我略一纠结就随即明白,据说这玩意儿是捕捉魂灵的磁波进行成像的,而我三魂就剩一魂在阳间,所谓的魂磁当然弱得很,它当然就照不出来了。现在经血莲方和藏缘盆的作用,固魂的同时大概也加强了魂磁,所以又能照出来了。 这么说来,猫太太的胡闹果真如南城九倾所说的,并不算一无是处。 不过一想到血莲方的价钱和被意外解掉的奉灵契约,我心惊肉跳得头皮要快炸飞了。 “太太,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躲躲你爸吧……” 我诚恳劝告还在津津有味地摆弄水果机试图拍下败家富二代。 这话没来得及打上ipad,外面已传来了气急败坏的拍门声。 “莫晓晓,快给你老子开门!” 仨妞儿的脸色唰地僵成一片绿油油。 我立马放回ipad,默默地躺回地上,诚心诚意地想真正地当一回死人……像猫爸爸这么儒雅内敛的成功人士都能暴出粗口,猫太太的麻烦显然摊大了。 只不过诸云和狐朵朵还不知道这个麻烦能摊到什么级别,而本姑娘已能泪流满面地脑补出了五十多集颓废富二代因太败家被剥夺继承权后流落街头,堕落成不良站街女的狗血韩剧。 诸云揉了揉脸首先反应过来,紧张地推了两把猫太太后拉着狐朵朵蹦下床。 她们抓抹布的抓抹布,拖盆子的拖盆子,想迅速将罪证毁尸灭迹。 我觉得自己傻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又爬起来拿拖把拼命吸流了一地的血莲方水。 “太太,快去给你爸开门,我们收拾一下这里。” 猫太太撅着她的果冻嘴,挺不情愿地嘀咕:“他又没钥匙,怕什么啊!” 我们无语地狠瞪她:大小姐,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一张猫皮真的要被你爸揭了! “不管怎么样,先给你爸开门。我们和你一起向他道歉,千万不要顶撞和吵嘴,乖!” 关键时刻诸云总能保持理智,把猫太太拉下床并拖向玄关。 我无语哽噎:妞儿们,其实那真不是道歉就能完结的事…… 可未等她们走近玄关,猫爸爸已经撞开门闯了进来,背后还顺着溜进来四五个大男人。 捏着钥匙缩着脑袋躲在猫爸爸背后的胖房东,永远西装革履争当背景板的管家和一身威武腱子肉的保镖先生,还有一高一矮两个披道士袍的老男人。 猫爸爸进门看见猫太太,板着脸废话也不多,长臂一伸捞住她的后衣领直接将人扔给了壮实的保镖。 “你们去学校给她办退学手续,带回去关上两个星期后送她去英国!” “啊啊,不要去英国啦,不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成年了,老爸你这是非法监禁!”猫太太跟只被逮住的小胖猫一样,在保镖先生的臂弯里划拉四肢。 “我不要离开妙妙诸云和朵朵,我不要离开这里,老爸我错了,原谅人家这一回吧,老爸老爸我爱你,原谅人家啦!!” 猫太太叫得凄惨,我听着更是挠心抓肺的难受。 狐朵朵硬着头皮,怯怯地上前两步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猫爸爸唬着脸阴森一瞪,又抖着小细腿退了回来。 第八十五章 坑货白越 我们仨只能没义气地缩在旁边狂抹冷汗,对可怜的猫太太爱莫能助。 猫爸爸又带着管家先生闯入我房间,小心地包起藏缘盆,睇到了还没来得及擦完的满地血莲方汁水,还有那只空空如也的檀盒。儒雅帅气的大叔脸唰地又黑了好几层,直逼陈年锅底灰。 他终于狂暴地咆哮起来:“莫晓晓!老子真特么是前世欠你的啊?!” 脚下的地板顿时震颤了好几下,我们连同房东道士们疾速向后退了好几十步,躲在猫太太身后让她抵挡莫大总裁怒不可遏的惊天狂啸。 “给她挑英国管理最严格的寄宿女院,五年制不让随便出校门的那种!”猫爸爸又冲管家先生吼了一句,然后带着盆抓着人收拾了猫太太的包,狂风暴雨般地席卷而去。 我们大气不敢吐,直至猫太太惊天恸地哭喊消隐无踪。 诸云嗫嚅着:“怎么办?要不要去救回太太啊?” “救回来后呢?要知道只有她爸才养得起这个败家货。”狐朵朵摊摊手,实事求地表示。 呃……我和诸云顿时没话讲了。 没了ipad,一夜回到解放前,我只能从书包里翻出纸和笔,把血莲方的价钱和奉灵契约的事简略解释了一下。 诸云和狐朵朵面面相觑挂一额头的黑线,立马决定不再提起这事。 呜,猫太太我们对不住你,可在瑶江市估计没几个敢跟你那首富前五的老爸过不去吧? 不过猫爸爸对自己的独女绝逼是真爱,半个小时被败光这么多家财都没想到要削死她,还继续花钱送国外去镀洋金……我们仨穷女吊还是无比羡慕啊。 “你们几个,聊完了没?”旁边传来胖房东无奈又生气的问候。 我们没好气齐唰唰地回头狠瞪他,却见俩道士一南一北地站开,手里各执着几件奇形怪状的法器,拉开架势直挺挺地指向我们。 哇靠,这演的是哪出啊?! “你们俩把这套房子的钥匙留下,赶快离开,否则我告你们擅闯私宅哦!”胖房东抖着肉手指向狐朵朵和诸云,而道士们的法器指向的却是我。 呃,严格来说,在他们眼里是浮在半空中的一张纸。 活到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抓呐!人家是活见久,我特么这算是死见久吧?! 我心底里有老大的不爽,在纸上唰唰地写:朵朵你们让开,让本姑娘逗他们玩玩! 诸云坚定摇头:“不行,我们还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不是有料呢,万一真的对你有伤害怎么办?” 而狐朵朵不屑地剜了眼胖房东,撂起袖管:“就这三个肾虚货,打起来还不知谁揍谁呢?!” 我囧了,赶紧拖住她:别这样,按道理来说房东这么做算是情由可缘,揍他们反而会惹来麻烦。再说果真有什么,本姑娘还有大鬼护着的。 我极具和谐精神地安抚她们。可惜这话纯粹是胡扯,南城九倾现在什么鬼地方还真是只有鬼才知道的事。 “喂喂,你们嘀咕完了没有,当我们在说笑是吧?!”胖房东怒跳起来,推了朝南站的道士一把,“开捉啊,愣着干嘛?!” 两道士佝着肩抖抖瑟瑟地靠近几步,然后“呜哇”怪叫一声围着我们拍手拍腿地跳起大神来,还挥起了手里的东西。一柄漆得油光水亮的桃木剑挑着张画得花里胡哨的符,差点直挺挺地戳到我鼻尖上。 矮个道士还敲起油光闪亮的紫铜铃铛,哐哐哐地转个不停,吵死人了。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要显灵,一二三三二一,鬼邪妖物速退散!” 什么无厘头的咒辞,这特么是网上抄的搞笑段子吗? 我霍然放下心来,这俩货应该只是骗钱冒牌货,敢情胖房东贪便宜从哪个街边蹲活的地摊上捡来的吧?! 诸云和狐朵朵顿时拧巴了脸,满是想笑又不敢的尴尬腔。 我连忙把她们推到身后,将纸片折成一只纸鸟,大力扔向空中。 胖房东却被这个没什么威胁的动作吓得虎躯一震,朝后跃了好几步。俩道士也齐唰唰地往后迅速退走。 胖房东就狂怒了:“你们俩跟着躲什么躲,赶紧给我把鬼给收走啊?!否则老子就不付钱了!” 胖道士脸色尴尬,连忙解释:“这位老板,这屋里明显是功力高深的恶鬼,跟您说的没啥实力的小鬼不一样啊?您付的两百块实在不够我们接这活的,要不加点?” 功力高深的恶鬼?!好吧,这下能完全确认了,这仨位纯粹是来搞笑的。 我眯缝了眼,斯斯然地走到胖房东面前,不动声色地解开他的皮带扣。松垮的西裤笔直褪到脚腕处,两条大毛腿霍然晒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啊啊啊,老流氓,干嘛害我们长针眼啊?!”诸云和狐朵朵夸张地尖叫起来。 房东又惊又怒,一边拎裤子一边冲道士们狂喊:“再加两百,赶快给我抓!” 俩道士终于动了,他们围着房东又呜哩哇啦地跳起来,还拿法器在他头顶上挥来划去的。 “太上老君要显灵,鬼邪妖物速退散!” 我闪到他们身后,默默欣赏了一会儿专业跳大神,琢磨着既然他们玩得这么嗨,作为要被捉的鬼好像应该做出反应吧?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人家这般的辛苦。 不过怎么老觉得他们这架势好像在林正英的香港老电影里见过? 好吧,为了配合剧情的顺利发展,我抓住那把挥来挥去的桃木剑往下用力一压。 拿剑的瘦道士整个人立马懵逼,然后眼睁睁地着自己手里的剑狠快准地戳向房东的肥菊花…… “啊啊,你干嘛?!”房东销魂地捂着自己的屁屁,狂暴地怒吼起来,一把将瘦道士推开好几米。 而诸云和狐朵朵俩乐得只差在地上滚开了…… 瘦道士抖着嘴抽着气努力辩解:“老板,这里真的有鬼啊,为什么真的有鬼?!” “废话,没鬼我找你们来干嘛?!”胖房东简直要气晕过去。 “您要知道咱们建国后不能有鬼啊,所以呢咱们道士基本没抓过真鬼。再说几百元就能收走真鬼,这活也太没技术价值了,您好歹再加两个零吧?”高道士眼神一闪,及时地再次补刀。 我不得不为这个极其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涨价理由点赞啊! “啪啪啪!”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掌声。 “太对啊,正如这位道友所说,捉拿妖鬼邪物是极具技术含量和价值的事,岂能几百元就打发?在下十分同意道友所说的话,这位老板您必须得涨价!” 然后,话峰一转—— “当然,您还得请对人。” 清朗的男音正而八经地响起,听着我就不由心花怒放。门口果然站着白越那妖孽,身后居然还跟着他的经纪人和助理,杨纪和花苓。 白衫如雪长腿俏立,白越笑得如沐阳光,精神得不像刚刚打过一次生死之架。 我刚想扑过去问个明白,却被他瞥过一个“别动”的眼神给阻止。 “老板,我也来帮你抓吧,这两位同道势单力薄恐怕擒不住屋内的恶鬼。”他抬手向我一指,正义凛然地进行小广告,“本人只收两万块,就能打得她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保你居家清净后患无忧!” 我无奈抚额,悄然凑到他身边,囧囧地问:“你不骗钱会死啊?” 他眨巴了几下眼,手指间突然出现一道火红的符疾速拍上我的额头。 我蓦然感到一阵强烈如被活活焚烧的疼痛,随即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视线正迅速地溃散。或许随之溃散的不只有视线,而是我整个魂体! “这次,我可没有骗钱哦。” 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白越在耳边,轻轻地说出这么一句…… 事、不、过、三! 我柳妙指天发誓:实打实被坑满三次,所以这次一定要和姓白的王八龟蛋翻脸了! 本傻白甜是很容易把不了解的人当成朋友。这臭毛病不知被狐朵朵她们吐槽过几次,这回终于又踢到铁板了……被反复坑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还是在被南城九倾一遍遍警告过的情况下。 要不是现在不能抬手,我好想狠狠地糊自己几巴掌,直接糊成猪头算了! 气得鼻子都有点酸,鼻涕水痒痒地吱溜着,好难受。 其实我挠破头皮也想不通自己干嘛没原则地相信这位怎么看都不靠谱的白大明星。如果一定要说个理由,大概相比起南城九倾的颜值和力量带来的压迫感,白龟蛋或许更像个邻家的帅哥,让人忍不住想亲近,跟他说说话,一起做点有趣的事之类的。 果然是家婆心泛滥的典型症状,明明是一只危险的非人类! 自从被理智大神抛弃后,本姑娘吃到的苦头简直跟方便面似的随时都能泡上一发。 嘤嘤嘤,好想抱根水泥柱子撞一撞。 我痛苦地抽鼻子,一股橡胶的气味幽幽袭来,呛得喉头一阵阵地苦。 终于有些清醒了。既然脑袋还能琢磨出这么多事,那不就说明自己还好好的嘛?至少没散魂也没被当恶鬼收走吧?难熬的疼痛还在,像是被火灼热的铁链捆住了身体,一动浑身的皮肉骨头都像要被烧散了架。 只得为经常掉线的智商点个蜡…… 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一片墨墨黑。 不会吧,难道失明了?! 我使劲揉眼睛,努力支起脑袋想看见些什么,却实在办不到。 因为会疼,全身都被撕裂般的疼,一点动静都不能有。鼻边难闻的气味像是某种橡胶味,但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只是这沉郁的黑暗让我感觉特别压抑。 “白越,快给我滚出来!使阴招是不是啊,不如咱俩PK一下,看谁先趴下!”我忍不住破口怒吼。 “呵呵。”头顶附近有低笑震响,听起来却没有任何愉悦的感觉。 “白王八,你到底把本姑娘怎么样了?” 这笑声明显就是白越的,清朗干净,却也有着让我陌生的阴冷和淡漠,不像是属于阳光爽朗的白大明星。 不过他在顾宅长廊之时,也有过一次让我惊讶的冰凉和强势。 仅是刹那的感觉,也足够让我记牢了。 第八十六章 不约不约 “白越,你老折腾我有意思么?” 我不得不疑惑,南倾九倾再三警告要远离他这个前小舅子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按理说,这俩鬼生前无疑是熟人,有白樱这个婚约对象在,关系再恶劣也不至于要在我这个外人面前互捅刀子。但联系之前在南城九倾的魇域里的所见所闻,估计生前两家已经关系交恶。 可你们从做人吵到当鬼也罢,跟本姑娘这样一个没钱没势的三流艺校女生有毛关系啊?! 我郁闷,动动手脚就瑟瑟作响,大概本姑娘再次被装在什么东西里扛到这里。 啧,要比躺棺材难受多了,体验差评! “看起来精气神都补得不错啊,不亏被南城九倾的血莲方滋润过了啊!”白越不打算理会我的疑问,兀自喟然轻叹,就像在赞扬一棵新鲜的大白菜。 这种把人当东西一样看的轻慢口气,难以想象是出自能一位千万粉丝爱慕的暖男大明星…… “呃不对,你、你到底是不是白越?”或者说,白越本该是谁? 我猛然警惕起来,先前被耄将那种会幻形的鬼东西耍过一次“猜真假”的游戏,心里难免会有余悸。 “我是或不是,都不会是你想象中的‘白越’。”他还在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的。 “既然南城九倾这么喜欢与你搅和,我们有必要重新来互相认识一下。在下乃是百年前冥喜葬仪世家白氏末子,现在正职为星皇艺员,偶尔接点帮有钱人收魂解忧的私计。活尸一具,性取向正常,爱好和女鬼约会和收集阴品什么的……” “得得得,本姑娘对你的性取向和个人爱好没兴趣,先打住。” 我开始头疼,“就问一声吧,找上我一个没名没势的穷女生为的是什么?” 白越却沉默了,片刻后反问:“他跟你说过多少?” 他……指南城九倾? “没说什么,就警告我离你远点,说你居心不良。”本姑娘一向很老实。 “哼,居心?他倒好意思提这个,”白越嗤鼻,“就知道不会跟你说出真相。” “白越,我俩都这么熟悉了,要不你来告诉我他不肯说的那些事?”我一边跟他东拉西扯,一边尝试挣开身上的束缚。 这回他好像并没有动用什么咒啊绳,但包裹着我的袋子还挺结实的。 “我没有熟悉的人,也没有人能熟悉我。”白越淡淡地回。 “可我一直以为我们算得上是朋友了……”虽有自知自明,可听他这么直白,我难免还是有些心塞。 “鬼类没有情感也没有伦理,自然也没有朋友之说,他没有告诉过你吗?”白越的口气平静地近乎于冷漠。 我有些膈应这种油盐不浸的口气。 “大白,可以了。”一旁突然蹿出温和的男声。 是杨纪。和白越拉拉杂杂地聊到现在,我竟然丝毫没觉察到这地方还存第三个人?! 黑暗被“嘶拉”一下豁开,强烈的苍白光线如箭芒突兀而凶狠地射入眼帘。 眼盲了几分钟,我才能逐渐看清自己真的躺在一只长条形黑色胶袋里……尸袋? 身体终于能动,困缚随着袋口的敞开全部消隐。 坐起身后赫然发现躺着的这袋子是被搁在铁担架上,而周围有好几只这样的铁车架子靠墙排列,上面躺着的是用各色锦被包裹好的一具具尸体。 头上白炽灯亮得刺眼,这些情景看得我顿时毛骨悚然。 这地方应是殡仪馆的停尸间,停放在铁架上的尸体个个花团锦簇,收拾得光鲜又精神,就等着火化吧? 作为怂胆的三流演艺生,面对这多么死人肯定要吓尿的好吧……我有点想问候白大明星家的祖宗十八代了。 “感觉怎么样?”身后传来问话。 回头只见白越正敞开衫襟翘起脚,懒散地抱臂坐在一只铁架边沿。 那铁架上还躺着一具被包得不怎么严实的尸体,头朝内侧歪着。 我东张西望,刚才突然出声的杨纪却还是诡异地不见踪影。 “你把我怎么了?”我喃喃的,又觉问得有些别扭,听上去容易让人产生那啥的误会。 白越笑得邪痞兮兮:“你说说,我能把你怎么样啊?” 我头大了一圈,不由嘲他:“白道师,你不是要把我这个‘恶鬼’收了么?” “收了干嘛,吃掉吗?”他轻蔑地呲了呲牙齿。 我甩他一个眼刀子,不屑:“量你不敢。” 他冷笑:“真以为我怕你那个鬼老公啊?” “不怕你见他老抖腿?”我眨巴着眼,不客气地再呛一句。 这屋子好阴冷,冻得我这个魂体都一阵阵地颤。 他冷哼一声,不予回答。 见这反应,我就放心了。 “你果然是怕的。” “不过南城九倾似乎放弃护你了,你身上没有他魂奎的灵息,接下来会麻烦的很。”白越也学着我的样,狡猾地眨巴起眼来。 我蓦然记起南城九倾叮嘱的话,心塞得更厉害了。若要活回来,必须求得这家伙的帮助,而我现在对这位没情没义的活尸先生来讲,可能真的一无用处。 所以翻脸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弱渣的魂生不需要骨气这种玩意儿。 “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我活回来?”我沮丧地问。 白越没有回答,静静地看了我半晌,然后招手。 “过来。” “干嘛?”我警惕地看着他扯住衣衫唿啦一下,剥光了自己的上半身。 他没好气地翻白眼:“再说一次,我对你这种有主的残花败柳没兴趣,何况还是个讨厌的人类。” 呸……不过有求于鬼,我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对这位大爷小菊花的问候,跳下铁架子朝他走去。 靠近铁架,终于看到他坐在屁股下的尸体——竟是?! “快把你的菊花从我的胳膊上挪开!”我悲愤怒指,恨不得上脚踹开他。 那小细胳膊下被坐出了一大块青紫的印迹。嗯,我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血液不流动后的淤结,俗称“尸斑”…… 白越不情愿地动弹了一下他的尊臀,把铁架腾出些空档。 我终于能凑近,尽情“欣赏”自己了无生气的身体。 这感觉极其微妙,真正算得上如灵魂出窍般的相见吧,堪比所做过最离奇的梦境。苍灰、僵冷,枯萎,充满死寂的空洞。另外因刚从冰柜里拖出来,皮肤上还有些湿凉,抚摸上去就像…… “跟死猪没区别吧?”白越“心有灵犀”地问起,还支起手指捏搓有些脱水的脸颊。 “瞧这块过期的猪头肉,成色多难看……” 我被他气得胸口痛,狠狠地拍飞他那只讨厌的爪子:“为什么把我的身体拖出冰柜,烂了怎么办?” “烂了更好,这皮相太一般,配南城九倾也不嫌寒碜?他生前可是连总统千金都垂涎的帅哥,死后也是阴界第一帅,你配他不怕折寿啊。怎么样,给你找具更漂亮的皮相要不要?”白龟蛋的嘴刀子肯定才在磨石上蹭过,真特么是刀刀戳心,句句见血啊啊啊! “至少得比我姐美吧,否则我们白家这个女婿被抢得也太冤。” 冤你妹啊?!有种你自己上啊,掰弯了那祸水阴阳两界都太平! 我被他的唧唧歪歪刺激差点要炸毛,要不是还有求于他,真想撕了这张欠收拾的嘴。 “对不起,姑娘我堂堂正正做人,生之于父母养之于天地,对自己的皮相感恩戴德很满意,配谁都不用换!” 我伸根手指头对着他的胸口狠命地戳戳戳! “还有,本姑娘绝不会嫁给任何鬼东西!我一定会嫁个有血有肉有心跳的健康好男人,生个萌娃心满意足地过完这辈子,用不着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八龟蛋瞎操心!” 遇到你们已是倒了八辈子霉……我心疼地摸向自己的挺像死猪一头的尸身。 这一顿理直气壮地吼下来,似是把白越给吼懵了会儿,他神情僵滞地瞪我半晌,冷不丁地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然后抓住我的手往自己光溜溜的胸膛上一贴,那细滑柔软的感觉…… “干嘛?!放手!男女受授不亲懂不懂啊?!”我惊悚得要缩回来,他却不让,捏得手腕骨发疼。 “感受一下,没发现什么吗?”白越柔声问,神情难得正经。 我只能静下心,微微摩挲指尖下的皮肤,半晌后疑惑了。 “你……到底是死是活?活尸算是什么东西?” 没有体温,皮肤是冰冷柔软的,却有微弱的心跳传来。 “呵呵,算是半死不活,跟正宗的鬼类不一样。”他又说,抬一根食指放入嘴里咬了一下,“看,能流血!只是有的地方血液流动比较慢,就算受了伤也难渗出来。” 一点殷红如花绽放在白皙如葱根的指尖,很快顺着指头往下流,我忍不住赶紧帮他按住。 对了,这家伙还是有体温的,曾靠在他温暖的背上美美地睡过一晚呢。 “应该是人吧?你很暖。” 白越微笑不应任凭摩挲,我又不好意思了,连忙收手。 “相比南城九倾的那种纯阴鬼类,活尸可以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你不考虑一下吗?”他突然捉住我要收回的手,就势凑近耳畔,温软的舌尖暧昧地舔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是白家唯一的血脉,必须得活回阳界娶妻生子,我倒可以考虑一下你……” 滚你的尸蛋! 浑身的鸡皮疙瘩直接炸了我一身——靠,这又算是精分到哪个境界上去了?! 我被电击般地抽回自己的手,顺便把这个突然蛇精病起来的家伙推开。 他似笑非笑地迎视我惊愕的眼神,里面肯定充满着“靠啊,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的愤懑。 “为什么不乐意?要知道我还是纯阳之体,破你身上的咒可是最直接的媒介,为什么不试试吗?” 他嚅湿的唇片又凑过来,无比直接地蛊惑……和无耻约啪。 作为一个节操已逝但誓守贞操的处妹子,这场面足够我羞愤欲绝的。 特么谁见过哪个脑残会在停尸间向女孩约啪的吗,何况旁边还躺着她的尸体?! 第八十七章 哔了狗了 我支起一根手指头将他再推远点:“你拉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约啪?口味这么重,你家樱姐姐知道吗?!” 白越怔睨我数秒,然后脸皮绷起,又恢复成先前的高冷腔。 “机不可失,你别后悔。” “没关系,本姑娘不爱吃‘鸡’……” 我无奈吐槽又默默长吁:妈吖,老是跟这些蛇精病晚期的鬼东西打交道,搞不好自己也快离疯掉也不远了。 撩完骚的白大明星终于恢复正常,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长腿一蹬潇洒地跳下铁架子,然后又扯过刚才装我的黑胶袋,哗啦掼在我的尸体上。 “快装上它,带走!” 我瞪着那死沉沉的一大个人,差点晕死:“弄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偷这个?有必要吗,几天后我爸妈付不出冰尸钱,他们就该把我扔大街上去了吧?” “没常识!作为殡仪馆这样正规的事业单位,把尸体随便扔大街上这种肯定做不出来,顶多把你和其他没人认领的腐尸一起,扔火化炉随便烧了,那你就彻底成了孤魂野鬼。不过尸体突然从这里失踪,他们作为存尸服务的提供商,就得赔你家钱了。你不是一直在心疼那些冰尸费用吗,这下可以全部捞回来了。所以呢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快带上你自己的身体去找南城家的徐长安,让他先帮你找回其他两魂,才能让杨纪弄你活回来。明白了不?” 他条理清楚地解释完,连气都没顺一口,真不愧为活尸。 我彻底服气:“你无好耻,连做这样的事都要坑人家殡仪馆……” “放心,这可是暴利单位,赔给你家的那点小钱对他们来说连根毛都算不上,纠结个屁啊?!” 这只没有丝毫公德心的王八鬼蛋回得理直气壮。 “快干活!”他还催,自己却找个没有躺尸的铁床架又舒舒服服地坐上去了。 “你是不是大男人啊,就不能帮着点?”我终于暴怒了。 尸体没自身的力量支撑,比平时的要沉许多,光把它塞进胶袋就够我一个轻飘飘的魂累成狗了。 “想让本少爷上手碰你的身体啊,早说啊,别这么客气嘛!”他怪腔怪调地笑开,伸起双手将五指拢成圆,做出抓啊抓的没节操举动。 我咽下一口老血,不敢再开口麻烦这位活尸大爷,呼哧呼哧继续干自己的活。 好不容易装好拉上链。 “背上,出门。”白越纤指一抬,指向乌黑麻漆只闪着安全灯的门口。 “你让我背?!”这下,我真的要跳起来了。 “对,而且只能背,不能用车推也不能放地上拖,必须头朝上放在背上走。”根本不理我的悲愤,他还编排出一串古怪的要求。 “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啊,帮我扛出去不行吗?”我简直要给他跪下了。 魂体本身就比普通人体要轻,扛动一具尸体跟蚂蚁拖动一个肉山大魔王没区别。 “不行!”一向没绅士风度的白大明星断然拒绝。 “为什么?”我简直要哭给他看。 “因为你背出去的话,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尸体自己在走,那就是灵异事件。但换上我背出去就变成刑事案件了。”白越一本正经地回,还逻辑严密地分析给我听。 “灵异事件嘛,这种单位肯定会努力压下去,你家就能迅速拿到赔偿。但如果是刑事案件的话,我得倒霉不说,你家估计也不一定能拿到钱。” “所以呢别废话了,午夜之前得赶到南城大宅里去,明天我们还得赶火车去剧组呢。”他理直气壮地催促,“花苓最讨厌去改签车票日期了,再麻烦她一次,准会撕了我们的。”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我怀疑地问。 “障眼咒符。” “那你就不能再用次障眼咒符嘛!” “不行,那东西可贵了,不能随便浪费。顾大少还没有卖出去,我不能再在你身上浪费太多好东西。”这家伙极其无耻的回答。 我好想踹死他! “快背!杨纪和花苓在外面候着你,走出去也没多少路,少磨磨蹭蹭扮柔弱!” 好吧,自己的尸体跪着也要背出去! 经我再三的恳求,白大明星总算肯挪动他的贵手,帮我把胶袋摊到背上,让装头部的袋口搁在肩膀上。 想象从监控视频里看到的样子,果然会跟他所说的一样,就像是尸袋自己立成一个斜度,慢慢地诡异行走。 我默默地替第一个看到这种恐怖异相的倒霉蛋点个蜡,然后吭哧吭哧地往闪着安全灯的侧门走去。 据白越的建议是尽量从各个侧边的安全门走,这样不容易遇到巡值的保安。杨纪已经将各个侧门的栓闸都松开,我只要按着他给的路线走到外面的花圃深处,接下来杨纪和花苓会接管。 “记往,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放空,千万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这里留滞不散的阴魂鬼祟特别多,容易被你吸引。如果这过程中听到和见到任何异相,无论什么都别去搭理!半个小时内一定要走出去,否则错过时辰,就得换天重新来过,很麻烦的。”他正而八经地叮嘱了几句。 我表示理解,咬紧牙冠吭哧吭哧地就走。 停尸房的第一个门口十分顺利地到了,据说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正想推门,门外却传来一阵清晰有力的脚步声。 咄,咄,咄。 我顿时傻眼,连忙回头却发现本是在铁架上坐得四方八稳的白越,居然已经消失! 这脚步声,还有着我一时想不起的熟悉节奏。 因被坑成疑心病,现在满脑袋就是:麻蛋,不会又被白越那只龟蛋给坑了?!但思来想去,他要坑我实在太容易,不必要选这么有难度又无聊的任务来玩。 脚步还在咄咄逼近,但又慢吞吞的。 不敢推门也无法退回铁床架上去躺回无去,我有点心急如焚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听白越的意思,活回来这事应该并不难。若真是这样,万万不能在把这时机给错失了,对我和爸妈来说,拖一天就是多一天的痛苦。 考虑再三,决定放弃叫唤,毕竟还搞不清外面的到底是人,还是什么鬼玩意儿。虽说人若正常死亡,大多前往轮回不会在阳间多逗留。但这里可是全市唯一的殡仪馆,死得不明不白或满腔怨怼的都被一古脑地塞进来,难免有几个会停留。 脚步声还在缓缓地响,从远至近不疾不慢。门外的这位走得像是在逛公园,每一步都能顿上数秒。 不会有正常人吃撑着半夜逛殡仪馆,最喜闻乐见的应是值班保安之类的。 若非魂体,现在我的额头上肯定搏出了一层层的青筋。 手抖得跟触了电似的,还得努力自我安慰:没关系,寻常人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本魂,反倒是他进来后,多半会被竖在门后的尸袋给吓得够呛。 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太厚道,讹了钱还把人家的员工吓出病来,岂不是罪过到老天爷都不肯帮着活回来了啊? 我想了想,只能卯足劲儿把背上的尸袋挪到门墙边上去。若是那人推门进来,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察觉墙侧这黑乎乎的一大坨吧? 刚挪完,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昏暗的廊灯照进一条长长的光条。 可怕的是,我却没有看到光映着人体投进来的阴影! “柳妙,老师来看看你……”黯哑的女声幽然响起,还挟着嘶嘶的漏风音。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恨不能和电影里演的那样直接穿墙逃蹿。幸亏尸袋还紧压在身上,可以背贴墙面瑟瑟发抖。 这声音熟悉得让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已被吓出了神经分裂。 扒、扒皮张?!她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柳妙,你真不乖,上次交的检讨书没有满五百字哦。”她继续用那种奇怪的漏气音在嘀咕。 门缝开得越来越大,我捏紧挡在面前的尸袋,欲哭无泪地撑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竭力阻止自己一不留神尖叫出来。 终于,有东西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走了进来,上半片飘飘荡,下半身却能脚踏实地?这是啥新奇鬼姿势?! 停尸间的白炽灯将它的面目,也清晰地送入眼睑。 长发披散的人头连着好长一条血迹斑斑的皮状物,皮底下竟还扯着两只完整的脚。脚上还穿着双鲜亮的红漆皮鞋,它们一前一后地踏在地上,像人一样自然地走动。 诡异如此,看得我浑身冷一阵热一阵跟抽风似的。猛然记起这脚步的节奏为什么有熟悉感。 因为这是她每次走进教室前,故意重踩在门外的地板上的样子,以警示还在教室内吵闹不停的学生可以安静下来了。 我疯狂而徒劳地吞吐着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联想刚才白越说过的,这一切应该都是假的,鬼东西们弄出来的幻相! 平时里,作为一个羞耻的学渣,我最害怕被扒皮张逮住迟到啦作业不交啦挂科之类的破事,这种恐惧如本能一样牢牢盘踞在潜意识里,想不想起都没用,估计很容易被什么敏感的鬼东西钻了空子。 肯定是这样的!所以千万别慌,没什么大不了,走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我悄悄拉拢面前的门将尸袋全部遮住。可门板上有半米宽的玻璃隔断。若是它回头,就能直接将立在门后的尸袋看个一清二楚。 别回头,别回头!求你了,特么千万别回头! 我默默祷告。然而祷告没落下一秒,那颗晃啊晃的人头忽地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直挺挺地面向这扇门。 ——特么,真是哔了狗了! 猛然疑惑起一件事:如果这个“扒皮张”只是阴魂鬼祟幻化,怎么知道我上次交的检讨书没有满五百字…… 第八十八章 理想之殇 这真是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难道扒皮张出事了?可是如果她出事,诸云和朵朵她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八卦给我的啊?! 我乱糟糟地思忖,有点乱了方寸。 “柳,柳妙,你好调皮,为什么这时候还跟老师玩捉迷藏?” 沾满脏污的凌乱头发下,血水淋漓的嘴唇张合嚅动,还勾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曾经让我不敢与之对视的严厉双目笔直地瞪过来,透着沉沉的杀气。 如果这的确是幻相,也未免太“形声色味”一应俱全了,血腥气萦绕鼻边,真实得令我浑身发凉。 “啊啊啊——” 实在绷不住理智,我疯狂地尖叫着一把推开门,拖着尸袋跌跌冲冲地向门外摔去。比起只有数面之缘的李小姐,曾经天天照面的老师变成这样血腥恐怖的模样,实在让我脆弱的神经难以承受。 人头似是被乍起的尖叫唬住了,好一会儿才啪嗒啪嗒地追了过来。 我吓得眼前全是血色浓重的雾刹刹,两只眼珠像是摔裂了,在昏暗的灯光中完全辨不清路,只能顺着空荡荡的走廊背起自己的尸体疯狂奔走。 于是乎,一鬼一魂还有一尸袋在殡仪馆死寂冗长的走廊上,诡异地演一出“蜗牛追乌龟”的戏码。 嗯,魂和鬼半斤怼八两,谁也别嫌谁跑得慢。 然而没过五分钟,我这个弱渣就跑不动了,被死猪一样沉重的尸袋拖累了逃跑大计,眼睁睁地看着人皮趿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追上来,然后大马金刀地挡在面前。 乱发飘啊飘的断头还呼哧呼哧地张嘴吐气……麻蛋,明明连气管都没了喂,装活人得这么拼有意思么?! “柳妙啊,这回八百米不用重考了吧,你怎么跑得好快啊!”它呲着血丝嘀嘀嗒的寒牙,阴森森地笑。 这话嘲得我好想哭,大学两年每次考这项都垫底的心酸是没人能懂的。 “白越,你再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实在扛不住了,我决定还是屈辱地呼唤一回“白卡丘”吧。 “救什么救,你这个猪脑子怎么就记不住警告?再说你也不是人,怕它作什么?!” 白越摇头叹气,施施然地从某个黑暗角落里踱步而出,手里还甩着车控制器。 他瞪了我一眼后,冷静地看向人头。 “这个死相真够难看的。” 我顿时不爽:“喂,它好歹顶着我家老师的脸,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他抽了一下嘴角,然后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叫什么救命,站在原地叫‘老师好’就得了?” 这话堵得我脑门疼,猛然醒悟过来,立马惊慌失措地“嗖”地闪到他身后,指着面前的人头抖抖瑟瑟地点啊点。 “怎么感觉它就是我家班主任啊!真的,真的太像她了!难道‘扒皮张’出事啦?!” 白越叹气,然后摇头。 “鬼幻以人心弱点为攻击点,你把学业当成改变穷苦出身的唯一途径,但成绩一直上不了台面,就觉得愧对父母和师长吧?这种压力构成你心中最大的弱点。”白越淡淡补刀,把我的心捅成渣,“智质平平,心比天高,大概就指的是你这种人。” 我捂起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蹲倒在地上避免看向那人头。黑胶袋也随着动作“叭嗒”瘫倒在地上,我却没什么力气再去背它起来。 “不要把心里的羞愧和自卑当恐惧,这是两码事。”白越用脚尖踢我的背。 “去,逐它离开,否则你没办法把自己的身体搬离这里。”他冷淡地命令。 “到底要怎么做啊……”我并不想跟这个可怕的鬼幻再面对面,愣愣地指望他代劳。 “南城九倾不护你,总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吧?它由你心生,当然由你来破。时间不多了,别再磨蹭。” 未等我再多嘴,白越一个转身竟冷酷地消失在黑暗中,又留我一个魂跟这只可怕的人头大眼瞪小眼? 呸,没长小唧唧的活尸渣男! 站起身走到人头面前,我努力挺直腰板。 “扒皮张”尸灰的眼瞳闪过一抹光亮。它翕动唇瓣背书似地念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跟真人说话风格大有区别。 “柳妙,你是山里姑娘,到城里来学表演不容易,每年十五万的学费是你父母整整三年的收入。为了你不切实际的理想,他们耗尽所有积蓄不惜代价,你却经常迟到翘课,考试只以不挂为标准,还时常骗他们接广告和电视角色?” “你对起得自己常年以咸菜度日的父母吗?” 我咬牙倾听,涟漪暗涌,心疼得不能开口接话。 两年前,我这个天真无知的山里姑娘自作主张地从一所不错的高中辍学,哭闹着让老实巴交的父母拿出家里所有的存款,报进一所昂贵的三流影视学院,妄想就此走上星途改变农家女的平庸命运。然而没过半个学期,我发现梦做得好傻。因为这世上有太多漂亮女孩做着相同的美梦,她们大多比我好看更有身材甚至更有钱,但大多数连影视圈的门边儿都摸不到,何况像我这么个没钱没势连相貌都非一流的普通农家女。 看多了学校把珍贵的角色名额优先分配给出过巨额赞助费的同学,见多了女同学为争一个露脸的小角色不惜拉下自尊跟陌生男人滚床单。美梦逐渐在残忍的现实面前变得越来越可笑。我将目标从当个国际巨星一再退让到当个十八线小艺人,甚至可能会更低,更低,更低。 如果身边没有三个好友在,再加上不敢面对失望的爸妈,我早就无法再坚持这个碎成渣的梦想。 是的,当个明星这事其实对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连理想都称不上,顶多算是一种“臆想”罢了。 羞愧和内疚像毒蛇一样疯狂地嚼噬着跳不动的心脏,我禁不住攥紧了拳头。 “柳妙,你废物成这样,活着还干嘛?”她继续没情绪波动地念着,“连招惹你的帅男鬼都被你蠢得吓跑了……” “嘭——”它没唧歪完,即被我飞身劈腿狠狠地踹出去近百米,然后重重地撞在马赛克墙壁上,像只气球一样炸开。 腥臭的血肉溅地一大滩,惨不忍睹。 我被吓愣在原地,连白越何时出现都没注意到。 “喂,没事了,走啦!”他微笑,推了推我。 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湿淋淋的泪,腿肌里传来一阵用力过度后的尖锐酸痛,痛得我顾不上擦脸,抱腿像只被烫的跳蚤在原地蹦来蹦去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那么强劲的力量和勇气,敢直接向鬼东西出手。 大概是见我泪水和鼻涕泡糊一脸,而且还差点断了腿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催过一句后,白大明星总算憋出些义气,扛起地上的尸袋,轻松地向前走去。 我像个被啃走脑袋的未成品僵尸,哭丧着脸,一拐一拐地跟他顺畅地走出殡仪馆的厅门。 杨纪和花苓果然就候在门外的银超跑边上,见我们就马上走过来接去白越手里的尸袋。 门外除了白越的超跑老婆,还有那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尸袋被花苓噼哩啪啦地贴上好几道黄符,然后塞进了保姆车的后车厢。 “你不是怕被监控摄下来了吗?”忽有灵光闪现,我不由喃喃地回头问白越。 “没事,障眼符的钱我记在你头上的。”白越见花苓和杨纪上了保姆车,给他作了一个“OK”的手势,他冷哼一声将我拖上自己的超跑。 车门一关即狂踩油门,又开启末路狂奔模式。 我将头探出车窗,正好看见保姆车跟这车背道而驰,迅速拐向道的另一个方向。 “喂喂,他们带着我的身体这是要去哪里?”我急了。 “帮你另找个地方冰存起来而已,又不会去煮来吃掉,惊慌个屁啊?!”白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捏住后颈将我拽离车窗。 “妙妙,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活人,特别是女人,”他见我扭来扭去坐不安生,捋了把有腔有调的板寸头,顺过口气后神色高冷,“渺小如虫豸轻浮如柳絮,却总以为天方地圆朗朗乾坤只装她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 啧,这么具有文艺腔的吐槽本姑娘深表敬仰——壮士,请干这了碗充满直男癌酸腐臭的翔! 但他突然跟我吐这么槽算是什么意思?! 不过对自身小命的怜爱,我只能在心里呵呵:那你家还想在阳间延续血脉?那岂不成了讨厌狗却要被狗ri还得产下一窝活狗仔的悲催节奏吗? 看着这位嫌弃女人类的活尸男,本姑娘又幽然升起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感慨。 对此中二骚年深表同情之余,决定把他从“推荐给闺蜜的一百位好男人”的名单中剔除……嗯,我家朵朵决不能嫁给心理扭曲的“厌女”鬼男,哪怕他腿长腰细易推倒! 而这位直男癌患者也懒得再理我这个“渺小如虫豸”的“伪人类”,专心致志于把他家超跑老婆操成波音大灰机。 我只能贴紧车椅背,配合地把自己当成一条正在风干的大咸鱼。 当车停下之时已是月悬当空,夜已近午。 眼前这块地方,眼熟得让我着实愣住了。 第八十九章 南城旧宅 干涸的河滩,石坟三座,青柏成墙,但这里并不是永宁墓园。 周围空旷冷寂,薄雾低垂。远处山影重重,夜枭惊唳。 白越把他“超跑老婆”稳安地停在青柏树丛后,又在车内一阵唏哩哗啦地东翻西找,终于从椅缝里扒拉出一只木制圆形物件。 乍看极其精巧,盖面像是用黛青色的宝石磨制,在月华下浮掠虹彩,看起来华丽美腻逼格爆表。 可能样子有点像爷爷留给我的那块破怀表,我对它有点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虽然它明显比怀表要精致得多。 不过这么个好东西竟被随随便便地扔车上,垃圾一样地被遗忘在椅子缝里,这算是何种档次的挥霍? “下车!”白越惦了惦他手里的玩意儿,潇洒地跨下车去。 我无语,一步一拐地跟在其身后埋头苦行。 白越如先前那次的花苓一般,指夹黄符对着石坟摆弄几下后,不出五分钟,一整幢神秘的精致古宅就颤巍巍地显现于苍茫月色下,然后巍峨地藏伏在浓密植丛中。 南城大宅? 令我瞠目结舌的是,相比先前所看到的颓败破旧死气沉沉,这次它竟以无比光鲜的面目,赫然耸立在视线里。 摇摇欲塌的废宅也能玩“起死回生”的把戏? 我恍然四顾,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圈入某只鬼的魇域。因眼间这一切,实在太魔幻。 高耸出墙的黑铁铸花墙门半掩半开,围栏顶灯一排溜地通亮,重重树影后窗明几净灯火重叠,建筑物精美雅致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里,终究没有出现“人”的踪迹。如之前在永宁墓园里所见,封棺入坟般的阴森和诡异。 鲜亮如斯,仿佛倾耳就能听到哗哗坠响的喷泉声,迎面袭来的夜风里甚至还有花草的芬芳和浮盈的酒香。 “这是……南城大宅?你居然找到了真的南城大宅?”我难以置信眼前所看到的。 白越沉默凝望,神情颇为捉摸不定。数分钟后,他用两根手指捻住手里的精美物品,对着圆月高举片刻。 凑近了能看清楚这东西的细节,应该就是一种罗盘或表盘。细看那圈用银丝掐成的刻度花,所指的好像并不只有方向,更像是某种时辰符号。 “这是用于计算阴阳两界不同时差的罗辰盘。”白越见我盯得两眼放光只差流哈喇子,只能解释,“不值钱,在阴界随便都买得到,一个只要二十万冥币。” 啧,这么急吼吼地提价钱干嘛呀,以为这样本姑娘不会问你讨要吗?太年轻so单纯! 可是孤注生的抠门鬼就能无视“不值钱的话,可不可送给人家呀”的乞怜小眼神。 “时辰差不多了,先别管这么多,进去再说。”他眉头微蹙神色高冷,转手将东西收入口袋后抬腿就走。 我哀怨地拿眼刀子戳他的后背,然后举目望向那黑铁铸花门后面的灯火灿烂,惶惑愈加深沉。 “这里好奇怪,确定我们应该进去?”拉住他的衣摆,我赶紧提出质疑,“而且你是说要去找老保安徐伯的,为什么要来这里?” 南城大宅怎么看都是一幢只差贴个“正闹鬼,擅闯自负”标签的凶宅。 “徐长安自上次剧组闯进‘阴棺幻墟’就从永宁墓园辞职了。”白越死盯着那扇静穆坚硬的铸花门,冷静又含糊地回,“身为南城大宅的唯一守护者,我想不出他能去哪儿,除了这里。” 我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总觉得他好像瞒着不可告人的居心。 “这里是南城九倾生前居住的家吧?我们未经同意擅自闯进,不怕他找上门来抽我们吗?” “既然他能为了你破例救我一次,我就还掉这个人情。答应帮你活回来就保证会做到,找徐长安也就为这事,他当然会网开一面。”白越马上洞穿我的惶恐,正而八经地加以安慰。 我霍然宽心。只不过,这次看来还是沾了南城九倾的光,没有如他所说的“你必须自己想办法”……算了,本姑娘沦落到这么惨不就是因为遇到这些鬼蛋嘛,帮着活回来是他们本该做到的事,哼! 安抚心绪后,我刚想开口正经地道个谢,却听白越又轻叹。 “但是,你可别后悔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莫名地哼出了这么一句。 刚给颗定心丸又塞人一嘴老鼠屎的说话风格,特么就不能改一改吗?! 可能瞥见我噌噌飙升的怨气,白越终于闭嘴,跨步朝那扇大门挺进。 魂体一飘,我继续当他的背后灵。 接近宅门,心慌疯涌不止。 草木菲菲的庭院里,本是丢了头的雕像也已奇迹般地完整如新。它凝瞳远眺,一手扶在胸口一手侧向微抬提着大灯笼,姿势端庄又古怪。 “南城九倾?”近看那张用玉白石雕逐的近乎于完美的脸,我不由被吓了一大跳。 “不是他。”白越瞥了眼雕像,及时纠正,“是他的父亲南城乾正。南城家业的奠基者,也是这幢宅子的设计者。南城九倾位列其兄弟姐妹中的第九,却是他父亲最看重的继承者,可能就是因为两人在相貌上近乎一模一样。” 南城九倾居然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使我意外的倒是这个消息。因为就他古里古怪的精分脾气,实在不像出生自一个兄弟姐妹环绕的热闹大家庭。 “南城乾在当时,可是一位拥有过近十位妻妾的顶级富商。这些女人为他育有六个儿子及三个女儿,还外加一个养女。你没法用现代人的眼光看那个时代的亲情关系。”白越看我满脸疑惑,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确实,百年前的南城九倾,距离我的年龄都有数倍的遥远。 我悻然闭嘴,又突然惊悟:“既然你早先与南城家这么熟,应该早就知道真实的南城大宅是在这里吧?” “你竟然一直在林导和剧组面前装腔作势?!” 白越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赞许得很浮夸:“不错,还算有那么点智商,比猪强点。” 好一股浓浓的讥讽味啊!要不是还指望着他帮我活回来,真想直接踹死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算了。 白大明星一如既往淡定地无视我对他的恼恨,抬手按在精美的门板面上。 “吱呀”声轻响之后。 强烈的白芒合着一室的璀璨灯光迎面袭来,让我几乎无法睁眼。 挡在面前的白越,突兀地石化,僵立着推也不动。 人肉盾牌莫名失效,我连往朝屋内瞟上一眼的兴趣都没了,当机立断掉头撒腿就跑,噔噔噔地一下子奔出数米远。 怂蛋不用讲什么义气,何况本姑娘还只一缕自保都困难的小命魂! 然而未奔到塑像前。 “跑什么?既然都来了。”随风追来的呢语抵耳相送。 呃,这声音竟是……靠啊! 我硬生生地刹住了脚,调个方向又奔了回去。啪地撞开门板,挟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冲了进去! “南城九倾,有种你丫的再跑一次,本姑娘要抽的就是你!” 把白越往边上一撂,我侧身冲进屋,随即跟他一样石化在原地。 不是因过于惊骇而石化的,只是被禁锢住了。 白越当然也是如此,他正额爆青筋地怒瞪肃立在灯火深处的修挺背影,一幅要采了对方菊花的穷凶极恶样。 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满脸暴戾的白越,我不禁有点被震慑到了,但更震憾于这偌大的厅内,真正是烛影斑驳,映照鬼魅遍地。 相比之前所见识过阴森恐怖的“浮屠冥喜八卦阵”,这会儿看到的却是绚烂浮华如一出精心编排过的华丽光影秀。 天花板上的八卦图簇新如初,每一块拼嵌着花纹的琉璃正大放异彩。顶上有雪白的光柱透过它直直地映照下来,在地板上投出一个巨大的七彩八卦图影,精致细腻,美得如梦如幻。 卦影对照顶上卦板所示的八方位,还是各自吊挂和竖起一男一女的对尸。它们并不如幻影里所看到的干枯和蒙尘。 在这里,他们个个犹如生者,衣着鲜亮身体饱满,安分地镇守在这诡异的对阵中。 阵局当中,正伫立一位修长的男人。他正背对我和白越,悠然欣赏厅北墙前摆放一大排黑木屏风,屏风面上镂着繁琐无比的花纹。 “南城九倾……”我不再敢贸然靠近,只能扬声叫唤。 “是你吗?” 慢吞吞地转过身,一袭青灰的斜襟长衫裹得他像刚从某部民国大戏走出来的俊美男主,还是未来得及下妆的那种。 他笔挺静立,额前碎发投下寂寥的阴影,头微侧打量过来。表情坦然目光凛冽,却又有些神色迷糊,就像喝得微熏。 我惶惑掩嘴,满心怀疑:这男人,到底是不是南城九倾?如果不是,就得赶紧跑。 这卦阵怎么看都诡秘妖邪,非是良善之辈能坦然呆在里面的。 “是我。”他似乎能看穿我心中的疑虑,及时点头,“来了就好,站那儿别动,乖。”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的:什么叫“来了就好”? 不过一声“乖”,还是能让我死沉沉的心脏雀跃得蹦哒好几下。 “以后别动不动‘再见’,现在不是又见了吗?” 知不知道“再见”这个词永远就是个不如愿的flag啊! 陶醉于又见面的小惊喜,我有点忍不住想飞身扑过去的冲动,顺便向他抱怨一下先前把我吓得七荤八素的那些鬼把戏,顺求以后别这么玩,总有一天会把本姑娘的怂胆儿给吓破的好嘛。 “别过来!”凛冽的喝叱直击耳膜。 使我不由僵滞住动作,包括见到他的满怀欢喜。 委屈还未来得及翻滚。 “现在别靠近‘浮屠冥喜八卦阵’,对你不好。”他温柔地追过来一句解释。 这才是说给姑娘听的人话嘛。 看在这家伙还算有眼色的份上,我乖巧如小媳妇一样地踮着脚尖,听话地退回门边,却听身旁的白越鄙夷冷哼:“见色忘义,春心糊脑!就快被拿去祭阵了还在花痴人家。” 呃,什么意思?! 第九十章 返尘卦阵 白越抬起浅眸,望向绚丽如梦的八卦阵影,满目惊艳和迷恋。 “上次在‘阴棺幻墟’找11室时,我就发现这卦阵转得动力不足。百年将过,它必定需要换上新鲜的祭尸了。柳妙,你觉得南城九倾给你穿冥喜嫁衣,不会认为他真的想娶你吧?” 他问得讥诮又轻飘,却像当头给我抡了一记大闷棍,疼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跳…… 就算本姑娘常常智商下线,也隐约知道一位高权重的阴界大鬼突然跑来招惹像我这样烂大街款的平凡女学生,绝对有着一番不便告人的玄机。 白越的答案合情合理,再怎么不愿承认,我也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但我也反驳不了记忆里南城九倾眯眯笑的表情,或贱痞或高冷或温柔,千变万化却满满真挚,怎么可能全是出自虚情假意。再说,他何必要那么煞费苦心地逗我一个傻乎乎的大姑娘? 我忍不住又望向卦阵中忙碌的修颀身影,良久都舍不得移开半分。 “用现代的物品来比拟,八对祭尸就像是这‘浮屠冥喜八卦阵’的电池,如果想让阵法正常发挥作用,每过一定年限必须换上新鲜的祭尸。现在年限将近,南城九倾作为阴界五大冥主之一又执掌阴品宝司身居重位,竟一再违反阴界法则滞留阳间,应该就是为了寻找新的祭尸人选。” 白越见我不搭话,大概以为我不信或没听懂,继续絮叨个不停。 “柳妙你要记住,别跟鬼物谈情说爱,哪怕它们再鲜活如人类,也不会产生你想要的情感。” “这八卦阵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我恍惚了一会儿,勉强压下满腔郁闷,转头瞪他,“先别说些有的没的,白越,你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八卦阵才来招惹我的吧?” “呵呵,鬼不鬼还是人不人,王八怼乌龟,你们是一样的货色,谁也别埋汰谁了吧?!” 被我简单粗暴的一番堵呛,白越终于不太高兴地闭上了嘴。 他兀自看阵,目眩神迷一般。 独自呆在卦阵之中的南城九倾也没再理会我们,他似乎也在等待什么时机,偶尔抬头窥向头顶上的琉璃八卦阵,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当然也没有再睬我,郁闷。 如果不是身处一幢挂满8对男女祭尸的古宅内,这样的气氛还算称得上安详和谐。 我抱膝坐在僵立着的白越身后,看似乖顺其实脑袋里反复在纠结:如果白越说的全是事实,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跑还是不跑? 南城九倾开始一个桩一个桩地检查那些身穿冥喜嫁衣的女尸。 而久久无法动弹的白越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焦燥。他试图挣脱什么似地拼着力气,呼哧呼哧的喘息在耳际响了好久。 “南城九倾对你做了什么?”瞧着他越来越痛苦的样子,我有点不忍心。 “这话你应该问他,”白越咬牙切齿的恨声骂开,“南城家的无论是鬼是人都特么一肚子坏水,我真没算到会被他抢先到这里。本以为只要找到徐长安,逼他用卦阵算出你的天魂和地魂所在位置就完事,现在可真麻烦了。” 我对这种是非不分表示黑线:“喂,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好不好?!我俩才是擅闯民宅的贼,南城九倾没把我们扔出去已经够客气了。” “柳妙你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你纯阴我全阳,凑成一对正好是‘浮屠冥喜八卦阵’的祭尸素材!”白越气得额头的青筋爆得快能听得见卟卟声。 噫,不会吧?! 可说真的,内心里坚决不相信南城九倾会对我做出些什么,但看白越难受成这样,我只能选择闭嘴。 反过来想想,南城九倾身上的谜那么多,件件都在我一个普通女学生的理解范围之外,防他之心的确也不能全无。 我不禁有点怀念起老家阁楼上那些破破烂烂的手抄本,如果小时候能认真地琢磨它们,大概现在不至于动不动被这些鬼东西骂蠢蛋吧? 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杨着,我开始打量起周围环境。 不知是幻境还是时光回溯,现在这屋内正显示出它最初无比光鲜时的模样。 承柱雕龙石墙高耸,顶上夕霞流云般地绚丽多彩,脚下却是油光滑亮的拼图黑木地板,大概是应合日夜轮转天方地圆的喻义。 处处恢宏精美用料讲究,彰显设计者贵族式的良好品味,没有一丝细节会沦落到让人忽略其优雅的程度。 我不由唏嘘起门外那精美雕像的原主,该是个多么会折腾的老家伙啊。 “你真的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越见我久不开口,又凑上来撩话。 啧,这家伙就是这贱脾性。不过他句句指向分明,亦真亦假都有可以听听的地方,至少他是我现在获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唯一途径。 我无语地睥睨,坚持一幅“随便你扯不扯”的态度。 “本来我也想不通南城九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本该在魂奎内修养生息。不过想想今天他在‘聚缘盆’里吸收那么多血莲方的力量,再加上之前在顾家的胎阳阴灵,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突然吃下过多的强补药材,身体一下子难以吸收又排泄不出,他跑到这里应该是想找法子蕴化掉多余的力量,否则会有伤及魂体。” 白越颇有耐心地解释一通,连气都不怎么喘了。 “哦哦。”我随便点头并不怎么挂心,下意识总觉得南城九倾肯定会没事的,毕竟他总是那么强大。 “现在看来,他找的法子或许就是这‘返尘卦’。”白越再次望向天花板上的漂亮琉璃卦。 返尘卦?我也跟着向上望去,蓦然懵逼:“怎么又叫……返尘卦?!它不是‘浮屠冥喜八卦阵’吗?” “笨死了你!‘浮屠冥喜八卦阵’是指返尘卦配合下面的屠魂桩一起构成的法术阵法。‘返尘卦’就单指上面那张琉璃八卦图,它贵为阴品五尊之一,能按八方位算时辰收灵还魂肉白骨!” 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鄙夷样,如果不是现在不能动手,否则估计早就一巴掌糊到我脑门上了。 我心有余悸地抓抓头皮:“你的意思是那花哩胡哨的琉璃八卦才是个好宝贝,那什么什么阵其实全得靠它撑起来?” 白越终于欣慰点头,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又说:“光有卦还不行,需要适当时辰,非常之难得。” 我怔忡:“什么意思?” “返尘卦五年只能启用一次,然而这一次也只能掐在一天的某个时辰内进行。” 我顿时领悟,迟缓地指向南城九倾:“那他……” “这个时辰就要到了,而返尘卦只能五年启用一次。所以要么你等上五年,要么他再等五年。”白越抱臂而笑,“你们谁能等得这五年?” 他笑得无比讥诮:“试试南城九倾是否真的对你有情义,这倒是个好时机。” 我低头想了片刻,伸手就重重糊他一巴掌:“你当我真的蠢啊?!先不提南城九倾到底是否像你说的想使用返尘卦蕴化力量,难道他还能事先知道自己需要这卦蕴化力量而提前找到我这个倒霉蛋当祭尸?!依我看呐,想使用这‘返尘卦’活过来的是你这个身负传宗接代之重任的白家末子吧?!” 白越一眼不眨地承下我这一巴掌,微挑眉头颇显惊疑:“哎呀柳妙,原来你不但有一些智商,有时还会有‘逻辑’这种高深装备?” 玛蛋,埋汰上瘾了你?!我想也不想地一跃而起扑到他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而那卦阵中的南城九倾正抬起双臂举向两侧,一手向上摊开掌心一手向下勾起五指,分别对应上下卦的两个方位。 “不过说真的,如果想活回来,接下来就是不能错失的时机!” 白越扛住我的一顿狠揍后,开始讲正经:“看这样子,南城九倾会让顶上的正卦顺时针转动,地上的影卦逆时针而转,启动‘浮屠冥喜八卦阵’,能让阴阳两界的时间重合片刻形成无秩空隙,如果这时候将你的身体和命魂各顺上下八个卦位逆转,就能将命魂逼回肉体,哪怕缺了地魂天魂也没关系。这就是为什么这阵会被用来稳固族脉的原因。” “当然只是让你活回来,治标不治本,地魂天魂还得尽快去找,否则以后还是会麻烦多多。” 好吧,能活回来像个常人就足够了,其他事慢慢再捯饬。 我冷静地听,却给不出什么回应,因为不知道这些话的真实用意。 白越顿了顿:“启动这卦和阵局会暂时吞噬南城九倾的全部力量,他将有几分钟跟普通人类一样的脆弱。所以我们可以赌一下,看他是不是为了你而启动这卦。如果不是,我可以乘那段时间把他干掉,送你进卦阵!” 这些话似乎讲得通,可能这也是他今晚带我赶过来的初衷,但为什么因此要伤害南城九倾? 我整个魂都万分不自在起来。 “怎么样?”白越再三逼问,难掩轻微的焦躁。 “为什么要干掉南城九倾?”我盯着他问。 “如果他不让你进卦阵呢?” 我微颤嘴唇,给不出答案:“没关系……反正我的身体也不在这里,这事错过就只能错过了呗。” 白越眼神扑闪一下,示意我向后看。 那只装着我尸体的黑胶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立靠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墙角。 我傻了眼:“什、什么时候……”转头四顾,并没有花苓和杨纪的身影。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这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扛进来的,何况还是在南城九倾的眼皮底下,简直不可思议! 白越却不答,只是“嘘”了一声。 我只能憋住问题,屏息静听。 喀,喀,喀。 宏亮的机械摩擦声凭空乍响,漫天席地充斥这间空旷华美的楼厅。 顶上的琉璃卦最先转动起来,吊在八个卦角上的男尸随之动弹。每转动一个卦位,他们就僵硬地挥出手脚,摆出一个古怪的动作,似欢舞似祭祀,使吊绳扯着卦板“咯咯”作响,听来如蚁噬骨好不销魂。 此情此景,惊悚又妖诡。 第九十一章 颜控之怒 我和白越被严重骇到,不禁齐齐地抬眼望向卦阵中的南城九倾,他正周身笼罩在血一样的殷红光芒中,融合雪亮的光柱,艳丽又苍凉如鬼如魅又似妖。 而围在他身边的八个嫁衣女尸则依旧靠桩而立纹丝未动,只有她们身上的衣裙猎猎飘舞,暗香浮动。 “时间到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白越压低声音急吼起来:“柳妙,只剩两分钟,南城九倾还没有离开卦阵,说明他启动这卦的本意不是你!” 手已摸向牛仔裤的后袋,这是他准备好战斗的必备姿势。 “当影卦转到巽位,你必须进阵,机不可失!” 闭眼睁眼我抚平心绪,转过身径直走向门口,给他一个沉默的答案。 “你特么疯了?!”白越可能未料到我决定得这么随意,迅速伸出手扣住我的肩,“先别说尸身五年后还用不能用,要知道没有一个命魂能停留阳界五年!” 我长叹,拍开他的手:“白越,本姑娘再笨再弱也是讲道理的。这宅子是南城家的,返尘卦是南城家的,法阵也是南城九倾拼了老命启动的,我凭什么道理去抢食?老话说生死由命,我就认了吧。” 这番话听得白越像吞下一大碗滚烫的胡辣汤,张嘴又闭上眉头拧舒几次,然后霍然翻脸。 “你特么就是春心糊脑罢了!”他狂暴地怒了,双手都伸来扣牢我的肩。来等我反应就被撂倒在他牛仔裤下,然后精准快地将臂弯扣上我的颈,快得让本姑娘的天朝妇女干架式都没来得及摆出就彻底怂掉了。 “你想干嘛?!”我胡乱地扭着身体狂踢他,尖声高叫。 “不干,本少爷现在没心情!”他恶劣地揩了一把嘴油,把我挟制在胳膊下直冲向卦阵中央去。 然而这时,影卦终于动了,悄而无声地逆着顶卦一格格地逆时针转动,竖桩上的女尸随之而动。头上的红绸盖帕被抖落,她们个个露出脸昂起头来冲着顶卦上的尖声高叫,但这些叫声并不刺耳,更像是一种绝望而无奈的呻吟,微微震响空气,犹如被反复拨动的琴弦,单调却具有强硬的穿透力。 南城九倾在她们之间兜兜转转,不时弯腰细看似乎还在检查什么,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我和白越之间的争执,更没看到他挟着我直冲卦阵而来。 刚想出声提醒南城九倾,却看见他扯起一根竖桩上的女尸,随手一挥扔出了卦阵,顶卦和影卦随之停顿,离转到巽位还差三格。 我瞪着那空出来的竖桩,终于嗅出点阴谋的味道。 然而白越已经离南城九倾及那根空出来的木桩相距不到半米,他直直挥出去的指尖已经燃起一团火红的焰光。 我连忙疯狂吼叫:“九倾,小心背后!” 南城九倾骤然转身,却已经有点迟了,他疾速屈起长臂挡在脸前。那团火凶狠地拍了袖管上,瞬间化作条条火焰绳索将他全身都捆个密不透风。 “混蛋,你敢烧他的脸!” 我狂暴地挠白越的背。 如果谁敢毁南城九倾的脸,我就敢把他的小唧唧阉掉,让他见识啥叫颜控的终极怒火! 白越没顾得上理我,他晃走几步急忙避开随之袭上头的一巴掌。因为南城九倾下一秒就把身上的火焰索给熄成软绵绵的面条儿,断成一截截地跌落到地。 而在下下一秒,白越已经把我扔那根空了的木桩跟前,然后冲着南城九倾挥动手指夹的火焰团。 “你再敢动一下,我立马把她祭上去!” 但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被祭上去了,这些粗壮高耸的木桩显然有某种法力,能将魂体吸附过去。 轻飘的魂体像是受到某种无形漩涡的搅动,整个都快被吸到那个空桩位上去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狗扑食地趴倒在地,用手指紧抠住地板上的浮雕,脚尖蹬着地努力向前爬去,好让自己离那根吸力强大的鬼木桩柱远点。 南城九倾将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衫扯掉,光着膀子抱臂冷笑:“你本就打着要把她祭上去的主意,跟本座动不动手有什么关系?” 虽然就在白越动手的霎间,我已经悟到了那王八龟蛋的居心,但被南城九倾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来,难免有点伤心。 白越快速瞄了我一眼,神色坦然地点头:“有关系,这样说大概能让她舒服点。”他又指了指我,“毕竟这么好骗的蠢姑娘真的不多见了。” 我真是又囧又气又窝火——白龟蛋,你的小唧唧本姑娘阉定了,你丫等着瞧!! 南城九倾的脸色可疑地变幻了数下,然后叹息着也点了头。 “是笨了点,但不经过本座同意就想把她祭上屠魂桩,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他迈开长腿,大马金刀地挡在我面前。 嘤嘤嘤,忽略最前面四个字,这才是霸气的南城大爷会讲出来的话。 我感动地抹一把老泪,琢磨着要不要适时地扑过去抱住他的大长腿。 “前姐夫,要不是认识你已久,我差点要以为你又被耄将那恶心货给冒牌了。”白越夸张地咂舌,将燃着火焰的指头又冲我点啊点的,一幅痛心疾首状。 “难得这女人的阴灵纯净至此,可给冥喜八卦阵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的威力,不祭上去多浪费!你今天在这里的用意不就是和我一样嘛,有必要再装腔作势吗?”他大摇大摆地踱走几步,警惕地窥着南城九倾的脸色变幻,又古怪笑开。 “难不成你让我帮她活过来是讲真的?若你对这种货色上了心,我那痴心的傻姐姐岂不是要用泪淹了好几十间厕所啊!” 白越!!本姑娘发誓不但要阉了你的小唧唧,还要撕了你那张太实诚的小贱嘴! 虽然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朋友,但听他一再正而八经地嫌弃我,难免还是被一口闷气堵得要心肌梗塞。 “品相是比你姐差了不少,但胜在容易骗不费脑,烂大街款的比较合适我这种太忙没空哄的。” 南城九倾这混蛋回得理直气壮兼振振有辞啊。 补刀补得我喉头一阵腥甜。 窝擦咧,本姑娘真没有求着给你们看上啊,这些狂妄自大的鬼货简直太不要鬼脸了! 越想越生气,我索性伏在地上一声不吭,连爬起来抱大腿的动力都泄光了大半,也懒得再抬眼围观这俩鬼东西打嘴炮。 好吧,看来今天能活回去的希望大概是没了,要不等会儿乘他们干架的时候,偷偷溜走好了。 心累不爱,适合装死。 我双眼一闭直接趴倒,然后感受到两道滋味复杂的目光在背脊上戳了又戳。 “呃,她没事吧……”白越颇为心虚地问了一声。 南城九倾又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别把本座跟你们白家扯在一起。”他机智地转了话题,冷淡地开始撇关系,“尘世间的婚约一般都因性命中止而解除,何况我们各自都死了百年之久,想是你姐清楚这个道理。” “南城九倾,你这般薄情又为了什么?”白越不以为然,“要知道,你现在对于幽煌来说只是一枚得力的棋子,而对于其他冥主来说却是一根哽在喉头的骨刺。你若是只想当棋子,必定要被诸雄当骨刺来拔。何不乘白家还有求于你,化敌为友握手言和。你只要点个头,就还是白家第一贵婿。你也知道我对光宗耀祖的事没什么兴趣,你和我姐成婚后,可以全权掌握两家雄厚资源,到时连幽煌都得忌你三分……” “够了,本座没兴趣。”一直静默地听着,南城九倾突然出声打断了这番口水横飞的诱惑。 我其实蛮奇怪南城九倾为什么不待见白樱,明明是超级绝美的一位佳人啊。如果换了别的男人,恐怕早就拖着行李奔上门去了吧……突然想起白樱在南城九倾魇域里的模样,猛地茅塞顿开他为什么会坚决拒绝白家的邀婚。 单纯滴白弟弟啊,在你前姐夫眼里,你姐特么就是一具死人骨架啊喂! 这个小秘密你肯定不知道!就算是男鬼,大概也不会喜欢抱一把硬骨头睡吧?暗自学术地研究了一下鬼类的性趣爱好,我决定继续装死。 这种优越感姑娘不要,给一百分也不要! “你走吧,这个女人本座接管了,从现在起你再跟她混在一起,就别怪本座不客气。”南城九倾一贯霸气地甩着威胁,大致有一种“这块肉我先叉了,别再把你的筷子伸过来”的意思。 白越显然被这种傲慢气得不轻。 我抱着脑袋不用抬头看,都能听到他起伏喘急的呼吸,但显然还在试图强忍。 “南城九倾,把这个女人祭上屠魂桩吧,”他的声音在微颤,“启动‘浮屠冥喜八卦阵’,给白家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事成,白家所有都归你所有。” “再说一遍,我不感兴趣。”南城九倾的拒绝声里,浮涌起了一丝不耐烦,“再不滚的话,你就不用滚了。” “我不介意将上面的男祭尸换个新的上去。” 这话撂得太狠,按白越的脾气,估计下一刻他们就得干架了,所以我决定先滚……到屏风后面去。 北墙前那一大排精美的黑木大屏风看起来结实耐揍,应该能挡掉不少流弹飞拳。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白越居然又忍下这口气,不知道是否对自家战斗力不自信,看起来他还是想尽办法要跟冷酷的前姐夫和平解决。 “没有你的魂奎护住,就算活回来,这女人身上的血咒也能快速要了她命,何必白白浪费这难得的纯净阴灵?!” 南城九倾扬眉冷笑,突然又换上“一切好商量”的平淡口气:“这样吧,你若有法子除了她身上的咒,本座就破例帮你启动一次这卦,但前提是不能用她去祭,怎么样?” “这样也行。不过你得先帮我启动卦阵,我活回来后就娶了她,牺牲纯阳之体帮她彻底破了咒,这样总可以吧?”听这话,白越马上一脸喜色。他眨巴两下眼,自觉非常有建设性地叨叨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再想着害自己的媳妇儿,对吧?当然如果你也娶了我姐的话,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呢,皆大欢喜不是吗?” 天啦噜,我彻底被这小子的情商和逻辑给雷倒了!! 第九十二章 同棺鸳鸯 鬼类通常无视人间的伦理纲常,但白越的表现又教了我一个道理:就算能在复杂的娱乐圈混出头,活尸骚年的情智还是出乎想象的低…… 他与虎谋皮得这么理所当然,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爬不起来。 果然,南城九倾的俊脸狠狠地扭了一下,然后将手臂一伸就揪紧他的衣领将其唰地提离了地面。 “不肯滚,我就送你滚吧!” 话未落完臂肌爆起,白越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人立即顺势跟颗被打出的炮弹一样,腾空起飞向不远处敞开的大门口。 呃,这样也行,至少没搞出命案…… 我长吁一口气,打算爬起来找个机会也开溜,却发现下一瞬间,白越竟凭空翻侧身体,故意偏转了一个角度让自己撞向墙壁,然后落脚屈膝蹬墙借力一跃,又弹起两丈飞了回来! 未等我目瞪口呆地反应过来,他已经越过南城九倾的头顶,直接朝我的脑袋抓来。 这王八龟蛋是故意跟我们瞎绕的!他大概自觉没有本事突破护着我的“南城保护盾”,就只能以激怒他的力量来个绝地反扑。 南城九倾见他调头扑过来,应也立即明白其用意,疾速高举起手臂想将人拽回来却已是来不及。 他被怒气激发的强劲力量,完全正中白越的下怀。 白越跟老鹰扑小鸡一样轻巧地擒起我,再次顺势将我扔向那根正等着祭品的屠魂桩! 当魂体跟屠魂桩近到仅剩一掌来宽之时,我简直就成了一枚被磁棒盯上的小铁钉,千军万马都阻止不了那股强劲的吸引力。 眼看就要玩完,却听南城九倾仰天发出一声诡魅的厉啸。顶卦之上对应方位的一具男尸就直挺挺地坠落了下来,分毫不差地卡在我和木桩之间! 那股要命的吸力顿时被挡住,鼻尖紧贴男尸的胸膛,摩擦摩擦一路跟着跌到了地上。一股呛人的药味和尸臭差点让我憋过气去,趴趴地跌落在地,滚啊滚地瘫着直喘气。 如果还能呼吸的话,本姑娘早已被强烈的恐惧给扼窒息了。 只听白越懊恼地啧了一句,似乎又要朝我扑过来,却被南城九倾眼疾手快地扼住了头颈。 强大的握力之下,他的脑袋跟只滚地的西瓜一样被磕得青青红红,痛苦地哼哼不止。 眼看这浑小子就要被捏成一坨活尸肉糊,我这个鬼类专用万年和事佬只能苦命地再次滚过去,精准快地抱住了南城九倾的大长腿。 “给个面子,放过他吧?” “到现在还护着这小子?!” 不幸的是,这举动不亚于将南城九倾的暴怒浇上油燃成狂怒了。他扭身甩开我的抱腿,一把提起白越就要往顶卦那块空出来的方位上扔去。 可怜白越的小鲜肉脸快要憋气成一块流汁的鲜肉饼,他显然是极怕被吊到返尘卦上去当祭品,手脚挣扎个不停,却又被南城九倾轻易地禁锢住了。 我也是无语:这样渣的武力值也敢惹事生非,真特么是中二骚年的不良典型啊! 但看他都恐惧成这样,我咬咬牙,只能豁下老脸再去抱南城九倾的大腿,努力地蹭啊蹭的。 “最后放过他一次吧,九倾,他之前帮过我几次,咱们这些俗人讲究以恩报怨的,你就当为我积德行不行嘛!否则我怕活回来时没小唧唧啊!” “你有过那玩意儿吗?!” 南城九倾气歪了他完美的挺鼻,揪过白越的脑袋,冲我怒喝:“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你扯不清?!因为自开始他就嗅出你身上有我的魂奎,以此想利用你来牵制我,明白了没有?!” 我当然明白,可事情发展至此全赖白越诓骗也说不过去,这其中也有我心甘情愿上套的小心思在。 “他们这些活尸最擅长的两件事,欺骗和利用。他这种百年老尸级别的,耍你都不需要动脑子,还护着他?!” 啧,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呐? “先不提顾家那档子破事,他今晚打的主意就是要将你祭上屠魂桩。上次因我魂奎的缘故让他能在‘阴棺幻墟’里上了楼,从而发现屠魂桩上的祭尸不复灵力,使返尘卦自转时漏了卦位。他算准因你返阳的需要,我今晚定会来检查这个卦阵,所以特地骗你来此想乘隙拿你祭阵。每件事每一步,这家伙都在利用和算计你,你特么现在还护他?!” 南城九倾被我的一再作死气得失去了一贯的高冷和从容,抵住我的脑门戳啊戳的好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怒吼。 我被他吼得差点想抱头鼠蹿,但为了不出鬼命,只能坚持没骨气的抱腿大业:“我知道我笨啦。但是九倾啊,你们两个鬼跟我绕来绕去,不就是各揣鬼心思嘛。你瞧我都没跟你计较不是?何况他一个外人!本姑娘就是这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好人,你就成全我一次吧好不?” 南城九倾顿时被这话给气噎住,恶狠狠地瞪我好半晌,扭了扭脸终于又逐渐恢复一幅“朕勉强依你这次”的傲娇样。 他把手里揪着的白越轻巧一甩,给扔出了卦阵,然后冲着他轻吐一个字。 “滚!” 我欣然微笑,抱紧怀里的大长腿蹭啊蹭啊努力地蹭。 南城九倾的神情莫名地尴尬了一下,默默地把腿从我怀里抽出来。 危险解除,我长吁一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准备开始十万个为什么的亲切问候。 但没想到白越的中二程度简直出乎常人的理解范畴,他居然没有顺着我拼了老命还的人情,麻溜地逃命而去。还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一步一挪地又走近了卦阵,贱手又暗戳戳地伸到裤后袋里去了。 南城九倾的神色骤变,眼刀子精光掠过,杀气四溢。 我被吓得差点炸毛,恨不能上脚把不要命的白龟蛋踹出门去:特么傻狗还懂得只找猫抽呢,你却偏要找狮子挠,这是脑袋要泡过几天水才会生的王霸勇气啊?! 南城九倾静默地等白越步步接近,看样子只要多个动作,他会直接将人踢上卦顶。 而我无奈地做好了再一次扑大腿的准备。 然而这次白越在裤袋里掏啊掏的,好半天没掏出个什么幺蛾子出来。 我和南城九倾只能囧囧地等他,恨不得上手帮着掏,好半晌才见他捏着拳头朝我伸来。 南城九倾伸臂要挡,我却没有从这个举动里嗅出危险的气息,就将他的胳膊压了下去。 摊开的手心躺着一枚小小的银光熠熠的金属叶子,精致漂亮色泽柔和,长长的叶柄上系着一根柔软的红丝绳。 我有点惊喜:“送给我吗?” 白越只是淡淡地哼了两字:“拿着。” 我麻利地从他手心里捻起银叶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南城九倾有些警觉:“先给我看一下。” 我黑线,只能把东西又捧到他手心里去。 “记着,明天要去剧组报到的,林导还等着你呢……” 白越也不在乎,扔下一句后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孤独的瘦长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目送他离开却满心不是滋味,好像跟一个玩得挺好的朋友因莫名琐事就突然友尽。几次想张口叫住人,却不知道能再跟他说些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他一言不发地顶着肿歪了脸的脑袋狼狈离去。 可是明天就要去剧组的,顶着伤成这样的脸,他不会上头条吧? 南城九倾捻着银叶子反反复复地检查数遍,又扔回到我的手心。 “这到底是什么?”我兴奋地问。 “开光菩提叶,对你现在这种状态有点好处。”他随口回答。 诶玛不容易啊,白明星总算大方一把,堪比西天出大太阳哇! 我挺开心地把银叶子系到手腕上,左看右看发现蛮配白白的皮肤。 不过还是有些怨念,抠门鬼终究没有送出那只漂亮的罗辰盘,鄙视啊! 咧着嘴一抬头正撞上南城九倾极其不悦的目光,连忙把一脸的小欢喜给抹掉,省得又踢碎醋坛子……哼,干嘛要在乎他的想法啊,刚才还一个劲埋汰本姑娘的长相?!对了,还说跟白樱比起来,本姑娘的品相差太多?! 就算一向心大如天肚皮装船,也难忍这种正常女同胞都不可能忍得下的对比! 我立马撑起满腔骨气,戳他两道秋后算账的凛冽眼色。 南城九倾一如既往地机智,他敏捷地接受到危险的气息,黑眸慌乱地四下乱瞟一通后,手一抬指向靠着墙的尸袋。 “既然你的身体也在,不想试一下‘返尘卦’吗?” 这么重要的事,被他这么随随便便地提出来,白越那些话还在脑子里七拐八弯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作为没啥节操的颜控,当一位帅裂苍穹的雄性把他漂亮的嘴角勾起,美好的唇色弯成一道诱人的柔弧时,满脑屏狂刷的“窝槽,我要和你生猴子”的没下限弹幕。但基于长期刷脑洞下的严酷锻炼,我还是理智地撑住了所有不宜于见人的骚动,不动声色地矜持摇头。 “不用。据说三魂不全活回来一样会有各种麻烦,白白浪费‘返尘卦’五年一次的启用机会,等到三魂齐全再说吧。” 他怔了怔,倒是欣然点头:“好吧,另外两魂未找到之前,为夫会将你的身体安置在‘天地万寿棺’内,存上万年也不会腐。” 我立马松下一口气,又疑惑:“可听说你存在猫太太家阁楼上的头已经烂了啊,存放你头的不就是‘天地万寿棺’吗?” “你们上次来胡闹不久后,莫家那只‘天地万寿棺’就被顾老头盗换了,莫琛一时没发觉罢了。”他淡然解释。 我惊悚了:“你那的头怎么办,就任它烂掉?” “没有,我现在就把它存在‘天地万寿棺’内,已经恢复成原样了。”他笑眯眯的,突然一脸向往,“如果把你的身体也放进去,我们就名符其实的‘同棺鸳鸯’了呐。我打算摆成让你的手抱着我的头入睡的样子,肯定温馨动人。” 鬼大爷,你不觉得那画面很惊悚吗…… 第九十三章 他的居心 我抖了抖魂体,诚恳地决定换个不那么可怕的话题:“这事您老自己看着办。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找姓白的那王八鬼蛋……” 南城九倾笑眯眯的双眼立即冻成两颗冰弹,只差抵着我的脑门子来一发。 尴尬在沉默中爆发,一个大写的“窝槽”肯定在我脸上浓墨重彩地挂着。 其实我要说的真相是“蹭白越不要钱的车票去剧组”。可因为不习惯跟南城色鬼这么画风正常地聊天,张口就感觉脑细胞集体短路。 这种对帅哥随时会花痴让我自己都感到后怕,毕竟人家可是要混娱乐圈的人啊,随时会面对圈内大把的长腿欧巴和水嫩的小鲜肉,以后要怎么带着智商和他们平静地合作啊?! 不过想想以后的美好时光,我还是暗戳戳地撸了一把口水。 醋罐子摔过太多次的南城大爷瞪了我数秒,终于收回冰弹眼,森冷地表示:“既然这样,为夫明天就抽空陪你去剧组吧。” 咦?难道他还会“读心术”什么的…… 我头皮一紧,觉得带这么只危险的大鬼去剧组肯定不靠谱,万一他和白越又打起来,这事就不是上娱乐头条的那么简单,而是会被强制“走近科学”的。 “不用不用,作为冥界高层您肯定很忙的,小女子哪有这么娇弱,自立更生一向是本分。” 南城九倾抽了几下嘴角,展开双臂敞开胸膛热情地以示“哪里哪里,这是作为夫君应该做的”。 我一脸不乐意地睨他,这家伙还算有点眼色,立马拍胸膛保证:“为夫还是附身于冥兽,随掐随捏,绝不会随意生事让娘子为难。” 嗯嗯,这才是一只鬼物应有的觉悟。 我心满意足地扑过去环抱他手感良好的劲瘦小蛮腰,顺便将脸颊贴上两大块光滑健硕的胸肌,各种嗯嗯咛咛蹭啊擦的。 老泪纵横啊,十九年来第一次反袭胸成功,足以告慰我饱经沧桑的小心灵。 摸摸,摸摸摸! 像南城九倾这种不知道“节操”为何物的鬼类,自然不会介意任何形式上的被揩油,大方地任我的爪子移到他弹翘的屁屁上,狠抓两把……然后,烫手般地缩了回来! “你的下半身怎么回来了?!” 我怒指,然后正气凛然地推开他,毕竟随身带有“作案工具”的流氓就太危险了。 南城九倾一脸失望地耸肩:“要做修补卦阵这工作不能化魇域,必须溯身回阳界。为了方便行事,为夫就随便去找了个差不多高度的身体用一下。”然后,这色鬼理直气壮地提出建议,“虽然不是原身,但好歹还算热着呢,要不我们试试它到底能用不?” 我:“……” 鬼男们的约啪技能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跟磕个瓜子似的张口就来! 一天内被两个鬼玩意儿撩过的本姑娘,又苦逼地遭受到失血万点的心累暴击。 南城九倾不亏为当官的,识相应该是看家本事。他窥了眼我急转而青的脸色,在挨到天朝妇女干架式之前又如善从流地转了话题。 “时间不早了,在送你离开之前,参观一下这里吧。”说完又恢复一脸的高贵冷艳,绅士地牵过我的手就要上楼梯。 他这么想让我参观这里是什么意思?不会想在这里摆新房吧?呃,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嗯,还是不要跟个精分鬼货说什么人话。 我默默地选择闭嘴,以维护还在修补期间的三观。 说实话,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到这么高逼格的古典楼梯。两边各转出漂亮的弧度直通两楼,整体高端大气上档次到只差贴个“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炫富”标签。踏进花色繁复的厚实地毯就像踏进云团,而弯角优美的扶手及扶手栏用实木精工雕花,镶嵌各色闪着宝石光泽的琉璃拼成的栏花,扶上去都会嫌自己的爪子太难看配不上。 跟先前踏一步就像要塌的破烂模样根本是天壤之别。但显然这应是它建造之初的好模样,配这间奢华得像帝王行宫的豪宅简直是天设地造。 可想而知,当初的南城家绝对富可敌国。 而‘富可敌国’,在那样混乱的年代,应该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作为一个还有点骨气的现代无产阶级,我勉强控制住了想扑到那些琉璃拼花板上去抠啊抠的冲动,矜持地跟在南城九倾身后顺着他的脚步走,唯恐弄脏了这比家里被子还干净的地毯。 没有脚步声,我和南城九倾悄然无息地步步拾梯而上,幽魂般飘荡在这间空荡荡的幽深豪宅内。其实这么说也啥错,毕竟我还是没能活回来,而南城九倾更是个有编制有地位的高阶鬼类,所以我们就是如假包换的“鬼、魂”二人组。 离二楼梯台越近,莫名愈发地不安了,我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楼厅中少了一具祭尸的屠魂桩和两厢错位的八卦阵,像是一整台因缺少零件而导致卡了齿轮的巨大机器,毫无生气地摆在那里。而这种沉重的静伏更像是一种没有叫出声的憋屈,等着剧烈的爆发。 我扯住南城九倾的胳膊:“白越说过那些屠魂桩上不能空着,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在返尘卦下一次自转前补回来就行,否则是有些麻烦。”南城九倾似乎并不怎么着急。 “什么麻烦?”我不依不饶地问。以经验来说,当这家伙面无表情地描述一件事情时,通常这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乖,别问这些,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他揽过我的肩带上楼梯,毫无诚意地敷衍。 “喂,如果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任何事情,”我扒着楼梯扶手不肯挪步了,恼怒地瞪他,“现在就送我离开,拜托以后别再出现!” “否则本姑娘见一次踹你一次!” 南城九倾拧起眉头,神色不悦地又瞪起眼来。 我恶狠狠地回瞪:想比谁的眼大型美是不是?来啊,互相伤害?! 这个自大狂妄的鬼男不跟他翻脸就真敢把我当萌蠢耍。虽然现在并不是个吵架的好时机,但我无法忽略心深处的不安。 好像有个声音在反复警告:别太过于相信他,别太过于依赖他,别太过于……喜欢他?才没有! 所以我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顺便暗戳戳地抠一抠楼梯扶手下的琉璃块——啧,果然抠不掉。 “返尘卦是阴品五尊之一,也是当初唯一被我们南城家掌握在手里的至尊阴品。我家没人后,一直由徐伯帮我守着。”南城九倾瞪了我一会儿,叹口气坐倒在梯阶上,然后伸手把我拉下,扭捏地坐在他修长的双腿间。 他指向顶上的琉璃八卦,淡然解说:“它的作用想必白越告诉过你。但你应该不知道启用它非常之麻烦,这就是白家那小子一定要算计你我的原因。除了需要耗掉大量鬼灵和拥有南城家血脉的人来启动外,还得配合屠魂桩布下‘浮屠冥喜八卦阵’。这个阵则需要用未婚配过的八男八女当冥婚祭尸,通过提炼阴阳两灵的方式给返尘卦提供动力。返尘卦平时每经过十二个时辰就得自转一次,用来调整使用时对阴阳两界的时辰造成的误差,这些都需要‘浮屠冥喜八卦阵’来提供动力。” 我愣愣地听罢,突然有点领悟他语气里的无奈。 “它永远需要动力进行自转和启动,那就是说‘浮屠冥喜八卦阵’就得不停地寻找八男八女当祭尸?” 南城九倾凝重地望向那块宏伟绚丽的琉璃八卦板,缓缓地点头。 “乾隆末年,南城第八十代家主预感南城家的未来并不乐观,为了保住有朝一日重新鼎立于世的血脉,他传承之后三代家主一起花了整整百年之久创造出‘返尘卦’,直到我父亲这代才真正完成,他逼着家中十六个年轻奴仆当了第一批祭尸。” 我不寒而栗:第一批?现在已是第几批?! “如果返尘卦停了呢?” “我不用再去找回身体了。”他淡然回答,“不过对我来说,这倒是无所谓。但最麻烦的是返尘卦曾经启用过两次,每次都会造成阴阳两界大概为七天的误差,这个误差要靠返尘卦自转五年来调整。这五年内必须换上新的祭尸来提供动力,并储存力量以便迎接下一次的启动。” 我猛地从他的怀里弹跳起来,抖着手指向那些祭尸。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用返尘卦活回来,必须要换一批新的上去,是不是?!” 南城九倾轻轻点头。 “本来就必须换,这批快不能用了。我刚才扔掉的那具女祭尸已经阴灵枯竭,导致供能不足,使卦身自转时错漏了卦位。” 为了使我不那么激动,他试图安抚。可这话让我更生气,并敢肯定这家伙是在故意避开问题的重点。 “所以,你打算再去抓十六个无辜的男女绑上去,对不对?!”我双手抓上他的肩,盯牢他的眼睛,咄咄逼问,“其实你返回阳界就是要启动这破卦的,而我就是你挑中的其中一位女祭尸,对不对?!” 虽然硬扯了条理由反驳白越,其实从看到屠魂桩上的那些女祭尸开始,我已隐约猜到:这么个高富帅鬼当初会找上对他来说“烂大街款”的我穿冥喜嫁衣,多半就是为了这个。 果然,南城九倾沉静地回视着我,幽深的墨瞳里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第九十四章 南城十檀 “我以为你跟白越是有区别的……” 不想跟他拼眼刀互戳,我只能转开视线,沮丧又怨念地嘀咕。 “所以呢?”南城九倾冷然而问,然后轻哼一声,“我和他都是出自百年前的殡仪世家,世代以死人生意立世,现在也是视人命为草芥的鬼物。要讲区别,只在于那小子游手好闲敢天天扮人跟你玩潇洒,我累得半死还得时时注意着你不要被他给玩脱了!” 他越说越恼,怒火中烧地倒竖起峰眉,大有“来,一起干这碗老醋”的架势。 喂喂,鬼大爷你抓重点的水平肯定让你家语文老师上吊了一百年吧,咱们有在吵这个吗?! 我无语哽噎:再说你自己还拿我跟骨妹子比呢!飞醋什么的谁不会喝,姑娘我立马能提一大缸喝给你看! 怪不得人家说小俩口吵架基本都会糊烂,因为随便一句都会跑偏……啊不对,本姑娘没有跟这个说话永远东拉西扯避重点的鬼男是那啥,刚才那句划掉划掉划掉! “我管你什么破卦转不转,反正你敢抓活人来当祭尸,本姑娘就敢找道士来抓你!”抹了一把沧桑的老脸,我终于扳回正题恶狠狠地威胁他。 南城九倾被逗乐了:“道士啊,你家地板上还躺着两个呢,被白家小子抽晕的,要不要现在找他们来?” “……”我再默默咽下一口血,“不许歧视人类!” “妙妙你可要知道,对于你能否活回来,恐怕我是最不操心的那一个。”南城九倾跟我打完没营养的嘴仗,手枕上后脑勺舒服地仰天躺下,斯斯然地坏笑着,“因为让你变鬼比变人要容易得多,而且变成鬼的话,和你做点啪啪啪的事也会容易得……” 啪啪啪——他那张帅脸在脚底板的反复怒踩之下,如其所愿地“啪”了三下。 这次,我绝对没有脚下留情! 南城九倾也不客气地反手抓过我的脚轻巧地一扯一拉,把我整个魂压在身下。他微笑着将我所有的抵抗轻松化解,嘴唇朝着胸部重重地贴了过来。 “嗯乖,烦恼的事等会再想吧,咱们还是先来个亲亲嘛。”他无耻地擅自决定,我黑线着做好抬腿踹开他的准备。 正当要滚成一团时。 “少爷,时辰不早了。”楼台上幽幽地传来一声苍老的提醒,冷峻严肃得就像个捉到儿子早恋的爹。随之而来的,是几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亮地从上往下地瞪视过来。 我懵逼了数秒,然后低头瞥见自己的衣襟不知几时被解了两颗钮扣,敞开了大片雪白的皮肤。 噫,好羞耻!本姑娘机智地立马抬腿将还准备亲亲的某色鬼踢下了楼,然后努力做被非礼的小媳妇状,扯紧衣襟张嘴就叫:“啊啊啊,亚灭蝶!” 众眼睛:“……” 二楼灯火通明,淡橘色的柔和光芒从楼台那里撒落到楼梯,而天顶上垂落的雪白光柱已经消失,只有琉璃卦依旧璀璨绚丽,熠熠生辉。 没有雪白光柱,地上的七彩卦影自然也已消隐,屋内顿失诡异迷离的妖魅气势,似是恢复成一间普通的豪门大宅。 有人有灯有奢华精致的装饰,空气里浮动温暖柔和的高雅熏香。 这场景似曾相识,大概是哪部剧里见过? 我有些糊涂了,茫然地抬眼仰望,只见中庭的楼台上已经站着十几位衣装打扮颇具民国风的男女,年纪相异,着装颜色和款式庄重雅致倒还挺统一,透着一股子旧式的厚沉贵气。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身着笔挺的灰毛领马褂,平和威严的气质很惹眼,还很眼熟。 我愣忡地看了一会儿,不禁失声惊呼:“保安老伯?” 对了,他也是白越嘴里的南城管家徐长安。 虽是同一个人,可能因身份不同,感觉就天壤之别。相比起墓园里佝偻腰背满脸沟壑的半瞎白内障老人,这位管家徐长安身姿笔挺目光炯烁,有着非同一般的尊贵架势,显出他在这幢豪宅里的超然地位。 我咂舌,忙将衣服整理好,一骨碌地从楼阶上爬起来,却不敢再向上爬一步。 “你们下去吧,别吓着她。” 而背后,南城九倾已从地上从容地站了起来,重新拾阶而来。随着他这声命令,楼台上的众人悄无声息地有序散去,迅速消失在灯火之后。 只有徐伯杵立原地,恭敬地垂手候立。 我不由对这位固执的老人家生出些莫名的惧意。 南城九倾又牵过我的手,步履沉稳地走向那灯火辉煌之处。他神色已恢复如常,高贵冷艳寒气逼人。 我忍不住一头黑线。这家伙切换频道的速度真够快的,咸湿逗比和高冷霸气之间连层纸的差距都没隔上啊!这特么是长期精分所带来的超级技能吗? 鄙夷地吐槽之后,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上了几步楼梯,脑袋总算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不安,如影而至并在心深处蠢动。 “我不去。”站定住了脚,我向他轻喃。 南城九倾回过头,略带疑问地看来。 “太晚了……还是送我回家好不好?”被凝着凛冽的俊目瞪视,脑袋唰地大了一圈。纠结数秒,张口结舌地憋出个理由:“我出来走动本来只靠白越的符,否则要散魂的。” “这点小事何须忧之。”南城九倾笑了笑,抬手摸我的头,“别怕,有我在。” 我憋不出理由了,只得实话实说:“就是不太想上楼去,有点害怕。” 这话明显让南城九倾愣忡了,他定定地瞧着我,探究的眼神看得我白毛汗都快沁出来。 “怎、怎么了?” “你在不安什么?”他沉声轻问。 “说不上来,反正……很害怕,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绞尽脑汁,却实在说不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也有可能是我的大姨妈要驾到,脑袋不太好使。所以求你别问太多,要不改天再来参观好不好嘛?” 都豁出脸皮祭出这个逃课的万能贴了,鬼大爷你一定要明白宝宝心里的苦啊! 他却没有理我,只是目光在我脸上探究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轻喃:“不可能的啊……” 我头疼,从宽大的手掌里抽出手,尴尬地揪了揪他的衣摆。 “能不能送我回家?”苦巴巴地再次请求。 南城九倾却摇头,走下一步将我圈进怀里,贴着额头柔声安慰:“无论如何,你都不应害怕这里,它是我的家,将来也会是你的。” “再说,为夫不可能经常溯身回来。将它幻化回过去的样子需要耗费不少力气,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或许已失去这么强的力量帮它幻复如初,那时你必得嫌弃它的破败了。”他叨叨念着,拿额头腻歪地蹭我。 原来白越猜忌他蕴化力量的途径并不只有那个八卦阵啊。 诶诶,我傻乎乎地被这违规的温柔给萌得整个魂都颤了好几下。 他这要豁出鬼脸要跟我撒娇的节奏吗?可、可是……看看木无表情地站在楼栏边上,瞅着我们抵额温存的徐伯,我羞耻得要糊焦了脸皮。 “走吧,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的。”南城九倾揽住肩,不让我有机会退后一步。 我只能跟着他惴惴不安地步上二楼。 徐伯跟在我们后面轻问:“少爷,可是要去子归房?” “不,随便走走罢了,你歇息去吧。”南城九倾显然也有些嫌这个灯泡太扎眼,终于开口要劝他走。 徐伯略有迟疑仿佛有话要说,但碍于我在,嚅动几下嘴终究没挤出什么话。他默弯了一下腰,慢吞吞地退走下楼梯。 “这些人到底是死是活?”看着徐伯的背影,我小小声地问。 南城九倾坦然摇头:“南城家的人早就全部离世,包括下人。只剩徐伯经过法术成为永生不死的活尸,用于守护卦阵及帮我照料南城家的一些不动产。” 我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明白了,这里果然是幢真正的鬼宅啊,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活人! “何必计较是人是鬼,你现在也只是一束命魂,其实比鬼不如。三界万物有灵,你得放弃成见。” 这家伙不高冷时还真是会说,比白越的贱嘴可要利索得多。 我不想跟一个大鬼讨论身为魂心犹为人的哲学问题,只能绷着脸痛苦地转开话题,指着那些吊相恐怖的男尸:“坚持要我上来,不会是要看这些吧?” 和楼下不同,除了铺上厚实的地毯和各扇门楣前悬挂着诸多木棱宫灯外,这里和白天的区别并不算太大,格局装饰甚至气氛都相差无几。 凝重阴森,还带着压抑的肃穆。 那一扇扇红漆雕花木门照旧紧闭,正对吊于空庭中央的各具男性祭尸,给人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错觉。就像那些男尸会在某个时间点,凭空跃过走廊围栏,悄然无息地步入那些房间。 我被自己瘆人的脑洞给吓到,忍不住缩起肩靠在南城九倾的身上。 “不需要害怕。”南城九倾揽紧我,然后淡淡说起,“自为夫有记忆起,这些人就悬吊在那里,包括下面的屠魂桩。南城家的好几代人与这‘浮屠冥喜八卦阵’几乎生活了一辈子。” 可虽说如此,难以想象小小的南城九倾每天进出家门,低头抬头之间看到的是什么样诡异可怕的风景。 这样奢华的家,堪比一座群尸叠葬的古坟。 猛然想到自己试演过的那段银月的戏,我突然不寒而栗……白越为什么要把南城家的旧事影射进自己的剧本? “九倾,怕过这个卦吗?” 南城九倾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揽在靠墙那边而走。 经过三扇门后,他终于推开了第四扇。 门内,靠窗有个女人背对我们安坐在一张精美的裹绸太妃榻上,雪白的缕丝裙摆拖了一地。 “她、她是?”我有些紧张地握住南城九倾的手。 “南城十檀。”他淡然回答,“我妹,也是冥喜嫁衣的设计者。” 第九十五章 她在哪里 我顿时有点小紧张:这是见家属的节奏吗?诶呀,人家还木有准备好嘛嘤嘤嘤…… 呃,等等! “就是她搞出那件让无辜女孩变成鬼新娘的缺德衣服?!你们家还通过它来筛选女孩祭在屠魂桩上?!”脑袋一清醒,我忍不住气愤填膺起来,“不好意思,我对你妹子不感兴趣。我要回家!” “柳妙,未知前因后果之前,能不能别这么武断?” 南城九倾面露不悦,眯着眼缝危险地睨过来。显然,这个妹妹在他心目里有着不轻的分量。 “若我们家的人都阴戾嗜杀,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冲我跳脚吗?”他伸出指头,不轻不重地戳我的脑门。 不过他这样已经吓不动本姑娘死翘翘的小心脏了,所以我很坚定:“搞出这么多血腥的鬼东西还不算阴戾嗜杀?不好意思,本姑娘还是觉得你们这一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想跟你们同流合污!” 这个想法绝对是有道理的。先别提冥喜嫁衣已害死多少条人命,仅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就已是触目惊心:李小姐死得极为惨烈,而我自己身上也中了谁也说不清的什么血咒,天魂地魂都不知道在哪里飘着呢,这会儿还让白越那非人非鬼的家伙惦记上。这一切的开始,都是从被南城九倾穿上冥喜嫁衣开始。 这事,我绝不会轻易忘却的。就算相信现在这条小命会被他尽力相护,但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是非观的伪人类,我就是做不到被他步步侵入生活而感到心安理得,更别提对这些鬼东西抱有什么好感。 “好和恶仅是人一厢情愿的判定,与己有益视为‘好’,与己无益视就为‘恶’,向来罔顾其他生灵的利益。”南城九倾不屑,“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哪容得下微不足道的人类来定义好恶。别见识太浅,柳妙。” “哼,随你怎么说,人命就是人命!要不是打不过,我其实一直挺想揍你,”我皱紧鼻子,怒戳他的胸肌,“当初你给我穿冥喜嫁衣不算,还大把地吃我豆腐,现在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这坏到满肚子黑水的死变态鬼!” 越骂越委屈,两腿就痒痒,好想踹断点什么! 南城九倾似是被我骂得差点没回过气,木无表情地瞪了我片刻,然后轻叹,开始一通“爱信不信”的辩解:“乖,真的没想过要害你。这当中的缘故比较复杂,你慢慢自然会知道。” 窝槽,还慢慢?本姑娘都快烂没了身体了喂大哥,真特么有脸说出口啊?! 我无比悲愤,看来重塑胸控鬼货的三观这个任务果然是任重而道远,还不如先揍过一顿再说! 抬腿就朝他胯下怒踹了过去,这回他倒是没躲,皮糙肉厚地又凑过脸来哄:“穿过嫁衣也好,为夫也不是不愿负责,要不今晚就负责得彻底点?良辰吉日来洞个房什么……” 好吧,看来就是没被踹够! 正想来个连环踹时,这五行缺三观的鬼大爷又精分成一幅眉头深锁的正经腔。 “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南城家设计和制造阴品的初衷,真的跟害人毫无关系。尤其是十檀,她秉性温和良善,在世的时候连只蚊虫都不敢残害。设计冥喜嫁衣的初衷是为了帮一个含恨而逝的女孩了结心愿罢了。” 我愣了愣,听上去似乎是则很温柔的故事。 “冥喜嫁衣是阴品,阴品本不是给阳间的人使用的,它们所有的属性和阳界万物相反甚至相克,用到阳界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像拿一个未知的病毒进行投放。这点神奇的效应,不幸被当时急于寻找‘浮屠冥喜八卦阵’祭尸的家父发现并利用了。” 我听着,突然打了哆嗦。想不到侵入物种理论也适用在这方面,真是大开眼界。 “阴品发展至今已是更新换代好几次。虽然对普通鬼类来说,将阴品带到阳界几乎是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的事。但是阴界自洪荒起就处于各项势力盘踞争斗的状态,凶鬼需要消耗大量阴灵用于修炼和提升鬼术。阴灵在阴界就是一种必需的能量源,取之鲜活女体的尤其纯净好用,更因稀缺而价格不菲。耄将之类很快发现将一些阴品经过稍许改造投放到阳界,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其中就包括获取大量的纯净阴灵。而冥喜嫁衣就是被投放的其中一件阴品。” 南城九倾一口气解释完,然后将手掌抵向我的腹下,奇怪的燥热感随之升起。 “处子阴灵又是阴灵中的极品,被冥喜嫁衣标记过的就易于提取,所以你一定要离鬼类远点,包括白越那种活尸。他是纯阳体没错,但不是人类就与你的解咒没有帮助,千万别给他骗了。冥喜嫁衣附着的血咒有些许催情作用,能让你轻易对异性产生亲近之感,可别上当了。” 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可我怎么就感觉这话明显有着酸溜溜的指向呢?嗯,也可能是错觉。 硬邦邦的冰冷手指意犹未尽地蹭了两下才离开,留下一点点难以平复燥热和暖洋洋的痒。 我大囧又大窘,要不是这色鬼现在的神态还算正经,否则本姑娘早就糊他个天龙十八掌。 难得说这么多的话,他可能有点不习惯,伸出舌尖不停地舔略有些干涩的唇片,样子极其诱人……擦,一定是那个恶心血咒糊上眼的缘故! “冥喜嫁衣的来龙去脉并没有多大意义。”他无奈地横了我一眼,“如果你懂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该有多好。” 这么嫌弃是几个意思?怪本姑娘总爱管闲事招鬼烦是不? 我也怨怼地弹个白眼给他,真是三观不同怎么处。 大眼瞪小眼地互戳了一会儿。百年老鬼终究体力不济败下阵来,俊目一弯嘴唇一撅,又笑眯眯地贴过来。 嚯嚯,只是亲亲还可以接受,毕竟对象是这么俊得让人合不拢腿直不起老腰的美男鬼。 将烧糊过无数次的理智大神再埋一埋,我没皮没脸地接过他温软的唇,蹭蹭舔舔地黏糊了一会儿后,终于觉得有必要关照一下屋内孤影姑娘的感受,连忙将开始往下移的色嘴推开。 “拔嘴无情?”南城色鬼顿时一脸不爽。 “别在人家门前秀恩爱,会死得早。”我很有节操地表示。 其实不用细看也知道,倚在榻上岿然不动的“南城十檀”绝对不是活人,或许只是一座精美的雕像。 “嗯,这样啊……”南城九倾眨巴几下清亮的眼,手指对面的门认真建议,“要不咱先去我屋内吧,有床哦。” 我想也不想地要糊他一巴掌。 然而,背后恰当时机地响起幽深的请示:“少爷,可否让我们进门,给大小姐洁身。” 我立马缩手揣回兜里,迅速恢复一脸端庄。 雄性生物都要面子,绝不能在家里人面前抽他,要抽得关上房门拿内裤抽,这是我妈对我进行过的唯一的两性教育。 哦嚯嚯,本姑娘果然有当个好媳妇的潜质啊……呃,得赶快找墙撞一撞被春心糊掉智商的脑袋。 三个梳着长长麻花辫子的女仆捧着毛巾和没有水的空脸盆,青灰着脸木无表情地幽然显身。 果然是鬼宅啊,个个神出鬼没的。我吓得一个健步向南城九倾身后躲去。 南城九倾点了点头,侧身让这三位鬼仆鱼贯而入,最后一个还朝他弯了弯腰“谢谢少爷”,然后轻阖上了门。 走近了才能发现,她们露在领子外的颈脖上,个个都有一圈青紫的深深勒痕。 看得我不寒而栗。 “她们在这宅子内困了百年不肯离去,每天都过着百年前的日子,做着那时每天要做的工作。”可能我过于惊讶,南城九倾只得开口稍作解释。 “为什么不肯离去?” “不清楚。早些年我让人请高僧超度过这宅子,但没用。执念太深,她们或许还等着南城家重新振兴,许诺她们一世安稳生活。”南城九倾轻叹。 我有些毛骨悚然,无法想像这些鬼魂日复一日地做着早已失去意义的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己有理由飘荡在这座豪宅里? 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后还能安心伺候会逼他们当祭尸的可怕东家? 简直难以理喻。 但这个疑问恐怕不适合直接让南城九倾回答,毕竟他也是“东家”之一。 我只得指着那扇被阖起的门,有点迟疑地问:“你妹,呃,十檀小姐是怎么去世的?” “跟我家的所有人一样,被人连夜屠杀。”南城九倾回答得很平淡,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他也跟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扇门,像是能直接看到门内的背影,目光柔和又充满敬意。 “十檀虽是养女,但自小拥有对葬品世家来说难得的通灵天赋,而且聪慧过人,十五岁就设计完成冥喜嫁衣,让家父大为欢喜。可惜,死时才过完十六岁生辰。” “她、她化鬼了还是已经轮回?”问是这么问,心下还是希望已经投胎轮回,要不困在这幢阴森的豪宅里日复一日地坐着,何其可悲。 南城九倾却摇头:“转回台上未查到她转世的记录,阴界也不见其踪影。” 我怔忡。刚才我俩站在这门口嘀嘀咕咕又抱又亲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背影的主人始终一动未动,可见雕塑就只是雕塑。 南城十檀应该没在这里吧? “那你……要我见她的用意?”我有些莫名。 南城九倾静静地睇住我,又淡淡笑开:“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吱呀——门又被推开。 第九十六章 通幽豪闺 门被推开,鬼仆们又鱼贯而出,依旧捧着折叠整齐的毛巾和没水的空盆,但最后那位的托盘里多了件揉成团的内衫,镂丝勾花细纱轻薄,布料质地品相极佳。 我心念一动,连忙出声:“姑娘,请稍等。” 她却没有理我,或是无法听见人声?踩着小碎步跟在前面的两位身后走个不停,眼看就要消失。 南城九倾瞥了我一眼,也朗声开了口:“小桃,少奶奶叫你。” 这个称号雷得我外焦里嫩的,却见那个对我充耳不闻的小桃就停了步,转身茫然地望过来。 但我能感觉得到,她的眼始终只有南城九倾一个鬼,仿佛我这“少奶奶”就是一片碍着她眼的雾霾。 让我着实体验了一把啥叫“旧社会女人没地位”的深仇大恨。 “来。”南城九倾又给她下了个命令。 小桃毫不迟疑地走近他跟前,垂着眼皮优美屈腰:“少爷。” 她还是没有看过来一眼……诶,就算本魂是一团空气,你也不能真把我当空气啊,女鬼何苦这么歧视女魂?! 南城九倾接过她捧的托盘,递到我面前。 我拎起那件丝衣抖了抖,终于明白乍眼之下那难以言喻的惊艳和眼熟。 这是一件肚兜,跟我在永宁墓园的四号仓库里穿过的一模一样。 它如清水在手里倾泄,看似平淡无奇,却能给人以一种奇怪的视觉冲击,像是有什么力量魅惑着所有的感官。 我将肚兜拎到南城九倾面前:“还记得它吗?” 他略显尴尬地退后两步,摇头不语。 我猛然想起百年前男女之防应该还是比较重的,就算南城九倾看似风流爱撩,但我拎着件他妹妹的内衣让他瞧,无疑也是不妥当的举动。 “你们要把它拿到哪里去?”我只能将肚兜团拢后抱在怀里,轻声问那个僵立如木桩头的小桃。 她还是没理会,只是目光空茫地瞪着我搂抱住衣服的双臂。 南城九倾微蹙眉峰,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问过一遍,但这次小桃也没有吭声。 我和南城九倾互视了一下,觉察出些异常。而顷刻,小桃如团被吹散的云雾,唿地凭空消散了去。 “这件内衣是不是冥喜嫁衣的一部分?”我摸着怀里溪水般清凉的衣衫,又问南城九倾。 南城九倾摇头:“当然不是,它应该只是十檀日常穿用中的一件。怎么了?” 我终于惶然:“不对,我在永宁墓园见过这件衣衫,就在遇见你的初次,我还穿过它!” “这……确定是同一件?”南城九倾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我只能摇头。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当然无法确定,但花样款式料子真的和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十檀有些洁癖,又因为擅长女红,十二岁后就一直自己裁布缝制贴身衣物。你要说穿过相同的,当真就奇怪了。” 听到这么一句,更是让我就无比惊悚起来。 也就是说那天,我在永宁墓园里穿过的就是这件属于南城十檀的肚兜?! 啧,这算是什么玄机?! 南城九倾恐怕也有些疑惑了,他睨向那扇半掩起的门,思忖片刻后揽过我的肩。 “走,和我一起进去见见十檀。” 话落顷刻,门又“吱呀”一声敞开。 抬目望去,窗前软榻上赫然已经不再只是背影,而是一个正对着我们的长发掩面的青葱少女。这是鬼宅,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惊吓,何况这位掩映在昏暗光线下的妹子,是南城九倾心爱的小妹妹。 难以窥见脸部的细节,隐隐只觉得应是很精巧和温宛的样子。 “她怎么动了?” “只是一尊玉雕。”南城九倾轻叹,“或许是小桃她们搬动的。” “你确定她们能搬得动她?”我却能听出他话里敷衍的安抚之意。 鬼类并不能随便碰触到阳界的实物,这是白越科普过的。 “这宅子现在的模样并非真实存在于阳界,而且这里始终是小桃他们的家,算是集体创造出来的魇域。所以这里的任何东西,他们自然可以随意碰触。”南城九倾有些警惕地漠然四顾。 我有些明白了,鬼仆们久久不愿离去的南城旧宅已经与他们融为一体,像一个用执念幻化出来的异境,与世隔绝地供他们沉浸在盼来东家崛起的希望里。 这样想来,难免让人心生怜悯,我握了握南城九倾的手。 “进去吧?” 他却摇头,把手从我的肩上放开。 “乖,先等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我敏捷地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恨不得化成一根绳子绕上两圈。 “不行,现在揍跑了白越,就剩下你可以帮我活回来,所以我坚决不能让你离开视线!万一你凭空又消失了,我找谁哭去!” 南城九倾无语,只得任我跟只无尾熊似地挂在身侧,抱着进了雕花木门。 原本以为一扇门后就是一间房,我发现自己果然是女吊的low眼界啊! 门后赫然是一整套公寓似的格局,前有厅后有书房加内室,内室再后面才是卧房,旁边还有两间小小的隔断,层层交叠,把百来平方的地方隔得曲径通幽的。 我默默咂舌,大概这才算是真正的富家闺房,比电影里大把砸钱的豪华布景还要幽深宽敞和精巧繁复。 或许也因为如此,房内光线特别幽暗,哪怕已点满烛火。 大幅厚重的天鹅绒幕帏将北墙的开窗遮得密不透风,只有软榻前的半幅帘纱被撩开了些许。这里大概是房主人沉思的地方,榻后摆一张暗红案几,上面点着一小根青翠的香柱。 若就只是这些,这套房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一套高大上的豪门深闺样板房,令它显出些主人与众不同的才能和品位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的层层丝质面料,如云如霓地横挂在房顶垂下的一根根橫木杆子上,起伏数十丈垂来挂去好十几匹,跟开布料铺子似的将头顶上铺得霞云滚涌,恍若置身绮丽梦境。 那种轻薄如云又细腻似锦的料子,单凭我几个月的兼职模特生涯也能惦量得出它们跟人民币糊成的没区别。 看来这位聪明的十檀小姐是个“壕会玩”的绝色啊! 我痴迷地欣赏了好几分钟,差点要不舍得将眼睛移开。 “十檀啊……”南城九倾轻唤,但他并没有带着直接我去瞻仰那尊玉雕,而是牵起我的手四下逛起这套豪华闺房。 一件件雍容华贵却已蒙上厚尘的摆设和器物家具静伏在昏暗的烛火之下,似乎还在等待它们原来的主人来拭尘摆弄。 可惜屋内并无活人的生气,有的只是沉重的霉湿酸涩和灰尘的泥腥。想这房主已逝百年,没成为盘丝洞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她真的不在这里了吗?”我边看边走还小声地嘀咕,也不是故意要招烦,但在这幢压抑沉闷活像座华丽大坟的豪宅内,不出点声音就觉心头堵闷得慌。 南城九倾显然明白我的心境,他温柔地挠了挠我头顶的发,安慰着:“没化鬼也没轮回,她还能去哪里?或者就在这里,只是不想见我们。” “是嫌我太寒碜?哎呀,都没带礼物,连头发也没梳过,的确是矬毙了好嘛!”我苦巴巴地揪了把脏兮兮的外套,又给蹭破两个膝盖洞的校服裤掸掸灰。 南城九倾等我各种唧歪完,才促狭地瞧过来。 我只能再搓脸皮,干笑几下:“呵呵,玩笑而已,别乱想。”才不要承认这会儿感觉像是见未来小姑子似的,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如果在世,她应该会很喜欢你的。”他淡然而语,使我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实话还只是抚慰,“十檀一向喜欢不复杂的人,越简单越好。” 心花怒放地想说声“谢谢”,又好像感觉哪里不对,这到底算是夸呢还是贬? 南城九倾拉着我止步在卧房前左侧的小隔断间,摆有镂花檀木案,案上有一张精致的古琴。可惜琴面上有两根弦已断,一左一右地弯曲着耷拉在琴台上。 我又看向右边的隔断,那里挡着扇八开绢面印花的屏风,屏前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深藏色的男式滚锦衣袍,做工精良用心可鉴,腰封处还吊一只墨绿的玉佩,在昏暗中莹莹璀璨。 “十檀那时已经十六岁,婚配了没?”我轻问。 “没。”南城九倾淡然地回。 我有些吃惊:“在你们那种时代,她算年纪不小了吧?”封建社会不是最爱让姑娘早婚的吗?南城家既然家大业大,嫁女必定很容易。 南城九倾回忆了一下:“十檀十二岁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怕见外人也不喜欢跟生人说话,直至十六岁都没怎么出过这套闺房,自然也没跟家人以外的男性打过交道,所以替她择婿一向是个大难题。” 小佳人香消玉陨之前突然自闭而来不及推销出去?悲哉! 我甩开被牵住的手,走到屏风前把那件男式衣袍小心地取下架子,挺高兴地递向南城九倾:“穿穿看?” 他瞥了我一眼,并不肯伸手接去。 “你是暴露狂啊,穿这么少到处溜达?这屋子内各种女鬼,南城少爷您也好意思?”我老气横秋地教训着,坚持把衣袍披上他的身。 推脱了几下,终究拗不过,南城九倾只得扭开盘扣利落地穿好。 我满心欢喜地帮他拧扣子系腰带拉直袍摆,手指划过那只墨绿的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冰凉玉佩。 诶玛,帅破苍穹!! 第九十七章 暴力鬼娃 这袍子穿在南城九倾身上竟如皮肤般地合体,精巧的剪裁把他挺拔的身段衬得跟米兰时装周超模似的,害我咽了好几下口水,才能控制住爪子不去又将衣服扒下来。 可南城九倾却是跟浑身长了跳蚤似的,别扭得要脱层皮才能消停似的。 我看不下去了,怒拍他挺鼓鼓的胸膛:“乱扭个啥呢,站好立正弯腰,让姑娘我啵一口!” 调教得已有些反射性的忠犬倾听着命令,果然站好立正,劲腰一弯把帅爆了的脸送到我嘴边。 哦嚯嚯,太特么有成就感了!回头一定得去啥啥论坛上去发个火爆帖,帖名就叫《八一八三矬女吊调教高富帅傲娇男鬼成忠犬的三十八式,详细攻略见者有份不要钱!》 甜蜜蜜地闭上眼撅唇亲过去……然而颊边一阵微寒,阴风拂面暗香盈动,眼皮外似乎光影一暗。 心头一凛,猛地睁眼,然后傻眼了。 两片线条柔美的唇出现在鼻尖前,近在咫尺几乎抵息相闻,却没有感觉到拂来的温热气息,只有一股奇异悠长的幽香。 南城九倾的唇线虽然美,但绝非是娘气的“柔”,更不可能将整张嘴涂成娇艳的桃红。 这不是一双属于男人的唇! “谁?!” 我吓得反射性甩手拍过去,噔噔噔地连退三步,才发现满屋子温吞的烛火全部熄尽,冷冽剔骨的幽蓝暮光在这间深闺里逢隙穿梭,阴郁横生。 空气中酸涩的尘灰腥气似乎更加浓郁,几乎直呛入喉。 那双鬼魅般的唇也已不见,仿佛是刹那的错觉。 转头四顾,数秒前还在跟我嘤咛调笑的南城九倾,居然消失了?这是件极其奇怪的事,他虽然常在我面前玩瞬间失踪,但每次都有前兆和原因,从来不会突兀得这么毫无道理。 尤其还在做他喜欢的事情之时。 如果不是故意为之,那就更糟糕了,毕竟能把南城九倾这个级别的大鬼搞“消失”,就绝对不是一个毫无战斗力的魂体能应付的东西。 早知如此,就该把自己跟根绳子一样地绕在南城九倾的腰上坚决不撒手。这下可好,身边连白越那个弱渣都不在,万一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来跟我闹,完全就是等着被吊打的作孽下场。 “九倾?别闹了……不好玩啦,快出来!” 我不抱希望地抖声轻唤,一边拼命眯起眼缝努力聚焦视线,可惜眼前还是笼罩着灰沉沉的如雾暮光,本是精致华贵的家具像是瞬间穿越过百年光阴,黯淡成枯朽状,东倒西歪地摊了一地。 抬头,顶上层层丝幔已腐朽成一缕缕的破布条儿,挂在横杆上无风自舞,像无数束苍灰的头发在那里飘飘扬扬,真够让瘆人的。 叫了几下还是不见回应,我闭上了嘴,摸索着朝门口走去。 半卷纱帘后的窗棂外投进一大块水色月光,将那半开的门照得像一条通往正常世界的明途。 心头蓦然抽紧,我赶紧扔掉一直紧抱在怀里的衫子,连滚带爬地冲着那块月光投影奔过去,却发现软榻上十檀的雕像不知什么时候又面朝窗子。 榻边案几上的香柱袅袅地升起飘渺的青烟。 除去南城九倾与我,这屋内本应不存在第三个鬼或魂或人。 我倏地停住脚步,有点不知所措。这雕像动了可否说明,十檀回来了? 走近才发现,十檀的背影如此瘦削和娇小,裹在一身宽大的白丝裙里犹为楚楚可怜,难以想象竟是一位已有十六的成年少女。 它静伏于榻上,栩栩如生似乎呼息可闻。 但一个循规蹈矩的雕塑是不会动,会突然动来动去的当然是…… 怎么办?就算是鬼,她也是南城九倾心爱的妹妹,这还是人家的闺房,不打招呼就狼狈地逃蹿出去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不过我深表怀疑,现在这诡异的状况和南城九倾的消失,十有九成与这位天才小妹子有关。 我咬咬牙收住脚步,将自己挪到距软榻五步之遥,尽量把语气放轻快到跟大街上遇到长辈一样的德性。 以“诞辰”来算,她的确算得上是很有资格的长者了。 “十檀姑娘?不好意思,我们擅自进了你的房间。” 背影还是一动未动,连转个头的意思都没有。 “妹子,有看到你哥南城九倾吗?” 岿然不动,似乎还是一座雕像。 我稍许犹豫,只能上前去拿手碰那单薄的肩,力量跟平时摸煤瓜的差不多。 但是,哗啦啦—— 大股尘灰飞起,跌散一地脆朽的焦骨,摔碎了半块天灵盖的骷髅滚啊滚到脚边,呲牙咧嘴地抵在我的鞋边。 哇靠!! 我再次傻眼,差点被直接骇疯,稍许冷静下来后首先咯嘣到脑子里的就是“南城那家伙不会抽死我吧”…… 啊呸,干嘛要这么贱婢心态,明明是他自己失踪的,人家又不是故意要将他心爱妹子拍成一堆破骨头的。 可这不是玉雕吗?怎么会变成一堆枯骨?!难不成南城九倾那家伙在诓我?! 得了,先捡起来再说吧,指不定还能拼回原来的模样。 我捂着脸硬着头皮蹲下身去捡骨头,然而一双缀了彩色珠花的银丝绣花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边。 我猛地一惊一跳,差点仰面倒去,抬眼却见一个未足十岁的穿得粉嫩团团的小女孩俏立身边,梳着漂亮齐整的童花头,拢着白绒毛的袖管,端庄冷峻地睇向我。 秀美的大眼睛乌黑剔透,在昏暗中闪着星点冷清的光芒。 她看我的眼光中,似乎还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一丁点好奇。 “呃……妹子,你是谁?”因于紧张和被惊吓过度,我的声音哑得跟被割了脖子的老公鸭,反而把她吓了一跳。 她秀眉微皱,嫌弃地朝后退走一步,倒是没有跑开了去。 我不知道像南城家这样的旧式豪门,到底能让他拥有多少个姐妹兄弟,但从这个小女孩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不会是仆佣级别的,最次也得是个庶女吧? 她应也不是人类,南城九倾再三强调过,他家的人全部被一夜屠灭。 我忆起他说这话的那种平淡,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噤。 何况,不是鬼怎么能看得见和听得到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平时都不能显身于世的鬼宅幻域内。 我愣愣地瞧住她,倒没有太多毛骨悚然的害怕,只有淡淡的悲伤。 这么小这么美,人生还未开始就殒殁。 “嘘,别告诉你哥南城九倾,我马上会拼好你家十檀妹妹的。”看她一声不吭,我只能继续抖抖瑟瑟地捡骨头,厚着脸皮骗小鬼。 “知道九倾在哪里吗?”见她不走,我只能没话找话地跟她瞎叨叨。 她居然点了头,我倒是愣了,连忙把地上的骨头全部拢上软榻,头疼地瞪了一会儿。 “麻烦你能不能叫他过来,跟他说我很害怕。”只能求在身后一眼不眨的小美女。 小美女闻言弯起小嘴,莫名地微笑,还笑得很是讥诮。 我怔忡地看着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只能喃喃地自解尴尬:“那姐姐自己去找,等会儿再来拼这个。你、你不要生气哦。” 小美女马上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她很生气! 白嫩的小手轻轻一挥,那扇本是半掩半开的雕花木门呯地阖上了,我甚至还听到落闩的声音。 屋子内随着这个举动起了不小的震荡,悬在头上的破布条儿落雪般地飘跌了一大片。 这屋内的气氛顿时雪上加霜,阴风四起。 啧,这么个小鬼居然有这般功力,实在意想不到。 我头皮发凉,倒还是不怎么害怕,可能对方太美又太小,比起这宅子里其他暗灰枯朽百年老尸状的鬼仆,她倒很像个正常有活气的女娃,还有貌似有着一种倔强高傲的萌哒哒属性。 “乖妹子,别生气。”我蹲下身体,无措地摊了摊手,“不是姐姐我不愿意拼好这些,没有南城九倾,姐姐我在这里好害怕,恐怕更是拼不起来了。” “如拼不对,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小美女居然开了口,声音脆生生地如嚼一口鲜嫩小黄瓜,但她说的话简直是一口陈年老酒,辣得我差点直接飚泪。 麻蛋,这个小鬼头没大没小的,等会儿看我不向你哥告状,让他抽你小屁屁。 我翻了个白眼,掐紧喉咙就大叫起来:“南城九倾王八蛋,再不出来我特么就走人了啊!” 小美女又阴恻恻地笑开,露了一口珍珠般的贝齿,她将两只小小的手掌合拢起来,一拍又一拍。 “人家会拆骨头哦,不信你看。” 门被礼貌地敲响三声,又被缓慢推开。 管家徐伯目不斜视地恭身走进来,将肩上扛着的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然后弯腰退出了门去。 全程未曾多看我一眼,跟先前在楼梯上的状况并无太多区别。 我再傻也能感觉到自己在这鬼宅里的不招待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懒得计较他爱看不看,只是瞄一眼扛进来的东西就毛骨悚然了,因为它正是之前被白越他们搁在楼下门边上的尸袋! “喂喂,妹子,你这是要干嘛,不能拿这个开玩笑,这是姐姐最宝贵的东西了!”我有点想扑过去护住尸袋。 小美女却木无表情地伸出根小指头,轻巧一勾,尸袋霍然就站立了起来,拉链唰唰地自动一路滑到底,我那具苍白的身体就像个烧坏釉色的瓷质娃娃,灰头土脸地杵在那里。 我顿时不敢瞎动,因为发现这个甜美可爱的小鬼头好像没有在开玩笑。 她又转动那根手指,咔嚓——我的身体像根天津大麻花,两手两腿缠着身体,利索地绞成扭巴的一大根。 静听自己的骨头互相刮擦的喀喀声,极其销魂。 “……”好暴力的小鬼头! 她粉嫩的手指又向下一伸,口气平实无波地又来了句。 “十檀我最喜欢拆东西。” 第九十八章 镜中迷藏 南城十檀?!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打出来的招呼都被吓得梗在喉咙里。 南城九倾找了这么久的鬼妹妹就一直藏身在这幢大宅里,他却不知道?而且他嘴里的小妹妹明显是个聪明却害羞的萌娃,可没说她的脾性这么怪异啊! “妹子,别这样!” 好吧,生在豪富人家的嗜好哪怕是拆房子都行啊,妹子你要把别人的身体当东西拆是几个意思?!又不是湿衣裳,血肉之躯哪能被这么绞扭! 我哀呼着扑了过去,但被控制的身体唿地将手机械地抬起,顺时针转动了几下,然后重重地“啪”地抽我一掌。 随着那根作孽的手指又来个转动,我来不及反应,脸上已噼哩啪啦地挨了五六个巴掌,最后一巴掌把我整个魂都被飞跃过软榻,一屁股坐进那堆破骨头里。 窝槽!熊孩子,你这么残暴你家倾哥哥知道吗?! 痛苦地拔走差点戳进菊花里的骨渣,我有点明白了,这小美女根本不在乎那把烂骨头散不散,只是想找借口抽我罢了。 诶,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啦,这么不招待见? 未等从骨堆里挣扎着爬起来,死小鬼就唿啦一下闪到跟前,用她那双贼大的黑眼珠直愣愣地扫着我,然后粉嘴儿翕动。 “真难看,怎配倾哥哥?” 差点将我直接气噎过去。 孰不能忍啊!就是不算长得国色天香,柳妙我也是从小被校内外的男生亲睐有加追捧到大,巧克力情书收到手软的那种,这种情况直到进了美女如云的艺校才黯淡终结,却也并没有像现在这么悲惨,是个鬼货都敢凑到我跟前埋汰一句“特么真难看”,最后总会再跟上一句“南城九倾的眼瞎了吗”。 嘤嘤嘤,本姑娘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啊,不就跟一个送上门来的美男鬼秀了几次恩爱嘛,这报应来得也太……诶? 不对啊,我咯愣一下,脑筋好像有点拐过了弯,指着这一屋子的破破烂烂。 “十檀,把你家哥哥藏哪里去了?” 小鬼头歪起脑袋,天真甜美地冲着我卖了个萌:“你找啊,找到我就把他还给你,找不到的话,你就得留下来伺候我。” 我无语地转头四顾,确定这屋内不会有南城九倾的存在,他绝不可能罔顾我的身体被这么乱搞而没有作为。这里再大也只是一幢两层加阁楼的老宅子,她能把这么大只男鬼藏哪里去,何况南城九倾并不是随便捆了就能带着跑的柔弱货色。 因此他很有可能被困在什么空间里,那里或有什么牵绊到他舍不得破解被困境地的理由。 他说过,这个宅子虽然真实存在于世,但几乎等同于南城家人集体创造出来的魇域,他们惨死此地久久不得安息,重复地过着自己生前的日子。 那么依照这个南城十檀的天赋和聪慧,她长久地隐匿在自己熟悉的魇域里而不被南城九倾发现,好像也说得过去。 这么细究下来,这小鬼娃应该没有她一脸甜萌笑容那么的简单。 “听着十檀妹妹,姐姐我不爱玩捉迷藏,还是快点放你家九倾哥哥出来。你这样粗暴地招待他的客人,他一定会很生气。” 我爬起身来抱臂挺立,软硬并施地劝。 南城十檀死的时候应算是个成年的少女,并非未到十岁的孩童,她以这种样子现身人前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记得太爷爷的手抄本里对鬼物寥寥无几的描述,有几句就谈到鬼形,鬼物大多是以它死时的样子为真容,但偶尔也会以它最向往的时光里的样子出现,所以有些老人含冤而死后能以年轻时的样子徘徊于世。 看来,南城十檀不喜欢她少女时的样子。 真是件奇怪的事,我抓抓头皮,感觉对付这位心不对脸的鬼少女还是以柔为主,毕竟她是南城九倾亲爱的小妹妹。何况再惶惑也不能将气势输给一个只有自己半身高的小朋友吧? 就算对方这么凶,我还是打算以柔克刚。 可惜这南城十檀极其不好相与,她见我没什么具体反抗的意思,大概是觉得我怕了,又呵呵地勾指一点,我的身体呼啦一声直挺挺地趴倒在地,漂亮的小脚重碾在本就因脱水而有点发瘪的脸蛋上。 我一阵真心实意地肉疼,腿就开始有些发痒,好想一招天朝妇女干架式让这小鬼头跟一只球似地飞出窗棂去! “香熄之时,你若未找出倾哥,他就归我了。”她笑嘻嘻地拿脚底板碾我的脸,“别怕,一旦归了我,我会好好修缮它,至少应比白家那贱人好看些。” 啧,一股浓郁的醋酸,还是特么是变态味的。 瞧这股酸溜溜的劲儿,她的“捉迷藏”游戏恐怕是一场不太好玩的血腥赌局。 我顿悟了,然后咬牙切齿:南城九倾,你这个红颜祸水不守妇道的鬼东西! “行行,我找,但你得给点提示,他至少还在这个宅子里吧?!”现在除了暂时妥协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敢喝祸水就得承担“拉肚子”的后果,对不? 恋哥小鬼头冷漠地转过身去,没再理我。 她慢吞吞地捡起我扔掉的丝衫,又转回软榻边拨了拨瓷盘里的香柱,最后拎起尸袋搁脚的那头,悠哉地拖着往内室走。 看她跟拎只大个绒毛兔子似地拽尸袋,我怎能不急又不敢轻举妄动。尸袋被拖行在尘灰厚积的地上,一路在家具上磕磕碰碰地撞,看得我整个脑门心都抽疼了。 看来就算我妥协,也不能指望她善待。更有可能的是就算我得胜归来,恐怕看到的也是自己一堆骨肉分离待烹调的食材状。 “喂喂,妹子,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啊,能不能把那个袋子还给我,我麻溜地就滚出这里好不好?!”我忍不住软下了骨气。 然后心头微凛,恍然明白了些什么,譬如—— 对于南城九倾,我想自己终究没有花痴到不顾死活的地步吧?没事亲亲抱抱不关系,但让我赔上性命就绝没有到达那个份。本姑娘就一庸俗小妞,有爸妈有朋友有快乐地生活在人世间的任何理由,何苦跟一大屋子鬼货较着劲抢它们爱慕至死的少主人。 哪怕,哪怕……未能等我的脑袋“哪怕”出个什么意思。 “呵呵呵,这样啊。甚好,就给你点提示。” 内室传来一阵不怎么好听的欢欣笑容,琤琤琴声伴着低哼如泣如诉地传来。 “人悄悄,夜沉沉。闭香闺,永弃鸳衾。想娇魂媚魄非远,纵洪都方士也难寻。最苦是,好景良天,尊前歌笑,空想遗音。望断处,杳杳巫峰十二,千古暮云深。” 这、这啥意思? 我囧囧地听完,刚想说“妹子,姐姐我语文不好,你能直接说点人话吗”。 霍然眼前光线大增,一个睁眼闭眼后,这房间又恢复和南城九倾进来时的光鲜模样,烛火温吞暗香氤氲,我还是站在那扇画绢屏前,好像小鬼头的那番折腾是我走神打盹时的一场荒唐梦境。 但猛地转个头,就把自己吓得蹦跳了两步。因为屏风前多了一面狭长的穿衣镜,里面正映着一位穿得松松垮垮却又无比雍容的女人。 她雪白修长的颈脖上,拴着一根用绢丝绞成的绳索。 穿衣镜为正向摆放,映出的女人却是背对着我,长发挽髻垂袖肃立一动不动,如幅工笔侍女图似的。倒是颈中拴的那根丝绳延伸至镜外,悠悠地摇啊摇,好像有人正抓着绳子那头在晃着玩。 看着这架势,我慌忙地摸向自己的头颈,幸好啥也没摸着。 不由长吁一口气,然后就奇了怪哉,这镜中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她还是房间的主人南城十檀? 既然我看不见而且背对着我,她应该就站在我身后。我猛然回过头,却是一室寂寥,空空如也。 好吧,这是鬼宅、鬼宅、鬼宅,重要的事讲三遍!所以哪怕背后突然连地板带屋子全没了影,也不能再让我炸毛。 本姑娘的灵异经验值已经从新手级别up到单服排价能收五块钱带徒弟的那种层次,不过这经验值刷得真够我老泪纵横一百年啊一百年! 虽然现在脑屏上有大把的疑问弹个不停,但我没时间去探究,也顾不上观察这姑娘拴着绳玩得是什么爱斯爱姆新花样,得先奔去软榻旁看那柱香还能燃上多久。 然而,一动弹麻烦就来了。 脖颈猛地被一股强劲的无形力量给掐紧,窒息般的抽痛直袭脑门。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不信邪地又走动两步。割喉般的痛憷让双腿一阵痉挛,僵直地跌倒在地。 纳尼? 顿时懵逼,我不敢再乱动腿脚,缓慢地转过头。 终于发现那面镜子里的女人换个方向站立,脖子上的绳子也从另一边牵出,看着极其怪异。 可是不让走动还能怎么找,这不是明摆着耍我么? 喵的,难不成要被一只小鬼头玩死在这里,真特么是冤到阎王殿的委屈。何况依南城九倾的说法,现在冥间已经没了阎王来审案,我被弄死在这里能找谁叫屈啊?! 摸着被抽疼的脖颈,默默鼓励自己:柳妙啊,傍仙傍鬼都不如傍自己二两重的脑瓜仁,再弱再渣咱也要对得起“万物之灵”的大buff,难不成还能回头去活成一头小香猪吗?! 痛喝一碗醒脑安神的心灵鸡汤后,我终于冷静下来,尝试理性地分析起当前这诡谲的状况。 第九十九章 迷境解惑 南城九倾之前说这宅子看上去恢复了百年前的原状,是他使用从血莲方里吸取的力量所幻成,那意思是这宅子不管是什么魇域不魇域,总归是货真价实地存在于地球表面的。只要能顺利走出这个房间,下楼从大门口走出去就能回到真实世界去,就像落跑的白越一样。 但奇怪的是按照白越曾经科普过的,普通鬼类只能通过把人拉进自己构建的魇域,才能给人造成伤害。如果这个“人”单指肉身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我和南城九倾踏进这房间起,就进入了南城十檀自己构建的魇域。 那不对啊,如果真是这样,像南城九倾这种高阶大鬼应能一眼就能洞穿其中的变化,哪会自发自愿地踩进陷阱?更何况他破解其他鬼的魇域一向跟吃豆芽菜似的轻松,我还挺膜拜地记着他怎么毁了耄将和顾老头的地盘呢。 如此说来,南城九倾牵着我进这房间时,说不定一切还是正常的。 我挠着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再分析下去。 作怪开始于我们在屏风后玩亲亲之时,房间好像重新恢复成历经百年尘蚀的颓废模样。 这时小鬼头突然出现,还让徐伯扛来尸袋,然后立马剥袋子抓我开抽。 想必那会儿看到的所有,应就是小鬼头的魇域。 但现在呢,到底是身在魇域还是真实的南城旧宅? 不过据以往的经验,只要南城九倾想救,就算被困魇域他也能轻易地闯进来找到我,这些鬼把戏根本挡不住他。 唯一能挡住他的,应该是真实存在于尘世间的地方……或空间? 我猝然为胡乱掘开的脑洞感到心惊肉跳,因想起白越所说过关于返尘卦的用法,至少能推断出一件事,返尘卦最大的本事是跟控制不同空间的时间有关。 设想如果南城十檀在那个瞬间将我拉进自己的魇域,而将南城九倾停留在原地,再拿返尘卦偷偷将我们俩各处的时间错开一个卦位,估计南城九倾就没办法找我了。因为就算他能直接闯进南城十檀的魇域,却始终是“遇”不到我,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徒劳。 至少,我从未见过南城九倾能在“时间”这个维度里自由穿梭,否则他就不是鬼而是神了吧。 虽然缺乏证据,以上那些设想足够我惊出一身冷汗,总算有点明白南城十檀为什么笃定我不会找到她的九倾哥哥,反之她也很自信就算强大如南城九倾,照样也难以找到我。 但最奇怪的还是:这小鬼头费劲儿要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意欲何为。我和她今天才见过一次面,不会就因为我跟他哥玩了一下亲亲就要不爽到搞死我吧? 这可真不像一个正常妹妹会做出来的事。 阵亡掉太多脑细胞后,果然又各种想不通了。 我沮丧地转头再次看向那镜子。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镜中女还在,她居然又换了个方向,跟一张被放在Photoshop里反复做镜像操作的图片一样,就是始终没转过身来。 枯燥单纯不明所以,这鬼把戏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无聊死我吗? 抚着额头瞪了半晌,我深感跟条狗似被拴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如果南城九倾一直没找来, 考虑再三,硬着头皮试着走出一小步。 嗯,没啥动静。 我暗喜,再抖抖瑟瑟地迈出一大步,还是没啥特别的反应? 那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再再跨出一步……疼痛顺着喉头就冒,吓得我嗖嗖两下就蹿回了原地。 这样看来自己特么其实连条狗还不如,至少狗狗绕着绳长还能在四周兜上几圈呢!他喵的,要不是顾忌小鬼头不管怎么样都跟南城九倾同宗,我早就破口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了! 我知道困在这里总归是凶多吉少,早点脱身都是必须,何况南城九倾不在身边。 就算魇域的时间比尘世要慢上七倍……呃等等,慢上七倍?!对啊,白越说过鬼类所构建的魇域时间跟着阴界走,本来就会比真实世界慢上七倍。 狂拍几下脑子,我急着把突然顿开的茅塞再努力理一把。 南城九倾在尘世和魇域,甚至阴间里穿来穿去的时候,他自然是很明白各种时间差,所以每次我在魇域里召唤他时,他时尔及时赶到时尔姗姗来迟,倒不是如先前认为的他不愿当召唤被召唤的比卡丘,而是看赶来前正处在什么地方。 如果先前的脑洞成立,南城九倾正处在尘世而我在魇域,他或许得计算出时间差才能赶到合适的位置找到我,所以小鬼头刚才在魇域里没有跟我多纠缠,教训了两下就把我引回原位置。 也许是她不想让南城九倾冲进魇域时看到我正在被吊打。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把我重新送回尘世时用返尘卦又在时间上做了次手脚。 或快或慢,不知调的是哪个空间里的时间? 不管是什么手脚,总之她不想让南城九倾穿来穿去找到我,反之也适用于我。 但是那在镜中如条煎鱼般翻来翻去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扯着头发又挠了会儿地板,逼死最后一颗脑细胞后,只能一眼不眨地狠瞪那面镜子。 那个女人终于又在镜中转动,像个西洋工艺钟上的敲钟小人,慢慢地从一个位置机械地移向另一个位置。 看着看着,阵亡的智商君突然诈尸,在我头顶上点亮了一只硕大的灯泡。 叮—— 镜子里女人背后的映像是我身后左侧的隔间,还是摆着琴和琴案的惯常风景。诈尸的智商君努力掰正我的脑袋对着镜子,只差化出人形来吼一把:这么显而易见,你特么是瞎了狗眼吗?! 使劲揉了揉眼睛,我终于看清了,镜子里的古琴没断弦,而且琴案漆色黯淡蒙灰沉厚,室内光线黯淡沉闷。 如果再眯缝眼神对一下焦,还是能清楚地发现案面边沿上有小半只蹭掉一层灰的手印。我看了一下自己黑不啦唧的爪子,几乎敢肯定那些灰正是自己抹掉的。想是之前摸索着奔向门口时,不小心扶了那琴案一把。 再联想到小鬼头刚才弹过琴,也就是说在她魇域里,琴是完好如初可以被弹奏的。那现在镜子里所映的,并不是我当前所在的真实房间而是魇域,这盛装女人正在那里转来转去。 可是搞这些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难以理解的鬼妹子?! 我想碰触到镜子,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于是面朝着它走近两步,然后竟看到系在女人脖颈里那根摇来晃去的丝绳,悠悠地垂得更低了些。 噫,看来丝绳的另一头竟是缠在我的脖颈上。 我咬咬牙,然后面对镜子再倒着退走四步,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根丝绳一下子绷得死紧,疼痛感又随之涌到喉头。 这下明白了,原来拴着我的桩子就是镜中女人的脖颈啊! 丝绳加美女,这个栓狗方式真够新颖奢侈的……呃,本“狗”到底在说什么啊?! 智商君很有眼色地糊来一巴掌后,又把我的狗头掰着面向镜子。 那女人再次转动,直觉她这动作的间隙时间好像在缩短,但不敢也肯定,毕竟才注意到她转过一回。但见识到的这第二回,终于让我又发现到有趣的地方:刚才之所以觉得镜子像是在做图片镜像化操作似的,因女人背后的景像会随着她转动而转动,敢情是整个魇域都被“镜像”化了一次。 这倒没什么,那本是小鬼头自己幻化出来的空间,爱怎么玩都是她的事。 只不过古怪的是,这种动作竟没有影响到对我喉部的牵制,甚至都无法感觉到任何动静,这是怎么回事? 快到被智商君拍糊的脑袋只能挤出这么个结论:要么我在的这房间也跟着动了? 这个脑洞太惊悚,吓得我差点直接吞了智商君。 难道南城十檀竟能厉害到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这幢屋子或者整个地球都“镜像”一回? 啧,不可能! 因为这么劳师动众的苦力活应该不符合豪门闺秀的高逼格审美。正常点的设想应该是,我这个倒霉蛋大有可能是被某种障眼法给耍了,自己只是跟着镜子在一起转,而其他的事物并没有跟着起动静。 但这套把戏的用意,到底是要干嘛啊? 我当然又想不通了,只能沮丧地又蹲下身去抠烂木地板,继续和奄奄一息的智商君相爱相杀。 地板上有自己先前踩出来的许多纷乱脚印,这倒是正常。不过……脚尖脚跟的方向怎么、怎么是反的?!不是应该都向门口方向踩的么? 我瞪看了脚印许久,霍然站了起来四下环顾,但的确是一切如故,看不出什么异常的状况。 揪着头发愣了好久,在头顶上的灯泡熄灭之前,我终于琢磨出了点什么。 试想脖子被拴的唯一作用应就是让我乖乖呆在原地不要乱动,任某种力量移动着我在某些位置上转来转去,而镜中女人和镜子甚至是眼里所看到的景象可能就是一种类同障眼法的幻觉,让我认为自己没动,动的只是镜子里的景像。 如果这想法成立的话,玩得这么玄幻的原因是什么,困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的南城九倾不是根本就没办法找我了吗? 然而,头顶的灯泡“嘭”地爆裂,迸出个漆漆黑的脑洞—— 这,或者又是另一个捉迷藏的玩法。 第一百章 智破镜魇 想想南城九倾可不是个笨鬼,扑空几次就会明白过来时间差的玄妙,毕竟返尘卦就是他家的东西,因它而起的困局想必不会太难窥破。 假设他破解这局后又回到这里来找我。但是我虽然没有离开这房间,甚至还在这屏风前,却一直被某种力量控制住,跟背后灵似地绕着南城九倾的寻找在打转。他看不到我,我同样也看不到他。 这镜中迷局遮住的不只是我的眼,还是他的。所以这个捉迷藏游戏玩家不只是我,还有南城九倾。如果把那小鬼头的话反着来听,本姑娘更像是这游戏的奖品。 如果南城九倾这个玩家始终没找到我这个“奖品”,放弃寻找直接离开的话,我恐怕真的要被困在这里灰飞湮灭了。 没有了魂奎的联结,没有这样那样的牵绊,他找或不找都只是件随性而至的事。 一想到这个,我浑身都寒栗起来,比被困化灰更强烈的恐惧幽然堵闷在心头。 不过耷拉脑袋没过两秒,又恍然觉得自己这么矫情有点小题大作。毕竟对于南城九倾那个撩妹高手来说,本姑娘或许就是他在尘世间无意捡到的甜美小“奖品”,找或不找哪有什么多纠结的,没见他每次离开时都无比绝然和潇洒…… 瞧又纠结上了,这么小媳妇心态简直不像是我柳妙的画风。 毫不犹豫地再糊自己一巴掌,赶紧把脑筋转到当前的困境上来,毕竟身体还在人家手上。就算活不回来也得把它还给爸妈扛回老家葬,绝不能留给那暴戾鬼妹瞎折腾。 假设一些脑洞都没错,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不能逆着镜子走,就凑到镜子前去看看总可以吧,说不定还能和镜中美女套个近乎聊上几句。 可没有朝镜子迈出第三步,喉部的剧烈疼痛又猛裂袭来。 这回疼得更厉害,似是直接嵌着肉用捏断气管的力道狠掐了一把,差点让我直接一头栽在地上,捂着脖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幸好现在只有痛感而没有真的扯到气管啊,否则不就被硬生生地掐成一管破烂下水道了么?! 看来靠近镜子也会被痛勒脖子? 呃,奇怪,镜中女脖颈上的那绳只是晃了晃根本没绷紧过,也就是说走近镜子这举动,跟绳子的牵扯没多大关系。 是谁在下黑手?! 这事真惹得我有些暴躁了,咬紧牙冠鼓足劲儿往镜子跟前再狂冲两步,眼前就要摸上镜面,然而紧接着整个魂都跟撞车似地弹飞了出去一丈远,喉头被猛力抽紧之后又跟只死狗一样被无形绳索给拽回了原位置,还特么分毫不差! 咳咳,算你狠…… 我灰头土脸地在地板上翻了个身,闭着眼哼哼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劲来。 要不是自己死得不能再死,恐怕这会儿已经死过十次都不止了吧? 四周照旧冷寂如坟,看来那小鬼妹真的想把我扯在这里陪她吧? 而且,她看来不想让我接近镜子? 脖颈中传来些微痒,我悄悄地睨开一条眼缝儿又瞪了会儿镜子,然后发现镜中女又开始转圈。 囧,看来那位姐姐有争当“小彩旗”二号拼春晚的觉悟。 她转到镜面中部时,我突然发现地上的脚印方向又对了?! 脑中突然清明一片,既然这样,何不试着趁现在—— 拼着劲儿再从地上一跃而起,蹬腿劈腿以一招天朝妇女干架式的升级版,直接把自己当颗炮弹般冲着镜子就砸了过去! 可惜炸裂的好像不是这面镜子,而我这个霉出七天的魂妹子。 痛啊啊啊!! 凌迟般的撕裂痛楚疯狂袭来,寒冷和疼痛交织,整个魂体瞬间像被一把冰凉的锋利刀刃给活生生地剖开了,我的左眼甚至能看自己半只头卡在镜面中的诡异情景。 然而,右眼终于瞥到站在镜中女身后的挺拔身影…… 南城九倾?!呜呜呜,瞬间就老泪纵横鼻涕泡糊脸了。 可他似乎看不见身后的镜子和拴着脖子的镜中女,只是围着那绢画屏风慢吞吞地转悠来转悠去。 我张大嘴巴却发现根本叫不出声来,只能拼命伸手臂想去够他的背,可惜人矮手短够不着。 伸脚去踹发现还是不行,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啊! 更要命的是,这番举动似乎是惊动了镜中女,她机械地攥住喉部的丝绳开始往里拽,我的头颈就疯狂地痛疼起来。 然而这时,南城九倾竟毫无征兆地疾转过身,一双凝着暴怒的眸瞳瞬间燃出欣喜的华彩。可怜镜中女似乎急着想遁回他身后,却是发现动不了,因为她要牵动的我正狼狈地卡在镜面中。 一鬼一魂及还有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货,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彼此的眼。 沉默数秒面面相觑,各自呵呵……南城九倾回神最快,挥手就把镜女抽飞了出去,卡住我的镜面顿时崩裂成碎碴,叮叮当当地溅了满地的银辉。 脱开了身,我了无牵挂地瘫回地上,呼哧呼哧着喘着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气。 南城九倾顶着一脸见鬼的表情,默默地蹲在我身边,用黑沉沉的眸子扫描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蹲下的样子,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姿势有点像行礼,看起来还挺端庄悦目的。 “你居然能破出浮屠虚空镜?” 他的口气像是看见我突然解开了宇宙大爆炸的秘密。 好吧,本姑娘又干了啥伟光正的大事吗?不过现在心犹余悸,没空谦虚丰功伟绩,我只能恹恹地用手掌抹了把鼻涕。 “帅哥,不先安慰一下本姑娘受惊吓的小心灵吗?” 南城九倾盈盈笑开,扯起袖管要朝我的脸抹来,想必比较嫌弃我满头满脸的灰。 我冷眼瞅着他这身漂亮合贴的华贵袍子,女吊心顿时爆发——这个不知油盐柴米贵的、不守妇道的败家男鬼! 连忙一把拉下他的颈,抱着他的头贴着他的脸嗯嗯嘤嘤地好一通各种蹭。 果然干净多了,嗯,我指的是自己的脸。 南城九倾:“……” 二话不说,长臂一伸把我从地上捞进他的怀里,顺势精准快地将脸塞进了我颈下,而后也是嗯嗯嘤嘤地好一通各种蹭。 果然又干净多了,当然,我指的是他的脸……嘤嘤嘤,小心眼的死波控! 蹭完还要拧眉头,嘟噜着嫌弃一把:“嗯,看来确实得快点活回来,魂体太轻,蹭起来没以前有质感了。” 孰不可忍! 我果断劈腿将他踹离半丈远,回头去找被抽飞的镜中女。 “那货呢?”地上除了银光闪闪的镜碴,连根鬼毛都已不见。 “浮屠虚空镜破碎,它的魇灵自然就会散。”一旦没有豆腐可吃,南城九倾立即恢复一脸高贵冷艳,纡尊弯腰去捡镜碴。 然后将手掌摊开,递到我跟前。 棱角细碎的竟如抛光过的珠玉,大大小小莹润光滑,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如水银泽,看起来无比梦幻。 没有女孩能抵住如此美爆的诱惑。 我忍不住要去碰,却见修润的五指又收紧。 南城九倾抬脸,妖孽地笑。这是要干嘛?莫名被这记诱人的笑酥了半张脸,嗷! 手掌再摊开时,这些珠子竟串成了一条式样简单的珠链,大小珠子紧凑地团团绕成一圈,除了精致外更多了份可爱。 “戴上,把白家那小子的菩提叶给扔……呃,收起来吧。” 然后,醋坛子里泡过头的死鬼要求得理直气壮的,不过在窥见我眯缝起眼后,还是识相地拐了下舌。 “浮屠虚空镜属阳性,镜面材料更是宝中珍馐,比那枚破叶子强上好几倍,别浪费。” 可人家大明星给的好歹是正而八经的宝贝,你吖的就拾一堆镜子碴来忽悠我? 但在殷盼的注视之下,我只得解开银叶的绳,嫌弃地把这串珠链给套上左手腕。 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大小竟然也合适。 想想也是,这只手腕都被他握过不下百余次了,或轻或重。 我老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 “这啥啥镜到底是怎么东西?”精气神一恢复,喉头也有酸气泡冒,“还你家那个恋哥的小鬼妹又是怎么回事?!” 决定现在就“秋后算账”,省得自己胸大心大回头就忘。 “浮屠虚空镜,闲时再给你介绍来龙去脉。”南城九倾却是抢先愠怒起来,敲了敲空荡荡的镜子架,“不过你这么粗暴地破解之法,等于拿命在赌,失败的可能性超八成,有点智商的都不会用!” 我抽嘴角:好吧,鬼大爷你一定没听过“傻子福报大”这句老话——干嘛要顺着他骂自己是“傻子”?! 呃呸!这鬼家伙敢情是心疼这面听上去逼格很高的宝物镜子吧? 我有些沮丧,说不定这镜子对他来说,要比本姑娘的小命魂重要得多。 南城九倾暗沉沉地瞪了半晌,长叹一声似是很无语:“为夫本就快要摸到虚空镜的幻界,不久就可以救你脱困。你若信我,以后可不可以别再用莽勇来搏?” 这气叹得沉,结实的胸膛起伏稍许,似是勉强平复下什么情绪。 “柳妙,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他又好像参透了什么,眼神复杂地凝望我。 我扭头错开脸,默声吐槽:非我族类啊,人鬼有别啊,还有那啥人鬼殊途啊鬼大爷! 明白这三组语句的意思否?人心隔肚皮,鬼眼隔虚空。 其实顶怕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来,凛冽如利刃,能将石头心都戳出好几个眼。 “还有,什么叫恋哥小鬼妹?”不爽地沉默半晌后,才记得问起后半茬。 第一百零一章 旧爱坟葬 被整得这么惨,报复心当然是旺旺旺,我顺溜地把遇到南城十檀及她搞出的一堆破事都打了遍小报告。 没有添油加醋已算姑娘我人品好,还想着怎么撺掇这位九倾哥哥去抽她的小屁屁呢! 转而一想--不行,这不是遂了那恋哥鬼妹的愿嘛?So,想想还是不能让她碰到她哥一根头发毛! 南城九倾沉默听完,却是摇头:“十檀生前并非这样怪戾,若是性情大变,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屑地嘟嘴:“你到底了解这个好妹妹有多少?别说已分开百年,就算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时,我看你也不一定能清楚人家小姑娘的心思!” 旧时大户人家礼数森严思想保守,兄弟姐妹未必能时常在一起嬉闹玩笑,更别说对各自的心事知根知底。 不知道南城十檀是否知道自己是养女,她生前正处情窦初开的年纪,养在深闺长年不见外人的情况下,面对俊美非凡的大哥,多少会有点懵懂的心思吧? 南城九倾脸色微僵,也不接话,揽过我肩只一句:“走!” “不找她了吗,好歹也是你一直牵肠挂肚的妹子。” 其实呢,我更挺期待看到他教训那个没大没小的鬼妹妹。 “既然她这么对你,相见也是难堪。还是先保你安全为重。”他似乎心有余悸,正在顾忌着什么。 这个决定倒让我很惊讶。虽能觉察那些阴阳怪气的鬼仆对我明显有抗拒情绪,再加上一个明显不善的南城十檀,我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但会让南城九倾觉得“不安全”,这还是在他的家里,倒真是个颇显玩味的发现。 “你是不是有些怕南城十檀?”我悟出些他话里的古怪,忍不住牵住他的袖管。 在印象里,南城九倾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凶猛大鬼,要让他顾忌起“安全”是很不可思议的,除非对手的安危也是他想顾忌的。 “要催动虚空镜里的魇灵听命并不容易,十檀伤人伤己只为生前一些无谓的执念,实在任性。”南城九倾含糊顺势握起我的手,紧紧地捏住,神色肃穆,“若是她坚持要对你不利,我不必跟她再照面,走吧。” 我的心下却是一阵咯愣。 “是不是她去世之前已对你坦露过心迹,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折腾我?” 南城九倾或许没想到一向蠢萌的我竟也能反应得这么快,或者问得这么直接,明显地愣了愣。男鬼必然不懂,女生在微妙处的敏感度一向神乎其技。 他暗下眸色,坦白得很快。 “十檀她知道自己是养女后就开始抑郁寡欢,当时才八岁,可能接受不了现实。为了安抚她,我对她一直当亲妹妹万般宠爱,但从未逾越过兄妹之情。她十二岁那年,家父曾提出让她以后给我作偏室,我拒绝了。可从那以后她愈发孤傲,不喜见外人不交同龄朋友,常年将自己关在这屋里。” 可不是嘛,被暗恋的好哥哥拒绝,怪不得让敏感的小女孩自闭成这样。万恶的旧社会,讨厌的男权主义! 我气鼓鼓地狠掐一把他的手。 “之后我来这房间,她见或不见都是坐在窗前不言不语。出事后更是影踪全无,我也从来没见过她以孩童的样子出现过。十檀本就天赋异禀,我对她的能力一向摸不清底细,百年来也仅在这段时间来找过几回。对于她,恐怕早已所知甚少。” 他轻叹,思绪绵长。 我听了这么多,只想问一句:“你知道她……”对你,始终情愫难解? 够纠结,这种尴尬的事怎么让人随便问出口? 南城九倾低下头,揽着我边走边说,坦然像拉家常:“十檀本是一对老仆的女儿,家父念在她父母对南城家有义有恩,所以在他们去世后就收养了她,一直如视已出。十檀从其他仆人嘴里得知出身后可能心生自卑,或许就此将视为伺候我为唯一的报恩途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哼哼,原来又是一个“青梅竹马”,还特么是报恩心思亲上加亲,比白樱更甜一层楼。 照他爹爱给儿子找偏室的做法,恐怕这南城世家的莺莺燕燕史堪比一部百万字的红楼梦。而这位南城少爷生前也已有二十八,在当时算是中青壮年,估计后院也能整出个金陵十二钗了。 想想曾经看过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我觉得脚很痒,总是想踹坏点什么。 “为夫与十檀只是兄妹,自始至终仅是这样。她的心迹,为夫从未曾回应过。”快走出房门时,南城九倾突然拉住我,神情极其凝沉。 “今天定要让你来见她,本是想让她知道,为夫已经……” 他突然扶住我的肩,脸就凑过来。 这时候还玩亲亲?还是要表、表白?搞什么鬼,现在不是应该麻溜地逃出这个鬼宅吗?! 我快抓狂了。眼见他的脸越来越近,绷紧的唇角和深如暗夜的瞳眸蓦地放大几倍,生龙活虎地抵在视线里。 神色正经得很像真的。但在这间差点搞死我的鬼闺房内,他为什么画风突变地情意绵绵起来?! “什、什么……”我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 抵到嘴上的冰凉唇片嚅动,迸出三个字。 “有了你。” 话音刚落,绝望凄厉的尖啸扑天盖地震响起,满屋的尘灰飞沙走石般疯涌将我们团团裹起。 在抱头鼠蹿之前,我抽手狠掐了一把南城祸水:特么叫你嘴贱! 不管皮厚还是肉糙都是别人的身体,这家伙任凭我掐掐掐,连皮色都没青一下。他岿然不动肃目而视,似乎还有点小紧张。 这样带点萌怂样的南城九倾倒真少见。 我躲在他的阔背后面避飞灰,一边诚挚安慰:“要不还是你先跑吧,不用管我。总不能让你们兄妹俩为我一个外人打架吧?反正按照游戏规则,我算是赢了这局,她再坏也不至于食言吧?” 南城九倾略带不爽地瞅来一眼,摸摸我的脑门还掸掉些灰渍:“不必,十檀待你太过分。既然她要显身,就当面说清楚吧。” 说清楚什么?我细琢磨就不爽了,伸指头戳他的后脑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种烂桃花自己去解决掉好了,干嘛要拖我一个不相干的下水?” 没名没分拿我堵枪眼?!刚才那通跟吃错了药似的告白,压根儿就是为了要激南城十檀显身吧? 我为自己一丁点不值钱的怦然心动而羞恼……擦,心脏都死翘翘了,身体还在人家鬼爪里捏着呢,动心个毛啊?! 南城九倾睨着我一脸想咬死他的表情,眨巴几下眼:“为夫记得已警告过你男鬼都是些什么货色。” 为夫你大爷,再敢称一下“为夫”,本姑娘就地正法了你!咬牙切齿地继续掐掐掐,就算知道这举动跟掐死猪肉没区别也要掐! 尘灰疯舞片刻就静落下来。 这房内本就暮色沉沉,现在暗得只剩下窗边软榻后的一丁点燃香火星。 空气中充满酸涩呛鼻的泥腥,像是整幢房子突然被深埋地下数十公尺。 厚重的沉郁感压得我这个不需要呼吸的魂也觉得快窒息。 这幢宅子似已被隔断了所有灵动的生机,墙壁外的坟泥还里有蛄蝼在爬,窸窸窣窣的。 我觉得自己浑身的皮都在冒疙瘩。 “这才是十檀真正的魇域。”南城九倾轻声叙说,像是安慰我又似是喃呢给自己听,“魇域是鬼类的心相念境,跟它们不愿轮回超生的执念有关。十檀眷恋这幢宅子,但这里又让她压抑得像被埋进了坟里。死后无法释念,日复一日,这里就成了她的魇域。” 我听得心凉又心疼,还有些不屑。 爱着这宅子?其实是爱着某个得不到的男人吧……天才特有的高傲孤僻,难以逾越的身份鸿沟,心爱的男人又被指定门当户对的绝色未婚妻,连成为偏室的权力也被剥夺。这位十檀妹子,简直是一出豪门养女的模板式杯具。 现在不是“像”深埋地下数十公尺,而是十檀的怨念真的让这宅子深埋了。可想而知活着时候,她过着哪种锦衣玉食却绝望如死的憋屈生活。用现代医学的观点来看,这位十檀小姐八成是严重抑郁症了。 嗯,本姑娘果然是位理智的现代女生,我科学我骄傲破除迷信呱呱叫! 正想为自己合乎情理的揣测点个赞时,却传来—— “倾哥……”幽然叹息后,我们身后的软榻上赫然出现先前已骨碎成渣的瘦削背影。 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披在颈后,身上还是一袭白丝镂花裙。 看来十檀妹子是白裙制服控,真符合女鬼的常规爱好。可一想到她先前的暴力行径,我紧张地死攥住南城九倾。 要不是身体还没有讨回来,早就拉着他夺门而逃。 “十檀?” 南城九倾的呼唤带点微颤。他说过自己来了好几回,人家愣是没理过。这回可算是激动坏了吧? 看来姑娘我才是让十檀妹子放下架子的关键因素啊,呵呵。 “十檀你妹啊,叫她妹妹!”我阴恻恻地悄声警告,再怒掐一把他的翘屁屁。 这没心没肺的花心男鬼肯定不知道从小叫得这么没大没小还这么亲密,就是产生暧昧情愫的罪恶源头! 姑娘我从小遍读百部小言,深知男女猫腻事都是这么苟且出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 与妹谋哥 南城九倾默默地睨了我一眼,还是听话地改了口:“檀妹,可还好?” 算你识相!我满意地再揉一把他的劲腰以示奖励,然后攥紧手跟着走近软榻。 南城十檀霍然转头,直愣愣地用一双煞白的眼仁瞪过来,差点害我没教养地尖叫起来。 因为她不动身只动头,颈部跟装了万向轮似地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脸白如纸粉唇已枯,额颊干枯柳眉已疏,不过细看还能瞧得出,妹子生前有着非常讨人喜欢的美色。特别那双含情凤眸,潋滟如月影,明显还残留着萌娃时期的水灵和美形。但顺着线条流畅的修颈往下看,才发现她的身体果然和摆在猫太太家阁楼上的南城九倾一样,是整具雕工精美的玉石艺术品。 怪不得她对抢别人的身体这么热衷…… “不要调皮,把柳妙的身体还来吧?别逗她,她胆小不经吓的。”南城九倾放开手后上前一步,将我严密地挡在身后,“吓坏了她,哥哥可是会生气的哦。” 语气柔和,意思却强硬。 “九倾哥哥,这个村丫头貌丑粗鄙毫无教养,不配进这宅子的门,赶出去吧!”南城十檀平板无波地翕合着唇,声音娇嫩动听,有着萌萌哒的清脆。 靠,我快被气到肚皮要爆出血来! 南城九倾将手拐到身后精准快地捏住我的唇,防止我冲动骂架。 我心里来气,有点想咬他的手指头,不过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听话。这是他家自己人之间的实力撕逼,我一个弱魂渣还是以保住小命为重任,别去随便掺合为好。 “檀妹,我们兄妹俩相隔这么久才得以相见,你何必要这样动气?若有什么委屈只管跟哥说,别迁怒于他人身上。” 南城九倾见我安静就撒了手,再上前一步。他劝得还是不缓不疾,温和如对待一个还没有懂事的孩子。 “哥与这位柳小姐情投意合已立下婚约,作为哥仅留驻于世的亲人,希望你能接纳和祝福。我们南城可在被灭门百年后又得以组成一家。” 这话说得真漂亮,不进不退句句可防。 我赞许地靠着他的背蹭了又蹭。 “九倾哥哥,你自小有白家婚约,这个不作数。” 十檀的脸仿佛更白了一圈,甚至呈现微弱的铁青。 她的脸掩映在浓密长发里,重重阴影里露出小半侧粉白精致的面容。 我却直觉那只黑漆漆的眸子里暗藏着恼羞成怒的杀机。阴戾而绝望,是非常不妙的感觉。 “白家婚约已随两家消亡而失效。这位柳妙小姐是倾哥我百年来仅有的挂心之人。我们南城家祸期将过,终会有旺丁之日。”南城九倾躬身长揖,拂袖半跪,真正是给足了这位“妹妹”的面子。 看他的架势,南城家真有把这个仆子出身的养女当自家人对待,十檀本来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她幸运地被豪富之家收入翼下,一生锦衣玉食尽享宠爱和天赋带来的荣耀,也何其不幸地被牵连进屠门之祸,殁在最美年华。 虽然知道南城九倾这是在为化解百年前的桃花债而逢场作戏,但看如他这般高傲的男鬼低声下气地跪求自家的养女,我不由生起些义愤:哼,这演得是哪门子的伦理狗血剧,哥找老婆还得能征求一个养女妹妹的同意?! 我怒冲上前,双臂一伸操进南城九倾的腋下把他硬是给拽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跪你妹啊跪……啊不对,跪你妹就是不行! “这位只剩个头的十檀妹子啊,我和你的倾哥哥婚恋自由,你啊答不答应都不作数。知道现世道是哪年哪月了吗?告诉你吧,我和你家倾哥哥赶明天就能上一个叫民政局的地方领证,正大光明地就结为受国家保护的夫妻。到时喝喜酒你可以来当个男方家属,如果不方便来也行。但等小宝宝出生后定要记得来补送份子钱,送多送少你嫂子不嫌弃哈,毕竟孩子再怎么样也得叫你一声姑不是么?!” 加上之前受过的羞辱和危险,我头脑一热,控制不住噼哩啪啦跟倒豆子似地轰了这鬼小姐一通。 “你要不现在说说我和你家倾哥哥这连串喜事里哪一件,必须得征得你的同意才可以发生哪?” 不出意料地,室内又恢复窒息般的死寂。 真是身心舒畅!我咂巴一下嘴,呵呵。别怪我毒,刚才本魂没糟蹋在这小鬼妹手里纯粹是命大福大,一个运衰说不定就被收到她那些鬼仆堆里万年不得超生。 转头就见南城九倾惊诧地眯起眼缝。 我头皮一麻,僵起脸尴尬地咧开嘴。可还没来得及咧到一个优美的角度,一股强大的阴冷劲风就挟带漫天尖锐的冰棱直袭而来。 太快,根本没法躲! 瞧这股子劲,恐怕我这个莽勇不知命的傻小魂儿立即得被狂暴鬼妹给拍成饼干渣了! 逞口舌之快的傻叉啊,老肠悔青都没用了吧? 嘭——后墙轰碎成碴碴,走廊上的雕栏地被撞断了数根。 跟扔沙包似地直坠下了一楼的……不是我,是南城九倾。 半秒之隙,他冲上前来替我挡下了那要命的暴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尘灰仆仆洞开一大窟窿的后墙,缓缓转过头,真心实意地赞一句:“妹子威武,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粉嫩美貌也照样嫁不出去。” 特么,谁嫌命长敢来娶?! “你被你家倾哥哥宠坏了,十檀。”我不由叹息。 “我与倾哥哥的事,岂容一个外人多嘴!”她尖锐地狂叫起来,就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熊孩子。 长声怒嘶之后,脚下的地板就被掀飞起来。我跟只皮球似地凭空转了几个三百六十度后,直挺挺地摔个人仰马翻无比狼狈。 更作孽的是南城九倾,才从楼下爬起身瞬移进房后,就不得不再次替我挡下了这一通狂暴连击。 幸好这次他应是有了全面的防备,虽然屋内大部分家俱摆设都被刹那拍成碎屑,他也没有被捶离分毫,双臂曲前拿身体严实地挡在我面前。 这就是弱渣还嘴欠的下场啊,我糊了自己一巴掌,悻悻然地贴紧南城九倾的背,不敢露出一寸魂体。 “你的嘴巴消停点会死啊,跟个孩子吵什么吵!” 南城九倾连挡几记暴击,居然还能抽出空来回头训我,嘴角却噙着奇怪的笑意。 喂喂,这么尴尬的局面有什么好笑的? 我委屈又无语,还有点担心他摔出去的时候把脑瓜给磕坏了。 “十檀,你嫂子说得对,你被我宠坏了。”他回头冲南城十檀平淡而语,语气依旧温和,还带些许悔意。 哪只是宠坏啊,这位小鬼妹简直就是熊孩子的最佳蓝本啊……嘴巴又被捏住了,讨厌! 飞沙走石稍作平息,南城九倾也没有出手教训他妹妹的意思,只是拂了拂身上的飞尘,继续将我护在身后。 幸好他不再跟她打揖,否则本姑娘真的要抓狂,要知道平时南城九倾怎么看都不是好脾气的主,他对这妹妹可算是少见的有耐心。 想想白樱那骨妹子在他手里的苦逼待遇吧,真的能让她委屈地哭晕厕所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样一比较,满腔的酸涩更不好发作了。 我扯开南城九倾的手,乖乖地缝紧嘴巴。作为“外人”再而三地让兄妹俩一言不合就开打,确实不太像话。 可这里想明白心舒坦了,另一位就—— “倾哥哥,你就这样帮着一个外人对付我?!十檀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鬼妹子的狂躁症又特么发作了!她将身体转了过来,唿地飘浮起半丈,冷冽地俯视着我和南城九倾。白裙和着青丝凌乱飞舞,玉石雕筑的身体僵垂于半空,像个被凭空吊起的精美SD娃娃,一股子华丽的阴诡。 我们在她眼里估计跟一对J夫Y妇没区别,更搞得本姑娘像是位跟可怜女娃抢男朋友的小三。 我偷踢了南城九倾两脚以泄恨——祸水,都是你的错啊全是你的错! 南城九倾无奈,把我护到身后另一只手臂挡住胸前,语气也明显失去了温和:“十檀,你嫂子我必会护定她。而你可否心平气和听哥说两句?” 诶玛,真是太戳少女心了。全天下的情话大概也不抵一个男人亲口说出“我必会护定她”吧,就算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我控制不住地飘飘然了,然后发现自己真的蓦然飘了起来……几根灰不拉唧的丝幔从天花板下垂落下来,蛇般绞住了我的颈和身体,跟蜘蛛收猎物似地将我安静地高高提到半空中,跟神色狰狞的南城十檀脸对脸, 大眼瞪小眼。她看我,就像看一块死猪肉。 若我真的是块死猪肉,恐怕早被她眼里不甘和愤恨焚烧得外焦里嫩的。 南城九倾那几句如同表白的话对这位小姐刺激可真不小,苍灰的瞳仁里隐现丝丝流蹿的血红狂怒,一触即发。 我悚然不敢再出声刺激,而她显然还是位很会忍耐的主,只是瞪着我,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不愧是大家闺秀,气到七窍冒烟也能做到不直接上手撕脸。 嗯,值得学习的涵养。 我搅了搅脑汁,霍然醒悟她应是在等南城九倾的反应。 而南城九倾抬袖就朝十檀挥了过来,想是迫不得已要和他家宝贝妹妹开打了。 不管如何,这不是我想看到局面,看得出南城九倾是对他的妹妹犹留三分情面。 如果不是今天因为我的出现,他们最多再一次无言而散,至少可以保留下兄妹情分。而这种形势下,南城九倾开打已输半截气势,他要是克制不住狂暴的十檀,最终倒霉的还会是本姑娘。所以和南城十檀之间的问题,只能文斗不能上武行! 我连忙想出声阻止,却发现南城九倾已经僵住不再动弹,攻击的招势硬生生地顿在离十檀数寸之距的地方。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穿得粉团团的小女孩。 第一百零三章 谜之玉身 唉哟,暴力小鬼头又出现! 看来凶巴巴的十檀妹子还有一言不合就变形的诡异爱好。 而刚才还和我大眼瞪小眼的玉石少女倏忽满脸空茫,身体即被重力直接拽了下去,呼呼地往地面上砸。 不管她是不是想要搞死我的鬼物,一般有点追求的人类都无阖眼睁睁地任凭一尊精美绝伦的玉石雕塑碎成一堆玻璃渣吧? “九倾,快接住它!”我忍不住狂吼起来。 已是来不及,质地沉重的玉石霎间把陈旧的木地板砸出一个大窟窿,无数飞溅的木屑还混杂着莹白剔透的玉石碎片。 还半个裂碎的头颅弹飞在地板上滚啊滚的。 一时尘灰如雨,我则惊若呆鸡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把自己附身百年的精美“玉”体给砸了……卧槽,这十檀疯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啊?! 我难以想象这样不顾后果的疯子,会是她九倾哥嘴里内敛理性的技术型少女。 看来南城九倾在辨识妹子个性的技能上,绝对是个废渣。他能撩上本姑娘完全只是狗屎运当心,嗯,一定是这样的! 得意地跑题完,我才发现大事依旧不好。 玉雕摔了,可本魂还像一条腊肉似地被悬吊在屋梁下。要知道旧宅子的房间天花板离地至少两米高,魂体可能没有摔死之说,不过估摸这样的高度,就算轻飘飘地摔下去也不会舒坦到哪里去,万一磕断个胳膊腿什么的,说不定还会影响活回来的质量。 “喂喂,快想办法放我下来啊?!九倾!” 吊起我的锦纱更因年代久远而残破不堪,稍有动静就“嘶嘶”地一个劲开裂,百年厚积的尘灰也跟着卟卟地直掉。 吓得我不敢再乱动,只能硬着头皮勤扯嘴皮子。 “九倾?!别玩了,这些破布快撑不住,要不你高抬贵臂接我一下哈?!” 南城九倾却置若罔闻,毫无动静地呆怔原地,跟没有灵魂的傀儡似的。 我终于有些觉察他的不对劲,连忙把嘴巴紧紧闭上,凝神屏息不敢吭气,以求不惊动颤巍巍托着自己的脆弱纱布。 “倾哥哥,陪我出去玩不好?”小鬼娃似乎早就视我为空气。 在她眼里,这房间里似乎只剩下心爱的倾哥哥。 就像为自己扮好行头搭好舞台的戏子,她开始演得无比投入,粉嫩幼白的小手紧抱南城九倾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好不亲昵。 “你曾应诺过陪十檀去找油丝蚕,浣得丝线给十檀织缎子裁嫁衣。做好嫁衣,倾哥哥就跟十檀成亲好不好……” “看十檀我傻的,倾哥哥都把十檀做的新郎袍穿上了,十檀我却还没有穿好嫁衣!” 甜萌的童音撒娇起来分外地好听,可说的话却越来越诡异,逐渐像梦中喃呢,颠三倒四句句痴狂。 我听得鸡皮疙瘩直冒,这小鬼头现在自导自演得是哪一出?旧时重来还是梦想成真? 但更怪异的是南城九倾,满眼迷茫如神游太虚。他乖乖地被十檀牵住袖管,一步一顿地往雕花门外走。 “好。” 我只得傻愣着目送他们慢吞吞地出门,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活像一对牵手出游的亲密父女。 而最后落进耳里的一声清晰答应,正是南城九倾的。 他说“好”。 好? 好你妹啊?! 我被这声炸得心头一凉,突然惊悟:靠,死小鬼把南城九倾就这样拐走了?! 百年前南城九倾拒绝她当小老婆,而今天却跟没到肚脐高的鬼孩儿说“好”,绝对有猫腻了不是!那小鬼绝对给她的倾哥哥灌下迷魂药了。 眼见两鬼消踪在门后,我纠结得脑门儿发涨:要不要去找回那个没事就唿地玩消失的“倾哥哥”?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儿在互相扯皮,一个苦口婆心:“柳妙你别再多管闲事,南城家的那堆破事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啊,你一个外人掺合进去干嘛?!没看见这一屋子的鬼东西这么不待见你啊,就让他们去兄啊妹的爱恨情仇好了,你乘机麻溜地闪人才是聪明的好女孩!” 而另一个却跟蛇精病似在蹲着画圈圈,嘴里跟念咒似地叨比:“他超帅超帅超帅超超帅,还是个世袭富二代加打怪超强的DPS。柳妙你这个穷矮矬加十八线,过了这村没了那店,还不快把你家美男鬼抢回来!” 这真是个难以抉择的哲学问题,但他们都没有叨到重点,在我柳妙一肚子火气的是:死小鬼,你吖的说话不算数,把本姑娘的身体先还来再走啊?它被拖出冰柜太久可是会烂的啊?! 一想到自己的脸蛋上很快会冒出几朵青青紫紫的尸斑,我整个魂都不好了! 将胳膊腿狠命一蹬,随着“嘶拉”几声,本魂就伴着一团团灰尘不轻不重地趴倒在地上,连“卟嗵”一声的BMG都欠奉。 啧,作为一个本已不属科学范畴的命魂,要求不能这么多,没有就没有吧。 扒拉掉身上的烂布条及棉絮似的尘灰团,终于能体面地拔腿去美女救英雄时,却发现一件让我突然跑不动的怪事。 刚才被弹飞在地板上的半截头颅,竟然也是玉雕的?也就是说,南城十檀跟南城九倾是不一样的,可能她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被安置在这里。 再说,南城家的人不可能全部被分尸而葬吧?毕竟没有哪个灭门者会热衷于这么巨大的收尾工作,所以这个发现没什么震撼。 令我忍不住趴倒满是积尘的地板上,抖着手捧起一块碎玉石的原因当然还是……事关自己。 这块只剩左半侧的玉雕脸没了长发的遮掩,坦露在昏暗光线下的形状让我惊得不敢相信眼睛 秀气略带点圆润的脸廓,微翘的嘟唇,没了半片鼻翼的挺梁,还有那双弯弯的大眼。 怪不得我觉得这张脸水灵得那么似曾相识。 因为它就是我,或者说跟我相似度极高的一张脸。除了一头不同的笔直秀发外,它简直就像从我脸上倒模下来的复制品。 我被弄糊涂了,怔怔地捧起这半片玉雕脸,颠来倒去地看着摸着,脑中却是大片迷茫的空白,完全理不出什么头绪。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爬到被砸出来的地板洞前,伸下手臂捞了好久,一堆堆烂木片玉石渣之中始终没找到另外半张脸。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办法理性分析了,脑屏上弹满了这个疑问,脑细胞被完全占用。 唯一能想到的是,今夜南城九倾定要带我上楼来看的,说不定就是这具玉雕像。 若是这样,我算是长得像南城十檀呢,还是南城十檀一直就附身在我的雕像上?又或是这玉石像原本雕的就是另外一个极像我,或者我极像她的女子? 不过它终于让我悟明了一件本是想不通的事:南城九倾并非随机找到一个平凡的柳妙,并让她穿上冥喜嫁衣的。 我,可能一直就是他在寻找的某个目标。 那“我”到底是谁,使一个冥界高层大鬼费尽心思跨越阴阳两界来找。或者我像的这个女子是谁,南城九倾是否误会了我与“她”的关系,所以和我久缠不清?还是什么其他更离奇的原缘? 我觉得自己只拥有二两脑仁的头快炸裂了,这种答案完全在别人嘴里的问题完全没必要多想。 赶紧找到南城九倾,一切明了,只要他肯老实坦白。 此地不宜久留,抱着这半张玉石脸,我头重脚轻地推门而出。 一股强烈的白炽虹光当头倾下,使我忍不住立即眯起了眼,但下一秒再睁开时,乾坤已变。 没了光鲜如初的南城大宅,没了吊着恐怖祭尸的返尘卦。 眼前一片空寂冷清的枯涸河滩,雾茫茫的晨曦下,滩中有三座残败的石坟呈对角孤立。 而我正站在一排青柏后,怀里抱着半只破碎的玉雕头颅。 “天亮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得去帮你收尸了。”身后,传来白越疲惫的声音。 我惊得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他胸膛上去。 “你、你有没有看到他们……我是指南城九倾和他的妹妹十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鬼妹……” 我语无伦次地比划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 按白越先前所做的那堆贱事,我的确该离这心机活尸男远点。 但不得不承认,他蓦然出声的刹那让我莫名有种“啊,幸好还有人在等我”的踏实感。 真是神奇,难道自己还是个没原则的抖M?我有些黑线了。 “没有。我一直守在这宅子外面,没见有什么鬼出来。天亮后这宅子就会看不见的,你再不出来倒是有些危险。” 白越对我坦然待他的态度或是有些不适应,聊过这么几句都不曾抬过眼,并不像先前一样老爱盯着我,眼里噙着看好戏的笑意。 他低头瞥见我手里的那半个玉石脸,竟毫无惊讶之意。 “‘看不见’并不是消失,对吗?”我愣了愣,机警地抓住他谨慎的措辞。 “嗯。南城大宅是真实存在于世的,只是它被南城家那些鬼类占据了百年,已成为他们魇域的一部分,会随着日夜更替而显身或消隐。”白越稍作解释,然后小心地拉了拉我的胳膊,“走吧,我们是上午的火车,现在还有时间回家去洗洗再赶路。” “不,我得找到南城九倾……还有被那小鬼头抢去的身体!”我暴躁了,甩开他的手,狠狠地踢飞几颗河滩的圆卵石。 “你又在哭些什么?”白越蹲倒在地,仰起脸看我,口气很稀奇。 第一百零四章 先去剧组 我愣了愣,抬手背抹眼,果然有些许冰凉的液体。 好羞耻! 真是鬼才知道本姑娘怎么又流起这些不中用的猫尿来了……呃,不对,至少南城九倾那鬼东西肯定不知道! 想到他被拐前那句温柔的“好”,我狠抹一把鼻涕水,极其不爽地踢飞几块石子。 “急什么,南城九倾无论如何都会护好你的身体。”白越殷勤地安抚我。 我斜起眼缝儿睨他,总觉得这家伙哪里不对劲。 理应说他不是应该来个落井下石什么的吗?譬如做点把我抓起来要挟他前姐夫之类的贱事,才不负白少爷的腹黑招牌。 可这会儿的表现,简直能入选感动中国好闺蜜啊,太特么吓人了嘛! 见我目露促狭,他悻悻然地摸脑袋。 “他不是从顾老头手里抢到了天地万寿棺嘛,那东西可是整骨生肌的好宝贝。他自己尸骨不全又用不上,应该会先把你的身体存放进去。” 白越慢吞吞地又站起身,小心地捏了捏我的手,“别操心他了。如果还想回剧组的话,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走,杨纪和花苓还在火车站等我们。” 我吸了吸鼻,斩钉截铁地回:“不!”顺便甩掉他牵过来的手。 翕动几下唇,白越尴尬地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可我知道他根本做不出什么顺耳的解释,毕竟动机和杀机都那么昭然,想拿我去祭返尘卦的想法估计在见我的那刻起,就已深种。 但说真的,我没想跟他动气。这种感觉就像面对一只觊觎猎物的豹。作为他的猎物,可以违抗天命但不必跟他计较。 太爷爷那些珍贵的孤本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鬼类不忌生死,以执念而存。而天地间能生出“爱恨情仇”的,仅是吃五谷杂粮苟活于世的活人罢了 “别想太多,真的没跟你怄气。” 我冲他摆手,举起胳膊里搂着的半侧玉雕脑袋,“我的身体已经被这个南城十檀抢走了。她还拐走了南城九倾,情况比较复杂。现在我必须找到南城十檀,否则就不知道她会怎么折腾我的身体了。” 白越似乎是有些听愣,好一会儿才指着玉雕脑袋,一脸的莫名其妙:“可、可是这东西雕的不就是你吗?” 我一怔,觉得他可能没明白意思,连忙补充说明:“如果你家与南城家世代交好,应该见过南城十檀吧?百年来,她以这雕像为寄体受着鬼仆们的伺候。所以我想这雕像应该就是她的吧?” 白越欣然摇头:“绝对不是。少时我和白樱经常随父亲去南城家作客,见过十檀不下五六次。不管是孩童时还是少女时,她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这石头雕的绝对不是她的脸。” 呃,纳尼? “可、可南城九倾跟我说她就是南城十檀?!”我惊得有点语无伦次,差点又把玉石头砸到地上去。 虽然从看到它的样子起,就猜想有这个可能性,但经亲耳证实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南城九倾为什么要骗我它是南城十檀?不过这样说好像也不成立,因为亲眼所见那些鬼仆的确将玉石雕像当她们的十檀小姐在精心伺候。 白越眼疾手快地从我交叉的双臂里接过破头,仔细端详了一番:“真是像是你,但还是有些区别,譬如头发。似你或非你。” 他高深莫测地又下了个结论,是我打开始就想到的另一个可能性:“她或许是和我长得极像的另一位女孩。也就是说,这雕像刻的既不是我也不是南城十檀?” 白越若有所思,不置是与否。 “虽然我家和南城家世代交好,但无论家父还是我,对南城家都算不上了解。在被灭门前,南城家垄断中原的葬品生意已有千年之久,他们世代坐享无人敢觊觎的惊世财富,再加上家族成员庞杂众多,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更举不胜举,没办法一句两句跟你说清楚。柳妙,你现在得选择跟我回剧组,还是守在这里找南城九倾?” “你再不回剧组,恐怕林导扛不住压力要换人了。” 白越说得很有道理,要决定怎么做的仅是我自己。 烦恼地扯了几下头发,我有点想挑一块坟碑撞脑袋。 “我的身体怎么办?南城十檀对他的倾哥哥有着不小的执念,我怕她拿我的身体去乱搞些幺蛾子出来。” 譬如直接附上我的身体跟她亲爱的倾哥哥嗨一回。她倒遂了心愿,而本姑娘就这样无辜地被毁了十九年来紧护的清白? 靠! 一想到这个,我憋屈得魂体都快爆炸了。 白越耸耸肩,不怀好意地轻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别想太多,南城九倾这会儿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他和我不同,十分假正经,不喜欢和女鬼乱搞。” “难说,”我青着脸皮反驳,“他今天溯身时借了一具真正的身体,完全拥有‘作案’工具。” 白越眨巴了两下眼,忍不住“噗呲”地笑喷出来,笑得我好想抢回那块玉石砸死他。 “放心啦,鬼用别人的身体干那事没感觉的,他们没事做这个无用功干嘛?!再说你也太小看南城九倾了。像我姐那样的绝色几次想推倒他都没得手,何况是以你的样子呢!” 窝擦咧,这话是夸还是踩你以为本姑娘听不出来是吧?!而且你吖就没见过那家伙在我面前刷下限没节操的样子,敢这么说就不怕被打脸啊! 在我真的出手打他脸之前,白大明星的情商终于又上线。 他转动眼珠子,拍拍胸膛作保证:“听我一句劝,别想太多。南城九倾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中招的家伙。你以为冥界的冥主高位是个鬼都能坐上去的吗?他和十檀之间的事,你也别去掺和。我敢打赌没过几天他就会自己来找你。” “而且现在傻急也没用。南城旧宅必须在特定的时间用符咒施法才能显现在人眼里。若是时辰不对,你等到天荒地老也没办法,还能去哪里找他们?” 真是句句点死穴啊。 是啊,没办法,各种无能为力。我和南城九倾之间似乎永远会交轨而分,连相处上一天的机遇都难得。 一股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实在忍不下各种憋屈、不安、失落和不爽,我仰天长吼一声。 “南城九倾,你这个王八蛋,再敢出现在本姑娘面前就等着挨揍吧!” 吼完,屏息静听片刻后甩了甩手,主动拖起白越的手。 “走,去赶火车。” 白越莫名地盈盈笑开。 不愧是小鲜肉啊,正而八经的笑一笑,就能压下万千春花的艳色…… 坐上“银灰机”,再次以生死时速的老腔调将我们带回白越在月亮湾的豪宅。 我向明星童鞋这会儿还要回家的做法表示万分的不理解。 “时间这么急,来你家干什么?火车不会因为你是大明星而推延发车时间啊?!” 他一改刚才的小心翼翼,嚣张地横了我一眼:“你觉得我这样子出现在公众场合,明天能不能挤上的娱乐头条?” 我瞅了眼他被南城九倾揍出猪头感的鲜肉脸,默默地闭上了嘴。 白越的住所虽然地处地价王的黄金地段,又是五千多万的超级豪宅,但内部装修很大气简洁……简洁到连生活必须的家具都没几件。 嗯,甚至没有床。 我有点奇怪,难道活尸这种鬼东西是不用睡觉的吗?于是无聊地把这个疑问正经地表达了出来。 这货边往脸上使劲抹粉底,边贱兮兮地笑:“跟女鬼做不需要床,整那些没用的东西占地方干嘛!” 抚去额头上挂下的黑线,我再次默默地闭上了嘴,顺便纠结要不要把这句话配白大明星现在的德性更新到微博上去,说不定能火一把。 接下来一个小时就瘫坐在舒适的真皮大沙发上,看着某位大明星东奔西蹿地各种折腾。 等到他口罩墨镜棒球帽一应俱全能出门时,我瞅了瞅墙上的大钟。 不错,还有半个小时。按他超跑老婆的时速,果然刚够奔到火车站。 “白美人”真是抠时有方啊! 被他拖着像条布幌子一样“飞”进火车站时,花苓和杨纪已急得脸色发青,一个跺脚一个打电话,在进站月台上演一出二人团团转。 我们要赶去的地方是封侯山的封门村,跟瑶江市隔着两个省的距离,高铁也要跑上半天。 花苓订的是最贵的软铺大包厢,一人一兽一鬼加一活尸,各占两排上下铺倒一点也不挤。 贵有贵的好处,全程有人不时送吃送喝,床头还有宽大尺寸的电视机可看。 诶玛,终于让本吊丝魂尝到跟着大明星风光出行的奢华滋味。 只要出现在公众场合,白越肯定是全身武装,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大明星的装逼腔调。 我们还没坐热凳子,就有乘务员美女借倒水送水果之机要签名要合影还要赶上来送礼物。 等到各种阿哥阿猫过来进行“五分钟畅游大明星的豪华包厢”的活动结束,火车都已跑出瑶江市,穿梭在我完全陌生的广袤原野间。 “这次去封门村,我们一定要小心。” 将包厢门倒锁后,一脸不耐烦的花苓终于能直入正题。 “整个剧组都在疯传,封门村真的有鬼。” 她神色严峻得让我奇怪。话说林导这个三观不正的剧组不就是专门设立来拍鬼的吗?有鬼这消息能正中他们的上怀,尽情拍个够拿出去震惊全世界岂不是皆大欢喜。 杨纪扬了扬眉头没作声,一幅“老子什么都无所谓”的淡定状。 在座诸位包括本姑娘都算是灵异老江湖了,自然没人会对有鬼这事表示惊讶。 白越揉了揉签名到肌肉僵硬的手指,懒洋洋地将身体往床上一搁,然后无聊地“嗯”了一声。 “丁黛仙挑的地方,有鬼不奇怪,要计较的是什么鬼吧?” 第一百零五章 余魂惊梦 “按他们说的,大有可能是起尸血煞。” 花苓可能见他有些神游太虚的样子,就不想引发讨论了,直接给出个自己的判断。 听闻这个名词,白越和杨纪不约而同地挑起眉头,神色略惊。 只剩我茫然地耷拉着腿坐在白越的上铺,怀里还紧抱着花苓顺道给我打包来一小袋行李。 血煞?好像有听到过这个名词,在哪里呢? “起尸血煞?”杨纪沉默地抚了会儿额头,又皱着眉喃喃地反问,“你确定?这玩意儿在阳界从来没有出现过。” 花苓扬了扬手里的pad:“林导他们前天夜里在封门村后山两公里的地方拍当天最后一组镜头。道具组给他们从山下的村民家里借来六具棺材,都是新棺材,是村里老人备着自己用的那种,本说好拍完就完好地还回去。可昨天清早道具组的卡车来拉棺材时,装车的工人发现这些空棺材特别沉,怕是里面遗落下什么道具就打开棺盖看了一下。结果微发现里面塞满裹着长衫的尸骨。六具棺材里都有,而且这些尸骨没有一只头颅。” 这下白越躺下不去了,“噌”地坐起身来惊问:“他们报警没有?” 我知道他也投资了林导的《血棺三咒》,如果剧组涉及刑事案件,很有可能会被勒令停拍,损失几乎是无法挽回的。 花苓摇头:“幸好工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知道我们是在拍鬼片,就以为这些是剧组忘了清理走的道具,当时就去找来了剧务组的人。可把剧务组的小伙子们吓坏了。林导只能硬是让他们假装那些就是道具,把尸骨清理出来堆到封门村后的一间废弃大院里。但昨天夜里,听说其中借棺材的一个老人惨死在家中,心脏在人活着的时候被硬生生地从胸腔里掏了出来,身上有很多深可见骨的爪痕。” 她在pad屏上滑点几下,调出一段视频递给白越,杨纪也连忙凑过去看。 我居高临下正好也能窥个清楚,这是一段让正常人很不舒服的影像,似乎是有人在法医当场验尸时偷录的。角度有些刁钻,其他都看不太清楚,只有两只戴着橡胶套的手在一大坨翻出脂肪和内脏的血肉上指指点点,看着极为惊悚和恶心。 这段视频还挺长,足足有二十多分钟,我看了五分钟就有些扛不住,赶紧趴在床上面向墙深呼吸,及时制止翻涌上喉头的酸涩。 魂体无法跟常人一样真实地呕吐,所以这种欲呕无法呕的感觉更生不如死。 而另外三位显然都是非正常人类,看得非常淡定。 “警察有没有上山找剧组的麻烦?” 我听到白越良久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视频大概是结束了,他们散开脑袋各回各座。 活尸果然是活尸,他能第一时间关注的永远不是一条死得惨烈的人命。 “没有。这老人一个人住在村子边缘,靠山很近。剧组去借过他棺材这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村里人包括警察都似乎没有联想到这事会和剧组有什么关系,都在传言山上可能蹿下来什么猛兽。林导他们当天还收到当地林业部门的通知,说需小心肉食动物出没,并建议剧组不要在这种时候上山拍夜戏。” 花苓叹息着补了一句,“不过,如果下一位被借过棺材的老人惨死,估计警察会很快追查到剧组头上。” “为什么判断是起尸血煞?”白越问得很轻。 花苓也回得很轻,我几乎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作案时辰和抓痕,伤口只是被撕开而且没有啃吃的痕迹,下山寻食的兽类不可能做到这样。联想到棺材里的无头人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搞成这样。” 这番话结束,三人又沉默了好些时间。 杨纪的手指一直在他床边的杂物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玩,嘚嘚的声响搞得我心烦意乱,又有些昏昏欲睡。 “怪不得林导今大早拼死拼活地逼我们赶过去……”他又开了口,还带着奇怪的笑意。 “丁黛仙在不在哪里?”白越毫无征兆地换了个关注点。 “听说她现在有两个戏要赶。前天逼着剧组拍完了她的大部分镜头后,昨天下午就打飞的去了西安。”花苓突然压低声音。 我感觉她的目光奇怪地瞄过来一眼,然后其他两道目光也顺势跟了上来。 虽然背对他们躺在上铺,但成为魂体后一些意念类的知觉就会很敏感,哪怕别人随意的一道目光也能让魂体感觉被洞穿。 我闭上眼假装睡去,一动也不动。 “柳妙跟着去合适吗?她现在的状态极易招惹阴物。”花苓的声音已压到不能再低,如同说唇语。 可杨纪和白越到底有没有回答,我有点听不太真切。最近一直处于颠沛流离的紧张状态中,神经绷得有些过头。现在躺在温软狭小的软铺上,有种整个魂都被掏空的虚脱感。 很快,花苓带点沙哑质感的独特嗓音在耳畔越来越轻,而杨纪和白越说起话来更像是遥远的蚊喃。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睡去了,而且很快地做起了梦。 梦里有南城九倾,他背对着我在和一名浑身散发月华般光晕的女子说话,修颀的身体依旧披着那件翻飞如云的绣银黑袍,一头墨黑长发像海藻一样无风自舞。 这是昏沉沉的水底,眼前不断有耀眼的水光晃来晃去,晃得我眼睛疼。 “南城九倾!”清楚地大叫一声,但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只有一串细密的泡泡从嘴角呼噜着飞出。 我无措地浮在原地,双手划拉着水。 本不奇怪自己会梦到和他在藏缘盆里的情景,毕竟那幅妖艳绮丽的美好画面深刻在记忆里,估计已经莫齿难忘。 被银莲链环绕的俊美男鬼在绛红血海里浮伏欲飞,如仙如神如灵,就是不像一个极凶极恶的鬼类。 就那回,才让我见识到一个男人竟能美到让天地失色乾坤倒转的地步。 但这会儿,没有银莲没有血海,在这片阴冷的混沌水世界里,他正衣冠楚楚地背对我跟另外一个女人在说话,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动作还温柔有加。 我有些莫名的不爽,挣扎地浮过去想扯他的袍摆。泅浮在身上的水流很冷,渗进血液里有种针刺般的麻痛感。 等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拍上他肩的霎间。 “唿啦”一下,他突然像一尊被肢解的塑料傀儡,蓦的四分五裂。 头归头,身归身,腿归腿,手归手。各个部位从黑袍里浮出,在我眼前晃悠悠地四散。 我被惊得脑中白茫如空,无措地半举着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诡异地发生在自己面前。 抬起眸终于看清了本是悬立在南城九倾对面的女子,白的裙黑的发,还一双殷红如血的瞳。 甜美圆润的脸熟悉得能让我精确地报出大致有几颗不起眼的小雀斑。 她竟然就是—— 我慌乱地摸索起自己的脸,几乎无法相信所见到的一切。 就算活见鬼,都已不能让我再震惊成这样,疯狂地挥着双臂不知道想把自己拍醒还是游开了去。 那个“我”静静地看了过来,诡魅笑开。 她高高举起左手,苍灰的唇一张一合,似是像老朋友一样地在跟我打招呼。 一把似镰似钩的工具在昏暗的水里闪着凛冽的银光。 “你是谁?!”我扯开嗓子向她大声地问。 可这里是水,就算是梦也没有对物理原理格外开恩,声音只炸响在自己的脑膜里,却也没有传出去丝毫。 她笑着摇头,扬起手中的工具精确地勾住了飘在跟前的头颅,并紧紧地搂进怀里。 我震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柳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一阵轻柔的声音顺着无数的气泡,悠悠地传来。 正是我自己的嗓音。 “我杀的正是你曾经杀过的,我死的正你未来要死的。”她又说。 “不,不不不!”我疯狂地尖叫着,无法承受地看她用那柄古怪的工具将南城九倾的头颅横竖几下地切开,就像处理一只熟透的西瓜。 “不!”又一声失控的尖叫后,突然传来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随后,疼痛感从尾椎上激烈地传来,我猛然睁开眼,疼得脸都扭了。 尼玛,原来是从铺上摔下去了……靠靠靠,好疼! 正凑近脑袋聚在一起研究什么的三位目瞪口呆地瞠视着我,都是一幅“卧槽,为什么一束魂也会摔下床”的黑人问号脸。 呵呵。 我尴尬地爬起身来,却瞥见他们摊在桌上的一张照片,印的正是返尘卦和“浮屠冥喜八卦阵”,应该是从上次在“阴棺幻墟”的录像里截的屏,上面还有我的身影。 这本是不会让我产生什么想法的,古怪的是杨纪见我瞥向这照片时,快速地把一本杂志将其盖上。 我:“……” 只假装没看见,却是一阵心惊肉跳的狐疑。毕竟被白越坑多了,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让我恶心得就像被人直接往脸上吐口水。 “出去透透气。”我生硬地转身,从包里掏出手机塞进口袋,扔下一句就推门出去。 给你们腾出空间好好私聊吧,本姑娘对这些见不得人的暗戳戳伎俩不感兴趣。 高速飞驰的封闭式高铁不会让普通人有所感觉,但作为一个质量很轻的魂体,就会有荡秋千的晕眩感。 若不是魂体的胃里没什么东西,否则这会儿我早就在卫生间里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这趟旅程真的一点也不舒坦,何况我还满心满眼地停留在南城旧宅里,停留在南城九倾被十檀牵手走出去的那一句“好”上面。 有股发泄不出的心火在胸腔内翻涌,不时爆燃一下,灼得心脏疼痛异常。 吸烟间里没人,我靠着窗冲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掏出手机开始联网。 第一百零六章 嘴中往事 点开微信,群消息疯似地涌过来,全在问我是死是活。 手机倒一个没打,妞儿们都知道我没法接。 算算离家不到一天一夜,怎么就急成这样?不过想那白越把我捉到殡仪馆的龌龊手段,估计离开时也没好声好气地跟她们打过招呼。 “妞们,我没事。现正在去剧组报到的高铁上。”我码了一句话想发出去,微信群的对话框上却显现一堆奇奇怪怪的乱码。 真是连网络信号都能随便欺负的悲催魂生啊! 我抓抓头皮想了会儿,在对话框里码上字后截屏成图片,再把图片发到群对话里。 三个妞的信息立即一条条地堆出来。 诸云:“妙妙,感谢阎王保佑,否则我们打算去星皇找白越那家伙算账了。昨天他和两个助理二话不说敲晕房东和两个道士就跑了路,你也跟着不见了,害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他!” 我抹了一下冷汗……呃不对,诸云你这个“感谢阎王保佑”是咋回事?!难道因我的破事害你连信仰都改变了吗?! 狐朵朵:“喂喂,你一个魂还去剧组干嘛,他们能拍到你的样子吗?还不快滚回来,你爸妈找到一个高人可以施还阳术!” 猫太太:“妙妙你们几时来我家看我啊,我爸下个月就要送我去英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 我被她们一人一个话题整得脑袋快炸了。以图片形式一条条回复费时又费力,不过能交流上已算是万幸。 首先安抚了一直在群里哭唧唧的猫太太。网络时代下地球早就变个村,基本不存在“见不到”这种煽情的故事发生,随时视频就可以。 但她被送出国之前,我们四人是得聚一下,于是大家商定我拍完戏回市的那天就一起去猫太太家帮她践行。 “对了,太太,你家最近有没有丢掉重要的东西?”换话题前,我赶紧问一声。 “有啊,尸叔和装尸叔的棺材都被偷走了。我爸气得放下生意不做老是跑警察局,还整天骂我成事不足败家有余。”猫太太沮丧地回了一句,“骂得我想早点去英国算了,好早点避开这个更年期的死老头。” 唉,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猫太太事实的真相。 我这才无语地发现群名从“尸叔正面上我”已经改为“尸叔去了哪里”,狐朵朵这个万年大花痴真是改不了的死德性! “朵朵,高人是怎么回事?” “你爸妈去求了你老家的一个老道士,说是有办法帮你一把。” 啧,我忍不住糊了自己一巴掌,真是不孝至极啊!这会儿都没想到先去跟爸妈报个平安,我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失踪,岂不是要急死他们啊?! “你别急,我已经把群里的信息截屏发给你爸妈。他们知道你没事,正开心着呢。”诸云心有灵犀地安慰。 我感动地差点飚出泪来。说真的,如果没有这几个妞的帮助,我这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得跟豆腐似的弱渣早就不知散魂在哪个阴沟沟里了。 赶紧码了一堆话保存成图片,用彩信的方式发到老爸的手机上。 爸妈用的是一两百块的功能手机,没有微信那些高科技软件,但平时也能收收短信。 我只能简单地报个平安,让他们宽心就好。 老爸很快回拨电话,和老妈一起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堆让我宽下心的话,也提到找过老家道观的事,还说道观的长老答应帮我并且分文不取。 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跟他们去后山的道观里烧香。隐约记得那是座破旧的道观,虽说有近千年的历史,但在我记忆里从未见过它有香火鼎盛的时候,平日里全靠周围村民的捐钱撑着。每逢节假日会有寥寥几位长发长须的老道出来做法事,还给周围村民分发一些好吃的点心作为谢恩。 但从未听说他们之中有什么神乎其技的高手啊,印象里那就是个普通的宗教单位,供养着几位不知道修为怎么样的正牌道士罢了。 我总觉得这事不太靠谱,但想想那是爸妈几十年仅有的一点精神寄托,只能嘴上先答应拍完戏就跟他们回家去试一试。 跟妞儿们和爸妈都聊完,收起手机后才发现白越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地靠着窗杵在我对面,似乎在等我完事。 难得的,神色一片明净的空灵,嘴里还帅帅地叼着一支纤细的烟。 “有事?”我有些没好气,“这地方是个人都能随时进来,你不怕被粉丝围堵啊?” 他耸了耸肩,推开鼻梁上的黑镜:“门被我反锁了,正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跟你说说话。还在想南城九倾的事吗?” 我摇头:“只是想什么时候能活回来,老这幅样子下去会完不成学业,我整个人生都要被毁了。” “小孩子才认为学业能帮你改变命运。”白越嗤笑一声。 我不高兴地瞪他。或许天资卓越和出身好的人能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但像我这样一个从大山里出来,捏着爸妈血汗钱拼梦想的傻妞儿,除了指望揣有文凭找饭吃外,还能有其他捷径杀出一条活路吗? 白越似乎也觉察到以他的优越条件,不适合跟我灌这种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心灵鸡汤,所以聪明地闭了嘴。 “柳妙……你真的没生我的气?”他取下唇边的烟,夹在指间翻玩了一会儿,突然轻问。 “生什么气?白大明星做出什么事能让一个抱你大腿求发展的十八线演艺生敢生气的?” 我牵强地准备大事化小,其实更想让他放弃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 白越当然明白这番苦心。他掏出个打火机点上烟,吸一口后高深莫测地憋出一句。 “柳妙,你是个很能想得通的女孩,这点实在难得。希望你能保持到和南城九倾结束这场孽缘的那一刻。” 我一脸无谓,心下却忐忑。 对没牵念的人自然能想得开。但面对南城九倾,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有点扯不清了。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扯不清”,让我心烦气躁,狠不得用巴掌把自己抽醒。 “喜欢南城九倾吗?” 还没纠结完,白越又直接来一句让我更尴尬的。 我只得傻愣愣地转开眼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难回答?”白越笑开,一串烟雾跟着从鼻腔内喷出来。 这个动作由一般男人做来,基本是粗鲁无礼得惹人厌,但由大明星做出来就显得特别优雅和好看。 是不是为了某部剧特别练过,好像在《民国异事录》里看过他演过这个动作……擦,怎么又切换到迷妹的频道了?! “难回答,就是喜欢。”白越不会明白一个脑残迷妹的脑回路,兀自在叨叨。 我搓一把泛红的脸皮,连忙摇头。 “没什么可否认的。我几乎没见过不会迷上南城九倾的女孩,他的相貌很有杀伤力。”白越笃定地回答。 可我怎么听出这话里的些许揶揄感。雄性夸同类的相貌很有“杀伤力”,基本不能算是一种赞扬,除非他是gay。 “真的没有喜欢上!”我咬牙坚持,“顶多是觉得他很帅,但真没到喜欢到放不下的地步。这话信不信由你。” 就算颜控到脑残的地步,我也是知道涉及到感情这事,是不能单靠相貌去买单的。更何况南城九倾连男“人”都不是,跟他在一起根本不能像普通人类一样享受恋爱的美好。阳界的生物之间还有那啥隔离呢,何况我和他相隔阴阳两界,人鬼殊途不是说着玩的。 白越眨巴几下眼,又吐出一串烟圈。他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这样吧,为了感谢你昨夜在南城九倾面前努力护我。你可以向我提五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绝没有半点假话。” 我怀疑地睨他。 “喂,也是一句话,信不信由你,问不问也由你。”白越很鄙夷我正当的怀疑,淡然冷哼。 我琢磨了一下。好吧,问就问,权当听故事也行。 “你们家和南城九倾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才会搞到他连你那个天姿国色的姐姐都不要?”其实最好奇的就是这个。 想想他姐举世罕见的美貌,配南城九倾简直天设地造,实在想不出南城九倾定是要和未婚妻家闹翻的理由。 白越抽了抽嘴角,似乎没想到我第一个问题会和这个相关。 “这个问题可是包含了无数事,说起来话会很长啊!”他伸手捏我的鼻子,笑得有些无奈。 “回不回答随你啊。”我挥开两根招嫌的手指,学他样地耸耸肩,“大编剧,你可以先概括一下,尽量说得简单点。我脑子笨,听不得太复杂的事。” 白越吐掉嘴里的烟,面对窗外沉默片刻,似是整理完思绪又重新开腔。 “你大概已经知道一些南城家的来历吧?他们家自唐朝末年起开始做葬品的制造和销售生意,大到承建皇陵小到冥钱纸扎无所不包。历经数代有经商才华的家主后,到了明清已是垄断中原葬品生意的超级巨头,真正的财富倾国。但他家做惯死人生意,世态炎凉看得太透,很明白巨财是福也是祸,名利更是双面刃,长久以来一直低调得近乎隐形。除了几家生意来往三代以上的合作商,世间几乎无人知道有南城家的存在。我家自明初起做冥喜生意,从而和南城家搭上关系,再加上历代有家主跟南城家主结拜为义兄弟,两家情谊直到清末民初都维系得很不错。” “什么是冥喜生意?”乘他抽烟缓口气时,我连忙插嘴。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问题你爱回不回,不能算在五个里面!” 第一百零七章 不堪旧忆 白越被气乐了,很没风度地冲我喷了好大一口烟。不过烟味居然很好闻,淡雅的青草香,闻着心情霍然轻松起来。 “就是帮死人配冥婚。这风俗自汉前就有,到宋朝开始盛行,直至现在还有不少地方保留,所以做这一行都很赚。不过到了宋末时我们白家已是冥喜第一商,其他的都不成气候了。” 原来是贩卖死人结婚的奸商后代,我鄙夷地斜眼睨他。一直觉得冥婚这事基本就是骗活人的把戏,把两个死人埋一个洞里就算是结婚了?搞笑么不是! 白越没有睬我,润了润喉继续往下说:“本来我们两家世代活得顺风顺水,直到清末民初开始,世道巨变麻烦也开始多了。北洋政府首先盯上了南城家,特别是南城家世代积下的惊世财富。乱世之下再怎么低调也没用,南城家像一根被逐渐深挖出来的老山参一样,暴露在那些贪得无厌的大军阀眼里。群狼环伺之下,南城九倾的父亲向我爸提议联姻,想以此联合两家的资源抵御乱世的凶险。” 原来是南城家首先提出结亲的,可南城九倾为什么恼怒得像是被“逼良为娼”?难道他那时心里有人? 我有点制止不住好奇心的洪荒之力。 “当时家父也早有这想法,只是碍着两家财势悬殊而没敢主动提出,于是一拍即合当场就指定了两对。一对是我姐和南城九倾,当时他们才六岁不到。还有一对是我和九倾的七姐,南城七雪。”白越瞥了我一眼,顿了顿才继续,“白樱与我是同父异母,她是我爸最宠爱的三姨太所育,年长我一岁不到。而南城七雪也只比我大了两岁半。四个孩子的年龄都相差不多,难得八字也很合。所以两家都觉得婚事订得相当之好,亲上加亲,交往就更愈发频繁起来。” 幸好“心里有人”这想法立马被打脸,六岁不到的娃娃除了吃喝睡玩拉外,心里装不了其他东西。 我莫名舒坦,没吃够药似的。 “那是一段难得的快乐时光。小孩子能懂什么,只知道差不多大的玩伴翻了一倍,多热闹多高兴的事儿啊!”白越低叹,目光幽远地落在百年前的幸福时光里,“一到逢年过节不是在你家就是我家过,一大群孩子在宅子里追逐嬉闹,到处是欢声笑语。” 这与我先前猜想的南城九倾的童年区别很大,他原来曾经是那么快乐……不过想想也是,出身于葬品世家的孩子哪会再对死人有什么畏惧和忌讳。或许在南城家的孩子们眼里,返尘卦和那些恐怖祭尸只是家的一道独特摆设,跟硕大的珐琅花瓶和孔雀羽扇没多大区别。 “就在白樱和南城九倾成婚的前一年,南城家经历百年才完成的至尊阴品‘返尘卦’出现问题,快乐的时光就结束了。” 我听着,忍不住又多嘴:“返尘卦百年来都一直嵌在南城家的天花板上,你们进进出出的就从来没有对它表示过好奇?” 白越摇头:“返尘卦本是南城家的一个大秘密,出于这个原因,从来没有人会对孩子们解释那是什么。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孩子出身与普通人家不同,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小见太多,也常被教导不要对大人们不提及的事物太过好奇。” 所以他们就敢当着孩子的面,把年轻鲜活的男女绑上去当“祭尸”了? 我对接下来的故事有点膈应。 “返尘卦配合‘浮屠冥喜八卦阵’能跨越阴阳产生匪夷所思的逆天作用,但它的动力来源也阴毒之极。为了寻找合适的祭尸,南城家不择手段也常常无功而返。而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外人一直听信南城家主的说辞,以为返尘卦所用祭尸是他们从各地购买来的死尸,并非是活人献祭,然而事实截然相反。第一批测试用的祭尸就来自他们的家仆。每当一具祭尸的阴灵耗尽,就得及时换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将他绑上屠魂桩或吊在卦格上承受耗灵的巨大痛苦而慢慢死去,所积累的怨怒会蕴化成最狠戾强劲的力量,以供返尘卦进行自转。” 他顿了顿话头,“或许这也给南城家最终的结局埋下了恶因。” 转眸见我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状,淡然笑开:“我知道你又好奇什么。直接告诉你吧,至今为止没人知道是谁一夜之间灭了南城世家。知道些底细的都在猜则可能跟返尘卦的祭尸来源有关,因为南城家历代低调很少与人结仇,所以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线索。想必南城九倾也在一直顺着这个在追寻凶手。” 原来南城九倾不止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体……他对于我,除了一张能随时调戏一把的嬉笑俊脸外,熟悉不如班上的同学。 我有些悚然。 要命的是在这种隔雾观花的情况下,还对他有点牵心挂肚,这种幼稚的少女心简直作死啊! “别东拉西扯了,就说说他为什么会和我家翻脸吧。”白越又抽了一口烟,神色难得的黯淡下来。 “主要还是因为返尘卦的事。返尘卦启用的第一批祭尸中有两对是来自南城家里的仆人,其中就有南城十檀的父母。” 我惊了一下,终于明白南城九倾所说对南城家的“有义有恩”,到底是什么意思。 “起初谁也不知道真相,包括南城九倾。当时南城家有九个孩子,九倾是最受宠爱的末子,是他爸南城乾正年近五十才育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十多岁时突然发现返尘卦和祭尸的秘密,于是仗着溺爱去规劝他爸南城乾正毁掉返尘卦,停止寻找祭尸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他那时年少气盛又血气方刚,应该还不怎么了解自家为什么要花费数代的财富和精力搞出这么个阴戾的东西出来。南城乾正当然没有理会小儿子的抗议,对他来说这是在完成祖宗传下的任务,是南城历代家主的使命,这使命甚至可能比任何一个儿子的性命都重要。” 白越说着似乎有些累,沉默了半晌。他将肩膀倚在车窗前,眼光低垂神色迷茫。 对于任何人来说,百年前的旧事恍若一场隔世的记忆,而作为一个不老不死的活尸来说,恐怕就是翻箱底的痛苦活。 “南城九倾……是个好人,对吧?”我忍不住又嘴贱。 感兴趣的问题全围着南城九倾打转。所谓花痴不是病,病起来真要命啊。 白越闻言看过来,扁扁嘴:“那就看你对‘好人’的定义了。不过少年时,他就是个传统意义的好孩子,善良勇敢极讲义气,长相又极其俊美,所以男生女生都超喜欢他。他也常带着一帮孩子上蹿下跳地在南城大宅里到处玩。” 想象昔日鲜嫩娇艳的孩子王,我不由笑开。那样的九倾对南城十檀宠爱有加,大多是出于替家人赎罪的心态吧。 白越恨铁不成钢似地剜我一眼,长吐一口烟,继续往下说。 “第一批祭尸因选材不当,很快出现问题。几经研究,南城乾正终于发现只有处子祭尸才能提供能量强劲的阴灵,于是祭尸的选材和来源愈发成为问题。然而返尘卦一旦自转就不能让它停下,必须源源不断供及动力。一具祭尸出现问题还不足以让卦立即停下来,但两对以上出现问题就必须换新祭尸上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得不寒而栗。这所谓的“浮屠冥喜八卦阵”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吃人阵。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向避世无争的南城家必须搞出这么贪噬怪物? “因为首次误用了像南城十檀父母等不洁净的祭尸,返尘卦运转不到五年就出现错卦,一具女性祭尸开始出现破损。在没有时间找到合适祭尸的危急情况下,南城乾正只能向自己的女儿下手。” 这个故事,果然越来越不中听了……我默默地捂住嘴巴,省得失声叫出来。 “我的未婚妻,南城七雪就是第一个牺牲品。”白越口气淡然得近乎冷漠,“南城家十个孩子之中除了养女十檀外,只有两个女儿,南城二月和南城七雪。南城二月当时已出嫁。只剩下南城七雪和南城十檀,而十檀又年纪太小能量不足。所以唯一的人选就只剩下七雪,而且她和你一样是难得的纯阴格,当时与我婚配时特地去算过的。她无疑是当祭尸的最佳素材。” “她爸、呃,南城乾正真的这样干了?”原谅我无法把比虎都不如的食子男人称为“爸”。 “这事被南城九倾知道后,他连夜狂奔到我家跪求我和父亲,让我家以婚契不可违之名,尽快将南城七雪娶回家,以防他爸向七雪下手。”白越抿了抿嘴,似乎这段回忆让他很不舒坦,“那时南城九倾也就十六岁。从现代的眼光来看,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罢了。他不知道,我们的父亲本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果不其然,家父拒绝了,并把他绑回了南城家。” 我强忍着没把“为什么”三个字怒砸到他脸上。 “南城七雪很快就被祭上屠魂桩。南城九倾从那时起性情大变,除了整天护着十檀外,见谁都一脸木无表情。他以各种理由把与白樱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被灭门也没有完成。” 白樱真是个无辜躺枪的倒霉妹子啊! 我对她无限同情起来。 “这件事只是起因,接下来……” 话说一半,突然传来猛烈地“咚咚”敲门声。 “哪个王八羔子这么缺德?!连公共场所的吸烟室还倒锁,你特么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的草逼勾当啊?!”扯嗓门的东北大汉吼如雷贯耳。 我和白越面面相觑,各自默默地抹一把额头的黑线。 第一百零八章 为了理想 没等我们做出反应,连乘务小姐也过来咣咣地拍门:“里面的乘客,公共吸烟室不允许作私人用途!” 我紧张得手忙脚乱,直往白越的裤袋里乱掏掏:“口罩呢口罩呢?快点捂上!要不明天的娱乐头条上你特么又多出一位绯闻对象!” 白越轻蔑地横我一眼:“照照镜子吧,他们顶多误会你是想泡我的不要脸小外围。” 擦!我的手立即从他口袋里钻出,屈起指头准备怒抓他一脸。 “再说,现在谁能看见你都算是缘分了,怕个毛啊?!”这家伙很有眼色地及时补一句。 哦对,本姑娘现在是个堪比透明侠的不科学生物。 嘚瑟地将爪子缩回衣兜里:“好吧,开门去了,你自己注意一下形象。” 然后门一开,就没我啥事了。连同乘务小姐一起哗啦钻进三四个大男人,有烟瘾的君子真是伤不起! 打头的肥肚腩大汉绷紧脸皮鼓腮帮子估计想进来再爆一顿骂,但他在室内晃了一圈眼珠子,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我有些莫名,看这汉子的衣装打扮和岁数,不像是会有闲空关注电影和明星等娱乐信息的年轻群体,他看到白越就放弃开口训斥倒是件很奇怪的事。 而准备进行思想教育的乘务小姐一见靠在车窗前,45度角明媚望窗外的忧郁大明星,立即笑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啊,原来是……” “不好意思,本来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背背台词。没想到给您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白越垂下戴着墨镜的眼,一幅很有诚意的深沉状。 “冒昧请您留给我一个联络方式吗?等电影上映后,我想请勤劳美丽的乘务员小姐们参加首映式,感谢你们为公众交通作出的巨大贡献。” “啊啊,太感谢白先生了!您果然跟剧里的容清男神一样帅气大方,您的《民国异事录》我们姐妹们都是一集集每天准点追的,简直太好看了!能否请您去我们车厢一起合个影啊……” 呃,我围观不下去了。扶着胃赶紧从开始烟雾腾腾的吸烟室里逃出去,留下各种装装装的白大明星跟欢腾得像只小八哥的乘务美女互撩。 包厢内,杨纪倚在铺上似睡非睡,耳朵上挂着一对很有逼格的耳机。修长的腿露出床铺一小截,真难为他还能一脸舒适状。 而坐在桌前的花苓正在一台mac上噼哩啪啦地飞快码字,看样子好像在给白越写什么公关稿。 真是一只敬业的阳兽,怎么就跟了白越这个不靠谱的主呢? 看到她,我就想起煤瓜那只还没来得及开灵智就被我们折腾挂的倒霉冥兽,心里不由一阵酸苦。 煤瓜,姐姐真是对不起你! 花苓见我拉门进来,就指了指我的床铺:“上面有台词本和剧本,快看吧。下个星期的四天都有你的镜头,台词量还挺多的。” 汗,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我蔫蔫地爬上床,枕头边果然放着两本册子。 “花苓姐,摄像机都拍不出我的样子,到底要怎么演戏啊?林导知道我现在这状态的问题吗?”这点不得不疑虑,万一又这被瞎忽悠过去了,谁知道还会出些什么事呢。 “没事啊,”花苓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有显形符咒可以用啊?白越没给你用过吗?” “他说那个很贵,而且好像效果也不好,对魂体有伤害……”我沮丧地嘀咕。 花苓抽了抽嘴角:“柳小姐,以后遇到事关符咒这种事,你问我就行了。显形符这种低级小玩意儿,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随便用不要钱。至于伤不伤魂体这事就更不用担心,两毛钱的一个黄皮纸符是达不成那种高级伤害的。” 白越,我要扒了你的皮放火上烤!!!你吖这个臭屁老活尸比南城九倾还能说鬼话啊! 我已经完全无法计算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只能面对墙使劲地挠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万般纠结地给猫太太发了一张码了字的图。 “太太,我想告诉你煤瓜的事,你要打死我也可以……” 当然这只是客套话。她马上就要被送去英国,没有机会打死我,所以我很放心地敲下这句话。 “煤瓜?它怎么了?”那头的猫太太显然一头雾水,还萌哒达地发来一只猫爪印卡通画。 “呃,如果它出了什么事,你先答应我别太伤心。”我未雨绸缪地先打预防针。 “它没事啦,兽医说它是吃撑了,让我每顿少给点饭就行了。”猫太太还是一贯地胸大心大肚量大。 哦,这样啊……呃?什么?!我看着屏上的话,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太太,煤瓜怎么在你那儿?” “是啊,前天老爸抓我回家时一起把它打包带走了啊?!你们没发现吗?可能泡了那些药水的原因,它晕了一整夜,昨天上午才饿醒的,放开肚皮就吃吐了,这会儿管家先生才把它从兽医那里接回来。”猫太太挺高兴地发来一堆话,把我完全看懵。 她还当即给趴在沙发背上呼呼大睡的煤瓜拍了一段短视频给我。能清楚地看到猫的小肚皮起伏得很有力,它真的是活得好好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哭是笑了,傻盯着视频里睡得直呼噜的猫有点凌乱。南城九倾说煤瓜被我和白越折腾死了,他没必要骗我这种事。 那它怎么又在猫太太家里活回来了,还能胃口好到吃撑呢?!难道这事是南城九倾干的?不会,他不可能在一只无关轻重的小猫身上动用那么大的鬼术,而且死物还阳这事就算对他这种高阶鬼类来说,也是件风险极大的逆天之举。 极有可能就是猫太太嘴里“那些药水”的关系……南城九倾的血莲方,大概还要加上聚缘盆的法力可能就使煤瓜活回来了! 呜呜,太棒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活过来就好,这样我就不用被猫太太撕,也不会被诸云和狐朵朵揍……嘤嘤嘤,煤瓜,姐姐永远爱你! 我兴奋得隔空对煤瓜无耻地强行表白完又跟猫太太你一句我一图地腻歪半天,直到手机没电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看剧本背台词。 《血棺三咒》是个单元式大电影,也就是说一部电影由几个独立故事组成,故事之间几乎没有情节上的关联,就像泰国的著名恐怖片《死神的十字路口》一样。所以我拿到的也不是整部电影的剧本,而只是其中一则故事的,所谓的女二角色当然也只是这则故事里的女二。 作孽的是恐怖电影的女二通常都是反角,这本好像也不例外。 当然出于职业精神,演员对于任何角色的定位都不会有意见,但演反派相对来说真的是属于一项技术活,要演好通常很不容易。特别是性格复杂情绪冲突激烈的反角,一般在戏里都是留给丰富经验的老戏骨去扛。 我把剧本通篇草草浏览一遍,不由要眼冒金星了。 这个角色真的非常不容易演,真不知道林导出于哪种考虑才同意白越的推荐,让我这种还在混学校的学生妹去扛,他就不怕砸招牌吗?! “花苓姐,真的让我接这个叫‘古凤’的角色吗?是还是搞错了?”我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这‘古凤’有大段情绪激烈的戏份,怎么看都应该不会给一个连短剧都没演过的纯新手吧?这又不是小成本广告片,随便笑笑卖个萌就能过关的! “就是这个。林导和制片人还有白越他们开会确认过的。” 花苓头都没抬,继续她的疯狂码字。 靠,你们可没跟我一个要演的确认,还能不能好好共事了啊?!我顿时无语,抱着脑袋想撞墙。 “怕什么,演了再说嘛!而且你跟白越有大量的对手戏,他会帮你的。”花苓可能见我安静得像死了一样,有点不太正常,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安慰我。 可听这句,我整个魂更不好了。特么这则故事的男主还是白越?!翻后剧本后面的演职员表看一圈,果然是! 女主是筱恬,男主是白越,本姑娘特么就是演那个通篇都给男女主作怪使绊子的坏女人古凤。 抱着剧本好想嘤嘤嘤……大屏幕首秀就是这么个坏到一肚子黑水的反面形象,我的职业生涯未免也太悲催。 没等我撸撸脑袋准备挑块墙撞时,白越那厮喜气洋洋地推门而入,脸颊边映着两瓣鲜红的唇印,手里还托着一大盘切块水果。 见我怀里抱着剧本,头顶乌云一脸萎靡地冷睨过来,他呲开白牙冲我嚣张一笑:“怎么?小菜鸟,需要本明星陪你对戏吗?” 我默默地摇头,面向墙躺下把屁股对他,赶紧收心收脑收肚皮,集中十万分精力认真地揣摩角色背起台词。 再傻也知道《血棺三咒》会成为我柳妙梦想成真的一个重要起点,这一切取决于能否扛下角色而不会差到让林导中途想换掉我。只要等电影上映,我那本是遥遥不可及的梦想就有可能成为理想,真正有可能实现的理想! 白越见我不再理睬他,倒也没有再来烦,只管长腿一收瘫倒在铺上,咯吱咯吱地嚼他不知从那里拐来的“爱心礼物”。而花苓继续充耳不闻地啪啪打稿,而杨纪已经轻轻的呼噜。 车厢内,一片舒适的和谐。 第一百零九章 握手之怨 等到花苓收起电脑也爬上了床休息,苦逼的我还在绞尽脑汁面壁背台词。 古凤的台词很多是长段的,句句得带着复杂情绪去演绎。 背得越多,我那些硬撑出来的信心就泄得更快。 唉,难啊难!让一个经历单纯的傻白甜姑娘去揣透这么复杂的角色怎么演,简直就跟瞎子摸象似的。 不过剧本写得真好。 白越虽是一肚子坏水浸到头下颈的鬼货,但可能活得久看得就多,对世态炎凉的领悟程度非普通人能媲及,他笔下的角色就有种活灵活现的立体感,台词的深度情绪的表达及每个情节的转折都非常流畅自然。 怪不得像林导这样的大导演会采用他这个非职业编剧的作品。可以想象,如果电影真的按这剧本的设想完成,肯定会是一部拿奖拿到手软的顶级佳作啊! 我兴奋又郁闷,一会儿觉得能参演这剧真是件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肯定会拖低整部剧的水平,上映后的“古凤”说不定会成为各种影评里“这剧整体很好,但是”此类句式后的被点名对象。 越想越压力大,我纠结得有些魔障了,好想抱头痛快哭一场…… 嗯,姑娘我就是这么怂,咋地吧! 车行八个小时后,终于到达封侯山下的吴途市火车站。 事先花苓打过电话,剧务组早就派了一辆越野车候在站外。 出于不能惊吓到剧组普通人类的考虑,下了火车,花苓就先拉我进公共厕所,并塞过来一只大包。 “先换上再给你贴显形符。” 我听话地钻进隔间换衣服。 挺合体的轻便运动套装,还是正牌耐克的。款式和料子都不错,结实带点弹性,衬得我的小细腿很纤长漂亮。 “谢谢你,花苓姐。” 挺感动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买名牌衣服送我呢。 “谢什么,这是用你省下的高铁车票钱打折买的。其实当魂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想去哪里不用买票。”花苓一脸羡慕地表示,“如果去国外,能省下好多机票钱呢,还不用办签证。” 我:“……”完全不想再跟任何一只非人类讲话。 看看周围没人,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狭长的黄符夹在手指间,伸进我的衣服下摆直接贴在腰侧,念念有辞好一会儿才放开手。 “应该能保十二小时。但魂体依旧是魂体,所以记住千万不要跟人家产生肢体接触,会被发现的。” 想想也是,随便碰触一个大姑娘就能享受“穿肉而过”的酸爽体验,是个正常人类都会被吓成蛇精病吧? 我被自己的脑洞吓得头皮一麻,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牢记。 舒服的暖意从脚底直升头顶,血肉特有的厚重感也重新回归身上。相比起先前尝到的几次贴符,真是优劣立现啊! 实在难以理解白越这种连贴个符的技术都拿不出手的法术渣,怎么还敢一个劲地主动去惹南城九倾那种超强DPS?! 越野车司机对突然冒出来的我也没太惊讶,驾车拉着我们几个就往向封侯山跑。 一路上,杨纪和花苓跟司机小哥打听剧组最近发生的事。 我们光听着,就感觉不太妙了。 “林导下午被请去当地派出所,据说山下又一位村民出了事。那村民前天帮剧组去扛过棺材。” 司机小哥看来久混剧组的老员工,说话很谨慎,没有透露丁点的想法。 花苓回头看白越。 白越隐藏在墨镜后面的浅眸精光微闪,但他没说什么。 “那么,剧组现在停工着?”杨纪却问得很直接。 “也没。投资方盯得紧呢,哪能说停就停。张副导正在代他拍今天的戏。现在剧组里流言太多,气氛不太好。幸好你们来了。”司机小哥这回说得实诚。 这个“幸好”,大概就是指白越吧?毕竟他是编剧又是男主,在剧组里的威压不轻,现在去的确能安抚人心。 “筱恬没事吧,她到了吗?”白越一开口就换了关注点。 “筱小姐倒还好,她昨天下午才从上海赶过来,没碰上什么可怕的事。”司机小哥颇有余悸地感叹。 白越和杨纪互看一眼,都没再问什么。 相比之前在火车上的轻松和愉快,这会儿还没到剧组,大家心里估计都凝沉了不少。 虽然我预感过如果按林导想拍到真鬼的设想,这电影不可能顺风顺水地完成,但也没想过开拍才没几天就直接跟凶案扯上了关系。 越野车不疾不慢地奔走一个多小时,先把我们送到位于封侯山脚下的一家中等规模的三星级宾馆,剧组在里面包了二十多间客房用于安顿演职人员。 工作人员体贴地把我和花苓安置在同一房间内,据说白越和杨纪也是一间房,但不在我们隔壁。出于避嫌和纪律考虑,男女演职人员的住宿肯定是隔开的。女生都被安排在宾馆东面的套房区,男生则都住在西面的标房区,中间隔开一座挺大挺漂亮的喷泉花园。 等我们把行李什么的都放好,白越也骚包地换了一身V领黑衫加沙滩裤后,司机小哥又把我们送往地处封侯山腰的封门村,往上要驶过将近六十多公里的盘山公路。 这一路上天蓝如洗山峦叠嶂,除了一些必要的公共设施外,几乎看不到人迹。不宽的山道穿梭在层层厚重的绿荫中,耳边不时传来流溪瀑布的拍水声,偶尔有古怪的鸟鸣一掠而过,天然地有种阴气逼人的感觉。 到达目的地倒没花多少时间,一下车我就感到一股渗透骨头的寒意,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 白越说命魂虽属阳性,但会对阴冥磁场产生反应。 我真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是一种反应,反正这个封门村看着绝对不像是一块明媚灿烂的好地方。 可能被弃村了太久,村口的牌坊和入村的青石板路几乎被爬藤植物给封掉了大半。剧组为了把设备挤进去又不改变村子原貌,应是动了不少脑筋。 他们在村口旁新僻出来的能供一辆卡车进出的煤渣大路,勉强伸到青石板路的边上,但再进去就没了。 五十米不到的路应该是费了很大劲才搞出来的吧?看这荒郊野外的。 有三辆越野和一辆十二人座的大面包车候在村外的车道边上,看来剧组的确还在忙乎,有几个穿着戏服的汉子正蹲在路边上抽烟和聊天。 两个助理模样的年轻男生等在村口,热情地把我们迎下车,一个在前面带我们往拍摄地点走,一个在后面帮花苓和杨纪提几个装行头的包包。 走后面的男生长得挺帅气精神,一双黑亮亮的大眼很漂亮,还留着我喜欢的清爽板寸。 我忍不住多看几眼,他也挺高兴地凑过来跟我这个努力想当背景板的“假人”套热乎,大概看我就是个很好接近的学生妹吧。 “柳小姐?我们几个都听说过您,想想您这么年轻就能演电影真了不起!我叫王维成,现还在中国传媒大学读书,大四了课不多,这次是跟着朋友一起来实习的。”他边流利地叨叨,还从一堆包里腾出手来要跟我握握。 我傻愣地看着他的手,迟迟不敢抬起自己的。 这下王维成比我更尴尬,唿地红了脸,飞快地又把手缩回去:“不好意思,我有点冒失。唉,我这个自来熟的老脾气真改不了……对不起!” 他喃喃地说着,头也不回地拔腿往前开跑,留下我更是无地自容,有点想找条地缝钻。 麻蛋,会不会明天剧组里就会有传言说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二号耍大牌啊? 宝宝心里真的苦! “唉哟,无法跟一见钟情的男生握手,真是人间悲剧啊!”前面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揶揄。 白越拉下墨镜,一脸促狭地转头看我。 我恶狠狠地飞他两片眼刀子,压低声音骂他。 “一见钟情你妹啊?!以为是个人都跟你一样,见色就开花,发情还不分种族!去你的百年老尸怪!” 白越被我骂得有些懵也有些恼,立马傲娇地甩脸不再睬我。 我心下立马后悔,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时又拉不下脸去道歉。 其实,想揪住狂骂一顿的对象真的不是他。 从南城大宅出来后的郁闷和烦躁还是像块石头一样,结实地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感觉窒息似的疼。 如果没有遇到南城九倾,本姑娘现在应该能正常地跟像王维成一样帅气阳光的男孩子握手交流玩笑,甚至开展交往,然后拥有完全正常的属于一个普通女孩应有的快乐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站在大太阳底下,连跟顺眼的男孩子握一下手都不敢。 好想哭,也好想骂。 南城九倾你这个混帐鬼东西,到底死哪里去了!毁了本姑娘的人生不说,撩完人家还敢跟别的妹子跑了,你这个不中用的花心老鬼怪! 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再也不会让你碰到我一根手指头! “亲亲也不行吗……” “不行!” “那抱抱呢?” “不行不行!” “摸摸总可以吧?只一下,你答应过给福利的!” “不行不行不行,早就收回这福利了,你吖听不懂人话啊?!” 我气得原地使劲跳脚好几下,惊得走在面前的诸位齐唰唰地转头看过来,每个人一脸大写的问号。 呃?卧槽?! 我尴尬地赶紧捂脸,彻底懵呆,特么刚才哪个王八鬼蛋在脑内跟我接话?! 第一百一十章 荫中诡骨 南城九倾?! 这种声音,这种对话,这种腔调,除了他几乎不会有谁! 我差点惊喜得脱口叫出来,但眼对上前面一脸莫名的各位,蓦然惊醒过来。 不对,不可能是南城九倾。他把魂奎收回去了,在没有溯身过来的情况下更不可能与我有什么意念联结。 “呵呵,没什么,脚底板痒……” 为了不让大家觉得我有病没吃药,只得抬起脚故意往碎石板路面上蹭了蹭。 众人无语地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白越深深地瞅过来一眼后凑在花苓耳边嘀咕了几句,花苓点点头就放慢脚步跟我并肩走。 “别离我太远。”她作势碰了碰我的手。 我不明所以地紧跟在她身边,隐约感到一丝丝暖意渗入泛冷的魂体。 不愧是阳兽,周身阳气凛然,立即趋走周围不明状的阴霾。 “把你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怨念快清空,要不然会被这里的阴物利用。”她转眼见我还是头顶乌云的样子,就压低声音正色警告,“魂体最容易吸引阴物,你的所有负面情绪是它们最想吸纳的力量。为了这个,它们会不择手段利用你心中所想的来作怪。” 原来如此,我悻悻然。 白越骂得实在太对了,本姑娘就是一个春心糊脑的傻冒学生妹。 “想点开心的事吧?”花苓大概发觉我头顶郁结的乌云更浓了,连忙拽住我的衣摆,跟牵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我勉强地扯开嘴角冲她笑:“没事。真是太麻烦你了。” 花苓摇摇头,牵住我一步不离地走,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估计是想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她本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阳兽,平日里也总一幅公事公办的职业高冷状,会这样细致地照顾我必定是受了白越的指示。 一时间,真有点滋味杂陈。 村口延伸进村里的青石板路很快就断掉了,接下来全是泥径,走得很吃力。幸好拍摄地点不远,离村口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三层飞檐雕花木楼,看样子应该是以前有钱人家的小别墅,楼外还有围着一圈不低的黑瓦砖墙。 经年失修,现在已有大半垮倒在爬藤植物的魔爪下,看着有点凄凉。 走进院子才发现木楼居然保存还不错,没有特别触目惊心的“危楼”感,朝面正墙上还装着两扇看上去挺有年代感的镂花木门。 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楼有种奇怪的“即视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包括当前这影像。 树影摇曳,老楼静伏,窗前或会有人影掠过。 “这楼经过道具组师傅简单的修缮,临拍前还让人来整理过的,否则根本就没办法进去拍摄,什么东西都烂得差不多了。” 大概见我们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叹,和王维成一起来接我们的男生很有眼色地介绍了一下。 王维成已经奔进去帮我们打招呼。很快,一位穿着导演马甲的中年大汉奔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我在剧组会议上见过的制片主任,穿着戏装的筱恬跟在他后面,笑眯眯地冲我们挥小手。这中年大汉应该就是正顶着林导班的张副导了,我在学校的选角课上就见过他。 “白越,幸好你来了!”张副导有点老泪纵横状,伸出手使劲跟白越握了握,还跟白越身后的花苓和杨纪握,一点也没架子,看着就是个勤于工作性格坦荡的实在人。 我有点怕他也来握,只能惴惴不安地躲到花苓身后,继续努力争当背景板。 幸好张副导没怎么注意我,就拉过白越去一边说话,而杨纪又和制片主任聊上了。花苓也得忙,她得跟筱恬打招呼,估计也是要打听什么事。 刚才接我们来的两个助理男生早就跑开忙活其他事情去了。看看场内场外热热闹闹的好几十号人,可我还得躲他们远远的,还得注意不要磕碰到他们。 万分寂寥,有点被整个世间的人类都无视和抛弃的失落。 “喝水吗?”我正怏怏如一只瘟鸡,旁边伸过来一支矿泉水瓶。 是王维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水瓶,示意我赶快拿着。 “谢谢。”我努力挤出和善的微笑,试图将刚才的尴尬尽快揭过去。 小心地接过水瓶,想拧开盖喝一口发觉却不容易。 不是我娇气,而魂体的力气比常人要小很多,一个简单用劲的动作做起来都会像是拼尽全力。 看我呲牙咧嘴地拧瓶盖,王维成看不下去了,连忙从我手里再取回水瓶帮着拧开了盖。 “谢谢……” 我热着脸皮再次接过水瓶,觉得自己就像故意要和人家男生撒娇的白莲花,整身泛着矫情的酸腐味。 王维成倒毫不为意,只是指向场中间正在互对台词的一老一少,语气很是向往:“柳小姐,你认识许鞍山老师吗?我好喜欢他,做梦都想拜他为师学表演。” 我顺着他的指头望过去,穿一身黑绸大马褂的老人果然是许鞍山。 先前在演职表中看见过这个名字,本以为有名望的老演员不一定会愿意到这荒郊野外来拍戏,想不到这么早就来了。 许鞍山是国家一级演员,在同辈演员中也是非常有威望,绝对称得上德高望重的老戏骨。 可我一个三流艺校的学生妹哪来途径认识这种高人哪。 “不认识。”我只能摇头,顺便提醒他,“别叫我柳小姐,怪别扭的,叫柳妙就行了。我比你小,现在还大二呢。” “还有刚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人有严重的洁癖,不太会跟别人直接接触,你千万别放心里去好不?” 我可怜巴巴地瞧着他。直觉接下来可能会跟王维成不断打交道,还是先给自己的怪模怪样找个理由,否则下次就没正当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王维成一愣后,笑得很灿烂:“没事,我没放心里去。柳妙,你很了不起啊,这么年轻就能参演大制作的电影。听说你是经过剧组海选得到这个角色的,好多人都很佩服呢!” 我只得“呵呵”干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单纯的少年啊,一个穷矮矬妹子能有天降馅饼似的好运,不一定是纯粹靠实力,就像我这种吧自然是靠胸……呃,是靠南城九倾? 嗯,好像就是这样的。自从遇上南城九倾后,除了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外,随之就是各处莫名其妙的梦想成真。 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一个想通过我来不断利用南城九倾的白大明星在拉我一把。 这一通因果研究下来,我突然有点囧,没想到本姑娘无意间成了一对前世冤家的夹心奶油花。 “对了,柳妙,我个人很喜欢表演,可是学的不是这个专业。”王维成突然不好意思地摸头,微红着脸向我诚恳请求,“如果你平时需要有人帮忙对对戏念个台词什么,可不可以找我。我很想有一个会演戏的朋友,顺便也能跟他学到点什么。” 这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要知道本姑娘仅是个演过几支小广告的N线渣渣,表演什么的纯粹学过不少理论知识,现在却有一个名校大帅哥说要跟我学? 简直要折煞老纳! 我小小地纠结几秒,只能更不好意思地同意了,并真诚的表示“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希望他能听懂点什么。不过下周上了镜头,估计就能暴露出我这渣渣的水平,但愿他到时还会对我这么热情。 正在跟王维成聊得眉飞色舞十分嗨皮时,白越这货趾高气扬与我们擦身而过,还跟唤只小狗似地朝我勾手指头。 “快过来,有事。” 以抱大腿为生的本渣只能迅速跟王维成道别,拍拍屁股跟着白大明星挤开人群出了门。 后面只跟着花苓和杨纪,连个带路的人也没有了。 “去哪儿?”我气喘吁吁地努力跟上白越的大长腿。 “他们放无头尸骨的地方。”他绷着脸,神色严肃的回。 我悚然地闭了嘴。 奇怪的是,白越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在没有人领路的情况下,七拐八弯地很快带我们顺利地找到那间垮了墙头的废院。 它居于村子的边缘,屋南侧不远处就是一条被野草掩盖的上山小径,一看就是早无人踪的那种。 院前杂七杂八的垃圾已经被清走了不少,勉强可以落脚走进去。可能由于植被茂盛,院前院后还有不少华盖亭亭的槐树,使这里显得尤其凉意习习和阴气森森。 院内的泥地上散落着几块印有剧组字样的塑料遮棚布,看来那些失踪的尸骸曾被它们遮盖过。 白越弯下腰,用手指捻了点塑料布下面的湿泥,放在鼻边闻了闻。然后转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的我。 “去,跟着花苓,一步不要离。这里很阴,你别给自己招来麻烦。” 哦,对……我连忙噔噔噔地回头往花苓身边凑,觉得自己就跟他们几个的背后灵一样,一无用处还特别招嫌。 “那些骨头没失踪,是他们自己走了。”白越蹲在地上,东看看西摸摸了好半晌,突然给出一个惊悚的结论。 吓得我头皮一麻,嗖地躲到花苓背后。 杨纪正在院子另侧翻看地上一大堆破破烂烂的垃圾,他点头表示同意这个结论,并指着脚边的一块东西招手。 “过来看,这是不是个牌位?” 我们都凑了过去。 目测应该是一块牌位,牌子顶上趴着一只雕得很精美的麒麟,用料应该是质地很好的木头,被扔在这里有些年头也未见朽得不成样,甚至下面还有一行字清晰可见。 问题是,这行字并不是汉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诡中抽线 白越首先看向的花苓,花苓却瞅向杨纪。 而杨纪开始为难地抓脑门。 “不是金文。”然后,他只能做出一个没有结论的判断。 “也不是兽文。”花苓也跟着哼了一句 “应该是阴界的字。” 我看了看,如实告之。 虽然本姑娘的智商经常不在线,但记忆还算长年靠谱。我清楚地记得这图腾似的文字跟不生不死城入口石碑上的鬼画符基本是一样的。不管什么样的文字都有规律的笔画套路,有点记性的人差不多能辨别出它们的同类。 白越他们三个齐唰唰地看向我,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就不兴让一个渣渣小小地逆袭一下吗? 我不爽,指着牌子上的字信心十足。 “认错算我是小狗!我在不生不死城前的石碑上见过,应该叫鬼文或者冥文,还是什么阴文?反正肯定是阴界里出现过的文字。” “如果你是在不生不死城前的石碑上见过,那就是‘上古冥文’……不是我能认得出的现代通用冥文。”白越慢吞吞地给这鬼画符正名了一下,然后奇怪地看我,“你怎么会去不生不死城,像你这样的三魂不全去了那里居然还能回来?” 我咬唇,有点不想说,但也瞒无可瞒,聪明如他多半会立即就猜到。 “你觉得除了南城九倾,还会是谁有这个能耐。” 白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估计他还在细究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看他的反应,南城九倾能把我从冥界带回来果然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连白越这种脑洞能开得比宇宙还大的老活尸都一时没想明白。 “如果能认出写的是什么,估计当前的事情会有些眉目。”幸好杨纪再次开口,及时地转移开他的注意力,“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会出现用上古冥文刻的牌位,就是极其蹊跷的事,应该会跟那些无头尸骨扯上关系。” 花苓点头又摇头:“要认字比较难办。上古冥文听说早就失传,现在的鬼类自己都认不出来,何况我们这种非鬼类。” 白越看起来很头疼:“别说普通鬼类,连当今冥帝都不一定会认得,我们还是另找线索吧。” 我听得他们各种难啊难的拍脑门,就有点莫名:“不会啊,哪有这么复杂,带我从阴界回来的那个大鬼就认得啊?!” 白越“噌”地就亮了眼,禁不住扬高声音:“南城九倾怎么可能认得这些字?” 既然都一再多嘴,我也觉得没必要瞒什么,就把自己怎么被带不生不死城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记得当时南城九倾看着那石碑就给我念了一段什么“不生不死城,不回不归路”的词,应该就是那石碑上鬼画符的意思。 白越的眼顿时亮得像电灯泡,好像突然发现一大箱唾手可得的宝藏,他指着牌位的手指都有些颤啊颤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像南城九倾这种大鬼会懂一些什么“上古冥文”的外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么?要知道渣渣如我都会说几句“阿依阿多”或者“巴呀巴嗨”呢。 花苓和杨纪面面相觑,马上就问:“你这个大鬼朋友现在哪里?能让他来帮忙看一下这个牌子吗?” 我摸头,沮丧地嘀咕:“其实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 让我奇怪的是,花苓和杨纪居然没听过“南城九倾”的名字,杨纪甚至可能都已见过他了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白越是个把工作和生活关系分得很开的家伙,和他亲密如花苓和杨纪都未必会知道他是个百年老活尸。平时相处他们也只是按令办事,根本不知道所办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事,只要有人还认识就好。”果然,白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把牌位抓在手里,然后“噌”地站起身来,指了指四周跟我们下命令,“快点把这院子搜一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东西,带回去再研究也不迟。” 花苓和杨纪立即行动起来,我也跟着花苓到处溜达。可是四人忙乎了两个多小时,整个院子仔细搜过不下五遍,每块烂木头都翻来瞧过,的确未见有其他牌位的踪迹。 夕阳西下夜色侵袭,阴风阵阵袭来,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 看来这地方,实在不该久留。 “喂,白先生,你们好了没?张导让你们快出去,剧组都上车了,就等你们!” 冷不丁外面传来一声叫唤,差点把我吓得跳起来。 幸好那只是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他畏畏缩缩地站在院外的小路中间,看来一点也不想接近这里。 “就走!”白越冲他挥了挥手,带着我们终于离开这间昏暗得像是要吞噬人命的破院子。 等到剧组的车全部下了山驶进宾馆,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各自回房稍作梳洗,就成群结队地往用晚餐的自助餐厅跑。 我看到林导也已回来,脸色不太好。他低调地叫上白越和制片,还有一位面熟的剧务负责人走出自助餐厅,估计是到别处去开小灶,顺便聊事的样子。 而花苓同我一起出了房间就不见踪影,杨纪也没在自助餐厅里吃,可怜我这个没人牵挂的魂体好像又落单了。 不过这会儿剧组近百来号的人都凑在一块儿吃饭,热热闹闹人声鼎沸,还有好几个二十来岁的男生正在拼酒,天然地阳气十足百阴莫侵的样子。 我捧着个餐盘胡乱取了好多吃的,暗戳戳地挤到那群男孩旁边的餐桌,偷享点舒服的阳刚正气,终于能放心地敞开肚皮吃一顿。 这真是当魂体来的最舒坦安心的一顿饭,这里不会有顾老板那种丧尽天良的老恶棍,没有南城十檀那位变态的恋哥娃,更不用担心被吸阴耄或耄将舔一脸膈应的腥臭。总之,回到剧组的怀抱真是太好了! 我忍不住又很贱地感激起白越来,这会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典型症状?! 围着大圆桌一起吃的还有三四个相貌平平的女生,看样子和气质不会是演职人员,大概是场务或化妆什么的助理职位。 她们互相熟识,不时地凑脑袋在一起小声嘀咕,似是在讨论最近发生的惨案。 我一边猛吃猛啃,一边支起耳朵努力听壁角。这里大多数人都没认出我是谁,先前在会议上说过话的妹子估计也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所以只要环境安全,这种在人群中不被注意的感觉也蛮好。 “据说要取消夜戏了,制片主任还打算开出预算去找道士来坐镇……”一个劲啃炸鸡腿的卷发女生正在小声爆料。 旁边几位显得很惊讶:“不会吧。咱们这剧可是恐怖片,老是大白天有什么好拍的!” 卷发女孩唧巴一下油光大嘴,样子有些无奈:“林导也不想啊。你们也看到了,他都被请去派出所协助调查了。出事的那个村民死得非常惨,比那个借棺材的老人还作孽。听说整个身体都被撕得不成人形,最奇怪的是一家人都睡在一条坑上却没有发觉的,血渗了一坑面啊!你们说怪不怪?!看来封门村有鬼不是传言,你们小心点吧,别被莫名其妙地缠上身!” 其余的女孩顿时被她绘声绘色得脸色发青,一个个求她闭嘴不要再说,否则这顿饭要吃不下去了,晚上还得作噩梦。 我听得一头黑线。估计她们还不知道林导是打算要拍到真鬼的吧?这剧,可是无鬼不欢哦! 林导简直是疯子,但愿他这个想法不是被白越那货引出来的……啧啧,瞧我好像无意间窥破了什么内幕? 仔细想想,一个有着正常科学观和艺术观的知名大导演,怎么会突然想拍到真鬼来震惊全世界? 打算这么干的多半是疯子,如果不是疯子,那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目的肯定不会只是一部电影那么简单。 而且按现在他和白越打得火热事事不能离的样子,多半是白越给出了什么启发或.......诱惑? 我有点头疼起来,脑仁小不适合考虑太复杂的事,这会儿连嘴里的美味都已索然。 但一点也不想,心里就忐忑。毕竟我也是涉事人之一,所以还是得努力理一理,省得到时命都被玩完了,还一头雾水全面懵逼。 在我看来,这里的古怪处有三条。 一是林导和剧组的一些人,甚至是花苓和杨纪都知道“浮屠冥喜八卦阵”的存在。二是白越虽然带林导和剧组在永宁墓园里通过“阴棺幻墟”看过阵法的全貌,但白越似乎瞒着林导很多事,包括他知道南城大宅真正的所在,肯定也包括他的真实身份和与南城家的牵连。三是这次剧组仓促来封门村拍摄竟是丁黛仙提议的。那丁黛仙在这串事情里扮演什么角色? 我只知道她头上供养着一只可怕“咬头仙”,还差点把狐朵朵搞过奈何桥献给孟婆君。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之间肯定有什么“线”将它们串起来的。 而身在这些事外的南城九倾,是不是知道这根“线”? 我突然没胃口了,放下刀叉,盯着盘子里红白相间的小龙虾肉有点头昏脑涨。 甚至有没有可能,南城九倾……就是那根“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活尸之伤 旁边的女生们还在嘀嘀咕咕地互相交流一些道听途说,听着既恐怖血腥又荒诞不经。 我也没兴趣继续听了,很影响食欲。 餐厅提供的是大而扁平的白瓷餐盘,有点像一块光滑的白画板,正好用来琢磨事情,反正这会儿光嚼巴嚼巴也挺无聊的。 从小以来需要到动脑筋的时候,我就喜欢撕下一张作业本的纸,拿几根不同颜色的笔在上面涂涂画画。那些笨拙的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线条能帮助我集中脑细胞干活。 这个奇怪的习惯到现在也不曾改过。 我认真地想了想,就拿最喜欢的龙虾肉代表南城九倾,把不太爱吃的甜碗豆代表白越,接着用剩下的蘑菇西兰花牛肉条华夫饼纸杯小蛋糕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代表余下的人,然后把在永宁墓园里初遇南城九倾后发生的所有事努力顺一遍。 这些食物欢快地随着我的叉子在盘子上转来转去。 龙虾肉和碗豆总是穿梭在代表我的纸杯蛋糕旁边,而其他的食物因它们的来来去去而被牵引着,在纸杯蛋糕身边神出鬼没。 堵塞的神思逐渐抽丝剥茧,一些没怎么注意过的细节在脑子里形成模糊的轮廓。 有一个我从来不会怀疑的人,也隐约显出些蜘丝马迹的异常。 慢慢的,我好像琢磨出些什么,但这个“什么”还是像开在雾中的花,时尔纤瓣清晰时尔糊成一团 我知道有很多谜团是藏在遥远的百年旧事里的,了解它们的唯一办法或许就在白越愿意回答的五个问题里。 得仔细想想这个五个问题该问些什么,然而第一个问题好像已经被我浪费掉。 白越把往事讲得细致,却没有触碰到多少我想知道的关键,尤其是南城九倾为什么会逗留于尘世,还有他给我穿冥喜嫁衣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而且白越所谓的“言无不尽”里,是否包括并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唉,跟这些活尸老鬼怪打交道真是伤脑筋啊! 等到我抚着酸痛的后颈抬起头,发现餐厅几乎没人了,服务员们正在快手快脚地收拾堆满桌面的餐盘。 把盘子里的菜几口并一口地划拉进嘴,又把纸杯小蛋糕和华夫饼揣进兜里,我打算立即地奔回房间好好洗刷一下这几天的。 然而没走出几步,发现大事不好。 身体在越来越轻盈,稍微奔跳一下能蹿出小半米。算算现在早过十二个小时,显形符肯定要失效。 完蛋!千万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一场“凭空消失”,说不定会害人家宾馆无辜地闹起影响生意的灵异传闻。 但这是去餐厅是唯一通道,来来去去的人还不少。 我有些惊慌失措了,一边飞快奔走,一边掏手机想呼叫花苓来护驾,但不幸发现手机在火车上时就被用光了电,去封门村前又忘了把它留在客房里充电。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又没几步路,手开始变透明,吓得我赶紧把它们揣进兜里,贴紧墙壁跟贼似地试图尽快溜向花园。 “喂,去哪里啊?” 白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嘴边叼根牙签,大马金刀地堵到我面前。 我跟抓到救命稻草似地把拉过他挡住自己,可怜兮兮地伸出手往他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 “显形符要失效了,快给我打电话找花苓!” 作孽的是没说上几句话的时间,我的脚也开始呈透明的果冻状。幸好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专往人家脚上瞧,要不我这鬼模样会吓倒一大片吧? 白越扬了扬眉头,识相地拖我往墙边靠,又抬胳膊揽肩,用身体帮我遮去大半的灯光。 “花苓没跟你说吗?今晚她出去办事不回来了。你得跟我睡一个房。” 靠,我差点蹦起来! 活尸大爷,能不能别把让大姑娘跟你睡一间房这种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吧?!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啊! “你恼什么啊?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睡一起,还信不过我吗?!” 没皮没脸的家伙就敢在公众场合高谈阔论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我恨不得把他脸上的墨镜扒拉到自己脸上。 “在陌生的地方,以你这种状态最好还是紧跟一个纯阳体,否则单独睡在房间里被阴物吞了都不可能有人来救你啊!” 白越正义凛冽地给我一通解释。虽然听着挺有道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难道是错觉吗? “再给我贴一个符不就行了吗?我觉得还是回自己房里睡比较好,万一被人看见我出入你房间,影响多不好。”我诚恳地表示。 “你也知道我的贴符技术比较差劲,不可能像花苓弄的那样有十二小时的效果。所以我劝你今晚就别纠结了,明早起来我再给你贴一次,至少能维持到花苓回来重新帮你弄。而且贴符这事是没办法保护你不遇阴物的。再说影响嘛,别人都看不到你,还怕个毛影响啊?!” 白越一边振振有辞地反驳我,一边揽住我的肩就往男生住的标房区里拐。 “喂,等等。你屋里的另一位怎么办?难道让我跟两个大男人挤一个房间。就算别人看不见我也受不了!” 我苦逼地垂死挣扎,扒拉住墙壁不想跟他走。 “想什么呢你?本少爷好歹也是个知名人物,跟剧组出去一直是单独睡一套房的好不?” 他得意洋洋地显摆完,将我的手轻巧地从墙上扳松,轻而易举地抱起我继续往前走,还脱下外套给我遮住脚。 我只得放弃挣扎,身体的大半已呈透明,没他掩护寸步难行。 白越这腐败娇气的家伙竟然没跟杨纪一起住标房,而是单独住有直达电梯的高级套房层。 不过这倒也好,省得像小情人似的必须挂在他身上才能避人耳目。 一进电梯,我立马从他怀里跳下地。 “有监控的哦。”这家伙贱贱地指着头顶上继续吓我。 我没好气地踹他一脚,连忙把身体移到监控的盲区。其实已无所谓,身体完全透明化,电梯亮铮铮的镜面墙上已照不出我的样子。 我怔怔地瞧着只映出白越身影的墙,突然感觉好悲哀。 “白越,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要活回来,我一定要活回来。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那些好贵的学费!” 悲从中来,情绪就失控了,蹲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白越安静地看我大哭特哭,既没说好也没有拒绝,电梯一开就粗鲁地把我拉起来抱在臂里。 掏出卡刷开一间门又把我扔了进去,搞得跟土匪抢到良家妇女后,随便开间房准备办事似的。 我一头黑线地从毛绒绒的地毯上爬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转悠,然后抹干眼泪开始义愤起来。 “麻蛋,社会阶层的不公就是你们这种人造成的!” 楼下有不少基层职员得三四个人挤一间屋,他一个人却占了百来个平方米的贵宾级套房,还是带超大按摩浴缸的那种! “每个人的社会价值不同,你懂个P啊!” 白大明星不要脸地嗤鼻,进屋拍上门就开始解扣子脱衣裤。 “喂喂,本姑娘还在这里啊,您老能不能讲点精神文明?!”我悲愤地吼他,避之不及地背过身去。 “精神文明?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一身汗都捂臭了还不许脱个衣服泡个澡?这是我自己的房间好不好?” 他满在不乎地嘀咕,一边窸窣得折腾个不停,大概见我捂住眼睛就不怀好意地揶揄。 “我一个脱光光的大男人都不怕你看,你整这些小动作干嘛,一看就是心虚!” 心虚你妹!我怒睁双眼准备亮瞎,其实……啥都没看到。 一大片白皙健硕的宽背对着我,劲腰上裹着厚厚浴巾正往浴室里跑,还回头朝我妖媚一笑。 “人家要泡澡了哦,别偷看。偷看要负责的哦!” 我捧着翻腾的胃很想讽他几句,但不小心就瞄见从他心口延爬到腹脐之下那三条伤口,不由惊呆。 “那伤怎么没好?!” 白越摸着头低头看了看,耸耸肩。 “我是活尸,身体细胞没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愈合能力,只能靠术法去补。最近我精力不太好,一下子补不起来,只能让它们干晾着。” 我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划伤,而是深及见骨皮肉翻出的恶伤,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血流成河丢掉性命了。 “你、你为什么不让花苓或者谁帮忙补起来?这样不疼吗?!”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是活尸。” 我眼睁睁地看他晃着肩进了浴室,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白越,或许活得没有我想象中的轻松自在肆无忌惮。这会不会是他拼命想利用返尘卦和“浮屠冥喜八卦阵”活回来的原因之一? 我总觉得他不会是注重什么家族血脉延续的家伙。 相比之下,南城九倾倒是感觉……更传统? 门铃突然乍响。 “白先生您好,客房服务。”有个粗糙的男声从门铃的蜂鸣器里响起。 感觉不能指望白越光着屁屁从浴缸里爬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得噔噔噔地跑过去开门。 一个修长健壮的男服务生小心地推着餐车进来。他转头看一圈似乎有些愣住,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为他开门的人。 我小心地坐回飘窗上,挺直腰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把人家给吓坏。 “白先生?!”服务生忍不住高声叫起来。 “我在浴室里,你弄完就走吧,不用管我。”浴室里传来白越困意浓重的声音。 服务生明显长舒一口气。然后,他的神情突然就骤变。 变得极其的精明和机灵,充满了一种强悍的凛冽感。 他敏捷地掀开餐车上的餐盘罩子,里面赫然是一把银铮铮的手枪!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浴中猎杀 而且不是普通的手枪,枪管顶端呈尖锥状,像倒扣了一只粗壮的箭头。 这位绝对不可能是服务生的男人熟练地操起手枪,然后捡起白越脱下后堆在沙发上的脏衣裤闻了又闻,眉头一挑竟面露喜色,伸手在衣兜裤袋里各种掏掏。 我被一连串戏剧化的变故弄懵了,直到他闻衣服的变态举动出现,才如梦惊醒地跳下飘窗,飞快地冲向浴室。 幸好门没落锁,不用惊动还在客厅里翻东西的不速之客。 “快醒醒,门外那个服务生好像要杀你!”我扒住白越光溜溜的宽肩使劲摇。 他正闭着眼惬意地泡在一大缸玫瑰色的熏香液体里睡得挺沉。 好不容易被我摇开了半只眼,就鄙夷地睨过来。 “想偷窥本少爷的美好身体就直说,编什么烂借口。”这货恬不知耻地嘲我一句,哼哼唧唧地扭个腰又要闭眼呼噜去。 爷爷的,我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人家快冲进来了,你特么就等死吧!那家伙手里有枪,还是银色尖锥头的,骗你是小狗!”我压低声音怒吼,双手握住他的修颈使劲晃晃晃。 这下白越终于清醒了,听到“银色尖锥头”五个字时他已蓦地瞠开一双清明的浅眸,满目冰冷。 “活尸猎人?!” 我震惊,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职业?!见识少如我只听说过“吸血鬼猎人”,那是小时候追过的日本动画番。 未等我回过神,白越已经挺起腰“哗啦”一声从水中一跃而出。 我也顾不得捂眼睛了,飞快捞起地上的浴巾甩到他的肩膀上,顺便操起摆在浴缸边上的香熏烛台准备一起出去干架。 可未等我们冲出门,穿着服务生装的活尸猎人已经从不紧不慢地踱进浴室,抬臂就举枪抵住了白越的额头。 “白先生,您好。”他还万分客气地打招呼,笑得很是阴寒。 我迅速把操在手里的烛台藏于白越披着的浴巾后面,这猎人应该还没发觉他身边有一个命魂。 白越木无表情也不作声,只是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得出,他挺忌讳猎人手里的尖锥头手枪。 “这年头活得像您这样风光的活尸不多见了,能猎到您,真是我的荣幸。”猎人又客套了一句后就直接扣动了扳机。 我简直无力吐槽,这年头像他这么耿直的已经不多了,没几句废话就直接撂大招,让人怎么玩“反派死于话多”的套路?! 幸好白越也没有惨叫一声就倒地不起,而是在他扳动手枪之前的一秒就疾速将我拉到面前,我顺势借这一拉的惯力将把手里的精钢烛台砸上猎人的太阳穴。 而那枚古怪的锥形弹头直接穿过的我额头射向白越。白越利用我阻挡子弹的霎间堪堪扭转脸,与直冲过来的弹头擦皮而过。 所谓电火雷光般的完美配合。 猎人满脸惊讶地趴倒在地上,额血淌了一地。 白越紧紧把我搂抱在胸前,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肌在激烈的起伏,粗重的气息喷在我脸颊上,冰冷而湍急。 刚才那一霎,他简直是在拿性命赌。赌我的反应,赌我的配合,更是在赌我能否不计前嫌地帮他。 “你太冒险了……”我浑身冰凉,忍不住后怕得直打寒颤。 被子弹贯穿魂体的感觉很恶心,就像被沉重的湿水沙袋当头砸来,又犹如万道冰棱笔直地穿脑而过。 “总比被那玩意儿射进脑袋强。” 好半晌,白越才放开我,抬手指了指没入墙壁的一滩碧绿液体,是从尖锥子弹里爆出来的。 “那是什么?”我有点好奇。 “幽冥萝藤液,对你这种魂体没伤害,不过最好也别去碰它,很毒。” 他警告一声后,拿脚底板去踩瘫在地上一时还爬不起来的倒霉猎人。 “谁给你消息的?” 猎人捂着脑袋一个劲地摇,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我瞧着有点担心,但愿他没有被敲傻。可想想魂体的力气那么小,就算加上白越传过来的惯力也不至于敲出深到失语的内伤吧? 看着挺健壮的一个大汉,竟柔弱成这样也真是挺神奇的。 大概发现我时不时地老面对着墙,白越这才记起自己还光着屁股,他慢条斯理地扒拉下我甩到他肩上的浴巾围住下身,脚底板还黏在人家脸上。 “不想说?那你就得尝尝我这个老活尸的逼供手段了,可能滋味会不太好受哦。” 我本以为他是板着脸吓嘘人,可等到猎人再三拒绝开口后,这暴躁的老尸怪竟单手挟起人家的脖子硬拖到按摩浴缸边上,然后把整个人都掀进了他的泡澡水里,还按着人家的脑袋不让伸出水面。 猎人只是个普通人类,没十几秒就开始受不了,呜呜地扑腾着双手双脚拼命挣扎,惨不忍听。 白越阴戾着双眸,脚踩在人家胸口硬是不让起身呼吸。 我很快看不下去,连忙上去拉他:“别搞出人命了!这里是宾馆,门口就有监控的,万一尸体被发现,要查到你很容易的!” 可能刚才那一枪真的惹到他了,他甩开我拉扯的手,变本加厉地蹲下身去,掐住猎人的脖子活生生扯起人家的上半身。 我都能听到骨头发出“咯咯咯”的剧烈摩擦声。 “再不说,就让这缸泡澡水给你陪葬吧。法国进口玫瑰原液冲的哦,对皮肤可滋润了呢。”还鼻尖顶鼻尖地恶心人家。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捞起地上的烛台也给白越来一下,省得他真的在这里搞出人命时。 猎人终于也扛不住,虚弱地半睁开眼,轻声嘀咕出两句。 离得远,我没听清。 只见白越脸色变了变,然后终于站起身跨出浴缸,扬起手指向门口,冲着猎人淡斥一字:“滚!” 猎人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从浴缸里爬起身来,又被白越一脚狠扫跌回泡澡水里去了。 “把手里的东西扔出来!” 我这才看到猎人的指间还夹着一片锋利的弯月形利刀片,如果白越没看见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割断了脖子。 猎人闻言脸色一寒,不再一幅弱渣状了,腾身从水里直接跃出,双手呈勾直接抓向白越的脖子。 看这速度和姿势,绝对不可能是被敲一下就瘫地上的渣! 幸好白越本来就全力提防,扭身就将大长腿奋力劈出,精准快地正中猎人的脐下三寸。 这下真的再也站不起来,在水里疼得直翻滚。 我恍然发现,自己一直认为白越是个弱渣这事有多荒唐……他不但不弱,而且非常强,刚才那一腿的速度和力量不是个普通人类能踢出来的。猎人砸在缸壁上时发出好几记骨头断裂的声音。 以前白越看着弱,那是因为对手是南城九倾。 “敬酒不吃吃惩酒。”白越冷哼了一声,突然冲被惊呆在一旁的我开吼,“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出去?!” 我木头木脑地奔向门口,又觉得不放心,回过头来瞪他。 “你不会杀了他,对不对?” “不会不会,只想再跟他多交流几句。你别在这里碍事,先去外面等着,以下画面少儿不宜。”白越睨着在泡澡水里翻来翻去的猎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地赶我。 啧,真是用过就嫌弃的白眼狼啊! 不过我清楚他可能要逼供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答案的问题,所以会这样赶我。 我识相地返回客厅,听着浴室里各种可怕的“啊啊嗷嗷”的痛苦惨叫,淡定地从小冰箱里取出一大瓶看上去很贵的香槟。 白越说不会杀人,应该就不会。至少跟他相处这么久,还真没见他要过谁的命,除了我的。 这样想想,本姑娘好像还真是挺贱的,居然老是跟一个对自己的性命居心叵测的老尸怪整天混一起吃啊喝的,呵呵。 痛喝一杯香槟,我冲着窗外面绮丽漂亮的花园喷泉迷茫而笑。 半个小时后门又被敲响,进来的人是杨纪。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直奔浴室,然后扛着软得跟一滩泥似的猎人走了出来。 白越跟在后面拍拍猎人的背,轻声叮嘱:“送医院前打一剂药,让他不能说话就行了。” 杨纪点了点头就推门而出。 白越一脸神清气爽地围着浴巾晃到我身边,接过酒瓶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还嬉皮笑脸地调戏我。 “美妞,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来亲一个不?” 我冷眼瞪他。 他耸耸肩,跨腿坐到我身边:“他真的没事啦。就是断了两根腿骨,回去拿石膏绑一个月就好了,本大师下手可是很温柔的哦,哪像你家鬼老公那么野蛮。” 说到南城九倾,我更不想理他了,黯然地吞下一口酒,抱膝埋脸莫名又有点想哭。 “喂喂,我认识的柳妙可不是个随便就哭鼻子的傻妞儿啊,这是怎么了?被什么哭鼻子鬼附身了吗?待本大师来帮你驱鬼!”白越放下酒瓶,伸手夸张地摇我肩,就像我刚才冲进浴室摇他一样。 我忍不住被逗笑了,转头安静地看他对着酒瓶子咕噜咕噜地灌酒,动作帅气迷人。 漂亮的老尸怪真是做什么动作都好看,怪不得微博上的粉丝脑残得跟邪教徒似的,一见有谁黑他就把人家往死里掐。 “白越,你喜欢过人吗?”我轻轻地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可能只是有点好奇。 一个活过百多年的非人类,到底还会不会记得身为人时的一种叫“感情”的体验? 他眉头一挑,放下酒瓶,歪着脑袋睨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计中计 “不想说就算了,随便问问。” 被他盯得有点脸皮烫,又觉得自己会问这种事也是脑子挺进水的。 白越淡淡微笑,又抓起酒瓶猛灌一口,然后鼓着腮帮子,伸出一根手指冲我摇了摇。 “百年前本少爷死的时候虚岁才二十五,没有成婚,而订婚对象南城七雪早已被祭上屠魂桩。我死后不久就被制成活尸,然后独自为苟存于世而拼搏,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可能跟阳界的女子产生瓜葛?所以说我没有机会喜欢什么人,尤其是活人。” 我愣了。 这番话听不出一丁点悲凉和遗憾,好像没有喜欢的人对他来说是件无所谓的事。 想想也是,无牵无挂的尸生未必不轻松,至于觉得寂不寂寞也是要看性格的。 就像白越,我怎么都无法想象出他爱上人后会是什么样的。 “那你喜欢过南城七雪吗?”虽说这样,我又嘴贱地多问了一句。 “老实说她长什么样,我早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南城家的人应该都不会难看。小时候就清楚她将来会和自己成亲,但那会儿的小孩子对成亲没太多概念,感觉就像被指定一个奶妈或丫环什么的。有时去南城家我都不太乐意去见她,大家闺秀养在深闺里不让随便出来,见和不见其实都一样。要说玩得最好的,恐怕是南城九倾和他几个兄弟。而南城九倾与我年纪相差小,自然是玩儿得最好,我连他光着屁股耍水的样子都看过好几十回了。” 我忍不住笑开,想南城九倾好几次对白越凶狠得像要立即撕了他,但终究没一次真的痛下杀手,大概就是有这些儿时的情谊在相护吧? “南城九倾和你姐白樱……也是这样吗?” 我想自己真有点疯魔,自从南城旧宅出来后,恨不得一夜之间能挖出南城九倾相关的所有。 白越眨了眨眼,带点戏谑地看我。不过可能先前有救命之恩在,这会儿他没那么多听起来疑真疑假的鬼话。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感觉南城九倾应和我一个脾性,那会儿都是半大的男孩嘛没怎么开窍。但我姐白樱应该是真的喜欢他,每次他要来我家玩,她必要悉心打扮一番,在院子里候着他进门后方肯回房,哪怕只说上寥寥几句也够她开心一整天。他们俩人单凭相貌和脾性是蛮相配的。我姐外柔内刚,而南城九倾却是相反,两人在一起很互补。若不是长大后发生太多事,他们可能就是非常圆满的一对。” 白越可能有点喝多,说得越来越随意,但听着生动真切。 这会儿或许是向他深挖事实的好时机,可我却是越来越失落和沮丧。自己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百年前的他们如何地般配如何地快乐如何地圆满,跟我百年后的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柳妙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活过来,继续在大太阳下面的平凡生活,然后把这一切当作一场离奇的梦,统统忘却。 这应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柳妙,刚才那家伙动过我衣服?”白越突然用手肘捅我,一手指着地毯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裤。 我拍了拍脑门,连忙点头:“对对对,他好像手脚不太干净,乱掏你的口袋不说,还闻过你的衣裤!快看看屋里还少了什么,说不定被他顺走了。” 白越立马变了脸色,把酒瓶往我手里一塞,腾身就扑到衣裤边捡起来摸过一遍,思考几秒,沉声嘀咕。 “闻衣服是想辨认身体状况,他应该知道我身上有伤。掏口袋是在找……”猛得直捶头,“不好!” 抓起玻璃几上的手机就拨打,但那头似乎久久没有回应。 “该死!”白越铁青着脸色,咬牙切齿地差点要摔电话,“中计了!” 中什么计?未得我张口问。 “我出去找杨纪,你等在这屋里,千万别乱跑!有人来敲门也别开!”他扔下电话,三下五除二地把地上的脏衣裤又重新穿回身上,对我叮属一句后就冲出门外去。 我全程懵呆,只能冲着被他拍上的门板愣愣憋出一个“好”字。 既然不让跟着,本姑娘只能继续舒适地帮白大明星享受他的贵宾套房。闻闻身上好像也有酸溜溜的汗味,虽然这只是一种基于习惯的幻觉。 魂体不出汗不沾尘更不会有新陈代谢出来的污垢,理论上是不需要作日常洗刷的。但刚才见识过白越睡在一缸熏香浴液里的舒服模样,我决定也去照葫芦画瓢地享受一番。 不过浴室现状有些恶心,地上有血水,墙上有绿汁,空气里还混着一股子奇怪的臭味。 只能开启花洒到处冲啊冲,弄了半个小时才干净。为了体验一番明星待遇,我也真是蛮拼的。 放上满当当一缸清水后,把缸边一排各种颜色的原液都闻过一遍,挑出最喜欢的香草柠檬哗哗地倒光一瓶。才不要和老尸怪一样骚包地选法国玫瑰呢,想想一个大男人姿态妖魅地睡在一缸香喷喷红艳艳的水里,还真感觉想喷他一口盐汽水——妖孽,哪里跑! 嵌墙上的置物柜里还有好多瓶瓶罐罐,看来都是白越自己带过来的装备,全是各种看不懂的外文,膏啊液啊粉啊霜啊无所不包。 男明星的世界,正常人不可能会懂。 一想到他那身吹弹可破的光滑雪肤,我忍不住鄙夷地“呵呵”。尼玛,待姐有钱了,这里的全部都要买两套,一套擦脸一套擦屁屁,哼! 按摩浴缸真是好东西啊,调好水波频率任喷香温暖的浴水托着身体荡来漾去,舒服得我也昏昏欲睡。 可不知多久后,“咚咚”的敲门声硬是震得我一个激灵吓清醒了,连忙从浴缸里爬起来,多此一举地裹条浴巾就往门口跑。 到门前又有点怕。白越离开前时扔下的话,我并没有忘记。 小心地挨到门边上,透过猫眼往外瞧,倒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是筱恬。 她披着刚洗过的微湿长发,穿得也很随意,普通的白T恤和薄牛仔裤,看着像一个青春活泼的大学生。她和白越不同,镜头内外的形象差别较大,乍一眼很难认出是个当红大明星。 可都这个时间了,来找白越做什么? 我看了看对墙上挂的钟,已近十一点。筱恬应该没啥危险性,但开不开门真是个问题,再说放她进来后,发现屋内没人她不是一样要被吓坏。 所以我只能任她敲门而不动弹。 幸好筱恬也不是个执着的人,不见开门就低头敲手机,估计是在给白越发消息。 我觉得白越这会儿可能没时间给她回应。 果然,筱恬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就满脸不悦地兀自离去。 我目送她消失在电梯口,不由长吁一口气,准备回浴室继续泡美肤澡,顺便有点想脑洞一下筱恬这会儿来找白越是要干嘛呢? 来谈剧?还是来谈人生?或者谈其他什么?哦嚯嚯嚯! 门蓦然被重重地撞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随之飘进来。 我惊得往后速退好几步,发现进来的是白越。他进门的姿势有些奇怪,斜着肩好像在扛什么东西,但我什么也看不到。 “快把门关上!”白越冲我吼了一句。 我依言迅速关上门还插上了锁,只见白越走到沙发前,做了一个从肩上卸下什么东西的动作后,伸手一挥,沙发上赫然显现浑身是血的杨纪。 我惊呆,继而明白为了避人耳目,白越只能给这幅样子的杨纪贴上能隐身的符。否则别说扛进这房间,不小心被人瞧见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刑事案件。 因为杨纪的样子,好像已经挂了。 “他没死。”白越可能见我吓得问不出话来的样子,连忙申明,又吩咐,“去弄盆热水来。” 我连忙奔向浴室,但现代宾馆里哪会有洗脸盆或洗脚盆这种东西?领会了一下白越话里的需求,只得扯下身上的浴巾,把它浸足热水再拧干,然后吃力地抱给白越。 白越粗暴地撕开杨纪身上的血衫,用湿浴巾胡乱地擦了一通,开始皱眉不语。 看不出文绉绉的杨纪,身材倒很健硕,六块漂亮的腹肌隐约可见,连皮肤也是很受欢迎的蜜色,但现在很多地方青一块紫一块,胸肌下还有两个已经凝血的窟窿。 “他得去医院。”我不得不提醒白越,这种伤口绝对不是洗洗干净包扎一下就能了事的。 “不能去。”白越摇头,见我好像要生气,赶紧补一句,“放心,真的没事。他跟你那个猫是同一种族的,去医院反而麻烦,这种虚弱状态下会被CT机扫出古怪的。” 杨纪也是冥兽? 我惊讶得眼珠子要脱出眶,冥兽也可能是人形的?煤瓜那家伙怎么不是人形?如果煤瓜是人形该会是多帅的一个小伙子啊,猫太太该乐得晚上睡不着觉了吧?! 可能太震惊,我的脑洞一下子奔出千米远快收不回来。 白越没好气地挥手狠狠地糊了我一脑门:“为什么看见杨纪的身体都会流口水啊?!你吖就是个大花痴,快滚去给我找个药箱出来,就在行李箱里!” 虽然他显然没明白我到底在琢磨什么,但现在情况紧急,姑娘我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连忙奔到摆在衣柜前的一堆箱子里各种翻腾,终于找出一只精致的小药盒。 “他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然一夜 白越熟练地给他家的冥兽各种包扎,还往人家嘴里硬塞了两颗抗生素。 我有点好奇,这种西药对不科学的生物也有作用吗? “我们中计了。那家伙不是个‘活尸猎人’,而是来偷我们下午在那院子里翻到的牌位。在我这里没翻到,可能以为我放在杨纪那里,就故意装作被我们干翻,然后等我招来杨纪把他弄走。杨纪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本想打一针药后送去医院,一时大意就被暗袭成功。而且他能看见你,只是装作看不见混淆我们的认知罢了。” 白越简洁地说明一番。 我哑口无言,很是服帖。鬼怪的世界真是各种陷阱啊,像我这种傻白甜如果真的混身其中,恐怕早就被坑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了。 “那人好像就是火车上骂你锁门的东北大汉。”我猛地想起,连忙告诉白越。 白越有些迷茫,看来他对此印象不深。我也是听他说那家伙能看得到魂体,就想起在火车上时的一个细节:那骂骂咧咧的大汉在吸烟室里四下看一圈就闭嘴。当时就觉得他的目光明显地从我的魂体上掠过,感觉很真实。 “看来,上火车就被盯住了。”白越不爽地咕囔了一句,然后拽起杨纪的双臂似乎又想把他扛起来。 “喂,你要干嘛?!别动受伤的人啊,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吧!”我连忙拉住。 “他现在精力不好,可能随时会显出原形。能化成人样的冥兽一般不愿意被不相干的人看见原形。我得让他独自休息,否则醒来他会跟我翻脸。”白越不理我,只管继续粗鲁得跟扛麻袋似地把杨纪重新甩上肩。 这个“不相干”的人,大概就是指我吧? 我就不好意思阻止了,只能任由他又哼哧哼哧地把人扛出门去。 杨纪的房间显然离得不远,白越很快就回来了,进门又照例迅速扒光衣裤,真是一点没把我当外人看呐,甚至都没当个女生相待吧? 我只能自觉面壁,一边还是有些担心。 “你把一个受伤的人单独搁那里不怕再有危险啊?” “不会。来找事的那些人应该知道牌位没在杨纪那里。” 两条大浴巾都用脏,白越没了东西裹身,他无耻地晃着粉白的翘PP又往浴室里奔。 我有点好奇那个牌位到底被藏哪里去了,但觉得问了肯定也不会得到答案。 “靠,还挺会享受的嘛,用光了老子整整一瓶的柠檬液!”白越在浴室里怪叫一声,然后就是哗啦一记溅水声,估计幸福地扑进了大浴缸。 我默默地翻个白眼:抠货,还本姑娘的泡澡之夜! 可不管怎么样,寄人屋下,还是识相地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其实沙发很大很舒适不会睡得委屈,再加上面对落地玻璃大窗,躺着能看到天上点点莹亮的繁星,应该能拥有不错的睡眠质量。 所以没等白越那个泡澡怪出来,我就抱着大枕头,欣赏着满目繁星美景,慢慢地睡了去。 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黑甜沉,连南城九倾那家伙都没来骚扰,简直完美。 第二天是被剧组的起床call服务硬是叫醒的,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衣冠整齐地睡在二米宽的豪华大床上,身边……没有人。 我不由微笑。 再怎么痞贱无耻和一幅活尸老怪样,到底还是出身大户人家,终究少爷如玉风度有加。 南城七雪那位倒霉妹子,真是错投人家还错过一位佳偶。 到客厅,白越正呆坐在沙发上,一脸没睡醒地使劲撸脑袋。 “嗨,早上好。” 我别扭地跟他打个招呼,也懒得问“昨夜睡得好吗”的傻话。 这种出身的大少爷基本就跟传说中的“碗豆公主”一个德性,身下如果不是垫着几万块的织物就别指望他们能睡得香。 现在回想起南城九倾睡我被窝时及检查我内内的嫌弃样吧,唉。 白越很随意地冲我点了点头,并指向门口,那里有架餐车。 老实说,我现在对餐车有点心理阴影,不敢贸然上前,不明就里地看向白越。 白越无语翻了个白眼:“吃饭啊?!还有一个小时就得上车去拍摄地了。” 麻蛋,腐败的大明星竟然还有人专门送早餐到客房来,无法不令广大草根人民愤慨啊! 我在肚子里狠狠地仇富了一下后就屁颠屁颠地把餐车推到沙发前,揭开盖子先抓个三明治递给白越,自己捻块乳酪蛋糕往嘴里塞。 一魂一尸分刮完早餐后就得乖乖等白大明星的各种涂沫擦洗。 他把自己捯饬得容光焕发绝对明星范后,终于高抬玉手往我腰际来一发。 果然比花苓的贴符体验差多了,真是没比较才没伤害啊!不过看着镜子逐渐显现出自己笑眯眯的模样儿,这过程还是蛮愉快的。 “作为一个随时需要自保的老活尸,您老本事这么差真的好吗?”我忍不住采访白渣渣的想法。 “哼,本少爷既然能靠脸吃饭,当然也能靠脸自保。”他恬不知耻地表示。 我有点不想再跟这没有基本三观的家伙说话了。 时间被挥霍得只剩下十分钟。 然后这会儿出门真的得避嫌,白越让我先溜回自己的房间换身衣服背个包再出来见人。 我噌噌噌地跑回房后,发现花苓还是没在,只能祷告她能在白越贴的符失效前就赶回来了。 按白越说的,像其他小女生一样,我弄个小垮包装点防晒霜小梳子袋装零食什么的,头上再戴顶遮阳帽,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登上了候在宾馆门口的剧组中巴车。 前前后后坐了好十几位像麻雀一样活跃的年轻女生,顿时让我有点忘了自己现在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听什么事都万分感兴趣的新人。 看她们胸前挂的职牌,大多是各种助理,有的可能只是来实习的学生妹。 一番互相招呼后,女孩似乎终于有点好奇我是谁了,一双双亮晶晶的大眼瞪得我心里发怵。 挥挥手里的台词本,我尴尬地表明了一下身份。 女生们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其中一位心直口快地指着我的鼻子叫:“对了对了,你就是昨天跟白越一起来的柳妙小姐!今天怎么来乘中巴啊,不跟大明星一起走吗?” 人多的地方就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哪个阶层的就跟哪个阶层的混一起,很少会互相串门的。一般有点身价的演职人员都会自配专车出行,再不济也会有舒适的接送车伺候。其余的普通职员就只能跟着各种大巴小巴按时按地上下车。 我心里清楚自己只是个抱着白越大腿硬挤进这个剧组的“关系户”,能低调就尽量低调吧。既不是助理也不是经纪人,老是围在他身边迟早会上绯闻头条。这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后果。 再说万一……万一有一天我柳妙有点出息了,终究不太愿意被媒体挖出抱人大腿上位的经历,就算事实如此。 人的那点可怜私心和自尊,不过如此。 草草地应付过女生们的好奇心,一路上我尽量两耳不闻窗外事,努力沉浸在角色和台词里。 按进程表,有我的镜头大多集中在四天后的戏里,摸角色的时间不多了。虽说拍之前会给两次跟导演及对手演员碰一起讲戏的机会,但对我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新手来说,这点机会等于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但愿,丢人不要丢到山沟沟里去…… 突然想起王维成,他说过愿意帮我对台词的。赶紧伸长脖子在车厢内看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我向坐在身边的短发女生打听:“嗨,认识王维成吗?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上山呐?” “会啊!”女生直点头,“他是场务组的。这几天事多,应该是早就上山去了,男生们要帮忙整理场地。” 怪不得车里没多少男孩子,原来早过去卖苦力了。 我悻悻然地缩回脑袋,继续背自己的台词。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能下车,中巴这次没直达封门村外,而是停在距离村口五百米远的一块停车场似的平坦山坪。 司机大叔赶大家下车让自行走上去,有人不解就直接问为什么。大叔表达接到通知说上午有警车要来,得给他们留地方停。 女生们顿时热闹地讨论起来,都知道警车大概为了什么事而跑到封门村来,甚至有人担心会惹来记者乱写一通,给公关部门招麻烦。 这些担心是很实在的。电影上映前是会用各种手段炒作提高公众关注度,不过惹上警察和命案之类的负面信息就不太好了,毕竟要把负面信息引导成为关注点容易弄巧成挫,说不定最后会变成票房毒药。 终于跟着大部队气喘吁吁地爬到封门村口,我发现白越独自站在村口旁边的石壁前抽烟,一脸的不耐烦。 他看见人群中的我就招手,一边还没好气地骂:“特么让你在宾馆门口等我的车,你一个人跑什么?还不带手机,搞什么飞机?!” 旁边大堆女生齐唰唰地看过来,探究的目光盯得我脸皮都快焦糊,连忙奔过去把不懂什么叫看人眼色的白大明星拖到石壁后。 “拜托,我不能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让别人看着像什么话?!还让不让我在这个剧组好好混口饭吃了啊大爷!” 这话终于让白越怔了怔,然后不屑地“啧”了声。 “不跟也得跟。这村子里阴物太多,身边没有纯阳属生的人跟着,你会很危险。所以……哼,自己看着办!” 我回头看了一下阴森森的村子入口,回想起昨天进村里后的诡异对话,霎间就怂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寄人腿下 小命跟名声哪个重要?当然是小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嘛。 我立即低眉顺目紧跟白越身后,小媳妇样儿地进了村,并殷勤地替他提从车里拿出来的古驰大拎包。 “嗯,终于有点像抱人家大腿的样儿了。”白越很满意,推推鼻梁上的墨镜,揽住我就往人堆里扎。 杨纪和花苓不在,他让我乘机假扮一下小跟班,这样不至于让人瞧过来的目光充满意味深长的“哦嚯”感。 偷眼往沉甸甸的包包里瞄了瞄,果然是各种护肤品和底妆隔离液。 尼玛,这骚包男到底是有多害怕被化妆品残害皮肤啊,吖的是真打算一辈子靠脸吃饭了吗?!可问题是据说活尸如果不遭遇重大变故,可以不老不死,永远定格在死去的年纪,那相貌年纪实则二十五虚岁的他准备靠这鲜肉脸享受多少年的明星风光? 可哪怕再过十年,观众们发现他们的白大明星还是水嫩如十八少年,恐怕只会毛骨悚然吧?! 我莫名有点替他杞人忧天起来。 正在前面昂首阔步的白越可能发觉我在悄悄打量他,转眸横来一眼:“怎么?” 我连忙摇头,呵呵地干笑:“没什么,突然发现你很帅。” 他可疑地僵了僵脸色,然后邪恶地勾起唇角:“要不,今晚一起睡?” 啧,要不是考虑旁边还有很多人在,我差点控制不住一个天朝妇女干架式踹飞他。 本以为今天让我们来拍摄现场只是观摩一下其他演员的戏份,为自己进入角色作准备,顺便也能当场稍微了解一下导演对这剧的表演要求。 可没想到白越一到现场,就直接往化妆棚里钻。 我懵了一下,慌翻开进度表。今天竟然真的就有他的戏,上下午乃至晚上都有……呃不对,剧组不是取消夜戏了嘛,怎么还会有晚上的工作?! 看来那些姑娘们的消息源很不靠谱哇?! 周围挤满了各种工作人员,有几个小伙正爬上爬下地往布景楼顶上钉什么牌子。而套着导演马甲装的林导挤在一堆穿好戏服的男演员中间讲得眉飞色舞,看见白越就挥了一下手,还冲我挤挤眼,算作招呼。昨天接待我们的张副导忙着让一群女群演在边上练走位,没空理我们。 我还看到王维成正和一帮男生在跟着场景指导在转悠,把一些破旧的老式家具搬东搬西的。 场当中还赫然摆着一只披麻戴孝的大棺材。 老实说,现在的我对棺材非常膈应,看到它老忍不住想起顾老和他两个奇形怪状的鬼儿子。 现场闹轰轰的,让这个阴森森的荒芜村子充满了人气和欢腾,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愣着干嘛?快过来!”白越远远地回头招呼我,这家伙看来真的打算把我当小助理使唤。 没办法,谁让我寄人腿下……咦,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 我连忙扛起古驰大包包跟着钻进化妆棚。 真的是“棚”,用三夹板临时搭出来的好几间大棚,还有充作更衣室用的。看看这破村子的四周,也的确是找不出一幢不那么“危”的楼来充当工作间用。 白越正被一个帅气的男化妆师按坐在镜子前,我连忙把古驰包包递上去。 化妆师熟练地从里面掏出好几只瓶瓶罐罐堆满台面,然后开始给白越各种抹抹又刷刷。理应是先要弄发型的,但我看白越已经挺短的头发,估计无法再整出多大的花头了吧。 不敢离白越太远,我只能搬张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但又不敢凑太近,怕招来化妆师的嫌弃。帅哥化妆师奇怪地睨了我一眼,估计第一次见到黏老板黏得这么紧的小助理吧?幸好他没说什么,也没明显地烦我在边上跟白越嘀嘀咕咕。 “你到底背过台词没?”我紧张地帮白越翻开台词本朝他晃悠。感觉这家伙一直在跟杨纪和花苓他们“不务正业”,就没见过他有正而八经地背过台词。这会儿临上阵,不会跟近期微博里被骂的某位女明星一样,对台词就念“1234567”,全赖后期配音过日子吧? 特么千万别毁我对白大明星最后一点的粉丝情谊! “这本子里的每个字都照我的意思写出来的,还用背吗?!”他粗鲁地推开我手里的台词本,还随手捞起台面上的一只空杯子丢给我,“去去去,别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快给你爷去泡杯茶来!” 我有点想把台词本拍到他的脸上——编剧了不起啊?编剧就不用背词了吗?有种你别顺便当演员啊?! 但基于不能让化妆师看笑话的原理,我只能默默地咽下一口气,拎起杯子听话地往茶水间跑。 茶水间的长条台子上放着好几大只保温桶,一堆忙完的小伙子正围在那里拿一次性杯子接茶水喝。 我挺惊喜地看到王维成也在凑在里面,连忙挤过去拍他肩。 王维成似乎更觉惊喜,差点捏不住手里的纸杯子,一个劲冲我傻乐:“柳、柳小姐怎么也来了,今天好像没你的戏啊?” 我不爽地轻捶一下他的肩:“说了叫我柳妙!我是来充当白越助理的,他的正牌助理出去办事还没回来,临时拉我垫班。” “哦,是真样,真是太好了……我是说在这里看到柳小、呃,柳妙你真是高兴!” 王维成乐呵呵地摸头笑开,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黑亮的大眼微微弯起,很温和的俊美。 我心念一动,脸上微赧。若在以前早就轻易被这样俊萌的男孩给掳获了,因为他正是我长久来一直喜欢的款。 可是,姑娘我现在真的很迷茫,而且还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不太适合想这些。 “对了,今天放班后有空吗?我得找个人对对戏念念台词。不敢找别人,怕被笑话。你能帮我吗?”我不敢想太多,赶紧把找他的正事先提了。 王维成双眼一亮,连忙拼命点头:“有空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而且,我保证不会笑你。” 他呆萌地微笑,一口答应。旁边听壁角的男生坏笑着正拿胳膊肘悄悄捅他。 “就这样说定了啊?到时可别嫌烦!” “瞧你客气的,哪会啊……”王维成摸脑袋的样子更是好呆萌。 我心里乐开了花,慢吞吞地接了好一会儿水才挥手告别。身处这些阳光男孩之中,浑身暖意洋洋很舒服,简直要舍不得离开。 “怎么,有艳遇啊?看你满脸花痴笑。”把茶水递给白越,这家伙不但没说“谢谢”,还扬起眉嘲讽我! 要不是看化妆师在,我早就一脚踹过去。 他的皮肤底子绝佳,很容易上妆,再说是男性角色没那么多花头可搞,这会儿化妆师已经给他扫尾喷定妆水了。而且发型师应该已经来给他鼓捣过了,头发上被抹上一层不明显的发胶,滑润地梳成三七分,看着很有年代感。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吃演员饭的料,化完妆不用摆腔调就能和角色完美地融合。比起化妆前吊而郎当的痞贱腔,这会儿俨然化身为一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民国贵公子,举手投足间贵气洋溢气势非凡。 我不由得怀疑,这会不会本就是他百年前的样子。 “发什么呆,快帮忙收拾东西后跟过来!” 一开口就破坏形象,帅不过三秒…… 我一头黑线连忙将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进包里,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去更衣室。 看白越要穿的行头由内往外全套地挂在衣架上,就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跟来了。 因为要有借口支开帮忙整理衣装的工作人员。 “我助理能帮忙,她很有经验的。美女,你去忙别人的吧。” 当胸口有三道皮开肉绽的伤,的确不宜见人。 既然担了名,就行其职吧。我立即放下包帮忙换戏装,反正白越在我面前已脱过两次衣裤了,也不会在乎再多一次。 轻轻摸过三条伤,我有些忍不住心疼:“好歹找些纱布把它们包扎一下吧?这样真的不怕出问题?” 白越甩开我的手,挑起眉一脸无所谓:“怕什么,不会烂又不会流血,包扎了倒是不透气,容易发霉。” 对于这样倔出境界的老尸怪,我已无力吐槽,只好从一堆大概用来扮伤员的道具里挑出一根全新的皮筋绷带,帮他垫几片消毒纱布后箍紧在伤口上,至少不用让我看得心惊肉跳,不敢往他身上碰。 可能为了外面套的修挺长衫看起来形美飘逸,戏服里面给配了一身薄滑的丝织内衫,整套穿下来的确能完美地贴合出白越修长纤细的身材优势。 服装负责人看着走出更衣室的白越,不由夸张地大呼只有白大明星才能穿得出这套昂贵戏装的价值来。 我默默撇嘴:这是百年老尸怪以前的日常装扮吧,穿不出腔调才叫是怪事了。白越当然也聪明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看他接的一堆剧大多是以民国为背景,不是长衫就是定制洋服,要不然就是英气逼人的国民军装,居心昭然地塑造夺晴形象啊! 白越这主角一入场,就各就各位要准备开拍了。 我不敢走出人堆随便落单,更不敢离白越太远,只能找个离拍摄场地最近的小角落蹲着,还得注意自己别不小心进入镜头范围也不要招惹到别人的注意。 之前演银月的戏时有过一次短暂的拍摄经验,不过试拍跟正而八经地开拍完全是两码事,气氛体验和压力都无法相提并论。 再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见识镜头前的白越呢,久违的迷妹之魂唿地重新附体。跟场周围的其他女生一样,忍不住就开始把眼睛一个劲地围着修长如竹俊美如仙的“周二少爷”打转。 也包括……穿一身精致旗袍正千娇百媚地坐在导演椅旁摇扇子的筱恬,晶晶亮的美目紧盯正听林导说戏的白越不放呢。 想想昨夜里神秘的约见,我暗戳戳地感觉自己应该窥破了某个大八卦。 哦嚯嚯,好想发微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荫幕虫幻 看电影很开心,但拍电影是辛苦又枯燥的工作,我光蹲在旁边看着都快汗湿一身,感觉压力比场中的演员还要大。 接近放暑假的六月,这封门村又地处四季分明的内陆省份。今天空气潮湿,气温随着日头的攀爬而逐渐升高。拍摄场地中摆了不少电子及电器设备,旧楼里光线阴暗还得打灯,再加上工作人员又多,可想而知身处其中得有多难受。 白越是活尸,估计无法出汗,待在这片“蒸笼”里还能保持面无汗光的“冰清玉洁”,但其他演员就有点“油头粉面”了,不时有人上去给他们擦汗补妆。 更糟糕的是,今天跟白越演对手戏的中年大叔似乎状态不佳,一组需要情绪激烈的镜头NG了好多回。 大家都忍不住替他捏把汗,大叔自己也急,一个劲地拍脑门道歉。反而跟着被折腾的白越倒很淡定,不时地跟他交流几句,似乎在帮人家找感觉。 比起平时的嘴贱和耍痞,工作中的白大明星神奇的一丝不苟有板有眼,各种到位发挥稳定,简直是年度十佳好艺人的模板教程。 我撑住下巴以防跌一地,然后不得不感叹:这世上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只靠颜值吃饭大多是传说。 趁休息时间,林导又拉过白越和大叔还有几个衬场的演员不停地讲要怎么怎么样。其他人一哄而散,找水喝的找水喝,搭伙去抽烟的也有不少,姑娘们凑在树荫下分享零食饮料。场边上化妆师助理忙着给需要上场的演员补妆,而筱恬等几位还没有任务的女演员正在和张副导套近乎,所有人都各得其所。 只剩我跟个傻子似的,硬是蹲在原地不敢乱动,一边忐忑地不停低头看自己的手脚,生怕白越的渣技术当场给我来个措手不及。 迟迟不见花苓,我有些着急。 按以往经验,白越贴的显形符不会撑过一个小时,现在三个小时已算超常发挥,还能扛多久得听天命了。 我知道如果今天还想好好蹲在这里,就必须找到花苓。 看白越忙得抽不开身,估计抽不出空来搭理我的麻烦。 于是我抱起他的大包包,咬咬牙悄然从后门溜出去,在离拍摄场地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翻找出白越前天才收到的骚包肾7。 幸亏他没设屏锁,能让我查看最新的通话记录,寻找花苓的手机号码。 看到一个叫“花兽兽”的蠢萌注释名,果断拨打。 那头倒是很快就接通,但听着吵杂的车水马龙背景音,花苓应该还身处某块闹市区里。 花苓对我的焦急表示了礼节性的同情,但她现在有点难以解决的麻烦,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让我找杨纪帮忙。 我只得把杨纪这会儿没法帮忙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 花苓沉默数秒,终于高冷地表示:“我尽快在两个小时内赶回去。如果实在撑不住,就找机会让白越再给你贴一次吧。” 看来只能这样,真是心累。 挂断电话,我恹恹而无聊地坐在碎石堆上,无意识地一格格翻看白越的通讯录。 扬扬洒洒两百多个号码,甚至还有堂而皇之的“来一发女鬼组”,数数竟有五六十个可以望文生义的名称编号,譬如“颜美缺腿1号”或者“丝袜吊死6号”等等。 看来白大明星的私生活很是滋润啊! 我忍不住抽嘴角,这老活尸真不怕那啥虚亏啊?! 但这是人家的稳私,我无语地打算关掉软件,但目光莫名停格在一个耳熟的称谓上:樱姐。 骨妹子白樱? 可她不是死了吗,和南城九倾一样是货真价实的鬼类啊? 还是说,这手机能打到阴界去?啧,没听说过肾机有这个隐藏的逆天功能。 我的脑幕里弹出一大堆的问号,极其冲动地想拨打一下看看…… 呃,说是想,手指尖已耿直地点下拨打钮。 擦擦擦!超高清的莹亮屏幕上,突然显现一阵阵耀眼的灰黑色星状光晕,绕来绕去转了好一会儿。 不过,迟迟未见更多的反应。既听不到拨打音效也没有电信运营商的提示语出现,看着好像纯粹是用来播放这段绚烂华丽的星光动画。 刚想默默地按挂断,那头却“嘟”地一声接通了! 我完全怔傻,愣愣地看着一只惨白的骷髅头像跳出来。 “谁?”空灵的男声带着疑惑的语气响起。 我蓦然惊慌失措起来,怎么“樱姐”是男的……呃不对,接电话的难不成是“樱姐夫”之类的? 不对不对也不对!这声、声音这声音—— “南城九倾?!”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大声惊吼起来。 那头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 我颤抖着手使劲捏住手机,另一只手忍不住扯了把头发,很疼。但还是不敢相信耳朵,顺便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鬼障,怎么可能随便拨个电话就能找到南城九倾?! 心绪乱得像塞满一团团的黑色海藻,滑腻腻地滚动。 “南城九倾?!你特么给我开口说话!我知道是你!快说话!” 他奇怪的沉默搞得我一腔无名状的委屈肆意翻涌,恨不得将他从手机信号那头揪出来暴扁一顿。 “你在哪里?!南城九倾,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啊?为什么不说话?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我疯了似地冲电话大叫大嚷,焦灼的愤怒像滚烫的蒸汽,捂得我头疼又心疼。 “妙妙,你又在哪里?” 终于再次出现熟悉的磁魅声音,听着遥远得让我心慌。 南城九倾仿佛身在极其空旷的地方,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天然的回声,非常空灵和美妙。 “我、我我在……”我泪眼婆挲地四周张望。 一堆堆的人群已消失,大家好像都返回了工作岗位,只有周围阴气逼人的绿荫和死寂废屋挤满视线。 “我在一个叫‘封门村’的地方拍戏。上次在你家时就说过的,你还答应过一起来的,结果你跟你那个十檀妹子走了……”我暴躁地跟他抱怨。 “别胡说,为夫哪会跟其他女子走呢!倒是回头就找不到你了,又去找白越了吗?”他在那头轻笑,又不爽地喝斥,“为夫不止一次地提醒你不要跟他牵扯不清,怎么就听不进?” “我、我没有跟他牵扯不清,九倾你别生气!我只想好好利用他给的机会,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很难很难冒出头……”我捧着手机嘀嘀咕咕地向他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害怕他生气,更怕他突然挂断电话永远不理我了。 “九倾,你过来陪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大家都不在乎我,没人真正关心我,我在这里是多余的。大后天就要上镜头了,我觉得自己肯定会出丑,会比今天的大叔还要被骂得惨。我好害怕,九倾你一定要来陪我!” 我像个孩子似的,管不住自己满腔幼稚的脆弱,直想一股脑地跟他倾诉。 “好啊,现在就来。你等着。”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真的吗?!”我惊喜地蹦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什么时候?需要我去接你吗?” 他蓦然沉默几秒,待我受不了煎熬又想叫唤他时,终于再次出声。 声音低沉,而且没了美妙的空灵感。 “为夫已溯身到封门村,可没见着你啊?妙妙,你在哪里?”他问得有些焦急。 果然很快,跟以前一样呢! 我顿时开心得语无伦次起来,急巴巴地转着身四处张望:“你在哪里啊?说说自己周围有什么?我马上来找你,你别乱跑!我对这里还不是很熟!” “叮”的一声,屏幕上传过来一张图片,正是昨天和白越他们找到那块冥文牌位的废院。 好记性如我,当然还能清楚地记得过去的路怎么走。 “等着别走开,马上过来!”我冲着手机欢呼一声。 南城九倾也低沉地笑开,还温柔地表示:“当然等你,为夫永远只等你。” 我挂断电话,拔腿就废院所在的方向飞快奔去,连白越的古驰大包包也顾不得抱在怀里。 反正四周又没人,不可能被偷走的吧? 隐约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有点混乱,忘了琢磨很多不能忽略的细节,轻盈的魂体里好像换了一个感性莽撞的“柳妙”。 但就是莫明地极其愉快。 因为南城九倾正等着呢,想想好像有很多事必须问他,还有一些话要跟他说,而且只跟他一个鬼说。 一路上浓荫遮天蔽日,天色蓦然幽暗如暮色四合。 而我脚底生风,一步能跨出去老远,感觉跟飞翔一样地酥爽。 显形符就是彻底失效了呢! 没关系,南城九倾还是能看得到我的,只要他能看得到我就好。 我快活地飞奔到废院外的路尽头,终于看见爬满绿萝的院墙之后,背对我正肃立着一个修颀健美的身影。 黑丝袍翻飞如云,衬得身影的主人如神如仙又似妖。 “九倾!” 我兴奋地高亢欢呼,像只久违心爱主人的黏人猫咪,噔噔噔地冲到他身后蹬腿往上一跃,直愣愣地扑向宽厚的背。 “柳妙,别!” 背后乍传白越惊慌得变了调的呼叫,像当空惊雷震得我神思一凝。 在腾起身的刹那,我莫名地回头瞥过去一眼。 白越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像隔了一层薄薄的丝纱。 他还是穿着那身修逸的长衫,手撩起衫摆正疯狂地沿着路追过来。 还在嘶声狂叫:“柳妙,醒醒,他不是南城九倾!” 怎么可能不是,俊美身姿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满足地敞怀紧搂住眼前的宽肩,把脑袋幸福地搁上去之际。 “南城九倾”突然炸开,无数漆黑莹亮的飞虫如团乌云,朝我身上猛扑过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尸蠖祸 这些黑虫的身体闪亮如晶石,超过正常生物应有的质感,更像是人工雕刻打磨成的工艺品。 但细看爬上鼻尖的那只,才觉得要被吓掉半条命。它赫然长着一只五官俱全神态狰狞的人脸,光秃秃的不见眉须和头发,看不出老少分不清男女,只有一双微小的嘴唇大大咧咧地掀开,似笑非笑地露出两排森寒的獠牙。 我被它惊得拼命甩起脑袋,试图摆脱掉这些虫的包围。 为时太晚! 黑虫们像迷雾侵袭,密密匝匝地包附在魂体上,那股亢奋到让脑子昏沉的愉悦感霎间消失,取而代之是阴郁到绝望的悲哀。这股像被全世界都遗弃的失落和悲哀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虫群一点点地侵蚀,呆若木鸡,做不出任何反应。 一种只求速死的黑暗念头在飞快地膨胀,慢慢占据了仅有一点试图脱困而出的理智。 整个魂空茫而轻盈,眼看就要被啃噬殆尽,耳边充满虫足抓挠皮肤的窸窸窣窣声,销魂蚀骨。 “叫你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清干净的,笨女人!你笨到死吧!”白越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听起来遥远像在天外,而人却已扑到了跟前。 他飞快从地上捡起一长条脏兮兮的藤枝,就冲我一顿唿唿有声的疯狂抽打?! 妈吖啊啊,这暴躁老尸怪像吃错耗子药似的,双手握藤噼哩啪啦地大开八方拼了老命似的狂抽狂打,痛得我换着腿跟跳蚤似地四下蹦跶。 但我知道不能躲他,这是在救我! 我边跳边叫,但还是咬紧牙冠硬扛下来,任他狂风暴雨般扒皮剥肉地抽打一通。 黑虫们逐渐被抽跌下地,碰触尘土就“滋”地一声化为腥臭黑尘消散了去。等身上最后一只黑虫跌下地,我不用摸也知道自己早被抽成一只青紫交加的肥猪头。 “窝槽泥达也,料思怪!”我嚅动着肥肠似的嘴唇痛骂一句,然后魂体一软直接想瘫倒在地上。 好累,有种被抽光生命的虚脱感。 白越扔下手里抽秃的藤条,眼疾手快地扶住我差点扑街的魂体,然后紧紧搂在怀里,湍急的喘息一直在耳畔呼哧呼哧地响。 我一愣,良久才想起该举手推开他。 “你吖给我消停不行是不是?我才去忙一会儿你就着了道,怎么笨得跟只猪似的?!!啊不对,你比猪都笨比狗还蠢,阿狗阿猫还知道不能随便跟人跑呢,你却是人家随便化个形就赶上去卖肉!” 他一平息下来就戳着我的脑门子唾沫飞溅的狂骂,还骂得奇难听! 不过刚被救过小命,我不好意思反抗,只能捂住耳朵缩在他怀里假装痛苦地各种哼唧。眼睛往一下瞄,不慎看到他的脚边搁着被踩得稀巴烂的肾7……呃,连忙哼哼得更大声,只差就地找一条缝努力遁进去。 尼玛,现在吞了本女吊也赔不出一部全新肾7啊,老天保佑老尸怪还没有发现这个糟心的事! 可恶的是老天果断选择放弃我,白越为了把赖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我扶起身来,脚往后面退两步就、就直接睬到了肾7的“尸骸”。 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眼,然后俊脸拧得……我只能庆幸他早把手里的藤条扔掉了,呵呵。 我机智地迈开腿迅速离开这只又要发飚的老尸怪二丈远,一边可怜巴巴地求他:“等到拍完戏拿到钱就赔你一个新的吧,好不好?食言是小狗,我可以给打欠条,今年还不出明年还,反正不会赖着不赔就是了!可不可以啦,越哥哥?你知道我是个穷学生,爸妈全务农,我家还在大山里,出来念书全靠卖血……” 好歹本姑娘也是个懂道理的人,这事完完全全就是自己惹出来的祸,绝不能让人家救了命还损失一台新手机,哪怕再贵我也得想办法赔他。 “卖血你妹啊,现在哪有地方给你卖血!” 一句“越哥哥”叫得我自己都鸡皮疙瘩刷三层,白越听着估计骨头缝里都要炸毛。 他诡异地抖了抖脸皮,凶狠地瞪我一眼,抬手招小狗样:“过来!” 我慎重地预估一下危险性,还是选择屁颠屁颠地靠了过去。 反正“屠魂桩”不在这里,他应该不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拿我怎么样,要不这么急地赶上来救我做什么。 白越嫌弃地看了看我的脸,抬起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另一手盖在我的脸上,闭眼低声碎碎念一阵,然后揉干狗毛似地用力搓揉我的脸。 又疼又痒还热得快烧起来,我刚想死命挣扎一番,他就放开了手。 然后手指夹一条黄符伸进我的衣摆往腰侧上一贴,很没气质地念念有辞几句。 身体慢慢显形,我连忙拼命摸脸。想本是肿得像猪头,现在恐怕已被揉成油煎猪头肉了吧? 然而并没有,摸上去一点也不疼了,本是胀到舌根的浮肿竟统统平息了下去,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哇噻,这技能好炫酷!收不收徒弟啊,白师傅?” 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夜里还被南城九倾揍得跟猪头似的他,临上高铁就已水嫩光鲜得能出来撩乘务妹子了,那跟好几万块一瓶的粉底液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啊! 我羡慕得眼红,这声“师傅”叫得很是入魂。 白越抖了抖身体,不领情地白了我一眼,弯腰捻起地上的一点泥,放在鼻边闻。 “想不到这里有阴尸蠖……”他兀自嘀咕,“我也是大意了,这东西可不多见啊。” “阴尸蠖是什么东西?”我也好奇地学样,沾点泥放在鼻边想闻一闻,却被重重地拍飞了手。 “你找死啊!”白越没好气地捏着我的头颈把我拖到他身后,然后伸出脚对着地上薄薄一层黑渣好一顿粗暴地各种碾压,直到这层黑渣混在泥里基本看不出来。 “这东西本应不存在三界中,是养尸人在养尸过程中无意间培育出来的鬼物。他们将死尸浸在装有五毒尸血的土瓮里泡过四十九天,再放进一种产地特殊的飞虫。封上瓮埋个十年八年,就能得到这种鬼虫。”白越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揽着我慢慢走出这座废院。 他眉头微皱神色警觉,不时地转头四顾,好像正在找什么。 “你这样在拍戏当中跑出来,真的没关系?” 我心里不好意思,想随便找个话题岔开他对我之前蠢样的注意。 林导可不是那种会对明星和眉善目的软萌导演,我已见识过他怎么不讲情面地痛骂老是跟不上要求的演员。毕竟这会儿是真正地开拍,每一天每一小时甚至每一分钟都在实实在在地烧钱。《血棺三咒》经历这么久的筹备期,又有多家投资商陆续参与进来,加上林导还指望它在国际影坛上博出位,各方面期待下的重重压力可想而知。而只拿高报酬而不负责收益的演员自然会成为发泄这些压力的出口。 上课时老师就反复强调过,艺人的风光只是在镜头前表现给普通大众观赏的,其余时候就把自己当条讨饭吃的狗吧。 “没事。”白越笑了笑,搁在我肩上的手轻揪耳边的发丝,“这会儿没有我的戏。本想你该要显原形了,没想到去墙角找不到你。幸亏有人看见你跟吃了疯药似往这里跑,否则真是神仙都救不了……”说着,就恼怒地狠扯一下头发,疼得我想咬他。 “谢谢。”这回,谢他谢得很诚恳。 “柳妙……你不会真的很喜欢南城九倾吧?”白越转过眸,闪烁不定地盯着我侧脸。 我不敢和他对视,只得尴尬地低下头。 “没有。最多对他有一点点感觉,但这点感觉好像被那些鬼东西给放大后利用了……放大到一种我自己也觉得荒唐的地步。” 我试图理性地解释刚才发生的那些幻相,对他也是对自己。 白越微微点头,大概算是表示赞同。 “包括我现在心里的失落和自卑。进这个剧组让我压力很大,因为比起你和其他演员,我一个三流艺校出来的学生妹真的太没实力了。我、我很怕大后天上镜头就被林导当众狂骂。” 巴拉巴拉地倾诉完,我发现自己莫名地又红了眼眶。就是这份山一样沉重的压力让我疯狂地想念南城九倾。 其实算算,离开他才不到三天的时间。只是以前一遇到事就嘬魂奎让他出来帮我,莫名就依赖上了。 可现在要拍戏,心里再恐惧也不可能唤他出来相助,一切得全凭自己去努力和承担。 说到底,本姑娘只是想要个让自己安心的朋友陪我来拍戏,哪怕他是人是鬼。 白越呶呶嘴,竟“噗呲”地笑出声来。 我鼓起眼睛瞪他,有种“我把你当朋友在倾述,你却把我当笑话在看待”的悲愤。 “咳咳,”这家伙被我凛冽的眼神吓得连忙清喉,努力板起脸一本正经,“柳妙,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小女孩气呢。” 什么意思?!我听着更不爽。 “不过,还挺可爱。”他还是在笑,将手从我肩上挪开,又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独自跨开长腿往前走。 我识相地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已接近拍摄场地,在场地外休息的工作人员不时地望向我们。 蹲在树下东张西望的王维成一看见我,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咚咚地奔到跟前。 “柳、柳妙,你没事吧?” “没事,”我有点难为情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包包,迟疑地问他,“是你看见我……然后去叫白越的?” “嗯,也不算是。”他小心翼翼地窥看我的脸色,“我本想追你去的。白先生正好从场里面跑出来,问我们有没有看见你。他的样子好像很紧张,所以我就告诉他了。” “你到底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渣的尴尬 可怜的王维成大概只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蛇精病啊”。 “真的没事。就是……嗯,背台词入戏太深,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硬生生地憋出这个荒唐得要死的理由,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像王维成这样的外行。 王维成大概也只想要个理由罢了,连连点头:“没事就好。你那个样子挺让人担心的,把我们一堆人都吓坏了。” 唉,我都懒得细问他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疯婆样了。 和王维成在树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会儿,我才灰溜溜地蹲回原来的角落。 看看周围,好像根本没有人注意过我的离开,也没有人对我的进门瞟来一眼。 当个小透明也是有好处的。 我长吁一口气,转眼见白越已站到机位后面,看来又要进戏。 不得不怀疑先前他那句“现在没有我的戏”纯粹是诓我的,不会是演到一半发现我没蹲在他附近就喊停,然后扔下一场子的人跑出来找我了吧? 我想了会儿就默默地糊自己一巴掌,脑补过头真是个病,动不动就自作多情不会是阴尸蠖搞出来的后遗症吧? 对了,白越还没跟我细说“阴尸蠖”到底是干嘛用的?它们既然是人为培育出来,自然也应是被人控制在手的。 它们盯上我,绝不可能就因为我是个“很好吃”的魂体吧?细想刚才被蛊惑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有点不寒而栗。 反正接下来打死我也不敢再落单,全程跟条尾巴似地跟在白越身后,不敢离开超过两丈远。 连白越上厕所,我也坦然地在男厕所外面蹲着,任进进出出的男同胞一脸黑线地睨我。 众目睽睽之下暧昧流言倒没一句,倒是听见不少女生乘休息时在为我仗义撑腰。大概意思是白大明星真会折腾助理,连上个厕所都还得让人家在外面候着,大牌到这样也是没sei了。 我:“……”默默地替背锅的老尸怪点根蜡。 午休吃盒饭的时候,封门村里果然来了四位便装警察。他们穿得随便大概也是为照顾剧组诸位的情绪,算是相当配合的举动。 一个大型剧组能给小镇经济带来不少好处,平日里光是食宿出行这块就是一笔不小的生意。更别说如果电影火了,还能大大地刺激当地的旅游业。所以只要不破坏环境资源,当地政府都挺欢迎大型剧组来光顾的,各方面的支持也给得挺多。 副导演和制片主任连忙去接待,寒暄几句就后就带着他们往我刚才奔去的方向走。 “他们是去那个废院吗?” 我和白越找了块清静的绿荫地,正凑一块扒拉盒饭。其实命魂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剧组的盒饭看上去还挺美味的,而且不吃也不会换钱给我。本着山里农娃的吊丝心态,我坚决表示要“多此一举”。 我们蹲的地方旁边就有路,能清楚地看到警察和张副导们一边说事一边往村后面走。 白越扭着头目送他们,微微皱眉,连嘴里的鱼块都不嚼了。 “难道警察们已经知道那些无头尸骨有问题?”我不停地叨比,顺便偷偷地把他盒饭里的大块红烧排骨挟走。 白越沉默着摇了摇头还是不作声,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饭,警觉地瞄向我盒里的饭菜。 我才不怕他看,鼓着腮帮子继续问:“昨天林导跟你们说了些什么?是关于案子的吗?” 咽下嘴里的菜,他才淡定开口:“警察怀疑剧组里有人是凶手。” “什么?”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白越却毫不为意:“他们会怀疑是很正常的。大型剧组的成员本来就很复杂。特别一些基础工作像剧务场工甚至是服装化妆之类的,招来的都是关系户下面的外包团队,大多时候连导演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来路。管这个的一般是制片之类的,但制片下面还有几个管事能做主,总之没几个人知道这一大帮子人是怎么凑起来的。” “那你也认为不是灵异事件,只是刑事案件?”我更莫名其妙了。 在高铁上,花苓都认出作案的是什么鬼东西了。而且昨天在废院里,他和杨纪也都认同花苓的猜测,这会儿怎么又换了个说法? “灵异和刑事案件的结合。”白越回得高深莫测,然后淡定把筷子伸进我的饭盒,以掩耳不及之速地夹起两块鱼往嘴里塞。 “你这么无耻?!”我气愤戳他的鼻子。 他用一幅“以为就你行”的眼神斜我一下:“要我把你嘴里的排骨挖出来吗?” 我悻悻然地闭紧嘴巴,干笑:“嘿嘿,我是为你好嘛。你一个大明星要保持身材不是嘛?瞧瞧吃这么多,这漂亮的长衫都被你撑出肚子了,会让看到的粉丝粉转黑的!” 这货白我一眼,将盒饭放地上一搁,突然兴灾乐祸地笑开:“你猜,警察会不会找我们来着?” 我呆:“为什么?” “那院子的地上,现在正躺着一只碎掉的iphone7。”他摸着下巴,无聊地回一句。 靠,那你乐个P啊! 我顿时有点吃不下饭了。 果然,下午开拍没多久,警察蜀黍拿着用证物袋装的破肾7找了过来。 白越自然得出去得解释一番。不过我相信警察只是例行公事而不会真的怀疑上他。 毕竟我们是昨天才到此地,要任何不在场证据都是妥妥的一大堆。 奇怪的是,白越却跟警察出去聊了很久,久到应是要他出场的镜头全部往后推了。 我莫名地有点惴惴不安,虽然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个什么。更担心的是,先前说好两个小时就回来的花苓,一直到日头偏西都还没有出现。 没了白越在身周,我像被绑了手脚一样不敢多动弹,只能厚起脸皮凑到王维成那帮男孩子中间,跟他们说说笑笑打发时间,心不在蔫得让王维成都看了出来。 瞧瞧我这个惨不忍睹的渣演技…… “别担心,警察只是随便问问。他们上次来就问过我们很多人。”他微笑着安慰我,又指向我一直抱在怀里的包包,“要不要现在就练练台词?” 我看身边有一堆男生,忍不住直摇头。 “怕什么呢?柳妙,大后天你就得跟那些明星老师一样,在我们所有人面前表演。难道你到时要导演清场吗?” 王维成平时说话有点索然寡味,但劝人时就冷不丁来个一针见血的金句。 我一愣,顿时也觉自己有够矫情的。 “好,那就麻烦你陪我练一会儿。” 王维成乐得直点头。 我们在人群不远处挑了块稍微清静点的地方,从场务那里借两只帆布小板凳面对面坐下。 我翻了翻台词本,把自己觉得难以把握的几段念给王维成听一遍。 王维成托着脸腮,直接了当地指出:“你应该还没找对感觉,表情有点僵,这些话也念得太干,像在棒读。” 太一针见血了,好疼! 我羞愧得捂脸,让王维成有点慌了神,连忙喃喃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柳妙你别介意啊!” “没什么。你说得太对了,真是太特么对了……”我沮丧把脸埋在膝盖里,有气无力地咕嘀。 “我、我们再来一遍。你会找到感觉的,别急慢慢来。”王维成继续磕磕巴巴地安慰我。 唉好吧,不能让这位可爱的老实汉纸失望。振奋起来,柳妙,你可以的! 认真地再看几遍上下剧情,静下心揣摩了会儿角色在这段台词里的情绪转折,调整好表情再来一次。 可是,王维成还是歪脑袋:“怪怪的……” 那就再来一次吧。 “还行吧,比刚才的好点。” 啧,再来! “呃、那个、呃比第一次的还差一点。” 靠靠靠,我的脑子被僵尸吃了吗?再来再来!! 这样反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 “这次好像还不错诶!”王维成闪亮着他的大眼,终于惊喜地赞扬一句。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在安慰,至少让口干舌燥的我大松一口气。 一小段戏演了近十遍才能换来一句“好像不错”……难以想象要是在镜头前,本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惨不忍睹状。 妈吖,现在逃回家还来得及吗?! 抱住脑袋,我好想狠狠地痛哭一场,先前在银月那段试镜里攒到的一丁点自信早被消磨殆尽,现在只剩下“我是渣渣”的循环嘲讽。 王维成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安慰了,只得默默地给我取来一支矿泉水瓶。 可我好想拿矿泉水瓶砸自己的木榆脑袋,呜! “小姑娘,你怎么了?”不远处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我一愣,还未来得及转头。 王维成已经紧张地叫起来:“许、许老师?” 他唿地站起身来恭敬行礼,尽显一个迷弟面对偶像时的专属傻笑。 能让他乐成这样,当然就是许鞍山了。 我连忙也站起来,恭敬地跟着王维成叫“许老师好”。 叫他“老师”绝对不是客套,要知道这样的老戏骨比学校里光教理论的老师要有实战经验多了,在旁边看他演几段就能让新人学到不少。 考虑到许鞍山的年纪,晚上应该没有给他安排工作。这会儿已经换下戏装,穿着一身舒适的运动套装,坐在我们后面拿个保温杯喝茶。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我的脸皮烫得快发出焦味,估计红得不行。 “小柳是吧?哪里学的演戏啊?”许鞍山啜了口茶,笑眯眯地问。 虽然惊喜于他居然能知道我是谁,但这问题……让我更尴尬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不演不演 记得狐朵朵第一次带我见广告导演,就反复给我洗脑。 虽说社会上的人本就势利,但混娱乐圈的大多能再势利上10倍。因为这就是个疯狂追逐名利的圈子,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寻找让自己博出位的机会和人脉。 你当前所拥有的资本和资源,就决定人家看你的目光和对待你的态度。所以她劝我与业内人士打交道尽量别提及学校名,也不要明说自己是大山里出来的农家孩子,更不要交浅言深,动不动就跟人家诚坦相见。 我知道这句句都是朵朵磕撞出来的辛酸经验。她把我当闺蜜才悉数分享,就怕我这个傻白甜被人家下了套还送上门去求抽。 可这会儿,像许鞍山这样身份的前辈问起,到底该不该照实说? 其实我更介意王维成的态度……被他知道我只是一个三流艺校里的大专生,会不会就懒得睬我了呢? 唉。 稍作纠结,我咬咬牙还是恭敬地大声回答:“许老师,我来自瑶江市影视艺术学院专科表演系,今年大二。您叫我妙妙吧?大家都这么叫。” 许鞍山笑着点头:“不错啊,教出来的学生这么努力,是个好学校。”他看上去没什么想法,还温和地赞扬了一句。 我突然高兴得心脏都要跳起来。不管人家是不是客套话,反正就是好开心,好像自己当头突然被贴上一块金光闪闪的大招牌! 偷眼看看王维成,他只是跟着许鞍山笑着连连点头,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突然感觉好温暖,嘤嘤嘤! “想跟我这老头儿聊聊吗?”可能看出我晶亮小眼神里的期待,许鞍山拍拍身边的空位,又指了指我手里捏得皱巴巴的台词本。 当然要!听说他是上戏的客座教授,平日里可是一课值千金。 我以平地捡到金元宝的兴奋劲,噔噔噔地把自己的小板凳拖到许鞍、呃、老师身边。 王维成也激动地地端起凳子蹭过来,双手托下巴,一幅乖乖旁听生的模样。 这画面简直太美妙。 许老师接过我手里的台词本翻了几下,让我先讲对“古凤”这个角色的想法。 我硬着头皮把自己这几天琢磨的那一堆巴拉巴拉地讲了个遍,还自作聪明地对她所处的年代和遭遇做了一番点评。 许老师微笑听完,然后就严肃地摇头。 我顿时像被拿针扎过的皮球,泄得差点直接跌下凳子。 “想得倒挺多,但没有到点子上。”许老师拍了拍本子,“刚才看你演了那么多次,要说技巧倒并不算太缺,但有一个大问题。你根本没有沉浸到角色里去,就会表演有点‘装’。” 我心头掠过一阵羞愧。 表演有点“装”,这可是大忌,尤其以林导这种喜欢西方表演风格的国际型导演来说。被他看到这毛病,准是会往死里骂。而我又是拍那种特别需要“装腔作势”的小广告出身,习惯成自然,表演风格恐怕是我要努力克服的第一道障碍。 “不是这个意思,妙妙。”许老师听完我解释,不客气地立即否定,“夸张有夸张的演法。‘装’跟‘夸张演绎’不是一回事。你演得‘装’了,就会让观众看起来不舒服,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会让看的人‘犯尴尬癌’。有水平的夸张演绎是让观众跟着演员的表演而感同身受强烈的情绪,不管是搞笑还是悲伤,但不会让看的人出戏,不会让他们有种‘演得也太假了吧’的审视感。” 我愣愣地听,再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那几段,始终能从王维成的眼神里看出“审视”的感觉。也就是说,他根本沉浸不到我的表演里去。 无法让观众沉浸到自己的表演里去,那就是个不合格的演员。 听许老师这么一解释,我……更沮丧了。如果脑袋上有兔耳朵的话,恐怕早已耷拉到屁股上去了。 “别灰心啊,”许老师看我的样子,啜口茶又笑眯眯地安慰,“知道问题,才能有改善的机会嘛。” 三天不到时间,病入膏肓的人还能抢救一下吗? 我捧着台词本,忍不住又想呜呜呜。 “对了,你不是跟着白越的吗?可以先让他给你解读一下剧本和角色。”许老师的手抬了抬,指着不远处跟我建议。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原来白越回来了,大概看到我在跟许鞍山说话就没过来,站在场景楼外的空地上跟筱恬在聊,不停地笑眯眯,看起来聊得还挺开心的样子。 对啊,白越不但是这部电影的编剧,还是个很有实力的演员,为什么我总想不到要跟他讨教? 大概平时和他能聊上的,都跟拍戏没有关系的见鬼事件吧。我不就是因为遇到南城九倾那只老鬼怪,才会招来白越这只老尸怪的吗? 想想正是这场离奇的际遇,才能让我一个三流十八线坐在这里跟许老师这样的老戏骨讨教,福祸相依的老话简直是比银行里的金子还真的真理。 我摸了摸头,决定得赶快向白越开口这事,否则本渣一到镜头前就会变成全剧组人民的笑料。 跟许老师又讨教了半个多小时,实在不好意思再占用人家的休息时间,拉着王维成灰溜溜地躲一边继续练摊。 不过经过指点后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王维成可怜巴巴的为难脸越来越少,偶尔还能被我唬到一两次。看他惊叹“古凤真可怜的时候”,我总算尝到点成就感。 更开心的是,这样背台词好顺利,很快我发现自己把好几页的台词都流利地背了下来,完全能应付完至少四天的任务。 等到暮色降下,王维成被叫去帮忙换场景之时,我已经开始能摸到这个“古凤”到底该怎么演的脉络,对于许老师说的那堆问题勉强能理出个该怎么克服的头绪来。 这一天果然没白白浪费,嘿嘿! 我禁不住咧开嘴。 “哟,跟小情郎在一起果然不一样,瞧你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白越这货终于插着裤兜踱过来,似笑非笑地冲我喷烟圈。 虽然他的烟很闻,但这腔调不敢恭维。对着一个女孩喷烟像什么话,真不怕周围有人照下来po微博黑他啊?! “喂喂,还好意思说我?大美女晚上就来主动敲你的门了,要乐成一朵大菊花的人是你吧?”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坏坏地呲牙笑,“是不是今晚上佳人有约了啊?” 白越一愣,咬着烟皱起眉:“昨天晚上,你说谁来敲门?” “装什么装?刚才还跟人家凑一块说话呢!筱小姐不至于跟你玩保密吧?我还见她当场给你发短信呢!” 演技果然好,临到这会儿还装得这么像,可是有必要吗?本姑娘又不是狗仔。 “不可能。昨夜筱恬跟……”蓦地闭上了嘴,满脸疑惑的确不像是装的。 他突然回头向刚才所站的地方望去。但接下来几组镜头都有筱恬的戏,她已经回到场子里面去了。 “走吧,陪我去换衣服。”白越悻悻然吩咐一句,伸过手把我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好奇他只说了半句的后话是什么,难道昨夜站在猫眼另一头并不是筱恬?这不可能,我还没有眼瞎到这种程度。 虽然筱恬卸妆后相貌略路人,但一股子属于当红明星才有的自信和气势是很难认错的。 不过白越现在不想提,我自然也不好多问,因为问了多半也没什么用。 白越有夜戏,所以得换妆还得换行头。 我无聊地继续跟着他在各个大棚里转悠,折腾完妆容就帮他又穿起一身雪白柔软的……内衫内裤? 我黑线:“看这样子,晚上不会是床戏吧?” “是啊!”他挑了挑眉头,还很专业地把袖管按老式的做法轻轻圈起,又抬手将发型师给他揉出“凌乱”感的发型再抓了又抓。 一个刚被“蹂躏”过的小男人形象呼之欲出。 我惊了一下,连忙翻看自己手里的剧本。 麻蛋,古凤这角色也有不少……kiss戏?还有被XXOO的戏?? 靠靠靠,我有点无语了。记得老师说过,一般遇到敏感剧情,导演会先跟演员打过招呼的吗?还会签什么什么协议书之类。 怎么本姑娘就没收到过任何形式的所谓“招呼”啊? 我颇有点不爽。 “你同意演这个?” “为什么不同意啊?”白越一脸莫名其妙,还在努力抓乱他的头发,似乎还觉得不够像被XXOO过的。 诶对啊,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我不会演这种。”我吧嗒吧嗒地狂捏手里的剧本,气哼哼地表示。 白越用一种“你是不是蛇精病又发作啦”的眼光睨我。 “柳小姐,这是表演又不是真的。你在矜持个毛线啊?!不想演啊,好啊,外面一大堆颜好身材正的影校毕业生候着呢,你要不要出去表示一下让贤的决心啊?” 一听到这个,我立即泄没了骨气。 “怕什么,就借位拍几个镜头意思意思而已,我才不想碰你这个残花败柳的柴禾妞!” 这家伙的嘴真是贱到没底线。 不过……等、等一下! “怎么是你?!” 我尖叫一声翻开剧本又看了看,跟古凤玩亲亲的明明是三少爷啊?! 白越翻了白眼:“你到底有没有看明白剧本啊?!周二少爷和周三少爷是孪生兄弟,你让导演哪里再去找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演员出来?当然是让我一人饰两角喽!反正周三少爷的戏不多,累不到哪里去。” 尼玛,怪不得先前怎么也翻不到演周三少爷的名字,原来就是这货。 我扔下剧本,眯缝起眼瞪着他。 “你是不是故意来让我演这个古凤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树吊尸 白越终于停止他抓抓抓的爪子,斜勾嘴角,用一脸“wtf”的表情瞪我五秒钟,然后慢条斯理地翕动唇片。 “柳妙,你的脸大得能补天了。” 靠,我恼羞成怒得差点把抱在怀里的厚实包包失手砸到他脸上去。 好吧,其实纠结这种问题真的很不专业……气急败坏地和他对瞪五秒后,我只能兴致阑珊地抱膝坐下,继续翻那本讨厌的剧本。 白越已经很有经验地闪身躲边上,大长腿一蹬,直接坐上了摊着好多戏服的摆台,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里扮一个头发乱糟糟,内衫微敞坦锁骨的“失身男”。 他很少爷腔地冲我懒懒一伸手:“拿来!” “什么?” “我的台词本啊?!” 原来身为编剧的老尸怪也要背台词的啊,哦呵呵! 我从包包里翻出他的本子,厚实一大本诶,看着真是好悲催! 这种暗爽的感觉就像放学前收到自家老师留下的作业心正烦,然后伸出脑袋看隔壁班……妈吖,原来老师给他们留了一黑板的题?!哇哈哈哈,苦逼人生顿感无比酥爽。 兴灾乐祸好一会儿,我突然又想起问一件事。 “对了,还记得你们到学校去挑人的那会儿吗?你让我配合演那个什么青鸢,那次你到底有没有亲到我?” 虽然跟猫太太求证过,但心里老觉怪怪的。 因为那个吻的感觉实在太像是真的,甚至到现在我还能记起他鼻腔里呼出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清雅的青柠味。 白越不爽地横我一眼后,暴躁地怒拍手里的本子:“当然没有!只是借个位,借个位你懂不懂啊?!老纠结这样的事干嘛你?!是不是心里很想被本少爷这样那样一下好过过瘾啊?!” “滚你的鬼蛋!” 本姑娘才不要跟你这只老尸怪过瘾呢,反正已和南城九倾那只老鬼怪过瘾过无数次,不稀罕! 我没节操地在心底呸他好几句,也觉自己好像是吃错了药,为什么老想扯到这种污力十足的事。 难道真像白越说的,“春心糊脑”的年纪到了? 然而南城九倾又不在,真讨厌……呃呃呃,我特么到底在想什么啊?! 抚了抚皮肤上爬起来的鸡皮疙瘩,连忙集中起精神专注于自己的台词本。 原本想找机会向白越讨教,但这会儿显然也不是时候。 看看他台词本的厚度,估计老尸怪也得焦头烂额,我就别再惹出他一腔要撕人的暴躁。 现在快到晚饭时间,夜里没任务的演职人员早已卸完妆换好衣服回了宾馆,留下的都是苦逼夜班狗。不用换妆换衣服的都在外面休息,边等着领晚饭。其余的拆布景的拆布景,打扫的打扫都忙得不亦乐乎。 没有人进这间更衣室来打扰,白越背词又不爱出声,搞得我也不敢在嘴里念念有辞,一尸一魂就这样安静和谐地用了一会儿功。 直至,一阵尖锐的叫声响起。 “死人了!死人了!” 这么烂俗的叫法只是让我愣忡了一下,直觉是不是林导他们还在拍戏,但转眼就觉得不对劲。 《血棺三咒》可是白越这装逼货写的,剧里所有的台词基本不落俗套,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下三滥的叫法。 猛地转过头去看白越,发现他早已冲出门去。 我心下一惊,连忙把他丢在台面上的本子和自己正在背的统统塞进包里,然后扛起包也冲出了门。 外面乱糟糟的人声鼎沸,剧组的很多人似乎被数串尖叫都吓慌了神,一个个僵着脸色互相惊问“怎么了”。 “死人了!!你们快来看,有死人!”惊到变了调的尖叫持续不断地从村子深处传来。 林导和张副导已从拍戏的楼里冲了出来,林导冲周围惴惴不安的人群大吼一声。 “大家别动,原地站着。千万别跟过来!” 他们立即叫上两位强壮的场工朝出声的方向奔过去 我瞅着空也想偷跟过去看看,却马上被人从后面搭住了肩膀。 竟是迟来很久的花苓。 “别去。”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白越过去了。”我莫名有些担心。 “他死不了,怎么也不会有事。你就不行。”花苓很有道理地表示。 我想想也是,继而又心惊:白越不是说杨纪和花苓并不知道他是活尸吗?看来并不是这样,至少花苓可能知道白越的属性。 围在一起的剧组人员互相拼命地打探消息,但谁都是一脸惊恐和迷茫。 我伸长脖子眯着眼在人堆里找来找去,却是没有找到王维成的身影。 没过十分钟,张副导带着一个场工首先奔了回来,第一句话就是:“林导说今天的夜戏不拍了,大家快收拾好场地回宾馆!明天是不是需要过来,请等候通知。” 这话一出,等于变相证实了刚才那数声凄厉的叫喊并不是什么误会。 所有人都是满脸惊到不敢再随便开口乱问的悚然。各部门的老大也迅速就位“快来收拾这个,谁谁帮他扛那个”地安排起来。 大家慌张地开始收拾自己份内的活。没过半个小时把设备装车的装车,一时带不走就拿帆布包上,连破楼门前的漂亮雕花门也一并扛出了村子。 张副导突然走到呆呆不知所措的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又和旁边的花苓握手:“你们得留下。” 我连连点头,有种“终于摊上大事”的恍然感。 被留下的不止是我和花苓,还有一台摄影机和两架灯。 等其他人都撤离干净,这个封门村才开始显现它夜幕下的强烈阴森感。 随着人气的消散而尽,寒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顿时觉得整个魂体都凉了大半截。 “花、花苓姐,这里感觉很不、不好。” 一阵夜风拂过,冷得我直哆嗦。可这里已是快六月末,日夜温差再大也不致于让人有种接近严冬腊月的错觉。 花苓担心地看了看我,将手伸过来。 “握住,不要放。” 我像攥到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捏住她的手,一股股冬日阳光般的温吞暖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 让我长吁一口气,好像刚从阴曹地府爬回来了。 张副导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周围,确认没有人滞留下来,才领着我们朝林导他们去的方向,往封门村深处走。 他走在最前面,我和花苓并肩走中间,跟着张副导留下的场工大汉高举一柄探照灯,在后面帮我们照路。 封门村真是个非常阴冷的地方。白天看还算好,树荫高耸绿植满地,各种被时间蚀坏的旧式废屋林林落落地散在各处,偶尔会有奇怪的声响在屋内屋外一掠而过。 白天时,场工大叔还安慰我们那只是些被剧组惊动的小动物。 但这会儿夜色浓稠之下,封门村简直能称得上是“鬼村”的经典样板。每一间废屋都透出阴气森森的鬼气,每一块植物投下的阴影都有种离奇的诡魅感,每一条碎石子硌脚的荒路都像是通向地府的捷径。 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别人无法领会的“阴气贯魂”的滋味,像无数小刀片从皮肤上不时地划拉而过。 花苓的手再温暖,也无法帮我抵抗这种蚀骨般的难受。 我有些痛恨林导他们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这鬼地方,如果能跟着大部队撤离该多好,这会儿该到宾馆里泡一澡吃一顿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 在胡思乱想的档口,张副导终于停住脚步。 “先过去。”他指挥场工。 场工大汉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我们跟在他后面,就赫然看到这样一幅极其恐怖的场景——好几具无头尸体,正按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秩序,头颈往下地倒吊在三棵茂盛的大树上。 他们并非是先前听说过的枯骨,也不是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干尸,而是一具具新鲜如刚刚屠杀完成的牲畜,倒吊的颈口正嘀嘀嗒嗒地往下淌血。 像十几只没有被拧紧的水笼头,清晰的溅水声听得在场诸位都头皮发麻,脸色铁青。 我只能庆幸自己还没有吃到晚餐了…… 白越和林导,还有另外一位场工正站在左边的树下,昂起头观赏着这些“尸体水笼头”,互相正在交流些什么。 看我们过来,白越先跟花苓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然后向我招手。 “过来。” 老实说真不一点也不想过去,但衬着这幅恐怖的场景,听话应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不情愿地放开花苓的手,我小心地从那几具淌血淌得正欢的无头尸体下面快速穿过,紧挨着白越躲在他身后。 他却强硬地把我扯到跟前,扳起我的头强制往上。 “仔细看,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尼玛好想咬他的手!本姑娘一点也不想看这个啊!!晚上会做噩梦的好不好啊大哥?! “乖,帮忙辨别一下。”白越将下巴抵住我的头顶,语气温柔地求,“这事很重要。别怕,妙妙,我在这里。没东西能伤害你。” 这个渣还真敢说啊,你那点本事除了每次被九倾吊打着玩儿外,连个活尸猎人都抓不到啊?! 但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苦逼地停止挣扎,强迫自己抬头看向这幅快要把我吓尿的画面。 “是、是是……返尘卦上的祭尸位置?” 我直愣愣地瞧了又瞧,突然忘却了害怕。 因为真的是惊呆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反复异相 眼前这幅恐怖血腥的场景,在我眼里竟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即视感! 这三棵树的位置和南城旧宅前的石坟排列是一样,朝东西南向呈正三角。而树上倒吊的无头血尸刚好有八具,围着这三棵树呈外切环形,完全契合返尘卦上吊着的男祭尸位置。也就是说,这个恐怖又血腥的场景是在模拟南城旧宅里的那个“浮屠冥喜八卦阵”? 我能看得出,相信白越早已窥破。一定要我帮他亲眼证实,大概也是因为他被震惊得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真的是浮屠……”我忍不住要脱口而出,却被白越捂紧了嘴。 他不想让林导知道这个判断,还是不希望在场的其他人知道些什么? 硬生生地把冲到喉头的名词吞下肚去,我摆脱挟制又连忙躲到他身后去。 南城旧宅里的“浮屠冥喜八卦阵”恐怖则恐怖,但那些祭尸早已化成干皮枯骨,因年代久远而显出一些不怎么真实的虚幻感。 但此时此地的就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这随夜风轻轻摇曳的无头倒吊尸似乎随着滴落下尘土的鲜血,还在挥散他们身上的体温。 “报警啊?!”我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尖叫起来,扯着白越的衫摆,“还愣着干嘛?!赶快报警啊!” 死了这么多人,林导他们还能淡定地围在这里欣赏是怎么回事?!拍摄场地附近发生这样重大的刑事案件,恐怕整个剧组的人都得去警局过夜了。 或许也真是这样,他们不打算报警? 我转头看向在“树三角”正南方向的林导,他竟自己扛起摄像机拍摄了起来,还让场工站到身前往树上的吊尸打灯光。 靠!我顿时无语了。 猜想林导现在心底里莫非是正乐得无边了?这种毫无特效痕迹的恐怖画面要是能播出去,妥妥会成为顶尖恐怖片的经典桥段啊! 对这种所谓的“敬业精神”,我特么有种哔了狗般的三观尽毁感。 “别急,等着看吧。”白越捏了捏我慌张拉扯他的手。 林导拍了几分钟就放弃,他向白越勾勾指头。 白越拉着我过去,张副导和花苓也凑了过来,大家围在一起看播放屏。 意料之外,上面空空如也,眼前这幅极其瘆人的画面是拍不出来的。 看谁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我恍然明白,除了我和两个按令办事的场工外,在场的诸位恐怕早已清楚这一幕并非是实景,而可能是一种……魇域? 谁的魇域会跟“浮屠冥喜八卦阵”同步上? 我蓦的升起些无名状的忐忑感。 “那小伙子醒了吗?”林导捏着下巴皱着眉,怔怔地看了会儿播放屏上稀疏平常的荒村树景,转头问张副导。 “醒了吧。”张副导摸摸头,连忙噔噔噔地跑向身后的草丛。 然后,我看到王维成被扶着坐了起来。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木木的,脸上还灰扑扑地沾了好多湿泥。 原来先前尖声嘶叫的人,竟是他。 “看来你的小情郎胆子不够大啊,就这点事也能吓晕这么久。”白越勾起嘴角,阴阳怪气地嘲一句。 我黑着脸,不爽地替王维成踩了他一脚。 正常人乍然看到这幅血腥场景,没被立即吓死已算是胆量逆天了好嘛! 白越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还想多嘴什么,我懒得听他叨比,丢下人径直走到王维成身边。 本想替他擦一把汗湿的额头,想想还是算了,我不想再惊吓到他。 “柳、柳妙,你怎么在这里?”王维成还是一幅被吓到有些混乱的样子,拼命地转头四下张望。 然后……看样子,又要晕过去了。如他这样顺风顺水长大的城市男孩,估计活这么大连真的死人都没见过几具,这会儿却是实打实地撞见了血淋淋的屠人场面,估计够他余生噩梦了。 我连忙将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从白越的包包掏出一瓶看起来很贵的矿泉水,塞到他手里。 “谢谢……”大概不用看到我身后的树,王维成的脸色终于好了点,但表情还是很呆板,大概是怀疑自己正处梦境中,硬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张副导见我守在这里照顾,也就跑回林导身边去了。 我正想着他们会怎么处理这幅亦真亦幻的影像,却听一记:“走!” 林导将肩上扛着的摄像机丢给张副导,大手一挥居然打算就这样撤离了? 一个场工大汉走过来,示意我让开,他要背起王维成往回走。 我只得转身退后几步,不经意抬眸又看向那三棵树,却发现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就剩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挡在前面。 刚才那幅倒吊无头尸体怒放颈血的恐怖场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都没有人惊讶地叫一声,大家都像是看完了一场无聊的电影,满脸不知所谓地准备走出电影院默默回家。 连被场工背在身上的王维成也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怔怔地转着脑袋不停地四下观望,脸上疑似作梦的空茫感越来越浓重。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要疯了。我有些担心,正想走上去说些什么帮他分散注意力。 花苓却抢先悄悄地走到背着王维成的场工后面,突然疾速出手点在王维成的腰际。 王维成僵硬数秒就软趴趴地耷拉下脑袋,像是又晕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花苓见我担心,就摆摆手,“一个普通的睡咒罢了,只能顶两个小时。必须马上带他出去,留在这里越久,那幅影像就会对他造成的伤害越深。” 我连连点头,突然发觉花苓虽然总是一幅非主流叛逆少女的高冷模样,但办事其实是很靠谱的一个妞……呃不,一只兽。 至少比她的主人某白渣渣要有实干精神多了。 林导好像也听见了,这才放心地和白越拉在后面开始咕咕嘀嘀。想想之前,这几位一个个跟被塞了嘴的闷葫芦似的,大概就是为了不想让在场唯一的不知情者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事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好意思跑去听他们正在交流些什么,只能跟默默走在我和花苓旁边的张副导说说话。 张副导有些茫然地摇头:“不知道,看林导和白越的吧。”他朴素地表示,一幅“我没什么权,就一个听话做事的”的老实人腔调。 我有点晕了:“今天是王维成发现,明天可能是其他什么人,老这样下去不太好吧?” 张副导扁扁嘴,仰天45度角地思考一番后,还是摇头:“本来是要取消夜戏的,取消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拍摄进度已经严重拖慢,投资方逼得急。制片人和林导都有些顾不得了。” 我不由想叹气,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花苓突然开口,问得很直接。 张副导想了想,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第三次。” 什么?!我被严重惊吓到了,这戏还能照常拍下去也真是蛮拼的,剧组的人没有全被吓跑也是奇迹啊! “前两次没这次难糊弄。”张副导叹气,“第一次就是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是两个开夜班搭棚子的当地工人,他们看到几个民国装扮的断头鬼结伴从工地前面飘过,当场就晕了过去,幸亏剧组的人踩点去检查进度才及时发现。我们把两人送进医院后,硬是逼医生弄了份检查报告说是喝多了引起的幻觉,幸好他们当天开工前的确是喝过不少。第二次就是棺材里有无头尸骨的那次,还好发现的工人以为只是道具。不过这回就难弄了,小王是个名校大学生,人聪明着呢,估计很难用什么理由说服他看到的全是幻觉或什么梦境。” “我来跟他解释吧。”想到王维成那幅三观崩坏,满脸迷茫的可怜样,我不得不自告奋勇一下。 张副导拍了拍我的肩,以示感谢。 众人回到宾馆已是九点之后,一下林导的越野车,张副导连忙拉上候在宾馆门口,满脸焦急的制片主任到旁边去汇报,估计是得商量出什么理由来安抚先前在封门村被吓到的剧组众人。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产生各种不靠谱的流言和猜想,这事的确该立即平息掉。 林导让剧务给王维成单独安顿到一间客房,白越让花苓留在房里守着他,还跟她又说了一遍杨纪的事,希望她也得抽空去照看一下。 瞧白越吩咐得理所当然的样子,使我忍不住市侩地开始猜想花苓的月薪到底有多少,没有五六位的数是hold不住的吧? 不过有这个可能性吗,白大明星看起来那么抠的…… 一切安排妥当,林导终于叫上白越和我一起去外面“撮一顿”,估计是想聊事。 定是要在外面撮,大概是怕不小心在宾馆餐厅里遇到剧组人员,现在随便一个负面流言都能加剧民心的惶惑不安。 林导带着我们重新坐上他的悍马,沿着外面的大马路拐了好几圈。 吴途是个面积并不大的地级市,城镇居民加山民也就十来万不到的样子。小虽小,但依山傍水历史悠久,人文和自然环境都保持得不错。 这会儿沿着马路还能看到不少散步的人,看起来个个怡然自得,有着小城人民特有的舒心满足感。 沉默地开了大半小时的车,林导终于把我们带到一家隐蔽的小食馆,招牌上赫然就两个字。 “食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尸骸迷相 当然只是店名叫“食人”而已,不会真的拿人肉烧成菜来卖。 我估计店主是想表达一种与“吃货”同义的,却听起来又要相对风雅骚包的意思。 真不知道这诡异的店名,到底有没有满足到他的愿望。 店名虽惊悚,生意倒还不错,空气里的饭菜香勾得我的肚子叫得厉害。 林导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店堂,当机立断地要了店堂最里面的一间豪华小包厢。 白越对这个慷慨的举动表示满意。 而我只能鄙夷地瞅了眼他鼻梁上的墨镜和嘴上的口罩,这货只差随时在脸上贴一张“我是大明星,我怕人家看见”的大字报。 三人坐定点菜,喝点茶水小吃先暖胃。 林导见服务生走出门,就从随身的大腰包里甩出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我斜斜地瞥了几眼,觉得这些实在不该放在吃饭前来观赏。 将照片像扑克牌似地铺在八仙桌上,林导指指第一张,又抖着指头点向另一张。 “这是第一天拍的,没有加符。后一张出事后就让制片人去找高人求符贴上后照到的。你们知道,普通的摄像设备是没法拍到鬼怪的。” 白越捻起照片,凑到灯光下仔细地看。 我有点晕:“封门村里装有监控头?” 啊啊啊,本姑娘的“疯婆样”会不会是成名后的黑历史啊?!呃,好像有点想得远。 林导点头:“场务负责人装的。当时倒没想到要监控什么,只是防着拍摄场地的一些不太好搬动的贵重设备别被偷了而已。” 我好奇地凑到白越身后跟着看。 第一张照片是俯视景,监控头应是被安装在某根大树杆上,一半镜头被摇来摇去的树叶给挡了。 但还是依稀能看到下面的环境,场景楼前面的泥路边上,对面有好几幢要垮不垮的破旧砖瓦房。左侧是大堆建筑废料似的乱石,右侧有几棵树冠茂密的大树。 这地方我认得,今天中午还和白越蹲在那些树下吃盒饭,树荫浓密挺凉快的。 第一张看不到什么,勉强能认出些景物轮廓的夜景,其余都是黑糊糊的一大片。 而第二张是一模一样的景致,却出现了三四个模糊不清散发微莹光芒的人……正确地说,应该是鬼影。 因为人是不可能脚不沾地行走在路上,甚至颈上还不见圆圆的脑袋。 国民装束,长衫飘飘。 “跟我们刚才看到的吊尸像不像?”林导这话是疑问,但我知道他已经确定。 “有可能,至少衣服很像。”白越却不予肯定,他回得很谨慎。 我也跟着点头,没头没脸怎么认?这事无法下判断。 “我觉得就是同一批鬼东西。”林导却回得很直接。 他从桌上的花生碟里夹颗油焖花生往嘴里一丢,然后拿筷子指向白越的鼻尖,口气不善:“小越,有些事你知道,却没有跟我说明白。” 啧,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下一惊,有点怕他们在这里吵起来。 白越扒掉鼻梁上的墨镜和嘴上的口罩,挑着眉直视林导的眼。 “怎么说?” “你一开始就知道丁黛仙推荐这封门村为取景地,是别有用心的,你却不告诉我。” 林导不太爽地狠嚼嘴里的花生,咯吱咯吱地听着很不舒服。 与以往嬉笑怒骂的打诨不同,他这次对白越好像的确是不满,眉目间有种实在的怨怒。 莫名而起剑拔驽张的气氛,让我这个不明所以的“外魂”有点尴尬。 老实说,我觉自己该回避他们聊的这些破事,毕竟与一个抱大腿蹭戏演的小透明真没什么关系。 知道太多死得早的道理,笨蛋如我也是有些懂的。 “呵呵,她家给这剧又拉来两笔近千万的投资,所以这种小事吹吹风你肯定会听,现在出了事就编排到我头上?这样不好吧?”白越也捡颗花生咯吱咯吱地嚼。 “你拉着全剧组仓促地赶到这里来拍戏,这事我都没说什么呢林导?要不先给解释一下,本是说好的行程为什么会只因丁黛仙的一句话就全部打乱?” 白越这话的火药味好像更重,林导鼓瞪着眼睛一下子没憋出什么话来。 气氛僵得我浑身不舒坦,只盼望服务生快快来上菜。 “没必要跟你解释这种事,我可是这剧的总导演!你知道我不爽的不是这个,而是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一拍两剧的计划?” 林导憋足两分钟的火气,竟然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我一看局势不妙,默默地端起椅子退后两步。要知道儒雅如他在拍戏时也不会拍桌子大吼大叫,顶多指着人家脑门骂一通。 这回,白越似乎挺真切地愣忡一下:“不会吧,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终于有些听明白,白越和林导这俩家伙拿着投资人的钱打算明着拍一部暗地里再拍一部。明拍的《血棺三咒》就是大白天全班人马在鼓捣的,拍完了就会在国内院线公映的“大路货”。 但私下的那本就是没几个人知道“真鬼片”,是林导和白越他们想另作他用的私货。而且这个另作他用,我不觉得只是为了去国际影坛上“一鸣惊人”,应该有更深层目的,他们不会想让我知道的那种。 “不知道的话,怎么会推荐到这种实打实闹鬼的地方?而且你不觉得那八具吊尸挂出的样子挺眼熟的吗?” 林导虽是问白越,眼神却莫名地瞥向我。 “是嘛,怎么个眼熟法,我没看出来。”白越脸不红心不跳地眨巴几下眼,挺真诚地表示:“你这样瞎怀疑没意义。后天就有丁黛仙的戏,她明天晚上会从西安飞过来,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这货的演技真是随时能刷出新高度。如果不是我了解真相,这会儿恐怕信以为真要替他抱委屈了。 林导突然缓下脸色,轻哼了一声,又迅速将桌上的照片收在手里。 服务生进来了,端来好几盘鲜香扑鼻的凉菜。 我就顾不上他们在吵吵个什么劲,立马攥住筷子往各个盘子一阵狂乱席卷。 白越贴的显形符没有花苓好的另一个佐证就是:花苓贴的显形符会让我有身为活人的错觉,会感到饿和累,会感到身体的沉甸甸,脚踏在地上也有种实在感。而白越这渣贴的就不会,好像顶多会让别人能看到我而已,其他跟魂体时的感觉并没有两样。 刚才回宾馆的路上,花苓给我补弄了一发,这会儿让我感觉精神多了,肚子甚至会发出“咕咕”地叫,简直神奇。 要不是我还惦记着应被南城九倾放在天地万寿棺里的身体,真觉得跟着花苓混日子和活过来也没多大区别,除了不敢跟人握手和抱抱外。 正当我胡思乱想又各种吃吃吃时,白越却把一张很倒胃口的照片摊过来。 “看这个。” 不看也得看,我只能不情愿地拿起它。 是一具敞开的棺材,可能是用手机拍的,像素有点糊,但看得出还是大白天光线充足,棺材内扭曲成一团团的无头尸骨能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明白,这是张副导嘴的“第二次异相”,也就是花苓在火车上跟我们聊到的那次。 “这是我仓促下拍的。”林导看我皱紧眉头,大概以为对照片的清晰度不满,就解释了一句,“当时只想赶快清理掉,防止被多事的人拍下来贴到网上去,所以只拍了一张,就赶紧让人拿帆布包着扛到村后头的一座废院子里去了。” “当时他们清理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白越略带疑惑地问。 “没有!”林导肯定地摇头。 “那么,这些无头尸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喽?” 这才是我皱眉头的原因。三次异相,两次其实只能算是某种幻相,譬如走过工地的发光鬼魂和刚才我们所看到的倒吊在树上的无头滴血尸。 看样子,它们应该是无法被人类触摸到的。而这些无头尸骨是能被扛到另一个地方去,所以…… “这一次其实不是什么异相,是有人真的把这些尸骨装到棺材里去了。”白越径直说出了我心里所想。 他晃了晃手里的照片,然后把它扔到林导面前。 林导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 “所以,你们得帮我把这些失踪的尸骨找出来。”他突然又说。 我和白越同时一愣。 “为什么?” “把它们找出来烧掉,我们这剧说不定就可以平安地在这封门村里拍下去。”林导嘴里含着茶,模糊地说,“时间太紧,来不及换地方了。” 我和白越对视一眼,觉得这个理由真特么扯。一般剧组的做法是这地方不能拍就立马换块差不多的地方接着干,再说《血棺三咒》这剧尤其不缺钱,时间能全靠钱来争取出。 不过这三次异相都跟无头尸骨有关,找到它们的确是解谜题的第一步。 但问题是,我们……或者说林导到底需要解开的是什么谜? “好。”白越没等我开口再问一遍“为什么”,就抢先答应了下来。 林导的脸色比之前又好看了许多,使我有点怀疑他突然挑起一场莫名其妙的嘴架,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那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但白越看来并没有失忆,他斯斯然地挑起一根麻油香藻咬了口。学着林导刚才的样子,用筷子指他的鼻尖,“说说吧?为什么你们会仓促赶到这个封门村,而且赶来的第一天就出事了?” 林导僵了下脸色,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想的。但感觉……” 他幽怨地朝白越瞄一眼。 “信不信由你。我那会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渣不忍睹 难不成是咬头仙搞的鬼?!猛然想起南城九倾曾用魂奎给我开眼“欣赏”过的奇景。 还能清楚地记起骑在丁黛仙脖子上的恐怖寄噬婴,那妖异的瞳色,剔透莹亮中泛着水绿宝蓝和鲜红三色,绚丽艳俗又凶猛如饿兽,还带着摄人心魂的魅惑感。 听这话,白越低垂浅眸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示意林导继续说,一边飞快挥筷。 见我夹哪块,他就幽灵般手起筷落,必将我瞄准的目标扔进自己的嘴巴,百发百中疏而不漏,贼似的出手神般的预判,简直叹为观止。 但他一定预判不到我的脚跟下一秒会狠狠地蹍在他的Testoni鞋上! 这老尸怪呲牙咧嘴地提起腿,看了看差点被我碾出洞的鞋子面后,恨不得用筷子直接夹起我的脑袋扔进嘴里嚼一嚼! “……”林导眯缝起眼冷睨我们,然后认真提醒,“我说啊合同上都写着呢,剧组不允许男女演员谈恋爱,不管是炒作还是来真的,都不允许!” “谈你妹!” 我和白越终于顿住差点要撕起来的架,抽出空来同仇敌恺地呛他一句。 林导拧了拧脸,喝口茶继续他的苦逼倾述:“小白,仔细听我说啊。你不在的那几天,只要被丁黛仙近身,我就会全没了主意,什么事都要问过她一遍才觉放心。就像选封门村作取景地这事吧。你也知道我们和制片人开会时,选定的都是一些拥有不错拍摄条件的古镇村落。这个封门村根本不会在考虑范围,实在太破旧了,连水电和交通都不能保证,拍摄难度加大不说,还会拖延时间。奇怪的是临拍板的夜里,丁黛仙和我还有陈制片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我们就全部同意采纳了她的提议,要到这种鬼地方来拍。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莫名其妙。我昨夜里跟陈制片说起是,他也连连摸头,没明白怎么就答应把剧组这么多人搞到这种破地方来的。” 白越和我对视一眼,我相信他早就知道丁黛仙有猫腻。 “可能她头上的东西在控制她。”果然,白越淡定地跟林导坦白了。 林导惊愕地鼓了会儿眼睛,才哑声质问:“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奉养‘咬头仙’纯粹是个人私事,我不太好随便八卦。何况娱乐圈里搞这种歪门邪道的多着呢,她又不是唯一一个。而且理论上‘咬头仙’不会随便作怪,这阴物除了会损人阳寿篡改运格外,并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除非它又被其他东西给控制了。” “不过这女人的心机较深且人际圈复杂,到底谁控制谁,这还很难说。” 白越有理有据地说一通,又抬手示意大家都闭嘴吧。 服务生鱼贯进门,一下子传上来四五个热菜,全是内陆山区特有的野味山珍。可能考虑到职业需要的保养问题,白越点的大多是菌菇野参之类的营养素汤,还有一大条看上去没什么油水的清泉烫鱼。 满满一桌的鲜香美味不由让我要泪流满面啊,跟大明星混就是好就是棒就是呱呱叫! 白越见我闪着星星眼,万分“友爱”地瞅他一眼,不禁抖了抖脸皮,识相地把夹到的鱼尾巴送到我的汤碗里,还殷勤地浇上两勺汤。 诶哟妈吖,这才叫真正的孺子可教!小伙子,有前途! “咳咳。”待服务员走后,林导又试图引起跟我一起吃吃吃的白越的注意,“小白,那你觉得是丁黛仙奉养的什么‘咬头仙’控制了我?” 白越咽下一口鱼肉,拿餐巾抹抹嘴,却是摇头:“需要证实一下。她明天来了我会试探。你以后也尽量少跟她单独接触,有什么事可以叫上我或者花苓,杨纪也行。总之别让她靠你太近,包括陈制片。” 这才是合伙人该有的态度,林导满意地连连点头,放心地跟着我们唏哩唿噜地大吃特吃。 想想林导也不容易,年近五十的纯正大叔了还要到处跑来跑去地导戏,有时忙崩了可能连个盒饭都来不及吃。从早指挥到晚上,看他常常累得两眼发红嗓音发哑,现在还得摊上这么些不省心的事,真有够悲催的。 可这世上除了像猫太太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外,谁能活得真正的逍遥又轻松呢? 我转头怒瞪身边喝汤喝得很嗨的白越。 嗯不对,还有一种能在世间混成拥有千万脑残粉疼爱的明星老尸怪也活得很自在,简直让我这个伪人类羡慕嫉妒恨啊! “又怎么?”白越不爽,他对别人的目光挺敏感。 反正每次只要我看他,基本都会被立即发现,接下来只看他想不想理睬我罢了。 我悻悻地摇头,不打扰他喝汤了。乘现在气氛良好,正好跟林导讨论一下角色问题。 跟高层次专业人士相处有一个舒服地方就是:只要谈到工作都会严肃对待。毕竟事关吃饭的活计,而且影视领域竞争性很强,林导应该清楚我现在的心理压力。 听完我巴拉巴拉的一大堆苦恼,林导既没有笑话也没有评判什么,只是坦率地提出几条他对这个角色的表演要求,还让我有空就多练练台词。他不太喜欢动不动就得找配音的演员,还赞扬我的音色不错,可塑性很强,不要随便浪费天赋。 我把他讲的话一条条记在心里,又默默评估自己目前的实力,不知能否达到他要求的一半。 “反正压力也不要太大。演电影不是演话剧,要求没那么精细。而且新人肯定有问题,这个我很清楚,拍的时候会给些帮衬,你只要尽到力气就行了。”林导大概看我还是一幅喘不过气来的爆表样,已经安慰到这份上了。 我也不好意思再愁眉苦脸,就傻乐着给他敬了好几杯茶。 “有空就跟白越多多交流吧,这剧是他写的,而且跟你也有不少对手戏。你让他跟你说说角色对对戏,正式拍时会好很多。”林导热情地提议。 这道理当然懂,于是我黏糊地又凑到白越身边,笑眯眯地瞅住他。 “哼!”这厮傲娇地别开脸去,捧着碗继续喝自己的汤,“你又不会跟我睡,残花败柳关我P事!” 靠,这嘴巴真特么很欠收拾啊?!我冷艳地收起笑容,抱住他的脑袋一顿狂捶。 只有林导在一旁无奈地叨叨:“剧组里不让谈恋爱,你们真的要清楚……” “真的没有!”我和白越只能抽出对撕的空档,再向他吼一次。 我们仨就这样吃吃聊聊闹闹,折腾到“食人”店要打烊,才腼着肚皮重新上车赶回宾馆。 暂别林导和白越,赶回自己的房间翻出手机打给花苓,问她要到王维成的新房间号。 王维成正斜躺在床上,看样子还是有点木木的。他看到我推门进来就闪了闪眼神,随即又木无表情地一声不吭。 花苓没在旁边,估计去照看杨纪了。 “怎么样?”我略有些尴尬地问他,自己拖个椅子坐在他的床边上。 王维成转过脸,嘶哑低语:“没事。” “没什么想问的吗?” 老实说,我很忐忑,心里一个劲地在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骗人也得有个稿啊,真难! 王维成定定地看我,又张开嘴:“今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我想了想,点头又摇头,小心问一句:“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王维成眨巴了几下眼,突然伸出手,以我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飞快握向我搁在他床沿上的手。 当然没有握住。 他的手像摸进一泓流水,直接贯穿而过,在我冰凉的手掌里留下一丁点舒服的人类体温。 “怪不得,你不愿跟我握手。” 正当我做好准备迎接又一波大喊大叫时,王维成却只是愣愣地举起手,作梦般地睇向自己的指尖,然后轻哼一句。 “怎么发现的?”我颇有些好奇。 “你没有影子。”他愣愣地回答,“在树下念台词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没有你的影子,好奇怪。每个人在太阳下面都有影子,就你没有。” 我无语哽噎——白越你这个废渣,花苓贴的就能让我有影子!怪不得他黏黏糊糊地要我寸步不离,原来那货知道自己的活渣得到处是漏洞,只要别人一细心就全露馅! “呵呵,”我搓了搓脸皮,尴尬干笑,“我会变成这样说来话长,相信你现在没兴趣听。不过别害怕,我柳妙真的不是鬼,这种古怪状态也是暂时的,很快就会结束。” 这点,得坚信! 王维成静静地睇我,又问:“那么,今天我们真的有遇到鬼了?” 我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能说是鬼,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吧。不过维成啊,我劝你快忘了这事,也千万不要把我和今夜的破事说出去或传到网上,会引来很糟糕的影响。尤其给剧组和林导他们造成的麻烦,可能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张副导说的对,王维成可不是目不识丁好糊弄的粗人。他出自名校编导专业,发现了我的秘密后还能保持不动声色,其实心明如镜,估计这会儿已能联想到更多的事情上去。 对于这种聪明人,说实话可比说假话有用得多,与其欺骗不如合作。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佳人夜访 隐去所有不该说的,我能告诉王维成就几件事:一是今晚上他看到的那些只能算是幻相,并没有真的死尸倒挂在树上,所以林导他们没有报警。二是封门村的确有鬼,先前在剧组里传的谣言虽有细节上的误差,但有些事却是真的。三是除了他和白越等几位朋友,剧组里没有更多人知道我是个魂体,求他为我保密。四是世界上真的有鬼,还有一些我们不该去好奇的平行世界,淡定地接受谨慎地远离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条用我的嘴劝出,真是有些讽刺意味。 在我说并没有真正的死尸倒吊在树上时,王维成忍不住长吁一口气,真是个善良的男生。 其他几条他也都冷静地接受了,好像对他来说接受这些怪事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曾看到过的恐怖血腥都是假的就好。 “明天要继续去封门村,你怕不怕?”看他这么冷静,我倒有些不安,怕是他装出来安慰我的。 “不怕,”王维成摇头,大概看我一脸的担心,就努力挤出阳光的笑容,“这么多人在,只要不是晚上就没什么可怕的吧。反正我再也不会自己一个跑到村子里面去尿尿了,哪怕白天也不去。” 我笑了。 不愧是男生,心理素质够不错的。如果是个女孩,恐怕得无法合眼一整夜,明天就要吵着回家了。 终于能真正地放下心来,再安慰几句就告别他准备回自己的屋。 “柳妙,你自己也要小心。”王维成在我推门之际,突然大声叮嘱一句。 我回头,不解地看他。 “据说魂体会容易招来脏东西,你不要一个魂到处乱跑,在片场可以跟着我。按道理,我命格纯阳能护到你。”他冲我盈盈微笑,又萌蠢地拍拍胸膛。 纯阳命格?我眼皮猛然一跳。 “哦好,谢谢……” 替王维成关好门,转身就见楼层电梯口站着白大明星,面朝楼窗外,手插兜嘴叼烟,奇怪地在扮沉思状。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悚然地问:“你干嘛,什么点了还不睡。明天要上镜头的,不怕黑眼圈啊?!” 他面对我吐了一口烟,无辜地摊摊手:“不正等你嘛!” “怎么,安慰好小情郎了?”又恶心巴唧地坏笑。 “等我干嘛?你想单独见王维成吗?时间太晚了,还是明天吧,让人家好好休息一下。” 我白他一眼,又将他推进正好开启的电梯门,这家伙抬手就按自己房间的楼层。 “喂,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先送我下去,我要回自己的房间。”我踢他。 “不行,你今晚还得跟我睡一屋。” “为什么啊?” “因为花苓今晚要帮杨纪复形,不能陪你睡。” “哦……杨纪没事吧,我能不能去看看?” 听着怎么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不行。他现在完全是原形了,那猎人刺他的刀上有毒,可能要清理个两三天。”白越回得很平淡,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 我有些不爽,忍不住又想踢他:“好歹人家是被你害的吧,连请个医生都不给,抠成这样你不怕夜里良心作怪啊?!” “他是冥兽,你让我能找什么医生给他?宠物兽医吗?”白越更不爽,勾起指关敲我的脑门。 想想也是哦,好像是没什么法子……我泄气。 “冥兽和阳兽到底是什么啊?他们真的不是人吗?可花苓比我还像人,她还非主流杀马特,耳朵上有八个洞,我数过的!” 白越的大套房应有专人天天打扫,早上被我们折腾得到处是水渍和食物渣,这会儿又干净舒适得到处铮铮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清香,冰箱里还能翻到昨天被我干掉的香槟。 我一进门就立马直扑沙发,跟条虫似地在上面滚了两圈。 “今晚我睡这里!”并宣布国家主权似地向白越表示。 他剜了我一眼,没理会,继续无视我地扒皮脱裤光屁屁,然后把床上的大毛巾一裹就往浴室里跑。 这家伙的前世真的不是一条鱼吗?怎么跟一天不泡水就会渴死似的……也不对,他还特爱吃鱼呢,将一锅鱼汤面不改色地灌下肚皮,连个嗝都不打! “喂,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呐?”我冲他妖娆的白背吼了一声。 他懒懒地回诘一句:“你直接问花苓不就得了。” 也是,这种问题让非当事者来回答,有点背后论人是非的味道。 白越在某些方面的确要比我这个山里出来的粗鲁娃要精细得多,不愧是大人家出身的少爷,随时随地表露出来的教养真不是普通人能媲美。 说到冥兽,我突然强烈想念起煤瓜,再想想一天都没跟妞儿们联系有点对不起友谊的小船,连忙掏手机连wifi。 然而进X信群,迎面几条就是猫太太泪淹金山的鬼哭狼嚎:“煤瓜不见啦!我家的煤瓜不见啦!” 我一个激愣从沙发上爬起身来,差点忘了码图片才能说话这事。 诸云和狐朵朵早就问过几遍,翻看对话记录,大致能明白一个过程:煤瓜今天下午又开始一幅蔫不啦唧的病猫样。作为土豪妈,猫太太大手一挥定是要让管家先生亲自驾车把猫送去宠物医院检查。然而管家先生拎起装猫的笼子刚走出莫家别墅的大门,煤瓜竟自己抓开锁销“biu”地蹿出笼子,三下两下就消失在目瞪口呆的管家先生的视线里。临到这会儿大半天已过去,猫影儿都不曾再见到过。 一想到哭得天地变色的猫太太,我默默地替管家先生点根蜡。 无可安慰,只能聊胜于无地码上一图:“没事,等它饿了自然会回家。” “妙妙,我好想好想好想煤瓜,没有它我不能活!”猫太太的尖叫配着表情包,疯狂地刷在群对话框里。 她这会儿还不睡,可见真是伤心惨了。 我擦一把冷汗,继续安慰:“不能活也得活,你下个月要去英国了,你爸绝不可能让你带猫去的。” 何况煤瓜还不是猫,说不定是属于不能入境的违禁物种。 “啊啊啊!”猫太太的惨叫表情包又开始疯狂刷屏。 其他两位没说话,毕竟现在都快凌晨了。而且最近应该开始要期末考复习,下学期我们升大三成为即将进社会的毕业生。 好迷茫……下学期再不出现在教室里,就全完蛋了。 我痛苦地重新趴回沙发上,给诸云发了一条私信:“跟扒皮张提的让我保留学籍的事,怎么样?” 如果学校知道我死了,肯定会把学籍给注销掉。但诸云说目前只有扒皮张和一些同学知道我出了事,死亡证明压在爸妈手里没有送到过学校。 只要我尽早返阳,估计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她也跟扒皮张打招呼说是我已被证明假死,现在治疗中。 收起手机,我跟条吃坏肚子的虫一样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身心疲惫却睡意全无。 我知道活回来是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简直刻不容缓。 “你干嘛,是要生了吗?”白越披着一身香喷喷的湿汽出来。 他看了看我,嘴贱地问。 “生你妹啊生!”我有气无力地呛他。 “我爸没你这个姨太太,你生不出我妹。”这家伙面不改色地回答,然后长腿一伸直接踢在我的屁屁上。 “一身泥就别在沙发上乱滚,还不快去洗洗干净!” 我只能哀怨地滚下沙发,朝他伸伸手。 “给一些衣服穿吧……我没衣服换了。” 白越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跑到自己一堆大箱子那里吭哧吭哧地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掏出一套睡衣裤扔给我。 “先对付穿吧,明天我让花苓把你衣服送过来。” 我抱起衣服,生无可恋地进了浴室,又立马全血复活。 哦嚯嚯嚯,白小人妻真是贤惠啊,已经给泡好一大缸香喷喷的青草味浴液,水温不烫不凉真正好,还开好了能翻泡泡的按摩震频。 扒拉光身上的脏衣服,我蹬腿一跃,幸福地扑进按摩大浴缸的怀抱。在温暖细腻的泡泡浴怀抱里,什么失落沮丧啦恐惧不安啦,全部被满堂满室的优雅香气给驱走,只剩下“老娘明天又是一条好汉”的喷薄快意。 这大概就是奢侈享受会给人带来的振奋力量吧?怪不得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城镇宾馆里,老尸怪进门不想吃不想喝,只想扒得光光地去泡澡。 正胡思乱想得很哈比,却听见外面门铃响起。浴室就在大门边上,隔墙很薄,隔音挺差。 白越不爽的问声从远而近。 “谁啊?” 来人不言不语,只是执着地按响门铃,不紧不慢得很有礼貌。 我愣了愣,突然有点害怕起来。那个活尸猎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可真不小。 不过仔细听会儿又释然,这么个按铃的腔调不太会是粗暴的大男人……咳咳,我预感自己可能要当只亮闪闪的大灯泡了。 果然,白越一响不吭地开了门后。 “干什么嘛,这么慢。”筱恬娇嗔的声音立即在屋内响起。 听腔调,她跟白越可能不是一般关系上那种的“熟识”。 我黑线了,默默地将身体沉到浴缸底,并期待她千万不要想不开推浴室的门。 “来干什么?”白越问得直接。 这话光听就觉得很没有礼貌,人家可是女孩子诶?!不过从他的嘴里问出来竟不怎么惹人厌,有点像是孩子气的撒娇,这大概是嗓音好的独特优势。 注孤生的中二骚年啊!我无语地替筱恬骂他一声。 “干什么……你傻了啊,前几天是你自己约的我,还这么问?” 筱恬声音还是软软娇娇的,听着不像是在生气,可能已习惯白越的那张臭嘴。人应是进了门,声音由近及远,大概已走到沙发边上。 我听到开冰棺翻酒瓶子的声音。 “怎么这么香?”她突然“咦”了声,“浴室是谁?” 靠……我顿时汗如雨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炼子为鬼 “没人。”白越言简意骇地打断她的问题,沉默数秒又反问,“昨夜里有找过我?” 筱恬欣然肯定:“有啊,可你没在,害我白跑一趟。给你发微信也没回,那么晚浪哪里去了?” 这文艺片玉女讲话可一点儿也不文艺,她似乎正在给自己倒酒,液体被倒入玻璃杯的愉悦水声轻微传来。 我有点急,不知道筱恬还要呆多久,特么今晚不会逼本姑娘睡浴缸了吧?可万一她喝多几杯就想用洗手间呢? 我抓头搔耳了会儿,只能往水里再倒上半瓶泡泡浴乳,调了一下震波让泡泡再鼓得多一些,好让身体完全能埋进去。 “哦?”白越显然很有疑问,不过他好像不打算跟筱恬纠结这个问题,“太晚了,有空再谈吧?你知道我明天大早要上镜头,还不睡会状态不好。” 老尸怪的逐客令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我听得想吐槽,但还是忍不住想给他鼓掌。孤男寡女的还是讲点精神文明建设吧,筱美人请赶快麻溜地闪吧……诶诶,泡泡快没过鼻尖,我觉得自己跟一粒被嵌在奶油蛋糕里的樱桃没区别,只差在脑袋上再顶上一两片新鲜的绿叶子! “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你是无所谓,但我肚子可等不了啊,这不一拖再拖快两个多月,再不处理就要显怀了。”筱恬幽怨得像要哭出来,“上次不是你自己主动找我说帮忙处理的嘛,现在又不理人家了?!大男人说话不算数,良心被狗啃光了不成?!” 卧槽,我听到什么?!筱恬这个影坛新一代玉女掌门人居然已经未婚先孕! 听她的口气,这孩子可能是……白越的?! 我被惊得忍不住张了张嘴,然后“咕噜咕噜”连喝几口苦涩又香得倒胃口的泡澡水。 咳咳咳,差点被活活呛死!纯洁如本姑娘已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三观被震裂的惨烈,“玉女掌门人”啥的名号果然只用来听着乐呵一下就行了,不过等等……白越这老尸怪怎么可能让人类女子怀上?! 我拍了拍脑袋,有点想不通了。 越琢磨越不对,如果他能让女人怀孕,干嘛还要搞什么返尘卦活回来?他身为活尸的苦逼任务不正是为了活回来传宗接代吗?! 正当我头顶厚密的浴泡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浴室的门被哗啦一下拉开,突兀得让我来不及将脸全部埋进浴泡里。 “你发什么疯?”披一身雪绒睡袍的白越跟在她后面,也懒洋洋地踱进门来。 窝勒了大去! 我懵逼地看筱恬趿着双皮拖嗒嗒嗒地奔到浴缸边上,伸臂入水狠狠地捞了几下浴泡泡才作罢,然后毫无尴尬之色地打哈哈。 “现在又没什么人泡,你弄了这大一缸的泡泡干嘛呢?等我来玩啊?” 呃怎么回事? 哦对……脱衣服时把花苓给贴的显形符给一起扯脱了,这会儿她完全看不见我。可她有长长红指甲的手掌没有立即离开浴缸,它正毫无眼色地插进了我的脑袋! 对,就像用手愉悦地插进了一只铺着厚厚奶油的蛋糕里! 筱姑娘,你有想过“蛋糕”的感受吗?!这被无故贯穿魂体的古怪酸爽感,简直比喝掉这一缸的泡澡水还难受。 我挣扎着从泡泡堆里伸出手冲白越指了指,又气呼呼地点向筱恬,示意让他赶紧把他的妹子弄出去! 白越却没理我,只冲筱恬板起了脸。 “干什么?捉奸么?我们有到这份上吗?” 他双臂抱胸,口气冷得瘆人。让我感觉下一秒他要出手拽住筱恬的脑袋把她硬拖出门去。 “只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俩的交易罢了。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当心点没法混。”筱恬终于挪开她湿淋淋的手指,理直气壮地用它戳了戳白越的胸膛,“再说了,我对你也总得提防着点不是吗?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的事透露给第三个人。” 听这话,我算是明白了:这筱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不是白越的。 “走,出去谈。” 大概看到我可怜兮兮地一个劲给他打手势,白越终开尊口将筱恬请出去。 我长吁一口气,但这澡是泡不下去,因为本姑娘噌噌冒出烟的八卦心比这一缸绵绵的浴泡泡涨得还快! 我迅速爬出浴缸擦干身体,把白越给的睡衣裤给穿上。居然还挺合身,袖管和裤管都只长了一丁点,这就奇了大怪。白越少说也有一米八的个头吧?他的睡衣裤不可能让我一个不足一米六的矮萝卜头穿合身的啊? 再看这衣裤的式样挺中性的,颜色也是男女适用的驼色,我不由猜它可能是花苓的。但转念想想花苓那非主流兽整天一身金属链皮装配花里胡哨的镂空紧身裤,这平实朴素的睡衣裤怎么可能配得起她华丽炫酷的个性画风?! 想不明白也懒得计较,只要别让我光着身体穿脏衣服就行了。 正常的衣服只要一沾没贴显形符的魂体,也无法进入常人的视膜。白越曾说魂和鬼要说形体上有什么不同,恐怕这是最大的一点。鬼是无法换衣服的,永远得穿着他死去时穿的那件衣服。而魂却可以,因为魂体阴灵外露,能晕化近身的衣物。 这说法让我不时想到南城九倾,想来那件飘逸如翻飞云墨般的绣银黑丝袍,应就是他下葬时的殓衣吧?而其他的,只是溯身时随便挑给假体穿的。 等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客厅,白越正和筱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手里各端一杯酒。看样子聊的话题很严肃,气氛毫无旖旎之处。 我有点疑惑,难道先前对他们的关系完全猜想错了?感觉又不像,白越这尸怪可能对筱恬是还没起什么花花肚肠,但筱恬这“奔放”的玉女掌门人就难说了。这点本姑娘可以阅过数百部小言,充分理解男女套路真髓的老司机的信誉来保证! 相比起白越坐得正而八经像开人民代表大会的样子,筱美人可以销魂得多,她脱了皮拖光着脚将一双玉腿耷在沙发扶手上,身体柔若无骨地倚靠椅背,拿酒杯搁在指尖轻轻晃荡,风情万种得比演戏时摆的姿势还要撩人遐想。 我惊呆得黑线满额,这特么确定不是赤果果的勾引吗?! 白越眼一斜,见我做贼似地挨着沙发准备蹲到飘窗台上去。他突然邪恶地勾唇一笑,搁在沙发边沿上的手突然迅速拽住我的衣角,直接像拉扯一根布条似地把我轻飘飘的魂体拽到自己的腿上,强行按坐下。 “喂,你要干嘛?!”我放心地尖叫,反正筱恬根本听不见。 “何必坐这么远,不就是想听八卦嘛?不如面对面的听,多爽。” 白越笑得很坏,跟玩娃娃抱枕似地将我搂在怀里揉了几把。他凭空撩来撩去的手,看得对面的筱恬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甩什么手啊你?” “有病,抖抖更健康。”白越一边拼命打压我的挣扎,一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怎么可以像南城九倾一样在脑内跟我对话?! “你在本姑娘身上放置了什么鬼东西?!”我不挣扎了,愤怒地戳着他的鼻子直问。 “别以为只有你那个鬼老公有这点小伎俩,也太小看我了。”他不爽地拧了一把我的腰,“再乱动一下,我立即给你贴张显形符,让筱恬好好欣赏一下我们的‘奸情’,顺便跟她科普什么叫‘魂体’,你看怎么样?” 靠……跟流氓没法斗,不过这老尸怪一般也只耍嘴皮子不会跟我来真的。敌强我弱还是老实坐定,顺便跟对面的筱恬小姐大眼瞪小眼。 “取婴这事,我不会再干了。顾成梁和他两个鬼儿子都被我卖给吸阴耄去炼了阴灵,暂时这里也没有土豪客户要胎阳,肚子里的孩子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白越见我乖乖消停,才松开按住我的手,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吞一口。还记得乘筱恬不注意,厚道地喂我一大口。 我顿时明白他们在聊的事,吓得差点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敢情这筱恬是想让白越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并帮她找到需要胎阳的客户卖出去?! 人说“虎毒不食子”,这位筱美人可着实又让我大开了一次眼界,她跟顾老鬼才是天设地造的良配啊! 筱恬不自在地撩了撩额发:“顾国平的事我知道。这次不是问你找客户的事。时间不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再不想办法就得白白流掉。好歹它也来这世上一遭,我总觉得不能随便浪费了这条命,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把它炼成和丁黛仙颈上一样的‘咬头仙’来改运?!”白越冷笑着替她说出欲言又止的后话。 我惊愕得无语了。这娱乐圈里的女人都特么有病啊?! “唉,你也知道我不能将孩子生下来,这做法也是唯一能让孩子留在我身边的办法,不是吗?” 这样肮脏的事,居然让筱美人说出了一股母子情深的味道,我特么也真是醉了。 筱恬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白越的表情,咽口酒继续说:“再说我也是迫不得已。相信你也看到了,丁黛仙那贱货在林导和制片面前越来越能说得上话,说不定下一步就能挤掉我的角色。她的好运气不就是因为有鬼东西庇佑着嘛!我还年轻,名气又比她响,现在不能生孩子更不可以闹丑闻,否则会被公司解约。权衡之下这个做法两全其美,白越你就帮我这一次吧?要什么价我都给,你只要做完并帮我保密就可以。” 帮你这个脑子进水的恶毒女人杀子炼鬼婴?!白越绝不可能疯到这种地步的! 我自信满满地想,却听下一秒。 “可以。”白越一口饮尽杯中酒,淡然应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九倾现身 我和筱恬都没想到他竟应承得这么爽快,一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筱恬反应过来就一脸狂喜之色:“真的?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而我懵逼后醒悟,飞扑过去就掐住白越的脖子,下狠劲儿地将他的脑袋摇成一只飞转的陀螺状。 “你这个王八蛋竟敢答应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真不怕将来断子绝孙啊,竟然敢干这样丧心病狂的勾当?!” 白越被我掐得眼珠子溜转了好几秒也没扳正常,他连忙握住我的腰使劲一扭,将我像只大乌龟一样翻过背趴倒在沙发上,还恶劣地倾下身体镇压正义的反抗。 “别闹,等会儿再跟你解释!”他严厉地叱我。 “呃,你没事吧……”筱恬一幅看蛇精病似的眼神,惴惴不安地睇向对着空气扭来扭去的白越。 白越无奈叹气,转头冲她呲牙一笑:“没事,我最近也养了一只小鬼,还没驯服有点闹。” 这家伙吹起牛都是信手捻来的,表情和语气会搞得比真的还像是真的。我不禁猜测他那些神乎其技的演技是不是因百年来骗死无数人后练就的?这个猜测怎么看都挺有科学道理。 筱恬立即一幅“原来也是道友”的释然状,还很八卦地盘问了一通。 “它长什么样?” “从哪里弄来的?” “好养活吗?费不费钱?” “灵不灵?能帮到你些什么?” “猪圈里捡来的,样子又矮又矬跟猪一样好养活。不费钱但也不怎么灵,还不听话,得好好调教一些时间。” 白越顺棍打蛇般地把我埋汰个遍,然后好整以暇地把我再翻过背去压在他屁屁下面当坐垫。 “开始之前,我们先来谈谈价钱吧?”他把我收拾妥帖后,开始以一幅生意人的腔调进入正题。 筱恬可能也熟知他性情,废话也不多,伸出五个指头绷得紧紧的。 “这个数,行不行?” “不行。这个。”白越双双举起他的爪子,将纤长漂亮的指节在筱恬面前晃了两圈。 “你疯了?!”筱恬脸色发青,差点直接跳起来拿手里的酒瓶砸他。 “爱要不要,我不喜讲价。价实质优童叟无欺,你懂的。”白越懒洋洋地缩回爪子,顺便在我乱蓬蓬的脑袋上抓上几把,跟挠只被他欺负得快噎过气去的猫。 我垂死挣扎,狠命咬他一口。 “给你三天考虑,过时不候。”他淡定地掰开我的嘴,抽出手来冲筱恬挥了挥,以示送客。 筱恬气急地憋青了脸,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就不能念在我们、我们有过几次……” “我跟你最多有数次对戏的同事缘分,可没有更多的旧情可念。筱小姐,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生意人,你可要明白。”白越飞快地打断她的套情杀价,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走吧,我要休息。不送。” 再三送客,筱恬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她气得将酒杯砸碎在玻璃几上,然后“踢踢踏踏”地趿着鞋愤愤而去。 “你这个大发黑心财的鬼东西迟早会被老天爷收拾的,等着瞧吧!” “南城九倾说得对,瞧你做的这些狗屁坏事,你们白家就该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我有气无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指着白越一顿咬牙切齿地痛骂,骂尽心里最恶毒的话。 老实说,虽然早知道这些鬼东西无情无义把人命当草芥的脾性,但眼睁睁地看他一再做出这种事,说心里淡定到一点难过都没有,那真是不可能的。 相处这么久,就算知道人鬼殊途其心必异,必须保持安全距离,可慢慢地还是会把他们当熟人或当朋友来看待。 孰能无情?可仔细想想,这想法还真正是作大死的矫情! 白越被骂得脸都青了一层,他怔怔地瞪着我数秒,突然一声不吭地发大招,拽住我一记过肩摔重新把我扔回沙发上。 “别以为谁都会惯着你,”他压到我身上扳住我的脑袋,鼻抵着鼻地作阴戾凶狠状,“看来南城九倾没好好教你怎么跟我们这种鬼东西打交道是吧?!要不我现在就代他教育一下你这个一根筋从心通到脚,笨到下了地府都不知反省的傻妞?!” “你以为筱恬和丁黛仙算是什么样的贱货?你觉得她们就算生了孩子,也会当个爱心好妈咪的善良女人吗?就算我不答应,她肚子的野种没过几天照样会被流到阴沟洞里去,或被卖给养尸者当虫饲料,你觉得哪个下场更体面点?变成婴鬼至少还能有机会让它们这些烂妈尝到点教训,懂不懂?!少在我面前充当无脑圣母,世界上恶毒的人绝对比恶鬼要多,不信我可以带你看个遍!” 靠,我被喷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似乎全是鬼话歪理,但细想好像是没有比之更有用的理由去驳他的做法。 孩子是长在筱恬肚子里的,只要没有合法出生,她爱怎么处置就能怎么处置。流下阴沟里去也好,炼成婴鬼也好,变成了养尸人的虫饲料也好,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去加以拯救?这样无德无心的毒妈,世上何止筱恬和丁黛仙这两个。 我突然对生命的随机性和脆弱无力,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无辜的种子落在恶毒的土壤里,竟真的难以拯救? “哼。”可能见我瞪大眼睛,怔愣地被喷得给不出反应。 白越脸皮稍缓,冷哼一声就起身放开了我。 我愣愣地摸了会儿脑袋,才想起追问:“照你的话,丁黛仙脖子上的那鬼东西也是她的……孩子?” “有可能。”白越懒洋洋地收拾起筱恬砸了一地的酒杯碴,一边冷淡地回我,“虽然寄噬婴是可以用别人的婴孩来炼。但终究是拥有自己血脉的最纯净也最有效,炼得深一些可以做到心意相通,使唤得随心所欲。所以不少有钱的女人不慎怀孕后,就会找人把婴胎炼成这种鬼东西。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入流邪术,在讲究运气的娱乐圈里尤其盛行。” 我听得想吐,只能喃喃地表决心:“无论如何,我柳妙绝不会做这种事。哪怕运气衰到这辈子只能成为一个没戏拍的N线外小艺人,也不会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白越抬起头,冲我弯了弯唇角,抬手向卧室指去:“想这么多干嘛,还不去睡?” 我摇头:“不要了,老害你睡沙发不太好。我来睡沙发吧,你去睡床。” 白越鼓起腮帮子,用一种“你特么又在搞什么灰机”的不耐烦眼刀戳我。 我硬着头皮和他对扛:“真的不要啦。我没你家那些小姐少奶奶们那般的娇弱。我小时候离家出走时还睡过半个月的稻草堆呢,在家里一直睡的也是硬床。这大沙发对我来说已算是奢侈享受了。” 啧! 白越更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大跨步走过来举手一捞将我扛到肩上,转身就往卧室里走。 “烦死了,一起睡吧。” 啊啊啊,这个真的不行!我挥手挥脚,拼死挣扎:“喂喂喂搞什么啊?我是个女的你是男的。大家都成年了好嘛,睡一张床这事真不能随随便便就做出来的啊!” “说了不会碰你的,烦不烦啊!真特么矫情!”白越怒吼一声就把我扔到床中央,自己躺边上飞快地裹起毯子就闭眼。 窝擦,这老尸怪怎么能这样无耻?! 我考虑再三,还是偷偷地往床边上爬,试图下床回客厅,却被他一个翻身长臂一伸锁住了腰。 “你再乱折腾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什么了。”白越的眸色在黑暗中有种莹亮的剔透感。 嗯,这会儿看起来像狼瞳一样地阴嗖嗖。 我抖了抖,乖乖地爬回原位,谨慎地侧身躺好。 他轻轻地勾起唇,挨过来圈住我的腰,将头搁进我的后颈窝,然后很不要脸地命令。 “闭眼,睡。” 我只能照办,毕竟这个老尸怪不太好惹,他的金大腿又那么粗壮不抱不行。 反正,本姑娘一向没啥骨气…… 平安地甜睡到下半夜,却被一阵猛烈的阴风冻醒,天气好像一下子从夏午直接跳到冬夜。 冷得将我从睡眠中激楞过来,蓦然睁开眼就见南城九倾那张带着狂怒的俊脸贴在我的鼻尖上! “南城……”未等我惊喜地叫出来。 就发现身边的白越已被他一个拂袖直接抽下了床去。 “柳妙,你居然跟他睡一张床上!!” 黑袍狂舞的南城九倾真正像一只夜半到访的恶鬼,浑身挥散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凶煞鬼气。 “喂喂先听我说,我们没做什么!你先别乱抽人!” 眼前一花,回头就见南城九倾霎移到晕头转向还没怎么清醒的白越面前,抬臂抠指成爪就要往他天灵盖上拍下去。 妈吖,眼看要出鬼命了!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连忙鼓足劲蹬腿借着床垫的弹性飞扑到南城九倾背后,熟练而迅速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九倾你听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别乱发火,我睡在这里是有原因,其他什么都没干啊!你吖吃醋起来跟蛇精病没区别啊?!就不能静下心来听人家说几句嘛?!”我求着求着就习惯性地变了调……诶诶,反正九倾大爷您老快冷静冷静,让本姑娘缓个神再说! 南城九倾气呼呼地转头望向抱住他的腿喋喋不休的我,穷凶极恶地似乎也要给我来一巴掌了。 姑娘我活得真不容易啊,鬼啊尸啊的一旦干起鬼架,还得全靠我抱大腿来维和的啊?! 正打算憋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暴怒的南城九倾暂时能放下他的爪子时。 本是晕乎乎的白越却有所动作,他突然腾身而起,指间夹两张鲜红的符纸,疾速地往南城九倾的额两侧拍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腥嘴炮 白越警醒的目光像看猎物似地掳掠住了南城九倾的身影! 我顿悟一件事:这家伙根本没有睡着过,他今晚打定的主意就是要利用我把南城九倾给激出来的! 红符挟着刺目灼烈逼近,绝对善类! 我满腔怒火也要熊熊爆燃。已数不清第几次地被利用了,每一次白越都目标明确居心昭然,而我这个傻大妞却每一次都毫无例外地会中招。 这已不是智商下线的问题,根本就是脑子被蛀空还清光了智商值的惨剧……想到刚才他突然能在脑内跟我对话,难不成现在身上真有被套了什么鬼东西,所以跟吃了迷魂药地相信他? 脑子里疾速地掠过大堆纷乱的想法,反应就慢了半拍。 白越真要动弹起来,爆发力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匹敌的,何况像我这样轻飘飘的渣魂。 他的手挟着符如鹰隼攫食般飞快地拍到南城九倾的额上,而南城九倾的黑袖也在下一秒就狂暴地扫到他的前胸。 一尸一鬼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弹飞出去几尺远,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撞倒沿途所有的家具,噼哩啪拉好不热闹。 而南城九倾被弹飞的霎间,用袖子霎间卷起我轻巧地扔回了床上。 等到我一脸懵逼地重新坐起身,这套房间已如飓风过境,满目疮痍…… 唉,先替无故被削一顿赔偿的剧组预算默哀一秒钟吧。 南城九倾退回卧室门边上,不过看样子好像还好,只是撞倒两只椅子后贴着墙勉强站稳。 而白越那货被他当胸狠抽一下,伤上加伤恐怕要小命不保,他几乎跟块薄面饼似地摊在床后的墙壁上,一动也不动。 我默然地注视他半分多钟,不得不擦着冷汗问南城九倾。 “呃,我说,他不会被你抽死了吧?” “活尸并无死活之分。”南城九倾寒声回答,然后更凛冽地瞪向我,估计跟看该被浸猪笼的坏女人一个眼神吧? “你给我从他的床上滚下来,再多留一秒,就将你带回阴界囚禁起来,永世不予返阳!” 靠靠靠,九倾大爷您老这么爱自说自话真的好吗?!我跟只被惹急的跳蚤从床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蹦到他面前,攥住黑袍衣襟拉低他的脑袋,准备将这位鬼爷的封建主义直男癌从脑袋里捶出去。 可没等我拉下他的脑袋,毫无征兆的,南城九倾整个身体突然就如山塌一样轰然倒下来。 他痛苦地抬起手指抵住额边太阳穴的位置,那里各多了一小块发光的红色莲印符。 “咳咳,看你还能跑哪里去?”白越气喘吁吁的虚弱笑声从墙边上传来,“很强了不起啊?我、我一样能用血莲奉灵咒抓住你、你,咳咳!” “小时候就玩不过我,以为现在有本事就行了吗?我呸!” 这家伙想用嘴炮作大死时,真是阎王爷都挡不住啊!如果不是刚才被利用的仇还记在心里,这会儿我肯定得去找只臭袜子去堵他的嘴。 南城九倾的俊眸一凌,凶狠得能直接杀人。 我一看又要不好,如果任这俩鬼货再打一架的话,这楼估计都得坍塌。 为了建设和谐社会倡导文明精神,保全大局只能牺牲小我。 我苦逼地敞开怀抱紧紧搂住又要霎移过去抽作死老尸怪的南城九倾,半真半假地嘤嘤嘤起来。 “九倾,人家好想你!嘤嘤嘤,为什么要跟你家那个变态又可怕的暴力小鬼头走,你一定也是恋妹狂对不对?大坏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有本事天天对着骨妹子去袭胸好了,才不稀罕你!说好的陪我来剧组,你连根鬼毛都不出现一下,我做个梦遇到你都能散成好几块,呜呜呜好可怕!我还遇到了阴尸飞虫,好可怕,它们竟然幻化成你来骗我,差点把我吃了,还好有白越在……” 一开始只打算胡搅蛮缠地转移开他的注意力,但说多了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出了节奏感,拦不住嘴地对他各种叨叨,恨不得把最近遇到的糟心事全部叨给他听。 南城九倾果然安静下来,他用冰冷的手托住我的后脑勺,轻轻地安抚。 可我嘤嘤嘤完这一堆……就特么卡壳了!一下子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而白越好死不活地从背后凑过来阴阳怪气的一句:“那叫‘阴尸蠖’,喝呜窝获!没文化真可怕……” 我就说这老尸怪要作死起来,真是阎王爷也拉不住吧?南城九倾抽了抽嘴角,下一秒就从我怀里“霎”了出去。 我回过头,就看见他把白越拧得像根麻花似的翻来复去地在抽耳光,噼哩啪啦声音很是酸爽。 “说,血莲奉灵符哪里来的?” 不过既然南城九倾有话要问,白越这会儿应该没什么危险。 我又爽又有罪恶感地看鲜肉明星的脸慢慢变成一只粉嫩绝色的大猪头时,白越首先扛不住了,毕竟大明星还是要靠脸来哄人气的嘛。 “莫琛!是莫琛卖给我的!”他痛苦地捂着脸直哼哼,“四十万就这两张,他也很黑的!” 猫爸爸?!我着实地愣了愣,虽然一直有些好奇猫爸爸在一堆诡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会儿蓦然从白越嘴里听见这个名字时,我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惊。 南城九倾一拧眉头,把白越拎到自己面前,对着“猪头”一字一顿地问。 “拿这个囚住我,是要做什么?” 囚住?那两条红符是能囚住南城九倾的? 卧槽好厉害,老尸怪威武! “只有四十八小时的作用,你替他暗爽个什么?”南城九倾转脸对着我咧开的嘴,危险地冷哼。 我无聊地撮了撮脸皮:“好吧。两位请继续......” 白越黑线了一下,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掩去先前的嚣张之色变得很是低眉顺目。 “前姐夫,我真的没想对您做什么坏事,只是斗胆想请您帮个小忙。” 这先兵后礼的演技啊,大概是打娘胎里就练起来的吧?!原来这货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想想也只能这样。 昨天在废院里找到的牌位必须要一个能识别上古冥文的人来解读,白越既然答应下林导查封门村的事,牌位上写的是什么就是最容易突破的一条线索。但南城九倾这尊“大佛”不是想请就来就请来,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而本姑娘就是实现馊主意的最佳道具。 我很支持南城九倾再抽他个十八下,每下都要有雷电带火光的狠劲。 “什么事?” 奇怪的是,南城九倾却变得非常有合作态度,将手一收直接开问,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白越呲牙咧嘴地搓了一会儿自己的脸,然后带着满脸奸计得逞的爽快噔噔噔地奔回客厅。 我眯缝着眼暗戳戳地跟过去,挺好奇他到底把牌位塞哪个宝物里去了。 只见他直奔沙发,撅起屁屁使劲往沙发底下掏……我无语,对于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藏物方式表示由衷的鄙夷。 本满心希望他能弄出个小说里写的什么“随身空间”或“藏宝戒指”之类的惊喜呢! “怎么?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白越一眼洞穿我的鄙视,脸不红心不会跳地剜我一眼。 他屁颠屁颠地把牌位捧到南城九倾面前。 以“美人醉卧”般的身姿潇洒侧倒在床上,南城九倾面无表情地接过牌位,淡扫一眼。 “从哪里来的?”没说答案,却皱起眉头先问了句。 白越把剧组和封门村里发生的事简洁地说了个大概,但我发现他没说高仿“浮屠冥喜八卦阵”的那八具倒吊无头尸的事。 看样子应该不是遗漏而是故意的,白越显然不想让南城九倾知道这里有事物可能跟“浮屠冥喜八卦阵”有关联。 南城九倾认真地听完,修长的手指点在牌位上,细细抚过。 “这是一句咒,很短不齐。”他闭起眼沉浸了会儿,终于开口解释,“而且是凶咒。这里只刻了半段,应该还有几段刻在其他的东西上。” 白越惊喜得将眉头高挑起,有种“本少爷早就猜到”的洋洋自得,这会儿他似乎完全敢相信南城九倾所说的每一句话。 “能帮我记一下怎么念吗?”在睡衣袋里掏了掏,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挺不爽地指我,“去,拿你的手机来。” 哦对,他的肾7去陪警察蜀黍喝茶了。 我只能奔去客厅去找自己的手机,就听白越在背后跟南城九倾告状。 “你那傻妞踩烂了我的肾7,肾7!懂不懂?!知道要用多少阳界的人民币买的吗?!这事你得给我记着,回头给我转账个一万块这事就算了结。否则我把她当丫头使唤到这剧拍结束!对了,不收冥币不收冥币不收冥币,这事我一定得跟你强调三遍!” 卧槽,这死要钱的抠货!我气愤地将自己的“哦破”手机扔到他鼻子上! 只见南城九倾抠抠耳朵,高冷地嗤鼻一笑。 “肾7?没事,你身边的两只兽连同你一个,连说‘肾齐’,连‘心齐’都能给你立即凑出来,要么?” 血腥恐怖的嘴炮杀,霎间就秒了差点没噎过气去的老尸怪…… 第一百二十九章 蓑衣妖僧 没想到南城九倾说起笑话竟来这么冷和血腥,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可能他平时对我能随时开启痞兮兮的爱撩模式,跟总想欺负女孩来看她反应的小男生没啥区别,有时会让我忘记他其实是只阴戾大鬼的事实。 好容易缓过气来,白越举起我的“哦破”手机,点开录音软件,愤恨地伸到南城九倾的唇边。 “念!”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敢用这样强硬的口气命令他的前姐夫。不由让我有点好奇起“血莲方奉灵咒”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能让九倾这种阴界的高层大鬼言听计从?嗯,好想弄来玩玩……可转念一想特么四十万才两张,还是一次性的坑钱货,我立即麻溜地打消了念头,觉得还是用自己两坨白肉去征服比较有性价比。 至于节操这种东西嘛,敢问它长什么样?! 南倾九倾似笑非笑地翕动唇片,冲着手机叽哩咕噜地念了一段话,每个音都很清楚,但一个字也听不懂。 白越一点也不介意,他挺激动地立马保存下来,搁在耳边反复回放。 咒音挺像是一句完整的话,细听却琢磨不出任何意思。 白越挺疑惑,反复听了几遍,突然就点了录音软件的倒放键,话音清晰入耳。 “你就是个傻币,你就是个傻币,你就是个傻币……”如此循环往复。 我顿时囧喷。 诶玛,九倾大爷的耍人花样终于有了质的提高,连这种搞笑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突然觉得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南城九倾显身这么久,他居然没有乘机亲过我也没有袭过一次的胸?! 这药吃错得好像挺严重,整个鬼的画风都有了些许古怪的变化。 白越气急败坏地想往南城九倾的脑门上拍手机,然而他刚举起手,却满脸懊恼地狠糊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 “你到底是谁?!真的鬼类用普通手机根本录不下任何声音,更不可能在没有溯身和鬼魇的情况下就进入这个房间,还能直接抽到我?!” 呃,对啊?!经他这么一说,我也猛然惊悟过来。 南城九倾本事再大也是一只常规属性的鬼类,不可能破坏得了三界的万灵隔离法则。鬼和人并非处在一个空间维度,鬼类在万灵隔离铁律的约束下是无法跟人类直接接触的。只不过就像有不少人会想要修仙,以望有朝能位列仙班一样,鬼也会通过修炼获得一些绕开万灵法则的能力,其中用“溯身”或“附身”及构建鬼魇等鬼术来接触人类就属于此类。 可现在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极其正常,不像存在什么魇域……那么按照万灵法则,眼前的这个“南城九倾”就非常的可疑了! 我愕然地向床上瞪过去,躺成一滩泥的“南城九倾”果然挑眉而笑,嘴角深深地勾出一个邪恶的弧度。 “这么快就看穿了,真是出乎意料啊!”他颇为遗憾地嘀咕一句,身上黑色丝袍迅速蜕变成一身奇特古怪的织物。使他全身包满粗糙的麻质纤条,就像渔民常穿的麻编蓑衣。 “大明星,本僧的演技如何?够不够在你的电影里露露脸啊?” 慢慢褪尽南城九倾的绝美颜值,一张干枯如朽木雕成的球状头颅出现在颈上。 这妖僧斯斯然地捻起手边的牌位惦了又惦,看样子非常地得意。 “你瞧,脑子缺根筋的活尸猎人只知道蛮干,而本僧只要随便蛊惑一个无脑姑娘,就能让你主动把东西交出来。这年头,做事就得讲究个谋略智取,两位同意不?呵呵呵!” 你才无脑,你吖的全家都无脑!哦,你不但无脑还无发,一颗头光得跟上了酱料的卤蛋! 我被气得腿脚痒,很想给这秃驴当头来一招天朝妇女干招式! 光看眉目和脸廓,他应该还算年轻,五官分明毫无皱痕,只是下巴上还拖着好长一撮脏兮兮的山羊须,再加上枯涸成沙皮般的脸,一时让人无法猜测出年纪。 屋内舒服的水莲香气因他的真容乍现,蓦得变成一种让人闻之欲呕的腥腐尸臭! 这家伙简直像刚从腐尸堆里爬出来的……难道是耄将?!曾灌了我一嘴尸臭味的鬼东西实在让我莫齿难忘,时不时地会把它从记忆里翻出来鞭尸。 拗口的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转眼又觉不对,耄将与南城九倾同属鬼类,揍人必得用上鬼魇或附身,更不可能显出本体并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 所以这位应是个纯正的人类或活尸,而不会是任何一种鬼类! 未等我想明白,白越已飞扑过来拎住我的后颈,带着我冲出卧室门飞退至客厅落地玻璃窗前。 诶玛,不会是想破窗跳下去吧?! 望着楼底下闪着投射灯的音乐喷泉和各种嶙峋的假山景观,我的小细腿马上软得像面条。 “如果我出事,你就直接穿窗下去,别走电梯也别走楼道!” 白越没有想和我一起同生共死的意思,扔下这句话后似乎想奔回卧室跟那妖僧恶拼一下。 我一想到他刚才被完虐的样子,就死死抱腿,努力规劝。 “还是先落跑吧?你根本就打不过他啊还逞什么能?!留得小命在还不怕没柴烧!” 白越翻了一下白眼:“应该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行,那牌位已落在他里,必须抢回来!而且他还浪费了我两张用来抓南城九倾的奉灵符,整整四十万啊?!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麻蛋,白财迷果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你特么是真瞎还是假傻啊?!这家伙跟我们演了这一堆戏就是为了骗到那东西,怎么可能还抢得回来?!他没想找我们俩麻烦就很不错了!快跑吧,哪怕去找花苓来帮一把,也比你直接跟他单挑好啊!” 我不敢撒手,紧拖住他的腰不放。 白越听这话更生气了,勾起指关在我头上弹出好几颗爆栗。 “蠢女人还有脸说?!知道他为什么扮南城九倾能扮得这么以假乱真吗?因为你的脑子里总是想个不停,让这混蛋养的‘吸阴蠖’从你这里吸收到太多信息,才能让他演得连我们都能被骗倒!全是你的错!让你没事别乱想的!真想不通九倾那心高气傲的货怎么会脑子进水看上你!!” 他一生气手劲就特别大,一边吼一边弹,疼得我差点抱头鼠蹿直接跳下楼去,管他死活! 呃不对,老尸怪是死不了的啊?!姑娘我这到底是操的是哪门子的闲心,还不赶快撒手逃自己的小命去! 一撒开手,白越蹬腿就想往房间冲,转头却发现一身蓑装的妖僧正以葛大爷的招牌瘫姿舒坦地偎在沙发上。 估计对我和白越的无营养吵嘴已欣赏了好一会儿,手里还握着一瓶香槟正往嘴里怼。 “你说的四十万的符,是这个吗?” 他冲白越“和气”地笑了笑,然后举手往两侧太阳穴上各按一下,两张红符赫然重新出现在指尖。 白越的眼顿时亮了亮,不过这回终于学乖,没有贸然上去就抢夺或开架。 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他的房间如无人之境,信手捻来的一招都不是个普通人类能办得到的,能不客气吗? “这位师傅各种好身手,怎么称呼啊?” 他竟然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这情商真是进步得让我流泪满面的。 “法号破尘,落迫游僧一名,不必多礼。” 这位叫破尘的妖僧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香槟,随意地挥了挥手,“坐吧坐吧,咱们聊聊。别这么大惊小怪,本僧费这般心思诓骗也是看得起你们不是?这可是破戒损修为的事哦。若换了旁人,本僧用点手段,他就得屁滚尿流地把牌子主动奉上,哪用得着费这么些时间。” 尼妹啊,把诈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和“看得起”人的,姑娘我还真特么第一次见到。 如果不是派个笨蛋来没找到东西,你这妖驴会自己出马来演这一出吗?! 白越估计是跟我一个想法,他扭了扭脸,只能木无表情地坐在破尘指定的位置。 “小姑娘也别傻蹲在墙角跟个鬼似的,来来来,一起来坐。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刚才抱得本僧很舒服啊,要不要有空约一次试试?” 试你妹啊,好想打死这个妖僧啊,好想好想好想! 一想到刚才抱着他各种嘤嘤嘤,我现在生起些一巴掌糊死自己的念头。 南城九倾,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完全是你的错,哼! 基于目前局势感人,我和白越这两只渣渣就算恨得要死,也不敢怒形于色,只能磨磨唧唧地按令坐下,小学生样地手贴双膝端坐如钟,一幅恭听破尘法师讲经状。 “你们一定很好奇本僧为什么要来抢这牌位,对吧?” 破尘似乎很满意我们的乖顺,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他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瘫在沙发上,跟只危险的大毛狗熊一样。 “不,我只好奇你的来历。”白越摇头,老实回答。 破尘危险地眯起眼,又撇了下形如鹰喙的嘴,好像有点不满意白越没有顺他的意思附合。 “本僧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只能是本僧来问,而没有你们主动好奇的份!” 白越握紧拳头强忍住脾性,硬是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破尘终于满意,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他的鬼话。 “本僧在封门村里养了二十多年的‘阴尸蠖’就是为了找这块东西,信不信由你们。现在本僧只是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们才来一天就找到本僧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回答一下?” 白越眨巴几下眼,转过头看我。 我莫名:干嘛看本姑娘,找到这鬼牌子又不是我啊,是杨纪! 第一百三十章 来一起睡 可能见白越看我,破尘伸出一根枯指直挺挺地点过来。 我浑身一凛,感觉就像被一把锋芒冷冽的匕首抵住眉头。 这位穿得像落迫乞丐,模样跟块烂棺材板似的妖僧有着难以抵抗的超强气势和威压。 这种可怕的感觉,我也只在白坟魇域里的南城九倾身上见识过类似。 “你来说?”破尘咄咄逼人。 真是服了,白越这老尸怪不随时坑我一下皮会痒似的。 怨恨地剜他一眼后,我只得跟破尘说实话。 “不知道。我们去封门村后那座废院里随便翻到的,都没怎么找,它就躺在一堆破烂里。” “谁翻到的?”破尘却问得很仔细。 我咬唇,有点不想回答。因为不知道他问得这么清楚到底是想干什么。杨纪现在身中重伤化为原形,身边只有花苓在照顾,说实话真的不太敢把这个危险的臭和尚引到他们那里去。 “是我找到的……”所以,只得把事给揽下。 白越说得对,我果然是脑残级别的圣母。他现在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瞪过来,心里估计又在感慨“这女人作死起来真的连自己也不放过”吧? 破尘也在瞪着我,两条眼缝瞄得像黑亮的细蛇,盈盈微颤中闪烁出狰狞光点,一双阴冷的视线跟抹油似地在我的魂体上刷来刷去。 我感觉非常不舒服,有种被蛇腹缠在喉颈上的惊怵感。 “小姑娘,老师没教你小孩子不能说假话吗?”这话刚落,破尘奇抖了抖身上的蓑衣。 一阵细微的“嗡嗡”声突兀地响起,像夏夜河塘边的蚊群细喃,由轻及响大片大片地疯狂涌腾而起。 “小心!”白越狂吼一声就扑过来将我压在他身体下面。 在被趴倒之前,我惊愕地看到一股股细小的黑烟从破尘的蓑衣缝中向四面八方冲出来。随着黑烟越来越浓,嗡声也越来越大,最后汇集成一种单调而噬骨的轰隆声,有点像阵雨之前的闷雷,炸得人神经直跳。 是阴尸蠖! 我吓得缩在白越身下一动也不敢动,但魂体蓦地一凉,白越凭空就飞了起来……严格来说是顺着破尘的手指一划拉,一米八个头身强力壮的他就这样直接从身后的落地窗中飞弹了出去,尖锐的玻璃乍破声比虫鸣更加刺耳! 楼上楼下已有人在各自窗口前失控尖叫,到处是慌乱跑动的声音,可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 满天席地的阴尸蠖犹如白天那可怕一幕,疾速而疯狂地将我团团密裹起来。 意识逐渐在轰声不止的虫鸣声中,节节溃散。 妖诡的阴尸蠖细小如针芒,像武侠小说里的阴毒暗器透骨钉,落在我魂体上就可立即渗入,不疼不痒却是阴寒剔骨浑身难受。 我感觉自己正在成为一顿美味的虫虫大餐。要说死不瞑目,这会儿本姑娘只想知道破尘为什么要杀了找到牌位的人…… 在被蚀光意识之前,“嗷呜——” 好像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猫叫?煤瓜……可是怎么可能?! 我觉得自己肯定出现了幻听,煤瓜现在应在千里之外,就算它是什么牛逼轰轰的冥兽,也不可能日行千里奔到这里来吧?除非它被…… 心头猛然惊喜,如果不是嘴巴被阴尸蠖密密匝匝地封住,这会儿简直要拼出老命地吼叫出来! “啊!!” 耳边乍响起几记凄厉的惨叫,听声音是破尘?! 他应该被抽了好几下,然后我又听到爪子挠进血肉的“叽咕”声响个不停。 不敢想象那幅画面有多血腥,我一边强忍作呕,一边乐得差点眼泪和鼻涕泡一起奔下来。 “九倾,先别忙着揍他,快救我啊,我快被吃光了!”拼出最后一点力量在心里疯狂大叫,只能指望他听得见。 刚叫完,魂体整个就轰得烫热起来,正钻出钻进的阴尸蠖坠雨般纷纷往地上跌去,然后“呲呲”地化为黑尘。 好一会儿终于能睁开眼,看到并不是九倾吊打妖僧的爆爽画面,而自己身上正在爆燃的熊熊绿火?! 靠,南城九倾要烧死我吗?! “别动,这火伤不了魂体。妙妙,忍一会儿就好!听话!”南城九倾磁魅的声音及时在脑内响起。 啊啊啊,这才是正主说话的味道,这才是本姑娘思念个不停的狂狷霸气! 我乖乖不动弹,紧紧地闭上眼,任凭滚烫的火舌在周身各种舔拭……可是,实在好难受! 钻进魂体内的阴尸蠖被逐渐升高的体温逼得待不住,它们窸窸窣窣地拼命往魂体外面爬,但一出魂体就被绿火吞噬,跌地化尘立即毙命。 我得苦苦地忍下这些虫子爬来爬去的蚀骨酸爽感,咬牙切齿地拼命扛住伸指头碾死它们的冲动。我懂的,九倾正在用绿火逼出已经钻进我魂体内的虫子,这个办法看似惊悚却是最有效。 过了好一会儿,绿火终于熄尽,魂体慢慢恢复阴凉。 我睁眼观看,满屋狼藉,脚边厚厚一层黑尘,看看自己衣不掩体,一身破破烂烂还散发着焦臭地站在原地。 破碎的玻璃几旁边蜷屈着被扒光蓑衣浑身是血的破尘,而乌黑油亮的煤瓜正端庄地坐在沙发背上,猫瞳晶亮如黑夜星辰。 它炯炯地看向我,目光又温柔如水。 “九倾……”我呜咽一声,扑过去把猫紧紧搂在怀里。 “乖,没事了。”如假包换的魅音在脑际轻轻响起,然后两只毛茸茸的猫爪很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胸! 呃,虽然很想照例抽他,但如果不是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恐怕这会儿神经过敏的我又得怀疑这只“南城煤瓜”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冒牌的。 所以,这回就放过他吧。 南城九倾大概见我没有照常对付他揩油的色爪,就得寸近尺地将猫嘴抬起,还用一双努力卖萌的猫眼继续亮晶晶地瞪着我。 看来定是要给个亲亲当回报,否则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黑线,果然是招牌纯正的货,这回应该是怎么也假不了! 吃人嘴软,何况救命之恩! 我只得厚起脸皮撅起嘴贴上粉嫩的三瓣小花唇,一魂一猫嗯嗯嘤嘤了好一会儿都没舍得分开。 直到,窗外传来白越有气无力的呼唤。 “我说,你们到底完事了没?活尸的手吊得久了也是会断的啊,行行好来拖一把哈?!” 靠,差点把那家伙忘了! 我连忙扔下猫咪,飞奔到窗口伸头往下一看。白越正可怜巴巴地扒拉着楼体上的装饰条,像条风干腊鱼一样在夜风里晃来荡去。 “你拖不动我的,让南城九倾过来拉我!”他喘着粗气直哆嗦,看来是要坚持不下去了。 没等我回头,南城煤瓜已轻巧地跳上窗台边上来回踱着步,还拿猫瞳阴冷地睨向可怜的白越。 “听说,你和妙妙接下来有情戏?” 擦,为什么这种要救命的危急档口,他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白越转了转眼珠,识相地拼命摇头:“没没没!就算是有,我上来后一定改剧本!真的,前姐夫,你看我真挚的小眼神。” 我顿时无语,好想把这只乱吃飞醋的蛇精病老鬼怪一起扔下楼去。 “还听说,你刚才搂着妙妙在一张床上睡觉?” 南城九倾的声音越来越冷冽,在窗台边上踱走的步伐也越来越暴燥,那凶狠的小模样好像随时会伸下爪子去把白越抓紧墙体的手给挠开。 而楼上楼下被惊动的住客有不少正把脖子伸出窗来观看,有的已举起手机正要拍个爽。 照这样下去可要出事了,我急出一身冷汗,琢磨着还是自己快去床上拖出一张被单来救人算了。任凭这只飞醋喝不完的老鬼怪审下去,估计白越没几分钟就得跌下楼去变成一只伤残老尸怪。而明天的娱乐头条肯定会炸锅!标题名大多会惊悚成这样:当红小鲜肉男星拍鬼片被鬼打,半夜上演惊魂跳楼记! 幸好南城九倾似乎也发现这会儿不宜多事,楼上已有好几记拍照的“咔嚓”声传来。 猫瞳阴森地向上一瞥,那边立即传来惊恐的尖叫:“卧槽,我的手机,我手机怎么会自己跌下去?!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叭嗒”——楼底迅速传来机子摔下去的破裂声,和某个倒霉娃惨不忍听的鬼哭狼嚎。周边的动静顿时小了很多,不少人感同身受地默默收回自己伸出窗外的手机。 南城鬼大爷总算满意,猫爪子向上轻轻一挥,白越终于像条被钓上来的大白鱼一样,顺着他的挥势飞快地被勾进窗户,沉重地摔在了……呃,地板上,还是没有铺地毯的那块! 南城九倾肯定是故意的! 我已无力吐槽,连忙赶过去看白越的伤势。 白越大概是被折腾怕了,见我接近就挣扎着爬开几步,连连大吼:“柳妙,你别再害我了!快去抱住你家鬼老公,让他消停点!老子今晚上快被你们整死了好么!” 我悻悻然地只得回头又去抱起沙发背上的猫。 南城九倾很不爽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抬起猫爪冲白越指了指。 “你,今夜睡沙发。” 然后熟练地将脑袋钻进我胸里,咕噜起猫嘴很不要脸地来一句。 “今晚,为夫要跟娘子一起睡!”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之反转 我抽了抽嘴角,拎起猫颈就把这只皮比大象皮还厚的鬼猫扯出怀里,然后“biu”地大力扔向白越。 “你们今晚挤沙发,本姑娘一个人睡床!” “才不要!”俩鬼货嫌弃地大吼。 可未等南城煤瓜张开他锋利的爪爪顺利“挠”出白越的怀抱,一直死瘫在地上没动静的破尘突然一跃而起,凌空就把猫抓进手里,另一只手的指尖夹着两道红符,恶狠狠地抵住猫额。 红光乍显,熊熊如火。 南城九倾蓦地僵滞不再有所动弹,无比乖顺地被那只肮脏的手掐住了喉脖。 我和白越顿时双双傻眼。 “听说,你就是南城九倾?” 破尘咧开嘴冲着手里的猫阴森而笑,发黑的血丝从嘴角蜿蜒爬下,看起来恐怖又恶心。 他用红符紧贴猫头,气喘如牛似乎已拼尽身上仅有的力量。符上的红光越聚越盛,似乎跟先前白越奋力拍符时的架势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如果任由这妖僧把符拍进南城九倾的太阳穴,我和白越可能真的要倒大霉了。按破尘刚才的说法,可想而知那两道“血莲方奉灵咒”符应该是能控制受咒者的举动。南城九倾可是只实打实的鬼物,就算他待我如情人,但不代表他在受咒的情况下也能保持理智。 “柳妙,先不要管南城九倾了,赶快退后!” 白越首先惊吼起来,他显然非常清楚那两道符被用上后的下场。 可我无法单独落逃,必须把南城九倾从这个妖僧手里弄出来。 我受不了眼睁睁地看他被一个来历不明又用心险恶的臭和尚挟持着做出他必定会伤心后悔的事。我更受不了一而再看他被另一只鬼东西拿捏在手而无能力为,这不该是南城九倾受到的待遇。 他高贵如斯,术能翻云覆雨,武能吊打宵小,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地就被一个臭和尚捏在手心里?! “九倾,快抽飞他,否则来不及了!”我在心里拼命大喊大叫,“你堂堂一个大鬼不能被一个养虫子的丑八怪控制住!你会后悔的!” 南城九倾却不作声,两只滴溜溜的猫瞳蓦地收缩成锋利的细黑线,绷紧身体一动也不动,然后偏歪了一下猫脑袋,似乎正尽力想避开额边红光的侵蚀。 “没想到,这辈子能让我抓到一个南城家的鬼,真不错,相当不错!哈哈哈!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本僧!” 破尘笑得太得意,嘴洞大开跟只豁了边的破碗似的,黑血正顺着“豁边”滴滴嗒嗒地流出个不停。 我觉得他刚才被揍得不轻,自己现在奋力偷袭过去,不知道能不能将猫夺下。 “你们俩别轻举妄动,本僧没那么好的耐心。” 破尘立即看穿我微微迈出一步的动机,狞笑着高举起猫使劲地掐了几下。 煤瓜疼得“嗷呜”一声,猫尾巴也蜷了起来。 麻蛋!我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加重抵在猫额侧的指头,红符乍显两道艳丽的光芒后也一点点地隐进猫额。 “南城九倾,奉灵之约百无禁忌,约期之内汝听吾令,奉主之职万死不辞!” 破尘显然也是个贴咒高手,启咒和念咒都一气喝成,两道繁复的红色法纹乍现在猫额之上。 煤瓜愣愣地转过脑袋,呆了十几秒钟,然后眼也不眨地就冲破尘谄媚地叫了声。 “喵!” 我顿时沮丧得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上。 “柳妙,快逃!”白越蹬地弹跳起身,几个跨步飞掠过来想拉我再次往窗口奔去。 我挣扎:“尼玛,跳楼会死人的好不好?!” “会死人,但死不了魂!你吖的现在还纠结这些干嘛!” 哦对……可倒霉的我们也没能顺利冲出窗口,就被破尘一个命令。 “让他们回来!” “喵!”猫爪向下一叩,我和白越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窗口边上拽了回来,再一次苦逼地跌进那张劳苦功高的沙发里。 幸亏它够软够大够结实,对得起它所在这套房的价钱。 南城九倾一倒戈,我和白越再无胜算,今晚恐怕真的要完蛋。 白越是活尸,恐怕一时还不能被怎么样。但我对鬼物来说可是一块阴灵外露的“小甜点”,这个妖僧想是很明白这点,他两次想让我成为虫餐,再放过我一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破尘顶着一张比猪头还猪头的肿脸,得意地又是一阵呲牙咧嘴地狂笑。 “大明星们,瞧瞧吧,人算总是不如天算。本僧可是时刻有佛祖保佑,你们这些歪门邪道的异教徒比不了!” 保佑你的恐怕不是佛祖,而魔鬼家的大姘头吧?我愤恨地咬牙切齿。 “本僧就善心一次,让你们听个明白再下地府吧?”破尘抱着猫,将身上破碎得乱七八糟的蓑衣残片抖落下地。蓑衣的纤维缝里还有几只没死去的阴尸蠖随之落地化尘。可看样子,破尘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 他在蓑衣内穿了一件已脏得看不清本色的僧袍,颈上还挂有一串挺正宗的菩提木佛珠。如果这家伙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我这种傻白甜当成一位正而八经的修行僧人而尊敬地拜拜他。 “大明星,本僧相信你肯定还是想知道这个牌子上写的什么吧?”破尘指着已经恢复木无表情的白越,笑眯眯地问。他从僧袍的宽袖里摸出那块牌位,随意地拍了拍灰尘。 白越既没有点头也没出声拒绝,只是冷眼紧盯破尘怀里抱着的煤瓜。 “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是到底是谁?至少得让我知道自己栽在谁手里吧?”然后淡淡地回答破尘。 破尘“呵呵呵”地狂笑数声,还不停地用手抚摸下巴上的那撮脏不拉唧的山羊须。 “本僧的来历确实不太好直接告之。但一点也不说,好像有违本僧的善心。所以本僧就提示你几句词,只得希望在被炼成阴尸前,你能自个儿想明白喽。” 破尘又抚须轻笑几声,摸着猫毛想了一会儿才朗朗念叨:“不阴不阳一孤僧,落发三千封残魂,天地玄黄九泉下,化骨生肌大七乘。” 这些话刚落,白越猛地抬起了头,眸色闪了又闪,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喵。”只有叛徒猫还是嗲兮兮地在破尘身上蹭了蹭脑袋,好似在表扬他念得好念得妙念得呱呱叫。 我的肚皮快被他气爆:南城九倾那鬼东西真是成事不足败家有余,每次都能让本姑娘为他劳心伤肺还耗神! “乖。”破尘挺高兴地摸了摸猫头,然后把牌位摆到猫爪前,“快告诉你家主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煤瓜歪着猫头看了会儿,然后挺高兴地对着他粉嘴微启:“喵喵喵!” 我:“……” 白越:“……” 破尘僵了脸色,突然伸指紧抵猫额上的红色咒纹,厉声喝叱:“南城九倾,本僧奉咒之令吩咐你,以人语告之本僧,这块浮屠八将位上的上古冥文之详细含义!” 煤瓜再一次萌哒哒地抬起猫脸,冲破尘好一阵眉飞色舞地:“喵喵喵!” “噗呲!” 这么严肃尴尬的境地下,本姑娘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罪过罪过。 而白越虽然托着腮帮子端正而坐,面无表情眼神正经,可是轻颤不止的肩头已完全曝露这位大明星跟本姑娘一样脆弱的修养。 破尘被我这一笑算是惹爆了怒气,“噌”地站起身来,高举起猫咪猛掐它的脖颈疯狂地摇。 “快说人话!本僧就不信你不能说人话!特么快说,不说我就杀了这猫,让你无处附身!要不本僧杀了这一魂一尸,看你出不出来!” 然而没等我和白越对这番话做出反应,只见大门被“砰”地大力撞开,从外面一下子涌进来五六个人,打头的竟是两个持枪的彪悍武警。 “你,举起手来!”他们严肃地冲破尘大吼一声。 纳尼?!我和白越同时惊呆。 闯进门来的这堆人瞪大眼睛犀利地往房间扫过一眼,看到的情景大约是这样:一个疯子似的光头丑男正在大吼大叫地掐着一只可爱的黑猫使劲狂虐,旁边还抖抖瑟瑟地坐着一脸惊恐的白大明星。而我这个无辜的魂体当然是无法进入普通人类的视线。 所以,现在的局面很快面临反转。 白越那个反应快啊,他眨巴几下眼,迅速切换成影帝模式,“叭唧”扑倒在地上。 “警察同志快来救我!就是这个疯和尚,半夜闯进来逼我跳楼,还抢我的猫要杀死它,说它是妖怪!!这是个真正的疯子,你们别傻愣着不作为啊,我刚才差点被逼跳楼,楼上楼下的朋友都有看见!我要投诉你们宾馆,这样的疯子都能随便跑进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引得在特警后面像是宾馆管理的中年大姐也急得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一个劲地安抚他:“别怕,白先生,我们接到求助电话立即赶过来了。请相信我们宾馆的安保实力,请相信警察同志!” 破尘似乎也对突然闯进来的持枪武警表示发懵,但他愣了几秒就迅速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猫一个健步冲过来想抓白越。 他很清楚抓我没什么用,看不见的人质对警察来说就是个笑话,而还在卖力演戏的白越则是一块金光闪闪的免死牌。 不过他能想明白,白越这只百年老尸怪怎么会想不明白,没等他欺近身来那货早已哇啦哇啦地狂吼狂嘶起来,凄惨得我忍不住想捂耳朵。 “他要杀了我了,他杀了我的猫,还要杀死我!!警察快开枪,他要杀我了!” 没等叫完,特警蜀黍们果断开了枪。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茧中乾坤 “砰砰”两记震响,破尘踉跄几步后就轰然趴倒在厚厚一层虫尘之上。 肩膀两头各出现一个皮开肉绽的窟窿,汩汩奔流而出的黑血迅速将虫尘浸透成一洼洼的黑泥滩。 我长吁一口气:到底还是人,再会作怪也抵不过两枚小小的枪籽儿。虽然没打在要害之处,估计也够这妖僧老实好一阵子了。 所有人都松弛下来,警察立马围上来打算拖破尘去医院,宾馆保安正在用对话机联系前台叫救护车,管理女士已跑去请驻馆医师来帮忙包扎止血。花苓也不知几时出现在门口的,不进门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白越点了点头后又悄然离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绝境反转,看来多半有她的一半功劳。 一切都井井有条,大半夜噩梦似的鸡飞狗跳恍然已过去。 警察蜀黍们正礼貌地冲白越做出“请”的姿势,估计要他协助去做笔录之类的。 我这个没人看见的魂自然最悠闲,也最寂寞。 手边突然痒痒凉凉的……低头一看,南城九倾正眯着猫瞳,伸出粉嫩的小舌添我的指头,大概意思就是要抱抱。 可这屋子还有好多人正在忙,当然不能贸然抱起,只能把他端放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然后用手臂侧搂住,将他的猫头搁进自己的颈窝。 这种亲昵相偎的姿势显然让南城九倾很满意,他不由地哼出几下呼噜,用猫脑袋使劲蹭我的脸颊。 估计这家伙发现附身到煤瓜再来吃本姑娘的豆腐最是容易得逞,于是一变成煤瓜,就彻底扒拉下本体的高冷范,一路直奔卖萌有糖吃的康庄大道。 看他跟他的猫姘头煤瓜少爷合作得这么天衣无缝基友无猜的样子……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那两张血莲方奉灵啥的符没能控制你?”我一头黑线地把试图钻进衣领口的猫脑袋扯远点,顺便起个话题好让这只色猫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秃驴包括白家小子估计对奉灵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用血莲方奉灵咒控制所奉灵体的前提是,需要把咒直接贴上灵体,而不能隔着附身。他刚才那举动只是让这只缚灵猞猁无意间吸收到咒符里的灵力罢了,让它平白捡一把大便宜,其他没什么用处。” 南城九倾懒洋洋地又将猫爪子搭上了我的“球球”,还用粉肉垫拍上几下,满脸“朕甚是满意”状。 尼玛,要不是这一屋子人还在不方便揍他的屁屁……我抽了抽嘴角,终于强忍住没有当众“灵异虐猫”。 不过真的想替白越掬一把同情泪,四十万的软妹币就给一只小猫咪当了块“灵力小甜点”,人家还不会开口说个“谢”字! 白越应付完警察,转眼看向正被抬上担架的破尘。 破尘的两只手臂都耷拉在担架外面。血还没有被完全止住,嘀嘀嗒嗒地顺着指尖往地上流,渗进阴尸蠖的虫尘里就有微微青烟缭绕而出…… 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幅情景不到三秒,白越突然像只被踩了脚的田鸡似地一跃而起,直冲沙发后面躲去。 “快散开,全部快散开!” 正准备收队的警察和保安们一时没明白过来,诧异地朝白越望过来,又顺着他挥动的手势看向担架,顿时傻了眼。 因为地上的虫尘在他叫出声来下一秒,就嗡嗡地蠕动起来,似乎正被看不见的巨手在疯狂地搅动。 未等大家惊愕地看明白这场变故,涌动翻滚的黑尘轰地腾空起一米之高,唰地全部亮出点点狰狞的瞳光,紧盯场中所有能动的生灵,包括我一个魂。 被南城九倾的绿火焚烧成灰的虫尘竟然重新复活成虫,并比原来更为凶猛的样子,翅膀齐齐振响“嚓嚓”如正在啃人骨头的野兽,看样子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向这屋里所有能吃的生物扑过来。 这下,连保安大叔们也看出这些飞虫绝非善类,其中一个从玻璃几上抓起一本厚厚的杂志就往虫群里扔去。 虫群如水纹般轻盈泛出几波涟漪,迅速汇集成原来的样子,并轰地冲扔杂志的保安大叔飞扑过来,幸亏他身后的武警迅速将他拉低并飞快举起玻璃几挡在两人面前。 虫群如刀片凶狠地刮过玻璃几桌面,“咯叽咯叽”的刮擦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厚厚的钢化玻璃制成的桌面,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挠痕! 大家的脸色都青了一圈。 幸好阴尸蠖们一击不中,并没有持续攻击,而是飞回原位置上上下下地飘着,似乎正在等什么命令。 “啧,这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我抱起煤瓜就利索地从沙发背上翻身而下,弹起自己轻盈的魂体飞快飘到窗口。 现在再发生什么糟心事,本姑娘可以放心无忧地跳楼,毕竟手头有只超强的DPS加奶爸的南城猫猫。 南城九倾似乎也在纳闷,从我臂弯里抬起猫脸,将一双圆瞳瞪得大大地盯着在原地上方盘旋着晃来晃去的虫群不放。 “这只妖驴应该已将自己炼成虫瓮了。”他看了数秒,淡淡回答,“他的血能帮这些虫续命,同样这些虫也能帮他续命。” “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问吧。你让白家小子将所有人先引出这屋子,为夫自会收拾这些不入流的鬼玩意儿!” 诶玛,这才是霸气侧漏的九倾鬼爷会说出来的话! 将猫放在窗台上后,我乐颠颠地溜到眼珠子转啊转似乎正在拼命想脱身计的白越旁边。 看得出来,一向胆天包天如他也对这些阴尸蠖很是忌讳,不怎么敢轻易动弹。 “九倾让你把这里的活人都引出去,其余的他来收拾!”我暗戳戳地溜到他身边轻哼一句。 白越点了点头,身体一软蜷在地上,又嘶声狂叫起来:“好疼好疼,我被咬了!警察!警察我被咬了,好疼!这些虫子有毒,我们赶快先出去找人来吧!好疼,我要死了!” 两名武警恐怕也看明白这些虫子非普通人能应付,见白越叫得这么痛苦就双双跑过来护他,还拉上两名保安挡在白越身后。 “撤!” 其中一位咬咬牙,终于下了命令。 另一位赶紧用对话机跟其他人在联系:“屋内出现状况,我们受到有毒飞虫攻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话音未落尽,担架上的破尘突然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跟刚苏醒的僵尸似的手脚还不太利索。他晃了一会儿身体就抬起溅满黑血的脸,冲惊愕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在场诸位诡异一笑。 “看来,本僧的虫儿们要饱餐一顿了!” “砰——”护着白越的武警当即就举枪给他来一发,这次可是正中眉心! 但是,破尘竟然没倒?! “卧槽,他到底是不是人?!”我冲着南城九倾惊叫起来! 南城九倾端坐在窗台上,碧莹双瞳炯炯地盯住破尘的一举一动,并没有理会我的疑问。 破尘绷开干枯的脸皮,给特警们硬是扯出一抹狞笑。双臂展开,他身后的虫群立即分成两队兵马分别悬停在他手臂上,看起来就是一幅要冲过来进攻的架势了! “他要伤人了,带着他们快走啊!”我一看不妙,冲发愣的白越狂吼。 白越顿时惊醒,这回连表演都顾不上了,直接拽住特警们的手臂将人拼命往门外拉。 “快走!!这些虫子被叮一口就得死!” 其实再傻的人也能看出这个打不死的“和尚”绝对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正常生物。 警察们惊愕归惊愕,职业素养还是杠杠的。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拽起两名快要吓瘫在地的保安大叔,一人冲前一人断后地护送白越他们飞快冲出门去。 未等我长舒一口气,破尘冷冽地哼笑:“谢谢你替本僧赶走不相干的杂碎们……” 什么?! “本僧终于能安心地对付你,和你的鬼猫!” “呃?!”我一惊,连忙回头去看窗台上的猫……不见了?! 靠,九倾,不带这么玩的啊?! “那只大鬼的确很难对付,不过他一定不知道本僧还会玩这一招吧?” 破尘勾着嘴角,笑得像只吃饱喝足的老王八,他唰地将手掌一翻,悬浮在这只手臂上的阴尸蠖们就立即朝我俯冲过来! 一起到又要经历那种被虫子穿透魂体的苦楚,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然而它们并没有如上次一样直扑入魂体,而在我四面八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像是……结了一个瓮状的硕大虫茧?! 满耳朵都“嘁嘁嚓嚓”的虫鸣和虫翅振拍的声音,吵得我头晕脑胀的好想趴在地上蒙一会儿。 努力撑住眼皮的理智大神又开始拼命地捶我的脑瓜:别睡,这个虫茧有问题!千万不能睡! 可我撑不住了,这种频率均衡的白噪音恐怕是世界上最难拒绝的催眠神曲,让意识很快涣散得像是要出现梦境。 然后,我就看到一身银绣黑袍的南城九倾从“虫茧”的上方缓缓飞落,舞动黑丝袍摆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奇怪的大蝙蝠。 这、这是怎么回事? 努力抹了两把眼睛,我再次睁开时他已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一手自然揽上我的肩,举目四下张望。 “你、你到底是不是南城九倾?” “是。”他笑了笑。 “煤瓜呢?”我猛然吓懵。 如果南城九倾能脱掉煤瓜那只附身以本体站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特么本姑娘已没在阳界了?! “它很安全。”他用冰凉而柔润的修指抵住我的唇,轻声命令,“嘘!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废院旧尸 任凭他劝得磁魅动人,可这会儿我满心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还在不在阳界。 本姑娘就是胆怂,害怕又被流放到那个焦尸遍地,魑魅魍魉到处爬的诡异世界里去,哪怕有南城九倾这种大鬼护在左右也不行。 南城九倾见我急得快把他的衣袍给扒下来了,就将我的脑袋按进怀里,还用手指捏我的嘴。 “乖,别怕。”他不断地安抚焦躁得像只断腿跳蚤的我,“这只是妖僧撑起来的阴尸蠖隔界,阴气重相当于魇域,所以为夫能暂时显身。放心,这里并非阴界。” 我被按在他冰凉的怀抱里动弹不得,只能支起耳朵仔细聆听。 只要静下心来,那些“嘁嘁嚓嚓”的催眠虫嚣就会慢慢沉寂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吟唱般的美妙声音。 就像大风吹过竹林或穿过多孔的石罅,带来重一阵轻一阵的有序音律。 “这到底是什么?”我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 南城九倾却问:“还记得这妖僧怎么介绍自己的吗?” 我仔细想了想:“不阴不阳一孤僧,落发三千封残魂,天地玄黄九泉下,化骨生肌大七乘?” “嗯,不错。笨虽笨点,记忆还算不错!” 他浅浅微笑,用指尖抠我的鼻尖,又从袖管里抖啊抖地将不知是死是活的煤瓜捧出来,温柔地塞进我怀里。 呸,我不爽他老是打一巴掌又赏个枣似的说话方式,拽住他的指头就往嘴里啃一口,好让这只看不起人的老鬼怪涨涨记性。 南城九倾无语,然后叹口气:“你啊,有时真是比这只黑猫还像猫。” “煤瓜不是猫,你都说人家是缚灵猞猁!猞猁很漂亮的造不造!”我啃着他美味的手指头,“就先说说那个丑出逼格的妖和尚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这种危急时刻,南城九倾居然在一间由上百万只鬼虫子裹出来的“茧屋”里跟我聊天,神闲气定得好像这虫屋是他自己造的一样。 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不过看他如此安逸,我这个现在靠他活命的魂渣渣就更有理由放松了。 在能让密集物恐怕症患者当场晕厥的虫群“围观”下,我们闲适得只差来个席地而坐,再端杯红茶加块蛋糕当情趣。 “为夫也只能猜测吧。不阴不阳一孤僧。应该就指此人的身份属性,在这三界之中不阴不阳的生灵都是违背万灵法则而苟活的非法产物。白家小子这种活尸就是‘尸炼’的一种,可能这破尘也是个‘尸炼’,不过是更加阴邪的那种。” 南城九倾从我嘴里抽出手指,像撸猫一样抚起我乱糟糟的发。 我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撸起怀里的猫。想想这画面,呃,还真是“温馨”得无法直视,咳咳。 聊得久了,嗡嗡虫嚣更是越来越小,几乎要微不可闻。 天地间充满宜人的风灵韵律,动听得像配BMG来给我们的谈天说地增加情趣似的。 我有点小惊讶:“比白越更阴邪?可相比起来,破尘身上的伤口会爆血诶,除了中枪不会死之外,感觉比白越更像个活人。” 南城九倾摇头,又摸我的脑瓜:“尸炼之中只有‘阳尸’的性情和常人无异,除了一些假持正义暗地里猎取他们去贩阴灵的‘活尸猎人’外,三界对他们的存在较为宽容。但阴尸大多是天地不容的邪物。看那妖和尚和阴尸蠖的反应,他修的多半就是阴尸。” “阴尸?那么白越算是……阳尸?”作为一个会举一反三的聪明妞,我得赶快向他证实这一点。 “你真是说什么都不忘记提起他?!” 谁知南城九倾不爽地又糊我一记脑门,不过幸好这会儿他没空呷醋。 “阳尸就是指活尸,是让死人能在阳间自由活动的权宜之计,本质上还是受阴界管辖,一般翻不出太大的浪头。但阴尸就不一样,炼成阴尸的办法通常都很邪,敢炼阴尸的也就是一些会用各种阴戾法术的邪道方士。他们一般性格乖张处世张狂,不受三界法则约束,一旦为非作歹起来,就不是普通生灵能抵挡得了的。” 我似懂非懂地琢磨了一下。换个角度来说,应该是指敢把自己炼成阴尸的都是邪道高手,想干嘛就干嘛。而阳尸大多是乖宝宝,只是一些苟存在阳界里的尸体罢了。 想起白越连贴个符都能渣到漏洞百出的样子,深深觉得这个分类真特么科学。 我甚至有点替那个敢求他办事的筱恬小姐担心起来,天价炼小鬼的大生意可千万不要打了水漂哦。 “可知道是阴尸外,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对吧?” “不,他已表明身份,只是白家那小子阅历太浅,想不明白而已。” 我黑线。南城九倾的日常爱好除了吊打白越外,看来还多了一样随时踩他两句的爱好。 “‘落发三千封残魂’的两句应是指他将自己的残魂封存后加入一个教派修炼。这世间的每个正规教派背后都有‘阴’面支撑它的阴阳协调。佛教的‘阴’面是自先秦同佛教一起传进的‘弗’教,所谓‘去人化弗,吾逆万相’。联系后两句的职业说明,为夫猜他可能是……” “不亏是南城家最为聪慧博学的九倾少爷,破尘很是敬仰。呵呵呵!” 凭空就出现几声阴森森的笑,吓得我一个激楞直接趴到南城九倾身上。 “‘弗’教失踪了百余年的丹宗门主,无琊宗士?”南城九倾用宽大的袖摆掩住我,昂颈向空中朗声而问。 “正是贫僧。”相比起之前一言不合就开杀的暴躁腔调,这会儿出声的破尘显得彬彬有礼,就像个正派的出家人。 嘶哑的声音里竟还有一丝禅宗高人独特韵味。 “您在这个封门村炼尸二十多年,只为了寻找我家的浮屠八将位?真是南城的荣幸!”南城九倾一用这种半讽半怒的口气,就听得我莫名有些冷飕飕,忍不住想牵住他的手。怪不得他有耐心地跟我科普这么多,想是就是为了让这位阴晴不定的“无琊宗士”能静下脾性跟他说说话吧,这心机boy也真是够了! 姑娘我果然是他随时可以拿捏的小玩意儿,唉。 不过这个牌位竟是南城家的东西?我有点疑惑,白越自小在南城大宅里厮混的话,应该多少听说或见过这些东西吧。然而他之前听破尘说起‘浮屠八将位’这词时,似乎完全不认得,甚至像是从未听起过的样子,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破尘沉默数秒,四周蓦地响起宏亮的“啪啪啪”三记击掌声,遮天蔽日围绕着我和南城九倾的阴尸蠖们轰然而散开,像一团落完暴雨的乌云,迅速消失在视线内。 天光没有乍现,树影丛丛月色森寒,这里不再是白越那套香喷喷的贵宾套房。 四周全是高大茂密的堇花槐,这地方……竟是封门村? 也不对,小桥木楼青瓦高墙,我们所站之处无比光鲜洁净,背后雕栏玉砌的木楼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幢废屋。 封门村已被弃村起码五十多年,怎么可能还会有保存得这么完好的屋子? 我惊呆——诶麻,原来那些阴尸蠖竟有带人霎移的高端技能,真是虫小也不能轻窥啊!如果不是它们长得那么瘆人,出身又极不符美学的话,好想也养上几只可以随时送本姑娘出去浪、呃、工作学习神马的! 脑门上一疼,转眼见南城九倾淡定地收回咯嘣掉我脑洞的手,优雅地扶上我的肩。 “宗士请显身。”他平静地请求。 我不安地揪他滑溜溜的衣襟:“那个什么‘阴虫隔界’消失了吧,你怎么还能显身在这里?” 好害怕下一秒,他就突然无影无踪。还有很多话来不及问呢,譬如他到底是怎么摆脱南城十檀,又到底是怎么附上煤瓜的身找到我的? 最重要的是,这次可以陪我多久? “因为这里是封门村,天阴地玄与阴界的空间维度并行,这里阴气很盛,百鬼通行。”南城九倾淡定地回答,然后霍然转身。 我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顿时骇呆。 背后出现在一排个无头立尸。它们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衫,背呈佝偻状将身体前倾,黑压压地堵在这院落的大门口,像一群静待撕食的洪荒凶兽。 又像凭空竖起一堵平整的诡异尸墙。 我只能猜想将这八个男人斩首的那把刀肯定是把珍贵的神器,而将使刀的人也肯定是个中高手。 一刀挥去,八只人头齐齐斩落,血腥爽利得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静默地站了片刻,似乎收到什么听不见的命令似的,齐齐地迈开手脚,一步步地向我们挪动过来。 无声无息,同手同脚,形同僵尸。或者说,他们其实就是僵尸?!跟电影电视里那种身穿清朝官服,头顶红翎羽帽,额挂黄符跳啊跳的神马造型相比,简直弱爆了好嘛! 若在平时,本姑娘早就吓尿了,不过想想这会儿身边可有只货真价实的阴界大鬼诶,还需要怕个神马僵尸神马鬼啊?! 我理直气壮地一个健步,将自己迅速藏到南城九倾的身后,揪着他的丝袍瑟瑟发抖。 却听南城九倾也跟着静默片刻,然后艰涩开口。 “诸位,百年来……一切可好?” 他居然跟这些无头鬼尸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祟合作 没有哪个鬼回答他,这是正常的,毕竟全都没有头。 它们整齐地走了过来,缓慢而有效率,一步不散一步也不乱。 不过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一种极其艰难的移动。 这些无头僵尸并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踮起脚就能灵活地蹦蹦跳,也没有像正常人类一样屈腿抬腿自然地开路走,而是僵直地交错挪动左右两脚,连着同侧的手臂做样子似地摆动一下。 就像一群被不熟悉的技工操纵着绳索的傀儡戏偶,看着别扭又诡异。 我不由拉紧南城九倾,想把他往后拖走几步。 然而,这些来势凶险的尸体在离我们五步之距时,突然齐唰唰地五体投地全身趴倒,一只只黑漆漆又露着森白椎骨的颈洞突兀地呈现在眼前,吓得我差点又要忍不住尖叫出声。南城九倾极有经验地捞起袖摆就塞了我一嘴。 “少爷……九少爷,您终于来接我们了!!老奴们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九少爷!” 无头僵尸们又齐齐地发出了刺耳的哀伤悲泣,音色枯涩得像用砂石在木板上摩擦,挟着沧桑的语气,让人听在耳里苦在心里。 南城九倾凝视它们片刻后却是一撩袍摆,单膝下跪掷地有声。 “是九倾对不住诸位,让大家在这里受了百年之苦,至今未得解脱。” 他道歉得极其诚挚,听得我和无头尸们都一愣愣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离奇,从恐怖惊悚一下子跳成了悲壮凄宛的画风,而我一个“外魂”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自处。 八具无头尸可能见少东家主动下跪叩拜大礼,似乎一下子慌了神,又忙着要一个个直挺挺地竖起来,似乎想跑过来扶南城九倾。 我想自己还是应该要帮上点忙,于是连忙出手去拖南城九倾,省得那些无头尸这么手忙脚乱的。 这让外人看来恐怖诡异的场面刚生起些温馨时,空中却蓦地响起一阵阵突兀的铃声。 空灵又清脆的银铃被轻轻地摇动,有韵有律有节奏。 南城九倾的神色当即就激变,他猛地跳起身反手抓起我挟在胳膊下一跨腿飞出去两丈多远。 当他放下我,再回头看那些刚才还向他行大礼的无头尸却是一个个迅速变了样。 他们身上泅浮起一层白中带微红的莹光,然后噌地飘浮起一丈之高,然后双手一举五指呈爪状朝着我们就疾速冲过来! 南城九倾略怔之后,脸上立即呈现狂怒之色,一双宽大黑袖唰地左右摆开,周身立即溢出浓厚一层肉眼可见的阴戾鬼气! “无琊宗士,本座敬你是一派宗主,没想到你竟敢给本座玩此种下三滥的手段?!供奉你等这种屑小为百位之首,‘弗教’将亡教的传闻果然不虚!” 他冷笑数声,反手拖我进怀里,又用袍襟将我的耳朵捂紧,然后闭目咧嘴似是发出了与铃声对抗的尖啸。 这啸声恐怕威力不小,我稍微眯出一条眼缝正好看到周围槐树上盛开的花串被震得纷纷落下。一场浓密的花雨过后,八具冲过来的无头尸一个个都趴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基于他们本不是人,我觉得自己就不用去介意南城九倾到底有没有痛下杀手。 耳朵被放开,四周早已恢复一片静谧,槐花还在纷落,细密的花屑中幽然出现一个人影。 “咣当”数声金属环被震响后,他已走到南城九倾的跟前。 是破尘,他重新穿上了一身厚重的麻编蓑衣,头上还多了顶宽大的竹编斗笠,左手柱着一根雕着九头蛇怪物的法杖,右手托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钵。 怎么看,这妖和尚都像是一块“吾非善类”的活体招牌。 “南城九少,久仰。称本僧为破尘即可,不必见外。”他笑嘻嘻地又跟南城九倾打了次招呼。 我开始有点担心他会不会也是精分得难以描述的鬼东西,跟南城九倾这种已精分出逼格的大鬼相比,是否更难对付一点呢? “刚才只是给您做一个小小的测试。贫僧必得要证明一下‘南城九少’您的真实性。毕竟这百年来,贫僧已遇到太多的冒牌货。” 他理所当然地给之前那一堆你死我活的对撕摆了个台阶下。 但就算是我听了,也只想喷他一口盐汽水:呸,你这妖和尚打开始就想对南城九倾图谋不轨,这会儿见打不过随便扯个借口就想转到“哥俩好”的频道上了,吖的做起白日梦来这么傻白甜,你家佛祖知道吗?! “哦?大师找本座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南城九倾竟然以一幅“刚才发生过神马事”的失忆状,开始配合他的强行套近乎。 窝擦咧,鬼类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普通人类能跟得上的,前一秒恨不得秒了对方全家,下一秒又能莫名切换到好基友一被子的频道上去。 我气得踹了南城九倾一脚。可对比起粉嫩的小鲜肉白越,九倾这老鬼怪皮厚肉糙非常耐掐,对于本姑娘的小打小闹向来能无视之。 “想来九少爷您心里也明白,贫僧守在这里二十余年,为南城家照料这么多年的失能祭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九少爷何不满足贫僧一个小小的心愿?”破尘不要脸的程度简直让我惊魂出七窍。 谁见过上一秒要打要杀要贴符地擒到人家逼问,这一秒就开始以子虚乌有的功劳相挟又提要求的? 特么,我对鬼东西们的脸皮尺寸表示敬仰! “哦?大师不妨直说?”南城九倾还是一幅“凡事好商量”的好鬼状,他一边将手反到背后来熟练地捏住我的嘴巴,一边还用手亲热地拍拍破尘的肩。 看来破尘再次对和谐的交流气氛表示满意。 我发现这妖和尚用暴力营造出来的虚假友好总有种近乎病态的欢喜。记得教戏剧心理的老师在课上有讲过相似的毛病,至于叫什么病来着……不好意思,本妙是学渣也真是个事实。 等我悲叹完“学到用时方恨是个渣”时,南城九倾竟和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破尘谈笑风生着,举步往背后的精致小木楼里走去。 看到什么楼啊宅啊的,我本能地觉得那不会是个什么好地方! “九倾,别进去!” 南城九倾冲我眨眨眼,手指悄然往嘴上一按,暗示我不要多话。他用袖摆亲热地揽住我的肩,强硬地带我一起走。 “妙妙,你既然已到了这里,须得知道为夫的一些俗事才好。不管你乐不乐意。” 他在脑内,突然跟我说了这么一通高深莫测的话。 我只能放弃废话,跟着他们一同进了楼。 这楼外面看着很精致,内饰却是朴素到近乎于简陋。 空荡无物,天花顶上吊着八盏绡纱宫灯,地面上有一幅用各色小石砖拼出的八卦图。图拼得精细,肉眼甚至能看到每根线条的第个卦位的转折之处,每个卦格中间拼嵌着好多文字。 细看几眼就知道这些文字跟浮屠八将位上的是一样的,上古冥文。 “大师竟能发现此图,苦守这二十多年也算没荒废。”南城九倾一看这地板上的卦图,竟然难得有些动容之色。 破尘的脸上呈现些许得意的神色,他将法杖搁在肩上,腾出手来摸自己的山羊须,看样子南城九倾这句似恭维非恭维的话很让他受用。 “九少爷,本僧所求你想必已经明白。而你所寻找的东西本僧也能获知一二。现在本僧手里有些线索可供九少爷你取用,你不妨和本僧合作共同破了封门村的局。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各得所需,你说中或不中?” “中。”南城九倾眼也不眨地答应,爽快得让我头皮一麻。 这样好说话的南城九倾又像是位被调了包的赝品。 破尘立马抚掌大笑:“据传南城世家中就是九倾少爷向来智勇双全,看来传言不虚。本僧庆幸未与九少爷您为敌,若能合作顺畅也是美事一桩。” 南城九倾淡笑,温婉如玉地点头:“好说好说。” 破尘见他应下也不再晃虚枪,啪啪啪地击掌三下,屋内猛然亮起数百道阴绿的光芒,将屋内照得阴寒又诡秘。 不过这样一来,地上的八卦图更是纤毫毕露,每一个字的笔画都能被清楚地看在眼里。 “九倾少爷,请!” 破尘做了手势,看来他要南城九倾帮的忙很显然易见。 南城九倾倒也没怎么拖延,举步从最近的卦位开始研读。他蹲下身子,伸出一根修指在那些扭来扭去的鬼文上摸了好一阵子,然后开始细细念叨。 念出的字音非常古怪,简直不像是用喉里的声带振出的,而是一种来自液体或气体碰击或互融时产生的怪响。 别说听明白意思,恐怕我连随便一个字音都无法用嘴巴模拟出来。 破尘听了会儿就面露狂喜之色,只差把自己的耳朵直接贴到南城九倾那翕动不停的嘴唇上去。 “真的是启卦的咒?!” 等念辞稍一停息,他就失态地惊叫出来,似乎非常想让南城九倾证实这一点。 南城九倾抬眼,冷然地瞄了他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家姓疑团 “能不能启卦尚未得知,但本座相信它一定能封住你!” 南城九倾勾起唇角,笑得很讥诮。 破尘一怔后猛然惊悟过来,当即蹬腿屈身向后想翻滚出这块石头卦图的范围。 只可惜随着南城九倾的话语落尽,八卦图轰地暴燃起一层烈焰四溅的绿火墙,飞快地将他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南城九倾,你这般行事毫无道理!本僧与你既无利益瓜葛又无世仇可寻,总是这般粗蛮地对待本僧可有什么道理可讲?!” 这些绿火墙非常厉害,破尘应该知道它们的威力,于是拼命想挤进卦图的罅隙中,硬是不敢让这些绿火沾上自己的身。但绿火带来的热意已经让他蓑衣里的阴尸蠖扛不住。它们嗡嗡地叫嚣着在蓑衣的纤维缝之间钻出钻进,像一层浓密的黑雾不停地绕着破尘周身疯狂打转,看起来非常焦躁不安。 瞧着这些阴尸蠖狂乱的动静,破尘扛不住继续矜持下去了。他将衣袖蒙紧脸,低下头就往绿火墙外面冲,但次次都被虫群给硬是挡了回来。 看样子,好似这些鬼虫子并不愿让主人脱身?破尘的脸上也开始出现惧色。 观察了几秒,我知道破尘在急什么。就算阴尸蠖们能和他共生一体互享性命,但它们也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鬼虫子。 从先前的打斗过程来看,这些鬼虫子应是极怕南城九倾的绿火,所以它们会三番几次阻扰破尘冲出火墙。但如果破尘久困在这些绿火墙中间,那些钻满一身蓑衣的阴尸蠖还是会抗不住绿火焚烤的痛苦,继而向他的皮肉里面钻去,以求得更厚的庇护和减少被焚灼的痛苦。 那个酸爽蚀骨的滋味,我想即使是一具阴尸也难以消受的。 太爷爷的书箱里不只有些奇怪的手抄孤本,还有他收集的不少奇趣怪志小说,里面有一本是专讲古代的残酷刑罚,和南城九倾现在摆给破尘的这圈套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看了一会儿,就立即明白南城九倾的用意。 他的狠戾,实在出乎想象。 “九倾……”我有些害怕地想伸手去扯他的衣袍。 南城九倾闻声回头看我,牵过我的五指紧紧地拢在他冰凉的手心里。 “别怕。”他淡淡地安慰。 其实讲道理,我能有什么可怕的。九倾那么强,向来鬼挡杀鬼神挡杀神的,在他身边简直比在自己家里还安全。 可我就是害怕得瑟瑟发抖,特别看到破尘突然疯狂地扒拉掉身上的蓑衣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皮肉。 黑血四溅,跌入绿火就“滋滋”作响。一股股强烈的腥臭被热气翻腾出来,熏得我很想痛快地吐一场。 破尘身上已经爬满那些黑亮的阴尸蠖,它们正争先恐后地往他皮肉深处钻去,一层叠一层地正将他包成一只“人形虫茧”。 这情景越来越血腥恐怖,看得我上下牙咯咯地抖个不停。 “九倾,别这样。” 实在受不了,我急躁地摇晃起南城九倾的手,却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阻止。 想阻止他杀破尘吗? 可听南城九倾说,破尘本是三界不容的邪物,放过他是不是会让更多活人倒霉? 我并不是一个脑残到毫无是非观念的傻白甜圣母,这会儿的恐惧或许只是不喜欢看到南城九倾肆意地拿别人的痛苦取乐。 这样的他让我害怕,非常地害怕。 南城九倾看来并不想理会我毫无理由的阻挠,他放开手将我拉到身后,然后神情淡漠地面朝已萎倒在绿火丛里的破尘,微微冷笑。 “无琊宗士,愚蠢的自信显然蚀坏了你的脑子,这么轻易就上当也让本座很是惊讶呢。”他围着绿火墙开始优雅踱步,边笑边嘲很是犀利,“首先你怎么不想想,本座身为阴界四大冥主之一,怎么可能跟三界之内见者必诛的阴尸邪物合作,传出去岂不是让阴阳两界的诸神笑掉大牙。其次您二十多年来使用邪术囚困和奴役本座的老仆,大肆觊觎和破解本座的家族机密。本座身为新任家主自然要当为老仆和家族负责,岂能容你继续祸乱下去?!最后,你以活人腌制阴尸奉养千万阴尸蠖为祸这方山水,使历史悠久丰美富饶的封门村衰败成天玄地阴人踪全无的鬼村,此举违背天伦阴阳不容,本座职责所在自然要出手处理。再加一条,竟敢冒充本座调戏本座的女人,让你活到现在已是本座涵养的极限。你说这四条,是不是该杀的道理?”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要不是最后一条让我差点喷老血,真的挺想鼓掌表示同意。 正而八经的九倾大色鬼好帅,嘤嘤嘤,让本姑娘抱抱!说行动就行动,我美滋滋地从背后抱上他的劲腰黏乎乎地蹭了蹭。 南城九倾抽了抽嘴角,捏着我的后颈把我从他的腰上撕开,然后继续收拾倒霉的破尘妖和尚。 他从容地跨过绿火墙,走到破尘面前,抬脚抵住他的额。 “若想让本座手下留情,本座问一句,你得老实回一句,否则……” 破尘泥巴一样瘫倒在地上,身上的虫子密密匝匝地将他裹得像只黑亮的塑胶球。外层的虫子因无法挤进他的血肉而不断被绿火烤化,“滋滋”的化灰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奇怪的是,这些虫子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他的头颅,所以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造型可笑的大肚卡通娃娃,除了黑亮浑圆的身体外,被密密麻麻的虫体盖住的颈上就顶着一只光秃秃的圆脑袋。 我估计破尘这会儿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呆滞地抬眸看了看踩在自己脸上的南城九倾,虚弱地眨了眨眼。 “本座就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眨眼表示是,不眨表示否。可明白?” 南城九倾说完,放下自己的脚,拂开袍摆盘膝而坐,面向破尘冷峻逼视。 “第一个问题:百年前,告诉你封门村的南城旧宅里藏有启动‘浮屠冥喜八卦阵’咒词的那个人是否姓丌官?” 破尘犹豫数秒,还是眨了眨眼。 “第二个问题:当时,那个人身边是否还有一位妙龄女子?” 破尘立即眨了眨眼。 “第三个问题:你和他是否在一个叫‘九龙岭’的地方相遇的?” 破尘明显地怔了怔,还是眨眼。 南城九倾的这三个问题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他只是想证实心中早就明了的答案。 而使我震惊的是他嘴里的那个叫“九龙岭”的地方,难道正是本姑娘的老家?! 这是一种巧合,还是……我憋下一口气,硬是不敢马上发问。 因为南城九倾突然静默下来,他怔忡地看着地面上慢慢熄灭的绿火,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像是释然又像是一种深沉的遗憾。 总之,他的心情突然变差了。 证实这点的是,破尘痛苦地从喉头挤出几句呼救:“求你……救我,好难受,快救我。” 下一秒,他那只还戴着斗笠的脑袋就从颈上滚落下地,滴溜溜地打了好几个转。 南城九倾默默地将手中一柄乌黑的叉型武器收回袖内,对我的目瞪口呆解释了一句:“早晚得死,这样可以少受些苦楚。” 他缓缓地走出八卦图,背对着场中破尘的尸体挥了下衣袖,轰地一声绿火重新高高燃起,将破尘身上余下的阴尸蠖全部卷入凶猛的焰舌内。 我知道,这次破尘再也活不过来了,不光是因为脑袋被砍,而是可以让他复生的阴尸蠖也被南城九倾焚烧殆尽。 这位宗士大人,真的流年不利啊! “走吧。”南城九倾揽过我就往门外走。 憋得肚子疼,我还是没能憋住,张口就问。 “你问的那个‘九龙岭’,是不是我的老家?” 南城九倾转过眸,怔怔地瞪我。 “博海市的‘九龙岭’?”我再三向他确认。 南城九倾默然点头,一双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我看不明白的激烈情绪。 惊讶?或不敢置信,或怀疑?总之,这样显而易见的情感几乎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表现出来过。 我有点被吓到了,只得喃喃地重复:“可能只是巧合。呵呵,要知道我老家虽然只是个五六线的小城镇,但人口也有好几万的。你问的那个人,我也不认识嘛。呵呵。” 南城九倾却摇头,突然扶住我的肩,慎重地问出一句:“柳妙,你祖上有没有改过姓?” “当然没有,”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我家一直姓柳。我们柳家还有祠堂的呢,里面供奉的牌位都是姓柳的,绝对没有改过。” 南城九倾怔了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黑亮的眸光里闪出些许失望。 “走吧,妙妙,这里太阴了,你待久了不好。”他继续用袖翼圈住我的上半身,母鸡护仔似地拖着我往外走。 院门前,八具无头僵尸竟已全部挺立了起来,墓俑似地左右各四具挺立在院径两侧,似乎正等着南城九倾从屋里走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傻媳妇儿 南城九倾揽着我默然走近。集体得到感应似地,他们突然再一次齐唰唰趴倒在地。 “感谢少爷解救!”苍老枯槁的声音再三高呼。 真正是五体投地式地跪拜,再是恩重如山也无法再三消受啊! 虽然知道他们拜的不是我,但这场面还是让我感到极其尴尬。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三矬女娃,除了拍剧,本姑娘真的不想担待任何人物的屈膝跪拜,何况这还是些年纪可能比我太爷爷还大的老人家。 看来南城九倾也受不了,他不得不放开我,迅速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地挽扶起来。 这场面真是闻者落泪,看者唏嘘啊! 我赶紧识相地搂紧揣在衣襟里睡得跟死了没区别的煤瓜,悄悄地溜到他们后面去,顺便可以研究一下没有头却能发出声音的神奇技能。 南城九倾的礼待显然让他的无头老仆们很是激动。他们团团围住南城九倾,一个个吃力地向他述说起各种旧事。不外乎是怎么思念南城家过去的繁华生活,殷勤期盼少爷能回来重振家业的宏愿,还有碎碎念地告状破尘破尘老妖僧怎么把他们困住这么多年干尽坏事啥啥的。 我听着既好笑,又心酸。 瞧着这些无头老仆的反应,可想而知昔日的南城家是有着多么让人眷恋不已的繁华和强势。然而这些老人家为什么一生为仆,死后还是继续想当人奴仆的原因,恐怕就复杂了。 人们常常嘲笑所谓的“奴性”,可能只是人性中对安稳和希望的现实渴望罢了。就像这些无头老仆,南城家将会重振繁华的希望想必是支撑他们日复一日坚守在这世上的动力,就像那些在南城大宅里每天过着百年前一样生活的女仆鬼魂。她们脸上没有绝望和阴戾,却有着跟百年前一样的平静,甚至还有些麻木。似乎只要有南城大宅在,她们变认为自己永远会是南城家的一份子,有吃有穿有安稳日子过。生前是死后也是,没有生生世世的轮回就不用离开那幢绝美奢华的豪宅,不用去体验轮回带来的无常生活和生命的艰辛。 于其说这些死后不散的鬼仆伺候着南城家,倒不如说南城家成为他们灵魂的唯一寄所。 这点南城九倾想是非常明白,他脸上偶然出现的焦躁和迷茫,大概就是对这些断不了的红尘俗事的不耐烦?或许他对重振南城世家根本没有多大的热衷。这会儿不得不做出东家的样子,负起东家才有的职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些对南城家期望过深的鬼灵。 蹲在院内的一棵开着花的槐树下,我托着脸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把煤瓜毛茸茸的脑瓜拂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有点领悟到白越在剧本里写的那些对繁华逝去后充满绝望的角色,譬如苦恋周二少却至死不得的古凤,她可能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喜欢的究竟是风流俊美的周二少,还是周二少衬着奢华豪宅才能显露出来的优雅贵气。 那份贵气代表了她能从周二少身上所得到的安稳和幸福。如果周二少爷最后没死,或因周家衰败而沦落到澡堂里帮人搓背,她到底还会那样彻斯底里地爱他?呵呵,难说。真该去请教一下白越,否则古凤这个角色十有九成会给我演砸。 在“食人”吃晚饭时,林导就说过演感情戏不能再像过去拍琼瑶剧一样,只要演员情绪激烈,样子凄楚动人,吼得天摇地恸就能博得观众的同情和喜欢。大家看腻了你死我活的无厘头感情戏,现在就要讲究一个“为什么会这样”。总之,要演出让观众觉得“对,所以她会这样”的逻辑感,可是件非常考验演技的事,主要就看演员怎么领悟这个角色的情感脉络…… 唉,想想就好深奥。课学得再多,也没有单独接一个好角色来磨练有价值,怪不得老师们总逼我们出去找戏演。 我琢磨着自己还是得回去抱白大明星的金狗腿吧,否则一上镜头可能就会成为本姑娘的耻辱日。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额头上被轻弹一下。 南城九倾蹲在面前,微笑着看我。身后已没有了那八具吓人的无头老仆尸,想是终于被他打发走。 想想我们能这样面对面,平心气和地说上话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每次他显身都是我被什么鬼怪欺负惨的时候,要不就是我俩斗嘴得忘乎所以忘了微笑,要不就是他吃白越的飞醋又闹得不可开交。 唉,我们真是不闹不相见的一对阴阳冤家啊! “在想工作的事……”扁了扁嘴,我有些委屈地告诉他。 这话好像触到了他的恼怒点,俊眉立即倒竖:“还要跟白家小子一起鬼混?!” 喏喏喏,连声调都变了,接下来该怒扯本姑娘的耳朵了吧? 我机智地马上抬手捂耳朵,然后放心地开始跟他对吼。 “那是工作工作工作!懂不懂啊?!我要吃饭的,将来还要奉养父母,还要生小宝宝,支撑自己的家庭,这些都是要钱的。不工作哪来的钱?!” “南城家的媳妇从不工作,更不允许出去抛头露面!”这货很嚣张地表示。 “本姑娘可没答应当你们南城家的媳妇儿。再说南城家消失了一百多年,在这阳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你还嚣张个屁啊?!反正我必须得去跟白越混在一起,因为他能保证我走上职业演员的捷径,这是姑娘我唯一能做也最喜欢做的工作,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拦!”我气呼呼地吼他。 南城九倾的眉头倒竖得更厉害了,他嚯然地站起身来,拂袖甩我一脸:“你可是在质疑本座养活自家媳妇的能力?!” 靠,九倾鬼大爷,早说你家语文老师死得太早吧,您老抓重点的能力都够他老人家上吊一百回了! “你能不能养媳妇儿我管不着,反正我要不要演戏你也管不着!” 这架吵得没有什么营养,其实我也不想浪费这么美好的独处时间跟他探讨这种不着调的鸟屁问题。 毕竟我不可能真的嫁给一个大鬼当媳妇儿……南城九倾找到身体后就会返回阴界忙乎他自己的事吧?慢慢的,和我这场际遇应该就会顺理成章地结束。 生活又不是小言,哪可能有谁会不顾现实地谈情说爱啊?在阳界他都无法顺利显身,当然就没有办法安家立业。而我一普通的姑娘,更不可能为了嫁个鬼老公离开父母和朋友,自杀去最讨厌的阴界去生活。 我们俩闹得再是真真假假,都难以有未来吧?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这个小笨妞都能想明白,南城九倾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想必就是一直在逗我玩儿呢。 想通这点,就不想浪费感情瞎生气,我主动伸手去扯他的袍摆。 “回去吧?” 他还是不爽,扭着脸不怎么想搭理我。 “回?” “回宾馆啊!再不睡明天我就爬不起来了。这几天一定要跟着剧组拍戏,否则大后天就完蛋了。我接到的角色很复杂,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演。”我可怜兮兮地瞪着小眼神博他同情,“不是我想跟白越混一起,是不得不跟着他混着,否则本渣渣早就被剧组踢回家吃自己的去了!” 南城九倾一言难尽地瞪了我数秒,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下尊头。 他示意我把怀里的煤瓜放到地上,可能想直接附身。 我突发奇想地问他:“你不是说这封门村天阴地玄百鬼通行吗?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不用附身就陪我来这里拍戏啊?” 想想到时大家看到这么帅的男人出现在片场,可是会立即造成刷上热搜榜的轰动啊?哦嚯嚯嚯,无耻的虚荣心霎间得到了满足,想想就好激动的说! 南城九倾立即无情地又咯嘣了一下我的脑门。 “没有人能看得到本座的,人家只会看到你像蛇精病似地跟旁边的空气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尼玛,让本姑娘做一次白日梦都不行啊?!这样没情趣下去,再帅也会注孤生的好嘛骚年! 南城九倾不想再面对我的怨妇脸,持起手指点着煤瓜的额头轻念一声后就消失。 由于之前数次造成的心理阴影,一见他整个消失,我就莫名地心悸和害怕,特别这会儿还是身处百鬼通行的鬼村里。 “九倾,九倾?!” “别怕,为夫在呢!”脑际马上响起南城九倾独特的温柔磁音。 我霍然安下心来,亲亲热热地抱起地上的猫蹭了蹭他的毛背背。 “怎么回去?” “闭上眼。”温热柔软的肉垫搭住我的眼皮。 我听话地顺势紧闭起双眼,全身倏忽涌起如浸进深水底的阴冷。 “九倾,我害怕!”忍不住抱紧怀里的猫,都能听到他喘不过气的呼噜。 “别怕,别睁眼。为夫在呢……” 九倾还是用毛爪爪搭牢我的双眼,一边用猫嘴轻轻碰触我的唇,想是在安慰我的焦灼不安。 但是那种被深水淹没的感觉越来越来沉重,我感觉自己快要因窒息而亡。 “不行了,九倾,要憋死了!很不舒服,我真的……扛不住了……” 猫爪爪突然就离开了双眼,我忍不住猛地睁开眼,身下一沉一软就似乎是躺到了实处。 “乖,没事了。” 南城九倾在耳边轻笑着,咬住我的耳垂亲了亲。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启咒失踪 壁灯亮起,窗纱轻荡,是宾馆的客房布置。 看到床头还挂着自己的小包包,我惬意地长吁一口气,换个更舒服的方式趴在床上,反手抓起大枕头就往怀里拖。 老天吖,终于可以睡觉喽。这一夜特么够折腾,再不睡本姑娘恐怕不死也得魂飞魄散。 旁边的床上枕被整齐,估计花苓一直在外忙活,根本就没回屋休息过。那白小抠的工资果然不是好领的。 推了推还趴在脑袋边啃耳朵的某只鬼猫:“你去那边睡?” 这家伙顿时下了一记重口,疼得我差点把猫拍飞出去。 “几日不见,你就这么冷落为夫?” 南城九倾阴森森地呲出猫牙,轻抬猫爪挠了我的鼻子。 就知道他一到床上就不好对付。 我头疼地憋气几秒,终于理直气壮地摆出事实:“本姑娘睡相不好,每次和煤瓜一个被窝都差点压死了它,你确定还要跟我睡?” “为夫岂会怕你压?”南城九倾冷哼一声。 然后……猫就软绵绵在瘫在枕边不再动弹,而我身边的被窝却是慢慢地隆了起来。 我差点也想糊自己一巴掌。尼玛,忘了他还有这个技能,在阳界虽然无法显身,但不代表不能显形啊?! 为了要惩罚我刚才的不知好歹,南城鬼大爷果断开启“爱怎么摸就怎么摸,看你怎么管”的欺负人类专用模式。 腰际一凉,他的鬼爪子已经攀上了那里,还恶劣地轻拧一把。 浑身鸡皮疙瘩齐唰唰地冒出头,我不假思索地伸腿一个天朝妇女干架式踹过去,毫无意外……落空。 无视本姑娘悲愤欲绝的心情,鬼大爷当即不要脸地笑起来,笑得拢住他的被子颤个不停。如果这里有外人,想必看到就是一幅媲美经典恐怖片的场景,空空的被窝无故抖啊抖得跟抽疯似的。 “男女授受不亲,你去睡旁边的床。大姑娘节操最重要,你一个大男鬼不能这样无耻地欺负一个黄花大闺女!”我凶巴巴地坚定要求,一边忙着扒拉掉往屁屁上移动的鬼爪子。 “别这样无情嘛,娘子,为夫日行千里追你到这里也是好累的,就不许人家抱着你好好休息一晚嘛?” 披着冰丝般的长发,他将鬼脑袋就往我的颈窝里钻,温柔软糯的魅惑男音能让耳朵立即怀上十二胎! 我咬牙切齿地捂住耳朵,很有骨气地想抵抗无耻的男色攻击。 可这鬼东西只要一耍上赖就会全程处于没皮没脸的状态……呃,好像是句废话,毕竟他根本不需要“有皮有脸”,都没有人能看得到他好嘛! 啊啊啊,本姑娘被折腾了一天,哪有精力跟一只不需要睡眠的大鬼扛下去?!罢了罢了,想想之前说过的,我都不知道跟他较什么劲儿啊,毕竟这家伙现在是没法做出些什么“深入”的事情。身体条件不允许嘛,哦嚯嚯嚯! 见我无奈地停止抵抗,鬼爪子立即兴奋地一扒拉,直接将我扒拉进一个宽大冰凉的怀抱。 “乖,这样睡岂不是更舒服?为夫的怀里总比这冷冰冰的床更好?”南城九倾噙着笑意的温柔魅音抵在头顶响起。 看不见他的动作,但可以想象他敞开怀抱将我贴肤搂在怀里,优美的下巴抵住我的头顶,笑得一脸鸡贼也无比幸福。 其实我很想一头黑线地告诉他,这床的温度绝对比他的怀抱要暖和……唉,还是算了,现在都快到夏天,被一个免费的360度角恒温“空调”抱着睡也算美好。 相隔这么近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当然他也听不到我的。 嗯,有一点点小遗憾呢。 刚才还想睡得要死,身体在舒适的怀抱里慢慢放松下来,脑袋却开始兴奋得有些冒泡。 不管怎么说,这是本姑娘第一次正而八经地被一个雄性生物抱着睡呢!跟大姑娘上花轿一个道理,这会儿哪怕对方感觉不到我发热的呼吸和兴奋的心跳,肯定也会受不了我炯炯的目光。 果然,没过几分钟,南城九倾就无奈开口。 “怎么不睡?” 我扁了嘴,总不好意思告诉他本姑娘被他抱着才睡不着的吧?这样显得我在这方面太生嫩,岂不是要被这只花心大色鬼笑掉大牙? 所以硬着头皮,故作冷静地哼哼:“有些事想问,就不知道你会不会说给我听。” “说来听听?”南城九倾凑下脸亲我的鼻子,又笑,“回答你一个问题,就给为夫亲一下,怎么样?” 喂喂,有你这么逼人家签丧权辱国条约的吗?本姑娘是很有节操的! 不过现实是骨感的。 “只许亲脸!”我迅速出卖节操。 “哼。”这家伙不屑地嗤鼻,“身在为夫怀里,想亲哪里由你管得?” 靠靠靠,好想打他! “若不问,我们就来做点更有趣的事吧,可以助眠哦!”可能见我气得脸都扭了,他语调十分愉快地打算得寸进尺。 冰冰凉的手指摸进衣服里,在背上跟弹琴似地弹了好几下。 “喂喂,别乱动!”我浑身抖了又抖,有点受不了被他反复地东碰碰西抓抓,“我问我问,你可不能骗我。” “嗯,问啊,为夫听着呢?”他笑得有点邪恶,双手托着我的脸挤了一下,“瞧你这么急巴巴的害羞样,都赛猴屁股了。” 猴泥妹,我忍! “你怎么从南城十檀那里脱身出来的?” 这几天无时无刻地记着南城十檀把他拐走的事。如果不问出个研究,几乎能把我活活憋死。 南城九倾抚在我背上的手指顿了顿,他低头轻啃一下我的鼻尖。 “这事对你很重要吗?为什么想问这个?” 对我重要?当然不重要,既无关活回来的性命大计又无关我的演艺生涯,但是本姑娘就是很憋屈那个变态的恋哥死小鬼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把他拐走,最重要的是他还心甘情愿地跟她走,连回头看我一下都没有! 靠,不管重要不重要,不管有没有道理,就是不能忍! “这你不用管,反正敢不答就不会让你安生!”我蛮横无理地威胁他,“十檀带你去哪里了?做过什么事,她怎么又放你走了?这些都要回答!” 南城九倾沉默数秒,突然轻笑:“你呀……十檀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她太贪恋过去的美好,跟滞留在南城大宅里的老仆没什么区别。她怨为夫抛下她太久,岂不知并非是为夫抛下了她,是她一直避不相见。那天为夫是利用你逼十檀出来一见,只是没想到历经百年岁月,她的性子竟会变本加厉地刁蛮。使出引魂术把为夫牵到返尘卦前,想利用返尘卦回到百年前。但她对返尘卦知道的不够多,未曾发现那些祭尸阴灵损耗巨大。所以启卦未成功,而为夫正好挣脱出引魂术,跟她讲明道理后就脱身而出了。谁知道出门就不见你的踪影。回头在莫家休养时才知道你又不听话地跟白家小子混一起了。” 他淡然地答出这一堆,似是合情合理,可惜本姑娘没怎么敢相信。 理由很简单,如果十檀轻易就放手,他就不需要在猫太太家休息了一天一夜,才能打起精神追到这里。 我柳妙虽然脑子不算好,但并不是说笨得连基本的分析能力都丧失。九倾和白越一样,有很多事就算不想骗我,但也不肯说明来龙去脉。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外人”,跟他们过去和现在的世界都格格不入。 就现在已经算扯上点关系,在他们的眼里,我大概也是一种“工具”的属性,谁会愿意跟“工具”解释太多呢? “你现在讨厌十檀吗?”咽下一口闷气,我又问。 南城九倾沉默良久,才叹气:“她是我的小妹,永远都是。是南城家对不起她,岂能因一些无谓的小事而计较。” 我有些心塞:“那她还是想杀我呢?” “不会。”南城九倾飞快地回,似是想了想,又补充,“只要为夫在,她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若为夫不在,她更没必要犯这个错。” 这话说得够滑头。总之,十檀因爱着九倾而不敢再对我犯难,是因为怕再惹他生气吧?而他若不在,她自然就当没认识过我这个碍眼又讨厌的丑小妞。 像南城九倾这种从小被各种人爱慕和惦记的帅比,固然是不可能理解我这种“肉在碗里还要严防别人的筷子会随时戳过来”的憋屈感。 郁闷地恨不得咬他两口,可惜就是咬不到。 “乖,别多问也别多想。妙妙,你不用理会太多芜杂琐事。那破尘找的‘浮屠八将位’上的咒语与你能否活回来有重大关系。这是为夫会追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你们这剧会在封门村摄制可能不是个巧合,需得当心。” 南城九倾见我不再理他就想安慰,可说出的话却更是惊悚。 我愣愣地瞪大眼。 “破尘要找的浮屠八将位,目的就为了上面刻的八段咒文,它们合起来就是‘浮屠冥喜八卦阵’的启阵咒语。没有咒语无法启动阵局,就不能帮你活回来。”南城九倾说得淡然,但口气里颇显忧虑之色,“浮屠八将位百年来一直藏于封门村的南城家宅别院祠堂,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它们突然被盗再无下落。” 我听着,这下真的傻眼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魂飞猫跳 虽然心里一直清楚还阳不会是件随便就能完成的事,只因身边一直有南城九倾这个大鬼守护,潜意识下我总是充满安心感。 好像只要有南城九倾,活回来就是迟早的事。 可现在才发现一个个死坑躺满还阳的康庄大道,个个都能坑出我一脸血来啊?! “这是说……这返尘卦现在根本就用不了?你和白越到底有没有合着伙地骗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活回来了,对不对?”我听见自己梦呓般地质问南城九倾。 “白越说得对,我其实是你计划中要选用的女祭尸之一,所以还阳什么的本来都是假的。我不敢再相信你了,南城九倾,我、我真的不敢相信你!” 把长久以来哽在脑子里的刺吐给他看。只是想让他知道,先别说我柳妙到底傻不傻。 我傻是因为我很弱,所以不得不一直装成傻傻的。就算智商常年不在线,一个大活人怎么敢随便就轻信两个鬼类。哪怕他们看上去俊逸又美好,哪怕和他们相处下来总让我误以为自己可能遇上了好鬼和好事。 南城九倾僵顿了一下身体,然后更加紧实地抱住我,连连摇头。 “妙妙!相信为夫,只是需要满足一些条件,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足惜。返尘卦的威力连历代南城家主都没有搞清楚,束魂还阳只是它的基础法效,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这些条件不是随便能办得到的,不是吗?”我更加绝望地反驳他,“想启动返尘卦就必须换上十六具新祭尸给它提供动力。先不说祭尸怎么得到,光是找到合用的祭尸恐怕就难如登天。而且为了启动‘浮屠冥喜八卦阵’,还必须找到被偷走的浮屠八将位来凑足八段咒语,可是像破尘那么强的人在这里苦守二十多年都没找到,我们到底还得多久才能找到它们?!南城九倾,你索性让我死了这条心算了!” 南城九倾继续紧抱住我,却不再出声,任我呜呜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个够。 不知道有没有能糊到他那一身漂亮的黑丝袍,我恶意满满地边哭边琢磨。 南城九倾始终未再解释,任我再次碎碎念地抱怨遇到他后发生的所有破事,抱怨他莫名其妙地把我安和的平凡生活闹得天翻地覆。 他做的只是抱住我,让我趴在冰冷宽厚的胸膛里哭闹了好久,好久。 哭累了,我终于迷迷糊糊地想睡,心里却又后悔:明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问明白的,却被自己傻傻地哭掉了机会,啧! 睡去之前,只觉得南城九倾凑过脸来轻吻我的唇。 “妙妙,很快的……我保证。”他好像在说。 很快什么?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思,还阳这事怎么也快不了,我知道的。 于是,迷迷糊糊就睡了去。 早上醒来时,剧组的叫工call已响过好几下,剧务大早就通知今天照样上工,想是昨夜的事已被他们妥善地找到理由搪塞了过去。 我才肿着双眼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爬起来要往去洗刷,就把推门而进的花苓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摸了摸浮肿的脸,我沮丧得又要哭唧唧:“为什么一个魂也会哭肿眼泡啊,这特么真不科学!” 花苓一头黑线,摸着我的猪头努力安慰:“没事,反正又不上镜头。只要明天上工之前消退下去就行了,要不晚上我去弄点冰块来帮你敷一敷吧?” 呜,幸亏本姑娘还有杀马特花兽兽当小天使,曲折的魂生顿时显得光明了许多。 我感激地抱了抱她后就去洗刷刷。 而花苓进门就利索地脱衣脱裤,又从行李包里翻出一身花里胡哨的迷彩摇滚装准备换行头。 我见她头发有点微湿,估计是在外面洗过澡了。 呃,是在杨纪的房间里吗,怎么听上去有点微妙呢? 我连忙掐断八卦心,在浴室里掬点水随便擤了一把脸,又猛然想起昨晚上本姑娘可是留了一只大男鬼在枕边的啊?! 立即又飞奔进房间。 “啊啊啊,鬼呢……呃,不对,”一摸枕头边,惊慌了,“我的猫呢?” 花苓顿停了脱罩罩的手,回过头来惊恐地瞪我:“你、你把……那个冥主带到这里来了?!” 冥主?哦,她指的是南城九倾。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不好意思地嗫嚅:“昨夜、嗯、太晚了,就有让他睡在这里。不过你放心,他没有睡你的床,床还是干净的……” 卧槽,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留宿雄性生物在自己床上这种事干嘛要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啊,敢情真是睡秀逗了! 不过花苓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她唰地白了脸,飞快地把拉风的摇滚装套上身,又拎起自己的行李袋以小偷摆脱追捕的速度飞奔出了门去。 拍上门之前就扔下这么一句。 “以后我睡杨纪那里,这房间你就随意用吧!哦对了,请代我问候冥主大人早安!” 什么跟什么啊?我摸不着头脑地傻愣了一会儿,才惊觉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啊啊啊,花苓大妹子,花苓大姐头,亲爱的花兽兽,你还没有给本姑娘贴显形符呢?跑什么跑啊?! 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剧组上山的班车该是出发了吧?看来命中注定得去蹭白大明星的专车。 我幸福地给自己换上花苓买的新衣服,挎上塞得鼓鼓的小包包,准备直奔白越那里去蹭车。而南城九倾那么威武霸气的一只大鬼混哪里都是霸道总裁,不需要我担心他汉流浪在陌生地方没吃没喝被欺负神马的。 噔噔噔地一路狂奔到楼下,途中抽空给白越打了电话。 那厮还在刷牙洗脸,吱吱唔唔地让我去地下车库等他,顺便会帮我贴个显形符,并自信咄咄地保证效果会比上几次好点。因为昨夜里他跟花苓讨教过显形符的贴法,专门为我做了一些技术改进。 我无语地挂断电话,通过餐厅门前的走道正往车库奔时,却见煤瓜……嗯,严格来说是南城九倾正打着饱嗝,迈着猫步极其欢快地奔出餐厅。 基于本姑娘还算敏锐的目光,能迅速看到他的猫脑袋上正顶着两枚鲜亮带闪粉的唇印。 尼玛!立马脑补出一幅不忍直视的画面:一只萌萌哒到爆棚的小黑猫眨巴着眼故意蹭到正在用餐的漂亮妹子脚边,喵呜几声引起她的注意。妹子肯定会被它萌出一脸血,然后就把它捞入怀内一顿亲亲亲,各种好吃的喂喂喂。而这只南城小色猫就如耗子掉米缸,靠着妹子软软的肉肉蹭蹭蹭,一边张大猫嘴幸福地享用人家贡奉上来的各种美食。 啊啊啊,再脑补下去会忍不住失手撕了这只死相猫! 我几步冲到他面前,没等他仰起猫脸就拎起他的颈皮,从包包里抽出湿巾对着他的毛脑袋一阵狂撸,然后把整只猫粗暴地塞进挎包里。 “给我老实点!”我用手指抵住他的脑门,恶狠狠地威胁。 “喵!”这家伙嗲兮兮地冲我撒娇一声。 旁边响起几声愤怒的尖叫,几位漂亮妹子正一脸鄙夷地盯我看,还向伸出包沿的猫头指指点点,大概正在对本姑娘这个粗鲁的虐猫狂魔表达愤慨之情。 我凶狠地朝她们嗤鼻:哼,自家的猫爱怎么虐就怎么虐,管得着吗?!滚,离姑奶奶的猫远点! 呃……不对,她们怎么能看得到我?! 我惊恐地看到地面上竟然有自己的影子。 “喵!”南城煤瓜又嗲兮兮地冲我邀功似地吼一声。 我再次无语,连忙避开那些傻妹子的指指点点,背起猫一口气奔进车库,正好看到白越钻进一辆越野冲我按喇叭。 这洗刷的速度,果然非人类。 “怎么换车了?这车是林导的吧?” 坐上车后就把南城煤瓜从包里拽出来抱在怀里,防止他在包里偷啃我的零食。 “嗯,林导今天跟剧组的车上山的……卧槽?!你为什么要带上这个讨厌的家伙!” 白越突然吼我,方向盘一个瞎拐,差点把车蹭到旁边的大奔身上去。 而我被他惊得差点散了魂,气得连连踹他的车椅背。 “瞎叫什么啊?不让他跟着还能放哪儿去啊?!要是这只猫丢了,我朋友猫太太非跟我哭到上飞机不可!” 强扯出个理由以求白越能明白本姑娘的难处。不管怎么样,南城九倾这会儿还是我还阳的救命稻草,别说让他跟着,就算他想坐在我头顶上也只能屈辱地应下啊。 “那就让为夫坐在你头顶上啊?” 刚琢磨完,南城九倾那噙着笑意的魅音痞兮兮地响彻在耳际。 “不要随便偷窥人家的心思!”我气愤地吼他,“这样做很讨厌的好不好?!你麻麻没教你怎么礼貌地对待女孩子吗?” 正专心倒车位的白越被我乍起的怒吼又吓了一大跳,车身一震一颠直接撞上了墙。 可怜我一头撞上车椅背还记得把怀里该死的鬼猫给护得好好的。 诶玛,没上山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能活着再进封门村就是人生奇迹了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嗯嗯酿酿 幸好悍马前保险杠的质量实在过硬,把墙壁撞出一大块凹损它也没有瘪掉一小截。 白越抹了把冷汗后继续倒车,一边抖着指头对我指手划脚:“快把这只鬼猫给捂紧了,别随便放出来作怪!” 我连连点头,把猫死命镇压在怀里。 南城九倾高冷地对白越的嫌弃不予置评,脑袋一歪就挂在我胸前像只死猫似的,鼻息全无。 摸了摸他的猫耳朵,感觉凉得有些冻手。 “九倾好像总是很累。”我有点担心地问白越,“附身这事是不是很耗鬼灵?每次他附上煤瓜就特别爱睡觉,可不是说鬼类不需要睡觉的吗?” 白越刚把车飚上大马路,转过头瞄了眼睡得像死了一样的猫,沉吟片刻才回答:“对他那种段位的鬼来说,附身不是个什么事儿。问题是身上可能有伤,而且滞留阳界的时间太长,阳气受得太多。他这样子也不叫睡觉,是闭灵养息,主要作用是把阴体上沾染的阳气清除干净,否则阳气会不断蚀噬他的阴灵。” 身上还有伤?我吓得一愣,小心地拂开猫毛检查了几遍也没看见有什么伤口。 白越从后视镜里看我忙着做无用功,就叹气摇头:“别找了。鬼类有伤,不是像我们在身体上能看得出来的。他们的伤就是指阴灵的损耗,九倾最近跟太多厉害的家伙干过架,耗灵过头了。他附在这只冥兽身上就是为了尽快复原,冥兽天生的阴气对修补阴灵很有帮助。” 原来如此。我有点难过,俯下脸轻吻一下冷冰冰的猫身。 “你说,我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是太自私?” 白越挑起眉头,不客气地嗤笑:“柳妙你要搞清楚,不是你留他在身边而是他自己要留下。留下的理由十有九成也与你无关。南城九倾贵为阴界四大冥主之一,修炼到一定程度是可以脱离鬼籍进入神位的那种超级大鬼。除了冥帝幽煌,我还真没见过谁有能耐‘留’住他。” 听上去好牛X,可是又距我好遥远。 恍然又想起在高铁上做的那个噩梦,九倾在我面前突然四分五裂,而一个似我非我的女孩用一把古怪的武器将他的头划成好几半……那个梦的任何细节都能历历在目,却不敢细想它们寓意着什么。 恐怖得令我浑身凉透,只想抱紧怀里的猫咪。 南城九倾如果能永远这样模样该有多好,我随时可以抱他喂他亲亲他撸撸他,和他生活在一起直至天荒地老。不用考虑什么人鬼殊途,不用考虑会不会有未来。更不用顾虑他是啥啥冥主,有另外一个世界需要他去负责。 想多了,莫名又难过到心塞。 以前看小说,看到主角的男朋友或老公是鬼怪什么的,总觉好有趣好刺激。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却是难过到竟会希望他是一只猫也好,至少能随时随地藏在怀里。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其他人能理解我这种矛盾的心境了…… 白越又从后视镜里瞥了好几眼过来,没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勾起了唇角。 赶到封门村时剧组早就忙活开了,我们也不算迟到,还有不少演员跟在后头陆续进村,好多是完全认不出的生面孔。 场上的气氛显得很安和平静,昨夜里发生的惊变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大家的情绪,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我在场务那堆人里看到了王维成。他的脸色还是有点黯淡,精神倒是好像还不错,正跟着两个男生和道具组的师傅忙着整理场景。 “今天要拍抬棺出殡遇鬼的那段,场面比较大,群演人多比较杂,你紧跟住我别乱跑。”白越皱着眉巡望一圈,转头吩咐我。 不用说也能看得出,今天拍的肯定是大场面,人比平时拍摄时多了整整一倍,到处闹轰轰得把阴森冷寂的封门村整得跟年终集市似的。 “这段不是安排在结束封门村的拍摄前一天拍吗?”我有点不理解,按理说导演很少会更改大场面的拍摄日程,因为涉及到太多人力和物力的调配。 “总制片和我们连夜商量了一下,决定缩短在封门村的拍摄时间,室内的镜头全部安排到电影厂摄影棚去完成。要用到封门村外景的争取在两个星期内全部拍完。” 两个星期?这也太赶了! “派出所的同志也建议我们早点完事。再说夏天来了,这地方会变得越来越潮湿,毒虫毒蛇什么的特别多,容易伤到人。” 回答我的不是白越,而举着把大扇子啪嗒啪嗒地挥个不停的张副导,看来他是想找白越说事。 双眼肿得比我还厉害,估计昨夜里忙着安排了一宿都没睡,真够辛苦的。 我连忙闪到边上不去妨碍他,又不敢离白越太远,只能挪到离他们俩不远的槐树下席地盘坐,顺便把南城九倾摊在腿间,希望能让他躺得舒服点。 看看周围的人们挤成一堆堆的很热闹。 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张副导从哪里找来这十几号群演,围在化妆大棚前等上妆。个个有说有笑互相自拍留念,看样子还挺欢乐的。 木楼前的场地上摆着一副近一米多高的红漆大棺材,看来今天它是那个被抬的“主角”。 我到处张望却没看到更多认识的人,连求着白越炼鬼子的筱恬也没在。今天这大场面上一半都是女主的戏,她不可能没到场,这会儿估计还在化妆。 饰演周太爷的许鞍山老师已上好了妆,一身富贵的对襟大卦,头上还戴着只嵌玉的瓜皮帽,他端坐在演员休息区内忙着看台词本。 我挺想过去打声招呼的,又不敢打扰到他。接着眯起眼在人群里使劲找王维成,希望他忙完了能过来说说话,可今天要用到的场景和道具都挺多的,场务男们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 张副导和白越凑一起说悄悄话,耳朵灵敏如我都没听到几句,顿时感觉光坐着有点无聊了。 伸手戳戳南城猫咪的毛肚皮,他抖了抖腿没睁开眼。 我眯起眼,恶狠狠地心里嘀咕:再不醒来,就剪掉你的小JJ! “这么凶残,谁敢娶你……”好听的声音懒洋洋地响在脑际。 喵的!差点把猫给扔了出去。 “几时醒的?”我掐住猫脖子逼问。 “白家小子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为夫又不是睡觉,哪有醒不醒之说。”南城九倾扒拉掉我的手,又抓我腰上的包,“拿块巧克力喂我。” “猫不能吃巧克力!”我捂住包,努力拦住他解包盖的爪子。 敢情这王八鬼蛋一直醒着任我抱他亲他,心里各种爽歪歪吧?!好想打他。 “为夫又不是猫,何况这冥兽也不是猫,哪有能吃不能吃的理!”南城九倾不耐烦地用猫爪挠我的鼻尖。 我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下,从包里掰出一小块巧克力飞快地塞进猫嘴里,做贼似地还怕被人看到本姑娘正实打实地在“虐猫”。 “为什么要吃巧克力啊?” 感觉他就是那种不爱吃甜食的糙老爷们,何况鬼类根本就不需要跟人一样吃东西,平时若是进食大多只是为了让附体不饿出问题。 “巧克力里的咖啡因能帮忙掩掉一些鬼息,防止被‘活尸猎人’注意到。”他翕合着小猫嘴,嘬得津津有味。 活尸猎人?! “哪里?!” “那堆人中间。”猫爪子朝围在化妆大棚前的群演指去。 我“噌”站了起来,紧张地朝白越看去。 白越还在跟副导演聊啊聊的,眉头深锁谈得不太顺的样子,他应该还没有意识到附近有活尸猎人。 “活尸猎人也会兼职捉鬼吗?”我有点不理解南城九倾为什么会怕被注意到。 “一般不会。但他们发现我的存在,可能就会逃跑。”南城九倾伸出粉舌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似乎想再来一块。 我黑线了:“逃跑不更好吗?” “这样就看不到他们猎杀白家小子的精彩戏码,多无趣!”猫嘴一张,打个哈欠。 “咚!”猫脑袋立即被我狠捶了一记,他捂着被揍的地方又开始一脸的不爽。 “就是想护着那小子对吧?你这个该被浸猪笼的花心女!” 我没时间管这只闹情绪的大鬼,连忙奔到正好结束交谈的白越身边,拉过他就往群演那里指。 “有活尸猎人!” 白越一怔,眯起眼往人堆里使劲地瞧:“哪个?” 这家伙居然对猎杀自己的生物毫无敏感性,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竟能平安地活到现在! 群演里已有不少化好妆穿好了戏服,就算还是在宾馆里袭击白越的那位猎人,我现在也很难立即将他认出来了。 “你竟然一点也认不出活尸猎人?!” 白越摊了摊手,无辜地耸肩:“所谓活尸猎人就是一些吃饱撑着的普通人类,身上也没什么特殊气味,也不会在脑袋上贴块牌子,你让我怎么认出来?” 啧! 我只能拎起猫,苦苦追问:“哪个?!” “亲一个就告诉你。”南城九倾的老毛病犯起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我瞅着白越满怀期待的小眼神,只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撅起唇猫嘴潦草地叭唧一下。 可南城九倾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即伸过猫爪勾住我好一顿嗯嗯酿酿,非得糊满我一嘴的巧克力味才肯罢休。 白越在一旁瞧得眼珠子莹亮,手捂着嘴一脸“哇哦哦哦”的三八表情,我好想撞墙羞死给他看。 “他过来了。” 南城九倾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突然抬爪指向我们身后。 第一百四十章 妙的生活 背后响起高跟鞋怼地的“喀喀”声,是个女的?! 我和白越难以置信地齐齐扭过头去,看见的却是……一身姨太太妆扮的丁黛仙?! 我愣得说不出话来,而白越挑了挑眉头后却是一脸平静,有种“不出所料”的淡定。 “大白,怎么还没去化妆啊?林导都等急了,让我出来找找你。” 丁黛仙一步一风情地扭过来,朝着白越甜甜地招呼。 不得不说,丁黛仙这号人挺适合扮演姨太太这类的角色。她人高挑骨架大,身材比例虽是略差,好在屁股大能撑起一些妖娆的装扮,整体还蛮有那种味道。 这会儿走过来的腔调,活脱脱就是剧里的周三姨太,风流入骨到能与周大少爷在周老太爷的棺材后面来一发的“前卫”女子。 虽说丁黛仙在剧组里也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但找她来演“三姨太”也真是不浪费,至少比我这种啥都演不像的强,唉! “谢谢提醒,丁小姐这么快从西安赶过来拍《血棺三咒》,真是剧组的荣幸。”白越冲她微笑点头,马屁拍得很在行。 “诶呀呀,大白你还跟我还说什么客套话?!为了支持你写的剧啊丁姐我什么力没出过?!拉钱找人找地方出人出工又出钱!你就不能热络点叫我一声‘姐’嘛?!还丁小姐丁小姐的,听起来好生分哪!” 丁黛仙佯怒地朝白越胸上捶来一粉拳,模样儿要说有多娇就有多娇,看得我鸡皮疙瘩齐齐起立向她致敬。 想想之前在剧组会议上,她和白越之间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怎么这会儿要推倒白越似地一个劲往他身上蹭呢? 成年人的世界,本姑娘果然看不懂。 我耷拉下眼皮悄悄后退几步,准备识相地走开,以便让“三姨太”和“周二少爷”叙叙旧情。 剧里的三姨太也跟周二少爷有点纠缠不清的小九九,难道现实中也是这样?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本姑娘算是见识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怀疑南城九倾搞错了。 怎么看丁黛仙都不是个当什么活尸猎人的料,再说她头上正供着一只能保星途的转运小鬼头呢,哪有必要冒险去干些动刀动枪的活儿? “信不信由你,等着瞧。”趴在怀里的南城九倾突然冷哼。 我使劲揪他的屁屁毛:“说了别动不动读我的心思,这样很没教养的好不好!” “又不是为夫特地要读,心意相通自然会这样的。”他无耻地忽悠出一条破道理。 “心意相通你大爷啊?!那怎么光是你能知道我的,而我怎么读不到你的?!” “因为你笨。”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玛德,我要找块没人看见的地方虐一下猫,狠狠地虐一下猫! 背后突然被搭住,我火大地失声怒吼:“干嘛?!” 王维成一脸被吓到的样子,怔忡着不敢动,一只手还僵滞在我的肩上。 我蓦得烧了老脸,连忙喃喃道歉:“哦是你啊?不好意思,我被这只臭猫给气傻了。” “忙完了?”把猫摁进臂弯后,连忙岔开话题。 “嗯,忙完了,这会儿都要开拍了呢!”王维成回过神来就亮了大眼,挺开心地弯下腰要去摸猫脸。 “诶,哪来的小可爱?这里捡的吗?样子socute。” 我来不及阻止,他的手指已被叼在一口白森森的猫牙里了。 王维成:“……” 我:“……” 南城九倾口气淡漠地在脑内发问:“看样子,你喜欢这小子?” “胡说八道。”我莫名心虚地喷他,“你呷起飞醋来真是不分时间地点和人物啊!” 奇怪的是这次南城九倾没跟我胡搅蛮缠,就这么沉默下去了。 王维成好不容易挣出手指,疼得放在嘴边直吹气。 我实在不好意思:“这猫很野,见人就咬。我刚才就被它气得恨不得揍它。” “别揍,它又不懂什么。这么漂亮,看样子就是血统很好的纯种猫诶,”王维成晃了晃手指头,笑眯眯一幅好心肠的大天使状,“没出血,猫咪也只是逗人玩呢。我很喜欢猫,但看不出你这猫是什么品种啊?” “呃,不算是纯种的猫,据说是混种猞猁。”我见他伸过手来还要抱,有点犹豫,怕南城九倾再作怪。 王维成毫无戒心地从我怀里把猫抱过去,搂着惦了惦份量:“挺沉的呢。听说猞猁性子野难养熟,你一个女孩养这种小野兽不怕吗?” “没事,它才多大啊,爪子都没长开。再说也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现在只是寄养在我这里。” 我偷眼瞄了一下王维成怀里的南城煤瓜,耷拉着脑袋有点生无可恋的恹恹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们这么快就忙完了?今天的场景看起来好复杂。”跟王维成瞎聊着,我不断回头看白越和丁黛仙。 虽觉得丁黛仙不可能是什么活尸猎人,但也不敢完全忽视南城九倾的警告,或者这附近的确有活尸猎人干扰到了他的判断。 我瞪大眼睛朝那些群演瞧过好几遍,终于将目光停滞在一位穿着无袖短褂扮成旧式山民的大汉身上。 个头和气质都似曾相识,如果没认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在宾馆里袭击白越和杨纪的那个“服务生”! 使劲揉把了几下眼再看过去。是的,这回不会认错!他的背影很有特点,看过就比较难忘。 我顿时有点着急,这里果然有活尸猎人,不是丁黛仙而是混在群演里的东北大汉! 回头去找白越,却发现他和丁黛仙都已不见。啧,才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能跑哪里去? 不参与拍摄的人员正往场地外面散开,将场地空出好大一块地方,吊车的机械臂已把一台摄像机高高举起。 林导的指挥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各部门注意,开拍了哦!演员先把位置站好喽,麦克风往上拉!” “终于开拍了!”王维成兴奋地要拉我过去看。 啪—— 打板声落,场上乱轰轰的嚣闹安静了下来。 摄像机开始移动,沿着村径两旁站满披麻戴孝的周家族人,高亢而凄厉的唢呐声乍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起棺!”随着一声苍老的吆喝,红漆大棺材被八个身强力壮的男丁吃力抬起。 周家女人们虚伪浮夸的哭声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再加上漫天都是飞舞如雪的纸钱……这场景看得人心慌意乱。 我更是心慌,因为场中的演员堆里看不到白越的身影,也没有丁黛仙的,更找不到刚才在群演里一晃而过的活尸猎人。 “帮我抱着猫!” 叮嘱了王维成,我从工作人员中间挤出去,撒腿就往化妆大棚奔去。 肩上突然一沉,扭头只见南城煤瓜牢牢地勾住我的颈,一幅“别想甩掉朕”的傲娇样。 “怕白越会出事!”我喃喃跟南城九倾解释。 南城九倾冷哼一声,用爪子指了另一个方向,先前那幢用于拍摄的木楼。 今天拍的都是外景,现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驻守,正是杀人灭口分尸的好地点。 我拼命狂奔过去,撞开门板冲进楼内,却听见一阵濡湿的“啾啾”声。 呃,好像是……擦,冷不丁就四双眼睛尴尬相对。 我和南城猫咪,白越和丁黛仙……关键是他俩的嘴唇还激情四射地黏合在一起! 尼玛,快来戳瞎我的一双钛合金狗眼吧!本姑娘这是造得什么孽啊?! 南城九倾捧着肚子从我肩上一路滑到裤腿下,他连忙抓着我的裤管“嗖嗖”地往上爬。 而我实在很想把他一脚踢出九霄云外去! “不、不好意思,请继续……” 嗫嚅完“打断好事”专用金句后,捂紧老脸,我飞快地奔出了门去。 “哈哈哈哈!他们都没害臊,你捂脸做什么?!” 南城九倾这缺德的鬼东西还在捧着肚子大笑特笑,幸好周围人现在都忙于拍剧,没有谁有闲空东张西望,否则这会儿就能观赏到一只奇怪的猫跟人一样使劲地拿手揉肚皮。这画面想想就蛮惊悚的。 我有气无力地靠树蹲下,没好气地把猫从肩上揪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是故意的!你这只爱吃醋的小心眼鬼蛋!”我用脚尖抵住他柔软的肚皮,破口大骂。 “为夫只是想告诉你,白家小子生性风流,是个女的都能沾得上手,你确定还要跟他一起胡闹?” 南城九倾轻笑着回我,还用猫爪挠我的脚。 “早说了,我跟他没什么!”气得又想掐他的脖子,“我们连朋友都还称不上呢!” “好吧,刚才那个叫王维成的家伙呢?”南城九倾又问。 这次他不笑了,问得很认真。 我头疼欲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维成那款的男孩子确实是我一直喜欢的类型。如果南城九倾真能读到我的心,想是早就明白。 如果我柳妙的生活从来没有出现他这个意外,如果有一天我在封门村外遇上王维成,一定会大方跟他提出交往的告白,哪怕被嫌弃也没关系。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直到他答应试着跟我交往,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试着答应跟我结婚,跟我有小宝宝,跟我一起慢慢变老。 这才是我认同的生活方向:有个喜欢的男孩,组成足够温饱的小家,将来再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像这世上所有普通人一样学习、工作、结婚、生养,然后老去等死。 哪怕有一天有可能成为像白越那样的大明星,这些还是我柳妙唯一向往的生活。 谁都不能将这个信念动摇,哪怕是南城九倾也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戏内戏外 “既然你南城大爷能对小女子无所不知,还硬要问这些干什么?” 我不想讨论这么伤脑筋的问题,只得生硬地搪塞他。 他瞪大澄亮的猫瞳安静地看我一会儿,然后扭过身背对我趴着,猫脑袋上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悬起一朵灰蒙蒙的乌云。 “一直以为娘子是喜欢为夫的……原来都是假的,你心里想的都是假的,连想念也是假的。”他沮丧地反复叨叨,“枉费为夫时刻牵挂于你。” 喂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突如其来的怨妇式抱怨让我差点口喷老血。 虽然知道他多半是故意逗我心塞,但说真的,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些过意不去。 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不好,可不想再继续和他讨论这些无解的问题,除了换来一场气堵和迷茫外,一无用处。 而且像南城九倾这样没心没肺的洒脱大鬼,哪会懂女孩家迷茫辗转的心思。 我扁了扁嘴,重新把他搂进怀里,从包包里掏出湿纸巾细致地替他擦拭沾上泥的猫爪爪。 他昂起脸伸出凉凉的粉舌舔了舔我,突然很正经地问:“如果有一天,嗯,有一天本座能显身在阳间,你会不会考虑想嫁与本座?” 这个求婚,来得真是雷劈般的猝不及防啊!虽然南城九倾一直“为夫为夫”地自称过无数遍,可似乎谁都没怎么当真过,而我更是以为他只是我玩儿呢。 可这会儿一本正经地以“本座”的霸气语调求婚,让我有种突然踩到地雷似的粉身碎骨感。 这鬼大爷到底是怎么了,早餐时被哪个小婊砸喂坏脑子了吗? “可是九倾,你想娶到底是柳妙我呢,还只是想娶一个与某个女孩很像的女孩?” 我挺拗口地问。聪明如他,当然能明白。 那半块似我非我的玉雕头像还藏在白越的行李箱里呢。 南城九倾怔忡地瞪圆了猫瞳,翕动几下唇瓣却没说什么,然后默然地把脑袋塞进我的手心时,使劲蹭了蹭。 这个问题终于堵上了他搅乱我心神的劲头,呵呵。 我抓起帮他擦干净的爪爪放在嘴里轻咬一下,以示让本姑娘心烦意乱的惩罚,然后愉快地抱起猫往人堆里钻。 拍大场面都要求一次性就过,不可能反复NG,所以在场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全神贯注地扑入工作中。 除了演员念台词的声音,场中的其他人都挺安静的。 现在正拍到第二组镜头,大多是筱恬的。她饰演的女一号唐雨兰是周家大少爷的童养媳,却与周二少爷自小情投意合。 在我看来,唐雨兰纯粹是个误人子弟的白莲花角色,身世凄苦却清纯可人,性格外柔内刚不失矜持高傲,对男主欲拒还羞撩得到位,正是时下最讨观众喜欢的爆款型女主。 可以预想,如果筱恬没有演砸这个角色的话,电影上映后她的身价多半会翻个倍。相比起,丁黛仙那个模板式的坏女人形象容易让观众产生厌恶感,比不上这个角色有价值,怪不是筱恬会担心角色被抢走。 我悄悄溜到摄像机后面的位置,可以清楚地欣赏到筱恬的表演,顺便还可以看清全场的演员。那个活尸猎人正站在棺材后面,老老实实地演他的抬棺家丁,让我霍然一放心。他在场中的话,白越这会儿应该没什么危险。 筱恬的演技还算可圈可点,她比较擅长哭戏,哭起来跟早年的琼瑶女有得一拼,眼里的泪水跟装过开关似的,说停就停说落就落,看得我好生佩服。 出来混的总有两把刷子。筱恬好长一段戏竟一次性就过了,中途林导只叫停过一次给过几句建议,她就改了几个肢体动作,看起来跟角色更加贴合。 不亏是正规科班出来的……我努力想了想自己能有几把“刷子”,想了好半晌只能羞愤地揪了把猫屁屁毛。 “九倾,我好有压力,明天就要上镜头,到时会不会很难看。” 拿脸蹭柔软的猫背,压力好像会小点。 “你啊非得做这种工作吗?抛头露脸供人观赏,并不是南城家女人该做的事。”南城九倾对我诉苦却嗤之以鼻。 跟一个封建社会出身的直男癌患者解释清楚“演员”这职业跟他那会儿的“戏子”有很大区别,可能难如登天。 “这是表演艺术懂不懂?拜托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又不是你活着的那会儿!”我不爽地揪他的猫耳朵,“本姑娘一定要当上大明星,等着瞧好了!” 这鬼猫死相地翻了个白眼:“就你?单靠自己奋斗可能比较难。乖,还是待为夫取回家财后帮你投拍几部玩玩,到时再做白日梦也不迟。” 靠,这话又损又毒,气得本姑娘差点徒手撕猫……呃,等等,好像刚才听到什么了不起的事?! 取回家财?! 对了,南城家垄断中原葬品业千年之久,据说积下的倾国财富连历代皇帝和政府都觊觎不休。 好像听白越这么描述过。也就是说,南城九倾滞留在阳界的理由,可能不仅仅是找回自己的身体和寻查灭门凶手这么简单。 我迟疑着开口问这种事是不是太鲁莽时,却见白越和丁黛仙终于出现在拍摄场边。 白越已化好了“周二少爷”的妆,一身素锦长衫,头上还戴着孝披。他是今天“抬棺”这段剧情的另一位主角。但真正要演到最后的镜头得要夜景,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封门村的夜晚向来不怎么太平。 但当前最头疼是不知道怎么向他示意场中有活尸猎人这事,这场内场外有百来双眼睛,起码有一半是落在他身上的。 我不可能跳起来跟他大喊这事,现在临到开拍也不可能跑过去拉他出来说悄悄话。 能做的就一个劲地用眼刀子使劲戳他、戳他、戳他。 白越似是感受到我炽热的目光,终于转过头穿过人群看来一眼,然后……竟带着尴尬的娇羞,飞快地转开了?! 靠,他的脑袋被丁黛仙亲傻了吗?怎么会没发现到本姑娘满满都是戏的“场中有危险”的强烈暗示! 好吧,我对自己糟糕的眼神表达感到绝望了。 下一组镜头是需要白越过去抬棺,到时的站位正好在活尸猎人所扮演的家丁斜上方,是个被偷袭的好位置。 我开始额冒冷汗了,不得已只能使劲摇猫:“能跟白越在脑内说话吗?得赶快告诉他后面有活尸猎人这事!” “当然办不到。”南城九倾一腔的嫌恶,“为夫与你能这么说话,是因为你身上有魂奎。” 我懵了,不由提高声调:“不是说,魂奎早就被你收走了吗?” 南城九倾歪了歪猫脑袋,心虚地嘀咕:“如果不把魂奎放于你身上,为夫怎么能获知你的行踪,又怎么能保护到你?它藏在你摸不着看不到,白家小子也无法用搜灵币查探到的地方。” 怪不得这老鬼怪对我的想法和行踪了如指掌! 暴捶他的猫头后,我恶狠狠地威胁:“不管怎么样,你快想办法去救白越,否则今晚就把你扔这里,你跟那八个无头老儿一起去睡坟墓吧!” 他哀怨地横了我一眼后,总算老实地从我怀里蹿下地去,灵活地在人腿森林里东躲西藏地朝场内潜伏过去。 我稍微能放下心来。有南城九倾这个大鬼护着,白越再怎么都不可能被活尸猎人直接秒了吧? 从宾馆浴室那一战看来,白大明星并不算太弱,但那个活尸猎人那会儿大有可能故意示弱只是为引出杨纪。何况现正在拍戏,白越的心思扑在工作上,容易就着道。 第三组镜头是让所有的人沿着泥路往村后面移动,帮着抬棺的白越走在队伍最前面。 又一次打板声落下,摄像机就先跑到前面去了。 凄厉的唢呐声又响起。 周二少爷满目苍凉地举目望向白雾蔼蔼的村路,他今天要代表周家把最疼爱自己的太爷爷亲手抬到祖坟里去。 但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周家族人坚持要他来抬这个棺材?按老辈的规矩,这是长子和长孙要履行的职责。 长子是他的父亲,长年肺痨在床自然是做不得这种体力活,但身为长孙的周大少爷可是身强力壮着呢。 周二少爷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跟在棺材后面同父异母的哥。 风流倜傥的周大少爷虽和其他孝子孝孙一样,俯低身体佝偻着背做出一幅悲痛送殡状,可他的眼神儿不时跟身边父亲的三姨太勾搭不止。 这家真是乱得…… 周二少爷满腹膈应地回过头,却看到前头雾蔼里出现了一个高挑苗条的人影。 穿着血红及地长裙,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的女人,手里还拎着一只惨白的纸灯笼。 所有人诧异地顿住下前行的脚步,连唢呐声也戛然而止。 “什么人,快让开!周家出殡闲人避让!你是谁家的娘们,没收到镇府发放的通知吗?!” 周氏的家丁向来是盛气凌人,东家未曾开口就已抢先冲上去吆喝着赶人。 周二少爷怔愣数秒后才猛然觉察出稍许不妥,他眯起眼缝儿努力看过去,却是怎么也看不到女人脚下踩的东西。 女人比普通人高了一大截,脚下必定是踩了东西的。 雾汽越来越大,好似谁也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阴地玄 一种不详感幽然盘踞在周二少爷的心神里。 他莫名地呵斥起冲上去的家丁:“退下,勿要失礼!” 周家的人更诧异地看向他。因为周家做事,从来不在乎对其他人失不失礼。 周二少爷示意站他身边的孪生弟弟周三少爷过来,帮他继续扛住棺材。 “你们且等一会儿吧。” 他与等在后面的族人们吩咐一句后,理了理衣衫整了整头上戴的披麻,欣然迈步走向雾中的影。 “二、二少爷,别过去……”背后传来担忧的温柔呼唤。 周二少爷知道那是谁,但他没敢回头。在人前,他与她从来不敢多打照面,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流一句普通的招呼。 周家的男人太贼,周家的女人太精。 所以真情全是错,假意方要活。 白雾大得开始有些诡异,不少人开始咳嗽和哈气。 阴冷,突然像寒冬腊月的北风一样袭来。 “二少爷勿多事,可别误了落土的好时辰。”护棺的老道士不耐烦地嘀咕。 势利如他自然是看不起这个文弱俊逸的周二少爷。人虽长得有模有样,但架不住没权也没钱的弱势,连个几块银元的打赏也需得问过大少爷,才能讨来赏给他们。 周二少爷皱起眉头缓缓前行。他背后的周家人屏息静待,眼里或多或少显着轻蔑。 他踱过浓雾,慢慢靠近石雕般的红裙女子。 女子背对着他,裙摆长得厉害,大半堆积在地上,没能让周二少爷看到她脚下踩的物什。 “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周家太爷今日吉辰落土,耽误不得,请让个道吧?”周二少爷躬身打揖,说得客气礼也行得到位。 女子却是一动未动,也一声不吭。 周二少爷重复,女子照旧装聋作哑。 背后的周家人大多看不过眼了,周大少爷首先就开了腔。 “二弟,又不是在招花楼里哄姑娘,跟一个拦路讹钱的女强盗摆什么客气?!耽搁了太爷爷的吉辰,谁来给父亲交待啊?!石虎铁旺,给我上去踹开那个不识趣的小娘们。” 未等周二少爷回应,石虎铁旺两个壮汉已冲了过来,伸手就抓向那红裙女子的腰际。 周二少爷无法阻止,也来不及阻止。 那女子终于被迫转过身,她提着的灯笼从手里跌落,几簇惨绿的火苗钻出灯笼的罩纸外,映亮了女子的面容。 “啊!鬼啊鬼啊!鬼啊!”石虎铁旺疯狂的惨叫,像炸弹乍响在场中所有人的耳畔。 两位强壮的家丁并没有手脚并用地逃回来,而在原地发狂尖叫,互相对掐脖子,直至双双倒在不见动弹的周二少爷的脚边。 一股强烈的恶臭在空气里弥漫,源自两位糊了裤裆的壮汉。 雾突然就散尽,所有人在不知所措中突兀地看清了红裙女子的脸……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张普通女子的脸,是—— “卡!” 林导的叫停声突然从扩音器里传来。 所有人长吁一口气,躺倒地上两位演员迅速弹跳起来,大声嚷嚷:“喂喂,地上的干冰是不是撒太多了,快冻掉一层皮了!” 道具组的人跑过来看了看地面,摸着头很奇怪:“我们用是烟弹啊,没用干冰!” “怎么可能,你们自己来摸摸!” “靠,真见鬼了……” 我也终于松下了绷紧的神经,想挨到场中间跟白越说上话,却见林导眼疾手快地拉过他和演周大少爷的演员到旁边说戏去了。 我无奈,转头再在一堆到处找空地休息的群演里找神出鬼没的活尸猎人,却是怎么也找不着。 尼玛,那家伙到底想怎么样?!我有些心惊肉跳。 “九倾,九倾,你在哪里?”只能联上脑内“呼叫器”。 “在你后面。”南城九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转身到处瞧,却没见着半根猫毛。 “往上看,这里!” 头顶飘落几瓣如絮的槐花。 啧,这家伙揣着爪子趴在一根开满花的槐树枝上面,半眯猫眼居高临下看得很是惬意。 我有点小生气:“让你去保护白越,干嘛还跟我后面?” “他又不是本座的媳妇儿,为何要老看着啊!”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再说,那个活尸猎人走了!” 走了?怎么可能?!戏还没拍完呢! “上来,自己看。”南城九倾挪了挪猫身,拿猫爪拍拍树枝。 我黑线:“本姑娘又不是猫!” 他趴得少说也有三米高,再说又不是山里出来的娃都会爬树,我连老家后院的鸟窝都没掏到过。 南城九倾不耐烦地咂嘴巴。 眼前一晕,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已经抱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而一只胖乎乎的猫爪飞快地塞进我的嘴里,及时地制止了惊天骇地的尖叫。 “你疯了,这么多人就不怕被看见?!” 我缓了好会儿才神,才气急败坏地质问身边这只胆大妄为的浑蛋鬼猫。 “瞧!”南城九倾没睬我的惊魂未定,只是用猫爪掰着我的脸往一个方向拧去。 这个高度,几乎能把封门村大半的景致映入眼睑。 一个人影正鬼祟地劈腿跨过拍摄场地的护栏,在长至及膝的荒草和灌木丛的掩护下往村后奔去,连身上的短褂戏装都还没有脱下来。 “他干嘛突然要逃跑?” 我有些难以理解这跟胜利大逃亡似的奔走架势。如果要捉白越的话,不是在片场里当群演更容易得手吗? 何况他还没有捉到白越呢,这会儿跑什么跑?! 突然有种“裤子都脱下,你居然给我看这个”的憋屈感,枉费本姑娘跟南城九倾扯了半天蛋才说服他屈尊去保护白越的呢! “活尸猎人不怕活尸,但是怕鬼。”南城九倾眯起眼,淡淡地回答。 “怕鬼?”我更莫名,“你不是吃过巧克力了嘛,难道还是被他闻出鬼息来了?” “他看到的,不是我。” 我突然明白过来:“场里有鬼?!” 南城九倾冷哼一声,没正面回答:“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这封门村天阴地玄百鬼通行么。” “可就是这大白天!”我有些凌乱了,瞪大眼拼命往树下的人群里扫来扫去,可怎么也看不出他们中间有鬼的样子啊? 大家都是好好的人模人样,有说有笑在休息,更多是认真干活的。两个化妆师正围着白越给他补妆,道具师傅们正在按要求重新布烟雾。打灯光的技师在拉灯的电线,摄影师在倒片子,场务们给分水瓶。而丁黛仙和筱恬正虚情假意地在一起咧开嘴笑着玩自拍。 我都能猜到明天的娱乐八卦上肯定有一则是称赞她们“剧组姐妹花”什么的。 真的,没有人像是鬼。 “到底是谁告诉你鬼必须是晚上才出来的!”南城九倾用一种“鄙视全人类”眼神瞥了我一下,“为夫在大白天不是见你好几次了吗?” “我以为你是特殊的……”我有气无力地辩驳了一下,然后摇他,“到底哪个是鬼,你老就不能直接指给我看吗?” “不能,为夫也看不出。”南城九倾直白地表示。 我被惊吓到了:“你一个大鬼,竟然看不出人群里的其他鬼?这太弱渣了吧?” 听我这么没心没肺地埋汰他,南城九倾这张老脸顿时羞恼了,他气愤地用猫爪子拍我的脸颊:“本座附在这只冥兽身上就等于把鬼灵收起了大半。不可能像使用本体那样自在和灵敏。再说这地方本就是吸阴宝地,鬼气长年累月地比其他处旺盛,就像把一只猫藏在一堆猫里面,你就能轻易认出来吗?而且这只鬼也在玩附身,将鬼气收得很弱,他要的就是不让别人发觉出来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出,他还出来混什么混!” 靠,说了这一堆还是表明以猫咪的状态,您大爷就是认不出那只玩附身的鬼东西嘛?! 当然我没傻到再去惹他暴怒,只能很小媳妇地拍拍他的猫脑袋以示安抚。 “那怎么办?白越他们会有危险吗?” “你心里就惦记着白家那小子!”谁知,这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鬼大爷还真是梗上了,一开口又呛我个无言以对。 宝宝心好累! 一魂一猫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下来,傻鸟一样停在树枝上看下面的人群又开始忙活,第四组镜头要开拍了。 “女鬼”演员重新站到原位,她脚底下竟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小棺材。 白越的站位比刚才稍微斜了一点。我看得明白,那是要给摄像机留出位置,这几个镜头要贴着演员边上拍的。 “好,各部门注意了,开拍!”林导一声语落。 打板声再次落下。 浓雾渐渐散尽,周二少爷看到一张脸从女子垂落的长发里露出来。 “啊!你是——”他嘶哑地吼叫,突然“卟嗵”一声跪倒在女子的面前。 身后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地迟疑着。 但是几位胆小的女眷已害怕得失了魂,她们先后惊叫地抱住身边的人,不管他们是男还是女。 三姨太太作势偎在周大少爷的怀里,却没有谁敢对他们多加侧目。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白越挂了 因为周家的人都心知肚明,周老爷久痨成痼短命归西是过不了年的事。 周家四个儿子里最得周老爷宠爱的只有周大少爷,其余三个小的小,柔的柔,傻的傻,所以周家迟早会悉数归于大少爷的掌下。 于是在擅长识人下菜的周氏们的眼里,只要大少爷不要撩到自家头上,他做什么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道理周三姨太自然非常懂得,她熟稔地扑向大少爷的怀抱时,身后那帮嘴碎的周家女人连“啧啧”几声的鄙夷都没敢奉上,而大少爷还未圆过房的小媳妇唐雨兰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曾吐出过。 她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已经不远了。 三姨太的唇角还未能来得及翘起,周大少爷却粗鲁地将她用力推开,然后撩起衫摆疯了似地朝后奔逃。 “杀人了!!”他惊恐失态的叫声过了好久,才从远处遥遥传来。 浓烈的血腥随着雾汽缓缓弥漫,温吞莹白的晨曦似乎因此被染得猩红,气氛变得越发诡魅。 周家所有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红裙女子僵直地抬起手勾起五指,钢爪般残忍地插进了周二少爷的喉咙,锐器破开血肉的“卟”声在死寂中显得分外噬骨。 “呵呵。”干涩的笑声当空响起,女子扔下软如稀泥的周二少爷,缓缓地向石化在原地的人们一步一摇摆地移过来。 红裙无风自舞,在她身后拖出好长一段红光长练,就像厉鬼的绞索,在众人惊得浑圆的瞳孔里狰狞。 “啊!!”终于有个女人疯叫起来,像一道咒语破开了众人的石化。 顿时像遭到轰雷当头炸下,连抬棺的壮汉们也乱了手脚。有人想扔下棺材跟着大少爷逃蹿而去,却被护在棺材边上的四个道士给死命拖住。 “起棺不能落地!起棺不能落地!” 他们嘶声力竭的吼叫却引不起任何的服从,连周家的亲眷全都落跑,何况这些混口饭吃的外人。 八个抬棺的也顷刻跑了四个,沉重的紫楠红漆棺压得其余四人气喘如牛。 年轻的周三少爷也受不住,扔下担子就躲到道士们的身后使劲推搡他们。 “道、道道长,抓鬼啊?!抓鬼抓鬼抓鬼抓鬼,快上去为民除害啊,抓鬼!”他傻呵呵地手舞足蹈,围着道士们开心地叫嚣。 剩下的抬棺家丁见傻少爷都撤了肩,纷纷撂下抬棍悄悄地一个个飞奔散去。 平时只接个红白喜事混赏钱的庸道们哪见识过真正的鬼灵精怪,眼见红裙女鬼就要移到跟前,也就不顾职业道义,反手将傻少爷往鬼那里使劲儿推去。 他们跑得比任何人都利索,连执在手中的精美拂尘也扔了好几根。 周三少爷愣愣地看着冗长的送殡队伍霎间跑得只剩棺材孤零零地歪在路面上,眉目顿时清冷下来。 他顺着被推过去的姿势,斜身偎在“女鬼”怀里,笑着打趣:“怎么样?这计谋是不是甚好?” 女鬼的唇掩在披散的额发之后,她似乎也在笑,双臂温柔地搂住了俊美的三少爷。 “是啊,甚好。”喃呢一声后,指间挟的刀片飞快闪过,熟练地割断了三少爷的喉,而三少爷唇边的笑尚未消散。 他飚出血泉的喉管嘶嘶作响,却连一个“你”字也挤不出来…… “卡!” 林导的叫停声起,这组镜头结束。 我又长吁一口气,太顺利了。没有什么真的鬼出来闹腾,场中所有人都演得很到位,使这组需要多方配合的镜头竟一次性过了,实在不容易。 这组血腥恐怖的镜头是临近故事后半段的情节,在普通人眼里是有些没头没尾的。因为拍电影不可能像演话剧一样,按故事情节的先后顺序一口气从头拍到尾,电影只是上百上千组镜头的剪辑艺术。所以有时候剧组忙乱起来,演员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将要演的是哪几段。 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古凤”的外景戏码,就知道明天肯定要上镜头的,这会儿光想都能让我小手冰凉啊。 “白越没有站起来。”南城九倾突然嘀咕一句,他弹跳起来嗖地跃到树枝顶端,眯起猫瞳往下细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南城九倾失口叫出白越的名字,带着不自觉的熟稔。 看来白越在高铁上说的陈年旧事并不怎么掺假,至少南城九倾确实与他曾经哥俩好过。 我惊了一下,连忙跟着他举目俯眺。刚才那组剧情里白越一人分饰两角,一是倒女鬼前面的“周二少爷”,二是在女鬼怀里被割了喉的“周三少爷”。 当镜头移到“周三少爷”的身上时,倒在地上的“周二少爷”是个背影和白越相似的替身演员。那个演员早就跳起来去换衣服了,而“周三少爷”还躺在“女鬼”怀里,而且那个“女鬼”已经在失声尖叫。 这回可不是演戏,她喊的是:“白越先生!白、白先、先生!!来人啊,白先生好像不对劲!” “下去!”南城九倾跳到我怀里,张开猫爪牢牢勾住我的颈。 闭眼不到两秒钟,脚踏上实地。 我抱紧猫拼命挤开团团围上去的工作人员,冲到还搂着白越摇晃的女演员面前。 只见白越半瞠浅眸,嘴角微勾还残留表演的余韵。 喉部的“血”早已止住,因为贴在衣领下的血包流光了,喉部当然也没有任何被割开的口子。 但他就是没有了反应,像是被什么突然冻住了生息。 冲过来的工作人员都已惊呆,幸好有人及时清醒过来,撒腿就叫随组医师去了。 林导和张副导也立即冲了过来,张副导边抹汗边打120,反应也算迅速。 但只一眼,我和南城九倾都知道白越出了大问题。他不再是一具跟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的活尸,而是成了实打实的尸体,失去灵魂毫无生气,水嫩白皙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朽。 “有人吸光了他的阴灵!”未等我提问,南城九倾心意相通地作出回答,“为夫去追查!你阻止他们叫救护车,活尸不能去人类的医院。” 几句吩咐完后,怀里的猫蓦然轻了大半。一阵阴冷的水香从鼻边轻飘飘地拂过,我知道南城九倾已离开。 煤瓜立即耷拉下脑袋,生息全无。 我不得不怀疑,先前认为煤瓜活回来这事纯粹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误会,它死后的猫身一直被南城九倾随手占用着罢了。 这会儿来不及心酸煤瓜,我赶紧把林导拉出人堆,硬着头皮憋出几条来忽悠他:“林导你听我说,白越去医院没用,他这是着了鬼道。就是因为追查你要他找八具无头尸骨的事给闹的,你可千万别让人把他送去医院,治不好还会耽搁他活回来的时辰。再说这事从医院传出去就变成刑事案件了,你嫌我们剧组里闹出的破事还不够多嘛?!” 林导狐疑地睨我:“你怎么知道他是着鬼道了?白越可是这剧的顶梁柱,你说不送医院,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我猜林导只知道白越平时神乎叨叨一幅天师的模样,应该并不知道他的活尸属性。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他女朋友,这几天都跟他一间房呢!”我毫不害臊地拍胸膛保证,“他真的死不了,但得马上驱鬼。要是真出了事,你就把我推出去挡枪眼嘛,本姑娘扛得住。” “你一个小姑娘能扛什么啊……”林导苦笑着直摇头。说归说,他倒是马上挥手让张副导过来,把叫救护车的决定给驳了。 张副导果然是个老实做事的人,没多唧歪就给急救中心回了电话。 我猜是最后一句打动了林导,对他来说这剧拍得够焦头烂额,再出一件当红明星加编剧在拍片现场挂掉的祸闻出来,这电影十有九成是泡汤的趋势。 与人授意,果然利益当先啊! 我们商量了会儿,林导就找人把白越扛到自己的悍马上,跟剧组的诸位说是亲自驾车送去医院,还让张副导带领剧组坚持把今天的任务拍完。 虽然剧内议论得沸沸扬扬,倒也没见谁特别的大惊小怪。可能大多以为白越突发疾病吧,似乎无人察觉他的模样儿变得有些恐怖。 不过细想也正常,白越本就是在演被女鬼猎杀的情节,浑身是血满目惊慌又加上厚重的妆容,看着早就像一具尸体了。 我暗松一口气,催促林导把车赶快开回宾馆,一边电话花苓让她快下来帮忙把白越接回他的房间。 接驾的不只有花苓,还有脸色略灰的杨纪,不过他恢复人形已没问题,想必是脱离了危险期。 而且有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士可用,总好过我和花苓一魂一兽两大妞来手忙脚乱吧。 杨纪轻松地把白越半扛半拖地弄到房间里。由于先前的那套房间被破尘砸烂了,不明真相的宾馆自觉安保失职,就给大明星另换了一套更豪华的贵宾房作为补偿。但愿白越可千万别把这当头砸下的狗屎运糟蹋成自己最后的归宿啊?! 我又哄林导赶快返回工作岗位去,顺便劝他编个理由糊弄住媒体。今天拍片现场人很杂,难免有媒体记者混在其中,这事绝不能挂到明天的娱乐版上。林导却逼我承诺明天之前一定要让白越恢复成活蹦乱跳能拍戏的样子。 真想啐他一脸口水,但想想身边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南城鬼大爷,顿觉得林导这个没脸没皮的要求还是有一定可实现性的。 “明天之前不敢保证,但他一定能参演完这部剧的。”我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地谨慎下个保证。 但是我也知道,这是必须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乍然尸变 万一白越真的挂了,我猜自己这个三流艺校的菜渣十有八成会被踢下女二号的宝座。 所以白越这根粗壮的金大腿,万万不能让他变成金华死火腿! 要不然,本姑娘天天对着南城九倾抱头痛哭到他死不如生。算上这条理由,他也不应该眼睁睁看着白越挂了吧,哼哼。 “怎么回事?!” 诓走林导后,花苓和杨纪马上围住我发问。 没想到他们对白越这个抠门老板还是怀有不错的雇佣情义,实在出乎意料。 我简略地把事情说了遍,但基于花苓对南城九倾不合情理的敬畏,而且也吃不准杨纪是否也惧怕什么冥主,所以就没提南城九倾的存在和他已去追查的事实。 不过这会儿细细琢磨,才觉南城九倾的反应略古怪。自从与他们一鬼一尸相识以来,南城九倾在我面前对白越总是持不屑的态度,别说动不动就威胁白越离我远点或者教育我离白越远点,平时更是连名字都懒得提起,刚才竟会主动地去追查吸走阴灵的事,实在不太合情理。 想必这老鬼怪想追查的,极可能与白越无关,而是他自己想搞清楚的真相。 这才发现答应林导把白越弄活过来简直是自不量力的鲁莽行径,我得替自己捏把冷汗了。 看来这事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花苓和林纪身上比较靠谱点。 在两兽再三的要求下,我把今天发生在白越身上的事再次详细叙述,连细节都没放过。 他们与南城九倾的反应不同,首先怀疑的竟是丁黛仙。 我表示反对:“白越和丁黛仙一起出现在拍摄场地上时,精气神都还不错,并不像是被吸走阴灵的样子。” 杨纪突然哼了声:“白哥并不喜欢和女人亲吻。我跟他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任何女人有过这种亲密的动作。这个丁黛仙有问题。” 我黑线唰唰下:骚年,人家做这种私密事情哪会当着你一个经纪人的面啊?!你确定你家花名在外的白老板是位纯洁的好宝宝?! 花苓却也点头:“白哥对自己非人类的属性很介意。他从不会跟普通女子亲热到那种程度,因为容易被人察觉身体上的问题。就算拍戏需要,他会要求借位和找替身,几乎从来不会亲身上阵。” 我顿时无言以对。对啊,忘了这茬。 白越虽看似跟活人没太大区别,但是相距过近,敏锐的人还会觉察出他身上的诡异之处。譬如体温比常人低,血液几乎不流动,难有心跳和脉博什么的。白越这花心之名,恐怕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非人类而特地炮制的。 想想认识他至今,我也顶多见过女人主动亲他的脸颊,可没见他和哪位美女真正的腻歪过。 怪不得,刚才猛见他和丁黛仙吻在一起,莫名有种膈应感…… “你们怎么知道白越非人类?”我想起问这个了。因为按白越先前的说法,他并不喜欢把活尸属性随便暴露,哪怕是身边人也一样。 花苓和杨纪面面相觑了一下。 “他应该知道我们知道,但他想让我们装作不知道,你就当我们不知道好了。”花苓眨巴几下眼,说出这么一串高深莫测的话。 非人类的世界,果然很难理解。 似懂非懂地点过头,我老实求教:“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不敢把焦急显露在脸上,这些非人类估计也无法理解本姑娘作为一个三矬女吊的生存小算盘。 白越必须尽快活回来,否则本姑娘前途堪忧了。现在的我已回不了学校,如果一时半会儿无法活回来,就不能复学拿到文凭。而且活回来后要面对的问题更多,无论如何我得给自己抓住这条有前途也有钱途的生路。 花苓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和杨纪出去找丁黛仙。柳妙你留在这里看管白哥的身体,千万不要离开一步。虽然吸走阴灵后,他们多半不会再来找麻烦。不过为了防个万一,让杨纪给这房间下个防卫结界。我再给你几道符,大多是用来攻击和藏匿的,以防有人故意闯进来找麻烦。” 看来只能如此,我连连点头。 杨纪在门口窗口等能通气的地方都封上一层淡橙色的光符。 我看看他又瞅一眼怀里始终没动静的煤瓜,心里酸楚得不行。一样是冥兽,人家高大威猛多有生机,而我家的煤瓜宝贝却成了一只死猫猫。 煤瓜,都是姐姐的错……呜! “这家伙没死,只是暂时性的休眠。你可别把它埋了。” 杨纪一头黑线地见我眼巴巴地用近乎热情的目光“舔”他,终于扛不住了,主动跟我多说几句。 “没死?!”本姑娘苦逼的抑郁心情有了些生机。 “嗯,看样子可能是死过,不过吸过什么强阴的东西又补了回来,现在身上的灵力很强呢。而且要成为悟开灵智的冥兽,必须要死过一回。虽然它死得过早,但胜在有好东西护着,醒来时就会不一样喽。” 杨纪用关爱同类的语气温柔地解释一通,让我心情好了很多。 赶紧在屋里翻出个大果盘,把水果倒掉后铺上两层厚毛巾,把休眠的煤瓜少爷给捧进去。 杨纪微笑着看我做这一切,突然点赞:“你会是个好主人。” 我不好意思地摸头,总不好扫兴地告诉他煤瓜不是我的猫,迟早得还到猫太太家去。 花苓留下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符,很有先见之明地用手机给录了一遍它们的咒辞,以防本姑娘的榆木脑袋记不住或搞混了。 看他们走远,我才敢轻手轻脚地靠近被安放在床上的白越……或者说是白越的尸体。 很少有机会能凑这么近观察一具真正的尸体,上次见过的还是我自己的。 都不怎么好看,恐怕这世界上也不会存在漂亮的死尸,更不会有什么温暖的尸体。 活尸状态下的白越那么的灵动,英俊得光一个微笑就能让春花开遍,所以看到他变成这个破样子就愈发让我难以忍受。 干枯,憔悴,全是尸斑,连一头浓密柔软的短发都稀疏了不少,具有死了百年的所有特征。 我抱膝坐在他身边,突然就哗哗地掉下泪来,使劲拧鼻子也止不住。 哪怕白越一直在坑我,哪怕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过,哪怕他一直把我当傻子般地利用。可脑残圣母如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一个几小时前还能和自己谈笑的生灵变成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傻乎乎地哭了好一会儿,才云过雨歇。 回头再看白越,脸颊和身体还沾有假血及倒地时染上的湿泥,浅眸保持半开,嘴角似笑非笑,看得我心慌意乱。 抽纸巾吸完鼻水擦干眼泪,我去浴室拿毛巾浸热水,决定帮白越擦干净身体。他那么骚包的一个老尸怪,如果知道自己脏兮兮地躺在床上肯定会难受得要疯掉。 一身素净滑顺的长衫已被假血染得不能看了,费好大劲才剥了去,幸亏里面的内衣裤还是干净如新的,否则本姑娘再豪放也下不手,亵渎尸体可是犯法的事。 吃力地给他换上宾馆提供的薄绒睡袍,脸蛋也擦得很干净,还把他的双眸给闭合上,白越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像位陷入沉睡的王子。 做完这些,我也很累了,在脑内叫了几次南城九倾都没见他回应。难道所谓的“心意相通”是有距离限制的,离得远了点就无法联通? 这是什么破设备,差评! 突然记起南城九倾说过把魂奎藏我看不到也摸不着,而且是白越的搜灵币查寻不到的地方?可我柳妙就这么点的个头,身上也就这么多的零件,他能把一块硬邦邦的玉片搁哪里啊?!再说本姑娘又不是木头人,肉里嵌了一块石头会完全没感觉?把我当孩子哄呢! 虽觉得不靠谱,我还是从头到脚把自己摸了遍,每寸皮肤都没放过,终究没在身上摸到什么异物……诶不对,他说的“放身上”可能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现在我摸的是魂体并不是身体。可是我的身体并不在这里,如果按南城九倾先前说的,现在应该藏在天地万寿棺内。 突然好像琢磨出些许古怪之处……而身后的床上,突然传来响动。 是一记痛苦的吟哼。 我愣忡后就欣喜若狂地转过身去:“白越?!” 白越果然是坐了起来,垂低脑袋似乎是在看身上穿的衣服。两只手臂不自然地垂放着,像一个被掰过头的傀儡娃娃。 “啊、那个……帮你换了身衣服,因为那件衫子实在是很脏了,我想你穿着一定不舒服。呃,你、你不介意吧?” 看他老是垂头看睡袍,我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下,又不由腹诽:平时老在本姑娘面前脱得无比欢腾,这会儿吖的装什么纯情骚年啊?! 白越还是没睬我,保持垂头也保持一声不吭。 再是迟钝,我也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这二十四小时恒温的贵宾套房,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处生还 我忍不住打了个很没有逼格的喷嚏,如果是人类的话,大概都将鼻涕溅到白越脸上去了。 魂体不会感冒也无法发烧,但对温度的体感和常人区别不大,说不定更为灵敏一些。所以我能清楚地感觉气温在一度度地悄然往下爬。 用胳膊抱住自己,我朝四周瞄了一圈,又转头问白越:“冷不冷?要不你先躺会儿,我打个电话去前台问一下。天是热了,但也不能把温度调得这么低啊。” 白越还是没吭声,在我的手正要摸到沙发几上的电话时,他霍然从床上一蹦而起,姿势古怪之极,手脚僵直不动身体却能腾空而起,就像提线木偶的操纵者猛然抽紧绳索。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样唰地一下从床上竖立起来,僵硬地面向我。 人类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正常的活尸应该也不可能。 “白越……” 我这才有些明白,不对劲的不是室温,而突然醒过来的白越。 “尸变”还是“诈尸”?! 脑子里乱轰轰地冒出这两个高深的名词。其实我对它们并没有什么概念,依稀只记得太爷爷的手抄本里有几句关于鬼怪的说法,但看书向来囫囵吞枣的我记不清书里有否说过对付这种异状的正确方式。 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概也能包括目前这惨状吧? 我痛心疾首地大骂自己几句后,迅速向后退到窗前,手伸进口袋掏了张符出来。 红色的,嗯,这是什么符来着?花苓说过红符是带攻击属性的,描的符纹代表不同的攻击方式。但时间太仓促,她让我甭去记那些繁复的符纹所代表的是哪种攻击,反正见到什么鬼东西袭击过来,就直接打开她录下的红色咒辞,然后往鬼东西身上扔符就行了。 可她也没说扔过去后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啊,所以面对白越,特么到底是该扔还是不扔?! 我快纠结炸了,花苓和杨纪安排的所有防卫措施都是针对外人的,他们可没跟我说过万一白越出现状况后该怎么对付啊?! 这会儿,我才觉得自己可能要摊上大事了。 白越那双清亮的浅眸已失去灵气成一对水泥珠,灰暗无光。但这会儿向我瞪过来时,竟挟着凶猛的阴戾。他又有所动作,手脚并用轻巧地蹦下床来,那动作要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正熟练地控制着拴住他各个关节的绳索,一晃一个动作让他完全脱离了人该有的动作轨迹。 就像大半夜看到一只被自己拧坏的布娃娃,突然晃手晃脚地在自己跟前跳动,要说多悚然就有多悚然。 我背抵墙壁咬牙数秒,学着花苓教过的姿势,指尖夹起红符,一手取出手机点软件按播放。然后行云流水一起呵成地将红符飞快掷向仅距离只有五步之遥的白越身上。 红符碰到白越的身体,立即化成几缕银亮的锁链将他紧紧地捆住并抽得入骨入肉似的。 白越狂吼几声扑倒在地,像条被抓的肉虫一样翻滚和挣扎个不停。 看来这红符纸还是蛮厉害的……我不由又想抹汗,幸亏这红符没搞出什么火啊毒啊酸啊之类。否则白越万一活过来,发现自己被我贴烂了一身水嫩漂亮的皮肤,骚包老尸怪岂不是要活撕了我啊?! “唉,你没事吗?” 白越扭了一会儿就又不动了,蔫蔫地面朝地毯趴倒着,让我又于心不安起来,忍不住走过去伸根手指戳戳他。 就在这霎间,他突然就僵硬地竖立起来,还是像个被蓦然抽紧拉线的木偶,没有任何缓冲动作地直挺挺,而且还是顶着我鼻尖的贴身动作?! 我这才迟钝地发现他身上的银链在竖立起来的霎间就已消失殆尽,红符竟对他没起作用?! 花兽兽,你的地摊货可要害惨我了! 我唰地暴退……半尺,背后就是墙,退无可退。看来跳楼这劫本姑娘再怎么也逃不过了是吧,真不信这个邪了呐! 白越又以手脚并用的古怪姿势冲我就挪走过来,速度还不慢!这也太不科学了,为什么电影里演的尸体行动缓慢如爬行,而这儿的诈起来跟开挂了似的快?! 我利用魂体轻盈的优势地再朝旁边闪退数米,但这套房间再大就百来个平方米,家具也就那么几件,根本没办法让我跟一只行动这么快的老尸怪玩多久捉迷藏的。 “白越?是我啊?!你醒醒!” 我东躲西藏狼狈逃蹿,扯开嗓子拼命叫他,“你别吓我!再吓我,我就让九倾用那种很厉害的绿火烧你,被烧毁容了看你怎么混成大明星!” 这话刚落,白越蹦过来几步后就突兀地停住了脚步,他呆怔地看向我,表情空茫如新生见世的动物。 我心下暗喜,果然再怎么作怪也拼不过骚包本性,一句毁容就能把他给吓歇菜了。 可没等喜过三秒,白越竟然哗啦一下凌空跃起,直接飞扑过来将我跟只沙包一样重重地撞倒在地,只差原地滚上好几圈。 未等我挣扎着站起身来,一米八多高的沉重尸体当胸就砸过来,将差点魂飞出天外的我牢牢摁倒在地。 “呵呵。”跟我鼻尖顶鼻尖的小鲜肉脸早已面目全非。 在我眼里,他现在笑得比破尘还要恐怖上万分! “饿了……”白越口齿不清地哼唧,“饿了,宝宝要吃……” 宝宝你妹啊,这会儿还卖个什么鬼萌?!吖敢啃本姑娘一根手指头,就等着被南城九倾揍到连你姐也认不出吧! 我使出在娘肚子里赛跑的劲儿死命推搡,竭力阻止他把嘴伸向我的颈侧。理应说魂体是不怕任何东西啃咬,但我不知道他现在想吃的是我的魂体还是阴灵。 这束命魂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万一连它也破损或被吃掉,岂不是连个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越!别这样!” 很快,我知道自己挡不住了。不管白越平日时待我如何地温柔和矜持,但这会儿他就是一只近七尺多的野兽,冰冷残暴且力大无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白牙磕上我颈侧,又顺着颈线往上啃咬,最后磕住我的眉骨狠命啃下又奋力一撕。 我惊骇地眼看着自己被撕下一大块盈白的魂体,棉花糖一样在他的嘴里被大口大口地嚼动。 不痒不痛,只是有种突然被冰棱贯穿的寒冷感,从被咬处一点点往下弥漫。 一种浓重的疲惫袭来,让我几乎要睁不开眼。 突然好想睡好想睡,哪怕看到白越又撕下我的一大块魂体,似乎也懒得再挣扎。 身上蓦然一轻,再想咬我一口的白越突然凌空又飞了出去,然后像只被砸的瓷娃娃,轰然爆碎在床后的墙面上。 一块块不沾鲜血的肉片溅得满床都是,这场面恐怕是最恐怖的美国b级血浆片也比不了。 我怔怔地躺在地毯,已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看着自己被吃掉好受些,还是看白越碎裂成无数肉片儿更好受些? 可是如果能选择,哪一样我都不想看见! 煤瓜优雅地从桌上一跃而下,伸出粉舌温柔地舔我。 “九倾!”把猫一把搂进怀里,我忍不住嚎淘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不要白越碎掉啊,为什么他会这样?!我不要他死的啊?!” 南城九倾沉默了片刻:“那不是他,只是他被利用的尸体。” “可这样他没有了身体,回不来了是不是?!”我发疯似地摇着怀里的猫咪。 “有没有身体,他都已无法回来。”南城九倾残忍而平静地解释,“阴灵被吸,留下的身体要么被利用,要么被吃掉。还不如这样干净点。” 接受不了这个说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我只能掐住猫咪的脖子,哭得惊天恸地的。 “啧,你看。”南城九倾可能受不了我的哭闹不休,突然抬爪子朝我的左耳拍打几下,竟取出了那块魂奎。这王八鬼蛋竟然把魂奎塞在我耳朵里,怪不得他动不动就往这里又舔又亲的! 南城九倾强硬地将魂奎贴上我的眉间又放开,然后扳住我的脸面朝那张大床。 大堆肉糊糊里竟然躺着一只模样极其丑陋的胖娃娃,它似是受了重伤,仰躺在那里不断划拉着四肢,嘴里发出些“咿咿呀呀”的鬼叫。 “如果我不拍碎他的身体,接下来他就被这鬼东西给接管了。”南城九倾淡然地解释,“它正要进化,急需大量阴灵。吸光白越之后,它还会不断寻找更多的来享用。柳妙你要明白,白越的阴灵已经被吸食,他回不来了!你哭上一百年也没用!”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只是下狠劲地掐住猫脖子不放:“你一直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丁黛仙头上的寄噬婴正在进化,你知道丁黛仙和白越玩亲亲是因为寄噬婴要吸取他的阴灵对不对?!你就眼睁睁地看白越去送死,还借口拍碎他的身体,就是要让他永远回不来!白家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竟要这么恨他们?!” 我听见自己疯了似地冲南城九倾狂吼狂叫,悲伤和无能为力的痛苦让所有理智焚成灰烬……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幻剑化仇 南城九倾既不反抗也不反驳,只是安静地任我发泄。 一双猫瞳里透着难以理喻的冷静和淡漠,让我更加遏止不住满腔奔泄而出的悲愤。 “你这个冷血的鬼浑蛋!南城九倾,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的!是你害死白越的,他本不该这个下场!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他到现在还认为你是他的姐夫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你是个见死不救的王八鬼蛋,呜!” 为什么我会失望得这样痛彻心肺? 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有南城九倾在,万事都会平安。毕竟他那么强悍又似乎是喜欢着我,我理所当然地认为爱乌及屋的他一定会保护我身边的朋友。纵然知道他痛恨白家也不怎么喜欢白樱,可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至少会对白越留下些许童年之谊。 我是个多么孩子气的傻妞儿啊,竟以为南城九倾必是有情有义的,那个在南城大宅里带着孩子们上蹿下跳的“孩子王”不可能就因百年成殇而这样消失。 然而所有的事实告诉我,南城九倾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鬼类。 太爷爷的书说鬼类都是“失体而凉薄,鬼性虚幻,妄言如常”,而我竟固执地认为南城九倾不一样,固执地认为他不该让我失望。 而我现在,更是对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强烈地失望了。 “柳妙,别太不讲理。” 待我稍为安静,南城九倾开口还是冷漠地责备。 我咬牙,真想狠下心来直接掐死他,就算掐不死至少也能让他闭上这张锋利的嘴巴。 “你凭什么认为本座必须出手救他?生死由命旨在天意。白家因一已之私,擅用违禁之术让白越在人间苟存了百年之久,上至冥帝下至阴司官对他都已法外开恩许久,他不知感激还凭着玄法之术,带着两只本不该存于阳间的炼兽到处惹事生非,会遭受到这样的下场绝非意外。”南城九倾却不想放过我,句句如刀地捅过来,“先不谈白家与本座早就恩断情绝,他却再而三地挑衅并反复利用你来挟持本座,妄想偷取‘浮屠冥喜八卦阵’的机密,并对南城的家财一再觊觎。本座忍让他到现在,还算不上宽宏大量?!若再行救他这个阴阳不容的活尸,岂不是让整个阴界取笑本座的无纲无法?!” 我顿时被喷得哑口无言。 对,南城九倾说得没错,南城和白家之间的百年恩怨并非一个百年后的傻姑娘可以去叽叽歪歪的。作为一个外人,我更没有权力去指责南城九倾对白越的见死不救,他有自己的立场和职责。他的立场本是与白越是对立的,他的职责里更是不可能包括救死扶伤。 南城九倾可是正而八经的大鬼,还是一位只服从冥帝的高阶冥主,所作所为岂容一个傻妞儿来置喙。 只可惜,本姑娘作为一个被宠坏的脑残圣母,还是死活都咽不下那股梗在喉头,吐不出也噎不下的失望。 不知是对他没有丁点人性的失望,还是对自己莫名纠葛的失望。 我愣愣地抱起猫,把他放在沙发上,然后挥挥手。 “你说得对。九倾,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南城九倾瞪大绿澄澄的猫瞳,端坐在那里看我,竟开口又问:“柳妙,你是否喜欢白越?” 我黑线又无语,想了想反诘:“九倾,身为鬼类,你确定自己懂得什么叫喜欢?” 他歪着猫脑袋思考了片刻:“很久以前,好像有喜欢过一个女孩。” “白樱?”我知道这不会是个正确的答案,但除了这个名字想不出其他的。 眨了两下猫瞳,他缓缓地摇头:“不记得她的名字。”竟然这么说,又补充,“那时年少,只有感觉清晰,应该就是喜欢吧?”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想浪费时间帮一只善忘的百年老鬼怪去回忆他霎间的少年春情。 走到床边,发现那只寄噬婴似乎已奄奄一息。它紧张地看着我走近,手脚抖抖瑟瑟地挥舞着,嘴里有气无力地吱唔不止。 “它这是怎么了?” 我指着问南城九倾。 他瞥过来一眼:“要进化了。”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不处理掉这鬼东西吗?!” 他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打个哈欠:“为什么要处理?它现在又没惹我也没惹你?” 我竟无语以对,又一次发现自己和南城九倾之间的脑回路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人们常说三观不同如何恋爱,而我和南城九倾岂止是三观,恐怕连谈恋爱的想法都从来没有统一过。 诶,为什么这会儿还会想到这个?我对自己失望得难以忍受,这会儿还想着和南城九倾谈恋爱,真是病得不轻。 前几天对他疯狂的思念和摇摆不定的纠结痛苦好像全被治愈,满心满胸只剩下沉重的迷茫。 白越没了,金大腿也没了,这才是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大难题了。 没办法,再难也得解决。 我硬着头皮拿起手机朝满床的泥泞拍了几张,发给花苓。 想了好几分钟,只能写上:“对不起,花兽兽,我没能守住你们的白哥。” 发完,泪又哗哗地涌了出来。 突然恨得不行,我冲到酒柜之前,拎起屋内唯一一只高脚吧台椅就冲床上的怪物砸过去! 看它被砸得吱吱乱叫,砸得它抱头乱扭,砸得它像被碾碎的虫子一样爆浆出浓浓的腐臭,心里总算涌出些舒坦劲。 南城九倾始终蹲在背后的沙发上,默默地看着我,既没嘲笑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认真地看我发完这场疯。 我疲惫的扔下断胳膊断腿的凳子,擦擦脸,又回头问他:“奇怪,这东西不是鬼类吗,我怎么能砸得到他?” “因为他正在进化,吸了强大的阴灵就可以显形出实体。”南城九倾平静地回我,“他想活回来,就像被白越卖掉的顾家几位一样。无法投胎的鬼类总是想方设想重回阳界做人。” 我扭着脸看他:“那你呢,南城九倾?” 他没有回答,只是眨巴了几下眼。 鼻边拂过一阵冷香,眼见猫从沙发上滚落下来,立即冲上去抱住它。 南城九倾……竟这样走了?刚才我吼他倒是没走,这会儿就这么不打招呼地走了? 房间外的橙色结界突然“嘶啦”一声全部消失。 我心头一惊,连忙把手伸进口袋去抓符,却见花苓和杨纪疯了似地冲进门来。 他们脸色发白,浑身是汗,脚步踉跄。 我尴尬地退到墙角,难过又羞愧。 “谁干的?!”花苓像只怒豹一样冲我嘶吼。 我抖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该不该说实话?万一他们去向南城九倾寻仇怎么办? 倒不是担心南城九倾,只是我再也不想看到熟识的生灵被南城九倾当非法物进行处理。 “谁干的?!你说啊!”花苓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疯狂地摇晃。 她的双眼里满满都是晶莹的泪,奔流而下晕化了她最喜欢的烟熏妆,让一张俏娇可爱的小脸花得像偷食过的猫咪。 “说啊!!王八蛋,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白哥?!” 杀马特浓妆被泪花冲得完全不能看了,可这会儿我怎么能笑得出。 “冷静点!”幸好杨纪过来抱住她,“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向那只被我砸得面目全非的寄噬婴,鬼东西竟然还活着,在肉糊糊里痛苦地蠕动不止。 “是他?!”花苓瞪大了泪眼。 我拼命地点头。从某种角度来说,寄噬婴的确是罪魁祸首,南城九倾最多算是处理不当? 一边心虚地解释:“对不起,我杀不死它,砸坏了凳子也杀不死……”我不得不对自己试图帮南城九倾开脱的矛盾心理感到无比的羞耻。 花苓对着寄噬婴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把我和杨纪往墙角边上推,然后独自站到床前,伸进兜里“哗啦”一下子甩出大叠红符。 她将符纸洋洋洒洒地抛向空中,薄薄的红色纸片儿顿时飞满半间屋子。 “她想干什么?!”我急了,想冲过去阻止。万一花苓愤怒过头想来个什么引火焚烧,宾馆可是公共场所,一有火警马上会触动警铃,到时这满床的人肉片儿能跟谁去交待清楚啊?! 杨纪拦住我,他摇了摇头:“让她闹,她知道分寸的。花苓顿开灵智前就被白越收留,这份情义你我都劝不住的。” 原来如此……我黯然退到杨纪后面,眼睁睁看着花苓举手一阵狂挥,漫天飞舞的红符突然幻化出无数泛着冷光的尖锐利锥,冰雹似地齐齐朝那只寄噬婴身上砸去。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寄噬婴凄厉的嘶吼几乎能震破耳膜。 这画面,真是惨不忍睹。 等到红符全部幻化落下,床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寄噬婴的形状,只剩一滩似泥非泥,称之为沫都嫌太含蓄的汁水。 够狠够辣!我看得不寒而栗,却又是一阵难以理喻的舒爽解气。 没了动静的花苓突然“卟嗵”一声软倒在床前。未等我们扑过去扶起她,只见阵阵白色莹光绕她周身,然后一只通体滑亮毛色雪白的貂状动物虚弱地蜷在那里。 我实在无法明白,这样高雅美丽的兽兽怎么竟会有个杀马特小太妹的人形。 鬼怪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杨纪之能 “她会不会有事?”我实在很担心。 杨纪摇头,非常耿直地回:“不知道。我跟她不熟。” 看来,我对兽兽们的情感世界也一无所知。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契而不舍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戳杨纪,希望他能拿出男兽的风度来收拾一下眼前的烂摊子。 杨纪捏着下巴思考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利索地翻通讯录,撇下我走到窗边就开打。 “喂喂,是《明星去哪儿》的江女士吗?不好意思,原定于这个月末白越参加贵节目的事情啊,现在恐怕出了点问题……” 接下来,我目瞪口呆地看他麻利地打出七八通电话,全是为白越取消通告的,顺便为该赔偿多少违约金而对方激烈撕逼。 真是一只非常具有社会性的职业兽兽…… 我无语地抚额,走到床边把没了动静的花兽兽抱起来。她将脑袋蜷在胸前缩成一只雪团子,只是浑身灼热颤动不止,抱在怀里更像一座迷你小火山。 我有些担心,不知道这状况代表着什么,抱到沙发上拿两只大靠垫把她围在中间。 “用水。” 正忙于电话撕逼的杨纪终于抽空瞄过来几眼,然后掩住手机的话筒对我发出个指示,还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个扭水笼头的动作。 我想了想,连忙把花苓抱进浴室,放进宽大的白瓷洗脸盆里,拧开水笼头往她身上哗哗地浇水。 沁凉的自来水漫到她的尖鼻子下面时,才拧上水笼头,摸摸身体也有了动静,漂亮的大耳朵甩了又甩。 “花兽兽,别太伤心。” 听我傻乎乎地说完这一句,花苓墨黑的眼瞳蓦然瞪开。 我突然想起白越说过炼兽并不喜欢被外人看到原形,这就有点尴尬了。 “对不起……”下意识地道歉。 她又闭上眼,在水里艰难地转个身,拿屁股对着我没吱一声。 我只能闷闷地退出浴室,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飘着各式各样的“怎么办”。譬如怎么通知林导他的男主皆编剧彻底没了这事,再譬如我接下来能混哪里去?没了白越,花苓和杨纪多半不愿意再搭理我,没了显形符的福利就没机会再显身在剧组里拍戏。 无论如何,得先给林导这个倒霉蛋点根蜡,他不但要失去男主和编剧,连女二号都要离奇失踪。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我是否会担上杀害白越嫌疑人的罪名,他可是被“碎尸”在这房间内的,而监控会显示最后守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 真是细思极恐,吓得我手脚冰凉完全不知所措了。 回到房间,杨纪已办完公事,正弯腰在床前拿着一只类似葫芦样的古怪器皿,小心地在捡床上的尸块。 那器皿有半人多高,我有点想不通浑身上下妥帖齐整的杨纪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这玩意儿的,看来也不像是屋内原本就摆着的物件啊? 我见他忙乎想上去帮忙,却被制止了。 “别乱动,我自己来就行,弄错了会很麻烦。” 我听着心念一动:“这些尸块还有用吗?” 杨纪闭了闭眼,还是耿直地回:“要拼起来是没问题,不过最多把死马当活马医而已,如果这样做能安慰到她的话。” 我顿时泄气,不想再面对眼前这张让我极为心塞的大床,回到沙发上抱起休眠的煤瓜傻傻地蹲着,顺便在脑内喊几声“南城九倾”,果然没有一句回应。 不知他离开之前有没有把魂奎放回我耳朵?好像没有。 更心塞了。 杨纪收拾妥当后,终于正而八经地坐过来跟我商量怎么善后。他提议白越没了这事得先瞒住。我头疼欲裂:白越可不是街上随便一普通路人,像他这种当红明星,哪怕只有几天没有发布新动态出来,粉丝们就要嚷嚷着到处找自家老公了,何况林导明天就得向我要人去拍戏,这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我可以幻形成他的样子挡一阵子,但不能长久。”杨纪听我抱怨,如此表示,“虽然我也是央戏毕业的,但不是表演系,对表演也不怎么在行,上镜头就可能会被人看出不正常。而且如有人会穿魂眼或场中有非人类,也能一眼看穿我的真形。” 我冷汗,这特么也太“皇帝的新衣”了。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这会儿火烧眉毛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指望杨纪真的能抵挡一阵子。 “但要瞒到什么时候?” “瞒到找个好时机,让白越符合情理地‘死’去,譬如车祸火灾或摔下悬崖之类的。”杨纪冷静地回答。 我明白他的意思。白越身份特殊,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挂了都必须给他千万粉丝一个合乎情理的交待,这个交待绝不能是在宾馆里被鬼怪撕成肉片这种诡异的死法。如果照现在这样被捅出去,必遭司法机关的严格尸检,那么白越本来就是一具百年老尸的诡事就会被揭穿。 几番商定后,杨纪和我迅速把床整理了一下。 幸好寄噬婴本来就是鬼物,当魂奎的力量消失,被花苓戳成糊糊的汁水无法显形在我的眼里,自然更不可能显形在普通人眼里。所以把白越的尸块收拾干净后,这床看上去也不算太可怕。 把床单和枕头都换新后,杨纪就给自己贴了个幻形符,变成白越的样子躺在那里装病。 还真的一模一样,连痞兮兮的嗓音也能仿得毫无区别,真是好神奇。 “幻化咒很耗灵,我不能二十四小时这样仿着,否则很快会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所以你或花苓必须有一个来帮我值夜,万一有人在我休息的时候来找白越,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杨纪提出了合理的要求,我连连点头。 我们还商定好了统一对外的口径,就说白越突发遗传疾病,现在已经挺过了发病时间,明天就能回片场拍戏。 这套房间随时会有人进来,变回原形的花苓呆在这里并不安全。我硬着头皮重回浴室,把恢复常温的花兽兽捞起来擦干,然后用毛巾裹着送回我和她的客房内。在她的床上用被子拢个被窝出来,让可怜的花兽兽蜷在里面……呃,默默流泪。 杨纪说她只是耗灵过度加上伤心过度,一下子被逼回了原形,休息一两天就没事。 确实只要休息两天就没事?作为粗枝大叶的男生,杨纪可能看不明白很多事情吧。 等我照顾完花苓,重回白越的套房时,张副导演居然已坐在白越的床边寒嘘问暖。 我又是一身冷汗。 这才发现杨纪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社会兽,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挺身出来收拾烂摊子,恐怕现在我还呆坐在满是尸块的床边上,揪着头发纠结该怎么办吧? 抹干冷汗,我和杨纪一起用商量过的胡说八道把老实的张副导很快就忽悠了过去。 张副导见“白越”脸色恢复正常,能说能笑绝对挂不了的样子,顿时长吁一口气乐开了花。要知道《血棺三咒》都拍了这么久,如果要临时换男主就不只是浪费时间的问题,连着导演和制片人都会被投资商狠削一顿。 杨纪跟白越做事很久,高仿他的日常腔调完全没问题,连我都觉察不出任何区别,何况和白越只是同事之交的张副导。 所以,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上了镜头怎么办。演戏可是技术活,杨纪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一天之内让自己赶上个实力派大明星的水平。 “听天由命吧。”送走张副导后,他头痛地闭起眼不想再说话。不管是在电影里还是在生活中,扮成另一个人这事向来是累人也累心的。 我默默地把白越包里厚实的台词本塞到他枕边……嗯,可怜的杨兽兽。 本姑娘最火烧眉毛的问题好像已迎刃而解,所以接下来必须把南城九倾给找回来。 不敢再打扰杨纪,抱起煤瓜我立马滚回和花苓一起住的套房。 花兽兽还是蜷在被窝里一声不吭也毫无动静,看被窝的体积也没有恢复成人形。 我叹口气,把煤瓜塞进自己的被子里,然后拿身干净的衣服去浴室冲澡。 脱了衣服,愣愣地看着镜子中久违的身体,我感觉有些陌生。 以往是靠花苓和白越的符来显形,所以脱衣服就常会把显形符给扯掉,使我好久未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了。而南城九倾的法术跟显形符高了好几个档次,这一天都快过了,我还能周正地出现在别人的眼里,身体的感观也和身为人时的毫无区别。 镜子里的傻妞儿柳妙,双眼肿得像粘了一对小馒头,嘴唇干枯无色,脸颊苍白锁骨挺露,活像一个天然的僵尸女怪。 看着这样难看又憔悴的自己,我悲伤得很想撞墙。 为了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往身下看,然后惊讶地发现菩提血纹竟已全部消失了?!可按南城九倾原先的说法,只要穿过冥喜嫁衣就会留下菩提血纹相护,可以防止我这个三魂不全的倒霉蛋被什么鬼啊耄的吸食。 但现在全部消失,说明……我要倒大霉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煤瓜化人 我有些不安。 虽然对菩提血纹会有保护作用这事略觉可疑,特别在洛北路50号看过李小姐怎么惨死,再加上见识过一具具嫁衣飘飘的女祭尸被钉在屠魂桩上的惨景。若要让我相信穿过冥喜嫁衣会没什么异常实在困难,唯一能信的就是那件冥喜嫁衣是南城九倾给我穿的。 无论如何,这事回头一定要记得向他问个清楚。 冲过澡后回房就搂着煤瓜睡下,这大半天过得可真累。可睡着后更不安生,白越被拍碎的恐怖画面一遍遍在梦里重播,想闭紧眼睛拒绝欣赏都不行。 然而就在这些恐怖画面replay完了后,我一头雾水地发现自己竟梦回南城大宅,而且就站在返尘卦的下面。 还没有吊上祭尸的返尘卦美得如梦如幻,像一朵巨大的七彩仙花盛放在南城大宅的天花板上,让这幢奢华的古宅变得更如仙境般地不真实。 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牵着我的是有成年面容和少年身材的白越。 他转头对我勾唇而笑,笑容一贯灿烂如春阳,花开花落都不及他的半分明媚。 白越张了张嘴似乎叫出了一个名字,我支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清,只是清楚地知道他叫的绝对不是“柳妙”。 “谁?” 我轻声问他:“你在叫谁?” “姬观……”他叫得大声了点,两字的音清晰地传到耳畔。 姬观?哦不对,是丌官。 第一次听说这个姓是从南城九倾的嘴里,而现在白越竟对着我直接叫“丌官”。 丌官是复姓,那后面是哪个名? 他又叫了一次“丌官……”后面的名却是怎么也听不清。 梦里的少年白越显得腼腆而脆弱,见我愣愣地不作声,竟是难过地垂下了头,修长漂亮的手指却还是与我紧紧相扣住。 “你是不是喜欢九倾?” 听到他哀伤地叹息,我就有些凌乱了。 这么小的年纪,他还能和南城九倾及这个什么丌官某某之间有过一段三角恋恩怨?! 哦,这不是真的,是我在做梦,脑洞可能源自某本看过的狗血小言。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霍然放下心来。 “你们都喜欢九倾啊?”少年白越低沉的喃呢在绚烂的光线里轻轻荡漾。 “但我还是很想亲亲你,就一次,行不行嘛丌官?”他又抬起灵动的浅眸,咬着粉嫩的唇瓣满怀希翼地看向我,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可爱孩子。 不忍心拒绝这样可爱的少年,他眼里胆怯和期盼像顶上的琉璃一样绚丽而易碎。 未等我点下头,白越微笑着撅起唇凑过来。双唇被染上些凉凉的湿意,一点点水香在鼻边泅浮。 这水香……我心头一凛,猛然瞪开眼,迎面对上的却是一双浑圆的碧绿金瞳,还莹莹地闪着晶晶亮的光芒?! 靠,什么鬼东西! 我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怀里不知道是什么的鬼玩意儿,迅速往后退退退……呃,掉下床去了。 好疼好疼好疼! 摸着屁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小心翼翼地去揭被子。对面床上的花苓也被这番大动静给惊吓到了,将可爱的貂脑袋伸出被窝,睁大墨瞳警惕地看过来。 然而下一秒,我差点要被活活吓死。 将被子掀下床后,被单上赫然躺着一个裸男?!个头不高四肢纤细,皮肤古铜质地光滑,面目有些稚嫩但轮廓精致,头上还顶着一撮看起来很倔强的呆毛。 他毫不知耻地将四肢摊开着,胯间的某物也毫不知耻地蜷在那里,看起来份量还不轻。 “卧槽,你是谁啊?!”我羞愤地冲他伸出手指点点点,“快说,要不然就报警了哦!” 裸男满头雾水的样子,他眨巴着绿瞳对我看了又看,然后歪起脑袋冲我很欢快的—— “嗷呜!” “煤瓜?!”我震愣在床下,脑子里糊成一团,不知道对着这只裸男煤瓜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煤瓜可能并没意识到自己已是人形。见我傻站在地上不过来抱它就有些不开心,四肢并用地爬过来想扑我。 我连忙呵止它……呃,是他。 “别动,煤瓜乖,躺回去,然后把被子拉上身体。” 煤瓜又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就不情愿地退回被窝,听话地将被子拉上身体,大眼眨啊眨地很是惊奇。估计他意识到自己能听懂我的人话,正在感觉不可思议呢。 震惊过后,我能想明白煤瓜发生了什么,他休眠结束就进化了。看来杨纪嘴里的“不一样喽”就指的是这个。 我有些懵逼,抬头问同样愣在床上的花苓:“你们不是开了灵智,才可以慢慢化成人形的吗?” 花苓用爪子挠挠脑门,迟疑着:“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个理论只是针对修炼兽。缚灵猞猁是天生的冥兽,可能会跳过一些步骤吧?” 这样也行?!我简直无语。 “嗷呜!”煤瓜见我不上床就开始不耐烦,长手长脚抖啊抖地搞不好又想扑过来。 我也困,但也不能跟一个看起来精气神都很旺盛的小伙子睡一床吧? “能不能教它变回原形?”只能求助花苓。 花苓钻出被窝又开始抓脑门,看来这不是个小问题。 “我试试吧。”不过作为一只靠谱的阳兽,不会轻易拒绝一个弱渣的请求。 她轻巧地跳到我床上,面对裸男煤瓜端坐下,嘴里“叽叽呱呱”地开始说一些非人类的语言。 可惜煤瓜瞪大眼睛听了会儿,还是满脸莫名地回她一句:“嗷呜?” “不行。他不是修炼兽,会突然化成人形是灵力补过头的结果,他根本不知道也听不懂我说的修炼诀,做不到自由控制身体的变化。” 尼玛,就知道会这样!就像绝顶天才还是个文盲一样,光有潜力却并没有什么用。 “我和你睡一床吧。”我抚额,只能继续麻烦花苓。 花苓也没表示反对,跳回床后默默地把被窝腾出来,自己蜷到床里侧去。 “嗷呜!”煤瓜却是更不乐意了。 他见我沮丧地躺到花苓那床上就开始伸长身体冲我们吼叫个不停。想想自它住到我们的小公寓,几乎就没怎么单独睡过,不是睡我床上就是睡其他仨妞的床上。 这会儿落单了大半是就以为自己惨遭抛弃,不闹腾才怪。 “哄他睡吧,否则今晚谁也别想睡。”花苓被他吵得扭了脸。她今天耗灵过头,估计极需要安静地休息,不能被这样闹一夜。 没办法,我只能重新爬上自己的床去抱这只作怪不已的人形猫咪。 笨猫还没发现自己变得好大只,根本塞不进我怀里了。看他努力地将脑袋要往我脸上蹭,真是一场惨不忍睹的伦理悲剧啊! “听着,煤瓜,”我受不住了,只能残忍地把他的脑袋掰开并严肃地告诉他,“你是个大男孩了,现在是人懂不懂?!不能再这么干了。你看你的爪爪!” 我把他的手抓到他的绿瞳前,使劲地晃了又晃。 煤瓜安静下来后终于看清楚了自己身上重大的变化。他傻愣着将手翻来覆去地转动。碧瞳扩大又猛地缩成一条线,小嘴微张震惊得连“嗷呜”都吼不出。 我无法知道他内心的os,多半是连成一片片的弹幕刷得飞起,整屏都是“卧槽,老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最弱渣的蓝星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哪个刁民害朕变成这样?” 唉,可怜的猫骚年。 乘他惊得不知所措之际,我眼疾手快地从床头抓起一条没换过的睡裤往他腿上套去。 虽然小了点,总比让他光着身体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好,猫太太没有及早带猫去绝育真是一大失策啊! 煤瓜又一脸懵逼地抬起自己套着两条不合体裤管的猫腿看了又看,然后伤心欲绝地冲我惨兮兮地来一句“嗷呜”。 面对这么大个头的小伙子,我实在说不出什么软糯的安慰话,只能把他搂在怀里摸后脑勺。 “没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还是姐姐的煤瓜,永远是姐姐最喜欢的可爱煤瓜。” 煤瓜的双瞳里悲愤地涌出好多泪水,湿湿地沾了我一颈窝。 只能任这只人形猫手足相缠地熬过这一夜,只能祷告明早他就能变回一只可以搂在怀里的小猫咪,否则让我怎么跟人家解释身边多出来的漂亮“男生”? 诶,麻烦真是一件接一件地砸过来啊,这是老天要亡我的节奏吗?! 迷迷糊糊地睡过一夜,大清早被花苓摇醒,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祝贺她恢复成人形,花苓却严肃地指向我的枕边。 “猫不见了。” 我惊得一跃而起,摸摸脑袋呵呵干笑:“也许变回猫形,自己溜出去找吃的。” “不会,他没有脱下裤子。”花苓无情地驳回了我可笑的逃避心理。 我痛苦地长嚎一声,猛命抓头皮:“煤瓜,你吖的真是只麻烦精啊!” “别叫了,快出去找回他吧。只化人形没开灵智的冥兽可是很危险的!” 花苓抓过床头边的衣服往我身上扔,“我能闻到些气味,先去花园那边找,你穿好就过来吧!” 说完,她扒拉几把头发就开门冲了出去。 真是一只见义勇为的好兽兽……感激涕零地默谢一句,我连忙穿衣穿裤扒拉头发,收拾妥当后迈出房门就被对面冲过来的一个汉子撞回了屋内。 “没长眼是不是啊?!”我气得大吼一声,却发现那人也跟了进来。 门被迅速落锁。 身强力壮面目平凡,身上还有股毒物的臭气——靠,是那个活尸猎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杨纪是蛇 他从腰际迅速掏出一把短手枪,冷硬地抵在我的眉间。 我心头一凛,有些忐忑,按理说阳界取人性命的任何武器对魂体都是失去了作用的,用来猎杀活尸的那些也不例外。 但不知道现在指着我这柄枪,到底是杀什么用的。 “我知道你是魂体。”他似乎能洞穿我的心里所想,冷笑开了,“但这把枪到底能不能杀魂体,我想你是不会想尝试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无奈地举起双手,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个经典的投降动作。 现在只能期望花苓发现我没跟过来,能尽早地察觉出不对劲。 “他呢?”活尸猎人用聚光小眼往房内迅速扫过一圈,冷然相问。 我吃不准他指的是花苓还是别的什么人,不敢随便应答以防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于是摇头:“不在。” 他冷哼一声,用枪口重重地将我的头往后抵了抵,示意后退。 将我逼到墙角后,他在房间各处唏哩哗啦地翻找,又将我和花苓的行李都拖出来倒在地上,用他肮脏的皮靴一一碾踩过去。 我总算明白了,这家伙应该还在找那块浮屠八将牌。 看来先前有所误会,他应该不是被破尘雇佣的,否则不会老板死了还不辞辛劳地跑过来返工。 “牌子不在这里。”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活尸猎人扬起眉头,将枪朝我点了点,又问:“那个百年老活尸呢?”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不知道昨天片场发生的变故?那极有可能是这家伙从片场溜走后就直接出了村,根本没再留意到剧组后来发生过的所有事。 那么,昨天他突然放弃猎杀白越,仓促离开片场又是为了什么? “在……在楼上。” “没在,那房间在装修。”他作势扳了一下枪机。 被黑洞洞的枪口一再指住,吓得本姑娘的小心脏快重新跳起来。 我虚咽一下口水,故作镇静:“他换了房间,让我带你过去也没用,牌子已被其他人抢走了。” 活尸猎人微眯起眼,怀疑地睨着我。 “信不信由你,他会换住处就是原来那房间被来找牌子的家伙砸烂的,”我耸耸肩,晃动手里的“哦破”,“你可以用手机刷一下今天的娱乐版,他半夜被直接逼跳楼,还惊动了特警救他。” 活尸猎人皱紧了眉头:“所以,东西被抢走了?” 我刚想点下头,看他目光凶戾地瞅过来,连忙机智地大力摇头:“应该是吧,不过我只知道那人最后被打跑了。” 这言下之意自然也很清楚,既然坏人被打跑,东西多半是还没有丢。 “带我上去。”活尸猎人果然被带到沟里去了,他眯缝一下就很顺道地提出要求。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但以杨纪非人类的身手,估计能迅速让我摆脱被挟制。 看来这个活尸猎人对押人的活也很在行,知道用手是捏不住一束魂体,就全程拿件衣服挡在持枪的手臂上,枪口就抵在我的腰际一路紧贴身后,“亲密无间”地直达杨纪所在的楼层。 “你敲门。”他后退一步,从腰际又拽出另一把枪,套有银色尖锥的那种。 上次猎杀白越时见过这柄恶心的武器,里面装着一种叫“幽冥萝藤液”的毒液。 白越说它很毒,但对魂体却没有伤害。就不知道它对修炼兽来说,是不是也很危险? 我有些犹豫了,把活尸猎人引到这里是个出于直觉的冒险举动,但愿这把局没赌错。 “白越,开门!我是柳妙啊?!时间差不多了,林导让我们尽快赶去片场,今天早上你有活!” 我按住门铃通话器一个劲地哇啦哇啦乱叫,屋里的冒牌“白越”应已听出不对劲。 “急什么啊?!等会,让我穿件衣服。”顿了好几秒,通话器里传来“白越”懒洋洋的回应。 我霍然宽心,杨纪准备好了。 听到“白越”说话,活尸猎人眼缝儿眯起,向我示意靠边上去,自己持枪正对门板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 门突然被拉开,他竟眼也不眨地直接开枪,连句招呼都没抽出时间来打! 我惊呆——靠,这是要秒了“白越”,连逼问的步骤都省了?!跟他上次的做法一模一样,简直不可理喻。 但杨纪并不是上次毫无防备的白越,活尸猎人开了枪才发现门后的那个穿着浴袍的“人”只是一根木头衣架。躲在门板后的杨纪用兽般的速度蹿了出来,给他当胸怒踹一大脚。这家伙就跟颗炮弹一样飞撞到后面的墙体上,好一会儿都没有爬起来。 “被暗算的滋味怎么样?”鼓着一身腱子肉的杨纪连幻形符都没有贴,冷笑地走到活尸猎人的跟前,拿脚碾住他抖嗦着想摸向腰际的手。 猎人也不是吃素的,他没多喘会儿腿又屈起来,反身一个迅捷的扭动就把杨纪给逼后了几步,他侧身就连连甩出五六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环踢,杨纪顿时被逼离一大段距离。活尸猎人一见自己沾上风就立即从腰上甩出两枚纯黑的球往杨越身上扔。 杨越闪身躲过袭击,屈下膝盖将身体贴在地上,像蛇一样飞速“游”到猎人的脚边,两记手刀劈上对方的脚踝,人立马跪倒在地上。 这连串打斗看得我目瞪口呆,震惊的不是这你死我活的程度,而杨纪那非人类的身手,这么高个头的一个大老爷们竟能柔成一条线地趴在地上攻击对方的要害。 他、他的原形不会是…… 不知道活尸猎人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在跟一只非人类打架,跪倒在地上时整个脸色都青了一层。 杨纪乘胜追击,翻身跃起一个沉重的肘拐直击猎人的颈椎,终于把他击趴在地上。 这回,被揍得气也不会喘的猎人再也反攻不起来了。 杨纪站起身来,又拿脚狠狠地碾踩在人家的脑袋上,这恶劣的作法跟他平时儒雅斯文的画风完全搭不上边。 但我明白,杨兽兽这回算是报了上次差点被毒死的仇。 “进去,快。”将倒霉的活尸猎人拎在手里后,杨纪冲躲在旁边抖啊抖的我指了指门。 哦对,外面不能久留。虽然这是贵宾层,不代表没人会上来。刚才那番打斗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到安保?不过据说宾馆的贵宾层为了保护“贵客的雅兴”,一般不会安装监控。 我赶紧进屋锁门,杨纪利索地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的猎人用被单捆绑成一条香肠样,然后丢到窗边上。 看这架势,要严刑逼供了。 和喜欢逗人玩的白越不同,杨纪一看就是个喜欢直奔主题的耿直boy,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找浮屠八将牌?” 猎人称职地想当个宁死不屈的反派,可是耿直boy杨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猎人刚想摆出“老子宁死也不会回答,啊呸”的坚毅时,杨纪已不耐烦地将他直接拎出窗外。这楼有八层之高,而我们正处在顶层。 “不好意思,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就算了。”杨纪冷淡地嘀咕后,就……松手了?! 我的妈吖!他真的就眼也不眨地松手了,大清早就轻松地犯下一桩命案,杨兽兽这个经纪人的脾性真是出乎意料地凶残啊?! 没等我飞扑过去拉人,猎人的尖叫已滑到下一楼:“我说,我说!” 杨纪“嗖”地整个身体猛然伸出窗去。我已经傻呆在原地,惊恐地看着杨纪的上半身化成一条粗壮还带有菱形花纹的绳索,将已掉到二楼的活尸猎人给轻松地拽拉上来。 腰以上的部位竟能橡皮绳一样原地拉伸出四五米之长?!那应该就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长过五六米的巨蛇! 白越当初阻止我去看望杨纪,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看到原形吧?有这样会活活吓出人命的原形,谁还敢随便被人看到?!又不是花兽兽那样的萌物。 经过这么一折腾,杨纪的“逼供”就显得非常轻松。 活尸猎人抖着嘴交待了他来找浮屠八将牌是受了一位慷慨客户的委托,至于这客户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和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因为他们是通过活尸猎人内部网络的联盟论坛进行的匿名交易。对方通过论坛邮箱寄来线索和资料,让他跟踪白越一行人直至找到牌子为止,至于要不要猎杀白越,对方倒没作强求。 看来这位神秘雇主要的只是浮屠八将牌。 “昨天为什么突然放过了白越?”等杨纪一一问完,我连忙接着就问。 “那场上有个大鬼。我们活尸猎人工作时不能碰上这些鬼东西,容易出麻烦。”猎人面呈遗憾地回,然后又作出一些解释。 所谓的“出麻烦”,其实是因为猎杀活尸贩卖阴灵这勾当在三界内都是非法行为,在猎杀活尸时可能会遭到看不惯的大鬼或他高阶生灵的插手阻止,而且他们阻止的方式通常是以暴止暴。活尸猎人基本都是人类,再怎么本领高强也干不过高阶的非人类。所以活尸猎人对辨别工作范围内的大鬼或大怪有着独特而有效的技巧,一经发现必会逃之夭夭,远离对手的威压范围。 大鬼?我能想到的就是南城九倾。 “你看到的大鬼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咪吗?” 活尸猎人奇怪的瞄我一眼,缓缓摇头:“当然不是。是人,是一个穿着……” 第一百五十章 磨枪上阵 回答莫名戛然而止,他突然像是被咒化成石雕,微瞪大了眼,维持着回答的姿势僵在我和杨纪面前,完全不动了?! 靠,这是见鬼了?! 我和杨纪互视一眼,迅速跃跳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房间内除了我和他,还有这位在我们面前霎间僵化成雕像的猎人外,的确没有其他生物。 空荡荡的,连只飞虫都没有。 “怎、怎么回事?”我张口结舌地问杨纪。 杨纪满脸凝重的警惕,向我摊摊手耸耸肩表示他什么都没干。 我疑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地抠了抠猎人,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猎人像那些被卷进绿火的阴尸蠖一样,唿地化成一大股黑尘,纷纷扬扬地随窗外的晨风飞散向天空。没过一分钟,飘窗上连点黑渣都没剩下。 我紧紧捂住嘴,防止自己失声尖叫。 杨纪脸色一变,噌地飞身跃到房间中央,手伸进裤袋撒出几张黄符,一连串湍急的咒辞过后,房间里霍然亮起大片耀眼夺目的黄色光晕。 “驭火焚灵天地玄合,何方鬼魅快不显来!” 但是黄光闪了好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显出来。 杨纪怔怔地看着符纸们静悄悄地烧完,脸色开始变得极为难看。有个王八鬼蛋在他面前悄而无息地干掉了活尸猎人,连脸都不用露一下。 这个段位肯定是高出他太多、太多。 “咚咚!”门又被突兀地敲响。 “谁?”我和杨纪共声同气地呵问。 “我。”花苓的声音。 我和杨纪同时松下一口气。开了门,花苓身后跟着一位身上披了条脏毯子的帅萌小伙子。 他沮丧地被花苓牢牢地拖住了手,一脸想甩又不敢甩的模样儿。 “嗷呜!”看见我才舒畅地咧开小嘴高兴起来,甩开花苓的手就往我身上扑。 “帮忙拦下他!”我头疼地大叫一声。 杨纪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人形煤瓜,还无辜地被他的手爪挠了两下脸。 特么这世界快疯了!一事未消一事又来,而且还件件都不带答案和解决方向的。 我已经无力吐槽,连忙帮杨纪和花苓把人形煤瓜摁到床上。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找条床单出来捆猫时,花苓迅速从拎来的大包里拿出一大袋高级猫粮往煤瓜怀里塞。 煤瓜的一双大眼顿时晶亮得感人,他果断放弃吵闹,怀抱粮袋手舞足蹈了一会儿,然后直接将脸埋进袋口,哇呜哇呜地开始享用他的美味早餐。 我瘫软在地毯上,恨不得立即死掉算了。 “怎么办?他老是这样人形下去,我该把他怎么办?”我喃喃地问杨纪。 杨纪抱臂思考片刻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当初白越做的,马上找关系帮他弄套办身份证需要的出生证明什么的,黑市价大概也就二十五万左右吧,就能弄出一套真的出来。然后教他吃饭穿衣读书等正常人类要做的事,再再然后找份正当的工作帮他融入人类社会。再再再然后你还需要留心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异性冥兽,因为冥兽也是有性繁衍的,必须成家立业生子。如果你还有余力的话可以帮他准备一套房,不用太大,三室一厅足够。大概就这些事吧。” 啊啊啊,大概就这些事吧?!! 杨兽兽你的口气还可以更理所当然一点吗?你告诉我这特么跟养大一个儿子有毛区别啊?!本姑娘才十九岁还是个宝宝好不好,眼下自己的生计都特么要岌岌可危,怎么可能单独养成这么大个的一小伙子?! 还是让我直接去死掉容易点!! “白越就可以啊。他一个人养成了我和花苓呐,好像并不怎么难。”杨纪这白痴无视我一幅快晕过去的惨状,还在拼命地补刀。 白越那老尸怪已经几岁啦,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的是钱、钱、钱!别说养两个,就他拥有的财富地位再养上一打娃也会轻松得跟玩儿似的,知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会有天壤之别这回事啊?! 我心里的OS冤得都能招来六月飞雪,杨纪和花苓这两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还在对我一副生无可恋状表示难以理解。 “冥兽是认主的,虽然你的情况并不适合拥有缚灵冥兽,但既然他认定你,还是好好地供养他吧。”花苓很没眼色地教育我。 爱你妹啊!本姑娘得先琢磨着养活自己,别饿死了再说吧。 “既然这样,我们快去上工吧!” 看着床上迅速啃掉半袋高级猫粮的煤瓜,我这个苦逼伪人类只能有气无力地跟兽兽们做出妥协。 不管怎么样,花苓和杨纪还是很能干的,没五分钟就把我们仨个外加一只人形猫咪收拾得完全能出门的光鲜亮丽。 杨纪给自己贴好幻形符变成白越的模样后,领着我们一行人驾上白越的专车直奔封门村去。 一路上,花苓教给我几个控制煤瓜的招数。一是不能让煤瓜就动不动“嗷呜”,容易惊吓到旁人而被当作蛇精病处理。所以必须不时加以摸脑袋的安抚,防止他冷不丁出声乱叫。二是必须教给他几招应对人类的礼貌方式。不说话可以说是哑巴,如果连握个手微微笑都不会就怪异了,所以平时注意训练煤瓜做一些交际动作。三是千万不要让他落单。照理说冥兽都要先顿开灵智,至少要达到六岁人类的智商水平才可以幻化成人形。但煤瓜机缘巧合下直接升了级,就得注意不让他以人形去伤人。 “应该不会。煤瓜就是猫形时也就挠挠人,都不会见血的那种。”我对这种担心表示不理解。 花苓难得地翻了一下白眼,对我的疑问表示蔑视:“他一直就不是猫。幻化成人形这一步会让他慢慢挖掘出自己的天然属性。在还不会分辨的情况下,他可能会擅自去吞食阴气过重的人类,以为他们是不该滞留在阳间的鬼类。缚灵猞猁的本性就是如此。” 那我不就是……转头看向吃饱就睡的人形煤瓜,不寒而栗了。玛德,得赶快把这货送还给猫太太,这锅本姑娘不能接、绝不能接! 赶到封门村前,我们在车上对这一天将会遇到麻烦做了逐一分析。其实不外乎这几点:不能让别人发现“白越”太过古怪,演戏时尤其如此。关于这点,杨纪还是眯着眼向我们表示“一切听天由命”。我和花苓黑线了一下。不能让人家发现煤瓜不是正常人类,这点只能大多得靠我来控制和监管煤瓜。我去拍戏时这个重任就交给花苓,花苓表示没什么问题。我表示“随便试试好了”。 杨纪和花苓对我不积极热情地爱护他们同类的态度表示不满。 不满就不满,有种咬我啊?! 最重要的是,昨天他们后来没有在片场找到丁黛仙追查寄噬婴的问题。而今天有很多丁黛仙的镜头,她必定会出现在片场。 花苓表示“你们安心去忙自己的,这事我来处理”。但就她这种“积极”,才是我和杨纪最担心的。因为现在我们谁也不清楚丁黛仙在这连串诡事中扮演的角色,寄噬婴吸食白越阴灵这事有太多疑点和蹊跷,贸然去惊动她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不行,等我拍完了一起去,你不能单独行动。”关于这点,杨纪的态度很强硬。 我表示赞同,二比一,花苓不置可否。 等我们驱车直接开进封门村,林导首先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幸好你没事,否则我这颗人头要不保了!” 见他难得这样夸张地表示出开怀之意,看得我心酸又心疼。 白越啊……闭起眼,蓦然想起梦中的少年白越,眼圈就酸。 杨纪很快被林导拖进拍片现场去。为防万一,花苓得凭助理之职全程跟紧他。顺便帮他一起解决被看穿或背不全台词或表演跟不上正牌白越水准的各种糟心问题。 古凤的镜头大多被安排在下午和傍晚,这会儿还用不着化妆。 我就拖着人形煤瓜往离人群远点的地方躲,倒不是怕自己突然消失在人家眼睛里。为了防止南城九倾施的显形法术突然消失,花苓在车上已给我重新贴过显形符,这一天算是安全无忧。最担心的是怕煤瓜直接找事。他现在吃饭喝足,眼珠子乱转,满脸想干点什么大事出来的模样儿。 找了块清静的地方,我将手脚不肯停的煤瓜按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试着在脑内喊几声“南城九倾”,照旧毫无回应。 我长声叹息,头疼欲裂。要说对他毫无怨意,肯定是假的。 仔细想想,南城九倾这种神出鬼没的家伙真的不适合当男朋友啊,任何时候都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毫无人性更没有把我放在心里的比毫牵挂。 这点,可能明显得连白越都能看出来,所以一再提醒我跟南城九倾别太来真的。 “孽缘”。 他用过这个字来形容我和南城九倾之间的际遇,可能当真是有点道理的。 突然想起南城九倾那句“好像喜欢过一个女孩”的说辞,不知是真是假,或者就是那个……什么丌官?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降馅饼 如果按狗血小言的标杆设定,本姑娘应该妥妥就是那个丌官姑娘的转世没错了,接下来必会丑小鸭逆袭,引得白越和九倾两大帅鬼竞相折腰拼个你死我一怒为红颜神马的……光想就很带感是不是? 可惜,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什么丌官小姐。 我家世代姓柳,族谱有三大本,上面每一代都记得清清楚楚。老祖宗做什么营生的都有,中医的卖药的贩盐的倒卖古董的官至六品的,甚至到了我太爷爷的爸爸那辈儿就成了看风水算命捉鬼的江湖术士。 没有一代特别尊荣风光,也没有一代大奸大恶,起起落落都兜不出平凡阶层的圈子,是中庸到遍布中原大地的普通人家。传到我家这代还人丁凋落,每到祭祖的日子都凑不齐一八仙桌的那种。 所以南城和白越家的辉煌旧事,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则遥远西域的天方夜谭。就算我现在认识了他们俩个,还时不时地参与进他们的新仇旧怨里,却总归没有丁点的真实感。就像正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绚梦,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喷嚏一声叫唤就能让我从这个离奇的梦里惊醒,然后照常起床,洗刷完毕后跟着猫太太他们拖拖拉拉地上学去。 这才是我柳妙最衷心希望的结果,至于丌官什么的……关本姑娘屁事啊?! “嗷呜?”煤瓜见我捏着台词本发呆,硬是把脑袋要往我腿上压,估计是想做出平日里摊在我大腿上睡觉的样子。 我被他吓得连忙四顾,幸好周围没人,否则这些有伤风化的画面没办法用一两句话就能解释通的。 头疼地捧住煤瓜的脸,拿根手指在一双漂亮的碧瞳前晃了又晃。 花苓说想让猫咪集中注意力,这是个最简单的办法。猞猁跟猫有相近的脾性,照着猫脾气去摸总错不到哪里去。 果然,煤瓜的眼珠跟着手指晃了两圈,就小嘴一张挺高兴地又冲我“嗷呜”。 “煤瓜,听姐姐说,你现在是人类了,知道不?看看你自己的爪爪和脚,和姐姐的一样是不是?所以你必须要听姐姐的话,照姐姐跟你说的去做,才不会被坏人抓走,晚上才能吃到早餐那种香喷喷的豆豆,明白吗?不过你想吃那种豆豆不能问姐姐讨,找早上给你的花姐姐要!这点很重要,得记住!” 我从兜里掏出一包妙鲜包冲他晃了晃。 “嗷呜!” 妙鲜包在手,煤瓜顿时很配合。 他照我说的意思,跟我一样背靠树身屈起双膝抱在怀里,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好奇地瞪着我唠叨的嘴,估计还在惊讶自己能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吧?花苓说他从明白到会开口说人语得需要一个训练过程。这过程对修炼兽来说比较难,但对于天生的冥兽可能会容易些,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煤瓜是“跳级生”,心智没有经过蜕化,一下子逼得太急可能会将他带到误区里去,这并不比养好白纸一样的孩子容易。 不过这会儿,煤瓜盯着我手里的包装袋就开始一幅好孩子的乖顺模样了。 嗯,真不错,蓝星人和喵星人友好交流就这从妙鲜包的诱惑开始吧。 我撕开妙鲜包给他一点甜头尝,然后继续跟讲道理摆事实:“煤瓜你听着。以后姐姐不能陪你睡,你得自己睡在一个被窝里,也不能随便拿爪子挠别人的脸,会被打的知道不知道?” “嗷呜?”煤瓜表示抗议。 我立即收回妙鲜包,将手指头抵住他粉嫩嫩的小嘴,非常严肃地教育:“不许嗷呜。张嘴,说‘是’,或者‘不是’,试试?” “嗷?”煤瓜的小舌要表示抗议了,完全转不过来好嘛。 泄气……唉,慢慢来吧。 煤瓜见我不叨逼,以为抱膝端坐的无聊游戏结束了,又兴奋地耷拉下脑袋往我双腿之间搁,然后屈起身体想跟以前一样整只猫都蜷在我身上。 这画面,简直惨不忍睹。 我正想放弃挣扎让他随便折腾的时候,却见王维成犹豫地止步在不远处,一脸尴尬地看着我和身边这个帅萌小伙子的“奸情四射”。 我拒绝想像他现在正误会着什么事。 叹气,招招手。 王维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指向趴在我身上各种钻来钻去的煤瓜,小心地问:“这位又是?” “我……我表弟,脑子有问题。”急中生智,硬是迅速憋出一条化解尴尬的胡说八道,“从小就有点妄想臆症,老是以为自己是只猫。” 煤瓜很配合地张嘴就来句“嗷呜”,我一头黑线。 王维成长吁一口气,又有些不理解:“他一个人来这里找你的吗?太不安全了,还会给你的工作带来麻烦的。” “可不是嘛,”我无奈地把谎话圆润地编下去,“他家里现在没人看管他,只能送过来让我帮忙看着。幸好花苓他们会帮我。” “我也来帮你吧?家里有个弟弟,我就是看管他长大的。”王维成微笑了,伸手摸摸煤瓜发丝凌乱的脑袋,“看起来挺可爱的一个孩子,应该不会太顽皮吧。” 煤瓜瞪起双眼对他警惕地看了看,居然没有出手挠他,大概算是听进了刚才给他的教导。 我顿时感到老怀宽慰,跟看到家养的调皮娃终于有所长进了似的。 “哥哥来抱?”王维成见煤瓜老是黏着我不放,大概觉得有点伤风化,主动伸出手来帮我解决难题。 我对他的感激真是难以言表,连忙掰开勾住肩膀的猫手:“乖,煤瓜,让哥哥抱你。姐姐快被你压死了诶!” 煤瓜有些委屈地看我推他到王维成那边,倒没怎么挣扎,可能对我的话一知半解但并非全然不懂。 至少他应该能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个头大成这样,整天钻在铲屎官怀里脚不沾地的美好日子已是一去不复还了。 王维成搂抱住沮丧得有些懵逼的煤瓜,屈腿和我一起坐在树下有句没句地开聊。 估计他能看得出我满脸的忧虑重重,轻声安慰:“别太有压力,今天你还不一定能上得了镜头。不知道怎么搞的,白越的戏拍得不太顺利,一段简单的对白都NG了五六回。” 靠,这下特么地压力更是山大了!悲痛地替被折腾的可怜杨兽兽和花兽兽点根蜡。 “白越的病可能没好吧……”嗫嚅得很是心虚。 “对了,妙妙,拍完《血官三咒》后还有什么打算?”王维成转头对着我,挺认真地样子,“接下来有什么剧等着开拍吗?” “没有。”我黯然摇头,“这剧组,我还能待多久都不知道呢。” “怎么会?你是女二号,不可能被轻易换掉的,放心好了。”王维成对我的忧心忡忡表示不理解。 无法跟他解释这一切,我只能无语地摇摇头,希望他不要再好奇下去。 “如果你拍完戏有空的话,能不能帮一个忙?”王维成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有些紧张之色。 “拜托请直说。我们都是学生,有什么事可以客气的。”我催他,也不知道啥都不会的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是这样。我有个师兄转系去念了导演系。明年就毕业,正在筹备搞出个独立影片当毕业作品。投拍的钱筹到了,男主也有了,就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女主。所以我、我能不能冒昧请你帮这个忙……”他紧张得直摸头,额上就憋出了汗光。 好大一块馅饼,砸得我有点头晕眼花,愣半天才憋了一句。 “你确定我能行吗?” “当然。我读过他要拍的那剧本,里面的女主跟你很合。”王维成立即拍胸膛,期待地看着我的反应。 我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回他:“我当然是没问题。不过还是和你师兄碰个面再说比较好。” “这是当然,”王维成顿时亮了眼,拼命点头,“他昨天还电话我说要过来看看林导的拍片现场。他是林导的粉,还要我帮忙介绍几个剧组的朋友给他认识。这会儿我只能想到你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开,觉得脸皮有些发烫。 王维成这个“错爱”可能有些私情成分吧?其实剧组里有很多比我合适的新人女演员可以选择,她们每一个都是年轻漂亮资历也不浅,甚至还有童星出身的戏骨。找谁都比我找这个无名无姿连部像样作品都还没有过的N线强。 “谢谢。”我很诚心地向他道谢。 “谢什么啊,这是你帮我的大忙了。”王维成的脸颊也红了大片,“这剧的报酬很低……如果你跟师兄谈后不想演也没关系。你知道师兄还是个学生,虽然在学校里有些小名气,但走上社会几乎没人愿意给他投钱的,所以这次拉到的钱真心不太多。” “没事。不给钱也演。”我直截了当地回,“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王维成抿嘴笑开,大眼亮亮的很好看。 “你们还需要其他角色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们拉,也是不要钱!”我心念一动,想到了拼命找戏拍的狐朵朵。 王维成笑着直点头:“那就拜托了。我这就给师兄打电话,让他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凌空飞兽 王维成一语成谶,我的戏被推后了。 “白越”的状态糟糕得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但按进度今天必须拍完他的四组镜头,所以只能将其他人的工作往后挪。 林导急得有些脸色发青,但冲着白越还是不敢大发雷霆,只能一遍遍地拉着“白越”往边上讲戏,求着让他赶快找回状态。 王维成回到工作岗位上后,我拉着煤瓜挤进片场围观了半个小时,终于也看不下去。杨纪那个耿直boy完全没有演戏的天份,对着镜头连眼神都散的。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他的动作举止有些发虚,想想这条大蛇前天还受着重伤,这会儿还要努力撑起幻形,就不知耗灵过度的他还能坚持多久。 我只能祈祷他千万别当众显出原形,那是要摊上震惊全世界的大事了。 估计花苓也发觉了问题,正一脸生无可恋地托着腮帮蹲在摄影机后面,冲着杨纪频频眨眼。 唉唉这场面再看下去,心脏病都要犯出来了。可想而知,让杨纪长时间披上白越的皮坚持拍完这剧再“死”的办法,是有多么地傻白甜。 现在唯一能让我们摆脱这个困境的只有……南城九倾? 除了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来解决了。再说现在危险四伏,早上潜进白越房间悄然无息杀掉活尸体猎人的那位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白越一逝,杨纪和花苓可能要自顾不暇,而我就会成为拖累他们的讨厌魂,他们也没有义务和必要再帮我。 所以无论如何,得赶快逼南城九倾显身。 我拖着煤瓜离开片场和人多的地方,向封门村里面走去。 想找块清静的地方尝试召唤一下南城九倾,沿路找了几幢破旧的废屋都不敢进去,怕突然坍塌。于是沿着狭小的村道和煤瓜东逛逛西瞧瞧地走啊走,竟是走到那座存放过无头尸骨的废院。 本不想进去,但想想身边还有一只人形冥兽,莫名就有了些勇气,牵起煤瓜的小手就走了进去。 杨纪能随随便便就找到一块浮屠八将牌,说不定我也能呢。照南城九倾所说的,只要找到那八块牌子拼出启卦咒语,还阳的事就能成功一半了。还有一半自然是找到合适的祭尸,南城九倾会用什么手段凑齐祭尸,这个答案真心不愿细想。 还是杨纪说得对,一切听天由命吧。 惴惴地从沉思中反应过来,这才发现煤瓜举动诡异,鼻翼不停地抽啊抽地跟闻到什么美味似的。 但表情却绝不是高兴,而是……一幅即将狙猎的绷紧感,碧绿大眼瞪得浑圆。连贴紧我的腰也挺得笔直,一双板鞋踏在地上竟悄然无息,他走得还像猫步一样柔软而轻巧。 “怎么了?”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有回我一声软绵绵的“嗷呜”,而是从喉腔深处挤出恐怖的嘶吼,就像猛兽出击前的示威。 院落深深,废院里有一幢塌了大半的青砖楼,看起来极为颓败和凄凉。就算没有什么脏东西,也不是能久待的危险地方。 我心头一凛,三步并两步转身就退出废院。 不管怎么样,如果让冥兽能突然兴奋起来,这地方必定有些不洁净的猫腻。 速速退回村路,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的。 我急了,忍不住大叫出声:“煤瓜,出来!” 他没有回应,废院那头传出来一阵阵剧烈跑动的响声。 我头皮一炸,想也不想地撒腿又向废院里面奔去,一边跑一边叫。 “煤瓜,快出来!别吓姐姐,我们回去了!” 可院内已看不到煤瓜的身影,疾疾地到处搜寻张望,终于发现塌楼的南侧被野草掩盖的上山小径中,正晃动着煤瓜瘦削的小身板。 靠,进出不过十几秒,穿着板鞋的人形猫咪竟能奔出这么远?!服了,看来下次得给他套双大头皮鞋才行! 我咬咬牙,撒腿冲那身影追过去。 煤瓜跑得贼快,以非人类才能跑得出来的兽性速度噌噌地往山上爬。他早已放弃使用两只脚板刨地的笨拙方式,而是让双手着地参与前行,跟当只猫的时候没有区别。 没跑上数百米,视线范围内早没了煤瓜的踪迹。 不得不停下脚步,我待在原地喘得半死不活的。就算命魂一步能跨出去好几米,也没办法追得上一只跑得抽疯了似的猫咪啊! “煤瓜?!”我扯开嗓子大叫。 回声响过五秒过后,头顶上终于传来一声遥远却是欢快的“嗷呜”。 玛德,这小王八蛋! 我无奈地继续往上攀爬将近半个小时,不时地扯嗓子吼几声“煤瓜”,用“嗷呜”的回应来定位寻找的方向。 但很快,“嗷呜”声不再传回来,任凭我扯哑嗓子地叫,四周一片寂静如斯,偶尔有几声鸟鸣传过来。 糟了,弄丢了煤瓜?! 我惶然四顾,然后发现不止是丢了猫,可能把自己也弄丢了。 兴冲冲跑上来的来路回头竟是怎么也找不到了,落眼到处是一片青葱浓郁的绿植。 放眼看远处,群山大同小异,它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草树流水和千仞绝壁的嶙峋风景。 这种地方很可怕,只有像我爸那种有经验的山民才能在错综复杂的自然迷宫内,迅速找到返回山下的捷径。 而我茫然地穿梭在茅草淹脚的乱石之中,硬是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任何触目可及的山路。 所有路似乎已被隐没在浓重的苍翠中,甚至身后也没有了那座废院的影子。 我不知道应该继续向上追煤瓜呢,还是赶快下山去。如果不能将自己置身在安全的地方,孤魂徘徊在野山之中恐怕要凶多吉少。 糟糕的是,已经完全找不到路了,落眼每个方向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景,烈日向西东南风拂,而我根本不清楚哪来何谓正确的方向。 转悠大概一个小时后,开始累得发虚。 魂不会饿也不会渴,但会因耗力过久而不能行动。 挪步到崖沿向下俯眺,压迫进视线的是各种青翠浓绿的遮天蔽日,根本无法一眼看到山脚下的风光。 我双膝跪倒在崖壁边沿,尽力使自己不要慌得连智商都全部下线。 “南城九倾!” “你如果能听得到,就快出来带我下山!我好害怕!真的,求你了!我好害怕。” 呼唤被风带走,迅速消散在浓郁苍茫的碧海蓝天中。 半晌,一只墨黑如豹子一样的生物从翠墨树海中挣翅而出,冲向云际又收翼冲俯而下。 我怔怔地瞪视着它的飞掠,火般爆燃的圆眸刹那近在咫尺。 紧接着背部受到一记强烈的撞击,就在将要与它交错的霎间,身体直直冲高而去,然后坠落下山崖,像只被用力抛向篮框的球,还没有触及到框沿却因失去力量而飞速坠地。 双眼已完全失去焦距,树海的翠和苍穹的蓝像被击翻的漆油全部泼洒在一块儿,带来一阵阵让五官失效的晕眩。 我不得不闭起眼,阻绝这股强大力量的围攻,摊开双臂像只被扯断线的纸鸢,任由地心引力发落。 这会儿,寻常的物理规则已经失去了效力。 一个巨大的黑影电光般掠过身侧,迅速承接起我下坠的魂体时,我因为过于的害怕,失控般地“咯咯咯”地狂笑起来,冲着上方无比清明空寂的蓝天白云,笑得像个疯子。 狂笑一阵子后,我无比安心地躺在飞扬着长长丝毛的兽背上,任它带着自己继续下坠,底下无边无垠的绿幕正宁静而威严地等着我们去将它撞破。 “抓牢!”背着我的黑兽咕噜了一声后,猛地拱了一下背,将我高高抛起,身体在半空中被强行兜翻了个转。 它独自下沉了半丈,而我更像一只被人掌控在手的球,朝着既定的方向再一次直直地坠落。 兽背又及时地出现在身下,正确无误地托住了我的急坠。 我跟攀住了激流中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喷渤出热气的兽颈,狠不得将整条魂都化成一片纸,牢牢地粘附在这流云般涌动的背脊之上。 苍翠的绿幕随着下坠的速度,在眼前化为一道倾泻溅落的瀑布,挟着各种璀璨似烟花的刺目光晕。 我将头深埋在臂中,免得眼睛被这些绚烂的光线给闪瞎了。 黑兽的颈朝天高高昂起,一阵阵振耳欲聋的长啸从我紧搂着的脖颈深处激荡震聩,像一道道剑光划破了浓密的绿瀑光幕,将之化为碎屑。 绿瀑光幕在阵阵尖啸中节节败退,窒息般的黑暗过后,幽蓝泛紫的微光重新笼盖近在眼底下的封门村,天地万物重复先前的阴郁和诡魅。 黑兽背着我又回到那间废院,但头顶的天色竟是墨沉沉的黑,完全不似上山之前的阳光明媚。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味,温吞地交织着各种声响,还有不肯稍作停息的嚣吵虫鸣。 我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上山不过两三个小时,这会儿应该中午都没过呢,怎么就突然天黑了? 而且,这地方看着不太像是被废弃了的封门村。 “九倾,这是哪里?” 我转头问自己召唤出来的华丽黑兽。 “吾并非是你所寻之人。”黑兽却冷淡地回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旧院焦骨 认错了?呃,尴尬…… 当然更多的是“诶玛,这个兽好大好可怕”,我立马拔腿跳离它几丈远。 “您、您到底是哪位?” 怕虽怕,不过想想刚才人家好歹也送我下山了不是,所以讲点礼貌总归不会有错。 黑兽将它硕大黑亮的脑袋高傲昂起,一双柚子大小的碧绿瞳仁将我照来照去的,呲出唇外的森森獠牙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残暴感。 “吾乃缚灵兽魂,而你并非吾主。渺小命魂,为何能唤出吾身?” 他这话问得颇不客气也不耐烦,语气那是相当的轻蔑啊,让我有种哔了狗的感觉:特么本姑娘叫的又不是你。你吖自己跑出来多管闲事关我毛事啊? “呃不对,你说你是缚灵兽魂,那不是……煤瓜的灵魂?”我想了想,感觉能这么理解这黑兽的身份。 “非也,比之更为强大。”黑兽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对我的措辞表示不满,“吾乃缚灵兽体内的原力精髓,他的魂力所在……” “停停停,讲这些神神叨叨的我这个渺小魂类真心听不懂,只要您老人家是煤瓜就行了。”我头疼地打断它的叨比。 是谁都不重要,只要不是来找事的就行,姑娘我要面对的麻烦已经更多,再来几件准能逼死我。 “煤瓜亲爱的,你能不能别整出这模样儿来吓姐姐好么?当然最好也别再变回人形。你知道姐姐我穷,养不起那种个头的男孩子。麻烦赶快缩回猫咪的样子吧,啊?求你了!还有,我们好赶快回村里去,姐姐得赶快唤出你最爱的九倾哥哥解决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不你的进口猫粮要没着落了……” 我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那只“兽咪”。 黑兽“啪嗒啪嗒”地甩着它那根钢棍似的粗壮尾巴,把地上的湿泥怼得啪啪响。 它不满的冲我喷了口气,硕大的碧瞳眯成两条危险的缝。 “人类命魂,无知而无畏。吾因你的召唤而破困而出,此等机缘非寻常人可获,你当真不好奇也不想驭使?” 我头疼,连忙用很诚挚的小眼神告诉它,本姑娘真的不好奇也不想什么“驭使”。 “不管是什么玩意儿,只要你还是煤瓜就行了。再说宝贝,你的主人其实不是我,我只是代她看管你几日,这儿的事办完了还得把你还回去。” 黑兽拧着脖子,用一种“无语哽噎”的表情睨了我一会儿。 “这样吧,既然吾因你脱困,此恩非同寻常。你可向吾提出一个要求。吾定当回报予你。” 哦哦哦,看本姑娘召唤出了什么,媲美阿拉丁灯神般的美妙存在?! “呃不对,人家阿拉丁是三个愿望,到你这儿怎么缩水成一个了?这特么是地域歧视!” 精明如我,立即表示不满。 黑兽冷目相对,尾巴重重地怼地,“啪——” “一个就一个……贵在精不在多,对吧?嗯,让本姑娘好好想一会儿哦!” 不跟小气兽计较,有一个算一个,太贪会折寿。 我抓起头皮苦思冥想起来——诶诶,这黑兽兽真是小气啊。上高中时跟风某部小说而给自己装逼地列过“一百项愿望清单”,发誓有生之年实现一百个愿意神马,现在想想真是中二病晚期的典型症状,但真要来个百里挑一,跟割肉般的心疼。 到底要“一生睡在钱堆上”的俗气,还是“全世界的帅哥任我挑”的浪漫,还是“魔镜魔镜谁最美”的肤浅或者“长生不老天下我有”的霸气。 哦哦哦,想想就好激动!! 我原地转啊转,手对手揉了几百下都没舍得挑出一个最想实现的,真是纠结啊! “这个要求必须出乎于礼止于情,不违天意不害天理,不逆世态不违万灵。”黑兽冷眼瞅了我半晌,抬爪子往额头上可疑地抹了一把,又慢条斯理地提出一堆“限购”条件。 我大怒:靠,媒瓜你就是一奸商,搞个感恩回馈还这么小气,没前途! “时效限于五分钟。现在开始计数!”没等我的手指头点上它的黑鼻子,这家伙更没气度地补上一句。 叉你大爷! “那么,帮我把一个叫‘白越’的活尸救回来,好吗?”我垂头丧气地将更新过的“百项愿望清单”的最后一条给甩了出来。 黑兽静静地看着我,表情很是莫名。 “不想回阳吗?”它平淡地问。 尼玛,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猛然惊悟,狠狠地糊过自己一嘴巴后飞扑到它身上哭唧唧。 “黑兽兽,刚才那话删掉!!人家说错了,咱们重新来!!” “没有反悔这个选项。”黑兽甩起尾巴,无情地拒绝了我。 我愤怒地狠揪一把它的屁屁毛:“那就算了,那快把白越还给我!” “不好意思,刚才你许的愿有违天意属于无效请求。你没机会了,走吧,吾送你出幻域。”黑兽哂笑着用尾巴刮我鼻子,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卧槽!怎么会有这样死相的一只许愿兽,什么魂不魂精不精的,你吖纯粹出来逗本姑娘玩儿的是吧?! 我愤怒地揪住他的尾巴,拔河似的往后使劲拖住。 “耍人很好玩是吧?!如果不答应你吖今天就别想走!以后也没有进口猫粮吃了,每天跟本姑娘一起啃白包子吧臭猫!代表你家猫麻麻教训你这只臭屁猫!” 黑兽回过头阴冷地瞅我一眼,突然将屁股压低腰挺起,一种猫类上大号的标准姿态。正在我黑线地以为它想放屁之类时,这家伙竟往上用力甩起尾巴,将我硬生生地撇到半空中,然后沉重地摔上它的背。 “想唤回那具活尸是吧?不能借助任何外力,你得自己去想办法。”黑兽在我气得揪毛之前,眼疾手快地将尾巴稍塞进了我嘴里。 满口硬毛毛差点将我活活噎散了魂。 “但有个前提是,他的阴灵必须还存于三界中,否则就算你学孙猴子去地府篡改生死薄也无济于世。活尸本是非法阴物,若他的阴灵未被其他鬼类消化干净,必会先存于不生不死城中等待孟婆君判定。吾之力量按规矩不得插手那处,你若定要他还阳,须得差人去不生不死城将他的残余阴灵翻找回来。” 黑兽慢吞吞地说完,“吾不能帮你,但方法已说于你听。算是满足要求了吧?” 我紧抱住它的颈,对着它的耳朵轻轻地蹭。 “煤瓜,其实这个方法是用来安慰我的吧?根本就不可行,对吧?” 黑兽诧异地瞥了眼:“原来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笨。” 嘴巴这么坏?!我狠揪他一把毛,喵星人就是不能惯。 “如果真可轻易做到,九倾就不会把白越的身体拍碎。他就是怕我如果知道这个办法后会去求他,或者自己去作死。”我苦笑,眼角酸酸地淌下两滴泪,滴在黑兽的耳朵上。 “吾可带你去见那个冥主。”它沉默半晌,又说,“但并不能保证他现在是否方便见你,或者你是否想见到那样的他。” 我莫名:“什么意思?” 黑兽再次昂起头,以高傲又落寂的口气淡然喷气:“吾乃困于时间之罅隙的缚灵兽之神魂,以吞食各界中杂芜生灵为存。吾能可短暂穿梭于时间的罅隙,在万灵的起始和殒殁中整理三界的次序。吾将带你看到的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过去。你自己仔细分辨既可。” 说完,它当即向天长啸后一跃腾空,无数五光十色的光晕在我眼前晃动。 这个封门村的夜空黑得像墨缸,底下却是紫莹笼罩。 在我还还没有晕过去前,黑兽收拢四肢如一只从高处跃身而下的猫,轻盈地降落在底下一户院落前。 这座院落我见过,正是上次和南城九倾一起遇见八具无头仆尸,并杀了破尘的地方。 院前的落英缤纷的花槐没有显现那时的枝繁叶茂,它枯朽干裂举着一树焦枝指向灰黑的天。 错综盘结的树根旁,也没有站着那里的无头老仆们。 从黑兽的背上翻身落地,我茫然地看着完全异样又有些眼熟的风景,浑身被惊撩起些许哆嗦。一股股焦热的油腥和燃烧过的苦朽气息正从里面飘出来,撞进鼻腔让我很想打喷嚏。 抬眼望去,废墙后面的小楼已成一堆青烟袅绕的残壁破瓦,半扇院门耷拉在墙边,随风吱吱呀呀。 我回头看向黑兽,它伏身在树下,低头顺理自己一身滑亮的黑毛,似乎对周围的异相毫无兴趣。 这里难道有—— “南城九倾?” 我高声叫了起来,伸手推开那半片院门,抬脚慢慢踱入院内。 耳边轰隆隆地响着什么声音,好像有气体在魂体里面奔涌沸腾,冲刷着我那点岌岌可危的胆量。 满头雾水地站在一地的焦痕中间,我像穿梭在某段被焚毁的历史之中,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丝一毫可以挽回的生机。 到处是焦朽的黑炭,触目惊心的灰烬。 然后我惊讶地看到两具血肉枯涸,脂油焦萎的残骨,以一种极奇扭曲的姿态齐齐跪在断了半截的楼门前,它们十指相扣肩骨相抵,头颅昂向天际下颚微微启开。 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一阵阵嘶声力竭的尖叫:快跑,九少爷! 快跑,九少爷!否则,就要被杀了! 心里莫名地充满了没有来由的剧烈悲伤。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幽刹钩镰 猛地软下双腿,我怆然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向地面的痛楚救赎不了心中疯狂膨胀的悲怆,额头以自毁的力度叩向地面,五体投地跪拜一段难以承受的过去。 脑中突然清明无比。 这里是南城家的别院,南城九倾没有被屠杀在南城大宅里,而是在这里。他被一把似镰似钩泛着银光的工具勾下脑袋,全身又被斩成四分五裂。 那柄武器叫……幽刹钩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明白这些,就像当头被浇下一大桶菩提水,眼前每个景物每撮焦土都变得无比眼熟起来。 心底里涌起一阵阵抑制不住愤怒和悲怆。 像个疯子一样,我将自己的额头砸向地面,震动了因高温而凝固的焦黑泥土。 两具焦脆的骨头蓦然坍塌,然后悄然无息地一截截折断倒地,左边的头骨跌滚到膝前。 我颤抖着捧起它压向心口,昂天彻斯底里地畅声悲嚎,泄不尽愤怒不能罢休。 四周树上被惊醒的夜鸦拍着翅膀,吵嚣着冲向天际又陆续回落在四周。 它们蹲在树枝头,眨着绿瞳冷观着我,和两具萎塌在地的焦骨。 我听见身后轻轻的踱步声,黑兽冷漠的目光在脸上一掠而过。 “你是否已明白,自己与百年前南城家的干系?” 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有一种恨不得要杀尽所有人的愤怒。 只希望它能远远的滚开点,好让我独自捧着这些尸骨,嚎尽满腔快爆裂的怒火和困惑。 踱到第十五步时,黑兽凑过身来冲着焦骨轻呵一口气。它们霎间化灰,随夜风轻舞,然后彻底消散,包括捧在我指尖里的。 我震惊地看着它们纷纷扬扬地飘飞在夜风里,怒吼一声想要扑向这只敢于藐视人性的鬼东西,撕碎咬吸它的血肉嚼烂它的骨。 “是你!”我尖叫起来,“你杀了活尸猎人?!是不是你?!” “吾只是来抚顺因你们困于阳界的恩怨而被弄乱的时间罅隙,对你的审判与吾无关。” 黑兽扭身一跃,轻易避开了我缺乏章法的袭击。它蹲立在残塌至一半的墙头,居高而下地俯望着我,像看一个只能通过无力的张牙舞爪来进行浮夸表演的可悲丑角。 “柳妙,南城九倾为你撑起的虚相迷障了你的三生三世,想破虚而出还是继续困缚于此?”它用一种宣判的口吻,朗朗而语。 “滚你的审判!我的世界不需要你这个怪物来指点!” 我没来由地怒火中烧,彻底推倒理智之墙并非常兴奋地睨着它轰然倒塌,眼前浮跃起血脉贲张的红。 在余温尚存的灰烬中熟练地扒拉出一把武器,它叫的幽刹钩镰。两个尖头总是被磨得雪亮,挥扬在手时有股力量充沛的质感。 扛起幽刹钩镰,我摇摇晃晃却脚步坚定地向院外走去。 “你可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黑兽睇着我的举动,略有些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魂体好像被附上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灵,她有强烈意识地在控制着我的所有情绪和举动。 她使我做出这些举动,而我竟毫无反抗的意识。 扛着幽刹钩镰迈向一条并不算熟悉的村道。无数次,南城家的九少爷为了躲避孩子们的追逐而拐进这里。 它是这个封门村里唯一的禁地通道,通向封门村南城家的神秘祠堂。 现在,祠堂的大门必定同往常一样紧闭着,门后也必定没有和往常一样的冷清,整个村的成年男人正聚焦在那里,除了我灰飞湮灭的家人。 疯狂奔走在村道上,我感觉身体内好像有了血液,它们正像沸油在体内翻腾,等待着一个爆燃的机会。肩上的幽刹钩镰尤其轻盈,它似乎能和我的手臂联结在一起并可任意挥洒。 我回忆着自己捣毁南城家人的动作,手握着枪柄将它高高抡起。 “咔啦——” 我极其兴奋地看着祠堂门口左侧的雕像,在自己猛力一挥下裂出好几条裂纹,它们狰狞地撕开了未名神灵的脸,亵渎了它庄严的宝相。 又连着三下的镐击,雕像的头颅被整个彻底摧毁,碎成窥不出相貌的一地石渣。但这种对方绝不会还手的出击,很快让我意兴索然。我草草地镐碎了另一尊的头还有它们的武器,最后把它们从各自的石座上扒拉下来,彼此对撞在一起滚落在地,还砸裂了门前两块刻满花纹的石板。 哈哈哈哈,在自己无比亢奋的欢笑中,我再一次高举起了幽刹钩镰,让那雪亮的尖头重重地撞向了祠堂紧闭的大门。 我听见里面喃喃不止的经诵嘎然而止。又或许,它们其实早就停了。 祠堂及其周遭静谧死寂,虫鸣亦不知所踪。以至于我恍惚记不起是否有听到过漫天响彻的诵经声,还是它本仅存于我自以为是的想像中? 茫茫然抬头,赫然发觉不知何时,祠堂上空悬竖起七彩的绚丽八卦图。 我认得它,谈不上熟识,但确实是认得,甚至像在黑暗里迷失的飞蛾一样,膜拜过它的绚丽跟随过它的引领。 云中圈出的光环悬浮在氤氲烟雾中,微微地莹亮。我记得它曾像一炷暗夜里的引香,吸引着无数白骨沐光复殇血肉重生。 “确定要进去?里头凶险,你所见的并非你所愿的,切记。” 不知何时,黑兽尾随而来,它四处张望又用爪掌抵住一块雕像的碎石,拨来拨去似在进行谨慎的辨认,而且看来成效不大。 一掌拍开碎石后,高傲的它甩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在我身后踱来踱去,双瞳因不断瞪视光柱而更是璀璨若星火。 我并不想理会这模棱两可的警诫,血液里的亢奋还在熊熊燃烧,它支撑起我纤细的手臂抡动沉重的武器,再一次砸向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铜钉门板被尖头刨得碎木四溅。屑粒散尽后,破开的洞把门内浓郁的气息挤兑泄出。 香烛、焦烟、油腥、朽木、尸腐,掺在空气里冲涌过来,对毫无防备的鼻肺饱以一阵沉重的拳头,让我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好几下。 唯一没有闻到应有的气息,属于封门村人身上的汗酸和湿泥的腐腥混和的独特气味,使他们常常像从坟下爬出的食腐啮齿类,让人躲之不及。 门板洞开可供一人进出的窟窿,于是我拖着幽刹钩镰想要举步入内,却被身后的黑兽咬扯住了我的包包。它拧结眉峰,似乎对我屡次的自作主张颇有不满,喉头迸出的低嘶像极攻击前的威胁。 在我愤怒的抗议声中,黑兽将头一阵粗鲁地扭甩,包包支离破碎,狼狈地散落一地。黑兽围着这些零碎转悠了几圈,用脚爪扒拉出一只光泽银灰柔亮如月光的怀表。那是爷爷的遗物,我没事就带在身边。 “戴上。”它下令。 我窥着这家伙不善的神色,顺从地捻起表链却不知该给自己戴在哪里。表索锻造得粗旷古朴,无论戴颈部还是手腕都显得无比突兀,并不像是给女孩子制作的精细饰品。 它把兽颈微微昂起又伸到我手边,形成一道优雅无比的曲弧。 我识趣地阴墟邪局把表链套过它的头,直至垂荡到肌理明晰的胸膛前。银灰的链身与水滑的黑毛交融辉映,显现惊心动魄的狂野之美,和谐又撩人心魂。 “这个,会不会本该就是你的?”我忍不住猜想,终有些灵犀绕上沸腾着的迷糊心智。 黑兽不予答复,俯身围着残破的门转过几圈后,甩着尾黑烟般顺畅地滑入门内。 “若想破你身处的迷局,须得听吾令行事。”它强硬地吩咐。 我顺从地点头,忤逆强大的同伴确实不是个好主意,这种时候从愤怒中挣扎求生的理智难得还起了些作用。 我重新收拾好包跟随其后,进门后快速踱出几步,只见黑兽横身一拦,硬是阻止了我莽撞前进的脚步。 我安静地立于它身边,一同站在祠堂的院场上默然环顾。这里没有想像中应有的红火热闹,譬如举行中的祭祀法事,又或者众人诵经祷告焚烧黄纸魂幡等等的场景。 如果“热闹”一词里必应有人声鼎沸并配以各种生动的喧嚣,那眼前巍巍重影的静伏只能称为“停滞”。 偌大的堂场无声无息,一具具红漆棺材摆满每一方地面,除了场地当中两座数丈高的宽大圆台,上面立满麻笠蓑衣的人非人鬼非鬼,有点像那破尘似的鬼东西。 他们石像一样沉默僵立,俯首凝望台下密布的灵柩们,一动也不动。各式洁白瓷罐置于他们脚边,在黑暗中尤其明媚如玉。 我注意到高架在圆台四个方向的巨大火盆,高高蹿腾起的耀目烈焰如同被定格的影画,也是一动也不动。 此情此景此局,眼熟又妖诡,像置身于一幕看不清主题的默剧之中,只有浓烈的气味在天地间真实缭绕,一遍遍冲刷着我能承受的下限。 空气里有血液滴淌的新鲜湿意,还有木材焦脆的馨香,甚至还闻到脂肉烤灸时的油腻。 我是不是又做起了荒诞离奇的噩梦? 但梦至少应该是鲜活灵动的,而眼前的景象静谧地让人窒息。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阴墟邪局 “煤瓜,这个梦不好玩……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抱住伏在腰侧的兽颈,感受手掌下面涌动的暖流。 亢奋的脑袋蓦然清醒过来,我手足无措地掂了掂手里的诡异武器,惶恐得快要哭出来了。 刚才是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吗? 黑兽睨了我一眼,独自走上前几步,然后跃上一座高台又纵身飞向八卦图。 变成大兽的煤瓜真是漂亮啊,像撕裂天幕的一道郁黑鲜亮的电弧,又流泻成漫天炫目的紫辉,从八卦光晕的顶端倾泄而下。 我傻愣愣地望着它,直至紫辉拢住四周又悄然地隐没,本是岿然不动的天地,突然鲜明地跃动起来,就被谁松开了被摁停的时间之阀。 耳边响起火把“噼啪”地乍响,冷寂的空气里微微震起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宏亮,声浪涌动在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空气随着这些吟唱变得灼热起来,双眼强烈地刺痛,烟雾就像变成绳索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摆在场地上的那些红漆棺材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剧烈地燃烧起来,然后持续溃塌,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很快和绵绵不绝的吟诵化为一体,像针尖穿刺进我脆弱的头颅和心脏。 实在受不了这般无休无尽的折磨,我抱着脑袋伏向地面,想躲避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休的炎火屠戮。 这梦真是太恐怖了,好想醒过来,继续去找南城九倾那鬼家伙。 “起来好生看着!”头上响起黑兽的命令。 它悄然降落在身侧,用毛刺刺的尾巴敲打着我的脑门。 “我不想看,煤瓜!”我揪住它的尾巴,苦巴巴的求,“你把我整得跟个蛇精病似的也没用。我跟百年前的南城家真的没关系……我家世代姓柳,我爸妈是普通山民,我爷爷也是农民兼职帮人家挖墓穴,我太爷爷是看风水的假道士。我能把家里的十八代祖宗干嘛的都背给你听。我柳妙根正苗红是柳家的亲闺女,从小到大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要说什么屠杀南城全家了!” “愚笨不可救药。” 黑兽从我手回抽回尾巴,不太爽地嘀咕了一句。 尼玛,姐姐我不陪你玩了行不行?!扛起那把什么幽刹钩镰,我想往后溜,却被它粗暴地扯咬着裙摆往前扯。 “上来!吾须为你清除迷障!” 我气闷,不过想想还是得指望这畜生带我回去,只得再次骑上兽背用手死攥住为它戴上的银索。 那只晶亮的小表盘坠在健壮的兽胸前,有种萌萌的精致感。 黑兽抬足翘首,再一次纵身腾跃而起,冲向烟云层迭尘起灰扬的暗空,悬停在八卦阵的另一侧。 八卦阵悬下的光线特别的温暖洁净,我迷恋地将手伸了过去,光在指尖轻柔拂过。 “别靠近它!”黑兽怒斥,扭颈呲出雪亮的獠牙。 我只得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底下的沐火修罗场。 天地之间的烈火已将黑暗焚尽,留漫天漫地异样的红芒万丈。 一具具焦骨从焚毁的棺木残骸中挣扎破出,它们竭尽所能地伸长着自己油脂淋漓,血肉黏连的手臂,向站在圆台的蓑衣客发出尖锐的痛苦嘶鸣。 我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几乎要扛不住肩头的幽刹钩镰。 焦骨们在火中咆啸,翻滚和蜷缩,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损毁在蓑衣客毫不见怜悯的喃喃吟诵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 我紧张地从紧攥着链索的举动下意识改为撕扯着兽颈上的丝毛。 黑兽烦躁地在空中掠出一圈光晕,它梗扭起脑袋喷着气,古怪地绽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今朝能见识这至阴至邪的阵局,也算没有白白被封印这百年。” 它如此说道,笑容愈见深沉,充满着与我刚才一样古怪的亢奋。 我感到自己颤抖得厉害,抓在手心里的黑毛因汗湿而黏着成一团。 底下的棺木里,有一具焦骨正以扭曲的姿态趴在那里,惊慌失措的尖吼滚爬,与其他的没什么两样。 但我知道它有,它的胯骨上还悬挂着小半截还没有被烧干净的嫁衣,款式古朴花样繁复,似乎比其他的更漂亮。 那些持镐肃立的蓑衣客在火势褪尽后,突然动了。他们遵从着一种秩序拎起自己脚下的瓷罐,依次顺着圆台旁的木梯缓步而下,一直步入火星纷舞的焚场内,挥动手里的镐击碎那些还在挣扎和嘶吼的焦骨们。 一下又一下,雪亮的镐尖将其敲捶成齑粉,又被小心翼翼地捧起装入那些瓷白的葬品。 动作缓慢而细致,机械又规整,像已被重复过千万次的娴熟工序。 我看到一只圆润的青花白瓷罐,已被慎重地放下。 镐尖挥起直起直落,将那具穿着绣花裙的焦骨镐得碎屑飞溅,嘶吼刹那嘎然而止。 “你哭什么?” 黑兽的问话像凛冽的腊月寒风拂面而过,干燥冰冷,潦草而粗暴地抚干了我面颊上的湿意。 在这烈焰焚炙的炎屠中,让沸成黏糊状的神智又慢慢冷却下来。 呃,估计鬼也不知道我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哭唧唧。 空气中浓郁的焦味和血腥持续袅袅蒸腾,像两条正在纠合的蛇般不断缠绕融汇,无声无息地弥漫成一股诡异的香,沁进鼻腔侵入心肺,又化为一方绵软潮湿的丝绢,蒙附在将要被窒杀的五腑六脏上。 我扯紧手里攥着的银链索,将身体伏倒在修长的兽颈背上,手臂伸展指向那一缕柔软破碎,青烟迤逦的红绸裙碎片。 “煤瓜,告诉我那是谁?!” 红绸布片儿随着铁镐不断地砸落和挥起,被高高地勾挂在镐尖,又随扬起的力道遁脱而去,在火星和灰烬、焦骨与棺骸间曼妙地飞扬。 黑兽甩了甩头颈,辟开烟灰流火踏穿热雾烟烬,从空中如团云烟一样轻盈降下,然后停驻在那具被敲成碎渣的焦骨旁。 所有挥镐的蓑衣客正专心致志地把自己脚边嘶吼挣扎的焦骨砸个粉碎,骨屑随火星和灰烬散乱地弹溅。 没有人朝我们瞥过一眼,尽管四周都是震破天际的嚣闹,悲嚎尖嘶中掺杂“呱咔呱咔”的焦骨破裂声古怪而妖诡地震荡着这片修罗场。 我笨拙地跃下兽身,站在火星纷飞的黑烟中窥着前方奋力不休的背影,在他抡起铁镐砸向焦黑的头颅之时,我也忍不住高高挥起扛在肩上的幽刹钩镰,愤怒地砸向佝偻的背脊。 幽刹钩镰扎进血肉有种微妙的黏滞感,像将冰凉的双手陷进温暖的泥泞中,舒适得舍不得撤离。 我费劲地拔出武器后,又忍不住扬起再砸落下去,带着无比舒畅的饥渴和激昂。 黑兽不耐烦地踱着步,它的脚掌踏陷在细碎的骨屑堆之中,窸窸窣窣响得清脆悦耳。似乎在这种动听的节奏里,我的身体能更协调流畅地把控双臂的力量,将手中的镐一再挥出不可思议的畅快弧度,一次次重落击下。 而这个承受了数次镐击的始终没有被击趴伏地,他只是沉滞缓慢地转过来身。 幽刹钩镰又一次沉重落下时,不偏不移地击向他宽大麻笠的中央,直直向下,一路拖曳出一条猩红的裂缝。 我的手似乎已被癫狂的力量所控制,无法收力和停罢,只能任凭沉重的镰尖顺其而下,滑溜地扯裂笠沿蓑襟勾划着皮肉血筋直至肚脐之下,硬生生地卡在骨盆之上。 我听见自己的嘴里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嚎,仿佛被镐扯裂身躯的人是自己,如同脚底下正继续在被镐碎的焦骨们。 幽刹钩镰终于从虚脱了力道的双手中滑出,它牢牢地钉在血肉绽裂的腹部,像只捕获到猎物的鱼钩。 宽笠和黑纱脱落,柔亮的黑发显露在跃动的火光中,连同那张帅破天际的俊颜。 南城九倾?! 他的脸使我更加不可抑制地继续疯狂嘶吼,并眼睁睁地瞪着他萎倒至双膝跪地,血汁淋漓的腹部顶着斜撑在地的镐柄,像一块颓败的坟碑歪歪斜斜。 被惊骇到极致而迸发的尖嘶从喉头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盖过焦骨们的悲嘶和裂碎的合奏,在这片妖孽的场面里独树一帜的悠长嘹亮。 黑兽伸过脑袋呼出一口气,萎倚在地的人体和破碎的骸骨一起霎间碎崩为尘灰,飞扬进弥漫在天际的火星烟雾中。 我蓦的顿住了哭吼,怔忡地看着一人一骨在眼前化灰而去。 好似半夜噩梦苏醒后,转头见摆在床头的水杯上还袅袅冒着热气,带来浓重的彷徨和无力的虚脱感。 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跟我来。”黑兽张嘴叼起青花瓷罐,用尾端轻抚过我的衣摆。 我扛起武器,愣愣地再次跃上它的脊背。 兽掌踩踏着咯咯作响的碎屑,缓步穿梭在一幕幕正在进行的某种仪式中。 焦骨们有条不紊地被镐碎,然后被小心地捧起,倒入罐中。这些青花白瓷罐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睡莲,在血光冲天的炼狱里平静地绽放。 巡完整场,我终于发现不是所有的骸骨都会被镐碎入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果有报 蓑衣客和我们一样在残棺和飞烬之中走来走去,他们用镐不断地翻找。 黑兽绕场一圈后,又蹬腿一跃腾空起,直至落在高台顶上。 它散慢地伏趴在地,将那只让我感觉心惊胆战的骨灰罐置在它锋锐的爪掌下,然后威严地瞪视台下的炎火修罗场,淡然而冷漠。 涟泓如月光的双瞳静默而冷淡。 我从顺滑的兽背上翻落着地,侧靠它的前肢,俯窥底下依旧被焚烤的天地万物,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给我来看这些幻相?” 黑兽从胸腔中迸出一串轻微的震颤,我想那是换了种表达方式的讥笑。 “愚蠢,可曾见过幻相里取出实物的?” 喂喂,姑娘我就是一位普通学生罢了,除了看过家里的几本奇怪杂书外,哪里去获得什么幻相啦鬼术啦等等所谓“常识”? 我怒揪兽毛表示对它这种恶劣态度的反抗。 “这些是被隐藏在时间罅隙的过去。吾能通过你来到这里,只是说明它们本是存在与你有关。” 黑兽啧了下舌,懒洋洋地喷出一股温热的气息。它微侧头颈,双瞳显一丝沉重的疲惫。 “就不能直接跟我说为什么吗?” 这家伙大概只想愿意的进行回答。我觉它就像被传说中的神灵一样,有着知而不言的高深莫测。 可我真嫌烦了,刚才一幕幕血腥恐怖的画面透支了我所有的情绪和精力。像长时间看一部各种刺激桥段接连不断的电影,这会儿只想闭上眼喘口气儿。 “带我回去好不好?好累啊。”抱住硕大的兽头,我忍不住撒了个娇又莫名想笑。 煤瓜想讨吃的时候就爱抓住我的头各种挠来挠去,想不到有一天我竟得跟它使上一样的招数。 “柳妙,还不明白吗?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是南城家在过去经历的一部分残像。”黑兽平静地说,“吾带你过来只是行使吾之职责。若有朝一日,你能忆起遗失在时间罅隙中的过去,就能更正你混乱的命运。” 混乱的命运?被它神神叨叨说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若你心甘情愿困于南城九倾布下的迷障内,就当吾没有带你来这一遭。”它淡淡地吁口气,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兽头朝向我,双瞳里一掠而过些许隐晦的神情。 看不清也抓不住,即恢复成一片冷淡的清明。 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那袋撕开了的妙鲜包,殷勤地伸到它嘴边。 “吃吗?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煤瓜?” 黑兽无语地瞪我数秒,然后伸舌把整袋妙鲜包都吞进了嘴里。 切,不就是一只爱吃猫粮的猫咪嘛,没事装什么大神?!我乐滋滋地继续抱紧它的脖子。 黑兽闭着眼品尝几口妙鲜包后,睁开暗瞳凝望渐呈平息的火场。 蓑衣客们在余火中移行,手里拎着满载而归的骨灰瓷罐。 “缓解血咒的影响,平息咒主的怒气。”黑兽立起身来将头颈弯下,将暗晦成天色的双瞳伸至我的跟前。 “柳妙,可否知你自己身上的血咒来源于何方?那可是个血煞杀孽咒。” 我怔住,不知道它怎么会说起这个。明净的兽瞳上显现出自己的映像。脸色苍灰如死尸,一双枯枝般的手正紧张地搂住这只黑兽。 “煤瓜,带我来看这些是不是想告诉我,百年前就是我杀了南城九倾?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你肯定搞错了。” 沮丧地拨开它充满探究意味的凝望,转头环顾四周逐渐在虚空的天地造物。 “不知道你所说的时间罅隙是怎么回事,但南城家的一切肯定与我没有关系。就算我可能跟过去那个和南城九倾有些瓜葛的丌官小姐相像。但我知道自己真的跟她没关系。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碎碎念地跟它抱怨。 “如果会遇上这么些烂事,全是因为南城九倾将我错认为丌官小姐。那你帮我找他回来吧,我得跟他说清楚。” 黑色的兽灵忡怔了,用探究的目光瞪视我良久,然后陷入沉默。 我指向从这座圆台顶上悬浮,直至在天际画出一个明亮圈影的八卦图。 “煤瓜,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吧?” “百年前返尘卦完成之初的样子。”黑兽蜷起身体,轻轻地圈住我。 “所以说先前那一幕幕是不是就是返尘封最初启用时的景象?” 满心希望它回答“不是”。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南城九倾曾经扮演过一个屠杀者的身份。 “是的。” 黑兽却回答。它在漫天火星纷扬的紫莹夜光下,昂起高贵漂亮的头颅,然后倨傲地俯视着我充满遗憾的脸。 “柳妙,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吾就不再强求,送你回去罢了。” 说完,它挥起一只前肢有力地拍向台面,似是一个决定的手势。 “且等着,因果皆有报。” 随着这一句接一句的口舌交接,这方乾坤正迅速褪色幻变直至消隐,光怪陆离的影像飞快地从双眼里坍塌,像是被突然抽去支撑块的积木。 我感觉自己的双眼承受不住这种飞快的光影变幻,连忙将它们紧紧地闭起。 “煤瓜,你说的因果是指什么?” 我静静地等待答案,可直到眼睛睁开还是没有得到,伸手向它摸去,却只抓到一把清凉潮湿的叶。 夜魅般莫测的黑兽不知所踪,天地万物已焕然一新。 蓝天之上娇阳当空,颊边吹拂裹挟着封门村气息的微风,而自己蜷身在废院前的槐树下,怀里抱着正在扒拉一袋妙鲜包的人形煤瓜。他舒服地劈开双腿跨坐在我身上,早上花苓给他穿的匡威板鞋剩下一只还趿在左脚上。 怎么又变了回来?我一头黑线。 “嗷呜?”见我愣愣地看着他,煤瓜扯着尖细的嗓音,无比欢快地朝我吼了一句。 我不由笑开,温柔地摸他满是泥的手爪。茂盛的槐树叶在耳边簌簌作响,乍听清晰,像夜梦里的虫子爬,似近还远,抓心挠肺的迷离。 梦死得生,梦生得死。 我想自己或许是,重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像神灵一样的黑兽放置进了另一处幻相中,但我并不在乎。 将刚才炎火屠戮的梦境扔到脑后,就像扔掉一条被神灵封印的毒蛇,我赶快拖起人形煤瓜飞快地奔回热热闹闹的片场。 那才是我柳妙该存在的地方,至于时间罅隙里的过去神马的,绝对跟本姑娘没有一根毛的关系! 以为自己在幻境里待了老半天,没想到跑过去才发现是剧组午休分饭盒的时候。 正挤在一堆工作人员之中,心不在焉地扒饭吃的王维成见我就冲了过去,然后张嘴教训:“找你老半天了,去哪里了?带着个孩子就别到处乱走,你看这地方到处是废楼,很容易倒塌。而且也不干净,你懂的。” 虽然口气不在好,我心里却有些甜,感觉他终于把我当个朋友了,说话不再那么生分。 “来吃饭吧,帮你们俩个都拿了……”王维成意识到自己说话冲了,马上不好意思起来,惴惴地伸过手来又上意识上他是拿不到我的,就转向去拉煤瓜。 煤瓜这吃货听人话可能都还一知半解,唯独对“吃饭”两个字脑门儿贼清。他支起耳朵,立马扔开手里的猫粮袋,冲王维成热情地扑了过去。 突然被同性热烈抱住的王维成:“……” 我抹了一把冷汗,只能呵呵:“麻烦你带他先去吃吧,我去看看白越花苓他们。” 王维成知道我跟白越熟,就点了头:“也好,去跟白先生说说话吧。他今天看起来,呃,状态很不好。” 我知道他嘴里“状态很不好”是什么意思,黑线都要从额上哗哗地流下来了。 挤进片场,里面没几个人守着。现在是吃饭时间,大家都找相熟的同事凑一块儿填肚子,到处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我转了一圈没找到花苓和白越,只能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 “上次发现吊尸的地方。”花苓立即回信。 我无语,这个用餐地点倒真是“别具风味”啊。 按还算靠谱的记忆顺利地摸过去,发现三棵槐树对角挺立的奇怪影象已经消失,地上堆些大片碎瓦断砖之类的朽物,还有几棵蔫不拉唧的树围着。 花苓和穿着戏服的杨纪正蹲在那里,凑着脑袋嘀嘀咕咕。 “你没事吧?”我走过去,先跟脸色青灰的杨纪打招呼。 “不行,下午大概还能撑过去,傍晚的镜头铁定是挨不过去的。我得尽快回去休息。”杨纪耿直地回我。 我抚额,实在头疼。一天都扛不过去,怎么能熬到把这电影拍完再“死”? 花苓也是一脸木然的样子,看来这个问题难以解决了。 “那怎么办?电影才拍也一半不到,后面全是男主的戏啊?!”我哀嚎。 “只能让白越提早‘死’。”杨纪摸着脑袋,咂咂嘴巴又来一馊主意,“后天有一场需要吊亚威的戏,就弄点事故让我掉下来直接摔死算了!” 我哑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没开玩笑吧,这样也行?” “行!”花苓和杨纪斩钉截铁地点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林导之讳 兽兽们的想法没有人情味可以理解,但我觉得不能放任他们想啥就做啥。 于是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不行!会害得这个剧组解散的,林导非削死你们不可。” “没事,剧组有相关的协议条款,公司也为白越买过巨额的意外保险,所以顶多临时换男主,不会有更多麻烦。”杨纪抓了抓头发,冷静地解释,“投资商才不在乎这剧的男主是谁呢。说不定还会利用白越遗作的名义来炒票房,翻上五倍绝没有问题。” 我愕然,猛地想起自己好像也签过类似的合同条款,不由有些寒栗。 “柳妙,你要明白……白哥大有可能是回不来了。”杨纪捏着眉心想了想,继续实话实说,“早晚得有这一出他必须意外死去的‘戏’演给别人看。早做晚做都一样,其实对剧组还是对别人来说,都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是的,没什么损失。 最多让白越的粉丝伤心个一年半载,直至他们逐渐将他淡忘,毕竟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男神明星,厉害如星皇一年都能推出五六个来。白越的“意外”会让星皇拿到巨额保险赔款与投资商分钱,而剧组顶多换个男主重新开拍而已。 白越本就是无牵无挂的一个老活尸,还有谁将他的离开长记在心? 我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花苓,而花苓则茫然地凝望远处大处结着花串的槐树,瞳色漆黑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像除了同意,没有更好的选择,看杨纪今天的状态,别说撑到戏拍完,怕是撑过封门村的两个星期都难。 我沮丧的长叹一声,只得蹲下身来跟他们一起筹谋白越的“意外之死”。 后天的外景有几组镜头是拍周二少爷奔到悬崖边上,试图劝回情绪失控的古凤,两人拉扯之下古凤脚底一滑差点跌落下崖。周二少爷连忙伸手紧抱住古凤,古凤终于获得心爱之人唯一的拥抱。她舍不得被放开,突然发恨抱紧周二少爷一起跳下崖去。 在半空中,被古凤放开的周二少爷绝望地看着古凤,伸手想抓住她,而古凤却突然在空中化成一具白骨崩碎散去。 这个镜头除去我扮演的古凤部分镜头需要电脑特效外,两人摔下崖在空中对视这一段需要吊威亚,只有四个镜头的样子,时间不超过两分钟。杨纪说他算来算去也只能利用这段情节可以制造意外的了。 但让演员做危险动作时,操作装置的师傅们都是小心又小心,一般会将设备检查很多遍,要搞破坏并不容易。 我觉得还是假装失足,从崖上跌下去还容易点。 杨纪却挥了挥手:“在悬崖边拍戏,他们会在崖边上安置保护网,想摔下去并不容易。只有吊亚威时才有摔的可能,让我脱出身上的保护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怎么不被人看出蹊跷出来。” 确实是这样……但拍戏时起码有两架摄像机会跟拍,现场又有那么多人盯着,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求死”还来不被人看出破绽来,还真不容易。 “要不那会儿我直接揍晕开吊车的师傅,自己化形上去操作?”花苓沉默地听了我和杨纪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半天,她终于提出建议。 我惊愕,刚想喷出句“你们疯了吗”,杨纪却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欣然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这样最好。记得在机器上做些看不出来的手脚,免得害人家失业了。” 兽兽的世界,果然非吾等凡人能理解。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我也懒得替他们这两只神奇兽兽考虑太多,他们可强过我这个弱渣太多。 两兽一魂终于能静定心来吃饭。 “你一个魂体为什么还要吃饭?”花苓对我浪费粮食的举动表示无法理解。 我不服:“人家都吃,就我一个不吃显然很怪不是吗?” 花苓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下头表示理解。 “其实你可以对外声称在减肥的。很多女星减肥的时候真的啥也不吃,就凭几片营养剂过日子。”她又多此一举地补充说明。 哼,本姑娘就想吃饭不行吗,这种看起来没啥意义的举动能让我哄骗自己假装还活着。 凡人的小心思不能指望这些非人类能明白,我选择闭嘴。 但我看她也没吃多少,扒拉两口就把盒饭搁边上了,胃口看来很不好。如果能用一句文艺的话来形容,我想花兽兽的内心可能已经“悲伤逆流成河”了。 可她是修炼兽,该是不知道怎么表示情绪吧? 杨纪这个没心没肺的冷血爬行类倒是胃口很不错,用他的话来说维持幻形是需要耗费太多体力和灵力的。他已经累得够呛了,再不吃饱可能下午就得露馅。 这话真有道理。我默默地将自己和花苓的盒饭一起摆到他面前,这家伙眼也不眨地把所有饭和菜往嘴巴里倒下,霎间就干掉了三人份的食物。 看我目不转睛地瞪向他。 “看什么看,蛇又不需要嚼食,这样吃最爽了好不好。”杨纪“哧溜”地伸舌舔了一下唇边的菜汁,对我没礼貌的注目恶狠狠地戳回。 我突然有些明白白越为什么不敢让这个能干的经纪人经常出现在身边。带着这样一只随性的兽兽出门,必定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吧? 基于杨纪这种不怎么靠谱的状态,下午我再也不敢乱跑乱逛了,坚持陪着花苓一起帮杨纪折腾完下午的任务。 林导看来很烦躁,拍完两组镜头休息的时候,他将拉我到片场后面偏僻处单独谈心。 “白越真的很有问题,不像是他本人!” 不得不说,艺术人士的观察力还是要比普通人强太多。 “怎么可能?!他应该就是病还没好,状态没找回来,您老不能就这样把人家给全盘否定了。”我只能打着哈哈装傻。 “完全不对,人的戏路是很难改的。就算状态再差,他也不会连个基本的走位都不懂了吧?你不是说自己是他女朋友吗,连这点都没发现?”林导拧着眉头,怀疑地瞅我。 要不是我是魂体,否则这会儿早就汗光爬满额了吧。 “什么‘这点'’那点‘的?我真没看出来他有啥不对劲。”我只能装糊涂到底。 不管怎么样,照白越跟林导平时交流的腔调来说,他俩必定是存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我相信白越不可能把自己包括花苓和杨纪的真实属性透露给林导的。 林导对苟存于世的老活尸来说,顶多是一枚祺子而不会是朋友。何况老活尸看样子从来不把人类当成朋友,连我这个魂体也没资格。 所以不介入林导和白越之间的交易,不轻易向他暴露白越和两头兽兽的属性应该是个正确的选择。 “白越右胸受了重伤,最近一直惯常用左边的肢体进行动作。譬如这种走位,他一般会向将左侧身体先转过去。”林导学着刚才的杨纪做出一个转身的举动,“但他现在却是这样,很奇怪对不对?” 我看得明白,但只能继续装傻:“可能他受伤好了呢。我觉得林导您啊因为白越状态太差就想太多。你觉得他是怎么了?难不成人被调包了不成?” 林导却点头,正色同意:“我觉得正是这样。” 靠!我顿时张口结舌了。 “怎、怎么可能……” 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林导怎么知道白越右胸有那三条狰狞的伤口,难不成他也看到过?如果他看过到,岂不是早就知道白越是具活尸?! 我再也不敢瞎开口,生怕说错一句把疑点拖回自己身上。 “你看着好了,会露出马脚的。”林导却言之咄咄地无比自信。 我忍不住要擦冷汗,可是他拉我过来告之这事到底用意何在?不过林导都已开始怀疑白越的真假,那么杨纪的“摔死”计策还要不要继续实施下去? 这才真是个问题。 “小柳啊,我需要你帮个忙。”林导见我呆呆地不作声,突然话题一转让我猛得心惊肉跳起来。 “什、什么忙,林导您就直说吧?” “我知道筱恬去找过白越,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林导开口就给扔下个巨磅炸弹,炸得我怔了好几秒都不知道怎么回他。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事?林导,这样随便地告诉我……对筱小姐不太好吧?”我一头雾水,只能憋出这句回他。 “你既然是白越的女朋友,想必早就知道。白越这家伙我还不了解,嘴巴跟女朋友完全不上套的,所以我还跟你装个什么劲儿啊。”林导却意味深长地笑开。 我惊讶又莫名,恍然惊觉他这话里的信息量真不小。至少说明白越以前是有过女朋友的,他对女朋友毫无保留的坦诚是连林导都熟知的旧事。那为什么花苓和杨纪未曾提起一字,还坚称白越从来不跟女人亲密? 最重要的是,林导怎么知道筱恬肚子里有孩子? 突然想起白越曾经在我面前失口说出的那半句,难道…… 我又觉冷汗淋漓了,赶紧摇头:“林导你错了。白越跟我什么都没说过。筱小姐肚子有孩子这事,我真是第一次听说,您不要再试探了,这事我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筱小姐的私事,这样真不好。” 林导幽深地看着我,直接回一句:“没关系,那孩子的父亲是我。我只想要你帮忙让白越尽快帮她完成那个愿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庐内炼子 我完全不想说话了。 作为一个成年不久的处妹子,猝不及防之下听到有人直白地提及这么毁三观的事,就不知该摆出哪幅表情去应对。 林导是有老婆的,前天我在微博上还刷出他跟老婆罗女士秀恩爱的照片,下面还肉麻地附之一篇结婚十周年的感恩宣言。 嗯,据说是这位林导亲笔所撰。 这组照片和宣言被好多明星和业内知名人士转发,评论里有四万多条的祝福,不少人奉他们为国内最令人羡慕的艺术伉俪。 可是我刚才听到什么?!尼玛,好想去洗洗耳朵。 见我木无表情地瞅住他,林导也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娱乐圈里这种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他大概没觉得我一个紧抱白越金大腿的N线会生出什么反感。 “如果想证明白越是真的,就让他今晚就帮筱恬炼出‘咬头仙’。”林导炯炯地盯牢我,只差直接来一句“就知道你知道白越是假的,小婊砸。”。 说实话,我的确有点慌,但细想就冷静下来:林导为什么要急于验明白越的真假?这个对他很重要吗? 白越是死是活,会对他产生多少影响?这才是值得深究的事。 “林导,这事你跟我说没用啊,”我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装傻白甜比较好,“白越就是白越,怎么可能有真有假?难不成还会有什么怪物能扮他扮到这样像的地步?不是在开玩笑吧?至于你和筱小姐要他做的事,你们自己跟他说比较好,让我一个局外人怎么开口啊?!” 林导瞅住我,目光凝沉,变得略冷。 我咬紧牙冠,睁大无辜的双眼回瞅过去,完全不输阵。 “这样吧,事不宜迟。晚上收工后,我和小筱请你俩吃个饭,一起来讨论这事,怎么样?”他终于点点头,做出了让步。 我还是表示无奈,苦巴巴地求他:“林导,说真的,您能不能别拖我进这样的事,好不好?我真不懂,而且觉得害怕。平时白越都不跟我说这些的。” 老狐狸总归是老狐狸,哪能轻易放过我。 “据说这种法术攸关性命,无论施术者还是被施术者。作为白越的女朋友,你就这么放心他单独涉险吗,在旁边看着也好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目送林导返回导演位,我就头疼起来,烦躁在原地兜了会儿圈圈,只得跑回去跟花苓咬耳朵。 花苓略惊讶,不过她惊讶的重点不在林导身上。 “你确定白哥答应帮她做那事?” “确定。当时我在旁边亲耳听见,他们还谈好了价钱。”这点,我敢拍胸膛保证。 花苓咬着她涂得墨黑的指甲愣怔几分钟,才喃喃自语:“那就奇怪了,白哥早没了灵力,怎么会应下这种需要大量耗灵的生意?” 早没了灵力?我心下一凛,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没抓住,可能抓住了也想不明白。 “你是说白越早就没了什么?他做不了那种事的?” 可能看我猛得惊跳起来,花苓瞅来一眼,抿着嘴点了点头。 “白哥的法术很渣是因为身上没了尸丹。他原本要比我强上至少十倍,现在没尸丹就产不出灵力,自然是弱得跟普通人似的。他平日里得靠搜灵币找些外界的灵力来吞食弥补,才能勉强做些贴符之类的事。” 尸丹,这又是什么东西?听不明白,但这种时候让花苓做科普是没意义的,我只想知道白越在明知自己干不了的情况下,为什么会答应筱恬。 或者……他不得已应下的,是为了隐瞒什么?很多乱糟糟的念头盘踞在脑海里。 “那怎么办,林导今晚就要他帮筱恬炼咬头仙。不管行不行,对林导来说都是假的白越。”我有些发懵了。 “没事啊,杨纪应该可以吧。他可是修炼了千年,真正的老兽兽。”花苓漫不在乎地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做完后,林导就没理由怀疑白越的真假了,不是吗?” 哦,好吧。我只能表示同意。阴差阳错之下白越真的不在了,原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应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现在反而有可能实现了,是福还是祸? 可这当中,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傍晚收工后,把这事跟杨纪说了,他却立马跳起了脚。 “不行,开什么玩笑?!这种事不是光有灵力就行的,需要实施复杂的收灵法术。小姐们,本公子只是修炼兽,懂不懂?!这跟年纪没关系,就算活过千年也只是修炼兽。所以就算我身上还能有剩余的灵力去做这事,但收灵法术完全是在修炼兽可以触及范围之外的技能,你们让我去搞毛啊?!” 呃,耿直的杨兽兽一火大就说话就像中二骚年,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无语地看向花苓,花苓冷静地捏了一会眉头。 “就装装样子,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就行了。林导和筱恬都是普通人,他们哪能辨别你到底有没有弄成功。” 擦,从来没有发现花兽兽竟是这样一只诈人不眨眼的兽! “这倒没问题。”杨纪突然就不怒了,眨巴几下眼,邪邪地嫣然一笑。 靠,这样子跟白越简直没一丝的差别。 不禁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杨纪的演技不是差到令人发指,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扮演白越,替他活下去? 或者那样,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真正快乐生活的“白越”,而不是假装洒脱,内心一片冰冷和孤寂的老活尸。 “别那样看我,我不可能一辈子扮演白哥的,身上没那么多灵力可耗。再说了,白哥的仇家那么多,我再扮下去,迟早有一天会代他被杀掉。” 杨纪可能发现我和花苓瞅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描述的期盼,耿直boy一如既往不会让人家的心里舒爽哪怕一分钟。 我和花苓狠狠地瞪他一眼,有点想再也不搭理他了。 回宾馆不久,林导果然来邀请披着白越皮的杨纪一起去吃饭。我本不愿跟去,但又怕杨纪这家伙没几句话就给露馅,只能硬着头皮壮起胆子跟去。 上了林导的悍马,才发现筱恬蒙着一条丝薄却不透光的头巾已坐在后座。 说实话,作为一个纯情妞,本姑娘真不适应跟一对搞外遇的狗男女出现在同一块狭小的空间内,总觉得浑身上下飘着一种叫为“狼狈为奸”的腐臭味。 杨纪倒是很坦然,作为一只混世千年的兽兽,我估计他的三观早就没了是非的区别。 呃不对,作为冷血兽兽,可能他压根儿就不会觉得男女之间有什么道德需要去坚持。 身处在这帮“畜生”当中,让我莫名有种落寂感。 “给,这卡里有你要的价钱,半额。事后之后,三天内会再打入另一半。” 一上车,筱恬就递给杨纪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那真是好大一笔钱啊啊啊!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已发出媲美四十瓦灯泡的亮度。 杨纪很有眼色,转手将卡递给我。 “我老婆管钱。” 哦哦哦,杨兽兽窝诶泥!!我现在的颜技一定能深深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筱恬瞄了我一眼,神情复杂。像是意外或不屑,更多或是不甘和悲痛。 总之,没有一种是应该出现在像她这种身份的女人的脸上,尤其驾驶座上还坐着她的“奸夫”呢。 我冷笑,突然涌起点想帮罗女士打小三脸的冲动,于是将黑卡夹在指尖甩了甩,冲杨纪嗲兮兮地挤眼。 “乖老公,以后赚的钱都要交给老婆我存起来哦。千万别乱花,省得以后出去找了小三,连打胎的钱都摸不出来,多难看。” 杨纪识趣地笑开,伸手摸向我的脑袋:“好老婆,为夫哪敢啊!如果为夫找小三,就咒我和小三都被炼成小鬼供你使唤好了。” 卧槽!杨纪这耿直怪兽兽真的什么都敢说啊,特么有些后悔逗他来玩这一出了。车厢里的空气顿时冷下二十度,冻得我快打喷嚏。 我恶狠狠地拧了一把老蛇怪的大腿,一边哈哈打圆场:“瞎说什么啊,林导请吃大餐都不能堵上你的嘴巴吗?” 杨纪推开我的手,呲起白牙冲我阴森地笑了笑。 滚,姑娘我不想脑补一条蛇是怎么笑的! 一行人安静地“冻”到一座别致的茅顶大院前,门上有匾额上龙飞凤舞地书着“三顾无贤庐”,真够文雅又霸气。 但看看四周,感觉环境很是偏僻,依山傍水似乎独此一家。 跟林导进门后,才发现这是一所私密性极高的会馆,估计是专门用来满足像林导这种“知名人士”的不时之需。 从进门到落座,只有一名低头弯腰打扮如日本歌伎的女子接待我们。她领我们一路走到会馆的最里面,打开一扇镂花木门后就静悄悄地退下了。 门后是间套房,一眼望过去有卧室有正厅。侧边还有一小间类同娱乐室的房间,摆着一只长约两米的竹编软榻。 “先吃饭,后做事吧。” 林导还算有点人性,示意我们围着厅内的一张精致矮桌盘腿坐下,然后轻轻打铃。 没过一会儿,那个日本风女子端着一只大托盘安静地推门而入,上面赫然坐着……一个婴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席中旧闻 粉嫩剔透到能看到细小血管的皮肤,微阖起的眼睑,淡红湿润的双唇,柔软如丝的毛发。 这不是什么仿真的蜡塑或玉雕等精美艺术品,而是一个活生生到几乎能闻见它呼吸的婴儿,胖手交握双腿盘起以佛祖的坐姿置于盘中。 我目瞪口呆得直到婴儿被端上矮桌,才想起惊跳。 “你让我们吃它?!” 连杨纪这个百无禁忌的吃货也变了脸色。 “别误会别误会。”林导连忙摆手让我们镇静下来,“这个寄体得先让小越验验成色,觉得合适了才能置于符水里去。等我们吃完饭,差不多就万事具备,只欠小越的东风了呐。” “寄体?为什么要用它当寄体?”我忍不住伸手抵到婴儿的鼻下。有呼吸,果然是活的。 “小越应该懂我的意思。”林导狡猾地把解释的活计扔给杨纪,估计还在猜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白越。 我心下咯噔一下,转头看杨纪。 杨纪眨巴几下眼,缓缓地开了口:“因为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成形,并不是炼咬头仙的最佳状态。为了让炼成的咬头仙在形成灵识前有实形进行寄存,必须给它找一具寄体。出生一两个月,还没形成意识的婴孩最合适。” 他伸手在孩子的天灵盖上轻轻摸一把,又赞扬,“不错,这寄体找得相当不错。” “为了找到合适的寄体,让人翻遍全国的医院才找到这个孩子,当然是完美的。”林导笑得很是得意。 “所以你们准备牺牲这个孩子,当咬头仙的寄体?”我怒得有些坐不住了。 “别误会嘛小柳,瞧你把我们想得这么坏干嘛啦,”林导冲我无奈地拉长了他的港台腔,“这个孩子出生就被查出有唐氏综合症,进急救箱没两天就脑死亡了。我们花了大价钱从他父母手里买来的,这样的孩子没灵没魂严格意义上都不能称为‘人’,最适合当炼尸的寄体。” 筱恬始终安静如鸡,这会儿才微微点头,表示这事做得根正苗红很清白。 由于有南城九倾之前的科普,我现在还算心明如镜。说到底这个炼什么咬头仙其实也是炼尸的一种,看样子炼的还是阴尸,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 想想丁黛仙头上那鬼玩意儿做过的恶心勾当和最后的下场,我差点忍不住要冷笑出声。 不过更奇怪的是另外之外:前晚筱恬来找白越时,按口气似乎没让林导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应该更不曾向林导透露她要将把孩子炼成咬头仙的决定。我感觉她和林导最多是有过一夜不谨慎的“交易”,并没有长久玩地下情的打算。所以处理掉孩子自然是筱恬单独要操心的事,林导应不会为之出头。 可到今夜,筱恬不仅让林导知道了这些事,竟然还请出他来协助白越解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够诡异的。 最大的可能是她知道白越在瞎糊弄,他没跟她说未成形的孩子是没办法炼成咬头仙的。所以筱恬知道问题后,只得依靠林导的人脉和财力去为自己的孩子找到适合的寄体。为了不再让白越糊弄,她就逼迫林导参与进来。 好像这样能讲得通,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想得有些头昏脑涨。转头朝杨纪看了看,他向我眨巴眼,估计是让我放心。 “小越说得不错,这孩子就是派这种用场的。柳同学你别瞎担心,小越的脾性我们都是知道的,要是真弄个没毛病的孩子来,他是第一个会翻脸的啊。”林导呵呵地干笑几声,又打铃让那日式女进来。 “可以了,麻烦去做准备吧。” 日式女低头把婴孩重新端下去,还是不吱一声。 用脚趾头想,我都能猜到所谓的“准备”是什么,多半是让孩子浸进符水造成身体上的正式死亡。 虽然知道那孩子在医学上早就不算是活人了,我也不禁有些悲哀,连之后端上来的各种精致菜肴都难以下咽。 我更奇怪照白越喜欢坑人的老活尸脾性,林导为什么还会认为他有一幅柔软的菩萨心肠呢,大概是白越平时做人也是精分得一言难尽的。 林导似乎终于相信杨纪这只老蛇怪扮的“白越”是真货,开始话多起来,劝酒劝菜也懒得假客气,跟杨纪有一搭没一搭地叨叨他和白越搞的那些勾当。 当然也仅限于我和筱恬可以听的那些,不外乎是想让白越追查封门村无头尸的问题。这些我倒不担心杨纪会穿帮,他跟着白越没少跟林导打交道,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 而且自从和南城九倾从那幢精致小楼回来,我一直在怀疑白越早就知道无头尸就是南城家的老仆,异相横生的封门村跟南城家有紧密的关系。 他和丁黛仙疯狂亲在一起的画面历历在目,让我更是忍不住想怀疑,剧组会在丁黛仙的建议下被林导带着仓促赶至封门村折戏这事,会不会就是白越在背后做的手脚? 脑洞开得越来越大,不得不赶快收收,现下白越已经不在,怀疑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不如专注想想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吧。 看看身边的厚脸皮老蛇妖吃喝得正嗨,不免担心他喝高了会显原形,有好几次想拧他七寸以示提醒,他却总是扒拉开我的手,跟林导哥俩好地快活碰杯,一下接一下跟肚里没装胃似的。 宝宝心累,想哭。 “什么时候跟他搞上的?” 面对一道道摆上来的好汤好菜,筱恬却基本不动筷,她睨了会儿杨纪跟林导凑近脑袋的叽哩咕噜,点起女士烟呼了一口,突然转过头跟我聊上了。 “跟谁搞?”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措辞。 “装什么傻啊?你不是公开说是他女朋友了嘛?”筱恬撇了撇薄唇,不屑地喷我一口烟。 呵呵,瞧这口气傻的,够你肚子里的倒霉娃酸掉小牙了。 “自由恋爱啊。女未婚男未嫁,正当地谈个对象不可以啊?!” 本想客气地搪塞她几句,不过一想她肚子里那个即将被炼成鬼怪的孩子,一想到林导倒霉的罗夫人,就忍不住将话刻薄上了。 没办法,姑娘我其实跟杨纪一样,是耿直到不可救药的娃。 筱恬抽嘴角,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瞅我:“你们可以在林导面前胡说八道,他们俩交情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但对外人还是管紧点嘴巴,否则白越要赔偿星皇很大一笔钱的。尤其在丁黛仙面前,记得别搂搂抱抱的,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我刚问完就想抽自己。问个毛啊,白越跟星皇的合同上必是这么规定的。骚包老尸怪是以偶像明星的形象出道的,他的婚恋基本算是公事而不是纯粹的私人事务,就算他在星皇有股份也不代表能逾越合同条款,否则星皇的其他股东不要跳脚啊?!何况丁黛仙那货跟白越好像有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我头疼,只有尴尬地呵呵两声:“白越的性子你也懂的,今天认我作女朋友,明天说不定就不是了。这年头,谁把谁当真。” 这话似乎有所触动筱恬。她缓慢地点下头,吞吐几口烟,朝我看了看,又慢条斯理地开口。 “是别当真。白越出道前谈过一个女朋友的,感情好像还不错。” 哈?这消息小小地震惊了我一下。 “那女孩呢?”立马八卦起来。 “死了。”筱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记住,千万别跟死人争男人,不可能争得过。” 这话哲理得我一时连个“怎么死的”都没好意思问出来。不过就算问出来了,人家也未必肯说。因为筱恬转头就不理睬我了,她拿手里还在燃烧的烟头丢林导。 “喂,你们俩别喝了!快弄完吧,明天我还要上镜头的,别折腾太晚。” 我黑线,果然出钱就是大爷,还第一次见筱恬这么霸气地跟林导和白越说话呢。 她的神情里有种沧桑阅尽的淡漠,很难想象屏幕上清纯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掌门人竟是这种真实的风骨。 林导一口蒙下怀中的酒,点头:“你自己准备好了就行。” 他又打铃,这次来了两个日式女。她们撤走残羹剩饭,又将我们吃饭的矮桌搬了出去。 偌大的厅立即空旷如斯。 日式女们又端来白烛和燃香符纸灵盅等物,开始布置施法场地。 趁这空档,我假装上洗手间,顺便拉杨纪去屋外说悄悄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杨纪耸肩,舒爽地打个酒嗝:“不知道,随便弄弄嘛,反正他们也不懂。” 我的头比喝了酒还晕,噎下一口气,再三问:“你确定林导真的不懂?这施法场地都没让你动手,他自己让人弄上了,你还确定他真的不懂?” 杨纪好像有点回过神来,抱臂捏下巴地努力绞了一会儿脑汁。 “我记得白哥做过一些相关的法术,譬如炼化阴尸。不过时间太久,还是他没有被夺走尸丹之前的事。不过我想区别应该不会太大,照着玩一套架势应该能糊弄过去。过程中悄悄给那个寄体婴孩施个傀儡和幻体符,让它照着寄噬婴的样子动一动或叫一叫,应该就能糊弄过去。” 我一头黑线都能埋了他,但眼下只能指望这些馊主意都能奏效。 “那就快进去弄吧,演得像一点,千万别露了马脚。” “应该不会。”杨纪拍拍胸膛,很自信地表示,“再说本兽兽又没脚,随便露一下也没关系。” 好想替白越踹他去九霄云外啊…… 第一百六十章 诈中有诈 返回厅内,日式女们已布置完毕,正往厅中几百根白蜡中点火。 本是典雅高贵的场地被弄得像邪教的献祭台,让人光看着就心生恐惧。 和缚魂兽灵在南城家祠堂里经历的一幅幅幻相又跃进记忆。 焦骨的臭和八卦的艳,还有那一具具被焚尸体的尖嘶,让五官的知觉惊栗得失效,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若不是怕杨纪搞砸,我真不想参与这个伤天害理的什么炼尸仪式。 日式女们点完蜡后迅速退出这厅,紧紧地关上了雕花门。我看得出场地上用白蜡和黑檀香围出一个三米之宽的燃烧着的八卦图,八个卦位各帖上了一道绿符和黄符。 绿符代表生,黄符代表祭。八卦当中两眼南北对角,摆着一块不足两米的白锦软垫,一头黄枕一头红枕。 八卦边上摆有一只大玻璃缸,刚才被端出来的寄体婴正在黑灰色的缸水里沉沉浮浮,样子好不吓人。 “时辰差不多了,筱小姐请躺上去吧。”杨纪装模作样地抬腕看表,冲筱恬点了点软垫。 筱恬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袍,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香烛,笔直地躺上了那张软垫。 头搁红枕,脚垫黄枕。腰下放一块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骨板。 这些道具,如果都是林导派人置办的,那我就非常怀疑杨纪今晚糊弄过去的概率,因为看样子林导对炼阴尸可能是半个行家。他正安坐在墙角的一张太师椅上,托着腮帮极其认真地观察杨纪和筱恬的一举一动,神情专注而平静。 我看着他,猛地想起一件八卦:林导和罗女士结婚这么多年,是没有子嗣的。而现在他亲眼看着怀有自己骨肉的女子要将孩子炼化成鬼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怪异体验啊?这真是个绝佳的采访题材,可惜我没有勇气开口询问。 杨纪手执一柄白骨质感的法杖面对筱恬念念有辞了会儿,突然转身关掉了厅内所有的灯。 我猜他是打算做手脚,所以有些紧张地注意着林导的动静。 林导没出声阻止关灯,他半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八卦图内的筱恬,不知在想什么。 杨纪转身去捞玻璃缸里的寄体婴孩,他故意背对林导,手指抵住孩子的太阳穴和后脑勺极其迅速地贴上两张黄符,嘴巴翕动念了几秒就放开。 黄符发出两道微光就隐入孩子的皮肤里,无法用肉眼看见实体。 不得不说,老蛇怪杨纪的贴符本事应该比花苓还要好上几倍,手势轻盈隐符迅速,动作行动流水般地流畅。不禁猜想白越平时不太爱使唤他的原因,多半不是因为业务能力差,而性格不太靠谱吧?怎么看都是花兽兽比杨兽兽更像一只完美的精英职业兽。 寄体婴孩被他水淋淋地拎出缸,用白毛巾胡乱擦干,然后端放在筱恬的肚皮上。 筱恬仿佛有点抗拒让这么大一个死婴坐在自己身上。她不安地扭动一下腰,立即被杨纪阻止。 “不能乱动,会让阴灵走岔的。” 要不是知道现在是瞎糊弄时间,否则这会儿本姑娘铁定会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震慑住。 不过这样看来,老蛇怪的演技并不算太差啊,要不回去和花苓一起强行摁住他进行突击训练,说不定能扛过封门村的两星期也说不定。 总觉得让白越出意外死在人前,是个很有危险性的决定。 在我胡思乱想的档口,杨纪已经潇洒地布置完毕,然后开始尽力“跳大神”。 他唿啦啦地挥动手里的法杖点向寄体婴孩的眉间,呜哩嘛哩地念念有辞。 随着絮絮叨叨的念诵在空气里震响,厅内平空扬起一阵阵微风。这些风很阴冷,像冬夜从被窝缝里钻进来的寒气,能让人通体惊栗。 诶麻,老蛇怪果然有一套! 我抱住胳膊抖了抖魂体,不由心花怒放。 林导抬眼四下瞧过一圈后换个坐姿,手撑下巴看得更仔细了。躲在黑暗之中的眼瞳闪闪发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纪喃喃地念了好一会儿,等到黑檀香猛地燃出一股股黑烟后,端坐在筱恬肚皮上的寄体婴竟自己蠕动了起来。 它僵硬地蹬腿甩胳膊,举起手向空中不断挥舞,像个向妈妈讨怀抱的孩子,但衬着开始呈现尸灰的小脸,就变得极其恐怖。 躺在垫子上的筱恬紧张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肚皮上乱动的死婴,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双唇抖得厉害,说不定一个憋不住就要尖叫出声的样子。 杨纪闭起眼只管演自己的戏,双手一合将法杖夹在掌中,然后大喊一声:“灵起!” 寄体婴孩顿时如石化,僵着不动了,然后周身散发出一阵阵耀眼的红光,汇成人形向空中袅袅升去。 “灵入!” 随着再一记暴呵,杨纪拿法杖点向红光人形。它即从空中径直坠下,像道光剑劈入筱恬的肚子,霎间就没了影。 不错不错,杨兽兽这套的法术特效简直能给他打个101分,多给一分也不怕他骄傲。 正当我心花怒放地以为完事了时,乖乖躺着不动弹的筱恬突然嘶吼起来,声音痛苦地就像有人当心口给她来了一拳头。 我和杨纪,还有林导都被震吓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筱恬已经蜷起身体在垫子上拼命地打起了滚,尖叫之凄惨几乎能穿破耳膜。 尼玛,这是怎么回事?!筱恬不可能会配合杨纪演戏吧,她怎么会真的叫上了?! 我懵逼地看向杨纪,然而杨纪更是一脸懵逼地回望向我,估计一魂一兽脸上都是大写的问号。 “怎么回事?”林导首先飞扑进八卦阵。 因为筱恬已经痛得甩掉了肚皮上的寄婴体,滚进满地白烛火堆里也不自知。 这下顾不得再装了,我连忙冲进八卦阵内和杨纪林导一起去拖乱胡乱滚地的筱恬,场中的布置一下子大乱起来。 八卦阵形被我们踩没了形,那具寄体死婴像个破烂的塑料娃娃一样滚在大堆黑檀香里,看上去愈发地吓人。 很快,大事更不妙。我看见筱恬的素袍之下流出了大片殷红的液体,空气中很快浮起浓烈的血腥。 “你做了什么?” 感觉到筱恬的呼吸已微不可闻,我彻底慌傻,忍不住大声质问杨纪。 林导也不可置信地望躺杨纪。 杨纪阴沉着脸扔掉手里的法杖,冲林导耸了耸肩:“什么都没干,我根本不会炼阴尸。刚才在胡乱耍着玩呢,至于筱小姐为什么会这样,本人真的不知道。” 擦,这耿直boy真是没sei了! “啊啊!疼!救我!老林救我!!”没等林导从杨纪里的话里蒙过来,躺在他怀里的筱恬又爆发出一连串能将人惊出魂灵的惨叫。如潮涌的血水哗哗地从她的素袍内渗出来,跟开了水笼头般地汹涌。 没有一个活人经得住这样的流血法。这下我顾不得让杨纪跟林导解释什么了,连忙扑过去打铃。 “快点叫救护车,快!” 却被林导一脚踢开,他转身将杨纪也死命拉住,高声狂吼。 “你们谁也没动,不能叫救护车。叫了我们都得完蛋。” 我愣了,马上明白过来。如果刚才发生的事传出去,林导这个知名人士就成了第一个被抨击的目标,如果事情全盘败露,连家庭和工作包括社会地位都得失去。他当然不会顾虑筱恬的死活。 “她快死了!还顾个什么脸皮啊?!这样流血下去活不成的!”我气得恨不得撕了这老王八蛋。 亏我敬重他这么多年,亏我认为他是国内少有德高望高的好导演,竟是这么个薄情又薄性的恶心玩意儿! 林导任凭我踹他,没做出什么反抗,只是呆愣地看着逐渐没了动静的筱恬。 杨纪抚住额头静了会儿,却也跟着劝:“冷静下来,柳妙,这事是不能叫救护车,而且叫也没用了。” 他也指向筱恬,后者已经躺在地上不叫也不动,连本是剧烈起伏的胸口也已死寂一片。 “她……她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凋谢了。 “有可能。”杨纪拧紧眉头,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在看筱恬,而是转着脖子不断地扫视这厅内周遭。 林导瘫坐在地上,疲惫地问杨纪:“小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搞出人命的?” “我不是白越。”出其不意的,杨纪随手就扔给了林导一个“大炸弹”。 “你应该知道筱小姐这样子跟我没关系。” 尼玛,来不及扑上去堵他的嘴了,林导这会儿估计要被吓成半疯。 “你、你你你果然不是小越,你到底是什么鬼怪,为什么要假扮小越啊?!你快把小越还过来!”林导噔噔噔地爬后好几步,指着杨纪的手抖啊抖的。 我连冷汗都懒得抹了,尴尬得恨不得将自己就地埋掉。 杨纪冷哼一声,举手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立即化去白越的脸皮,显出老蛇怪的人形真面目。 “是你?!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林导惊讶得嗓音都变了味,然后更加惊疑,“你把小越怎么了,为什么要假扮成他?!柳妙,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呃,能不能当本姑娘不存在啊……除了想把自己埋掉,我现在啥念头也翻不起来。 杨纪挺直腰板,慢吞吞地踱步到林导身边。 “林导,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装了。筱恬不就是你弄死的吗?”他斯斯然地说。 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噬子狂魔 一连受到暴击,我不禁有点晕头转向,但杨纪的腔调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将长腿一抬,直接踏在林导撑住地面的手背上,用的力气还不小,隔开半米都能听到骨关节的“咯咯”响。 林导立即嘶声力竭地叫嚷起来:“疼疼疼!你疯了?!自己害了人命还敢污蔑到我头上来?!杨纪,你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敢假扮白越混进剧组,我要报警抓你!” 如果真的报警,这事就更麻烦得要上天了。 我连忙爬过去奋力把杨纪的脚从林导的手上拉开,并将自己隔在他和林导之间,省得他们一言不合直接干架。 看来老蛇怪就是有动不动拿脚踩人家的恶劣习惯啊。难道是当蛇时没脚可用,所以化成人形后就琢磨着要补偿遗憾还是咋底? “好啊,就报警吧。林导,说真的我就不怕你报警。比起我是非人类这种奇闻来说,警察应该更愿意喜闻乐见地证实你是个杀害情妇的知名人士。” 杨纪的口才很有白越那张臭嘴的真传啊! “小筱明明是你弄死的,关我什么事?!你假装白越胡乱施法害死小筱,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你自己都承认不会炼尸术,却骗小筱这么多钱来这里胡闹……柳妙,你说,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的?!” 林导喷到一半,突然调转“枪头”直接向我扫射过来。 我愕然,突然百口莫辨了。 杨纪咧嘴呵呵一笑,将我从他身边推开,屈起手肘一个重击直接将林导揍趴在地上。 林导叫得跟杀猪似地能震翻屋顶,而这地方的服务员像是全部耳聋了,竟没有一个跑过来看看情况,不亏为“高端”会所啊。 我抚额,懒得再劝。反正今晚已犯下命案,我和杨纪包括林导,可能一个都逃不了。 “要我跟你解释一下这家伙怎么把他的姘头弄死的吗?”杨纪可能见我一脸生无可恋,就笑嘻嘻地逗我。 其实无所谓听不听了,反正他们谁说的都不敢全信。 我看向四周,突然发现不知几时,本来盛放婴儿的那缸符水竟已神秘消失。 “水有问题?”我灵机一动。 杨纪点头:“我捞起那孩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问题。水的质感并不像符水,倒更接近药水的样子,气味很冲。” “那不是什么符水,是毒药。”我霍然明白。 “嗯,还不是普通的毒药,是挥发性的毒素,吸入或经皮肤渗进就能让人毒发的那种。”杨纪补充说明一下。 “挥发性的?”我愣了,指向林导,“我俩没出问题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也没事?” “因为菜里有抗毒剂。”杨纪呲着白牙冷笑,“今天的菜都是孕妇不会吃的发物,他算准了筱恬不会碰的菜里都掺有大量抗毒剂。” 卧槽!我无言以对。 刚才还叫得地动山摇的林导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了。他盘腿坐起,冷静地看向杨纪,似乎没有辩驳的意思。 “真的?”我问,面对林导。 林导垂下眼睑,却问杨纪:“你打算将我怎么样?” 这算是默认。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和看见的这一切,他真的杀了筱恬?! 一个知名的导演难道就应付不了与女人的一夜情,竟会发狠到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取她性命的地步?简直难以理解。 杨纪耸耸肩:“好像应该由我们问你吧?林导,你打算怎么办?” 我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说什么怀疑白越之类的,本来就是假的。你就是想来嫁祸假扮白越的人,对不对?” 杨纪笑了,摸我的头:“还算不笨,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种表扬小朋友的语气不会让我高兴的,杨兽兽! “你早就知道片场里的白越是假的。而筱恬拿不出白越要的价,她只得去威胁你,让你替她支付白越要的价钱,所以你要弄死她。但如果对方真是白越的话,你倒不敢动手了。但今天你看到出现在片场的‘白越’是假的,多半是知道白越出了事,所以利用这个机会故意让我逼假白越来搞这次炼化,以便顺利成章地把筱恬的死嫁祸给假白越。对不对?” 思路突然清明起来,我觉得白越会给筱恬提出那个匪夷所思的天价,很可能是希望她知难而退。 “我想要她死,并不是为了钱。”林导冷淡地驳我一句。 也对,那点钱在常人眼里是天价,但在一个知名了很多年的导演眼里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你是怕筱恬炼成咬头仙后会做的事?”杨纪问得很合理。 但我觉得不太对劲,林导如果知道白越是假的后,怎么还会怕筱恬炼成咬头仙后对付他?他应该知道白越不在,筱恬的咬头仙多半是炼不成的啊?! “会炼咬头仙的不只是白越一人。”杨纪洞穿了我心里的疑问,“总之她想拿你们的孩子炼咬头仙,才是你起杀意的主要原因。” 林导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再次问杨纪:“既然知道是我杀的,你们想拿我怎么样?” 杨纪无所谓地又耸肩:“其实跟我又没关系,不想拿你怎么样。反正揍也揍过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果然是一只没有人类三观的耿直兽。 于是林导将目光调向了我。 “你会去自首,对不对?”我抓抓头皮,只能这样问他。 他眨了眨眼:“得等拍完这部。”又补问两个字,“好吗?” 面对挑战道德底线的问题,我顿时压力山大,考虑了半晌又问:“只因为筱恬要把你们的孩子炼成咬头仙,你就杀了她?这一夜情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你是有夫人的,总不会真的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 林导颓然长叹:“要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擦,这个回答更毁三观!连杨纪都听得鼓起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躺在那里毫无生息的筱恬。 “炼咬头仙极伤福报,而且按理说同一个奉主不能供养多个咬头仙,你确定她干过多次?”他立即提出质疑。 “信不信由你们。”林导喟然长叹,“小筱是我一手挖掘出来的,那部使她红遍大江南北的片子是我找关系硬是捧她作女主,在她身上我花费的精力和财力都不小。为此小筱很感激我,我们的关系在四年前就有了。说真的,我们一开始是有感情的,我甚至为了她考虑过离婚的事。” 不管哪个层次的人士都逃不脱纷乱的红尘纠葛,非是卫道们吼几句鸡汤能化解,像我这样的小白白除了力争不要被毁三观外,真的别无他法。 我撇撇嘴:“也就是说她不止怀孕过一次?” 林导点头:“至少有三次。三次我都向她保证,如果她答应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我就立即离婚娶她。” “然而,她明着答应我,暗地里却将孩子炼成咬头仙转卖给其他人。” “她疯了?!”我被严重惊吓到。 “因为有一个传言,”杨纪幽幽地开了口,“用自己的骨肉炼化成咬头仙卖给别人,可将买主所受好运的一半转移到自己头上来。” 林导疲惫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传言,是真的。卖出三个孩子炼的咬头仙后,她的星途突飞猛进,本来一个只红过一部文艺片的女演员绝不可能频频获得各种导演的青睐,好剧本一个接一个地向她递出。在这种邪运的照顾下,她逐渐就不再需要我帮衬了,我们的关系才慢慢淡下来。” 想起来了,筱恬会突然成为影迷心目中无法替代的玉女掌门人不就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吗? 我不寒而栗,忍不住往杨纪那边挤一挤,想远离筱恬的尸体。 这女人比畜生还疯狂,呃不对,骂她简直污辱了畜生! “按规矩,用同一个人的骨肉炼化咬头仙是有次数的限制,否则就会折损炼化人的性命。可想而知,原本替她炼咬头仙的人必定不肯再接她的生意。所以,她找上了白哥。因为白哥是不怕折损性命的。”杨纪捏下巴,冷笑着继续猜测下去。 林导只得又点头,他仰头瘫倒在地上,转头远远地望向筱恬,眼里尽是漠然。 所谓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疼痛中彻底湮灭了吧?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导,更不知道自己怜悯一个杀人凶手的心态是否正确。 “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杀她,”杨纪这毒嘴蛇怪继续补刀,“在法灵界有条真理,越是灵的东西越是阴邪。跟你们人类吃药是一样的,越是有效的通常副作用越大。筱恬这种做法,不出五年就会运衰得非常难看。最后的下场大半是被反噬到极衰,可能会到喝口水都会噎死的程度。” 我颤抖了一下,直接想到丁黛仙。 “你们说,丁黛仙的那只咬头仙会不会就是筱小姐卖出去的?” 杨纪摸脑袋:“很有可能,丁黛仙的名气起来也就一年前,而且挺莫名其妙的,她可是连部像样的片子都没有演出来过。不过星运一直不如筱恬的猛烈,可能是因为运气被转嫁一半的关系。” 林导听我们越扯越远,有点恼了:“你们倒是决定吧,拿我怎么办?” 我呶呶嘴:“你不是都说了会去自首的,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啊?要不先考虑怎么把筱小姐埋了?” 林导愣忡地看向我,突然淡然地笑开。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腻歪了 被林导送回宾馆后,我一直在琢磨丁黛仙的事。 这几天不管是我还是花苓和杨纪,都没能跟丁黛仙碰上面。花苓问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没用,大多说不清楚她去了哪里。据说娇贵如丁大小姐不愿意和剧组一起住宾馆,而是单独在吴途市的高级住宅区租了套豪华公寓,平时全靠助理打点生活诸事和安排拍戏时间,远比白大明星更有派头,毕竟人家可是富豪之女哦。 但我和杨纪商量下来,觉得这两天内无论如何得找到丁黛仙问个明白。 杨纪觉得咬头仙被花苓戳死后,丁黛仙作为伺主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应该对此淡定到无动于衷。咬头仙和供奉主之间有永久血契,一旦被外力解除,另一方会感受到显然易见的变化。 “咬头仙倒无所谓,原寄主死了就会重新找。但作为供奉人,主要的感知就是运气会变差。”杨纪设想了一下,“如果那只寄噬婴不是丁黛仙放走的,她可能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奉养的鬼东西已经消失。” “运气会差到什么程度?”我有些担心,被他先前那句“喝口水都会噎死”的假设给吓到了。 “就像我说的,喝口水都会噎死。”杨纪这个没眼色又给我脆弱的小心脏补了一刀。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我坚定地回。 在楼层里分道扬镳时,杨纪又拍我的肩:“记得回去就让花苓上来给我值班,晚上休息我得恢复灵力。” 哦对,我连连点头:“要不我来吧,让花苓多休息,她最近心情很不好。” 杨纪轻蔑地睨了我一眼:“你吗?有人进屋来砍我时,估计你第一反应是钻到床底下去。” 擦!不就想让花兽兽陪你睡嘛,这么埋汰本姑娘有意思嘛?! 我愤怒地戳他几个眼刀,回嘲:“记住,貂是吃蛇的,你别惦记人家不成反被吃了!” 老蛇怪呲着白牙阴冷地笑:“没事,凡事都讲究个体积不是嘛。就算她想吃,我也无所谓嘛,只要她别吃撑了。” 尼玛,竟然被一条蛇塞了一嘴狗粮! 我愤愤不平地回到自己的客房,跟花苓说了老蛇怪的要求,满心期待她坚决拒绝这个任务,好让老蛇怪的如意算盘落空。 可是实干派的花兽兽竟然二话没说,挟起她的吸血鬼抱枕就开门弃我而去。 我怒!回头见光着屁屁趴在床上等我喂猫粮的人形煤瓜就更怒了! “煤瓜,这么脏的脚你也敢上床!!” “嗷呜?”煤瓜蹲在床上,见我吼他就歪脑袋想了想,然后……就扳起脚丫往嘴里塞! 窝勒个去!我连忙扑过去将那只全是泥巴的脚从他的嘴里扒拉出来。 “走走走,咱们洗澡去。” 作为一个劳碌命的苦逼魂,我只能不辞辛苦地抱起这个将近一米七的小伙子,吭哧吭哧地往浴室里扛。 幸运的是煤瓜从来不像其他喵星人一样特别抗拒洗澡,所以这会儿还能乖顺地任我把他抱到浴缸里,打开花洒往他身上冲温水。 “嗷呜。”煤瓜幸福地眯起猫眼,习惯性在浴缸里划拉起水。他的体积可不是一只猫咪的大小了,一划拉水就把我全身都浇了。 “住手!”我忍无可忍地用毛巾缚住他的爪子,又把一双劈开的大长腿强硬地按进一缸浴的泡泡里。想想本姑娘以前是连男生的小手都没有牵过的白纸妹子,这会儿已经进化到在浴缸里光着膀子洗刷一个发育得很不错的小伙子,这是何等进步飞速的人生境界啊! “嗷呜?”煤瓜看向我的表情极其无辜和委屈。 我也觉得这样吼娃是个不怎么健康的教育方式,想了想决定以柔攻为上,跟他多多说话可能会加速灵智的顿开吧。 “煤瓜啊,”边给他抹洗发精,我边语重心长地拉家常,“今天是谁送你回来的?是王维成哥哥还是花姐姐?” “嗷呜。”煤瓜回了一句。 听不懂……算了,只要他安静如鸡地蹲在浴缸里就行。 “煤瓜啊,你觉得王维成哥哥好不好?”我继续叨叨,在煤瓜的脑袋上将细密的发精泡泡堆出一个蘑菇状出来,配上煤瓜精致的小脸,看着分外喜感。 煤瓜眨巴两下大眼:“嗷呜?” “很好,是不是啊?” 嗯,其实煤瓜嗷呜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我想听什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将来姐姐当他的女朋友,然后再嫁给他,你说好不好?” “不好。” 靠,造反啊?!我不爽捶了一下煤瓜头上的泡泡蘑菇:“乖,说好。” “不好。” 呃不对……玛吖,他、他他他怎么讲人话了?! 我噔噔噔地后退三步就镇静下来了。 “南城九倾?” 眯起眼缝瞪向还试图板着脸装无辜的“假猫”。 “滚出来!”气愤地拿毛巾抽他。 “没法滚出来,为夫需要这具身体跟你见面的啊。”南城九倾的魅磁音在脑际响起。 “滚滚滚,别再来了!!王八鬼蛋,把本姑娘当什么了?!人家招妓都还讲究个来往送客呢,你特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滚滚滚,快放开煤瓜!”听到他的声音就怒上心头,我将摆在浴缸边上的各种瓶瓶罐罐全往他身上招呼去。 砸得这只人形猫在水里东躲西藏地跟被烫了毛似的。 南城九倾的笑声还是不识相出现在脑海里荡漾:“别这样嘛,听夫人自称为妓,为夫心里不知是苦还是悲了。” 是苦是悲你妹啊?!那你现在乐得跟什么似的算啥?!连手里的毛巾也扔了过去,眼圈酸得跟浸了醋似的,我连忙大力地吸鼻子,怕是一不留神在这个家伙面前就搞出一幅眼泪和鼻涕齐飞的丑样。 “南城九倾,我不要跟你好,你别再来逗我了。” 我喃喃地嘀咕,抱膝一屁股坐倒在全是浴泡的瓷砖地面上,埋头直想哭。 南城九倾叹了口气,湿淋淋地从浴缸跨了出来。他蹲在我面前,用煤瓜那双碧绿的猫瞳直愣愣地瞧住我,眼里一片难得的如水温柔。 “妙妙,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用鼻子哼了一下,懒得答,只是扁起嘴奋力回瞪他。 他凑过脑袋来,撅唇亲了亲我的鼻尖,又张开嘴让我看。 “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了指口腔里面。我凑近了看,才发现里面有一小点白莹微光,微弱地一闪一闪,泛着柔软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对白家小子挂了的事很伤心吗?为夫就去查了一下,发现他的阴灵不光是被那个寄噬婴吸的,另外还有人。所以就去跟那家伙打了架,夺回来了一点白越的阴灵。就这个。” 南城九倾跟我解释,意外地很有耐心。听他说得这么轻巧,但我知道实际上肯定很麻烦,因为他的声音有些许疲惫和嘶哑。 “所以说,白越能活回来?” “理论上有这个可能性了。”他淡淡地回。 我笑了,但一笑就把泪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啪嗒两滴就直接摔在他的膝盖上,丢人死了! “唉,你就这么喜欢他了啊……”南城九倾伤感又不爽地嘀咕。 “没、没有,真的没有,”我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跟他解释,“只是不想看到他消失得这么干脆。就像看到一个熟悉的朋友死于非命一样,心里难受。” 南城九倾笑着点点头,又凑过来要求亲亲。 我欣然同意,就冲着他接回白越的阴灵这功劳,别说亲亲,哪怕袭胸都能接受!这念头才刚起,两只湿嗒嗒的爪子就直接抓上来了,还极其无耻地揉了又揉……尼玛,还在窥视本姑娘的心思,这家伙真是万年找死的货! “哗啦——”一招天朝妇女干架式顺利把他踢进浴缸里。 这老鬼怪也不含糊,摔进去的时候顺势就伸过爪子勾住了我的腰。 一魂一鬼水花四溅地摔进浴缸里,这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如放在奥运跳水赛里,估计能让裁判们打出个史无前例的负分出来! 被强行按进一个光溜溜的男性怀抱,我霎间就有点不好了。如果有心跳的话,这会儿估计能跳得蹦出喉咙。 因为这会儿,按我的人不是煤瓜而是南城九倾。 “放开……”我试图挣扎。 “不放。”他打压得迅速又有力。 “孤男寡女,这样不好……”我苦口婆心地劝。 “我是夫,你是妻。有什么好不好。”他相当无耻地反驳。 我鄙夷:“喂喂,本姑娘还没答应跟你交往呢。再说连个证都没有,别整天夫啊妻啊的。按现代人的标准,我们这叫作没皮没脸有伤风化。” 他大笑,紧搂住我在水里翻了个,更无耻地把我压在身下,拿脑袋搁在我的颈窝蹭,一边腻歪地哼哼:“亲,这才叫有伤风化。”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光是脸红,估计全身都红得跟只煮熟虾子似的。 极力冷静下来,否则照这个腻歪劲再加上有煤瓜的人形,很可能会擦枪走火搞出些事情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何种真相 说实话,有点害怕跟南城九倾太过腻歪。 因为时间长了,必会沦陷在这些不经意的甜蜜逗弄里,一种非他不可的错觉。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好好考虑过是否要跟一只无形无影,连身体都没有的大鬼谈恋爱,更何况他到底有没有这份心思都难说。 是不是有点自取烦恼的意思?细想就觉可笑。 再说了本姑娘一个苦读狗血小言千万字的高能妹子,阅尽无数男女之间的各种噱头,这种时刻绝不能被油腔滑调的胸控老鬼怪带到沟里去。 柳妙你要有点出息,扛住男色之惑啊!何况他这会儿还顶着媒瓜萌哒哒的未成年小脸,实在太污,让我生起一种正在践踏祖国幼苗的羞耻感。 春心霎间熄光,我坚定地用手掌抵住蹭过来的胸肌,义正严辞地告诫这只色心攻脑的老鬼怪。 “咱们严肃点。煤瓜还是个娃呢,你怎么能用他的身体做这样龌龊的事情?!” 南城九倾顿时停了手头搂搂抱抱的忙活,歪着脑袋想了又想。 “嗯,娘子说得对。” 正当我为他的迷途知返而老怀宽慰时,这货痞兮兮地补了一句:“这身体太过青涩幼嫩,必定无法满足娘子,还是待为夫找回本体再圆房比较好......咕噜咕噜。” 我面无表情地按住这家伙的脑袋往缸底深深地浸去,期望这一缸充满杀菌浴液的洗澡水能净化老鬼怪的咸湿脑筋……宝宝心累,无比怀念黑袍九倾的华丽高冷腔,这会儿动不动就来一发调戏的精分脾性,姑娘我实在无福消受啊! 而且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能没事人似地跟他泡在浴缸里瞎扯淡啊?!明明之前想好要问他很多事情的。千万不能被抱抱亲亲地糊弄过去,否则等他再次一言不合地玩神秘消失,我又得满头雾水地过日子。 晕乎乎的脑袋终于从“男色炮弹”中清醒过来,我正经地推开钻在颈窝里的头,迎视他笑意盈盈的双眼。 “九倾,如果我有很多事问你,你会不会老实回答?” 南城九倾眨巴几下眼,唇角微勾:“想知道什么?为夫一定言无不尽。” 但是真假不论,是不是?我眯起眼缝冷睨他,老实说觉得他比白越不可信多了呐。 见我没心思玩闹,他就背靠浴缸壁将我抱在怀里,灵活的手指在解我衣服上的扣子。 “说吧,想知道什么?” “你干嘛?!”我紧张了,抓住他解扣子的手指不敢放。 “都湿成这样,穿着不难受吗?”这家伙一幅困惑的无辜表情,然后嬉皮笑脸地将鬼爪搭上胸部,“没事,为夫不笑娘子生得匀称,只要这两坨依旧可爱就行。” 论胸控的没节操程度! 我扛住对节操的信念,坚定地甩开他的手:“不许脱我的衣服,本姑娘就爱穿衣服泡澡。你吖别动不动就想耍流氓。” “都说了为夫不会做什么,何必再折磨自己?” 顶着一张少年脸做出这样赖皮的表情真的好吗?!强按住一身鸡皮疙瘩,将不安分的鬼爪圈到胸前牢牢地搂住。 柔软弹性的质感终于让胸控彻底满意,不再琢磨着解我的扣子,能安分下来享受片刻难得的安宁时光。 “九倾,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在永宁墓园给我穿冥喜嫁衣?当真穿了没什么坏处吗?可李小姐和屠魂桩上的女祭尸是怎么回事?你一定得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们就玩完。” 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女生给男朋友下了可笑的最后通牒,但这些问题长久以来梗在我脑子里就像根刺,时常疼一阵痒一阵。 白越说得南城九倾就是为了寻找合适的祭尸,就这话极有可信度,我也得听到他亲口承认了再罢休。 南城九倾半阖起眼,思考半晌,才缓慢的开口。 “是,也不是。白家那小子应该跟你说过不少陈年旧事,但有很多他并不了解。冥喜嫁衣确实用来寻找祭尸,因它可鉴别女子是否完璧及阴格属性,这两项都是选用为‘浮屠冥喜八卦阵’祭尸最佳的条件。但冥喜嫁衣之初并非用于此,它们被当作选用祭尸的阴品纯粹出于偶然。而如今,冥喜嫁衣早就违背设计初衷,成为阴界鬼类挑选新娘的通用阴品。” 我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他在答非所问。 “九倾,你别东拉西扯,我只想知道你当初给我穿冥喜嫁的动机,是否就是为返尘卦挑选祭尸?” 南城九倾缓缓地闭起眼。 “是。” 原来,白越没乱说……难受如沙石般冷硬地堵在心头。 我猛得从他的怀里坐起,只想迅速离开这个王八鬼蛋! “妙妙,你听我说完!”南城九倾连忙圈住我的腰不肯放。 “不用说了!”我忍不住心里憋得慌的堵闷,疯狂地大声吼他,“南城九倾,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没人性的鬼货!给多少女孩穿过那件鬼衣服,让多少女孩死于非命?!你自己都说过起码给近百位女孩穿过,那你告诉她们的下场是什么?是不是跟李小姐死得一样惨?!你说啊?!” “没有!柳妙,你听我说完!”南城九倾被我吼急了,忍不住也大声起来,语气居然还充满委屈。 “滚你的鬼蛋!”我伸腿踢他,他也不躲,放开腰伸手又来抓腿。 我踉跄地歪了身体,差点摔出浴缸。 “能不能听为夫多说几句?”南城九倾慌忙又抱住我,无奈恳求。 “你到底有没有杀过那么多人?”我脑子里乱轰轰的,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 “没有!”他矢口否认。 “确定?”我很是怀疑。 这家伙武力值那么高,见识过他随手将那个什么宗主的破尘霎间化为灰烬,难以相信他不会如踩蚂蚁般草菅几条人命。 “为夫身为冥主,维护生死命薄的正常轮转乃是天职,怎么会随随便便地搞出无辜的坏账。”他急忙解释。 哦,也对,他可是牛叉轰轰的阴界高阶大鬼,虽然不知道“冥主”是什么鬼玩意儿,恐怕就跟人间的现代官员一样,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打打杀杀,否则难看的会是阴界的统治者。 我按捺下脾气,决定还是耐心听听他到底能扯出些什么。 “柳妙,如你不信,我说什么都没用。这三界的事不可能什么都能跟你解释得一清两楚的。”南城九倾明白我心里所想,第一次显露出些许苦涩无奈的神情。 当不再自称“为夫”时,他似乎就显得格外的不自信和脆弱。 觉得有些心疼,又有种莫名的畅快感,那种长久以来被牵制的堵闷好像被泄掉了一些。 “说吧,听着呢。”我忍不住软下语气。 “冥喜嫁衣是被用来寻找祭尸。但给你穿的那件是我南城家独有的,它是十檀亲手缝制,也是现在流传于世的冥喜嫁衣的最初版本,并没有任何血腥阴戾的效用。而那位姓李的女子穿上身的那件,是吸阴耄们用来寻找阴灵供体的普通阴品。” 南城九倾的这话没有丝毫停顿,听起来不像随口胡说。 我只觉得疑惑:“可李小姐当初拿走的衣服正是从我身上脱下的,并没有被别人经手过。” 南城九倾摇头:“这不清楚。但冥喜嫁衣只能被一人所穿,第二人再穿就没了什么作用。她穿过的必不是你身上的那件。” “那么,当时你为给我穿上冥喜嫁衣的用意,就是想把我祭上屠魂桩?”转回老问题,我向他咄咄逼问。 南城九倾点了头,没过两秒又摇头。 “并不想取你性命去祭阵,只是想做个测试。冥喜嫁衣最初的版本并不具备挑选祭尸的效用,为夫只想找个合适的女孩试验一下冥喜嫁衣到底被改了哪些地方,以至于会成为现在的血煞阴品。这条线索事关屠我南城家凶手的真容。” 屠南城家凶手的真容?猛然想起缚灵兽魂带我去经历过的那些所谓存在于时间罅隙的幻相。 或许,不是幻相?至少缚灵兽魂并不承认那些是幻相。 也就是说……我突然害怕起来,觉得现在逼问南城九倾这些事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怎么了?”南城九倾见我有些颤抖,就起身挨过来抱住我。 “冷……” 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魂体是不会冷的。南城九倾却没有细想这点,只是把我抱紧,一手扯过浴缸边上的浴巾帮我擦身。 “叫你不脱衣服泡水。”他喃喃地念叨,又开始帮我脱衣服。 这次没勇气也没心思阻止,任凭他帮我脱得光光的,用浴巾吸干满身水迹,又用一条更大的干浴巾把我包紧。 “你又在怀疑为夫什么?”见我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南城九倾显得有些不自在,哑着声轻问,温柔地亲我的唇。 我现在不怀疑他什么,而是怀疑起缚灵兽魂带我进入时间罅隙里的封门村幻相到底有着什么用意。 难道它在暗示,我就是那个屠杀了南城九倾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冥主之职 南城九倾将神思恍惚的我抱上床,用毛毯将我俩包起来,腿抵腿亲密无间。 虽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这样没有距离的亲昵法还是让我不自在得魂体发烫。 因为他附身的煤瓜是摸得着看得到的实身,跟无形无色的鬼体相比,体温呼吸气味一应俱全,还有和人完全相同的皮肤质感。 和一个摸上去实实在在的大男人光身抱在一起,羞耻感顿时爆棚了好嘛。 “呃……能不能别附身?”我轻声问他,跟煤瓜这么暧昧地睡,总有种教坏小朋友的罪恶感。 南城九倾显然明白我心里所想,轻笑了声,起身到旁边的床上端正躺好。 不一会儿,身边的被窝又重新隆起来,而煤瓜却骨碌一下子爬起来,冲我不高兴地吼:“嗷呜?” 想是他以为自己一直甜睡在我的怀里,醒来却发现单独躺在充满陌生气味的床上,自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双手双脚伏在床上,跃跃欲试地想一个猫跳蹦过来。 南城九倾“啧”了声,似是伸出手做了什么动作。 煤瓜立即歪倒脑袋,四肢软趴趴地贴在床上,呼噜大睡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这样子让我有些紧张。 “没事,”南城九倾拍拍背,淡淡笑开,“一个眠咒罢了,让他不要打搅我们。” 尼玛,怎么有种无良父母要做点什么羞耻的事,硬是让自家的娃吃药强睡的内疚感。 “你老是附在煤瓜的身上,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想多了,我就担心。 “影响自然会有,但难说好与不好。”南城九倾慵懒地回了句,然后把我扳过身去面对他。 我看不见他,但能感觉他试图将我搂在怀里的温柔举动。 “什么意思?会不会就是因为经常被你附身,他才会提前发育的?”我大惊,这算是操着卖白粉的父母心啊! 南城九倾一听这话,乐得毯子直抖:“嗯,孩子他妈,想得可真多。为夫身上的阴气是能影响他,但缚灵冥兽在没有顿开灵智的情况下突化人形,大多是因为吸了血莲方力量的关系。而我的阴气对他来说顶多像是人类小孩打疫苗,打多了会百毒不侵,比寻常的修炼兽要活跃些。毕竟他是天生冥兽嘛,对阴气什么的比较敏感。” 我抿着嘴巴琢磨一会儿,又有可担心的了。 “万一有天他顿开灵智发现自己的职责,认为我是滞留世间的不法阴魂,想吃掉我怎么办?” 南城沉吟片刻,似乎没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只得憋出这么几句。 “的确是有这个危险,不过照他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儿顿开不了。放心吧,可能等到他顿开的那天,你多半是已经回阳。” 说得轻巧,好像明天就能完成了。一想到活回来那事,我真想咬他一口。 脑袋里还挤着很多问题呢,譬如我身上的菩提血纹不见了会带来什么影响,又譬如遇见缚灵兽魂这事到底要不要跟他说。但说了必定会扯到黑兽带我体验那一堆堆幻相,南城九倾会怎么考虑我会被缚灵兽魂带去看那些的原因。还有白越的阴灵如没有被吸完,不是理应在不生不死城里被孟婆君看管着的嘛,他怎么能轻易就取了回来。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中,到底有多少事情对我略而不提的? 还有……还有……还有太多的事想问。 可是我害怕了,不敢想太多,怕被南城九倾轻易窥到心中的担心。 南城九倾或许中能窥到我的心思,但仅限于我在脑海里反复碎碎念的那些小打小闹,如纠结选择男朋友啦或者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 但内心深处真正计较的心绪,他像是难以窥到的。 “在想什么?”可能感觉到我暗潮涌动的脑波,南城九倾捧起我的脸,认真询问。 “有很多事,但不知道怎么问你。”我实话实说。 他无奈摇头,将我塞进怀里,轻轻地抚背:“睡吧,有什么事以后再问,瞧你累的。别折腾了,一切有为夫呢……” 我点头,安下心来被他搂着睡。好嘛,随便安慰一句或被他强行来一次“小别胜新婚”,满心不着北的汹涌情绪就化为绕指柔,随他搓捏了。 明明两天前还恨不得咬死他的,唉。真想揭了自己的脸皮,反正也没啥用处。 可能这心思被他不要脸地窥到,这家伙又开始闷笑,胸肌抖得跟跳舞娘似的。 我苦逼地长吐一口气,终于闷闷睡去。 一觉黑甜无梦,南城九倾的怀抱虽然冷冰冰,但助眠效果还不错。 被他抱着睡都不会做梦,甚至连翻个身或四仰八叉地出卖睡相的机会都没有。 惯例被剧组的上工call给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猛地惊跳起来。 第一个反应是,千万不要让南城九倾吓到可怜的花兽兽,她好像是非常惧怕这个冥主大人的。 “南城九倾?” 枕边没鬼,我连忙跳下床来满屋子翻。另一张床上煤瓜已不见,必定又和他的九倾哥哥基情合一了。 “在这里。”懒洋洋的魅音从浴室里传来。 我冲过去看,南城九倾正光着身体在洗脸台前咕噜咕噜地刷牙。边刷还边抱怨:“这只猫你平时要好好给他洗,全身都是污泥,害为夫浪费了一小时把他给洗刷干净。” 我黑线。唉哟喂,真是累着您了诶,南城九少爷。 不管他了,今天要上镜头,够我紧张得半死不活的,分不出精力来理这个老鬼怪折腾什么。 我再次严肃地告诫他:“等会儿跟我上工去要安分点。老实待在我的附近坐着,不要随便跟人搭话也不要吓嘘人,听见没有?!” 他眨巴两下眼,邪恶地笑开:“没事,为夫一定紧跟王维成哥哥并力争与他搞好关系,顺便提醒他不要对朋友妻太过感兴趣。” 靠!我跳了起来,指头戳向他的鼻尖:“不许打王维成的主意,不许欺负他,不许对他使坏!” 南城九倾眯起碧绿的猫眼,不爽地歪嘴角:“这些话你若再敢说一次,为夫就把它们反着听了。” 卧槽,这个敢跟老婆造反的老鬼怪,欠抽!我抬腿摘拖鞋想冲过去执行家法,呃……老婆神马的,到底在想什么啊,果然快被这家伙洗脑洗出习惯成自然了。 这心思好危险。 “不许再自称为夫,明白了不?” 我愤恨地啐他一句后,重新趿上拖鞋挤进浴室给自己洗刷洗刷。 “施个显形咒,快快快。”挤牙膏刷牙,一边指挥他。 花兽兽的符真是过时就失效,一点也不含糊。 “叫夫君,就给弄。”往脸上抹了点我的婴儿油,南城九倾愉快地要求。 “滚。”我踹。 他撇嘴,抬腿立马就走。 擦,特么都快迟到了,还跟技术工种撑什么骨气啊! “夫君……”把脸皮一撕,我立马抱住大长腿张口就来,甜得自己满身鸡皮疙瘩跳啊跳的。 “乖。”老鬼怪得意得嘴都笑歪,高抬贵手冲着我眉间来一发。 看着镜子里袅袅显现的模样,红扑扑羞嗒嗒的脸蛋上闪着一层可疑的春光灿烂,简直能亮瞎自己的狗眼。 坚决不承认这个看起来春心荡漾的小女人就是本姑娘,快让我圆润地从镜子前滚开吧! 南城九倾盈盈地笑,对他来说任何可以调戏我的机会都是老天爷赏糖吃,怎么会轻易地放过。看我转身想溜就伸鬼爪子搭肩,一个反扭就把我扳到他鼻尖边上,撅嘴就啃唇。亲着亲着,我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他不乐意,放开我的嘴,有点委屈地问。 “太矮了。”抬头能够得到煤瓜这身体的头顶,摸一手柔软的黑发。 对着萌哒哒的小脸,原谅本姑娘实在无法正经地做出一些成人化的亲热动作。 南城九倾顿时黑了一张脸,然后转青又泛红,最后愤恨地憋出一句:“待为夫找回身体后,看你还敢这么放肆不?每天能折腾你到起不了床。” 我又笑弯了腰:“别说大话,有实现可能性了再提也不迟。” 附身到人形煤瓜,调戏的角色时不时会反转,这点恐怕连南城九倾都想不通。附身猫咪的时候,他还不时地能给我玩一下霸气侧漏呢,怎么现在有了人形反而降不住我了?其实说到底,女人可能比男人还要“视觉动物”一些。只要身心正常,试问有几个女孩能对着一张未成年的小脸亲热得起来? 嗯,这个秘密嘛,才不打算告诉这个封建社会出身的直男癌大鬼! 一魂一鬼吵闹半晌才各自收拾得能出门,手牵手坐电梯去找花苓和杨纪一起去封门村上工。 既然林导已知道白越是假货,而且理论上他还有活回来的可能性,那个诈死的计划就得放弃。还有白越的阴灵碎片这事也得尽快告诉给兽兽们,不过要在不吓到他们的情况下,毕竟兽兽们对南城九倾好像很忌惮。 南城九倾说这些修炼兽怕他是很正常的,因为冥主的一大职责就是清除负有人命账的非法修炼兽。 我惊愕了:“你是说,杨纪和花苓身上负有人命?” 南城九倾不置可否,只是回了一句:“要不,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怕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魂飞兽跳 “不会的,花苓和杨纪都是很好的人呃,兽!他们绝不会干坏事!” 我不假思索地护犊子。不管怎么样,仗着白越的关系受到花苓不少的照顾,杨纪对我也算亲切。所以他们在我心目里不只是俩奇葩兽兽,而是还不错的朋友。 南城九倾无语地瞪我数秒,抬起修指就在我的额头上弹出一个暴栗。 好疼! 我捂住脑袋愤怒地回瞪,他这毛病一定是从白越那里染上的!要不是怕被人误会为欺负小男生,姑娘我早就“咯嘣”回去。 “你是那种被随便扔块肉,就能把人当爹娘的奶狗属性?”南城九倾淡然呛我,“修炼兽跟活尸一样,都是三界里的灰色产物。他们化兽修人,肆意搅乱万灵流转,偷享不该有的命数。让他们苟存于世已是上天的宽仁,如果还要做出搅乱阴阳两界的事,就是连畜生道都轮不上的重罪。” “喂,感觉你有种族歧视诶。”我鄙夷地睨他。 “三界的万灵流转跟人类社会一样,有套缜密的规则和秩序,并不需要如活尸、阴尸、修炼兽及寄噬婴此类的非法产物。他们大多是因各种私欲,靠一些歪门邪道将应该正常生老病死的生灵扭曲成另一种不符万灵规则的怪物。所谓的修炼兽本只是普通的人类或动物,凭着不服天意的妄念用邪术修炼,经过多年炼化就可以随意地化人或化畜,比人类所认识的精怪更加妖邪。只不过万灵法则里有一条就如人类所宣扬的‘存在即合理’。如他们未犯罪孽,三界执法者大多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放任苟存,一旦犯事必定会清除毫不留情。” 南城九倾严肃地把正常人类不可能接触到的道理解释了一通,把我完全听懵。 先入为主地以为修炼兽之类的大概跟传说中的精灵鬼怪一样,就算不是阳界的自然物,至少也应是合法生灵。可照这套说法,敢情白越纠集了两个非法同类一起逍遥于世的节奏啊?!怪不得南城九倾这个阴界大鬼对他们这么不屑呢。 “呃……别歧视,至少没弄明白花苓和杨纪真有犯下什么重罪前,你可千万别吓到他们,”我弱弱地哀求,“九倾,说真的他们蛮好的,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可怕事的坏兽兽。” “哼,什么东西对你来说都是蛮好的,就为夫这个鬼类最坏是吧?所以连基本的信任都难做到。”南城九倾傲娇地甩脸,不想理我的求情。 啧啧,这只见棍就蛇爬的老鬼怪! 为了今天的和平气氛,我不得不拉下脸,抱着他的手臂撒个娇:“哪有啊,不信你的话早就找道士来抓鬼了,哪还会和你玩什么亲亲!” 跟老鬼怪待久后脸皮厚了不只两寸,就这话时都没烧一下,进步神速啊! 南城九倾忍不住幽然笑开,把唇撅起凑过来就嘬我的嘴。 一路腻歪到杨纪的套房前,未等敲门,一张漂亮的脸就伸出来,还热情地招呼。 “进来吧,正在吃早餐,给你和猫都留了点。” “啊啊啊!”我看清脸的样子就忍不住尖叫起来。 南城九倾眼疾手快地将我的嘴捂住,然后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鬼、鬼、鬼!” 昨夜里死翘翘的筱恬赫然出现在眼前,把整条魂都快吓飞了。 “筱恬”翻个白眼:“大惊小怪。我是花苓啊,男女主都没了,林导这会儿才急得要跳楼。我们好不容易拉住他,只能答应给他先扮出一对男女主演出来挡一阵子。” 经她这么一说,我勉强镇静住,猛然发现事情搞大了:这《血棺三咒》拍出来还会有人看吗?男女主都是不会演戏的兽兽们假扮的,林导还是会想跳楼的吧?! 林导坑他的筱美人时肯定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一听杀子炼鬼就满脑子想干掉她的念头,科学的叫法就是“激情犯罪”,应该是没考虑过正在拍的电影该怎么办。 “咦?不对啊,柳妙,你怎么现在还显形着呢,我们都没有给你贴……啊啊啊!” 这回不是我叫的,是花苓,她终于看清了跟在身后的人形猫咪藏的是什么芯了。 唉,这大清早又是魂飞兽跳的。 我抚额,连忙把一鬼一兽推进门,迅速关门落锁。 花苓噔噔噔地后退好几步,嗖地蹿到正在餐桌前大吃特吃的杨纪后面,身形果然跟貂一样地灵活。 杨纪还在咬三明治,挺莫名地问她:“怎么?”回过头就看见披着煤瓜皮的南城九倾,脸色唰地变了,推开椅子跳起身来拉开一副要攻击的状态。 “南城……冥主?” 这气氛真是擦根火柴就能爆了诶。 我抹把冷汗,连忙把南城九倾按坐在沙发上。 “呵呵,各位冷静点,别太在意彼此的身份嘛,看在我的面子上……” 杨纪挟起花苓就飞到距离我们三丈外的地方,手往后一挥就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银光闪闪日本刀似的武器。 唉,真是不给面子啊! 南城九倾“呵呵”一声冷笑,似乎也想抬手抽出点什么。 我大怒,奔到他们中间大声吼叫:“都把爪子放下,你们能不能听老娘说句话?!这是阳界,人世间!我这个人类才是东道主,你们能不能有点在人家地盘上的自觉,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你又不是人,是魂!”杨纪和花苓竟同声共气地呛我。 诶玛,差点被气得当场喷出血来,这两只没眼色的王八兽! “你们都长点脑子好不好,冥主什么先放一旁啊。这家伙嘴里还有你们白哥的阴灵,别让他一个不爽吞进肚子里去了!”我指向抖着腿看戏的南城九倾,回喷他们。 杨纪愣了愣,马上收起武器,有点不知所措。花苓从他背后伸出脑袋,迟疑地问:“真的?” 我叹了口气,冲南城九倾命令:“张嘴!” 南城九倾挑起眉头,乖乖地张大嘴巴。 “要不你去检验一下?”我问杨纪。 杨纪被花苓推了好几下才期期艾艾地挪到南城九倾面前,凑近脑袋看了数秒,然后冲花苓点头,以示验过货。 花苓兴奋得小脸红红的:“也就是说白哥能活回来?” 南城九倾慢条斯理地回她:“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见我们仨晶亮着双眼,很是期待地膜拜着他,这家伙嘴角一勾开始使出点幺蛾子了。 “本座并不想帮他活回来。” 花苓神色一黯眼圈一红,看样子就要眼泪汪汪。 我一看不好,立即扑上去掐南城九倾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否则晚上你得去跟你家那八个无头老尸一起睡坟墓!” 南城九倾被掐得直翻眼,梗着脖子表示不屈服:“为夫才不要帮那小子活回来!他是个活尸,会挂成那样纯粹是自找。他对你各种居心不良,为夫为什么还要帮他?!而且取回的只是一小块阴灵碎片,哪有这么容易活回来。难度可比你回阳大多了,他现在可是连身体都没有!” “这我不管,身体是你拍碎的,你就得帮他再搞一个回来,而且得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否则他没法继续当大明星!”我懒得跟他讲道理,这老鬼怪是不会懂一个迷妹对偶像谜一样的眷恋。 而且南城九倾强悍如此,必是有办法,只要能逼他答应动手,这点我很清楚。 “这怎么可能?!你还说自己不喜欢他,为夫看你就是喜欢上了他那幅小白脸的模样!”南城九倾没皮没脸地玩起怨妇腔,我快被他雷出一身疹子。 要说当小白脸,他也不想想自己一身绝美皮肉可比白越的资本雄厚多了! “呃,这倒没关系,”杨纪在背后凑过来一句,“他的肉身碎片被我放在一个法器里炼着,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组成功。” 南城九倾凶狠地瞪他一眼,大致意思就是“我跟我娘子打太极,要你这傻兽兽多嘴干神马”。 杨纪摸着脑袋,畏畏缩缩地退回花苓身边去了。 我放开南城九倾的脖子,用手指抵住他的鼻尖:“难度大不大总得要试过才行。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反正你就得帮白越活回来!” “为夫不愉快……你也才太不讲理了诶。”南城九倾揉着脖子,不爽地嘀嘀咕咕。 我暗笑,知道他多半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只能佯装被逼迫罢了。想想这大鬼的脑回路也真怪,宁愿在人家面前扮个妻管严也拒绝正大光明地答应帮助一个活尸,这所谓阴界大鬼的骨气还是阴界“公务员”的原则? 一番吵吵闹闹过后,魂、兽、鬼三个物种终于能“和谐”地坐下来共享早餐。 所谓“和谐”的意思是,杨纪和花苓端上餐盘蹲墙角去吃,而南城九倾不客气地占据了杨纪原来的位置,一手抓个三明治,一手握杯豆浆吃得不亦乐乎。 酒饱饭足之后,林导亲自打电话来催,他决定和我们一起上山开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宛若有戏 我猜他对我和杨纪轻易放过他毒杀筱恬这事有点不放心。 放过一个杀人凶手很不符合本姑娘的处世准则,但细想也无奈,一是确实没办法报警,不管是过程还是我和杨纪这两个参与者,都不能被警方寻根问底的。二是筱恬的确该死。如果林导这次不动手,可能还会有下一个孩子被炼成鬼怪。 所以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恐怕就是她肚子里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吧。 一魂一鬼两只兽安静地坐上了林导的大悍马。花苓按筱恬的习惯,坐在林导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本以为林导会对花苓所幻成的那张脸有所忌讳,谁知他坦然自若毫无反应,倒是对南城九倾附着的人形煤瓜很感兴趣。 “这小伙子是?”一上车,他就指着南城九倾问我。 我尴尬地抓头皮,把跟王维成说过的那套重新编排给他听。 “有病吗?还真看不出来,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啊?”林导瞅过几眼,遗憾地嘀咕。 紧张地把南城九倾抓在身边坐下,我示意他千万不要乱开口。 南城九倾戏谑地冲我眨巴几下眼,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是混血儿吧,瞳色绿得很漂亮。”林导不停地打量过来,又说。 “呵呵,他家祖上有荷兰人。”我开始硬着头皮瞎吹吹。 “小伙子长得这么俊,有没有考虑拍拍剧什么的?”林导笑眯眯地终于摆出勾搭的最终目的。 原来是想挖苗子来着,我眼红地掐了一下南城九倾的手背,还是得回绝:“林导说笑了,病都没好的人怎么能上镜头拍戏呢!” 林导摇头:“没事。我有个朋友手头正筹备一个本子,有个角色正好是需要一位形象好的男生扮演聋哑人,不需要说话,演几个动作摆几个表情就可以,关键就是形象一定要好,可以引起女性观众怜爱心理的那种纯情小男生的模样最合适。” 哇喔?我转头瞧向煤瓜稚气未泯的精致小脸,顿时理解林导为什么会想到要拉这个“媒”。 煤瓜因原形的问题,脸廓要比普通男孩的圆润细腻,再加上一双水灵灵的碧绿大眼和粉嫩水红的双唇,俨然一幅纯真美少男的经典形象,怎么看都像是为了那部剧定制的。听上去是个了不得的好机遇! 但基于煤瓜不稳定的冥兽属性,本姑娘这会儿还不想搞出什么大新闻,拒绝才是安全之策。何况拍完这个戏后得想办法让煤瓜变回猫身,还给他的主人猫太太去才是正事。 “多谢林导错爱,可是我表弟年纪太小,脑子不太好使,还是不……”拒绝没说完,却听磁魅的声音响起。 “好。”南城九倾正而八经地回应林导,“本人对拍戏很有兴趣呢。” 林导惊疑地看看他又看向我,欣喜地乐开:“柳妙,你表弟看着不像脑子有病啊?” 我黑线:“偶尔正常……”恶狠狠地拧了一把南城九倾的手背:你想干嘛?! “小伙子,今年几岁?哪里读书啊?”林导一听南城九倾开腔,更是兴奋上了,一连串地问开,“演过戏吗?哪怕学校里演过小品什么的也算。” 南城九倾微眯起眼,竟能一样样地答上来:“今年十六岁,养病着呢没读书,不过对演戏很感兴趣。我很想试试那个角色,叔叔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卧槽!我、花苓还有杨纪都一脸懵逼地看着脑子突然进水的冥主大人,不知道该插进些什么话了。 只有不明真相的林导高兴地直拍方向盘,连连点头:“好好好。小伙子,光说你这形象就挺有前途的啊!声音也挺优质,以后可以考虑演一些有台词的角色,说不定能一鸣惊人呐!” 接下来,我们无语地听着被挖掘的南城“新星”和他的伯乐大导演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探讨起粉嫩美少年的星途要怎么走的问题。 我抚额,对这个看脸又声控的世界已绝望。 到达封门村后,花苓杨纪跟我都得立即开工,可是让南城九倾披着煤瓜皮在封门村到处乱晃总觉得各种不踏实。 “为夫又不是小孩儿,你找人看管有何意义?”听我提出让他跟王维成待一块儿,这只傲娇大鬼非常不爽,立马给我甩脸盘子。 想想也是,神通广大的冥主大人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让王维成一个普通人也看管不住啊。再说他各种强悍,又不是灵智未开的煤瓜,哪里需要别人照顾。 “我怕你突然就扔下我……呃,煤瓜就不见了,”差点把糟心事给泄漏出来,我硬生生地改了口,“煤瓜灵智未开,如果你突然扔下他走开,我们又正好不在身边,他会害怕得到处乱跑,会吓到别人。” “乖,为夫哪里都不去。”南城九倾显然知道我心中所忧,展开双臂抱抱我,“会一直陪着你。” 切,骗鬼呢,一个不爽就玩消失的王八鬼蛋…… 我面红耳赤地赶快推开他,这里可是乱轰轰的片场,不小心被人看到和未成年男生玩抱抱,可不是要给人家背后八卦到体无完肤啊! “反正别到处乱跑,等我下班后带你回去,知道不?” 直至听到他再三保证后,我才恋恋不舍地滚去化妆大棚。 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上镜头,虽然先前做过很多次心理建设,台词也已背得滚瓜烂熟,可临到上场就各种心乱如麻。怕表现太差一个劲地吃NG,怕被王维成看到自己青涩的演技,让他严重失望了。还怕在很多人面前丢尽脸面,让拍摄进度因我拖慢不少等等等等。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直至进片场脑子还是乱轰轰如大团麻线在里面绞啊绞的。 其实要拍的情节并不复杂。古凤走上两楼,听到细微的奇怪声音。她循声而去,从一间偏僻厢房的窗缝里看到周大少爷污辱女主的戏码,然后极其纠结地怔忡在那里。她嫉恨女主赢得了周二少爷的感情却又厌恶周大少爷跋扈嚣张的为人。要不要帮忙情敌摆脱困境让她犹豫不绝。然而女主反抗之时正好把周大少爷踹下床去,周大少爷一头撞开窗户,正好与古凤正对撞面。古凤从发辫上抽出一枚发簪直接刺向周大少爷的双眼。 镜头虽是不多,但都是表情戏,情绪冲突都需要在脸部和眼神表现出来,然而这样的细节表演是新手最难拿捏的,用力太过就会看上去很假,但收了又会让观众觉得脸部很僵。 而像我这样的渣渣似乎只能在假和僵之间做个选择了,呜!当开拍的打板声起后就开始手脚冰凉,连不需要呼吸的胸口也莫名地堵闷起来。 第一组镜头能否拍好对老戏骨来说无所谓,但对菜鸟来说事关重大,跨出去的每步都会影响对以后工作的信心。 小心地根据林导之前讲戏时提出的要求,我一步步谨慎地走位。摄像机跟在身后慢慢地移动,以古凤的视角在幽暗木楼里缓步行走…… 接近黄昏,楼里特别阴暗。 我一向不喜欢周家的这楼,虽然精致奢华,但充满着腐朽的陈旧气味,就像周氏的族人一样。 本想迅速穿过中庭回房间,可冗长的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 压抑痛苦和难堪的呼叫,透过黑暗传过来,带着惊悚的感觉。 周家的角落里总是不经意地传来这些奇怪的响声,所以周家的老女人们会告诫娶来的新妇:千万不要去管楼里任何的动静,守好本份就行了。 我对自己说:捂紧耳朵,快快回屋。 那痛苦的吟声持续不断,销魂蚀骨地响彻在耳际,挟着绝望的意味。 装作没听见般的快速远离,我做不到了。 古凤在周家已被视为特立独行的怪物,为什么还要去听取那些散发体臭的老女人的告诫呢? 楼上本是像我这样身份的女人的禁地,但我稍作犹豫还是顺着楼梯一步步地攀爬上去。 外面还是大白天,楼内却是永远的昏无天光。随着靠近而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让我害怕,忍不住紧揪住自己的衣襟,挨紧墙根迈动悄无声息的小碎步。 随着接近,痛苦的嘶叫越来越响,甚至能让我听出了她是谁。可怎么会是她?莲花般优雅的女人怎么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我莫名有些惊喜,竟是加快了脚步。 她的痛苦似乎能使我充满力量,兴奋感在身体里涌动,我终于看到那扇门和半阖开的窗。 透过窗棂缝,白花花有腿和壮实男人的身体伏在那里起起落落。 一丝抑不住的笑意挂上了我的嘴角,充满着兴奋的愉悦。偷看自己最嫉恨的女子和最厌恶的男人苟合在一起,干着最肮脏无耻的事。 那个莲花般的女子啊,原来苟合起来是这般难看的样子。 好可惜,他不在这里,若是看到这样风流的一幕,该是什么样的心境? 我站在那里,惬意地欣赏那两条人蛇互相纠缠撕打,又可耻地黏合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场中场外 “停!” 林导一声令下,就像当头一棍硬生生地把我从戏境里敲出来。 我抚额,知道自己多半是演砸了。 好嘛,终于吃到了拍戏生涯的第一个NG。 林导操着本子走过来,用手势给我比了一下脸:“柳妙,情绪表现不对,脸太僵了,没有照着我刚才讲的去做。” “对不起……”我搓搓脸皮连忙道歉,还得跟隔着墙板的两位打声招呼。演周大少爷的孙铭先生从业多年,还是很能体谅菜鸟的,笑眯眯地冲我做了个“别紧张”的手势。不过顶着筱恬皮的花苓就不爽,毕竟躺在人家身底下的活嘛,她恶狠狠地冲我竖根中指。 尼玛,要不是周围全是人,我好想竖回去。花兽兽乃等着瞧,回家让南城九倾抽你! “感情表达要顺着剧本走,好吧?别自我发挥。”林导工作起来就特别严肃,批评得挺严厉,“之前讲的你没记住是不是?走到房间这边时,得马上要把脸部表情换过来,不能老一幅害怕得抖抖瑟瑟的样子。走这个位置时,你应该已经听出里面的人是谁,这时要干嘛?脸部的表情要跟上,懂不懂?!再来。”他指手划脚地冲我示意了几个表情的变化后,又退回去。 “从上楼开始再来一次!” 打板声下,我跟摄像机后面重新走位。 从黑暗中传来的悲吼充满痛苦,心里的恐惧在消散,随着声音在耳畔越来越清晰,我逐渐兴奋起来。 呵,竟然是她?! 停顿住脚步,我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扶着墙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步步悄然无息地挪到那扇窗前。 对了,这里是周太爷爷生前住的房,她竟和男人在这里做不要脸的事……呵呵呵呵! 我冷笑,凑近那条微启的窗缝儿,凝神向里面望去。男人肥厚油白的宽背占据了大半的视线,嵌在肩上的黑色毛痣丑陋得触目惊心。 果然是这个畜生,我撇嘴,倒有些同情起那小贱人。 帮或不帮,真是个问题。可是帮了,与我有什么好处?不帮,又与我没什么坏处。 答案很明显是不? 我冷笑,转身想离去,里面的动静却是大了起来。来不及遮脸,周大少爷那张淌满热汗的肥脸已经冲出窗棂,直直地伸到跟前。正中照面,他惊愕而凶狠地瞪向我。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被他这双充满欲望的眼神给吓到,我猛然想起很多事,包括年前突然吊死在柴房里的丫头小玉。 “你看到了。”他阴冷地笑。 我不走了,呆怔在原地和他对视。似乎从这双如恶狼般凶狠的冷瞳里,看到自己今后的命运。 真可笑,他怎么能这样看我?名义上,我古凤的辈份可比他大着呢,好歹他也得称我一声四奶奶,不是吗?呵呵。 小畜生,就代你爷爷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吧。我疯狂地胡思乱想着,然后手就自发地快速从发髻上扯下什么,疾速地扎向前去…… “停!” 小手一抖,差点把握着的道具真的扎进孙铭先生的眼睛里去。 过了没?摄像机一停,我连忙紧张地看向林导。林导在看屏,边正跟张副导演点点戳戳地讨论着什么 “准备下一组。”工作人员这声叫,让我绷紧的神经立即松弛下来。 过了过了过了!!好想跳起来欢呼……诶诶,不行,大家都看着呢,要矜持要矜持。 “还不错啊,小柳。”孙铭先生伸过手来跟我握了握。 “哪里哪里,孙先生多担待。”我连忙假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 花苓却理了理衣服幽幽从身边走过,然后回头冲我做鬼脸:“脸僵得要死,跟刷过浆糊似的。” 靠,花兽兽,你这是在报复我把讨厌的冥主大人带在身边的仇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反正花苓的埋汰也不能打击本姑娘被孙铭先生赞扬后的膨胀自信,我乐颠乐颠地挤到林导身边想听听对刚才那段的建议。 “还行。今天任务重,这组镜头就先这么着吧。”他竟然就用这么一句将本姑娘打发了。 我顿时蔫得跟条丧家犬似地,灰溜溜地蹭到场边上讨水喝。 递水的王维成倒是很兴奋:“柳妙,想不到你的演技这么好,才一次ng就过了这大段的情节,实在很棒呢。” 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这种外行人似的称赞不会让本姑娘高兴的! “我的猫……呃,表弟呢?”喝了半瓶水,我终于记起老鬼怪的去向,惊慌地向附近瞄一圈,怎么人又没在了?让他坐在场边上的! “哦,没事,没走远,就在那儿呢!”王维成笑嘻嘻地拍我的肩,指向边上一堆助理姑娘。 姑娘?我眼皮一跳,连忙冲过去。 果然,这王八鬼蛋被一大堆姑娘围坐中间,摸手摸腰又摸脸蛋,在大片“漂亮”“好帅”“可爱”的赞美词下舒爽得不亦乐乎。 我气呼呼地奔过去,举手就给他头上敲了三个“嘣”,立即引来一大片娇呼。 “柳小姐,不要这对粗鲁地对待你的弟弟,他还小。”一位无知又无畏地姑娘挺身护他。 我憋了满肚子气,也懒得解释,伸手将笑眯眯不说话的鬼东西拖起来就走,把一句句“怎么能这样”“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虐待可爱的男孩真是太讨厌了”之类的三八言论统统抛之身后。 “哈哈,为夫就爱看你吃醋。”南城九倾笑得要噎气的样子。 我懒得理他,在王维成旁边拖个椅子,把他按坐下来:“给我坐在这里,不许离开!” “王维成,我去干活的时候,帮忙看牢他,不许他到处乱跑!尤其是不要让姑娘接近!” “柳妙,别太严厉了,你弟弟还是个孩子。那些女孩也是喜欢他才逗弄的,不会欺负他,你别紧张。” 喜欢个鬼啊?!对了,他就是个麻烦又好色的大鬼! 王维成一头雾水地还帮着说话,我快被气爆肚皮,把这只翘腿而坐的王八鬼蛋逗得更乐了。 他站起来,边笑边把我搂在怀里,轻抵耳朵磨蹭:“别这样。为夫哪会理睬那些不入流的货,你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听这口气还很委屈似的……对对对,本姑娘就是心眼多又爱吃醋的小家子气女吊,你吖爱惹不惹! 我气呼呼地甩开这只王八鬼蛋,转身就往片场里面跑。 第二组就要拍了,没空跟他在这里瞎扯蛋。 “妙妙,”南城九倾却抱住我,在后颈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为夫好久没跟女孩打交道,实在猜不透你的心思。如果不愿意为夫做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好不好?” 我蓦地烫红了脸,转眼见旁边的人包括王维成惊愕地看着我们——窝勒个去,这怎么收场?! “呃,我弟,呃那个,有病。” 结结巴巴地解释后,一把推开南城九倾,头也不回冲进场内去,我不敢细想王维成和其他群众的心里所想。 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不想跟南城九倾发展出些什么,可就是控制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跟其他姑娘稍微亲密一点就气得想哭鼻子。这种蛇精病没吃够药的状态让我自己都觉得矫情又恶心。渣渣啊,总是百般地竖起心理建设,试图拒绝老鬼怪的步步攻略,可回过头又想牵制人家的点点滴滴,恨不得让他把目光整天只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有病,柳妙,你才是真的有病! 抹一把脸,我打起精神重新滚回拍摄片场。下一组镜头是配合男主的戏,我的戏份倒不是很难,只要坐在那里看男主表达对女主的爱意,配合做出几个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就可以了,所以困难是的……杨纪这个伪男主。 耿直boy天生无法吃演员饭的料,短短几个镜头,NG得我和他都快怀疑魂生和兽生。 林导看起来急得快要爆炸,但基于他已知道自己的男主是假货,还是硬生生地把脾气按捺了下去,一遍遍地给杨纪讲戏,试图把一个面对镜头连位置都不准的门外汉以洪荒之力拉扯成实力派大明星。 他以为自己是上帝吗,这怎么可能?! NG到第二十遍,杨纪这老蛇怪就恼羞成怒了,甩起脸盘子大有不想干下去的意图。 我和花苓都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休息的时候就把林导和杨纪都拉到没人之处,商量重新启动“白越”的诈死计划。 林导第一个反应果然就是反对:“不行!这剧已拍了三分之二,现在换男主不是要让这部剧流产吗?” 花苓连忙把之前我们商量时分析过的利弊说与他听。林导沉默了,我们知道他会发现这其实是挽救这部电影唯一的办法。因为照杨纪连三脚猫都装不像的样子,绝不可能撑到把这剧拍结束。就算拍结束,恐怕这电影上映后主演也会被观众喷到体无完肤的。 为了白越的声誉,为了让这电影最后能见人,只能把来一场诈死。 “好吧……”林导终于同意,随即提出一个要求,“既然这样,让男女主一起死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拉鬼入伙 我和花苓杨纪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个要求有点想逃罪的意思。 林导瞥我们一眼,冷着脸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对于小筱之死我并不愧疚,等这剧拍完,必会给你们一个合法的交待。但眼下既然这电影要换掉男主,那就不如把女主也换。两个角色有很多对手戏,如果换掉一位必得全部重拍。再说让女主意外死亡能领到两份保险赔偿,对剧组对投资方都没有坏处,顶多延长上映的时间。而且……事后我会给你们一些好处,怎么样?” “好。”杨纪迅速做出决定。 “那就这样吧。”花苓犹豫一下,也应下。 他们齐齐地看向我。我绞尽脑汁考虑了会儿,只得回答:“好处什么的以后再说吧,看来也没其他什么办法了。” 林导拍了拍我的肩,算是言谢。 “要不借这两天有外景的机会就把事情办了吧?” 杨纪在片场被折腾得要死要活的,估计这会儿满脑子想把“白越”弄死了好解脱。 “这样吧,反正你们都知道拍摄计划,麻烦就帮忙想想怎么在大家眼皮底下不落痕迹地弄死两个大活人?这事我真做不了,你们也明白吧。” 林导捏着眉心,努力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当甩手掌柜。 基于他弄死筱恬那点小伎俩被我们一眼洞穿,大概就觉得杀人灭口这勾当还是交给非人类们干比较容易。 “你们上午的戏我现在去找借口推后,把其他人的任务先拍掉吧。” 杨纪一听不用上工就喜逐颜开的,浑身都来了劲头,把头点得跟母鸡啄米似:“林导您放心,这事包你满意。” 我和花苓一头黑线地白眼他,感觉老蛇怪对于杀人放火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总是特别积极,真不是一条安分的好蛇。 有了林导的帮衬,诈死这事已是只欠东风,难的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家相信这两个大明星全是因“意外”身亡。 要知道两位都是有着上百上千万粉丝的公众人物,死一个都能够轰动全国,两个都因意外而殁的大事足够各大媒体炒上一年半载。 “一要死得合理合法,不能看上去像人工操作失误,会领不到保险赔偿。二是一定要出事在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地方,否则警方那关就过不去。三一定得能瞒过尸检,不能被查出这两具尸体并非本人或死因可疑。” 花苓的脑筋转得飞快,噼哩啪啦地一口气提出这“任务”的关键难点。 我听得目瞪口呆,突然发现认为这事有两只兽兽在就会易如反掌的想法有多天真。 这下,连杨纪也为难地直挠头皮:“前两项倒是不难,问题是后两项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尸体来冒充,这怎么弄?” 能干的花苓也得紧皱眉头,一脸茫然。 以本姑娘浅薄的社会经历和智商,更加没办法提出有建设的提议,也只能一筹莫展地蹲在这里划圈圈。 再说要让男女主死一块的戏码绝对不可能有古凤什么事,所以只要和兽兽们一起琢磨怎么顺利地把男女主搁一齐灭了。 听上去虽难,不过我还是对杨纪和花苓的办事能力有着谜之自信,现在再加上有林导的特权,必会妥妥的成功。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还是怎么弄出两具可以通过尸检的尸体才是重点。 可光这事,我们蹲得屁股都疼了还是没能想出什么招来。 杨纪苦恼地感慨:“还是解放前好啊。想当年我饿急了去山下连吞两个人都没被谁追究,现在随便吃只狗都得被关起来。唉,世道艰难啊,哪里能随便弄两具尸体来呢?” 喵的!冷不丁地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一见南城九倾就想打架,特么跟毛贼遇捕头一个道理。 警察蜀黍,这里有吃过人的老蛇怪! 想要正义怒指时,杨纪鄙夷地睨来一眼:“瞪什么瞪?那是解放前好不好,追述时效已过,有种你去告我啊?!” 呜,这么嚣张?气得本姑娘心口疼。 “你们凑一块在做什么?” 背后响起慢吞吞的问话,让我猛然有种逃课被抓的惊悚感。 花苓和杨纪倒是一脸淡定。他们是兽,据说人家远在数丈之外就能闻出其气息来。 南城九倾顶着煤瓜萌哒哒的美少年脸,挺高兴地凑过来。 我直觉牵扯到人命的事不能把他搞进来,否则不知这位脑袋里塞满三界法规的阴界“公务员”指不定会怎么抽我们呢。 “冥主大人,能不能帮我们弄来两具尸体?” 可没来及将南城九倾哄走,杨纪无知无畏地直接开问! 擦!这条耿直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蛇兽兽到底是怎么在凶险世界里活到现在的?!简直不科学! “这个嘛……” 南城九倾眯缝起眼,一脸“朕很有兴趣”的样子,热情地蹲进我们围蹲的小圈子,“来说说?” 我有点心惊肉跳,怀疑他大清早到底吃错了啥,难道那杯让他吮得啧啧响的甜豆浆里掺了什么迷魂药? 花苓积极地把我们目前遇到的困难和诈死计划简洁叙说了一遍,末了还用亮晶晶的小眼期待地戳着几个小时前还让她浑身抖个不停的冥主大人。 兽兽们胆量的增肥之快,颇有非人类的典型风格。 “这个简单嘛,把两个都烧光光不就行了。”南城九倾用一脸“脑子很好用,希望每个人都有”的表情鄙视我们。 喂喂,我们连个死人都拿不出来,烧个毛啊烧?!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 “嗯……可是冥主大人啊,以人类现有的基因检测法,其实用别人的身体,只要烧剩点骨头碴也能查出来是不是本人。” 看来杨纪是个喜欢看科学栏目的好兽兽,他埋头苦思片刻又提出质疑。 南城九倾从来就不像是个能讲究科学道理的老鬼怪,听这话后明显怔呆,托起脸腮闭上眼陷入沉思的状态。 好嘛,看来这个任务困难得不同凡响,连一只冥界大鬼都为难上了。 “你们没法弄到替身,又怕被人类查出来并非本尊。这就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用其他人的尸体来干这种事?白越和姓筱的身体不都还在吗?” 没过几分钟,南城九倾睁开碧瞳,笑眯眯地问。 花苓和杨纪互望一眼,还对我看看,然后杨纪苦恼地挠头:“我们修炼兽只能幻形,不能跟鬼类一样附身。就算我们幻形诈死后立即调包,恐怕也很难不引起怀疑。再说,我们不想烧掉白哥的肉身,万一他还能活回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还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南城九倾眯缝起眼,凛冽地注视两只兽兽半晌。搞得花苓杨纪看起来有些紧张,估计害怕这位阴晴不定的冥主大人要使出什么幺蛾子整他们。 “不如换个方式吧,别烧,用他们的尸身制造个意外。”杨纪抓头皮,憋出个建议出来。 “可、可是怎么用他们的尸身来制造意外,”花苓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长声叹气,“这事真的挺难。而且如果用他们的尸体,按人类现在的法医科学也会很快发现白哥死了百年多。再说筱恬小姐是被毒死的,估计会被检测出来。” 妈吖,完全都没想到这么多问题,林导把这事甩手给我们就是阴谋。 这么高难度的计划哪是三个臭皮匠用一天半会儿就能凑出来的?! 南城九倾冷笑起来,戏谑地看着我们仨傻,撇下一句:“与人祸乱,不自量力。” 啧,原来冥主大人不是来帮忙的,而教训仨傻的异想天开……难受,想哭。 他噌地站起身,捏住我的后颈跟提只猫似地想径直走开了去,扔下杨纪和花苓蹲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九倾,你就帮帮我们嘛?”挣扎着赖到地上,我抱住他的胳膊哀求。 南城九倾无奈松开我,抱臂笑问:“那你说要怎么帮?” 我小心地窥探他的脸色,对对手指:“要不你给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哈?” “不行。乖,你演得这么差也别拍什么戏了,不如快跟为夫回家算了。老是跟这些修炼兽瞎胡闹你也不会有啥长进。”他不假思索地拒绝,拖条死狗一样要把我架走。 瞧瞧,这哪是想做人家男朋友的态度,一点小忙都不肯帮,而且几句话把我埋汰个遍! 如果是个玻璃心姑娘,这会儿该怒指他的鼻尖,大声控诉:“乃不爱窝,还嫌弃窝,窝要分兽!” 可惜本姑娘跟大鬼怪的关系扑朔迷离着呢,作一个妄想明哲保身又垂涎男色的伪人类,坚决不能主动往套里钻,得琢磨出法子逼他就范。 “哼,你不帮也没关系,我去找王维成去商量!他可是个特别厉害的名校生,聪明着呢,一定能帮我们想出办法来的!而且他是纯阳属性哦,你不是让我找个纯阳属性的男朋友对吧,我现在就跟他去说!” 我中气十足地嚷嚷,而花苓和杨纪则一脸懵逼地望过来,估计想问:这么简单粗暴地逼人下水好吗? 当然好。只见南城九倾立即僵住了脸,回过头狠狠地瞪我。 可惜他这模样早八百年已震慑不了本姑娘。 不理他,我摆手摆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没两步就被鬼爪子搭住肩。 “你啊,别无理取闹,”南城九倾的语气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办法也不是没有……” 嘿嘿!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识诡计 奸计得逞的酥爽还没有从脚底板里升起,脑门上立马被弹了三个响亮的嘣,不怎么疼但很丢脸。 尤其花苓的小嘴跟着不给面子地喔了个大圆,而杨纪则似笑非笑地撑脸看戏。 泥妹,这么欺负一个姑娘有意思吗?!我刚想愤怒反击,这边却听到一声重叹。 “如果为夫这么容易被你挟制,以后的胡闹恐怕会越来越多吧?”南城九倾拉长了下脸,拿指头戳我的额,“你们也不想想,白家小子若是活回来,作为公众人物,要面对死而复生的麻烦可比你一个普通姑娘要大得多。如果你们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诈死,复生后多半会被要求去接受各种检查,到时他怎么解释身体的异相?而且剧组的投资方更可能要面临诈骗保险赔偿的罪名。如今这世上凡事环环相扣,岂是你们几个随便糊弄就能安然过关?” 呃,听着好有道理。我愕然地张开嘴,憋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所以……”杨纪生无可恋地嘀咕,“我只能继续扛下去吗?扛到让白哥活回来?” 南城九倾冷笑,转过身修指一伸戳向杨纪和花苓。 “你们两个加起来不止千年的岁数,竟这么容易被一个普通人类摆布也是荒唐!怎么就不能静下心来琢磨这些事全程充满蹊跷,竟轻易顺着人家设下的套为虎作伥,连略作怀疑地不曾有过?” 花苓和杨纪顿时被骂懵。 如被当头泼下一桶菩提水,乱轰轰的脑袋清明起来,仿佛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在所有事件中穿过来游过去。 我蹲下身苦思冥想,拾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来画去。 林导说自己被丁黛仙迷惑,才仓促地带剧组赶到这封门村拍戏。一向不和女人亲密的白越竟会和丁黛仙热吻,过后阴灵被寄噬婴吸走。活尸猎人受一个神秘雇主委托跟踪白越寻找浮屠八将牌。破尘曾经质疑过他在封门村苦寻二十多年未寻到的浮屠八将牌,却被我们在抵达封门村的当天就随随便便地在废院里翻到一块。 另外,林导和白越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合作或交易。林导逼迫白越追查八具无头尸的去向,他杀了要求白越帮忙炼鬼的筱恬,而且能立即看穿杨纪幻化的白越是假的,故意使计想把杀人罪过嫁祸给杨纪,还要求我们一起制造男女主的意外身亡,并许诺给好处。 “林导……是林导?!”我喃喃地冲杨纪和花苓叫起来。 “什么?”他们还没明白过来。 “我们一直以为那只寄噬婴是丁黛仙的,其实是林导的!林导并不是筱恬要炼子化鬼才杀了她的,他自己就供养了一只咬头仙,更可能就是用他和筱恬的骨肉炼化的!” 杨纪怔愣片刻,马上明白过来,握拳狠捶了一下地面:“对对对,这样才能说得通!” 我把猜想的整理了下,尝试向一头雾水的花苓解释清楚:“白越和林导之间的合作,可能事关百年前南城家的倾国财富或其他什么了不起的机密。白越是个活尸,应该对财富没什么兴趣,但林导就不一定了。” 聪明的花苓随即明白过来:“所以林导来这里拍戏并非被丁黛仙迷惑?” 我点头:“对,他可能早就知道封门村是南城家的‘阴棺幻墟’之类,这个我也不是很懂。但可以肯定,他带剧组仓促赶到这里拍戏必定和寻找南城家的秘密有关。到了此地后通过某种方式……嗯,可能跟八具无头尸的出现有关,使他拿到了浮屠八将牌中的一块,却没有找到其他七块,于是就把脑筋动到白越的身上。所以我们才会在抵达封门村的第一天就随便找到了那块牌子。林导的原意可能是想勾起白越的兴趣,让他知道浮屠八将牌这回事。所以马上又指使活尸猎人把牌子从我们手里再偷回来。另外,我猜他杀筱恬的原因并非炼子为鬼那么简单。林导的名气或许可能得益于奉养的‘咬头仙’,但如果‘咬头仙’来自筱恬的话,一半运气会被转嫁过去,这可能是他想杀掉筱恬的一大原因。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咬头仙竟能强大到吸食别人的阴灵,白越就中了招。不过大有可能是林导指使咬头仙去吸食的。这当中有很多事我们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几个被林导耍着玩了。” “不错,脑子终于好使了,为夫很高兴。” 南城九倾这才温柔地展眉笑开,撸小狗似地摸我的头发。 我却很不高兴,揪住他的衣襟逼问:“其实你早就看到林导头上有寄噬婴,对不对?!” “喂,你也曾说过娱乐圈中多的是逐名驱利不择手段者,奉养小鬼的更比比皆是,知名导演有这爱好也不足为奇吧?”他不屑地冷哼,“奉邪之人必被反噬,为夫对此类宵小从来懒得多看一眼。” 我黑线,又觉奇怪:“如果白越能炼咬头仙的话,应该也能看到林导身上有咬头仙吧?怎么就这么轻易中了招?” 花苓和杨纪马上摇头。 “白哥身上早没了尸丹,他并不能看见鬼类,就像无法用肉眼看到冥主大人的真身,更无法帮筱恬炼咬头仙。就连日常看你都要耗灵不小。” 啧,怪不得白越对我总是各种嫌烦,大概就在烦我无故要耗他的力气吧? “还是老问题,丁黛仙在这些事情里是什么角色?”花苓冷不丁地又问。 我只有摇头,这些事情能大致理出个头绪,但很多细节还是雾里观花。 “喂喂,快说,接下去该怎么办?”杨纪一脸脑袋快炸了的苦逼相,无聊地打个哈欠,“到底还要不要玩诈死这事了啊?” “当然不能!你没听妙妙讲的吗?!”花苓生气地举爪糊他一脑门。 杨纪捏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放在唇上亲了亲:“你知道我是冷血类嘛,一用脑热量就不够用。要不,你们想完了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 花苓本能地想抽回手,没得逞。 脑海里莫名浮现娇俏可爱的白貂跟一条数米之巨的老花蛇打是亲骂是爱的暧昧互动,顿时鸡皮疙瘩刷出厚厚一层。 #论天敌之间有没有谈恋爱的可能性# “当然不能顺了林导的意,”我咳了几声,把兽兽们的注意力扭回来,“这样吧,直接告诉他我们想不出办法。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 南城九倾却一脸兴趣盎然地提问:“你们说,那个林导怕不怕鬼?” 我怔愣,然后和花苓杨纪一起同声共气地摇头:“不怕。” 人家头上供养过一只比鬼更可怕的小怪物呢,怕个鬼毛线啊?!而且他正满脑子琢磨着要拍真鬼震惊世界呢,从来都是见鬼比见爹妈还兴奋的模样儿。 “要不要打个赌,为夫猜他会极怕。”南城九倾悠然笑开。 “怎么赌,赌什么?”杨纪这条没三观的老蛇怪被挑起了兴奋劲。 “这样吧,如果本座赢了,你俩以后须听本座行事,就如先前跟随白越。如若你们赢了,本座可帮你一个忙。只要不涉及伤天害理违背天命,其他一切皆可。” 我一头黑线,拿人家一生换一次帮忙?这么丧权辱兽的打赌,花苓和杨纪怎么可能答应?! “包括帮白哥活回来吗?”花苓水汪汪地睇着南城九倾,似乎完全不在乎这赌注完全不对等。 “当然。”南城九倾用哄小盆友的口气,笑眯眯地点头。 我抚额,只好期待杨纪能坚定拒绝。 “其实只要冥主大人不嫌弃,本蛇自然愿意追随大人。白哥不在了,人家作为一只非法修炼兽,很没安全感的说。”杨纪扭捏着衣角,羞嗒嗒地表示。 尼玛,再也不要跟这条没脸没皮的老蛇怪说话了,本姑娘发誓! 终于达成目标一致,南城九倾建议我们跟林导说按计划行事,把时间推到后天。 “为什么后天?”杨纪苦巴巴地问。看样子他一刻都不想待在片场,听到打板声响就一幅浑身长毛的悲惨样。 “如果过了今明两夜,他还能要你们来一场诈死的话,到时再说。”南城九倾眯起碧瞳,冷然笑开。 我抱臂抖了抖,被这个笑容激起一身寒意。 刚聊完,林导兴冲冲地过来问我们商量得怎么样。 我按南城九倾教的说辞搪塞了他。 “那就好,全听你们的,顺利办完这事就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林导没多想,如此许诺。 我感到无比悲哀,又不能显露出来,心里堵得慌。 “小柳,好好干。”林导没察觉我们异样的沉默,还悄悄地凑在我耳边嘀咕,“我的下部电影肯定有你的角色,想演什么尽管挑。” 说好的自首呢?说好的合法交待呢?呵呵,果然是姑娘我太过天真。 这会儿也懒得戳穿他,佯装出让自己想吐的惊喜之色。 “那就多谢林导抬爱。您就放心,那种小事还不简单,到时别忘了你自己说的就行。” 林导意味深长地朝我的肩重拍几下,然后脚步轻快地扬长而去。 “你们猜,在来封门村之前,他是不是就计划要弄死这部剧的男女主?” 望着远去的背影,一个更可怕的想法突然冒上心头。 第一百七十章 往生之忆 “林导想杀了筱恬可能还算是有动机,但跟白哥何必过不去?”杨纪摸着脑袋,首先提出质疑,“他想拍鬼片,没有我们的帮助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花苓闪了闪眼神,迟疑地回他:“兴许一开始,他拉白哥下水的动机并非拍真鬼片这么简单。” 我一愣:“你们可知道白越跟林导之间的合作内容?” 杨纪看向花苓,连忙摇头:“我不是很清楚,白哥不太喜欢把私事扯到我们头上来。但小花应该多少知道点吧?” 看来白越的疑心病还是挺重,连自己养大的娃都防着不少……诶诶,不对啊。 “杨纪,你不是一条千年蛇兽兽吗?白越再老也不过百年,他怎么可能养大你?” 杨纪耸耸肩:“我没说过自己是被白哥养大的啊。以认识白哥之前,我已在世间活了很久,只是一直没修成人形。千年来人世间变化太大,以我原形的个头很难不被发现,藏身在森林也不安全,食物也越来越短缺,活得挺苦的。后来白哥助我修成人形,带我下山让我读书又给了这份工作。嗯,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他将我养成这样子也没错。” 我黑线,原来白越有随地捡宠物的独特爱好。 “小花倒真的是他养大的,她应该比较了解白哥的私事吧。”杨纪指着花苓进行补充说明。 对这位实力卖队友的货,花苓已经懒得剜他白眼了,又见南城九倾一双碧瞳犀利地盯过来,呶了几下嘴巴只能开口。 “知道的也不多。我跟随白哥时跟杨纪一样还是原形,跟杨纪不一样的是他修成人形时已是这幅大人的模样。而我那时因原形的岁数问题,换算到人身只有十岁。白哥把我当孩子一样养大,当然也不会让一个孩子知道太多。白哥和林导合作是六年前就开始,我只知道林导让白哥跟他合作,借着拍片的机会到处寻找百年前南城世家遗留下来的什么东西。白哥同意了并提出交换条件,这个条件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两只兽兽不像有所隐瞒,看来白越和林导之间的交易只能他们自己才清楚。 我看向南城九倾,他半阖起眼听得还算认真,修指在膝盖上画出文字似的纹路。 没看明白,不像汉字。 我觉得南城九倾应该清楚白越找的是什么,也知道林导多半是在垂涎南城家遗落在世间的巨额财富。 “接下来该怎么办?”作为一条拒绝动脑的老蛇怪,杨纪最爱问的大概就是这句了。 “听他的。”我如善从流地指向南城九倾。 南城九倾无奈地揪我的辫梢,淡淡笑开:“假设妙妙推算都是对的,你们怎么不奇怪那位失去寄噬婴的林导现在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没碰上?” 我和花苓杨纪顿时一愣。 对啊,林导的寄噬婴已被花苓戳死了两天,说好的喝口水都会噎死的反噬呢?! “难道全猜错了?”我沮丧得耷拉下脑袋。 不管怎么样,林导至今还是我最崇拜的商业片导演,与情与理都舍不得冤枉他。 “是否猜错,为夫现在也不得知,”南城九倾笑眯眯地摸我的脑袋,“或许现在我们要找的应该是那个姓丁的女子。” “对了,为什么这几天的拍摄丁黛仙都没有出现?”花苓提出了质疑,“明明要拍的都有三姨太的份。” 我和杨纪对视一眼,不由心头发沉。 “马上得去找丁黛仙!” 一魂两兽还有一只总想往我身上各种蹭的人形鬼猫奔回拍摄片场,赫然发现所有人在乱轰轰地收搭东西。 “怎么了?” 到处充斥着不安的气氛,我随手拉住一位正在帮演员脱戏服的服装组大婶。 她瞅我们一眼,敢情是在奇怪主演们怎么这会儿才冒出来。于是边利索地扒我刚才没换下的戏服,边悄声跟我咬耳朵。 “刚才来了俩警察,说是昨夜山下又有老人惨死,也是剧组去借过棺材的人家。这事就有点说不清了,警察让林导和两个参与过借棺材的小伙子去协查,今天上午只得停工了。” 晕,这乱七八糟的事真是涌得波涛汹涌啊,连喘口气的空档都不给。 我连忙在乱轰轰的工作人员里找王维成,没见到。 “那两个小伙里有王维成?” 服装大婶也跟着我瞄去几眼,才点点头:“是啊,那孩子真是倒霉催的,明明一点也不关他的事。” 杨纪捏下巴,很是疑惑:“上一次那两位老人的死是怎么摆平的,警察好像没怎么来找麻烦?” 花苓摇头:“先别管这个,我们快找谁打听一下丁黛仙住哪里吧?” 服装大婶手脚麻利将我们三人的戏服全部扒下来后,指向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紫裙妹子。 “找丁小姐就问阿娇啊,她专门帮张副导催演员上工的,全剧组就她清楚那些大牌儿住哪儿。” 花苓跟杨纪使了个眼色后,两只兽兽立即朝阿娇走去。 我跟大婶道个谢后,把南城九倾拉到清净处,揪住他的衣襟逼问。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到底清楚多少?山下那些人的惨死跟你家八个无头老鬼到底有没有关系?” 南城九倾轻皱眉头,抱臂长叹:“不管你信不信,为夫可保证南城家的老仆就算受破尘那妖僧的控制,也不会做出这般血腥的恶行。” 这话我倒是不假思索地敢相信,其实想逼问前半句罢了。以冥主的职责,他绝不会坐视自家的仆人滥造杀孽而无动于衷。 “为夫知道的并不会比你多,”南城九倾看我的眼神很坦然,“而为夫想知道的事可能比你更多。” 我惊讶:“你怎么可能知道的比我还少?这封门村可是与南城家有着极深的渊源。” “这倒是没错。南城第一代家主发迹于此,封门村可以说是南城族人的故乡。”他淡然点头。 我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这、这里竟然是你家的祖籍?” “确是如此。不过千年前这里并不叫封门村,而是叫‘封缘镇’,面积和人口都要比繁盛期的封门村大上数倍的城镇。南城祖业源起于此,在这里建过宅邸和祠堂,这不足为奇。”南城九倾伸手向后一挥,“早在那时,封门村和后面的群山都是南城家的私产,山上还有南城家几代人的坟茔。” “你小时候是不是在这里生活过?”我又想起与缚灵兽魂在时间罅隙里看到的一幕幕,问得有些心惊胆战。 如果那一幕幕都是真的呢……恐怖在心深处涌动。 “可能。为夫已记不起生前的事。当年过奈何桥时被孟婆君夺去了记忆,这道理你懂的。”南城九倾笑得平淡,配着煤瓜娇萌的小脸,看上去有些反差的怆然。 话至此,我开始相信他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的根源,甚至他有可能觉得跟自家的事并无多少关系。 “为夫现在能想起的,都是升为冥主后利用灵法陆续唤回的。很不全面,就像一盘散了的拼图,丢失了不少的拼块。”他抚住额头,脸上呈现些许痛苦之色。 “能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找到屠杀南城全家的凶手,二是毁去返尘卦。但毁去返尘卦并不容易,需用到被南城家封存起来的一段咒语。而且返尘卦曾被启用过五次,每次目的皆不同。谁都不知道它被毁去后是否会带来什么难以收拾的后果,这是为夫现在最头疼的事。” 这些坦荡荡的解释让我无比震惊,与先前我所设想的错了大半。 “不想找回南城家的倾国财富吗?” “找到或不找到又能如何?世道不同,南城族人早就湮灭于尘世间,更不可能再次风光如当年。”他静静地睇住我的眼,“而这阳间万物对鬼类来说都是虚无,更何况那些身边之物。只是毁去返尘卦的机密珍藏之处可能也与南城家的财富有关,找到咒语就可能也会找到那些财富罢了。” 原来如此。 我默然,其实更想问他,我是不是是他在阳界的一场有趣游戏罢了。 怕问这个,胆怂。 正当尴尬相对时。 “走吧,要到地址了。”花苓和杨纪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便签纸。 “这么容易?”我怀疑地看向倍儿得意的老蛇怪。一般来说剧组的工作人员对于明星住处都会职业性地守口如瓶,岂是随便问问就能得到? 杨纪对我的怀疑表示不服,直接嚷嚷:“人家可是顶着白哥的脸,你这是在质疑白哥的魅力吗?!” 我黑线,接过便签纸看了一眼:川南路724弄9幢。拿手机查了一下,路还挺远,差不多要穿过半个吴途市。 “走吧!”杨纪兴冲冲地甩出一串银光铮铮的车钥匙。 我更黑线了:“为什么林导的车钥匙在你手上,不会是偷的吧?!” “是为夫不小心……嗯,之前下车时顺手巧取,以备意外之需。”南城九倾笑眯眯地凑过脑袋来,“毕竟在阳间霎移太耗鬼灵,你们这几个份量实在不轻,为夫必须省着点力气嘛。” 把当盗窃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皆振振有辞的,姑娘我还真特么第一次见着! 杨纪和花苓这两狗腿点头不止,积极以示“冥主大人最英明,冥主大人万万岁”。 嗯,这果然是#不要与非人类谈三观系列#的最好例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房中玄景 两兽一魂好歹披着男女主角的皮相,外加我一个基本没存在感的女二号,地位特殊不能跟其他人一样说溜就溜。 我们硬起头皮去跟张副导报假,而张副导正急着打电话跟制片沟通,根本没管谁报假,手一挥就放了行。 转头看看周围,片场中只剩五六个工作人员没走,估计得原地待命。 白天的戏拍不成,难道留到晚上再来一发?这不是想摊上大事的节奏嘛?! 我们迅速溜出片场直奔向停在封门村外的悍马车,发现机智的冥主大人已霸住驾驶座,双手比划方向盘,脸上洋溢着可疑的兴奋。 以本姑娘不久前经历过的阴界一日游的状况来看,阴界应该还没有实施考驾照这个民生项目,再联想这位冥主大人生前的年代,我更不认为这货有驾驶汽车的知识储备。 为了两条兽命着想,我毫不犹豫地揪住耳朵将他拖下驾驶座,强塞进后车座。 花苓和杨纪抹一把冷汗,默契地迅速占领正副驾驶座。 杨纪娴熟地狠踩油门甩一把方向将车飞快飚上山道,一路直奔山下去。 领教过白越赶去投胎似的彪悍驾风,杨兽兽开车总体来说还算平稳舒适,没有让我体验被山风贯穿魂体的酸爽。 可是考驾照要体检的吧?我不觉得这两只修炼兽会安分守法地将自己置于X光下面。 所以觉得还有必要问一句:“杨纪,你带驾照了吗?” “当然。”杨纪坦然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个皮套本在我眼前炫耀般地甩了又甩。 本姑娘的小心脏还没有放稳,却立马听见他嘀咕:“搞到这类本子很便宜,市场价五百元就能弄个连交警都验不出的那种,厉害吧?” 嗯嗯,老厉害了我的哥! 我翻了个白眼,还是抱紧人形猫咪以备保命比较重要。 “这车开起来手感好不好?” 要不是手脚都被我牢牢地圈在怀里,满脸羡慕的冥主大人八成会一脚踹开自己新收的小弟,扑到方向盘上去享受驾驭科技的酥爽滋味。 “还行,”非法老司机杨纪献媚地跟他的新主子交流驾经,“这车其实配置一般,开起来没有白哥的那辆爽。回瑶江市后,冥主大人可以去试试白哥的车,加速到最快不到2秒,引擎声也小车体也轻。” 南城九倾听得津津有味,一幅“小弟果然有眼色,大哥很高兴”的死相。 看来煤瓜化为人形后,最大的受益者竟是他这个整天玩附身的王八鬼蛋!要不是顾忌到这身体是煤瓜的,好想把他的屁屁给拧青。 一路上就听南城九倾和他的新小弟兴致盎然地交流车经。 花兽兽疲惫地伏在车窗沿上似睡非睡,而我赶快抽这空儿上网跟有几天没联系的妞儿们说说话。 “朵朵,期末考怎么样?!” 掐指一算已考过戏剧史等理论课三门,是死是活已够听朵朵鬼哭狼嚎一整天了,至于诸云那个学霸最好闭嘴少来招嫌。 “妙妙,你还关心考试干嘛啊?!”朵朵飞快地回了话,“诸云快说吧,这种事没法瞒的。” 什么意思……一阵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 沉默好半晌,诸云才一句句慢吞吞地传过来:“妙妙,那个,呃,你被注销学籍了……抱歉,我和扒皮张跟学校抗争很多次,但是……学校收到通知了,我们也实在拿不出什么理由说服学校管理处保留学籍,真的好抱歉,呜!” “没关系,诸云,我知道你尽力了……”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但乍然看到“注销学籍”四个字,还是有种整个魂都被掏空的失落感。 我知道这意味着活回去后,一切得重新开始。 试问我还能重读一次艺校吗?可能性不大,两年的学费加杂七杂八的开销耗去了父母大半生的积蓄。 可是没了文凭,一个没背景没地位的穷逼山女娃还能干些什么? 朵朵和诸云的安慰刷过好多屏,也无法分担掉满心浓重的茫然和无措。 关了手机,放开怀里的南城九倾,我默然抱头埋膝盖只想单独静静。 可能发现了我的异常,车厢里慢慢安静下来,但我不想把这么私人的烦恼跟非人类们分享。 再说,凡夫俗子的烦心事在南城九倾的眼里可能都算不上什么,他怎么可能理解一个穷矮矬混世的艰难。 带着体温的手伸过来,在头顶上温柔抚弄,煤瓜的手爪带着猫形变幻而来的肉肉感。 “怎么了?”见我啥也不说,南城九倾的魅音出现在脑际。 我恼怒:“你怎么又把魂奎放我身上了?下次要放的时候打声招呼好不,搞特工是吧动不动就给我装监控!” 他避开这个敏感的问题,不要脸地威胁:“不想让为夫直接读你的心思,就坦白吧?” 我扭脸,不想睬他:“无所谓,反正跟你也没啥关系。” 搁在头顶的手顿滞片刻,耳边幽幽传来一记叹息。 “如果老这么认为,让为夫在你面前该怎么自处?” 我抽鼻,没回他。反正这事他不见得能帮上忙,还是惦记和王维成的师兄见面这事吧,好歹算是一个机会,如今唯有工作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至少扮演的这些角色能证明,一个叫柳妙的女孩还活在这人世间。 一路沉默到车停下,到了川南路724弄才发现是块管理相当严格的豪华别墅区,没有出入证不让进。 杨纪顶着白越的明星脸跟严肃的保安大叔好说歹说一大堆,还是被铁面无私地拦在闸栏外面。 惹得花兽兽有些急,手伸进裤兜就想掏点什么出来。 我眼瞅着大门口一排高清摄像头,赶紧按住她的手。 “九倾,怎么办?”琢磨着以大鬼的本事,应该不用动枪动符地搞大新闻出来吧? 南城九倾朗朗指示:“先退出去。” 杨纪只得回驾驶座将车退出保安岗的视线范围。 “化成丁黛仙,再开进去嘛。” 冥主大人一脸“你们好白痴”的眼神鄙夷三位智商堪优的傻白甜。 杨纪以一副“大人英明”的狗腿状,不假思索地掏符给自己又来一发,活灵活现的“丁黛仙”立马出现在驾驶座上。 重新驶回大门还小心地换了个入口闸栏,这回拦车的是个帅小伙子。 “咦?丁小姐,你不是要搬出去吗?”他冲车窗内的杨纪直抓头,奇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要搬出去?冷汗顿时湿额。 “嗯,有重要的东西拉下了,我还是自己来取,助理什么的真没一个靠谱的……”杨纪这会儿影帝附身,智商上线加演技爆表,说起话来一股跋扈味,“小哥,你给行个方便,刷开一下我那楼的门呗?拿完东西,我就走。” “没问题,请稍等。” 保安小伙子回值班岗拿呼叫器吩咐几句,两话没说地放我们过了栏。 “等一下,丁黛仙已搬走,我们还进去干嘛?!”看着道旁被绿植包围的精致豪宅,我就奇怪了。 “剧务没有收到丁黛仙要搬的消息。再说她这会儿要走就太可疑了,进去看看再说。”花苓说得头头是道。 南城九倾不作声,只是将脑袋伸出车窗,安静地睇视树荫后的座座房屋楼宇,神色难得有些凝重。 “这地方,感觉有点怪……”未等我开口问,杨纪已嘀咕开了。 “天阴地玄。”南城九倾淡淡地念出一句。 这四个字已不止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过,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花苓和杨纪变了变脸色,缄默不语起来。 “怎么了?”我踢花苓的副驾驶座背。 “这地方的建筑和绿植的排列是一种阵局。”她简明意骇地解释。 我有点晕:“能住得起这些楼的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有权有势,谁敢在他们住的地方动什么坏脑筋?” “这可不一定,”杨纪稍作思索,对我大摇其头,“世上有些会邪术的方士专爱给富贾权贵使绊子,倒不一定是仇富,而是拿他们当聚气炉鼎。像高奢别墅区这种地方,更是因能聚集权贵人群的祥运而成为布阵的好素材。” 擦,又被刷了一次三观:这年头有钱人更不安全呐,连住个楼都要被算计?! “查一下这个别墅区的平面图。”南城九倾转过头,指着我的手机。 我连忙打开手机搜地名,显示出很多售房信息,宣传材料上挂了多副这块高端别墅区的平面效果图。 南城九倾取过手机不断翻看了好几幅,然后挑出一幅指给我和花苓看。 把着方向盘的杨纪也不甘寂寞地凑过脑袋来。 “你们看,这是什么?” “八卦图。”花苓利索地给出答案。 我却没看明白,将手机屏上的平面图翻了好向个转,又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跟看流行过的三维图案似的瞧了很久,终于看出些许门道。 绿植为线,路径为卦格,白尾是楼房密集区黑尾为人工凿景湖,布局得极为严谨精妙。 但乍一眼看上去极为普通,细辨久了才能把细节在视线里慢慢地描摹出来,设计者真是极具匠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巽卦有缺 “诶不对,八卦的形状好像有点问题。” 我将手机屏上的图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指着东南向的卦位问南城九倾。 “总觉得这里缺了什么?” 卦位之处应该有几道绿植组成卦相,作为一个不太懂行的命魂也能看得这部位的卦相应该是少一条线。 南城九倾瞄了眼,淡然点头:“巽卦有缺,诸事不利,实乃大凶。” “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鬼大爷你既然都能说人话了,为什么就不能说点正常的人话?! “意思是这地方搞成缺了巽位的八卦状,绝不是为了给住客们祈福的。”花苓瞥见我不太爽的脸色后,连忙利索地解释。 “那是为什么?”还是不懂。 “凝气聚煞。”杨纪掷地有声地吐了四字。 啧,这世道真特么凶险! 我无奈地放下手机,表示理解不能:“能买得起这种楼的人非富即贵,大多会谨慎自处,不会笨到买下大价钱的楼连风水都不检查一下吧?这样的楼盘搞出来不是招骂就招黑,何必呢?” “可能开发商并不知道自家的楼盘在设计上被动了手脚。而且你没发觉吗,大多数的楼应该还是空着的。”花苓指向离车道边最近的一幢豪宅。 我凝神望去,才蓦然发现不少掩映在青葱绿植后的楼看起来装修得雅致精美,甚至有不少楼的顶部还竖着使用中的太阳能板和卫星天线锅,但几乎看不到有任何活人进出和走动。甚至连宽阔的车道上都不见几辆跑动的,各式豪车光鲜安静地停在路边,搞得这地方像是布了实景的名车展览会。 “看,9幢!丁黛仙的楼就是前面那幢。” 杨纪轻啐一声,冷哼:“这女人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据说这里的房租加其他开销都是由剧组承担的,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向上申报这笔支出的。” 我黑线,只能嘀咕两声:“她也算是这部剧的金主呐……谁敢跟投资人说三道四。” “但据说她家的企业在一年前就向法院申请破产保护,投资的钱到底怎么来的,还真是个问题。”花苓跟着哼一句。 不知丁黛仙怎么就得罪了这两只兽兽,但以她在星皇的跋扈劲,遭大多数职员不待见也不算太稀奇。稀奇的倒是她从咬头仙那里讨到的运气好像并没有保护到她家里的财富,这倒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一行非人类们潇洒下车,径直往楼里走去。凭杨纪刚才的机智劲,9幢已被安保开了门,可以任意进出。 为此,杨纪不敢卸去身上的幻形,顶着丁黛仙的皮相带我们大大方方地推门而进。 楼内一派金碧辉煌的奢华,实木厚漆的欧式家具加挂满四墙的油画作品,搞得这客厅像什么豪门电影的布景。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有厚实的羊毛地毯,天花板吊下的千枝水晶灯,衬得空气都仿佛充满钱香。 长约四五米的流苏白窗纱随风飘荡,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随之响彻耳畔,听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贵则贵,美则美,却像是一大只表面流光溢彩的肥皂泡泡,似乎重重地咳嗽一声就能让这幅景致“啪”地消散在眼前。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摸着脑袋喃喃自语,连声音也不敢放大,怕惊扰到什么。 南城九倾不置一词,只是背起手逛街似的东看看西摸摸,架势就像被销售代表带来看样板房的土豪。 杨纪这二货进门就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叭唧”一声扑到看上去柔软舒服的磨皮大沙发上,翻了两个滚居然没有掉下来。 我顿时觉得卖掉一个柳妙应该也买不到这组沙发的一个木头腿吧? 连花苓这只看上去没有物欲的纯洁兽兽都瞪大了眼,怯生生地伸出手摸了摸墙上挂的油画,一脸的不可思议。 “好像是真画呐!” 真不真画我不关心,只是奇怪这个暴发户感爆棚的楼怎么就让丁黛仙嫌弃了,匆匆搬离连剧务都没有通知?明明这种拿钱贴墙的装修应是她最爱的住家风格。 “你们猜丁黛仙会搬去哪里?”我揉着快被闪瞎的双眼,无聊地问大家。 “不知道,回头去问剧务吧。她一定会跟剧组联系的。”杨纪软趴趴地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回。 如果能变回原形的话,我猜他多半会舒服地盘起身体,将蛇脑袋往肉圈里一埋就可以呼呼大睡个饱。 花苓表示赞同:“我们要不走吧?她好像的确没在这里,别浪费时间了。” “诶诶,小花你急个毛线啊,难得出来玩上半天。这里又这么棒,多呆一会儿又不会屎。”老蛇怪扭着身体直嚷嚷。 我无语,回头见南城九倾还在跟鉴别文物似地敲敲打打,只能问他:“走不?” 南城九倾举根修指抵在鼻尖前摇了摇:“如果你们愿意留到晚上,应该就能见到那位丁黛仙小姐了。” 我愣了:“你算准她晚上会回来?” “过亥时,自会明白。”他神秘一笑,“顺便还能解开这个缺了巽卦的凶局楼盘的秘密,怎么样,有兴趣吗?” “林导的事怎么办?我们答应今晚就给他具体方案的。”我很是莫名,有点不理解南城九倾怎么爱管闲事起来。 “凶案压身,今晚他会自顾不暇,不必着急。而这里的事可能会更好玩一点。”南城九倾悠哉地坐倒地毯上,跷起脚对我悠然而笑。 “没意见啊,先让本蛇眯会儿吧!还有这沙发老舒服了,你们不来享受一下吗?” 杨纪一听暂时不动身可高兴了,唰地褪去幻形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没几秒就呼噜上了。 花苓犹豫片刻,还是没坐到他身边。她再次打量一圈这屋子,神色间有些警惕,然后转头指向一道门。 “我去检查一下厨房间里有没有吃的,没有的话我出去买,你们留在这里休息吧。” “麻烦了。” 我欣然点头,然后嫌弃地剜一眼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醒的某蛇。琢磨着花苓这么贤惠的好兽兽,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这条二兮兮的老蛇怪。 待花苓走开,南城九倾牵住我的手,指向楼梯:“走,上楼去看看。” 其实这会儿不太想跟他独处,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纠结没几秒已任他牵着爬上楼。 楼梯虽没有南城大宅的旋转式雕花木梯华美逼人,但也充满浓浓的烧钱味,一脚踏上去跟陷在棉花堆里似的轻盈舒适。 啧啧,都不好意思把脏脚丫踏在精致的雪白地毯上。 南城九倾倒毫无愧色地一路踏出长串脏脚印,大大方方地走上二楼,面对跟楼下一样奢华装饰的走廊,勾唇冷笑。 “不错,搞得还挺到位的。”他嘀咕出这么奇怪的一句。 也没带我参观任何房间,径直揽着我走向阳台,然后伸手指向不远处。 “你可以再看看,这幢楼正处于什么位置。” 我一愣,掏出手机重新调出那张平面图努力比较一番,突然惊悟。 “正处在封相残缺掉的位置?!” 南城九倾点头:“这位丁小姐并非随便租进这里。不是她另有所途,就是让她住进来的那位有着不可能告人的目的。” 我抚额想了好一会儿,低声问:“九倾,那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他挑起眉峰,不解地看向我。 我挠挠头皮,也觉得自己表达得有问题,只能琢磨着换个说活。 “就是觉得你帮我们解决林导的事,还跟我们来这里找丁黛仙之类的,并不像你一贯的画风,是不是有特别的原因让你对琐事感了兴趣?” 问得磕磕巴巴的,其实就是想知道他会跟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出于哪种动机。 印象中,南城九倾想做什么事大多会无影无踪地溯身而去,绝不会耐下性子跟我们开着车跑东跑西。 与人共进退,完全不是这位冥主大人该有的风格嘛。 南城九倾眨巴两下眼,意味不明地笑开。 “你不是讨厌为夫随来随走。若是这样,为夫还能该怎么做,只能嫁鸡随鸡跟着夫人到处走嘛。” 又随便捻颗糖想糊我的嘴?再说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唉,算了。 “唉,只不过你发现这一串串的诡事跟南城家的过去有很大关联。如果想追查出个根底,跟着我们找也未免不是个省力气的办法,是不是?” 我不客气地戳穿他。 南城九倾无奈地笑了笑,托住后脑勺将我按进他的怀里。 嗯,终于有体温,还有心跳和呼吸。 虽知道这身体不是他的,但与正常男人一样的质感还是让我有些恍然。 如果,呃,我说如果南城九倾有一天能以真实的站在明媚的天光之下,有体温有心跳,还有带着水香的呼吸。 这样的男人试问有谁能抗拒,何况一个穷矮矬的柳妙? 温柔的唇印上额头,他的叹息里有些挫败的沮丧。 “你啊说是笨,有时却又聪明得过头,怎么叫为夫不怕?”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夜惊声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阵酸爽甜,这可是这位鬼大爷难得给予的赞美哦! 可心花还没乐开,随即想起缚灵兽魂曾说过的:柳妙,南城九倾为你撑起的虚相迷障了你的三生三世,想破虚而出还是继续困缚于此? 所以,南城九倾说的“怕”到底是什么? 突然有些茫然了,难道我柳妙的前生后世真的与他有什么关联?听起来太像是小说或电影里的情节。 不过我现在并不在乎这些玄虚。要知道,能否活出想要的生活才是今生对自己最大的期望。 我清楚自己的目标:当个演员,并成为一个靠演技攀到事业顶峰的大明星!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没等我握紧拳头,带着戏谑笑意的魅音又出现在耳畔。 我怒,还能不能给人家一个感动过三秒的机会?! 噗呲! 瞅我气鼓鼓地瞪他,南城九倾没眼色又笑出了声,然后撅唇又想亲过来。 我正义地推开他:“别顶着煤瓜的脸这样亲来亲去的,本姑娘没有恋童爱好!” 这下轮到他不爽了,抿起唇瞪我几秒,咬牙嘀咕:“这只冥兽换算过来也已十六出头,在旧时已可妻妾成群,为夫自愿帮你检查一下他是否成年。” 检查你大爷啊!这么污的事能不能别说得像吃饭喝茶似地这么轻松,本姑娘还没正式谈过对象,不想被这么没情趣地提前教育好不好?! “呃不对啊,煤瓜来家里时才两个月,这会满打满算也没半年的时间,你怎么能说它十六出头啊?!别说你家语文老师死得早,连数学也是门卫大爷教的吧?”我很是怀疑。 南城九倾叹气,揪我的辫稍:“它与修炼兽不同。修炼兽需经长久炼化才拥有灵智顿开化形生存的本事。天生冥兽却拥有自然灵能,哪怕虚度一天也比修炼兽要长得快。如果没有外力克制,仅需一年,他要修出二十五岁青年的人形也很容易。” 我默默想象了一下“二十五岁的青年煤瓜”,顿时整个魂都不好了,坚定地表示:“不行!煤瓜是猫太太的宠物,它只能是一只猫,绝不能化成人形,更不能变成一个糙老爷们,这太可怕了!九倾,拍完戏回家前帮我把煤瓜变回小猫咪好不好?要不我怎么跟猫太太交待啊,总不能说煤瓜丢了吧,她又要伤心死了,呜呜!” 老实说,这事才是最值得头疼的烦恼。怎么也不敢想象我抱着比自己个儿还高的骚年,装作没事似地把他塞进猫太太怀里:亲,俺来还猫了。记得早点去给他做绝育手术,否则来不及了,这货很快会长到二十五岁…… 天哪,画风实在太美,一身鸡皮按不住啊! 南城九倾可能读到我的脑洞,忍不住又笑出声,气得我狠踩他的脚背。 “嗯,不是不帮而是很难。天生冥兽从三界列位上来说,要比鬼类高阶得多。人家是天生灵物,哪能被鬼类随意控制,要不要化形只能由其自行决定。所以等灵智顿开的那天,他会自行决定以什么形体行走世间,是人是猫都由不得谁来左右。”他坦然解释。 我惊讶地喔圆嘴巴:被我们仨妞儿抱来搂去的傲娇猫咪竟有着这么高大上的身份?!那么问题来了,或许猫太太一直以为煤瓜是只模样怪怪但萌萌哒的小黑猫,猫爸爸莫琛是否知情?他将这么强大珍贵的冥兽放在女儿身边,到底是什么用意? “九倾,你知道什么叫缚灵兽魂吗?”考虑再三,我愣愣地问。 南城九倾更愣,他呆了一会儿,才幽然相问:“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我想了想,决定骗他:“听白越提起过一次,没明白。” “缚灵兽魂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人类认为的‘神’,但并不供祭拜和祈祷。它是纯粹意义上的职能型上神,职责是控制和矫正三界的秩序,梳理被各种妖魔鬼怪搅乱的时间罅隙,据说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智慧。”南城九倾科普完,又补充一句,“但这些只是三界列纪里的记载,真假不得知,毕竟极少有生灵遇见过他。” 我听得目瞪口呆,有些犯傻:“那、那它跟煤瓜有什么关系?” “关系?”南城九倾看上去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嗯,要说关系嘛就像宇宙跟地球吧。煤瓜是缚灵冥兽没错,但它是众多缚灵冥兽中的一只。而缚灵兽魂是所有缚灵冥兽的精魂力量所在,是他们最大的并可能永远见不到面的老板。” 我不敢再多问,总不能告诉他某个传说中的大BOSS好像正寄居在煤瓜身上吧? 诶诶,可怜的煤瓜小宝贝,姐姐无比同情你,一会被BOSS压一会儿被鬼压的,猫生真不易。 “为什么问这个?”南城九倾暗戳戳地把我捞回他的怀里,极尽揩油之能事。 强烈怀疑他把我带上楼绝不是要观察这楼处在哪个位置,而是想找个没围观群众的地方干点不可描述的勾当。 “没什么,”我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只是担心煤瓜的前途,以他这幅鬼样子,猫太太还肯不肯要回去真是个问题。” 才不是呐,本姑娘现在最担心其实是自己接下去该干嘛。 “没事啦,”这么深沉的忧虑,南城九倾果然get不到,他自以为是地安慰我,“天然冥兽即使无情也会认主,跟楼下的蛇兽一样。只要让其认为你是他的主人,就可免去被吞噬的麻烦。” “可我不是他主人……”这话说得我更沮丧了。 “他若爱你,你就能成为其主。这点毋庸置疑,何必自寻烦恼?” 南城九倾这个没三观的老鬼怪一点也无法理解本魂心中的迷茫,还是笑眯眯挺开心,可能觉得我会烦恼这些小事简直就是一个傻姑娘。 唉,所谓三观不同怎么谈恋爱的典型例子啊! “休息吧,晚上可有好戏看。”他又说,揽着我要往房间里走,然后恶劣地恐吓我,“逃跑可是需要好体力的,为夫目前这小身板恐怕背不动你。” 警铃声顿时大作,我再次正义地推开他的手:“你想干嘛?” “想啊!”老鬼怪反应很快,平时一定没在网上少刷咸湿段子! 干泥妹,正义凛然地甩开他黏黏糊糊牵过来的鬼爪子。 若不是身边有这么一只色鬼存在,我对这幢土豪楼的卧室还是挺满意的,没有令人闪瞎眼的煤矿老板风,布置得温馨简洁很有小资范。 房中央还有一张看起来超级舒适的大床,羽被蓬软枕头雪白,勾人发软直想扑过去好睡一场。 不行了,眼看就要没力气站在床边上。 转了转眼珠,我理直气壮地表示:“本姑娘睡床上,你睡床下!” 南城九倾也转了转碧瞳,看起来更贼痞兮兮。 “好,为夫就靠床边上守着你。不过让为夫抱你席地而睡,应也是场不错的体验。” 睡地板是美妙体验?对,只美妙了你这只大头鬼! 我甩他个白眼,扔开他的手噌噌地扑上床去,陷在大堆软绵绵的雪白羽被里酥爽地翻了几个滚,然后指向笑得一脸诡异的某只鬼。 “不许上床,不许抱我睡,偷亲也不许!听到了没有?!” “悉听夫人尊便。”南城九倾欣然应允,爽快地简直让人怀疑。他点过头后就席地而坐,笑眯眯地抱臂看我。 总觉得这家伙不赖皮不纠缠的做法,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会儿舒服得浑身冒泡,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我懒得细想这些怪异,任由飘飘然的放松感美妙地萦绕在魂体里。 迅速睡去,连警醒没在心头冒出一丝,就被耷拉下的脑袋给压得没了影…… 不知多久,睡梦里似乎有只柔软而冰凉的手臂紧箍住脖子。 “九倾……别烦。”我听见自己呵斥过一声,那只手臂很快就没了动静。 但消停了一会儿,它又伸了过来,脖颈上一只腰际还有一只,紧得我肚皮发疼。 “九倾,你烦不烦?”我忍无可忍地嘀咕。 再然后,一声惊叫从遥远处传来,将我硬生生地从舒适的睡梦中震醒。 脑袋还没有怎么完全清醒过来,第二声已石破天惊地再次蹿进耳膜。 “啊啊啊!” 是杨纪?!能把一条千年老蛇怪吓得跟娘们似地哇哇大叫,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从床上弹跳起来,我才猛然发现眼前黑不见五指,刹那有一种双眼全瞎的恐怖错觉。 “啊!!这是什么?!”楼下持续传来杨纪的鬼哭狼嚎,吓得我那颗不跳动的小心脏差点从嘴里呕出来。 “杨纪?!” 没有回应,只有不间断的嘶叫还是持续。 “南城九倾!”彻底被吓慌了神,我连滚带爬地摸到床沿边上想滚下去时。 有双手臂悄然无息从身后摸上腰际,湿漉漉地贴紧衣衫,带来极其惊悚的触感。 冷硬,潮湿,甜腻的血腥味。 头皮刹那炸翻,脑中空白,使我僵住了动作。 因为这双手臂绝对不是南城九倾的,它们纤细柔软且寒如冰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幻墟尸海 要知道,人类是无法这样拿手臂圈住魂体的。 不是人类,自然就是非人类。 惊悟之后,我连忙用力扯开这双如绳子般柔软的鬼臂,连滚带爬翻身下床跌落到地就往门的方向爬。 记忆里地板上铺有厚实的地毯,然而现在手所撑之处绝对不是舒适柔软的织物。 潮湿还带着一种泥泞的粘稠感,这触感很惊悚! 我噌噌噌地疾爬出去好几米,黑暗中看不清门在哪里,只觉得这房间本不该这么大,爬了这么久应是早已碰触到了墙。 然而并没有,四周似乎已化成一片空旷,细微动静都带着匪夷所思的回声。 “九倾……”未等再次叫出声,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上了嘴。 “在呢,莫急。”南城九倾悄然咬耳。 “床上有东西,不是人!它还恶心地抱我的腰!!”我连忙告状。 “嗯,知道。”南城九倾低低哼笑。 我怒,哪有“为夫”听见老婆被外鬼揩了油还笑得这么开心的?! “唉唉,别生气,你且看看嘛。”他可疑地偷笑过后,几团碧绿的火幽然出现在眼前。 幽光之下只能看见他精致的手指头。绿火的光慢慢变大,由碧荧化为惨白,很快照彻视线可触的范围。 南城九倾微笑着坐在我的身后,一手护在腰际,一手小心地伸前。 绿火终于燃成一团,脱离他的指尖向空中袅袅升起,周围阴森的景致徐徐在视线内展开。 妈吖,哪还在一幢光鲜亮丽的豪宅内,这里根本就是一大片坟场加尸场!! 真正的尸骸满地坟包遍野,比顾老鬼那塞满美女鬼壳的魇域要气派多了,不过比起耄将那货还差点。 空气中充斥着香烛焚烧的焦气,熏得我鸡皮疙瘩一阵阵狂刷。 “这是怎么回事?!” 看向刚才睡觉的地方,并不存在什么被褥柔软的雕花大床,而是端正地摆着一只烂开了棺盖的巨大棺材。 “我、我我特么刚才是睡在那里面?”我抖着手指,颤声问南城九倾。 王八鬼蛋只笑不语,还安慰我:“没事,反正不过是睡一觉,别想太多。” 卧槽,怪不得之前这王八鬼蛋清心寡欲地要席地而睡!再说了,你一个鬼干嘛要嫌弃睡棺材?!这不科学! 给他使过全套挠脸撕嘴的柳氏家法后,我气哼哼地爬起身来,举目四望不由惊叹。 “这才是缺卦楼盘的真相?” 南城九倾好不容易把脸上的条条抓痕给抚平,怀着一腔被教训后的温顺,积极予以解答。 “夫人英明。白天看到的只是‘阴棺幻墟’,布阵者挺厉害,连为夫也一时没察觉。” 阴棺幻墟?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可我到现在还没整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阴棺幻墟并非鬼魇也不是臆造。它是人类用阵局摆出来的幻境,必须依托原形存在。如果原形没了就必得消失。如果原形有变,它也如实反映。”南城九倾很有眼色地加以名词说明。 这样一说,我就霍然明白:“所以林导和白越在永宁墓园里找到的‘南城大宅’,只是三坟河滩上的一个镜像神马的?” “夫人越来越聪明,为夫好喜欢。”南城九倾扔完糖衣炮弹,黏乎乎地贴过来,还厚颜无耻的炫耀:“那里的阴棺幻墟还是为夫亲自布局,白家小子被糊弄了好久才发现是幻墟,为夫是不是比他强?” 嘚瑟你个鬼啊! 我黑线,坚定地推开他又准备污染煤瓜小嘴的无耻行为。 “啊啊啊!这里好黑啊,怎么没人来救我啊啊!!冥主大人?妙妙?小花花?你们在哪里啊?!” 杨纪及时地又发出连串惊叫,听方位好像在地下?啧,没用的老蛇怪! 南城九倾抚额,只能拉着我往尖叫传来之处寻去,转了好久终于在一块被扒开的墓穴之下,找到陷在破烂寿被殓衣里爬不出来的老蛇怪,好不容易把他给拉上地面。 这家伙稍定下心,又直接扒上南城九倾的背。 “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乘我睡着之际拖到这里来?!小花花呢?你们把小花花丢哪里去了?!” 唉,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一条五六米之长的巨蛇,这会儿好想用一个雷神锤劈焦他。 不过话说回来,花苓到底回来了没有?时间这么久,不会是掉沟里去了吧? “一直没见到花兽兽?”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杨纪无辜地摇头:“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坟堆里,身下还垫着厚厚一层死人骨头呢!这特么是什么鬼地方?!” 我也想问啊,可惜看上去南城九倾也不知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真是一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忘了问这句的懒蛇。 “走!” 南城九倾四下远眺,坚定地吐了一个字。 他指尖的光在渐弱,怕是不久就要熄。而在这茫茫无际的坟堆里摸瞎乱走,多半不会遇到什么好事情。 我表示抗议:“不行,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在黑暗里乱走太危险。这里不会只有我们这几个,肯定还有其他鬼东西。” 南城九倾这只霸道大鬼根本不懂什么叫民主,愣是忽略了我这份绝对合理的抗议,转头问杨纪:“现在何时?” “亥时将至。”杨纪利索地掐指一算。 这技能还真便利,连掏手机看时间的时间都省了。 “不走可能更麻烦。”南城九倾指向当头绒幕般沉闷的天空,“待到亥时,这里会变天。” 考虑到他是个众览三界的大鬼,总比我和杨纪俩小白要懂门道,听他的应该不会有错。 杨纪这个狗腿蛇自然更没异议,急急忙忙地和我一起跟在南城九倾的身后,一步一惊心地往某个方向行去。 南城九倾应该并没有什么目的地,走走停停地以看天为依据,前行得很是磨蹭。 这架势让我想起误入不生不死城的那会儿,他挟住我赶在那堆奇形怪状的不生不死俑前面飞掠而奔,现在回想起还觉得好兴奋。 哼,要不是身边有一条老蛇怪在,以南城九倾的身份,哪能有耐性跟着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踯躅在这片泥泞里。 我嫌弃地瞥了一眼杨纪。 这家伙很灵敏,立即不爽地冲我嚷:“干嘛丢我白眼?” 我黑线,然后惊觉:“你看得见?” 要知道南城九倾早已熄了指尖火,这会儿我们几个像在深洞里乱爬的鼠类,眼前墨黑如瞎。 老蛇怪得意地咂巴一下嘴:“一看就是生物没学好的渣!蛇是能夜视的,懂不懂……喂,你够了,本蛇能清楚地看到你脸上恶毒的嫌弃。” 我默默地抚平脸皮,木无表情地指向脚下:“那你说说我腿脚上有什么,为啥总觉得咯得慌?” “也没什么,就是有具骷髅婴抱着你的腿罢了。”他不怀好意地哼唧。 纳尼?!我立马原地蹦来蹦去像只被烧了毛的老鼠,拼命甩腿哼哼哈嘿。 “哈哈哈哈!”老蛇怪像只吸了笑气的王八,嘴都快咧炸了。 我闻声朝他狠狠劈去最后一腿,果然正中一绵软如肉身的厚实物体。 “姑娘我看不见还不能听声音吗?受死吧,老蛇怪!” 杨纪随即轻声“咦”了一下。 未等我大喜,猛然发现自己的脚收不回来,像陷在一坨黏性十足的橡皮泥里,怎么拔不出?! “杨纪你放开!”我暴怒大吼。 杨纪却颤着声,惊恐地轻叫:“柳、柳妙,别乱动!你踢到不是我……” 前面独行的南城九倾似乎已听到我俩的动静,噌地一下滑行过来。 闻到他身上的腥甜水香后,更厉害的呛鼻腐臭扑面袭来。 眼前蓦然红光密布,天地间像是涌起万丈血海,让人心头大慌。一轮大到占满半边天的圆月毫无征兆地从某个方向的地平线上升起,攀升没几秒竟已高悬在头顶。 据说有一种心理病叫“巨物恐惧症”。很多人无法直面巨大的物体,譬如掀高几十米的海浪、游过船底的鲸、压迫在视线里的山脉和密布天上的乌云层等等,会产生一种窒息般的恐惧感。 而现在,我想自己大概患上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毛病。 面对当头顶这轮无法丈量出尺寸的血月,想尖叫疯跑想找个安全的怀抱钻进去的极致恐惧揪紧在心头。 更恐怖的却是踹出去的方向,一个黑发掩面朽如枯骨却腹大像怀了几胞胎的古怪女子,正将我的脚紧抱在怀里。 而我的脚底板正中她涌动着虫蛆的腐腹,绵软弹性的怪异触感带着虫爬的酥痒,黏腻地萦绕在皮肤上。 “妈啊啊啊啊!” 头皮一炸,我直接跌下地去。而地上正铺着厚厚一层稠浓的血肉浆汁,散发浓郁的腥臭。 本是观月静伏的南城九倾霎间飞掠过来,伸手将我捞回怀里,然后朝腐尸女鬼弹指一挥,她即被飞弹出去,远远地跌摔在一堆不知道本是什么东西的腐浆里。 借红月逼人的光辉,这块修罗场的一切终于能清晰入目。 地狱十八层大概开辟新业务,可这次的创新未免太恶心,不知可以去哪里去打个差评。 天地间的层层坟包尽数不见,远近全是尸山血海,密密匝匝的一堆堆和一洼洼。 有无数明显不是人的“人”,正摇摇晃晃地从四处朝我们这里赶过来,它们悄无声息而且行走艰难,但明显没怀什么善意。 怨懑的戾气充斥这方诡魅的天地,血月散发的红晕在弥天席地的阴寒戾气里,袅袅飘动。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万尸归墓 等到古怪的人形们逐步逼近,赫然发现他们竟是……不生不死魂?! 那些被孟婆君捯饬得花花绿绿,极其诡魅的残魂?! 它们个个僵板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摆动手臂扭转颈脖,以正常人类无法扭转出的角度爬行或移走,像僵尸电影里最新设计出来的时髦造型。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按理说它们不可能摆脱不死不生城和孟婆君的封缚跑到人世间来的! 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紧张地转眸看向南城九倾,期望他能给出个解释。 他却也似在发懵,不时抬头看月或垂头凝望脚下的泥泞血沼,满目不可思议的惊疑。 随着不生不死魂们的逼近,窸窣声在耳畔由模糊至清晰,然后嘈杂地响彻。 天地间蓦然响起恢宏苍茫的念诵声,弥天席地。 “魂兮魄兮,不过奈何兮,归复来?” “天兮地兮,不度轮回兮,去复返?” “阳兮阴兮,不负生死兮……” 是渡魂经!我连忙举手捂住耳朵。 南城九倾说过,活人不能听……呃不对,我现在不是大活人,是一束命魂。 放开耳朵,渡魂经像沉重的钟锤,往脑袋上咣咣地狠敲,敲得整个魂都快碎了! 还能清晰地记得被这些鬼东西抓上奈何桥的恐怖经历,这会儿见它们再次像蚁群似地出现在视线内,猛然有种噩梦重启的感觉。 我有些害怕,抓住南城九倾的衣摆:“怎么办?要跟这些鬼东西打架吗?” 南城九倾紧锁眉头,手捏下巴兀自思考。 “好像有些不对劲……” 话未落尽,且听身后的杨纪突然“嘭”地一声瘫倒在地。 未等我扑过去扶他,一条盘着身体的菱花斑纹三角头巨蛇猛然出现在地面上,它高高地竖起几米长的粗身,昂起头冲那些鬼俑嘶嘶地吐艳红的分叉舌。 这情形可比最刺激的噩梦还要劲爆,差点没让我直接炸破了胆。 尼玛,没有被遍地鬼俑干掉,却要被自己人给吓死了! 我气得冲大花蛇的尾巴踢上好几脚:“这时候你搞毛啊?嫌我们麻烦不够多么?” 大花蛇用尾巴尖挠挠头顶,嘶嘶作响的口吻很是无辜:“人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撑不住人形啊?体内的灵力好像被这鬼地方吸光了。” 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南城九倾又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然后嘴巴一张:“嗷呜?” 碧绿的瞳眸满是疑惑,他四处瞅瞅后就起身一蹬腿,要往我身上扑来,还热情地用他的手爪勾住我的脖颈,脑袋使劲蹭颈窝。 看这架势是,煤瓜醒了?! 我紧张地四处张望,未等“九倾”两字呼出,一身墨黑丝袍翻飞如云的俊美高冷版冥主大人蓦然出现在身侧。 “这里跟封门村一样,天阴地玄百鬼通行?”我机智地反应过来。 南城九倾摇头:“为夫并非主动从冥兽身上脱离,是被逼出来的。这地方有极厉害的古怪,能不知不觉将灵力纳于这幻相。” “对对对,”大花蛇使劲点着它磨盘般大小的脑袋,模样既喜感又恐怖,“所有的灵力都使不出了,万一有什么坏东西过来根本就打不过了,我们还是赶快逃吧?” 可若是幻相,就更糟糕了,因为幻想是没有出口可逃的。 “能逃到哪里去?!”心中的恐惧突然就爆发了,我控制不住情绪地叫起来,“它们都快走过来,全是这种鬼东西,你们说能逃到哪里去?!” “九倾,快打死它们,别让它们过来!”然后拼命摇起南城九倾的手臂,“我好害怕,让它们快滚开好不好?!” 南城九倾却难得没有理会我疯了似的哭闹,只是将抬头观月的目光犀利地转到我身上。 皱眉片刻,他突兀地挥袖冲我脑门上就是狠击一下。 未觉疼痛,眼前蓦然全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梦起来。 隐约能闻到空气中不寻常的腐腥,充斥悲怆和绝望的苦涩,萦绕鼻端久久不散且越来越浓郁。 这股阴戾带着熟悉的气息,像是从记忆深处冒出的霉湿。 眼前逐渐清晰,梦一场或又是幻相? 嗯,应该是梦。 天色阴暗,树木摇曳。 朦胧中看到一大一小两位衣着富丽华贵的俊美少年,他们赤着脚在一条狭长的泥路上飞快狂奔。 很快奔到我身边,其中高个子的少年伸出手来紧抓住我的腕。 “快跑,丌官,快跑!” 又是“丌官”?我不是丌官,所以不想理他。 他却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径直扯过我的胳膊拽着就跑。 “有鬼,快跑!”粗重的喘息,吞吐着来不及发泄的惊恐。 于是三人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不停地奔跑。 这条泥泞的土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根本不知道他们带着我要逃离些什么。 我几乎要被疾狂的拖拽撂倒在地。可是能把两个男孩吓成这样,让我对身后的景象起些好奇心,还有些自虐般的期待。 期待自己对任何魑魅魍魉都能坦然处之,不再为它们心胆俱裂。 自从认识南城九倾以来,本姑娘对阴诡异事的见识至少强过大部分生老病死在正常万象里的普通人类。 我半真半假地摔倒在地,瘫趴不过五秒,再次被高个少年拉拽起来,而另一个少年早已跑得不知去向。 凑得近了,终于看清他的脸,俊美似不食人间烟火且没有性别的天使。 “九倾?”我抬手抚住他的脸颊,忍不住叫起来。 他的黑眸如珍贵的宝石,闪着焦急的光芒,却熠熠生辉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这会儿,我拒绝再跟着他瞎跑,因为脚底板痛得厉害,似乎在持续地沁出着鲜血。 少年惊讶地尖叫:“丌官,不要!你别看!” 我站起来,壮起胆子转头凝望身后。 天地一片苍茫的灰白,雾汽缭绕。 景像渐显出些不同,或是因真实与幻相的区别,落眼里的一幕幕更为自然立体。甚至能听到双脚搅动泥泞的咯吱声,就像封门村的女人们年复一年地从这条路上结伴而行。 我愣懵在原地,呆看灰濛濛的人们成群结队踽踽而来,如倾巢的蚁群放泄的洪流更像平地弥延起的雾,无声无息,不知何时起密布在身后。 他们越来越接近。浓郁的腐腥中开始掺杂一波波轻飘飘的香烛味。无法形容这两种气味融汇在一起时会对嗅觉造成什么样的屠害。 我不由抬手捂鼻,但依旧一眼不眨地瞧。 为什么此时此地,会看到惊天骇俗的……万尸归墓? 而让少年九倾吓傻的显然不是眼前这众尸行路的诡景,而是我的淡定。 他抓过我的肩使劲摇晃。 “快跑啊,丌官,还愣着干嘛?!他们不是活人啊,你傻了吗?丌官,快跑起来!” 我没理会他,眼微微眯起巡搜半晌。众尸像流动的泥浆似缓实快,在我和少年九倾僵持之际已移行到跟前。 我们顿时噤声屏息,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漫延过来“尸海”将四周柔软地包裹。 天地间立即阴冷如跌冰山寒窟,九倾拼命捂住喷出白汽的嘴,而我听见自己的牙在互相磕颤。 光影般擦眼而过的是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丰润娇艳的也有干瘦枯槁,有二八妙龄也有四十开外,形形色色光怪陆离。 这些都是历代死在封门村里的人们,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寿衣,或婀娜或拘谨或大大咧咧地与我们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倘若无人。 就算如此,少年九倾也是彻底慌了神。 人对鬼魅异相有着本能的恐惧,就算胆子再大见识再广也经不起跟这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尸流”贴身对抗。 眼看他心神崩溃手足无措,似乎打算不再顾我,转身要独自奔逃。 我急忙伸手抓牢他。 “别朝祠堂跑,我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哪、哪里?”少年九倾冷得脸呈苍灰色,有气无力要瘫倒。 我指向不远处重重密集的坟头:“就是那里,你家的祖坟。” 他颇有些震惊地回望我。 “为什么你、你你知道,丌官你不怕吗,看到这这这么多……” 视我如鬼这件事倒没有一丁点的错,但现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 我能发现他的异常。为什么同时被困在这场“尸流”里,他一个男生看起来更虚弱和恐惧,而我几乎身无异常,顶多感受到些剔骨的寒意。 因为男性属阳,被围裹在阴尸洪流中就像冰块被置于热汤之中。他很快会被阴气消融,耗尽阳火而亡。 “快跑吧,九倾,你不能留在我身边。”我无奈催促。 “不要,丌官!你跟我一起跑吧?!” “我没事,九倾,你别忘了我是……” 突然就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然而听见我所说的,少年九倾果断地狂奔而去。他在鬼魅洪流中左避右闪,抖抖瑟瑟。 既然漫天遍地都是无路可寻,方向就不重要。而聪明如九倾可能早就发现,他冲向路边混浊的暗河,自尽般投身入水,直接没顶下沉。 浊水生阳,淤草流阴。 留下我像一株被卷在尸海中的海藻,摇摇晃晃地等待阴流泄走。 我闭眼默立,感受身侧和体内不时有阴寒渗掠而过,每一缕都应是个阴魂沉默的途经。 它们躣躣而行,不知几时能休。 “你,不走吗?”耳边传来的提问,声音很熟悉。 她是……我猛然睁开眼。 丁黛仙?!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孟婆君到 她会出现,是不是意味这果然是一场乱七八糟的荒唐梦? 我挺不情愿地睁开眼,再荒唐的梦都没有丁黛仙这绿茶惹人厌。 我还牢记着她让寄噬婴把朵朵绑到不死不生城贿赂孟婆君的仇呢,更何况梦里没有花苓和九倾他们撑腰,估计也没办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但停驻在眼前的却是位面目陌生的年轻女人,疏眉厚唇脸似满月,微侧头将几缕青丝掩遮在颊边。 她身处尸海末端,木无表情目光迷离,身后只剩被洗刷过的空寂大地。 我好奇地打量这张空濛凝雾的脸,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什么的。 拥有一口丁黛仙嗓音的女人却先开了口。 “走,你须得与我们一起。” 命令腔十足的口吻,倒有丁黛仙的七分跋扈。 说罢她就将手伸来,指间有液体在渗滴,使空气充斥起浓郁的尸腐味。尽管鸡皮疙瘩刷出厚厚一层,而我的手却兀自抬起与她回握,然后被牵进队伍的末尾,就如汇入海洋的一水滴,看不清方向也突然认不清自我。 本是缭绕在周身的阴寒收尽,身体逐渐如浮尘般轻盈,跟着这些魂体兀自飘游。 手不知何时被放开,那个假“丁黛仙”已遍寻不到。 一座座巍峨高耸的白坟近在咫尺,天空血光盈照,显现不同于在尸场血海里看到的那幕,所有黯淡颓败的坟包全部消失,几十具光彩四溢红漆莹亮的棺材摆在敞开的坟包中间。 那些游魂像归巢的鸟雀,井然有序地往自己的棺材里走去。学着他们的样,神思恍然步向正通过某种神秘的召唤吸引我的棺材。 它散发出一股难以抗拒的温暖气息,如同晒在屋顶上的菌菇和锅里煮茶的苦涩清香,又似我妈从樟木箱里拎出棉被抖在太阳下的霉气,我爸在老家院子前的磨石上劈柴时的汗酸。 它们混杂在一起,不可抵挡地勾着我的脚步。 我无法忍住走向红棺的冲动,就像黑夜里睇见火光的蛾子,本能的奋不顾身。 直至距离棺木四步之遥,一声暴喝如雷贯空。 “妙妙,快醒来!” 是南城九倾! 头顶蓦地传来尖锐痛憷,我抱头缩胸佝起背脊不敢再作动弹。 一阵清冷的气息冲进鼻孔,将浑浊的脑袋激得清醒了大半。 “喂,没你这么叫起床的!会把人叫出起床气的好吧!”好半晌,我才缓过神来喷他。 南城九倾叹口气,惯用羞耻的公主抱将我搂在怀里,轻柔地摇了摇。 我连忙睁眼环顾,空寂清明万物如常,月隐星疏之下的这地方还是川南路724弄? 抱着我的南城九倾和杨纪,还有满目“朕要撕了你们这些刁民”的人形煤瓜正站在路灯冷清的车道上,而没在9幢的豪宅里。 夜色下的楼宇在重重绿植后面,显得灯火辉煌颇有生机。但是空气静谧得还是像身处墓地,无法听到丁点人类活动的声息。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一幕幕血色巨月当空,尸场血海还有不死不生俑到处疯跑的恐怖幻境又是一场梦? 但黑袍翻飞的南城九倾本尊的确真实站在这里,惊魂未定的杨纪倒变回了人形,他正努力缚住想用爪子挠他脸的人形煤瓜。 “刚才的血海尸山,不生不死魂们涌动的情景,有没有觉得每一幕都很眼熟?”看我满脸困惑,南城九倾突然苦笑起来。 我仔细想了想,只能点头。 血沼,是来自被白樱掳去南城九倾魇域时所留下的印象。又因被不死不活魂们惊吓过,所以它们在我记忆里栩栩如生。而到处是尸体的画面估计是对耄将魇域的致敬。这样分析下来,万尸归墓之类的恐怖梦境可能是来自缚灵兽魂给的暗示? “你是说,我们刚才所困的可怕幻相都是……我心里最恐惧的东西?”我愣愣地问,有点无法置信。 南城九倾却点头,神情后怕地解释:“这地方的阴邪就在这里。巽卦为缺,抵死不启生,百不顺从为惧之祸。为夫和修炼兽并非人类,缺卦残位的伎俩对我们不起作用,但带上你一个人类的命魂就不同了。人类内心的异动能成为触发卦位所缺阵局的引媒。你所有的畏惧会混合成一幕幕迷相,将牵连的生灵全部困缚其中,如果不能及时破局,将会永生被困。” 我打个了寒颤。 “也就是说,如果你刚才没有及时把我劈晕,你们俩也得被困着永远出不来?” “就是这个意思。”杨纪没好气地插嘴,“这个阵局的作用就是收魂吸灵,所以我们这些非人类困进去就会被吸走身上的灵力,变得跟死狗一样,会被打回原形。” 我不得不抹汗了,正想说点什么以示心志不坚的歉意。 失踪的花苓突然踢踢踏踏地狂奔过来,狼狈的模样儿吓了我们一大跳。 她挟着满身腐臭的水汽,一时也没空解释,哆嗦着使劲拧衣摆又狂捋一通头发里的游藻和虫蜉。 沾满污垢的脸经月光映照,跟泡得太久的尸体一般地吓人。 “这地方真是活见鬼了,我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走在先前我们开车过来的那条路上。好端端的路突然就变成一条臭河浜,亏我能游泳没淹死!” 终于能平下心来解释两句,又气乎乎指向自己的脚丫。 我们一头黑线。原来还丢了鞋,赤脚狂奔过来的确需要勇气。 “明明看到你们走在前面,我都快叫哑了喉咙也没用,你们就只管往前走,跟迷了心窍一样。” 可怜的花兽兽估计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难得这么乍呼不停,“幸好及时停下来,要不你们就得跟我一样摔到前面的河里去。” 南城九倾专注地听完她噼哩啪啦一顿各种说,终于开口。 “没关系,妙妙醒来就能暂且没事。” 花苓不停地捋撸身上的水污。估计这只城里出生的娇贵兽兽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脏污过,看她的样子,焦躁得恨不得将自己扒掉一层皮。 我挣扎下地想溜到南城九倾的身后,煤瓜就欢叫一声“嗷呜”,放开杨纪转身将我满怀抱住,并努力把一双细腿往我的手臂上搁,意思是“奴才,快把朕抱起来,快快快!” 无语看苍天,苍天饶过谁啊? “接下来怎么办?”一身轻松的杨纪又开始不带智商地开问。 “去查查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南城九倾指向那些灯光通明却不现人影和声息的豪宅。 “如果楼里有人,估计会跟我们刚才的际遇相同。” 我们有南城九倾及时识破阵局,但不小心住进这里的人呢? 细思极恐,这样看来这幢幢豪宅死寂无声倒不算是奇怪的事。 花苓随便摆手表示赞同,然后耷拉下脑袋瞪向自己满是黑泥的手,好久吱不出一句话来,眉头紧锁满脸憋屈。 她常背在肩上值上十万块的普拉达小皮包不见了。 就像一夜豪赌散尽万贯家财,作孽。 这样细想,才发现白越兴许没有他嬉皮笑脸摆出来的那么抠门。观察花苓和杨纪平时的装扮,不管是衣裤包包还是电子用品什么的,基本都是世面上最好的品牌,每一身都不会低于五位数的奢侈。 不得不说,有个大明星当干爹就是爽啊! 未等我跑题万里地淌出口水。 “走,天亮之前最好能查出些什么,否则时间来不及……”南城九倾将狗皮膏药一样扒住我不肯放的煤瓜撕离,随手将这只抗议不止的人形猫咪扔给杨纪,然后面朝不远处的9幢指去。 “就从这楼开始。” 刚说完,路尽头突兀地响起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响亮又悠长。 我们皆是一愣。 在鬼魅重重的地方,鸣笛声声不知道想要警示给何方神圣? 南城九倾首先反应过来,向路尽头望去,然后问杨纪。 “现在可是刚过子时?” 杨纪也是脸色一变,连连点头:“正是。” “走,最好快点!” 突然挟住我向上一提,再次让我领略到凭空飞掠的奇妙滋味。 花苓和杨纪将煤瓜抬头抬脚地扛起,用兽的速度跟了上来。 我转头越过护在后肩的手臂瞧去,正好看到对门的楼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几个极其怪异的人形。 “那是……”未等惊叫,院门被杨纪重阖落锁,还搬起院中两把户外铁椅把门给死死地抵紧。 想是以他非人类的嗅觉,恐怕早就查觉那些灯火通明的楼里存有绝对不像是人类的鬼东西? 可这般诡异惊悚的情形,还是有似曾相识的即时感。 在不生不死城的子时,所有奇形怪状的陶俑突然蠕动起来,化为人形,唱着渡魂经朝奈何桥走去。 就像一次次永不停息的疯狂朝圣。 难道以这个奇怪的楼盘里,也有一座必须要去膜拜的奈何桥,或者是一位…… “还是看着眼熟,是不是?” 进了屋,南城九倾放下我,淡淡相问。 我惊慌失措地点头。 “因为有人想在这里仿建起一座相差无几的不生不死城罢了。” 他突然冷笑起来,指头燃起星点绿火,冲空中唿地洒去。 “阴司官孟婆大人,窥探这么久,何必还要见外?” 啥?!我的下巴差点跌摔一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身娇易推 脑海里条件反射性地蹦出奈何桥上某位拥有奇葩审美观的,身穿红花袄和百褶裙的抠鼻胡渣大汉…… 呃,不对! 我使劲敲脑袋,赶快把一张超级美腻的脸从记忆的箱底给翻出来。 阴司官孟婆大人,据说是与南城九倾齐名为阴界双帅的四大冥主之一。出于一些神奇的理由,这货最爱在奈何桥上强抢民女去拜堂,是个比南城九倾精分得更彻底的蛇精病美鬼。 虽然孟美人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星半点,但这会儿看到他倒没觉怎么害怕,可能一是因为他的真容实在美得让人忘了恐惧,二是南城九倾曾提过他与雪沫的糟心故事,无意间给他刷出几分浪漫值。 这两点,足够让我对他升起些又见损友的逗比喜感。 没等把回想起此君一双雪白大长腿的口水给抹干,火星纷飞之中,袅袅显现一抹修挺纤瘦的翩翩身影。 等到全身清晰显现,果然是久违了的孟婆君大人没错。 我长吁一口气,刚才还贼担心精分的鬼大爷会化着一张抠鼻大汉的伪娘装出来,给俩兽兽以无法弥补的审美感创伤。 “拐走我家夫人还这么凶巴巴,南城大人你好没有道理!” 孟婆君身穿一袭和九倾差不多的丝袍悠然出来。如丝长发挽在肩后,美貌不输初见时的惊艳,眉目如画薄唇如月,一双水光涟涟的妙目似怨似嗔地瞥过来……哦哦哦,果然是阴界第一美啊! 差点被这双妙目给电晕过去,我忍不住挺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孟婆大人,好久不见!” “为什么叫孟婆大人?吾与夫人你拜过堂的啊?不记得了吗?” 只见他流转妙目,噙着幽怨地朝我看过来。一双美腿交叠以坐姿悬停在半空中,被南城九倾的绿火围困得上下不得。 我顿时懵逼:诶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时不是被南城九倾胡闹着玩儿,根本作不得数的啊,大人您咋能当真?!呃不对,难道这位千年迟钝的鬼大爷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家新房里长年驻守着一位真正的新娘?! 忍不住为泥巴鬼姑娘深掬一把同情泪。 未等我张嘴质问,南城九倾早已不耐烦,转了两下指尖,绿火化索直接捆住孟婆君往地上一拉,将他这位出口不逊的同事拽跌到地上。 孟婆君哼哼唧唧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无奈地抚了抚屁股,看样子非常之不爽:“怪不得阴宝司名气如此不佳,南城大人你脾气这么暴躁何以能有起色,不懂为官先学作鬼嘛。” 南城九倾狠瞪他半晌,不知算是听进了劝诫还是看到同业份上,终于僵硬地抬手交握打个揖:“那敢问阴司官大人现身此地,意欲何为?” 孟婆君“诶哟诶哟”地摸完屁股,然后斯斯文文地握拳回礼:“南城大人离开阴界过久,幽煌吾帝甚念之,派本官特来探望。不知道大人的私事办得如何,何时可以消假复职啊?” 南城九倾的表情可疑地僵了几秒:“除此之外,大人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告之了吗?何不先与本官解释一下这地方与大人您所掌管的不生不死城如此相像的原因?” “这个嘛,本官也很想知道。”孟婆君摸脑袋,疑惑之色不像作假,“在下本以为是你南城大人搞出来的祸。所以一路跟你们追查至此,方才明白过来您好像也是被套进去的一位。” “什么意思?” 我和两只可怜的兽兽听得目瞪口呆,不由齐声问。 “还、还有,在宾馆里杀掉活尸猎人的……是不是大人您啊?”杨纪又想起自己屋内的可怕遭遇,拉起花苓的小手悄然后退了一步。 孟婆君转动妙目,淡定回问:“什么杀不杀,本官身为生死掌关者,哪会轻易乱开杀戒,这可不符合本官的职守。南城大人,您说是不是?” 啧,必定是这个家伙了!没错没错,警察蜀黍,杀人凶手就是他! 杨纪拉上花苓“嗖”地躲到墙角,扯起厚实的窗帘挡在面前。 虽然不知道这种做法跟此地无银有毛区别,但对于大鬼的敬畏之情还是友好地传达给了孟婆君。 只见他满意地一甩宽袖,姿势霸气地坐到豪华大沙发上,还对我招招小手。 “夫人来嘛,好久不见就这么生分?还不让为夫抱抱,看看瘦了没有啊?” 飞流直下三千黑线啊——卧槽,美男你能不能别这么惹事?没看到你家同事的脸色已青得像离离原上草了咩?! 这样任他胡扯下去估计两只大鬼又要干一架,我连忙机智地表示:“大人您认错人了,你家孟夫人还在贵府里等着您回去。对了,她喜欢装成一滩泥巴躺在棺床底下,回去记得好好翻找。” 孟婆君抓头皮,对我所说的表示出十二分的困惑,但他似乎很执着于要抱我这个意图,展开双臂想挨过来就被南城九倾用指尖弹出的一串绿火严严实实地绑回了沙发座上。 “喂喂喂,南城大人,本官忍你很久了!” 再而三在我面前被九倾抽,这位阴司官真的很不爽,全身“腾”地闪起一层鲜亮的橙光把绿火给压下去,“嗖”地悬空起身,张牙舞爪地冲南城九倾怒指。 “别以为被幽煌倚重就可以恣意妄为!从阴界随意带命魂返阳这事,还不是因有老子担保才让幽煌予你一次特赦?!甩下一张信笺就混在阳界久久不归,你让幽煌怎么想你?!六根不净,总是惦记百年前的未了尘事,还能不能担当得下冥主之位?!”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听得我的脑袋好一阵嗡嗡嗡。 而南城九倾拂袖甩开他的指戳,冷冽地开口:“本座跟幽煌的那点破事无需谁来点拨。本座就问两句,你身为阴司官不守奈何桥跑来阳界做什么?这里的局到底是不是你摆的?敢诓吾一句,熔魂镬里见!” 这话可能撂得狠了,孟婆君顿时怂了。他眨巴两下眼,略带委屈地嘀咕:“最近不生不死城涌进太多来历不明的残魂,个个模样儿极惨,不是被抽去阴灵就是缺了三魂。幽煌觉得这些迹向非同小可。他又听从警鸾司的告状,说我滥用职权胡守奈何桥重关,将我解职扔回阳界,说是如果不查出问题就不能复职,在阳界待到散魂为止。可你说说看,这些破事关本官什么事啊,多半是阴耄司那帮鬼东西搞出的祸端,却非让本官来背锅……” “停停停,本座明白了,”南城九倾头疼地按住太阳穴,“那第二个答案就是为了幽煌逼你追查的事,所以找到这儿来的?” “正是如此。”孟婆君见南城九倾闭眼不知在寻思什么,就暗戳戳地冲我抛个秋波,阖动嘴唇无声唤一句:夫人,想不想为夫啊? 而我只想诚实地告诉他:面对南城九倾,本姑娘还能接受,毕竟他再怎么倾国倾城,还是趋向于“俊美”,整体感官阳刚威武,而且直男癌得也很爷们。但阴司官您这模样儿……就有点难以下咽了,谁特么愿意每天生活在一位比自己柔美上千万倍的老公的娇躯下?! 所以,我默默地跟他摇头:不好意思,孟美人,咱真的不约! 一双妙目立即水光莹亮得要飚出泪的样子,看得本姑娘的心尖都抽了。 靠,这样谁见都会犹怜的夫君坚决不能约! “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南城九倾又犀利地瞪向冲我各种飚颜技的孟婆君。 孟婆君不乐意地从我身上转开眼睛,抽出神应付自己好无趣的同事。 他想了想,掰起根根玉琢的指头数起来:“按阳界时间算起来有十多天了吧。其实本官才不想跟踪你呐,嗯,跟着我家夫人更多一些。” 怪不得在封门村时总觉得怪怪的,难不成整天生活在某双妙目的“爱抚”下? 南城九倾顿时气歪挺鼻,上来就揪住他的衣领:“整天跟着她?!为什么本座没有闻到你的鬼息,这不可能!” 孟婆君身娇易推倒,很自然地软在沙发上,满腔无辜地嚷嚷:“南城大人你傻了吗?这是阳界,不附身你叫我怎么自由行动,本官就找一个附体将鬼息收起来罢了。既然附身为人,怎么可能整天都跟着夫人?!本官附的又不是公交痴汉尾行变态!” “不许再叫她夫人!”南城九倾脸色再青一层,看样子要把孟婆君掐成一条咸鱼。 虽然掐死鬼类的这种动作没啥意义,何况是孟婆君这种看起来就是老油条的大鬼。 孟婆君梗起脖子,还是理直气壮:“她跟本官拜过堂的,怎么就不是本官的夫人?” 南城九倾恨铁不成钢地呛他:“这千年来跟你拜过堂的何止她一个,数数上千都不止,你怎么就没想过为什么到现在孟府里还是不见女人的踪影?!每次洞房的新娘子呢,你就没找过?!” 句句必杀。 孟婆君顿时满目迷茫,摸着脑袋发起了愣。 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南城九倾看样子也懒得多废话,放开他的衣襟,转身朝躲在窗帘后面的俩兽兽招手。 “别躲了,这家伙现在没危险。来来来,一起想办法把事情搞清楚!” 花苓和杨纪犹豫片刻,总算靠近过来……嗯,躲在我身后。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邪婴驱人 其实我更想躲在南城九倾身后,好避开孟婆君那双无时不刻投过来的涟涟妙目,它们充满着“夫人不要我,难受想哭”的怨妇级攻击。 “先说说外面是怎么回事吧?这地方跟不生不死城极其相似,很难让本座相信与你无关!” 南城九倾咬牙切齿地忍住火气,努力把这家伙的脑袋拧向自己,冷然逼问。 “信不信由你。”孟婆君嫌弃地推开抓着自己下巴的修指,无知无畏地咧嘴讥笑,“本官本只想窥看你们在搞些什么罢了,对这里的事并不知道得比你们多。” “胡说八道,你若没有跟我们一起被困进刚才的幻域,就能说明你知道怎么避开这方局阵的影响!” 杨纪这个耿直boy一如既往地敢往虎口里送蛇肉,气得花苓当即偷踹他一脚。 花兽兽越来越有本姑娘的风范,真是欣慰啊! 孟婆君阴恻恻地朝老蛇妖甩去让他嘴巴紧闭的冷眼后,冲南城九倾摇手指头。 “别想太多,本官比你们聪明的是早就发现各种不对劲,所以没跟你们一起进这楼,而是四下里逛了一圈。” “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有附身能一路跟到此地?讲什么笑话?!” 我和南城九倾同时问了一句,连忙各指对方:“你先回答他/她!” 孟婆君顿时极不爽,甩了甩额前一缕青丝:“哼,奸夫淫妇,本官才不想搭理你们,你们该下第八层冰山地狱!” 卧槽,一口老血差点被他呛出来。 奸你大爷啊!这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抢个人拜个堂就能盖章当夫妻了啊,鸣宵蜀黍没抓你这个多次强抢民女去洞房的QJ犯简直太没没王法! “对了,与其浪费时间问东问西,你们就不担心那只灵智未开的缚灵冥兽在外头吃些不该吃的吗?” 他转动眼珠,玉手一抬又贼笑兮兮。 此话刚落,我就惊跳了起来,冲着花苓和杨纪直嚷:“煤瓜呢?!” 花苓和杨纪也愣忡,齐齐地转头向门口处望去。 “刚才给了一袋妙鲜包,让他趴在……咦?兽呢?!” 糟了,本是落好锁的门已敞开一条不算小的缝。 “等在这里!”南城九倾长袖一甩,把正想冲出去找猫的我卷回沙发。 孟婆君一见大喜,展开双臂黏乎乎地要扑过来:“夫人,快跟本官回孟府……” 南城九倾连忙袖子一卷又将我拉回怀里,冲孟婆君忍无可忍地吼:“你,出去找!” 孟婆君嘴角垮脸,傲娇甩脸:“拜托,又不是我家坟里的缚灵冥兽,关本官什么事?!” 啪嗒—— 南城九倾飞快拧了个响指。 一道绿光闪过,孟婆君被光索绑成一颗球状,然后像颗被扔出去的西瓜,从沙发砸出窗玻璃,然后咣咣咣地摔得外面热闹非凡…… 我傻了好几秒,有些头疼地问南城九倾:“太粗鲁了吧,那么娇弱的一个汉纸,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啥的?” “怜什么怜?!他就是一活过数千年的老菜皮,年年顶着十八岁的皮囊出来招摇撞骗。你觉得那种下流的大恶鬼需要本座一个百年后生怜惜吗?本座比他嫩生好多年好吧?!”南城九倾扭脸就冲我吼,“别让本座再看到你冲着他的皮相流口水,否则……哼!” 啧!瞧这酸泡儿冒的跟啤酒花似的。 我不敢再叽歪,只能悄悄地推花苓和杨纪往门外走。 “呵呵,还是先找回煤瓜要紧。” 南城九倾捏眉头,无奈地叹息:“你们留在这里,为夫去找吧。” 却听孟婆君在外面很三八地叫嚷起来:“喂喂,快出来看啊,你家的冥兽要非礼人家女孩子!” 诶玛,煤瓜还是个小孩儿,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不会是那什么缚灵兽魂又跑出来了吧,这儿还特么不够乱么?! 心头大串疑虑掠过,拉起花苓的手,我撒腿就往门外冲。 杨纪立马也跟过来,南城九倾来不及阻止,自然只得老实地护在我们身前。 一出门,我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门外诡异地“热闹”起来,密密麻麻的怪异人类正从一座座楼里走出来,行尸走肉地在朝一个方向挪动,悄然无息井然有序。 顺着孟婆君的手指,我们看到人形煤瓜正在趴在街对面的草坪上,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死命摁在身下,手爪还掐着人家喉颈,眼看快要搞出人命来了。 没等我跑过去,南城九倾已嗖地飞掠过去,粗暴地将人形煤瓜和那个女人拉扯开。 “丁黛仙?!” 看清女人的脸,我和花苓还有杨纪惊讶地叫出了声。 “嗷呜!”煤瓜蹭着南城九倾的手,炫耀似地叫唤。 但丁黛仙似乎已完全不认识我们,两眼空洞地瞪大,一眨不眨,目光全无焦距地涣散。 她维持着被煤瓜扑倒在地的姿势,蹬手蹬脚地想努力往前爬去,看着跟一个动作限定的发条娃娃没什么区别。 没生气,没呼吸,没意识,只是机械地做出向前走动的动作。 “怎么回事?”我拉了一下她的手,毫无反应,还是挥舞个不停。 “别碰她,颈上有寄噬婴。”南城九倾将我扯开,指向那些人,“他们正受颈上的寄噬婴在驱使,确实很古怪。” 没有魂奎的法效,我无法看到南城九倾所说的,但想像一下那个恐怖的画面,不由寒栗直起。 “这里是7幢?”花苓指向后面那楼的门牌,疑惑地问。 跟过来的孟婆君一听这话就掩嘴笑开:“总算明白过来了?” 这下,连杨纪这个不爱动脑的老蛇怪也能得智商上线。 “丁黛仙根本就没有离开,她住的楼牌号跟对面楼的对调了,这里才是真正的9幢,我们刚才去的是7幢……有人故意引我们走进那幢空楼,想让我们困在幻域里。卧槽,那个保安哥有问题!” 他一拍大腿,看起来整条蛇都不好了。活了千年还老被人骗,细想还真心累不爱。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楼牌被调?”我愕然,伸手戳向孟婆君的鼻。 孟婆君委屈地将我的指头握在手心里捏捏捏。 “夫人何必这么凶夫君?夫君我只不过早些进来,刚好看到有人将两幢楼的门牌号对换罢了。再说谁让你们不看仔细。这路右侧是双号,左侧是单号,傻子才会上当。” 一堆鬼话还不忘贬低一下我们的智商。 我能忍,南城九倾就忍不了,一袖子就将他抽出能碰到我的范围,然后攥住袍襟将他高高提起。 “还在将本座当傻子耍,你根本就没有跟着我们来到这里,而是一直就在这里!” 对啊,这样才能解释南城九倾的疑问:这家伙没附体是不可能一路跟我们到这里,他压根儿就没跟随,本就盘踞此地。 花苓和杨纪也顿悟,又“嗖”地退到数丈开外,躲在一颗景观树后嘤嘤嘤…… 我鄙夷地朝他俩竖根中指,回头就狠掐一把孟婆君的屁屁,手感真好……呃不对,鄙夷地冲他嗤鼻:“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孟婆君,说吧,到底在干什么不法勾当?!他们头颈上的寄噬婴是不是你的手下?” “怎么可能?!本官才不会跟不入流的阴邪鬼物同流合污!” 孟婆君正气凛然地否认,又叹气:“诶哟,本官就知道骗不过全阴界最讨厌的南城大人。” 他“哧溜”一下竟光着白花花的上身就从南城九倾的提挟中逃脱了出来。 我深切怀疑起他跟杨纪是否一个种类。 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动不动就脱衣服,影响总归不太好,最重要的是本姑娘的口水快不够用了好嘛?! 连忙将南城九倾手里的袍子扯下来给他裹住身体,一边努力抱住又想把他揍成猪头的南城九倾。 “直说吧,你到底在干什么?” 孟婆君系好袍带子,耸耸肩摊摊手:“其实也没骗你们太多,这地方变成这样确实与本官无关,信不信由你们。” “本官会来此地就是因为发现寄噬婴这种受制约的邪物突然多了起来。时间点正与不生不死城里异相出现时差不多,就辛苦地追查到此,如此而已。” “但现在他们这幅鬼样子,肯定与你有关。”南城九倾不客气地戳穿他。 孟婆君歪起脑袋卖了个鬼萌:“啧,南城大人的脾性都难搞。这样,要不去看看这些人的去处,你就明白本官说的是不是实话。” 南城九倾凝神看向还在踽踽而行的人,冲孟婆君一呶嘴:“走,前面带路。” 看他们PK到现在,应该还是南城九倾的武力值要高上一筹。至此为止,孟婆君要么躲要么逃,一点反击的意思都没有。 他略带委屈地扁起嘴,嘀嘀咕咕地跟在那群人后,没走几步就忍不住腾身想飞,却被南城九倾从袖子里甩出一根软鞭似的武器抽在屁屁上,痛得他哇啦哇啦直叫唤。 “南城大人别太过分!本官只是暂时解职,暂时解职懂不懂?!你不能这样污辱本官!” “用脚走。再让本座看你想溜,就不会抽这么客气了。”南城九倾照旧毫无怜香惜玉的自觉。 这下轮到孟婆君要嘤嘤嘤了。 “本官不爱走路,走路会让本官脚上生茧,难看又疼痛,要不你们谁背我?” 南城九倾毫不留情地又抽了他一鞭子,这下嘤嘤嘤声大得让我心疼。 “南城大人,你这是落石下井小人之举!毫无同业之谊,待本官复职后一定会去幽煌那里告状的,你等着瞧好了!” 啪——又一鞭! 我抚额。幽煌这冥帝当得极是不容易,一窝鬼官个个精分奇葩,阴界到现在还没倒闭也算奇迹啊!要不就是幽煌其实是颜控加基佬,只看颜值不顾能力地挑鬼上岗? 嗯,不过想起耄将那只恶心出境界的腐尸鬼,我顿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扛煤瓜拖丁黛仙的俩兽兽虽然不敢像我一样使劲翻白眼,但也不想跟俩可怕的大鬼多说话。他们默声躲在我身后,好像有随时找机会溜一发的趋势。 恐怖楼盘的探险小分队从一魂一鬼三只兽增加到了一人一魂二鬼三只兽,本应更加热闹,不过这会儿只能听到两只鬼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个不停。 第一百七十九章 爻眼仿阵 没走多久,我突然想起缚灵兽魂曾说过白越的阴灵若未被其他鬼类消化干净,必会先存于不生不死城中等待孟婆君判定。 也就是说这会儿跟孟婆君套套近乎,说不定让白越活回来会事半功倍? 当然,前提是这货还能回奈何桥重关当他的阴司官。 不过瞧这么不靠谱的样子,深切地怀疑起冥帝莫不是找个理由把他就此给流放了吧? 眼睁睁地看一个美鬼散魂在阳界也是件残忍的事有木有? 好吧,再次证明本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悟透终极奥义的脑残圣母。 想到这里,我硬是凑到两只吵嘴的大鬼中间……嗯,一丁点私心也是为了防止孟婆君翘嘟嘟的屁屁被南城九倾的小皮鞭给抽烂了。 “对了,孟婆大人,你可记得不生不死城有多一个叫‘白越’的家伙吗?他不是残魂什么的,就是一些阴灵,可能还不齐。”我略有些激动地打探。 见我凑过来,孟婆君显得很高兴,完全不在乎背后还有皮鞭在虎视眈眈,纤瘦的粉臂就想往我肩上圈过来。 啪—— 南城九倾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抽他的机会。 “够了,九倾,”这回跳起来的不是可怜的孟美人,而是正义凛然的本姑娘,“看在跟他商量的面子上,能不能先别多事?” 南城九倾板着脸指向他的左侧,冲我点头:“你站这边,”又冲孟婆君阴森一笑,点向右侧,“你站这边!” 右拥左抱这样羞耻的要求亏你说得出来?!然而更可耻的是,本姑娘想也不想地立马屈服,嘤嘤嘤地傍到南城大人的左侧,被他用宽袖裹住。 孟婆君咬碎银牙怒剜俩眼刀,对我们一对鬼男魂女表达鄙夷后,不情愿地蹭到南城九倾的右侧。 “白越?就白家那小子?”想不到他居然认识白大明星,真是不容易。 我大力点头:“那你应该知道他就是一具活尸,应该剩了点阴灵碎片在你的不生不死城里,可有见到过?” 孟婆君无视我期待的小眼神,残忍摇头:“若是阴灵碎片,它们被收回不生不死城的半道上就会被吸食干净了。阴灵这东西不是鬼也不是魂,顶多是一种修炼素材,何况还是来自活尸,根本不受三界法则保护。” 整个魂顿时哇凉哇凉的。 “打个比方,遗失在外的阴灵碎片就像肉块行走在大马路上,就算它取自保护动物也只是肉块,谁半道把它们捡去吃了也没关系。活尸的阴灵在阴界的鬼类看来,就像是从猪身上剜下来的肉块,吃它合理又合法,岂有放过的……哎哟,南城大人,你还讲不讲理,本官又没说错?!” 孟婆君又挨了一记“叫你多嘴”惩罚鞭打。 可他的一番话已血淋淋地给我们一魂两兽的小心脏恶补了好几刀。 也就说寄噬婴吞吸白越的阴魂并不违反三界法则? 我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一件事:让白越活回来其实一直是我和花苓杨纪的痴心妄想。 因为除了九倾嘴里的丁点阴灵碎片外,其他的可能早被果了鬼腹。不仅是南城九倾,说不定连缚灵兽魂也在安慰我罢了。 作为鬼神,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殷切希翼只是源自无知。 这下彻底蔫了,耷拉下脑袋,我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 然而最伤心的,恐怕不是我。 花苓突然就放开紧牵在手里的煤瓜,愣忡地怔在原地,就像在异国他乡丢掉了重要行李的小女孩,看起来茫然又无助。 待我们齐齐地看向她,她才呆板地开了口。 “对不起,既然白哥没有可能回来,现在就跟冥主大人还有妙妙告别吧。我想回山里去了。” “喂喂,小花花,那我呢?”杨纪手足无措了,紧张地拖出哭腔,“那、那我怎么办啊?” 这条老蛇是怎么在这世上混过千年的?! 把煤瓜推到南城九倾的怀里,我牵过花苓的小手:“给些时间好不好?就一年!花花,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确定白越真的回不来了,到时说再见也不迟。你们修炼兽可活那么久,就不能浪费一年去等待吗?” 花苓垂头,愣是不吭声。 半晌,一滴透着绝望气息的热泪滴在我握住她的手背上。 “只怕最后还是会失望……”她弱弱地小声嘀咕。 这是极有可能的,但我还得硬起头皮劝。 因为如果没有花苓,我想自己多半也会放弃的。如果没有花苓对她白哥的期待,让我这个外魂怎么坚持到底? “花花,给白越一个机会吧?他会感激你的。” 抬手抹眼泪,花苓终于点下头。杨纪明显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牵住花苓的衣摆,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当众闪兽似的。 我没心思跟孟婆君闹腾了,挨紧南城九倾有气无力地走,任他的手指头在颊边一遍遍地轻抚。 本姑娘心里这么苦,这鬼大爷却唇角弯弯,笑得温柔而美腻。 怒,忍不住想掐,但继而一想却莫名地宽心起来——大鬼在手,江山我有!哦嚯嚯嚯!! 没等傻乐开,在一旁琢磨怎么作怪的孟婆君不负众望地又叫起来。 “到了,看看看!你们快看呐!” 别听他叫得这么欢乐,但眼前的情景绝对不适合正常人类欣赏。 印象里,正常楼盘的人工湖基本是开发商随地凿出一小块水塘,养点锦鲤弄几朵荷花上去已算够有良心。而眼前的人工湖则大片黑水汪洋,呈八卦阴爻状的横亘在眼前。 这湖的开发商应能评得上感动中国十大良心开发商,居然把上千公亩的土地硬是挖成景观湖,还不带养鱼种花地糊弄群众,就搞了一个湖中岛算作八卦爻眼,实乃简朴典范。 可惜黑不隆冬的湖水看上去浑浊不堪,散发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腐臭气,应该就是花苓不幸摔进去的臭水浜的源头了。 更可怕的是,踽行至此的人们正鱼贯往湖水里走去,依旧无声无息秩序井然,就像趟进的不是黑不可见底的诡湖,而是每天走熟的回家路。 墨黑的湖水将一个个生命安静地吞没,像一张贪噬的吞天大嘴,把我吓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忘川河。”南城九倾淡然接下,“布局者似是意在仿制阴界的奈何桥重关,恐怕是为了……” “造反。”孟婆君利索地接下他的未尽之辞。 啊?!差点怀疑耳朵是否真有听到这个罪至掉脑袋的词。 连南城九倾都明显地愣了一下,断然否定:“不可能。” 孟婆君冷笑,伸手向天一指:“不信?就随本官上去看看!” 听这话,我机智地抱住南城九倾的劲腰。他甩不掉我,只能用双袖合成兜状将我紧紧缚在胸膛前,然后紧随孟婆君腾起至半空。 杨纪一边抓着还在作势爬啊爬的丁黛仙,一边羡慕地冲我们挥手。而煤瓜大概以为我和南城九倾抛弃了他,“嗷呜”惨叫着要跃身扑上来,幸好被花苓及时按住。 南城九倾冲他们做了手势,大致意思是“待在原地,不许乱跑。” 俩兽兽自然乐意,花苓搂着煤瓜席地坐下,掏出一袋什么吃的成功摆平了冲天空“嗷呜”凄惨行为。而杨纪则把丁黛仙推倒在地,舒服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呃,画面太美,我拒绝继续欣赏他们温馨的湖边野餐会。 空中视野好,能将地面上的猫腻看个清清楚楚,这个偌大的楼盘果然处处充满着精妙又诡异的设计。 阴爻状人工湖和阳爻状的住宅区各设有一个“爻眼”。住宅区的“爻眼”应是一大片圆形的茂密树林,此时散布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绿光,不知道是鬼火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看着不像是个郊游的好去处,幸好南城九倾和孟婆君都没有去探究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本姑娘整天都跟大鬼混在一起了,世上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觉得不能去的呢? 这真是个哲学问题,我嘚瑟地蹭了蹭紧贴着的冰凉胸膛。 南城九倾和孟婆君目标明确,直扑向人工湖南首的“爻眼”。 爻眼岛上盛开大片腥红的彼岸花,花丛中间有古色古香的几幢建筑,看着有些眼熟。 “倒要看看哪个混蛋还敢冒充老子当起阴司官来着!” 孟婆君蓦地暴怒起来,倾城美颜变得有些狰狞,手指岛中的建筑群恨声啐一口。 这才发现为什么看着眼熟,特么不就是当初被他掳进去过的孟府吗?! 降落至地面,让我升起些时光倒回的错觉,仿佛这里就是南城九倾带我去过的忘川河畔,还能清晰地记起他站在一轮粉色圆月之下,飞发袍舞天外飞仙般的绝世风华。 不过现在头顶没有能变色的圆月,恐怕这是唯一不像阴界的地方了。 南城九倾倒还是很冷静,淡然地提醒一下落地就跳脚的孟婆君。 “小心行事,至少能说明布阵者去过阴界。” 对哦,如果没去过阴界怎么可能将情景仿造得分毫不差,是不是可以说明布阵者并非普通人类?! 孟婆君神色唰地凛冽起来,原本的娇柔娘气霎间荡然无存,看上去爷们了不止数倍。 一双橙火乍现的妙目蓦然煞气十足,绝美容颜上呈现一缕缕的腥红血气,凶戾大鬼的恶煞真相跃然而出。 诶哟妈丫,鬼货们的颜值再高也不可信啊不可信,分分钟就变成活阎王?! 惊得我忍不住将南城九倾推开一点。 第一百八十章 漫天尸雨 “先别急着下结论,进宅子看看再说。” 南城九倾牵住我的手,一边劝解凶狠恶煞立马准备拆岛的孟婆君。 “还想要什么结论?!本官的老窝都被哪个王八蛋给占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将老子也冒充了去,直接去奈何桥关当他娘的阴司官?!” 孟婆君火冒三丈地原地跳脚。 我却觉得能把他这幅美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也仿下来,不但要技术精良,口味也得别出心裁啊。 正想帮南城九倾劝他两句,却听背后漫天席地传来阵阵轻微的摩擦声。 我们仨齐齐转头张望,然后不由懵得一时无语。 那些投进湖里的人又一个个鬼魅般的爬上了这岛,湿淋淋地淌着周身的水,四面八方地聚拢过来。 诡异而刺耳的沙沙响,正是他们踩折彼岸花茎的声音。 空气里飘浮起浓郁的腐腥尸臭,呛得我很想打喷嚏。 “靠……” 孟婆君醒悟过来想骂些什么,就被南城九倾的袖袍塞住了嘴。 南城九倾反应速度地拎起我和孟婆君,“嗖”地飞掠至彼岸花深处,离伪孟府仅剩数米之距,又避开了那些人拢过来的路径。 “他们怎么能从水底下趟到这里来?!”我忍不住了,压下嗓子惊问,“到底是人是鬼?!没有活人可以在水底下行走这么长一段时间不用换气,还能爬上来!” 俩大鬼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连他们这样见识多广都不知道,恐怖这些事已不能仅用“诡异”两字来形容了。 “如不害怕,可以让你看看。” 南城九倾稍作考虑,伸两根指头到我耳后虚晃一下,鲜红的魅奎即被夹在指尖。 如先前一样的做法,将魂奎贴在我双眼上,低喃几句后迅速移开。 数秒后开始恢复视力,血红的眼膜里慢慢透现幽蓝的光亮并越来越强,把四周的景色以另一种面目清楚地映显出来。 满地的彼岸花莹莹地发出猩红的光芒,从矮小的草本植物突变成足足有半米多高的灌木丛林,大片大片怒放成血海。 黑湖岛心古建筑等还算看着正常的风景,浓重地挥发出一层幽蓝偏紫的微光。 整个天地浸淫其中,像沉入了无垠的极深海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又一次来到了阴界? 我惊慌失措地抬起没有被握住的左手往眼睛上揉了揉,但并无好转。 头顶突然滴到一丝凉意,冰凉彻骨。 抬头看天却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仰面倒地。 记得太爷爷的手抄本有关于最后一层修罗地狱的描述,这会儿仿佛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了眼前。 灰黑斑驳的云堆里,密密匝匝地插满一个个头朝地面倒吊着的死尸,它们被陈旧的尸衣紧裹像一根根细长的香炷,长长的头发像炷顶燃飘着的烟雾,随风轻晃,翻涌成波澜壮阔的黑海。腥臭的腐血正顺着这些飘来荡去的发波不断滴落,因此整个天地间正绵绵地下着黑色细雨,无边无际不休不止。 我仰头瞪视着从来没有见过的鬼魅新世界,惊骇得连尖叫都全部卡堵在喉间。 而俩大鬼却毫无讶异之色,可想而知,他们眼里的世界一直就跟我所看到的大不一样。 拽紧南城九倾的袖子,我紧张地看向那些从湖底爬上岛的人。 一个个犹如被吸干的人形皮囊轻飘飘地移动,骑在他们肩上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寄噬婴。 它们张大嘴巴似乎在呐喊,尽力地驱使着所骑的人走向伪孟府,跟在不生不死城看到寄噬婴骑着狐朵朵走向奈何桥的架势毫无差别! “这是在干什么?”我抖抖瑟瑟地低声问南城九倾。 “管他们干什么,进去看看再说!”孟婆君甩开南城九倾搭住他肩膀的手,一幅“老子要去踢馆”的热血状。 南城九倾硬是又将他给搭牢在原地:“别动,这地方是真正的天阴地玄,如果无法附身藏住鬼息,恐怕一接近他们就被发现了。” “发现又如何,本官正好处理了这帮坏规矩的混帐!”孟婆君早已不耐烦,挥袖劈断前方大片彼岸花后飞掠而去。 南城九倾也不再多阻止,只是沉默地任他冲了出去。 “不跟上去吗?”我问。 “他会后悔的。”南城九倾冷哼一声。 “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我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不敢再看这天地一眼,“我们现在看到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或假是以观者的属性而论。若你身为人或命魂时所看到的即为阳界的影像。而刚才被魂奎赋予鬼息后,就能以鬼的目光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即为阴界的影像。这天地万物向来就有阴阳两面,就跟八卦阵一样,它们亘古不变,变的只是世人的眼睛。” 我努力绞了一下脑细胞,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通俗说来就是什么样属性的眼睛就能看出什么审美观的世界,然而真实的世界永远存在,只是极少有生灵能同时看到它的阴阳两面。 突然,细思极恐起来。 “南城九倾,你是不是真的像我所看到的帅得惨绝人寰?会不会用换了属性的眼睛来看,其实你丑得跟癞蛤蟆似的?!” 我惊恐地摸他的脸。 南城九倾脸色难看地任我摸个遍,才忍住火气直哼哼:“你身为人时,不也曾见过为夫的模样?” 哦对,好像还是帅得如假包换。 终极无耻的颜控顿时放下心来,连忙抱住他的脸怒舔一百下以压压惊。 等舔完,魂奎的效用丧失,诡魅的天地万物恢复干干净净的黑,没有倒吊的尸天也没有滴落不停的尸雨,而本姑娘终于又能壮起胆子看东看西。 孟婆君后悔的速度无比迅猛,远远就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南城大人,快来救本官!” “啊啊!你们滚开!这是为什么啊?!啊,快来救本官啊!” 我抚额。 而南城九倾则慢条斯理地听他哇哇叫到第五下,方才抱起我慢吞吞地赶过去,将已被压倒在花丛里扒袍脱裤的孟婆君给拖了出来。 那些人的双眼里冒出奇异的红光,看着贪婪而凶戾。 注视着我们的目光就像饥饿的人看到久违的家乡美味,恨不得徒手就开撕。 南城九倾将我安置在一边,几乎跟抢食似地把衣袍都被撕了大半的孟婆君硬是扛离人群,又挟上我飞回原地。 “为什么本官不能打到他们,这是为什么?!”可怜衣衫褴褛的孟美人一幅被毁掉三观的不可置信状,冲南城九倾无措地嚷嚷。 我默默地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嗯,否则口水又要不够用了。 “因为他们是身上带着寄噬婴的人类!”南城九倾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狠瞪他一眼,“动点脑子行不行?!就算你能随意在阳界取人性命,也不包括这些被邪运护体的人类。且看他们身上的寄噬婴正处于非常饥饿的状态,而这地方又是天阴地玄充满法阵。你贸然显身,对他们来说就像凭空掉下来一块馅饼,岂有不吃之理。” 孟婆君更加不爽了:“道理没错,错的是为什么无法使力了?” 南城九倾摊摊手:“因为你笨,没发现这方天地的布局有抵消鬼力的作用!” 抵消鬼力?能抵消像孟婆君这样大鬼的力量?!那会是什么强大的货色才能办得到?! 别说孟婆君,我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抬眸张望一圈又抬头看天,然后吓得拼命大叫起来。 “别瞎哔哔了,麻烦就在天上,就在天上!你们快看!” 本已恢复正常的黑色夜幕,不知何时已裂开一线妖艳深绛的红,像被把锋利的刀“嘶啦”一下划开的皮肤。 而那条细长的“伤口”还在迸裂,缓慢地不断延伸,耀目的红光贯透厚重黑云,倒挂在云际的尸海重新跃然入目。 从灰白染成鲜红亮丽,死尸们像一枝枝新鲜结成的花苞,迎着呼啸在天地间的狂风互相碰撞摇摆。 我看呆了,刚从沉睡中醒来,吓得仰面跌倒,迎目触及这诡异的一幅。 耳畔响彻在彼岸花丛里穿梭的风声,及天际间雷轰般的隆隆。 妖艳尸海波涛汹涌,红的光灰的尸黑的发互相纠缠,很快将它密密麻麻的“水沫”抖尘般地甩脱。 “怎么可能?!”耳畔传来孟婆君难以置信的惊吼。 “这里怎么能成修罗界!” 南城九倾沉默呆立,仰头而望不作声。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场奇特的暴雨自云层往下倾倒。 这一次不再是绵软的尸血,也不再润物无声,而是一具具本是倒插在云里的死尸,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纷纷如流星沉重地往下坠落。 紧贴住南城九倾的身体,我被惊骇得完全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死尸拖着长长的灰白尸衣,落弹一样砸进地面,带着让鼻子疼痛得直抽的腐腥。 它们一具接着一具摔得肢离破碎腐血四溢,把本是笼着蓝紫微光的天地变成死肉餐盘。 血光如炬,落尽猩红。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骨阵灵 几具死尸跌碎在身侧,黑血飞溅,淋湿我们后无声无息地消隐。 我有些好奇,孟婆君所说的修罗界到底算是地狱的第几层? 然而不管第几层,现在这块地方肯定不会真的在阴界,顶多是有个吃饱了撑着的王八蛋穿透两界壁障在搞事。 漫天倾盆而下的死尸们就算摔得血肉横飞浆汁四溅,除了对感官造成强烈冲击外,它们应该伤害不了我们分毫。 我洗脑般的一遍遍抚慰自己快要弹脱出眶的眼瞳,和难以抑制的恐惧。 南城九倾低头看了看我,用袖子将我紧裹住。 顷刻之后,地面铺上一层厚实的泥泞血肉,腐浆渗浸,将紫蓝微莹的大地彻底涂抹成血光冲天。 紧紧捂上鼻子,迎着这广袤尸雨血海,我将脸埋在冰凉的胸膛里,瑟瑟发抖地用眼睛的余光欣赏还在继续演绎的旷世奇景。 天顶那道云层的红缝已全面网裂,整个天空被缝中漏出的红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并龟裂成无数小块,幻化成炽焚中熔岩汹涌的火山口,把云层中的死尸全部喷落,并试图将它们蒸发殆尽。 当地面被灰白红黑混杂的尸泥厚厚埋没,我的脚也深陷在血泥之下。 举目望去都是血肉尸海,与天空的红光万丈相映成趣。 再这样看下去可能要瞎了眼,视线里充盈各种刺目的亮光,让眼角不停地沁出泪水。 “过去瞧瞧?干站在这里也太憋屈了。”被奇景震撼得失言了好半晌的孟婆君又开始不安分。 不过这回他挺有眼色地先问过南城九倾,以防再次被扒光时还能有人救。 我挺奇怪这么弱渣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冥主的?嗯,冥帝肯定是个毫无节操的颜控。 南城九倾抬眸远眺数秒,才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经过刚才那幕天地世变,那些人已从视线里消失,四下不见踪影。 孟婆君脚一蹬想腾空,但蹦跶两下就愤怒地叫起来。 “怎么回事,完全使不出力道了?!” 南城九倾无奈:“你就消停一下吧,这方阵局的作用就是抑制鬼力,布阵者防的就是你我这些阴界大鬼。” “哼,不用鬼术老子也能单手撕了他!” 孟婆君气愤地踢起一团血泥,稀哩哗啦地抛向远处。 我无语地睨他:一个披着女生外套也能风韵犹存的家伙,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爷们的豪言壮语。 这下彻底没辙,孟美人只得老实地用他的一双雪嫩玉脚跟着我们在尸泥血沼里浅一脚深一脚地趟走。 天地间血光浓重,看不清任何路径,而这是座不足三十坪的湖中岛,稍微不慎踩上什么或被尸泥滑倒,可能会直接滚落下湖。 而现在这黑湖绝对比忘川还像忘川,湖面正浮着厚厚一层尸体。 没走几步,我们就发现一个糟糕的问题:仅在数米之外,却怎么走也接近不了伪孟府。 “别走了,没用的。”南城九倾首先顿住脚步,“等这里恢复正常,否则耗光体力也甭想走出去。” 好吧,这下我们只能跟淋雨的傻子一样伫立在尸雨之中,不敢再多走一步。 闭眼静听横贯在天地间的夜风凄厉呜咽,南城九倾紧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一边跟孟婆君拌嘴。 “南城大人,这位姑娘好歹也是本官拜过堂的夫人,你老这样对她搂搂抱抱未免也太没体统!人间有言‘朋友妻不可戏’知道不?!” “滚!”南城九倾霸气地回他一字。 嘤嘤嘤……孟婆君表示很受伤。 对于这种幼儿园小盆友似的吵架,本姑娘已懒得翻白眼了。 再次睁眼时,尸雨终于落完。 天空中灰黑的云层彻底被“焚”尽,只剩窒息般的明净,透亮得怪异。 一股橙黄光柱烟雾般袅袅腾向天空,然后在空中形成一轮七彩的绚丽八卦阵,比起月色太深,比起日光却过于柔和。 此情此景看着有些眼熟……对了,在缚灵兽魂带去的时间罅隙里见过,就在南城家祠堂场地上! 是不是该跟南城九倾说说这事?然而,我还是犹疑不决。 天地间正在迅速恢复“正常”,一丛丛娇艳的彼岸花正从尸泥里钻出来,逐渐铺满视线。 “走吧,没事了。” 南城九倾揽着我,率先举步向前。 果然,没走几米就到了伪孟府的大门前,而被寄噬婴挟制的人们竟统统不见。 “他们去了哪里?”孟婆君表示迷惑不解。 南城九倾未回答,只是突然转身向后凛冽地看去。 卡卡。 卡卡卡。 耳畔突然冒出一阵阵奇异的细碎声音,清脆悦耳且有古怪的节奏,好像有无数坚硬的小木块被搁在铁碗里摇晃碰撞,形成有趣的音律。 我忍不住支耳倾听。 没几秒,这声音越来越恢宏,从脚底下升起,卡卡地开始轰鸣,直至响彻整个天地,连风声也被淹吞。 环视四周,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是什么小木块的碰击声,而是无数具未完全脱尽血肉的骷髅骨架正拖泥带浆地从地上爬起。 它们像一只只完成蜕化的昆虫,费劲地从尸衣和血肉包裹的“蛹”中挣扎而出,然后磕磕碰碰地弯腰在尸泥里努力摸索和抢夺,将先前摔断的部位剔干净血肉后往身上拼接,若双手已齐全的就自己擤来擤去,将荡附在骨头上的血肉筋络撕扯干净。 “这就是了。”南城九倾冷哼一声。 孟婆君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状地拍大腿。 “这方阵局用意在此。想不到阳界能有此法阵高手,很是了得,本官甚为佩服!” 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哑谜,我一头雾水地抱住南城九倾的腰,将脚慌张抬起,踢开先前踩踏着的一根骨头,眼睁睁地看它被一具骷髅迅速捡起并插在自己的胳膊上。 完成了大事般的兴奋,骷髅擤掉附在盆骨上的一大片碎肉后,蹦蹦跳跳跟上了大部队。 所有拼装完毕的骨架们朝八卦方向,列队移动。 无数白骨互相碰撞摩擦,形成一首怪异单调的进行曲,指挥着它们踏着尸肉和尸衣,趟着黑红色的腐血慢吞吞地前行。 无法描述这荒谬不经的一幕使我很想戳瞎自己的双眼,好还回本是正常清明的世界。 悬浮空中的八卦阵俨然是一种信号,号召从天际坠落的死尸们脱尽血肉,以骨架之姿“轻装上阵”。 一个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更正确的说了一句能听得懂的人话。 “你……不走吗?” 它轻声问,并定定地看着我。 这是一具正好路过我身旁的骨架,它把全身的血肉和尸衣剔得干干净净,一身白骨在天地猩红中显得格外莹滑。 停下前进的脚步,一双黑漆漆的眼洞冲着我直直地“望”过来,而对两只存在感很强的大鬼完全无视。 好奇怪。我看向南城九倾,他却毫无惊异之色。 没有肌肉和眼球就无法分辨表情和眼神,但我想这位骷髅兄一定在看着我的脸加以询问。 声音沙哑平板,像个机械的语音玩偶。 我怔怔看向它的喉部,没有任何血肉自然也不可能存在声带。 但它极其清晰地又一次询问:“真的不走吗?时间不多了。”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回答它些什么。 久久没得到回应,它似乎有些失望,晃了晃头骨重回队伍,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所有的骷髅都是相差无几的卡啦卡啦作响的白骨架,不具任何可供辨认个性的特征。 使我震惊的并不是一具白骨在没有声带下的发问,而是它能看得到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疼,好像有无数的蛆要钻出来,我想自己快被这一夜乱七八糟的奇景搞疯癫了。 “别怕,”南城九倾淡淡地安慰我,“它们只是阵灵,没有攻击性。” 白骨架们源源不断地擦身而过,汇成无数条队列,不见头也不见尾,无论是行走在地面上还是从湖水里挣扎上岸,唯一的方向就是八卦光图。 途中不断有把自己拼装和清理好的骨架插缝加入,使“朝圣”的队伍变得愈发密集也越来越冗长,像一条条细狭白净的水流,正被一只硕大贪婪的庞然大嘴无休止地吞吸。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刚才从天上掉下这么多死尸,它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又有一具白骨注意到了我,冲着我一伸指骨。 “那里,那里。”它反复地念,没有停下脚步,于是也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我们跟去看看。”南城九倾拍了拍我的肩。 两鬼一魂就挤在那具白骨所在的队列,跟着一起缓缓前行。 那里,那里。 似乎能听到每具白骨在卡啦卡啦的摩擦声中默念着,就像一个个被摄魂的虔诚教徒,充满着麻木和无畏。 一步步踏陷在尸血肉泥堆里,咯吱咯吱地吵不停。 我这个命魂比骨架们轻盈,所以一脚踩下去不会有血液在肉泥里被挤压的声音。 而南城九倾和孟婆君更能保持悄然无声,真正如鬼魅一般。 我惴惴地缩起肩膀紧靠南城九倾,走得很慢很心虚,生怕被骨架们发现身边有三个异类。 它们说不定会蜂涌而来,“帮”我们褪皮脱肉。 第一百八十二章 魂使碎骨 噼哩啪啦接连砸过来的诡事,终于把本姑娘锻炼得较为皮实了。 扛过炸翻头皮的惊骇,转眼想想自己还窝在一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大鬼的怀里,对尸啊骨啊的还需要大惊小怪吗?! 相比孟婆君跟看IMAX大片似的悠闲和淡定,我决定输魂不输阵,将自己紧挤在南城九倾怀里,将他一对很好用的大袖子遮在头上并让眼睛透过袖缝,好躲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安全感下,来欣赏这无垠无际的骨队,并努力向最前面望去。 顶着一根光柱的八卦穹顶,偌大地停驻在我们当头顶。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眼熟感让我心有余悸,不只是因为它们跟时间罅隙里的种种极其相似。 而是这些绮影大有可能跟过去的某个似我非我的女子,还有南城九倾的生前息息相关。 这些“息息相关”,让我从心底里无比害怕。 抬头看七彩琉璃幻化的绚丽八卦图,依旧分毫未变,当然也跟其他的地方一样,分毫未近。 它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实则因高不可攀的距离,而显得那么飘渺。 看着,突然被一种耗尽全力的疲劳给困缚住了。 我低头埋在南城九倾的掌心,跟着那些骨架的样儿垂头佝身,感觉整个魂就要散去。 “怎么了?”南城九倾用手指摩挲我冰凉的额头,口气里有明显的担心,“别怕,为夫在呢。” 我拼命地摇头,又不知道自己在反驳些什么。 其实是真的害怕,害怕得不知所措,却又不知道该跟九倾怎么说。 反复出现这些异相,到底在暗示着什么,而他是否对这些真是一无所知?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一直奇怪地牢记住缚灵兽魂说过的一句话:柳妙,南城九倾为你撑起的虚相迷障了你的三生三世,想破虚而出还是继续困缚于此? “别怕,阵灵和祭尸一样,只是启动法阵用的,不会伤害别人。他们是被控制的困缚阴魂,顺着布阵者的要求而循环着刚才那一幕幕,对鬼和魂都没什么危险,只是看上去比较难看罢了。” 南城九倾不知道我的小心思,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慰,却引来孟婆君的讥笑。 “南城大人还不识风情,女子的怕或不怕,多半得看身边陪的是谁。” 一腔愁雾硬生生地被这位鬼大爷给囧没了。 擦,娘炮鬼美男就爱瞎唧歪。 我没好气地呛他:“对对对,孟婆君大人不亏千年来阅女无数计,眼色过人一发入魂,姑娘心思十拿九准。可你若是妇女之友,自家老婆怎么还要奈何桥边抓,而且抓到一个跑一个?” 孟婆君气鼓鼓地涨起腮帮子,咬紧银牙鄙夷地啐我一句:“因为她们都跟你一样,不守妇道!” 尼玛,这个鬼地主家的傻儿子!气得本姑娘差点将一口馊血喷上他的鬼头! “好了,你们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别闹了!”南城九倾抚额,把我拖向身后,然后指向那些卡啦作响的骨架们,“有人布阵,必定有人护阵和启阵。我们跟着过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搅乱阴界的秩序!” 他甩袖甩得正气凛然,我却满心不乐意,想这些糟心事关本姑娘一个阳界小老百姓神马事,本就是你们这些阴界大官要承担的职责。 但在这么个阴不阴阳不阴的诡地,不跟着两只大鬼混,独留一条小命魂必定生路叵测。 我夹在南城九倾和孟婆君中间,脚趾踩后跟地在尸泥血泞中行走好几步,猛然又觉不对劲。 不到半百米的距离,却怎么也走不到悬停当头的八卦阵和伪孟府的那扇朱红漆铜钉门前。 “别走了,我们接近不了那里。”南城九倾也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搭住走得一脸暴躁的孟婆君。 “老子要拆了这个鬼地方!”这个毫无尤物自觉的阴司官暴跳如雷。 我猜他一双雪嫩漂亮的脚底板可能正在长出一串硌得他欲仙欲死的水泡。 嗯,如果鬼货们还能出现正常人类应有的生理反应的话。 幸灾乐祸之下,本姑娘连表示一下“这话真没毛病”的敬意都懒得使。 只是奇怪,我们在这里折腾了许久,为什么天幕依旧墨黑加血红交织,丝毫不见破晓的迹向。 联想到刚才天裂落尸体的异相,不由心底发寒。 到底,还在阳界吗?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没有东西可标识。我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发现它的时间提示停止在我们开车驶进这个古怪楼盘的时候。 “诶,请问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实在受不了,我甩开南城九倾的保护,走上去几步伸手拍向一位骨架的肩。 受拍的骨架整个在掌下摇晃,吓得我赶紧收回了手。生怕再次用力拍下去,它就哗啦啦地散开了架。 稳住一身卡嗒卡嗒乱响的身骨后,它回过头,眼窟窿疑似打量了我几下,然后举起一根骨指贴在两排森森白牙前,并用一种同样不可理解的发音方式,对我的打扰表示些怨意。 “嘘,别吵。” 虽然从无肉无皮的颧骨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想它的脸上应还是带有些慌乱。 “他们在了,不能吵。”骨指从白牙前挪开,巍颤颤地指向队伍的左前方。 我顺着它的指点,这才发现这片阴谲诡道并不只是白骨架们的天下,还有几位勉强可称之为“人”的存在。 “他们,是谁?” “祭魂使。” 骨架回答完后不再理我,它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扎进泥堆里。 南城九倾和孟婆君似在我问话之前,早已察觉祭魂使们的存在。 他俩看上去毫无惊异之色,好像那些人本就应该存在。 “别瞎晃了,混在这些骨堆里才能避开法阵对鬼魂的约束力,否则我们难以走出去。”南城九倾突然提出建议。 两鬼一魂立即不费吹灰之力地混进白骨队列中。 果然,这样做就能步步接近八卦光阵和朱门。 我学着骨架的样子,微侧过脸用眼角瞥向那些所谓的“祭魂使”。 他们十丈为距,沉默无息地立于骨队与骨队的狭隙中,个个含胸拱背,一身及跟深棕蓑衣头戴麻笠,双手交叉抱臂于胸前,左边臂弯里持着一把尖头弯镐。 我不曾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片白骨洋流中,像一块块堵在洪水中的坚硬磐石,又像是这群骨囚的威严看管者,令本是沉寂阴郁的气氛又添一份沉重的肃杀。 他们在我眼却又分外的熟悉,这是破尘那妖僧的装束! 在尸肉血沼和累累白骨的辉映下,戴笠的使者们显得如此丰润和立体,又显得无比诡魅和森冷。 他们又让我想起时间罅隙中烈火焚馆的一幕幕,更想起山脚下的封门村里跃动着的没有道理可讲的烟和火。 跟着白骨队伍经过一个“祭魂使”的时候,本能地垂头缩身屏住气息。 两股森寒戾气透过低压着的宽大笠檐,直直睨来。 我已将一个祭魂使甩在身后,还将自己紧贴住前面的骨架,试图让单薄的几十根骨头能遮挡一下警觉的睇视。 南城九倾护在身后,就像一块结实的盾牌。而孟婆君早已奔到了前面去。 “哗啦啦--” 身前蓦的传来一阵骨头剧烈碰撞的响声,我忍不住抬头,却正好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骨架被雪亮的镐尖勾住,然后在一拉一扯又一扬的力量之下破裂碎散,哗啦啦的远远跌了一地,骷髅在空中旋转了几个圈后重重跌进血肉泥中,深陷半张脸,它呜呜地低泣起来。 这场景怪异而令人毛骨悚然,我那早就不跳动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乱起来,甚至能听得到“卟嗵卟嗵”的跳跃声,在耳畔响彻。 周围的白骨们安静前行,只是把头颅埋得更低,腰椎曲得更弯。 祭魂使已恢复原状,把镐重新抱于胸前,用笠沿遮住大半张脸,连站姿也不曾有过变化。可我感觉到他正看过来,还莫名地认为他一定是镐错了。 这样的想法使我口干舌燥,连额侧的太阳穴也捶鼓般的嘭嘭不止。 奇怪的是,他们对鬼高马大地挡在我身后的南城九倾竟是熟视无睹……还是,他们根本就看不见两只大鬼?! 天光的血红早已转向灰黑,龟裂的缝隙慢慢弥合,云层开始重新堆积加厚,好似风雨欲来。 可死尸已经全部抖落在地上化为行走中的白骨,哪来还有腐水可下? 若真能下点普通的雨水,洗刷洗刷这污血遍野的天地,倒也值得期盼。 又一具骨架在前面不远处化为一堆碎骨,它的头颅重重地砸中另一具行走中的骨架,将之一并击散在地。 显然,祭魂使们的镐杀举动里似乎没有禁止误伤这一条,他们正以一种未知的规矩,不断地从白骨队伍里挑出认为可以镐碎的,正不断地镐碎着。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折断声和骷髅们闷在血泥里的呜咽声交相混杂,听得我很想捅穿自己的耳膜。 “别怕,跟着走就行。”南城九倾冷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些祭魂使是活人。他们看不见魂和鬼,只能看得见这些白骨阵灵。” 不只如此,我们混在由祭魂使们守护的白骨队伍中,才真正地摆脱接近不了八卦阵的窘境。 白骨们继续前行,并不断有同伴碎瘫一地并被后者不断踩踏而过。 单调的“卡啦卡啦”的节奏随着他们的颤抖而显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湍急。 一路上软湿泥泞里开始混上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碎骨。 我不得不格外当心起自己的脚底,怕被尖锐的骨碴破皮伤肉,又怕不小心踩上正哭泣不止的某枚头骨。 还惧怕祭魂使手中的镐会一声不吭往身上招呼……怕什么就来什么,微侧过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丝轻微却凛冽的呼啸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化骨获身 紧张使感官分外敏锐,冰凉的铁镐尖深扎进魂体没有产生预料中的痛憷,只有渗骨的冷和冻血的阴。 我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一条旗帜被高悬在镐尖顶上,随着有力的挥甩而被高高地抛向空中。 这一切发生之快且始料不及,连南城九倾都猝不及防,微愣之下才霍然腾起身体向我抓来。 蹦跶在前面的孟婆君也随即扑过来,但他们都晚了一步。 把我镐飞的,显然并不是一位普通的祭魂使。 他幽立在冗长的白骨队伍外,有着和其他祭魂使一模一样的装束,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腰间挂着一把乌黑的弯刀。 我没有像那些被甩出去的骨架噼哩啪啦地滚碎一地,轻飘飘的触感似乎给了这个祭魂使一个新鲜的信号。 他应该能断定我就是混进白骨队伍中的冒牌货。 下一刻我就像条死狗,被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捏着颈皮,高高提在半空中。 可怕的是南城九倾和孟婆君在抱住我的霎间,就被狠狠地弹飞了出去。 力量之大,视线里竟然没有了他俩的踪迹。 我完全懵住,清醒地知道这下真的摊上大事了。 认识九倾至此,还真没见过有谁能这么轻易地把他“飞”出去,何况这会儿还有孟婆君助阵。 可以轻易吊打冥界大鬼的,莫非是神? 我惊愕地瞪大双眼,想看清近在咫寸的脸却是陡劳。 “你、你到底是谁?”我听见自己极其惊恐地将问题挤出喉咙。 笠沿下,这个强大的祭魂使将黑麻罩面从耳际包裹到鼻梁,只露出一双苍灰淡漠的眼瞳,带着戏谑的意味打量着我。 随后,他被遮住的嘴唇似乎在快速地掀阖,罩布下迸出一串话语。 听着有种似曾相闻的耳熟感……糟了,是渡魂经! 不生不城里也响彻过类似的吟诵,同样的韵律和吐音。 这是在干嘛?他为什么要对着我一个魂唱什么渡魂经?! 被晃成浆糊的脑汁根本没办法思考,一缕缕莹白光流突然从被刺穿的胸口汩汩地流出,顺着脚尖以清幽的水流形式,融汇进血泥碎骨的污浊中。 随着绵绵不断地吟诵,它们加速了流出,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逃离我的身体,涌江入海般地奔腾而下,从汩汩到哗啦啦,在污浊的泥沼中砸出一条条细小的坑迹。 耳际充斥着它们疯狂涌出淌跌入泥的声音,如虫噬骨的古怪又清脆无比。 接着双腿也开始化为稀软的泥,掺合在阴灵里跟着缓缓往下坠落。 再接着是手、腹部和胸,肠子和胃袋肝脏什么的像一团团被浸湿的棉花,从腹腔内扯离,砸在血泥沼里并慢慢地陷入其中。 随着一声声的渡魂经,我正在化为一具名副其实的骨架。被放下时全身莹洁如玉,就像从武侠小说里的化尸池水中被捞出,身上连丁点血肉的残余都不剩。 神思迷茫身轻如云,我呆滞地看自己的趾骨踩在血泥里,摁出双类似于爪印的痕迹。 “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这位奇怪的祭魂使用手指向冗长的白骨队伍,为他新造出的白骨架指了明确的方向。 魂体有了骨头,这感觉好奇妙。 更奇妙的是,我感觉不出这个刚将我褪皮脱肉的祭魂使怀有什么恶意。 他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缓慢地转过身时能清晰地听见骨关节发生的“卡卡”摩擦声。捡起衣裤拧净血水,想系上腰间却发现不容易,因为那里只剩一根连着盆骨的脊椎,看上去纤细而单薄,系不住任何东西。 于是,我把衣裤挂在颈椎骨上。 祭魂使沉默地看我笨拙而愚蠢的举动,并没有阻止。 重新融进骨架队伍中,自然得如同水滴汇入溪流,与其他骨架唯一不同就是我的颈上还挂着自己的衣服。 周遭还是持续不断地有骨架被镐起摔碎,被踩进泥沼中。 我却恍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恐怖和紧张的感知,没有了清明的神思,就像周围缓慢拖行的骨架一样,在阵阵凌乱的碎裂声中,坚定不移地行走再行走。 也许是过了两个小时,或两天,可能也只有两分钟。 八卦阵下面的光柱逐渐耸立在眼际,虚幻得似由气体凝化,又极其真实地压迫在眼眶内。 夜幕就像雷暴雨前的天空,用浓得洇化不开的墨黑让人透不过气。而光柱就像一把薄刃,在即将被压爆的肺泡上划出一道鲜亮又透彻的痕。 黑漆漆的眼洞里凝结出可以视物的灵息,就像婴儿出生后就会找妈妈喝奶一般,是基于某种本能。 眼前的景色在慢吞吞地更换模样,或者只是跟南城九倾刚才讲的:眼睛不同,所以能看出了另一番光景。 绚丽的八卦阵把白骨洋流吞噬进自己的光茫里,它悬浮在高空中,为一双双黑沉空洞的白骨眼框竖下让它们敬畏的超度之门。 跨过八卦光阵垂下的帘幕,那些骨架竟然开始附着筋络皮肉,然后是毛发肤色,再然后是衣裤鞋帽。 我眼睁睁地看着走在面前的一具骨架逐渐生出皮肉,然后化出衣裙长出披肩的发,变成一位穿低腰牛仔裤的年轻女子。 她咔嚓咔嚓地蹬着一双红漆皮的高跟鞋,一步三摇曳地走。只是皮肤依旧显出扎眼的苍白和灰气,就是像先前挂在天际时的尸灰。 天色也从昏暗的血光混着墨黑变得清净明媚,渐而转为日常所见的星空,相伴夜风习习。 我惊讶地看傻了,伴着抑制不住的疯狂激动——这八卦光阵难道有附骨生肌的本事?!那岂不是能立刻让本姑娘完整地回到人世间? 冗长的队伍还在,只不过组成它们的白骨变成一个个相貌衣着打扮都各不相同的活人。 我激动得全身骨头都颤抖,迫不及待地跟着其他白骨走进八卦光阵的中央,任袭面而来的暖意包裹住全身。 很快,感觉到单薄的骨头被血肉攀爬占领的奇妙酥麻感。 甚至还有血液灌入的咕咕声。 直到走出光阵才敢睁开眼,我低头看自己。身上有家常的棉裙,赤着白生生的双腿,踏实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脚底被硌得生疼。 能清晰地感觉到路边草芒扎在皮肤上的刺痒,还有夜风拂过脸的温柔凉意,真实得无法怀疑。 放眼望去,四周充斥获得新生的男女,他们走得井然有序又带着散漫节奏,但好像没有人激动,脸上还是充满死亡般的呆板。 骨头之间碰撞出的“卡卡”声也消隐殆尽,使这些人更像一具具被押解着步向奈何桥的幽魂。 而祭魂使们照旧杵立于队伍两侧,只有他们毫无变化,双臂持镐加麻笠蓑衣,沉默地守护着像尸体一样的人们。 他们不再挥镐砸骨,像一尊尊阴森可怖的雕像,回归岿然不动。 我怅然地东张西望,景色愈发的诡魅,而头顶的绚丽八卦阵在慢慢地消隐,取而代之就是正常天光下的景色。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诡状,偷偷地逃离这些祭魂使的监控去找南城九倾和孟婆君才是正事。 我慢吞吞地挪动,逐渐拉在队伍的尾部东张西望,想迅速编排出一条快捷逃路的路径后就行动。 在队伍的末尾,惊讶地认出一张眼熟的脸——筱恬?! 活生生地站在队伍中间的筱恬,虽然和其他人一般的满脸木然肤色如朽,但出挑的明星气质让她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尸人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而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筱恬也被八卦阵给复活了?! 愣忡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别贸然过去打招呼。 那些祭魂使还是沉默地肃立如初,我的背后已没有其他人。 机不可失,跑! 我拔腿疯一般地连滚带跑,新生的脚趾头磕碰在泥泞草芒里,疼得格外尖锐,但也没能让我慢下一丝一毫的速度。 没有回过一次的头,更不知那些祭魂使们是否追赶。奔跑到黑湖边沿,深吸一口气,紧闭上眼奋力跳入湖中。 惊异的是摔入水里却没有被浸泡的剔骨凉意,而是像堕入深渊,一直往下掉掉掉,无穷无尽似的。 接着,突兀地戛然而止。 感觉自己仰面落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 四周很黑,没有一丝丝的光线在空气里穿梭。 我摸向脑壳,确认它没破也没有摔坏的迹向。也没有少胳膊少腿,身上却好像被换了身衣服,能摸索到光滑厚重的面料上盘绣着繁复的花。 脚上还套着鞋,不湿也不破柔软干燥,脚底也全没了疼痛。 身下似乎垫着好几层软垫,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一种怪异的惶惑油然而生,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打理干净的人偶,光鲜盛装后摆放在一个礼盒里等着被送出……不,不对! 是棺材,正穿着寿衣被装在一具棺材里! 猛然记起被白越拐骗到顾老家后尝过的躺棺体验,神思被激得一下子清明几分,我伸手努力地抓抠和描摩围着自己的空间。 身下有垫棉,身上有覆板,板上还有刻纹。脸上有层盖巾,颈下有坚硬的木枕,围绕身周的气味应是还在燃烧中的柱香。 不用再怀疑,我和我的棺材或许正等被埋葬。 另一种气味微弱地飘进来,是干燥木柴混着柴油的腥气,隐隐地透过可能存在的微小隙缝钻进鼻腔,然后一阵阵“哔噼”声随之而来。 呃,这具棺材正在被焚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夺魂鬼瞳 我支起手肘拼命地敲打四周的木壁,除了发出厚实的“咚咚”回响外,这口棺材并没有破裂的迹向。 空气开始灼热。 棺外的火应是在越来越旺,“哔噼”不绝的木柴被火舔裂的声响越来越清晰。棺内透进了些许烟雾,袅袅地漫里鼻腔和眼睑内,刺激得痛痒难忍。 泪水保护性地溢出,越流越猛,迅速淌满两颊。 “九倾!九倾?!” 我不知道叫他到底有没有用,被那位佩带黑刀的祭魂使滴光阴灵褪出骨架时,魂奎应该就丢了,而这幅新鲜的身体是八卦光阵给的。 这样想想,不由更加惊慌了。 我,到底还是不是柳妙?!魂体本是一束虚无的存在,根本无肉无骨,祭魂使到底是怎么给我弄出一幅白骨架的?! 烟弥漫得很快,现在没空想东想西的。连忙收敛起心神,使劲地双臂拼命地挥舞撞击,疼痛顺着磕破的皮肤蔓延。 累,想哭。刚获新生,凭什么让我又不明不白地死在被活活焚化的痛楚中?!委屈的呜咽被自己的呛咳声掩盖,活着出去的希望在升高的温度里变得渺茫。 精疲力竭双臂肿胀流血,我只能抬起腿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踢向紧覆的棺材盖。 它居然被撞开,但一股夹着火舌的热风疯涌进来,瞬间将棺内燃成烈烈火场。 在火舌舔拭下的剧烈痛楚中,差点再次晕厥。 一双强壮的手臂伸进棺内,托在腋下将我迅速跟抱只猫似地拽了出去。 顷刻间,棺木在烈火下化成焦柴。 “九倾,呜!好害怕。” 后怕地拼命抱紧他的脖颈,接连而来的恐惧让情绪爆碎了。 我埋在冰凉的肩窝里孩子似地哇哇大哭。想自己平时绝对不是一个动不动就跟跟男生发嗲的矫情娃,可这会儿不跟他闹一下怕会憋疯。 南城九倾沉默地将我紧抱在怀里,手托背部轻柔地安抚,也像安慰被吓哭了的孩子。 我傻哭了一会儿又觉不好意思,将眼泪鼻涕抹他衣襟才想起来另一位。 “孟婆君呢?” “打架呢。”南城九倾淡定地回。 呃?! 我连忙将脸从他怀里拔出来,望向四周。 先前群尸游走八卦悬浮的情景又换过一幅模样。云际恢复黑灰浓墨和血光迸裂,与地面上焦柴枯木熊熊火海交相辉映,在焰涛中颠簸流离的不是人,而是好多具朱红漆木描金雕花的灵柩,它们陈列成规整的八卦状,交融相汇而成的两点是高耸而起的木架圆台。 清楚地记得,我和缚魂兽魂在时间罅隙里见过此情此景,这是布了一个显然易见的诡局。 只记得缚灵兽魂说过这么一句:今朝能见识这至阴至邪的阵局,也算没有白白被封印这百年。 这至阴至邪的阵局在百年前南城家的祠堂里出现过,现竟在这诡异的湖中岛上再次出现?! 突然想起白越化名为“卒于2018”在网上八卦的细节,他说过永宁墓园的4号仓库下曾经挖出好几十口棺材,难不成那里也曾是这阵局的作法之地? “九倾,这阵局是不是跟你家有关?”脑筋一抽直接就问了。 “是。”南城九倾似乎对这个问题颇觉意外,但回答得倒很干脆,“这是返尘卦的阵局,至于到底是什么作用,估计这世上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看来不会包括他这个冥界的大鬼。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再接再厉。 “为夫也想知道啊……”他叹了口气,“先别多问,得尽快出去,鬼灵已剩不多。” 照例将我公主抱,南城九倾旁若无人地在一堆堆焦骨和焚棺中行走。 而不远处,孟婆君挺立在彼岸花丛里和那个佩刀的祭魂使紧张对峙。 “刚才的种种只是迷魂阵。所谓的祭魂使只是一些炼阴尸的邪术高手。”看我紧张,南城九倾终开尊口解说几句,“那些人可能受到布局者什么青春永驻或长生不死的蛊惑,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财富和阴灵,供这些修行者反复祭法吸取力量。” “就像‘浮屠冥喜八卦阵’?”我不甘心地摸向自己的脸,“可我的身体真的回来了!你摸摸看!” 真实的肉体摸着有厚重的质感,这点绝对不是轻飘飘的魂体能给予的。 南城九倾可疑地歪起脑袋沉默数秒,突然双臂一抬硬是将我伸到他的脸下面……嘴唇直接贴上本姑娘的胸?! “诶,好像是的哦。”他意犹未尽地表示。 啪—— 我收回甩巴掌的手,抱紧这只咸湿大鬼继续欣赏孟婆君的干架,然后由衷地担心起来。 “那人好像很强,能轻松地把你们给弹飞了出去,你确定让孟婆君单独对付他?” “弹飞我们并非是他。”南城九倾很没有同事爱地一脸淡漠,“放心,孟婆君早就死了千年,还能死到哪里去。” 为了不看到绝世佳鬼被扁成一只猪头,我只能转开头欣赏其他奇景。 无数焦黑尸骨破开化为灰炭的棺盖,颤巍巍地爬了出来。血肉炙干的指骨挣扎地向着高台竭力伸去,似是在求救更似在指骂。 一声声从颔骨下挤出的怒吼挟裹在漫天无际的吟诵中,像一串串不合时宜的调,硬是破了原本可以束魂的咒。 默立四周的祭魂使并不动怒也不理会,他们在念诵渡魂经,声声不绝音浪破空,拢覆天地万相。 在火海地狱中的焦骨们在咒浪中无法坚持多久,不一会儿都肉尽血枯皮筋化灰,个个坍塌殆尽在飞烬之中,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幕幕像某种启示录,让我犹如菩提灌顶。 细腻的感知从一颗不知藏身在何处的心瓣尖上弥延却依旧无法垂泪,悲怆憋在胸腔内,浓酸一样地蚀腐出无法承受的痛苦。 “别哭,你并非是他们。” 南城九倾低低地安抚,可我恨不得掰断自己的脑袋,这样可以不睹物不思量不悲悯不惶惑。看不到这四周的焦骨为灰,这么多生魂悲泣成殇。 抱着我,南城九倾翩然在这些烈焰焚城的恐怖景致里行走,悠闲散漫。 但我知道,他开始大展威力。 我们走过的地方即有莹莹绿光袭过,漫天席地明澄澄的火焰立即熄灭。本是在火光里翻滚攀爬嚎叫的焦骨凝滞成一个个雕塑,巍然不动地保持着被绿光袭过的刹那动作和表情。 “你将他们怎么了?”等南城九倾慢悠悠地一圈“扫荡”下来,天地间的火光全部熄灭,所有站着的坐的着还是爬着的生灵都化为黑乎乎的僵硬一坨。 比起刚才撕心裂肺的修罗焚场的恐怖,倾刻间的死亡凝固绝对更为让人不寒而栗。 南城九倾就这样晃悠悠地在场中走了一圈,就把所有的人都杀了? 我吓得完全失语,怔怔地傻盯住他那双闪溢碧火金焰的夺魂鬼瞳,满脑子都在搜寻太爷爷的手抄本上到底是怎么说“碧瞳金焰”的? 记忆自诩很好的我竟然就是怎么也想不起。终于觉得自己应该回老家一次,把那些手抄本重新翻一遍为好。 “怎么了?”南城九倾似乎查觉到我对他的惊骇瞪视。 他俯低头,用双唇碰了碰我的额头。如一股清流泼面,雪化泉水,冰得让我的脑门一个激愣。 我不由得闭起眼又心悸着睁开,看见南城九倾略带悲伤的注视。 “吓到你了吗?”他略带委屈地问。 没错,吓到了。 除了破尘那妖僧,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亲眼见到南城九倾大规模地杀生,而且杀得那么优雅和淡然,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所有的生灵都凝成焦灰。 “没……”我口是心非地否认,又有些生硬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那些人早就没有了寿命。”南城九倾淡然地回,“之所以还能活在人世间,是用金钱和灵魂向这些邪术方士拿局阵偷换来的,而为夫只是履行职责。” 他所做的,只是为让生死薄不出现坏账?呵,还真是只敬业的大鬼。 “孟婆君那里怎么样?”我生硬地转开话题。 “你很在乎他吗?”幽闪两下碧瞳,明显带上了不太爽的口气。 我抚额,连忙解释:“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伴,对不对?关心同伴是人都会做的事啊?!” “可现在你我都不是人。”这位鬼大爷驳得很是理直气壮。 见我恶狠狠地用眼刀戳他,才识相地调转口锋。 “那就去瞧瞧吧,看完了就走,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吃上晚饭。” 啧,真有点不想跟和这只缺乏人味的大鬼讲话了。 终于接近花丛中的一鬼一人,就知道这番架打得绝对没有南城九倾说得那么轻松。 他们近身一大圈的猩红花地全化为黑乎乎的炭沼,而孟婆君佝身长立在佩刀祭魂使的对面,只抬一只手臂挡在面前,而那位祭魂使已将挂在腰间的刀抽了出来,指向呈现防守之姿的孟婆君,似乎并没有把这位冥主大人放在眼里。 “别过来!” 见南城九倾和我靠近,欠抽的阴司官大人居然还大声呵止,“老子如果连这个不要脸的邪人都是对付不了,还拿什么颜面回到冥帝座下!” 闻言,南城九倾勾起唇角,让我立马头大一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冥主之命 “看吧,孟婆大人乃古往今来阴界最强阴司官,哪里需要为夫区区一凡胎鬼身的帮忙。” 他笑眯眯地嘀咕,利索地来了个标准一百八十度转身,竟抱着我打算闪了?! 未等我来得及掐他,始终沉默不语的祭魂使就一记劈山之势拿刀砍向孟婆君。 我惊呆了:特么这两位好歹都是会使点高级技能的非正常人类吧,怎么打架跟地痞流氓一样,直接玩菜刀流啊?! 诶,咱就不能来点斗斗法飞飞天的炫酷,好让围观的吃瓜群众涨点见识哈? 孟婆君似乎收到本姑娘的心声,袍飞舞长身而起,像只漂亮的大凤凰一样悬停半空,顺利地让虎虎有声的大砍刀落了空。 不过这招没什么可惊艳的,堂堂阴界大鬼如果连这么粗糙的一刀都躲不过,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所以谁都能看得出,砍刀祭魂使志不在此。那厮没有继续摆弄他的大砍刀,而是在原地平举起刀,利刃向外刀背朝天,然后竟将自己的身体搞得像只陀螺似地飞快旋转起来。 刀声由呼呼变成尖锐的嘶啸,可想转的速度之快,已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能力范畴。 这是要搞什么灰机?我挣扎地从南城九倾的怀里跳下地,伸长脖子欣赏这诡异的一幕。 恐怖的刀啸终于让南城九倾神色有变,他转过身想把我抓回来。 天地莫名地微颤起来,没两秒就开始地动山摇。 尖锐的疼痛从脚底传来,我低头一看就飞快地蹿回南城九倾的怀抱。 无数雪亮的刀尖正像破土的尖笋,噌噌地冒出头! 南城九倾只能学孟婆君的样,跟只鸟似地悬停在空中,而我只能学树袋熊的样,抱着他的头颈哇哇大叫。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干嘛把弄出这么多刀?!” 南城九倾沉吟片刻,竟看向孟婆君,而孟婆君则一脸“兄弟,看俺作神马?俺啥也没干啊”的天然呆。 “你还认不出他?” “谁?” “刀山血海是哪一层?” “不知道啊,除了奈何桥关,本官对阴界其他地方并不熟。” 某阴司官振振有辞,对工作业务不熟练这事毫无愧色。 就在他们鸡同鸭讲互聊的档口,地上已完全无法落脚,密密匝匝地竖满锋利尖刀,简直能逼死密集恐惧症患者。 把刀插满世界的家伙到底要干什么?!疑问还没有解决,却发现遍地的刀尖突然疯狂颤抖起来,似乎……似乎要—— “快跑!”我的叫声还没有落定。 那位肃立在原地的祭魂使突然展臂大开向上一挥,刹那,满地成千上万的刀直直向上空飞去。 悬停在半空中的我们根本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捅成马蜂窝。 或许两只大鬼无所谓,但本姑娘刚刚获得宝贵的身体啊,这会儿就要被捅得稀巴烂?这种死法太过非主流,我拒绝啊!! “是他?!” 孟婆君似乎终于领悟南城九倾所说的,但这会儿想不想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怎么躲开这嗖嗖飞过来的刀雨啊?! 未等我再次怒吼出声,南城九倾长臂一伸抓住孟婆君的衣襟,反手又将我的头紧摁进怀里。 被水淹没的窒息同时传来! 我却蓦地安下心来,这种难受是南城九倾施展霎移术带来的,忍过去就海阔天空。 眼睛没闭合半分钟,人即被放了下来。 脚底板踩上地面,没有被捅个对穿,看样子已不在那满地插刀的鬼岛上了。 抢回小命一条,未等欢呼一下。 “嗷呜!”煤瓜从背后大力地抱过来,将我扑倒在地上。 而花苓和杨纪正一脸震惊地看向我,满眼的不可思议。 我顾不上他们在震惊什么,心犹余悸地摸摸地面,终于能安心地把煤瓜抱在怀里揉头揉脚揉屁屁。 缓过气来的南城九倾面无表情地把人形猫咪拖离出我的怀抱,然后指抵煤瓜的眉间熟练地附了身。 接着,用手向前一指对众人发出命令。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孟婆君却还在岸边昂首远眺,一脸不屑:“就这么算了?不收拾那家伙就撤退应该不是你南城大人的作风?!” “本座自然会再去找他,但不是身边有你这个累赘的时候。”南城九倾不客气地啪啪打他的脸。 可我很自知自明地觉得他所说的“累赘”指的应该就是本姑娘…… “要不把他们送回去后,你我再上岛去跟他来一局?” 孟婆君硬是不怎么肯罢休的样子。 南城九倾懒洋洋地摇头:“岛上布有这么强劲的封灵局,你确定被封住大半鬼力的情况下还能打得过他?” 这下,终于堵停叨比不休的阴司官大人。 “就此别过吧,若是想自行与他对决,本座绝不阻拦。” 南城九倾揽过我,看来真的打算走了。带人在阳界霎移这事极耗鬼灵,所以这会儿他看起来极是疲惫。 的确不能多停留,毕竟我和三只兽兽都是弱渣,一旦遇到上麻烦恐怕连自保都是问题。 “一起走?”想了想,我决定还是问一下孟婆君。 他正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方阴爻湖中岛,一点也没有动身的意思。 “不了,为夫还有事,”流转妙眼,孟婆君冲我嫣然一笑,“等为夫能回阴界之时,定会去接夫人一起回家哦。” 滚你的鬼蛋! 我默默地抱住又想敲他脑瓜的南城九倾,觉得实在不能再将这两只大鬼搁一块儿,赶紧走人才是王道。 折腾这么久没怎么解决问题,不过至少完成了来此地的目标。 重回车上后,眼瞅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丁黛仙,我有些头疼。 “现在拿她怎么办?” 继续当司机的杨纪却问南城九倾:“冥主大人,你看她头上还有寄噬婴吗?” 本在闭目养神的南城九倾懒散地瞄向丁黛仙,点了点头。 花苓一脸嫌恶地挤身到后座上,试图离丁黛仙远点远点再远点。 “就不能把寄噬婴从她身上弄掉吗?”我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岛上看到的那幕。 南城九倾一脸莫名:“为什么?这是她花大价钱才养到的鬼东西,你确定要擅自去动人家的私有财产?” 私有财产是什么鬼,何况它就是个鬼! “唉,你认为好的在人家眼里并非也是善举。何况外力去掉寄噬婴会对伺主产生很强的反噬,再说我们也须得留它查清一些事情。” 见我不爽地瞪他,南城九倾有眼色地进行补充说明。 嗯,也对!我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再做无脑圣母了,这病得狠狠地治。 见我悻悻然地鼓起腮帮子,南城九倾却笑了。他将我抱坐在腿上,又把脑袋搁进我的肩窝里,不久就没了声息,沉睡或去哪里养灵就不得知了。 我尴尬地迎视向花苓看过来的惊异目光。 “怎么?” 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南城九倾换着花样地吃我的豆腐,有什么好奇怪的。 “妙妙……你真打算跟冥主,嗯,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 “谈对象。”杨纪这条千年厚皮蛇立即帮她完形填空。 我愣了:“还在考虑,怎么了?”只能这样回她。 花苓眨巴几下眼,小嘴咬得通红,表情似乎很纠结。 “花兽兽,如果当我是朋友,有话请直说好不?”最见不得人家说个话都搞得这么纠结。 “如果作为你的朋友,我们会劝你还是别跟冥主大人太过认真。”杨纪要比花兽兽神经粗,讲什么都能口无遮拦地往外蹦。 已经不止一个两个这么劝过。唉唉,南城九倾,你的口碑还特么差劲透顶啊,到底渣了几家妹子才搞得名气这么臭? “为什么?”我有气无力地多问一句。 杨纪不说话了,看来他准备把这个难题扔给花苓来炮灰。 “冥主会来到阳界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花苓将声音压得轻,大概挺怕把南城九倾给惊醒。 我理解他们为什么对阴界大鬼怕得跟耗子见猫似的,但相处这么久,也未见南城九倾对这两只兽兽产生什么恶意。 莫名有些自恋地觉得他说不定对我的朋友有些爱乌及屋呢,嘿嘿! “阴界虽没有阳界这般先进和开化,但实质上要比阳界复杂上千万倍,它更接近神界。阴界需要负责万灵的生死轮回和命运始末的走向。而这样的阴界却只设有一位冥帝,加四位冥主辅佐。冥主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强悍鬼灵所担任,他们天生负有这个命数,无法逆改。一般来说,珍贵稀少的冥主大人是不允许久驻人界的。他们是阴界的最高执法者,是冥帝的左右臂膀。”花苓见我不吭声,就悠悠地自行说开,“天命所至,他们没有轮回转世重生为人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突然明白花苓为什么要说这些。 “身为冥主大人,是没有可能跟一个生命短暂的人类女子产生恋情的。”杨纪这个耿直boy一向热衷于随时补刀。 “他会永远当冥主下去,直至在冥帝手下经过无数次历练后,升至神位。”花苓怯怯地补充。 “我们觉得他这次会久留阳界,只不过是升至神位前的一次历练罢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爱谁滚谁 “花兽兽,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破事,只是给这个升神位的冥主大人刷分的?” 背靠着呼呼沉睡的大鬼,我问得有些咬牙切齿。 花苓可能听出我的一腔怒火,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她尴尬地瞧我好几秒,才抿起唇嘀咕:“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三界万灵在世皆是修行,遇上冥主大人或许对你妙妙来说也是一种了不起的修行。” 呵呵,太过高深,本姑娘一介凡夫俗子还真闹不明白。 只不过我好像更明白了一件事:南城九倾这王八鬼蛋压根儿就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走向,还恬不知耻的来撩骚。 还真把本姑娘当软柿子来拿捏啊?! 其实自打相识起,他到底来干嘛的疑问始终在心头翻来覆去地涌:想想南城九倾一个放在阴阳两界都是万众垂涎的高富帅鬼,要找妞儿谈点啥恋爱估计容易得跟在菜市场挑菜似的,用得着费尽心思跨越阴阳两界,找一个三矬女学生练手吗? 白越曾说过南城九倾当初找上我,多半是为“浮屠冥喜八卦阵”寻找一具合适的女祭尸。而南城九倾一开始与我谋求合作时,则表明他到阳界是来寻找被四分五裂的身体。后因白越一番闹腾又不得不坦白寻找当初灭门真凶的事情,还要想办法解决返尘卦欠下的太多命债。 好端端做了冥主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突然来到阳界干这些“六根不净”的事?本来越想越糊涂,但花苓的一席话似乎让疑问有了些许眉目。 总之,南城九倾应是清楚他正在做什么,只是没让我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而已。 所有旁观者都在劝我不要跟他纠缠太深,而我这个傻妞一边自以为清醒又理智,一边却不自由主地被他撩得神智不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 有够贱的! 我抚额,回头凝望附在人形煤瓜身上的王八鬼蛋,很想一巴掌把他糊下车去。 撩你吖的鬼骚,去死吧! 憋住火气,我默默地爬下南城九倾的腿,端正地坐回车座。想想火大,又把失去力量支撑的大鬼推倒在车座上,管他是不是会被颠滚到座底下去呢。 花苓忧心忡忡地看我做这些,不敢说话了。估计她在后悔多管闲事的善意。 不管怎么样,总得要有朋友给我这个傻妞儿扇巴掌吧,戳破满脑袋的桃花梦总比一朝被活活吓醒要好,不是么? 白越,花苓,杨纪都看得清楚,甚至连不明真相的狐朵朵她们也反复跟我提醒过要小心南城九倾,而我呢……啧! “喂喂,本姑娘有了身体,你们就不能表示一下惊喜神马的吗?” 见两只兽兽被我搞得有些郁闷,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开心地拿新生的白嫩小手去摸花苓的脸。 花苓又愣怔了一下,更小心地问:“妙妙,你没有照过镜子吗?” 清亮的眼神里全是疑惑不解。 猛地想起从岛上回来时,她和杨纪见我就一脸见鬼的震惊,到底是什么回事?! 未等我开口询问,杨纪就识相地从车台柜下翻了一枚合盖化妆镜扔给我。 镜子里的脸当然是我的,但又不似是我。 比我原本的面目更加精致细腻,圆润甜美,一点点可爱的雀斑散布。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这张脸并非是原本的“我”。 “你们也觉得……这不是我?”晃了晃镜子,我无法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问花苓。 花苓很实诚地摇头:“只是模样像,但气质和神情完全不像,就是另外一个人的脸。” 烫手似地,我把镜子扔回给杨纪。 杨纪将镜子塞进车台柜里,然后欲语还休地瞥了我几眼,最终只憋出一句。 “我们本以为你学着冥主大人样儿玩附身了呢,还想着能找到这个跟你长得如此相像的女孩也是不容易。” 他们没明白,而我已经霍然明白,八卦光阵给了这个身体不是柳妙的,而是另一个女孩。 她姓“丌官”。 可这样算什么?难道我真就是那个什么“丌官”,还是见鬼的八卦光阵硬是让我错误地重生为“丌官”某某? 要活回“柳妙”就这么难吗? 捂住脸,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憋屈。谁也不想变成别人,哪怕这个人可能在很久以前被南城九倾倾慕过,可她与我柳妙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本姑娘只想安静地做一个世间随时可见的普通妞儿,无忧无牵地过完这一生。这点有这么难吗? “妙妙,别生气啊……反正跟你本人长得超级像。我俩是修炼兽,观察力比寻常人类要敏锐,才能轻易察觉。”花苓急着安抚我,口气轻快得太假,“普通人类肯定分不清的,这么容易就有了新身体简直太棒了!在岛上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这会儿我实在没心情跟她讲经历,正好手机突然响个不停。 车驶出那片诡异楼盘的范围,通讯信号一下子满格,未接电话和短信的提示蜂拥而来,一时间车厢内哔哩哔哩地响个不停。 不止是我的,还有杨纪和花苓的,手机们唱得真够热闹。 在我们手忙脚乱各自翻兜的同时,南城九倾大概被吵醒了,一脸不爽地瞪开碧瞳,然后可能发现自己竟没有美人在怀,而是姿势奇怪地歪倒在冷冰冰的车后座,看样子更不爽了。 他挪身挨过来,展开双臂黏乎乎地要像往常一样抱我,却被我一巴掌糊开。 把这只傲娇大鬼给糊懵了,他摸不着头脑地僵坐在那里,垮下唇角挺委屈地瞅我。 想起刚才花苓的话,我就心烦意乱,想揍他又找不出理由,只得转开对他的注意,翻看起手机信息。 好多未接电话,大半是剧务小姐打来的,还有几个竟是王维成。 见花苓和杨纪已回拨给剧务,我就回拨给王维成。 身边,南城九倾伸长脖子瞥见手机屏上的名字,一脸委屈直接黑化成怨怼。 “喂,维成,什么事?”没睬他要杀人的眼刀,我故作亲热地叫唤手机那头的人。 “妙妙,终于接电话了!你和花苓杨纪的电话都打不通,总是‘未在服务区内’,吓得我们差点要报警。”王维成谢天谢地长吁一口气,“林导通知明天照常上工。而且我跟你提到过的导演师兄今晚已赶了过来,本想安排你们一起吃晚饭,谁知怎么也找不到你。” “抱歉啊,我跟花苓他们进山去玩了,所以没信号……”我猛得想起他的麻烦了,“你和林导从警局回来了?” “嗯,也没多大的事。警方先前就一直怀疑那些恐怖的谋杀案跟剧组有关,但手头没有什么证据。可是怀疑剧组也实在荒唐,他们又没什么实在的证据。加上林导的律师也来了,所以没问几个问题就把我们放了回来。”王维成的口气显得很轻松。 我顿时放下心,不管怎么样只要警察没法找剧组的麻烦,这戏至少还能拍下去。 “妙妙,明天你想跟我师兄见面吗?”王维成小心地又问一声。 我心花怒放地一口答应:“当然!还要谢谢你的推荐呢,明天吃饭我来请!” 王维成乐出了声,我忍不住也笑了,想跟他多说几句,手机却莫名地从手里跌了下去,很响亮地跌碎在车板上,还是厚厚铺着一层地毯的那种。 我愤怒地转头瞪向南城九倾。他双臂抱胸,挑衅似地回瞪我,居然还敢满脸委屈?! 不想跟这只没心没肺的幼稚鬼讲话,我只是心疼自己用了三年的“哦破”就这么离奇地碎成一车板的碎渣。 正在讲电话的花苓和杨纪被声响所惊动,愣愣地望向我们,却又被他们的冥主大人一个凛冽眼刀给戳了回去。 两只怂胆的兽兽飞快地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继续打自己的电话。要不是车还开在高速公路上,否则他们想必早已嘤嘤嘤地飞奔下车,以免冥主大人更不爽地拿眼刀子捅得他们心哇凉哇凉的。 我无语地捡起手机碎片塞进兜里,抱膝缩在车座边上。 “怎么了?”南城九倾又挨过来,伸过手来小心地抚我的头发。 一般他不再在我面前自称“为夫”或“本座”什么乱七八糟的称谓,多半是察觉到了我对他的疏远情绪。 本姑娘努力想了想,大发慈悲地赐他一个字。 “滚!” 南城九倾当然不会听话地滚,而是猛然拽住我的肩膀,然后有力一蹬腿就打开了车门。 狂野的夜风呼啦啦地往车厢里猛灌,吹得我快凌空飞起来。 卧槽,他想干嘛?这是高速公路,而且杨纪这货已把车速码过了100!虽然我很烦现在这张脸,但不代表还没捂热就想灭了它啊,好歹是热乎乎的硬通货好不好?!本姑娘要当人,再也不想做回一束轻飘飘的命魂了啊?! 未等我鬼哭狼嚎开,南城九倾转头跟两只兽兽淡然吩咐:“你们先开回去,本座带她出去清醒一下!” 然后就耿直地打算跳车…… 大半夜的清醒你个鬼啊?!姑娘我只想回去睡一个美容觉! 任我扒着车门不放也没用,很快被扛死猪似地拖下车去,然后一人一鬼大马金刀地站在宽阔马路的中央,任身边车流咆哮,就像半夜找死的两个蛇精病。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休了你呐 整队的大车小车朝我们以百码的速度呼啸而来,眼看就要当场铺出两张肉饼。 半秒之霎来不及眨眼,人已被拎起,漫天光晕从敏感的视膜中飞掠而过,差点被激出泪水。 南城九倾抓起我急速地飞蹿而起,向路侧连跃数百米,又急坠而下。 等到终于能看清什么的时候,所站之处已不再是路面,而是漫天星空下,水腥味十足的空旷湖滩。 老实说,这会儿看到任何湖啊河啊的有水之滨都觉膈应,爻眼岛的一幕幕让心理阴影面积还大得无法计算呢。 南城九倾抱臂站在身后,还是顶着一幅憋屈又恼怒的表情。可惜他现在这模样不是狂酷拽霸的原装货,而是煤瓜萌哒哒的粉嫩美少年脸。 要不是情绪和气氛都不好,跟他对瞪不了几秒,我绝对会捧着肚子乐弯了腰。 “看什么看,把本姑娘拖到这里干嘛?”可一想到肚子里憋足的气,我只想凶巴巴地吼他。 他呶呶嘴,伸过手来拖起我,沿着铺有细碎砂石的滩沿慢慢走。 一波波涌过来的湖水轻柔地刷过脚背,清凉舒适,夜风送来淡淡的荷香。 如果放在大白天,这应是个风景还不错的好地方。不远处的水域种有成亩的荷花,清脆的蛙声吵闹成片,衬得这方天地生动而富有朝气。 这才是人间美景该有的样子,想想本姑娘几个月来经历的都是些啥破烂玩意儿,被不断刷新三观不说还过了好长一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还不都得拜这位凡事都轻飘飘的鬼大爷所赐,咬死他都难消气。 “喂喂,你带我去哪里?” 不知这片茫茫看不到对岸的是什么湖,这样不声不响地跟着一个大鬼瞎跑不是聪明姑娘该做的事。 所以走了一段,我就杵在原地不肯动弹了。 南城九倾回头,挺疑惑地问:“不是饿了吗?带你去吃饭。” 可四周看上去皆是荒山野湖,连人家灯火都是瞧不到丁点,他不会是想下湖抓几只螃蟹小鱼给让我生尝河鲜吧? 见我鼓起腮帮子硬是不肯挪步,他也无奈了:“信我一次就这么难?” 我大力点头:“对,就是这么难!” 一直试图委屈求全的鬼大爷终于生出点怒气,放开手面对我站定,修眉倒竖。 可惜有煤瓜的萌脸加持,他这副鬼样子吓不住我分毫。 “那就说吧,有什么事不愿信?” 突然记起跟白越那未尽的五问之约,我觉得这套玩法可能无法使在这位冥主大人身上,他可比白大明星要难搞多了。 “南城九倾,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八卦光阵会给我换上这一幅不是柳妙的身体?” 直来直去一向是对付老油条的好办法。 南城九倾挑起眉头,略显诧异:“为什么觉得不是你的?” 我苦笑:“这就是了,你跟我说的每句都是胡说八道的鬼话。连花苓和杨纪都能看得出,这具身体虽与我极为相像,但就不是同一个人,而你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连我换了张脸,你都不会表示一下惊讶。” 南城九倾捏起了下巴,谨慎相问:“那你认为三生返途阵给你的,到底是谁的身体?”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连孟婆君都看不懂的阵局他都能随便叫出名字。 “丌官?”我迟疑地说出这两个字。 这个姓让南城九倾明显地怔忡,他定定地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她?” “呸,没你这么断章取义跑题的!本姑娘没说我就是她,而是刚才那个什么鬼阵给的身体是不是那个叫‘丌官’的姑娘?她就是你家宅子里玉雕像的原形,对不对?!你还骗我她是南城十檀!白越说玉雕像不是十檀,十檀压根儿就不是长那样的!” 我一口气将久压在心头的疑惑朝他吼了出来。 南城九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被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定奇怪看似大大咧咧啥都不放心里去的傻白妞怎么会打探到这么多真相吧?呵呵。 “妙妙,知道什么叫‘三生返途阵’吗?”愣了好一会儿,南城九倾才找回舌,话音有些发颤,“就不好奇为什么返途阵没有给你柳妙的身体,而是给了丌官素菁的样子?” 丌官素菁?哦,应该就是神秘小姐的全名了。 我摇头。 “返尘卦让冥帝恼火到要逼我将它毁去的一大原因就是:它能搅乱三世因果。我们先前在岛上所见识到的‘三生返途阵’就是利用返尘卦的这个功效而布出的卦阵。布阵者本意是让那些人循环在三世中逃脱不出,这样既能满足增加寿命和福份的需求,又可产生源源不断的阴灵供给布阵人使用。” 南城九倾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然后侧过脸盯着我。 “它给你的身体的确不是现世的,而是前生的。就像那些人一样,他们本应在今生没了寿命,却利用这个卦阵在三生因果内不断轮回,以换得永享富贵的命数。” 我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明白他讲的意思。 也就是说人的命数是富还是贫,都由前生后世的因果所决定。而想在死后再次顺利轮回到富贵命数,就可以利用那个什么三生返途阵强制把轮回圈定在能带来富贵命数的三世循环里,而避免堕入六道轮回的天判。这样一来就可以生生世世轮到富贵命数,还怕什么寿数短不短长不长,反正每一世都是享福的命! 卧槽,想出这个阵的家伙实在聪明到没朋友,要说世间凡事都能开小灶,想不到连前生后世的命数都有人动脑筋开小灶! 就不知道本姑娘前生和后世有没有轮上一世的富贵命啊?要不就可以回头去求求那个布阵的爱伙,也给本姑娘也开个小灶嘛,俺绝不介意来个天天化骨重生什么的套路! 咚! “好疼,你干嘛啊?!” 没等哈喇子流下来,脑门上已挨了挺重地一记嘣。 南城九倾用极粗鲁的办法把我歪到天际的小心思给扳正后,再次逼问:“现在可明白丌官是谁了吧?” “不是我!”干净利索地回他这一句。 就算三生返途阵给前世“丌官素菁”的身体,但关我这个“柳妙”屁事啊?! 南城九倾顿时一脸被shi糊的憋屈样,一言不发地瞪我。 随便你怎么瞪,本姑娘皮厚肉糙胆儿肥,猫眼怎么戳也掉不下一片皮屑。 “南城九倾,不管你跟那个丌官素菁有什么猫腻,请一定要记住,你们的恩怨跟我柳妙没有一根毛的关系!”我抬起手指,抵着他的鼻尖正式宣告,“就算返途阵真的给了我一幅什么前世的身体,但今生的柳妙就是姓柳名妙,十九年来未曾改过,也不想知道丌官小姐跟谁好过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她在百年前已尘归尘土归土,六道轮回顺应天命,与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三无青年柳妙小姐全无干系!要是因她而找上我,你就大错特错!给我哪里来滚哪里去,我们缘尽于此!” 咳咳!一大堆话呛死本姑娘了。 饥渴又心塞的情况下还能绞尽脑汁朝他脸上糊出这一大坨,可见智商有所见长,老怀宽慰啊! 我潇洒转身,双手插兜准备闪人了。 对,现在本姑娘能真正的闪“人”了! 只要有身体,管它原本是谁的能用就行。不用去求身后的鬼货还有谁帮着活回来什么的狗屁事,也不用再纠结跟我好是为了什么不跟我好又是为了什么。 柳妙我要堂堂正正地拍完戏,然后回家跟爸妈报平安,还要和妞儿们一起去上学。 想着想着,眼圈儿有些酸。 我抽了一下鼻翼,直直地往前走,硬起心肠不回头看一下。 傲娇如南城九少爷,估计没等我的背影消失就早作鬼遁了吧? 可没走过百米。 “尼玛,还跟着我作什么?!听不懂普通话啊?!” 我实在憋不住了,恼怒回头。 装作背后灵的大鬼看上去委屈得快哭了。 “还没有吃饭……吃完饭再吵好不好?”他恹恹地抚肚皮。 也是,煤瓜跟我们闹腾到现在只吃了花苓给的妙鲜包,估计这会儿饿得让附身的大鬼都得要胃疼。 “鬼才跟你吵,本姑娘是在分手,跟你分手了?!懂不懂?!” 可我这会儿气得有些吃不下。花苓的那番话插刀插得很深,血淋淋的。 我觉得是时候拔刀了,早拔总比心被剖成两半后再拔要好。 “什么叫分手?”他又愣,问得很真诚。 这下轮到我愣了,抚额片刻,智商总算上线。 “就是说本姑娘把你休了!休了!懂不懂?!别再跟过来了,本姑娘有身体后就不想再看到你,以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再出现就找道士抓你!” 再凶巴巴地吼他一通后,我想了想补一句:“不许叫我写休书,那种玩意儿连格式都没见过!二十一世纪恋爱自由,甩你都不需要理由,懂了没有!” 南城九倾总算给吼懵,呆立原地不再当背后灵,傻乎乎地任我慢慢走远…… 第一百八十八章 墓尐子者 一鼓作气地走到鞋子湿得直打滑,脑袋热过警戒线的某傻妞才回过神来—— 尼玛,这是在哪儿呢?不能飞不能蹿的本凡人该怎么回剧组所在的宾馆呐?! 摸摸兜里碎成渣的手机遗骸,简直老泪纵横啊:以后甩人一定不能冲动行事,必须慎重考虑时间地点和对象! 尤其在被带到荒郊野外,前不见村后不着店,连手机都还是碎渣的情况下跟人随便谈分手,跟找死有区别吗?! 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只得停下脚步,打算厚起脸皮先回去把鬼大爷哄到带我回去再说,背后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猫叫。 “嗷呜?!嗷呜?!嗷呜?!” 啧,想是鬼大爷真的被气跑了,突然醒过来的煤瓜发现自己莫名站在荒郊野外……还不得活活吓死啊?! 我长叹,连忙撒腿往回跑,边跑还得边扯开嗓子安慰他:“煤瓜,姐姐在这里啊!别乱跑,待在原地!姐姐这就过来!” 听见铲屎官的声音,煤瓜呜咽数声乖乖没了动静。直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近,他才“嗷呜”着扑过来,弯下脑袋使劲蹭我,并努力示意我赶紧抱起他。 想想也是作孽,南城九倾那王八鬼蛋把它从舒适的猫太太家拐出来,任性地把没出过远门的半大猫咪带到离家千里远的陌生城市。 可怜它除了我这个一无用处的铲屎官能依靠外,还得时不时被一个不讲道理的混蛋大鬼玩附身。 “煤瓜乖,咱回家……” 不过再撒娇也没用,我实在抱不起一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小伙子,只能亲亲发顶,试图让猫咪安静下来往回走。 “嗷呜?” 对于能听懂人话这事,煤瓜显得格外自豪,所以我说的每句他都能给予积级的回应,至于明白到哪种程度就难说了。 这会儿,饿到暴躁的猫咪一个劲地拉我的手去摸他的肚皮,看样子就是不想辛苦地自己走。 我只能半扛半搂地拖他往前移动,一边苦口婆心地打商量。 “煤瓜,你好歹也不是只普通的猫咪,大有可能是威风凛凛的神兽神马的,就不能做点带姐姐我飞回宾馆之类高逼格的事情吗?” “嗷呜!”煤瓜反应迅速地朝我吼了一句。 听得出来,这句的标准答案妥妥是“不能”。 唉,一无用处不只本姑娘这个苦命的铲屎官啊……缚灵兽魂啥的兽生意义何在?!有用的时候影子都不见一片,没用的时候就跑出来吓人! “嗷呜?”没等我感慨完,煤瓜惊恐地尖叫数声,手指学着我的样儿向前抖啊抖地伸。 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我也不由惊恐地想“嗷呜”了。 相距数丈之外的湖面上波澜微漾,不知几时闪起两撮鲜亮的橘色灯火。 如果这些灯火出现人家村里,饿是两眼发花的我一定欢欣鼓舞地扑过去砸门求赏饭,可它们现在袅袅如孔明灯似的陡然升起在湖面上。 先前爻眼岛上的幕幕妖诡唰地涌上脑,特么这会儿可没有两个大鬼护驾,一旦有什么怀有恶意的奇形怪状出来,一人一猫就是被活吞的下场?! 我拖起煤瓜连滚带爬地退后好几米,直到无路可退,背抵石壁连鞋都陷在了碎石缝里。 “请问,是南城大人吗?” 灯火从湖面升起,滑行数丈就停留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 一个穿着灰衫长褂的佝偻老者徐徐显现,白眉白须面相严肃,一手一个灯笼晃悠悠地飘,看着莫名有些奇怪的喜感。 “南城大人?” 老者似乎眼神儿不好,冲着躲在石缝堆里的我和煤瓜看了又看,嘴里还在叫“南城大人”。 未等我想明白要不要回应,被压在身后的煤瓜挺乐呵地冲不知是人还是鬼的生物欢快地“嗷呜”一声。 我没来得及堵上他的嘴,老人家就麻利地霎移了过来。 “南城大人?”眼神果然不好,人到跟前还在叫九倾。 他抬起一只灯笼抵住我的脸努力地照了照,一双灰黑的眼瞳疑惑地眯成两条缝,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人都跑到了跟前,再不打招呼就有些说不过去,我只能尴尬地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南城九倾不在这里。老伯,你要找他吗?呃,他走了。” 这位从湖中间冒出来不知是人是鬼的老伯歪起脑袋,满腔疑惑地嘀咕:“为什么要走啊?之前传令让老朽候在这里,说是弄一桌珍馐请夫人吃个痛快。这会儿走得没道理啊?” 弄一桌珍馐吃个痛快? 我顿时陷入沉思:原来南城九倾说要吃饭并不是瞎哔哔的啊? 话说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他要正而八经地请我吃饭呢,虽然看起来还是这位老人家在作东。 怎么感觉有些心花怒放呢?约会吃饭啥的还是让人挺愉快的嘛……嗯,贱是一种病,一下子难治愈。 “老伯,您是?”咽了一下口水,我客气地询问。 “吾乃南城大人的旧友,俗称‘墓尐子’是也,与南城大人相识百余载。”老伯更客气地打揖,“姑娘可就是南城夫人?” 我的脸皮轰然烫热起来,回头看看煤瓜期待的小眼神。 分手的“夫人”就不能去帮忙解决一桌好吃的吗?听起来好像有点无耻,但是……好饿,再说了这位老伯绝对不是普通人类,他必能帮我和煤瓜回到住处去。 不过厚起脸皮骗老人家的吃食还是做不出来,只能坦白为妙。 “老伯,说实话我跟南城九倾刚才吵了架,嗯,已经分手。他一怒之下可能放你鸽子了。抱歉,这乌龙由我引起的,所以本姑娘很乐意帮你去解决那一桌饭菜,嗯,还有这只快要饿扁的猫咪……” 我搓了搓脸皮,不害不臊地继续,“顺便问一声,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们怎么回去?” 墓尐子愣忡地瞪我几秒,好像在确认我是否开玩笑,他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年轻谈恋爱吵个架很正常的嘛,别动不动提分手,这习惯可不好。”老人家画风突变成婚恋专家的腔调,长嘘短叹几声后,“也罢也罢,能让南城大人气到忘了与老朽的约定,姑娘你也算第一个。来吧,吾挺久没有和年轻人喝两杯,你与南城大人有缘即与老朽有缘,值得好好庆贺一番。走走走,乘饭菜还热乎着,咱赶紧下去。” 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转身就晃着灯笼向前引路。 我呵呵干笑,拉起煤瓜紧跟在免费饭票……呃不,墓尐子老伯身后。 可他一路带着我们要往湖水里走? 我懵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老伯,本姑娘是凡人呐,恐怕不能跟你去水下面,铁定会淹死。” 墓尐子好像又愣住,他回头瞪我一会儿,又急匆匆地瞥了一眼煤瓜,突然摇晃起脑门。 “哦,瞧吾年纪大了就糊涂。带着这个就能下水,保证跟走在陆地上一样舒坦。” 他将左手的灯笼交给我。 我接过灯笼又疑惑,牵起煤瓜的手摇了摇:“那我的猫没事吗?” 墓尐子笑着直摇头:“小姐你真是一无所知啊,你的猫别说下水,连去刀山火海下十八层地狱也能安然无恙。” 擦,煤瓜你原来这么牛逼?! 我满怀敬畏地看向瞠大一双碧瞳向我卖萌的人形猫咪,他照例冲我甜蜜地“嗷呜”,然后拿脑袋往我颈窝里使劲钻…… 可怜墓尐子一把年纪肯定没见过这么黏糊无下限的冥兽,瞪着搂住我肩膀不放的猫小伙,抽了抽嘴角后利索地往前带路,双腿迈得跟要逃跑似的。 我默默地将有伤风化的人形猫咪推开一臂之远,牵起温热的手爪赶紧跟上。 手里这柄破破烂烂的灯笼果然是避水神器,灯光所照之处,混浊的湖水有生命般地四下涌开,使我们好像行走在一个烛光形成的光泡里,万物不能侵袭的炫酷模样。 大大小小的湖中鱼围着我们一个劲地打圈儿,就是靠近不了分毫。 欣赏了半晌,我惊觉过来就忙将煤瓜的两只手爪抓过来塞进兜里,然而抬头就见他的嘴里已叼了一条将尾巴甩得啪嗒作响的肥鱼。 将鱼从他嘴里拽出来扔回水去。 “再乱吃生食,就永远没有妙鲜包!”认真警告他。 “嗷呜?”煤瓜舔舔唇,表示“抱歉,没有听懂。” 爪子一捞,肥鱼啪嗒。 我:“……” 一路就在猫抓我扔的模式中飘移不到半个钟头,湖水蓦然变得格外清亮,像被笼上一层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光雾。脚下的湖底不再水草丛生游鱼串行,而是大片空旷的白沙平滩,滩中竖立起三座巍峨白墓。 我顿时有些发懵,这些墓的模样好眼熟,跟永宁墓园中的白坟长得一模一样! “老伯,你的名字‘墓尐子’是什么意思?”我后知后觉地虚心提问。 飘游在前面的老伯回过头就笑了:“墓尐子也称为‘镇魂蝉’,老朽是替南城大人镇魂守魄的玉蝉葬俑。” 这样也行?我一时无语,又觉奇怪。 “老伯,南城九倾的身体不是四分五裂根本不在一处了么?他的墓里岂不是没葬下什么东西,那你到底是怎么‘镇魂守魄’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实力嘴炮 墓尐子眨巴两下眼,然后抚须而叹:“老朽守护的即是魂奎。南城大人百年前练魂成奎,一分为五,交于最信得过的手下守护其中四块。夫人,你可是对南城大人还不甚了解?” 我暗自咂舌:没两句就暴露出冒牌货的本质,但愿这只镇墓蝉不会认定本姑娘为骗点吃的就敢冒充他家坟主的老婆……靠,反正这顿饭本就是请我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我抚抚肚皮,厚起脸皮:“老伯,你知道南城九倾那家伙直男癌得厉害,基本不太跟我这个女生讲他的那堆事,你懂的。” 墓尐子虽对“直男癌”这词表示迷惑,但对我的话好像还是挺愿意相信的。看来南城九倾的封建主义直男癌在人民群众心目中早已坐实了招牌。 “唉,南城大人就是不喜欢让女人家插手,否则他与白家小姐的婚约不会僵到如此地步……诶诶诶,瞧吾这个老不死的在胡说什么啊?白家小姐早已与大人没有瓜葛,夫人勿要多虑。” 他这番话一时间让我更是五味杂陈了。 不过还得庆幸墓尐子不再纠结本姑娘对他家南城大人不算太熟的疑点上,一路分花拂柳地带我和煤瓜降沉到白沙滩上。 他独自围着三座白坟走了一圈,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 随着白须下的枯唇翕动不止,一座大约十来个平方米的八角亭阁破沙而出,拱顶雕梁描窗画栋,看着非常的精致漂亮。 亭阁八面轻纱笼罩,硬是在阴凉的湖水中隔出一方干燥的清静天地。亭中置有一张红漆八仙桌,热气腾腾地摆着不少碗碟,个个盛得满满当当鲜香扑鼻,引得我和煤瓜的肚子咕噜个不停。 未等走近,煤瓜已“嗷呜”着甩开我的手,几个跃步扑进帘子蹲上座位,激动得一双碧瞳快亮成千瓦大灯泡。 我尴尬地搓手:家教不好的娃,就容易让人看笑话不是吗?! 墓尐子看上去倒丝毫没计较这些,只管热情地引我坐到副宾位。 呃,为什么副宾位?难道还有客人?可看看这方百米水域下的深水楼亭,没有能避水的灯笼,恐怕谁想潜到这里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来来来,夫人,请尝尝老朽珍藏的‘百年醉生’,这可是南城大人最念念不忘的美酒。” 眼前的碧玉杯被热情地斟满,酒香清冽醇熏直袭脑门,一看就是不应该给小盆友喝的饮料。 我连忙把煤瓜暗戳戳伸过来的手爪给拍回去,然后小心翼翼举起酒杯嘬了一小口,就麻掉整张嘴巴……咳咳咳,阿希巴!南城老鬼怪的品味实在不咋地,他应该多喝我常买的营养快线,那才叫真正的美味! 满桌佳肴倒一点不来虚的,市面上难见的珍贵鲜香在桌上一应俱全,连世上最贵的黄唇鱼也被奢侈地清蒸了一大条摆在最中央,就不要说各种见都没见过的蛤蟹虾螺等奇异鲜货。 我抹一把口水,由衷感叹:“老伯,您实在太费心。” 墓尐子替我张罗了大堆鱼肉到碗碟里,笑着摇头:“南城大人特地关照,说是夫人爱尝河鲜,老朽久居湖底,这些不过举手之劳。” 我好奇了:“话说南城九倾到底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啊?我们今天事儿遇得可多了,我压根就没见他抽出空来干其他的呢?” 见我问得这么小白,墓尐子乐得差点抽气过去:“夫人,老朽本是南城大人身上的一个挂件。他的魂奎自练成后的五十载一直由吾守护,心思相通就像你与南城大人一般。” 诶哟,也就是说跟你吹那番牛皮没啥意思是不是?再说如果没魂奎,本姑娘跟南城九倾可完全是人同鬼讲,心意可一点也不相通! 烧烫了脸皮,我默咬一口鱼肉,有点不想说话了。 煤瓜手捧一大条桂花鲈鱼正啃得日月无光,压根儿没理我在黯然什么。 “夫人跟南城大人几时完婚啊?” 咪过几口“百年醉生”后,墓尐子又笑眯眯地问。 我悻悻然地瞥他一眼:“没听见吗?我跟你家南城大人分手了。‘分手’这词不懂是不?就是说我把他休了,没有完婚这回事,永远没有!” 墓尐子怔愣,眉头深皱好像很迷惑,他抬手抓抓头皮:“可大人说他即将与夫人完婚,然后会回……” 这话没说完,一魅惑的声音突兀地接过话:“哪儿也不回,跟夫人在阳间生活。” 南城九倾? 我转过头,主宾位突然显现人影,一身黑袍黑丝在这方静谧的天地中也能舞得如此霸气侧漏也是不容易。 “你来干什么?”我顿时没好气了。 “陪夫人吃饭。”他厚皮老脸地笑回,夹了好大一只河蟹放进我的碗碟里。 啧,真不和谐! “我们分手了!”我坚持不懈地表示。 “夫人吃饭。”他坚持不懈地往我碗里夹食物。 “我说过了,滚!” 想也不想地将碗直直地朝帘外挥出去!碗在空中打个转,兜底将飞散的食物重新装上又端正地摆回面前。 “吃。”南城九倾将一根油亮雪白的蟹腿肉举到我的嘴边。 吃你妹啊,情商永远不上线的老鬼怪! “南城九倾!你就知道欺负人类是不是?!” 我霍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指愤恨地戳向他高挺的鼻尖,眼圈突然酸得直想掉些什么出来。 真丢人! “诶诶,两位有话好好说,别吵别闹,有缘要珍惜嘛!” 墓尐子慌忙拉住我想劝架,但被南城九倾丢个眼色过来,他竟唰地凭空消失了?!真不靠谱,本还指望他送我和煤瓜回去呢?! 转头再看,在一旁啃鱼啃得很欢乐的煤瓜也不见了?! “现在没外人,能好好说话了吗?” 南城九倾抱臂站起,还是满脸憋屈地睨我,好像本姑娘这番脾气发得很没道理似的?! 对,渺小的人类做什么事情都是没道理的,所以总被他卖卖鬼色就能轻易糊弄过去。 可这回就没门了! “好好说话的第一步,我问你答不许忽悠!先说清楚,冥主大人,你来人世间到底要干什么?!” “寻找。”他点了点头,又皱眉,“为夫的事别记挂心上。” “为夫你个大头鬼!”我怒不可遏,“说了别在我面前自称‘为夫’,本姑娘没想跟你成亲,这辈子都不想了,听见没有!” 听我把话说得这么绝,南城九倾整张俊脸地垮了下来:“为什么?” “先回答我,你在阳界寻找什么?”我转开眼,不想再被他蛊惑。 “一个人,一具身体,一段咒语。”他回得飞快。 “屠杀南城全族的人,你自己的身体,还有启动返尘卦的咒语?”我将脑筋转得飞快。 “是。”一见我生气,这只老鬼怪就变得很配合。 “既然你的天命为冥主,尘世一切应该早化前尘,这些与你升至神位并无多大关系吧,为什么要执着地回到阳界来寻找这三样?”我咄咄逼问。 这下他真的愣了,而且愣了好一会儿。 “谁告诉你神位之事?” 啧!我冷笑:“身边每位都知道,就我一个凡人应该不知道,是不是?” 听我这么说,他看起来有些难过,靠近过来想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因为升至神位之前必将每世的尘缘了结,这才是我来到阳界的目的。” 不错,真不错,坦白得这样快,还真让我有点不适应呢。 “那我算什么?!”甩开他的手,我退后几步狠狠吼他,“冥主大人你有病啊?!特么想修神位刷分还连着泡姑娘一起玩啊是不是?!你的字典里到底有没有‘缺德’这个词?!如果没有,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事你做得极缺德知不知道?!” 他呆立原地,愣愣地看着我冲他张牙舞爪,表情还是显得有些……无辜? “告诉你南城九倾!本姑娘就一实实在在的纯洁妞,玩不起撩完就跑的套路。我想要的男朋友是能结婚生娃的,能诚心诚意过完一辈子的,能一起合计家庭的未来。而你能做些什么?!屁用都没有,就会给我带来一堆麻烦。谁吃撑了想要你这样的男朋友?!特么别再来撩我了!再次慎重告诉你,咱们玩完了!再碰我一下就找高人收你,别不信!” 咳咳,喷人也是一件力气活啊,没几句就是一幅嘶声力竭的苦逼样,突然佩服起马教主那样的咆哮帝,瞧人家连吼一集电视剧都不带喘的。 抓起桌上的酒杯,咕咚咕咚地连灌三大口,继续指着沉默的南城九倾奋力戳戳戳。 “还有,我柳妙就是柳妙,不是那啥丌官什么菁,也不是你家十檀妹纸想捏就捏的玩物。说真的,自打遇上你就没有一件好事,本姑娘受够了。麻烦你从哪里来就请滚哪里去,别再来折腾我了行不行?!” 很难喝的酒一下肚子,脑袋就开始有些晕乎乎,嘴巴倒是越来越利索,好是神奇? 我努力想了想,继续喷他:“本姑娘从来就不想跟着掺和你们南城家的任何事,还有和白家的恩怨什么的跟我有毛关系啊?!本姑娘就是一凡夫俗胎,只想在这世上有个实在男人可以爱可以睡可以结婚可以一起生活到老,你说你能做到哪样啊?!滚吧,别再来烦我,再烦你就是一小狗!” 呃好像还漏了什么……头越来越晕,拍拍脑门,我连忙机智地甩出最后一句。 “滚之前麻烦先送我和煤瓜回去,明天本姑娘得开工、呃开工赚钱养娃!” 咕噜完后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就扑倒在地上,呃,真够难看的…… 第一百九十章 江导有约 ? 喝醉是一种神奇的体验,整个人似醒非醒却又有恨不得整出点什么大事的亢奋感。 像是睡了过去,死活睁不开眼,耳朵却能听见声音。 我仰躺在地上,难受地翻了一下身。 又像在做梦,神思浮浮沉沉的,但清楚地感觉到南城九倾抱起我,并摇晃我脑袋的轻柔举动。 “你啊,真能闹腾。”他揪了一把我的额发,哭笑不得地抱怨。 闹腾你个大头鬼! “别碰……”我听见自己含糊不清的抗议,有气无力地糊了他一巴掌,但没起什么作用。 整个身体软得像滩泥。 霸道的老鬼怪当然不会理睬没啥威慑力的抗议,兀自拿冰凉的唇贴在额头上,相信现在我身上烫得能烧了他没体温的皮。 身边蓦然响起墓尐子的声音。 “诶呀呀,夫人这是怎么了?” “喝了多少?”他满腔的担心,“‘百年醉生’可不是凡品,万一醉得深,可是要睡上百年之久。” 喝了能睡百年的危险饮料,南城九倾就这样随随便便任我灌下肚子去,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也罢,他就不是人,能有啥人性……气愤,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抬手糊他一脸的愿望无法得逞。 酒精烧头,热得要将脑细胞煮成粥似的。 南城九倾的身体照旧冰凉如水,用来降温倒还不错。 我哼哼唧唧地将发烧的脸颊贴上他的冰肌,舒服得直喘气,然后恨不得将整个烫乎乎的身体都嵌进他怀里去。 “整整一杯。”南城九倾轻叹,可能受不了我跟条虫子似地钻他,只能双臂围握换个姿势安置我,“幸亏是她,否则还真的头疼。” 什么叫“幸亏是她”?难道本姑娘在喝酒方面很在行吗,这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嗷呜!”煤瓜也来了,用肉肉的手爪兴奋地拨弄我,大概又被阻止了,他不满地嚎叫起来。 “大人,老朽也有疑虑,不知当不当讲?”墓尐子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说!”南城九倾回得很干脆。 “瞧夫人这模样儿确为凡胎肉身,六道轮回命数不过尔尔。大人即将升至神位,何必自找烦恼?在下觉得夫人所言并无过错,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南城九倾轻叹,沉默不吱声。 或是摇头,或是点头?我睁不开眼,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决定。 不过本姑娘下决心要把他给甩了,鬼大爷所做的任何决定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哼哼! 狠狠地啃他一口,我心满意足地打算眯一觉再说。 南城九倾抱着我又坐回席上。听耳边一记记清脆的倒酒声,他似乎跟墓尐子对斟起来,席间还不停地夹各种鱼给煤瓜,企图转移猫咪想扒拉我的注意力。 突然忍不住想笑,如果南城九倾能当爹还算不错,至少比我有法子能镇住调皮的娃。 两只鬼怪叽里咕噜地聊,内容还挺有趣,各种匪夷所思的奇闻轶事,大多跟南城九倾正在寻找身体这任务有关。 可惜没听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记得南城九倾轻声细语的最后一句。 “封门村后山或许可去一探。当年南城祠堂所在必有缘由,而我竟对它全没了记忆,实在可疑。” “南城祠堂”这词让我的心头猛然一跳,却也只是恍然一跳而已。 懒得管太多闲事,南城九倾向来具有极佳的助眠效果,每次睡在他怀里都能黑甜到天明,一般不会有梦境来侵袭。 这回也不例外,等到精气神十足地再次睁开眼,已趴在宾馆柔软的大床上,上工call震得电话嗡嗡作响。 按掉calling,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发现旁边的床上睡的不是花苓而是煤瓜。 照煤瓜的德性能听话地单独睡媲美奇迹啊。而我枕边和被窝是瘪的,看来南城九倾没厚着脸皮跟过来。 他又失踪了?那么,算是……分手成功? 我摸了摸脑袋,感觉空茫茫的好像有点没睡醒。 门板突然被敲得咚咚震响,花兽兽的嗓门难得扯这么大。 “妙妙,要迟到了,杨纪早就在车库里等着了!” 我连忙爬起身把花兽兽放进门,她拖着一堆大包小包,进门就把东西全甩在自己床上,压得没睡醒的煤瓜“嗷呜”地弹跳起来,然后照例往我床上跃。 “这些是什么啊?”急忙套衣服,我问鼓捣个不停的花兽兽。 “白哥的东西,先放这里吧。”她迅速地大堆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塞进床底下。 我奇怪:“放在杨纪那里不好吗?说不定他也能用用,毕竟他现在得扮白越,衣服什么的总不能老是穿自己的吧?” “不行,谁也不能碰白哥的东西,就是不能碰!”花苓头也不回地反驳。 特么这只兽兽别是得什么失心疯了吧? 我不敢再跟她多说话,默默地滚去卫生间洗刷。 回到封门村,发现上工的工作人员比起昨天竟少了大半,向来热热闹闹的片场显得有些冷清。 但场外多了几张陌生脸,瞧着腔调不像是探班的媒体,也没看见颈挂照相机的记者,不知这些外人是来干嘛的。 张副导正在盘点人头,见我们一行人过来,明显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就大发雷霆。 “昨天怎么回事?一圈人通知下来就死活找不到你们几个?!每个演员都像你们这样无组织无纪律,那还拍个什么屁啊?!散伙回家去吃自己的吧!” 我捂住老脸,羞愧地拖起煤瓜退到两只兽兽身后。 花苓连忙上去解释,她和杨纪顶着男女主的皮相自然好说话,没几下就让张副导的脸色缓了大半,再来几句就顺利让他眉开颜笑,一个劲地直叨叨“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张副导真是好说话啊,话说他到底是怎么镇住满剧组各式撂大牌的人精们的?嗯,这个奇迹值得研究。 上午没有我的活,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啥事,我连忙拖着煤瓜一起去找王维成。 场景已布得差不多,王维成正跟一位大胡子男生在树荫下抽烟聊天,见我过来就挺兴奋地招手。 “妙妙,这位是跟你提过的导演师兄,姓江,”他指着大胡子男生,挺高兴地作介绍,“别看他胡子一大把,年纪才大我两岁,千万别被他这堆毛给唬住了!” 我不禁被逗乐。这位江师兄个头很高,人却奇瘦,面相白皙看着还挺水嫩。这样年轻的男生留着一大把胡子看着很违合,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胡子是不是假的。 但也就是这把标志性的胡子,让我马上认出这位“江师兄”的底细,他竟是不少国外独立电影短片奖项的常客,被业内媒体称为国内最有发展潜力的学生导演——江水清。 见我傻愣地盯住胡子看,江水清意味深长地摸了一把自己的毛毛。 “没办法,你们不知道干导演这一行的如果嘴边没毛,基本就没有投资商和制片人把你当回事。最靠谱的就是张纪中那样的,标准的导演范儿。而我这把年纪,就是亏在胡子比他稀,胡子长得不行就没人爱!” 听这话我更是笑弯了腰。人以群分,看江水清少年老成的腔调,应该跟王维成一样,绝对不会是瞎忽悠的主,没两句就觉得这人挺靠谱的。 “本人柳妙,叫我妙妙就行了,任凭江导差遣。”我伸过手,卯足真诚劲地打了个招呼。 江水清连忙握过我的手摇了摇,亮起双眼挺乐呵:“小王果然有眼光,我那本子的女主角长得就该像你这样的!” 我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挺有自知自明地觉得他多半是看在王维成的面子上才这么称赞的。 本姑娘的模样顶多是小家碧玉状,绝对达不到能被惊为天人的女主相。 “江导,不知道王维成有没有跟你谈过我的情况,”琢磨着还是先把底细给亮出来算了,“坦白说吧,我还在一个不知名的三流艺校读书,演技什么可能比起你想要的水准有不小的差距……嗯,《血棺三咒》是我第一次拍戏,女二的机会、呃、完全是蹭白越的光得来的。” 听我说得这么直白,江水清明显有些怔忡。他沉默地思考,然后扁起嘴好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维成被我这番话搞得哭笑不得,连忙冲他的师兄直摇头:“诶诶,你别听妙妙瞎说,她就是有点谜之不自信。其实看她演了这么久还真是蛮好的,连许鞍山老师都愿意指点她呢!” 江水清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这样吧,我大概会逗留三天。这三天有你的镜头吗?” 我连忙点头:“下午就有,江导你可以考核一下我到底行不行?不行就直说,没关系的。” “那行,我会认真观察你的演技水平,再来评判你适不适合剧的角色。还有,你也别有思想负担。”他轻笑起来,大方地拍了拍我的肩,“像你这么坦白的新演员还真很少见呢!不过这样脾气的新人很招喜欢。再说了,我也算是导演界的新人,你是新演员,大家正好新对新,一起努力罢了。” 我笑着点头,其实江水清虽是个学生,但怎么看都已算是个响当当的大导演了。 哪像我,自称新人可绝对不是风格高尚的谦虚。 回头看王维成,他明显地抹了一把冷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渣的幸运 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刚才说的,不禁也有些汗颜。 八成让王维成以为我换个法子想拒绝他的师兄,才硬是把自己贬到泥里去的。 幸好江水清和我的性情有点相通之处,他定是看出我并非拒绝而是很有诚意的实话实说。 三人挺和谐地聊过几句后,张副导的助理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说是有个龙套临时请假,让我马上去帮助替几个镜头,没台词,按要求在场上走位就行。这种举手之劳我最乐意帮了,不需要动脑筋也不怎么累,还能近距离观察其他演员怎么表演,对于求知若渴的新手来说是一桩棒哒哒的差事。 把背来的挎包和煤瓜都丢给王维成,顺便告诉他如果煤瓜闹腾得厉害,就塞给他一袋妙鲜包就行了,不能多给,否则吃中饭时猫会什么也吃不下。 王维成拎着我的挎包,瞅见里面装备的全是进口猫粮,表情有点惊悚。他多半在纠结给一个生病的男孩吃妙鲜包这种事是否算一种虐待。 我惊觉自己好像透露了什么真相,只得呵呵干笑,也懒得解释。其实真有点想和王维成分享自己现在经历的一些奇事的冲动,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草率。 不管王维成的确有经历过几次灵异事件,但私心里我还得觉得不能让他再而三地刷新世界观。 有时无知无畏是种福气,唯物论绝对世界上最单纯幸福的三观状态。 接过助理送过来的角色剧本仔细看了几遍,活很简单,就是演一个姑娘去哭坟,没台词,需要有一分钟左右的哭戏,然后走两圈做扑倒在坟头上的动作就行。 我就奔去化妆和服装棚。今天管服装的也是昨天帮忙脱戏装的大婶,见了我就怔怔地看了好几秒,然后一幅挺惊讶的表情。 “诶诶,怎么一天不见脸就变了这么多?” 晕,有这么明显吗? 我被猛然惊出一身白毛汗,忍不住摸了把脸,想今天一路走过来遇到无数个相熟或不熟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有谁能查觉我的脸换了个壳,就这只打过几回照面的大婶能一眼看出来,神奇到恐怖! 想想王维成与我熟到这个份上,也压根儿没感觉到我有任何异常。 “大婶你别闹,我是柳妙啊,还能变成啥样啊?!”我捧着脸装害羞,赶紧往更衣间里钻。 大婶却不肯就这么放过我。她疑惑地直摇头,还拉过正在活乎的化妆师妹子一起拦住我:“小刘,你来看看嘛!我就觉得柳妙今天的脸怎么不太对劲,尖了一大圈,肤质和脸的轮廓都有些不一样。诶,你们别不信,张婶我年轻时是干特型化妆的,各种各样的脸面子见得可多了,有什么不对劲一看就知道。” 我的脑袋立马大三圈。 好嘛,这位大婶的业务水平还真不低啊,这把年纪还能火眼金睛到一眼辨“妖”的水平也是神乎其技。 化妆师妹子听她这么咋呼,忍不住也凑近过来,伸手在我脸上摸了几把,疑惑起来:“是有点不一样。柳妙,你去哪家整形医院打针了吗?效果好像不错,这皮肤质感比你前两天的好多了,不过鼻子怎么回事,整了也没有变化得这么快吧……” 听妹子嘀嘀咕咕,张婶马上一幅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这样啊。呵呵,不好意思,老太婆我真是多事了。” 多、多什么事? “走啦,不瞎闹了!小柳你快去换衣服吧,帮你放在凳子上了啊,不会穿就叫小陈他们帮忙!” 我还没怎么搞明白,她倒是奇怪地尴尬起来,急急忙忙地抱起工作台上一大堆戏服走开了去。 不明所以地继续回更衣室换衣服,静下心就猛然回过了神。 诶玛,肯定被误会去整容了!怪不得俩人窥破大秘密的三八样,怒! 想想万一本姑娘将来成为国际大明星神马的,有否整容这事肯定会被扒得体无完肤,万恶的谣言源头就会是今天这一出。说不定有一天,张婶和化妆妹子会神秘地出现在某条八卦新闻里,标题就是:据某剧的化妆师和服装师证实,当红女星柳妙小姐千真万确有过整容经历……啊摔,真相不是这样,本姑娘真是好冤啊!! 想得有点远了……嘤嘤嘤,好难为情! 连忙止住YY出宇宙边际的脑洞,我麻利地换好戏服屁颠屁颠地直奔拍摄场去。 不管怎么样,据化妆妹子的描述,本姑娘应该是变更好看了吧,那还需要纠结“好看”是怎么来的吗? 哼,不需要! 遇上南城九倾至今,本姑娘经历九死一生也就蹭到这么点好处,何况“好看”这事对女演员来说一向是大过天的要事,天降福利还需要纠结个鬼啊! 捂着脸蛋,我没心没肺地笑乐花。 然而不断NG的“简单帮忙”很快让我乐不起来了。 事实证明,龙套这活也很不容易。 “不行,哭得情绪不对!再来一条!” 更要命的是林导心情好像不太好,NG起来一点也不含糊。我不由怀疑是昨夜里放了他鸽子所带来的恶果,不过回头又觉得自己多半是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再怎么说,林导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不可能这么业余地将私人情绪带进工作中来。虽然觉得他的名气多半受到寄噬婴的影响,但他的作品质量的确是国内导演中少见的稳定,票房也很能说明问题,这些都是不可置疑的事实。 归根到底就是本渣没演好,一想到这个,我更是沮丧得想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柳妙,连哭都不会了吗?想想自己死了家人是什么心情行不行?!不要老是用手背擦眼睛,加点其他动作吧!” 林导总算见识到了我的真实水平,不得不又亲身示范几遍。 这样七搞八搞,NG第六条总算通过,两分钟不到的镜头竟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通过。 而且最后一条的通过多半是林导懒得再折腾了,喊“通过”的语气明显带着有气无力的敷衍,全没了平时跟其他演员合作时的豪气。 就这个忙,帮得我整个人萎靡了,下了镜头就不想说话,戏服也懒得去换,默默地走到场边抱膝想哭。 见王维成和江水清走过来,更是难为情地不想抬头。 和江水清的合作多半要砸了吧?江水清的作品,我在学校的赏析课上看过几部,心里很清楚他要的演员必须是哪种水平的。 按以往的作品来看,他要的演员很少是身价不菲的大牌,大多是学生或没曝光率的新人什么的。但基本都一水色的实力派,就是这样的质量才能保证使江水清的作品在国际上挣出些名气,也使和他合作的新手能靠他拍的戏挣到演艺生涯的第一个闪亮的履历。 我知道,王维成给的这个机会好得不只是天上掉馅饼这么简单,但显然,我的实力配不上这块“馅饼”。 “妙妙,你怎么了?”王维成见我没有理他们,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手。 唉,还需要解释为什么沮丧吗? “柳妙,你站起来听我讲几句好不好?”旁边的江水清突然开了口。 我听话地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江导,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水平了。”难过得鼻子都酸了,“我读的学校除了学费贵,其实很难学到些什么……我本身的天赋大概也不够,演起来不够好。只怕是我无法跟你合作……” 江水清皱起眉头,他琢磨了一会儿,好像谨慎地组织了措辞才开口。 “嗯,柳妙,个人觉得你好像努力错了方向。” 呃,意思是我不该选择演员这个行当是不是? 我更想哭了,有种整个人生都被否定的茫然感。 “诶诶,你听我说完啊,”江水清被我一幅马上要大哭出来的表情给吓到了,连连搓手,一边拉我赶紧坐下来,“每个演员的特质是不一样的。虽然好的演员能驾驭各种各样的角色,但新手一定要挑合适自己的角色才顺利起步。” 我收住想哭的表情,有点茫然看着他。 “我还是觉得你对自己太不自信了,表演起来思想上包袱过大,这样会影响发挥。”江水清微笑,说得很坦然。 感觉他没有在特地安慰我,我心里总算好过一些。 “这样吧,我会把要拍的本子给你看看,有三个女性角色,你看过本子后告诉我想演哪位,到时我们再来谈合作,好不好?” 我愣了,一时有点承担不起这种巨星般的优待。 “这样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但我希望你能选对,如果你选的角色与我对你的评价不符,我就会拒绝跟你合作哦。”江水清调皮地眨了眨眼,虽然话说得有些残酷。 但我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并没有因为菜渣的表现而看低我,却是让我自己挑选能胜任的角色来锻炼演技。 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导演让我给遇上?满心乐开花,眼泪却掉了下来。 丢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煤瓜有话 “妙妙……” 见我飚泪可把王维成吓坏了,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手帕纸塞给我。 “别哭哇,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挑其他剧来演!诶呀,江师兄,妙妙还小,别把话说得这么冷酷好不好?!” “喂喂喂,人家哪有不喜欢?这是高兴的,你别捣乱!”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我连忙将纸巾糊上眼睛,羞嗒嗒地擤了把鼻涕。 唉,真是丢人死了! 江水清被我俩逗得不行,他拿手肘捅了下王维成,揶揄笑叹:“好嘛,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么积极地给我介绍女主角,原来野心不小嘛!” 王维成听这话就憋红了脸,飞快地瞅我一眼,恼羞成怒地冲他师兄嚷嚷:“这话可不中听,介绍妙妙纯粹是因为她合适,绝对没藏其他想法!本人和剧组同事关系都是很单纯的!” 见他心虚得耳朵冒血,江水清敛起嬉笑,搭住肩一本正经地点头:“诶诶,小的说错,大金主必定是为了咱们的剧更好,哪会有小的这般肤浅想法,该罚该罚,就罚我晚上请两位吃顿大餐吧?怎么样,妙妙?” 我愣了,这番话信息量不小啊?连忙转头问正想抬手捂他师兄嘴巴的王维成。 “喂,王维成,难道你是这剧的……投资人?” 能让导演称呼金主的基本就是这种身份了。可想想王维成还只是一个在剧组里实习的大学生,就算他们的电影投资额再小也不可能会是一个普通学生可以随便掏得出的金额啊,莫非只是参与众筹的人员之一? 可江导这样呼称他,未免也太夸张。 见我疑惑,江水清眯起眼,作狭地睨向更加不知所措的王维成。 “哟呵,王大公子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看来是本人多嘴了……” “诶诶,咱们能不能别聊有的没的,这些跟拍剧有什么关系啊?!”王维成掩饰似地吼他,“晚上这顿饭说了我请的,你又来添什么乱啊?回头记得带上剧本让妙妙看看!” “当然不会忘,”江水清拍他脑门,意味深长地冲我勾起嘴角,“妙妙,这家伙绝对没有看上去的这么老实,你可得防着点,人不可貌相绝对是千古真言,娱乐圈里的女孩儿尤其要记得这点。” “就不能在女生面前给点脸吗?!大老远地赶来是专门拆我墙角的是不?看晚上不灌趴你!” 王维成终于爆发了,跳起来就怒捶江水清好几下。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围着我追跑了好几圈。 再是年少老成,也还脱不了二十多岁大男孩的血气性情。看得出,江水清和王维成不只是学弟学长的情谊,关系应该相当的非同一般。 “喂喂,王维成,你把煤瓜放哪里去了?”看他们闹个不停,我终于想起身边少了谁。 “刚才说要上洗手间,我就让场记助理带他去了,马上就回来,别紧张。”王维成乐呵呵地回。 “他说话?”我立马惊跳起来,揪住他逼问,“煤瓜怎么跟你说来着?说了什么话?” 王维成摸脑袋,有点莫名其妙:“就说要尿尿,很急的样子。我刚才有工作不方便离开,就让空闲的场记带他去了。” “他说的是人话?”我有点犯晕,难道南城九倾又回来了?这不是他做鬼的风格。 “是啊,绝对是人话,虽然说得不怎么利索。”王维成被我问得一幅摸不到北的茫然样。 奇怪,如果是那只傲娇大鬼,绝对说不出“要尿尿”这三个字,更不可能说话不太利索。 而我和猫太太她们养煤瓜时,无意识地经常跟他说些“煤瓜,尿尿去猫砂盆,否则打你屁屁”或者“煤瓜饿不饿?要饭饭吗”这类的话。 所以……扔下两位摸不着头脑的男生,我赶紧往剧组安置移动厕所的地方奔去。 远远就听见孩子气的哭叫,顿时头大了一圈。 煤瓜光着屁屁扒住厕所门,张大嘴巴哭得很卖力,试图给他穿好裤子的场记小弟正不断被挠脸,还有若干爱莫能助的吃瓜群众。 我连忙过去解救快要崩溃的场记小弟。 “啊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来吧,我家表弟认生,他、他脑子不太好使。” “没事没事,就是这娃该剪指甲了……” 场记小弟捂着脸有气无力地客套一句,然后扔下我们麻利地转身就跑。 我抓起煤瓜的手看了看,指头上星点血红,默默地替那个倒霉蛋点根蜡。 煤瓜见到我就收了哭声,鼓起腮帮子努力跟转得僵涩的小猫舌大作战。 “妙、妙妙,还没有尿、尿,这、这里没有猫砂。” 捏住他的嘴,我盯住晶莹的碧瞳,缓缓地闭了闭。 据说这是向猫咪传递“我爱你”的最好动作,这样做可以让他的暴躁安宁下来。 煤瓜果然不说话,挺开心地眯缝起双眼。 “不要叫妙妙,要叫姐姐。乖煤瓜,瞧你都能说话了,就不能再用猫砂也不能随地尿尿,得跟姐姐一样学着用卫生间,知道不?” 放柔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他听。 煤瓜愣了会儿,终于发现喵星人最不可放弃的自由又受到限制,顿时满脸不乐意。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还是很乖地点下头,然后任我把他牵进男生厕所。 唉,作为从来没有正式有过对象的妹子,怎么可能知道男生小解时该做点啥啊?我只能把这只人形猫咪牵到小便池前,从背后帮他把裤子拉到膝下,指了指便池让他自由发挥。 煤瓜歪着脑袋研究数秒,倒是很自然地将手伸到胯间掏了掏。 我连忙放开他,一边庆幸没有见到翘腿怒飚的奇景,否则本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看来白越还真神奇,一个娇贵大明星还能耐心地把两只不通人事的兽兽硬是调教成社会精英,教育部完全可以请他去宣讲教娃的先进技术嘛。 “妙、妙妙,妙、尿、尿好了……”煤瓜嘘完又叫。 “自己把裤子拉起来!”我头疼地冲他吼,顺便把惊诧地发现男厕所里竟有姑娘的某位误闯男士,用眼刀使劲戳出去。 煤瓜弯下腰委委屈屈地拉裤子,还差点绊到便池里去。 帮他扣好腰带,老怀宽慰地发现这只猫娃的脑袋还算好使,第一次正而八经地学人样居然没尿到裤子上,简直棒棒哒。 辛苦地把煤瓜拖回片场,我急着找花苓和杨纪研究这事。冥兽会说话是个信号,说不定没多久就会灵智顿开。 现在我已不是魂体,不用怕煤瓜突然恢复本性,但缚魂冥兽灵智顿开后会发生其他什么状况就不得而知了。 花苓和杨纪刚下镜头,一脸被折腾得生无可恋的衰样,听我说煤瓜会讲人话这事就惊讶得来了精神。 “怎么可能这么早?”杨纪表示不解,揽过煤瓜的脑袋翻来覆去地摸。 煤瓜被他摸得很不爽,呲牙咧嘴地嘶吼。 “咬、咬、咬你!”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成功地把杨纪给吼懵。 花苓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开口:“看他这样子,开口说话和顿开灵智没有同步。妙妙你也别怕,反正他现在对你没什么威胁,就当养个孩子吧,注意着点别让他到处乱跑乱吃就行。” 我头疼地长叹:“诶,说得轻松,养猫和养娃完全是两个概念。再说了,他变成这样子,让我怎么把它还给猫太太?这不是活活地要把人家给吓死嘛!” 杨纪却不以为然:“天然冥兽是极其珍贵,你确定人家不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怔忡。可能猫太太是不知道煤瓜的属性,但送她煤瓜的猫爸爸莫琛……就不好说了。 莫琛,是我在宾馆餐厅里用食物理了半天才察觉出的一根不起眼的“线头”,这个富豪在所有事情中似乎扮演了一个非常神秘的角色。 他在西藏买下的“藏尸佛”其实是南城九倾的头颅,还缔结过奉灵血契。猫太太织的唐卡挂毯可能是“冥井”并收去了我的地魂。莫琛拥有过绝世阴品天地万寿棺,还将珍贵的缚灵猞猁送给了自己的女儿猫太太,放任她把煤瓜带到我们的小公寓里。 毫无关联的种种,怎么充满着某种阴谋的味道? “对了,冥主大人怎么又走了?” “对了,你们把丁黛仙怎么样了?” 沉默片刻,我和杨纪心有灵犀地同问一句。 我尴尬,杨纪看着更尴尬。诶?他需要尴尬个什么啊?! “冥主呃,那个,我跟他分手了。”我老起脸皮摊摊手,“所以,嗯,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睬我们。” 花苓顿时摆出一幅牙疼加心疼的表情:“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就知道自己不该多嘴的!”她沮丧地抱头,受了一次心灵上的暴击。 我只能弱弱地安慰:“没有关系啦,你提醒得太及时,反正我和他迟早会走到这一步,这样说来还得感谢花兽兽你的好心提醒呢。” “冥主大人会不会揍我啊……嘤嘤嘤。”花苓更加沮丧了,整只兽萎成一团。 我黑线,转头问杨纪:“还是说说丁黛仙,她没事吧?” 杨纪手足无措地挠脑门:“那个,有事。昨天把车开到宾馆时,发现她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白越所求 看着这条老蛇怪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突然有种想报警的冲动。 “呃,然后呢?” “那个,你知道当时我们在那个奇怪的楼盘里折腾了一天一夜,饿得快没力气,”他瞅了眼不帮腔的花苓,对对手指,“所以,那个……” “你就把她给吞下肚子去啦?!”我不敢听了,直接暴跳起来。 “哪有,我才不会吃死掉的东西呢,而且她脖子上还有恶心的鬼东西!”老蛇怪立马蹿得比我还要高,“我是说当时饿得不行,我们下了高速就找地方吃饭,可吃好饭出来后就发现车和丁黛仙都不见了。” 我抹掉额上的冷汗,表示犹疑:“你们确定丁黛仙当时没气了?” “确定,”花苓毫不犹豫地点头,“冥主大人带你走了后不久,我就发现她躺在车椅上没动静。我们立即驶进安全带停车确认。没心跳没脉博,怎么掐她的人中都没反应,死得不能再死了。” 啧。我头疼了,忍不住吼他们:“你们两位的心也真够大的啊?!车上装着一个死人还敢停车去吃饭?!” “没办法啊,”杨纪捂耳朵,扁起嘴委屈得不行,“我和花苓昨天化形太久又被吸过灵,本来都快撑不住幻形了,再不吃点下去恢复体力,估计没回宾馆就得当街搞出大新闻。” “没人会注意到我,关键是你那个头,藏都没地方藏。”花苓很嫌弃地喷他。 杨纪摊摊手,一幅“怪我咯”的赖皮腔。 我抚额:“得了得了,那接下去怎么办?” 万一那个不长眼的偷车贼发现车后座上还躺着一死人,他会选择弃尸还是去报警?反正哪个选择都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起来。 兽兽们面面相觑,又一脸期待看着我,抿起嘴只差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吃、吃饭!”而一直好奇地听我们叨比个不停的煤瓜突然看向身后,回得很是积极。 我顺着他兴奋的目光看过去,头更疼了。 原来已是午休时间,林导拎着一袋盒饭正走过来,不知道的还认为他爱岗敬业,连吃个盒饭还要和主演们凑一块儿蹲。 而我和兽兽们都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要命的是现在没有南城九倾在身边拿主意,应付这些事得完全靠自己的智商和运气了。 “昨晚上怎么也找不到你们?不是说一起商量事情的么?”林导笑眯眯地分盒饭,我们恹恹地接过。 “谢谢、谢。”煤瓜现在就是个学话期的娃,跟谁都想来两句。他兴奋地从林导手里接过盒饭,撕了盖子就埋头狂啃,连筷子都没用上。 林导明显地懵逼,他见过我的“表弟”可是由冥界大鬼附身的说话流利举止优雅的萌萌哒美少年,而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动作怪异说话磕巴的傻气猫娃! “他、呃他犯病了,还没有吃药。”我连忙摸起煤瓜的脑袋,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林导半信半疑地转开对煤瓜的注意力,犀利地瞪向我们:“怎么样,下午就按计划实施?” 怪不得下午的镜头全是吊亚威的,这位爷算计得很缜密啊。 可是,计划神马的到底是什么鬼……原先跟他说的那套漏洞百出的计划是南城九倾临时用来拖时间的,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帮他实现一石二鸟的想法。 花苓和杨纪这两只没用的兽兽这会儿装得跟饿鬼似地拼命扒饭,愣是不吭一声,看来想让我单独来应付。 “现在合适吗?”咽下两口饭,我急中生智,终于憋出回拒的理由,“昨天警察们才来找过剧组的事,今天紧接着死掉男女主两个,不引来麻烦才怪。” 林导抓抓头皮,不吭声了。看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怎么办?这戏不可能靠你们几个撑的,上映后准得被骂死。” 花苓和杨纪顿时尴尬脸,我也忍不住摸摸脸皮,看来不需要安慰自己了,渣就是渣,林导这会儿总算老实地喷出了真相。 难为拍到现在他硬是没怎么喷过我,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是否一开始就算计好让白越挂掉后就将把我换掉? 细思就极恐,立马有点咽不下嘴里的饭菜了。 对啊,怎么先前都没怎么考虑到这些?如果真的帮林导顺利搞出一场男女主的意外,接下来无所顾虑的他必定首先调转枪头就要干掉我和两只兽兽了吧? 怪不得南城九倾老说我笨得要死,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反射弧长得估计能绕银河系跑上几圈。 “对了,昨夜有见筱恬,活的。”所以,我决定扔个“炸弹”给他尝尝。 这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所以两只兽兽也明显被吓了一跳。 林导整个人都僵住,喃喃地反驳:“不可能!她还躺在……”他机警地刹住了话头,“你在哪里见过的?” 我眨巴几下眼,冷笑:“不止是她,还见到了丁黛仙。至于是什么地方林导你也别装糊涂,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是你特意给丁黛仙租那儿的吧,摆明要送她去当阵灵。” 林导霍然站起了身,一脸阴沉地看向我们几个。 我佯装镇定,只管吃自己的饭。花苓和杨纪愣愣地看看我又看看林导,对于人类之间的阴暗嘴炮互轰表示全面懵逼。 “你们都知道了些什么?”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林导又蹲下身来。这回连饭都没心思吃了,他扔下盒饭手紧张地互搓,盯住我的脸谨慎提问。 “比你认为的要多。”我酷酷地用筷子戳他的鼻尖,“而且遇到过的事,也肯定比你多。” “顺便提醒你,别打南城家的主意,这事极凶险,不是普通人可涉足的,别搞到怎么死都不清楚。” 这几句让林导彻底傻了眼,愣忡好久才冷着脸幽然开口:“柳妙,你到底是什么人?” 啧,一点小爆料就能吓住了啊,好没趣! “林导,”突然感觉心酸,我重重地扔下饭盒,悲哀地睨他,“要知道,你一直是我的偶像……你也一直是很多人的偶像,就像今天来探班的江水清导演一样。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奇怪的事,我柳妙只是个无名无势的学生,也没能力多管闲事,只是想提醒你快收了对南城家的企图吧。这世界远比我们人类想得复杂,我好怕国内影罐会失去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导演。” 可能这番话触动了林导,他死瞪了我几秒后,长叹一口气,耷拉下脑袋还是不吭声。 我说这些也有私心,想筱恬既然没死,林导所犯下的罪不致于让他去偿命,不如放过一马,国内能卖座又有艺术性的好导演本来就少得可怜,留住一位是一位。 嗯……好吧,本姑娘的脑残圣母病又犯了,好想糊自己一巴掌。 “我是受人所制,骑虎难下啊。”林导又闷闷地开了口,“白越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这事你们信吗?”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点头还是摇头,而俩兽兽装作没听见。只有吃完盒饭正在舔手爪的煤瓜挺高兴地回答他:“信、信信!信!” “想要他消失的绝对不是我。”林导哭笑不得地摸了摸煤瓜的脑门,再三嘀咕,“小越是非人类我是知道的,但他也是个好演员,而且是个很有商业价值的明星,我一直和他合作纯粹是因为欣赏他,并没有更多的企图。” “但你和他之间,确实是有着不太正当的交易,是吧?”我不客气地打断他。 林导点头:“但是白越首先找上我的,《血棺三咒》基本全是他的构想。” 这倒是奇怪,白越怎么会想到找一个人类去合作完全不适合人类涉足的事呢,根本不像是那个多疑老尸怪的风格。 “你们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不过现在没时间了。事到如今,白越必须尽快在公众面前消失,否则这剧就得砸了。”林导这话说得有些哭求的意味了。 其实抛开其他因素,我知道他也并非全出自私心。以花苓和杨纪的水平,如果再不让《血棺三咒》换男女主,这电影十有九成是砸定了。按投资额和宣传造势的程度来看,林导必定介意《血棺三咒》的成绩,毕竟他已年近半百,事业走向的转折点全靠这部剧了。 “唯一的办法,尽快让白越真的活回来。”捧着发疼的脑袋,我梦呓般地回他。 花苓和杨纪惊讶地看向我,先前孟婆君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这话说得有些像痴人说梦。 我摸了摸自己获得新生的脸蛋,浮起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事可行吗,需要几天?”只有不明真相的林导很是惊喜。 然而这事还真说不准,完全只在猜想中。 “在封门村的拍摄期能拖多久?”我只能这样问他。 “没法拖了。”林导沮丧地摇头,“最近发生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已拖延了制片方要求的期限,他们要求这个星期就得结束在封门村的拍摄,再回去拍两个月的棚戏就得结束。” 我头疼地摸脑袋:“这样吧,林导你尽量找借口拖,哪怕拖上一两天也行。让白越回来这事比较难,我的办法也只是一个猜想,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所以别全把它当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得想想其他的退路。” 林导一脸苦相地想说什么,却听见张副导踢踢嗒嗒地奔过来。 “麻烦了,林导,警察又找来了!” 拍了拍抱住脑袋来不及倒苦水的林导,我悠然地安慰他一句。 “这不,延期的借口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前行星途 看林导走远,花苓才无法置信地质问我:“喂喂,就这么相信他了?聊了一大堆却什么事都没透露,我就不信他跟白哥被吸阴灵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连忙摇头:“当然没信他,只是拖延他逼我们搞事的计策罢了。” 杨纪也帮着安抚花苓:“花花你要知道现在这情况下,不离开剧组不得罪林导,和他合作是个最省力的解决办法。再说了,白哥的事是不是跟林导有关是需要证实的,所以我们先沉住气见机行事吧。” 关键时刻,老蛇怪终于显出一些活过千年的智慧。 “可你们没听见孟婆君大人所说的吗?白哥根本就回不来了!”花苓崩溃似地尖叫起来,“你们为什么老是要把不存在的希望反复拿出来伤害我?!” 我和杨纪互视一眼,齐唰唰地闭了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花花,我们就努力一次好不好,试过再绝望也不迟啊?”我无奈地柔声劝她,“你瞧,以前老说我活回来是怎么麻烦怎么难的事,这不一夜时间,我就拥有身体好好地站在这里,再也不用你们帮我贴显形符了,所以说奇迹总会有的。” “妙妙,你这模样不算是还阳,”不懂眼色的耿直老蛇怪扯了扯我的衣摆,悄声提醒,“还缺着天魂和地魂呢,三魂不全当人更麻烦。何况你这身体看着就不是原装货,恐怕会出问题……” 唉哟,知道什么叫抓重点咩?!我恼怒地猛瞪他好几眼,成功让老蛇怪闭上了嘴。 花苓安静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幅不想理人的郁闷样子。 煤瓜蹲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摸她的发顶,一边眼疾手快地把她饭盒里的炸鱼块给扒拉走…… 我抚额,如果南城九倾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指望林导能再次宣布停工,可警察蜀黍们显然不是来找麻烦的,没跟林导嘀咕几句就走了,剧组照常开工。 除了我们仨个硬着头皮上工的倒霉蛋,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无疑都长吁一口气,宽慰手头的工作暂时没有丢掉的危险。 感觉到大家紧张的情绪,我真心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剧组解散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要白越和筱恬活回来,原谅林导这事就应该合乎天地良心。 嗯,本姑娘脑残圣母的境界好像又有所提升了呐! 下午有好几组古凤的镜头,都是情绪爆发的戏,还包括我们先前商量让“白越”诈死的跳崖剧情。 这回终于把本姑娘的玻璃心给磨皮实了,从遭遇十条NG就想嚎啕大哭的脆弱,到连吃三四十条都可以撮撮脸皮表示还能再来一次的飞速成长,人生就是这样被彪悍的吧?拍完室内,剧组紧锣紧鼓地又赶到“跳崖”现场,我才发现先前计划让“白越”摔下山去来个“意外身亡”的计划有多么天真。 场地经理压根没找真的悬崖来当取景地,而是选了封门村后山上一块高不过两米的小土包当拍摄地点,估计彰显崖高的俯视镜头要靠后期效果剪进去了。 这么点连残废都摔不出的高度还是做足了安保措施。为了严防演员不慎滑落,在坡底下垫好几十平方米的充气垫。天罗地网之下,不管是找死还是真摔都是难度不小,何况还有几十双雪亮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瞪视,远处的围观群众高举手机拍个不停。 得了,老老实实地该演啥就演啥,没空琢磨有的没的,于是在林导一遍遍的“重来”之下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傍晚收工卸亚威后,本姑娘已连腰都直不起来,平地走路都跟喝下两斤二锅头似的。而杨纪这条老蛇怪却异常兴奋,一个劲地向林导表示吊在空中飞来飞去真好玩,可惜这样的镜头太少不过瘾。 看他的样子,我决定晚餐就喝两盅乌鸡蛇骨汤补补元气。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江水清说的话大概起了点作用,不管怎么样,下午拍了这么多竟能全部通过堪比奇迹。不知是林导在知道我们底细的情况下放了水呢,还是经过反复思忖江水清的话,减压的心理暗示大展了威力。 看到围观的江水清和王维成微笑点头的样子,让我浑身充满力量,膨胀的自信像酒精一样地烧了头。 乘剧组的中巴回到宾馆,杨纪和花苓决定在警察找到丁黛仙被弃的尸体前,去找回林导失踪的悍马,否则万一被警方找到了些什么就啥事都说不清了。 我想不出他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去找回失踪的车,也没时间一起去掺合。作为普通人类,身边没有南城九倾那种大鬼加持,一旦遇上凶险的事,大多会是拖累两只兽兽的累赘。 洗洗刷刷化个淡妆,我拖上煤瓜,愉快地跟江水清和王维成一起去吃饭。 江水清让王维成推荐吴途市里比较好吃的餐馆,王维成表示对吴途市根本不熟,平时收工后就回宾馆吃吃睡睡,累得根本没想过出去溜达。想想他平时连手机都很少摆弄,应该也没什么女朋友之类的吧? 我非常愉快地推荐了上次林导带我和白越去吃过的“食人”。 “食人”依旧人满为患,来不及让我豪迈地表现一把,王维成已经挥手让服务员开了间最贵的包厢,比林导上次用餐的那间还要豪华,位置远离大厅更清静。 盘坐在红木雕花的软榻上,我有点惴惴地想起江水清叫王维成“金主”的腔调,开始有点不太妙的预感。在拍戏休息期间,无聊地听助理们凑一起交流各种八卦,总离不开爆料哪个角色是哪家豪门的公子或小姐,还互相提醒待人处世要小心,就算对茶水阿姨也得客气礼貌,指不定是哪位大人物塞进来蹭工资的关系户呢。 这我也清楚,越是大投资的剧组就越多裙带关系,不少普通职员都是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 但不知为什么,我从来没把这种八卦往王维成身上想。可能王维成看上去很学生气,待人温和毫无架子,做事卖力一丝不苟,怎么看是普通实习生的架势。 最紧要的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普通踏实的男生啊…… 坐定后,江水清也不多废话,从包里掏出一册不厚的本子摆到我跟前。 封面上粗糙地印有一行字:《高架狂奔》剧本初稿。 看剧名就是一部十足的文艺范电影,对演技的要求得扛得住八十分的那种。 我不安地掀开封面,草草看过第一页的梗概,立即头大一圈。 这竟是一部拉拉爱情剧,还是犹如《五十度灰》那样带有各种擦边内容,在国外都会被判B级的小众电影。完全是冲破天际的难度,就好像让一个刚出新手村的渣去单挑橙级装备的大boss,这、这这合适吗?! “江导,真心不行……”我扔下剧本,有气无力的摇头。 “什么不行?不认可剧情还是尺度,或者对自己不自信?”江水清挑起眉头,一针见血地问。 “都不行。我肯定胜任不了,难度太高!” “你都没仔细看过就在叫难度太高,这不是一个职业演员该有的推托之辞哦。” 我被他堵得没话讲,纠结好半天,决定多问一句:“江导,这剧应该不会在国内上映的吧?” 江水清摇头:“当然不可能,我们有再强的背景也没办法让这种电影过审的,只能拿去国外参加几个知名的独影展,不过如果、我说如果得奖,对参演者绝对是有好处的。” 确实,在国际上得奖的诱惑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万一捞到个什么女主奖或是女配奖,对我将来能否真正地入行有着犹如坐电梯般迅速的提升助益。 江水清上部短片的女主现已是国内知名女星,各大国际大奖项的常客,大红大紫到烫手的那种。虽说这种逆天的红火不能全归于江水清的功劳,但业内人士提起她就能直接记起来她是那部电影女主的形象。 对于新演员来说,绝对算是一种幸运标签。 “妙妙,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王维成对我的扭捏也是一头雾水。 我抚着额头考虑半晌,犹疑地再问:“江导,你可以让我自主选角色,对不对?” 江水清挑起一筷子鱼肉夹到我碗里,认真点头:“是。而且我说过,你必须选对想演的角色,这个角色也必须符合你想演的方向,贴合你对自己能演好这个角色的直觉。” 这话很拗口,也有点难以理解,但听得我忍不住要冒冷汗了,他给我的这个“权利”本质上也是一项残酷的考验,考验我对角色的理解能力。 重新翻开剧本读了几页,又无奈地合上。 剧情有点深奥晦涩,并不是像我这种浅显的职业水平能一读就悟的。 “别急,慢慢看完仔细考虑后再回答我。”江水清可能发现我的手指紧张得在颤抖,连忙微笑安慰。 我咬咬牙,直接回他:“江导,我选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城三少 江水清却举起一根手指,抵住双唇作个“噤声”的动作。 他严肃摇头:“柳妙,别意气用事,我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王维成坚持要保你上镜,也不会左右我的选择。如果你有诚意,还是真正考虑后再作出决定。现在我手头备选的主角演员有一百多位,你绝对不是唯一的人选,更不一定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像大桶冰水,硬生生地将我想太多的矫情给浇成泥浆糊糊。 想想也是,江水清就算是个还拉不到高额投资的学生,但业内的名气明摆在那里,想抱大腿的小透明估计能排成好几局连连看。 王维成拿餐巾狂擦汗,苦着脸喷江水清:“江师兄,你这个突然给人敲冷棒的毛病真得改改,否则谁敢跟你长期合作啊?!” 江水清大笑,将酒杯伸到我面前:“来,妙妙,为我们将来可能有的合作干杯!” 僵滞的气氛随他豪迈的一笑而轻松起来,我连忙举杯配合,又想昨夜醉在湖底下差点醒不来,就小心地咪了一口。 王维成和江水清大方地一蒙而尽,随后吃吃喝喝漫无边际地瞎聊,话也越说越多。 跟林导那种功成名就的大人物不一样,江水清名气再大也还是学生身份,年纪又轻,互相说笑几句就能抛开身份隔阂。 “妙妙,”灌下几盅白酒,他就自然地跟着王维成叫起我的小名,“是不是害怕接下带点尺度的戏?我看你的样子,好像顾虑很重嘛?” 我烫热了脸皮,不得不点头。 他促狭地睨我,“对我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电影没有疑问吗?” 《高架狂奔》可不光是大尺度,还涉及到了敏感题材,相关部门是否会允许他把电影送到国外参赛还是一道坎。 我更害怕的是这事搞不好会让自己未出道身先死,被牵连到封杀什么的那就全完蛋。 但与风险相伴的也是一举成名的巨大诱惑。有太多演员都是通过参演禁忌题材的独立电影走进观众的视线,这种例子举不胜举,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大部分无名演员都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让我顾虑的还不只是封不封杀的问题,还怕爸妈接受不了和同学老师的目光,更怕演得不伦不类,没成名倒先把江水清的招牌给砸了,还怕……可以顾虑的地方太多了,一时数不过来,其实归结到底就是本姑娘胆子不够肥。 嗯,大概把大写的“怂”字贴在脸上了。 江水清没等到我开口解释些什么,就兀自笑起来。 “妙妙你听我说。同性题材的片子容易演出张力,也容易给观众留下印象。你也知道现在不少演员都是靠参演一两部同志剧出道的。只要剧本好拍得不差,这类题材就能成为奖项宠儿。我们这剧不冲票房就得冲奖项去,所以相比起商业片,需要演得更纯粹和自然。这就是我会把你放入备选的原因,这种要求对新手越有利,因为没有成熟演员的‘套路’感。明白吗?在我看来你的优势是有的,劣势当然也有,看你能不能放宽心态了。” 我似懂非懂,唯一能听出的是他又在帮我卸心理包袱吧。 不得不说,江水清真是做导演的料,刚才我还沮丧得恨不得夹着尾巴从他面前消失,这会儿莫名又自信起来。 “这剧本是我们团队磨了两年的心血,在剧情上加了很多国内电影人不太敢涉及的素材,主要是想拉拢激进群体的关注,这对你个人声望的成长很有好处。你不妨在看剧本时认真体会一下。” 说到这份上,算是让我自行决定将未来放到哪种高度的优待了。 “谢谢你,江导。”我由衷地对他笑开,“我会认真读过剧本后再决定。” 江水清满意地点头,给我舀了一大勺清泉煮鱼汤。 熟悉的美味让我又想起白越。如果老尸怪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用毒舌喷给我最正确的选择。 王维成听我们说得玄乎也不插嘴,尽力帮我照看煤瓜,以防猫娃动不动就想往我身上扒拉。 “妙、妙,吃!”煤瓜笨挫地把王维成夹给他的龙虾肉丸往我碗里堆,然后一脸兴奋地向我挥手里的筷子。 我赞赏地拍他的头顶。 他立马凑过脸来撅起油亮的粉唇:“亲、亲、要亲亲!” 诶麻,真是尴尬……我硬着头皮往他左右脸颊上轻嘬一下。 如果不做点回应,按猫咪的傲娇脾气,是不会让在场诸位清静地吃完这顿饭,下一个动作多半是往我怀里跳。 煤瓜无视尴尬的气氛,不乐意地碎碎咕噜:“亲,为什么不亲、亲、嘴嘴?” 谜之暧昧的互动让王维成变了脸色,江清水则新奇地扬起眉头。 “这位小哥们到底是你的谁啊?” “我的表、表弟,呃,十六岁。脑子不太好使,老以为自己是猫咪。” 心累啊……不知道“表弟”这张皮还能扛多久? 我不喜欢跟朋友撒谎,有点想跟王维成坦白一切的冲动,照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误会到不可描述的地方去。 “形象相当不错啊,有没有去娱乐圈发展的打算?”江水清一边喝汤一边建议,“比TFBOYS还粉嫩的形象,绝对是青春偶像剧和广告商的最爱。” 啧,现在的导演都是差不多的品味啊,林导已抢先一步拉过皮条了呢。 “嗯,等他病好了吧。再说还没有成年,脑子又不好使,比较麻烦。”我只能弱弱地推托。 “也是,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让他来找我吧。”江水清不断瞅向手抓虾饼在狂啃的煤瓜,兴趣盎然得有点像不怀好意的大灰狼。 再次对这个看脸的世界表示绝望,我默默地伸手到桌下怒掐一把煤瓜的屁屁,以示羡慕妒忌恨。 酒饱饭足,两位十足绅士的男生当然不会让我买单。 王维成抢着刷卡,一张乌亮泛银泽的黑卡在指间闪耀,彻底亮瞎了我的眼。 对于他的身份,我快按不住满心的好奇。 现在细想平时的王维成,的确是有几点奇怪之处的。譬如他穿的衣服虽是简朴低调,但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绝不像流水线商品,另外大家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几乎从来没有听见哪个剧务负责人对他大呼小叫过等等,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团和气地赞扬他。 这样的人在鱼龙混杂人员素质不一的大剧组里,不就显得格外突出了吗? 早在今天前,我只认为这些是王维成的人缘好或生活作风就是如此。现在感觉自己可能是天真得犯傻了。 回到宾馆,江水清就跟我们分道扬镳,临别前指了指我捏在手里的剧本:“我回去前给答案,三天时间,够用了吧?” “够了。”我点头。 王维成坚持要陪我回房。穿过庭中花园时好几次他顿住脚步,欲言又止的。 “怎么?”我问他。 “你到底是选了哪个角色?”他问。 “女三。”我知道这位哥们在纠结什么,只能敷衍地回他,“学生,单纯,做事缩头缩脚,脾气暴躁,感觉就像这角色就是为我定制的一样。” 可惜王维成明显对我的选择不满,口气有些呛了:“为什么不选女一?女三的戏份太少,对你没多大帮助。这种角色不容易演出亮点,参赛时连个配角奖提名都不可能有的。” 我揪衣角,被他质疑得心头打颤。 “维成,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实话说,我真的挑不起大梁,你一个外行人看不出什么叫演技的水平吧。知道江水清想让我选什么吗?这剧中唯一我能演的,恐怕就是女三了。” 一言不发地瞪我几秒后,王维成赌气似地调头就走。 “随你吧。” 他揽过煤瓜往前走几步,又幽然回头:“妙妙,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再好的导演都不可能让你往前走。” 这下轮到我郁闷了,一屁股坐在喷泉边上不想动弹,就像被大侠点了穴的毛贼。 “维成,是不是为了我,你才会去投资江水清的电影?” 见王维成杵在原地不走,我鼓起勇气,把憋了一天的疑问挤出嘴巴。 他明显地手足无措了,下意识地把煤瓜拉到面前想挡住什么。 “是不是?”我坚持不懈地问,向煤瓜招了招手。 煤瓜立即不再管身后人的尴尬处境,欢呼一声就往我身上扑来。 王维成没了“遮羞猫”,只得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到底是谁?”我疑惑。 “妙妙,我是谁不重要,”王维成摸着脑袋,有些苦巴巴地哀求,“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剧本不错的,他们真有仔细地磨了两年,我也是很看好这剧才会投钱,并不是光为了你。” 我把煤瓜抱坐在腿上,仔细地想过该怎么说后才恹恹开口:“王维成,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为什么?”他小心地坐到我身边,伸手接过在我怀里扭个不停的煤瓜。 “我不想当一个被什么神秘金主用钱捧出来的女演员。抱歉,这种事会让我这种不识抬举的乡下妞觉得膈应。” 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 王维成僵了脸,急着想辩解:“我不是那种什么……金主。” “不说我就不演,爱找谁就找谁,反正你们找谁都比找我强。” 听他废话个不停,我有点暴躁了,举起煤瓜的手爪捏他的鼻尖。 “妙妙你别生气,说还不行嘛?人家都叫我‘京城王三少’……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王维成被我逼得快要哭出来。 而我顿时傻了眼。 不用百度,只要是活在当下的本国人民都知道“京城王三少”是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富少与猫 “不对啊,我在电视上见过‘京城王三少’的新闻,再怎么看他都是三十出头的大叔了,绝对不是你的模样!” 震惊过后就想起前几天刷过的新闻,我有些凌乱了。 “京城王三少”是取自广为流传的‘京城四少’的名号,就是指京城四大豪门的年轻继承人,专营地产的王家继承者在这四家中年龄排列第三,所以媒体爱把他称为“京城王三少”,王三少跟其他身负亿万家财的贵公子不同,极少现身人前,低调得近乎隐形,偶尔出现也只是为自家企业站台,没有多余的八卦可看。 但以王维成这幅嫩生生的学生相,我怎么也无法把他跟新闻里西装革履的精英大叔联系起来,主要是从面相上来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大概见我一脸狐疑,王维成抓了抓头发,沮丧地嗫嚅:“那是王云天,他算是我的‘代言人’,暂时在公众面前维持王家后代的形象罢了。” “王云天,他不是你们王家的人吗?”我一时想不通他嘴里这些神奇的转折。 “不是。当初父亲为了从爷爷那里争取到最多的遗产份额,在爷爷重病期间告诉他我妈已经在国外产下王家的长孙。那时,我的叔伯们大多没有成家或生子,爷爷就把一部分股权和家产作为给首个男孙的礼物交给我父亲保管,那是我出生十年前的事了。我出生后,父母怕当初的谎言被捅穿,就让原先买来的男孩为我对外站台,而把我偷偷送往国外抚养,直我成年后才接回家,并把当初爷爷赠予的财产都归到我的名下。” 王维成说得冷静而平淡,就像在聊一件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八卦。 我更凌乱了,他竟然这么随便地向我一个外人给坦陈了可以让王家吵得天翻地覆的豪门秘闻。 “我才是真正的‘京城王三少’,在新闻里出现的男人是爸妈当初买来的男婴,他叫王云天,在我们家里只是个什么地位也没有的下人。等我大学毕业后,他会合理合法地‘消失’,而父母就将对外宣布我的身份,重新确立我在家族内的地位,让我肩负起继承更多资产的重任。” 一句句看似平淡的话语,却是道尽豪门的步步经营招招算计,连亲生血缘都不能例外。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安慰还是祝福他。或者多嘴问一句那个正在扮演‘王三少’的王云天到底会怎么样的“意外消失”? 唉,还是别问了,这些事跟我一个小老百姓有毛关系啊?!听了膈应又难受,还不如啥也不知道。 现在极其后悔逼问王维成的身份。每当我心里有个盼头时,总会被现实撕得粉碎。 如果王维成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大学实习生,就算他读的是名校刷的是黑卡,但他哪怕是什么的煤矿土豪公子,也有让我努力一把高攀得起的希望。 而现在……诶,洗洗睡吧,白日作梦这事太不健康。 “妙妙,你听我,”见我一声不吭地要走,王维成急巴巴地拉住我的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担任这部剧的女主!” 我不解:“为什么?没听江水清说嘛,我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更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你是我最想要的选择!”王维成涨红了脸,“江水清的这部剧是我拿家里的钱进行独立投资的第一次试水,我就是想让你当我首部电影的女主,哪怕亏到被父母骂死,我也觉得也值了!” 我怔了半晌,才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道谢。 “谢谢维成,谢谢你的看重……呃,还是,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 没等他有所反应,我拖起煤瓜逃也似地奔回了自己的客房。 脑子乱糟糟的,想独自静静又兴奋地想跟谁聊聊这事……诶,谁呢? 房间里空气冷清花苓无踪,想必她还没有办完事回来。 我放开煤瓜,让他自己去花苓的床头柜里翻零食吃。 疲惫地倒床上后才发现床头柜上搁着一只系根丝带的长形白盒,上面印着一部极其抓眼的肾7。 整个人弹跳了起来——诶玛,谁啊这么大方?! 花苓?不可能,如果她要送我早就直接说了,哪会搞出系丝带这种矫情的事。 所以……我咬唇想笑又觉得这样好没骨气。 撮撮脸皮硬是压下狂喜,以一种坚决抵制诱惑的光伟正态度,慢慢解开丝带剥去手机封膜。 一部崭新得胆颤肾疼的肾7,高贵典雅充满“爱我你怕了吗”的妖艳贱气,安静地躺在塑架上。 “诶呀好讨厌,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地贿赂人家!南城冥主你高贵冷艳的撩妹风格呢?!嘤嘤嘤,学坏了啦鬼大爷!奴家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啦,要原谅你还差了十个LV包包的距离!” 抽疯似地滚了好几圈,滚得煤瓜紧抱零食袋子满眼惊吓地看过来,差点忘了嚼嘴里的食物。 抚平不要脸的欣喜,赶紧从兜里翻出手机卡塞进华丽的机子。 安装完微信和Q之类的应用,登录账号,一堆信息哗哗地涌过来。 “妙妙在吗?我爸说煤瓜肯定在你那里,要找你讨猫去了!”猫太太在群里刷了个满屏。 “妙妙我们打不通你的手机啊!你没事吧,快上线联系我们!” 诸云和狐朵朵的信息也一堆堆地刷出来。 这群现在又改名为“丢猫引发的血案”……靠,什么鬼?! 我仔细读了两遍她们的话,才颤抖地码字:“怎么了?” “啊!”狐朵朵尖叫起来,“你怎么能打出字了?!” “你到底是不是妙妙,还是偷了她手机的贼?再不说我要报警了。”诸云的反应总是理智过人。 我赶紧把两天的遭遇简洁地说一下,但这样离奇的事由我这个语文由门卫大爷教出来的水平来表达,估计能让她们听得一头雾水。 “妙妙,我爸要问你讨回煤瓜!他一定是更年期发作了,我拦也拦不住!”猫太太哇啦哇啦地用语音怒吼一通。 我一头黑线地看向盘腿坐床尾并一进门就把衣裤扒拉掉的裸体猫男,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爸为什么要坚持找我要猫啊?”我机智地抓到重点,“还有,他又怎么知道我在封门村的?” “我跟他解释了煤瓜是自己跑掉的,跟你完全没关系。可他坚持说是你拐走了煤瓜,还偷登我的微信号看了我们的聊天纪录,知道你在吴途市的封门村拍戏,他说一定要问你讨回煤瓜!” 猫太太一口气都舍不得喘地向我解释,愤慨得要手撕她老爸的样子。 我抚额,现在不用猜猫爸爸莫琛是否明白煤瓜的真实属性了,而且他可能还不光是为了找我讨回煤瓜这事才这么急巴巴地跑过来。 或许,他多半是来找……嗯,南城九倾的? “没事,太太别担心,我会好好接待你老爸的。至于煤瓜嘛……”我头疼地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跟仨妞儿坦白。 她们都是我最好的闺蜜,于情于理都不适合欺瞒下去。 “煤瓜是在这里。”我弱弱地打出一行字,“但他现在可能不是你们认识的那样了。” 未等她们噼里啪啦地码出大段疑问,我举起拍照质量爆棚的肾7,冲着小嘴动个不停的裸猫男拍下一段视频传上去。 仨妞可疑地沉默好一会儿,才齐唰唰地疯狂质疑。 “妙妙,没拍几天戏你居然豪放成这样?!大半夜地留宿人家小鲜肉?!我简直不想认识你了!”诸云凌乱得连字都码错了好几个。 “这帅弟弟是谁啊?有空介绍给我啊,我绝不介意他看起来年纪好小的样子。”色朵朵的哈喇子估计快流了一地。 “妙妙,你移情别恋不爱我了……”这是脑回路更神奇的猫太太,重点完全跑错中。 我无力地哼唧:“收回你们的想象力,这货就是我们的煤瓜少爷。” 屏幕那头又可疑地死寂了起来。 “这是真的,你们别不信。煤瓜不是普通的猫咪,它是镇墓用的缚灵猞猁,属性是天然冥兽。据说极其珍贵,这是猫爸爸会急着来找他的原因吧。”我完全能理解她们现在心里的OS,急忙补充说明,“要不这样,我让他过来跟你们说说话。” 冲煤瓜招招手,他立即欢快地扔下零食袋子,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我打开手机镜头,摆到他眼前:“煤瓜,跟你麻麻还有诸云狐姐姐打个招呼,她们都好想你的。” 煤瓜高兴地张嘴:“麻、麻、朵朵、云,吃饭……吗?” 结结巴巴没几个字,他伤心地发现自己贫瘠的词汇量完全无法述尽兴奋的心情,抓了几下脑门醒悟过来,大叫连串的“嗷呜”。 这下仨妞沉默得更彻底,久到让我以为她们完全把我蛇精病看,不想再理睬我之时。 “妙妙,”猫太太慢吞吞地传来一句,“你和这位小帅弟到底喝了多少酒?” 让正常人接受超过理解范围的事,果然难如登天…… “诶,你们先别急着质疑妙妙。她都能死而复生了,我们也一起遇到过这么多的超自然事件,煤瓜变成人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呢?” 幸好伟大的诸云及时出声拯救了我一下。 “这男生叫的嗷呜跟煤瓜的一模一样,除非他是口技演员,正常人叫不出这种声音的吧?”狐朵朵也迟疑起来。 我长吁一口气,感谢崩坏仨妞人生观的灵异大神,让她们变得这么容易接受非常规生物。 “既然这样,还需要做绝育手术吗?煤瓜都快满一岁了呢,人家本来跟兽医约好的,就这个月底。”猫太太突然怯生生地提问。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白日见筱 跟仨妞儿叽哩咕噜地聊到无话可说,才恋恋不舍地互道晚安。 关掉软件前给爸妈手机上发一段视频,还臭美地显摆了一下新到手的肾7,然后恹恹地掀开被子准备睡。 煤瓜一看我钻被窝,屁股一撅,试图从床尾钻过来。 我头疼,只得起身按住他的背,严肃地指向花苓的床。 “睡那边!” “不、不、不嘛!”煤瓜鼓起腮帮子,暴躁地抗议。 我又累又困懒得跟他讲道理,揪起猫耳朵就往旁边的床上死命地拖,而煤瓜则奋力挠我的脸。 我悲剧地发现挠到自己脸上的手爪脏得不忍直视,油腻腻的全是饼屑酱味调料什么的。 再闻闻这家伙身上,一股子熏死狗的汗酸臭,啧! “诶玛小祖宗啊,特么前世真是欠你的啊?!” 我痛苦长叹,只能掐死磕睡虫,扛起这么大只的人形猫咪往浴室里拖。 这样下去真会要了本姑娘的老命,照看萌萌哒的小猫咪没关系,但要长期照看快要赶上自己一般高的男生,绝对超出本姑娘的能力范围,毕竟我自己还是个宝宝好不好?! 猫爸爸莫琛肯找来简直太有爱了,赶紧把大麻烦甩手给他才是正事。 “妙妙,洗头!要香香。” 煤瓜捞起一把乌黑的头发指挥我,话说得越来越熟练,连磕巴都不打。 我气愤地拧他的小鼻头,把洗发精挤到他的手心里:“自己搓!” 冲我委屈地皱起小脸,他磨磨蹭蹭地把学我的样使劲揉头发,没几下就搓得满头满脸满脖都是细密泡泡,呛到鼻腔里就来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喷我一脸的口水泡泡加鼻涕。 呜,难受,想哭。 我还没哭,煤瓜倒是抢先嚎起来:“眼睛疼,眼睛辣!辣!好疼!” 连忙抓起花洒给他照头照脸地冲过去,一边将哭得直抽气的猫咪搂在怀里拍背。 “乖乖,是姐姐不好,乖,冲干净不疼了。” 啊啊啊,猫爸爸你赶快从天而降拯救本姑娘啊,我一定会请你吃个饭,别说“食人”,哪怕“食猫”都行啊! 累得半死不活地把煤瓜搓刷干净,再刷了牙吹干头发,把他扛回床上时已是午夜过后。 终于能安静地躺回床上,胳膊里圈着睡得鼻涕泡直呼噜的超大只猫小伙,我在怀疑人生的痛苦中一觉睡到大天亮。 按掉起床call,把自己和煤瓜鼓捣得能出门见人后,才发现一件让我开始惴惴不安的事。 两只兽兽好像一夜没有回来?翻出肾7打花苓的电话,久久没人接听,打杨纪的也一样。 我想了想,拖着煤瓜去乘电梯,直达杨纪代替白越所住的高级套房。 惊讶的是外门虚掩着一推就开,而里面却没有人。 “杨纪,花苓?”我轻声叫着,每个房间翻找过去,确定没有兽迹。 莫非俩兽兽忘了锁门?这可能性好像不大,我知道这套房里放着装有白越身体的葫芦状法器,平时俩只兽兽看管得可紧了…… 心里的不安在吱溜吱溜地膨胀。 走进卧室,干干净净床褥整齐,看来俩兽兽没有回来确是事实。 “有、有、有!”跟我在背后,一直乖乖不说话的煤瓜突然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 “有什么?”我回头问他。 他瞪大碧瞳,死盯住摆在床侧的一只半人高的实木矮柜。 “有、有、吃的、吃!” 多半那里装的是杨纪私藏的零食,被灵敏的猫鼻子嗅了出来……我气得狠敲煤瓜的脑袋。 “再随便吓姐姐,就没有中饭吃!” 然而没等我拖着他退出门去,柜子的两扇木门突然无风自开,“嘭”地甩在墙壁上,巨响之大好不骇人! 未等来得及细看,一长条似乎长着无数手臂的黑影唿地飞蹿而出,笔直地朝我们扑过来,带着渗人的低吼和呛人的腐臭。 煤瓜霸气地“嗷呜”大叫几声,被我握在手里的手爪反客为主地握住了我并把我往他身后甩去,力气之大简直匪夷所思。而他就像猫形之时四肢着地然后奋力一跃,凌空就把那抹飞过来的黑影给叼在了嘴里。 “什么东西?!啊啊啊,煤瓜,你别吃进肚子去啊!!” 我惊魂未定地缓过神来,就看见煤瓜嚼巴着嘴,跟吃一根巨形油条似地把黑影三口两口就下了肚。 完了还伸舌舔了舔嘴,冲我苦巴巴地叫:“饿,不够,还饿!”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抓过他的脑袋一顿地狂搓:“快吐出来!到底吃了什么鬼东西,别把肚子吃坏了!!卧槽,你没听姐姐说过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往嘴里随便塞!” 煤瓜捧着被我搓成面团状的脑袋,委屈地直嗷呜。 我累得收手后,更是后怕起来。 卧槽,煤瓜刚才到底吞吃下的是什么?万一是杨纪重要的东西怎么办?万一吞下的鬼东西会让煤瓜肚子疼怎么办,到时要不要送他去宠物医院啊?! “呃,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顾不得想太多,我连忙拖上煤瓜奔去停车场赶剧组的中巴去上工。 煤瓜的叫饿终于在拥有一袋妙鲜包后消停了,上车后他就高兴地坐在我身边不停地嚼嚼嚼。 自从化为人形后,煤瓜所要耗费的食物总量已跟猫咪时完全不能相比。好像为了弥补之前的所缺,他比发育期的壮小伙子还要能吃几倍,一天吃掉的足够本姑娘吃上一个星期。 尊敬的猫爸爸,你再不来本姑娘要被活生生吃成讨饭的了! 不过幸好煤瓜还有一张足够他骗吃骗喝的超级萌脸。 等到下车,他背的包包里已塞满左右前后车座的女孩奉献过来的零食,都是被那双水灵灵地瞪着人家包包不放的猫瞳给“搜刮”出来。这过程是多少丧心病狂和毫无羞耻,我心累到已完全不想再回顾。 一下车,张副导就冲我奔过来。 “见到白越和筱恬吗?!”他抹着热汗冲我直叫嚷。 我头疼,假装无辜:“不知道,为什么问我啊?怎么不找剧务问问看?!” “谁都找不到他们啊!”张副导一脸要毁灭世界的喷火龙样,“你们最近不是老凑一块儿说话嘛,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能硬起头皮装下去,事实上本姑娘真的无辜啊,鬼知道杨纪和花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连报个信都没有。 打发了张副导,找个清静的地方再次给杨纪和花苓打电话,还是不通。 如果要说到焦躁,我恐怕不会比张副导少,手心里已全是汗,冷湿黏腻。 没过一会儿林导也奔过来,还把我拉到清静的地方,对着我狂晃他的手机。 “都打二十多回了,从昨夜打到现在,他们俩在搞什么?” 我僵着脸皮只能说老实话:“恐怕要凶多吉少……” 不知道该不该把丁黛仙的事说出来,但这种情况下只能告诉他两位“主角”的去处。 “你说他们出去找我的车,然后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林导听了我的说辞,倒是冷静下来。 我怔怔地想了会儿:“对了,昨天你几点开始给他们打电话的?” 林导翻了翻手机上的记录:“收工后两个小时,我想找你们吃饭谈些事情。但打不通他们的电话后就没找你。” 我蓦地发寒:那时离杨纪和花苓出发不到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只出去一个小时就失联了? “要不要报警?”林导又想了一会儿,竟然提出这么个主意。 想想也是,主要女配角丁黛仙最近不现身剧组,媒体上有大量风言风语在含沙射影说林导放水,再加上狗仔的掺合,在网上已被曝光多次演员们的经常性缺席。如果现在再加上男女主演都失踪,恐怕最难熬的就是林导和制片他们了。 “把男女主的戏都拖后,给我一天时间出去找找吧。”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没办法再拖了!”林导怒了,将手里的剧本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树杆上,“本来就这星期要结束拍摄的,不重要的镜头打算全搬到瑶江影视城大棚里拍了,这里能剩下的全是他俩的戏,你让我怎么拖?!” 啧,我也头疼,却听边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林导,原来你在这里啊?”柔媚而熟悉,带着清脆的笑声,“叫小筱我好找。喂,我说啊今天的戏服不好看,咱们能不能换一件?你跟服装部的小刘说说看,她那个死脑筋光我提意见就是不肯听啊!” 林导和我齐唰唰地变了脸色。 林导几乎要吓软在地上。 我们僵硬地转过头,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恐看向来人。 真正的筱恬,不是花苓假冒的。声音、神态和走路的腔调完完全全就是筱大明星的标准架势。 “你、你你……”林导好像被掐住了喉咙,“你”了半天都没有憋出半句话。 他不由地抬起手指向走到跟前的女人,跟大白天活活见鬼似的面无人色。 看着这种反应,我突然想起南城九倾曾经说过的话。 看来他多半是猜对了,林导绝对是非常怕鬼的。 昨天我已告诉过他筱恬还活着,为什么现在见到筱恬还能怕成这个样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尸香尸臭 分不清是人是鬼的筱大美女袅袅婷婷地走到我们跟前,手里还拎着一件白底碎花的旗袍。 据说《血棺三咒》给女主定制了将近五十多万的素色真丝旗袍,专以彰显女主的清纯秀美和与众不同。可惜这番苦心没有得到珍惜,筱恬自进剧组一直在吐槽这些无法衬托出她娇美气质的高档戏服,把服装组得罪得见她就翻白眼。 按这样的架势来说,这个女人好像就是筱恬本人,高仿的可能性不太大。 白日见鬼的尴尬让气氛一下子冰冷如霜,只有筱恬身上散发的浓郁熏香在撩拨着我的嗅觉。 我硬挤出一丝笑容:“筱小姐,好久不见……” 最后四个字拖得悠长,想看看这位本该死了一个星期的女人到底来自爻眼岛还是林导随便挖的某个泥坑里? “小柳别瞎说,哪有好久不见,天天在一起拍戏给我说这样的冷笑话啊,你好没劲的哦。” 筱恬亲热地抬手捶了一下我的肩,然后转身拖起林导的手摇啊摇。 “林导你就帮我去跟小刘说说嘛,今天这场戏就让我换身靓丽点的,都没几场可穿的,接下来都是要演鬼,人家在您的大作里就没有好看的时候了,实在太亏啦!” 林导石化似地看着她软糯地撒娇,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定睛凝望眼前的女人,缓缓点头:“好……跟我来。” 两人就这样手挽手,朝服装大棚走去。 筱恬没有再看我一眼,甚至连朝躲在我身后一直在咔嚓咔嚓嚼小鱼干的煤瓜也没有瞄上一眼。 等到他们走远,煤瓜捏着手里的香辣鱼干袋子,鼓起腮帮来了一字:“饿!” 我发现他的目光所向,不由心念一动,指着筱恬的背影:“好吃的?” 煤瓜兴奋地冲我点头,大叫:“想吃,饿!” 然后似是发现不该说这话,有些紧张地摸我的头,苦巴巴地咬住湿润的唇。 “不吃妙妙的,朋友,朋友不吃。” 一时不知道该表扬他,还是跟他解释那位看上去“很好吃”的姐姐并不是朋友。但如果让身为冥兽的煤瓜觉得好吃,不就意味着……刚才的筱恬并不是人? 我有些心慌,忍不住掏出肾7再给俩兽兽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焦躁,堵得胸口疼。 不过有筱恬在就能把剧拍下去,所以这个上午林导没有浪费一丁点的时间,按照原来的进度把该拍完的都拍完了。 有男主的镜头先空着,还加了两组的室外镜头,一切看着都挺顺遂,连NG的次数都比平时要少了很多。 但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 本该紧张的林导莫名地镇静自若,而场中不少工作人员和演员看上去却有些奇怪的紧张。连从来不出错的许鞍山老师也吃了两条NG,老人家一脸疑虑的样子让我更加不安。更夸张的是,本该围着演员转个不停的化妆助理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有时需要林导叫上五六次才怯怯地跑上来给女主补妆。 下午拍完四组镜头就没有我的镜头了,可能是由于林导发现剧组气氛不对劲,破天荒地把要求给降低,没拍几条就过了。 我惴惴不安地赶去化妆大棚卸妆,正巧听到一堆姑娘躲在棚里热烈地讨论什么,见我进门就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然后一轰而散。 “怎么了她们?”我一头雾水地走到正在整理戏服的张婶身边。 “你没闻到吗?”张婶左看右看一遍后,悄然把嘴伸到我耳朵边。 “筱恬小姐身上有股奇怪的味儿。” “有味很正常吧,她天天洒香奈儿五号。”我还是表示不解。 张婶敲了一下我脑袋:“你鼻子坏掉了吗?那能是香水的味儿么,根本就是……” “尸臭!”她压低声音,坚定地吐出两字。 我的心脏顿时卟嗵卟嗵地疯跳起来,但嘴上自然不敢认同。 “你们别乱说话,被筱小姐知道还不告状到林导和张副导那里去啊!再说了,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尸臭,人家或许只是洗澡没洗干净的味!” “啧,化妆组新来的助理以前可是干特殊行业的。知道什么叫特殊行业吗?就是给死人整容。”张婶一个劲地向我八卦,“这味人家熟得不得了,是不是尸臭当然能岔分辨出来。” 啧,剧组真是藏龙卧虎什么人都有啊,我算是服了。 “所以他认为筱恬小姐身上那味是……” “人烂掉时的尸臭,他敢打包票。”张婶说得好像这判断是她自己下的一样。 我“噗呲”一声笑开:“别逗了,人家一个大明星能说能笑,怎么会散发尸臭,你们才坏掉鼻子了。如果真的这么臭,林导早让她去医院看病去了。” 说真的,下午我也有几个镜头是跟筱恬合作的,离她这么近也只闻到一股奇怪的浓香,跟张婶嘴里八卦的尸臭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听我说这话,张婶真的不嚼舌根了,她定定地看我几秒后竟面带惊恐之色地转身走开,好像我身上也突然散发让她害怕的尸臭。 见这反应,我终于有些不安了。 卸下妆换好衣服就去找王维成要回煤瓜。 夕阳偏西已近黄昏,片场四周有上百支光的探照大灯亮起,场地上照旧忙忙碌碌的。 看起来要加班的样子,但我想自己应该能回宾馆吃晚饭了,几个没活的姑娘小伙们正蹲在封门村外叽叽喳喳,跟麻雀开会似地热闹。 “真的很臭,大家都传开了!” “为什么有些人跟没有闻到一样啊,他们没发现吗?” “我也没闻到,你们是不是在瞎传啊?” “诶诶,你一直在场外面拉线怎么可能闻得到。近到她身边两三米,那味保证能让你晕过去。” “全剧组都知道了,可林导他们好像没什么想法啊?” “她是女主啊,谁敢介意这些?但你们没看到林导正拼命想把她的镜头赶快拍完吗?” “小杜说他敢打包票就是那种臭,造谣死全家。” “靠,这剧组真是活见鬼了,宝宝好怕怕,宝宝想回家!” …… 一路听过来,我心惊胆颤,还得正视一件事:张婶没有胡说八道。 更可怕的是,全剧组好像只有我没有闻到筱恬身上的尸臭。 熏得所有人都无法逃避的尸臭,为什么在我闻来却变成一种奇香,这大概才是最值得惊恐的事。 “妙妙,这里!”王维成远远地叫。他站在车道的石壁那里,边上还停着一辆看上去有些破烂的国产车。 “江师兄租的,他在山下等我们一起吃晚饭呢。小地方连个像样的租车店都没有,这是能租到的最好的车了。”他一边解释一边招呼我上车。 煤瓜已坐在车里,把脑袋伸出车窗不停地打量封门村的入口,那股认真劲跟建筑测绘员似的。 “你有没有闻到筱恬小姐身上的尸臭?”我惊魂未定地坐下来,张嘴就问王维成。 王维成怔愣一下后就点头:“刚才换场地时,她就站在道具组后面,大家都闻到了怪臭,但当着她的面不敢提。” 我有些晕菜,抚额半晌才想起来问他:“你猜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王维成耸耸肩,“一个漂亮女孩身上有这种味,让人家不好意思说啊。我想她可能蹭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她可能不是人。”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王维成惊讶地看我,然后把车迅速驶到车道上。 一路上,我把林导怎么把筱恬给杀了的事尽量简洁地述说给他听,跟他坦白了闻不出尸臭的怪异,因为我开始怀疑那个什么能让人找回前世肉身的阵局可能带着什么副作用。 会把尸臭闻出香味的副作用,恐怕绝不会是什么天降财运的好事。 不知道该不该把王维成拉进这些破事里,但现在兽兽们还没有下落,出现的筱恬显然不是正常的大活人,而我和林导一起经历了筱恬的死亡过程,于情于理脱不了干系。所以她这会儿为什么会突然现身人前,绝对是需要深究的事。 联系种种纷乱,必须要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来帮我分析目前的状况,也能分担掉心里的惊恐。 王维成似乎被我所说的事给震撼到了,抿紧嘴唇好久,才愣愣问出一句。 “妙妙,你觉自己现在是生还是死?” 我抬手摸自己脸,迟疑的回:“应该是活的吧。我现在感觉能呼吸能吃饭,你们都能清楚地看到我。虽然感觉这身体和脸跟我原来的样子有些许区别,但应该就是个大活人的样子。” “那么,你知道除了死人和活人,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存在模式?”王维成又问。 活尸?! 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个名词。是不是因为我本身还不是活人,就没办法拥有和活人一样的嗅觉感知? 才会觉得……尸臭是香的?这样一想,我更加凌乱了。 “妙妙,你别这样啊,我只是提出个假设罢了。”王维成见我抱着脑袋一幅想跳车的痛苦样,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我就觉得啊妙妙,你能不能别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反正这剧就要杀青,拍完你就跟我去京城好不好吧?”他轻轻地嘀咕,“我能把你捧成大明星,相信我。” “这样做的条件?”我不凌乱了,转头冷静地问他。 王维成稍许沉吟,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向他自己:“等我毕业后就嫁给我,这是唯一的交换条件。”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仇富心眼 没等我从被雷劈到似的惊愕中回过神,煤瓜突然举起本是抱在他怀里的包包就往王维成头上砸。 王维成猝不及防,本能想躲开这些呼呼有声的暴击,就忘了操控方向盘,车子在剧烈的滑拐之下就在路上扭起蛇形舞。 前后的车辆都惊恐地按起了喇叭,路上顿时嘀嘀呜呜的热闹非凡。 这可是山道,旁边是万丈悬崖,谁都不想被一辆蛇精病发作的破烂日本车带去天堂吧。 我连忙扑过去抱住煤瓜,将他挥个不停的手爪和包包按在肚子上。 “煤瓜你闹什么啊?!等一会不让吃晚饭了哦!” “他、他是坏、坏人!”煤瓜不甘心地扭啊扭,冲王维成生气地“嗷呜”。 王维成连忙稳住车子,回头瞪煤瓜:“我就觉得这小子有问题吧,他一定喜欢你!” 两人愤怒地对瞪大眼,幼儿园小盆友吵架的典型风范。 “他当然喜欢我,我可是他最亲亲的铲屎官!”一怒之下就失言,我恨不得想糊死自己。 王维成惊讶了一下,然后疑惑地又冲煤瓜猛瞅几眼。 “什么铲屎官,他又不是真的阿猫阿狗。就算脑子不好也能自己上厕所吧?” “啊,不是这个意思……诶算了,一时解释不清。” 我头疼地敷衍他,赶快安抚下努力想挣脱束缚去挠王维成的人形猫咪才是正事。 “乖,别打王哥哥,他不是给你买零食的吗?你这么凶,以后他再也不给你买好吃的,姐姐也不买,哼!” 终于被点到死穴,煤瓜哭丧着脸想了想,又疑惑地摸脑袋:“嗯,九倾叔叔、说、说、想要和妙妙、结婚,嗯、成亲的男人、都不是好人,让我听到就抓、抓死他。” 尼玛,狡诈的老鬼怪居然敢把猫咪指使成保镖安插在我身边…… “九倾是谁?”王维成耳朵很尖,而且特别能抓重点,“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个讨厌的鬼……蛋,别理他,”我有气无力地拍他的脑门,“倒是你,王维成,没事开这种吓死人的玩笑干嘛啊?!要不是我弟先动手了,我也想打你啊!” 王维成转头看了我一眼,幽幽地回:“不是开玩笑。” 我顿时囧得脸皮又麻又烫,怔过片刻才找回声音。 “算是向我求婚?呵呵,你不觉得对我来说,结婚神马的太突如其来了吗?” 喜欢他没错,但没经过一个确认感情的过程就谈婚论嫁这事,就算本姑娘再奔放也干不出来啊?! 王维成摇头,平淡地解释:“不算是求婚,只是寻求合作。” 我愣住。这话诡异得连煤瓜都忘了挣扎,钻在我怀里向王维成怒掷眼刀。 “是这样。原因之一是按我家的传统,男人在接管家族资产之前必须已成家,这是我祖爷爷定下的规矩,所以我家里的人都结婚很早。而现在我叔伯家的儿子大多成家立业,我父母急了,怕爷爷留下的给孙辈的资产份额会被抢光,所以开始逼我结婚。”王维成冷静地解释,“原因之二是我个人打算在毕业后就和江水清一起开影视公司。虽然我家现在以房地产为主营生意。但你知道,房地产在国内已不是值得长久经营的行业了。作为继承者,我打算逐渐让家里的生意多元化发展,影视娱乐业是我第一个想尝试的,为此我回国就进北影修相关管理专业,最近一年又以实习生的身份跟着各种剧组跑,大大小小的活都干过,基本摸熟了各种业务细节。将来开公司后,我打算让自己的公司独立培养几个能扛大梁的明星,说不定你就会是第一个。” 听他侃侃而谈,再次证实了我印象里温柔宽和的朴素男生,其实一直都不存在。 接近我的一直是个精明沉稳,心怀大志,理智成熟的超级富二代。 可能还非常善于伪装…… “怎么样?”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握住了我,带着一些不安。 “为什么要找我?既然跟过很多剧组,你要找到一个比我更漂亮聪明的女孩,恐怕也是轻而易举吧?” 这绝不是吹捧。 从相貌来看,王维成虽没有南城九倾那种夺人心魄的俊美,但他是一种挺耐看的相貌,温柔平和的大眼能让女孩子生起强烈的安心感。如果他愿意暴露身份的话,肯定有一大帮知名的女明星都会向他跪求征服的。 看着他扒在方向盘上,算不上美形但保养良好的双手,我突然不想说话了。 难过的是自己做了一场自以为是的美梦,而且被这样不美好的惊醒。 王维成所说的“结婚”,除了让我震惊一把外,涌不起一丁点高兴的涟漪,更多的是微妙的不爽。 像是被污辱了人格一样……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如果一定要马上找个女孩结婚的话,她应该就和你一样,单纯可爱又热心,还有着我梦想中的样子。” 他轻轻喃呢,耳廓红了一大圈,也没有看我,把住方向盘直视前方。 如果把这些当情话来听是挺甜蜜,再加上特有的羞涩表情。 可现在的我感觉不到任何心动,整个人好像沉到了湖底,怎么浮也浮不起来。 自从知道他是真正的“京城王三少”后,喜欢的“王维成”已逝去,留下被抛弃的我既难过又堵闷。 就算这个男生依旧会对我笑得很温和,工作起来也和其他同事一样卖力,看起来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我知道自他表明身份后,一切都会变味的。 “呃,让我考虑一下吧,维成,这些事对我来说太、呃、太突然了……” 不想跟他再聊这些事,但直接拒绝恐怕更不好,我就抛出敷衍金句。 王维成点点头不再说话。 车厢里安静起来,只有煤瓜翻包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 “妙、妙,我、我们们回、家家!”他嚼着橡皮糖,吱吱唔唔地替说出了我现在唯一的心声。 我拉低他的脑袋,冲可爱的鼻尖嘬一口。煤瓜对我的亲密总是给予最积极的回应,马上拿脑袋钻我的肩窝,跟他当猫时常干的一样。 王维成的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这个表弟,咳咳,好像和你的感情很不错嘛。” 就算他这么误会,我也没有把煤瓜推开……诶哟,本姑娘得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些极品,原先能YY到未来跟王维成生几个孩子的程度,而他只是坦白了一下家事,我就满肚子的怨气,这到底是仇富病作怪呢还是自卑心理在作怪? 这样一想,不由得更加嫌弃起自己,嘤嘤嘤! 江水清对我老是拽着煤瓜这只拖油瓶东奔西跑,倒一点也没有龌龊的想法。但他见到煤瓜就笑眯眯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要警铃大作,就像看到一头大灰狼对着自家栏里的小绵羊流口水。 娱乐圈多的是性取向不明的人士,我可不想让纯洁的煤瓜没进圈就被染上奇奇怪怪的绯闻。 为了讨美貌小鲜肉的欢心,江水清居然无耻地按煤瓜的要求选了一个烧烤店吃晚餐,气得我一个颈地下手拧煤瓜的屁屁肉。 “猫不能吃烧烤的东西!” “哪来的猫?”忙着点上大盘肉串的俩男生疑惑地瞪向我。 而煤瓜则高兴地挥起手里的秋刀鱼串,原形毕露一个劲地“嗷呜”。 我只能默默地倒了一大杯青麦茶猛灌,省得自己老是漏风的嘴巴瞎哔哔。 面对时不时不肯听话的煤瓜,有点想念起南城九倾。 想他也没道理送来肾7还不过来讨“福利”啊,哪有这样撩女生的…… 我猛然琢磨出一个奇怪的点:南城九倾到底是怎么买到手机的?先别提他是否能显身人间跑到苹果专卖店去,就算冥主大人与时俱进拥有网上支付账号吧,又哪来的软妹币付款?难不成冥帝大人发的薪水能兑换成软妹币? 那么问题来了,“冥主”这个牛逼轰轰的职位到底能领多少月薪呐? 哦嚯嚯嚯!摸摸兜里手感舒适的手机,我的脸上一定露出了某种贪得无厌的笑容,让俩男生和人形猫咪都不忍直视地赶紧往我碗时夹肉,一个劲地招呼“吃吃吃”。 江水清约吃饭,当然主要是为正事,他想跟我和王维成深入地谈一下剧本。 王维成是这部剧唯一的金主,自然也会提出一些意见,但感觉他提的意见并没有让江水清太上心。相比起来,江水清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专业人士,对王维成这个只懂点皮毛的管理系学生无视也算正常,就算能投钱也无法让江大导演把个外行人的话当回事来听。 这就是投资电影的外行人普遍会遇到的尴尬,这也是外界所称拍电影最容易骗投资的原因了,我真替王维成捏把汗。 不过王维成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照样一边乐呵呵地帮我照看煤瓜,一边插几句见解,很是乐在其中。 这次江水清不再说玄乎话,而把剧本中所有的重点跟我讲了个遍,等于来了一场私人的剧本围读会。 一个导演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十足诚意。他也没再问我到底想不想演,选哪一个角色演之类,似乎把主动权统统交给了我。 经过这样深入的解读剧本,潜意识里对剧情的误解也减轻许多。面对大段的露骨同性戏,我被洗脑得竟然产生“嗯,还不错,可以尝试”的想法…… 靠,谁来一巴掌糊醒我?! 吃完后照例是王维成刷他的黑卡,一行人刚走出烧烤店,兜里的肾7突然唱起来。 我连忙掏出机子接听。王维成瞅着我手里存在感极强的肾7,明显地挑了一下眉头。 我知道他能联想到些什么,但也没法去理会。一个抱怨快要没钱吃饭的女吊换一天就掏出一部崭新的昂贵手机,是个正常人都产生出些不良想法的吧? “柳妙,封门村、封,”那头竟是林导嘶声力竭的呼喊,他似乎喘得厉害,“快来救我!快、快来救!!找不到其他人了……你快、快……” 然后,电话突兀地挂断。 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去天阴地玄的鬼村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但是—— “王维成,能不能马上送我去封门村?” 我别无选择。 第二百章 林导之死 没等王维成回答,我马上懊恼,又把无辜的人扯进来干嘛?! 上次“三树吊尸”的恐怖景象已把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不代表他的胆子被练得皮实了一圈吧。 “算了,我还是叫车去,”把煤瓜推到他怀里,我急匆匆地叮嘱,“维成,帮忙把我弟带回宾馆,但不能让他单独待着,完事后我会去你那儿接他。” 王维成皱起眉直摇头:“妙妙,这大半夜的我俩男人不可能放你一个姑娘去封门村的,那里不是夜游逛街的好地方,你就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就林导生死未卜的架势,我实在抽不出空来跟他们讲什么来龙去脉。 “林导可能有危险!而且这危险……涉及到一些灵导事件,再不赶过去救他要麻烦了。” “我陪你去,麻烦江师兄照看一下你弟就行了。”王维成一听到“灵异事件”,倒没有一点儿退缩的样子,拽着我就准备往停车处跑。 江水清急巴巴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起去吧,人多好照顾。没道理让你们单独涉险。再说了,我觉得出人命的事,还是先报警为好。” 报警?我愣了,这种事能报警吗? 不过按煤瓜今天早上在杨纪房间里的表现,已显现出天然冥兽的本性。相比带上一堆凡胎,带他去封门村才是真正的安全之策吧。 我飞快地估摸了一下形势,欣然同意:“好,一起去,但到了封门村,江导你留在村外给我们当接应,万一我们迟迟不出来或有其他的异相,麻烦帮我们立即报警。” 王维成和江水清表示同意。 疾驶数十公里直奔封门村,在路上我简略地把林导和筱恬的事情说了一下,把俩男生惊得好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些事情,听着倒像一部恐怖电影的好题材。”江水清半张着嘴,沉默了整整五分钟才憋出这一句。 我完全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 “要不是王维成几天前跟我说过他在封门村里看到过的怪相,单听你说这些事,我一定会认为你的脑子有问题。”他心有余悸地又感慨。 我苦笑点头:“其实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你们说,那些事实在太违背长久以来所受的教育,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毁三观?”王维成愣怔着憋出三个字。 我和江水清使劲点头。 “其实我来这里也不只是为了探班林导和见你,一部分也是好奇王维成跟我说过那些事,想不到今晚有可能见识到,实在很幸运呢!”江水清莫名兴奋地表示。 我黑线。 搞艺术的果然不一样,普通人民听见这样鬼啊怪的事情不是应该想躲得远远的吗? “江导,还是以安全为重,这些鬼东西对人命根本就不在乎……” 南城九倾抱着我在烈焰焚棺的滔天火光中翩然而过,将痛苦挣扎的人们一一化为凝固焦炭的恐怖情景,可能让我毕生都难忘。 诶,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筱恬没有被南城九倾化为焦炭? 那天在白骨化人的队伍最后,明明有见到过她,若按南城九倾所说,利用邪阵偷享天命,企图世代轮转成富贵命格的苟生者全被他夺去命数化成焦灰,那为什么本该就是个死人的筱恬能成漏网之鱼? 或者白天所见的带着强烈尸臭的筱恬,真的不是她本人? 完全糊涂了,脑袋快炸裂。 晚上山道空寂无车,再加上王维成一路狂飙百码,赶到封门村外花了一个小时不到。 望向黑黝黝阴森森的村口,我坚持不让跃跃欲试的江水清跟进村内。 “如果确认没危险,我们再来接你进去。”为了不让他的江师兄太过失望,王维成只能这样安慰,“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主,师兄你尽量等在车内,别在这种地方乱跑,确实危险。” 我也不想让王维成跟进村,但人家是纯阳属性,一般鬼东西见他会主动避开三丈。也就是从理论上来说,王维成才是最适合进入阴地的人,比我更安全。 留下一脸“宝宝被剩下,不开森”的江水清,和王维成一人一手牵住看起来贼兴奋的煤瓜,忐忑不安地摸进封门村。 村深处有灯光,那是剧组在片场附近留下的探照灯,因为有拍摄用的吊机和发电设备停放在那里,还有一些不适合搬来搬去的道具,譬如那具出镜率极高的红漆雕花大棺材。 我急着找林导,拼命打他的手机,却总是传来关机的提示。没过多久就发现连自己的手机信号也微弱得一线飘渺。 “要不要叫叫看?”王维成问。 我点头,不管声音会招来什么,但在这里胡乱摸黑总不是个办法。 “林导!林导!”和王维成此起彼伏地放声高叫,间隙夹有煤瓜清亮的“嗷呜”。 叫得口干舌躁,还是不见任何回应。 “你确定林导说的是封门村?” 王维成白天忙了一天,他疲惫地蹲地上休息。 我们在拍戏的片场内外逛过一圈,连片缕鬼影都没见着,不知是幸还是祸? 一盏最亮的探照灯正吊在头顶上,不少趋光的飞虫围着它转个不停。 举起手机看了看来电的历史记录,距林导来电已过两个小时。 现在11点多,接近午夜。如果真要说出事,这么久,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我沮丧地将脚边的小石子狠踢出去,不知弹在哪棵树身上,传来一记记沉闷的敲击声。 不知是不是这音提醒了王维成,他循声而望,瞪视半晌后突然开口。 “我们或许不该瞎晃,你还记得那次见到三树挂尸的地方吗?” 我一怔,连忙点头。对啊,要说这封门村的古怪,那地方肯定是首当其冲应该去看看。 没有找机会问一下南城九倾是件憾事,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里有三树吊尸的阵局,还是这个阵局本来就跟南城家有什么关系?那几个无头老仆是否就是树上的八具祭尸? 顾不得想太多了,我们连忙赶往村深处,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四周越来越黑,片场外面的探照灯光已经湮灭在浓郁的夜色中。 王维成将他的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照向我们脚下的不远处,以防被封门村到处可见的破砖烂瓦给绊倒。 “嗷呜?” 沉默前行不到一刻钟,阵阵阴冷的狂风毫无征兆地从头顶袭过,将周边的浓密树冠吹得沙沙狂摇。 未来得及反应,一直安静如鸡的煤瓜突兀地发出一记能震裂耳膜的嘶吼,甩开我和王维成牵着他的手,弯腰拱背四肢伏地完全拟态成兽状。 昂起修长优美的颈脖,他再次仰天长啸几下兽嗥,身上的T恤噼哩啪啦地暴裂成碎块,悉数跌落。 那本是修长纤美的手脚,暴涨成肌理虬结的黑毛兽爪。 我没有惊讶,只是心里有无数头曹泥马奔踏而过。 不会吧,到底是什么东西逼得缚灵兽魂老大也跑出来遛身板?但我估算错了,煤瓜只是将身体化为兽形,还是顶着一张萌萌哒的美少年脸,看着这幅怪模怪样更是毛骨悚然了。 王维成早被吓傻,本能地想躲开煤瓜奔到路侧,然后就听到滚跌声,人已经没了踪影。 只能看到他的手机光亮朝浓密的黑暗处飞脱而去。 “王维成!”我急得大叫,遁着光亮奔过去想扒开草丛翻找。 煤瓜拱身一跃飞扑过来,伸出手爪将我拽回原地,然后顺光亮之处疾蹿过去。 几记令人胆战心惊的拖拉声后,王维成终于重回我的视线。 他狼狈地被煤瓜压在身下,高声怒吼:“你弟弟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怔怔地看着现在呈一幅半人半兽状的煤瓜,不知该怎么给他解释。 “呵呵,早说过他是猫嘛,这事以后再解释吧,你看前面……” 煤瓜瞪大碧瞳怒视的前方,才是我们要面对的真正问题。 跟那晚所看到的惊骇情景一模一样,三棵茂盛壮硕的参天花槐顶天立地,八具从树枝倒吊而下的无头男尸随风轻曳,从颈口哗哗奔涌的鲜血跟暴雨期的水流似的,无休止地倾倒向地面,形成一块块泥泞不堪的血沼。 这次,王维成既没有惨叫也没有吓晕过去,只是张大眼睛愣愣地看,然后伸出手木然指向三树并立的南侧。 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南侧那具吊尸的衣装,跟林导的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我们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 有人或者说什么鬼东西,拧掉了林导的脑袋,把他当成祭尸倒吊在这个仿“浮屠冥喜八卦阵”的诡异阵局里。 我的心被失落悲愤和一阵阵涌动的不甘给揪紧,难受得要窒息。 就算林导的品性不端不正,但无可争议是个好导演,是个值得新人仰望和学习的艺术家。 纵然万般该死,也不该被这样残忍地糟蹋。 “要报警吗?” 王维成从煤瓜的爪下挣扎而出,这幅恐怖的奇景好像让他忘了害怕,反而将身体倚紧还没有恢复成原形的煤瓜。 我黯然地摇头:“没用。等到警察来,这里多半已恢复成原状,我们会被认为报假警。” “要不想办法把他放下来,有尸体就能证明。”王维成又颤巍巍地指向林导的吊尸。 这倒是个主意。不能让林导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或被哪个鬼东西给带走。而且导演的无故失踪,会给正在拍的剧造成多大的麻烦还不得而知。 “煤瓜,能不能把林导放下来?”我只能向煤瓜求助。 煤瓜冲我晃头,应了声“嗷呜”,然后四肢伏地猛力一跃而起,直冲林导的吊尸扑去。 第二百零一章 猝不及防 吊尸在强壮的兽掌下脆弱得不堪一击,顺着一记轻巧的挥拍从树枝上飞脱出去,又被追逐过去的煤瓜一口叼进嘴里。 两个侧翻之后,煤瓜就灵捷地落在我和王维成的面前。 本是无法想像粉嫩的小嘴怎么能衔得住一个大男人的身躯,幸好落地的是一只化身完全的巨大兽体,一张獠牙狰狞的血盆大口能轻而易举地含住任何规格的人类。 “你说它是你表弟,还说是猫?!它到底是什么啊?!”王维成再次惊吓到。 他速退几步,然后一脸崩坏地向我质疑。 除了“呵呵”,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面前的巨兽长得跟缚灵兽魂一模一样,但我知道并不是那位无比神秘和尊贵的上神。它就是煤瓜的真身,就不知道今夜到底触到什么机缘,使煤瓜轻易地完成了蜕变,显露出真身。 不过按花苓曾跟我科普的,天然冥兽一旦能显露出完全的真身,那就表明它完成了灵智顿开的步骤,接下来可以随意控制身体的幻形。 这个幻形就是平时显身时为猫或为人的选择,全凭它自己的喜好。 见它炫耀似地晃着脑袋把嘴里的死尸甩来甩去,搞得到处血淋淋的,我无奈地连忙拍它的大脚爪。 “煤瓜乖,快放下来!再被你甩下去林导就要碎了。” 煤瓜听话地把林导的尸体搁到我脚边,然后将硕大的兽头往我脑门边上蹭了蹭,示意我搔它的下巴以示奖励。 “你们快看!”王维成更加惊恐地失声狂叫起来。 我和煤瓜齐唰唰地抬头,刚好接下迎面袭来的一大泼恶腥的血水。 可能被煤瓜叼去一尸,阵局被暴力破坏,三树吊尸的诡景像顿时像被撕坏的一张图画,边抖动边支离破碎,一片片一块块地崩塌在我们面前。 七具无头吊尸跟坐飞轮似地围着三棵树一圈圈地飞转起来,凭空泼出漫天血雨,淋得我们一身狼狈。 此情此景,怪异得让我不敢闭眼,眼睁睁地看着三棵巨大的槐树带着飞转的七具无头吊尸轰隆隆地碎成一地焦灰,这些焦灰又像一层厚厚的强酸泥层将地面持续地腐蚀。 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随这些焦灰的陷落而呈现眼前。 当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停罢,洞口竟嫋嫋地伸出一长溜缠满枯萎藤蔓的石梯,不知通向洞里的何处。 看着梯台的残破败相,想是有千百年没有被踏足过,有种一碰就朽碎的危险感。 我惊得手脚冰凉,有凭地挖到大元宝的隐秘兴奋。 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扯去这三树上的一具无头祭尸即是破除了机关。 王维成瞪大双眼静默半晌,才开口冷静地问:“妙妙,想不想下去看看?” 我迟疑,回问:“你觉得呢?” 他摸着下巴没有马上回答,想是与我一样担心洞梯之下藏着不知是宝还是怪,是福还是祸。 “我觉得有些不妥,再说你看这石梯,恐怕烂得跟豆腐渣似的,我们想下去也没办法啊。”我想了想,坚定摇头。 “说得对。而且就我俩下去,恐怕会凶多吉少。”他迟疑地表示,“但我很好奇,你呢?” “嗯,我也是。不过一定想下去也不是不行,我们还有强大的煤瓜宝贝呢。”我搂住黑兽的头颈蹭了蹭。 “它下不去,就这洞口塞不进这个大的个头。”王维成比划了一下黑兽脑袋的尺寸。 确实如此,不过他显然不知道煤瓜有更强大之处。 我拍拍黑兽的颈侧,温柔地跟它打商量。 “乖煤瓜,能不能换个模样儿?这么大个子姐姐抱不动也养不起你啊?” “抱不动”和“养不起”这两词可算是吓到煤瓜了,它委屈地用尾巴尖勾住我的腰际,然后歪起脑袋似乎努力思考些什么。 “我说,它到底是什么可以解释一下吗?”王维成能把这个问题憋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坦白讲我也说不清,只知道它叫缚灵猞猁,是天然冥兽的一种,极其珍贵。本是我朋友的宠物,我们一直把它当猫养着,它现在变成这样可能是某种机缘的巧合。你就把它当传说中的神兽吧,不是什么恐怖邪恶的妖怪,不吃人只吃阴物。” 简而化之地给他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其实说到底,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冥兽这种属性的高档货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只知道煤瓜作为天然神兽,比南城九倾还要牛比轰轰的样子。 煤瓜听我们嘀咕几句后,似乎做出了决定。 它仰天长啸一声,跺足三下,浑身散发出幽莹如鬼火的刺眼绿芒。莹光过后,巨大的黑兽消失,猫咪样的煤瓜正用它的毛爪爪不耐烦地挠我的裤管。 哦哦,久违的黑猫煤瓜啊,姐姐可把你想疯啦! 煤瓜一定是记下了本姑娘常念叨在嘴里的生不如死的心声,总算体贴地变回了猫样。 抱起久违的小猫咪,我照头照脸地对着它一顿狠亲狠搓。煤瓜显然也很高兴,毕竟喵大人久违的脚不沾地整天睡在铲屎官怀里的爱宠生活终于又华丽地恢复了,可喜可贺啊! “嗷呜?嗷呜嗷呜!” 好吧,唯一的遗憾是猫样子好像说不出人话,但这些损失对于煤瓜来说恐怕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什么事都比不上当个可爱的小猫咪天天吃好睡好有人抱有人爱来得重要。而对我来说,带只小猫在身边跟带个大男生相比,麻烦相差可不是一丁点啊。 真是皆大欢喜…… 王维成不忍直视地等我们发泄完主宠情,才幽幽提问正事。 “快做决定,到底要不要下去?洞口好像在消失。” 我努力地纠结数秒,断然摇头。 “算了,就我们两个下去实在不安全,而且你家江师兄还等在村外呢。以后有装备和保镖了再找也不迟。” 其实这是个暗藏私心的借口。直觉被无意间破了的三树吊尸阵局与南城大宅里的“浮屠冥喜八卦阵”那么相似,破阵后显现的这个神秘幽洞九成与南城家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事得留着告诉南城九倾,让他决定要不要下洞去探寻。不管洞下到底是什么,我都无法和不相干的王维成贸然闯入。 并非只因人身安全问题,而是我不想让外人介于南城九倾的家事。 王维成对我的决定似乎颇为意外,神情怪异地瞅了我好几眼才点点头,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我怀里的煤瓜。 “那就走吧,江师兄可能要等不及。”他轻声叹喟,似是失望。 现在煤瓜这小模样已对我造成不了任何负担,不过王维成平时照顾我成了习惯,似乎就见不得我手里提或抱着任何有分量的东西。 要说男友力,他绝对是个MAX到爆棚的暖男,心里一暖有种答应和他结婚的冲动。 幸好,只是冲动。 在这种事情上,我的头脑意外地理智和清醒。作为“京城四少”之一的王维成,跟我柳妙终将不会有任何关系。 虽然对他提的条件心动得各种痒痒,但仔细思考后还是觉得用自己的演技和作品,哪怕所有梦想最后可能只是梦想,哪怕最终能实现的都慢得像蜗牛爬墙头,但这样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才是我等草根对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 也是最安心的方式。 我轻叹一口气,决定放弃的这刻,让身心蓦然轻松得像蜕了一层茧。这大概就是所谓成长的愉悦? “维成……咦,人呢?”从沉思中醒来,才发现刚才还走在面前的人不见了。 “喂,你干嘛?”回头,却见王维成抱着煤瓜朝洞口走去。 洞口已缩得只容得下一个人体直径大小,颓朽的石梯也已缩得无法让人立足。 再过几分钟恐怕全部会消失殆尽,不知下次再来破阵时它是否能照样出现?我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因为不知道这洞口出现是否带着随机性,万一这次放弃后,以后再无可能出现,岂不是可惜? 想到这个,我竟又犹豫起来。 “听,好像有声音。” 王维成将猫搂在肩上,蹲在洞沿侧耳细听。他这种突然又多事的腔调让我有些不适。 可能平时的王维成让我感觉是那种女生说走,就绝不会将脚步停地上超过半分钟的温顺男生。 “什么?” 我忍不住走过去,弯腰细听却听不出什么怪异,只有头顶呼呼的夜风啸声不断。 见我蹲下来,王维成突然转头定定地看过来,然后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举动。 他将搂着的煤瓜直直地扔了下去。 “王维成,你疯了?!” 猝不及防,我一下子没回过神,等到惊叫着扑进洞口半个身体,伸长手臂也已无法抓住直坠而下的煤瓜。 背部传来一记有力的推搡,整个人立马以极难看的倒栽葱姿势,快速坠下这方黑不见底的幽洞。 在跌落洞底前的失重状态里,我还在满脑子懵逼地疯狂自问:为什么,王维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我推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南城九倾,救我! 第二百零二章 洞底诡景 好吧,其实没叫出声,只是没忍住在心里吼了一下下。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好丢脸…… 义正言辞地把冥主大人给甩了,可一旦遇到需要救命的事,脑内飞快蹦出来的就是某张祸国殃民的帅脸。 嘤嘤嘤,没想到我柳妙竟是这样凑不要脸的绿茶加白莲花,真是不招骂不舒服斯基! 能让我在下坠过程中乱七八糟地想这么多,这洞自然深不可测。 洞壁还在不停收紧,将我的背部和前胸不时地被蹭擦到,带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痛。 只能希望能在被挤死前顺利跌成一滩肉泥。 奇怪的是,我竟然并不特别恨王维成,甚至都懒得考虑他把我推下这个诡洞的原因。 仔细琢磨,太多可疑的细节被某个自以为是的脑残妞给睁眼瞎般地忽略了。 王维成一直若隐若现在封门村所发生的所有怪事之中。 村里借棺材死老人的案子有他的出没,三树吊尸是他第一个发现。还有先前跟林导交流的信息来看,委托活尸猎人的神秘雇主显然不是林导,唯有撒金如土的王三少才可能有这般实力。 更诡异的是,他还是第一个发现我是命魂的普通人。发生后的淡定本是非常的不合常理,他还千方百计地在我身边扮演知心哥哥的形象,正而八经地推荐江水清与我谈合作聊剧本。 各种缜密到极致的不动声色,简直不可思议。还有其他种种怪异,现在细想才觉诸多可疑。 幸好王维成“一见钟情”的告白太经不起推敲,使我下意识地膈应起他寻求“结婚合作”的原因,才会对他起些敷衍之心。而之前自作聪明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带偏到了林导身上,下意识地给王维成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所谓春心糊脑,大概就是如此。 横竖都死,我已懒得再糊自己一巴掌。 久未触底,这洞深得吓人,会不会贯穿地球?那倒不错,可免费出国游一趟。 不过照这深度一旦触地,多半要玩完,新身体还没捂热就要摔成一滩肉泥浆,本姑娘也真够败家的……诶哟,不对啊? 煤瓜好歹是只完成高规格蜕变的天然冥兽,体内还住有一位强大的远古上神,没道理就随随便便被一个凡人算计了吧? 刚想到这茬,即跌停在一大块柔软有弹性的皮毛上,荡了好几下才停顿住。 毛皮下的肌肉骨头坚硬密实,硌得我咬牙切齿,眼前好几圈的火星子乱跳。 好不容易闭开眼,发现自己跟面饼似地摊在煤瓜的大肚皮上。 它再次恢复成巨兽状,也得感谢肉山大魔王似的个头,才使整个身体恰巧卡在洞壁上,让我俩都停止了继续飞速下坠。 阿弥陀佛,冥帝保佑! “嗷呜!嗷呜!” 又狭小了一圈的洞壁卡得煤瓜直翻眼白,我瞅着它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心犹余悸地探出脑袋往下探看,发现下方大概两米之距应该就是洞底。 虽是依旧漆黑一片,但能勉强窥到少许疑似液体流动的莹白微光,微微荡漾。 “煤瓜,再坚持一下。” 我亲了亲煤瓜的胸膛加以鼓励,然后将身体挪到它的腰际,硬起头皮努力往下跳去。 既然有水应该摔不死,跌断根骨头脚跟什么的本姑娘还能接受。 问题是等跌落到“水光”之中,我立马发现自己又错得离谱。 手指下黏滑如泥,皮肤上有被虫爬的古怪酥痒。 所以,刚才所看到的粼粼波光绝不是来自水面……而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那些在黑暗中散发出犹如水色般光亮的,是正在涌动不止的肥蛆? 妈吖啊啊啊—— 这可比任何恐怖经历还要不人道! 我疯狂地朝旁边翻爬,噼哩啪啦地一路撞倒很多东西,手掌被无数尖锐的碎石屑一再磨皮光顾,痛得差点直接晕过去。 头顶突然跌落下一坨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使心有余悸的我一个激凌,想也未想将它挥拍了出去。 “嗷呜?!”不远处传来委屈的怒叫。 作孽,原来是变回猫咪状跌下来的煤瓜。 “乖,是姐姐不好,快过来。”我连忙寻着声音扑向煤瓜,终于摸到它摊在洞壁上的小身体,赶紧抱进怀里。 兜里的肾7居然没有随这番折腾跌碎或甩出去。 打开手电筒软件,盈亮的灯光之下,骇人的恐怖影象突兀地呈现我和煤瓜面前。 这洞底空旷如某种仪式场地,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碎石屑,并没有多余的乱石和杂物,似被人为地收拾过。 洞底正中摆有一大块碧莹如玉的石台,台上蜷缩着一具肥大的尸体。 两排衣冠华美的无头祭尸凌乱地围着碧石台跪成一圈。 看衣装打扮,左边的半圆是由男人组成,右边的半圆则由女人组成。 而它们围成的石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佝偻地蜷成一团,正成腐烂成巨人观状。 各种腐食虫类在血肉浆泥里钻来钻去。蔓延在地上的血水里,飘着一红一黄两张符纸。 毫无疑问,我刚才就摔在这具被虫子啃得很欢快的腐尸身上,惊慌爬下来的时候又撞倒了两具围跪的男尸。 他们仰天而躺,颈骨上的切口齐整得好像那里从未生出过脑袋。 而让我心惊胆战的是另外一件事——自己竟然还是闻不到丝毫腐烂的尸臭?! 烂到一地尸血的腐尸近在咫尺,在我鼻边微荡的却是一种迷离的浓郁香气,就跟筱恬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有些崩溃了。 为什么明明该是能熏死人的尸臭,我的鼻子却能闻出尸“香”?难道那天穿过的鬼阵还能给我解锁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技能? 还是正如刚才和王维成讨论的,我已变成了一具和白越一样属性的活尸? 那也不对啊,白越的各种感知嗅觉什么的跟常人并无区别,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得这么黑白颠倒了呢?! 现在身处诡地,容不得琢磨太多。 我搂紧煤瓜,一步一挪地小心接近碧玉石台,想看清被虫啃得不像样的倒霉蛋到底是男是女,什么长相。 脸已被吃光,散落的长发显示这位可能是女子。 目光移下,看到一条略有些眼熟的袍摆花边。 女尸身上本有一袭被尸水浸得颜色莫辨的长袍,正堆成一团地垫在大堆烂肉下面。 任是这样,我还是认了出来,这位成了虫餐的倒霉女子,应该就是好几天前死在林导手里的筱恬。 这才是真正的筱恬……或者说,是她本来的肉身?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白天出现在片场,挟有一身尸臭的女主是筱恬,那晚在白骨队伍后面重获新生的也是筱恬,而现在眼皮底下又出现这具快要被吃完的“筱恬”。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嗷呜!”煤瓜瞪大一双碧瞳,突然将脑袋高高昂起,两只前爪紧张地搭在我的手臂上。 以前在家里做这个动作,多半是发现了什么让它紧张的讨厌东西。 在这里还能有比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尸体还要恐怖的东西吗? “呜!” 煤瓜侧耳倾听没几秒,就拱身炸毛成一幅焦灼的模样。 看来,还是先找块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迅速按熄手机,把煤瓜兜进衣襟,我悄无声息地爬到洞边上,摸到一块突出的石头藏身其后。 将身体摊上背后的石壁,然后腾出一只手捂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捏住煤瓜的小嘴。 刚屏完气息,黑暗中响起阵阵细微的疑似拖动物体的声响。 嘶,嘶,嘶。 有东西正从碧玉石台背后的空旷之处接近这里,拖地声一记比一记清晰蚀骨,直到停止在玉石台边上。 我冷汗直淌,生怕来的这不知是福还是祸的鬼东西一言不合就亮灯。 幸好,来者应该并不喜欢光亮,他长久的沉默差点让我怀疑是否已经离开。 “没有……骗子,没有……” 就在我差点想活动一下筋骨时,黑暗中响起沙哑如砾石磨擦般难听的声音。 “没有,不守约,就得接受惩罚。” 这一句说得清晰而狠戾,跟嘴中那位“不守约”某人有着不共戴天仇似的。 我琢磨起来了:难不成王维成打的主意就是让我跌下来摔死在碧玉石台上,给这位不知长什么样子的鬼玩意儿当祭品? 如按这条思路,王维成应早就清楚三树吊尸会出现在封门村,他也知道这个奇怪阵局下面藏的是什么。 再结合先前所推,如果活尸猎人并非林导所托,那么他才是知道封门村所有玄故的隐藏boss。 可身为豪门继承者的王三少,何苦放下富贵日子不过,辛苦地伪装成普通人置身于荒郊野外,涉足这样危险而诡秘的浑水? 我不得不先打住又要滑向宇宙边缘的巨大脑洞,省得先入为主又把自己带到沟里去。 嘶嘶的拖地声再起,嘀嘀咕咕的鬼东西似乎没发现祭尸阵已被我撞乱,他正在慢慢离开,声音由近及远地逐渐减轻。 我咬牙纠结了一下,抢在声音消失前将手机伸向前,迅速亮起仅一秒的光线,将那个背影印进眼睑。 宽笠簑披笔挺的身形,肩上扛着一把镐状武器。 更重要的是,我看清了他的腰上佩着一把刀,有着独特的乌黑刀鞘。 竟是他?! 在诡异爻眼岛,跟孟婆君打架的似人非人的祭魂使?一条腿大概是受了伤,完全不着力气地拖行在碎石地上。 眼看就将消失于石壁后时,他竟毫无征兆地猛然回头! 第二百零三章 行妖为祸 黑暗中,隐于宽大笠沿下的瞳眸泛出幽蓝的莹火。 视线对碰似乎照了个面。我头皮一麻,赶紧团起身体拼命往石头与洞壁的罅隙里塞。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快离开!你啥都没看见,嘛呢嘛哩轰,呜……” 碎叨叨的祷告好像起了点作用。 拖地声再次响起,没有过来,而是渐行渐远,直至全部消失。 真的走了?哦嚯嚯嚯! 但机智的我没有被奇迹般的运气冲昏脑袋,继续捏着煤瓜的小嘴等了几分钟,确定除了我俩外这里没有其他能动的生物,才慢慢地从石头缝里爬出来。 手脚并用地摸索到碧玉台的位置,掏出肾7重新亮起手电筒软件。 灯光能照亮大约两三平方米的空间,然后……迎面就怼上一大只冰冷幽深的暗瞳! 那个本该消失不见的祭魂使竟默立于碧玉石台侧,守株待我这只自作聪明的“傻兔”啊?! “王八蛋,没你这么吓人的!” 连滚带爬后退没两步就被镐尖勾住了腰。 祭魂使轻巧一拉就把“傻兔”拽回原地,气急败坏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嗷呜?” 煤瓜这只更傻的猫无知无畏地从我的衣襟里探出脑袋,对着这个欺负我的坏家伙不停地吼。 基于这洞底的面积,它没无法变身为巨大的黑兽,所以万一被砍,我和煤瓜是不是束手就擒的命? 不要啊!本姑娘好容易活过来的,这种老活不过三秒的设定实在太虐了好吧?! 见这家伙的双眼内闪过两道犀利的光,我知道就要坏事了。他伸出戴有鱼鳞纹皮套的手,从我怀里把煤瓜粗鲁地拎了出来。 “它是你的?”嘶哑的声音听得耳朵像被硬行挖泥般的难受。 想了想,我决定点头。 这种情况下,它当然就是我的猫。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铲屎官,我必须玩命地保护它。 “伤害小动物你会下地狱的!”我壮起胆子,虚张声势地告诫他。 “哈哈哈哈,下地狱?不好意思,小妞,我就是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祭魂使笑起来更难听,猫爪抠玻璃似的。 笑得跟我说了一个很有趣的冷笑话似的。 呃,好想揍他…… 面对这个不太像人类的祭魂使,煤瓜也只是嗷嗷了几声,并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可能证明祭魂使不是它可食用的“鬼东西”。 这让我稍许安心,虽然知道恶人一般会比直心眼的鬼物更难对付。 “再说了,你把它当宠物玩?” 祭魂使带着不可思议的口气又问,冰凉的眼眸微眯成两条惊悚的黑线。 他见我不答,就兀自说下去:“要知道,如果它单纯是只猫,供奉者不会将它扔下来……瞧瞧这两撮漂亮的耳尖毛,如此品相上佳的缚灵猞猁被称之猫,真是太委屈它。顿开灵智的缚灵猞猁具有天然的冥兽属性,实属千年难见的神兽。如在阳界的修道联盟商会交易,起码能拍出个五千万的价。” 五千万?! 我惊呆。突然想起白越那货曾经想以二十多万的价格买去……卧槽,老尸怪的心到底有多黑啊?!跟他比起来,墨鱼汁都能当牛奶喝了吧! 祭魂使阴阳怪气地拎着煤瓜赞个不停,一幅怪蜀黍想拐走小盆友的嘴脸。可惜煤瓜没有接受他这份青睐的意思,兀自眯起猫眼,挺不高兴地鄙视他。 而我从他的一堆话里,好像get到了什么。 莫非王维成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煤瓜?啧,怎么有种被自家萌宠抢走主角光芒的失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煤瓜能值五千万,也不及王家财富的九牛一毛。 怎么想王三少都没有为了一只天然冥兽将自己置于险地的必要,所以对他来说多半另有了不得的动力。 不禁想起住那些试图将自己循环在富贵命数里的人,心寒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 “缚灵收魂,驭冥万鬼。”祭魂使自顾哔哔个不停。他将煤瓜提溜到眼前,跟扫X光似地瞅个不停,“而且碧瞳驭金灵智已开,着实难得。” 唰唰! 煤瓜终于被他叨得不耐烦,左爪右爪极其熟练地朝他蒙着遮布的脸上交叉一挥……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抹冷汗。 “请问你是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谁?还有,你认识王维成?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灰机?要把本姑娘推下来的意义何在?” 为了煤瓜的小命,连忙向他嗒嗒嗒地扫出心中所有的疑问,希望能让这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大爷转开注意力。 他终于将目光从煤瓜身上移开,略显嫌弃地在我身上溜了一圈。 “南城九倾所护的漏网之鱼,你本应是她的下场。” 指向碧玉台上的腐尸,目光霍然阴戾如刀。 胆战心惊但退无可退,勾在腰上的镐尖能将轻易地将我来个拦腰截断。 “吾乃行走于阴阳两界拘魂收鬼的冥徒之首,法名‘行妖’,是阴界最大的……”他洋洋自得的自我介绍没讲完。 “叛徒。”乍然响起的磁性魅音,不讲情面地帮他盖了个不光彩的章。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身影,来者隐身在手机光亮的范围之外。 祭魂使双眼一睨,竟将手里拎着的煤瓜直接向声音来源之处用力扔了过去。 卧槽,没人性的畜生! 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九倾,千万别甩袖子,那是煤瓜!” 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进来,也不知窥看多久的,竟然是几日不见的南城九倾。 一腔又怨又喜还有些尴尬的心情让我叫上两句就吭不出声来,只希望南城大爷这时候能不计前嫌地共同应敌……呃,如果这位什么“行妖”是敌的话。 “唉,行妖大人,你这种喜欢在黑暗里搞事的毛病真是应该改改,长期下来知道的还能尊你为‘冥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种鼠辈修炼而来,全无逼格。” 南城九倾愣是没理我,连眼尾都没过来一下,只对看起来要气炸的行妖大爷冷嘲热讽。 我胸闷,将大写的“不开心”顶在脑门上。 随着他的声音,星点幽绿光芒腾飞而起,很快如上次一样,化为耀目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雪亮。 亮得到处纤毫毕露,行妖大人腰上刀鞘的符纹都能看得清楚。 我还发现王维成推我下来的长洞不知何时已被严实地封住,现耸于头顶上的一整块不见拼接缝隙的石质拱顶。 雪白莹亮,相比起洞口的朽败,竟是光鲜得不太正常。 南城九倾就像只黑羽绚丽的大凤凰一样,狂炫酷霸地悬停在拱顶正中。 被搂在怀里他的“猫姘头”煤瓜正毫无羞耻心的狂甩小粉舌,以各种角度给他卖力舔脸。 嗯,配上南城九倾一本正经的表情,这画面看上来去有点囧萌。 这王八鬼蛋肯定把我刚才出丑的傻样看了个遍,真愁人。 “你们又来作什么,还想打架?”行妖见他显身,挺给面子地把勾在我腰上的镐给收了回去。 但这会儿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投奔向哪方? 反正就冲南城九倾现在摆出的臭脸,估计不可能在他身上找回爱的温暖了。 我僵立原地,囧囧地听他们打嘴炮。 呃,不对?行妖的“你们”是什么意思,本姑娘可没有能耐跟他打架啊,难道是说…… 猜对了。 随着一句“讨厌,为什么每次用隐咒都能被发现,到底是本官技能不精还是你们的鬼眼太精?” 美得不要不要的孟婆君大人翘着二郎腿,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南城九倾的对面。 “是你技能不精。”两位鬼同行毫不给面子地帮他选了个正确答案。 我一头黑线,不过现在知道自己该投奔向哪方了。 “孟婆君大人,好久不见。” 嘤嘤嘤地迈着小碎步,我展开双臂奔向他悬停之处。 “夫人!” 孟婆君照例万分欢喜,也展开双臂要迎接我的投怀送抱。 可还没沾到他的衣袍,我就莫名地被一阵无声无息的强劲力道扔回了原地,然后怎么也动弹不得,连挪一下脚步都不行。 还没回过神,孟婆君一手叉腰已跟南城九倾翻脸,另一手的葱白指头恨不得将他的鼻尖戳个对穿。 “南城大人,你老是妨碍本官与夫人的感情交流,这是违反鬼道的,本官要向幽煌告状,一定告状!!” 南城九倾高冷地扭过脸,举起煤瓜亲了亲它毛茸茸的头顶,愣是没睬他。 而突然被冷落的行妖童鞋则一头雾水地在我、孟婆君和南城九倾之间不停竣巡,被我们之间媲美狗血小言的复杂关系给全面整懵逼。 “咳咳,”我不得不挽救要被歪出地球大气层的正题,“鬼大爷们,能否先搞明白来干嘛的再瞎吵吵好不?大家都是职场人士很忙的,浪费时间可耻。” 经这么提醒,南城九倾和孟婆君立马长身落下,一个从宽袖中甩出一条血红的油亮长鞭,一个从某个普通人类看不出的异次元空间里掏出一柄乌黑的叉子状武器,齐唰唰地直指向行妖。 气氛一下子变得凶残起来。 我默默地退后几步……嗯,再退几步。 行妖却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微皱眉头。 “你俩这几天追我不放,还打不腻么?” 他的口气无奈又狂妄,把我震惊得眼珠子快掉落下来。 联合两大冥主的实力都没办法拿下,看来这位插刀爱好者的武力值已不在三界万灵的正常范围里。 这行妖,到底是什么人……鬼? 或是,神? 第二百零四章 熔魂之罪 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什么神,爻眼岛上漫天席地飞寒刀的恐怖景象,我绝对不想再尝试一次。 别说这山洞现在封闭得跟只大酒桶似的,万一南城九倾记仇不用鬼遁术带我逃脱,本姑娘不是要被千刀万剐成人肉包子馅? 诶呀呀,光想想就好可怕! 剑拔弩张之下,要做点什么才能缓解这种一碰就会爆的僵局呐? 我抓了抓头皮,然后一拍大腿。 靠,干嘛要多管闲事?!让他们打个痛快好了,最好能把这鬼地方捣个稀巴烂,本姑娘就能乘机逃出去,当然前提还是不能变成包子馅。 躲之前,我冲南城九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煤瓜扔过来。他总不能抱着一只猫去跟强大的对手来一场血雨腥风的哼哼哈嘿吧? 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的老鬼怪还是傲娇地扭脸不甩我,将煤瓜塞进宽袖,架起武器就向行妖叉过去。 孟婆君也高扬血色长鞭,虎虎有声地挥出几个圈后,跟条扑食毒蛇似的往行妖的腰际疾缠过去。 好嘛,一言不合就开打,连句“开打了啦,闲人回避”的通知都没有。 顾不得要回煤瓜了,现在能动的生物之中,就我这个人类弱得跟坨豆腐渣似的,没必要替他们瞎操心 麻溜地钻回刚才藏身的石罅隙,蜷身抱头倾听三个凶狠的鬼蛋轰隆隆哗啦啦地进行各种拆洞运动。 被法术震下来的石屑狂风暴雨似地落个不停,没多久就将我的全身罩满了碎石灰尘。 不敢站起身来整干净,只能不停地抖啊抖地晃肩膀。也没敢伸头去欣赏,映在石壁上的光一会红一会黄一会儿又泛紫,跟霓虹似地闪个不停,必定是正打得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的,外加无数开挂的法术特效用于撑视觉效果。 作为人类还是惜命为好,就怕这场全天然无添加的IMAX视觉大片欣赏下来,自己已变成一滩粘都粘不起来的肉沫。 轰隆隆—— 随着一记记巨响,他们好像不慎轰掉了洞南侧的石壁,有股清凉的夜风偷灌进来,吹得我无比的身心舒畅。 预想成真,生路就在前方。 不知他们还要打多久,唯一欣慰的是不约而同的没朝这里打,连擦石而过的误伤也没有。 甚感欣慰,大鬼头们还算有君子风度。 可他们干架的劲头实在凶残,脚边的碎石都厚厚地堆成一层,三位还要噼哩啪地轰个不停,鬼灵像是充话费送的一般不用怕浪费。 心急如焚后,我壮起胆子悄眯眯地把脖子伸出石头外瞄上一眼。 正好看到南城九倾凶神恶煞地把武器架上行妖的脖颈,这招式跟他对付耄将那丑逼一模一样。 我不仅有些怀疑强大的南城冥主难不成只会叉人家脖子的这一招? 当然不是,南城九倾立即给予打脸,他又把行妖的天灵盖抓在手掌里使劲往一侧拧去,跟拧汽水瓶盖似的轻松。 我几乎能听见行妖的颈骨节节断裂的恐怖声音。 孟婆君的血鞭正好飞过来缠住行妖的脖颈,南城九倾见状迅速将自己的武器撤开,顺着孟婆君往回怒抽鞭子的力道,将行妖的头颅活生生地从颈上扯脱出去。 血雨纷飞之下,行妖的宽笠滚落在地,一路跌到我跟前。 这一气呵成的血腥屠杀,不同于上次南城九倾抱着我在火焰里用绿光灭杀的优雅,这次是野蛮血腥的暴力撕人。 郁闷地收回脑袋,我靠在石壁上感觉一片茫然。 不喜欢看到南城九倾杀生,不管杀的是人还是鬼,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进行屠杀时就会显现一种让我极其害怕的阴戾狂暴。就是这种嗜血的狂暴一次次地提醒着我:南城九倾是真正的鬼类,是能恣意取人性命的大鬼。 好可怕……我对南城九倾诸多的感觉里生出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 暴打过后,终于风平浪静。 南城九倾和孟婆君似乎把行妖扔在了碧玉石台上,传来一记沉闷的响声。 “现在能说了吧?” 南城九倾居然在问。 头身分离的情况下,行妖还能说话不成? 我连忙站起身来抖干净身上的石屑,屁颠屁颠地过去凑热闹。 行妖竟能这么轻易地被打趴下,真不可思议。他好像一次大招都没放出来,对比在爻眼岛上的种种炫酷到没朋友的技能,这位祭魂使像是换个不给力的冒牌货。 我只能猜想他在爻眼岛上所布的各种阵法有加强自身的鬼灵威力,抑制其他鬼类能力的效用。 南城九倾将行妖的头颅拎到眼前,眸光如刀地严肃逼问。 行妖的身体果然笔挺地躺在碧玉石台上,身下垫的是筱恬的腐肉。 “南城冥主,搞成这样还想让我开口?当鬼太久,你越来越天真。” 行妖的头说话了,声音居然还不漏风,简直不合科学道理! 他微眯双眼,似乎对自己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嗯,心理素质真好,本姑娘表示敬佩。 孟婆君轻啧一声,伸手不耐烦地将还蒙在行妖脸上的麻布给扯落,啪啪往他脸上糊了几巴掌。 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脸被糊得红肿了一圈。 行妖相貌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就能没了踪影的那种。但我还是立即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天把我们拦在诡异楼盘外面的保安大叔嘛。 有点好奇把我们骗得不要不要的保安小帅哥又是哪方神圣。 “不管你想说多少,本座就想知道三件事。”南城九倾似乎也没指望行妖的嘴里能吐出什么真相,要求提得照例很含蓄。 “一在山下造成三次无辜杀孽的鬼东西是不是你的手下?” “当然不是,起尸血煞不是肯好好服从的阴物,我干嘛要让他们做小弟。”行妖似乎想摇头,但以一颗头的状态做这个动作显然很不容易。 “二是谁告诉你封门村里藏有南城世家所制的至尊阴品?”南城九倾问得有些许情绪波动,好看的眉峰拧了起来。 想是不管坠入幽冥多久,他终究还是记着自己是南城家的人,死后自然也是南城家的鬼。 “这个可以说,不过你得拿东西来交换。” 真没见过都被撕成这模样,还能理直气壮跟人家讨价还价的货。 奇怪的是南城九倾居然没生气。 “那么先回答最后的问题:在那个楼盘里布控制阴阳两界逆轮的往生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行妖搭腔搭调的沉吟数秒,意味深长地笑开,“其实两位冥主早已猜到九成,需要我再说出来吗?” “需要,”孟婆君一本正经地点头,将一根嫩生生的指头抵到行妖的眉间,“本官要将你押回阴界提到幽煌面前,总得先给他报点干货吧?否则到时你万一不肯招供出什么事,他又要痛骂我是阴界第一大花瓶,听着很不爽的好嘛。” 诶玛,我差点憋过气去。 原来这货竟是比杨纪还要耿直的娃。毫无顾忌地说出上司给予的丢脸评价,真的好吗? 南城九倾和行妖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其实说说也没啥,”行妖老神在在地扬起眉头,“我们只是想告诉幽煌那个老古董,时代不同了,想让阴界复兴,用他那套费时费力难有成效。而我已在阳界找到获得取之不尽的阴灵的办法,足以让死气沉沉的阴界诸生拥有更强劲的力量,到时威慑上界诸神岂不是……” “够了。”南城九倾呵止了他的侃侃而谈。 虽然听不懂他们到底在扯什么,但零星的支言片语能道出些端倪。 当前的阴界,绝不是个风平浪静的异世界。 “南城冥主,阴界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革,你们早就心知肚明。今天有我和耄将的反水,明天就可能是警鸾司的蠢蠢欲动。而你和孟婆君或许是幽煌捏在手里的最后两枚祺子,确实忠诚好用百无一失。但你们确定能控制住阴界诸鬼的民心所向?” 行妖大叔的口才还不错,听得我也替南城九倾顾虑起来。 “阴界虽苦,不似其他两界生活在阳光之下,万物和美,但它承担万灵流转的重要职责,是你我所有的冥徒不能嫌弃的守护重地。幽煌身为远古上神,所思所虑非我等普通鬼类所能理解。而现在,你仅为资源分配的不均而违背当初受命时立下的重誓,背叛天命所负违逆命格所托,竟私自造阵搅乱万灵流转的秩序。若要判定,你已犯下熔魂之罪,万世永绝轮回!” 南城九倾面无表情地咄咄宣判。 听起来很公务化,我却能从他平静如水的眼眸窥出些许茫然。 “如果你这会儿乖乖听话,把该坦白的全坦白了。或许到幽煌那里还能有些许回转的余地。幽煌爱才如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肯动用熔魂之罚。我们再帮你多说几句,他一个心软说不定会既往不咎。毕竟那个湖中岛上只是搭了我孟府的试验地,还没有造成太多的混乱。”孟婆君跟着补充。 我不由佩服。 孟婆君倒有些圆滑的官爷口才,这番话才是逼人就范的妙药。行妖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南城九倾说得太过强硬,保不准他就会死倔不肯低头。 行妖果然沉默好半晌,突然冷不丁地朝孟婆君啐了一口。 “呵,幽煌长久倚重的就你们两个,我等弱渣这一失手就于给他除掉我们的借口。他早候着为冥徒队伍换得新鲜血液的良机,岂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只怕是未到冥帝殿前,我已被处理得连丝残魂都不见。” 这样看来,行妖的骨头很硬,南城九倾的公事公办状或许才是对他正确的打开方式。 听了一堆好像很了不得的大事,但全是紧关阴界的种种,与本凡人何干? 我没兴趣听八卦了,只想从南城九倾的宽袖里把煤瓜掏出来,然后偷偷地开溜。 察觉某只手暗戳戳地往袖子里扒拉,南城九倾无奈地冲我瞪来一眼。 直到现在才想起理人家?哼,本姑娘才不会再搭理你了! 皱起鼻子狠狠地回瞪他,我把煤瓜拽出来后撒腿就往外跑。 第二百零五章 三观尽毁 眼看就要奔到夜风灌进来的破口,耳朵能听到封门村晚上特有的清亮虫鸣。 还没来得及高兴,腰部蓦的被什么抽紧,然后两腿划拉得再勤快也没用了,愣是跑不出去一步。 本以为是南城九倾下的绊子,低头一看,腰上箍着两圈血红的鞭身。 仨鬼大爷沉默地欣赏了几秒本姑娘扒住石壁卖力迈腿的苦逼样子,之后淡定地回过头继续打他们嘴炮,就这样把我当只小狗似的拴在了原地…… 啧,不要跟鬼东西们谈什么“人权”! 气得我差点把怀里的煤瓜往孟婆君标致的后脑勺上砸去! 行妖送来同为沦落人的同情一瞥,然后继续他孜孜不倦的策反大业。 “两位既为天命冥主,自然睿智无双非吾辈可比,应能清楚我所说的忧患并不虚。就说你吧,南城冥主,幽煌为何对你如此忌惮,恐怕你自己更为清楚。他倚重你放任你,事事于你方便,不就是因为南城家拥有震慑三界的至尊阴品。他忍你三番两次无故挂职擅离阴界,不过是因你想毁去返尘卦这事正中他的下怀。若你有朝一日真的将南城家的至尊阴品悉数尽毁,到时的下场恐怕还不如我这个正大光明的叛徒。至于幽煌是否会助你升入神位,更是一个笑话,他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实力与之匹敌的潜在对手拥有和他竞争的机会?” 一番话完,行妖舔了舔舌,口气转得更为戏谑,“而孟婆君大人,你在不生不死城及奈何桥关的恣意妄为,早已成为全阴界公开的秘密,警鸾司的告状书估计都能让幽煌垫着当床睡了。你觉得以幽煌那老古板的性子,还能忍你多久?所以,两位冥主大人不妨听我一言,乘幽煌还未下手,何不弃明投暗与吾等一起另寻……” 没等他唧歪结束,南城九倾面无表情地调整了一下角度,无良地松开了拎着头的手。 行妖唰地脸朝下嘴啃泥地跌进一堆碎石堆里,当场被嗑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刚才的那番策反说辞还是听得我目瞪口呆。 讲真,这位行妖童鞋还是蛮拼的,都被搞成这幅惨状还跟敌鬼哔哔个不停,而且句句戳痛处点实处,也算是个谋勇双全的鬼才了。 我不禁有点好奇他在阴界里到底是干嘛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并非冥主,只是位冥徒,冥主之下的阶层。换成本国的官职来比拟,大概也算是个市长之类了吧,而冥主相当于中央总部里的大官。 歪到天际地YY了一番,我不由老怀宽慰,照这个套种,南城九倾在阴界的房产应该不会比孟婆君的少,而且他出身倾城巨富南城家,光陪葬品估计就能甩其他鬼好几条大街了吧。 哦嚯嚯嚯……呃不对,特么乐呵个什么劲啊?!他的陪葬品跟我一个大活人有毛关系啊! 作为一个贫贱不能移的好姑娘,绝对不能因区区一些小钱钱的诱惑跟鬼男搞一块去! 恢复矜持,我抱着煤瓜和它玩大眼瞪小眼,一边竖起耳朵越来听越带劲。 “现在怎么办?”孟婆君将头踏在脚底下,十分不爽地问南城九倾。 “费这么大劲逼他离开那岛逃到这里,才制住了他,可想而知岛上布的阵局绝非普通货色,本官觉得不像是区区一个冥徒能搞得出来的手笔。” “确实,他也是听命而已。”南城九倾应了声,然后提议,“这样吧,不如现在就把他扔给幽煌处理算了,就说你独自查得并将他伏法。说不定他帝心大悦,立即让你官复原职重守奈何桥关。” 南城九倾的主意出得有些突兀,让我着实有些愣。因为这话实在不像是他一贯凉薄无情,不管别人闲事的画风。 肯定有什么阴谋! 孟婆君倒不疑有他,兀自搓手:“这怎么好意思啦……不过久离奈何桥重关,本官总觉全身空落落,哪里都不得劲,阳界哪会适合本官久留,鬼气都快被耗光了,须得立即回去才能好过来。” 我黑线:不得劲是因为这里没有鬼东西给你上贡美女天天当新郎吧?活该你被泥巴怪翻着花样地睡! “你们会后悔的……”被摔得晕头转向的行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可反派的经典金句没说完又被南城九倾拎起来,粗鲁地往碧玉台上的腐肉堆里塞去,终于治好了这位鬼兄弟的话痨。 “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大人你了。本座就此道别,如果幽煌问起,你就帮本座一个忙,当什么也见到就行。抓住行妖的功劳自然全归于你,这样对你我都好。” 南城九倾笑眯眯地跟他客气,我就觉得这事并非这么简单。 可惜孟婆君显然并不了解腹黑的南城冥主,一听功劳全算自己的,开心得跟朵绝顶艳丽的大喇叭花似的,搓着手点头不止。 “诶呀,这怎么好意思……既然南城大人反复提出,本官只好厚着脸皮应承,必定不会透露大人的行踪,放心好了。” 诶哟,这位萌蠢的鬼大爷平时有多不出产功劳啊,难得能报一功竟开心成这样?! 我再次黑线,冥帝大人对自己的手下还真是非常的了解,第一花瓶什么的简直神贴合有木有! “嗯,此地残局就交于大人你处理,祝早回奈何重关。” “当然当然,由本官来打扫战场就行。南城大人尽请走好。” 孟婆君这二货笑容满面地朝他深深一揖。 南城九倾懒散地回个揖,然后就转身直冲我来……嗯,还是板着一幅面无表情的死相。 他帮我挥散腰上的血鞭,把我像只枕头一样挟在腋下,朝有风的方向飞掠过去。 而孟婆君完全沉浸在报功的喜悦之中,连南城九倾挟走他拜过堂的“老婆”都不计较了,意思一下的几声抗议都懒得提,兀自在碧玉台前乐呵呵地爱抚行妖的破头。 鬼男们果然不靠谱,明明前两天还争我争得面红耳赤要打架……嘤嘤嘤,本小姐终于被超级鬼美男抛弃了吗?好失落的说。 “死心吧。孟婆君的脑子就跟鱼脑一样,记忆容量有限,事情多了就会选择性遗忘一些。对他来说,跟谁拜过堂是最不重要的事,忘得最快。” 南城九倾突然冷冰冰地提醒我。 我无语,怪不得那货活过千年还能保持得这么蠢萌活泼。脑中从不藏事,只靠刷脸混过千年岁数。想不通泥巴怪妹子到底作了什么孽会看上这种金鱼脑男,纯粹为颜值吗? 呃不对……我怒了,挣扎着支起手指去戳南城九倾的鼻孔。 “把魂奎给我拿掉拿掉拿掉!你在侵犯本姑娘的隐私权知道没?!怎么可以动不动就读人家的脑子,还有没有一点作为阴界公务员的职业操守?!” “没有,本座一向业务素质低。”面对这番正义指责,老鬼怪的脸皮堪比城墙,炮弹都轰不塌的那种。 呜!难受,想哭…… 在无数嘴刀子互掐中,南城九倾终于将我送到封门村口。 不远处,江水清的车竟还停原地,车里有人影趴在方向盘上,不知是不是等得睡着了。 我莫名不安。 “王维成呢?”立马想起今晚另一个男主。 “还惦记你那亿万身价的总裁小情郎啊?果然是真爱啊。” 南城九倾阴阳怪气地回。 我们站在村口的大槐树后,只要说话声不高,惊动不了车内的人。 看南城九倾懒散地靠着树,一幅有话要聊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乐意放我走。 他硬是从我怀里拽过煤瓜,算是把它扣押为人质了吗? 我怒不敢言。不过亿万总裁是什么梗,堂堂冥主大人还有看总裁小言的诡异爱好吗?!无力吐槽,但现在跟他打嘴炮没意思,还不如抓紧时间搞清楚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王维成有问题?” 这是今晚受到的最大打击,堪比朝心脏上轰核弹。 轰得我到现在还有天地颠倒宇宙要完的恍惚感。 “没。只是他耍各种伎俩定要骗你来这里,才觉得那小子不对劲。”南城九倾摇头。 “骗?”我有些懵。 “打给你的并非是那个林导。声音要伪装太容易,用混声软件就可以。而你又是个极易被先入为主的想法牵鼻走的傻妞儿,骗你都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 南城九倾的嘴毒起来,就像刚喝过老鼠药似的。 “王、王维成出身超级豪门,要什么有什么,他干嘛要搞这些事出来?!” 我凌乱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本座只知道,今夜三树吊尸的‘阴棺幻墟’出现,他得向行妖献出祭品,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南城九倾淡然解释。 “他、他和怪楼盘里的那些人……”我实在不想再猜下去了。 每明白一些真相,就暴击掉一百点的希望值。 就算王维成做得再无道理,我都不愿意把他跟那些被寄噬婴控制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恶心货们扯一块儿去。 “这么说来,林导没死吧?”我有气无力地抓起最后的希望,“既然打电话不是他,那么吊在树上的无头男尸也不是他吧?林导知道这里闹鬼,不可能半夜三更来这里瞎逛。” “可惜,那应该就是他。”南城九倾凉薄地不断地给我暴击,“生死薄上他的名字已黑,阳寿耗尽魂归不生不死城。” 第二百零六章 前途叵测 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也毫不留情地被吹走了。 不管对林导有过这样那样的猜忌,猛然听到人没了,还是忍不住揪心得想哭。 国内影罐三十年都没有出现一个像他那样才华横溢的商业片导演,然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难道是王维成杀的?不敢相信,拒绝相信! 不过除去哀悼林导和琢磨王维成的动机,我知道更该为自己的前途捏把汗了。 如果有新导演空降《血棺三咒》,大有可能会对原来的演员阵容进行调整,而我这个赔不了多少钱,又是男主和原导演的关系户多半会被“调整”掉的。况且古凤的镜头本就没拍几组,换角色加违约金的成本对投资额来说好比九牛一毛。 越想越愁,我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本还指望有江水清这个下家能继续让我在拍电影的路上高歌猛进,没想到竟是一场黄梁美梦,实在太倒霉。 “呜呜呜,都怪你南城九倾,遇到你就没什么好事……我要没戏演了,吃土都要吃不起,还要养一只这么能吃的猫咪……哦,它不算,猫爸爸会来接走它。呜,好吧,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吃土吧,真不公平!” 越想越伤心,边哭诉边揪起南城九倾的大袖子恨恨地擤鼻涕! 南城九倾任我呜哩嘛哩地骂,难得没有回嘴,只是不疼不痒地来了一句:“莫琛要来?” “呜呜……嗯,来讨回煤瓜的。煤瓜是他家的猫嘛。这样也好,好给我省点口粮钱,否则吃土都要吃不起。呜,我真可怜!呜呜,都怪你!” 卯足了劲儿地呜呜呜,我越琢磨越伤心,凭什么本姑娘要这样倒霉啊?!先是丢了魂丢了命又丢了学籍,现在好歹有个身体可以用用,却又要丢工作,加上连心仪的男生也没了。 本姑娘简直能去评选感动中国之十大倒霉蛋奖。 “乖,灵智顿开的缚灵冥兽绝不能交于普通人类之手,何况本就不是他的。天然缚灵冥兽原本是守在南城祖墓里,用于镇墓守灵保护家财,几年前被盗了出去。” 南城九倾沉吟一下,摸小猫似地揉我的发顶,兀自说着,“本座也是最近探寻祖墓,方才有所了解。所以煤瓜万万不能交回莫琛!” 面对本姑娘凄惨的呜呜呜,他竟然岿然不动,连句安慰的都没有,还自说自的?!无情无义无人性的鬼东西! 我生气我狂怒我爆怒了! 就在我怒张血盆大口要撕他的鬼肉时。 “嗯,对了,最近钱够用吗?”情商低下的老鬼怪突然灵犀而至,笑眯眯地凑过脸来。 一听这话,我条件反射性地……呃,点头。 诶玛吖,这都是长期应付爸妈给培养出来的恶习啊!为了让他们省钱,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为了安慰各种惭愧和内疚的心理,自上了艺校就尽量不问家里拿生活费。除了开学时拗不过爸妈收一点小钱钱外,其余的衣食住行都是靠自己当模特拍广告片拍平面,一分一角地慢慢攒。 所以每逢爸妈问钱够用不,我都跟培训良好的狗狗似的,一个劲地点头不止。 “哦,原来够用啊,那就算了。”南城九倾摸摸下巴,很不要脸地把话题轻巧晃过,“原来一部什么手机就够了,烂大街款的女生比较好养活!本座果然机智!” “很好养活你妹啊?!” 这番鬼话气得我差点原地爆炸,一蹦三尺高然后怒踩他的脚背,外加手指戳戳戳,恨不得将他的胸膛戳出几十个血窟窿出来,“怪不得煤瓜老是黏你黏得跟你养的小媳妇儿似的,初见面就对你温顺得不行,来来去去附它身都不抗议!哼,我算是看明白了!本姑娘被你家害得这么惨,还要帮你养你家的吃货冥兽娃,今天没有这个数赔我就别想溜,否则同归于尽!” 把两只手掌啪啪地糊满他的祸水脸,虽然照常冻得指头疼,但我咬牙硬是没撤下。 凶狠地蹂躏硬得跟玉石雕的脸,暗自先咽下嘴里泛滥成灾的口水,我努力摆出一幅债主的穷凶极恶脸。 “嗯,那好吧,本座欠下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还真还不出。既然这样,自当以身相许随柳小姐发落,从此以后亦步亦趋不敢有所怠慢。嗯,天要亮了,债主姑娘还是赶快回去睡一觉,咱们走吧!” 爱下套的王八鬼蛋一脸愉悦地认了这笔债务,连挣扎一下意思意思都没有,亲热地揽过我的肩就要走。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不是好好地在盘问他的嘛,怎么会展开到立即回去睡一觉的行动上来了?! 靠,这鬼货特么套路深! 我甩开他搭过来的鬼爪子,揪住他被我擤得湿淋淋的袍襟。 “不对,咱还没说完,先别忙着开溜。” “不累吗?都折腾了大半夜,再不睡明天你就得成一只难看的老熊猫……” 老熊猫是什么鬼?!本姑娘年方十九,离“老”字还相距十万八千里呢,鬼大爷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还有,熊猫君这么萌的国宝,岂容你一个老鬼怪加个“难看”来形容,孰不可忍,来战! “喂喂,别闹了,”老鬼怪被我挠脸挠到没处躲,只能无奈求饶,“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不好?乖,这天阴地玄的村子晚上待久了对你不好。你现在只是得个身体,三魂缺一并不完整,易惹阴祸。走了嘛好不好?” 想想也是,就算身边有南城九倾在,也不会让晚上的封门村成为聊天胜地,赶紧闪人确为上策。 我憋气,转身就走,不想再理这个超极忽悠鬼。反正江水清还等在车里,搭他的车一样可以闪人。 “嗷呜?”后面传来一声短促的猫叫。 没走几走,肩膀迅速蹿上毛茸茸的柔软小身体。 “妙妙,带我走嘛好不好?就算你不想再跟我这个没法给你未来的鬼男有什么牵连。可正如行妖所说,如今我的处境复杂,你的人身也不安全,搭伙互助不失为聪明的做法,何乐而不为?” 南城九倾压低他的魅音,撒娇的语气里满是隐忍的哀求。 受不了他这么低声下气地跟我说话,头疼加心酸,外加辣眼睛。 其实早知道就算努力拆伙,但因现在各种牵牵连连,难以真正地做到再也不见。三魂缺一的我急需强悍大鬼的保护。再说南城九倾的嘴里还有白越的阴灵。不管怎么样,怂恿花苓等回白越的事不能因我和南城九倾闹翻而成一场失信的笑话。 再说,前世与他还有白越到底有怎么样的孽债,确实值得探究。 虽是强硬表明不许南城九倾将今生的柳妙与前世混为一谈。但我知道,那些被层层护住的前尘秘密,才是破解所有诡事的万能钥匙。 我打算自己去找答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包括南城九倾。 “走吧……还得去找你新收的小弟们,他们失踪了一整天,真让人担心。” 没有像以前经常做的,把附了身的南城煤瓜顺势扒拉进怀里,而是让他依旧伏在肩膀上。 不能再暧昧地任其撩拨,尤其在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 南城煤瓜急躁地左肩换右肩地溜达了好几圈,终于发现我坚定地不再抱他的决心。 他蔫了,将猫头塞进颈窝,身体绕着后颈盘起来,凭空给我生出一条毛毛的围脖。 特么是快大夏天的节奏了,煤瓜又是高体温的猞猁君,整天就是一只移动的火炮桶! 我吭哧吭哧地奔向路边的车,喀喀喀地敲车窗。 江水清睡眼朦胧地瞅了我一眼,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方,而之前是为了什么跑到这个鬼地方的。 他一拍脑门,跳得差点头顶撞车顶。 “啊啊啊,真不好意思,我怎么就睡着了呢!幸好你们没事……咦,王维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开了车门,他见我一个人乌七八糟地坐进来,脸顿时青了一层。 谁都能看得出我这幅灰不啦叽就像从矿井底下钻出来的鬼样子,绝不会是遇上了喜羊羊美羊羊。 “快开车,去报警!”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先简短地发个指令。 王维成倒是马上顺着开车,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破车再次飙上百码,一路生死时速狂奔下山。从打开的车窗蹿进来的夜风终于将乱七八糟不知该怎么理的情绪和思维吹出点端倪。 “江导,你认识王维成多久了?”接近人烟之处,我才颤着声问。 “就在学校认识的,他修大二,我备考研究生时,算来已有三年半了吧。”江水清谨慎回答。 “你了解他有多深?”我迟疑,感觉这问题有点怪,只能加以说明,“譬如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脾气性格之类的,你一开始是不是知道他是王……” “妙妙,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是不是王维成出事了?!” 听我问得如此诡异,江水清被吓到了,开始不知所措,连把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开始抖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公布噩耗 我知道自己必须如实向他坦白一些事情,并在进警局前,把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对词严密。 江水清足足听我絮叨了半个小时,才搞清楚我所讲的每一句话。 晨光乍现,天即将亮起。 这时他已不敢再飙车,下了山道就把车停在路边。 开窗抽烟,一脸懵逼地沉默。 他仿佛在反复琢磨我所说的是不是本姑娘蛇精病发作后的产物,沉默许久后才吭出声来。 “可以这么说,王维成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可能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这个形容倒有些奇怪,我静候下文。 “当初是他主动来接近我的,三番五次,可我没怎么在乎。毕竟那时我已有两部短片在国外得奖,攒着各种想法来找我的牛人多如牛毛。他一个管理系的旁听生,我压根没必要理会。” 江水清吐一口烟,回忆得挺艰难,可见王维成当初确实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直到有一次,我投钱拍片时有个女演员发生骨折,她向我索要工伤赔偿。你知道我一个学生导演,能请得起的演员也多为学生,或者透明得不知几线开外的小人物,基本没几个会因这种事跟我一个小有名气的潜力导演伤和气,一般赔个几千块也就了事。但那个女演员虽是连个百度百科都没有的新人,在接拍我剧期间,正好傍上一个挺有些本事的干爹,还是有黑道背景的。她向我狮子大开口要讹五十万。当时那剧的总成本不过是十五万,我哪来的这么多钱赔,当时就甩脸没再理。” 江水清幽然吐烟,神情慢慢地纠结起来。 “然后就遇事了,半夜三更被人绑到卸货码头。绑架的人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让拨,说是让我在一个小时内凑出五十万,否则就等着到地底下去拍剧。五十万虽说不多,但赶上这种事谁会借?我不抱希望地一个个拨过去,哭求让别人凑出五十万来救我。但等了两个小时,只有王维成来了,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说到这里,江水清终于笑开,充满敬意和友爱,与之前怠慢王维成建议的嚣张模样儿完全不同。 “五十六个佩枪大汉,全是王家的保镖,个个特警出身,没有低于一米八的个头。当场就把绑我的那几人给吓尿。没等动手,一个个主动地往码头下面跳,跟下饺似的利索,连一声求饶的没敢憋出来。” 我笑不出,这跟认知中温润如玉的王维成实在太遥远……远得无法想象。 “回去的路上,王维成就跟我坦白了他的身世,还让我帮忙保密。他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学校里,生活在他喜欢的人群之中。我哪敢再对他说个‘不’字,小命都是人家救下的。” “后来王维成就经常来找我聊天吃饭各种娱乐。慢慢的,我发现作为巨富大少,他的性格已算好得感天动地了,就是有点嗯怎么说呢,琢磨不透?但他对我一直很看好,这种看好里还有些盲目崇拜的意味。我乐得接受,他也愿意施予。介于这种脑残粉终于勾搭上偶像大大的微妙,我们的友谊小船顺利地航了起来。但往深里面说,我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能配得起五十六个保镖的豪门少爷,只能通过自己的经历给柳妙你确定几点。” 我点头,洗耳恭听。 “王维成并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他应该是个城府较深含而不露的闷雷男,豪门大少的典型。他会那么没君子风度地对待你,必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而且,我个人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王维成并不是没女人追求的男孩,你也知道他长得不丑对吧?就算不露身份,和同学朋友在一起时,无论多贵全是他积极买单。这种男孩是大多数女生愿意追逐的对象。” 我只得再次点头。 王维成当然是个有吸引力的男孩,自己还不是第一眼就看上了,名校里个个精如算盘转世的女孩又不瞎。 “但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任何女孩。你知道影视学院里几乎齐集天下美女,追他的都质量不错,我却没见过他跟我暗示喜欢哪个女孩。以致于大学几年,我都在怀疑他的性取向。” 我只能保持沉默了。 “所以,当他兴奋地给我打好几次电话,只为把你推荐给我时,感觉他喜欢得挺纯粹的。我是个导演,能轻易分辨出人们在情感表达上是演戏还是来真的。王维成对你不像掺假,这对于一个万花丛中不沾衣的豪门少爷来说,很难得。” 江水清唏嘘起来,而我脑子乱得一团糟。 印象里羞得耳朵红的王维成,推我下洞的王维成,带着大队保镖霸道总裁式救偶像的王维成……他们在脑子里打群架,杀得你死我活的。 “嘶——” 某只鬼猫淡定地在我背上划拉一爪子,硬生生地把我从迷茫中挠清醒了。 狠拧一把猫屁股,我把它硬塞到车座底下去。 “妙妙,别报警好不好?”江水清扔了指间的烟头,铺垫完成终于说正事,“我知道王维成让你害怕了。但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找到他,让他跟你说明原因,要道歉要赔偿对他来说都不是个事儿。请原谅我的私心,我现在需要王维成的钱来投剧,也需要你来演那个剧。我更做不到看救过命的兄弟背负什么可怕的秘密,让他做出这样疯狂的事。你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王维成杀了林导,就请先放弃报警,求你了!” “好。”我飞快应下,连基本的分析都没有多做一下。 亲眼看见林导杀了筱恬,我都能想方设法地加以原谅,何况是王维成这件还没有定论的迷案。 圣母的荣光一如既往地照耀本姑娘,嗯,就是这么炫酷! “谢谢,送你回宾馆吧。回头我想办法尽快找到王维成。” 江水清有些意外我会应得这么果断,但他看上去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车重新开上马路,把着方向盘的手也不再颤抖,而我累得只想约会周公。 南城煤瓜扒着裤管利索地爬上大腿,然后展开爪爪将我壁咚在车椅背上。 大概缘于我三申五令地禁止他拿煤瓜的身体来玩亲亲,所以只是温柔地舔了舔我的眼皮。 “乖,决定没做错。脑子开始好使了啊!”噙着笑意的魅音在脑内响起。 哼,假兮兮的表扬也不能让本姑娘抹煞你这个王八鬼蛋该下地狱的死德性。 套近乎?没门! 我撇嘴,熟练地掐住圆滚滚的猫屁屁狠拧一把,满意地听过鬼大爷销魂的一声哇靠后,这才微笑着闭眼睡去…… 第二天,躺在宾馆舒适的大床上睡到自然醒。 一闭开眼,就知道不妙了。 剧组雷打不动的起床call,今天没响过。 被窝里没猫也没鬼,看来南城九倾将我带回房间后就离开,好像还拐走了煤瓜。 头疼,鼻涕堵孔似的。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感冒了,整个人头重脚轻像宿醉未醒。 这点让本姑娘很是欣慰,活尸应该不会生由病菌引起的人类病。如果能感冒,那就说明我新得的身体货真价实值得信赖。 愉快地原地蹦跶了好几下,第一次为感冒菌的存在而有种高歌诵扬一番的感动。 为了避免蛇精病发作下去,赶紧把自己扔进浴缸洗刷一番,以便迎接兵临城下的风雨欲来。 看情形俩兽兽昨夜也没能顺利归巢,而南城九倾又一声不吭地带煤瓜出去,有一眯眯的可能性就是听了我的话,寻找他新收的小弟们去了。 洗刷完毕,床头的电话就响了。 是剧务小姐,让宾馆内所有的剧组成员立即去宾馆七楼的大会议厅,有重大的事情宣布。 我心惊肉跳得头皮发麻,一个劲地暗暗祷告:千万别解散剧组,千万别解散剧组,老天爷求您了! 可惜大概平时骂得太凶,老天爷压根儿没打算给我一平方毫米的面子。 会议厅里黑压压地坐满一百五十多号人。 大家目瞪口呆地听着双眼肿得跟金鱼泡的张副导,垮着脸像刚死爹娘的陈制片、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律师先生逐一用不同的语调、原因、说法沉痛宣告《血棺三咒》的电影拍摄中止,剧组从今天起宣告解散。 台下一片哗然全民懵逼,除了暗暗咒骂老天爷的我。 这么大投资额的电影项目说停就停,在业内也是罕见。就算《血棺三咒》在封门村一直拍得不够顺利,可谁都没想过剧组会被这样强性解散,事先连个预兆都没有。 “另外,基于和在场诸位共事这么久,于情于理得跟大家一起透露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请各位知晓后千万别随意声张,遵守保密合同条款,不得在媒体和网络上泄露和公开,因为明天会有统一的媒体稿公布,请不要再给公关组同事添乱。” 偌大的会议厅里,尴尬的死寂起来。 “今早七点左右,我们的林国平导演被发现罹难在封门村拍摄片场。现场已被警方封锁,请各位不要自行上山进村,防止给警方的取证工作带来干扰。” 陈制片的声音抖得厉害,好像再多说一个字,能让他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持续死寂后,会议厅顿时如冷水淋热油锅,要炸穿楼顶。 耳边乱轰轰地响个不停,什么事也想不了,我只能跟木头人似的呆坐在椅子上。 旁边有女生呜呜地哭起来,一个劲地碎念不止:“那里有鬼,那里有鬼不能拍。林导一定是被鬼吃了,被吃了……一定是被鬼吃掉了。” 没念多久,她就被其他人捂了嘴。 第二百零八章 莫琛邀谈 受不了这种悲伤压抑,又有些许微妙燥热的气氛。 乘没人注意,我捂紧耳朵跑出会议厅,完全不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还会宣布些什么。 不外乎照合同赔偿,怎么听从安排打包走人及以后有缘再聚之类的废话。 预测过自己在这个剧组里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可怎么没想到当初和白越掐着时间赶过来的下场竟悲惨到这么不忍直视。 白越没了,林导没了,杨纪和花苓依旧下落不明。连我不喜欢的筱恬和丁黛仙,一个化为腐肉堆在一个不知还会不会出现在阳界的诡洞下,另一个不知已被偷车贼扔下哪条冰凉的脏河或哪条乱石嶙峋的山沟。 几个星期前在高铁上,白越跟我畅谈往事的温柔表情还能生动浮目。 时间再推前一些,和白越相识,和林导见面,和丁黛仙在厕所里干架,听筱恬在白越的房间内边品红酒边毁我三观,还有被杨纪和花苓骇到的每一幕,都恍若在刚才发生过。 现在,除了在我记忆里留下一个个充满谜团的血腥残局外,没人在乎真相,也没人会相信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更没有人帮我一起解开这些噩梦般的困惑。 我知道自己也没时间了,剧组解散并不代表会马上领到结算的片酬和赔偿。 想在这家宾馆再住下去就得自己掏钱,一天两百块的房钱对我来说完全无法承担。再说留在这里,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妞儿能解开什么谜团?而这些谜团里又有多少跟自己有关? 茫然,沉郁如海的茫然将我吞没。乱七八糟地琢磨来琢磨去,脑袋被搅成一桶浆糊。 乘电梯下楼,想去花园散散心。 走进底层接待大厅,迎面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而且挺眼熟——猫爸爸莫琛?! 作为亿级的富豪,他身边没跟任何保镖,仅一身低调的棉衫长裤,拖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柜台前办入住手续。 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心里有鬼看错了? 但听他说话的声音,立即让我确认了,果然就是莫琛! 怎么办,躲还是不躲? 他要问我讨猫咋办?而且南城九倾都说了,顿开灵智的冥兽不能给普通人类伺养。 可是,煤瓜之前一直是猫太太的宠物,它的颈皮下植的爱宠晶片也是莫爸爸签的电子章,在管理处注册的宠物“户口”肯定也是莫家的别墅地址无误。 要说合法性,煤瓜妥妥是姓莫而非姓南城,更不可能姓柳啊…… 我糊自己一巴掌,果断转身逃逸。 如果还不了猫,特么本姑娘就成了私藏人家五千万财产的强占犯。 可惜,我的小细腿还是跑不过莫土豪的一双毒眼。 “柳同学?前面穿带兜连衣裙的小姐请等等,你是柳同学吧?” 靠,距离电梯还有三米的距离,这点路程显然无法让我的小细腿拼过至少一米二的大长腿。 再次长叹,我老实止步,强挤笑容。 “莫叔叔好。在这种地方见着你也不敢认了呢,以为只是长得像。” 莫琛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跟前。 “柳同学,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找你的事,想必晓晓早就知会过了吧?说不定连怎么逃开我顺便带她远走高飞的计划都跟你商量过了一遍。” 我一头冷汁,黑线哗哗下。 莫叔叔,你还真是灰常了解你家的活宝女儿。 “晓晓那个不知轻重,整天活在梦里的性子,跟她亲妈一模一样。我莫琛一生都在被这样性子的两个女人折腾,怎能不清楚?” 可能我的表情传达得太生动,引得猫爸爸一阵无奈吐槽。 呵呵,莫叔叔,对此本姑娘表示同情,但请有话直说,别扯有的没的浪费彼此宝贵的生命,好不好呐? 好吧,其实没戏拍了,我现在的时间多得跟泔脚桶的馊汤一样,正晃悠悠地不知浪到哪边去。 “这样吧,你跟我来。我们得好好聊一下关于煤瓜的归属问题,还有我那口失踪太久的天地万寿棺及棺内的那只头。” 莫琛直言不讳得让我有种五雷轰顶的惊悚感。他随便几句道出的信息量足够砸得我跪地求饶。 最关键的是,他对我表明出一种谜似的深度了解,至少好像已清楚我跟南城九倾之间有些不可描述的关系。 不理我一幅被雷劈成石化状的蠢样,莫琛兀自推着行李箱往电梯间走。 直到电梯清脆地“叮”了一声,我才如梦初醒地追上他。 莫琛所知道的事情,可能就有南城九倾从未跟我透露过星点的真相?譬如我到底是谁。 电梯一路直达贵宾层。 富豪就是富豪,再低调也不可能随便要个标房凑合,对他们来说低于万块的床垫估计就跟桥洞下的破草席一样,打死也不能睡。 踏在昂贵的地毯上,我忐忑得心脏卟嗵卟嗵地跳。 想了好久,才决定给冲猫而来的富豪先生先打一管“预防针”。 “呃,莫先生,先得跟你打声招呼。那个……煤瓜暂时不在我身边。它、它它被我一个朋友带了出去。不过别担心,绝对会再带回来的。他的鬼,呃,人品我敢保定,对煤瓜也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虽然我们都知道它超值钱。” 好吧,其实以上全是我瞎说的。 南城九倾明知莫琛这几天会来这里讨猫,却没跟我打招呼就把煤瓜拐了出去。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是不是打主意要让自家祖墓里的镇墓兽重新上岗。 煤瓜是否会被他还回来,估计要凭天意和老鬼怪是否讲道理了。 “什么朋友?” 莫琛把行李箱往衣柜里搁好,就招呼我坐上沙发,打开小冰箱给我倒了杯百香果汁。 这样还不算,又细心地往冰果汁里灌了两大勺常温特调奶,估计是照顾我一个女孩家不能喝太冰的饮料。 这个举动让我略放下些心,至少说明莫土豪心底里到底还是把我当成像他女儿一样的孩子在看待。 谈判双方一旦身份定位确立,就好交流了很多。 “莫叔叔,”我尽量把声音放软放柔,“煤瓜不是我偷拐的,也不是晓晓故意寄过来气你的,是它自己跑过来找到我。虽然这事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我想你知道,煤瓜本来就是一只不可思议的灵兽吧?” 以退为进地抢先展开话题,至少不会一上来就被这个精明的生意男给牵着鼻子走。 莫琛略为惊诧地瞥了我两眼,但神色不动,只是优雅地啜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淡淡相问:“你说说看,什么叫不可思议的灵兽?” 靠,老狐狸想套我知道多少?! 飞快地搅了搅脑汁,我硬着头皮继续扯淡。 “我朋友比较懂些玄不啦唧的知识。他说煤瓜应该是一只极其珍贵的缚灵猞猁,属于天然冥兽。在阳界几乎有价无市,没人敢买也没人敢卖的非人间灵物。还说看它黑不溜秋的皮相,多半是从什么巨富豪门的祖墓里偷出来的,因为它一般还可被当成镇墓神兽,用来防止邪灵入侵维护祖墓风水,还可以担当陪葬财宝的看守神灵之类的。” 嘤嘤嘤,煤瓜宝贝,姐姐绝不是嫌弃你的黑毛毛才这样胡扯你的工作,因为不胡扯就没法说下去啊?! 我都扯出一身白毛汗来,莫琛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冲我举了举酒杯,似笑非笑地勾嘴角。 “不错,对于那只冥兽,原来柳同学知道的比我家那个傻乎乎的女儿要多得多。不过,这么大的秘密,你居然忍到现在没跟她分享,倒是让我挺怀疑你们之间友谊的真实性。想我女儿天天要死要活地非得跟你们聊上几句才肯乖乖吃饭,对人心的见解真是单纯得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百感交集啊!” 卧槽,大叔你说得这么犀利,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虽然前天已经跟小伙伴们坦白了,但莫琛的话并不算太假。 毕竟我瞒她们的确是瞒了很久。 顿时脸皮发烫,深刻自省果然配不上猫太太她们对我的拳拳赤诚,瞒她们一件事就得往下瞒住所有事。为圆住一个谎言,就得要花费无数张牛皮去包住。 “既然柳同学很清楚煤瓜的属性及价值,当然知道随意使用他人的私物是一种非法侵占的行为。我还是希望你尽快联系那个朋友,迅速将煤瓜还回来。如今世道复杂人心不古,就算你朋友没有窃财意图,难不保让其他识货的坏人看出煤瓜的价值,那就会怀璧其罪,连着你朋友也不安全!”莫琛又啜一口酒,说得还算和气。 若是两天前傻不啦唧啥也不清楚的我,此时肯定会急着拼命想法找回煤瓜,好尽快还给正主。 但这会儿,我也有一肚子的小疙瘩要解,只得先让莫土豪耐下心来回答了我的疑问,再来谈还猫的事也不迟。 “还猫是当然的,我朋友出身超极豪门,世间财物基本入不了他的法眼,更不会做出私占他人财产的无耻事情。” 我忍着鸡皮疙瘩,先将南城九倾花式夸一遍,然后来个老套的话锋一转。 “不过我朋友跟我说,煤瓜就是从他家祖墓里被盗走,于情于理都算是赃物,你这样无凭无据地要回,恐怕得先拿出个表示所有权的证明才行。” 哦嚯嚯,本姑娘的嘴皮子被逼着越练越溜滑。果然是形势逼人进步,逆境方出真英雄! 好像比喻得不对……嗯,反正没关系,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本姑娘的语文是门卫大爷教的。 莫琛却放下酒杯,抚掌大笑起来,好像我刚才说了一个世间最有趣的笑话。 第二百零九章 惊鸿往事 悻悻然等他完成“用一本正经的大笑让对手一头雾水”的装逼,一口蒙完手里不太冰的果汁牛奶。 哦呵,好喝到哭! 如果不是质疑煤瓜的来历问题,除了猫太太外,我们几个妞心目中大叔型霸道总裁的最佳代言人一向就是他猫爸爸呐! “柳同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琛抬起手指,疑似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水,摇头叹息,“我不管你那个朋友是何方神圣,但他若是正而八经地说出这些话,显然很需要去医院接受一下神经科的检查。” 不想说话了,喝掉最后一口果汁,我冷眼看他继续装。 “不信?”莫琛误会了我鄙夷的眼神,兀自解释,“就乘我刚下飞机累得不想动弹,咱就多聊几句,权当给柳同学你涨涨见识吧。” 我心想本姑娘所知道的真相可能甩你十条街都不止,班门弄斧当心秃头生疮。 “莫叔叔,我只想知道煤瓜到底是怎么来的?说得直白点,若它就是你从人家祖墓里盗出来的,就莫怪我朋友不愿意还给你了。” 莫琛没理会我这番有些挑衅的话,兀自感喟。 “缚灵猞猁的确并非买来的,但也并非是我盗出来的。你可知道南城世家祖墓并非像这世上大多数的皇陵族墓一样,随地挖个盗洞弄几个懂行的夫子钻进去就能搜刮一番。南城自古做的是死人生意,后来灵通广大开始行商阴阳两界,给活人供葬品,给死人供阴品,垄断阳界的殡葬所用及阴界的万宝通行,每年积累的财富是当时几个小国的生产总值。你觉得这样人家的祖墓,能被随随便便地盗吗?” 我完全听愣了,忍不住跟着他的问题直摇头。 虽然一直知道南城九倾家曾经富得连皇帝都眼红,可没有从莫琛嘴里说出来寥寥几句来得震憾。 行商阴阳两界,垄断万宝通行。 怪不得行妖说连冥帝都对南城冥主忌惮几分,因为南城家还能制造影响阴阳两界各种秩序的法宝,譬如返尘卦。 也就是说以当时南城家的实力,已脱离阴阳两界的万灵法则的束缚,成为了游于三界之外的特殊存在。但南城族人再厉害终究是一群凡身肉胎的人类,受六道轮回所困。作为三界中最软弱的生灵,这般恣意张狂地暗控阴阳两界,或许给以后遭受屠门留下祸因…… “所以该这样说,缚灵猞猁就与我们莫家有缘,必该流落到我莫琛的手里。” 我咬着杯沿,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给他。 “五年前我重回西藏,参加当年给晓晓治病的高僧的葬礼,顺便给结拜过的义兄烧柱香。至于他是谁,恐怕晓晓已透露过给你们了。” 我想了想,应该就是指的那个把南城九倾的头扮成“藏尸佛”卖给他的中年男。 “义兄姓南城,这是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姓氏。你在任何一张姓氏表上都查不到这个姓和它的历史。南城世家在百年前,也就是清末民初时,还是让皇帝都忍不住觊觎财富和尊荣的顶级豪门,虽然那时离他们鼎盛期已相去甚远。在一九一零年十二月的某天被一夜屠门,所剩下为数不多的近亲也是伤的伤逃的逃,隐姓埋名隐匿人间了。” 这些我知道,但具体到年月和时代的从来没有,听起来有一丝真实的沧桑感。 “那人叫南城什么?”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莫琛摇头:“他没说,或许故意不说。陪晓晓治病期间,我自己也很苦闷,当时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再亏钱下去要养不起晓晓那个傻女儿了。” 我无语。猫太太一向活得不知人间疾苦,那也是被这个土豪爸给惯出来的,不知对她的未来是好还是坏呢。 “有一天乘晓晓还在治疗室里,我在寺庙里到处乱走。后院的石坪上,有一个汉族打扮的男人盘腿坐在露天的一尊石佛像前,身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当时把我吓坏了,以为这人全身僵青应早已冻死。扫光他身上的雪后,想喊僧人过来看看,才发现他原本紧闭的眼睛已睁开,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开口问我是否有酒。我给了他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只洋酒壶,装着从家里带出来的82年拉菲。自己在那里不舍得喝,平时只闻酒香解馋。当时为了救人也顾不得,任他一口气喝光也不觉得心疼。就这样,慢慢和那个叫姓南城的人混熟了。他当时在那寺庙里已带发修行整整二十七年,平时只食一顿饭,偶尔喝酒,大多时间是在石坪上打座念经,活得比僧人更像僧人。” 莫琛沉浸于往事,口气平静且说得详细,就像在录语音日记似的。 我心念一动,掏出肾7调个录音应用,将耳唛插好,拿麦克风口悄然对准他。 对他们怎么相识不感兴趣,我很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南城九倾的谁?据白越所说的一些零碎往事,能冠于南城之姓的应该是九倾的直系亲属无误。 多半是南城九倾七个兄长里的某个? 可似乎没这个可能性。南城家的最后一辈都殁于百年前,先别说极少有人能活过百年,更别说还能以中年人的相貌存活于世。 “陪晓晓治病是件枯燥难熬的事。和南城兄相识后,我的陪医生活倒变得有趣些。南城兄不爱多言,但句句珠玑不说废话。与现代人相比,他活得像个老学究,刻板却充满睿智。在他的引导下,我逐渐对生意失败这事放开,不再整天哀声叹气怨天尤人。” 这样说来,我又迷惑上了。 那个姓南城的中年男难道真的是百年前九倾的兄长?大概是无欲无求的修行生活和西藏的纯净环境使他减少了被岁月蚀雕的痕迹? “直到晓晓的病情好转,我们准备离开西藏的前一个星期。有天晚上我已躺下,他敲响我住处的门说有要事相商。我拿出僧人买的青稞酒和他对饮,他慢慢说起一些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并打算跟我做个交易。” 原来如此,莫琛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买的并非是“藏尸佛”。而所谓的“奉藏尸佛”大概只是怕年幼的猫太太害怕家里藏有干尸,专门编给她听的托辞。 至于真正和莫琛人结拜成义兄弟的并不是南城九倾,而是西藏的中年男。 我默默地心里替被亲爸瞎忽悠的猫太太点根蜡。 “他说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修行,只为自己百年前被封轮回途的末弟行德积福,让他能早日脱摆阴牢之苦,升至神位永绝家世所累。而他现在阳界偷享的寿数要用尽,身边无亲无挂,只能来找我这个新交的朋友帮忙,交托一件至宝,事关他弟弟的生途,让我慎重对待。当然这些忙并不是白帮的,但也有我需要出钱的地方。” 我瞅了眼略带沉思状的莫琛,想他的心理接受能力强到神奇。 一般性情多疑的生意人听到这些什么封轮回途啊升神仙之类的话,基本就把说的人当精神病看待了吧?哪怕对方是个宗教人士,也有可能来骗财的嘛。 “莫叔叔,你信了?”我略带好奇地问,顺便打断他的沉思。 莫琛缓慢地摇头:“只觉得听着有趣,没怎么信。虽然我将晓晓带去西藏治病,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晓晓当时的状况很差,我对普通的心理疗法已绝望,想西藏空气好环境清静,说不定会让女儿舒服点,就当父女俩度个假吧,却想不到真的治愈了。这事就给了我一些不排斥这些玄乎的心理基础,但当时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让他说说我到底要怎么帮。” 我皱眉,有些不敢信:“当时叔叔你的生意不好,他让你花钱也帮吗?” 莫琛笑了:“行走生意场多少也得信点缘份看点眼色。以我当时的眼光来看,也知道南城兄并非普通人,身上虽然长期长袍加身,脚穿破布鞋。但腕上的一串白玉珠串已是普通人穷极一生都买不起它一颗珠子的那种。南城兄生性冷清孤傲,逼到迫不得已不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开口求助,应该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想着能帮就帮,至于帮到哪里,只能看我的承受能力了。” 我撇嘴:看珠串贵才想帮忙的吧,果然是势利的生意人。 “这大半夜的他就让我跟他走。我当时喝了点酒,反应有点迟钝,倒也没多想东想西,就跟他七拐八拐地在风雪中走了个把小时,在一座山洞里的神龛后面挖开堆在上面的厚厚一层雪莲花,然后露出一具像是黄玉雕成的棺材。” “天地万寿棺?”我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至少这件宝物,莫琛拥有的完全合理合法。 莫琛又深瞅我了一眼:“柳同学知道得很多,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我呵呵地摸头,很想糊上自己的大嘴巴。 “对。那正是南城家所拥有的至尊阴品之一,天地万寿棺。它漂亮得让我感觉不像是人间凡品,但南城兄当时没有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让我认为那只是一具玉质古棺,顶多是价值不菲的古董罢了。看到这具棺材,当时见识还少的我自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对神奇的南城兄基本言听计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我黑线。 #论如何征服一个眼里只有钱的生意人的方式# 第二百一十章 真假难辨 “南城兄要拜托的就是这具玉棺里所安置的尸体。也就是你们和晓晓一起上我家阁楼胡闹的那位。”莫琛鄙夷地睨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晓晓三番几次地上楼去花痴他,我就知道她会把你们一起拉来炫耀她的帅尸叔。阁楼上装有隐藏式监控摄像头,晓晓根本不知道。你们几个搞得棺盖顶上的玻璃板全是口水印!” 我羞愤地搓了一把脸皮:什么叫“你们几个”,没看清楚吗那都是狐朵朵一个花痴滴的口水,跟我和诸云有毛关系,这种丢脸的事能不能别搞连座?!猫太太你这个连自家老爸都降不住的傻白甜,害得我们全跟着丢脸! “呵呵,莫叔叔,您赶快继续说正事。” 莫琛再啜了口酒,长叹一声:“可惜你们再想去看帅尸叔也没办法了,连着棺材都被偷了,我莫琛有负南城兄所托啊。” 我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莫叔叔,我能告诉你谁偷的,但你不能问我为什么知道。行不行?” 这话让莫琛颇为意外,他想了想,点头:“谁?” “一个搞房产建筑的大土豪,原永宁墓园的老板。我猜你们应该互相认识。姓顾,有两个早就死去的儿子。他偷天地万寿棺应该是想让自己返老还童,但没成功,被人阻止了。” 我简而化之地告诉他。 莫琛显然一下子就明白我说的是谁,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是顾老贼,我怀疑他,可一直没有证据。现在他连同摆在家里的死儿子都已失踪,叫我怎么去讨回天地万寿棺?!” 我无语,但物归南城大宅的真相还是别告诉他,否则越扯越多,多半把自己也得扯进去,让他产生警惕。 “莫叔叔,那个南城大叔有告诉你棺材里的是谁吗?”赶紧扳回正题。 莫琛稍作回忆,欣然点头:“他说就是他的末弟,是南城家最后的希望。当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个躺在棺材已百年的死人,还怎么能是希望。南城兄拜托我将这具棺材连同尸体一起运走。他说自己马上要仙逝,这玉棺没他守护,放在那里多半会被不良僧人贩卖。” 这话,听得辛酸。 九倾他哥竟耗光生命都在守护自家末弟的一颗头颅?虽然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在西藏那块远离家乡冷清孤苦的土地上,他到底是持有什么样强烈的希望,用来撑过一天天寸步不能离的苦修日子。 二十多年,对普通人类来说,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弹指而过”。 “当时觉得南城兄对我也过于信任了。面对这样看着就知道价值倾城的玉棺,能把持住贪财之心的人能有几个?若遇到黑心的,可能要当场将他杀死在山洞里,然后玉棺运出国外卖个大价钱。” 我不由点头。面对巨大的财富诱惑,哪怕一向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也难保突然生出欲望的洪荒胆量。 “他说‘莫先生我能看得出,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这玉棺再贵,也不及你天生贵命所持财的十分之一,所以你应不会贪图这个玉所值。现在遇到我,就是你贵命轮转的第一步。我将末弟交托于你,必定不会让你白白守护。我这位末弟命格奇特非普通人,成鬼也非普通鬼,若你跟他签下奉灵血契,他就能助你诸事顺畅财运亨通’。那时候,在生意上屡次失败使我早就信心全无,听他这么说,等于凭空给我降下一尊财神爷来拜,还附送一件古董,哪管信不信的道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当晚就在他的主持下,我跟南城姓氏的一男人一尸体结拜成义兄弟,以便能完成仪式,并跟棺内的那位签订了奉灵血契。” 莫琛说完后呆了呆,又愤怒拍桌:“哪想没发财几年又被你们各种捣乱,莫名给我解掉了奉灵血契,我特么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生下晓晓这个败家女!南城兄说我是贵命,可家里有这么只小兔崽子在,确定我真能发财?!”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决定一定要把这段录音截给猫太太听,得让她了解她老爸快要被逼疯的惨状。 “其实莫叔叔你已是瑶江市第五富,够有钱了,所以别太计较嘛。猫太太反正都要被你送往英国了……呵呵。” 我弱弱地安慰这位快郁闷致死的老爸。 “她不肯去,又逃家了!管家说偷了我保险柜里两刀美元跑了。我猜她多半会逃到你这里来,就等着来抓她!” 谁知这安慰是马屁拍在马腿上,莫琛怒火中烧地砸了手里的酒杯。 我默默地坐到沙发另一头,离这只狂暴的爸比生物远点远点,再远点。 好嘛,猫爸爸不只是来讨煤瓜的,还是来守株待兔抓女儿的。不过猫太太既然早就知道她老爸赶过来找我讨猫,怎么还会傻到过来千里找揍吗? 正琢磨着,手机屏上弹出一条私聊信息。 尼玛,就不该相信猫太太那不着调的神奇脑回路。 “妙妙,你见到我老爸了吗?我不要去英国啦,反正现在不上课了,正好能来找你玩。为了防止撞见老爸,我乘的是火车,哇哈哈,你瞧我机智不?大概下午到哦,你来接我不?还有啊我买了两大箱的零食来慰劳你的辛苦拍片哦,人家好不好啦,么么嗒亲亲。” 好想哭,我突然深切地体会到了她老爸的绝望。 猫太太那没见过小地方的傻妞儿,一定不知道吴途市小得只有瑶江城的十分之一面积,就这家还算能住人的宾馆,她能撞见自己老爸的机率几乎是百分之九十! “谁?是不是晓晓?”莫琛见我划拉手机屏,敏捷地问。 所谓父女十指连心? 我一身冷汗地连连摇头:“莫叔叔你当猫太太傻的啊,她知道你在这里还来找我,找揍吗?” 呃,其实你亲闺女就是找揍专家,神仙都救不了那种。 “叔叔,你就给我聊聊煤瓜怎么到你手上吧?那位南城叔叔并没有把它也给了你吧?” 我有些急,莫琛故意说得这么详细这么慢,觉得他似乎想把我困在这里。 他知道煤瓜不在我这里,所以…… “你急什么?不会急着要去接晓晓吧?等会儿一起去。”莫琛慢条斯理地提议。 卧槽,大叔你这么犀利让人家很难做人的好不好?! “没没没……莫叔叔,您请继续说,小的洗耳恭听。”我想自己脸皮一定在龟裂,咔咔作响。 “缚灵猞猁,也是南城兄拜托我的。”莫琛深吸呼一口,淡淡说开。 我一愣:“不可能吧?煤瓜原本可是在人家祖墓里的。” 难不成那位南城叔叔还拜托外人去挖自家祖墓抓神兽吗?到底是有多缺心眼啊。 “我知道。”莫琛无奈地摇头,“南城兄说,他虽身在西藏,但一直能用特殊的方式探知自家祖墓的安危。对于这些古板的家族来说,祖墓算是很重要的根基吧,使他无时不刻地牵心挂肚。他又说自己有愧列祖列宗,因为祖墓里进了外人。” 啧,原来另有盗墓贼。但据刚才所说,南城家的祖墓非寻常人能进入的,那么盗墓的恐怕也非是一般人物了。 我突然想起破尘那妖僧,他长期滞留在封门村里干什么?不可能光是为了养那些恶心虫子。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祖墓被盗虽然痛心,但当时国内盗墓成风,稍有名气的古墓基本都被盗墓贼惦记过。他一个身处于西藏的名门之后怎么可能守得住相距千万里的祖墓,这个‘有愧’仿佛说得过重了点。” 我喃喃插话:“南城家的祖墓非是普通人能进,那位南城大叔可能心里清楚是谁挖了自家的墓,却因为守在西藏不能离开而觉得心里堵郁吧?” 莫琛点头:“话不错。反正那时他可能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却发现很多事无人可交托,产生了一些很消极的想法。” “然后呢?”我看着手机屏上的时间,有些急。 莫琛笑了笑:“他当时给我了一张羊皮图卷,画的就是南城祖墓进入的方式。” 靠!这句话让我震惊了。 莫琛居然有南城家祖墓的地图?!南城九倾似乎都不怎么清楚自家的祖墓到底在哪个位置,他这个外人居然能一清二楚?这是何等作孽的事情啊! 我突然有怀疑莫琛所说这一切,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细想南城九倾的那个兄长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至于需要把自家这么重要的秘密给全盘托出来吧? “不信!”我很直白地表示。 “有什么不信的?” 莫琛笑开,“正是有那张地图,使我顺利避开南城祖墓里所有奇奇怪怪的术法机关,进入到墓的最中央,在一大玉缸的兽血和人尸浸泡的汁液里找到了冥兽。当时,它刚刚被育出,连脐带都还在。” 我不可置信地听他说,越来越觉得扯:纯洁可爱的煤瓜怎么会生于那么血腥恶心之处!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祸接不暇 见我把“信你才有鬼”的置疑大写在脸上,莫琛有些皮笑肉不笑了:“柳同学,这么不信?” 抱歉叔叔,本姑娘早过了长辈哔哔啥都信的年纪了。 我断然摇头:“大半年前,猫太太把煤瓜带到我们公寓时连奶都没断干净,出生不到一个星期的样子。而您与南城大叔相遇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果那时你就得到煤瓜,它怎么到今年还像只小奶猫?” 莫琛笑着点头:“不错。但我没说我得到了南城祖墓的地图后,马上就去墓里找冥兽啊?” 我冷笑:“那就更不对了。当时南城大叔已察觉到有人进入南城祖墓,他把自家祖墓地图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一个外人做什么?就算他迫不得已给了你,那么合理的要求是应该让你帮忙去挽救祖墓吧?如果你时至近年才去,岂不是有违南城大叔的所托,或者说其实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怎么进入南城祖墓的方法,所谓能安全进入墓内的地图根本就是假的?至于煤瓜到底是你在墓内的捡剩还是偷盗出来的赃物,就难以判断了。” 这下,莫琛有点笑不出来了。 把话说得这么直,我也挺想糊死自己的,这是怎样一种自找灭口的中二精神啊?! “嗯,确有道理。想不到晓晓的朋友居然是有脑子的,是我一直小看你们几个小女娃了。” 莫琛意味深长地捏起下巴,似在盘算接下来该编些什么出来。 我黑线:敢情你本就想把本姑娘当娃娃骗是不是?说了半天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难道找我过来是特地开故事会的? “不过,我对你说的八分是真的。至于冥兽的来历嘛……”他捻了一个响指,无耻地承认了,“的确是乱编的。” 我无语地瞪他:大叔你的形象好崩坏哦,要知道在我们眼里,你本是多么的光伟正并引领土豪慈父的表率。 其实结合猫太太先前告诉我们的,莫琛在西藏寺庙里遇到九倾某个兄长的事应确实不假,至少猫太太是没必要骗我们的。但到底有没有拥有南城祖墓的地图……就玄乎了。 可能性就两点,一是根本就没有地图这回事。二是地图是有,但不是九倾他哥送的。 “莫叔叔,我只想问一句,你最后有没有伤害那位南城大叔?” 问得有点找抽,但我还是问了。莫琛是我最好闺密的老爸,如真的曾对九倾的家人做出过什么样可怕的事,我最好得有个心理准备接受以后会发生的尴尬局面。 譬如南城九倾准备干掉他的时候,到底要救还是不救。 幸好,莫琛摇头。 “南城兄是自然死亡的。如果不信可以去那个寺庙找老僧人问。逝世时,寺内僧人说他起码已有一百五十多岁,本就享了常人不该有的寿数。南城兄是世上少有的修行者,跟得道高僧一样能预知自己何时圆寂。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他一直致力寻找有缘者,可以接下守护天地万寿棺和他末弟的事。” “但就算觉得你有缘,他也不可能给你一个外人南城家祖墓的地图。”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对。”莫琛笑了,“但我手头确实有南城祖墓的地图,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不信,总归有人会信。” “那么,叔叔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煤瓜的?!如果连这点都不肯说明白,相信我那个朋友绝对不会把煤瓜还给你!” 我有些克制不住火气,杂七杂八说一大堆,真假都还成问题,摆明了逗玩儿呢! 越不肯直说,只能说明得到煤瓜的途径绝对不会是我愿意听到的那种。 “那你朋友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冥兽?”莫琛翘起二郎腿,语气略阴冷。 “从法律上来说,煤瓜就是私人财物,我没必要向你说明它从何而来。而你朋友若不肯归还,就是非法侵占他人财物,想吃官司不成?” “他、他是……” 先前就在担心这茬,我顿时语塞。 “如果不想让我报警,就让他尽快带冥兽来见我。”莫琛终于撕下假客气的面具,“除非,他能证明自己是南城家的后人。” 这后半句着实我一愣,难道他知道南城九倾存在于阳界? “如果他不出现,我就报警抓你。我手头有大量证据,可以向警方证明你把我家的珍贵宠物侵占在手。” 莫琛向我晃了晃他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的是猫太太的微信号在登录状态下的群聊记录截图。 那晚我拍给仨妞看的煤瓜那赤果果的人形小身板,正销魂地占了一半的屏。 窝擦咧,猫太太你个连社交账号都守不牢的猪队友…… 莫琛将手指再划拉一下。 屏上出现我刚才给她发的“别直接过来,你爸在这里。到了后就在火车站等着,我去接你!”的信息截图。 对猫太太这种能被自家老爸黑账号的白痴妞已完全没想法了。 我有气无力地点下头。 于是,莫琛很愉快地放我走了。 “乖,去把晓晓接过来吧,晚上一起吃饭啊,叔叔请你们吃大龙虾!” 我晕头转向地走出莫琛的房间,才恍惚地思考起他对我说一大堆的用意。 其实就透露几个信息和一个重大秘密:莫琛因机缘认识九倾他哥,接手天地万寿棺和九倾的头颅。可能因此追查到南城家惊人的历史。他手头已有进入南城祖墓的地图。 这点多半是真的,他告诉我或许就是希望我把这个秘密给泄出去。 而我能“泄”的对象不是只有南城九倾吗,或者是……王维成? 如果莫琛登过猫太太的微信账号,他应能通过我和仨妞的交流,知道一些我和“尸叔”的纠葛。 更要命的是,我还曾群中显摆过一张与王维成在片场工作的合影。 想来想去,只有这两件事能促成莫琛得到某种线索后千里赶来。与其说他是找煤瓜,不如说是想找进入南城祖墓的线索?显然,光有地图还是无法让他直接进入南城祖墓的。说了大堆有的没的,他苦寻的多半是怎么破解墓中“各种奇奇怪怪的阵法”。 跟我说发现煤瓜的那句,后一半却是比小说还扯蛋的桥段。 劳动他一个大富豪亲自赶来只为了把宠物找回家也说不过去,何况我在群里一直有说要把煤瓜尽快还给猫太太,如果只是心急煤瓜,他根本没必跑这趟。 所以煤瓜绝不可能是他在南城祖墓里找到的,大有可能被南城大叔所指的那拨真正进入过墓里的家伙带出来的,而莫琛顶多是黑吃黑或通过什么途径买下了煤瓜,这样才能说得通。 我晕乎乎地琢磨来琢磨去,下了电梯迎面就撞上一拨剧组的人。 在莫琛那里扯了一个多小时,估计刚够剧组开完会。 “柳妙,你去哪里了?!张副导点名找你就不见人影!开个会都没纪律,以后怎么让人敢找你合作?!” 性子火爆的剧务阿娇拉住我就训。 我无语:特么男女主加丁黛仙全都不见人影,怎么就不见你骂啊。 不过有错在先,只能拉下脸道歉:“对不起,阿娇姐。一听剧组解散,我整个人都慌了,光想着蹲厕所跟爸妈哭,哭得忘了时间。” “诶,小姑娘见这种事也会哭,多遇几次就淡定了。这年头拍个戏什么幺蛾子都会遇到,只要每个人都能领到工钱都算是好的,别想太多。”阿娇属刀子口豆腐心,见我苦巴巴就软了口气,“快回房打包行李。我帮回瑶江的人集体订火车票,最快的今晚就能走一批。手机别关,会通知时间。” “哦,谢谢阿娇姐……” 旁边走过的剧组同事个个一脸沮丧,顿时让我难受得胸闷。 “快去找张副导,他还在会议厅里等你。”阿娇叮嘱后就放过我,急匆匆地走开了。 我连忙找个清静点的旮旯给猫太太打电话。 “妙妙,我还没到吴途市呢,你别急嘛,这样打电话是长途诶,你不怕超电话费了吗?” “别管长途不长途了!祖宗啊你的微信号被你爸黑了,他知道我们的所有事,所有事!!”我气得恨不得顺着手机信号摸过去打她。 “啊啊啊,臭老爸!” 我无奈地把手机拎远点,等她的长串尖叫落定:“太太,别过来。剧组解散了,我也得滚回瑶江。情况很复杂一时跟你说不清楚。别来添乱了,求你!” “啊?怎么回事,人家可是特地跑来看你拍戏的啊,怎么可以这样!” 我头疼地听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抱怨好半天,只能下一记狠招堵她的心思:“太太你听着,你爸正在这里等着揍你!别不信,他刚刚才跟我聊过,快被你气疯了的样子。想听他怎么骂你的吗?有录音哦,新鲜刚出炉的。” 好说歹说,猫太太总算答应下了火车就买回程票。 “可我还是不能回家啊,会被管家先生抓去英国的。妙妙,给我拿个主意躲哪里去啊?”她挂电话前又可怜兮兮地求。 “去找诸云,她可聪明了,会找到地方藏住你。”为了尽快挂电话,我只能甩锅给伟大的学霸女王。 好说歹说,猫太太终于愉快地挂了机,这父女俩真特么是一对磨死人的活宝贝。 我捧着更晕乎乎的脑袋,重新上七楼找张副导。琢磨着剧组都散了,他找我一个片酬加赔偿都不会超过五位数的学生妹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王维成的失踪? 想到这个,心里蓦的有些凉飕飕。 推开虚掩的厅门,里面竟还剩五个大男人,站成一圈正在说事的样子。 两个我认识。一个是张副导,一个是陈制片,还有三个……竟是警察?! “柳妙,我们在林国平被害的现场监控里发现你和王维成。现在王维成失踪,只能麻烦你跟我们去警局协助调查。” 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走过来,挡在面前。 靠,完全忘了封门村有监控这回事……我愕然。 第二百一十二章 被解救了 活了十九年,从没遇到像今天这么有嘴说不清的时候。 坐在警察办公桌的对面,我就开始忐忑不安,尤其看到警察拿我的身份证往机器上一插,仔细地盯了会儿电脑屏,脸色就变了。 “柳妙,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张身份证已注销,档案数据库显示身份证所属人早在一个月前证明死亡?!” 可恶的联网时代……我顿时张口结舌。 “呃,叔叔,这可能是个误会。” 其实我根本无从解释自己怎么会“死而复生”的。 这下可好,本还不算是嫌疑犯的待遇,警察马上把“协助调查”的地点改为了一间类似于电视剧里常见到的审讯室。 而对一男一女两位严肃的警察蜀黍,我硬着头皮编出大堆瞎话。譬如自己怎么在殡仪馆里死而复生后回剧组拍戏什么的。 可惜他们还是不信。 “这位同学,你能不能别乱扯。我们查到瑶江市里殡仪馆上个月有过一次报警,说一名柳姓少女的尸体失踪。而且根据警方的尸检报告,柳妙确实是因心脏骤停而死亡笔。请问一个经过法医尸检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好有道理……我顿时无话可讲,就怕照实讲了后他们连定罪的流程都省了,把我直接往精神病院送了。 “你最好老实交待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昨夜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封门村。”年轻的女警察越说越严厉,一双犀利的眼睛朝我身上戳啊戳,戳得我的心哇凉哇凉。 “柳同学,你和王维成都是剧组成员,白天就在封门村里工作,能有什么理由三更半夜再次回封门村呢?” 一旁的男警察大叔相对温和,至少他还肯称我一声“柳同学”。 “我、我们是去探险的……”我晕乎乎地继续胡说八道,“王维成说封门村晚上真的有鬼,我不信,就打赌夜里进村去看看。至于林导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最后为什么监控显示你一个人出了村?接你走的那辆车又是谁的?”男警察又问。 奇怪,如果他们看过监控,至少能知道一些我和王维成在封门村里做的事吧,怎么还这样问? 稍加思索,我豁然开朗。 警察们拿到的应只是设置在封门村口的监控录像。那个位置可以拍到车,也能拍到我和王维成下车进村,但因距离较远,车内的江水清没拍出来。再加上夜里只有车道旁的路灯光线,昏暗之下估计连车牌都没有照出来,否则我身边这会儿坐着就是江水清了。 可我记得在片场附近剧组也装有监控摄像头,为什么警察们没拿到那里的录像? 我猛然醒悟。是有人故意没给,因为那个监控的确有拍到不该拍到的东西了。 这发现可能是本姑娘摆脱目前这困境的最有力的一根救命稻草。 “叔叔,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我打算对监控这事进行老实交待,“至于王维成为什么失踪,我也不清楚。因为我被他推进了一个洞里,费了很大的劲才爬出来的。村子里还有监控头,就在片场附近,昨夜我们有走过那里,你们可以去剧组找回那部分监控视频进行查看。” 两位警察对视一下,似是有些惊讶。 我想自己猜对了,剧组里有人故意对监控的事瞒而不报。 女警察马上走出房间,留下警察大叔继续与我沟通。 “同学,你还是得解释一下身份证的事。冒用他人的身份也是犯罪哦。” 大叔问得并不严厉,而我已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安,委屈,各种不爽和恐惧让我好想趴桌上嚎啕大哭一场。 “叔叔,我没有冒用别人身份,我真的是柳妙。不骗你们,我可以让朋友帮我证明。” 我抹着眼泪掏手机,想打给猫太太诸云她们,想打给爸妈,想打给扒皮张什么的。他们绝对会证明我就是“柳妙”,独一无两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她不是柳妙,我能证明。” 突然门被打开,一个清朗的男声突兀地窜出来。 啊?! 我和警察大叔齐唰唰地转过头,门口出现一个头挺高的大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平看着挺老实,一身丢到人堆里就不见影的圆领T恤加蓝牛仔裤,肩上背一只脏兮兮的登山包。 他的身后跟着那位严肃的女警察。 “这位陈先生说他是这位同学的监护人代表,来领人的。” 监护人代表?见鬼了,这张脸我连印象都没有,爸妈不可能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来领我,更何况这事都没有谁知道呢! “她的确不是柳妙,查这个吧。一张是我的,一张是她的。”男人从裤袋里摸出两张身份证扔给女警察。 女警察举起证件看了看,朝我对比几眼,似乎半信半疑。她马上离开去查证,没过几分钟就回来。 “嗯,这张是有效的,连指纹都对得上。” “为什么要自称柳妙?”她不满地问我。 “是这样,我妹有点轻微的臆想症状。这个柳妙呢本是她的好朋友……” 我无语地听背包男再次给我解围。 他跟警察解释了很多,但解释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满脑子白茫茫地刷着“特么这是怎么回事,本姑娘是在做梦吗”的弹幕。 背包男的出现似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奇迹,说不定是老天爷被我哭出良心的见证。 没过一个钟头就被背包男牵着手拖出警局。 他要将我推进路边的一辆捷达内。 这下我死活都不干了。顺利被解救出警局是好事,但不代表本姑娘对可疑的陌生男人感激到脑缺。 随便跟男人上车的事,好姑娘是怎么也干不出来的。 “你是谁?”我戳他的鼻尖。 “妙妙,别闹,现在没时间。”背包男伸开双臂抱了抱我。 同时,车窗内伸出一只萌哒哒的毛脑袋,对着我嗲嗲地“嗷呜”。 南城九倾?!我傻眼,然后慌了,扯着他的胳膊腿一顿查看。 “这具身体你从哪里去弄来的?!他本来是死是活?”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大鬼一般是不会随便附到活人的身上,阴气过盛会伤到被附身者,但附身死人的事他又不乐意干。说是顶一张灰白的死人脸走在大街上更容易招惹视线,而且还嫌弃尸身不好闻。 这就是生活在恶心八唧的阴界,却洁癖到龟毛的鬼大爷的逻辑! “半死半活,重度昏迷中吧?我刚才找到的。” 南城九倾抓头皮,一脸无辜,“好像是位登山爱好者,不慎摔下了山,死是应该没死透。否则我也不想附上他的身体啊,这不急着来救你嘛。” 他一边说,一边撩起衣摆给我展示掩在里面的腰。明显是摔断了椎骨,肌肉的形状都扭曲了。 作孽,这人不死也得废,下半身得活在轮椅上。 我无语,连忙自觉爬进车内,把煤瓜搂在怀里。 “快送他去医院吧,说不定还能救回这腰。” 南城九倾点头,坐上驾驶座熟练地启动了车。 这会儿我也懒得质疑他是否有驾照这事了,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惹上麻烦了?” 他不屑地睨来一眼:“只要你哭鼻子,为夫啥都能知道。” 尼玛,不懂隐私权的王八鬼蛋又在我身上搞了什么花头?! 基于刚被他救出警局,现在不好意思翻脸。 我努力咽下一口闷气:“找到花苓和杨纪了吗?” 南城九倾有些沉闷地摇头:“没。而且估计麻烦不小,用法术都没有搜到他们。” 我头皮发麻。连他这个大鬼都找不到,恐怕要凶多吉少。 能对两只修成人形的修炼兽做出些什么的,多半也不会是阿狗阿猫似的小货色。 “若是故意要藏去他们的行踪。”南城九倾稍许沉吟,又补充,“恐怕不容易找。在阳界的传统丹术上,修炼兽是炼丹的好材料,他们若被一些邪道术士抓住,基本就是这么个下场。” 我被吓得够呛:“喂喂,有没有可能只是走远了,你没法发觉到了呢?” 南城九倾断然摇头:“没有这个可能性,除非有道术者故意隐藏,以便引诱他们离开我的视线,或者这本就是个圈套。” 这下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好嘛,这连串发生的事真是没有一件是让人能开心起来。 “九倾,剧组解散了,我失业了……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工作,也不能回学校,我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呜!” 忍不住拿手背抹眼泪。 煤瓜似乎被吓了一跳,伸过脑袋使劲蹭我的脸。 南城九倾看我一眼,也凑过脸来。 我哭哭啼啼地推开他:“呜呜,不许用别人的嘴亲我,呜呜!” 他无奈地又缩回脸去。 我哭得更大声了。真是全世界都跟本倒霉蛋作对,交个男朋友都不如意,不是坏人就是鬼,连讨个安慰的亲亲都辛苦。 “还有,呜,煤瓜!莫琛来讨煤瓜,说你要是不还给他就报警抓我,呜!为什么倒霉的又是我!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再给我买一万个肾7也弥补不了本姑娘受伤的小心灵,呜呜!” 南城九倾被我哭得脸拧得快成麻花,要不是答应我去医院救这具身体,估计他早就遁地而逃。 当然,这会儿孤苦无依的本姑娘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我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裤腰带,直至奔进医院急诊室。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还猫归莫 吴途市也就一家稍具规模的公立医院。跟其他城市一样,总是人满为患,候诊大厅里乱轰轰得跟大清早的菜市场似的。 我把南城九倾拽进门就觉得不妙,唯一的挂号窗口前排成迂回十八弯,看样子没半个钟头是轮不上。 照这样下去,南城九倾附身的断腰大叔可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我马上去找急诊窗口,你千万别再乱动。” “别担心嘛,看着。”见我要往急诊台挤,南城九倾拉住了我,又示意我抱住煤瓜站远点。 刚离他三步,这家伙突兀地凭空放声震天吼:“啊啊啊,快救命啊!老子要死啦,马上就要死啦!快来人救命啊!啊!!!” 啪唧一声,直挺挺地躺尸在地…… 与此同时,埋头在我怀里的煤瓜嗲兮兮地冲我喵喵叫,歪起毛脑袋努力地往胸上蹭。 我无语地拧住猫耳朵将某咸湿鬼拖开。 不过贱招超管用,被惊吓到的病众跟着哇啦哇啦叫不停。 “医生护士,快来!!有人倒地上了,闹人命了啦!” 没几秒就有俩护工推着担架车冲过来抬人。 “有没有家属?!这位伤患有没有家属在这里?!”急救医生冲人群直嚷嚷。 我刚想弱弱地举手,就被猫爪子扒拉下。 “别多管闲事,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南城九倾在脑内笑嘻嘻地开了腔,“放心啦,他们不会把他扔大街上去的。他的裤袋里有证件,为夫还在他背包里塞了些钱,足够交急救费用的。” 我亲了亲猫头顶,转身悄然离开医院。 “不会有事吧?你拖了他这么久的时间去警察局捞我,会不会延误掉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放心,司命册上尚未显示他的名。如果任他晕在乱石堆里,可能烂成白骨都不一定会有人发现。” 南城九倾漫不经心地安慰。 只能对生命的脆弱,我只能不寒而栗。 等到一人一猫重新上了车,问题又来了——现在谁来开车?!如果让一只猫咪蹲在方向盘上开车上街,估计没跑出多远就会被交警蜀黍当蛇精病追截吧?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唉,阳界就是麻烦……”南城九倾嘀咕了一句,翘着尾巴从驾驶座跳到后车座。 “快找找这车里有没有男生的衣裤。”他用猫爪子扒拉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震惊:“猫穿上衣服也是只猫啊,你以为交警眼瞎吗?” “笨!”他眯起绿猫瞳,鄙夷地瞅我。 我只能在车厢内到处翻腾。这车应是那位登山大叔的,运动版的捷达空间也算大。车内各角落塞满奇奇怪怪的运动用品,但没有平常的衣服,只有一件皱巴巴的疑似当抹布的运动衫,驾驶车座垫下扯出一条沙滩裤。 见我把运动衫和裤衩理顺弄干净,摊在后车座上,南城九倾轻巧地钻进衣服里,从衣衫颈口露出猫脑袋。 且看他抿动唇瓣,阵阵微紫荧光过后,煤瓜的少年身就哧啦哧啦地裹进衣服里,幽然地显现出完整的一个人。 “你能控制煤瓜的变形?”我不可置信地惊问。 刚变完身的美少年正忙着扭手掰脖子,把指节拉得哔哔响。 “嗯,很容易。”南城九倾点头。 “不是说煤瓜是天然冥兽,按属性应比你还牛逼的样子……”如果能随便控制天然冥兽的变形,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岂不是拥有比冥兽更厉害的本事了吗? “这种控制是表面的,极微弱,不会对它产生太大影响。”南城九倾明白我的意思,不由笑了,“就像人类去把玩一只小老虎,只是因它还小未曾开发自身力量的情况下,才能这么做。当冥兽成熟之后,就算冥帝等鬼神也会对它忌惮三分,何况我这种人类修化的大鬼呢。” 我仔细想一下。 “当初你家先祖将煤瓜安置在南城祖墓里,是不是防的就是鬼类?” “终于不笨了,想也多半如此。”南城九倾伸出粉嫩的手指头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他重新坐回驾驶座,又从车台下掏出一幅脏不啦唧的墨镜戴上,双手抓头把柔软如丝的黑发揉成乱糟糟。 最后冲后视镜左顾右盼,硬是将自己捣腾出一番沧桑感后才启动了车。 我忍不住想笑,老鬼怪还是蛮细心的,顶着煤瓜未成年的粉嫩小脸,上路定是也要被警察拦,必得做这番准备。 看南城九倾惬意地驾车上路,我却感到无比疲惫。有老鬼怪陪在身边,所有麻烦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了,安全感上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这是去哪里?” 打个哈欠,我像被掏空了身体似地瘫在车椅上。 “先送你回宾馆休息吧。因现在有案在身,你不能直接回瑶江。向警察保证过你不会离开吴途市,他们才肯这么轻易放你走,所以就乖乖在这里呆着,想来他们找到线索后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南城九倾淡定叮嘱。 “唉哟,痛苦滴人生啊……”我痛苦地捂脸,“本姑娘真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娃啊。王维成失踪了,不知道江水清能去哪里找他。杨纪和花苓也生死未卜,更别说白越……我是不是一个扫把星,凡是搭上关系的朋友都没一个碰上好事的。” 南城九倾失笑,腾出一只手想摸我的脑袋。 我不开心地甩开:“对了,其实你才是一只最大的扫把鬼。本姑娘就是遇上你才这么接二连三地尽遇上坏事,连带身边也没人能安宁的。” 南城九倾被我骂得直摇头,一脸的哭笑不得。 “妙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并非……”这话嘎然而止。 “并非什么?”我支起耳朵追问。 “并非事出偶然。”他回得云淡风清。 特么好一句废话。 “对了,回宾馆也有麻烦呢,莫琛等在那里要讨回煤瓜,你说我该怎么办?”一想到那双看似温润却是犀利无比的精明眼,我就心里发怵。 幸好及时把猫太太劝了回去,否则这父女俩鸡飞狗跳地能折腾掉我半条小命吧。 南城九倾微挑眉头,稍许沉吟后问:“这个大半天他跟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琢磨乘机正好检验一下莫琛说的到底是胡说八道,还是句句属实。 于是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还将肾7里的录音调给南城九倾听。 听完,老鬼怪眉头深皱,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些都是真的吗?”我忍不住挠他的后脑勺。 南城九倾抿唇,想了想后才开口:“没有经历所见无法直说真假。我回到阳界不过近年的事,更无从知晓当初六哥与他这笔交易的过程。但非六哥特意相托,他一个普通人确实无法有其他途径获得我的头颅和天地万寿棺。且那时,我在阴界也确实收到六哥的请命,需与莫琛签过奉灵血契,想来莫琛所说与六哥的际遇,应该能有九分可信。” 我摇头:“你六哥托付天地万寿棺的事或许可信,但我不信他真的有南城祖墓的地图,包括煤瓜在他手上的来历,依旧很可疑。” 南城九倾目光凝沉:“可惜南城家的人受魂飞魄散之刑,大多泯灭于天地间。我无法在阴界召唤六哥问个清楚。莫琛所说地图的事更没办法判断真假。” 我苦思冥想,又问:“九倾,你猜他这么急着赶来找煤瓜,是为什么?” 他略为思忖:“或许该想想他现在急着赶来封门村是为什么,冥兽应不是唯一驱使他赶来此地的原因,尤其在发生种种奇事之际。” 对哦,百年老鬼怪的脑子就是比我好使。 莫琛作为超级大富豪,平时去他的公司才十几公里都要带保镖出入,这会儿孤身一人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小城市,对他来说绝非莽撞,来这里的动机肯定不会单纯到只为找回煤瓜和抓逃家女儿。 “莫非是来找你家祖坟的?”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动机了。 南城九倾轻哼一声:“按最近封门村这么多变动来讲,确有可能。” “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其实也简单。”我贼兮兮地冲他笑,伸手爱抚属于煤瓜特有的绵软毛发。 南城九倾挑起眉头睨了我一眼,淡笑点头:“也好,试试罢了。” 嘤嘤嘤,默契啥的就是美好! 这样对我来说,又一个尴尬的麻烦给解决了。 回到宾馆,揣着猫咪,我理直气壮地敲开莫土豪的房门。 “莫叔叔,我朋友把冥兽还回来了,你带走吧。这下咱们两清了,拜勒个拜!” 利索地把猫往莫琛怀里一塞,我打算迅速闪人。 “柳同学,你等等。”莫琛瞅着扒在他怀里挣扎的小黑猫,似乎有些怔忡,大概没想到要回冥兽的过程竟会这么顺利吧。 “叔叔请说?”我无比坦然地回望他,并暗暗为自己进步飞快的演技点个赞。 “刚才打电话问过晓晓,她不过来了。但我已定好晚餐,一起去吧。而且我也想认识一下你那个神秘的朋友,不知道他可否方便一起晚餐?” “不方便,他刚才去赶火车了。”我连忙摇头。 “那真遗憾。据你所说,他似乎跟南城一族很有渊源,我正有一些关于南城家的疑问想跟他讨教,不知你愿意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哪怕是微信号也可以。” 莫琛这要求提得合乎情理,我还真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来拒绝,只得拖几时算几时吧。 “叔叔,我朋友对陌生人的联系比较敏感,让我先跟他提一下这事行不行?” “好。那你六点和我一起去晚餐,可以吗?我们能聊很多有趣的事。”莫琛还是向我提出邀请。 说实话,对莫琛此行目的实在好奇,不管真假,能从他嘴里多听到一些总归没什么错。 于是我愉快地点了头,至少一顿免费大餐也能帮我省下五块钱的泡面钱呢,哦嚯嚯嚯!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诛心表白 回到和花苓共住的客房,发现门卡不管用了,怎么也刷不开门。 连忙奔到前台,服务小姐告之剧组下午完成了全部的退房手续,要继续住下去得自行办理入住手续。 因我被警察带走,他们没法进行电话通知,只能锁了房间。 我掏出肾7翻来电的历史记录,没有发现剧务小姐的来电,想是知道我被请去警局“喝茶”了,就放弃带我一起回瑶江了。 被抛弃的失落感淡淡地堵在胸口,有点难受。 “您的行李还在房间内,我陪您一起去取吧。如果想继续住下去也没问题,重新办理手续即可。”小姐甜美地解释。 我呆滞,好一会儿才喃喃求问:“剧组还有谁继续住在这里?” “目前有三位。但不好意思,按规定我不能随便透露住客的信息。”小姐一板一眼地说明。 我无奈地回她:“没事,也给我办一下入住吧。” 把南城九倾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张有效身份证递过去。 “好的。请问需要住多久?” 我想掐指想算,却没什么头绪。答应警察不离开吴途市是主因,至少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头绪,或许应该乘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七天。对了,楼上贵宾套房里的白越也没有完成退房吧,他的行李怎么办?” “是。我们也确实一直没有联系到白越先生,只能先把房间给锁了。” 我有些头疼:“你们会锁多久?如果住客一直不回来,会怎么处理他的行李?” “按规定会将房间原状保留到第二天中午。如果还是联系不上,我们会将行李移到失物库房进行保管。” 我松了口气,幸好还有时间。 “柳小姐,您入住的是双人精装标准客房,单价每天三百二十元人民币,连续入住七天享有八折优惠。需先预付一千元押金,请问刷卡还是现金?” 天哪,这么贵……估计接下来好几天连泡面都要吃不起。 我捏着亮闪闪的肾7有些晕,就不知这机子现在能换多少钱。 “钱包还在那房间里,给我开了房门去取了给你钱。” “可以。” 服务小姐见我一幅愁苦眉脸的倒霉孩子状,倒也没有生硬地按流程办事,利索给我的房卡重新刷开了锁。 回到房间,翻出瘪得快要饿死的钱包,心疼地直接飙泪。这特么算是什么事啊,本姑娘竟沦落到在异地他乡嚼咸菜吃泡面的惨状,呜……南城九倾,全是你的错,好想咬死你! “那就咬吧。”耳际幽然一声魅叹,吓得我差点平地摔个跟头。 “喂喂,不是说好监视莫琛的吗?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气呼呼地抹去眼泪,最恨一幅潦倒吊丝样落在他人眼里,哪怕是鬼眼也不行。 再穷,本姑娘也是有着铮铮烂铁骨的自尊好宝宝! “这会儿他正开电脑处理生意,有什么好监视的。”南城九倾懒洋洋的哈欠声在床上凭空响起。 “本想出去继续找两只修炼兽,放心不下你,过来一看果然在哭鼻子。” 什么叫“果然在哭鼻子”?!就知道本姑娘现在穷得只差要卖身……呃卖肾了吧,看笑话来的吗?! “看爽了吧,快滚去找兽兽们,否则他们藏在房间里的宝贝要被宾馆扔去仓库积灰了。” 我沮丧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毯上,双手抱膝不想理他。 “诶,妙妙。”南城九倾无奈地唤我,难得温柔得要滴出水似的。 搓搓胳膊上被激来的鸡皮疙瘩,我沉闷地回他:“干嘛?” “为夫……呃,我真的不能当你的男朋友吗?”口气很是堵闷。 毫无征兆地聊起这档子的尴尬事,他这是要干嘛啊? “不能。”基于骨气,我干净利索地回。 “临时性的呢?”他似是挣扎了一下,悄然又问,“反正你跟那个什么王维成没戏了,不是吗?” “就算没王维成,我柳妙也能找到其他优秀男生当男朋友的,反正就不能是男鬼,再帅再优秀的男鬼也不行。”我赌气地呛他,“而且对本姑娘来说,男朋友是未来老公的唯一人选,没有临时性这种属性。” “这样啊……”他愉悦地轻声笑几下。 耳边一阵寒意袭来,拌有些许熟悉的水香。 老鬼怪应是凑了过来,飘逸的长长发丝挠在脸上,凉凉的痒痒的。 我假装嫌弃地挪动身体,想离他远点。 “妙妙。” 撑在地上的手指头被温柔的凉意包起。鼻边的水香越来越浓烈。 能想象精致的唇片正流连在颊边,还有那双深邃如海的眸,正一眼不眨地看我微微泛红的脸。 全身被通了电似的,没见过大世面的新生小心脏蹦哒得要抽疯。 诶呦,尴尬癌都要发作了。 魂体再激动也引不来心跳声。现在可好,稍微安静下来就可耻地听到咚咚声跟鼓点似地呱噪得不行。 “九倾,要不你、你就饶了我吧?” 受不了快要原地爆炸的暧昧,我忍不住把心里话给憋了出来。 “为什么?”他温柔耳语。 “我就一普通姑娘,无论相貌还是才干,跟与你连根毛都配不起来。短短几十年寿命的我对你来说,应该跟朝生暮死的虫子没区别吧。何况你将列神位,世间一切只是几场历练,说到底我也只是为你送经验值的小NPC。你费这么多功夫撩我不合理也不合算,还会白白增加我的烦恼。所以,能不能放过我?” 我一字一顿地,把心里所想说给他听。 没有不甘和委屈,也没了愤恨和怨怼,我说得很平静,平静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也出乎了他的意料,长久的沉默压得我心慌。 慢慢的,鼻边水香渐散。 以为这家伙又被我一声不吭地气跑了,脚边突然躺了一枚熟悉的血色玉坠,流光溢彩穷尽华美,面上“南城”两字熠熠生辉。 不知道这会儿又把魂奎拿出来干嘛? 我捻起魂奎,夹在指尖翻来覆去地看。依旧阴寒如冰,但较之以前的薄,现在似乎有了些饱满的弧度,摸上去温润可爱。 比拇指甲盖还大的一块冷硬玉石,他到底是怎么把它往我身上按进来掏出去的? 简直神奇。 “妙妙,对于未来,我并非仅有神位一个选择。幽煌说过我有选择的机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选而已。” 头顶上略遥远之处,又响起南城九倾的声音。 “不选神位你还想干嘛,继续当你的大鬼?”我愣愣地问。 他却答非所问。 “百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自己遗失的身体,说白了最终就是为另一个选择作准备。与你说那番话,因是想要一个选择的理由。而你或许会是那个重要的理由。” 他高深莫测地叨叨。 而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继续问。 “跟我有关系?” “因为也可以……”他放低声音,似乎有些深沉地回我,“选择当人。” 我摸头:“不是说像你这样天生为冥主命格,是无法再进入轮回,不可能有转生为人的机会了吗?” “是不能,但有其他办法,一旦选择就得永世放弃列入神位的命格。” “有必要吗?问遍三界也不可能有谁不想当神的吧?” 比起没什么用的人类,当个冥主比之都要风光太多,何况高高在上掌控三界的神。到底有什么样了不起的理由,能让他选择放弃当神,而去选择当个不到百年就骨枯肉腐的人类呢。 南城九倾又没了声音,或许他只是在静静地观察我。 空气里的水香,又在慢慢地聚拢过来。 “百年前身为人,二十八载的寿命实在太短,未来得及尝到恋爱之妙。这是三界万灵所宗,赠予人类的最大福祉,只为补偿人类命数的单薄之憾。而现在做鬼百年,面对抉择之机,我想选出最无憾的那个。所以,你能否让我尝尝恋爱之味吗?或许之后我才能知道自己适合当人,还是当神。” 他缓慢地说着,带点温软的哀求。 “南城九倾,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找上我?我柳妙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特地跑过来找我做这样的事?”我问得有些不太客气了,忍不住就想摇头。 总觉得他说的事,绝非听上去这么简单和单纯。 “因为,你我有缘。” 静默半晌,他给出这么个玄乎得近于胡扯的理由。 我顿时又不想睬他了,还想向他扔一只哑巴炮。 作为信奉实务的苦逼草根女,从不讲究什么缘啊分啊非你不可之类的小言书噱头。 我只想听到一个实在的理由,哪怕下流到如“本少爷就觉得你的大胸很漂亮,想有个随时摸一把的合法身份”诸如此类,我也会考虑要不要接受。 魂奎在指尖莹莹地闪烁红芒,美得像一枚好吃的水果糖。 两根冰凉的指尖绕上我的手,一起抚摸着它。 “妙妙,魂奎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它装有我破碎的魂和阴灵,即是我又非是我。如有一天尸身齐全,经过施法它会融于我身,我就能以常人面目重回阳界,和普通人类一样生老病死困于六道轮回。只希望,那将是我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南城九倾说得平淡,却对我一步不退:“柳妙,我是曾未想过两厢厮守到多久。但你若愿意,我对你可竭尽爱宠,这些全属自愿,并无回报之求,你不予我回应不付真情最好。以后你若找到真心之人,我绝不与你牵扯不清,这样可好?” “靠,你这是逼我当渣女啊?” 乐当不设额度不需还款的爱情提款机,这是一种什么样伟大的备胎精神啊! 说实话,我有些犯晕。 这是南城九倾第一次对我有根有据的表白,可跟我设想过的表白情景好像都不一样。 别说甜蜜的浪漫气氛,这字字诛心,总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卡与男友 “就不肯说为什么是我的原因?” 见他守口如瓶,我真有些恼怒了。 “说了,有缘。” 他不依不饶的回,冰凉的指头抵在我的眉间,“妙妙,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缘分。” 微微的疼,微微的痒。 见你鬼的缘分!我泄气,懒得再问。 “答应吗?”他坚持不懈地相逼。 既然不想要回应,守住本心就好。毕竟现在处境艰难,有个神通广大的鬼男朋友有什么不行,总比他来去如风老没影儿好吧?至少有女朋友的身份,还能理直气壮让他报备每天去哪里鬼混了呢。 乱七八糟地劝自己一通,然后可耻地点下了头。 魂奎还夹在指尖,他应是没办法窥破我这些阴暗的小心思。 “那好,去交房费吧。” 见我答应,南城九倾满意地轻声而笑。冷香袭来,凉唇一啄而过,留下些许微熏的温柔。 “不够……再亲亲?” 忍不住贪恋美好的触感,我厚起脸皮要求。鬼溯状态下,摸不着碰不到,他得主动才能让我感受到。 南城九倾明显憋了笑。凉唇重新覆过来。我不动,乖乖地任他亲来亲去,熟悉的欢欣愉悦满涨在胸。 好久,终于放开。 指尖的魂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张古怪的金属卡片。 “阴界也流行刷卡?真时髦。”我将卡翻来覆去地看。 没看懂,上面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嗯,这张有些特殊。”南城九倾哼了声,似是拿魂奎在我眼皮上按。 红光障目后,重新细看手里的卡,发现卡面上微凸的文字变了,个个跟鬼画符似的。 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鬼画符。 “阴宝一卡通。阴阳两界通用,可根据所在之地即时兑换两界货币汇率。”南城九倾略带得意地介绍,“全阴界就五张,冥帝和四位冥主签名持有。” 厉害了我的哥,阴界工资卡真特么高大上! 我很不要脸地流起哈喇子:“多少额度,怎么刷?” “无限额。理论上想买下整个国家都可以。跟阳界的用法一样,这卡能自动识别刷卡设备。” 没等我乐得蹿上天,老鬼怪立即补充说明。 “说是这样却不得滥用,否则会造成两界金融市场的巨大混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哥啊这道理我再笨也懂啊,又不是神话里的聚宝盆,哪能凭空造物。说穿了,这玩意儿就是一张可无限透支的信用卡,原则上还是受限于两界的货币体系。 穷到如我这般,哪有啥可计较的。钱包里的二千多块交了房钱,接下来想是得指望这卡吃喝拉撒了。 “用掉多少会记账,等有钱了一并还你。” 该守的底线还是不能扔,随便用男生的钱有违本性。再是穷困潦倒脸皮厚,我也做不出来。 何况真的拿南城九倾当男朋友来全心依赖,说真的还没做好那个准备。 “唉,随你吧。” 可能目的达成,南城九倾就懒得多啰嗦,催我快去交房钱。 办完入住手续回房间,老鬼怪已不在。不知是继续去附身煤瓜监视莫琛,还是出门找兽兽去了。他跟我煽情大半天,想必就是为了想说服我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度难关吧。 也算是够暖的。 鬼跑了,我倒是抿出些甜蜜蜜的滋味……如果不考虑他可疑的动机和鬼属性,还有撩妹不负责的渣。这样的男朋友简直可以打上99分,扣一分怕他太骄傲。 咬唇傻笑了会儿,突然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他怎么知道我没钱交房钱,又怎么知道我正要交住费钱呢? 尼玛,无耻的尾随痴汉鬼! 气愤地啐过,连忙把牛逼轰轰的阴界工资卡小心收入钱包内层。看钞票夹只剩薄薄三四张的毛爷爷,说不慌怎么可能。 南城九倾的阴宝卡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但到底要不要动用它是另外一回事,接下来走哪步才是我该要正经考虑的事。 既然兽兽们有九倾去找,这事基本也用不着操心了。所以本姑娘迫在眉睫的……就是生计。 参演《高架狂奔》基本要成为一场泡影,本是没指望拿什么片酬,但现在《血棺三咒》撤拍,本还能寄望江水清的电影给我一次入行的机会。 现在全完了,还得另找入行的门路。可是没了艺校学生的身份,照我的相貌和演技水平,多半连跑龙套的机会都难。 每月让我去赚出个一两千的生活费倒是难不倒,大不了再去求朵朵介绍接拍些小广告什么的。想重回学校就麻烦大了,艺校学费基本万元起价,非公立的更是成倍往上涨。只靠拍小广告什么的兼职,须得攒上一两年才能读得起,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办法先挤进演员行当才行。 去哪个影视基地混一阵子群演或许是个办法? 我琢磨得脑袋快炸了,随手就给朵朵发条信息,问最近手头有什么拍小广告的机会。 可能发得不是时候,她没有马上回复。 捧着肾7,我焦躁得想扯头发。 白越、林导、王维成。一年来攒的圈内友情线全军覆没,本姑娘真是活体灾星中的战斗机啊! 没了王维成,江水清或许不愿用我,不过介绍几个龙套机会应该还有戏,他在青年导演圈是活跃分子,这点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只能先这样给自己鼓足希望了。唉,人生艰难啊! 照例给爸妈报个平安后,我搓厚脸皮,打算晚餐后就去找江水清,反正本就想去问他有没有找到王维成的。 但对于王维成,我有种微妙到不想再见到的鸵鸟心态。 江水清说得对,王维成那样对我多半是有理由的,我只是抵消不了心深处强烈失望后的膈应感。 就算再见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恐怕会更难。 再叹口气,打起精神来把自己洗刷梳妆一番,换一身干净的素色连衣裙。 正要出门,莫琛就拍开了我的门,狼狈地死按住怀里张牙舞爪的猫咪。 没等我问他怎么知道房间号,他抢先开口:“有给它吃的东西吗?” 煤瓜见我就委屈地“嗷呜”直叫,伸长前肢拼命要挣脱莫琛的怀抱朝我扑过来。 看来南城九倾确实不在。 我无奈又心疼,想接过猫咪但莫琛看样子不怎么愿意放开它。 “普通的猫粮可以吗?你们平时怎么喂的,它一直就这样闹腾个不停的么?” 莫琛俊朗的脸上挨了无数的挠,红痕交错有些滑稽。 我黑线:“莫叔叔,我们还是快去吃晚饭吧。看见好吃的,猫就不会闹腾了。” 莫琛只能艰难地把猫往胳膊下一夹,转身狂奔,我连忙跟上。 土豪就是土豪,订的是宾馆最顶层的日式私坊包厢,跟食堂似的自助餐厅完全不是一样的就餐环境。 一碟碟精致素雅,但在我看来怎么也不可能吃饱的日式海鲜美味摆满了榻榻米前的小案几。 “别客气,柳同学。” 脸上又添几道伤的莫琛终于放弃跟煤瓜培养感情,松开双臂,眼睁睁地看猫咪欢乐地“嗷呜”一声,飞蹿进我的怀里。 我连忙捻起没沾调料的生鱼片塞进它嗷嗷待哺的小嘴。 “这冥兽每天要吃多少?”莫土豪总算问到令我心酸的关键了,“来之前已给它叫过客房送餐,满满一大盘意大利肉酱面好像也没能喂饱,一直上蹿下跳地闹腾。” 我只能呵呵:“没办法,按人类的标准,煤瓜就是个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嘴巴基本不能空着,否则它就会闹。” 莫琛无语地瞪向正用爪子抓住鱿鱼烧啃得一脸陶醉的煤瓜,喟然长叹:“是我疏忽了,不该扔给晓晓养的,毕竟它不是普通的宠物。” 我懒得跟他解释煤瓜是最近才开始疯吃的,端正坐姿努力和煤瓜一起扫荡桌上的昂贵料理。 白吃土豪的,怎么也用不着心疼,哦嚯嚯嚯! “莫叔叔,还想跟我聊什么?”嚼着沾有鲜美酱汁的海胆,我鼓着腮帮子问。 “有些疑问,柳同学或许有答案,不妨如实跟我说说。”莫琛慢条斯理地抿一口清酒。 “一是柳同学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二是你那个朋友跟南城家到底是什么渊源?” 够直接,句句踩在重点上。久经商场,莫琛当然不会是没脑子的糊涂人。 等我再咽下一块鲔鱼寿司,脑子飞快转悠了几下,打算先将一军。 “莫叔叔,如果你看过我和你女儿的交流,应该知道我从没想过霸占煤瓜,你不跑这趟我也会迅速归还给。所以我觉得你赶来这里讨回煤瓜只是一个借口,恐怕另有目的且并不算光明,是吧?” “不错。”莫琛眼也不眨地点了头。 “跟南城祖墓有关?”我指向正往碟子里伸爪子的煤瓜,“我猜进墓方式的关键里有煤瓜,所以你不但忌讳煤瓜落在他人之手,更忌讳我可能已经找到进入南城祖墓的方法,所以你急着过来先从我手里要回煤瓜,然后再来探究我到底知道多少,是不?” “分析得挺对。”莫琛笑着赞许。 我不理会他的装逼,举筷子凭空戳他的鼻尖:“所以说,你进过南城祖墓的事不可信,手头有地图的事更不可信,煤瓜的来历更是一笔糊涂账。既然说的什么都不可信,我跟你还能聊什么?彼此耍着玩么?” 莫琛总算听懂了我的意思:“好吧,那请柳同学先问,回答到你满意后,我再问你,这样总行了吧?” 我满意地点头:“嗯,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这么想进南城祖墓的是为了什么?” 抱过直打饱嗝的煤瓜,帮它揉揉圆肚皮。 我一边撸猫一边观察莫琛,看他会不会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回得几分真或几分假。 “南城祖墓内据说藏有数件至尊阴品,强大到能逆转阴阳两界规则,还有南城家所藏倾城财富的线索。就这两点,谁能不动心?” 莫琛举杯,悠然淡笑。 我摇头:“莫叔叔,别让我再多问个为什么?” 莫琛垂头抿酒,然后长叹:“为复活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辣嘴的吻 “猫太太的亲妈?” 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biu”地集体复活,霎时让我脑补出一大部中年版的《冬日恋歌》出来。 咳,可能刚跟南城九倾腻歪过的原因吧。 莫琛抽了抽嘴角:“她妈跟我离婚后去了美国,还没死呢。” 噗——我把嘴里的柳橙汁给喷出来,震惊地瞪着莫琛:“可猫太太说、说、说……” “是不是告诉你们,她妈和我离婚后穷困潦倒生白血病死了?她三岁没了妈,从小由奶奶含辛茹苦地养大,爸爸冷漠无视不是人,对吧?”莫琛面无表情地句句戳得我一口老血差点堵到喉口活活憋死。 猫太太,你特么真是个乐于给自己编人间伦理悲剧的小公举啊?! “事实是她妈因我生意失败后就离婚去了美国,目前生活得还不错。我生意做大之后,顾不上来才把晓晓交给她奶奶照顾,她上初中后又马上接到身边,好吃好喝地供出这个小白眼狼。” 莫琛继续面无表情地吐自己女儿槽。 我只能再次尴尬地呵呵:“那叔叔你想复活的是谁?” “她奶奶。” 呃?我惊了一下就回过神来。 看来对于猫奶奶的猝死,接受不了的不只有猫太太,更有可能身为儿子的莫琛。 “我母亲的猝死跟晓晓有些关系,这就是晓晓当时为什么会受打击过大而差点自闭的原因。但追究责任,我也有不小责任。有一段时间公司资金出问题,我焦头烂额,把女儿丢给母亲照顾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是对她们不闻不问过。” 莫琛又抿下一口酒,说得平静,但我能听出一股深沉的懊恼感。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虽然让老母亲起死回生的想法听起来有一丁点矫情,但我不忍细究,连忙换话题:“莫叔叔,你确定南城祖墓里有宝贝可以起死回生?” 逆改天命让亡者复活?相信冥界公务员南城冥主第一个甩你大白眼。 “不确定。”莫琛摇头,“只有一半可信度。接受南城兄的托付后,我花了不少功夫去研究南城家的历史。能跨越阴阳两界做生意的南城家自知触犯天命,为了防范灭族之灾,早在千年前就开始研制能逆转凡人命格的至尊阴品,就为了在全体族人遭受魂飞魄散之刑后还能留下血脉以备东山再起。从这个用意来推断,确实可信。” 我不由点头。仅我所见,已有“返尘卦”和“天地万寿棺”这两样了不得的“至尊阴品”,是否还有其他的宝贝自然不得而知。但就现在看来,“返尘卦”好像已是最厉害的,南城家不但将它嵌在自家老宅的天花板上,目前种种异事似乎都与它有点关联。 至于为什么,我相信南城九倾应是知道的。 但这些事当然不方便告诉这位莫叔叔,所以我只能装出一脸新奇的地问:“那位南城大叔托付给你的‘天地万寿棺’到底是什么作用?” 莫琛再次摇头:“不是很清楚。我观察了很久,仅是发现将尸体摆在里面能不腐不僵,多少年都能水灵似活人,单从这样一点来看已是了不起。” 话虽没错,但有天然防腐作用的材质自然界也不是没有,拿来做棺材多少会起点作用。如果单从这一点看讲,天地万寿棺还真称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更不可能配得上“至尊阴品”这个霸气侧漏的称谓。 如果不是有顾老贼的事,我也没看出那具天地万寿棺有多神奇,顶多是能卖上好价钱的老古董。 其中道理估计南城九倾不会无缘无故地跟我谈起,而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好奇他家的这些陈年往事。 但莫琛的此行目的算是打听清楚了,这样说来他势必要进南城祖墓……这就有点不妙了。 “可是莫叔叔,你自己都说过南城祖墓不是那么好进,单枪匹马地闯进去未免风险也太大了吧,再说你真的知道那墓在哪里吗?”我撸一把圆鼓鼓的猫肚皮,佯装不在意地随便问问。 莫琛淡然一笑:“我来这里,当然不只是问你讨回冥兽。本来这事是没这么急的,但我听说你们剧组选在封门村拍戏,就觉得有问题了。” “哦?”我眨巴着眼,继续装无知。 “封门村原来是什么地方,我相信柳同学你多少有些知道了吧?你那位神秘的朋友必定会说起。南城家的事并不算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感兴趣的不只是史学家和考古工作者们,更多的是知名人士富豪商贾等等,凡是知道点根细的,基本都会虎视眈眈。这小小的吴途市暗地里早就风起云涌,你以为当地政府真的一无所知吗?” 莫琛呲牙咧嘴,大概笑我假装得真肤浅。 我脸皮一烫:真讨厌跟什么都能看穿的狡猾中年男说话! “我说了这么多,柳同学多少应该回馈一下,就来谈谈你的那位朋友吧?” 莫琛很自然地反将我一军。我头疼,一时真没有给南城九倾编好身份。 “他、他……呃,其实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这倒不是假话,我硬着头皮努力编排。 “在封门村拍戏时认识的,说是来旅游的。我对南城家的那点知识都来自他的说法,他说他祖爷爷在百年前为南城家打过工。” 哎哟对不起啊,南城九倾,把你编排成仆人的后代是实在迫不得已,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骗过莫琛这个老谋深算的生意人。 “哦?”莫琛略为沉吟后像是信了。 他惊讶地挑起眉头,一幅兴致盎然的样子。 这下给了我一点信心,立马顺着南城大宅的老管家徐伯的模样编排下去。 啥叫急中生智,看本姑娘的! “嗯。那位朋友说他家祖爷爷在南城家当过差,还是地位不小的那种,类似于管家吧。知道南城家很多事,也知道很多他家祖墓的秘密。所以我想他来这封门村的目的,恐怕跟叔叔你一样的不单纯哦?” 我含沙射影地喷他一下,煤瓜适时地晃着脑袋“嗷呜”一句表示赞同。 不过莫琛显然没在意我的嘲讽,只是亮了眼睛。 看来我给南城九倾瞎掰的身份触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柳同学,请你一定介绍这位朋友给我认识,我会有重谢。”莫琛突然很正经地表示。 诶玛,钱味……呃,幸福来得太突然,到底要不要装这个逼呢?我很纠结。 “喵?”煤瓜伸出毛爪爪踏在我搁在桌子上的手背。 我莫名一惊。 喵?喵! “好吧,莫叔叔,我回去马上跟朋友说说,让他尽快跟你联系上吧。” 我慷慨地立即应下。 莫琛满意地点头,大手一挥:“好,柳同学真有眼色。你在这里的所有花销,莫叔叔我包了,你不必客气。如果莫叔叔此趟有什么收获,必不会忘记你的帮忙。” 呵呵,我笑得脸皮都快裂了。 达成合作,气氛终于轻松下来,两人一猫继续吃吃喝喝,席中当然不免又是一波你问我答看谁胡话编得像的“游戏”。 直至散宴,我揉了揉肚皮,屁颠颠地把煤瓜扔给莫琛,愉快地与之道别。 回到房间,累得往床上一趴,身边的床垫立即也瘪下去好大一块。 我翻了个白眼:“发现你装猫装得越来越像了。” “嘿嘿。”南城九倾不要脸地轻笑两声。 一只冰凉的鬼爪子攀上发顶,撸猫一样地撸我。 我舒服地哼唧几声后,才想起问他:“你说莫琛的话可信不?” “三分可信,七分胡说。”他悠然而语。 “唉,想想也是,他干嘛要跟我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娃说实话啊。”我叹气,朝他声音的方向挪过去点。 他伸出双臂圈住我的腰,把我拉进凉凉的怀抱。 然后……我却烧了脸皮,推他一把。 “不要脸的,没穿衣服?!黑袍子呢,被你吃掉了吗?” “连你都看不见,为夫干嘛要穿衣服。做为鬼类,活在阳界这么热的天气里真的很不舒服诶,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嘛!” 这声“为夫”真特么理直气壮啊,有着久违的嚣张劲。不过你一个鬼怕个毛热啊?!这种鬼话真是骗鬼都行不通的好嘛! “来来来,再说为夫正好帮你降温,空调费都省了呢!” 愈发不要脸起来,一双大长腿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我气愤:这特么是住宾馆,省你个见鬼的空调费,把本姑娘当傻妞儿泡吧你! 不过怒归怒,舒服倒是不假。鬼体的天然阴凉感在湿热的大夏天简直是宝。不像空调干吹得霸道生冷,而是贴着皮肤漫漫渗的凉,很快就通体沁爽,绝对是平心静气的利器。所以我只是嘴巴嫌弃一下,身体还是耿直地往他怀里努力地贴贴贴。 一人一鬼沉默地搂在一起。 又开始疯狂蹦跶的心跳让我一时不敢说话,怕一张嘴让心脏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那有多尴尬啊! 南城九倾也不唧唧歪歪,将头搁在我肩窝里,双手搂在我胸前,一双大长腿压得死沉,跟我晚上搂毛绒大玩具睡觉一个模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看到学了去的。 “妙妙,你真暖……”他突然低喃。 我汗,有点担心:“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他轻轻摇头,丝般长发从颈边垂落到我的胸上,有些痒。 “什么时候又想跟我分手的话,能不能提前暗示一下?不要像上次那样的突然,好几天我都缓不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无语:干嘛要提这个破坏气氛啊,不会谈恋爱的老鬼怪! 略一转头,想捉他的唇。他识相地把嘴凑过来,腻乎乎地亲了一会儿。 “以后再也不给你吃鱼了,一嘴的腥味。”我吐出他柔滑冰凉的唇片,嫌弃地唧叭几下嘴。 “哼,你不也是?芥茉味辣嘴巴。”老鬼怪小小声地埋怨。 我笑了,毫不犹豫地捉住他再亲。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调室之人 能觉察出来,相比以前的嚣张霸道和时不时甩我一脸高冷的腔调,使工资卡换到“伪男友”身份后,南城九倾对我似乎有些微妙的小心。 就像这会儿,随揉随掐似的温顺。 可能几天前硬下心肠的分手闹剧再加上王维成的存在,让他或多或少有些危机感了?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样软萌温柔的老鬼怪让人心里有点寒飕飕的。 算了,先享受当前再说,万一他脑筋拐过弯来,说不定马上又变“鬼大爷我想来就来想闪就闪的”的鬼畜风格。 嘤嘤咛咛地亲得快要燃起些不可描述的歪心思时,我连忙气喘吁吁地缩进被子躲开他。 “又怎么了……”突然没了温柔乡可钻的老鬼怪满腔的不爽。 “喂,别太过分了,本姑娘可没答应你做点除了亲亲之外的事。” 我面红耳赤地挣开他压在胸前的手臂。 要不是打不到,否则早就一巴掌糊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或许我应该庆幸自己看不到这家伙,否则照这幅随时亲来亲去的腻歪劲,总有一回会忍不住沦陷在强大的男色攻击下,干出点可能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傻事。 “呜,就知道你嫌弃为夫的鬼体!”老鬼怪臭不要脸地学会用假伤心表达“到口的鸭子又飞了”的失望。 “现在多晚了,不去找俩兽兽了吗?”我不为所动地岔开他的注意力,“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万一他们遇到坏人有生命危险呢!” 鬼爪子悻悻然地松开我的脖子。 “想杀修炼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们的魂魄未入阴界的地盘,有活着的可能性。”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我听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有,譬如被炼化了。”南城九倾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把事情说得听上去不那么吓人,“之前跟你说过,修炼兽并不是合法产物,不受三界法则保护。他们是一些歪路子术士们最喜欢的修炼素材。如果有人将他们已收入囊中并故意隐去踪迹,要找确实很困难。”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我顿时跳脚起来,罪恶感疯涌,急着伸手想把他推搡起来。 “得赶快去找,我跟你一起去!这样说来他们很危险。你不是刚收他们为小弟吗,怎么还能安心躺在这里跟我瞎胡闹?!” “因为现在急也没用。”南城九倾无奈地伸手揉了一把我的头,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子时过了才能做打算。白天已在封门村方圆百里搜过一圈,并未发现踪迹。只好过了子时再去搜一圈。” “为什么非得子时?”我不解。 “子时阴气最重,会让鬼类能量充沛,好有力气去动用些白天不能用的法术去搜寻。”他略作解释。 我摸出肾7瞄了一眼,现在八点四十五分,还有些时间。 “我们一起去找,行不行?” “别,你去反而容易出问题。”南城九倾毫不犹豫地拒绝,“遁鬼术能时行百里搜找,带上你就会慢了许多。” 我觉得堵心,但他是有道理的。本姑娘终究是个一无用处的傻人类,哪怕找八个无头老鬼仆都比和我一起去有用。 “九倾,我好担心他们……他们去找丁黛仙才消失的,这事可能不简单。”闻着鼻边萦绕不止的水香,窝在他身边不安地嘀咕个不停。 “他们离开我不久就没了联系,实在很奇怪。花苓是个很厉害的兽兽,她不会轻易就这样没了踪迹的。如果有了什么事,让我将来怎么跟活过来的白越交代啊?!” 南城九倾用手捻起我的发丝细细地梳着玩,沉默地听我一遍又一遍的瞎叨叨。而我则看见自己的头发凭空一缕缕地飘来飘去,这感觉略诡异。 “你提醒到点子上了,他们多半是被抓到那里去了。”他突然开口说话,还放下了我的头发,“乖,今晚好好休息别乱跑。为夫先去找它们!” “喂喂,什么叫提醒到点上了,‘那里’是哪里啊?!”没等我问完,水香消失,身边的床垫恢复平整。 靠,就这么跑了?!连个道别的亲亲都没有,到底懂不懂当人家的男朋友啊?! 我在仰躺在床上,愤愤不平地吐了好一会儿的槽,然后爬起来把身上的连衣裙换成一身黑色的薄绒运动套装。 不过老鬼怪跑了也好,否则今晚要抽不出时间去找江水清问王维成的事。 翻出夹在《高架狂奔》剧本里的名片,我有些焦躁地打江水清的手机号码,一遍又一遍,总是没人接。 心里隐隐的不安在膨胀。 考虑再三,我把肾7往口袋里一揣,迅速出了门。 把煤瓜放在莫琛那里也好,至少现在出门就自由多了,不用手里老抱一只会随时出状况的猫咪或吃力地拖着一个半大的漂亮小伙子,现在想去哪就哪还省下好大一笔猫粮费。想想这些,莫叔叔你简直就是来拯救本姑娘的天使! 下了电梯一时有些迷茫,脚步一转我准备先去王维成原本住的客房看看。虽知多半跟白越的贵宾套房一样,保留二十四小时后就另接客人了,我只好奇他的房间会不会有些线索,譬如把我推下那座神秘石洞的原因。 走廊尽头的客房门紧闭,那是当然的。 我在门外徘徊了几分钟,心里有些焦躁,左右走廊上走一圈也没看见保洁大妈。时间也不对,这会儿除非退房,不会有人特意去做清洁工作。可除了这点伎俩,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能弄开这扇门。 正要放弃,眼前一直紧闭的门却突然响起“咯噔”一声,是弹开锁的声音。 未等惊讶和细想,我飞蹿至左侧拐弯一个消防通道口的门后。 客房的门不甚利索地被打开,开门的人也似乎有些鬼祟的犹疑。 我不敢伸头,只能在心里默数十下后,将肾7的摄像头打开,然后偷偷将手机伸出几寸墙壁。 走廊近电梯间处,有一个修长削瘦的身影正好不疾不缓地拐弯,带点艺术家风格的发型在廊灯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一眼认出,那是江水清! 说是正要找他,但这会儿真不知道该叫住人,还是任其离去。 纠结至听到电梯开门“叮”的一声,直至电梯门开门关,我还是没有出声。 走出消防楼梯口,重新走到王维成的门前推了推,门还是锁着。 奇怪的是,江水清怎么会有王维成的门卡,而且这门卡还能用?!难道剧组没有给王维成办理退房手续? 一头雾水地走到楼下接待大厅里,我突然灵机一动,走到服务台前。 “麻烦帮我给B幢7层704房的江水清先生打个客房电话,问他是否方便下来?我没带手机。” 服务小姐在电脑里查了查入住登记,欣然同意帮我打这个电话。 我登时明白了,江水清居然住进了王维成的客房?!靠,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小姐,房间另一位客人说江水清先生刚才出门了。” “哦……那好吧,”我点头,离去之前又灵犀一动,“刚才接电话的是不是王维成先生,也好,我找他一样的。” 服务小姐又瞄了一眼电脑屏,然后摇头:“抱歉,和江水清先生一起住的并不叫王维成,您是不是搞错了?” “看来是我把朋友们的房间号给记混了,唉算了。谢谢你的帮助。” 我努力地想了想,大有可能的情况是江水清在剧组给办退房手续之前就把王维成的行李给拖走了,所以宾馆没有执行保留二十四小时的规矩。且江水清故意等剧组退了王维成的房间后,立即重新办了入住手续。 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另一位不是王维成的住客是谁? 我不再多想,重新奔回那间客房前,直接拍门。 门被慢吞吞地拉开一条缝,还挂着防盗链。 一双熟悉且充满狐疑的眼睛警惕地露了一下,带着令我有些揪心的血丝。 我立即堵到他面前:“你好啊,王维成。” 王维成愣了一下,直觉想关门,却被我抢先一步把手掌卡进了门缝。 我赌他不敢直接把门给用力阖上,除非他想看到我的手血淋淋地残废掉。 “妙、妙妙、你、你怎么……”他语无伦次地叫着我的名字,好半晌都没有完整的问出一句话,眼里密集的血丝更加厚实了一层。 “我们谈谈。”我冷静地对这个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大男孩说。 他拼命摇头,温润漂亮的大眼里卟楞楞地淌下两串不知是尴尬还是惊恐,或是内疚的眼泪。 “让我进去,维成,我不怪你,只想听你说说话。” 看他这样,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我觉得江水清说得对,王维成十有九成是迫不得已的。 “妙妙,我、我我没脸跟你说话,你现在离开好不好?我好害怕自己……是个畜生,不该再跟你说话……”王维成隔着门突然跪倒在地,不停地耸肩颤抖。 我有点不耐烦地大力拍门:“王维成,你能不能爷们点,都说了不怪你!那点儿小破事值得哭成这样吗?!再这样下去当心我踢你哦!” 被吼几下,王维成似乎清醒点了,他抖抖瑟瑟地站起身来扒拉锁链条。 “妙、妙,我害怕自己伤害你,你现在就离开好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面对面说话......” 还在啰嗦着语无伦次的抱歉话,真是服了他。 “维成,你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苦处让你这么做,我都能原谅,只要能跟我解释一下,好不好?”我尽量把声音放柔地安慰他。 他举手捂了一会脸,终于点头,把门拴子给拔了,门随之开启。 我正想一脚踏进房间,却觉身侧阵阵阴寒掠过,然后身体即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狠狠地拉拽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魂奎丢了 九倾?! 脑袋一热,嘴巴差点就跟着叫出来,总觉得他应该会暗地里护我身周。 被墙壁撞击的背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残忍地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是九倾!就算为了保护,他也绝不会这样粗鲁地弄疼我。 所以,糟了……在分不清方向的晕眩中,就听到“叮铃”几声脆响由近至远。 靠,什么鬼?! 阴冷的邪风从脸皮上犀利地刮擦而去,凛冽的刺痛侵浸全身。鼻畔拂过一阵强烈到让人欲呕的腐腥,居然还神奇地带点熟悉的味道。 我猛然警醒,但一时来不及细想。 连忙低头,眼角就瞥到一抹鲜艳的红光从脚边飞快地弹开,嘀溜溜地滚地好几圈,眼看就要不见。 是南城九倾的魂奎,他几时又把它塞我身上了?! 该死! 这下顾不得疼得五荤六素,伏低身体就想扑过去把魂奎捡回来,但未及眼睛眨两下,下一秒它就凭空消失,就像有只看不见的贼手从我眼前硬是把魂奎给捡走了。 四周除了我和王维成,并没有其他肉眼可见的生物。 脑门涌起发麻的寒意,我疯狂地转身扑向站在门旁边上,一脸不知所措的王维成,掐着脖子将他扑倒在地上拼命地摇。 “王维成,把魂奎还给我,快把它还给我!” 哭丧着脸的王维成一动不动地任我掐得面色发紫却始终一声不吭,连半句解释都没有憋出来。 “那是谁?!王维成,你快让那王八蛋把魂奎还给我,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比命都重要!” 南城九倾在阳界的最后一块精魂碎片,他若想活回阳界,魂奎必不可少。 忍不住,我急红了眼,眼泪哗哗地淌。 蹲回地上拼命摸地板,只希望魂奎可能遗漏在某个没被看到的角落,而不是被什么鬼东西给抓了去。 “妙妙,那东西走了,他没有回到我身体内。”王维成摸着被我掐红的脖子,大口喘粗气,微弱地阻止我徒劳无益的无用功。 我站起身冲着空空如也的走廊狂吼:“你给我出来!敢偷本姑娘的宝贝?!找死是不是?!看我不找阴界大鬼收拾你!快出来,小偷强盗王八鬼!” “妙妙,嘘!”王维成急了,冲过来拉我,“别骂,那鬼东西很厉害,我们惹不起。” “嘘你妹啊?!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 我怒甩开他的手,冲他的脸就是左右两记使了全力的老拳。 “混蛋,今天这事你不给我说清楚就跟你没完!那个王八鬼贼到底是谁!” 我听见自己惊慌的吼叫响彻了整个楼层,被惊动的其他房客从自家房门后伸出脸来张望,幸好没有一个跑过来多管闲事。 王维成被我揍得鼻血直涌,他无奈地瞥了一眼看冷漠的吃瓜群众,拽住我的胳膊往他房里拖。 刚才揍他用掉了太多力气,一个不察就被得了逞。 进门就落锁,王维成捂了两手刺目的鼻血,他潦草地擦了一把脸,然后“卟嗵”就跪在我面前。 “妙妙,对不起!我只知道那东西不是人类,但真不知道他是谁,真的不知道!” 我头疼地抚额。 再怎么说,本女吊也没有那么大一张脸皮可以让显赫的京城王三少跪下来,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要是不乐意跟我解释,完全可以将黑卡一挥,随便支使一堆人将我扔到七楼下,变成一滩肉泥就万事太平了不是。 “你起来,先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灰意冷,伸手去拖起他。 王维成耷拉着脑袋,一双本是温润多情的大眼里透着浓重的忧郁和恐惧,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眼圈浓灰形容憔悴,浑身都是汗酸味,下巴的胡渣麻麻的黑了一整圈。 看来,推我下去后他的确过得挺糟糕的。 “到底说不说?大哥,我没时间,得赶快通知我朋友找到被那王八蛋偷去的东西。它对我朋友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极其重要!” 但见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我又狂躁地想踢他。 王维成终于站了起来,颤抖地依在床边,腾出一只手扶床沿,随时要倒地不起的脆弱模样。 “这样吧,先说说刚才偷我东西的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搭上的?” 一想到九倾的宝贝魂奎被某只肮脏的鬼爪子捏着玩,喉头又要血腥气直冒了。 我竭尽全力让心境平和下来。 按理说,魂奎被偷去后南城九倾多少会有点灵犀。他的阴灵与魂奎同生共体,这会儿他大有可能已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鬼孙子在找揍了。 “其实,我真不知道他是谁……”王维成艰涩地开了口,“那东西,是在我第一次撞到三树吊尸阵后缠上我的。” 啧,时间还真早。看来王三少的演技比我一个专业演员不差,真是小看他了。 我冷哼:“别告诉我第一次三树吊尸奇阵的出现,真的是你无意间撞见的。” “的确不是,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它出现的时辰,是个很长的故事,现在没时间跟你说明白。”王维成缓慢摇头,神色越来越灰暗,“第一次见到三树吊尸时,我心里早有准备,本是不会被吓晕过去。但万没想到,那阵局里潜状着一只看不见的鬼东西,可能当时正在找合适的附身者,我刚巧被他看上。或许就因为他的施法,才使百年未面世的‘沐血森灵返尘阵’浮到了地面上,可惜我当时没有想太多。” “他施法附身将我弄晕过去,等我被你们带回来宾馆后,我才发现他如蛆附骨似地藏在我身上,时不时会将意识夺去,用我的身体做的事,我只能察觉,但完全无法控制。” “附身”对我来说不陌生,南城九倾常爱干这事。 据说这勾当一般小鬼不敢在阳界随便做,能玩得收放自如的基本都是大鬼以上的级别。 这样说来,刚才来去无影踪的鬼东西的确是阴界户口,而且级别还不小。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感觉,就像人格分裂一样,心里所想的跟手上做的事完全不一致。那天见到‘沐血森灵返尘阵’后,我本打算悄悄走回片场不惊动任何人。可转个身就被一团软绵绵的黑影拍倒在地上,然后就发现自己突然站起来疯狂地大吼大叫,把林导他们引了过来。但这些举动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就像后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出伤害你和煤瓜的事,却无能为力。” 王维成又红了一圈眼眶,泪光涟涟的让人有点不忍直视。 我连忙放柔声音:“那鬼东西平时有跟你交流吗?” “有,但不多。有时会嘲笑我对你的……暗恋。”王维成羞恼地回,“他好像能读到被附身者的心思。” 我苦笑,心里多少有了些眉目。 那东西被我狂骂都没现身,并非他不乐意,而在阳界除非是一些“天阴地玄”的诡地,否则哪怕是大鬼都能难以显形,就像南城九倾。 但能把附身玩得这么收放自如的大鬼并不多见,联系刚才掠鼻而过的腐臭,熟悉得像在哪里闻到过。 我略细想就回过了神。 白骨累累,血沼遍地的魇域。他的真身是一团恶心的腐肉舌怪,还往我喉咙里钻出钻进过。 光回想都能让我把隔夜饭吐一地。 “耄将,给我滚出来!” 扯开嗓门,我再次疯狂怒吼。 但是久无回应,腐舌怪居然就这么走了?简直不科学! “妙妙,你知道他是谁?”这回轮到王维成震惊了。 我无奈点头:“也是说来也话长,以后有空再解释吧。” 王维成怯生生地看我:“那以后,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为什么不?那些破事又不是你的本意,有什么可以多计较的。”我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那天发现自己所做的事后,跑到山顶哭了好久还想跳崖。幸好江师兄及时找到我,否则……唉,现在真好。” 王维成终于浮起一丝舒心的笑容,就像第一次见他那么地帅。 但我没心思欣赏,心烦得很暴躁。 简直要怀疑耄将那丑八怪是不是暗恋南城九倾啊?每次出现都要急巴巴地抢走他的魂奎。 或者只是为了补他那条烂得快扶不上墙的鬼体,就不怕被揍得连妈都不认识吗? 按上次打架的过程来看,南城九倾完全能抽得他不要不要的。 当真是在找揍,还是另有目的? 想得脑壳疼。 “维成,现在能给我说说你跟着剧组来封门村的目的了吗?”我叹口气,直白地问。 还未开口,门被拍响。 我打了个寒颤,不知又有何方鬼怪找上门来。 王维成倒是淡定。 “没事,应是江师兄买晚饭回来了。” 未等我阻止,他就跑去开了门,幸好果然只是江水清。 进门他就能看到像泥一样瘫在地板上的我。 “哟,妙妙,正打算吃完饭去找你呢。” 手里拎两大白色马夹袋,全是香喷喷溢热气的饭盒。 “澄清误会了?” 江水清在我和王维成之间来回地看,笑眯眯的。 可我笑不出。 王维成的确不是故意害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莫名没了对他那份柔软的好感。 才两天,暧昧情愫竟消失得干净。 我都觉得自己渣得够可以。 亦或者……南城九倾才是一直心深处最想要的选择?呃,有点被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别废话了,快让维成吃饭吧,瞧他饿得。”我连忙爬起来,阻止自己想太多。 帮着把盒饭一一摆上桌。 王维成小心地问:“妙妙一起吃吗?看着好多呢。”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拖过一把椅子,我手撑下巴,呆呆地坐在俩男生身边。跟莫琛一起吃的海鲜美味仿佛在胃里发酵,擦根火柴都能爆出一团蘑菇云。 不知道南城九倾是否已知道魂奎被我弄丢了? 心好慌。 “那东西真的走了?”江水清压低声音地问。 王维成点头:“给妙妙开门的时候,它突然冲出我的身体,抢了妙妙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消失了。” “没道理啊,这么无缘无故地放过你。”江水清扒拉了几口饭,又疑惑地摸头,“莫非他附在你身上,就是为了等机会抢妙妙的东西?” 呃,好像有道理…… 我和王维成同时被唬得一愣。 第二百一十九章 谜之地图 “妙妙,他到底抢走了你的什么宝贝?”江水清啃完酱香排骨,顺口又问。 显然王维成也好奇,他转头直愣愣地看我。 在脑子里飞快地组织了几句说辞,我当然没打算把魂奎的底细随便坦诚给他们。 目前身边只有杨纪花苓和煤瓜知道南城九倾的存在,阴界大鬼什么的本就不该存在普通人的认知里,何况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王维成来封门村的真实目的,对他谨慎点不算过分。 “是一个朋友存放在我这里的贵重物品,一枚泪状血色玉坠,算是古董吧,叫做‘魂奎’。” 这个回答也不算欺骗,聪明如他们,当然应该也知道我没把细节说完整。 “会使那鬼东西感兴趣,想必也不是普通的玉坠吧。”江水清理所当然地下了个判断,“抢了就跑挺可疑的,这魂奎不只是值钱,应该还有其他不小的用处吧?” 我只能点头:“具体我也不清楚,那个朋友没提过魂奎有什么其他作用。” “那怎么办?妙妙,你的朋友会不会见怪?”王维成伸过我来想拍我肩,“要不要我给他解释,如果需要赔偿的话,也该让我来出。” 条件反射似地把肩膀侧偏了个角度,堪堪避开他的手。 突然,气氛就尴尬了。 我只得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没事,朋友可能会生气,但应该不会怪我。” 王维成僵硬地收回了手,神情略失落,也有些忧伤。 我再次抚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对王维成变得小气巴拉起来,连碰点肩膀都想避开。 可能心里太过烦躁的缘故吧,不管怎么样,魂奎是在我身上被抢走的,对不起南城九倾似的感觉,矫情得让我有些想扇自己几巴掌。 江水清是何等眼色,马上发觉出我俩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以劲,适时地换了个话题。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没事就太好了。至少对我来说,投资人和女主角算是都保住了,简直老天开眼!” 这倒是。前几个小时本姑娘还在心烦没了他的剧,可能真的要跟演员这行当彻底说再见。幸好这会儿峰回路转,真正是老天开眼,没有彻底绝了本姑娘的生路啊。我心知肚明,先前想的去当群演什么的纯粹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自我安慰。 这年头的演艺圈不比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了,好多小群演可慢慢起步磨练成大明星。现在各种演艺学校多如牛毛,再加上国家统招的正规影视学院出来的“科班军”基本垄断了国内最好的影视资源。普通人再想辛辛苦苦从群演一步步爬成正而八经有人邀戏的演员,这个概率跟买福利彩票中大奖一样的低。 所以对我来说,江水清这部能拿去参奖的《高架狂奔》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而王维成是这部剧唯一的投资人。 他们两位等于是我的天降福星,再怎么也不能得罪,还得希望老天爷也能保佑他们俩都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妙妙,想好到底要演谁了吗?”江水清拿臂肘捅了捅我,笑眯眯地问。 这回,我谨慎地摇头:“没有,江导,再给三天考虑时间吧?我得去认真研读一下剧本后再作决定。” “好。”他欣然同意,“三天后我要回京城,走之前你说一下就行。” “喂喂,就不能安排妙妙直接当女一号吗?!”王维成不满意地拿筷子抽江水清的手背。 “不能!”我和江水清齐口同声地驳他。 然后三人都忍不住喷笑,气氛终于暖了起来。 又听江大导演聊了两个钟头关于拍戏的种种设想。瞥见王维成的灰眼圈又浓几分,我马上跟他们道晚安。 王维成坚持要送我到电梯口。我知道他有话想私下说,也就没拒绝。 “妙妙,我来封门村是为了监视林导。”出了房门,王维成拉我到消防楼梯间,开门见山地解决我的疑问。 “为什么要监视林导?”这倒是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过的答案。 “全剧组只有陈制片知道我的身份。”王维成抿了抿唇,“你知道《血棺三咒》的投资额挺大的吧,先前有多家公司参与,总投资对外报的只是几千万,其实已有三亿多。放眼国内很少有这样大的电影投资额,何况投拍的还是一部可能过不了审的灵异恐怖片。” 我不由点头:“这么大的投资额里,是不是有你家的贡献?” “有,而且不少。”王维成叹气,“我爸名下有一家投资机构专投影视项目,大概在两年前就联合星皇传媒给《血棺三咒》投了第一笔开拍的费用,总共六千万。但两年来,林导并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所以投资方觉得林导有问题?”我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王维成点头:“不只是林导有问题,拍了两年的《血棺三咒》就更换两位制片,最近一年在三家投资方的干涉下把有好莱坞管理经验的陈制片给换上,这剧才开始有些样子出来。” “怎么会这样?现在为什么又突然撤拍?”我听得有些晕。 “其中原因很复杂,有机会再跟你说吧。我想跟你解释的是我为什么趟这次浑水。两年前,有投资人暗地调查发现林导联合原先的制片,并不只是在干拍电影的事。”王维成压低声音,说得很冷静,“或者说《血棺三咒》只是个幌子,他们拿钱在找一个没落世家的祖墓。” 我赫然心惊,倒不是为了蓦然听见这件事。跟白越和林导打了这么多交道,有太多相关的线索表明王维成说的是事实。 白越在我面前更是没有避讳过他和林导之间另有所图的勾当,但王维成他们似乎并没有想到男主角也参与其中。 “他、他们为什么要找那个祖墓?”我干巴巴地追问。 “据说南城祖墓里藏有逆天秘宝和惊世财富。”王维成淡然地回,面带不屑,“早在十年前,京城名流圈突然流传起一张藏宝地图,据说是百年前葬品世家的祖墓所在位置。很多人就开始对这个南城祖墓感了兴趣,时不时组织一些考古专家开研讨聚会,试图弄清图的真伪。” “那么到底是真是假?”我继续干巴巴地问。终于知道莫琛所说的地图是怎么回事了,他手里莫非也有这么一张不知真假的图? “没人知道真假,”王维成笑得更讥讽,“专家们研究了半天,只能确认图的原本的确有百年多的历史,但画的内容就难以判断真假了。”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又奇怪:“原本?难道还有人拿到复印本?” “当时就有不少人拿到了复印本,再加上原本的年代被确认的消息散出,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出价想得到地图。发展到后来,只要感兴趣并出得起钱的,几乎都能人手一张。” 我明白王维成为什么笑得这么嘲意十足了:散出这张百年藏宝图的人,居心何其叵测! “我父亲也买到一张复印图,还为此花钱无数研究三年,才略明白图上所标的内容。”王维成无奈地叹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知道封门村很多门道的原因。因为图上所标位置就是在封门村内。按图上的说明,墓门的启开关键里就有那个三树吊断头尸的阵局。” “所以当林导他们申请来封门村拍戏,你们就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无语,原来这是一场“群雄逐宝”的游戏,亏他们搞出这么多噱头,原来都是在使阴奉阳违的梗。 “是的,剧组出发前,我爸秘密碰头陈制片。两人商量下来,决定把我安插进剧组,跟组来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王维成长吐一口气,算是把我的疑问给解开了。王三少还真是给面子,其实他就算不说,草根女又能待他如何。 想到他先前突兀求婚的事,使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可是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你爸让你这个继承人亲自来做?” “因为我爸没有其他可信任的儿子。”他淡然一笑,“再说,对我父亲来说,图上的内容可能比我这个儿子的命要重要得多。” 无力吐槽。有钱人的世界,我可能永远懂不了。 “妙妙,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吗?”王维成迟疑地碰了碰我的胳膊。 这回我没躲,反而握住了他的手。 “维成,你还是回家去吧,封门村和南城祖墓都危险,尽量别参与这些破事。”我只能这么劝他,劝得很真诚,“你看,林导就因此丢了性命。为了还不知道真假的信息而死,有多傻。” 王维成愣愣地看着我,然后闪亮起眼睛。 “妙妙你跟我去京城吧,好不好?相信我,你嫁给我后拍什么剧都能当女主角。我们一起来玩电影,不是很棒吗?” 虽是不忍扫他的兴,我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沉默地离去。 就算草鸡能嫁给龙,可终究还是一只草鸡,飞到枝头也当不成凤凰。 作为一只没啥实力的小草鸡,我觉得自己还是老实地一步步踩在地上啄米吃来得安心点。 离开王维成,直接下楼去宾馆的接待大厅。 “帮我给贵宾层502套房续七天的房钱。”我摸出阴宝卡,递给笑容可掬的服务小姐。 “请问是白越先生所住的套间吗?”服务小姐听到要求,似乎有些发愣,还给体贴地确认了一下。 “是,你们明天别去动他的行李。他让我帮他续费用的,就当重新入住行不行?”我面不改色地吹牛皮。 先不说白越的身体还在某只法宝内修补,我也不愿意看别人把他昂贵的行李扔进宾馆阴暗陈旧的仓库间去积灰。 “可以。”服务小姐敲了敲电脑,倒也没有拿需要白越身份证之类的流程为难我。 “贵宾豪华套房,两千八一晚,需预交一万元押金,请确认。” 尼玛,这么抢钱的生意,怪不得都不需要确认身份,有钱赚还多事个屁啊?! “确认……” 就算不是刷自己的卡,这个肉疼劲还是让我的眼皮抽了好几下。 白越你这个娇气的败家货,死了还要败去本姑娘这么多钱! 第二百二十章 再次惊变 收回阴宝卡后,还得自我安慰一番。 这次刷卡里的钱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的生计,权当是帮南城九倾因撕碎白越的身体而做出的道歉赔偿吧。 老鬼怪和老尸怪并非天生有血仇,他们之间的基友爱虽在生前已破碎,但没必要在死后还各种虐心虐肺地互怼吧。 白越明明是那么崇拜他的前姐夫的……唉。 安顿完刷卡的罪恶感,我捏着卡双手揣兜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背后传来几记熟悉的声音。 张副导? 我有些愣,但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跟他打招呼的热情。可能是今天下午,他让警察带走我时的冷漠,让我略觉寒心。 把运动衫领后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我慢吞吞地转到接待大厅旁的装饰屏风后,想等他们上电梯后再回自己的房间。 反正不想跟过去跟他们来一通虚情假意的寒暄。说到底,除了白越,我真不想和《血棺三咒》剧组里的人或鬼有什么牵扯。 张副导好像也没有注意到我,径直地往电梯间走去,后面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戴着口罩的男生。 大热天的,这哥们得的是什么样不可忍的毛病才得捂住这么厚的口罩出门啊? 要不,难道是哪个辨识度很高的当红明星? 我在他们背后悄悄地注目,莫名觉得对那位麻杆状的瘦削口罩男有许些奇怪的似曾相识感,尤其微偻背脊,歪头沉思的样子。 他一路沉默,全是张副导在轻声细语地唱独角戏,显得很是高冷范。 “你那里不能再出事情,否则要前功尽弃。” 耳边清晰地传来张副导喋喋不休的叨叨,他们很快乘电梯上了楼。留我呆站在原地,拧了好一会儿脑汁才终于想起眼熟的口罩男是何方神圣。 怪楼盘的小帅哥保安。 故意把丁黛仙所租的别墅楼牌进行调包,让我们稀里糊涂差点丧命在幻境里的神秘黑手。 保安大叔是冥徒之首的行尘扮的。 那这个保安小哥又是何方神圣? 我满脑子冷汗淋漓的疑问,更奇怪他怎么会跟张副导搞在一起?或者这样问:张副导在最近这些接踵不断怪事当中,到底扮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了想,立即冲到电梯那里。 按指示灯提示,他们最后停留的是白越的贵宾套房所在的楼层。 我莫名地心慌,拼命狂按把电梯召了下来又奔上去。 贵宾层一向很清静,交错对墙两扇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张副导和口罩男的身影。 唯一能解释的是,他们正在白越的房间里。 好像为了证实我的猜想,对面的门锁突然“咔”地弹开了。 里面的人可能随时推门而出。 我一惊,不知道怎么躲。 这层楼的结构布置和其他楼层的不一样,没有设置太多房间,所以也没有转来折去的拐角可供藏身。 俩墙面就按AB号开了两扇大门,对墙不交错,房间内各有通道可直走两端的直达电梯,隐私感极佳,不愧是专门为有钱人设计的贵宾层。 曾因在白越房间住过几晚,我很清楚这些布置,所以这会儿好像除了躺下来装死外,实想不出什么办法将自己隐身个彻底。 随着门板被一寸寸地推开,我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往另一套房的门框里蹭,试图将身体贴进去,让自己的存在感再弱一些,以求开门的人突然眼瞎加脖子歪,只能看到他那头的光景。 刚蹭上B套房的门,突然背后落空,我整个人就往后栽倒。 B室的门竟开得还要快和无声无息。 我仰天躺倒在室内的厚绒地毯上,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脖颈和嘴巴都被死死捂住。 门再次被悄然关上。 我看不见那个突然打开A室门的,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半人半鬼们? “别叫,就放开你。” 我拼命点头,严格意义上来说,刚才这突然把我放进门的家伙等于救了我一条小命。 屋内的灯被蓦地打开,我揉了好几下眼才适应光线,终于看清了这个神秘男人。 “陈制片?”可能惊讶过太多次,再见震惊,反而有点麻木了。 一身睡袍的陈制片淡然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奇相问。 转眼一想又觉得自己脑残。他当然会留下来,跟张副导一样,应该是为了剧组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不得不留下来。 “我倒想问你,小柳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制片略带冷意地问。 我语塞,一时搞不清他到底知不知道张副导他们进了白越的房间。 “我看到张副导和一个奇怪的男生上来了,所以跟着上来,他们好像进了白越的房间?” 但想到王维成和陈制片的关系,我还是老实地坦陈。 陈制片听我这么说毫无惊讶之色,看来他是知道的。 我刚想把王维成的事也说一下,好让他知道我是和他们一路的时,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敲响。 陈制片突然飞快地冲我做了手势,一手指向卧室门。 我看明白了,连忙飞快地蹿进卧室把门紧关上,一边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静听外面客厅里的动静。 陈制片显然去开了门。 “老陈,睡了吗?开门这么慢。”张副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他在片场一贯的老好人般的和气。 我相信,张副导曾经一定是个演技还不错的专来的演员。 “正要睡。”陈制片的口气冷静得清晨刚起床的样子,看来实在不是个演技派。 “这位是?”他显然看到了一直跟在张副导身后的口罩帅哥。 “我来介绍一下吧,”张副导热情得有些古怪得将帅哥可能拉进了屋内,声音近了些。 “这位是我下一个剧请的男主角,他叫——” 我没有听见关键的名字,而是听见了好大一声响。 卟嗵。 重物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声响。 我立即沁出一身冷汗,有种不详的预感。 房外寂静数十秒。 “要拖出去吗?”口罩帅哥压低声,毫无情绪波澜地问。 “别,不小心被看到就糟了。”张副导的声音终于失去了温和的虚伪。 音色灰暗,呈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就这么把他放在地上也不太好,万一有服务员进来打扫,马上就会被发现。”口罩帅哥淡然地出主意,“扔下阳台怎么样?我能处理得像自杀。” “嗯,主意不错。” 尼玛!我被惊吓得紧捂嘴巴,飞蹿到床底下去。 看来门外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噬血狂魔,陈制片被他们给撂倒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是只求自保还是出去救陈制片?问题是怎么救? 那个能一下就放倒陈制片这个精壮大男人的口罩帅哥绝对不是吃素的料。 “算了,再没找视频之前先不要再多事。警察那里还没有摆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等口罩帅哥动手,张副导又改主意。 “先找他的电脑吧。” 看来他们上这楼层的目的并不只有一个。 我冷汗了。 他们的脚步声很快朝着这间关着门的卧室踱过来。 我只能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能及早地躺床底下去了。 卧室门开,两双大脚走了进来。 他们开始到处翻找,一大堆纸质的文件被丢到了地上,好几张纸飘啊飘地飞进了床底,在我触手可及之地摊开着。 我瞄了一眼。 像是《血棺三咒》的剧本。 但看上面的角色名,好像又不是林导先前正在拍的那本。上面有起码两个角色名没有在我们拿到手的剧本里出现过。 这是怎么会回事?难道还有另外一本《血棺三咒》的剧本存在? 我有些发懵,悄悄地伸出手将那几张纸片拽在手里,然后藏时衣兜里。 卧室里的两人还在乱七八糟地翻着,并且很快就暴躁了。 “怎么还是不在?他能藏到哪里?!操!这龟鳖孙子还真听那帮傻有钱的话,搞得像真的似地查我们这么紧!” 张副导暴躁得厉害,更多的纸片纷纷跌下脚,应该全是被他的手给扫下桌子的。 “我觉得他可能早就交给警方了。警方这会儿给出的信息说不定全是虚晃一枪,就等我们沉不住气来自行露了马脚。” 相比之,口罩帅哥冷静得好像置身事外,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可暴。 这样的人,当然更可怕。 我对这个小哥的身份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我们先走吧,这里不能久留。”张副导显然放弃了,叹着气打算闪人。 “他怎么办?”口罩帅哥又问。 “捆上先扔床底下。”张副导显然还没有准备杀人的打算。 我无语。只能翻个身往床底的深处默默地挤进去。 没几分钟,陈制片果然被塞了进来。 他们干完这事后,很快就离开。 我连忙爬出床底,顺便把陈制片给拖了出来。他颈后面的穴位之处青紫了大片。 口罩小哥的下手非常之狠辣,看来不会是个良善之辈。 我马上奔去浴室放了大缸热水,浸了一条浴巾敷在陈制片的脑门上,然后加一条冷水毛巾再敷。反复几下后,人终于醒来,只是一时还带着意识不清的迷茫。 静躺了几分钟,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突出,惊叫一声。 “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兽兽的爱 “视频吗?”我连忙安慰他,“张副导他们没找到,放心吧。” 陈制片睨我一眼,点点头以示安心了。 “陈制片,我知道王维成的事。你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跟警方也不会提。” 要了解更多真相必得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否则说不定他恢复体力后就会给我捅刀子来个永绝后患。 这些社会上的大人啊,本姑娘算是看透了。为了一些没有什么眉目的利益,烧杀掳掠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已完全超出了我一个十九岁学生妹能理解的范围了。 老是被迫刷三观实在很痛苦,这世界没什么美好的事情可值得期待了啊…… “维成……你真的是维成的女朋友?”陈制片问得满腔不可思议。估计是想不通京城王三少到底瞎了什么眼,会看上我这么只不起眼的小草鸡。 我囧了个囧,这会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但点头可能会让他对我的存在更加放心,摇头就说不定了。 “帮我拿一样东西。”幸好他没继续纠结这事,而是抬手指一个方向。 照着他的指点,我在浴室的橱柜顶上摸到一个红黑色的塑料材质U盘。 “这里面的视频很重要,你要在适当的时机交给警方,但现在还不行。” 陈制片坐起身来,痛苦地捂住发肿的后颈,严肃地对我叮嘱。 其实我并不太乐意趟这些浑水。若非事关南城九倾,本姑娘早就拍拍屁股找机会滚回瑶江,还留在这是非特别多的鬼地方干晾什么王八尸。 “陈制片,为什么交给我?你自己保管不是更好吗?” “张副导他们既然敢这样对我,说明已不在乎后果,我处境危险。他们现在找不到,一般还会再来杀个回马枪,放我这里终究不安全。” 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麻烦,可我满腔的“为什么”谁来解决? “柳妙,跟王维成赶快离开此地。否则你们会惹上大麻烦。”陈制片还在叨叨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到了京城,以王家的势力没人敢对你们随便下手。你记住,在安全离开这里之前,千万不要随便交出这U盘里面的内容,千万要慎重。” 我看他说得脸色越来越白,估计刚才受的一击不只是让他晕了会儿,可能还伤及了血脉筋骨之类的。 “陈制片,你先别说话,保住体力。我马上找人送你去医院。” 联系宾馆前台后,他们还算负责,及时叫来一辆救护车。 面对宾馆管理人员的疑问,陈制片没说自己是被谁劈伤的,只说此前遇到过拦路抢劫,那会儿受的伤突然发作让他扛不住了。 被抬上担架前,陈制片又朝我微不可察地指了一下床头柜。 待人群散尽,我才敢去拉柜抽屉。 一张房卡,标有门牌号,居然是白越房间的。 把房卡揣进兜里,我马上溜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大半夜发生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我得独自平心静气地消化一下。 潦草地冲过一个冷水澡,躺在床上大半宿翻来覆去地没睡着。 我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等南城九倾,等着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个王八贼蛋把他宝贝的魂奎给偷走了,用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诡计,而蠢笨的我硬是让它给得逞了。 越想越憋屈,眼泪委屈地憋出了眼角。突然觉得自己一无用处,除了到处给南城九倾招惹麻烦外。 心情好灰暗,忍不住把自己埋在毯子下面使劲地嘤嘤嘤……直到一大坨管状物凭空跌落到床上,差点把本姑娘肚皮里的晚饭给砸出来! 当我看清躺在自己肚皮上这一大坨凉冰冰软绵绵的是什么东西后,尖叫声能把整个宾馆的楼顶给掀翻了。 一条蛇,一条大得要死的花花蛇!一条大得要死还在吐白沫的花花大肥蛇! “啊啊啊,杨纪,你找死啊,你想把本姑娘吓出蛇精病来啊!” 我疯狂地踹它几脚后滚落下床,恰好看到一只美哒哒的雪貂也凭空坠落,跌在另一张床上。 “南城九倾?”我中气十足地怒吼。 老鬼怪一定是故意的,居然把吓得死人的大肥蛇扔我床上,却把毛茸茸超可爱的花兽兽扔在她自己的床上。 怎么就没把兽兽们调个床扔啊,我的肚皮快被肥蛇给压爆了喂! “用鬼遁术把这条蛇扛回来有多累知道不?抱歉,为夫并没看清他被扔哪里去了。”南城九倾无赖腔又幽然响起,挟着促狭的笑意。 他还在笑,我却又想哭了。 “九倾九倾,呜呜,摊上大事情……” 可怜兮兮地抹眼睛,我到处张望想扑到他。 南城九倾轻叹一声,终于识相把一双看不见的双臂给搭过来,把我紧搂在怀里。 “魂奎给耄将抢去了,怎么办?呜呜!他就在我眼皮底下面偷走的,好无耻,呜呜!”我哭得鼻涕泡直冒,老鬼怪却还在笑。 “别怕,只是小事一桩。” “你不怕它直接把魂奎吞下肚子去吗?”觉得他这话完全是在安慰我。 “是有这个可能,但为夫敢打赌他现在压根儿不敢吞。就他那点修为,如若直接吞下比他高阶的大鬼阴灵,不一定会涨功力,被反噬倒更有可能。” 南城九倾耐心地解释,一边扯纸巾帮我撸鼻涕。 听这么有理有据的一说,我的心情顿时轻松好多。然后急巴巴地把这一天遭遇的好多事全部告诉他听,一点没隐瞒。 听了好半晌,老鬼怪才憋出一句。 “你啊除了会到处乱跑,还会干点什么?” 这酸溜溜的口气,多半是在恼我又出去找王维成了吧? 哼。 我推开他又试图埋胸的脑袋,指着两只不见什么动静的兽兽,终于想起来现在要担心的是他们。 “没事吧?怎么看着要挂掉的样子?” “理论上是没事,”南城九倾迟疑了一下,“蛇类可能晕鬼遁术,就像普通人类会晕车一样。” 我顿时无语,神特么地晕车,害本姑娘白担心一场! “怎么又变回原形了呐?”这才是关键问题。 “说来话长,是被爻眼岛中的法术给逼回去的。幸亏救得及时,若迟上几步就得成药引了。”南城九倾回得淡然,我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沉沉倦意。 多半是经过了一场恶斗。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我很气愤,“行妖不是被孟婆君押回阴界受审了吗?怎么还有鬼东西在爻眼岛上兴风作浪啊?!” “行妖只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小角色罢了。他怎么可能单独撑起那么大的局。那地方密布的各种咒阵就不是一般人或鬼能办到的。” 南城九倾放开我,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蛇头晃了晃。 “你是说……行妖只是出来挡枪的?”我愣了,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 “嗯。”南城九倾可能累了,不太想多谈的样子。 一张椅子被拖到床边,然后杨纪的蛇脑袋凹下去三个肉窝,慢慢微颤。好似南城九倾在上面立起三指头,正顺着逆时针方向转动。 我不知道他在干嘛,但多半不是什么坏事,花蛇嘴里的白沫开始收了起来。 随着南城九倾诵经般地念叨,盘在床上的大团蛇身开始变细变短变得骨肉分明,逐渐显现出人的模样,直至一个肌肉美青年光着身体,诱惑十足地躺在了床上。 没等我流着哈喇子用猥琐的目光“舔”个过瘾,一条毛毯被拎过来,裹去了他大半个身体。 诶诶,小心眼的老鬼怪,妖怪美男什么的不就是用来给女人类YY的嘛! 幽怨地剜了眼椅子,我默默地滚浴室去洗自己一脸的泪痕和鼻涕水。 重回房间,杨纪已穿上了一条不知从哪里扒出来的小短裤,满脸迷茫地盘腿在床上一个劲地摸自己的脑袋。 我掏出房卡气呼呼地拍在他光滑细腻的大宽背上。 “快滚去自己的房间睡。二千多一晚呢,别特么浪费,超贵的啊!!” 杨纪接过房卡,愣了一会儿才问:“花花呢?” 南城九倾懒洋洋地哼声:“今天耗灵太厉害,帮你恢复人形就没力气帮她了。不如你抱她一起去睡得了,反正兽小不占床。” “好咧!”没节操的老花蛇立马极其愉快地应下,抓起床上的小毯子将昏睡的雪貂裹住并温柔抱起,然后屁颠屁颠地跟我们道别就闪蛇了。 我莫名地就叹上了气。 “怎么了?”南城九倾干完了把电灯泡都拍熄的活,也极愉快的把我往怀里一带,倒到床上裹被子里。 “在想一条蛇和一只貂交配能生出什么东西出来。”我极其耿直地回。 气氛一时极其尴尬。 南城九倾缓过气,淡定地给我解释:“修炼兽们可以有办法永褪兽形,获得人类命数就可以繁衍生子,后代也能是普通人类。” “听上去很不容易。”我同情地表示。 “是非常不容易,违反万灵法则,容易遭受天谴而丧失修为,永世堕入畜生道。” 呃,这话听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风起云涌 “这么残忍?!万灵法则管得也太宽了,俩兽兽能修成人不是好事吗,天谴什么的简直没人性!” 我忍不住就义愤填膺起来。 南城九倾“啧”了一声,清清嗓子又开始说教:“万灵法则统管三界生灵繁衍生息的秩序,需要讲什么人性?修炼兽本非自然产物,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现在能放任他们逍遥在世间已属上神仁慈,还给了他们能修成人身的机率,算是修炼不易的额外恩宠。如果他们得寸进尺,妄想强行修化为真正的人类当然不能被允许,否则这三界生灵流转岂不是乱套了,对于其他不能自由修化为人类的生灵来说还有公平可言吗?再说,如果他们命中能在一起,这个千万之一的机率自然会落到头上,如果不行也是顺从天意,有什么可争辩的。” “靠,千万分之一的机率?!不如直接劈死他们得了,真特么‘神会玩’啊?!这么搞两微不足道的可怜小兽兽你们有意思吗?!” 我忍不住又想跳脚。虽然知道南城九倾讲得有道理,也架不住和兽兽们的友谊情分在作怪。 南城九倾可能被我吼得无奈了,一个翻身把自己摊平在我身上,算是让我真真实实地尝一回什么叫“鬼压床”。 “妙妙,别因为喜欢他们而不讲道理,万物都得遵守天地自然法则,就像人类必须生老病死堕入轮回一样,这些都违背不得。再说他们并不是完全没可能,若真的不行也算一份历练,下一世会有不小的福报,譬如转世为终生受人宠爱的熊猫什么的。” 我呶了呶嘴,放弃跟他争辩。或许在南城九倾的眼里,“人性”两字如滴水浮毛,根本无足轻重。 “生气了?” 冰凉的鬼爪子在脸上撩来撩去的,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翘着嘴巴在心里埋汰他。 “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又没说错什么。本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觉悟那么浅,敬请冥主大人随时指导。”我闷声闷气地回。 九倾不出声地笑开,贴在我背后鼓鼓的胸肌颤啊颤地抖,惹得我好想转过身去拧它们一把。 他将下巴搁在我头顶,双臂把我箍得紧实,一双大长腿也沉重地压过来,好像不这么做我就会立马跑了似的。 “睡吧妙妙,明天带你去墓尐子那里去蹭饭。他最近跟一只百年老蚌打了一架,从老蚌那里搜刮到不少奇珍美味,我们得尽快去分点赃。” 我笑开,又有些好奇:“墓尐子老伯一直住在那个湖里吗?” “当然不是。他本是南城祖上历代供奉的一枚千年古玉雕蝉,南城上几代家主不断用灵兽的精魂碎片注入,终于修出玉蝉的灵性,幻化出他现在的模样。祖上供养他,本是为南城祖墓的防卫系统而备。为夫死后,六哥请他帮忙守墓,后阴魂炼化成魂奎存放于阳界会麻烦多多,就让他出墓入世守护。后来因故不得已将魂奎一分为五分藏各地,墓尐子就打算返回南城祖墓恪守本职,只可惜祖墓在几年前遭受破坏进外人后就自启了封闭法阵,使他回不去,只得在祖墓附近找清静之处修炼,等待重回南城祖墓的那天。” 南城九倾淡然轻述,言语里有着难以查觉的歉意。而我听得满心疑惑,譬如他为什么要把阴魂炼化成魂奎,为什么又把它一分为五分藏各地。 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说对南城九倾及他家的疑问多得数不清,但我并不觉现在有必要全盘去问清。 说到底,这些与我柳妙有何干系?就算问了,南城九倾未必肯全部如实相告,毕竟他家的过去似乎藏着太多不太好随便示人的秘密。 “唉,还是睡吧。顺便告你一声,阴宝卡里被我刷掉了一万多块的房钱呢。嗯,就杨纪和花苓现在住的那套贵宾套房,特么老贵了呢……要不是为了白越那娇气货……” 说到一半,我的脑袋蓦地激愣一下,整个人不由从床上弹坐起来。 “怎么?”南城九倾显然被我吓了一跳。 我抚额,飞快地想着突然悟到的不对劲。 白越那套房间本应是被剧组退掉了,加上宾馆也联系不到白越,那么房卡应该和我的一样失效了啊?我续了房钱,但服务小姐也没有给我房卡,因为我不是白越没人。那么理论上,现在白越的房间是谁也进不去的。陈制片手上为什么还有能刷进房间的卡?还有,张副导和那个神秘的保安帅哥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宾馆的门锁是不可能用外力撬开的,会引起防盗警报。 如果这些人能随意出入那套房,杨纪他们住在里面还谈什么安全?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去警告他们这事?! 我怒拍自己的脑门……隐隐的不安潮水般涌上心头。 “快,上楼去看看杨纪他们!”嗖地奔下床,披上外套就往门外冲。 虽然看不见,我知道南城九倾一定会跟上来。 一人一鬼冲到贵宾层,出电梯就知道不对劲,502室A号房门笔直地敞开,门内漆黑,寂静无声。 走廊另一头陈制片的房门紧闭,是我先前离开时关上的,看起来并无异常。 “别乱闯,在这里等着。” 南城九倾在耳边轻声叮嘱,阴风拂耳过,我知道他已经抢先飘了进去。 焦急地静待两分钟后,门内终于亮起了灯。 “进来吧。”南城九倾的声音又朗朗响起。 我急不可待地冲进门去,当场就跳了起来。 “他们人呢?” 房内空空如也,窗户和卧室门都大开,夜风肆虐,床上被褥凌乱。 南城九倾没出声,我只看到一条短裤在空中飘来飘去的,显然他正拎着它在焦躁地踱步。 可能见我看短裤的眼神略诡异,他终于想起来应该解释一下。 “这是杨纪刚才穿的,看样子,多半是被逼回原形后被带走了。” “怎么可能?!”我直觉想摇头,“杨纪那么大一条老花肥蛇,就算装在麻袋里也扛不走啊。何况这是宾馆又不是荒郊野地,扛一条那么大的蛇出去怎么能避人耳目?!” 南城九倾稍许沉默,又叹气:“如果他被强行逼回原形,再被吸进什么法器就难说了。” 我蓦然心寒,心里咯愣一下后连忙冲到卧室的衣柜边上拉开门——里面也空了! “他们还带走了白越的身体!”我惊慌地吼起来,“原本装着白越的那个葫芦样子的法器也不见了!” “妙妙,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想到冲过来看?”南城九倾又沉默了半分钟后,才记起问这茬。 我飞快地把遇到张副导和保安小帅哥后发生的事给简单说了一遍。 “看来,那个保安并非普通人啊。”南城九倾冷哼一声,“大有可能行妖听命的就是此货。” 我走到房门边上的插卡口把房卡取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还和自己兜里的房卡做对比,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别看了,这卡没什么奇怪之处。”南城九倾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空中飘起一根牙签点向卡面上的标注数字,“这是标来伪装的,应该不是这房间专用的房卡。一般宾馆会备有应急万能码的卡,能刷开任何房间的门。这张应就是了。” “陈制片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这家宾馆是他开的吗?”我震惊了。 “更有可能是偷来的,或者跟这里的技术人员勾结上了。”南城九倾叹口气,“只能说明玩这种手段多半是人类之身,否则哪需要这种手段才能进门呢!” 这倒也是。 “那不是说明张副导也有这样的一张卡?”我只能如此猜测,“还能说明保安小帅哥是人而不是鬼类,至少不可能像行妖那种有阴界户口的鬼类。” “另有可能是他并不想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如作为一个鬼类能光天化日下行走,多半是附身了,他就无法以鬼体穿墙破壁,还得老实用脚进门。”南城九倾立即提出了个更有可能性的说法。 我顿时没话讲了,只能沮丧地问他。 “接下来怎么办?” “你去睡,为夫去找。”南城九倾终于扔下手里那条碍眼的小短裤,“没了魂奎,你不得再到处乱折腾。为夫没办法随时得知你的处境,万一有危险也收不到信息能及时来护你。” 我只能老实地应下。是啊,以前敢恣意妄为是因为下意识知道自己有魂奎护身。不管出什么事,南城九倾肯定会及时过来搭救小命。现在知道魂奎真的没在身上了,那种干点啥不用考虑后果的勇气顿时泄得一干二净,哪怕睡在自己房间里都没了安全感,鬼鬼怪怪啥的都能穿墙而入的哦! 被送回房间后,眼瞅着南城九倾在我床头划了几道咒才走,心里才算有些踏实。 “明晚前必会回来带你去蹭饭,别挂心。”冰凉的唇片在嘴上碾转几个圈,然后就没了鬼息。 嗯,总算有进步,知道闪鬼前还得给女朋友亲个道别吻。 心满意足地抱住他枕过的大枕头,一觉睡到大天亮,眼还未来得及睁开,就被一阵节奏感十足的拍门声硬生生的从床上轰了起来。 憋足起床气,我哗啦一下拉开门,打算给这个大早就搅人清静的混蛋一个上天踹。 “柳妙,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件刑事案。”门外竟是两位制服端正的警察,照例一男一女,还特么就是昨天审问我的那两位。 唉,什么叫流年不利,看本姑娘就是了! “警察叔叔,又怎么了?”我倚着门框,有气无力地问,“你们找到封门村现场的监控视频了?” “呃,不是那件事,”警察叔叔看起来也有些无奈:“你让宾馆送到医院的陈先生今天凌晨被发现猝死在病床上。虽然这次你不是嫌疑人,但是最后一个与他接触的人,所以照例要向你问一些情况。” 陈制片怎么死了? 我愕然。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尴尬选择 两个小时后,终于送走两位警察。 我已经慌得心头一片纷乱。 据男警察说,陈制片的确猝死,他们调看过的医院监控中,全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接近过他。陈制片被送到医院后做了例行检查,医生认为他所受的击伤只造成了一些皮下出血,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夜已深,医生看陈制片的样子也挺疲惫的,就安排他在急诊室的一张病床上休息,说是观察一晚后如果确定没事,天亮就可以自行离开。 监控显示凌晨两点半左右,陈制片起床去了次洗手间,回来继续躺在床上裹着毯子睡觉。直至三点半都没有再起来过。期间最大的动静不过是仰天抖了一会儿身体,然后就彻底再没动静过。 “可能就那些抖动使他猝死的。但具体还得等法医报告。”男警察面带遗憾地表示。 女警察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看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既然是没有嫌疑人的猝死,为什么还要给法医解剖?”我不由奇怪地问,“是陈制片的家属决定的吗?” “不,是吴途市特有的规定。”女警察难得开口,“在这里不管有没有嫌疑人,只要不是因疾病或正常寿终,都会强制尸检,不用通知家属。” “为什么?”我愣愣地问。 “因为,我们这地方……”男警察奇怪地笑了笑,“容易发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死亡,这些都得备案。” 女警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然后两人就起身告别。 “上次你那个监护人叔叔说你们最近都不会离开吴途市,对不对?”临走前,他们又问了这么一句。 我只能无奈点头:“嗯,一定不会给警察叔叔找麻烦,你们没查出真相前我绝不会私自离开这里,并愿意随时配合你们的工作。” 女警察终于露出些笑容:“其实我也相信跟你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知道,法律必须是讲证据的,只能请你多多体谅了。” 她这话讲得真玄妙,我只能报以“呵呵”地尴尬一笑。 看两位警察言亦不详的说法,看样子莫琛讲的真没错。吴途市不管是政府还是警方,都很清楚自家地盘上活跃的犯罪分子不只有活生生的人类啊。 所以,陈制片的死除了突发状况外还有一种更靠谱的原因。 有鬼类逆天而行,向他下了手。 这下,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据南城九倾这个阴界公务员一贯的说法,鬼类是不敢随便向夺人性命的,因为人的性命由司命薄账册所录,寿命之数由天道轮回前因后果所累算,多一天少一天都有法可循,不容鬼类肆意干扰。 但就像人类里有反社会的杀人狂一样,相信鬼类里也有反天理的狂徒存在。 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一会步,我这会儿好想找九倾说说话,好安慰一下没了魂奎护身后的不安感。 真觉自己已矫情到一个境界了,之前还常常痛骂南城九倾用魂奎暗戳戳读心思的可恶伎俩,但现在身上真没了魂奎,我感觉自己简直像个肉包子行走在危险的天地间,随时会有被狗叼了去嚼巴的危险。 洗漱完毕就跑去餐厅,刚才看微信留言,王维成邀我一起吃早餐。 但看看时间,已经快近中午了,我只能回请他吃中饭。 说实话,这会儿真的没心思跟王维成多打交道。但话说回来,只要我想继续拍江水清那部《高架狂奔》就不能真的和他断绝关系。只求找个机会表明结婚的事绝无可能,我俩顶多跟他和江水清一样罢了,成为意趣相投的好朋友。 刚踏入吵轰轰的自助餐厅,远远就看见王维成捧着两个大盘子坐在窗边的位置向我招手。 盘子上已经堆满了我平时最爱吃的食物……论体贴,他确实是值得珍惜的一个男生。 我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省得再胡思乱想。 “这会儿才起床吗?发信息都不回,我以为你不想再理我了呢。”王维成笑得有些小心翼翼。 真不想看到这样对我的他,莫名心疼。那事是耄将的锅,他何必这么在我面前自处? 我故作随意地甩了甩手:“怎么会?早上来了俩警察,跟我调查陈制片猝死的事。” 王维成惊讶得忘了嚼嘴里的食物:“陈制片……死了?” 我也惊讶:“你们都还不知道?今天凌晨三点左右的事,警察说没有嫌疑人,看样子就是猝死,具体什么情况得等法医报告。” “没人跟我说这事啊。剧组虽是解散,但作为制片的他还没有解职,理论上处理完后续账务事宜,明天他就得回总公司去跟投资方报告工作情况。”王维成一脸不可思议,“跟我爸刚通过电话,他也没提起这事。我在这里的工作是由陈制片安排的,理应说陈制片出事,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我愣了:“也就是说目前来说,这个消息只有我们知道,警方现在还没通知死者的家属?” “如果不是要来向你取证,估计现在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事。”王维成若有所思地回我,“这有点说不通,陈制片又不是没名没姓的荒郊弃尸,根本不需要确认尸体的身份。而现在已经是快近十二点,够他们公布死亡消息,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可能只是因一些情况延误了?”我并不懂警察的工作流程,但听王维成这么分析,好像是有点怪。 “更有可能……警方很清楚陈制片死于什么原因。就像他们其实很清楚封门村山下的村民是被什么杀死的。”王维成沉默了十几秒,竟得出这么个结论。 我顿时无话可驳。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在没有嫌疑人的情况下,警方竟没有跟家属联系就马上去干了解剖尸体的事。 “你觉得吴途市的警方很清楚这些命案的凶手是谁?” “不一定知道凶手具体是谁,但估计有些明白不是人类做的。”王维成说得很直白。 跟我所想的,完全符合。 饭后拒绝了王维成一起出去逛逛的邀请,幸好他也没多坚持。 我老实地回房间翻出《高架狂奔》的剧本进行研读。跟江水清约定三天后做出选择,现在这部戏的机会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如果选对了,大有可能半只脚直接踏进演艺圈,从此不必再焦虑怎么入行的问题了。 这一笔简历足够能攒点名气,在以后能接到些能说上几句台词的角色,哪怕是龙套也不会只露个脸或是背影的那种。 所以,得全力以赴。 我集中精力,静下心来花了一个多小时,把《高架狂奔》从头到尾翻看一遍,每句台词每个角色都揣摩一遍,然后发现……整个人都懵了。 早先几次,王维成在餐桌上帮我分析过剧情和角色,那时可能他讲得简单易懂,听下来我好像对剧本明白得挺透彻了。包括剧情的内涵角色的个性,整个剧的意境表达之类等等。 但这会儿自己看,就发现其实以本姑娘的理解力,单独研读《高架狂奔》的这剧其实挺艰难的。 这个故事是典型的艺术类文艺片,通篇都是王家卫式的镜头切换和一些不知所云的意念类台词,光能把这些句子念出剧本想要表达出来的意境,就足够我这个傻白甜喝一壶的了。 “若真正深爱过,放弃我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已碎成无数片,你的手再灵巧,恐怕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尝试对着镜子,摆一脸苦逼相念出主角的台词,顿时羞耻感爆表。 尼玛,这都是何等见鬼的难说啊,特么这真的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鬼话吗?! 再试过几句,最后我不得不痛苦地扔下剧本,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扮闹肚子疼的熊猫。 神情显出来只有尴尬,台词的节奏念得不对,连动作也摆不出来。 我痛苦地滚了好几圈,脑子终于冷静下来。 隐约觉察出一件事,以自己一贯粗糙的演技,应该是真的演不了这部剧,而江水清大有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他让我选,不一定是给我选角的自由,更多是保证了自己的台阶下,说什么选得和他心里的不一致就不让我演。这特么就是一个圈套,他就是不想得罪王维成罢了。 冷静地细想一圈,不由发现这多半是真相了。江水清有太多次拍这种文艺片的经验,他应该能马上感觉得出哪种演员能hold住他的剧,哪种是绝对不行的。 上几次在饭桌上帮我研读剧本时,估计早就把我只能适应那种不太讲究演技的商业片的底细给摸清了,所以迟迟给不出一个肯定用我的承诺。 而我这个笨蛋还在兴奋地以为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抱上了金大腿呢! 想通这点,就彻底有些懵了,扔下剧本,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有些茫然。 怎么办?放弃,还是厚着脸皮继续? 放弃,前途绝对莫测了,目前只有这么个机会能让本姑娘往自己喜欢的道路上博一把。 继续,估计不管我选的是哪个解,江水清都会说我选的和他心里所想的不一致,而理所当然地把我给否了。 唉,好想扔硬币。 考虑半晌,挠掉了一小撮头发后,咬牙掏出肾7拨电话。 “江导,”我鼓足勇气,大声跟他说,“不用等三天,我现在就选好了,我要演……” 第二百二十四章 厚颜有师 “女一号,莫苏!” 手机那头长久地沉默。 我几乎能听到江水清的脑袋正有千万头曹泥马奔踏而过,啪啪啪哒哒哒! 估计他震惊得一时没反应出该拿什么话来堵我。 “呃,柳妙,你确定自己适合演莫苏?”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这种充满尴尬气息的迟疑语调,基本能明白他的潜台词是什么了。 “江导,你听我说,”我努力把脸皮搓肿搓厚搓成猪皮,连忙阻止他都冲到嘴边的宛转拒绝,“这个女一号是王维成想让我选择的,也是我个人觉得自己唯一能演好的角色!所以无论如何,我柳妙一定会努力让江导你满意,请相信我一、定、让、你、满、意!” 用立生死状似的坚决,我咬牙切齿地做出保证,几乎用尽所有的勇气,包括脸皮。 “呃,柳妙,你突然冒出这个决定让我有些为难啊。要不见个面再聊?”江水清可能被我从来没有表现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的王霸之气搞得有些懵逼。 我在话里先见之明地祭出了王维成,势必对他造成压力。使他一时没敢直接拒绝,似乎想通过单独见面来劝说我放弃,来化解目前尴尬的局面。 啧,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江导,我知道,你其实觉得像我这样三流艺校都毕不了业的傻白甜根本演不了你的艺术电影。”咬咬牙,我决定把话说得再直白些,“谢谢你一直在王维成面前维护我的面子。但请你在决定放弃我之前,再听我讲一次对角色的理解,好不好?后天晚上我们再见面,到时你看我的表现才决定吧?” 江水清又一阵难以揣摩的沉默。 “好吧。”最后,他叹了口气,“柳妙,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不是嫌弃你,莫苏这个角色真不是一个新人能把握的。要知道,我已经有了人选,她是……” “抱歉,请给一次机会。”我阻止他的攻心,硬着头皮坚持己见。 “那么,见面再聊吧。”江水清嘀咕一声就挂了机。 而我捏着肾7,一手冷汗。 这次生平第一次撸厚脸皮为自己找出路。虽然对江水清来说不太厚道,但我别无选择。 既然不管选什么角色都会被放弃,索性顺着王维成的愿,我打算放手一博。 王维成一心想让我担任《高架狂奔》的女一号,先前我因自知之明而拒绝了他。但如果在他俩面前明确表示自己愿意演女一号,王维成肯定会全力表示支持。 作为剧的唯一金主,他对演员的选用主张多少会对江水清造成压力,否则他不会在明明对我不屑一顾的情况下,还耍出这么多噱头只为让王维成不疑心他对我根本不看好的真相。 所以这次只能背水一战,我得把自己推到绝路上再求生。 从封门村回来的那夜,以江水清因想要拍剧资金而苦求我不要报警的架势来看,王维成这个金主他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地捧着。 那就不能怪我用王维成来挟制他了,呵呵。 真是抱歉呐,江导…… 痛苦地抓乱了头发,我觉得自己的无耻终于又上了一个境界。 这个社会大染缸啊! 作为一无所有到毫无前途可言的学生妹,想踏进演艺圈,这大概只能算是厚起脸皮闯天下的起点吧。 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我终于放宽心。想那么多干嘛?想得再多也不能当毛爷爷用。 继续翻剧本,我逐行字地认真研究,但知道这样闭门造书,是不可能让自己突然进步到江水清心甘情愿任用的水平。 如果导演出于经济压力而选用一个不合意的演员,这种不和谐的合作关系大多会影响到剧的成片效果。 到时不止是江水清,可能连王维成都会觉得是我演得太烂,才把剧给搞砸了吧? 胡思乱想地琢磨一堆。 我又如坐针毡看不下去了,傻瘫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样下去不行啊柳妙,就算你用王维成逼着江水清用了你,到最后还是会让这剧砸到脚板上,没办法成为进圈子的跳板。 到时对不起的,就不只是江水清一个人了。 越想越茫然。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肾7打个电话给剧务小姐阿娇。 “阿娇姐,我是柳妙啊?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咱们的女三号嘛!柳小姐,怎么了?”常跟各种剧组打交道的阿娇果然是职场精英,对我贸然打给她的举动愣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礼貌而客气地回问。 “呃,阿娇姐,能给我许鞍山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请教他。”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啊真不好意思,”阿娇职业化地表示抱歉,“我不能随便透露演员的联系方式哦,这个不符合规矩。” 我头疼地迟疑几秒,连忙把声音放软放萌:“阿娇姐,人家知道规矩的啦!但也是被逼得没办法。《血棺三咒》的剧组解散后我都没地方吃饭了,也是被逼得不行才找你帮忙的。好姐姐听我说嘛,我一定不会跟许老师说是你透露他的联系方式好不好?” 我把接到角色不会演,想讨教许鞍山老师的心思声情并茂地哭诉一遍,还积极表示本人跟许老师还是有些交情的,只是匆匆几次没来得及交换联系方式。这会儿去找许老师并不算是太突兀的失礼,老爷子不会生气之类balabala地好说歹说一大堆。 “唉,那好吧,千万别说是我透露的哦。万一传出去,我可是饭碗不保。”阿娇可能被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演技征服了。 没几秒,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上面有个手机号码。 我得意地笑,诚心诚意地给她发了三百块的微信红包。 她这个忙可是帮得很值。 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应是午饭休息,不会打扰许鞍山老师的日常工作。 剧组解散前已没了他的镜头,他应是提前回了上海,不知现在有没有在上戏给学生们讲课。 我忐忑地拨通了手机号。 “喂?”好一会儿那头才有人接,传来的正是许鞍山温和而严肃的声音。 我按捺下狂喜,小心地叫:“许老师,我是《血棺三咒》剧组的柳妙啊,不知您还记得我不?” 许鞍山在那头迟疑几秒才回:“哦哦,记得记得,演三号反角的小姑娘嘛,我记得我们还交流过呢。” 我笑了,老爷子的记性可真好。 “许老师,能不能向你讨教一些关于演戏上的事,不知道您……您愿意不愿意指点我几招?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不敢打扰您呢!我超喜欢这个角色,不想因为演不好而丢了。” 这话说得我很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可是上戏的客座教授,平时听他一节课都是要花好多钱的。 我这回算是把自己的脸皮垒成板砖似地厚了。 不安地熬过十几秒,许鞍山终于又开口。 “可以啊,小柳你说说看有什么困难?” 阻止住差点雀跃出来的欢呼,我磕磕巴巴地把《高架狂奔》的剧给他飞快地说了一遍, “许老师,就是这样的……”终于克服自己糟糕的语言表达能力,把该说的不该说地噼哩啪啦一口气全讲完。 都不知道那头的老爷子是不是已听傻了? “许老师,这样的剧您有什么看法?”感到那头长久的沉默,我有些慌,“您看,我该怎么演?” 许鞍山清咳两下,终于开口:“小柳,这剧以你现在的水平来说,有相当的难度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到接这个剧,有特别的难处吗?” 唉,老法师真是一针见血啊。 我耷拉着脑袋,把现在尴尬的处境不由自主地全给倒了出来,当然避开了死而重生什么的灵异事件,只跟他聊了自己学历烂演技差没名气的现实惨状。 如果没有《高架狂奔》的加持,可能永远投身不了演艺圈的事实。 许鞍山居然耐心地听完了我没营养的报怨,温和地安慰:“小柳,你缺乏点自信,其实你的演技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唉,虽听着窝心,但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没什么用的安慰。 “许老师,你说我该怎么演‘莫苏’这个角色?”我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我恐怕给不了你直接的答案,还得你自己去摸索。但我可以教你一些方法。”他在那头冷静地表示。 “好咧!” 由于长途电话太费钱,在许鞍山的提醒下,我们换成了微信视频进行交流。 这样就等于本姑娘狗屎运地交上了一位教授朋友……哦嚯嚯嚯,人生应在厚脸皮的历练中幸运起来! 啧,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跟许鞍山聊了大概两个多小时,记下不少在瑶江那个破学校根本不可能听到的技巧。 边问边记,聊到许鞍山的手机没电,我才不好意思地记起向他道歉,让老人家耽搁了吃饭时间。 许鞍山乐呵呵地让我别在意。 “我的学生也爱跟我聊,一聊就是大半天,你这点时间算啥啊!我这把年纪还能接多少戏啊,不就是教些学生体现人生价值了嘛。” 我微笑,差点流泪。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甜蜜的他 只怪自己水平烂,恐怕这辈子都没可能考进像上戏这样的大学,否则本姑娘就敢不要脸地天天缠着像他这样的好老师不放。 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心里终于安稳些了。 许鞍山说他没办法直接告诉一个演员怎么演角色,但有不少技巧可以让人去尽快参透角色,让角色演出该有的感染力。 我打起精神重看一遍剧本。 莫苏这个角色有极复杂的性格转变过程。她是个天生的同志,其中有自我认同的曲折过程。遭遇爱人背叛和被亲人抛弃的糟心经历,然后又经过扭曲天性去迎合婚姻,强迫自己接受与男人合体的痛苦。 总之,这个角色跟本姑娘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没有助力,白纸一样的学生妹几乎没有能演好的可能性。 但我打算试一下许鞍山教的办法——让剧所面向的观众教你怎么演。 《高架狂奔》是拉拉剧吧?它的主要观众群会不会就是……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打开肾7的应用市场,翻找到一个看起来挺有人气的拉拉交友应用。 下载,安装完毕。 给自己注册一个网名,就叫“莫苏莫哭”。 头像嘛……眯缝着眼想了会儿,惦了惦自己颇有分量的胸部,拉开衣襟露两个雪白的半球。 咔嚓,上传。 “你在做什么?”背后突然幽传一声魅音,吓得我差点摔了手里的肾7。 “喂,回来了就不能出些声嘛,鬼吓人真的会吓死的诶!”我飞快掩上自己的衣襟,朝发声处中气十足地怒吼。 南城九倾可疑地不作声。 冷香袭鼻,肾7突然就脱手,凭空飞了起来。 “喂喂,干什么?!知道什么叫隐私嘛!”我气愤地跳起来扑自己的手机。 手机立马飞到门边上,然后静止了。 “你……”许久后,南城九倾欲言又止的声音传来,“还有这个龙阳嗜好?” “什么龙不龙阳的?!”我叉腰怒指,“快把手机还过来,本姑娘正在工作的!” 南城九倾轻叹一声,突然把手机朝我扔,差点砸脑门上。 我接过一看,页面居然停留在站内信息对话框上。 有个叫“啵啵哒控”的Id发来信息:“多大?多大?” 哇,居然真有妹子钓我来着? 大为惊喜,我顿时不睬某只鬼了,颤着指头连忙回:“啥啥大不在的,说人话?” “胸多大,年纪多大?”看来对方不介意我是小白,回答得飞快而耐心,还附送一行萌哒哒的颜文字。 我乐呵呵地再回:“十九,三十八D。” 字没来得及发出去,手机又“飞”了起来。 “南城九倾!”我暴怒。 “当着为夫的面,你竟然与同性互撩?”他的语气有着一股子老罐酸菜味的阴阳怪气。 委屈得要哭出来了吧? 我愣了几秒,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腰。 “你还笑?!”南城九倾又酸又委屈的口气里多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高举起肾7,好像在一个劲地窥屏。 “这是什么意思?‘约不约美女?我是T,你呢’?” “世风日下,怎么能这么快就提到这种事?!” “还在发照片?!无耻,不穿衣服的?!简直不要脸,哪里来的恶妇竟敢抢本座的女人!” 如果能看得到他的脸色,估计这会儿绿得快要爆出菜汁。 “哈哈哈哈,别生气……哈哈哈,因为这是交友软件,所以比较开放。哈哈哈,其实我没那个意思啦,哈哈哈!” 捧着抽搐的肚皮,我连忙安抚这只快要暴走的老鬼怪,否则他就要砸了手里的肾7。 “九倾,先把手机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不放,这手机为夫没收了。这是对你不守妇道的惩罚!”老鬼怪气得智商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又神特么来个“不守妇道”。 我简直无语:“九倾别闹,我是在工作。” “你已有了为夫的阴宝卡,无需工作。”他理直气壮的表示。 “哪怕你把金山银山堆在这里,本姑娘也得工作!”跟个封建主义直男癌老鬼简直没法交流。 “为什么?”他果然表示不解。 “因为我喜欢演戏!” 我气得把《高架狂奔》的剧本朝他举着手机的方向扔去。 他捡起剧本,哗啦啦地翻着。 没看几页就跳脚:“不许演这部!” “靠,又怎么了?”我晕了,“你管得还真宽!” “我是你的老……男朋友!”他吼得比我更响。 “那又怎么了?”我不屑,“不能因为有了男朋友,我就不能去演戏!” “演其他的没关系,”老鬼怪冷着声音开始无理取闹,还把剧本抖得哗哗响,“这种到处是有伤风化的戏,就不能演!” “有伤风化你妹啊?!鬼大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亲个小嘴躺个床是大多数电影会表现的内容,你这都不让演,以后让我怎么吃这碗饭啊?!”要不是看不到他,我这会儿都想咬死他了。 “哼!有为夫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老鬼怪突然拎起剧本捻指一响。 剧本“轰”地就被一团绿火焚成焦灰,纷纷从高处落下。 “南城九倾,你想打架是不是?!”我气得脑袋发晕,起身就寻着声音的方向就想扑过去掐他。 “柳妙,你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的心思!”南城九倾恨声低吼后,突然就没了声息。 “九倾?南城九倾?!”我大声叫了几下,没回应。 特么又跑了?这脾气娇纵的王八鬼蛋! 我头疼,真的头疼。 捧着脑袋晕乎乎地坐床上,心头一片哭笑不得的纷乱。 是啊,不要说现在还有许多男人都接受不了女演员当老婆,何况像南城九倾这种出自保守的封建大家族的贵少爷。 唉,跟他吵这种其实真没有什么意义……竟还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忘了问他俩兽兽的安危,我也真是越来越分不清轻重了。 看看房间内,没有兽兽们的身影,那是想来南城九倾还是没有找到他们。 我不由隐隐地担心。 肾7被扔在了床上,南城九倾还是没敢真的拿走它。想到他刚才看到拉拉跟我约约约的神情,又忍不住要笑出声。 但我这会儿也没心思继续跟妹子互撩,看了看时间已经午后。还没吃中饭,再加上一个上午都在狂烧脑子,这会儿饿得肚子泛酸气。 我无奈地收拾收拾,准备出门觅食。顺便找王维成要一下剧本的电子文档版。 没等出门,门又被敲响。 我头疼:“谁?” “柳妙,冥兽有没有在你这里?”莫琛的声音传来。 我心头一惊,连忙开门就问:“煤瓜被你弄丢了?” 莫琛一身笔挺光鲜的西装站在门外,仿佛刚参加完世贸大会的精英模样。 只是眉头深锁,脸色不虞。 “不是被我弄丢的,被人偷走或自己跑了。” “那莫叔叔你找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我气呼呼地白他一眼,“难道认为我去偷了它吗?” “不,”莫琛摇头,又叹气,“我觉得它可能会自己跑来找你。” “真的没有。”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急,把房门敞开,“我一整天都在这个房间内,没见煤瓜过来,不信你自己进来看。” “不用,如果它没有跑来见你,多半是被偷走了。我房间里的行李有被人翻动的痕迹。”莫琛摇头,阴沉着脸转身快步朝电梯走。 我有点懵,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找煤瓜,但跟去能起多大的作用? 而且,莫琛看起来并不想让我插手。 我闷闷地关上门。 看来手里有万能房卡的某人也去光顾了莫琛的房间,并把煤瓜给顺走了。 顺走煤瓜这个举动可谓意义不小,至少说明偷的人多半知道煤瓜是什么属性,否则不可能费心费力偷溜进人家的房间,心血来潮就顺走一只宠物。 会不会是张副导? 我嘀咕着。 “不是他。”南城九倾的声音又蓦然响起。 我没好气地朝声音之处白了个眼,没理他。 他幽然叹口气。冷香飘至,估计又凑了过来。 “生气了?” 我又翻他一个白眼:“九倾少爷,你觉得呢?” “妙妙……”他委委屈屈地轻声叫,“没有男人受得了你这样,男鬼也不行。” 我不想睬他,只管换衣服找包包。肾7响了一声,王维成已经把文档发过来了。 “还没有吃饭吗?我也没有,要不要一起?”他还多问了一句。 估计是被南城九倾窥了屏,空气里的阴寒之气又重三分。 “你……”他气得直抽鼻子的声音都抵在了我耳边。 我叹气,继续码自己的字。 “不了,我跟男朋友去他的老朋友那里吃饭,昨天答应他的。” 这句话传过去,马上关机。我知道王维成多半会把手机给打爆了。 空气里的寒意,轻了好多。 我不由笑开,跟逗孩子似的。 “妙妙。”南城九倾压低的魅声又响彻在耳边。 柔软的唇片抵过来,黏着我的不放。 我偷笑。甜蜜的他,怎么能不珍惜?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祖上有训 黏黏乎乎地亲了好半晌,双唇分开就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更讨厌的是他能明目张胆地欣赏本姑娘红着脸的羞涩,而我连他的脸皮现在是红是白都看不到,太不公平! “怎么了?”可能见我脸上阴晴不定,南城九倾噙着笑意的声音又在耳畔留连。 “没什么……”我沮丧地敷衍,“你的身体到底几时能找到啊?” 跟男鬼谈恋爱真是吃亏多多,别的女生随时可以抱着自家热乎乎的男友连亲带摸各种嗯嗯酿酿,本姑娘却连见到个鬼影子都成奢望。 长得再帅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带出去耀武扬威地显摆,有跟没有简直没区别。 想想以后他老这样,不是跟守活寡也没区别啊,嘤嘤嘤! 我万般嫌弃完,才想到他这会儿好像回来得太早了。 “你有去找兽兽们吗,现在才几点就收工了?” “找也没用,阳界并无他们的气息。去爻眼岛搜寻过,也不见踪影。”南城九倾轻叹一声,“他们应是被装在什么法器里带走了,掩盖了兽气。” “那怎么办?”我忍不住跳了起来,“难道就任由他们被什么鬼东西抓去做了药?” “是炼丹。”南城九倾无奈地纠正,“别急,抓他们的人并不一定是为了这个,大有可能另有目的。” “万一你猜得不对呢?”我心慌意乱,总觉得三番几次地从我们眼皮底下带走兽兽们,无疑是没有把南城九倾放在眼里的挑衅。 “本来只是猜测,但莫琛被偷了冥兽后基本能证实了。”南城九倾边说边主动帮我往小包包里塞东西,“偷他们的绝非普通人类,所以不可能是那个什么张副导。” “但张副导身边有一个还很难说是什么鬼的保安小帅哥,那个家伙啊最好要去探探底细,我总觉得他和被你们揍一顿的行妖是一路货色。” “应该不是,这楼里并没有新鲜的鬼息存在。”南城九倾抽了几下鼻子,淡然否认。 肾7、化妆镜、润唇膏、小钱包,还有一小包湿巾。这些是我常塞在包包里的家当,不过今天要上门作客,就特意从花苓装零食的行李柜里翻出两袋进口夹心巧克力,当作给墓尐子的礼物。 再往外套兜里掏了掏,摸出两张叠得皱巴巴的纸和一只U盘。都是从陈制片的房间里带出来的东西,万能房卡也得带上。 “这些是什么,需要全带在身上吗?”南城九倾可能见我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往包里塞,有些奇怪。 “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怕不在时被人从房间里搜走。”我慎重地告诉他,“陈制片因这U盘里的视频丢了性命,他警告过我得小心。张副导和那个可疑的保安小哥都在找它,可能跟剧组贪钱的事有关。” “哦?这么复杂的东西你也敢拿在手上?”南城九倾略表疑问,他将U盘接过。 “这里面有什么,何不放来看看?” “可这里没电脑,要不我也很想看看呢,我觉得它一定能洗刷掉林导的死跟我有关的嫌疑。” 我把今天早上警察来访的事跟他说了一些,“对了,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认为兽兽们暂时不会被炼化?” “那是十有九成九的事了,”南城九倾的口气更加肯定了,“从抢走魂奎开始,他们应是在搜一些‘材料’。” “材料?”我愣,“什么意思?” “具有南城血脉的魂奎,南城祖墓内育出的冥兽,两只阴灵极纯的修炼兽,再加之三树上祭过的九九八十一条生魂。这些都是进入南城祖墓要用到的素材。” 南城九倾说得淡然,像在讲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 我终于听出些眉目了。 “你是说耄将他抢魂奎并不是单纯要找你麻烦,而是在搜集进入南城祖墓的钥匙?” “应是如此。隐约记得年少时被家父惩罚去整理家中藏书,读过一些家史记录的片段。内有记载第八代家主翻修祖墓的过程,他购买下如今封门村的所有地方,并将后山划为南城家的祖墓新址,历时三年开山挖出比当时的皇陵还要宏伟的山底墓宫。为了防止盗墓,家主用尽手段。他沉溺于玄法之术,就在祖墓的防卫系统上用了好多种举世罕见的险恶阵法,并由当时最著名的术士负责布阵。为了让南城的后代顺利进出祖墓,家主让术士又创造一套复杂的解阵咒语,分批收录于家中的族谱中。但若要解阵,必定配用与南城族人血脉相关的东西,所以我的魂奎自然是他们第一个想弄到的。冥兽本是镇墓之用,让它去开墓就能防止墓内的防卫阵法被唤起。两只纯灵的修炼兽可用于安抚墓内噬血不散的阴邪鬼物。每一样都极有用处,所以在真正找南城祖墓之前,兽兽们必定不会有危险,收走他们的人必定会好生供养他们。” 原来如此,南城祖墓应该不是说进就能进的,那还有时间来搭救。 我长吁一口气,这解释听起来挺靠谱的。 “什么解阵的咒语,是不是就刻在那个什么八将位的牌子上的?” “聪明,”南城九倾笑了,“所以,总有各种居心不良者在封门村里找‘浮屠八将位’。” 我愣愣地听,脑子里本是怎么也抽不出线头的那团乱麻蓦得变得有条理起来。 莫琛为什么会突然赶来这里,林导又怎么会被杀,陈制片离奇的猝死到底是谁干的?这样看来,破尘那个妖和尚会在封门村忍受二十年养虫子的生活,只为寻找到八将位已算是正常。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所有的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 我想了想,把王维成说过的有关南城祖墓地图的事,跟南城九倾也讲一遍。 他听后,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没有见到这些地图之前,也无法判断是真是假。但他们既然都能寻到封门村来,说明至少地图上标明南城祖墓的地点所在是可信的。如若有错的地方,那必定是墓里面的事了。” 我不由点头:“很奇怪,地图的复印件早在多年前已经开卖了。能买到地图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完全有财力能承担挖掘的支出,但这么多买到地图复印件的人似乎无一成功地进入南城祖墓,所以它上面记载的信息可能不完整但并不一定有错,或者只是有所保留,你觉得呢?” 南城九倾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答。 “九倾,我也对你家的祖墓有兴趣了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让这些人这么疯狂?”我喃喃地叹喟。 南城九倾却回得波澜不经:“祖上有训:南城祖墓,千秋不渡,阴阳逆转,实则是极凶之地,任何人类都不宜进入。” 啧!小气鬼,本姑娘只是说说而已。 “再说了,百年后你必得葬进我家祖墓,到时再好奇也不迟。”南城九倾一本正经地补充。 呃,这话怎么听着好别扭,可为神马本姑娘还能神奇地感到一丝甜蜜蜜? 真特么脑子里进了不少水! 但想想百年后,本姑娘光鲜水嫩已老朽成一袭皱巴巴的皮囊,而这位鬼大爷还是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美貌,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惨的吗? 和心爱之人一起生活的幸福不就是能同享整个人生的变化过程吗?一起年轻和衰老一起踏入坟墓,这才是相携人生的意义啊! 越想越不好了。 “快走吧,别让墓尐子老伯等……”我背上小包包,有气无力地催鬼。 “不会,现在还没有到晚上呢。墓尐子虽有灵性却是实打实的阴物。这会儿艳阳高照,他无论是出不来的。”南城九倾却还在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阴凉了周围的空气。 “那你现在这里只为了跟我瞎聊吗?冥主大人真是好闲啊!”我没好气地喷他。 而且有他在都不好意思继续研究剧本,心里慌得空落落的。 “才三点半,我们六点天黑后才能去,还有时间,”南城九倾懒洋洋地拨弄我的发丝,不自觉地小心翼翼,“你一定要看剧本也行……嗯,不过得一起看行不行?” 我愣了,然后不由笑。 不管怎么样,老鬼怪还是变通得很快……不错,有前途的娃不会注孤生。 “来来来,我们这样好了。”可能见我笑开,他就骨头轻成一朵花,急忙地搂过我要往床上带。 最后在我奋力的挣扎下,终于和谐地变成我盘腿坐在他怀里享受“三百六十五度角自冷鬼体空调”。 他则背靠大枕头,将下巴搁在我肩窝里,一起看手机屏上的行行剧本,不断发出没水平的大呼小叫。 “这个情节不许演,太恶心,要接吻呢!” “脱衣服什么的简直有伤风化!” “两个女人之间有什么好玩的,浪费资源!” 等等直男癌到不忍直视的low评。 要不是我想继续享受这只凉得刚刚好的“鬼体空调”,否则早就把这只聒噪的死鬼一脚踢下床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黑云吸灵 不过死鬼没吵闹多久就架不住艰涩难懂的剧情,熬不住睡去了。 鼻息抵耳轻轻呼噜,像超大只的猫咪。 淡淡的幸福感又莫名地油然而生,一生如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对自己这种比墙头草还折腾的反复无常很是鄙夷。 既然他睡了,就不能阻碍我继续自己的“学术研究”。 打开拉拉社区,站内收件箱提示有将近五十多封来信。我抚额:这么热情?难道本姑娘还有吸引同性的潜质?真是细思极惊。 打开一看,果然大多是求勾搭的短消息,还有几封是各种聚会的活动拉票。 不少妹子实在大胆,奔放地附上了自己诱惑力十足的照片。我无语,这跟《高架狂奔》里含蓄的拉拉形象相差好远。 可该怎么找个跟莫苏有差不多经历的妹子帮我理解一下自己无法体验的人生呢? 硬起头皮,我试着跟几个昵称看上去比较正经的ID发消息,坦白地明说自己是个演员,需要求一位有出柜经历的姐姐帮忙体会剧本情节,如果顺利会有相应报酬等等,还附上了自己的微信号。 可没过十分钟,我发现自己的账号被封了,再也登录不进去。 事实胜于雄辨,本姑娘这个傻白甜好像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快乐地寻找同类玩耍,你一个窥私的傻大姐去无照采访人家的痛苦经历,不是典型地找抽型的傻X吗?再次为自己感人的情商欲哭无泪。 正当我抓头挠耳地想破脑袋时,肾7又响。 以为是王维成,但定睛一看是微信消息。莫名有些失落,也有些安心。 打开消息,原来是狐朵朵。 “不好意思啊妙妙,我也已经离开学校了,最近都没什么活可接,帮不了你真抱歉啊。”她蔫巴巴地传来这一句。 我懵逼了,瞪着手机屏好半天不知道该回她什么。 印象里,我们四个妞谁都可能放弃瑶江艺校的学业,唯有狐朵朵不可能。 因为大明星梦使她疯狂地想要这个文凭,当初和丁黛仙闹成那样都没有使她低头离开学校,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妞儿们都没有给我发过一条消息。 略有些……失望。 愣了好半晌,我才缓缓地传过去三个字“为什么”。 她却没回,久久地没回。 我抱着脑袋反复纠结,就是没敢直接打电话过去问。 可能狐朵朵现在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我吧?当初我被白越突兀地看中,然后顺利选上《血棺三咒》的剧组,已经让她多少有些心有芥蒂。狐朵朵是个要强的漂亮女孩,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和不快,都能慢慢地独自消化,留给她的朋友们始终如一的明媚笑容。 但老这样的她,真的让人心疼。 我把肾7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终究没法打。既没有去问诸云,也没有给猫太太发消息询问。 总有一天,狐朵朵会想到跟我说清楚吧,只要她还把我当成好朋友。 我闷闷不乐地发了一会儿呆。诸事不顺,没心思看剧本了,索性窝在南城九倾怀里一起睡。 醒来时却发现已在野外,头重脚轻的,居然还没有穿鞋子,白花花的脚趾头露在外面。 我揉了一把睡迷糊的眼,怒瞪抱着我站在湖边的老鬼怪。 可能是天阴地玄的环境问题,他居然显形了。照例是黑袍飘飘,一头丝亮墨发在空气中悠然飞舞,俊逸倾城的脸微微昂起,一双幽显黛光的黑眸似正远眺漫漫湖光。 我屏息,近乎贪婪地瞧他的脸,恨不得用胳膊一把勾下来,舔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他突然似有察觉我的窥视,冷不丁地低头。 “下次玩鬼遁的时候能不能通知一声?不是每个人醒来发现自己赤脚在河边不会受到惊吓的?”我不好意思了,连忙抢先质问。 他勾起嘴角,嘿嘿一笑:“看你睡得香就不忍叫醒。反正到水里去又不脏,还费事穿鞋干嘛?” “就这么下去?”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粼粼波光,紧张了。上次可是有大灯笼来避水的,这回难道是深吸一口气直接憋到墓尐子的家门口吗? “嗯。”南城九倾轻哼一声,竟果真抱着我就趟下水去了。 我急得连忙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使劲挣扎:“我靠,你搞什么鬼?!本姑娘不会游泳的啊,连潜水也没干过,你想让我变成落水鬼吗?王八蛋!” 南城九倾又笑,憋得贴着我的胸肌各种抖。 但他没打算放过我,猛一蹬腿就往湖水深处扎去。 这下我连叫都不敢,怕张嘴就喝下一肚子冰凉的湖水。 没有沉水几秒,南城九倾的身上微荡起层层明亮的绿光,很快笼罩全身并将我也包裹起来。 水突然就被这层绿光给拦在身边半米之处,我快憋断了气的肺蓦地就能呼吸了。 “你是故意吓我的!”我愤怒地捏他高挺的鼻。 “为夫哪敢?”这家伙也敢狡辨。 “你就是故意的!”我咬他一口。 “别冤枉,本应如此才能避水。”他笑嘻嘻地表示。 一路没营养地吵到墓尐子的亭楼门前,才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安静是正常的,毕竟这里是水下好几十米的地方。但是没有灯,没有墓尐子来迎接就怪异了。 看来南城九倾也有些很惊讶,他只是扑克脸惯了,没我表现得那么夸张。 “墓——”我忍不住想叫,却被他猛得捂住了嘴。 亭楼上面的轻纱被水流拂起,在眼前飘来飘去,使气氛莫名地有些诡异起来。 我紧张地抬眼往上瞧,发现本是深蓝带点莹光的湖水突然涌入大片墨黑如乌鱼汁的暗流。 我们头顶的湖面突然变成暴风雨前夕的天,厚重地压过来。 “九倾,上面!”拉开他捂住嘴的手,我疯狂地尖叫起来。 一直在察看亭楼内状况的南城九倾终于抬眼向上,面色微变。 他扬起宽袖把我密实地护住,然后屈身一个猛扎带我直接冲破楼亭外面的纱罩,一路闯门进达墓尐子府邸的深处。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像被厚重的棉被沉沉地压在水底下,耳畔只有咕咕急湍的水流声。 湖面上似乎正在起浪,本是平静的水波在身边流蹿,给我脆弱的身体造成不小的压力。 胸开始有点闷,胃在翻滚,眼泪不由自主地流。 “九倾,我不太舒服,想吐。” 南城九倾“嗯”了一声后伸手挥动。顷刻,身周亮起一层鲜绿的光波,像个玻璃球把两人都包在里面。 可疑的黑水被隔开。胸闷感顿消,我大口地喘息。 然后,抬头发现南城九倾愈发白得透明的脸色。 “怎么了?” 再傻,我也知道他这个状况绝对有问题。 “这片黑水有吸灵的作用,我的阴灵消耗太快。”他一字一顿,回得有些辛苦。 我惊慌了。如果他正在被黑水吸灵,还要帮我维持着这么大一个防护罩似的法阵,估计很快就得没了力气冲上湖面。 我和他,都得溺水。 “九倾,你能不能在这里鬼遁?我们赶快上去,别在这里多逗留。” “恐怕不行了,但还有力气冲上湖面。”南城九倾冷着声回我。 “妙妙,深吸一口气抱住我,把头藏好不要伸出来。” 我立即照做,感到绿光罩被撤掉了,被活埋般的痛苦压抑感疯狂地涌来。 整个人像被无数双手在拼命地挤压,五脏六腑都要被爆出体外。 “不行了,南城九倾,我要死了!” 我忍不住轻声嘀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见。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不想死在这片没人的冰冷湖域。 不想变成鬼,我还要好好地活着的啊!! 感觉到南城九倾的身体跟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往前飞冲着,快得让耳边汩汩的水流声变成一阵阵的尖啸,扎得耳膜生疼。 在我快要扛不住之际,他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大片冷清的空气涌到肺里,我像气球一样拼命地吸着气。 终于冲上了湖面,四周死寂,连吵闹的蛙叫虫鸣也一并没有踪迹。 “九倾,你没事吧?”我抱住南城九倾的胳膊。 他没有回我,只静静地抱着我。 “九倾?九倾?” 抱紧我的手僵硬得像块木头,没有任何肉质的感觉。 我有些慌,挣扎着想推开他的怀抱。 “别动,妙妙,我没事,你别怕。”南城九倾突然说话了。 真的没事吗?我不信。抬手去摸他的脸,很冷很软就像一个水泡,一戳就碎的样子。 他突然又动了,慢慢地往湖边趟去。 我低头往下看,发现他的脚在慢慢地消失。 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灵没了,维持不了身体的显形罢了。”他见我欲哭的样子,连忙又解释。 我心稍宽,看着墨墨黑的湖面有些后怕。那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搜不到墓尐子的气息,他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南城九倾似乎知道我满心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我慌张地追问。 “可能被带进南城祖墓去了,他是最后一道进入墓的关口。”他冷静地回答。 “有人在一道道地破解墓门的开启机秘,看来快要成功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湖畔来者 “要不要想办法去阻止?封门村现在被警方封锁着现场呢,他们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去弄出什么大动静。要不……我们索性报警说有人要盗古墓得了,警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急坏了。 不太理解自家祖坟都要被人家刨了,南城九倾为什么还能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静模样。 “何必阻止?万事有果必有因,南城祖墓并非第一次被侵入,早在五年前就被砸开过第一层墓室的墙壁,只是这次的侵入者似乎准备得格外周到,也对南城祖墓有足够的了解,应是对深入到最里层势在必得。这样的话,不如看看他们到底能找出些什么吧。” 南城九倾居然这么淡然回答。我愕然:这特么是准备静观人家刨祖坟的节奏了? 爬上湖岸,他将我放下地,又细心地替我拧干湿嗒嗒地粘在背后的辫子。 离开黑水,阴灵可能在恢复,一张俊脸不再是白到几乎是半透明状,一双大长腿也已经能正常地显现在视线里。 “九倾,你真的不打算阻止吗?无论如何那可是你家的祖墓,是代表南城家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也是你六哥辛苦守护了一生的寄托所在,你就这样任人家肆意掠夺?”我有点想不通。 就算他全然放下生前尘事,顺从命格投身为冥界大鬼,但也不至于洒脱到对南城家全无牵挂吧?连挖祖坟这事也能看开,这算是一种忘俗的境界,还是性情里令人不安的的凉薄? 南城九倾没什么回应。他突然转身朝向湖面,木无表情地举目远望,不知在看什么。 黑水未退,湖面还凝沉如一锅黏稠的药汁。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但不说会憋得难受。 “妙妙,你在这里等一会,为夫下去看看。”他突然又开口了,却是这个决定。 晕,这老鬼怪到底在想什么?!我连忙伸手牵住他的宽袖。 “黑水会吸灵,你还要下去不是找死?!” 他转头对我笑:“为夫本就是鬼,还能怎么死?” 我无语,但就是不放手:“不行,如果你也会被吸灵,说明对方知道该怎么对付像你这样的强大鬼类,实在太危险!我们还是快走,回去再作打算。” 南城九倾却摇头:“只要不动用灵力它就吸不了,鬼不用怕溺水也不用靠呼吸存活,独自下去就可确保全身以退。如果就这样走了,或许会错过墓尐子留下的线索。他必不会一声不吭地被掳走。” 啧,原来是嫌本人类拖累了他……想想也是,要不是要帮我避水和防护,像他这种不依赖空气存活的大鬼下个水哪需要动用鬼术。 我泄气,只能放开他的袖子,喃喃地叮嘱:“早去早回,找不到什么就别逗留了……” 他笑了笑,拖起我的手将我带到离湖几丈远之处,让我坐在一块突出的山岩上,然后弯腰伸指头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在地上划了圈状,念念有辞好几秒。 “在为夫回来之前,尽量别离开这里。如果有谁出现在这里,只要不出声,任何生灵必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以防来者不善。记住!” 在我再三保证一定安静如鸡地坐在这里等,南城九倾才一步一回头地重新趟回黑水湖里。 其实比起我,其实他才是最值得担心。 看着黑湖慢慢地将高大的身影吞没,小心脏又卟嗵卟嗵地狂跳起来,不由后悔自己刚才应该坚决地拖住他的袖子,死活不应该让他再趟下这片诡异十足的湖才是良策。 但我感觉得出,他应是在担心墓尐子。 说南城九倾性情凉薄好像也不适合,有很多迹向表明他其实还是有些恋旧的。譬如总是一幅恨不得杀了白越的模样,却没有一次真正地痛下杀手。说是对前尘往世不再记挂,但“南城九倾”的前世俗名不曾弃用。诸如此类,都让我能感觉到他对前生的矛盾之处。 湖面上翻涌的水流平静了下来,四周死寂得让我头皮发麻。 刚才有九倾在这里,没觉得有多害怕,现在单独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种末日之后一个人独守荒世的孤寂感。 一刻不停地盯着南城九倾消失的地方,十分钟后觉得自己估计离蛇精病不远了。 我叹口气,无聊地翻了翻挎在腰际的小包包。先撕开一袋巧克力往嘴里塞了两条,然后掏出肾7按亮屏幕,但也没指望这荒郊野地的会有什么信号。 可是,这世界总有让人意料不到的惊喜,肾7竟突然主动联上了一个wifi信号。 我看着联网标志,有些毛骨悚然。特么中国移动已经牛比到连鬼地方都不放过了,准备垄断阴阳两界流量生意的节奏? 绝必不可能!打开信号界面看名称,网络的信号名称很奇怪,一看就是跟移动没啥关系,肾7上连手机信号格都是空的。 一串数字,四个七加四个四,很好记。 我警惕地眯起眼缝四下望了又望,确实没有看到有人在附近,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除我手上的肾7,连点突兀的亮光都没有。我迟疑地刷了一下网页,居然真的联上了网。 靠,这世界果然有各种逆天的神奇之处啊,本姑娘居然在一个正被诡异黑水侵占的鬼湖旁边联上了网。 懒得再想了,网络能为现代人类撑起一个安心的结界。一种“网络在手,天下我有”的王霸之气就能蓬勃而出。 我无聊地刷了刷网页,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看,QQ和微信群也没新的消息,全世界都把本姑娘遗忘了的节奏啊。 我伤感地发了一会儿呆。湖面上依旧平静如镜,南城九倾还是没有踪影。 我有些慌,但又觉得自己慌得没道理。南城九倾说得对,他是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大鬼,除了冥帝幽煌有权力并有实力处置得了他以外,阴阳两界的生物基本是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又点开了那个傲娇的拉拉交友社区,当然依旧登录不进,反复提示“你的账号已查封,请联系管理员。” 啧,什么破站?!说错几句话就把人给封了,特么算是变相搞歧视了吧?! 把软件界面翻了一圈,终于在登录页底发现一个小得毫无存在感的“投诉”链接。 马上点开,在“举报内容”的文本框里噼哩啪啦地发了一通感天恸地的牢骚,满满五百字,从弱势人群的自闭危险到对文艺工作者的支持是为国争光等讲起,洋洋洒洒的一通大道理轰下来,我终于发现自己的语文水平终于从门卫大爷教的进化到体育老师教的了。 “确定举报”后,先前被憋了一肚子的恶气终于排泄掉不少,洋洋得意身心舒畅。虽然我觉得管理员收到这封举报信后,多半马不停蹄地点“删除”,并感动得泪流满面地奉送一句“妈的智障”! 接下来再也想不出该做什么了,头脑里满是“在搞什么鬼,他到底死去哪里了”的弹幕。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也做不到静下心来读剧本,我索性收起肾7,托着腮帮子继续安坐“望夫石”。 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可疑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 我愣了,转头四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踪。 当然也可能是夜色太黑,凡胎肉眼根本无法发现超过十米之外的动静。 然后又开始一步紧一步慢,是脚步声? 像是有人踩着一双没有在鞋底包胶面的木屐,慢吞吞地走,一步一声响非常有节奏感。 我紧张地差点弹跳起来,猛然想起南城九倾的话,不得不按捺下恐惧,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紧缩成一团。 双腿地搁到石头,抱膝团坐,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黑暗中的四周,到底正在走来什么样的人……或者鬼东西? “哗——”随着脚步声的逼近,突然又多了一种不同的响声。 像是……很多金属圈放在一起摇晃,清脆整齐,带着一种奇怪的神圣感。 到底是什么鬼?! 就我在冷汗沁满额头之际,终于看到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从浓重的夜色中慢吞吞地踱步过来。 他似乎是从湖里突然冒出来的,又似乎是从后面的山崖上凭空降下,出现得极为突兀而奇怪。 身披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笠帽,人很高但很瘦,身上的衣袍飘得像是会随时飞脱出去,可以感觉得出,来者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仿佛是一具行走中的骷髅。 他的手上还拄着一根类似法杖的金属棍子,棍顶上围着一圈各种小金属环,随着人的行走而互相碰撞,响个不停。 严格来说,我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些金属环反射出的亮光,它们在黑暗如萤火般的耀目,一步一“哗啦”地朝这里移近。 都不用脚趾头想,我也明白这不知是不是人的来者,绝对不会是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捡垃圾的普通良民。 不能问,不能开口,不能动。 严格地照着南城九倾所叮嘱的做,我只差把呼吸也给憋上了。 来人的脸跟行妖那货一样,严实地被遮在宽大的草笠下。 他鬼魅般地从我前面飘然而过,果然没有朝我看一眼。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就是喷你 我不敢松一口气,只能继续憋着。 来者目不斜视地走到离我三丈之远的地方,终于停了,他将手里的金属杖重重地一顿,结结实实地插在了地上。 然后,他朝湖面走近。 难不成要不和九倾一样趟水下去了? 我满腹疑问,屏息一眼不眨地死盯住他。 猜错了,这货没有趟水的意思,只是做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 他将头上戴的草笠摘下往地一扔,露出光溜溜的脑袋。 难道是破尘?脑袋里马上蹿出这个名字,我大惊之后又觉不可能。 破尘那妖僧怎么死的可是亲眼看到了全过程。作为可以定人生死的冥主,南城九倾不会糊涂到自己动手的还能有遗漏。所以这家伙最多是衣着打扮或和尚的身份是和破尘一个款的,但绝不可能就是他。 这和尚打扮的“伪妖僧”踱步到离湖半米的距离,然后面向湖面仰天长啸。 啸声像空山风唳,听得我头皮发炸,感觉浑身阴寒不止。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条细细的黑水流像是听到了召唤,猛地从湖中凌空高高蹿起来,在空中形成一条弯曲的黑弧,然后直直地朝这个人扑过来……哦,不,是被他吸了去。 天哪,他在吸食湖水?饿疯了吗?有什么不好吃,专跑到这里来喝一湖脏兮兮的生水! 或者,他只是在吸走侵浸湖面的黑水? 慢慢恢复清澈度的湖面似乎证实了这个想法,而且我很快发现自己又搞错了,黑水其实并非是“水”,而是由无数细小如尘灰的飞虫组成的“雾”。 空气中隐约传来“嘶嘶”不断的虫鸣,噬骨般的尖锐。 我想这货就算不是破尘,但应该也和破尘脱不了干系,都是搞虫子的专家。不过比起破尘,他所控制的虫子似着本事更大,个头更小不容易发现,而且数量似乎更惊人。这黑压压地覆盖满湖面的量,没有上亿也定是有千万级以上,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这么瘦成一把骨头的模样是怎么把这么个量级的虫子全吞进肚子的? 怎么看都不科学! 但不管科不科学,人家就是这么干了,而且速度相当之快,没五分钟黑虫组成的“水”柱就开始收尾,当最后一缕消失在他嘴里,也未曾见到这家伙有被撑爆肚子的迹向。他从容地捡起地上的草笠重新戴上,然后转身又将金属棍给轻松地拔了起来,看样子打算收工走人了。 由于他吸虫的时候一直面朝湖背对我,直到这会儿我也没能从那顶草笠下窥到他的真面目,这个有点头疼。既然刚才我们在湖底被这个家伙的黑虫给侵袭了的话,说明他墓尐子的失踪多半有关系。 如果现在不看清他的脸,下回换个装束可能就无法认出,到时要怎么让南城九倾找他算账啊? 真愁人,要不要想点办法将那顶讨厌的草笠给掀掉? 眼看他不慌不忙地要走远了,虽然有点不作不死的嫌疑,我还是很想开口叫一声,让他回个头也好。 “那位兄台,请留步。”正当我纠结得不行时,朗朗一声当空响起,平白帮我解决了这番纠结。 南城九倾?!看他完好无损地从湖面中央冒出来,我的一颗心长落于胸,整个人都欢欣起来,刚想开口叫他,却被他一个抛过来的眼神给硬生生地阻止了。 哦哦哦,对,还是不要多事。万一打起架来,他还得分神来顾全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的我。 可那“伪妖僧”听到他这一声,非但没有“留步”,反而长腿迈得勤快起来,恨不得凭空就让自己消失的仓皇劲。 南城九倾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蓦的一个鬼遁就直接挡到了他的面前去。 但那家伙果然也不是吃素的,南城九倾挡到他面前的霎间,身体突然倒地一萎,凭空化出大团浓黑的虫雾把他给团团裹附得连个鬼影儿都看不见了。 我差点忍不住叫出了声,只能用双手紧捂着嘴巴,紧张地看着黑压压的虫雾又成片成片地冲上天空,如厚重的乌云块层层压在半空中,看上去好不渗人! 浓黑的“虫雾”之下,谁也看不见了,包括南城九倾。 记得这些虫是会吸灵的,那么等于南城九倾在无法施鬼术的情况下要和这些上亿的虫子肉博,这怎么可能会赢?! 我急了,忍不住从石头上蹦跳下地,拼命往“虫雾”笼罩之处疯狂奔去。 “南城九倾!” 叫声刚起,在半空中“嗡嗡”地上下如波涛状起伏的“虫雾”们似乎突然找到了方向,劈头盖脸地成团往我的方向翻涌过来。 “回去,坐好,别动!”南城九倾的声音从嘈杂的虫鸣声中蹿出来,有点虚弱,但听上去并无大碍。 我顿时发现自己又瞎着急干了件傻事,连忙转身向刚才所坐的石头处逃命。 可惜有些晚了,身下四周便是密不透风的由黑虫组成的“雾”,根本无法再看到任何景物,让我怎么奔回原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虫子似乎并不想吃人,只是绕着我吵个不停地飞来涌去,没有咬也没有叮,甚至都没有一只近我的身。 看不出回不去,我索性不跑了,伸手摸向近在咫尺的“虫雾”,它们竟似害怕般地绕开着我摸过去的姿势,如一汪捧不到手心的水流,始终绕着我转却不欺近身体。 咦?略奇妙……这些虫子似乎并不像破尘养的那些什么阴尸蠖凶悍? 想通这点,我就不怕了,大声地叫起来:“九倾,你不用管我了,这些虫怕人,它们没办法伤害我!” 叫完,我将裙摆撩起来蒙住头,撒腿就往前狂奔,连看方向都没必要,只要跑出这片密不透风的“虫雾”就行! 蒙头胡乱奔跑好几十米后,腿就被一大块坚硬的东西狠狠地磕到,把我绊得连翻了几个跟斗,腿上疼得我差点哇哇哭出声。 但“虫雾”奇怪地蓦然而散,一古脑地又朝南城九倾和那怪僧所在的地方飞扑过去。 我摸了摸头忍痛爬起来,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瞎闯回那块“望夫石”的边上,估计先前画的隐身咒法还有效,虫子们蓦然找不到目标只能飞回去交差了。 长松一口气,我抚着腿盘坐上石头,再也不敢没事找事给南城九倾添乱了。 南城九倾那里应该没什么太大危险,虽然依旧虫雾包围,但在虫雾的罅隙里能看到他正揪着那个怪僧脑袋摁在地上狂揍。 我抹一把冷汗,想起来这家伙不只是有鬼术傍身的,本来也就是个血腥暴力男,还记得他怎么将耄将叉成一条半死叉烧的。 “喂,九倾,别打出人命来了,你不好交差的。” 想了想,我决定再吼一嗓子,以防自己的鬼男朋友还没捂到手热乎几天,就被鬼差拉去吃人命官司。 那边热火朝天的暴力现场可疑地安静了几秒,然后更狂暴的哼哼哈嘿声绵绵不绝耳。 我黑线,决定不再理会。 现在唯一要奇怪的就是,那些虫子为什么会怕人类吧?说不通啊……三界万灵之中不是就人类最好吃吗,以前听南城九倾或白越的口气,好像是个东西看见人类都想啃一口的样子,这么凶悍的虫子怎么就没想法呢? 总觉得隐隐哪里不对。 如果确定这些虫子对人真的无害,刚才南城九倾应该不会着急地让我呆着不要动。 越思考越惊慌。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把筱恬身上的尸臭闻成尸香的诡异经历,直觉那事可能就跟这些虫子不愿吃我,还害怕接近有关。 我不得不有些郁闷了。这具得来本非正途的身体可能藏着什么不太好的秘密……不知道南城九倾是否发现这点。 他是大鬼,对阴邪之事应该是专家级别地懂。如若知道而不告诉我,那必定是不好的。 如果不知道,那对我来说,可能就更不好了。 我想得入迷,头开始发胀。 肾7及时地响了一声……呵,居然还连着那个奇怪的网络信号。屏幕显示有一条应用推送信息,打开一看,是拉拉社区的投诉被回应了。 我撇嘴,做好了被喷的准备,也做好了反喷的准备。 点开信息,就霸气的三个字:滚,直女! 擦、擦、擦!本姑娘闻到了浓烈的被弱势群众万夫所指的尴尬气息。 我咬牙,抬眼看南城九倾那里,似乎已揍到结束之处,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实在没什么观赏性,白瞎了我刚才对这个怪僧出场逼格的崇拜。 南城九倾正揪着他的衣襟在审问,估计是关于墓尐子的去向。而那怪僧一个劲地摇头,似是要来一场抵死不多的忠烈表现。 啧,看样子那家伙肯定不是大BOSS,顶多是个给南城九倾来送经验的NPC角色。 我无聊地欣赏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不能输阵。 终于在脑中想好了怎么跟这个抖M体质的拉拉管理员对喷。 “你们敌视外界的理由是什么?本姑娘问错一句话就戳中你们的什么G点?!如果整个群体都是一群刺猬,那么世界可能会有的公平就彻底跟你们说再见了!” 第二百三十章 前尘之念 喷回后等了几分钟,没有再来消息。 估计管理员把“玛德智障”四个字直接替代了本姑娘的网站昵称了吧? 我悻悻然地收起肾7,觉得自己够无聊的。 可是……真的好迷茫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演“莫苏”具有这么复杂经历的角色。 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指点一二,比瞎子摸象还要悲剧吧。 一般试戏前,导演和编剧都会跟演员讨论一下角色的定位。但相信江水清肯定不会再给我开这个小灶了。 头疼,加屁股疼。 把肾7收进包包,发现南城九倾那里似乎也终于完事。 本是密云遮天般的虫群不知几时已稀薄,而怪僧被南城九倾掐住脖子抵在地上,似乎连挣扎都已放弃,只是微微晃动自己光不溜秋的脑袋,以示还活着吧。 我琢磨着怎么让南城九倾收手,老这么僵持下云也没意思,总不能就把人家又给焚成灰吧? 这个念头刚起,却看见南城九倾爽快利落地收回了手,竟就这样让那个怪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撒腿就跑了。 这算那啥,心有灵犀? 我傻呆地看南城九倾甩着湿淋淋的黑袍下摆走过来,忍不住问:“就这么放走了?有问到墓尐子老伯的下落了吗?” “没有,他确实是不知道。而且揍一个容器没用,揍死也给不了答案。”南城九倾拧干袍摆和袖管,面无表情地回答,“按顺序,墓尐子现在应该还未被送进封门村。如猜得没错,照此看来还需要收集一样的东西才算齐全,只要让那样东西不被拿到,他们终究要找上门来的,不必急。” “你说那个怪和尚是容器?什么容器?”我皱了眉,这是什么说法? “他跟破尘一样,以身伺虫。但比破尘可悲,他是被人将身体炼制成虫穴的,供成千上亿的灵息虫寄生。你所看到并非是正常的人类身体,而是幻术搭起来的人形躯壳,其实就犹如一座活动的虫穴。术士界称之为‘容器’,一般是用活人炼成。”南城九倾简单地科普。 他总算弄干了身上的水,将我抱下石头,看样子准备闪鬼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直冒:“你是说他自愿把身体炼成虫穴?” “可没说‘自愿’这两字。”南城九倾笑了笑,“像破尘那种疯子,世间并不多,对不对?” 我打了个寒噤。 “所以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嗯。” “你没问出他背后的老大是谁?” “没有。”南城九倾毫无遗憾之色地摇头,“如果真的问出来,估计这个容器在今晚就会被销毁。” 听这回答,我一怔。 倒不是话里的意思很残酷,而是没想到南城九倾会这么……有人性。 他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感觉错了,老鬼怪并没有我认为那么性情凉薄。 “走哪,愣着干嘛。”搭在肩上的手指竖起来,坏坏地捏了一下我的耳垂。 指腹上的凉意让皮肤起了点寒栗。 我确实有点不想动。 只要一离开这块天阴地玄的鬼地方,他显现在我视线里的模样就会立即消失。 可怜本姑娘又得回到交了个男朋友却连个影儿都摸不到的诡异状态。 感觉到我杵在原地不想走的样子,他似乎有些莫名。 黑眸莹亮地闪动几下,似是明白了什么。 “反正这会儿我们也急不得到什么了,不如在这里散会儿步再离开?”他温柔地提议。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没了魂奎,他怎么也能将本姑娘粉色兮兮的小心思一猜一个准?太不科学,明明是只情商没合格过的百年老鬼怪…… 他继续揽着我,沿湖岸边上的碎石滩慢慢地走。 没了那些将水能染成墨墨黑的恐怖虫子,湖面上微漾着略显莹蓝的水光波涛,吵闹的蛙声终于响彻四下。 不远处荷香涟涟微曳,近处水腥与草味交织。 高悬当空的如钩白月泛着柔和的光,将远近的景色晕染成一幅淡墨湖光山水画。 而我旁边还站着一位完全可入画的超级美男,此时此刻,实在妙不可言。 为了不让口水泛滥,为了让阵亡的节操留得全尸,我默默地从包里挖出一块巧克力塞嘴里。 “怎么,饿了?” 老鬼怪具有典型的直男思维,就是病了就“多喝点热水”,嘴巴动动多半就是“饿了吧”的无厘头耿直。 所以,我只能点头。 他歪脑袋安静地瞅我,瞅得我快要喷火之前,又凑不要脸地伸过脸来,双唇一撅吮住我的嘴。 “不错,很甜。为夫也饿了,想吃。”在我伸手糊他一脸之前又狡猾地离开,还咂嘴。 想吃个鬼啊……见过哪家的鬼大爷要吃饭的? “以后亲亲前请先打招呼。”我诚恳地警告他,省得终有一天慌乱之下被食物呛喉管给哽死。 他笑,笑得还特别开心。 雪白的牙在夜色里弯成漂亮的弧线。 虽是不想理,却也忍不住跟着笑开。 俩傻对笑个没完,跟吃错药似的。好不容易他不笑了,只伸过一只手,用冰凉的掌手抵在我胸前……要不是这会儿神色还算正经,否则我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妙妙,这已算是谈恋爱的样子了吗?” 我握住他腕:“如果你的心能跳得和我的一样快,那就是了吧。” 他眨巴了两下眼,神情略有些失望。 “鬼类没有心跳,这种说法不公平。” 我笑,拉开他的手,独自往快走几步。 因为不想让他看到眼里的迷茫。 “妙妙……”他急巴巴地追上来,“生气了吗?” 自从提出想恋爱的说法,南城少爷的霸气已不去不复返,他好像真的变成一个普通的男生,一见女朋友翻脸就忍不住低声下气地安抚。真不像他,有点假,像我那点根本不上道的烂演技。 “没有。”我回过头,抚额想了几秒才问:“九倾,老实说吧,你真的没恋爱过吗?在生前。” 他愣了愣,然后似是认具地想过几秒,才摇头。 “忘了,还是没有?”我追问。 沉默好一会儿,南城九倾才闷声回答:“忘了。” 我无语,有点不想理他了。 大概见我神情不好,他急巴巴地解释:“妙妙,这是有原因的。南城家因财富倾城又行业特殊,自古对男孩的训导很是苛刻。但为了获取更多的子翤,并不拘束男孩过早地涉入男女性事。长辈们总希望子孙能尽早使女人育出拥有南城血缘的后代。这种情况下,为夫的确是……自小接触过很多女孩,成年后在长辈的控制下,常伴左右就有几位身份暧昧的,但这样还是寂寞。我们被教导与女人不交心也不交情。因为对于南城家来说,女性并无多大用处,只是生育的工具,并不需要男人花心思与她们牵连过深。如此教导之下,何来恋爱之说?” 我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发现白越之前讲的南城大宅里的美好童年时光,可能并不如当初听上去那么美好。 至少对于白樱或南城十檀等女孩来说,绝对称不上是美好。 南城大宅里有过的不只是男孩们的欢笑,更多是厚重家史累积下来的恶习,由女孩们的孤独来祭奠。 也怪不得,南城九倾最初对我那么随意,只因在根深蒂固的教育下,他对女性恐怕都是不屑于尊重的,于是对那么美貌的未婚妻都能绝情地说分就分。 “现在想尝恋爱的滋味,是不是太晚了?”我无奈地问。 南城九倾幽深地瞥我一眼。 “有过,并比没有要强。” 我无语,然后他对笑了笑:“回去吧,这里好冷。” “先去个地方好吗?刚才从那个容器的嘴里问到一个线索,或许现在过去看看不会迟。”南城九倾小心地问。 “嗯好。”我耸肩,完全没意见。 有南城九倾护在身边,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安全无忧。 他却又没了动静,只是怔怔地凝望我,幽黑的眼瞳底下闪着淡淡的疑惑。 “在生气吗?”突然问。 我一惊,直觉地摇头:“当然没有,这会儿有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能感觉到你又不开心了,如若找不到原因,会让为夫心慌。”他坚持自己的认知。 “你都没有心了,拿什么来慌?” 我有些哭笑不得,扯他的袖子:“别瞎想。走吧九倾大少爷,把你的多疑收一收。要知道时代变了,没有男生需要当贾宝玉,本姑娘更不是林妹妹。你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我的情绪,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朝你使小性子。” “嗯。”南城九倾用鼻音应了声,似是更沮丧了。 我不想多解释。 是不开心,很深沉的不开心,难以启齿。 但这个情绪无需让他知道,也无需让他烦恼。前尘后世与当下何干? 道理都懂,只是情绪难消。 又想起那个叫什么官的女孩,到底曾是他的什么?真是如他先前所说,只是一瞥眼心动然后就此消散在生活中? “走吧,真的冷,不骗你。” 不愿多想,本姑娘天生神经粗,不是多愁多思的料。 这不,脑门子都快要肿一圈。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惊变之外 本以为南城九倾又要使什么鬼遁术。 我挺害怕清醒的时候被鬼遁术带着走,那滋味极难受。 他慢悠悠地揽着我往山道上爬。搁在肩头的手,阴冷渗进皮肤。 好不容易爬上去,竟发现路边停着一辆白车。 南城九倾拉开了车门招呼我坐上去。 车正经地开出好几百米,我才从震惊中憋出话来。 “这车不会是你凭空变出来的吧?” 南城九倾朗声笑开,咳了好几下。车越开越快,而他的脸在慢慢地变透明。 快要看不清他的面目。 我的心开始慌了。 “再厉害的鬼类也无法凭空造物。这车是刚才那个容器的。为夫的鬼灵已所剩无几,无法使鬼遁术,只能逼他把车留下。” 他还在笑,似乎得意于又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狠瞪他三秒,从座位上腾跃而去,一脚蹬上刹车踏一手抓上方向盘朝路边狠命甩去,车当即失控原地拐了个急弯,车体内渗出一股子橡胶臭。 南城九倾拦之不及,似被狠甩在侧车厢上。他连忙四肢并用地扑过来把我推离驾驶座,车却又猛地刹住了,惯性使我们俩跌在一起,各自撞得五荤六素的。 车终于停罢,我抽手挣脱他的压制,推开车门滚了下去,躺倒在地。 “妙妙,别发疯!”南城九倾背朝天地趴在椅面上,一手紧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硬生生地拖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眉头紧锁,另一手捂在胸口处。 “南城九倾你就装吧!比我爱演戏,要不要将来一起出道啊!”我狠声嘶吼,“明明刚才在水底下就被那些鬼虫子吸尽鬼灵,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什么鬼的容器?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跟本姑娘装没事?!搞什么散步只是试图想恢复几成鬼灵却没成功是不是?不错,能装啊,我特么让你一次性装死玩个够,反正鬼类死不了就不怕对不对?!” “妙妙,你有时真的是聪明过头。就当为夫求你一次……行吧,就今晚必须去封门村后山。”他重咳了几下,嘴里有黑水喷溅,沾上了我的手背。 我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个样子哪里都去不了,我做不到陪你去送死。” 他放开我,抬手抹了一下嘴,淡笑:“没事,你刚才不是说鬼类死不了的嘛。我们得赶过去,尽快。” 我跟着冷笑:“你怎么不说,如果我刚才没蠢到跑出圈,你就不用吃下那容器的拼死一击,至少现在不会伤得这么重?” “说不定我正希望他能杀了你呢,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信任吗?”我呲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柳妙,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南城九倾顿了数秒,回了这句。 我瞪着他,一时千言万语梗结于心,细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城九倾见我坐在地上不动,就慢吞吞地松开了手,显然还在顾忌我会不会撒腿就跑。 他多虑了,这一刻我真是相当的疲惫,一股子狠蛮劲泄光后,只剩下满心满脑的迷茫……和对他嘴角黑水的恐惧。 “你必须去休息……鬼不会死,但会魂飞魄散是不是?回去好不好?”我反复喃喃,诅咒似的,一边狠命地擦拭手背上的黑水。 它们像某种酸液,黏乎乎地腐蚀心头所有的恼怒和不爽。 南城九倾没理会我,坐起后挂了个档正在试车有没有出问题。这车破旧不堪,实在经不起太多折腾,但这回儿还能哼哧吭哧地再次启动起来。 “上来。”他云淡风清地伸过一只手来,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你回去。”我坐在地上不动弹,固执地瞪着他愈发青白可怖的脸,“否则我就走人。” 南城九倾愣了数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下个路口有民宅,我们就近处理一下伤口,行吧?回去来不及了,再说这车的油也不多了,没办法开下山。” “别闹了,乖。”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于是我又没骨气地妥协了,拍拍一身的泥尘,重新爬回副驾驶座。 “你啊……”南城九倾立即锁了车门,拉安全带给我扣上。 这声叹得颇为语重心长,然后见我恶狠狠地瞪过来,还是不识相地嘀咕出下半句。 “幸好你是我的女朋友,否则有十条命被你折腾去九条有多冤,哪能挺到洞房花烛夜啊……” 我立马跳了起来,伸根手指恨不得戳进他的鼻孔。 “折腾什么了?什么了?嗯?是你那些不肯讲的破事折腾我好不好?我有多相信你没事,还傻乎乎地等你来救,你很厉害哇九倾大明星,把我当傻子一样耍,谁要当你的女朋友谁就是乌龟王八蛋,被你卖了还帮着数钱!” 南城九倾刚笑罢,脸搁在方向盘上侧转向我,双眼盈亮着然后……又咧开了嘴。 他的脸已经透明化,只在空气中显现一个隐约的形。 “别笑了,再笑下去当心直接咯屁,”我睨他几秒,有些恼羞成怒,“老不正经的,把人当猴耍很得意是吧?!” 南城九倾终于笑停,才给出点正经解释:“开始我错认为容器是莫琛的人,后来见他故意装作看不见你,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为夫真不知道那些虫有这么厉害。” 他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又低下声来:“ “妙妙,别生气……”他垂起眼帘,却最终没憋出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地抚着我一身脏兮兮的衣服。 我想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我”出些什么,而先前他将车停在我跟前,降下车窗看过来的那一霎间,或许已经改变了我最后的选择。 “南城九倾,说起来很奇怪,刚才听你讲那些话。我觉得好像以前就认识你了,”我迷惘地看他半晌,语无伦次地憋出几句完全不相干的,“唉,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前世可能见过你,真的,很奇怪。” 他又笑,揽过我的头温柔地抱了抱:“见过又有什么奇怪,千山万水对我来说,也只是闭眼睁眼一刹那而已。” 闭眼睁眼一刹那而已? 我莫名,他却不再多说,指了指天上。 “走吧,否则我们就进不了封门村。” 他说的没错,数分钟前头顶上就嗡嗡地轰鸣着阵阵机械声,而此时山腰际已悬停起一架直升飞机,高耸的尾翼上印着蓝灰警徽,看样子是从山脚开上来的。 我望着飞机上的威武标志,愣了愣,转头问:“这是怎么回事?”只有这样, 才能解释他会迅速赶到这个山头的原因。 “嗯,可能他们闹出动静了。”南城九倾一边嘀咕,一边踩着油门贴紧路内侧行驶。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坐在直升机上的人只要往下一扫,立即能发现穿梭在盘山路上的这辆小破车,毕竟视野范围内就跑着我们这两个倒霉蛋,实在是目标清晰。 “放心,他们应该只是上来查看情况,如果一时半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异状,不会立即通知山上的警察做出反应,封路什么的也需要时间执行。”南城九倾见我神色紧张地不断抬头窥天上,就安慰了一句。 果然,等我们绕走过大半个山腰,直升机还在原地转悠,并没有太多动静。 “警察为什么会把直升机开到封门村?”我松了口气,又问。 南城九倾佝偻着肩,脸色又开始泛青,他神色木然地晃着头。 “可能是要带几名考古专家上山。” 我急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上山,找死还是找牢饭吃?!” “今晚的时机难得,错过没下次。” “警察也知道难得的时机?” “不,他们可能只知道山上有古墓要被人盗,需要找人去确定。” “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莫琛报的警。”南城九倾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似要睡着。 “你为什么要……” 没等问完,车突然刮擦着路沿往前磕磕绊绊冲出几米后停住了,南城九倾将头往方向盘上一搁,没了声息也没了动静。 我好不容易从疯狂的颠簸中醒悟过来。 “喂……喂?”伸手推了推他,不见有丝毫动弹。 我将手伸到他的胳膊下想扶起,手掌擦过背脊带来一阵诡异的凉湿。 水?是黑水! 我猛然醒悟,颤着手拼命扯脱他身上包裹厚实的黑袍,心脏位置的后背赫然显现一个皮肉翻裂的乌紫大洞,黑水如稀泥般诡异地淌出,皮脂之下是断裂两根的肋骨。 这些断骨泛着不正常的碣灰。 可能过于惊慌,反而做不出太多过激反应,我只是手足无措地想捂住大洞,想让这恐怖的一幕不要这么真实地显现在自己的眼底下,而震惊过度的大脑又莫名清醒地觉察出各种不对劲,可这些不对劲混杂在疯狂翻滚的恐慌和痛苦里,一时理不出头绪。 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将这具身体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摇动。 “南城九倾,你别吓我啊,快醒来啊,你不是要走吗?我们马上就走,不管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他依旧一动未动,被抽去骨架般绵软地伏倒肩上,头颅轻轻地撞着我的背胛。 抵在眼前的是那洞口涌出的黑水,还是以一种奇怪的状态缓缓地爬。 我怔忡地瞧了半晌,然后本能地将沾染黑水的手指颤魏魏地伸到自己鼻下,一股强烈的腥腐味冲袭过来。 这是属于尸体的浓郁腐臭,绝不该出现在一个鬼类身上。 我彻底懵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谁的尸身 鬼类没有实体,只是一组由阴魂和灵识组成的幻体,由鬼术撑出的可触摸感其实是假的。就像充气娃娃,把一团空气硬是困在薄薄的橡胶里。 如果鬼类愿意,就可以控制是否让人类摸得着自己,但摸着的却并非是他生前的真身,自然也没有人类的身体该有的任何生理反应,譬如流血。 这是与南城九倾打交道来,我最深有感触的“常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现在不该抱得到他,并看到他的身体破了一个狰狞的洞,淌出可怕的腥腐液体。 “九倾?!”难以置信地摇了他两下,马上又停了手。 因为搁在方向盘的上的头颅连轮廓都没了,完全消失,身体的断颈处明显是苍白的尸肉……我纠结了一下,打算耍一次女流氓,把他的袍摆拉起来,一直撩到屁股以上的部位。 果然,腰以下的部位连着一双占了大半个身体的大长腿也已消失不见! 愣了好几秒,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冒着被灵息虫吞噬的危险,一定返回墓尐子的亭楼,并非只是为了找什么线索,而是要取出自己的身体。 “被发现了啊……唉,别慌,只是耗灵太厉害,有点撑不住了,休息一下就好。” 就在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时,耳畔却响起南城九倾的魅音,居然还噙着笑意。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狈,我大怒,伸出手狠掐一把这具湿淋淋软绵绵的尸身。 “别别别,都快泡烂了,你再拧下去,非得掉一块肉下来。”老鬼怪心疼地哇哇叫。 我翻白眼:“原来墓尐子老伯在湖底下住这么多年,就为了守住你的身体?!” “没,只是顺便帮着保管而已。”南城九倾轻吐气后连咳好几下,看样子还没缓过来,“得知他住在这里后,才把这部分身体交给他保管的。再说了,守护南城族人本是他的职责,这点事也不算太为难他。” 虽是口气轻松,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声音里有令人不安的虚弱。 “你、你现在没事吗?”看不到脸,无从判断他现在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不需要担心。 “不太好。”可能见我问得正经,也可能我刚才将他恨恨地骂过。终于懒得装没事了,口气略有些沮丧,“大意了。本以为是莫琛花钱请来的三脚猫,没想到是个非常厉害的陷阱。” “那个怪和尚不是被你揍得连妈都不认识了吗?这么弱的渣为什么还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容器”哥逃跑时满脸难以置信地惊恐,绝对不像是装出来。恐怕是看出南城九倾的身份,就算不知道他是牛逼轰轰的冥主,但是惹上一个真鬼也够普通人吓破掉胆。 “我说的厉害并非指的是他,而是寄于他身上那上亿也不止的灵息虫,它们看似微小,其实比破尘养的阴尸蠖厉害上百倍,真正是佛挡杀佛的妖邪至尊。”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南城九倾用夸张的言词形容一种东……“那是不是意味着拿他身体养虫的那个变态才是最可怕的?”我听得毛骨悚然。 南城九倾又不说话了,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想多谈“那个变态”。 头顶上直升机的轰隆声已经远去,看样子应该快飞到半山腰之上的封门村。 “想打你家祖墓主意的家伙今晚可能什么也干不成了。他们再厉害,总归不敢在警察的眼皮下挖坟吧?” 我把头伸出车窗往天空上瞅了一眼,直升机已经看不模样,只有顶上两盏大灯在黑夜里嚣张往地面上扫着。 “不一定。今晚是好时机,错过又得等半年。夜长梦多,谁也不愿再等。” 南城九倾终于又出口,说完竟启动了车重新上路。 奇怪的是,天上开始飘雨。好神奇,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是月色如水,这会儿竟是细雨轻飘,一滴滴汇成一片片,蒙满车前窗。 我要疯了。 他这样子开在路上可是真的会吓出人命的。因为从车窗外面看过来,眼神好点的会窥到如此一幅堪比恐怖片的画面:黑暗的雨夜,一具无头尸体正绷直身体,双手扒在方向盘上在开车,而副驾驶座上是一件长发凌乱的白裙女生……妥妥是经典都市灵异传闻的现实版啊?! “要么你来?”似是发现我一言难尽地看他开车,南城九倾啧了一下嘴,于是建议。 “呃不行,就我那点跟狐朵朵她们学的开车技术,准会把这车开到你在冥界的家里去。”作一番权衡,我还是怂了。 反正会受到惊坏的又不是本姑娘,操哪门子闲心啊! “还是快走吧,”我叹喟,“下一个路口的民居也别停了。万一被人家看到我抱着一具无头无脚的尸身在包伤口,非得马上抱警把我当杀人变态抓起来不可。” 南城九倾似在笑,无头尸身抖了好几下。 车一路往封门村方向飞驰,我有些慌也有些累,全身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迷茫。 “你刚才说他们一定要今晚到封门村去找事,只是因为他们抓到了墓尐子老伯?” “是容器说的。”南城九倾很无谓地回答,“跟卦位的转向有关,配合今晚这样的月时,聚阴冲阳的好时机。古时精于盗墓的那帮子人很讲究时机,其实也不无道理。天地本如两个阴阳卦盘,上合下离左冲右挡颇有讲究。当初设计南城祖墓的家主本是精通玄道之术,他弄的必会讲究这些。” 南城九倾越说越轻,似是很疲惫。车开得很慢,他似乎害怕像刚才一样来个失力后的失控。 我连忙闭过眼假装要睡一会儿,不敢再让他开口耗精神。头靠椅背累且乏,假装睡却真的开始神思模糊起来。 这一睡持续时间略长,等到再次睁开眼,隆隆的机翼轰鸣由远至近响彻在半空,树摇叶扬飞沙走尘。 车怎么停下了? 肩上很沉,正被南城九倾的无头身体紧靠着,侧颈连着右肩和他的心脏部位只隔两层薄薄的衣料和皮肉,当然不会觉察出任何怦然的跃动。 南城九倾呢?他、他他该不会是……将两根手指塞进嘴,恐慌还没来得及爬上心头,矫情的悲恸却已泛滥。 有人声通过扩音器从天而降,机械冰凉,又万分严肃。 “底下白色别克车内的人员请注意,请空手下车配合调查,请空手下车配合调查!” 远处隐约有警笛长鸣,空寂的山谷将所有喧嚣放大又放飘渺。 雨似乎下大了,袅袅湿汽擦着山体汩漫而下。 直升机无法降落在狭窄的山路上,像只巨大的铁皮怪鸟,摇摇晃晃地悬浮半空,嗡嗡唿唿咆啸不止。 一束极其明亮的光束透过车窗打在我的脸上。 等到命令再次被重复,我迷迷糊糊地把肩上的尸身拖拽下了车,让它躺在路中央,而自己遵照接下来的指示,将两只手搭在车头上,弯腰分腿地站立着。 我的神思比这微雨的天还要雾濛,丧失了所有分析的能力,只有将视线在直升机和之间来回地绕,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出些什么。 尸身上的黑袍被扒得半脱半就,它毫无动静地仰天而躺,极其狼狈也极其陌生。 没有南城九倾的灵魂,这尸身仿佛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东西,充斥令我难以接受的陌生气息。 但愿这是一场噩梦……本姑娘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躺在宾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乘南城九倾还没回来,还有时间看看那本被他嫌弃的剧本。 可是本姑娘惊慌至此,为什么还不醒?掐腿有用吗?痛哭有用吗?从路沿往山脚一跃而下,有用吗? 南城九倾,你特么到底死哪里去了?! 飞机敞开侧门,晃下一根绳梯,两位武装警察先后爬落,一瘦中年一壮青年,他们鼓鼓囊囊的黑马甲背后有两个大字“特警”。 两人一下飞机,就直接瞪大眼睛看我摆在地上的恐怖尸身。 瘦警察直接走到我跟前,另一位则在尸身旁边蹲下,举止谨慎地用手指点了几下。 “怎样?” “奇怪,好像死亡了很久。” 他们互相简洁地交流了一下,然后极其严肃地盘问起我。 “叫什么名字?身份证?” “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能解释一下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吗?” “你一个女孩这么晚开到这里干什么,想抛尸?” “那位跟你什么关系?” 可能因显而易见的非正常死亡,没头没脚的恐怖尸身让警察叔叔们极其严肃起来。 瘦警察上来就扣手腕,查问得不甚客气。他将我的双手押在背后,仔细地搜了几遍身,把从我包包里剃眉毛的小刀给扔了出来。 我抿嘴沉默,因为所有的问题都难以如实回答。 “这尸体挺怪,”还在翻看的壮警员站起来,表情略显惊疑,“应该有些时间了,味儿不小倒没怎么烂。”然后耸了耸鼻,退后两步,朝瘦警察挥手。 “心脏处有致命伤,应该是个案子,我先报告情况吧。”他将对话机贴在嘴角边,开始嘀嘀咕咕,并朝直升机作了好几个手势。 直升机浮攀几米后飞离,一直处于迷迷瞪瞪状态的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回的麻烦,真的摊大了。 “诶,问你话呢,和死者是什么关系?”瘦警察瞪起眼睛,推了我一把。 “他是、是……”我理了理思绪,艰涩地开了口,“我的一个朋友。”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歌谣耳熟 “什么性质的朋友?先回答我,你这是打算去抛尸吗?” 瘦警察见我开口,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神情严肃冷峻。 我知道再不做些解释,他很可能要采取一些措施。 不过我所能说出的一定不会让他感到满意。 “警察叔叔,我叫柳妙,还在读书,今天和男朋友来这里旅游。这是我男朋友的身体,他、他死后变成这样只是意外……并不是我杀了他,请你们相信我。” 我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相信”,只是这些话自己听来也觉得极其荒谬。 可能是年轻瘦弱的相貌起了些作用,瘦警察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回头又问自己的同事:“说是她男朋友,今天上山的。你确定他死了有些时间?” “确定。”壮警察举着对话机,连连点头,“要不,你们自己过来看。” 我被扣着双手推了过去,瘦警察蹲身认真地翻拨了几下尸体,然后略带讽意地冲我笑了笑:“小姑娘你脑子有问题吧?这尸体虽然保存得不错,但死了起码有一周以上,看样子还没被冰过,这种天气下能保持这样倒算是个奇迹,你说是今天和他来旅游?跟你来的是鬼吧?” “相信我,他不是我杀的……”我只能重复着,却无力反驳。 警察手下这具尸身,我已完全陌生。再无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的确是有些时间了。 “你自己看。”瘦警察似有些哭笑不得,他戴着手套用力摁了下尸身的胸膛,深陷的着力点久未恢复。 我抿起嘴,只能沉默了,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 警员们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伸手锁住我的两臂和肩膀,将我远远地拖离直至车旁。 “别急别急,等警队到了再说,会有法医来看的。”瘦警察用力扣牢我的手腕,口气却莫名温软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个杀害男友的薄情冷漠女,至少在这两名警察叔叔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一个将呈腐烂状态,背后开了一个大洞的尸体运到山上,还坚称是和男朋友上山来旅游,这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我无语地琢磨着,反正南城九倾那只老鬼怪搅和到一起后,自己本来就离疯癫快不远了。 至遇到他的那天起,本姑娘的人生就像跌入了一条叫“荒谬”的河流里,怎么努力也无法攀浮上岸。而这个叫“南城九倾”的尸身,让我彻底被这条“荒谬”之河的幽深漩涡吞噬殆尽。 、南城九倾,你快让女朋友成为杀人嫌犯了,还不赶快出来?! 我捧着头瑟瑟发抖地蹲倒在地,顺便在肚子把南城九倾千刀万剐顺便涮一锅汤。 警员皱起眉头看了我一会儿,伸手到腰后取出一双手铐,迅速搭在我的左手腕上。 “小姑娘,要不你休息一下吧。”他温和地安慰,将手铐的另一端锁在车门把里。 “别多想,等他们到了再说,很快的,不要急。”然后转身而去。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没人会用心倾听一个杀人嫌疑犯说些什么。 两位警察站在十米之外,他们神色轻松地聊着天,路沿边有从山上伸出来的树冠可供避雨。 我瘫坐在车门旁,仰面淋着这寒意剔骨的细雨,恍惚寻思:如果这是梦,为什么还不醒? 白越、林导、筱恬、丁黛仙、陈制片,接下来会是谁? 难道是我吗?还能怎么死?被杀死或砸死,上吊或变成祭阵的祭尸什么的,或者跳崖而死……啊,对了,我反正也算死过一回了,难道还能再来一次? 莫名觉得好笑,眼睑微垂下,却猛然发现南城九倾的尸身似改变了一下动作。 我眨了几下眼,又抬手揉过,终于看得一清二楚。 南城九倾又回来了?!惊喜未起,却先看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感觉那个动作略诡异,不像是被附身。 之后……又动了一下,这回是左腿斜斜曲起,动作诡异得像一个被人随意扯着线的傀儡。 我没有惊恐尖叫,只是拼命死瞪着,怕错漏一分一毫。 一种强大的直觉在提醒过,那个并不是南城九倾!因为哪怕附身或者逗人玩,南城九倾也不会甩出这么难看的诡异姿势,这不符合他出身于大户人家的素养。 警察们依旧背对这里,抽着烟聊得忘乎所以。 五分钟后,南城九倾……或者说他的尸身缓慢地站立了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跟前,抬起一根手指抵在看不见的唇上。 嘘——却没有任何声音透出。 它似乎在笑,肩膀不停在抖,看着十分怪诡。 我瞪着这张脸,好像它是被南城九倾附身的,但又好像并非是他。 因为南城九倾做出这种样子,感觉极其怪异。 何况尸身就是尸身,哪怕它站立着俨然还是具没有没脚像块肉碑,跟丧尸似地堵在前面。 我迟钝地启开双唇,终于有了想尖叫的冲动。 我是不喜欢尸身,尤其是有强烈熟悉感的人的尸身。而它似乎发现了我的这个意图,颤巍巍地伸过手来捂住了我的嘴,力气极大且腐腥难忍,几乎要将我呛晕过去。 靠,这货绝不可能是南城九倾!绝不可能! 嘘—— 它再次做了抵指于唇的举动,蹲身轻柔地将我的手腕摇晃了几下,然后又摇摇晃晃地朝那两名警察走去。 “别杀人!”我警醒过来,嘶声裂肺地喊。 那两位警察终于被惊动,并很快发现了正走来的某具无头无脚的尸身?! “怎么回事,你、你站住!”喝斥相继炸响,他们动作娴熟地迅速端枪瞄准。 我害怕了,紧闭双眼蜷身在车门旁,将头深埋进双膝里。 不对,它不是!这念头很强烈,因为它的画风跟原主完全不一样。 劝告对一个无知无觉,没有生灵气息的死尸恐怕产生什么积极的影响。 夹杂愤怒和惊恐的谩骂之后,耳畔激烈的枪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一两颗打进了车壳,咣咣作响。 我颤栗地抓紧膝盖,拼命将自己抵附在车身上。如果这时有颗流弹打进身体,恐怕也算是上天的仁慈恩赐。 快结束这场噩梦吧…… 大约十多分钟后,它终于又踱步到跟前,前胸洞开数个枪眼,溢滴腐汁的手指里勾着一串钥匙。 开了手铐后,我顾不得嫌恶,也不敢看向枪声消散之处,只能心惊胆战地紧抓住它的手:“你没杀警察吧,没杀对不对?对不对?!身为冥主你不能随意夺人性命,你知道的?!” 它习惯性地摸向我的头,说出来的声音不如往的磁魅诱人,而是沙哑像沙子搓铁板?! “别怕,他们只是永远地睡着了,”它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别怕,妙妙,别怕。” 这样看来,好像又是南城九倾的样子。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里疑问愈发强烈,它到底是不是? “我们必须快走,否则天亮了就要来不及。”它温柔地想靠近我。 我往后迅速退了一步,终于问出了疑虑。 “等等,我觉得南城九倾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过来占用他的身体?!” “我是不是没关系,终有一天你可以完全地信我,那时自然会知道。”它回得玄虚,喃喃如梦呓。 “我你命定数劫,封门村仅是第一遭。” 这王八鬼蛋到底在讲什么鬼话,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不过,它好像承认自己不是南城九倾了? “什么鬼东西,快滚出去!不许你占用他的身体!”我愤怒,想扑过去把不知是什么鬼的鬼甩出南城九倾的身体。 警笛越来越近,天空中又响起机翼轰鸣,而那两位警察还趴在原地,生死未知。 妈丫,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怎么办?”我彻底惊慌失措起来,拖着它往车里塞,“得快走,快走!你不能这个样子被人看见!” 它却抬手按住我的头,缓慢地摇了摇手指,似笑非笑的:“别慌,听我的。” “你不要害怕,妙妙,不要害怕。” 它坐上驾驶座,并示意我坐到后座上去。接着车启动了,被猛踩油门后飞驰穿过路沿,但并没有拐向路面,而是……笔直地坠下山崖。 漫天郁黑排山倒海地袭进眼帘,颠倒乾坤天地翻转。 我吓得赶紧闭上眼,心想:这场噩梦总归要醒了吧?南城九倾,你快来亲亲我,把我亲醒吧?! 你这个死鬼到底死哪里去了?!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身体被什么怪鬼夺舍了啊! 可梦还未被惊破,似又跌入了另一场。 失重之后知觉亦真亦幻,耳际掠过数声鸦啼,紧接着有人抵耳慢吟,这次韵律明晰沧桑悠长,如寂夜埙吹,剔骨剜心。 这个苍老的男声反复在唱—— “一魂啊出齐天” “二魂诶入冥府” “三魂呐绝轮回” “精精血血呀,赎你乐无边啊乐无边……” 为什么这么耳熟?!靠,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这、这歌到底是…… 听过第三遍,我猛然醒悟:这首歌是在洛北50号徐小姐的房间里听到过! 第二百三十四章 耄将之诱 所以,这鬼东西必定是吸阴耄……呃,不对!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在还没有跌到山底下成为一滩肉泥前,我伸手掐住他的肩愤怒地狂叫,“耄将,你这个强盗王八鬼,快把南城九倾的魂奎还给我!” “哈哈哈,不错不错,竟然还记得本座!”他嘶哑的笑,夜魈嘶叫一样地难听,“不枉我们曾经还亲热一场!” 亲热你个鬼啊,那叫强暴! 要不是他现在附在南城九倾那豆腐渣一样的身体上,我非得怒撕这个恶心出新境界的烂舌鬼! 笑声未落尽,排山倒海的郁黑霍然消失。 车没有按常理跌落下山,时间仿佛蓦地被按下“暂停”键,一切刹那静止。 五官失去感受外界变化的能力,陷入真空般的窒息。等到鼻腔重新呼出一口气,漫天无垠的血红侵进眼睑。 车安安稳稳地静落在一片黏稠的血沼之中,坐在驾驶座上的无头尸体早已幻化出脑袋和双腿,血袍无风自舞,一袭妖艳的红丝之下赫然就是南城九倾的模样。 但我知道他不是。 这方魇域血光冲天,天地难分上下,千千万万支竖起及倒悬着的手骨杂乱丛生,每根的指掌之中还握着一只面容苍白神情扭曲的头颅,而它们的颈下连着如旗帜般飘荡的人皮。 没错了,只有耄将这种热衷于cosplay的暴戾鬼货能把自己的魇域搞得这么具有恐怖游戏的中二气息。 我抚额,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打招呼。 “耄将你这只基佬鬼一定是暗恋南城九倾吧,每次出场都以cos他为乐,你就这么喜欢他的颜吗?!” 耄将顶着一脸的邪魅狂霸拽转过头,神情有些莫名,看样子没明白我在讲什么。唉,阴界的性教育看来还没有进化到文明时代,堂堂一只大鬼竟然连“基佬”两字都听不懂。 “怎么,这次见到本座不怕了?” 漂亮的薄唇一勾,眉梢微微挑起,显现出南城九倾未曾有过的妖邪之气。 说真的,如果不是见过他实在毁三观的恶心真身,拥有这种神情的妖艳型“南城九倾”倒是另有一番令人手指大动的风情,好想推倒……啊啊啊,特么我在想什么?!这会儿还在一只变态鬼的窝里呢,居然跟没事人似的ooc起自家男朋友的美色来了? 最近几个月来,本姑娘身上肥得最快的器官就一定是胆子! 连忙止住自己色兮兮的脑洞,我双臂抱胸,懒洋洋地扔他一个白眼:“都说了你扮不像他的,请别照虎画猫了啊耄将鬼大爷,还不把本姑娘放回去,否则就等着再被冥主大人叉成一条烧肉吧。” 比起初见他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不同,现在我只想无聊地数到十,看南城九倾会不会像召唤兽一样冲进来,轻松撕裂这方血腥魇域,把胆敢再次冒犯他女朋友的烂舌鬼给吊打成菜肉馅儿。 “等南城九倾救吗?你家冥主大人这会儿恐怕要自顾不暇,灵息虫可是三界至尊邪物,能挡住它们的鬼类数不出几个。”耄将歪了歪脑袋,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捏我的鼻子,“别满脸嫌弃,柳小姐,你瞧我俩也算是老相识,这会儿该不该亲个嘴以示重逢之乐啊?” 相比起上次急色暴戾的模样,这只鬼彬彬有礼起来让我好不自在。 辛苦地忍住他的指头带来的呛鼻腐臭,我无奈地摇头:“不行,本姑娘现在有家室了,您老就死这条心吧。说吧,掳我过来是要干嘛?” “只是想做个交易。” 耄将居然没坚持吃我豆腐,摇晃了一脑袋,嘴巴张大,一口整齐漂亮的白牙间正咬着南城九倾的魂奎。 我心塞:“抢我的东西来跟我谈合作,你以为本姑娘脑子有坑吗?” “喀喀喀!”耄将笑得像只喝水呛到了的大乌鸦,难听得我头皮发麻,“错了,这魂奎只是警告你别动歪心思骗本座,否则本座就拿它来补身体了咯。” 我冷笑:“如果你真的能吞得下去,还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吗?” 耄将的嘴角可疑地抽了抽:“好吧,那就别说废话了。本座需要你帮个忙,如果事成,本座能找回你残缺的另外两魂,并将它们逼回身体还你完整的正常命格。”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缺了两魂?” “呵,”他惹人厌发出不屑的轻笑,“难道冥主大人没有跟你科普过阴界四位冥主分管的职责吗?” 我只能摇头。南城九倾其实并不喜欢聊起阴界的事,似乎有意无意地将我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或者因我一直表现出对阴界的反感,让他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太多。 耄将“啧啧”几声:“那好吧,本座免费帮他解释一下吧,对示合作的诚意。” “阴界的统治结构相比起阳界可算是非常简单,但极有效率。鬼性没有人心那么复杂,只崇尚强者和命格所定。冥帝为阴界最高统治者却并非为鬼类,一般为上神列位。而冥主虽是天意所赋,但需经轮回十八世历练方成冥主正身,都为如假包换的正宗鬼类,又因是来源不同,各自拥有接近于上神的异术。” 耄将虽然声音和样子讨嫌,但讲话条理还是很不错的,感觉不像是个粗人……嗯,粗鬼。 “你是不是冥主?”我忍不住问。 耄将笑了,伸指抵在唇上卖了一个让我无力吐槽的鬼萌:“你猜?” 我忍无可忍地再白他一眼:“不会吧,冥帝眼瞎了吧?” “怎么?”可能是被我口气里的嫌弃给刺激到,卖萌不成的鬼大爷开始拉长脸,“要知道这三界之中,唯有分管魂魄归属的阴耄司才能帮你三魂齐整,所以你最好对本座客气点。” 诶哟喂,本姑娘得收回对于冥帝是颜控的猜忌,能忍得下这么条烂肉条条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上司绝逼不可能是耿直颜控,他不慎用了孟婆君那种大花瓶肯定是另有难言之隐。 “哦,那我家九倾分管的是什么?”对其他冥主没兴趣,能让我好奇的当然是自家鬼男友的工作,“他好像不怎么忙的样子,你们冥主的工作很闲吗?” 耄将一言难尽地瞪了我几秒,叹口气:“分管阴宝司,职责特殊。在他之前,阴界从来没有过阴宝司。这么说吧,阴宝司完全是因南城九倾而存在。” 我愣了,听着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这么说来南城九倾所担负的俨然是阴界正统法则之外的职责。从本姑娘为数不多的职场经验来看,游离于常规之外的特殊地位通常是最尴尬和危险的。 “但自从设置阴宝司后,南城九倾就成了四大冥主之首,连冥帝幽煌都得窥其三分脸色。”耄将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了句,神情变得相当酸溜溜。 联想与南城九倾打交道后听到的只言片语,我突然不由想笑:“所谓‘阴宝司’,其实就是指南城九倾统管了阴界的衣食住行是吧?说白了,他就是你们阴界国企的唯一大老板,职位听起来可能跟你们一样,但职责重大油水自然也不少,冥帝不得不倚重三分,所以让你们这些王八鬼蛋不爽了?” 耄将顿时一脸“卧槽,你这么犀利让本座怎么装逼下去”的憋屈样。 我无语。南城九倾生前家族的行当再加上“阴宝司”这个名称,和他以前说过的关于制造冥喜嫁衣之类的线索,基本能猜出南城冥主干的是什么活了,不就是阴界的国企大总裁嘛,搞得这么神秘要闹哪样啊?! “好了,本姑娘明白他干的是什么活,可以直说找我合作的是什么事吗?”不耐烦地催他。 南城九倾现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这些挂念搅得我暴躁得很。 这只鬼东西不打招呼地占了他的身体,又把我掳到这块恐怖魇域,东拉西扯地浪费时间,好想踢腿来一招独门绝学“天朝妇女干架式”送他上天! “在说合作的事之前,恐怕要让你先明白一下本座手里的筹码有多重要。” “柳小姐,”耄将拉长声调,居然把普通称谓喊出一股猥琐感,“你为什么不想想,南城冥主既然在阴界拥有仅次于冥帝的权力,他为什么没能为你补全三魂,就这样任你魂魄不全地在阳界受尽磨难,过不了正常人应有的生活?” 这话问得好。不得不承认,这问题早在我心里暗戳戳地辗转过了好几回。 “不是说了你们冥主分管职责,他又是你们阴界的模范型公务员,不愿意假公济私也属正常。”我半讽半无奈地回。 唯一能说服自己只能是南城九倾办不到,而并非他不愿或不想。 “喀喀喀喀!”烂舌鬼笑得我好想糊他一嘴的烂泥巴。 “柳小姐,这话你自己信么?南城冥主一定没告诉过你吧,你本应不该有如今这么离奇的际遇。”耄将慵懒地抬起指头抵住我的眉间,“要不要本座假公济私一下,给个方便让你窥看一下本来的命格?” 第二百三十五章 命格之惑 我愣了愣,然后不由想点头,又警惕:“我怎么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你凭空捏造,而非事实如此?” 耄将高深莫测地笑开:“嗯,不错,怀疑得相当聪明。不过你可以看过再决定相不相信,本座绝不勉强。你若信就须答应与本座的合作。如若不信,本座送你回去,合作的事搁置不谈,怎么样?” “但你若信了却硬说不信,妄图欺骗本座,绝对会后悔。”他威胁完,又居心不良地提醒:“不过,看了可别后悔。” 我不爽地拿眼刀子削他:最恨这种拿干货来玩挑拨离间的鬼玩意儿。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每一句话都能勾起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谁不想提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格,何况他指的好像还是我被南城九倾带歪前本该顺天意进行下去的生活。 “下去,朝前走。”耄将拉开我边上的车门,指了指外面。 我踌躇了,好几只白骨爪子握着血淋淋的头颅伸过来,怎么踩得下去脚? “啧,麻烦的女人。” 耄将不耐烦地哼,大手从头顶罩过来,跟拎阿狗阿猫似地把我拎起来就扔下车去。 相信他能看得出来,我突然后悔了。 怕看了后会恨起南城九倾,会质疑与他相处的一切,会知道一些我根本就不愿意知道的残酷真相。 “往前走。”耄将一手耷在方向盘上,一手懒懒地倚着车椅扶手,看好戏似地催我,笑得迷人又邪恶。 我咬牙,特么who怕who啊!再悲惨能抵得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那样的惨不忍睹吗,有什么了不起! 踩着满地血泥和白骨人头往前走。不到数十米,步步起变化,凭空换了布景,泥泞的血沼上面浮现一条撒满花瓣的地毯,背后是各种闪光灯亮个不停的人山人海。 朦胧的呼唤一波波地传来:“妙妙,我们爱你,你是最棒的,我们支持你一万年!” 声音越来越真实地响彻耳边,脚下的狰狞血沼彻底消失,一条华丽的红毯绵延伸向前,红毯下面是乌黑铮亮的大理石地板,衬映着头顶上璀璨的灯光,红毯就像无垠星海中的仙途,让我惶惑而迷茫,又遏止不住全身涌起的兴奋感。 脏兮兮的白跑鞋变成一双漆红的尖顶礼服皮鞋,缀满亮晶晶的钻石链。素白的连衣裙也换成一袭柔软飘逸的红丝礼裙,长长裙摆拖曳在脚后,像一抹轻盈的霞光。 红毯边上哗啦涌现好多人,身边也不停有礼服笔挺的男女经过,他们礼貌微笑,不停地向站外欢呼的人们挥手。 大梦初醒,一身淋漓的热汗。脑内突然被植进了一长段记忆,我莫名就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这里是金马奖的颁奖现场,现在正是走红毯的时刻。 我柳妙,二十七岁,以一部《幽蓝之森》的文艺片在今年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桂冠。 才二十七岁啊,就是金马奖影后了,实在了不起,这才是她这样的天才演员该得的殊荣! 我听到场边上不少的惊叹,他们见我优雅地回过头,就禁不住高声齐呼如狂热的教徒:“妙妙,看这里,我们永远支持你!” 哦对,本姑娘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影星,有自己的粉丝会,拥有四十多万的活跃会员呐,去哪里都有大堆的粉丝捧场,这感觉实在美妙。 摆出温柔可亲的职业笑容,我抬起手臂频频与他们挥手示意。场中的气氛因此举而欢腾起来,身边走过的男女明星不时朝这里张望。 从他们矜持而含蓄的笑容里,能看到压抑不住的妒忌。但已无人能无法阻止我柳妙攀向影罐巅峰的步伐,明年还有一部由我主演的电影会去角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也就意味着我柳妙会登上国际舞台,成为更闪耀的星。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记不清了。 或者说此时此刻的气氛实在太热烈,让晕乎乎的脑袋记不起任何连贯的片断。 激动使手里昂贵的手拿包上沾满湿乎乎的汗。我忍不住闭了闭眼,想让情绪平复下来,省得影响等会上台领奖时的表现。 当再睁开眼时,眼前却不再是衣香鬓影的红毯时间,而是一间黑灰装饰风格的客厅。面积很大,装修精致色彩和谐,完全是豪宅的腔调,到处充满洁净的空寂感觉。 夜色已深,厅内只亮了一盏光色柔和的落地灯。 我自然地将手里的包放进玄关处的柜子,脱了脚上近十寸高跟的精致皮鞋,换了双舒服的棉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硕大的电视机前有一个披着睡袍的男人,他背对着我,半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 “怎么还没有睡?”我听见自己温柔地问,老夫老妻的亲昵感油然而生。 心疼,又喜欢。 电视屏幕上播着一部影片,女主角是我。 “这不等老婆大人放班回家一起睡啊,今天怎么早了?”男人轻声嘀咕,撒娇似地向我伸过来一只手,想让我拉他起来。 这只手洁净而白皙,指节圆润没有骨节,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的不事劳动的手。 我没来由地犹豫,没有跟平日里一样地顺势牵过这只手。我知道他会狡猾地收回手,将我顺着力道拖进他的怀里。然后两人窝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看完这部影片,评头论足地交流几句。 再接着,我去洗澡,他去床上等,就像结婚七年来每个夜晚一样。 对了,出学校后我就嫁给他。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相貌也并非特别惊艳的女演员会这么快在人才济济的演艺圈里火起来,仅靠演技那是难如登天,所以我选了一个让自己少奋斗十年的方式,而且很管用。 这也是一种好运,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求之不得。 我曾对自己反复地强调,并不是每个女孩有我这么幸运地傍到这样坚不可摧的靠山,他竟然还年轻英俊,不是个肚腩如瓜的油腻肥富佬。 身价倾城的豪门继承者愿意娶一个平凡无奇的十八线小演员,本就是了不起的传奇。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不止给我安稳的家,还愿意只当背后的支撑,为了我的偶像光环而愿意隐婚这么多年,甜蜜如初用情专一。 当初他为了让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火起来,不顾父母阻挠,帮我用钱砸出一条势不可挡的星途,没有一个新人女演员能像我这样出道就接拍多部大制作电影,而且部部都是女一号。粉丝们逢人就称赞那是因为柳妙小姐的演技好天分高,老天爷就不忍让百年难见的巨星埋没了,但我知道那全是睁着眼乱说的大瞎话。 所谓的“演技好”,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女人。 这样的幸运足够让任何女人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七年来,我也过着能让全世界女人都眼红不已的生活,事业只顺遂家庭美满,里里外外都光鲜得完美无缺也无憾。 但今晚泡在价值数十万,大得能当游泳池的按摩浴缸里时,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一阵阵地发冷? 享受过让全身神经都兴奋得不能自己的红毯星光后,躺在自家的浴缸里舒服地泡澡时,却有种难受得快要吐的痛苦感。 为什么刚才听到丈夫温柔的声音,竟下意识起逃出这套自己最喜欢的豪宅? 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地质疑:怎么是他?不对不对,不应该是他! 如紧箍咒似的碎碎念,吵得脑袋快裂碎了。 我决定阻止它。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涂好让皮肤柔滑的乳液,自然而然地躺到自己的丈夫身边。 他本是在翻一本关于电影项目管理的书籍,见我钻进被窝就笑了笑,把书扔到一旁,伸过手轻轻地抱住我的身体,然后凑过脸在我的颈边缠绵地吻。 这是他想要的暗示。 我噌地紧张起来,全身都绷得死紧。这种紧张绝非是羞涩。都是七年的老夫老妻了,不会对这个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反应。 但这种自然而平常的温馨气氛下,一种类似于要被强暴的不适感让我的呼吸都乱了。 “怎么了?”可能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他停下了,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在本能地抗拒这本是熟得不再熟的夫妻生活。 “不……不好意思,今天好像状态不太好,我们睡了好不好?” 听见自己尴尬的请求声结结巴巴地响起,“维成,我真的很累。” 维、维成? 怎么嫁给了他? 不不不,这不可能,我为什么要嫁给王维成?! 我好像当头顶被淋下一桶冰水,全身冰凉还打起了寒颤。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不是那个……那个谁? 南城?南城什么……九倾?!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要这样的生活! 我听见自己疯狂的尖叫撕裂了清静的空气,温馨的卧室迅速在眼前坍塌,连同温柔的丈夫王维成。 “诶哟,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做美梦爽不爽哈?”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响起,带点恶作剧似的。 我猛然回过头,就看到耄将用手托着一张属于南城九倾的脸,笑眯眯地跟看一个小丑似的,眼神里充满玩味的愉快。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旧时重来 “这么快能出来,出乎意料啊,”他笑得很是骚气,“怎么?满意你自己所看到的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身临其境的金马奖红毯上到与丈夫耳鬓厮磨的家,现在又猛地跌回这一方血腥变态的魇域,而安坐在面前的鬼物又顶着我现在最挂念的脸。 这一切,让我神思混乱得如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团,静默好半晌才缓过魂来。 “直接回答吧,柳妙,你相信刚才所看到的吗?”见我迟迟不回,耄将本着乘热打铁的精神换了个问题。 我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车内带点洋洋得意的鬼货,突然就生起一种被耍的恼羞成怒。 “耄将,你以为我真的傻啊?与王维成认识本是与南城九倾相遇后才发生的,因果相依,所以刚才所看到怎么可能是本来的命格?!如果不遇南城九倾,很多人和东西都不可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包括与十八线小演员完全生活在不同阶层里的王维成!” 当然也包括你这个讨人厌的王八鬼蛋…… 再糊涂,我也能清楚地记得现在所经历的都是从南城九倾给我穿冥喜嫁衣开始,步步就像多骨米牌的坍塌,不可阻挡地把我推到如今这一步。其中所牵及的人事紧密相扣。若非如此,王维成这个豪门继承人绝不会轻易出现在我一个小草根的生活里,更别提事到如今他会跟我提出结婚并给我资源的机会。 “有趣,本座好像有点理解南城九倾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个小丫头了。”耄将半真半假地赞一声后,将一根修长的手指伸出车窗,对着苍茫无尽的血红天空画了一圈,“说得不错,你刚才所经历的是你潜意识里愿意相信会有的未来,那是你自己的脑袋给自己划出来的一个虚幻困局,把心里的欲望通过个困局组成自己想要的命运并坚信会实现,这也是命格的一种组成部分,所以本座并非耍弄你,而是让你先看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命格。”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信,就会迅速出来对不对?”我冷笑,“那你不是就得到我的答案,我不相信。” 虽说如此,其实我心里清楚他说得没错,正因为我前阵子一直在设想与王维成在一起后会发生的事,刚才一幕幕的情景都在表现出我心深处的欲望:迅速的成名走向事业的巅峰,有个富有且爱我如一的丈夫,让所有人都对我羡慕嫉妒恨。 这个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不曾理会王维成不该出现在原来命格里的逻辑错误。 但最终拉我出虚幻的并不是自己的醒悟,而是……我羞得不敢想下去,却听耄将更加得意地笑开:“普通人类都会万分愿意地相信自己想要的未来会实现,所以他们出来一般会对我说相信。你倒是不同,不错不错,这会使我们之间的合作变得更加有趣。” 我不耐烦地摆手:“既然都说不信了,你还想整出什么花头了,还不放我去回现实世界去?!你这个没品位的破魇域实在很影响别人的食欲。” 这回轮到这只老鬼怪对我翻白眼了,他慢条斯理地抠耳朵:“急什么,刚才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水,以便你看到本座的诚意和能力,不要再出现互相怀疑的不愉快。而且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南城九倾的存在对你的命格干扰很大,否则你不会这么快从自己建立起的温柔乡里逃脱得这么快。” 我不由老脸发烫。他说得没错,如果刚才不是被王维成抱紧的刹那,意识里对南城九倾的眷恋使身体起了抗拒,估计现在还陷在幸福生娃荣升明星辣妈的虚幻里,毕竟那确实是我一直做梦都想要的未来。 “那你还想玩什么?”我无奈了。 “接下来才是正戏。”耄将突然收起满脸贱痞兮兮的笑,俊美的颜上浮起些许让我不寒而栗的阴戾。 这才是耄将这个暴力恶鬼该有的神情。 相信他所谓“合作”的事,多半是有不得不要用到我的地方,否则以恶鬼向来暴躁的习性,怎么有耐性玩出这么费时费劲的局逼我就范? “要不咱们别玩了行不行?耄将大爷,姑娘我对自己本来的命格不感兴趣了,也真的没时间玩这一出。”我逼着自己软下口气,只差撒娇摇他的胳膊,“耄将大爷,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就直说吧,我能帮就帮,只求你快让我回去行不?” 这么久南城九倾还没找过来,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 越来越沉重的心慌意乱让我装淡定都难。 “不好意思,在本座的地盘上就必须玩完了你的游戏才能离开,这可是规矩。无规无矩不成方圆。”耄将无耻地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很是瘆人,“再说了,如果不让你经历该经历的一切,悟性不够,你多半会把座要办的事给搞砸。到时让本座该不该杀了你呢,挺尴尬的对不?” 对你妹啊!本姑娘都任你鱼肉,还搞出这么多事,你吖天生就是施虐狂吧? “柳妙,命格之局实属天机,所以一旦脱局不会记得经历过的任何事,但会留下一些意识。至于你要不要遵从这些意识嘛……自己看着办好了。” 耄将居心不良地挖了个嘴炮坑。 我无语,只能耸耸肩:“行吧鬼大爷,咱们快玩吧,玩完了就送我回去,说定不?” “如你所愿。” 耄将扯动嘴角,硬是挤出一个不知算是应下了还是不屑的皮笑肉不笑,然后又伸手,修指一捻打个响指。 猛地失重,整个身体竟沉进脚下的血沼整整大半条腿! “耄将,你疯了,这是想活埋了我?!”我吓得惊叫起来。 耄将没出声,依旧安坐在那辆破车里,抬眸远眺不知在看什么。 我急得弯下腰想撑住旁边的地面指双腿拔出血沼,可两只手刚垂下,佝偻起的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硬是按倒,让我头朝下一个倒栽葱似地扎进了血沼里。 人迅速地陷进血泥骨堆之下,像一袋沉进河水的湿棉花,窒息感再次袭来。 我怀疑自己着了耄将的道,敢情这是要把我弄成他魇域里一颗新鲜的手骨人头花啊?! 没等我破口大骂,窒息感又如退潮般迅猛地消失殆尽。 当我听见气管里憋出第一口气时,鼻边竟然能闻到让我肚子差点咕咕叫起来的爆玉米花的香气。 浓郁的香气,萦绕在鼻边,像猫爪子一样撩拨出难以抗拒的饥饿感。 我猛地直起身体,眼前泥泞的黑暗一下子被冲破,脑袋撞在一温软的活物身上。 “妙妙,起来了啦,你快迟到了。”有熟悉的声音似在远处叫我,而当意识清醒的下一秒,它就来到我面前。 一只白白软软的手正拨弄我身上的裙子。 “今天你去拍广告就穿这个嘛,有点难看诶?” 朵朵?一个翻身,从沙发直接滚到了地毯上。 睁眼细看,熟悉的装修跃入眼帘。摸了摸脑袋,我终于浓郁的睡意中挤出些许神思。 哦对,这是和仨妞儿一起合租的小公寓,我们在这里已住了两年,一直和谐美满。 “现在几点了?” 确认意识完全清醒后,我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慌张地到处翻找自己的手机。 端着泡面桶正唏哩哗啦大吃特吃的狐朵朵没空理我,她盘腿坐在我刚才睡觉的沙发上,然后腾出手指了指挂在西墙上的钟。 靠,已经一点多了?!两点半就要开始拍摄,尼玛这是要迟到的节奏啊! 像只被烧了屁股的兔子,我一路飞快蹿回自己的房间。 今天下午要去一个墓园拍代言广告,这个机会还是狐朵朵给我努力争取到的,不但能在镜头前露脸,还有小钱钱赚,因此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被我的慌乱惊扰到的煤瓜围着裤腿喵喵叫,我捞起它亲了亲脑门。 “朵朵,我走了啊!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你们晚上不必给我留门!”飞快地收拾出一个包包,我捏着公交卡就往门外冲,临关门时还跟吃面很香的朵朵打了个招呼。 她照旧挥了挥拿着泡面叉子的手,算是表明“知道了”。 为了赶时间,不得不浪费了两张打车券,一路催着司机飞驰向城郊的永宁墓园。 我叫柳妙,虚岁十九,主业是瑶江市影视艺术学院二年级学生,平时利用自己还不错的外貌和身材条件,兼职给一些服装网店当模特。偶尔也能狗屎运当头,接到点小成本的电视广告拍拍,譬如今天这一支。 说到这个,得感谢一起合租的仨妞儿,她们给我带来的不止是闺蜜式的温馨友情,更多是家人般无所不包的关怀。可以这么说,她们是我花掉父母半生的积蓄进了这家三流艺校后,唯一最值的收获。 这么说有点不孝是不是?可我两年前满脑子都是当明星的中二梦。仅为了让我实现理想,老爸老妈不顾昂贵的学费,将我送进了这家招生广告贴满城的民营艺校。不到一年,现实就狠狠地教训了我自不量力的幻想,终于让我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一个没有任何本钱优势的农家孩子成为明星的机率,几乎等同于零。 所以,现在我只能努力兼职挣钱减轻父母的负担,为自己不顾后果的中二降低影响。 “小姐,你去扫墓?” 可能因长相是容易让男人亲近的“童颜巨ru”型,一般男司机都爱和我叨几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归旧梦 我嗯嗯地敷衍:“不是,去拍照。” “拍照?没事去那种鬼地方拍照干嘛?”二十多岁的年轻司机英俊而热情,还显得很八卦,“永宁墓园可是个闹鬼传说最多的公家墓园,你别乱拍,很容易拍到好兄弟。” 看他误会,我也懒得解释,知道他只是想挑个话题叨几句,毕竟开到永宁墓园将近一个小时,不交流就会很无聊。 “诶诶,你别不信,”司机小哥见我看过来,更兴奋地侃起来,“在本地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夜里搭到招手去永宁墓园的客人,因为那一般都不是正常人。” “不是正常人,难道是鬼吗?”我愣愣地问。 司机大哥笑了:“倒也不一定全是,因为永宁闹鬼传闻太厉害了,不时有些脑缺会在夜里想潜进去探险找刺激。墓园的管理方很头疼,因此不得不多请几个保安日夜巡逻。我有个哥们就去应聘了,据说待遇还不错。” 我也跟着笑:“小哥你相信永宁墓园的传闻吗?” 本以为会得到哈哈一笑了之,谁知他却认真地点头:“相信。要知道永宁墓园的用地来头可不少,那里发生任何怪事都正常。” 我蓦地恍惚,喃喃地说一些自己也觉莫名的劝。 “别信,都是假的,别信。” “信不信由你啦,不过听我一句劝,小姐你进了永宁墓园记得一定要避开一个叫‘四号仓库’的地方,据说永宁墓园最阴邪的地方就是那里,墓园管理请高手也镇不住,所以缺德到拿来租给外面的公司用,想用活人阳气来镇压阴气,你说这些资本家坏不坏?!” 我“嗯嗯”地听着这些无厘头的都市灵异传说,根本没放心里去。 直到下了车,顺着拍摄通知的地点往墓园深处走时,才发现自己要去的拍摄现场,正是司机小哥嘴里的“四号仓库”。 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没法计较这些。 一则不到五分钟的小广告片能拿到二千多块,对我这个学生妹来说不亚于是一笔巨款。 幸好准时到达,胖乎乎的导演对我的态度本还算可以,但因为我的演技差状态不佳,一连NG了很多回,让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拿着手里的大扇子拍来拍去。 好几次,我都怀疑那把扇子要糊到脑袋上,但最终没发生什么事。 身心皆疲地被折腾到晚上八点多才拍摄结束,其他工作人员迫不及待地收拾满室器具,而我独自回设在仓库另一头的临时更衣室换衣服。 换完衣服,忍不住一再往靠墙放的一大排衣架看,看了又看,就像在等什么东西出现似的。 心里有种不可理喻的期待,兴奋和恐怖皆而有之。 我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司机小哥说的那番传闻在心里起了点不太好的作用。 手贱地撩起窗帘,跃入眼帘的自然是夜色下无穷无尽的墓碑,阴森地竖在视线可及之处,看起来略恐怖。 室内的气温好像猛得下降了不止五度,冷得我莫名地连打好几个喷嚏。 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瞄向墙角的衣架,那里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不曾出现。 我的心里涌动着奇怪的失望,全然想不明白这种强烈的失望情绪从何而来。只能赶紧把自己的包背上,想着得赶快出去,说不定能蹭工作人员的车回市区。 可出了更衣室,整个仓库墨黑一片,工作人员竟已走得精光。 他们……为什么不等我?因我状态不好的缘故,使他们在这种鬼地方被折腾到这么晚,所以气得故意把我单独留下了? 我无奈,搓着胳膊上被恐惧刺激出来的寒栗,一步步摸黑往记忆中的仓库大门走去。 黑暗中似乎有寒流在涌动,不时从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拂过,带来阵阵如被冰贴着的凉意。 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包括白天在车上听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好不容易摸到仓库的门边上,都能摸到了拉开门的把手。 紧握住那只把手,想把硕大的铁门用力拉开,却怎么也不得逞。 门被关得很紧,但应该没有被锁,只是太沉,非我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能单独拉开的,何况还因为紧张和恐惧,使冷汗一个劲地淌落。 感觉自己快哭之时,似乎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搭在捏住的把手上,它没有碰到我,只是搭放在上面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紧接着,铁门发出“哐咣”一声长吟,就被拉开了。 清凉的夜风袭面吹来之时,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了,撒腿就往前冲出去,甚至忘了向背后那只手的主人道谢。 当然,我更不想知道那只手的主人到底是不是人。 跌跌撞撞地一口气奔出好几百米,才惶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墓园里迷路了,到处是层层叠叠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每张照片上的亡者似乎在黑暗中讥笑我被吓得六魂无主的脸。 真的被吓哭了,泪哗哗地流,我不敢出声,沿昏暗的路灯一遍遍地走在似乎没有出口的小路中间,两边的碑林密实地压迫在视线里,这座墓园就像忘了设置出口的迷宫。 乱跑将近十分钟,有条似曾相识的小路出现在一个拐弯后,似乎有一种可以走出去的希望在支撑,我竟毫不犹豫地拐上这条小路,然后顺着路开始狂奔。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什么地方,受到召唤似地拼命向前狂奔将近五百米,然后不得不停下。 路尽头是一片残荷夜塘,墓园恢宏的大型拱门却在塘的对岸,塘上没桥,污黑的塘水显得很深。我长吁一口气,既失望又奇怪地开心。至少找到了能走出去的方向,在这鬼地方再多待上一时半刻,就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吓疯掉。 一旦找到方向,我却是跑不动了,仿佛被刚才的兴奋泄光了力气,只得慢慢地往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不由自主地寻找什么。 可四周没什么特别的风景,还是大片墓碑组成的整齐划一的风景,昏暗的路灯向前笔直地排成一列,给我指明来时的路途。 走到拐弯外,又不自觉地往小径的尽头望去,可还是什么也没有……一切如故。 浓重的失望感从心底像潮水般地漫上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走出这个刚才还吓得我哗哗直流泪的墓园。总觉得今晚一旦走出去后,一切将会改变。 会改变什么?细想不出,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自己当初站在艺校的招生栏前,心里既激动又迷茫,有种被命运掐住喉咙的窒息感。 在这拐弯的路口,我一遍遍踌躇着,直至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伯,手里执起一支挺大的手电筒,穿着墓园的保安制服,面目严肃神情呆板。 他就那样冷不丁地出现在视线内,就像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若不是一身保安制服,我准要被他吓去了半条命。 可还未等我紧绷的心脏霍然放松下来,他竟瞪起苍白的眼瞳,冲我嘶哑地大喊大叫:“走,快离开这里,快快!这个机会很好,你快走,别回头,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还挥舞起手里的电筒,一幅似乎要把我捶出这里的狰狞状。 我无法再犹豫了,吓得拔腿就离开拐角之处,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疯狂地奔跑,一路奔出墓园到最近的马路上,然后惊魂不定地拦车。 “哟,怎么又是你?”坐进车内,有个熟悉的声音跟我打招呼。 居然还是白天载我来的司机小哥,我喘着气瞅他:“不是怕接到永宁墓园的人吗,怎么还在这附近晃荡?” “我不接客人啊,刚好送朋友来这里上夜班,正想空车走人,你倒是冲过来了,我们还真有缘。”司机小哥似乎颇为感叹。 我顾不上跟他一起来感叹这个“有缘”,今天一下午的糟心事够我精疲力竭,意识昏沉沉的。 “看你这么惊慌失措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晚才从里面出来啊?”司机小哥从车镜里不断地看过来,估计发现了我的狼狈,眼神儿立即八卦起来。 “没事……没事,只是在里面迷路了,一时走不出来就被吓哭了。”我喃喃地念叨,不知是解释给他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 小哥拍着方向盘,恶意满满地大笑数声:“都说了让你不要去,永宁墓园邪着呢!没遇到鬼打墙还能跑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你听说我啊这事还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永宁墓园里有一座奇怪的大白墓冢,时不时地会出现,据说有缘人才会看见,有一天我那个朋友啊……” 可能被我狼狈跑出墓园这事给刺激到了,小哥碎碎叨叨地给我讲了永宁墓园许多有趣的灵异传闻,可我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半昏半醒地坐到目的地,告别司机小哥下了车回到公寓。 很晚了,妞儿们果然听话,没有给我留门,只能翻钥匙自己开。 门开,一股清凉的夜风穿堂而过,带来些许奇怪的味道……陈旧,霉腐,还有浓浓的甜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公寓四杀 这气味,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退向门外一步,看了看身后的环境,熟悉的楼层号和绿化摆设,一再确认自己没有进错楼层。 这套小公寓是独门独户式的,租金不便宜,但胜在房间多离学校近,胖房东半年来收一次租金,算不上太烦。四个人平摊下来也需千把块每人每月,但比起学校坑爹的六人宿舍,生活质量就提高了不是一个档次。 虽然我们四个妞都挺懒的,除了自己的房间才会收拾外,公共区域得等保洁阿姨每周按时来打扫,否则连可乐瓶倒了都不会有人想起来去扶。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出类似于久无人息的腐败馊气。 鼻子坏掉了?还是…… 我慌乱地摸向玄关处的客厅大灯开关,按下去,没亮。举目望去皆是幽深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连几间卧室的门缝里都没有渗出星点灯光。 客厅南墙的落地窗应拉上了窗帘,竟没有透进一星半点街外的霓虹。 她们全睡了?我掏出包里的手机按亮,近将零点,或许的确是全部睡下了。 一步步扶着墙摸索地走进客厅,墙面上的各种灯开关都按了个遍,竟没有一盏是亮的,屋内像被拉掉了电闸。 可能是断电了,妞儿们没法玩电脑刷手机,只得早早睡下了吧? 给屋内死寂的异状找了合理的解释,我不由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的房间门。 这时,一股阴冷的夜风不知从哪扇没有开启的窗里灌进来,酸涩的尘腥直接袭鼻,呛得我忍不住打了大大的喷嚏。 突然感觉脚踏在地板上,有种奇怪的绵软感觉。我知道那不会是地毯,懒妞们只在沙发区域铺了一块小地毯以表现居家的温馨,其他的地方嫌不好打扫,照例是房子原有的木地板。 急速涌上心头的难以抑制的心慌让我蓦然手脚冰凉,冷寂的空气里全是“卟嗵卟嗵”的心跳。 莫名的,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我哆嗦着手再次掏出手机,开个手电模式,屏幕顿时亮起强烈的光芒,至少能照出眼前一至两米的区域。 我低头看脚下,竟是一层灰烬?!恶作剧吗?才离家不到十二个小时,怎么可能脏到这种地步?! “太太?朵朵?诸云?”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举高手机向妞儿们的房间摸去。 但很快,我停住了脚步。手机的光线正好照在紧挨猫太太房间的客厅东墙上,那里赫然挂着四张用黑漆相框裱起来的黑白照片。 这里怎么会挂……遗像?难道真的走错门了?不可能,手里的钥匙怎么可能打开别人家的门。 更何况我看清了,墙上的遗像上竟然就是我和三个妞儿?!用的都是学生证上的证件照,个个拘谨地板着个脸,更因是黑白双色而显出些阴森古怪的味道。 “喂!!你们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很不吉利的啊!”我悻悻然地退后几处,哭笑不得地继续大叫。 “别闹了,本姑娘认输好不好!出来啦,人家累死了,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呐,你们别这样折腾我好嘛?!” 这一定是玩笑,最近兼职活儿很忙,整天不着家地冷落了这些傻妞儿,她们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整我,应该就是这样的。 好吧,我得赶快承认自己是被吓住了,只要放声求饶,妞儿们就该从藏身的桌底下或沙发后面钻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地跟我叫“胆小鬼妙妙,被吓到就该请客啦!” 然而整整过去五分钟,没有任何人钻出来,回答我的又是一阵阴冷的夜风,拂面而过。 我僵硬地呆站在遗像前,脑中空茫一片,耳边传来手机电量将要耗尽的提示声,才终于想起将光亮从这几张黑白照片上挪开,心惊肉跳地移向客厅的其他地方,心脏连同血液一起一寸寸地冷下去。 屋内极其空旷,家具大多已不见,偌大的客厅中央仅剩一组沙发死寂地摆在那里,还用白布遮起。其他什么都没了,连猫太太挂在南墙上的手工藏式挂毯,狐朵朵从宜家淘来的大型抱枕……靠着落地窗边上,本来还有一张小小的实木餐桌,是诸云从旧家具市场带来的,但我们谁都不太乐意地餐桌上吃饭,餐桌就变成大家用来堆杂志和教科书的三不管地盘。 短短半天,这里竟变成一间久无人息的空屋,而我们四个妞变成四张遗像挂在了墙上。 地上有一层薄灰,四处散落着一些橡胶手套和奇怪的小三角塑料片。 落到墙面的光线映出大片深色的污迹,像有谁往雪白的墙上泼了好多肮脏的液体,给我造成了一些心惊肉跳的恐怖联想。 自己肯定在做梦,在做噩梦!这会儿应该还在小哥的出租车上,多半是睡着了,所以会生出这场离奇的梦,一定是这样的! 手机在“嘟嘟”两声后就熄了,心脏似乎随着光线的失去而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疯了似地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拉开门就迎面大片强烈的光线让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外面怎么就天亮了? 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冲出来的公寓门,发现它已紧闭上了,更诡异的是门锁处竟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白色封条。 我无法置信地挪过去,用手抚平这张看起来很是脆弱的封条,上面竟印着“瑶江市平合区警察局,2016年8月10日封”。 “喂,你干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质疑的问话。 我被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将这张封条给扯了下来。回头竟看见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他正一脸狐疑地打量我。 “这里……怎么回事?”我艰涩地问,脑子里乱轰轰的,头重脚轻不知身处在哪里,真实还梦境。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有这么个看起来能与之交流的活人出现,就应该问一下为好。 “你先说自己是谁?”保安大叔走了过来,神色颇为警觉。 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张奇怪的封条,脑子转了几下才敢开口:“我、我认识这屋内的人,她们去哪里了?” 这张封条让我突然间明白,如果实话说住在这屋内,恐怕真的会惹来麻烦。 “你不知道?”保安大叔的口气更是奇怪了,他不停地打量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 “瑶江市影视艺术学院,不过我休学好久了。”我老实地回,“叔叔,这屋内的女孩们呢,你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保安大叔愣了会儿,才口气低沉地回:“你是她们的同学啊也不知道吗?这屋子里出了命案,轰动全城呢,四个女孩全死了,死得还很惨。案发后害得我们这里的房价直线往下跌,楼上楼下都搬掉了好几家,真是作孽啊!” 什么?! 我惊得耳边嗡嗡地响,才半天才听见保安大叔继续在絮叨。 “……都一年多了,凶手到现在都没有线索,警方也压力很大啊。四个女孩死得实在太惨,爹妈们来哭闹过几次,房东还来搬过东西,喜欢看热闹的人也偷偷来参观。警察们实在没办法,说是为了保护现场就把这里封掉了,房东想低价脱手都不行了。” 嗡嗡声好不容易停息,我听见自己干涩地问:“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具体不清楚,还没有破案呢。不过网上有人说是被尾随进屋的变态男杀掉的,个个一刀毙命狠快准。警方也说凶手可能是个老手,他应该是尾随被杀的四个小姑娘中的一个进了这门的。唉,小姑娘不懂得当心啊,容易相信人,一点警觉性也没有,怎么能随随便便让陌生男人进屋子。”保安大叔继续长嘘短叹。 “听说其中有本市一个大老板的独生女,这个老板现在悬赏三百万寻找凶案线索,可是到现在还是没什么消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的头又开始嗡嗡地响,而且这个响声越来越大,像飞机的轰鸣吵得脑袋快炸开,其他所有的声响都变成虚无,包括近在咫尺的唠叨。 “……别在这里晃荡,不好,晦气。小姑娘,快走吧!”等脑袋略为清醒,能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 保安大叔劝了一通见我没回应,可能觉得我被吓魇住了,就想拉我往电梯那里走。 我顺从地跟他走出公寓楼,回头再看看四周熟悉的景物,确认这的确是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后才慢慢惊觉一件事。 如果四个女孩全被杀了,自然也包括“柳妙”,那现在“我”又是谁?! 我慌了,本姑娘不正是“柳妙”吗?如果柳妙已死了,那我为什么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惊慌无措地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世界? “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我懵了一会儿,伸手抓住身边一个过路的就问。 这位大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嘀咕:“7月15号啊……” “几几年?”我又追问。 “神经病啊……” 大妈的惊讶马上变成惊恐,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急匆匆地往前奔去。 “2017年。”有人在身后,温和地回答。 我恍然回头,竟发现又是他。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不科学 司机小哥倚在他那辆宝蓝色的出租车旁,依旧是一幅热情洋溢的甜美笑容,年轻而英俊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亲切。 我愣了愣,刚想说“你怎么又在这里”时,脑子猛然卡壳,就像被突然涌入的记忆给堵塞住了。 等缓过气,就发现自己撒开双腿就冲他狂奔而去,嘴里拼命地尖叫:“是你!王八蛋!就是你杀了她们,就是你!” 他对我的指罪置若罔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连嘴角勾起的笑容都不起一丝的变化。 “就是你!你说太晚了买不到水喝,我就提出帮你去家里拿一瓶,你跟我进了门,然后、然后……” 被涌上来的悔恨和痛苦掐住了喉咙,吼不下去了。 恐怖血腥的记忆哗啦一下从脑海深处喷薄而出,放幻灯片似地在眼前飞速掠过。 我想起自己进了门还未来得及开灯,就被从背后伸过来的手紧捂住了嘴。无法回头也无法喊叫,眼睁睁地看着一柄雪亮冰凉的匕首从自己的脖颈上狠狠地划拉而过,血液因血管的高压而狂飙,濡湿了大片雪白的墙。 凭着最后一抹意识,听到他像扔只破麻袋一样把我的身体弃在门后,然后平稳地走向屋内。 我冲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襟疯狂地向四周看过来的人们高喊:“就是他杀了四个女孩,就是他,你们快来帮我抓住他!” 这个变态却呵呵地大笑,他任我勒紧领口毫不反抗,还笑得弯下了腰,像是俩好朋友在街头闹出的一场恶作剧。 我急得头疼欲裂,不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冷漠,对一个女孩愤怒的举动和呼喊视而不见?! “柳妙,这就是你本来的命格。” 司机小哥终于不笑了。 他直视我的双眼,冷静而高深莫测地嘀咕了一句。 怔愣之后,眼前的街景和小哥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融成一滩滩看不清形状的液体。 天色恢复血红透亮,脚下又是滩滩浓稠不化的血沼,还有一根根坚挺不朽的手骨人头花。 “柳妙,在本座未取走你所得到的记忆之前,有什么想问的吗?” 耄将还坐在那辆破车里,手撑下巴,笑眯眯地看过来。 “你说这就是我本来的命格?”我无法置信,哪怕答案送到脑袋里也不由拒绝相信。 “对,”他笑着点头,“你本就只能活到十九岁,所属命格是凶殁,也就是说你本就应该在天命所尽的某年某月某日,死在一次意外之下。” 我目瞪口呆地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问:“所以南城九倾那天……并非是害我?” 耄将笑得阴森:“他在墓园里困了你一夜,硬是让你错过凶殁命格的作用时间。乱一步,乱三世,连着和你在一起的三个女孩的命格也被迫改变。南城冥主这做法,可算是犯了实在不小的天忌。” “他并非是上神,无法篡改命格,所以留人不留魂。你当晚就按原定凶殁的时辰跑脱了地魂,不久后就丢了天魂。要知道天地二魂的聚合产生命魂而生人,命魂终结时又分出阴阳并回归天地。天魂主光,地魂则是天魂的光照射在人命魂之上所形成的影子。无光不成影,无影不成相。所以你现在并非是正常人类,顶多算是有张皮相的活尸。” 这番话,让我狠狠打了寒颤。 “南城九倾的算盘也不错,他算出你命格特殊,或本想拿你当返尘卦的祭尸,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主意。这里恐怕他另有深意,这本座也猜不透。”耄将笑眯眯地撇了撇嘴,“怎么样,你对自己原定的命格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还能有什么看法? 我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所有的梦想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什么金马奖影后什么温柔专一的富豪丈夫,什么自己努力拼搏实现理想,原来都不会在我柳妙身上发生。 曾经设想的一切,本来就是一场空梦。 在某年某月的一个晚上,一个傻乎乎的十九岁姑娘在败完了父母所有的积蓄还没拿到文凭,没有干过一次喜欢的工作的情况下,就因一次愚蠢的意外而被杀了,还连累了她三个好朋友,就这样以极阴暗和可怕的命格凋谢于人间,最多博得了人们同情的叹喟和给父母留下永生难愈的悲伤。 “这次,你相信不?”耄将见我一直呆呆的不说话,就又问。 我张了张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这样,世上还有人比你这个命格还要惨得多呢?想想那些出生在战争地区的孤儿和死在沙滩上的难民吧。”耄将的安慰更像是往伤口上撒盐。 我猜他肯定没有机会能经常做这些事,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将这些揭露给我看?”愣了好半天,我才听见自己沙哑地问。 耄将摸了摸下巴,捻也个响指:“因为南城九倾这样做给本座带来了不少麻烦,幽煌护着他,本座又打不过他,你瞧这有多憋屈吧,所以嘛给他找麻烦是本座的一大乐趣。而且本座还有事需要和你合作,难道这点你忘了吗?所以你只要回答相不相信?我们就可以继续下去!” 相不相信? 本姑娘神思恍惚到差点崩溃的神情,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信,还是不信?”耄将执着地催我。 我张了张嘴,刚想回答。 “她不信。”却有人帮我回答了,虽然答案跟我想回的完全不同。 “南城九倾!”耄将恼怒地从车上一跃而出,本是空空如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团亮闪闪的东西,不是鞭也不是叉,而是一根如同钢针似的武器。 配合他原形的模样,这武器实在有些秀气。 “怎么进来的?!这里罩了专门防你的结界,你怎么还没有被灵息虫吸干吗?!” 我四下张望,却是没看到南城九倾的身影,只看到耄将像只被惹怒的小狗,朝西面的方向一个劲地怒吼。 “那个容器竟是你的人?”南城九倾懒洋洋地哼了声,“幽煌明令禁止冥徒以上不能擅养妖邪阴物,耄将大人您这是自找罪惩吧?” 话毕,他终于显身,黑袍翻飞地悬空挺立在我身后。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他的气色还不错,本是苍白到近透明的脸现在完完全全地显现,声色俱清气息稳定,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嘿嘿,若你能拿出个证据去幽煌面前告状,本座也是认了。”耄将突然又笑嘻嘻,大概算准了南城九倾这会儿拿他没办法。 “九倾,他刚才给我看的命格到底是真是假?”实在不耐烦听他俩打嘴炮下去,我能好奇的只有这点。 南城九倾转头,深深地看我一眼,神色平静而淡然:“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只要没有陷入其中就行,你就跟他说不信罢了!” 按他这种说法也等于变相承认了耄将没有欺骗,但南城九倾不想让我回答他“相信”。 我有点凌乱。 如按耄将刚才所说,南城九倾真的曾犯了天忌,擅自篡改了我和仨妞的凶殁命格,就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继而不舍地追问。 南城九倾皱眉:“你现在就要答案吗?” 我摇头又点头:“出了这里,恐怕我马上忘了,耄将不会允许我带着天机离开这里,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回答我,否则按他所说,我回去后会因这个答案而留下印象。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印象是好是坏,对吗?” 南城九倾沉默了几秒,点头:“因为你本不是你,你的命格之所以会是那样,有我大半的责任。” 我点点头以示明白了,然后狠狠地指着耄将:“揍他!” 耄将一脸莫名,也跟着我的手姿指向自己:“喂喂喂,为什么要揍?本座今天可没有对你做出点什么不合体的举动,对吧?!” 我冷笑:“你把本姑娘的男朋友害得这么惨,还拦着他不揍你,你以为本姑娘是山东肉包子啊,皮薄馅大贼好吃是不是?” 耄将顿时一脸快要吐血状,他也不管了,反手挥着自己手里的针状武器就扑了过来。 我识相地迅速后退出数百米,看南城九倾双袖舞起就迎了上去。 一黑一红缠斗在一块儿,因为都是顶着南城九倾的脸,看着实在诡异,就像自己的左手打右手,谁中了招我都莫名地跟着一阵肉疼,生怕哪张脸突然就被捶成一堆难看的豆腐渣。 这场架看得实在糟心,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南城九倾并没有恢复得如看上去的那么精神,噼里啪啦使了好几招才叉住耄将的脖子,跟以前一招制敌的速度相差甚远。 南城九倾叉住耄将后,摁住他的脑袋不知在嘀咕个什么,我听不清也没兴趣听。 脑子有一堆事要琢磨呢,这会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南城九倾帮我违了命格后,他为什么还能如此逍遥? 这不科学! 第二百四十章 掳回耄将 分神没几分钟,却听他们那边轰隆几声巨响之后漫天血雨纷飞,好多猩红的块状物朝我劈头盖脸地洒过来,根本来不及躲开。 被糊了一脸的黏湿,我无奈地钻进破车里去,扯起袖管使劲地擦,沾到脸上的竟是好大一片红乎乎的柔软片状物。 “哇?!” 吓得我哆嗦了一下,差点以为把自己的脸皮给擦掉了。 但定睛细看,好像是耄将身上的血袍碎片。 我震惊,想南城九倾打架就打架,干嘛还要撕人家的衣袍啊?咱能不能文明点,好歹耄将还高仿着他自己的身体和脸,这会儿要爆出白花花的天体也未免太尴尬。 本姑娘边谴责,边热切地向他俩望过去。 南城九倾嘶嘶啦啦地还在撕衣,跟撕礼物包装纸似地将耄将的血袍给爽快地糟蹋了。 眼睛还没有享受到美色的洗礼,却看到耄将不顾自己还被叉住的脖颈,一个肘击朝南城九倾的脸上捶去,然后乘其下意识偏过头去之际,将身体跟条肉虫似地蜷缩起来。 样子极其古怪,正常人类绝对不可能玩成这样的“柔若无骨”。 就在南城九倾冷下眼神,毫无节操地准备撕掉耄将缠在腰际的几缕血袍残布之时。他终于恼了,启开嘴唇发出一声尖锐嘶吼,蜷成团的身体又被松开的弹簧……然后无限的伸长。很快,倾城的男色消失,一长条淌洒腐汁的舌状肉条跟破毛巾似地挂在南城九倾的叉子之下。 我好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只能叹喟冥帝大爷的口味真丰富,既敢用像孟婆君那种混哪里都会是祸水的绝色,还能容得下这种光看一眼就能让隔年饭倒净的恶丑怪物。 估计南城九倾也实在受不了自己老是被一条烂舌鬼cos,才这么没节操地逼他显原形吧? 不过原形一现,耄将似乎更有了些肆无忌惮的胆量。他扭动黏乎乎的身体,竟不顾南城九倾的叉尖上还钉着自己鲜活的肉,哧溜一下硬是撕裂被叉住的部位,几个翻滚硬是逃离南城九倾的掌控。 我咬牙一阵寒气倒吸,着实替他觉得疼,如果鬼类有疼感的话。 南城九倾也不急着追,脸色阴沉,拎着他那柄古怪的乌黑叉子,慢条斯理地踱步,围着狼狈的“肉条条”打转。 “耄将大人,本座向来与阴耄司河水不犯井水,不知贵司为何三番两次的挑衅到底是为了什么?今天若不给本座一个满意的理由,实在没道理就这么放你离开啊?” 只要南城九倾正而八经地压低声音威胁,恐怕这世上没几个敢视为无物。 我远远地听,都觉一股杀气袭面而来。 耄将扭着惨不忍睹的肉条条在地上滚了两圈,作死地呵呵怪笑:“南城大人这话好没道理,耄将我自知无法与南城大人交手,哪还敢挑衅于您哪。这次请柳小姐来这里作客,只不过是念在与大人的同业之谊上,想帮柳小姐一个小忙,让她把是非好坏看得更清楚些。” “大人何不问问自己,与柳小姐之间到底有何渊源值得你一再三地违逆天命?” 我心念一动,这正是我想问的。 不过耄将在这种情况下问,显然就有点作死作大法了。 南城九倾木无表情,只有眉头微挑。他将手里的叉子甩了两圈,那三根叉尖竟凭空长出至少一米,biu一下直接往耄将的管状身上叉去,将他活生生地截腰深钉在地面上。 叉尖穿肉而过,还使劲拧了两圈。 我抚额,这已经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了,如果是正常生物,这一叉该是把五脏六腑给叉烂了吧? 但耄将是鬼类,死不了,但……应是会疼的 整个肉条条都猛地弹跳了起来,上下左右地疯狂扭动,又因被钉在地面上而逃脱不了分毫,痛苦状让人看着鸡皮疙瘩层层地冒。 “九倾,别这样……”我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出声。 就算知道耄将这家伙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不过看南城九倾凶狠残忍的暴虐别人,也会让我感觉不舒服。 南城九倾抬眸瞥了我一眼,冰冷的眸色里有些许微动。但他没有将叉子从耄将身上挪开,只是不再转动叉柄施加折磨。 “好吧。那就问两个问题。” 耄将居然还在笑:“想问你家的那只守墓玉虫子在哪里是吧?告诉你吧,本座刚把他给卖掉了,三百束阴魂加一次修体机会,合算得很。” “至于他现在哪里就不好猜了,南城大人应该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吧?呵呵呵。” 烂舌鬼真是晒肉干的好食材,这不竭尽全力要往作死的康庄大道上狂奔啊! 南城九倾抱臂不语,冷冷地瞪他半晌,伸手朝叉柄挥去连转三圈。耄将顿时整条肉都不行了,跟被浇了盐水的蛞蝓似地扭得极其剧烈,却硬是没有惨叫出来。 也算是一条硬“舌”鬼,我突然没立场地佩服起来,虽说这样却不敢再出声劝。 因为看得出来,南城冥主真的暴怒了。 “灵息虫的主人并非是你。”沉默半晌,南城九倾终于开口,口气平淡没显出什么情绪,“再肆无忌惮,以你冥主的身份也不敢公开违背幽煌立下的规矩。要不然,养灵息的罪足以让整个阴耄司去熔魂镬里躺十回了。再说,以那个容器的资质也绝不可能听命于你。所以你不说也没关系,只是……” 我屏息听“只是”个什么出来之时,他却将伸手握住叉柄轻巧地向上一提一挥又一竖,竟将耄将像条烤肠似地叉起来高举过头顶,然后扛在肩上?! “麻烦耄将大人得先跟本座在阳界待一段时间,等找到墓尐子时后再离开也不迟。” 靠?! “九倾你说什么?你要把这条恶心的肉虫子拿回去?!”我无法置信地抖着手指向在叉尖上扭来扭去的烂舌鬼,整个人都不好了。 南城九倾点了点头:“没办法,他现在势必不肯说出墓尐子被谁给掳去的,在阳界多待些时间就由不得他,这是逼他招供最省事的办法。” 我极其不爽:“你别想让这条恶心的烂舌鬼住进我们的房间!要他招供就抽呗,干嘛一定要抓回去!” “抽打对鬼类来说几乎造不成伤害,意念上产生的疼痛不影响鬼体,别被他的叫疼给骗了。”南城九倾耸耸肩,颇为无奈,“阳界对这种纯阴物来说才是困苦之地,你没见他两次找你时都不敢在阳界坦露真身吗?将他暴露在阳光之下,就跟把人浸进百度沸水里一个道理。” 我汗了:“这样啊……会不会太残忍?” 南城九倾木无表情:“那你要为夫怎么办?” 我尴尬地“呵呵”,还是不爽:“他不能跟我们一个房间,太恶心了!我才不要跟一条烂肉条条住一块儿!” 耷拉在叉尖上的耄将有气无力地回喷:“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幅样子,胸大无脑白痴相,难道还自以为是天仙吗?!” 尼玛!本姑娘立马收回同情心,大力拍着南城九倾的背:“走,我们马上回去,晒死这条臭鼻涕虫!” 南城九倾勾唇而笑,拂袖一挥,刹那天地翻转,耄将的血腥魇域在眼前霎间坍塌,刺目的虹光让眼睛不得不闭起。 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过后,阵阵凉意从脸上拂过,睁开眼就惊呆了。 我依旧坐在那辆破车里,身边的座上趴着南城九倾无头无脚的身体。 其他……什么也没有? 窗外全是郁郁葱葱的植丛,车的远光灯大亮,一米之外能看清的全是树木和爬藤组成的风景。 看样子,之前耄将真的将车开出了车道,直坠下山,这会儿就应该停在山脚下的某个旮旯里,想再顺利开出去恐怕很难。 “九倾?”我害怕了,忍不住张嘴叫开。 “别怕,为夫在呢。”南城九倾应了一下,声音从驾驶座上而来,但我看不见他。 看来这山脚下虽是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倒是挺正常洁净的地方,没有“天阴地玄”,南城九倾此等鬼类就无法显身。 “烂虫子呢?”我苦着脸问。 马上一根黏乎乎的触手状东西从鼻子边擦过,我吓得尖叫了起来,差点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没用的女人……”耄将嫌弃地出了声,还是一副讨打的腔调。但他的声音里已显出几分痛楚之色,不时轻轻抽着气。 我顿时爽快无比:哼哼,看不晒死你这烂舌鬼! “得意什么?还没天亮呢,就夜里这点阳气想弄死本座,作梦呢!”可能察觉到本姑娘舒爽的心情,烂舌鬼阴阳怪气地以示对我无知鄙视。 “嘘,你们先别吵闹。”南城九倾无奈地提醒。 头顶传来轰隆隆的直升机翼声,我们不由同时静下声来。 “什么东西?”没见识的烂舌鬼略显惊恐地问。 我恨声喷他:“拜你所赐,刚才弄死了两个警察,又开着车直接摔下车道,估计现在整个吴途市的警察都在找本姑娘和这辆车!” 烂舌鬼郁闷地回:“本座刚才并未杀人,别随便冤枉。” 我顿时松口气:“现在怎么办?这车不能要了。” 南城九倾沉默数秒后才回:“直接去封门村。”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上天如是 我愣了愣,突然醒悟过来:南城九倾并不一定打着把耄将掳到阳界逼供的主意,而是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我们再在耄将的魇域里墨迹,恐怕今晚南城祖墓真的要不保。耄将把我困在他魇域里的动机尚未清楚,若单是利用我将南城九倾拖住,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那就快走,别再浪费时间。”我慌了。 鬼魇里的时间并非一定和阳界相通,我和耄将在他的魇域里闹了这么久,南城九倾进来又干了一架,足够让封门村的那帮人挖开墓门。 听见南城九倾深吸一口气。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牵住我:“妙妙,刚才为夫被灵息虫吸尽阴灵,现在大概只有两成在,使鬼遁术带人可能有危险。你别跟着去了好不好?” 我未免失落:“可他们抓走了兽兽和煤瓜,还有墓尐子老伯……不看到他们,我不安心。” 南城九倾叹息:“为夫会带回来他们,放心。此去凶险,而现在情况实在不佳,你去恐怕会让我分神,我怕自己没有余力护住你,让你陷入凶险……” “明白了。”我沮丧地回,“你去吧,别管我了。我自己找路走回去。” “南城冥主,别自以为是,”耄将突然冷笑出声,“如果这位柳小姐不跟着,你恐怕并不一定会见到那个挖墓的人。” 呃?我和南城九倾应是都惊了一下。 “什么意思?”南城九倾冷淡地追问。 “要知道她可是我们仨中唯一的人类,做些交流更方便。就算在天阴地玄的封门村,你我都能显身,但跟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盗墓贼打照面说话就难,总不能二话不说上去就开打不是?”耄将朗朗而语,倒不无道理,“再说柳妙小姐是否需要你护着还说不定呢,何苦杞人忧天?今晚你不让她跟着,她回去就能睡得着吗?” 啧啧,我得收回对这只烂舌鬼一些负面的评价。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家伙情商还是挺高的,高得简直不像是一只鬼类。 南城九倾沉默了,似在思索,但他也没浪费太多时间,似乎转手就“啪啪啪”地去揍了耄将好几下,然后魂奎就浮悬在空中。 “妙妙,你拿着它,以备不时之需。”南城九倾的声音未落下,魂奎就停留在我胸口的部位。 我连忙紧紧地捏住。 不管怎么样,南城九倾好像听从了耄将刚才那一番半嘲半讽的劝,没再坚持赶我回去。 他先让我下车靠边站着,然后似乎拎起耄将一起下了车。他又伸一只手过来紧紧地揽住我,但似乎还是有些踌躇。 “妙妙,要不还是回去……” “啧!”耄将不耐烦地咂舌,“还是让本座来施术吧……我可不想被带到沟里去。南城冥主,你作死的本事并不比本座差啊……这么差的状态还敢去护墓?怪不是幽煌说你六根不清净,了不断红尘难做鬼的料。” 我听得不由想笑。南城九倾听了这话居然没抽他,看来算是默认了。 耄将也不多废话,喃喃低念两声就开干。他哧溜一下用柔软的身体缠住了我,跟被蛇拥抱似的,让我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 好不容易按捺下挣扎的冲动,熟悉的窒息感又排山倒海地吞没过来,我识趣地闭上了双眼。 等再次睁开时,竟已在封门村后山脚下的那座废院,我茫然四顾,不由想起跟着白越他们第一天来到封门村的情景,我们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八将牌中的第一块。 “浮屠八将牌……我们是在这里找到的,只有一块。为了这事,白越和一个活尸猎人打了好几次架。”我跟南城九倾说起这件事。 南城九倾似乎并不觉得新奇,他只是平淡地嗯了声,然后袅袅地显身在我眼前。天阴地玄的封门村对鬼类来说,简直是块福地。 不得不好奇以耄将那副软体动物状的真身,到底要准备怎么爬上山去,难不成他准备让南城九倾公主抱式地抱上山? 我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给恶心到了。 “想什么呢?!别以为本座真的没有人身可用!”耄将的破喉咙又凑在耳边,我被吓了一跳,连忙跳到南城九倾身后,回头竟看见一位长相略大叔,但眉目立体带点异国风情,颜值还不错的男子站在那里,一脸嫌弃地搔头摸脸。 “你、你你是谁啊?”虽然知道答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并收回原来的评价:冥帝那个家伙果然还是个颜控! 大叔瞪了我一眼,没理会,他转头跟南城九倾说话:“只有半个时辰,还不走?” 南城九倾点头,突然弯下腰伸手过来将我一把公主抱。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果然,两只大鬼深吸一口气,开始飞掠而起,几个飞起落停竟就登上了半山腰。 诶玛,这个酸爽的快捷,让我这个只敢将头埋在胳膊弯里的傻人类羡慕嫉妒恨啊! 最后一次落定,已在直达山腰的小径上,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 四周光线并不算太暗,月光正冷清地撒下来。 我被放了下来,估计接下来的路必须得用脚走上去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候:“柳妙?” 我一惊,这声音竟是……陈制片?! 此时此地“偶遇”这个人,谁都不免震惊,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躺在停尸间里甚至是警局的法医解剖台上,都不应神采奕奕地站在我们跟前。 手握一只精钢保温杯,陈制片笑得眉目皆弯,一身裁剪合体的灰绒连帽运动装洁净舒适,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的公子哥,背后还杵着一位迷彩服壮汉,光头横目抱臂交握,神色不善。 这是人,还是鬼? “是比莫琛更难缠的恐怕……并非是那个人。”忍不住要张口询问之际,南城九倾及时地哼了声。 话音轻如羽毛拂耳,他似乎并不想让对方听见这句“赞扬”。 再次定睛细窥,品出些端倪。虽然相貌身高乃至声音神情都如同本尊翻模,但除乍眼下的冲击外,还是能觉察到些许差别。 这位“李鬼”般的陈制片发型更短身材更精瘦,颧骨略高,一颦一笑间溢蛮横之气,一双狭目同样精光四射,但较前者也更多了些凛冽的狠。 想起南城九倾先前的评价,我亦是同样感受:再是精明多虑,莫琛多少还会端着点底线分明的斯文商人架势,而眼前这位的精气神全可由一个“戾”字所概,阅世经验浅薄如我也能轻易嗅出那肆意张扬的杀气。 南城九倾向前两步将我严实地护在身后,双手微抬起。 “请问您是?”然而架势摆足之后,他也只是平淡地打声招呼。 很像陈制片的男人笑眯眯地举起保温杯啜了口,然后长叹。 “荒山野岭遇旧知,值得小酌一杯。几位,不如趁霁月未上柳梢头,跟陈某一起烤烤火聊聊天。毕竟时间还早,不是吗?”说完,扬手一挥,轻巧点向篝火处。 我浑身寒意飕飕。因这位“陈某”似乎在竭力模仿另一位的气势腔调,连语速都不放过,听在耳里极为别扭和惊悚。 得令而动的不是我们,而是其背后的壮男,铁塔般地朝我们的后路上一堵,看来这番邀请是不应也得应了。 南城九倾略迟疑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独自向前走几步,表示悉听尊便。我有些讶异,这么乖顺任人摆布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请!”光头大汉紧跟背后,展臂做势却没有朝前带路,而“陈爷”则笑嘻嘻地兀自向前,将背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南城九倾的攻击范围内。 这两人的行动阵列看似极其不合理,彪悍体型的打手垫后而让文弱老板身处涉险位置,但细想就明白南城九倾这么乖的原因。若不是连同耄将都能确信这位爷对付他绰绰有余,哪会有这般没章法的挟持法。 至于背后的壮汉,显然只需要看住我。 可能因山涧湿雾弥延,篝火看似近实则远,被掩在浓密植丛覆盖的洼沟里,那儿应也是一处宽敞的平地,而且地势陡险,需攀坡将近一层楼的距离才可到达。不知这两人怎么会特地爬上路来“撞见”我俩,跟守株待兔似的。 搭完架势,陈爷慢走几步跟南城九倾并行。一人一鬼笃悠悠地聊天,你一句我一句,正如旧友话家常。 “南城九少爷,你回阳界几年了?” “如果不算公务,已有十年。” “这么多年,你觉得幽煌待你如何?”陈爷又问,笑了笑。 南城九倾却反诘:“幽煌待我如何,您不是最清楚吗?” 陈爷抚掌大笑:“好吧,那应是问上天待你如何?” “上天一直是本座最大的衣食父母,陈爷您觉得我应说是好呢……还是真特么的好?”南城九倾也跟着笑,回得很是戏谑。 他这种正而八经的怪腔怪调,我从未见识过,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好似这老鬼怪又新披上一张陌生的皮。 谈笑风生的身体里,现在到底藏着怎么样的魂? 高阶的鬼类自称可化万物万相,万物我懂,但“万相”是什么? 我茫然地瞧着前面修挺的背影,却听背后的耄将在冷笑。 第二百四十二章 阴渡官者 “老鬼斗小鬼,此趟果然很有看头。” 显然,这里的“小鬼”指的就是南城九倾。在冥主面前能担当起“老鬼”之称,得是什么级别的鬼物? 我有点懵。 按耄将先前科普的,阴界里除了冥帝外就四大冥主地位最高,而南城九倾被称为四大冥主之首,也就是按道理说在他之上只有冥帝,那前面正和南城九倾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这位“陈制片”到底是什么来头? 耄将这句话说得轻,几乎如同蚊呐,他似乎对“陈制片”也挺忌讳。这反应倒和南城九倾相差无几,让我长吁一口气,至少说明这两位不知是什么鬼的家伙会堵在这里,跟这位耄将大人的确没什么关系。 那么,这个“陈制片”到底是谁? 我悄悄指向前面的身影,用嘴型向耄将发问。事到如今,再笨也能想通了这个所谓的“陈制片”当然不是真的陈制片,多半是个附到尸体上的鬼货,而且看起来他对真正的陈制片很熟悉,举手投足扮演得很像。我不由想到陈制片的猝死,会不会就和眼前这个被称为“陈爷”的鬼货有关? 耄将眨了眨眼,突然伸过他的一只大手牵住我的,中指紧抵我的掌心,阴寒沁入。 我没料到他这会儿还有心思玩调戏,本能想狠狠地甩开,却听脑内响起说话声,明明他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呵呵,猜猜看,你觉得他会是谁?”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觉不妥,堵在后面的保镖状大汉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我和耄将,而南城九倾被“陈制片”搭着肩聊个不停,这跟绑架似的尴尬氛围实在不适合随便出声聊天。 “你在脑内说话,本座也能听见。难道南城冥主没跟你玩过鬼聆术吗?”耄将斯斯然地在我脑子里问,可能声音没有经过喉咙而直接传入神经的关系,居然不像以前一样嘶哑得像砂纸磨刀,而是微微自带低音炮的男中音。 我一怔,连忙学他的样子试试,用想的方式说出话来。 “呃,他把魂奎放在我身上时就能这么聊天。‘鬼聆术’什么好像没见他使过。” 其实应该算是使过几次,但南城九倾没怎么科普,我就只能当他没干过了。 “哈哈哈,南城大人果然是阴间第一的撩妹小能手。”耄将拍了拍大腿,笑得很欠扁,“魂奎可比‘鬼聆术’要贼多了。鬼聆术顶多能听你在脑子说的话,不说就没用。但魂奎会吸汲不想说的情绪和浅层心思交待给它的主人,所以你心里琢磨一丁点的小九九,都逃不出南城九倾的指掌,可是甘愿?” 我黑线,只得愤愤地啐一句:“这笔账迟早会跟他算,要你八卦!” “哈哈哈哈,不过他敢把魂奎交与你也是希奇。要知道南城大人在阴界还有一位穷追不舍的青梅,生前可是位顶级绝色,连幽煌都知晓其芳名。你与之相比——啊啊啊!人身真的会疼的啊,死八婆!” 木无表情地将碾在了他脚背上的跑步鞋挪走,然后在脑子里冷冷地再问一次。 “这位陈爷到底是什么鬼,他怎么会附上陈制片的身体?” “都说了,让你猜。”被我狠踩一脚后,烂舌鬼就傲娇了,“本座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啧”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抬眸看前方。 陈爷在笑,还抬起左臂轻巧地揽上了南城九倾的肩。俩鬼货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因此这个动作做起来既别扭又费劲,但他似是揽得很起劲也很使劲,南城九倾则微不可察地踉跄了几步。我心头一凛,想冲到两鬼之间,肩膀却被后头伸来的手给搭牢了,重压如千钧之力,差点将我直接摁倒在地。 呵,这才是真正地被挟持。 南城九倾已挺直背脊,身形也未曾歪上丝毫,只有青筋虬结的手已蜷成拳。可从背后看,俩鬼就像一对好哥们正亲热地揽在一起,贴耳说些悄悄话。 陈爷侧脸时还在笑,看起来无比温良无害。 而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眼看南城九倾被揽着越行越远,不由心急如焚,使劲想扳开将自己压得快要扎进地面的手。 光头大汉果断又扣住我的双臂压向身后。耄将没有理会这番变故,悠然地迈向旁边一步。 我看他这样德性,不由觉得自己可能判断错了,难不成烂舌鬼就是跟这鬼串通好了来逮我和南城九倾的? 挣扎不了,刚想扯开喉咙喊叫,却见前方五米之外的南城九倾就先动了手,他挥拳直击抵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但也在下一秒就被反剪双手掀翻在地,而陈爷手里的保温杯都还没有脱离过半寸。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能把南城九倾掀翻在地,顿时目瞪口呆,硬是将冲到喉头的呼叫给咽了回去。 并不安地明白了一件事:今晚跟着上山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南城九倾设想得本没有错,他很可能就会自顾不暇,而我就成了人家手里控制他的砝码。 没等惊恐泛滥,却见陈爷挟着南城九倾的脖颈一把拖起,然后转过身来做了个手势。刹那天地颠倒,未及反应,我已被保镖大汉直接甩在肩膀上,比扛袋大米的架势还要干净利索。耄将则摆出一幅“本大爷很识趣,一定紧跟组织”的样子,麻溜地跟在大汉身边走,连一步都不敢歪。 鬼货们的行事果然风格分明,又异曲同工。 我和南城九倾被一扛一拖地拽到篝火处,扔在背临石壁的位置。前有匪后有墙,实在是安排“周到”。 这地方似有玄机,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的阴寒气流,但在如此流动湍急的空气中,场中的那堆火竟然笔直向上纹丝不跃,看着极其怪异。 “南城九少爷,老朽交待的事你最好考虑考虑,不要让我等太久。”陈爷松开南城九倾后,又凑过脸来,还是笑得客客气气。 “你知道我耐心最差,万望体谅。”然后就拍拍屁股走开了,只留下光头保镖堵坐一侧。 围火堆安坐的几位不知是人还是鬼,静默无声面无表情,别外还有八只人头就搁场中央,大多皮肉无存或焦黑如炭,依稀可认出其中一只好像是筱恬的。我能描摩出浮肿腐烂的脸皮依稀撑出的轮廓。摆在她旁边的一只更是皮绽肉烂面目全非,直觉大有可能是林导的。 其他六只就难猜了,搁中间的那只最小,乱发遮脸还破了一半的脑壳,看上去应该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令我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头都被撑开毫无生气的眼珠,嘴里各被插上数根青烟袅袅的香柱,颈底下垫着一张朱砂纸。 看得全身凉了半截,我伸手扯了扯南城九倾的黑袍,他正盘腿闭眼一幅老僧入定状。 耄将坐在我们身后,也是这幅样子,但相比起南城九倾脸色要差多了。 “九倾,他到底是谁?!”我在脑内惊恐地一遍遍刷着这个问题。 南城九倾静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回答。 “一个半神半鬼。” “像冥帝那样吗?”我只能这么反应。除了冥帝,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一招就将南城九倾掀翻在地。或者我这算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无意识地把南城九倾的能耐给无限夸大了?他本只是由人类凡胎而化成的冥主命格,理应说再厉害也比不了像孟婆君那种神胎所指定的冥主命格。 我想得有些凌乱,将南城九倾的手无意识地捏得死紧,恨不得能揪起他的衣襟逼问十万个为什么。 “想什么呢……为夫没什么事。”南城九倾突然转头瞅我一眼,嘴角弯弯笑得有点甜,“只是给一个假像罢了。” “耄将说得没错,你拿魂奎放我身上就没安好心,本姑娘想点什么东西全部你看光光了!”我有些恼怒,但知道现在跟他计较这些没意义,“这个陈爷为什么附着陈制片的尸体啊?他到底是谁?” 都快被这个问题憋死。 “忘川河摆渡者,位列上神。恪守阴界却不为阴界所缚,在忘川河上专渡一些有缘者免于度过奈何桥的抽忆之苦。”南城九倾终于完结我的好奇心,“那个陈制片可能正是他的有缘人,所以临时用他的身行来行走在这阳界。” 但我还是没怎么明白,更加愤愤不平:“他比冥帝还厉害吗,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南城九倾又笑,摸摸我的头:“上神行事自有道理。别担心,他并没有过于刁难于我们。” 我呶嘴。看得出来,南城九倾并不想与我多讨论这位“摆渡人”上神。 我回过头冲耄将呲牙:“烂虫子,本姑娘知道那家伙是谁了,不用再问你。” 耄将懒洋洋地睁开眼瞪我一下:“知道了还不闭嘴,当心被阴渡官扔到忘川河里喂饿鬼去!” 南城九倾将我的脑袋掰回来,无奈地将手指抵住我的唇。 “嘘。阴渡官脾性极古怪,这会儿还是别再惹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要干嘛?”我小小声地问。 “可能……要摆渡。”南城九倾淡然而回。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召魂祭灵 我愕然,忍不住看向场中。 除去看不清面目的人头,围坐的那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神情淡漠坐姿正经,偶尔也有人在互相聊天,但细声细语得仿佛这里是高考现场。 一圈细看下来,令我移不开眼是端坐在正南方的一个女人,也是围坐圈中唯一的女人。年轻漂亮身材玲珑,有双能眯能瞪表情丰富的桃花眼,黑漆皮装裹得她像夜幕下的妖灵,充满魅惑。 她的灵动和其他人的木然相映成趣,另一位五十有余的半老男人最是从容,挺括的盘扣唐装衬出一派斯文儒雅,丰润的手掌里转溜两颗油滑山核桃,另只手怡然自得地端茶细抿,好似坐的这地方不是诡村后山的荒山野岭,而是繁花似锦的家后院。 另有两位迷彩服男长手长脚精瘦强壮,显然跟光头壮汉一样的角色。其余各人却是装束纷呈气质迥异,见又扛又拽地弄来两个大活人,谁都没有翻转过一下眼皮。 静观这场上的和谐风光,却有说不出的诡异,一堆大活人和八枚人头围着篝火开茶话会。 而周围山谷空寂暮色沉沉,偶有鸟啼兽吟穿耳而过,月隐云际风声零落,怎么看都不是个聚会的美好地点。 而我被身旁的人头给瘆得头皮发麻又心生悲凉,忍不住偎向南城九倾。 南城九倾虽灰头土脸,但应没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仅是腕上有两道青灰的肿斑。他瞥了一眼正对着我们的那颗疑是林导的人头,伸手把我揽在怀里,然后沉默地盘坐地上,还接过了“陈爷”递过来的一杯茶,好像刚才挥拳纯属是一场玩笑。 我琢磨南城九倾这会儿只能“识相”,场中一圈谁都不像弱茬,哪怕是那一女一老。 阴渡官陈爷看来对此情此景万分满意,他茶过三盅休息停罢,然后站到火堆旁拍了拍手。人们安静地昂首看他,神色各异,也包括了那八枚人头。 “今晚邀诸位到此有一事相求。若成,诸位的夙愿本官定当给予以偿。” 这话说得清晰明白,我却是莫名其妙,只得去揪南城九倾的袖:“这是要干嘛?” 南城九倾的嘴角一翘,勾出浓重的讥讽。他握了握我急躁的手,“嘘”了一声:“看着就好,权当看戏。” 场中的陈爷很有“演戏”的自觉,从光头大汉手里接过一只乱发遮脸的人头。 脸肉烂得厉害,完全看不出是人头本应是什么模样。陈爷将它往场正中的火堆里大力一扔,立即被火焰吞噬,噼哔作响。 一阵阵凄厉的嘶叫从火堆中蹿出,震的我耳膜发疼,而场中其他无论是鬼还是人,个个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包括南城九倾和耄将。 我不由得怀疑这全场近二十多号的“人”,可能只有我才算是真正的人。哦不对,照耄将在魇域里所说的,我三魂不全,顶多是一具活尸。 焚完一只人头的篝火开始转成莹绿色,让本是诡异的场中氛围顿时更加阴森起来。 火堆前方被摆上了一只古色古香的原木供桌。桌面上披着黄底五色锦绸,大汉们熟练地挑出三个人头,将它们搁在一只红漆托盘里,按东西南三方向相对而放。 我看到被挑中的有是林导的人头和未成年的人头,还有一只看不清,看样子并不像是筱恬的。 这三只人头像一组新奇诡异的供品,被场中的人们用亢奋的目光戳戮着。 过来几位迷彩服大汉,他们将数十支熊熊火把依次插在周围的石壁缝里。 不多时,四周温度骤升亮如白昼,橙红的火光映上各人的脸颊,硬生生将莹绿光芒给压了下去。 我被南城九倾扶起,舒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这里近崖沿就拔高地面,整个地势呈翘板状,所以只要我们能站立起来,就可以将场中情景清楚地看在眼里。 “这到底要想干嘛?” 南城九倾掀动一下眼皮,淡淡地回:“阴渡官想要渡生魂还阳,做三个祭灵出来闯南城祖墓里的阵。” 我心惊:“为什么阴渡官也会对你家的祖墓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并不是南城祖墓,而是里面藏着的东西。”南城九倾淡然回答。 我无语,再次看向场中,只见还佝偻着背的唐装老人正和皮装美女嘀咕些什么。 美女桃花眼瞪着溜圆,目光盈亮地盯向那三只被火光照耀得诡相横生的人头,一脸跃跃欲试状。 “所谓祭灵就是拿人头当祭祀供品?”我自作聪明地望文生意了一下。 南城九倾敲我的脑门。 “哪会这么简单。要将死者的生魂召回,须得缚在他身上的一个部位,譬如效果最好的头部。让他被施术者控制,协助破除由死灵组成的阵局,让活人能顺利地闯过去。之所以叫‘祭灵’,因为活人在出阵前,会将它们送给阵局中的死灵作为祭品吞噬,有点像是一种贿赂。被吞噬的生魂彻底消亡,不入轮回。”他背教科书般地解释,倒是通俗易懂,十分照顾我的水平。 “怎么能这么做,太缺德了!不行,得去阻止……”我惊得跳脚起来。 “喂,”南城九倾虽然双眼半眯,但手的反应还是很快,他直接伸臂勾住脖颈将我拖了回来,“阴渡官不好惹,他翻脸的速度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为什么要让林导受到这种污辱?!”我愤怒地挣扎,“他和筱恬都是我认识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啊!我做不到!” 南城九倾按住我,无奈地劝:“他们就算没被做成‘祭灵’,死在鬼神手里也不得轮回。轮回投胎对于他们这些名利双收的人来说,本就不是愿意发生的事,这样未免不是如他们所愿。再说,没有‘祭灵’根本就无法通过南城祖墓里复杂的阵局。如果让为夫做选择,可能也会拿他们作祭灵作为必备的选择!” 我冷静下来,吃力地转过头瞪他:“南城九倾,身为鬼神是不是觉得渺小如虫孚的人类怎么死的都无所谓是吧?!” “生死本无价值。这些人妄想把富贵命格留存下去而自愿奉灵,你何必替他们抱不平?”南城九倾抚向我卟卟暴跳的颈脉,然后将目光投向供桌,平静地回,“他们的生和死都是因贪婪而起的祸,你再热血冲动也毫无意义,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努力让这些事尽快结束吧。” 这个举动带有一定的威胁性,我无法再动弹,只能憋下一腔无能为力的愤恨。 “有请苗蔻小姐祭灵!”有人突然朗声而叫。 皮装美女站了起来,她立在人头前高高举起一串式样奇怪的银色铃铛,开始扭动腰肢,进行一种极其妖媚诡谲的舞动。 在清脆又妖异的铃声中,恍然听见耳边有轻喃,如同梦呓。我惊讶地转过头,南城九倾却目不斜视,维持着抚握我头颈的举动,并不像再开过口的样子。 我惶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幻听出这么似曾相识的一句。 “看吧,这舞很有名堂。”南城九倾察觉到黏住他的视线,不满地轻掐我的颈。 我咂舌,连忙将目光移开。 围观的诸位安静得如同入魇,散落在苗蔻和供桌的四周,重重剪影似鬼魅丛生。而阴渡官则安坐茶水摊后的叠躺椅,双手拢着自己的保温杯,目光烁烁不知在琢磨什么。四个壮汉围站他身后,抱臂护驾显得训练有素。 场中苗蔻的仪式正酣,艳堂堂的火光纠集熠熠银辉,在视膜上划出一道道璀璨的痕。清脆的铃声时尔骤急时尔零落,随快速的舞动挥掷出令人心神难宁的节奏。拳头大小的数十只银铃由一条柔软的索链串起,然后绕在苗蔻纤长有力的手臂上,纷飞翻舞动如活物。 黑漆皮装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似化成一束雨雾里的雷芒,随身体的妖娆扭动而光华乍现。 “她在做什么?”我试图分散注意力,又扯动身边人的衣摆。 铃声如密集的鼓点,湍急地捶撞在心脏上,带来沉闷的刺痛。我这才发现南城九倾手握颈部的动作别有用意,抚在耳垂后的指腹随铃声的节奏时紧时松,缓解了不少难忍的刺痛。 “召魂舞。”南城九倾舌抵牙冠,回答得很吃力。 他显然也非常不好受:“本来只是千年前流传的祭祀舞,没听说有什么危害。但现在被一些术士改造过,可以用来招魂集灵。” “将普通舞蹈改造得能招魂集灵?这种扰乱三界生灵流转的事,你们阴界居然能忍?”我不由惊叹。 孤傲的唐装老先生此时也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围站着,独自蹲身在一支火把下,架起目镜研究自己手里的一叠纸。 可能见我语气带着嘲讽,偏离了话里的重点,南城九倾又掐了一把我的颈,莫名笑开。 “你的口气越来越像为夫,不错不错,我们好似心意相通。”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搁回苗蔻身上,竟有点移不开。 除去诡魅的铃音,舞姿美得令人神魂颠倒,不知身处何地。 “任何邪术的研成或改造之后都需要试炼效果,而且通常是让活人来试炼。”南城九倾顿了顿,平淡地问,“你觉得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我抖个寒噤,将他的大手紧捂在自己的耳廓上,遮个密不透风。然而蚀心噬骨的铃音依旧绕缠全身,简直无孔不入。 场中有忍受不住的抱头抽搐软倒在地,却不见有旁人援手,铃声也没有就此停歇的意思。 十多分钟运动量极大的旋舞让苗蔻额头湿亮胸膛起伏,看来耗力不浅。 幅度最大的一个动作结束后,她将手中的铃圈用力挥扬起,在空中划出更加繁复的光幕,密不透风地将自己身陷其中。 就在我恨不能把脑袋嵌进南城九倾的胸膛里时,场中“踢踏”作响的步调突兀地戛然而止,铃圈被抛向供桌,恰好将三只头颅圈在当中。铃声却未曾中止,因为那些铃铛保持“叮叮叮”地颤动不息,只是失去了慑人心魄的韵律。 而舞者苗蔻则四肢伏地,朝圣般久久地长叩不起。 四下肃穆,只剩铃音如蛆附骨地持续,仿佛这天地万物除了那圈铃铛外,都被按了停止的键。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白越有魂 “那里,看得到吗?”南城九倾伏在耳边,低不可闻地问。 顺所指之处望去,我却看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场中静止成一幅诡秘的风情画,用色浓艳光影迷离,而画中主角苗蔻正昂起头,微嚅双唇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凝神屏息,集中精神不要眨眼。” 南城九倾从我手心里抠出汗湿津津的魂奎,按在我的眼上,再缓慢移开。 依他所说,我集中精神再次望去,终于看到三具灰雾濛濛的魂体从人头的天灵盖中袅袅升起,全身扭曲且环绕莹白光圈,像三只造型古怪的万圣节气球。 “那是……”林导旁边的人头上飘起的魂体,俊朗的面目苍白而清晰,他竟是——白越?! 我差点惊跳起来,被南城九倾按住肩。 “嘘,还不能惊动他们。” 怎么会是白越?!震惊过大,一时半刻我不知道是悲还是喜,按在南城九倾膝盖上的手指都止不住地抖。 南城九倾“哼”了声:“百年前白越殁时,竟没有和其他白家人一样,过奈何桥受孟婆君的抽忆之刑,想必就是白家找了门道让他以阴渡之法返回了阳界,看来这回也要如此了。” “你嘴里不是还有他的阴魂碎片吗?”我听见自己兴奋得声音都有点变调。 南城九倾用力捏了把我的手,不爽地嘀咕:“为夫没事老含着一个男人的阴魂干嘛?早就给他塞身体里去了,看样子补缺得还真及时。” 我默默地抽回差点被捏肿成肥蹄膀的手,鄙夷老鬼怪的醋劲发作得不问时间地点和对象。 “呵,南城大人行事果然极其了得……”一直乖乖不叨比的耄将突然在背后冷哼,让我心头莫名一凛。 你为什么不想想,南城冥主既然在阴界拥有仅次于冥帝的能耐,为什么一直没能为你补全三魂? 这句话如一条顺着血液蹿游的毒蛇,在心尖上幽幽地咬了一口。 南城九倾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因一句无心话,歪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站起身来,揽过我就往场中走:“不如,过去看看。” “诶,你又不怕打搅他们了?”我却不怎么想动。 对他贸然打断唤灵的举动感到不满的不是我,而是阴渡官陈爷。他见南城九倾拨开人群径直朝供桌走,舒畅的脸色立即骤变,手一挥,四个大汉就冲他围逼过来。 我叹了口气,只得过去和某惹祸鬼去“同甘共苦”。 “别过来!”伏拜在地的苗蔻突然出声,不知命令的是阴渡官的打手们,还是我和南城九倾。 但不管是谁,都没有遵从于她的意思。南城九倾挟着我直奔到人头跟前,保镖大汉们则纷纷围上来伸臂格挡,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场中的其他人发出些许惊呼,将先前肃穆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我看向人头,发现悬浮在它们顶上的魂体开始面目模糊,整个雾形悠悠飘动,渐淡渐薄。 “要散了!” 我忍不住提醒,看这些鬼东西要马上干架的架势,也不知谁能理会。 苗蔻首先看过来,神色惊讶,张了张嘴却不再吭声,打量我的目光透出惊讶和些许古怪。 “陈爷,你就不好奇我带来的这位姑娘到底能做些什么吗?”南城九倾扬声发问,手一伸居然指向了我。 我莫名,愣愣地随着他的动作举手指向自己:“我、我能做什么?” 南城九倾微不可察地朝我眯缝了一下他的魅眼,我立马把手放下,一脸“本姑娘很叼”的模样儿抱胸站中央。 “老朽所熟知的这位柳妙小姐,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知南城大人为何有此一说?” 我心惊:鬼附身会接收被附身者的记忆和浅层思绪。但在这位阴渡官所附身的陈制片的脑子里,我应只是一个被林导和白越拖进剧组的学生妹演员,并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刚才阴渡官拦截我们的第一句招呼却是叫了我的名字,好似他等的就是我,而并非是南城九倾和耄将。 这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看向南城九倾,他却没有再理我,而冲阴渡官打了揖:“陈爷,你且看着,绝对不会失望。” “好吧,请。” 阴渡官将手中的杯子往上抬了抬。四个大汉收手退回原位,利索得连个咯楞都没顿。 南城九倾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托起我的一只手臂,慢慢地伸向白越那只面目全非如同拼凑的头颅。 我被这个举动给吓到,拼命想缩回手却又被南城九倾牢牢地锁住了腕。 指肤碰触到黏腻的发丝,诡异的触感让全身冒起阵阵鸡栗,使我忍不住想抽手就跑。 “别怕,闭上眼……”南城九倾在耳畔低喃,他将胸膛紧抵我的背,带来些许踏实的安全感,但也堵了我往后退缩的路。 他将魂奎塞进我的手心里。 “九倾,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小小声地问,蜷起了手指,竭力避免碰到掌下腐肉模糊的头。 害怕仅是一个原因,最主要是看见白越的头变成这样,心里说不出地堵。 杨纪那葫芦法器真不靠谱,修了这么久,这身体怎么就越来越烂了呢? 看我挣扎得厉害,南城九倾翘开两根手指,略松懈对我手腕的钳制,伏下脸亲我的发顶,他的声音温柔地在脑内响起。 “乖,别怕。如果不想让白家小子的魂被用来破阵,就加把劲演完这一出,千万别让阴渡官起疑,否则今晚谁也别想安然而退。” “九倾,阴渡官到底在搞什么飞……”我被他这个问题晃了一下神,刚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显然中了计。 手猛力强按着,直接拍了下去。 顺着这个动作,指尖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疼痛,使我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别怕!”南城九倾用胸膛抵挡住我的挣扎,他抓牢我的手继续向人头顶上的魂体伸去。一股熟悉的森冷寒意顺着指掌涌动,并随强劲的力量直袭过来,如同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接下数记挟着杀意的重击,整个人霎间被捶瘫在南城九倾的身上。 奇怪的是,剧烈的痛楚并没有袭遍全身……当然,这是背后有个一米八余的“鬼垫”使劲扛着的原因。 带着剔骨森寒的力量过电似游走在体内,顺着血流辗转数圈才慢吞吞地消隐在触摸魂体的指间。本是虚化若无的雾团越来越清晰,直至实体般活生生地立在台面上,神情呆滞如酣梦初醒。 白越的魂体静静地俯视着场中众人,不言不语,如同一尊全息影像。 而他的出现,也让四周出现一阵蹊跷的死寂,随后又喧嚣四起,惊诧感叹鼎沸不息。每个人的神情都复杂得难以描述,似喜非喜似惧非惧,却都约好似地后退数步,连苗蔻都没有例外。 她已经站立起来,桃花眼瞪得浑圆,满目不可思议的惶惑。 “呃……” 我顾不上这些是非叵测的反应,耳际只清晰地捕捉到一丝痛苦的低吟,身后结实的“鬼垫”已离去。急忙回手去一把揪住放开自己的胳膊,南城九倾勉强稳住身形,软趴趴地靠上肩来,抬手抹了把嘴角边的黑水沫。 “你、你你没事吧?”我心慌意乱地要帮忙擦。 “唉唉唉,男女授受不亲,别人看着呢。”他吐着黑水泡儿嘀咕,一边还要挥开我的手。 我咬牙,恨不得直接一脚送鬼入地府。 “妹子当真是高手,实在佩服!”背后响起柔美的赞叹,苗蔻正扭她的柳腰,款款走近。 可这是在说我吗?我愣愣地看过去,她确实在冲我微笑,而且笑得很甜糯。 “苗蔻我研修召魂术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伸伸手就能直接召灵的。以妹子这样的本事,怎么从来没在业界听说过呢,好生奇怪。” 神马业界?我一头雾水,但这番赞扬就颇泛酸意了。 我只得干笑,拉过南城九倾的衣领,悄声问:“刚才你使的是召魂术吗?” “不是,”南城九倾否认得十分干脆,“只是瞎猫遇死老鼠,为夫只是碰碰运气,碰巧你缺了三魂的身体可用来鱼目混珠。” 我顿时笑不出,冷冷地瞪着他。 “但你不能这么说出来,得装作很有本事的样子,懂吗?否则我俩马上就会被阴渡官削一顿的。”南城九倾捏紧我的肩胛骨,威胁得很无耻。 “想想你的白越小哥,这场戏还是值得演一下,看着吧。” 瞧着一嘴巴的醋酸味…… 识实务者为俊杰,我回头就冲苗蔻笑开,谦虚又腼腆:“苗小姐高抬,柳妙我就一还没毕业的学生妹,对召魂术只是小有研修,登不上大雅之堂,哪能会被业界所知。” 这席磕掉大牙的话刚落,南城九倾抖了抖身体,而场中人声更杂,连唐装老先生都搁下了他的宝贝目镜,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我尴尬了,不明白自己是说错话了还是谦虚过了头,反正苗蔻那张俏脸板得难看起来。 而始终不作声的阴渡官将手里的保温杯往旁人怀里一塞,然后起身走了过来,两手“啪啪啪”地拍得脆响。 “看来,南城冥主您的确是捡到宝了。”他也笑得很和气。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接你回去 捡到宝? 我又有种想拿手指戳向自己的冲动,但想想这个举动做起来挺傻的,就硬挺住没再犯。 只听南城九倾“谦虚”笑语:“哪里哪里,三出七阴的处子,两魂不全阳气已破的确难寻,但说是‘宝’未免过誉。” 三出七阴的处子,两魂不全阳气已破?反复默念这两句,突然发现好像并非是瞎说,指的不正是我现在的情况吗? 那么,“的确难寻”是什么意思? 我恍然看向南城九倾,他却在瞅白越的魂体,目光莹动透着我看不清的深邃。 “既然三魂已出,今晚算是成功大半,请苗姑娘完成收魂。” 陈爷转头跟苗蔻吩咐一声,又拍南城九倾的肩,“看来南城大人的确诚意不浅,老朽多虑了。” 南城九倾微微点头,揽过呆若木鸡的我返回原位。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待坐下,我忍不住问。 场中,苗蔻招手大汉们端出三只略显眼熟的青花瓷罐逐一摆在人头边上。 她重新挥舞起那串银铃,相比刚才那番能让万物静默的音律,这回显然舒服多了,像春晨山中的群鸟齐唱,充满了轻松的愉快感。 被我“加固”过的白越魂体扭动得厉害,似在挣扎又似在随铃声舞蹈,看起来极其诡异。 听见我问起,南城九倾终于转过头,淡然的眼神似乎能轻易地窥破我惶惑不安的心思。 “妙妙,你有疑虑?”他不回答,却问起这茬。 我皱眉:“不该有吗?要不解释一下刚才你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能打消我的疑虑。” 南城九倾垂下眼睫,又抬眸:“妙妙,你现在的状况就是它们的意思。” “‘的确难寻’又是什么意思?”我打断他未尽的话语,直接问重点。 南城九倾伸手过来握住我,可惜以他冰冷的鬼身从来不会给我带来温暖,这会儿恐怕连原有的踏实感也消失了大半。 细想刚才这两句,心里的疑虑已经够我开出几百个脑洞,而且个个灰暗。 “九倾,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平静地把最灰暗的脑洞坦白给他,“我的属性这么‘难寻’,就是你与我纠缠到现在的原因?” 南城九倾惊讶地挑起了眉头,仿佛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要不先回答我,作为冥主,你既然能轻易将一个人的阴魂逼回身体,那为什么一直让我三魂不全地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保持所谓的‘两魂不全’?” 越琢磨越灰暗,控制不住地把扎在心眼里的那根刺拔给他看。 “哈,这么问出来,”背后又传来耄将贱兮兮的笑,“好像挺好尴尬的哦。” 我和南城九倾同时转头去狠狠地瞪他。南城九倾的样子可能更加凶神恶煞,让这只嘴巴没上链的烂舌鬼抖了抖脸皮,识相地夹起腿朝旁边爬去。 场中也奇怪地安静下来,苗蔻收尾了她的银铃舞,将塞在人头上的符抽了出来夹在指尖,然后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在白越的魂体前挥动,魂体跟随符纸的上下翻飞而飘逸。苗蔻挥了几圈后轻呵一声,将指尖的符“啪”地往一只青花瓷罐上贴去。 我猛然记起这些瓷罐为什么看上去眼熟,它们曾在爻眼岛的焚棺幻境中显现过,被祭魂使们拎在手里的就是这些瓷罐子。 但比起关心这些罐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只想要南城九倾的答案。 安静地等,南城九倾沉默了很久。 “是的。为夫是想让你持续‘两魂不全’的状态。”他居然承认了,就像上次承认与我只是一场修行,同样利索得伤人。 爽快的承认倒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为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问这么一句,我心累,连生气都没了必要。 这位鬼大爷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个低情商的耿直boy,他对我的疑虑总是挑个接近真相的回答,而不会考虑这个真相是不是会让我一口老血喷出。 “只因为,为夫不愿任你堕入原有的命格。耄将给你所示的并不假,但其中还有诸多缘由,”南城九倾轻叹,还是没意外地软下口气,“妙妙,若信我就别猜疑太多。我南城九倾与你,绝无伤害的心。” 我潦草地点了点头。这会儿除了姑且相信,还能做出什么反应呢? 就算脑子里有千万个阴暗脑洞,心里憋了无数个疑问,但自己已坐在这里,四下盘踞的一群鬼类和一看就不怎么正常的人类,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姑娘还能做些什么? 只能把所有疑虑先按下不表。 “妙妙?”面对我沉默的克制,南城九倾显然有些无法适应,淡然的口气里多了一丝慌张。 “她怎么了?”为了让他不再纠结与我的情绪,故意岔开话题,用下巴指了指场中。 看样子,苗蔻正引导白越的魂体进入青花瓷罐。这过程好像不太容易,魂体接受符的召唤,但似乎并不愿意进入罐内。场中本是安静不作声的围观群众开始不安分了,淡定的唐装老爷子擦了擦眼镜,然后一脸忧色地看向她。 “奇怪……”南城九倾顺着我的意看向苗蔻,修眉微皱起。 “苗姑娘状态这么不好,陈爷到底是怎么找上她的,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我不屑地哼声。 南城九倾略带诧异地瞥了我一眼,沉声解释:“据说是阴阳方术界最出色的后起之秀,师出名门家世传承绝非浪得虚名。阴渡官能找她帮忙绝对不是看在脸的份上。” 我点头:“所以我们刚才演了那一出,让她以为我也是方术界的人?” “嗯。”南城九倾抬头观月,似升起些不耐烦,“我们最好再去帮她一次,否则要白白浪费了这些时辰。” 看样子,苗蔻的确需要“英雄救美”了。白越的魂体又开始黯淡,它围着青花瓷罐转了好几圈,形色愈发表明,看起来离散开不远。 “要我出手吗?”揪了揪南城九倾的袍摆。 “要。”他哼了声,伸手将我拖起来,“这次只要你。” 然后凑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我听得有些晕:“确定我行?” 南城九倾深深地看定我,呶了呶嘴,略带不爽地轻巧一笑:“若你不行,恐怕这世上就没人能行了。” 我横他一眼,起身再次向场中走去。 苗蔻见我走近她,脸上显出一丝难以伪装的厌恶。 “苗小姐,时间不早了,且让我一试吧?”我不愿与她进行情绪交锋,只得转过头看白越的魂体。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哗然。 我知道自己又把苗蔻给得罪光了,但没办法,这档口我还真憋不出什么情商高的说法,能让自己合理地插手此事又能在众人面前保住苗蔻的脸面。 陈爷不作声,嘴角弯起笑得颇有深意。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朝我抬了抬杯子以致意。 这下,苗蔻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一言不发地转身退后几步,硬气地将瓷罐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站到白越的魂体面前,仰头静静地看它。 白越的脸,白越的身形,还有白越那万年不变的微勾唇角的神情。 “你走过去,不用念咒也不用贴符。握紧魂奎集中所有精神跟魂体对话。但记住,对话不能超过十句,更不能惹怒它。” 我按着南城九倾刚才传授的“秘籍”,用尽全力捏着手心里的魂奎。捏了将近一分钟,阵阵剔骨的阴寒从皮肤上渗进血液,随之流向全身各个角落。我觉得自己被这些阴寒的气息给同化,身体好像正在慢慢变轻变空变得像一团绵软的云。 这感觉,熟悉得让我有些害怕。当魂体时,经常能“享受”到这样身轻如燕的酸爽。 难道我被魂奎逼出了魂体? 心一慌就想睁眼,却清楚地听见一句熟悉的呼唤。 “柳妙,是你吗?” 强烈的欢喜直涌心头,我睁眼就赫然发现自己竟和白越一样,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 慌乱地向四周望去却看不清场中任何一张人脸,包括苗蔻。所有人在视线里晕化成一团色彩斑驳的光团,微微跳动。不见面目和身形,甚至听不到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 但这种变化不包括三个鬼类。 南城九倾和耄将,还有阴渡官陈爷的模样依旧清晰可见。他们镇静自若地看着我和白越浮在空中,自然地就像在看天上的鸟和云。 见我看向他,南城九倾就伸出俩手指头捻出个手势。 尽快,别磨蹭。 我明白,转头再次看向白越的魂体。他在我眼里,不再白茫茫如一团雾气,而是如常人模样的白越,甚至还穿着那件戏服。只是看上去很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了似的。 “柳妙?”略迟疑后,白越抬手摸向我的脸。 指尖轻抚在皮肤上,却带不来一丁点的触感。 我僵硬着身体,微微点头:“是我,白越,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白越收回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我睡了多久,今天的戏拍完了没有?怎么没人叫我起来啊?” 我一愣,继而明白:魂体的记忆,显然还处在他被寄噬婴干掉的那一天。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戏中有义 对话不能超过十句,更不能惹怒它。尽快引其入祭魂罐,记得它入罐后一定要立即揭去那张符,听见任何声响都不要回应。 南城九倾在我起身之后,又补充过两句。 这会儿看白越满脸迷茫的样子,才觉这事其实相当有难度。 我咬牙,飞快地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浪费口水的前提下引君入瓮。 “白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考虑再三,我艰涩地开了口。 白越的表情愈发地惶惑。他微歪着脑袋,举指抚额,动作依旧帅气得很有明星范儿。 “嗯……还好,就是头重脚轻的有点不舒服……对了,给花苓挂个电话,让她给我准备一点皮蛋鱼片粥,收工后我就吃那个。”白越絮叨着,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处奇境。 他皱眉的样子,让我心疼。 刚想伸手碰触他,却听南城九倾的声音在脑际响起:“别将时间拖得太久,直接告诉他怎么做。” 心疼变头疼,到底要怎么说。 我再次咬紧牙冠,逼着自己艰涩地挤出第二句:“白越,你看看周围,看到了什么?” 白越茫然地看我,又听话地四处瞧瞧:“这里不是片场吗?怎么没人啊,他们收工了吗?可我的镜头还没拍完呢。” 我无语,在脑中跟南城九倾抗议:“你让我怎么说,他还活在那天拍戏之时,连看到的也是片场的情景。” “那是意识残念,直接告诉他。”南城九倾无奈地叹气,“妙妙,时间不多了,别拖。再不入祭魂罐,他很快就会散。” 被他这么说,我顿时紧张起来,就顾不得太多情绪了,直接来了一句:“白越,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你没有在片场也没有睡着,你……你只是被寄噬婴吸光了阴灵,魂体无处存身,阴魂和肉身都已碎裂……现在被术法召回魂体,必须进入这个……” 我结巴巴地解释完毕,用手指敲了敲祭魂罐的罐壁,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这细微的声响对于白越的魂体来说,或许就像是远山古寺里传来的醒世晨钟,让他的眼神蓦地清亮和凛冽起来。 呆呆地悬浮在我面前,他的神色慢慢地充满悲寂。 “我的身体呢?”沉默约半分钟,才问起这事。 “应该不会有事。”我努力绽开笑颜,“杨纪把你身体存在一个葫芦样子的法器里,说是会修好的。” 他冷静地点头,又问,“他们没事吧?” 事到如今,饶我再耿直也不敢直说我把他的俩宝贝兽兽又特么给弄丢了。 “没事,”我觉得自己笑得脸皮快裂开,“白越,你的时间不多了,赶快进入这罐子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你消失,可能再也找不回你了……” 这话虽听着矫情,但我发誓自己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忍不住又溢在眼框里,一眨眼就能淌一脸。 “妙妙……”见我要哭,白越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他又抬手似乎地帮我抹泪,但抬到一半又放弃了。 大概想是自己是碰不到我的。 “白越,快点。”我苦逼地恳求,急得恨不得能抱住他往罐子里塞。 “妙妙,这主意是不是南城九倾的?”白越却退后一步,“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我进入这罐子?” 我怔忡,连忙急巴巴地替南城九倾解释:“白越,并非是九倾要你进入这祭魂罐,那是阴渡官的意思。但我相信九倾绝不会害你,你现在魂无可依,总得有个去处,这罐子未必对你有害,要不要相信南城九倾一次?” 白越深深地看我,然后冷冽地翘起唇角。 “妙妙,你对南城九倾又了解多少?” “你可知道他与我们白家的恩怨有多深?” “我白越在这世上能相信任何人,恐怕唯独不能信的就是这个‘前姐夫’!” 未等我从呆懵中清醒过来,他突然伸手在我头顶上温柔拂过,带点眷恋地低语。 “妙妙,保重。” 然后,竟是整个魂都化为一缕莹亮如星尘的光雾,霎时被吹散在空气里。 前后不到一秒,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拼命地伸过手去想抓住,却空留一丝冷清的凉意。 失、失败了?!靠,白越你特么给本姑娘滚回来啊?! 王八蛋白越…… 我的泪顿时失控,哗哗地湿了满面。 “妙妙,快回来!”南城九倾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惊破了我的失神。 却见苗蔻愤怒地惊吼数声,就像被激怒的黑豹一样甩着她的银铃串就朝我飞扑过来,眼看那串铃化成一只只坚硬的小钢捶,直挺挺地飞过来要抽碎我的脑袋。 但下一秒,我已经被南城九倾的袖子卷入他的怀抱。 苗蔻扑了个空,灵活地扭转身形,将手臂反方向又是一挥,那串响着诡异节奏的银铃又朝我们飞扑过来。 “苗蔻,罢了!”陈爷终于出声呵止她。 “恐怕是他们联合起来搞走了那个难得的纯阳魂体!”苗蔻恨声指责。 我觉得六月飞雪似的天大冤枉也不过如此。 “跟他们没关系。”陈爷淡然回答,看来他也把我和白越交流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我倒挺好奇南城九倾为什么对我和白越之间的对话竟没有半点想辩解的意思,难道白越说得果真没有错? “陈爷,你看这事如何?”南城九倾朝陈爷又打了个揖。 陈爷站在原地,不断地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似是在琢磨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罢,白家之子的阴魂本是不干不净,没了就没了。我们重新召一个出来,凑满数就行。” 这个回答很是宽容,宽容得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南城九倾似乎毫不意外这个回答,只是拱了拱手以示承下这份情。 “我、我……陈爷,今晚我恐怕没力气了……”苗蔻顿时面有难色地嘀咕,愤恨地把她的银铃串往地面上“噼噼噼”地甩了又甩。 坚实的泥石地面硬是给她砸出一串串的小坑,可想而知如果这串鬼铃砸在脑袋上的话,效果基本就是榔头开西瓜的样子了。 我狠狠地抖了个寒噤,忍不住牵紧了南城九倾的衣袍。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柳妙小姐帮忙,以你刚才所示的超非能力,再给老朽召回几个魂体应是不成问题?”陈爷笑眯眯地冲我看过来。 我直觉这是苗蔻给刨的坑,她就是要把我往这个坑里推。 按南城九倾刚才的样子,这事恐怕并非站在那里抬手拍拍人头那么简单,南城九倾的嘴角边溢出的黑水总让我有点心惊肉跳。 “恐怕不……”未等我拒绝,却被南城九倾直接抢去了话。 “这样甚好,召灵之术正是妙妙所擅长,真所谓能者多劳,让她来完成余下的仪式再好不过。苗小姐劳累半天,不如早点歇息。” 靠,他疯了?! “好好好,还是南城大人能明事理,”陈爷拍掌,冲我点头微笑,“那么,有劳柳妙小姐。” 我僵硬地挤出一丝笑,目送陈爷悠然地退回原位后,忍不住拧了一把南城九倾的手背肉。 “你在找死是不是?身上的黑水未尽,你确定自己还能施法帮我?” 南城九倾笑而不语,只是如刚才的样子,抬臂摸头用手捂住我的双眼。 “妙妙,无论如何,这次你总算是信了我。”然后,他噙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否则白越一散,你就该扑过来大打出手了。” 我懵,随即明白他讲的意思,不由想苦笑。 他定是没明白人是会变的,我柳妙就算冲动又愚笨,也是跟他在一起刷了这么久的社会经验值。现在再怎么心生困惑或疑心重重,此时此地还是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来个静观其变。 “白越那样子,不会有事?”我在心里哼问。 “散了可还召,但聚灵这事不易,我们得感谢苗小姐的出力。”南城九倾轻笑着回,“所以这会儿他必须离去,否则这戏演不下去。” 绷紧的神经蓦地一松,我差点忍不住想把满脸未干的泪迹往他袖管上蹭。 这家伙料到白越绝不会信任他,硬是哄我一起“同谋”了这场戏。白越的灵和魂本已破碎,如若让南城九倾花力气来合恐怕也是不容易。但有阴渡官和苗蔻的胡作非为反而好了许多。想是他们为了得到白越的纯阳魂体,必得事先做完“聚灵”的活,凑齐了白越灵和魂。等我们把它召出来后,又借口让它自行散了去,以后再次召就魂灵都齐全,那么让他完整地活回来就大有可能。 “别分心,如不想让阴渡官找我们的麻烦,就得给他补偿。”南城九倾圈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扶住我的手臂开始重复之前所做过的事。 但这回,却是“召灵”并不是“固魂”,怎么看这都是两桩完全不同的术法,难以理解南城九倾为什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你……还会召灵?”偷眼瞅了一下周围屏息围观我们装腔作势瞎摆动作的群众,我忍不住又开口。 “不会。”他再次以坚定无比的口气回答。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场中血杀 我惊悚了:“那我们现在这是在干嘛,纯粹玩装逼吗?!” “拖时间。”南城九倾无奈地叹气,用下巴顶了顶我的头,“嘘,别说话,演戏要专心点,阴渡官绝对不是个好忽悠的主。” 我一头冷汗都要挂下来了:“需要拖多久?” “看耄将的动作了。”他漫不经心地回。 擦,你刚才还和那位烂舌鬼大爷打得天昏地暗恨不得立马怼死对方,这会儿竟能狼狈为奸搁一块儿共谋出路?这“友谊的小船”建设得太快,本姑娘有点跟不上你们的趟啊?! “鬼类比人更喜欢审时度势,什么时候应该打架,什么时候应该合作,心里的账算得可清楚了。”南城九倾淡然而语,“再说,耄将其实和阴渡官有点旧仇,合作这事并非全因我们的挟制。” 啊啊,别提“我们”,本姑娘可没有干出挟制他的勾当,干这事的可是你南城大爷……基于耄将那不靠谱的德性,我顿时觉得今晚毫无生机,本姑娘的人生路真是跌宕起伏地凶险啊! 南城九倾憋着沉默不到一分钟,又“噗嗤”地笑:“觉不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像那啥泰坦尼克号的男女主在船头飞啊?” 我气绝,脚痒很想踩他解解烦。 但瞎闹归瞎闹,能看得出来,南城九倾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陈爷身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不经意地皱起眉头。 五分钟过去,我们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重新摆上桌面的三只人头毫无动静。如果周围人再看不出来我们这对是“假把式”,恐怕智商该充值了。 “耄将怎么没动静?”我的冷汗已经开始沁湿后背。 南城九倾沉默会儿,突然轻呵一声:“好了。” 两字刚吐,他竟将手撤至我的腰际,将我如孩童般高高举起。随着这番动作,桌上的人头们也突然“活蹦乱跳”起来,随着我的“飞升”而齐齐地蹦到半空中,竟是悬而未落,跟叠罗汉似地串成一竖条子立在我的面前。 此情此景,着实诡异!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南城九倾他们的安排,恐怕我早就吓得尿了。 一直被我们的静默搞得云里雾里的吃瓜群众也被猛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齐声“啊”了一下,听着有些滑稽。 但苗蔻和唐装老头却非常的镇静自若。他们冷眼相看,目光莹动,似乎心里正别有一番见解。 而陈爷倒是对这番举动起了些表情,惊讶和疑惑,但不像是怀疑。 我略松一口气,强撑精神跟近在眼前相距不足半米的人头大眼瞪小眼。 接着就看到耄将惯使的把戏了,这些人头里有黑色触手般的鬼物流蹿,它们像烟雾一样在人头的五官孔洞里游移,看得我觉得浑身都抽搐起来,好像这些鬼东西也正在自己身体游来游去。 “吸阴耄?!” 我咬住嘴唇,硬是把冲到喉头的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叫出声!”南城九倾突然低声嘀咕。 于是我听话地扯开嗓子:“吸阴耄,这人头里面有吸阴耄!” 仿佛为了显示我叫的真实性,好几束黑色的如丝触手从人头的五官中伸出来,朝我扑过来紧附身上所有裸在外的皮肤。 阴冷黏湿的触感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曾经被这些鬼东西吃掉的徐小姐的模样儿又在记忆里一晃而过,何况在莫家的阁楼上,我还跟这个鬼玩意儿打过极其“密切”的交道。 一回忆起那种可怕的感觉—— “啊啊!”我本能地尖叫起来,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恨不得将脸皮连着这些鬼东西一起扒拉下来。 我敢说,这是我柳妙十九年来最出色的一次演技爆炸。 这番毫无征兆的变故真的唬住了场中所有的人类,包括苗蔻和唐装老头,他们在听到“吸阴耄”三字时就脸色惊变,齐唰唰地向后退了起码五六米之远。苗蔻手里的那串长长的银铃链顿时跟蛇一样围绕住她的身体,哗啦哗啦地上下绕着圈儿地转,俨然是一幅森严防备的架势。 而阴渡官陈爷从他所坐的舒适躺椅上一跃而起,但并没有冲过来查证我所说的情况,而是立定原地冲旁边的四个保镖大汉打了个手势。 那个手势好像是……“杀”? 他做得太快,无法窥出太多。 “这些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怕吸阴耄?”我一边继续“啊啊啊”地瞎几把乱叫,一边挺莫名地问南城九倾。当然,“撕脸”大业也没有放下,为了以示真实性,我还真的用指头扒拉下一小缕绵软的触手。 触手们不乐意地挠了挠我的下巴,跟逗猫似地,差点让我绷不住笑出声来。 南城九倾不屑地哼:“所谓忘川阴渡,早在千年前就已失去意义,而如今变成阴渡官纠集邪士操纵阳界贪婪人类的手段。这些邪士都以修炼阴魂为生,或为增强术法之力,或跟爻眼岛中的人一样,为求不失富贵命格,不惜将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阴魂外露阳气不足,是吸阴耄最喜欢下手的猎物。” “阴渡官不是看到耄将跟我们一起来的嘛,怎么就轻易让耄将得了手。”我还是不理解。 阴渡官不是被称为半鬼半神嘛,听上去就各种牛逼轰轰,怎么会怕一个连南城九倾都打不过烂舌鬼? “不。耄将的人身,这三界之中恐怕就你我见过了。”南城九倾淡然而语,“恐怕连冥帝幽煌也不一定知道他还留着这具人身。” 呃……我莫名有点感动和荣幸,怎么破?! 回头瞅瞅人堆里,黑线地发现耄将大叔安坐原地跟别人一起哇哇乱叫,但演技浮夸动作搞笑,跟我这个专业演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 再次莫名地老怀宽慰。 陈爷站在原地,不惊不乍,淡定地抬手一压。场中慌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堪比训练良好的部队,让我看得五味杂陈。 “有南城大人和我在,区区几条吸阴耄算得了什么,你们大惊小怪干什么?太有失体统。” 朗朗几句废话后,陈爷又远远地冲南城九倾和气地一笑:“麻烦南城大人把这几条小虫给收拾了,好让柳姑娘的召灵之事继续下去。” 南城九倾转过头,笑了笑:“陈爷,吸阴耄乃是阴界合法的食阴兽,专司食阴去垢,位列阴耄司耄将大人下属。它们还算尽心尽职,也与本座素无仇怨,本座怎能违反阴界法则私自将它们处以极刑。大人这个要求,让本座好生为难。” 诶玛,这话说得官面堂皇,让我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 南城九倾这嘴皮子一定是在阴界官场里练出来,牛逼轰轰地溜。他怎么不把这种“溜”,用在跟我这个姑娘说说情话发发糖上面呢,简直大材小用。 阴渡官笑了……呃,或者说皮笑肉不笑。 “南城大人不愧为幽煌手下第一能士,作事向来有根有据绝不冲动,实在令老朽佩服。”他谨慎地在原地踱来踱去,然后长叹,“既然如此,老朽也就顺应天意吧,这些吸阴耄在此,想必是耄将大人也不远。如果能让耄将大人觉得今晚不虚此行,老朽自当配合。请便。” 一声“请便”后,我脸皮上的和还在人头里蹿来蹿去的吸阴耄们好像得到了某种指令,霎间向场中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蹿过去,就像饥饿的狼群扑向无辜不设防的羔羊。 “大人,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们?!你疯了吗?你千年来修炼所用的阴魂鬼灵都由我们提供,你这是……过河拆桥吗?!”苗蔻首先就懵了,直到一条吸阴耄被她身上的银铃链给抽飞出去,才猛然醒悟过来,冲着陈爷直嚷嚷。 陈爷眨巴几下眼,重新躺回自己的椅子,还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惬意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在发生。 令我惊讶的不是苗蔻的愤怒,而唐装老头的淡定,他捏着手里从未放下过的纸卷,若有所思,没有其他人那种惊慌失措之色,好像这一切本是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要当心的恐怕还有那个人。”我看着他,扯了一把南城九倾的衣袍,让他注意那个特别“出众”的老头。 “嗯。”南城九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他已经将我放下,牵着我的手踱到耄将的身后。 令我佩服地恨不得捧个金酸莓奖给他的耄将大人还在沉醉于自己的表演而无法自拔,其实场中所有人类已经跳起身来开始四处逃蹿。 此情此景,奇怪地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叫《海豚湾》的纪录片,这些不管怎么跑都拼不过吸阴耄游蹿速度的人类就像片中疯狂挣扎而依旧用血液染红海水的大鱼们,绝望的嘶鸣何其相像。 本应该睁大眼睛仔细研究一下当初徐小姐到底是怎么被吸成一张人头皮子的。 但这会儿实在没兴致了,血腥的画面会给头脑带来一种难忍晕眩感。 我转过身背对场中乱局,将脑袋严严实实地塞进南城九倾的臂弯里。 第二百四十八章 烂舌狗仔 此起彼伏如抽筋骨扒皮般的惨嘶只持续了数分钟,但我昏沉沉的意识里,好像进行了几世纪。 夹杂着血肉被撕裂的汩汩声,像刀子在耳膜上刮擦,然后捅穿。之后十多分钟耳朵没有灌进任何动静,以致于我差点以为自己睡着了。直到南城九倾将他的手从我的耳朵边挪开时,我根本没有防备,最后一声尖锐的嘶叫直捅耳膜。 我整个人差点惊跳起来。 南城九倾一声叹息,只得又把我揽进怀里。 “这么个老鼠胆,还敢跟大鬼混一块儿?” 耄将在背后揶揄,满腔幸灾乐祸。 场中,很快死寂。唯有夜风穿过山谷罅隙的啸声游荡在耳边。 “没事了。”又过了数分钟,南城九倾摸我的脑门,淡然提醒。 我从他的胳膊弯里抬起头,面向场中,想尖叫又硬生生地咬住了唇。 火光之下,遍地人头。 个个跟当初在洛北路50号所见徐小姐的那模样,一人头一身皮,血肉全消。 我忍不住数了数,连同供桌上摆的,现在场中已有十六个人头,除去原本的八只,其余都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状。 按人数来说,应该还少两只。 我抬起眼睛,全场巡了过一圈,终于看到不知几时躲到陈爷身边的苗蔻和那位神秘的唐装老头。苗蔻的双眼瞪得比我还大,满目被嚇破胆的惊恐。她身上的银铃链还在哗哗地绕着她的身体转个不停。而她身边的那唐装老头居然面露笑容,手里依旧不释卷,神态怡然。 看来陈爷将这两人给护下了,而其余的全成了吸阴耄今晚的小点心。 场中已经没有了吸阴耄的踪迹,我不由看向耄将。他依旧如刚才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我们身后,嬉皮笑脸地看着……陈爷。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但眼中毫无笑意,只有一片浓郁不可化的阴戾。 看来南城九倾所说的仇,可还不是一般的仇。 阴渡官陈爷比唐装老头还要悠然自得,他捧着保温杯高翘双腿,还不时地晃动两下椅腿子摇一摇,就正在哪个比基尼美女如云,蓝天碧水白沙滩的度假胜地里享受午后阳光。 “完事了?”他又啜口茶,笑眯眯地问已经呆若木鸡的苗蔻。 苗蔻机械地点了下头,然后又像被触碰到开关的机械娃娃似的,连连点头不止。 “那就好,你们俩个,过去收拾收拾,把这些东西都摆上台。” 陈爷高抬贵手,指了指血腥现场。 好嘛……我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留下这两位,原来是还想留下两个劳动力继续干活啊。 “你们这三个大鬼,无故造成这么多杀孽,难道不要紧吗?”我喃喃发问,然后目瞪口呆地看苗蔻和唐装老头不情愿地步入场中,开始跟捡烂西瓜似地将一只只人头堆到供桌上。 “这些人早就该死。他们偷了别人的命数活到现在,占够便宜了。”耄将抢在南城九倾开口前不爽地呛我,“你是不是还以为本座的吸阴耄是坏东西?” 我耿直地点头:“你杀了徐小姐,还打算杀我。这些事本姑娘记得清楚着呢。” 耄将僵滞了脸皮,他飞快且奇怪地瞥了眼南城九倾,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吭出什么理由出来。 我不爽地瞪了他一眼,转而问南城九倾:“这些人难道是跟爻眼岛上的那些偷享富贵命格的人同出一辙?” 南城九倾点头后,又摇了摇:“有点区别。唯一相同之处,他们的名字都应在司命薄上圈红太多年,却一直未能魂归地府转向轮回道。冥帝每年都能查出这些司命坏账,但一直未得具体原因。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个原因了。” “听明白了吧?本座和南城大人做的事,只不过履行职责罢了,并没有造成无辜杀孽,你能把那点嫌弃的眼神收一收了吧?”耄将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补充。 “阴耄司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利用吸阴耄随意取阴并加以倒卖的事,幽煌并非毫无风闻……”南城九倾木无表情地跟一句,迅速打他的脸。 耄将顿时一幅牙疼的表情,将脑袋乖乖地缩了回去。 正我们打无聊嘴炮的时间,场上的供桌已经堆起一座金字塔型的人头山,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四处飘溢。这番“色香味”俱全的情况下,我觉得自己娇弱的胃有些受不住了,一阵阵各种翻涌,酸气直冒喉头。 “难得耄将大人也在,老朽眼拙了。三位别站得那么远,太生分。” 陈爷远远地击掌,把我们仨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 南城九倾略一皱眉,牵起我的手慢慢走向他。耄将在后面乖乖地跟过来,一脸泰然,完全不像是见仇家的分外眼红状。 走到陈爷跟前,耄将眨巴几下眼,才冷淡地摇头:“陈爷,您认错了。本鬼只是南城大人的小跟班,任职不久,恐怕您老并没有见过我。”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很高超,连脸皮都没有僵滞一下,眼神真挚地透出“您老的招子瞎得厉害”的心意。 实话说,这番表演比他刚才那浮夸的哇啦惨叫要高明得多。 陈爷倒也不坚持相认,转头跟南城九倾和我笑语:“两位,想不到召个灵能搞出这样的意外,老朽也不好意思再次劳烦两位,不如就这样跟老朽上山一游,以慰不虚此行各有所得,可好?” 我眨巴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特么就不信这个老奸巨滑的鬼东西完全没有看出这番惊变跟我们有关,他刚才不是直接向耄将打了招呼吗?还这么客气实在不科学。 南城九倾笑了笑,又是一揖:“如此甚好,陈爷先请。” 他今晚打的揖多得让我实在不习惯,认识这位傲娇的鬼大爷到现在,还真没有见过他跟谁这么多礼过。可见就算身为冥主,还是挺忌讳阴渡鬼这个半神半鬼的货。 陈爷点头,又是举掌三击。 从他身后走上来四个大汉,手持两根儿臂粗的钢管往陈爷的躺椅底下穿插而过,竟是将椅子连人都抬了起来。 诶玛,这位爷真是个会享受的主。 我无比感叹,回头却见另有两个大汉也执着一根钢管走向供桌,拴上两根结实的麻绳也把供桌连同那堆血淋淋皮子人头给抬了起来。连同我们和紧随在供桌后面的苗蔻两人组,一共九人三只鬼浩浩荡荡地离开这片被屠成修罗场似的平坦山地,顺着羊肠般的山径往上攀爬。 走过数米,我忍不住回头看,似乎在未熄的火把水晕之中看到些许莹白的雾晕。 是你吗……白越,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阳。 喃喃地默念一声,却引来南城九倾的顺势观望。 “别看了,不是他。”他屈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生疼。 我恼怒地挥开他的手:“别动不动读人家的心思,无耻。” “哼,你的脑子全是别的男人,为夫还懒得看呢。”南城九倾别扭地嘀咕。 “哪里有‘全是别的男人’?!”我忍不住跳脚了。 南城九倾没理我的反诘,走前几步用宽大的背对着我。 我气绝,其实又心虚。好像这话说得也没错,本姑娘现在能惦记的异性还真不少,白越、杨纪、王维成,甚至还有煤瓜那个新生小鲜肉……可他就没读到我也有惦记同性朋友的嘛,仨妞儿的模样儿可天天在脑子里蹦跶,还有老爸老妈老师和……唉,好吧,我想起这些人的机会其实真的不多,这会儿要羞愧也显得太矫情。 可他就没读到本姑娘想的次数最多的,不就是他吗……刚想完这茬,抬眼就见南城九倾转过了脸,微勾起唇角,温柔地看我。 这目光,够我把脸皮给烧成一大块红烧肉。 “再读随便读我心思,就掐死你。”我恨恨地冲他咬牙切齿。 “哪用得浪费这个灵力,你的脸上不就大写着这事吗?”他懒洋洋地呛我一句,就回过头只管走自己的路了。 啊啊啊,脚好痒,好想踹点什么下山去! “好蠢。”脑海里莫名响起一句骂声。 靠,我回过头冲身后的耄将狠瞪。他正伸手抵住我的衣后摆,掌贴腰际部位。 “喂,大叔,你这样子很猥琐啊?!”我在脑中对他怒吼。 “对你这种愚蠢到无可救药的人类,本座实在看不去了……”耄将用一种牙疼的腔调直哼哼。 “你在我脑中说某鬼的坏话,就不怕立即遭到报复吗?”我回过头偷瞄一下南城九倾的宽背。 他并没有回过头,看起来并不像听到什么。 “不会。鬼聆术不易受干扰,和魂奎的作用不同。就像人类不同的磁波频率,他无法接受到魂奎之外的信号。”耄将很有专业精神地解释了一下。 可我瞄着南城九倾的背影,还是心虚:“可我不想和别的鬼货背着他说他坏话。” “呵呵,”耄将发出两记极惹人厌的嗤笑,“好吧,本只想问问你对于南城九倾之前所说的‘三出七阴的处子,两魂不全阳气已破’的事知道多少,现在看来不必问了。看你俩大概快要结婚入洞房的亲热样,估计凡事都已心知肚明,无需本座予你些提醒。” 靠,这只烂舌老鬼怪生前一定干的是超级狗仔的活,专爱给人捅穿糟心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阴渡自渡 看我陷入长久的纠结,耄将很有耐性地等,也不催促,就断断续续地哼着他那个什么“精精血血呀,赎你乐无边啊乐无边”的鬼歌谣,听得我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 陈爷突然从他的“椅轿”上探出半个身体,冲南城九倾打了个手势。 南城九倾略一迟疑,回头对我嘱咐两句:“别乱跑,别拉下。”就慢条斯理地几步走到陈爷身边,两只鬼又唧唧歪歪地交头接耳上了,而且还可能使用了一些法术还是什么鬼语之类的,隐约地听到他们发出的细碎话语声,却怎么也听不明白讲的是什么。 “谢了,不过……”我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对耄将开了口,“南城九倾也知道我十分在意这事,他迟早会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所以我只等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理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解释。” 耄将似是愣了愣,然后笑开:“难得。一个人类对鬼类有如此信任,也算是奇事一桩。你没听说过有一句话叫作‘失体而凉薄,鬼性虚幻,妄言如常’吗?” 我点头:“当然听说过,但于其信你,我觉得信他更实在些。” 耄将被我这话显然气噎了,好几分钟都没缓过来。 “柳妙,你终有后悔的一天,不信且看着吧。”他恼怒地补刀一句。 我回头再看他一脸的不爽,忍不住想笑:“耄将大叔,我猜你多半是为情而堕入阴界的吧,怎么看你都像可疑的FFF团成员,整天举火把要烧情侣的样子?” 话刚落,腰际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这只不要脸的老鬼怪竟恼羞成怒直接改掌抵变爪子掐,狠狠地拧了一把我的腰。 南城九倾听见我的尖叫,立即转头相望,然后倒竖修眉,以相当犀利的凌厉之色地冲耄将威逼三秒。 “呵呵。”我则冲满脸憋屈状的烂舌鬼大叔抱以同情的微笑。 不过话虽说得漂亮,却知道耄将说的每一句都让我的心生起重重波澜。南城九倾到底会不会对我有所解释还是件未知的事,据以往的种种迹向来看,南城九倾瞒着我的事多了去,他根本没有打算让我通透地知晓所有来龙去脉。 我不由想起冥兽之魂在幻境中所说的话。 “柳妙,南城九倾为你撑起的虚相迷障了你的三生三世,想破虚而出还是继续困缚于此?” 说真的,这虽是个选择性问题,而我好像根本无从选择。 山径越来越难走,满脚底板的都是碎石块。浓密的树冠遮得连月色都失了威力,四下里漆黑一片,唯有陈爷的“椅轿”的钢管前端处各挂了两只惨白的灯笼,在行动中摇摇晃晃地奉献着不足以穿透两米的缥缈光线。 隐约地听见警方的直升机还在不远处的天空中隆隆地作响,不由有些奇怪我们这一行人就这么冒失地上山,怎么可能不引起警方的注意。 今天的事细想还是有什么疑惑之处,至少我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个阴渡官陈爷到底是什么用意,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搞出一套召灵的仪式,又为什么要和南城九倾嘀咕着什么合作,这会儿用这么不符合鬼类行动习惯的方式往山上跑。 绞尽脑汁想了会,我只能放弃,然后将手伸向后面,默默地拖起耄将的鬼爪子。 “怎么,又想知道了?”耄将不爽地抖了抖爪子,但最终没能把我的手甩掉。 “不,想问你一些其他的。”我捏了捏他的手指,感觉他的手比南城九倾的好像更阴冷,简直媲美从炎夏的水井底,一种能渗进骨髓的寒冽感。 “别乱捏,”他在我脑子里哇哇叫,“被南城九倾看到,又要无故地削我了。” “他削你,是因为你有侵犯本姑娘的前科。”我头疼地指正,“如果你下次再敢顶着他的脸来找我麻烦,估计就不是削你这么简单了,恐怕会直接让你变成一堆灰的。” “不会,冥主不能杀冥主,这是铁板一样的法则,”耄将不屑地冷哼,“否则会被直接熔魂,永世消散在三界之中。” 这话,让我莫名地打了个寒噤——熔魂,永世消散在三界之中? “想问什么就快说,乘本座心情还不算差之时。”耄将甩了甩被我捏住的爪子。 “就一句:这陈爷到底在干嘛?”我连忙将心思掰回正题。 耄将听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得很谨慎:“问题是简单,要讲明白比较难。大致给你说几句吧。你已知道陈爷是半神半鬼的阴渡官了吧?” “嗯知道,好像很牛逼?”我点头。 “不能说是牛逼不牛逼,只能说他跟我们的属性不同。”耄将顿了顿,总算憋出个比喻,“就像哈士奇和阿拉斯加的区别。” 噗嗤—— 我差点笑出声来:诶玛,第一次听见鬼货把自己比作狗狗啊,不知道高贵冷艳的南城冥主听到后会作什么感想?嗯那么问题来了,相比起谁是哈士奇谁是阿拉斯加呢?其实看能耐,他们应该都很能“撕家”的。 “可是,南城九倾好像对陈爷很忌讳。”我连忙阻止自己的脑洞,弄点正常的问题把交流继续下去。 “虽然能耐不见得能分出上下,但阴渡官在阴界的地位的确很特殊。”耄将撇了撇嘴,“他不受冥帝所管且不受阴界法管辖,职责与阴界诸官所维护的秩序完全相悖。” “也就是……类同是上神的存在?”我小心地问,不由想起那只寄身在煤瓜体内的健美黑兽,那的的确确是位神秘的远古上神啊,让人五体投地的威武存在。 看得出,耄将对阴渡官有些很不爽的小情绪,看起来仇结得真不轻。 “是平衡秩序的存在。”耄将对我纠正了一下,虽然我没听出这个“纠正”能说明什么,还不是一样地表明阴渡官具有相当特殊的地位嘛。 “你知道阴渡的意思是什么吗?”他又问。 我点头:“我太爷爷有很多奇怪的手抄本,有一些是讲阴界奇闻的。我记得其中一章提到过忘川河有阴渡者,每百年摆渡一个阴魂,谁与他有缘就可坐他的船渡河,不忘前生重续前缘。” 耄将笑了笑:“这位阴渡者从洪荒起就有,但并非自始就同一位。据本座所知,到陈爷这代已换过十二位,他是第十三位。每一代都只能渡不超过二十个阴魂,名额极其有限。” 我无语:在神都难以忍受的无垠岁月里,阴渡官日夜在忘川河上飘荡寻找所谓的“有缘者”,不但需得百年一遇,而且上千年不过和二十个有缘者说过话,真是何等寂寥的使命。 我又不由好奇:“他真是姓陈?居然还能和陈制片一个姓,好神奇。” 耄将白了我一眼:“阴渡官半鬼半神,并不能像纯正大鬼一样随意地附身,而是必须找到阳界的血脉留存才能借身在阳界走动。你所说的那位陈制片可能就是他的N代曾孙,阴渡官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随便附到他身上。” 这下,我明白陈制片为什么会突然“猝死了”。 “别扯这么远了,”耄将握着我的手向上指了指,“今晚诸事不会太顺利,人鬼神都搅和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顺着他的手势侧耳细听,警察们的直升机应是增加了数量,东南和正南方面各有两架,应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里树冠遮天,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这行鬼与人的队伍,但若走到山顶上就难说了,我记得半山腰之上的密林就会慢慢稀疏,到时这一大堆怎么小心都难以躲过探照灯的扫射。 南城九倾和陈爷似乎也听见了直升机的轰鸣,都昂头聆听了半晌,但未对队伍做出什么调整,抬轿的大汉们依旧稳健地举步向前攀爬,连丁点迟疑地不曾有过。 “大概在百年,冥帝幽煌发现陈爷做事过头了。”耄将清了清喉,继续往下说,“明显的罪状大概有三例,一是不知收了白家什么好处,将本应堕入轮回道的白家独子给强行渡回阳界。二是私自返回阳界寻找生前血脉。三是与阳界的邪术界接触,泄露阴界运作机密。” “这三条,条条都是得撤职查办的死罪,阴界所谓的死罪就是为‘熔魂’。” 见我一脸惊悚,耄将又补充一句。 “那九倾……”我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南城九倾至少触犯了两条:他曾私自将缺了两魂的我强行送回阳界。据他与孟婆君的对话可知,滞留阳界至此也是私自行为,为此冥帝好像一直想找他算账。至于泄露阴界运作机密……我扶额,特么自从本姑娘和这些冥主认识到现在,他们向我八卦得已经足够多,不管想听或不想听,本姑娘被迫洗脑成大半个阴界通了,这算是又犯了哪门子的重罪?! 我不寒而栗:“我说耄将,你们几个冥主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这跟拖本姑娘下水有啥区别?” 耄将眨巴了两下眼,贼兮兮地笑开:“哦呵,现在才发现啊,南城九倾与你的处境都不太妙哦。” 我面无表情地狠掐了一下他的爪子:“既然都这样了,就让本姑娘死个明白吧。” “陈爷知道自己可能要倒霉,他虽不受幽煌管辖,但终究会受三界法则的约束,会受诸位上神的审判,所以他打算……”耄将顿了顿,似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说明。 “摆渡自己。”想到南城九倾曾回答的,我适时地给他接上。 第二百五十章 山中有诡 耄将冷笑:“他能把自己摆渡到哪里去?幽煌手中的罪证只要交于上神就难逃神判。” 我抹一把额汗:“他干那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在忘川河里撑船无聊到暴躁啦?” “无聊?对于命数天定的神鬼没有这种说法,再漫长的时间都抵不过修行之苦。”耄将抬眼瞧着队伍最前面一直保持交头接耳状态的两鬼,笑得意味深长,“这届的阴渡官或许只是对冥帝之位有觊觎之心罢了。” 我被他这话吓了一大跳,无论古今古外,造反这种吓死吃瓜群众的勾当不应该张口就随便说出来的吧。 不过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历史上有多少破事不就由此而起?据南城九倾所说,冥帝幽煌虽位列上神,但身在冥界多半可能也是半神半鬼的属性,而这位阴渡官属性相同且在阴界中位置特殊,凭心而论凭什么冥帝可以高高在上一呼万鬼应,而他则苦逼地要在浮鬼满塘的忘川河里日复一日地做着渡魂灌灌心灵鸡汤的无聊事。 如果有一个阴渡官既有过硬的本领,属性和地位在阴界与又能与冥帝平起平坐,那他没有狼子野心倒显得极为不合理。何况耄将不是说过嘛,鬼类只认强者和命格,如果强者厉害到能推翻命格,这种励志的故事放眼阴阳两界都是能令无数雄性生灵们血脉贲张蠢蠢欲动的动力。 我不得不叹气:找个鬼男友果然是一件非常不太平的事啊,居然还能牵及到这些不要命的破事。 “既然如此,阴渡官他爱造反就造反去好了,为什么回到阳界找南城祖墓的麻烦?” 耄将眯起眼盯着前面俩大鬼不放,听我这么问,他神色诡魅地勾唇而笑:“南城九倾能执掌阴宝司,成为冥主之首和幽煌依仗的臂膀,很大程度上仰赖他生前极为了不得的家世。而南城祖墓所藏的秘密一直是阴阳两界所有野心之辈的心头所好,所以他们这会儿能走在一起,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必然选择吧。” 听这种话,我心里实在满不是滋味:怀璧其罪,九倾这个冥主当得恐怕一直就不太安生。怪不得他提起阴界就一幅欲说无言状。 “南城祖墓里到底有什么?” 耄将摇头:“具体的恐怕连南城九倾自己也不清楚。但本座相信坚持要去打主意的,多半是为了五大至尊阴品。” 我刚想说自己可能见过五大至尊阴品里的两尊,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耄将能跟我说起这么多,指不定敲的是什么算盘,我这个傻白甜还是先将耿直的属性压一压吧。 聊得正嗨,倒忘了夜攀山路这桩苦差事,可是一停下来,脚底板上阵阵的疼痛传来,让我咬牙倒抽气。 “诶哟喂,还要走多久……本姑娘夭寿了哇。” 耄将摊摊手表示难以同情,鬼类的双脚不是实体,怎么爬都累不死。 唉哟喂,本姑娘开始想念起南城九倾那羞耻度爆表的公主抱了,再羞耻也好过把脚爬废掉吧,嘤嘤嘤。 见耄将偶尔微仰起头,似在倾听半空中直升机的动静。我不由也认真地静听几秒,这才发现轰鸣声似已飘远,耳测距这里最起码有两个山头。 “停!走得太慢了。”陈爷突然挥手摆了摆。 压抑的夜色,遮月的树冠,崎岖的山径影响了众人的脚程。我掏出肾7看了看,还差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就至零点,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南城九倾嘴里“最好的时辰”恐怕不会包括“第二天”。 显然这么慢的行程也让陈爷不太舒爽,他翻身下了“椅轿”,站在路边阴沉地瞅向一处黑不见底的崖坡,哑着怒意未消的嗓音问:“还要多久?” 在曲折多险的山径走了这么久,再强壮的汉子们也得疲惫,其中一个略带倦意地举手向队伍后示了个意。 一直跟在人头供桌后面的唐装老头立即走上前去,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罗盘状物:“按这个速度,可能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确定‘沐血森灵返尘阵’会在那时出现?”陈爷又问。 “确定。”老头毫不犹豫地点头。 沐血森灵返尘阵?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词……呃,对了,是王维成说的,算是那三树断头尸阵的“学名”? 我不由多看了唐装老头两眼,估计他应跟王维成嘴里的那些“有钱有本事”的人一样买到了什么复印件,所以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本册子无疑就是……南城祖墓的地图?! “陈爷,前面有个直通北山腰的‘矍口’,或许可以从那里穿过去好缩短一些路程。” 有个保镖汉子突然插嘴,使我愣了一下。 “矍口”一般是山农才懂的行话,像我这种纯粹的山农家养出的女娃都没有听过几回。它的意思是指带有洞口的山涧。这种地方有水有草阳光充裕,可供尴尬之时遮风避雨,是山民赶山最喜欢歇脚的地方。当他们发现个新的“矍口”后,都会记下位置告诉村里人,以备大家上山之需。但这种天然福祉并不多,有时一座看似植被茂密,怪石嶙峋的万丈大山却连一个“矍口”都没有。我知道封门村北山有一个绝妙的“矍口”,就是上次出外景拍跳崖戏时看到过的。 这保镖大汉应是封侯山的土著,可能还是个老马识途的山民。 “那就赶紧过去,”陈爷皱紧眉头,“这么慢太耗时间,再翻不过这个山头就该迟了。” 站在他身边不作声的南城九倾伸出手,突然打了个响指,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后,展臂指向一处陡峭的山壁。 “这里,可以直穿。”他淡淡地表示。 陈爷顺着他所指的,凑过去看了看,“啧”了一声。 “阿图,你下去看看。” “会耽搁不少时间。陈爷,你确定?”被叫作“阿图”的保镖迟疑了一下,望着那黑黢黢的地方不太想动的样子。 陈爷拿手指敲了敲脑门,沉吟片刻,坚定地回:“去吧。” 看来今晚是必须要进南城祖墓啊,还是夜里探山……这帮无视别人死活的鬼东西! 我颇有些愤愤不平。头顶突然被温柔摸了摸,原来南城九倾“霎”回到我的身边。 “脚疼吗?” “疼。” 我勾了下嘴角,没了糟心的猜忌,现在倒无比心平气和。 “要抱?”他眯眯笑。 “不!”搓了搓脸皮,觉得终究不够厚啊。 得到指令后,阿图和其他三个抬轿汉子配合了一下,腰际被拴了一盘麻绳,他拎起轿前的一盏白灯朝南城九倾所指之处摸索去。浓密的植丛让白灯的光线几乎没有任何作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密麻麻让人犯密集物恐惧症的叶片和枝桠。 但没过多久,阿图就欣喜地叫了起来:“陈爷,可以下来,这里有个洞可以通出去!” 这下除了我无声地惊疑外,陈爷也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朝南城九倾点了点头。 一行人重新上路,顺着阿图给的方向往下攀爬,很快摸到一个高约两米的类似于“矍口”的洞口,迎面一阵阴寒微风吹来,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 顺流水声直穿一条短不到二三十米的洞径,豁然开朗之后却是一整块将近有百来个平方米的平坦山坪,建有两三间看着还算簇新的黑瓦房。 门口挂两排红灯笼,门上贴一对喜气洋洋的春联,屋内传出阵阵热闹的呷酒猜令声。 这种人烟气十足的热闹,在夜半人静的老山中显得格外诡异。饶是我们这一行鬼与人的组合队伍也对此表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 陈爷又问跟在他轿边的唐装老头。老头显然也懵,哆嗦着抖开手里的册子,借着白灯笼的光看了又看,然后茫然地摇头。 “地图上没有标注此处。” “阿图,你说呢?”陈爷又问抬轿的大汉。 阿图摸了摸头:“可能山民新建的野店吧。最近几年国家积极扶农,好多山民贷了款在山里开张了山宿农宿之类,包括刚才我们走的那洞应该都是新拓出来。” 陈爷沉默数秒,一挥手:“走,过去看看。” 这么宝贵的赶时间档头,他居然要到一家新开的野店里去瞧瞧。 我累得悄然钻到南城九倾的身后,双臂揽住他的劲腰,整个人跟条牛皮糖似地贴在他背上。 “要背?”南城九倾握住我的手,又问。 “不!”我依旧很有骨气地回。 “水性杨花……”耄将在背后嘀咕。 本姑娘对某位fff团成员表示谅解,这鬼大叔一看就撸了千年憋变态的单身狗,而且被塞狗粮塞到吐的典型。 阿图扶陈爷下了轿,指挥其余大汉把抬着的人头供桌之类不宜见人的物什都藏到没有光线不易被窥见的角落,然后独自拍门去找店家。 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封侯山深处,乍见这片人间烟火,却没人显得轻松而愉悦。 三只鬼东西一如既往地淡然不必说,其他的人类都是面面悚然,乖乖地听阿图的吩咐,老实地在屋间站成一排,连咳嗽声都没有一下。 如果有外人一眼看过来这群人鬼交错,俊美和丑陋互衬的诡灵队列,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拔腿狂奔而逃。 我真怀疑陈爷坚持要去打扰这一屋子喝得正酣的无辜人类,到底是有何居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鸦留五坪 阿图进去足有五分多钟,未见出来。 而屋内人声喧嚣不断,好像摆了十七八桌的酒席,现在正是折腾新人们的时候。 “阿图在里面喝上了吗?”有抬轿的汉子竟私自出声嘲讽,估计是累得有些神智不清。 我惊得连忙转眼看向一直背手而立,朝我们看来看去的陈爷,他的眼神明明暗暗不见有太大的波动。 但这话好像也没能使他沉不住气,手指捏着下巴依旧让众人耐心地等在原地。 又过几分钟,山坪边上的山道另头竟悠然无息地驶过来一辆雪白的面包车。 车干净得像是新的,在月色下闪着莹亮美丽的白。 我惊讶:这三更半夜的荒山野岭,居然还有人会驾车来这野店喝酒寻欢?这世上的饕餮客简直难以理喻。 “呵。”南城九倾突然奇怪地发出一记冷笑。 “笑什么?”我揪了一把他的后领子。 “店主来了。”他淡然地回。 “你认识?”我莫名,他怎么凭一辆车就觉得对方是店主。 “且看着吧。”南城九倾摇头。 白车安静无息地拐进这山坪,停在右侧瓦房的空地上,然后……就没了。 车灯也熄了,引擎声也没了,就是没见人下车。 大家怔怔地盯着这辆奇怪的白车看,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直至又一个五分钟过去。 就是没人下车,好像这车长了脑子,自己踩油门掰方向盘开过来的。 “九、九倾……”听着屋内源源不断的吵闹声,我突然浑身发冷,“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面的声音有些怪啊?” “嗯。”南城九倾虚应一下,“这方圆百米,除了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其他活人气息。这几间屋内只是安放了音响设备,反复播着这些声音。” 我傻了眼,狠捶他的背:“你们一直知道这店有问题,还让阿图独自进去?!搞什么鬼?!” 陈爷冲我抬了抬他爱不释手的保温瓶,表情严肃:“柳妙,阿图并非常人,不会有事。” 然后,他又冲那个抱怨的抬轿大汉呶嘴:“你去看看那车。” 我心头一凛,总觉得这个吩咐有点恶意满满。 大汉倒没有什么异议,执起那根粗实的钢管径直走向白车。陈爷拎了一只灯笼跟在他身后,背着手一步一顿的。 虽然很想跟过去看看,但我还是紧捏住南城九倾的袖摆,杵在原地没动弹。随着灯笼的光线靠近车,能清晰地看到车的驾驶座上真的没人,整个车里面都空空如也。 四下顿时死寂冷清,每个人似乎地在屏息等待什么答案。 “呜汪——” 竹篱墙下突然蹿出来一只秃斑老狗,冲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唿哧了两下后,又懒懒地趴了回去。 除三个鬼类外,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又迅速将自己可怜的小心脏归复原地。毕竟能走到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包括本姑娘,皮和胆早就练皮实了。 我偷眼向供桌后面瞄去,苗美人一直缩在供桌后面,安静地与那堆恐怖血腥的人头人皮为伍。 她似乎发现我在偷瞄,冷不丁地抬眸与我对视两秒,又冷漠地垂下眼去。 我却从这极短的眼神交流里读出一种警告的意味,她似乎不动声色地传达了两个字。 小心。 惴惴不安地转回头,我趴在南城九倾的宽背上蹭了又蹭。 脸皮上突然起了一些湿意,转眼四看,好像……起雾了?不远处,在视线范围内本是还可以看清个大概的景物,变得朦胧起来。 我闭上眼,想象将雨未雨的大山笼着淡淡的白雾,吸一口能润湿了整个身体。这样的天应适合窝在被里舒服地睡上一觉,而不是心惊肉跳地跟着一帮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翻越大山,挺进我还没有准备面对的灵诡之地。 不知道南城九倾现在想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和这个野心不小的阴渡官合作。 对我来说,他身上的谜真是越来越多,多得我快要麻木了。南城九倾任我在他身上各种蹭蹭,然后用手臂圈住我,拿一根手指抵在我唇上:“嘘,看着。” 他轻轻地用嘴说,并没有用魂奎进行脑内交流。 我不明白他到底要让我看什么,只得将视线投向陈爷他们。 陈爷和汉子在白车周围溜达了一圈,应该是没看出个所以然。不过瞧他们的眼神,非常的有趣。汉子是一脸百思不得解,而陈爷却是冷静得好像一切在意料之中,他再次看向吵闹的瓦房。 中间一扇门突然被推开。 “吱呀”声让所有人都抖了一抖。 屋里出来一位头戴麻笠,身穿深色长袍的瘦长中年男,趿着双夹趾草拖叼个牙签,单手扛着一只硕大的长条形物体,腋下还挟了一根什么东西,踢踏踢踏地走到我们一列队伍之前,然后将这些东西咣当地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吱声,傻眼似地死瞪地上的东西。 一副做工粗糙的黑漆棺材,和一块雕着麒麟的黑木牌位。 我想自己应该认得这牌位,它叫“浮屠八将位”。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块,是白越手里的那块,还是另外一块? 中年男扔下这些东西后,朝陈爷呶了呶嘴。 “两清。” 陈爷笑了笑,没有回他。 “阿叔,这车里的人呢?”大汉指着白车,冲客气地问了一句。 “灵车下走,真鬼上行。”中年男笑了笑,朝不远外的巍峨青山甩了甩手,用生硬的普通话回他。 陈爷和南城九倾遥遥对视,眼光莹闪。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用什么术法在做交流,旁人没法听见丝毫。 汉子则朝中年男扔出来的棺材走去。 陈爷突然转头对我吩咐:“柳妙,麻烦到我包里取个望远镜出来,快!” 我只得跑到“椅轿”边上,去扒拉挂在一个抬轿大汉背上的大包,包内杂七杂八地塞得密不透风。 我伸手在各种拐拐角角的罅隙里挖了好几分钟,终于拽出一只形似装双目望远镜的网面小包,另外还拖拉出一把沉甸甸的折叠小刀,它的刀尾圈儿正串在小包带上。犹豫两秒后,手已经自发地把刀给顺进了裤袋。 心虚地侧头瞄了一眼,抬轿大汉正垂头丧气,额头上淌满汗水,似乎没抬过眼。 “啊啊啊——阿图!”棺材盖被掀开,汉子的尖叫同时响起,让我打了个寒噤。 所有的人都随之发出一两声类同于吞咽的声音,却没有一个再跟着尖叫。 我忍不住想凑到瘫倒在地的汉子边上看看棺材里的情景,却被南城九倾呵止。 “妙妙,回来!” 未等我回头,却听陈爷又吩咐:“九倾,柳妙,我们到边上去看看。” 我木然点头,南城九倾好像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率先和陈爷一起向外掠去。 两鬼抛向站在场地上的诸位,沿山坪外的路逛了挺长的一段,走走停停,似乎在不断地调整视线的方向。 追上去时他们正逗留在隧道边上,四目远眺却并没有朝向似在咫尺的山体,而是齐齐地盯着不远处的山脚下,指指点点嘀咕不止。 我将望远镜递给陈爷后,顺着他们抖动的指头望去,所指之处……好像是封门村? 因距离甚远,整个村庄像一块烤糊的玉米饼子,掩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残垣点点如缀触目惊心。我恍然才发现,目前所在的大山应该巍然屹立在村子的西南方向。而现在这个位置正好是山体侧边豁出一个缺口,将底下大半村景都呈露在这个视角范围内。 陈爷举起望远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 望远镜竟是红外线的,这个阴渡官大人真特么时髦。 “天空上有黑烟,你看看。”他说。 黑烟……难道烧了? 我一怔,接过望远镜凝神屏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 “那不是黑烟,是乌鸦,很多的乌鸦。” “乌鸦?”南城九倾有点困惑。 陈爷点了点头,倒并没有多少惊异之色。 “果然时机到了,真好。”他还赞叹了一声。 我却被惊赅得说不出话来。那确实是乌鸦,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规模的鸦群,它们像一缕浓烟在村庄上空荡来漾去,快速地穿梭在树冠间。 关于乌鸦的传说也在我脑海里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 “这么多……以前封门村这个季节会有这么多乌鸦吗?”陈爷放下了望远镜,问得很在点子上。 我只能摇头,不知道。 陈爷侧头问南城九倾:“还记得那地图上的几句吗?” 南城九倾想了想,然后慢吟:“霁月时,鸦留五坪,山青不殆。” 陈爷叹气:“只可惜好像是反了过来,现在是‘山青不殆,鸦留五坪’,这不是好兆头啊!” 我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么壮观的鸦群盘旋在村子里确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如果封门村的人都还活着的话,估计要进祠堂举行一番祭祀活动。 “不走地图上的那条路线,我们另找法子直接上去。”沉思半晌后陈爷突然出声,他扬手指了一下压在头顶的山体。 南城九倾顺着他的指头瞄了一眼,似乎对这个决定没有质疑。 “柳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知你可受得住?”陈爷笑眯眯地问。 我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心想:如果受不住,你能放过我不成?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阴当客栈 少了一个阿图,陈爷的“椅轿”是坐不成了,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怎么乎。 重返瓦房前,那个汉子跪在距黑棺一丈之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个不停。 “阿图兄弟,你先上天了啊先上天了……” 我想起突然涌上心头的愤怒和恐惧是为了什么。 “陈爷,你说过阿图不会有事的?!” 陈爷弯腰拾起中年男扔在地上的八将位牌,正眯着眼看得仔细。 他转头瞥了我一眼,笑得还挺温和:“何不上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事?” 我想挪步,却又被南城九倾拉住了手。 “陈爷,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多计较?”他居然这么说。 陈爷微挑眉头不再理我们,拎起牌子去和中年男嘀咕,然后一齐进了中间瓦房的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得冲南城九倾嚷嚷。 南城九倾伸出两根修指捏住我的唇:“嘘,在这里能不能少耍你的圣母小性子?” 我气得脑仁疼,奋力从他的指间夺回动嘴的主动权,唔唔啊啊地进行形势上的开喷。 南城九倾轻叹一口气,另只手托住我的后脑勺将我往他怀里塞,塞得还挺严实,不但堵上了嘴,还差点将我蒙噎过了气。 “别闹,阿图的确不算是‘有事’。”南城九倾的声音响起在脑内。 我愤怒地跟他对喷:“人都进棺材了还没事?那个中年男杀了他是不是?!” “只是将三魂作了抵押。完事后,陈爷大多会将赎回的。”南城九倾平静地解释,“敢跟陈爷上山的这些人本是贪婪成性,心里对风险自有准备。” “九倾,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把大家引到这里?”我扯着他的袍襟,不解地询问。 南城九倾微勾唇角:“原来看出来了啊?越来越聪明咯。” 我抚额:“这么明显的事,被你这么没诚意的称赞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高兴的!” “为夫也只是刚才在山洞那头时闻到了些许鬼息,才断定这里有一家阴当客栈。” 确认我不再瞎闹,他松开些力道却还是没放我离开怀抱,手在我脑勺上东抓抓西挠挠,跟摸绒毛小猫咪般温柔。 “阴当客栈?” “封侯山封门村这一带天阴地玄百鬼通行,出现阴当客栈也属正常。它可以帮鬼类交换阴品,弄点他们想要的奇珍异物等勾当,有时也为逃避罚戒的鬼类在阳界提供有偿的庇护之所。”南城九倾叹了口气,“南城家早在五百年前就开设过这样的业务,没想到被灭族百年之后还有人继续这样的生意,实在很出乎为夫的意料。” 我听得似懂非懂,开动了一下脑洞。 “你是说刚才陈爷让阿图进去,其实相当于把一件要抵押的货递进当铺的柜台?” 南城九倾忍不住笑开,勾起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梁:“可以这么理解。” “那掌柜的怎么知道他要当什么呢?”我更好奇了。 “对于鬼类来说,人类身上最值钱的只是三魂,掌柜自然知道这个人被送进来能抵押给他什么,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陈爷想要的,”南城九倾悠然一笑,“恐怕是他知道从这里上山去的无论是鬼还是人,其实都在寻找同样的东西。” “浮屠八将位?”我惊讶。 “嗯。”南城九倾低哼一声,“不过陈爷现在能拿到只是一块仿制的牌子罢了。” “啊?”我听晕了,“陈爷作为那么牛逼轰轰的一个半鬼半神,他不会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知道对方只会给出仿制货。”一直在我们身后听壁角的fff团鬼大叔又忍不住插了嘴。 我的脑子拐了几道弯才明白过来:“靠,原来和那位卖地图复印件的家伙一个德性?!” “废话,要不一个人的三魂就换一块真正的‘浮屠八将位’,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耄将撇嘴。 我吃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哪、哪哪他到底卖出了几块仿制八将位牌子?” “要看今晚上山的有多少拨了,”南城九倾也轻叹,“浮屠八将位共有八块牌位,每块上面有一段启咒,必须拼满八块才能进入墓室。所以……” 所以,陈爷从屋内出来了,目光巡场一周,接着向场中还跪在地上的大汉勾了勾手指:“你,进去。” 大汉的碎碎念戛然而止,他呆怔几秒后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机械地挪动脚步慢吞吞地走进屋门。 然后几分钟后又一具黑棺材被扔在场地当中,不用猜里面躺的是谁了。 而陈爷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块八将牌。 “好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我们走吧。” 他笑眯眯地将两块牌子往南城九倾怀里一塞,大手一挥,举步率先朝场外的山道走去。 没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行队伍顿时像短了许多。陈爷没办法坐他的椅轿了,就很有风度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人头供桌依旧被抬着走,另外两个大汉护在陈爷的身后,跟在陈爷身边的还是那个不知姓什名谁的唐装老头。而我和南城九倾耄将走在队伍中间,苗蔻一个人拖拖拉拉地跟在队伍最后面,好像也没有人操心她是否会逃走。 或者,这个队伍里无论是鬼还是人都没有中途退缩的意思……除了我。 “陈爷,只有两块?”南城九倾挥了挥手里的牌子,扬声问陈爷,很是戏谑。 “有两块已不错,”陈爷敲了敲手里的保温瓶,回过头直叹,“据掌握的说他在这封门村守了近百年,几乎从南城家被灭那天起就已开始寻找,千方百计也只得到两块真牌子。他总共复刻四套,卖给我们的这是最后一套。” “不愧是阴当客栈,什么东西都能换得到。”南城九倾点头,笑赞一句,“可比起南城家当年所开的还相差甚远,否则就不只有两块而是全套八块了。” 陈爷静睇他数秒,啜口茶,转身继续向前走。 “南城冥主,老朽真是看不透你……不过,恐怕整个阴界都无鬼能看透,包括幽煌那厮。” 走过好几米路,他的悠然长叹才传过来,让我莫名地心惊肉跳。 口袋里的肾7响了一下。 我掏出来,发现它居然还连着那个四个七加四个四的wifi信号。在这个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荒山野岭,这个wifi信号居然还是满格的?! 还觉得正常那就不是本姑娘是不是心大的问题,而是脑缺了。 “你有没有随身带wifi信号的本事?”我悄悄地扯了扯南城九倾的袖摆。 他哭笑不得地随手抓走我的手机。 “怎么可能?鬼类再强也当不成移动基站。乖,别闹,回去再玩手机。” “喂喂,你看看我的手机上联的,到底是什么鬼网,这大山里的信号怎么强得跟在基塔下似的?!”我急了,伸长手臂勾下他的脖颈说悄悄话。 这一列人鬼队伍似乎没有边聊天边走路的爱好,个个安静如鸡,除了几个抬供桌的大汉发出的哼哧哼哧喘气息。 我们这轻轻的几句,恐怕已落入所有人的耳朵,陈爷偶尔转头瞟我们几眼。 南城九倾翻看起我的肾7,然后……皱紧了眉头。 “什么时候联上的?”他惊疑地问。 “在那个湖边,我不是等你无聊嘛,就搜出了这个信号。” “是有古怪。”南城九倾迅速按下了关机键,然后朝四下里警惕张望,“我们从那时起,可能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听!”我拧了一下他的耳垂。 同时陈爷也挥起了手,让整个队伍停在这条山道边沿上。位置并不好,路左侧是光洁的山壁,路右侧是山崖,千丈下面全是郁黑如墨潭的密林,而我们一行则像一条出行没带脑子的傻蛇,光溜溜地暴露在月光之下的路中间。 嗡嗡。 轻微如同蜂鸣的机械声从头顶隐隐传来。 耄将突然蹿到我和南城九倾前面,略带惊疑地指向苗蔻的头顶之上。 一架黑乎乎的小机器悬停在半空之中,夜色之中若不定晴细看,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那是?”南城九倾满脸狐疑。 “无人机。”陈爷冷静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五体投体:诶玛,这位阴渡官大爷肯定是阴界最强的科技爱好者,真是紧跟时尚发展的步伐啊。 “近年来在阳界比较火的一种高科技电子小玩意儿,能带着摄像机飞很远。”看着南城九倾略迷惑的表情,我得意地加以一番解释。 突然升起些小小的优越感:就算鬼大爷们在阳界混得再熟也难免跟不上科学发展吧,懂肾机可一点也没什么了不起哦。 “机器?怪不得,我们都没有察觉……”南城九倾板起脸,喃喃地嘀咕。 耄将跟着连连点头,满眼恼怒地狠瞪还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无人机。 但无人机的操控者似乎发现已暴露,机器晃了没几下,突然加速朝山壁的高处进行攀升。 我不由想笑。 鬼类对三界生灵的气息都敏感万分,哪怕相距数百里也能迅速感知,但面对无气无息无灵的机械就完全失效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虚妄之山 “追?”耄将直愣愣地问南城九倾。 南城九倾却看向陈爷。自从在封门村后山被截道开始,这家伙一直很乖顺地在听陈爷的摆布,这实在不像他一贯傲视群雄的画风。 陈爷在踌躇,很快摇头:“继续走,时间不多了。” 我从南城九倾手里取回肾7瞅了一眼,离零点只有一个小时。而眼前的山道弯弯绕绕漫长不见尽头,在我看来怎么走都来不及赶得上“今晚”了吧? “陈爷,这路已经不是地图上所标,您可有把握确定能按时到达?”这话是唐装老头问的,看来心有疑惑的并不只是我一人。 陈爷长笑数声,嘲讽满满。他拍了拍唐装老头的肩。 “王大老板,买到这地图也有十年时间了吧?这十年可算是白废心思了,别嫌老朽的话不中听啊,你花重金请的那些专家啊根本就没弄明白图上所标的意思。” 王大老板?!我猛得心里一个咯愣。 “果然有所牵挂啊……猜得没错。”南城九倾似笑非笑地回。 我怒踩他的脚,恨声警告:“都说了别动不动窥脑,下次再犯就咬死你!” “哼,只要你想起那个姓王的小白脸,为夫就能立即知道。”他不要脸地哼唧。 “你在本姑娘的脑袋里动了什么手脚……王八蛋!”我气得掐他的屁屁肉,然后不由疑惑,“诶等等,那老头真的是王维成的父亲?不可能啊,说是他爷爷还差不多,怎么这么老?” 王维成也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不多的小青年,还是独子,怎么可能有一个这么老相的爹吧?超级富豪不都是擅长把自己保养得六十如十六的吗? 见我困惑,南城九倾再次强调:“爱信不信,就是他的爹。此人在十年前就该因意外魂归地府转入轮回道,他现在所拥有的命数可是非常的来路不正,看上去就会比普通的中年人衰老一些也属正常。” 我惊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不是对未来的公公有什么意见?”可能见我瞪着“王爸爸”不放,南城九倾酸唧唧地调侃。 但这调侃让我非常的不舒服,甚至起了一些堵心的恼意。 “这么喜欢让我嫁给王维成啊?行啊,顺你的意好了,反正他已向我求婚。”我冷冰冰地表示,“这趟玩完,回去就答应了吧。” “唉,妙妙你别这样。”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整个鬼都有些懵逼,然后苦巴巴地又想搂我。 “为夫怎么可能任你……” “为夫你个大头鬼啊?!你自己都说了愿意当备胎,就别怪本姑娘把你就当个备胎使!” 我拧一把他的鬼爪子,朝后走几步默默地躲到苗蔻身边。南城九倾怔忡地看我突然撇开他,倒不再多说什么,当然也没有过来追我。 纵然是鬼也是男的,自尊心不差,他大概还是做不出当着这一行人和鬼的面低声下气地哄我吧。 没营养的嘴炮是在脑内进行的,应该没人听见,见我突然跑到身边,苗蔻则一脸莫名其妙。她抿紧嘴唇,对我这个让她再三出丑的讨厌鬼表现出一种“滚,别烦我”的不友好气息。 我悻悻然,只能瞪着大汉们抬在跟前的那堆人皮人头看……呃,干嘛要跑过来享受这番酸爽的这视觉“人肉宴”啊?! 在郁闷而尴尬的氛围里又走了好半晌,苗蔻突然开口,语气阴森。 “跟鬼类相好,等于逆天而行,好自为之。” 我惊讶地扭头看向她。 她目不斜视,垂头敛息,走得跟旧时犯了错误的小媳妇似的。 “你不也是。”我耿直地憋出这句,连自己都拦不住酷爱八卦的嘴。 苗蔻猛然看我,满目不知是尴尬还是羞耻的震惊和恼怒。 “诶哟……瞪什么瞪啊,难道以为没人能看出来吗?” 我被她的眼刀子戳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梗一句,“若要人不知,小眼神要收起。” 她眼里的凌厉之气凶狠得快刮去我的一层脸皮,但最终没有干出什么类似于把本姑娘一链子抽下山崖去等丧心病狂的事。 我把这侥幸归功于自己一直把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大概只有我和她能听见的地步。 “我没有跟陈爷相好。”苗蔻恶狠狠地冲我咬牙切齿,“与鬼为夫,必定死不足惜。” 我大着胆子翻个白眼:“苗小姐,本姑娘没有说你跟陈爷,这事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噗嗤—— 发誓这声憋不住的笑绝不是本姑娘发出来的,跟前抬供桌的汉子正在拼命忍住抖动的肩。 这下苗蔻的眼神狠得要原地爆炸,两道凌厉的光快要化成利刀,把本姑娘剥皮割肉挑在刀尖上烤着吃了。 这地方不能呆了……无奈之下,我只得麻溜地奔回南城九倾身边。面子啦自尊啦骨气啥的真不重要,保住小命最重要。 “到了!” 一直和王爸爸嘀嘀咕咕的陈爷突然朗声而叫,手一伸指向前方。 我定晴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前方百米处是这条山道的尽头处。可能是没钱挖了或只是规划就到这里,路硬生生地断在高约百丈的并爬藤茂密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的山崖壁前。 这样的崖壁,在任何大山里都能到处可见。 陈爷挥了挥手,让后面抬供桌的大汉们走上前去,供桌很快被端正地安置在山壁前。 “苗蔻?!”陈爷又叫一声。 苗蔻立即走上前去,开始摆弄这些人头。 这一行人和鬼的队伍组成,似乎每一个都有其重要的作用。陈爷应是领头的,王爸爸手头有地图的复印件,四个大汉充当苦力和牺牲品,而南城九倾和耄将以其身份和鬼力,应该更有用处,只有一个我……显得有些多余。 陈爷让无用之人进入这个队伍的用意是什么,难道只因我是南城九倾的“家属”?这好像不太可能。 这位阴渡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做事很随性的鬼大爷。 苗蔻将人头们摆成一个奇怪的图符,有点像八卦但当中阴阳两鱼的爻眼里多了两个点。 点是两只人头组成,其中一只就是林导的。 “麻烦南城冥主了。”陈爷又冲这里望过来。 南城九倾应声上前,苗蔻将供桌前的位置让开,而陈爷站在南城九倾的身左侧,像是起了一个助手的作用。 南城九倾伸手逐一按过这些人头的天灵盖,接着按住两个点位置的人头,开始喃喃吟唱。 吟唱的声调极其古怪,细看每个音都非常美妙,但凑在一起却变得极其地刺耳和阴森,听得人心里一阵阵泛起苍凉的悲怆。 听得难受,但捂住耳朵的作用好像不大,这种音波像一种无孔不入的电磁频率,震得浑身的细胞都在瑟瑟发抖。 “这是干什么?” 为了移开注意力,我扭头跟耄将说说话。 “一种启咒,具体我也不清楚。”耄将似乎也不好受,让他的嗓音变得更加嘶哑难听,“多半是南城家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听着也不像阴界的咒文。” 我们聊完这两句,南城九倾的吟唱也戛然而止。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死寂之中,夜风声都安静了许多。 静默不过十几秒钟,一种类同于山崩地裂的巨大轰鸣突然凭空响起,地面像遭受到强大撕力般地颤栗起来。 “靠,地震了?!”我快要站不住了,身体跟着地面各种抖。 这天时人合地不利的是什么情况?! “不是,看前面。”耄将淡定地指了指。 原来,崖壁分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极其奇幻的一幕正在眼前发生,一座近乎千丈的山体竟在眼前裂开,简单得如同打开一扇被锁了很久的老门,甚至连撬锁的步骤也只通过随便吟几句就省下了? “妈吖……”极其震惊之下只能发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南城九倾很有点能耐,但这种能耐的范围好像不应该包括劈山分海这种完全不在正常人理解范围内的“神力”吧,上帝也不过如此。 “别想太多,”耄将轻哼,“这山崖本就是并非真实存在于阳界之中的,南城家利用一些邪术将这座虚妄之山挪在这里的,就是为了护墓。” “虚妄之山,什么鬼?”我抹汗。 “阳界术士称这种为‘鬼头山’,它以收集阴魂为动力以维持山体显现。否则山道怎么会开一半呢,这封侯山物产丰饶植被茂密,还有南城祖墓这个古迹在,不少顶着国字头的专家太想进山考古,道不修好没法交待。”耄将抱臂,老神在在地解释,“据说当年开挖山道的建筑队挖到这里就不断地出事故,死了将近一百多个工人后,他们才后知后觉这山挖不得。” 我听得不由打了颤。 “还觉得南城家高大上吗?”耄将冷笑,又问,“柳妙,你觉得南城九倾出身这种血腥狠戾的阴品世家,还会是个良善之辈?” 我沉默数秒,然后回他:“我知道他是个生前的确是个好男人,这就够了。而死后能做稳冥主之位的还能良善如初,那才是奇怪了。” 要知道在有些情况下,本姑娘其实一点也不圣母。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就尴尬了 听这话,耄将眨巴两下眼,嘴角弯弯笑得有些怪异。 “不错,作为一个小姑娘,这想法还算有见识。本座倒是很想看你和南城九倾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撇嘴,不客气地呛他:“才不稀罕给你看!” “哼,与鬼为夫……”耄将冷笑。 “嗯嗯,死不足惜是吧?”我闷声闷气地再次回呛他。 “你……” 就在我们瞎扯蛋的档口,陈爷指挥三个汉子把从崖壁顶垂下的藤蔓清理干净,露出一条宽不过一尺高约五六十丈的缝隙。 声势如此浩大,这山崖裂得也很是“矜持”,仅刚好能供一队人马擦壁而过。 “走。”陈爷一声令下,率先举步走入缝隙之中。 南城九倾退到我身边,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全是汗?” “呃……天好热。”我呵呵笑着扇了扇巴掌,脸皮僵硬地快裂开。 南城九倾点头,扯起袍摆揽紧我一起走。不得不说,鬼类作为一种纯天然不费电的“移动冷风机”,大夏天的简直是居家必备优品,完全值得拥有。 “九倾,你为什么要帮陈爷掘自家的墓?”进走这条能把人逼出幽闭恐惧症的罅隙,我忍不住紧紧地勾住南城九倾的劲腰。 南城九倾沉默片刻,才幽然长叹:“不是已为之。如果没有他,为夫恐怕也进不去。” “你可知道几年前到底是谁进过南城祖墓,并把煤瓜偷出来的?”我想到莫琛那番话,不由更好奇。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南城祖墓的?难道他们也有南城血脉的大鬼来开山,或者有苗蔻这样的术士来帮忙召灵?在我看来,今晚这支人与鬼的队伍是进入南城祖墓的几乎不可复制的最佳组合。 南城九倾摇头:“不知。六哥魂飞魄散前只给过一条语焉不详的信息,分析下来他应是也未能清楚进墓的为何人。” 我无语,紧紧地捏住他的手,冷得指头发颤也不想松开。 “你……不生气了?”他又问,很小声的,还带点委屈。 哪壶不开提哪壶,情商永远不上线的老鬼怪。 “要跟你生气的事多着呢,完了这事再算账也不迟,哼!” 我白他一眼,又发现自己脑缺了:这乌漆麻黑得连伸个手都看不清是背还是掌的鬼地方,白眼翻给谁看啊?! “别翻了,你眼睛太大,一翻白眼像条死鱼,好难看的啊……” 尼玛,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忘了鬼眼是能洞穿黑暗,而且永远别指望鬼类的情商上线那么一会儿。 我掏出肾7按亮屏幕,发现那个见鬼的wifi信号终于断了,可想而知它本应是那个无人机wifi转发过来的。作为一个艺术生不太懂通讯科学,但总觉得一个小小的无人机应该难以做到这样厉害的信号传送吧?会不会还有其他猫腻? 我莫名得心慌起来,但感觉这样“科技”的事询问一个本来在科学研究范畴之外的鬼类有点不妥。 “怎么了?”看我呆呆地瞪着肾7不放,南城九倾又问。 “没事。我只觉得……可能不只有无人机在跟踪我们。”我实话实说。 “嗯,那正常。起码有五拨人马偷偷地跟我们身后。”他淡定地回。 我晕了:“你们知道?” “当然,陈爷也知道。”南城九倾哼了句。 “最近的一拨,已经走了这山缝的入口了。”耄将也插了一句。 我惊愕,立即侧耳细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难道全是鬼,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南城九倾没有回答,可能他也不知道,但鬼类能测得方圆百里的人气和鬼息,他说是有那必不会假。 这“虚妄之山”不但高耸入云,而且还很厚,足足走了十几分钟,眼前才出现一长条光线微熏的长缝,有夜风徐徐灌进,迎面一阵清凉舒爽的山森之味。 我长吸一口,头抬起想供着夜色看看这山缝的模样,却被南城九倾迅速把头给按下。 “别向上看。”他略带急促地命令。 “啊?”我被他按头得猝不及防,但不认输的反应还是快了一步,手指条件反射性地将屏幕按亮向上照去。 按下的那刹那,有一抹掠影倒映入眼睑,吓得我差点失声狂叫起来。 “那、那些是什么?”我磕巴着牙直哆嗦。 成千上万残破如腐衣的干尸体倒悬在我们头顶,密密麻麻如挂壁而歇的夜蝠,具具以诡异的姿态插在石壁上。 我吓得连忙按熄手机屏,宁愿自己还是瞎黑着眼。 “虚妄之山的能量就来自这些被它吸进体内的冤魂。”南城九倾没有吭声,耄将冷笑而语,“南城世家不亏为大手笔,这般护墓的代价已是非寻常人家能比,怪不得曾经惹得阳界的皇帝也要眼红不已。” “耄将,你几时变得这么爱废话?!”南城九倾冷不丁地呛他一句。 我心悸。 纵然已了断前世,南城九倾终究时刻牢记自己到底姓是什么。这样的他在阴界怎么承担得了冥主一职,冥帝又怎么能放心任他这样“六根不净”。 我突然好像有些明白行妖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南城九倾想是也在纠结吧? 步出幽闭的山缝,通体阴凉,像是突然坠入深海当中,寒意从脚尖往上直涌,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层层地激起鸡皮疙瘩,怎么抚也抚不下去。 “怎么这么冷?”抖着身向南城九倾靠去却发现靠错了方向。他周身本就阴凉,这会儿更像是刚拿出冰箱的冰棍儿,浑身泛出肉眼可见的苍白寒气。 我一怔,转眼四下地瞧,发现不只是南城九倾,耄将也是一缕缕的白雾罩身。 “怎么回事?” “拿出你的手机看一下就明白了。”南城九倾指了指我的口袋。 依言掏出肾7看了半分钟才霍然明白,屏幕上所显示的日期竟是一周前的8点? “这里是阴界?”我突然醒悟过来,慌得直抓南城九倾的臂。 阴阳两界的时间相差甚大,这点白越和南城九倾都跟我说过,而且当初我被南城九倾从阴界强行拍回阳界时,发现整整相差了七天。 “别怕,阴阳交界处,只是时间跟阴界同步的。”南城九倾见我看着他的样子一脸惊慌,连忙安慰,“鬼类步入此地会因磁场变化而鬼灵外溢,并不碍事。”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没办法,本姑娘对阴界的印象实在不佳,那当头顶变色的巨大圆月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常常噩梦,并作孽地患上了“巨物恐惧症”。 “能将祖墓建在天阴地玄之地已是相当了不起,还能在阴阳两界的罅隙之中设置虚妄之山,人鬼都难以触及,实在是高招。南城之氏人才辈出啊,这种防盗的奇招也就是阴品世家能想得出,只不过当初的设计者肯定没有算计到五大至尊阴品一出,三界都会觊觎,再多的花样也抵挡不住人家要挖宝的热情啊……”耄将忍不住叹喟。 南城九倾轻哼了一下,不予置评。 陈爷一直和王爸爸在研究那叠地图,一人一鬼交头接耳良久,又冲南城九倾招手。 “南城冥主,此处想必需要你来辨别。” 我稍许纠结,决定厚起脸皮拽着南城九倾的袖摆一起凑过去看。而耄将似乎并不想接近陈爷,他始终站在队伍中间及供桌之前,既不故意低调也不显得招摇。 陈爷没有理会我这个“一无用处的拖油瓶”,他似乎对四周的环境很是警惕,不断地四下张望,时不时地垂头侧耳聆听。 “他们没跟出来,可能出了什么事。”南城九倾似乎很清楚他的担心,很适时地安慰了一句。 “唉,这具身体虽说是本家曾孙的,血脉相通确实不排斥,但凡身肉胎一点也不好用,连五感都差了好多。”陈爷唉声叹息地直摇头。 南城九倾笑了笑,接过王爸爸递过来的那叠纸,指手一挥让纸悬停摊开在半空中,并捻指一弹。 三点绿火的照耀之下,地图上的线线条条都能清晰入目。 我看得很是惊异,这张地图就不像是画给正常人类看的,除了和浮屠八将位上的远古冥文差不多外,还密布多种颜色的线条,密密匝匝地圈出各种形状和色块,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很是同情起王爸爸请的那些专家,他们到底要具备什么样的知识才能破解根本不是画给人看的地图啊?更令我难以理解的是就这样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居然能卖出了很多份复印件……难道说这年头最容易的行骗方式就随手涂个鸦,然后告诉人家图中有宝藏可挖? “这地图,蹊跷很大。”南城九倾瞪图半晌,终于憋出这句。 我觉得他想说的话,多半是“特么这是什么鬼玩意儿,确定这图不是画着玩儿的吗?” “老朽也曾怀疑这图真伪难辨,但按着这一块所示,确实查证虚妄之山所存的地点。”陈爷沉吟后解释。 王爸爸更急着辨解:“这图花费千万所得,绝对不会作假。买图的时候,我和手下多人盯着卖图之人将原件放入机器进行复制,绝无更改和调包的可能性。” 南城九倾瞥他一眼,淡然而问:“那你又怎么知道原件不假?卖图之人又怎知原件的真假?”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我不由扶额…… 特么,这就尴尬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防卫鬼阵 像是为了惊破尴尬的静默,前方猛然传来一长声刺耳的尖啸,像是用最粗劣的哨笛吹出,单调尖锐的声音直捅耳膜,针扎似的难受。 在场的人和鬼都被惊吓了一大跳,齐齐地转头向声源出处张望。 却是什么也没有,稀疏平常的深山夜景,天上有风有月有云影,地上有树有石有草藤。唯有的古怪之处是一条平整的山道,蜿蜒伸向看不清的前方。 因“虚妄之山”的噬命而被迫停工的山道竟在山壁后得到了延伸,好生奇怪。 道中还有雾,大片莹蓝,看着极其阴森诡魅。 “待本座过去看看。”一直不怎么作声的耄将突然举手表示,一个纵身就朝发声之处飞掠了过去。 快得如同一缕烟,可能音速也不过如此。 我愣了一下,对他这种突然而来的积极觉得很是疑惑。 陈爷想必也是,他眯起眼缝目送耄将的身影,神色明晦不定。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的老对头,还是真的相信那不是耄将冥主? 鬼货的心思一向很难猜,半神半鬼的恐怕更是复杂。 “这地图应是有问题的。”南城九倾突然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给转回来。 “怎么说?”陈爷慢吞吞地转过头,摸着下巴似是不太信。 “此处的冥文标错了一个字,词意完全不同。”南城九倾淡然一笑,“南城家的人再是荒唐,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资料上犯出低极错误。” 陈爷眯着眼看了会儿,转头向我吩咐:“柳妙,帮我去包里取个放大镜。” 靠,这老鬼蛋敢情是想把本姑娘当丫环使啊?!我不太爽地鼓腮帮子,不过也仅此而已。南城九倾都在乖乖地听这老家伙的话,我一个小人类有什么好唧唧歪歪的。 但没走两步,苗大美人已经袅袅婷婷地过来,冷着脸把一只精致的银框放大镜递到我跟前。 我挺高兴地接过:“谢了,美女。”想了想,还是挺讨打地多嘴几句,“苗小姐,你的口味是不是重了点,要不要换个年轻点的帅哥谈恋爱啊?我保证他人高帅气又多金,就是性格有点一言难尽,但胜在颜值高舔舔能管饱。当然如果你不计较他是一具活尸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样子你也应看过,就刚才我们召出来的那魅惑得一踏糊涂的阴魂男,你还能把他召……” “柳妙,勿要耽搁时辰。”远远的,陈爷口气不善地叫唤。 啧,老丑鬼多作怪! 我捏着放大镜,麻溜地滚回去。 “是有点问题……”执着放大镜看几分钟,陈爷就皱眉了。 “错一字且错在卦位上。” “一字之误,谬之千里。”南城九倾在地图点了几下,“这三处的标注因此变得不太可信,需要时间重新推敲。” “可惜我们没有的就是时间。”陈爷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王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张图真的是……假的?!本人可花费数亿请了近五十多位专家研究近十年……” “呵呵。”陈爷的嘲笑立马堵上了他的抱怨,“王大老板,你若早点识相地和老朽合作,就不会白费这么多钱财精力和时间,而使王家全面陷入资金困境。” 这话让我心头着实打了一个咯愣:王维成好像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他家有资金困难,更何况他还在投钱给江水清拍电影。虽然这点钱可能对于瘦死骆驼比马大的王家来说九牛一毛,但他在那天求婚时所说的,似乎并没有将家业的困境考虑在内。 或许不向我这个外人提及也正常,可我莫名地就有点堵心了。 可能于心深处,真的有把他当朋友吧…… 王爸爸听了陈爷的嘲讽,抖了几下脸皮,嚅动嘴唇却是没反驳什么。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陈爷也颇有忌讳,只是这个忌讳里似乎并不包括畏惧他,这倒是挺奇怪的一件事。 我突然觉得王爸爸可能对地图的秘密并不知晓得比在场这几个鬼货少,他只是在示弱和装无辜。 “两位,要不要继续往下走?”南城九倾挥袖卷起地图,还到王爸爸的手中。 “将错就错,走。”陈爷毫不迟疑地回,似乎完全没有把那个“一字之误”放在眼里。 南城九倾对他这个回答似乎了然于心,笑了笑不再规劝,但微闪的眼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讥诮。 既然陈爷有令,我们只能继续跟着他沿着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山道挺近。 “耄将怎么还没有回来?”我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南城九倾的袖管。 南城九倾摇头:“应是没事,前头并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息。再说耄将身为冥主,三界之能伤得了他的没几个,不用替他操心。” 我呶嘴:“才不是担心那只猥琐的烂舌鬼,就是怕他搞出什么花样出来害我们。” 南城九倾轻轻地笑开:“出了此地倒是说不定,但这会儿他恐怕是怎么也不敢跟我们搞花样的。” 我好奇:“为什么?” “因为……”南城九倾看了眼走在前头的陈爷,把声音搞进我的脑袋内。 “因为他正受幽煌之命,以监视为夫在阳界的一举一动。” “靠,这条烂舌果然干的是打小报告的勾当,鄙视!”我气愤地握拳头,“他还老是喜欢调戏你的女朋友,该找机会好好扁他一顿。” 南城九倾忍不住笑弯了腰:“是是是,总有机会揍他的,放心吧小娘子。” 我忍不下一身鸡皮疙瘩,再次默默地踩他一脚。 但这回,我们这队人马没能走多久就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雾色散尽,这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山道中央突然出现了一队将近十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黑压压地杵在那里。 他们悄然无息地堵路中间,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完全没有预兆也不闻声响。 相距一丈远,陈爷终于挥手叫停了自己身后的一队人马。 南城九倾也不由怔愣,才对我说过“前头并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息”,他就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就以冥主对气与灵的高敏感度,理应不会犯下这么一个错误。 陈爷回头向他看了眼,意思也是很明显:这些鬼东西是怎么回事? 陈爷在山道上截下南城九倾,用意昭然做法也聪明。他虽是半鬼半仙地位超脱,但苦在阳界不能随意发挥能力,走个路还须找到血脉附身才行。所以他必定得与一个本事强大且能在阳界自由出入的鬼类共谋此行,四大冥主就是他唯一及最好的选择。而南城九倾既身担冥主高位,本事自然不少,而且他前世又是南城血脉,对自家祖墓的事也比外人熟悉得多,不找他还能找谁。 反观南城九倾若想单枪匹马地进南城祖墓也绝非容易,墓的具体位置全记录于一叠地图,但看样子地图早就不在南城一族的手里,他当然也无法再有线索进入自家祖墓,更不可能花费百万的人民币去向阳界的人购买什么地图的复印件,再加上墓内墓外有太多他也无法预料的防人又防鬼的法阵和机关所在,所以必须借如陈爷这般有能耐凑到苗美人这样能士的半神半鬼之手,方能进入到南城祖墓。 这样细细一分析,我发现自己刚才问为什么到底有多蠢,他和陈爷的合作绝对互惠,但发展到最后就不见得一定会“互利”。 就在我这般思绪万千地瞎想想之际,那堆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突然就动了。 我知道鬼类有遁地术,能霎间移动,但知道归知道,从来没有直接看到过。但现在总算是“欣赏”到了,因为眼一眨不及半秒,一张惨白僵硬的骷髅脸就贴在我的鼻尖,近到腐腥可闻的距离。 尖叫还未起,一个失重感袭来,人已被南城九倾挟在胳膊下一掠后退出将近十米。 不只是我,所有人和鬼都连滚带爬地一路后退,包括陈爷。 我无语了,连忙问南城九倾:“你们打不过这些鬼东西?” 南城九倾淡定地睨了眼前方:“没法打,它们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难道是神?!”我惊悚了。 “不是,是专门对付鬼类的阵法所致,”他捏了捏眉间,看起来颇为头疼,“看来,我们的确没走错路,已是接近墓门口之处,凶戾的防卫法阵会越来越多。” 这后半句显然不是跟我说的,陈爷点了点头,“刚才那声尖啸看来就是启动法阵的警告声。” 我差点晕倒:“你们不是有地图嘛?!特么人家的防卫系统都启动了也不知道,有这地图到底有什么用啊?!” 跑得呼哧呼哧喘得像要立马断气的王爸爸一路爬过来,听到我这么埋汰就不乐意了。 “没有本人的地图,可能都到不了这鬼地方!” 说得也是……我抚额,心惊胆战地再次抬眼看向前去,发现那些鬼东西并没有追过来,他们齐唰唰地停在距我们两丈之远的地方,又静默如初地杵在道上,一动也不动。 “看来,他们是适用距离的。”南城九倾轻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物尽其用 “他们可是会动的木头人之类的玩意儿?” 突然想起木牛流马之类的古代黑科技……哦不对,至少木头人不可能发出腥腐的味啊? 未等到回答,我自己就把这个想法给推翻了。 然而南城九倾却点头:“聪明,差不多。只不过木牛流马是用木头和金属做成,而这法阵用的多半就是返尘卦上换下来的祭尸躯壳,没阴魂没鬼灵,等同于死物,自然很难测得。” 我抽嘴角:“呵呵,你家祖宗还真特么善于‘物尽其用’啊……” 他又顶认真的点头:“那当然,毕竟祭尸很贵,能物尽其用就尽量不要浪费。” 这话好有道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来陈爷和王爸爸也是如此。 他们一言难尽地转过脸继续膜拜那堆杵得跟纪念碑似的井然有序的祭尸,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 “南城冥主,你看怎么破这阵?” 南城九倾耸肩,非常实诚地摊手:“不知道。若是地图为真,自然应该有对防卫法阵的描述,但王先生所持有这套复印件上并没有对法阵和机关的丁点标注。在下只能猜测,这图所示地点、位置、时间什么的或许不假,但它必是被抹去和修改了一些标注,那个被标错的冥文多半是如此才造成的。” “这不可能!本人可是亲眼看他拿出……”王爸爸照例忍不住想表明自己花费的所值。 “王先生,你又怎知卖主手里的原件真的出自南城世家,且未被动过手脚的呢?”南城九倾再次淡然反诘。 王爸爸顿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只是扯着袖管不断地擦汗。 凑到这么近的距离,借着白灯笼的雪亮光线,我才看清王维成的爸爸到底长什么样。乍眼之下的印象,竟是王维成长得跟他爸真的一点也不像,难道只是遗传了他母亲的优点? 王维成有一双温润多情的大眼和微厚但形状甜美的嘴唇,鼻梁略低鼻尖略圆,脸盘子是常见的国字脸,整体看上去会让女孩有种踏实的安心感。但这个王爸爸的相貌……极其平庸,一张丢到人堆就能被立即淹没的大众脸,唯独胜在气质儒雅,能给人留下些许不错的印象。 可能瞧得时间久了些,不停擦汗的王爸爸斜过眼来瞥我一下,神情未见有什么波动。 看来王维成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本姑娘……我觉得自己有时真的自作多情得厉害,咳咳。 “咳咳!”南城九倾在我脑子内重重地跟着咳了两下,气得我差点又忍不住当众拧他屁屁肉。 “苗蔻,去试一下阵。”陈爷稍许沉吟,又向队伍后面叫唤。 我扶额,由衷替苗美人的心意觉得不值。陈爷敢情就是把她当个工具在使唤,这么危险的打头阵居然让个娇美姑娘冲锋,真是只没皮没脸说不定连唧唧都烂没了的丑老鬼! “别圣母脑发作,这拨人里也只有她有机会在那个阵里全身以退。”南城九倾的魅音又响在脑内,“在这点判断上,陈爷做得没错。” “为啥必须是她?”我朝队伍后面瞥了一眼,这组队伍里还有四个虎背熊腰的纯人类爷们缩在后面呢,个个看起来都应该很能打的样子。 “她是三魂俱全的女性人类,性属阴格。一般防鬼防强不防弱的法阵对此类人反应最为微弱。” “哦,那本姑娘不是也可以过去吗?”瞧着苗蔻甩着银链走过去的悠哉样子,我突然有点蠢蠢……呃不,跃跃欲试的冲动。 毕竟一路走到这里,肩不能扛脚不能走的本姑娘干的就是尖叫被救再尖叫的绿叶草角色,有个机会发挥点作用我还是挺愿意为民服务的。 “你不行。三魂不全,在法阵的感知里你等同于鬼类。” 尼玛……莫名有种被歧视了的糟心感。 所有人和鬼都紧张地看着苗蔻步步靠近那一堆死气沉沉的祭尸,不管用不用得着呼吸,大家都安静地屏息而待。 陈爷难得也锁紧眉头,嘴角绷成下弯的弧。 他突然也动了,与苗蔻相差两三米的样子跟在她后面走,然后在距法阵仅有五米之处时,停了步,一手照例握着他的宝贝保温瓶,另一只反手在背后,像是送女儿上学的老爸般的随意。 除他之外,南城九倾也一幅事不关己和闲适状,拿他的鬼爪子一直在我乱糟糟的头发上拨弄。 十米多的距离,只有两三分钟的脚程,苗蔻很快走到了那堆呆若木鸡的祭尸前面,她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轻轻地向祭尸中间迈进去了一小步。 像是被触动了机关,祭尸们蓦地就疯狂颤动起来,类似于骨头互相碰撞的“咯咯”声不绝于耳,在这静谧如死地的诡林山道间显得尤其销魂蚀骨。 后面有两个汉子忍不住恐惧,紧张地往后退了好几米只差要钻回那条山缝,被陈爷一个犀利的眼神给阻止了。 大家僵硬的、屏着呼息地看着已经走在祭尸中间的苗蔻,生怕她突然被这些骨头架子给撕碎。 然而最终什么事也没发生,苗蔻安然地穿过不到五米的祭尸阵,站在阵局的另一头朝我们……或许只是朝陈爷高高地挥了挥手。 她谨慎地没有出声,只有站在那里把手臂举高,然后摆了又摆。 我忍不住拖着南城九倾走到陈爷身边,朝阵内不断细看,发现那些祭尸晃着身上的黑袍子都快破了,却终究也没有一只将爪子伸出来,乖顺得像一组发条玩具。 “果然对女性人类没反应。”陈爷举起杯子啜口茶,淡然叹息,“那势必会攻击鬼类和带阳气的男性,这是阳防阵法的通用套路,必须得破了才能让我们通过。” 南城九倾点点头,突然笑了:“这是第一道防卫法阵,如果这一道都没办法轻易破解,就不必继续往前走,否则就是浪费时间,说不定还会无故又害了这几人的性命。” 我真不太懂他这个笑容的意思,明明话听着很惊悚,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笑点。 而陈爷听后也奇怪地露出一丝笑容:“南城冥主提醒得是,老朽自是心里有数。” 说完这番虚话,他举起手冲苗蔻捻了一个响指。 苗蔻立马跟之前在召魂处一样,将银链缠在身上一圈圈地舞动起来,然后她再次迈进祭尸阵。 这次,祭尸们不再像刚才那样呆站原位进行抽风似地抖,而是将手臂展开,朝苗蔻的身上直挺挺地抓去,但它们的手指触到她身上环绕的银铃链条的霎间,就被抽飞出去,骨头破裂的刺响比刚才的碰撞声还要蚀骨。 我看呆了,陈爷这老王八鬼居然就让苗蔻单独去对付这个祭尸阵了,他特么就将苗蔻姑娘当个能干的宠物小精灵吗? 见骨屑到处乱飞,南城九倾连忙挟起我再次掠回原位,而陈爷依旧悠闲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欣赏苗美人的“砸骨”舞姿。 “你在愤愤不平个什么啊?”可能呲牙裂嘴的气愤状吓到南城九倾,他将我放下地就开问,一腔疑惑。 “陈爷真是只没种的老王八,这么危险的事他居然让一个大姑娘去做!”我差点真的怒吼出声。 “苗蔻自幼修行术法,与陈爷这种半人半鬼合作等同于一种雇佣关系,陈爷为什么不能让她去做这事?何况她的本事就是干这个的。”南城九倾不以为然。 “呸,我看要不是苗蔻喜欢陈……”我突然喷哑了炮,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南城九倾瞅着我,微勾唇角,将手掌按在我头顶上拍了又拍。 “总爱操心不相干的人,你可真闲啊,怎么就没见你操心过为夫啊?” 那你也得有事可以让本姑娘操心啊,什么事都不肯说出来,才懒得管你这个大头鬼在折腾个什么劲呢! 我幽怨地剜他一眼,决定不再多想多废话,省得这位南城大爷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还要分出灵力来窥脑,真是一种无聊的浪费。 “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的想法。”南城九倾见我不跟他说话了,悻悻然地嘀咕,“你也不想想陈爷又不是近视眼,他干嘛要站在那里吃骨头屑,而且气味也不好闻。” 呃……这话听着顺耳,我想了想,勉为其难地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屁屁以示鼓励。 我们这厢安静地看热闹,但没多久所有人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那些祭尸根本抽不完! 苗蔻的胸脯起伏得相距十多米也能清楚得到动静,可想而知她现在喘得有多厉害。 我发现虽是场中骨屑四飞,祭尸们一个个在她的银链下化成一堆堆碎渣轰隆四散,但定睛细数场中杵在那里并开始对苗蔻进行攻击的祭尸永远是十二个,不多不少就是十二个,不管苗蔻抽飞了多少根骨头,脚下骨渣厚积一层,她周围却没有缺少过哪怕一具祭尸。 我看得毛骨悚然,连忙扯动南城九倾袍摆:“不行,快让苗小姐,这阵有问题,那些祭尸怎么不会减少?!” 南城九倾应是早就发现了,他却没有动静,只是微皱眉头紧盯前面的阵,表情古怪。 “不只是没少数量,而且还在越来越强……”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同行皆仇 我更惊愕了,定睛细看数秒发现果真如此。 刚入阵的时候,苗蔻甩两下链子就能将一具祭尸抽成骨渣,但这会儿她须得挥动银铃链抽近十下才能使一具祭尸崩碎跌地。 “糟了,得让她赶快退回来,这样就算祭尸们不杀也会被累死啊?!” “别急,陈爷护着呢。”南城九倾按住我的肩膀,“破这个阵我们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们俩。” “靠他俩?!”我怒了,“陈爷站在那里在喝茶啊,你确定他会帮忙?” 南城九倾笑眯眯地继续按牢我:“不信可以打赌,如果陈爷动手你就得让为夫亲个够,如果他不动手,为夫就给你亲个够。” 我黑线:“鬼大爷这种撩小学生的伎俩还来玩?” 南城九倾凑不要脸地点头:“在为夫眼里,你那点学识本就跟小学生确实无太大区别,撩你哪需花太多精神。” 我木无表情地再次狠拧他的屁屁肉。鬼货脚背硬,踩脚这事不能多干,要不疼得半死的是我的脚底板而不是他的脚背。 不过我觉得自己赌赢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就我们瞎扯蛋的时候,苗蔻已经喘得面无人色香汗淋漓,而所有祭尸开始反击,十二位黑袍飘飘的骷髅兄将她团团包围,骨屑已不再纷飞。 苗蔻一链子抽飞一具祭尸,而这具祭尸在地上翻滚两下后竟能重新站起来向她围了过去。 它们竟然都不再需要化屑重生,变成直接变成了橡皮人似的不碎之身?! 我淡定不住了,估计接下来的戏码要比吸阴耄全场吱溜吱溜地吸血抽骨更为刺激。一个美娇娘怎么经得起十二具骷髅兄的蹂躏啊?! 而看戏不嫌事多的陈爷好像依旧很淡定,他反背着的手甚至都没有放下过。 “不行了,你救不救她?!”我推搡起南城九倾,“你不救的话,本姑娘去!” “唉唉唉,就不能耐心点吗?”南城九倾的鬼体轻,被我推几下就飘出去一两米,他幽怨地回头就想把我按回去。 就在我们差点没打起来的档口,陈爷突然就动了……哦,动的不是他,是他手里的精钢保温杯。 “退出去!”他朗声高呵一下,应该是跟苗美人说的。 苗蔻收到命令就似乎使出全身所有的余力,将手里的银铃链子挥得呼呼作响,立即将几乎啃上她脖颈的五六具祭尸抽飞了出去,但它们没滚地两下就迅速爬了起来,朝她再次扑过去。两三秒钟的时间够苗蔻连滚带爬地退出几米路,那些祭尸的确受困于适用距离,见目标逃出范围就再次齐唰唰地聚成一竖条子想拦截她的退路。 它们应该没有余力注意后面,一只保温杯当空蹿起,凭空洒下一大片莹绿泛幽光的“茶液”。 这片如雨的“茶液”还没落停,一声声“卟哧卟哧”的破气声源源不绝地传来,那些进化成橡皮身的祭尸像是被淋到了浓酸,一个个冒着白雾坍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如先前一样地活蹦乱跳起来。 我看得傻了眼,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问点啥。 “他……他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帮苗蔻?” 南城九倾略思忖:“以苗蔻最开始动手的状况来看,祭尸表现得未免太弱,肯定不会是它们的最终形态。这个阵法的玄妙之处在于一开始动手的祭尸只是‘诱杀形态’,所以很弱,一碰就碎。但它们的作用只是为了通过与对手的pk而决定最终进化到什么程度,所以对手越弱它的最终形态就弱,如果对手越强,他们的最终进化形态就会超强。估计陈爷看出来其中的玄妙之处,就采取诱饵策略,让苗蔻以最差的状态迅速把祭尸的最终状态给逼出来,然后用‘幽冥萝藤液’毒化之。如果他一开始就动手,可能就会发现如我们刚才所见,这些祭尸会根据陈爷的实力进化,越战越勇迅速进化成无敌状态,到时可能什么武器都对付不了。” 我听得浑身发寒,这玩意儿到底哪个王八蛋设计出来的,简直阴狠得没人性。 也就是说,只要跟这些祭尸对打,最终的结果必定会输,因为祭尸的最终进化态是根据对手的实力蜕变,永远处在“技高一筹”的状态中,直至最后把对手磨死。但这个祭阵显然也有缺陷,如果阵外有谁看明白这些噱头,采取陈爷的策略就能一击破局。 “这才是刚刚开始啊……”南城九倾的一声叹息顿时让我软了脚。 遇到第一个阵就让陈爷这个半神半鬼的老大来动手,真是不太妙的征兆。 就这十几秒的时间内,山道上已清静如初,被那啥“幽冥萝藤液”毒化后竟连个骨渣渣都没剩,刚才还杵着十二具祭尸的位置竟干净得毫无痕迹,好像那骨屑纷飞的一幕幕全是噩梦中的画面,这会儿才刚刚如梦初醒似的。 陈爷还站在那里,那只神奇的保温杯重回到了他的手里,他还端起来……呃,又啜了一口。 我不得不抽嘴角:“原来那位鬼大爷的口味更重,把毒药水当茶喝啊!” 苗蔻自退出阵就伏倒在地一动不动,一时间不知道是死是活还挺让人担心的,直到这会儿诸事清静,她终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拎起她的银铃链子步到陈爷面前,然后就跪下了?! 画面太美我完全不想看,转身扑进南城九倾怀里各种蹭蹭。幸好我的鬼男友还得看我脸色,不需要本姑娘没事就跪拜,哼哼! 破除第一个阵竟花费去整整半个时辰,陈爷的心情看起来相当的不好,被苗蔻挽着走到我们身边后,他冲着王爸爸就一顿嘲。 “老朽觉得贩卖出这套地图的人居心实在叵测。王大老板当时就不该付全额,好歹也得等到进墓后再出来付完,否则至少能给家里人留下一点钱吃口热饭不是。” 我想和王爸爸一起抹额汗了:这陈爷不愧爱喝毒液,果然养出一条毒舌。 “陈爷也不必急躁。别忘了,”气氛尴尬,南城九倾终于忍不住出声打圆场,“这里的时间等同阴界,过得非常之慢。我们还有些机会可以好好琢磨进墓的方法。” 陈爷皱紧眉头不再多吭声,慢慢地走到山壁旁捡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然后挥了挥手:“既然这样,休息个十分钟后再走。” 众人听后长吁一口气,于是各自散开,找坐的找坐抽烟的抽烟,有的竟然还从怀里掏出零食吃起来,让我好不眼馋。 趴在南城九倾的背后,我无聊地偷窥陈爷和苗美人的互动。其实他们自刚才一跪之后就没有更近一步的交流。 苗美人把陈爷挽扶到我们跟前就自行退回原本站的位置,呆呆地看着那堆死人头出神。 而陈爷虽只是出击了一下下,却像是用尽全力似的疲惫,脸上的倦色竟比差点被活活累死的苗美人还差。他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席石而坐,闭眼休息数分钟就招手让王爸爸过去说悄悄话。 其实挺奇怪的,按理说他应该跟南城九倾多亲近才对,一是南城九倾毕竟是南城家的人……呃,鬼,对自家祖墓多少能知根知底些。二是鬼对鬼应该更有共同话题吧,至少可以扯些阴界秘闻吐槽一下幽煌这个鬼上司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陈爷这么矜持地不爱理会他? 果真同行皆是仇吗? 我天马行空了一通,突然想起一件大事。 “耄将呢?你们把他给忘了啊?!”连忙急巴巴地拉扯南城九倾的袖摆。 “这袍子早晚会被你扯烂的……”南城九倾无奈地叹,然后把他宽大的袖摆卷起来塞进内兜。 接着四下随意地望了望,无所谓地摇头,“不知道,你让为夫惦记着他作什么?” “诶诶,启阵警报响起时他就过去了啊,这么说来他应该比我们更早遇到祭尸阵嘛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不会是被祭尸们撕了吧?!” 我越想越惊悚,扯不到袖摆就开始拉他的袍襟……哦嚯嚯嚯,肌肉鼓鼓的胸膛看起来好白嫩啊,要不要偷偷摸一把——咳咳不对,正在讨论正经事呢,特么流什么口水?! 南城九倾侧过脸静默两秒:“是闻不到他的鬼息,但身为冥主可有很多办法掩去鬼息不让任何鬼类搜到。” “还有可能,他会不会已经……”我实在止不住自己灰暗的脑洞。 “不会,冥主不会那么容易散魂,鬼又不会死。”南城九倾断然摇头,“你应该要担心的绝不是他会不会有事,而他会不会给我们找事。” 我怔愣,细想这话才是硬道理。 耄将跟陈爷既然是死对头,应该不会乖顺如南城九倾一样进行互惠合作。他一路跟到这里已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如果一定要加以解释那多半是他就候着陈爷和南城九倾的合作能顺利地将他带到接近南城祖墓之地方,然后就可能去找真正的同伴共谋接下来的行动。 只要悄悄地跟在后头,连破阵这些要命的麻烦活都归我们来干完,这算盘岂不是妙哉?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诡道迷途 一旦想明白就给自己糊一巴掌,对时不时发作的傻白甜圣母脑已弃疗。 “呃,那你觉得他会不会给我们找事?”我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 经过这一路,耄将对这队伍的组成应该已了如指掌,到时如起冲突,他针对性地使出什么策略来逐一击破也未免不可。 南城九倾略加思索,摸摸我的头:“不找事才是奇怪。你不认为他真是被为夫挟制才跟到此地的吧?虽是打不过,逃跑还是容易的,他本就目标明确,顺从我们只是势而为罢了。” 我无语,又问:“你说陈爷知道不知道他是耄将?” “不一定,”南城九倾转眸朝陈爷看去,“不过也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眼前要做的事才是他最为关注的,跟耄将的恩怨在此时此刻不值得一提。” 我点头,觉得自己琢磨太多了,耄将和陈爷什么的管自己屁事,眼下的脚底板疼得跟针扎似的,不如和陈爷一样坐地休息一会儿罢了。 用裙摆裹住屁股,顺便拉下南城九倾:“坐一会儿,别跟电线杆子似地杵在眼前,好烦人。” 他笑了笑,撩起袍摆挨着我坐下,然后将我搂过去坐到他的大腿上面。 “是这样,有伤风化……”我假装矜持地推脱,一边飞快地将屁股挪上去,还使劲扭了几下以体验鬼肉的弹性之美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各种作怪,然后不客气地将脑袋俯低紧挨胸脯蹭了一把。 “真的有伤风化。”我立即正义地推开之,顺便将手伸进他的袍襟对着鼓鼓的胸肌黏乎乎地抓了一把。 对我这种“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无耻行为,南城冥主表示十分理解,然后坚决打压。 “别这样,人家都看着。”他羞嗒嗒地表示,并把我留连在他胸上的色爪扒出来捏在手心里。 我眯起锋利的眼刀子四下里刮一圈,终于让那些不懂非礼勿视的招子识相地转去看天看地看风景。 “好饿……”我哀嚎一声,倒在他的胸膛上隔衫怒啃鬼肉。 这一天好倒霉啊,撇开被拉拉管理员鄙视这种糟心小事不说,在墓尐子家里没蹭到饭还让南城九倾惹了一身危险的黑虫腥就是最大的失败。而且从午饭到现在整整快十二个时辰,可怜本姑娘竟只吃了两块巧克力,饿得人快要蔫成萝卜干了……哦对啊,包包里有巧克力! 特么脑子被吓傻,这会儿才想起本姑娘也是有零食可以啃的“壕”啊! 我兴奋地一个激楞就从南城九倾的大腿上挺坐起来,从他的爪子里抽出手来连扒带撕地翻出包包里的巧克力袋子,却发现一个让我差点气疯过去的事实。 巧克力全化了……特么全化了,化成半口袋不香不臭的黏稠液体?! 这不可能是我刚才吃进肚子里去的巧克力,尼玛本姑姑奶的进口夹心巧克力呢?! 欣赏着我震惊到差点把眼珠子弹出来的囧状,南城九倾这个无良鬼居然一直在笑,笑着浑身皮儿直抖,一张倾城俊脸都变了形。 “是不是你偷吃了?还把剩下的变成这种什么见鬼的馊泔水?!”我气得扔了巧克力袋,伸手怒拧他的脸。 “诶诶,你就不能看看清楚人家在吃什么吗?”他笑着连忙捂脸挡住我的攻势,一边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鬼能吃的东西我转头向正在吃东西的人逐一看去:“包子还是馒头什么的?怎么还有蜡烛?!靠,口味真重……不过,这也不能说明我的巧克力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袋馊水啊?!” 震惊后还是不解 南城九倾微笑着竖起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跟逗小猫似地在我嘴边摇了摇:“妙妙,阴界和阳界有一个重大的区别,在阴界里能吃到嘴里的东西必须符合五谷精气及香烛油烟这两条,除非之外都会化成‘无质物’。此地是经过南城家改造,连时间都与阴界同步的‘鬼地’,所以非以上两种的食物就会像在阴界一样,化为一汪焦油。” 原来如此。 我失望地捧着肚子,一头倒在他的胸膛上:“那你在阴界的生活岂不是很无趣,这么好吃的都尝不到,天天吃那些很无趣的东西。” 他搂住我的背又笑:“其实鬼类是不用吃东西的。他们最多吸收食物的精气以造成吃过的错觉,而且这种事只有饿死鬼才喜欢干,普通的鬼根本无吃不吃之说。” 我听着又纳闷了:“那为什么你附煤瓜身上时特别爱吃?” 南城九倾嘴角僵硬了一下,然后急巴巴地解释:“冥兽需要吃食以维持在阳界的能量,与为夫本身的需求并不相干。” 我眯起眼作怀疑状地瞅他:“其实你就借着煤瓜的嘴巴尝尝好吃的,承认这个很可耻吗?” “可耻,”他和我对视几秒,尴尬地垮下俊脸,很不自在地承认,“对于冥主来说,这叫六根不净,俗念不消……” 我听了就笑,撅起嘴巴狠狠地啃他的嘴巴:“承认吧,其实你就向往重返阳界,就向往吃遍各种好吃的,然后娶妻生子过上凡人生活,有什么好羞耻的。” 南城九倾垂下眼睑,温柔地回吻我。 “还是好饿……” 可惜亲亲不能管饱啊,我又哀嚎上了,毕竟他一身鬼肉再鲜嫩可口也不能真的啃来填肚子啊! 南城九倾一头黑线地静默数秒,突然伸手往脸抹了一把,然后顶着一张硬憋出来的凶狠状朝我们距离最近的一位汉子瞪去。 那位老兄正在啃一只干巴巴的类似于馍的麦饼,嗯……最重要的是,他才啃了两口。 被怒瞪数十秒,他终于如坐针毡地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扭头看向南城九倾。 一旦锁定目标,南城冥主立即怒飙演技,将大鬼的凶猛阴戾状全部点满。我坐在他腿上能立马感觉到一阵阵阴风嗖嗖地直往心尖上吹。 啃饼老兄估计已是满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跟怒视他的大鬼扛了半分钟,终于发现本小姐眼巴巴盯住他手里饼子,才霍然开窍地小跑步奔过来,将饼往我手里一塞,抹着泪嘤嘤嘤地躲到他的同伴身后去了…… 虽然饼子干巴巴的超难吃,但我吃得很香甜,还往南城九倾的嘴里塞了一大块,完全无视周围对我们这一对恶霸鬼男女的鄙视目光。 等到陈爷开口让队伍继续上路,我只得从南城九倾的大腿上爬起来,打个充满麦香的饱嗝,浑身充满了愉悦的快乐。 “要背或要抱?”可能讨好到了我,南城九倾也显得很愉快,他再次提议。 “不,自己走。”我还是很骨气地加以拒绝。整理一下行装,强忍住酸痛的脚底板,骨头发轻地往前扭着走,顺便对苗美人的频频侧目报之厚脸皮的微微一笑。 但这种快乐没持续五分钟就被诡异的发现给掐断了。 这回不再是撒杯毒液就能干得掉的祭尸阵,而是正而八经童叟无欺的“鬼打墙”。 稍作休息后,在陈爷领头之下走了将近五分钟。山道幽长不见尽头,本来大伙儿一直担心会不会还有类于祭尸阵的鬼玩意儿突兀地蹦出来,都走得战战兢兢的随时做好撒开脚丫子往后逃蹿的准备。 但很快发现周围很安静,山道两旁的风景越来越单一和似曾相似,甚至……连道上每两分钟出现一次的垃圾也极其眼熟。 “九倾……你让陈爷别走了。” 我指着踩在脚下的巧克力包装袋,声音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这张包装袋已是第三次进入视线,再怎么我也骗不了这是自己眼花或者曾经有人在这里扔下一张相同的包装袋,而且连袋里那摊黏乎乎的黑液都如出一辙。 如果把这些现象解释为迷路就更说不通了,因为笔直的一条路就在我们的脚下,要么向前要么退后,连个拐弯都不曾有过。 南城九倾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脚下,轻嗯一声,似乎毫不惊讶。 鬼也遇到了鬼打墙,这么黑色幽默的事却无法激起我的半点笑意。 不过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陈爷已主动停止了向前的脚步。应该是所有人都看出了诡异之处,见陈爷停步,大家立马就站住了,连问声“怎么了”都没有。 陈爷终于举手召唤南城九倾上去求谋,我照例揪住南城九倾的袖摆,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只有十米。”陈爷张口就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着莫名其妙,而南城九倾和王爸爸都在点头。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鬼打墙”的范围,也就是向前十米其实就退回到了起点。 这个十米……好像也是刚才那个祭尸阵的作用范围,难道南城祖墓的设计者对十米这个数据有特殊喜好? “这附近定有一个地点埋有提供灵力的祭台。”南城九倾稍许沉吟,突然蹦出一句。 陈爷不由点头,而王爸爸则一脸迷惑,我倒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这十米不是南城家的特殊喜好,而是跟通讯信号都有作用距离一样,是一个叫作“祭台”的东西只能在十米的距离内提供灵力给这些防卫法阵进行运转,超过十米就会失效。 所以……如果毁掉能提供法阵动力的祭台,岂不是就能安全地一路直闯到底? 第二百五十九章 深谙人道 “找到祭台恐怕很不容易,我们没那个时间。”陈爷却摇头,没等这个方法提出来就直接否决,“还是试着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南城九倾淡然道:“按理说防卫法阵必会一局更比一局凶险,陈爷就不怕走到最后折损了所有能帮助启墓的人类。” 陈爷按住太阳穴,沉声反驳:“这事不用挂心,老朽自有分寸,还是先商量怎么破了这个鬼障吧?” 南城九倾冷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路的前方:“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向前一路向后,看最终能不能碰到一起,这是搞清鬼障正向运转还是逆向运转的最简单方式。” 见我和王爸爸都不解地瞪大眼睛,他只能耐下性子做出一些解释:“很多鬼障都是顺着阴阳八卦的卦位进行运转,如果顺时针转动,背道而行就不可能相遇,如果逆时转动就会撞见。顺时逆时需要不用破解法,所以在破阵之前需得搞清这是如何转动的鬼障。” “哦哦,那就这样干吧。”王爸爸抖了抖手头的地图,“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必定会错过最好的启墓时辰。” “不行。”陈爷却又摇头,“万一两路人马碰不到一起且无法破阵,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光听着就觉害怕,连忙紧紧地拽住南城九倾的袍摆,死也不想跟他“兵分两路”。 南城九倾皱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法子可辨识鬼障的属性,难道陈爷还有更好的办法来破阵?” 陈爷扭头看向我们来时的路,目光闪烁地思考了起码五分钟,终于点头:“那好吧。人马得这么分,你和苗蔻再带两个保镖为一路朝前走。老朽跟你这位宝贝柳小姐,王大老板再带余下的人朝后走,怎么样?” 靠,用心凶险的老王八鬼蛋! 要不是被南城九倾迅速捏住了手,我早就蹿蹦了起来。 他居然敢拿本小姐押当人质来指使南城九倾往前闯迷障,还搭上暗恋他的工具小妞?!这老鬼要有多老奸巨滑的心肠才能想得出这样的分队法?! 有我在手里,他就不用顾忌南城九倾可能因破阵而自行闯出去的顾虑,将苗美人设在南城九倾身边,还多了一个保障去监视他的行为,这样逼鬼就范的做法南城九倾能忍?! “好。”没等我气得一脚踹出去,却听南城九倾淡然地应了一声,顿时让我的火气全部哑了炮。 “你疯了?!他在拿我挟制你!”火气只能在脑内调转炮口。 “知道,但别无他法。”南城九倾柔声安慰我,“别瞎发火,陈爷这样做自然有他的打算,但你要知道把苗蔻安排与为夫并非只有监视的作用。” 他都这样说了,我只能将火气全部憋出回肚子,乖乖地听从摆布。 陈爷的决定一公开,两队人马迅速分好,然后各自朝一个方向开始走去。 我不停地回头瞅着南城九倾的身影渐渐在淡淡的蓝雾微光中消失,莫名地有种他可能一去不复返的悲惨预想。 “别看了,他若顾你,必定会尽快想方设法破阵。”走在我前头的陈爷笑眯眯地转过头安慰我。 我没好气地剜他一眼:拆散鸳鸯这种残忍的事也做得出来,活该你上天入地被冥帝打小报告! 见我瞪他也不忤,跟哄孩子地伸手拉我走到他旁边。 另一边是王爸爸的位置,我们两个肉体凡胎毫无招架之力的人类竟然成为一个鬼老爷的左右挡箭牌也真是作孽。 默声走几米,陈爷必会停下脚步四下观望,包括看看脚底下。 十米距离很快走过,那张熟悉的巧克力袋子又出现在视线里,这下不用我提醒,陈爷也知道咱们又被鬼障给绕回原地了。 糟糕的是,我们没有见到南城九倾那一队……也就是说,这鬼障是顺时针而运行的。 弄是弄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都齐唰唰地瞪向陈爷,而陈爷却一声不吭地朝着南城九倾他们消失的方向望去。这一望足足望了五分钟,望得我们这几个都心浮气躁起来,王爸爸第一个忍不住开了口:“陈爷,你看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走?” 陈爷将远眺的视线收回,朝王爸爸瞥了一眼,点头:“走。” 王爸爸迈腿就朝刚才的方向去,却被陈爷一把拉了回来:“错了,朝那个方向走。” “去追南城九倾他们吗?”我更加迷惑不解了。 “试试看吧。”陈爷淡淡地哼一句,率先开路。 又走了将近五分钟,这回终于没再和那张快让我崩溃的巧克力袋子相遇,杵在面前却是……“虚妄山”的裂缝。 没有再遇到鬼障而是走回了原地,这个发现可真是一点不让人惊喜。原理摆在眼前,南城祖墓的防卫法阵的设计初衷就是允许擅闯者退回去,但只要向前挺进就会遇到层层诡阵,直至把擅闯者搞消停。 陈爷和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沮丧。破祭尸阵用了半个时辰,又浪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在这里走来走去,至此对破这个鬼障还一无所获。 就目前看来,怎么也不再可能只用半个时辰能解决得了它。 “南城九倾呢?他不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吗,难道从这里走出去了?”我莫名慌张起来。 在这种诡地和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及男鬼凑一起走路,让我完全没有安全感,不见南城九倾这几分钟就如隔三秋,恨不得能大声将他喊回身边。 陈爷似乎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他低头想了片刻,然后转头问我:“据说南城九倾的魂奎在你身上?可试着用魂奎联系他。” 他这话让我大吃一惊:怎么是个鬼都知道南城九倾把那么珍贵的东西放在我身上,本姑娘不成为众鬼矢之的香饽饽简直没天理了。 不过倒是提醒对了,我立即集中精神屏住呼息,全心全意地心里呼叫南城九倾。至从无法知道他把魂奎放在我身上的哪个部位,我不能再和刚认识他那样摸出魂奎随便往嘴里塞地使出召唤术,而现在这个方式从来没有用成功过,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撞大运。 可惜,这么倒霉的时间地点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奇迹。 “没有任何回应。”叫得头都肿了一圈,我只能无奈放弃。 陈爷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难看得让我心惊肉跳的,不知道他的肚子在打什么小九九,万一认为南城九倾扔下我,拐了他的小苗美人私自跑了,岂不会将我撕了祭这个鬼障? “看来如果两队人马进行逆向而走时,有一队走的可能就是出路,也可能会被困到另一个鬼障里去。”幸好陈爷随之而起的喃喃嘀咕戳破了我的黑暗脑洞,他显然想的不是将我就地正法,而是南城九倾的去向。 我抹一把冷汗,忍不住提建议:“按您所说的,不如我们再分成两队试试?” “是个好主意。”陈爷想也不想地欣然同意,但能补充一句:“不过这次老朽不走了,就你们走。” 我和王爸爸顿时大眼瞪小眼了,除了他这个还能有本事对付异相的鬼东西外,余下的这几位都是在阴地里等同于手无寸铁之力的人类。 你特么甩手放我们单独玩儿等于让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你……陈爷,你确定?”王爸爸首先就吓得磕巴上了,拿袖子不停地擦汗。 “确定。”陈爷的口气不容置疑,“你们各带一个保镖走一个方向,柳妙朝后你朝前,快点。” 呵呵,这鬼大爷倒还算有怜香惜玉的精神,竟把我安排在一个有机率走出去的方向,也算是给了南城九倾的面子? 但这下王爸爸就马上不干了,攥紧手里的那叠地图,完全不顾儒雅风度地暴跳起来:“你、你你……陈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没有这张地图你们谁也走不到这里!我们不是说好无论如何你都要护我的周全,这种有风险的事就不该让我来做,让两位下人分头而走就可以了啊?!” 我不由扶额,以当家人这种情商,王家到底是怎么幸运地成为京城四大豪门之一的?难道是全凭涨得没底线的房价所致? 身后两位大汉立马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当每个人都身处诡境时雇佣关系最为脆弱,所谓的“下人”为了安全和利益随时反水是极有可能的事,雇佣者必须谨记做事尺度不要太不把人当人看。显然陈爷深谙此道,所以让两个保镖大汉各跟一个非雇佣者涉险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他唯一没算到的大概就是王爸爸平时高高在上惯了,这种低情商的话张口就来完全不考虑在场诸位的感受。 轰—— 王爸爸紧攥在手的那叠地图竟然毫无征兆地燃起一蓬灼热的火焰,霎间就被烧去了一大半的纸。 这把火也把王爸爸最后的理智和风度也烧没了,他失魂落魄地扔下烧了手的半截焦纸,然后跟只发了疯的老狗一样扑向陈爷。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吗?没有地图我们都得死在那个墓里!没有人能在缺乏指引的情况进去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爷淡定地挥手让两个汉子将他拖开,冷笑一声。 “错了,我们都不会死,会死的……只有你一个。” 第二百六十章 鬼障树幻 场面尴尬得实在让人难受,我心里清楚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作死,不知道俩老家伙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贸然多嘴可能会和王爸爸一起倒霉。 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王爸爸被伤害,好像也难以做到……毕竟王维成不但是朋友,还是我下一份工作的金主,于情于理都不能对他老爸的安危置之不理。 正在头疼着该怎么合理地多管闲事时,陈爷却挥手让汉子们放开了脸色惨白,抖抖嗦嗦地翕动嘴唇却再也没有憋出一句的王爸爸。 “王大老板你是生意人,自然懂得什么叫双赢之道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吧?已经走到这里了,你还摆着谱瞎闹没什么好处。老朽句句是真心话,没有了地图论用处你还不如这位柳妙姑娘,不老实配合行动的话,老朽可真的保证不了什么。” 说完,陈爷就扭头冷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正在琢磨他所说的“用处”到底是什么时,发现陈爷的目光已显不耐烦。 哦哦……懂了,懂了。 我立马拉上一位汉子默默地往回走去。王爸爸终于识相了,和另一位汉子跟在我们背后。虽然不再多说一句,我却能听到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看来实在是憋屈坏了。 一行人止步在刚才的休憩之处,又得重新背向而行玩这套枯燥的“破鬼障”把戏。 在脑际又偷偷地喊了南城九倾三次,终究没有任何回应。 说不慌是假的。如果今晚走不出这里,该怎么办?这个黑暗的念头也随寒意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觉得浑身各种寒意涌来涌去,跟着血液到处蹿流,让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你……没事吧?”身后的汉子见我一个劲地搓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苦笑着摇头。 “开始吧。”陈爷站在我扔掉巧克力袋子的地方,他一只脚正踩在袋子上面,看来算是把它当作了标记。 “老朽站在这里等五分钟,如果你们无法回到这里,老朽也就不再多等,你们自己保重。” 尼玛,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得听天由命,走不走得出全看人品好不好?! 我无力吐槽: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随便怎么折腾吧,没有这队人马的帮衬看你单独一只老鬼怎么闯南城祖墓。 “快,别磨蹭。”陈爷木无表情地又催,还举杯呷一口茶,悠哉的模样儿让我想到了每次催跑八百米时的体育老师,一幅不折腾死你们死不休的嘚瑟样。 看看背对的王爸爸,他倒是破罐子破碎地抢先往前面的方向已经开路。 我无法,只能再次朝回走,汉子跟在身后似乎有些紧张,呼哧呼哧的呼气声响个不停。 走了大概一分多钟,他终于开口:“柳小姐,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只得点头,其实走半分钟之时已察觉有些怪异。两边的风景跟刚才和陈爷走的一趟有挺大的区别,但细想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太一样。 “柳小姐别走了,咱俩好像一直在这五棵树之间来回晃。”汉子突然伸过手按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指向山壁之上。 我被他这个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转头看他脸色发白神色紧张,估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才会忍不住碰触我。 抚开他的手,然后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我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这条山道和“虚妄之山”前的并无太大区别,右侧为高耸的山壁夹杂少许植被,以杂芜的藤蔓为主,偶尔从山壁罅隙里冒出一两棵明显是营养不良的无名瘦树,伸着枯枝或纤细的绿叶条条舒展身姿,而左侧则是望不见底的崖,弥漫微蓝泛紫的莹雾。 但任凭怎么数,都没有在视线范围内凑齐五棵树。 “哪来的五棵树?”我朝他所指之处反复数了好几遍,有些懵逼。 汉子张了张嘴没再吭声,我却能看到他额头的汗光更密了。 或在这霎间,两人都琢磨出些意味了。 “我和柳小姐你看到的……不一样?”汉子的声音里隐隐拖出些哭腔。 这事是诡异,饶是虎背熊腰的男人也得要吓哭。 我现在已经没力气哭了,脑子里乱轰轰地怀疑起一个可能存在的事实:是不是打从进入虚妄之山起,每个人眼前的这条幽冥路般的山道其实都不是一样的风景? 这个设想让我忍不住颤抖了好几下,把呆呆不知所措的汉子给惊到了,连忙将手从我的肩头撤走。 “你……呃,这位大哥你叫什么来着,看来我们不能乱走了,先得合计一下这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地索性席地坐下。 “叫我怒马就行。”怒马汉子哭丧着脸蹲下身来,“我该听从萨母婆婆的话,不要跟着来接这趟活的……我错了,我想回家。” 我抚额,借着夜色凑近了看,才发现这汉子虽然是个头大模子粗,但面相圆润还留着点婴儿肥,年龄应该不会比我大,顶多十五六岁吧。而且我更不好意思地发现,他好像就是刚才那位被南城九倾“恐吓”走麦饼的可怜娃…… “咳咳……小马,如果不想死在这里,我们得先冷静下来分析这条山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否则饿死在这里也走不出去。”虽然这会儿脑子里一圈圈泛着惊慌失措的漩涡,但当着小弟弟的面,我觉得自己还是扮演起“理性姐姐”的角色比较好。 “你不是带手机了吗,拍张照就能让我俩辨认了。”怒马弟弟小心翼翼地指向我的口袋。 聪明的娃! 我赞赏地摸一把他的光脑袋后,从兜里掏出手机冲四周咔咔咔地连拍十张,然后一张张地翻出来看。 然后,就震惊得无语了。 显现在屏幕上的照片所示,与我用肉眼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山崖没有山壁,两侧都是稀疏成林的树,蓝紫薄雾弥漫显得无比阴森,而我们脚下也并不是一条平整的水泥山道,而一条宽有半丈,略有些坑洼的林中泥径。 与眼里的完全是天差地别,几乎不见任何相同之处。 我被震愣了好几秒,才喃喃地发问。 “小马,你、你看的是这样的吗?” 怒马从我手里取过手机,划着屏幕仔细地看了将近一分多钟,才谨慎摇头:“有点像,但又不像。” “什、什么意思?” “路和树的方向不太对。”他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做出肯定的判断,“好像前后方向调了个头。” 我举手使劲揉了一把眼睛,再次前后左右地看,就是无法看到如手机屏上显示的一张张画面。 这特么是咋回事?!更可怕的事实是如果怒马看到的和肾7所摄的差不多,也就是说只有本姑娘看到的是……错的? 但现到如今纠结这个没意思,取回肾7瞄了一眼电池量,打开那些图在程序里用“镜像”滤镜处理一番,然后又把手机放回怒马的手里。 “快看,这样对不对了?” 怒马划着屏幕全部细看过去,还是皱眉:“像是对了,但感觉缺了什么……” “什么?快想想!”我不得不急催。 五分钟早就过去,估计陈爷是怎么也不会突发善心破障找回他弄丢的人马。所以单凭我们两个人类的肉眼想要破了这鬼障,就只能全凭脑子有没有动对地方和运气了。 “缺了我刚才说的那五棵树。”怒马抓了抓头皮,很肯定地回答。 “在哪里在哪里,你标出来!”我连忙打开图片编辑功能,调画笔功能出来让他标。 怒马不停地抓头皮,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才把五根竖线标好了位置。 我把他标好的图片放到最大,冲着刚才拍摄的方向比划去,却发生那个方向在我眼里竟是左侧的山崖。 靠,怎么会是这样?! 我咬咬牙,打算赌一把。 “来来来,小马,我现在闭上眼睛。你拉住我的手,把我牵到你看到五棵树的从前面数起第三棵的位置,好不好?” “好啊!”怒马是个听话的娃,连浪费一句“为什么”都没有,见我闭上眼就用温暖的大手牵住了,然后一步步地开始挪动。 我感觉他的确是在朝左侧移动,心不由猛烈地狂跳起来。 左侧是万丈山崖,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的吧? 但如果只是眼睛给我设的幻障,那就绝不可能掉下去……绝不可能!我只能这样反复地向自己保证,才能迫使双腿坚定地一步步跟着小马走。 一共整整二十五步,每步都踏在实地上。 我想自己应该是赌对了。怒马看到的才是诡地的真实之景,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竟会将自己欺骗到这样的地步。 不知跟现在两魂缺失的状况有关? “好了,就是这棵。”怒马轻声而语,他小心地将我的手牵起来搁在一片粗糙的类似于树皮的东西上。 坚硬踏实的感觉,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植物清香。 我惊喜地睁开眼,还未来得及看到眼前的树到底长什么样。 霎间,脚底踏空,失重感疯狂袭来! 眼前所有的景物化为大片杂乱的光斑,怒马顶着惊讶神情的脸在眼前只晃动一下就完全看不见了,我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正在飞快地下坠,耳边的风声大得呼呼轰鸣,就像我真的在坠崖一般。 可,这怎么可能?! 在被失重感击晕之前,只能在脑幕上疯狂地刷着这一个毫无卵用的问题。 为什么怒马没有掉下来?!为什么只有我坠崖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条山道在视线已成一条莹蓝的线条,我只能企盼跌得粉身碎骨的感觉不会有多疼……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世两途 “柳妙……柳妙?!” 哈,居然在叫我?! 坠崖的过程中怎么还会有人在叫我……真是见鬼了! “九倾!”双眼被重力加速度刺得睁不开,我不顾一切地狂叫起来。 声音还未冲出喉咙,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身体立即停止了下坠的动作。 耳边奇怪地响起一两声悦耳的鸟鸣,鼻畔竟飘起稻草的清香。 怎么回事?! 睁开眼,一阵强烈的光线刺进眼睑,疼得我用胳膊连忙抱住头。 再次睁眼,我顿时吓得不敢动了。 蓝天之上娇阳当空,颊边吹拂裹挟着清草气息的微风,而自己正蜷身在树的枝桠间。 这个视角很熟悉,小时候常常这么看,因为身下的这棵枣树是种在……我家院子里的。 对,我家是在大山里面的。可问题为什么我能从诡地坠崖掉到自己家的院子里?突然想起遇到冥兽之魂时的情景,连忙这次也是它救的?好像可能性不大。 如果煤瓜也在那方诡地里,南城九倾早就发现了它,所以这或许只是那个可怕鬼障的一部分幻境。 多半是我刚才破了一个鬼障,然后坠到另一个?坐在茂盛的枝叶间,我乱糟糟地琢磨了一通。 “柳妙,快下来,你爸送你上学去了!”温和的叫唤从底下传来。 老妈?!我又惊又喜地伸长脖子往树下看。 家门前,穿着青灰毛衣的老妈正帮我的山农老爸把院里晒干的干货装进一撂撂的篓筐里,他们会背着这些干货到集市上去攒出我整个学期的食宿费。 而我栖身的这棵树的下方,邻家男孩天青正拎着一只拴了白绵线的斑点天牛,仰起头向我咧开傻不愣登的笑。 “柳妙,”他扯开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无比欢快地说,“明天就要开学了,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我笑而不答,因他的声音像隔了一堵厚实的砖墙,听来遥远而恍惚。 树叶在耳边簌簌作响,乍听清晰,却更像夜梦里的虫行,似近还远,抓心挠肺的迷离。 坠死得生,我想自己或许是……穿越时空了? 这幅情景是我初三最后一个开学季时经历过的。还记得那时正和老爸老妈闹着很大的别扭,因为中二期中的我正揣着任何一个普通山女娃都不敢做的白日梦。 本姑娘要当明星,要当大明星,要当比范冰冰国际章还要红的大明星! 我对他们再三地表示,而作为山农的老爸老妈只当我电视看多了犯着二呢。一个温饱有余的普通山农家,怎么可能拿得出培养明星的财力? “娃别闹,好好听老师的话,咱就填个卫校好不好?”老妈再三地劝我,“毕业后你爸去托城里的二姑妈给你走走关系,能当个捧铁碗的公家医院护士已是咱祖上有光了。” 这话让当时怀揣巨星梦的中二少女怎么听得下去,于是我就跟他们闹了两个学期的别扭,这会儿正跟他们单方面冷战着呢! 顺着树杆爬,我熟门熟路地滑下树去,粗糙的树皮隔着裙布刮擦大腿,郁钝的痛楚带有一种强烈的真实感。 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幼嫩,果然是豆蔻时的样子。 居然真的穿回初三那年了?真特么有些扯……还是继续被困在那个鬼障里? 我觉得自己有发疯的迹向,手指在抖个不停,跟得了病似的。 “喂,要不要玩?” 天青一如既往迎了过来,并给我献上他手里的天牛。 我冲他快活地笑,牵住棉线让虫子绕着手指飞甩出一圈又一圈。 明天就要开学,何其美妙……或许应该借这个机会纠正一下自己的人生轨迹,听老妈的话去读卫校,将来当个大医院的护士也不错。 这或许是一个山女娃最好的归宿了。 将和南城九倾相识至今的记忆远远抛开,就像扔掉一条被神灵封印的毒蛇,或许这一次能做对选择,让老爸老妈为我的白日梦少吃点苦,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轻松而正常。 我默默地做出决定,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快乐地追逐起天青,想把手里颤着长须的天牛塞入他的后颈。 一切恢复正轨,回到那个选择命运的开学季,这一切又是神灵给的机会吗? 我实在疑惑。 天高气爽的初秋午后,从小的跟屁虫天青总会来向我道别,而双亲在忙完一天的农活后会提上我的行李,赶在下午四点前送我到车牌下,等待去镇上的最后一班私营中巴车。然后我在镇上转车,颠簸大半天的路,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就能回到朝气蓬勃,栽满梧桐树的学校。 “柳妙,走喽,车要来了!” 看到了我爸,善良的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山农汉子,手里拎着我沉重的书包,微驼的背上系一只塞得无比皮实的包袱。 他站在家门前朝我挥臂。而我妈正揪着围兜,眯起眼看向枣树下吵吵闹闹的我和天青,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她一直以为我一定会嫁给天青,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天青是发小,是长大后再也不会联系的童年罢了。 我安静地与老妈俩俩相望,像看一幅无比熟悉却被涂改过一两笔的风景画。任天青扯住我的手晃了又晃,他喃喃地嘀咕:“今晚不要走,好不好啦好不好?明天我陪你去开学,还帮你包新书皮。” 自从我需要出村上学后,每到开学的前一天,他都这样跟我说。也是每年,老爸老妈都是这样地送我出村,走向他们期盼的未来。 我再次抬头窥天,云蒸霞蔚日丽风和,没有任何魑魅魍魉临世的迹向。 紧紧地抿起唇,甚至怕自己一记呼吸或惊喘,会扰破这场好像是神灵施舍的反转。 “走喽,丫头,别耽搁了车。”老爸又远远吼出一嗓子,他已拐向出村的路。书包在弯曲的臂中晃悠。 我甩开天青的手,迈开双腿朝他奔去,一边向倚靠院门的老妈使劲地摇手作为告别。 而天青则站在枣树下,手里攥着白棉线,吊一只不再动弹的天牛,还在远远地喊:喂,妙妙,不要走啊,再留一天嘛! 像从一场淋漓的噩梦中醒来,天光明媚将梦里的所有阴霾暴晒风干,拂去了那层黏糊不清的血腥霉层,还来人生原本清晰简单的脉络。 顾村长和数十个山民扛着镐踱步在河堤的渠沟沿上,他们笑着朝老爸摆摆手。 “柳老三,送咱们的才女去学校了啊?!” 我爸扬手挥了又挥,呵呵地憨笑,将已滑向腕部的书包带拽回臂弯。 我止住脚步,悚然看到一只只圆滚滚拖垂着长发的白色头骨挂在山农们散慢迈动着的大腿旁,晃荡出一道道柔美飘逸的弧。 “柳妙,要快点喽,车子不等人的!”老爸又喊,阳光把他微驼的身影拖成一缕扭曲的影,磕磕碰碰地抵在路基石上。 我站在原地,神思恍惚。呼喊像来自一条宏旷大河的另端,飘忽忽地随风颤晕了尾音。 一辆橙色的中巴车正慢吞吞地从村道外的水泥路上驶来,肮脏的车窗后“终:瑶江市西平区洛北路”的红漆指示牌鲜明夺目地悬挂在那里。 车停在我爸跟前,哗啦开了前门。 “柳妙,快点,别让车等!”老爸将身上的包袱扔进了车,焦急地招呼我。 我不假思索地飞奔过去,取过他手里的书包就要跨上车,却怔愣住了。 一个青衫黑发的俊美男子翘腿挡在车门前,双臂抱胸,墨般的瞳平静地穿透我,睇向我们身后。 车内包括驾驶座上都空无一人,地板上躺着我的行李包。 “司机,我要去西平区四中的车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纸币,献祭般虔诚地举到他手边。 男子无故笑开,修长的颈脖下有条光泽柔润的银链随着起伏的胸肌,水般涟涟。 “决定了?”他平淡地问,声音像天顶轰下的闷雷,失了力道的隆隆咋响。 我拼了命地点头,回头看自己身后。老爸见陌生人就会绽开一抹傻笑,城里人称之为农民式的憨。 “是,五块钱。”我爸也跟着连连点头。 青衫男接过纸币,收回了架在门沿上的腿,让开一条上车的缝隙。 我挨着他擦身而过,拎起躺在地上的包袱。回过头去看窗外,天光明媚渐褪,橙黄的光幕铺天漫地从天际倾泻而下,寂静地充斥在眼眶内,像层拢到头顶的厚棉胎,窒息苦闷地压过来。 车门哗地关闭,无声无息地启动,缓缓地滑行在这场乍地而起的光幕里。 没有人在驾驶,男子依旧站在车门前,或正瞧着什么。 我抱着自己的书包缩在车座上,低声嘀咕:还没给车票。 他转头面向我,古怪地笑开,白牙莹亮似雪砌:“柳妙,你的世界若不需要鬼怪,我为这般模样可好?” 我搂紧怀里的包瞪住他,喃喃的像念一段破咒的经:“你还没给车票,我要去四中的车站。” 他淡笑,眯眼瞧我半晌。 “驶过阴阳途,人或人鬼或鬼,浴血塑魂一世两殊途,可要选好了。” 见我不再吭声,他抬臂扬手一挥,天色蓦的亮堂,光线针雨般袭来,我吓得紧紧闭合双眼。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到下一站 “前面三湾桥要到了,请要下车的客人提早知会。” 耳边炸响起粗糙的充满吴越腔调的报站声,还有热闹的嘈杂声。 再睁眼,发现自己四周突然熙熙攘攘地挤了两排各式打扮古怪的人物,几乎全为男性。可能由于天热,不少人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汗酸臭气,塞得密不透风的车厢内实在难闻。而且车厢也颠簸得厉害,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汽车行驶。 我一手抓牢破旧的车椅,一手匆忙掩鼻,却猛然发现更多古怪的事情。这车厢的陈设全部变得破旧和肮脏不说,人们还穿得像是在……演戏?个个是清末民初的装扮,有些男人的头上还盘着油腻的长辫,但也有几位将头发剪得特别短,身上穿的还是竹青长衫。 而且,车厢前方居然还响起众多马蹄踏地的“嘚嘚”。 这、这居然就是一辆货真价实的马车?! 怎么回事,难道一眨眼的功夫又穿越到某个剧组的片场去了,这跳跃幅度未免也太大,让本姑娘完全懵逼。 我愣了好半晌,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产生幻觉后连忙四下搜寻,古怪的青衫男已不见踪影。 马车突然停下来,人们就像收到命令的工蚁,扛起行囊涌向敞开的木栅车门。 被后面的人不断催促着“快点快点”,我只得缩回坐位上,懵得不知所措。车窗外没有眼熟的风景,更不是自己往返了三年的中学校门前的车站。 伸长脖子挨个数走下车门的男人,确实没有青衫男的踪迹,就不知他使了什么把戏缺德地把我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甚至可能是……陌生的年代? 最关键的是,他和那个要命的鬼障之间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现在只是被鬼障迷住了,为什么会遇上他?难道他也是类同于缚灵兽魂似的远古上神,特来用幻相指引本姑娘脱离迷途? 想得太多,再转眼发现车厢已空。 “师傅,这是哪里?”我冲前面的驾驶座叫嚷,却没人回答。 戴着毡帽的佝偻背影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就等着我下车。 看来唯有下车一途,我抓起身边的一只棉布袋赶紧跳下马车,踏上结实的地面还是不免有种逃脱诡地的兴奋感,就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空气中蒸腾着难闻的暑气,开学季的九月正是秋老虎最凶之时。各种区分不出来源的气味,随暑气在兵荒马乱的车道上汹涌翻滚。 相比起那方诡地中浮动的腥腐气息,这里像刚出笼的包子,热腾腾地泼洒出一股子人间该有的气息。 我忍不住伸手狠拧一把大腿肉,啊啊啊,超疼!看来的确不是摔晕后的白日做梦。 既然不是做梦,那现在还是回到某个民国时代的“柳妙”应该怎么办?天哪,干嘛要这么玩我,好歹该让我看看“剧本”才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吧?真的很想给某个鬼障打个羞评! 杵在这块肮脏杂乱好像是候车站的地方,我使劲伸长脖子到处瞧,试图从身边这些走来走去的民国群众中挑出一个能提示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NPC角色。 但没有人朝我这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多看一眼,仿佛本姑娘是透明的。 我有些慌,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可能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存在的。 地面上散跌各种垃圾纸屑,脚下随时能踩碾到一些令人反胃的黏湿,它们可能来自食物或排泄液及呕吐物,也可能来自一些正等候着我去发现的提示。 一张印刷粗劣的地摊小报飘跌至脚边,它挟着瓜子皮跌跌撞撞地飘过来,然后直白地把一组标题摊在我无意投向它的关注范围内。 “封闭山村祖祭时遭受神奇雷火,传言千年恶咒相缠。” 我踩住这张报纸,蹲下身去低头细看,从这篇毫无严谨可言的时事报道上捉出不起眼的“南城巨富”等字样。再看日期为七天前。 我看了一会儿后站起身,在这座不大的车站里到处搜找各种废报纸,然后找到四篇报道。 “封侯山区雷火惨事,据称隐富之村86口人全殁。” “封门村遭遇神秘火灾,尚无村民生还消息。” “封侯山区惨灾后继进展,政府调查组今天进村寻因。” “封门村全员一夜殁没,调查称或因多处雷击造成。” 我紧捏住这些沾着各种污垢的报纸,惶惶不知所措。 不断有马车嘚嘚地驶过来,车夫们敲打出清脆的铜铃声,稳妥地将马匹拉停在站牌下。 一些公交用的马车配有硕大的车厢,还嵌着铮亮的铜片护板,明净光洁地映现一位长发垂肩身穿条纹棉布袄的小姑娘,半抱半搂一只沉重的布包。 宽额秀鼻细眉薄唇,双眼怒睁活像白日见鬼。 她应是我又不是我,而且似是我又区别于我,像一张对原作进行大肆优化过的高仿画作。 我摸向自己的脸,她也是一样的动作。我想那应是我,我不认识的“我”,美艳而凛冽且更加惊慌失措。 马车停罢,车门呼啦洞开,马身上的体味挟裹人的汗酸气扑得我脑门黏乎乎的肿胀。 “女娃儿这是要上车么,不上就别挡门啊?!”肩扛两个编织麻袋的盘辫男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稍作犹豫就避开了去。 原来……他们看得见我,又或许他们看见的就是铜板映显的我自己都不敢相认的“民国版柳妙”? 哦不,我心里很明白,现在顶的这张脸明显就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丌官素菁。 人们疯涌上车,抢座位抢站地抢车头车尾藏行李的空档,抢一切他们认为能在小小的马车上活得舒坦的权利。 “要上车的都快点,五分钟以后就要开的!”车夫将手里的铜铃抖了又抖,嘴里的唾沫喷渤在空气里,滋润了飞扬的尘屑。 攥着那几张肮脏的报纸,我的神思也空荡荡,如身后被人们遗弃的站台,满地被踩踏过的烟火尘屑。 车窗玻璃里悠悠显现另一尊灰郁的影,青衫黑裤的俊美男子交臂抱胸站在身旁,像雾中看一根亮着光的灯柱,笔挺刚硬又飘渺。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微侧过头,可能是在躲避被铜板反射的刺目霞光。绚丽的火红光芒将这个奇怪男人稀薄的身影紧紧地裹住,让他就像一缕火中的鬼魂。 我抬手指向自己的映影,脸色苍白沾不上霞色,透着苍芜的荒凉。 “她到底是谁?” 他散漫地竖起两根手指,互相搓了几下:“你不是明白了吗?还要浪费时间问来干嘛。” “我问的是丌官素菁到底是谁?”这种避重就轻的反问,让我生起了气。 “只要回去就会知道,不用我告之。”他举手比划一个方向,“快,你得顺着路一直往前走,看到有‘丌官府邸’题字的楼,进去便是。” “你是神?”我抬眼紧盯住他。 青衫男微笑,勾起唇角的弧度看好生眼熟。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指引你的幻体而已,无足轻重,不必关注我的身份。” 我点头:“那这样问吧,鬼障把我掳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不是破解它的一部分试题?” “没有鬼类告诉过你吗?所谓的鬼障并非是实障,它是……” 他突然住了口,敛起笑容直勾勾地看我。 霞光浸渗,黑瞳流溢金辉火光,跟缚灵兽魂一样的倨傲及淡漠。 “是什么?”我追问。 “它是什么不甚重要。”他斯斯然扬高声调,带点一贯奇特的稚气,“无论鬼障还是你本有的心障,记着只管跟紧所愿,勿做违逆之事,如此就好。” 这家伙好奇怪,年轻的皮相下有着藐视尘世的淡漠,说话像个走火入魔的中二期出家人。 我呶呶嘴,打算放弃跟他说废话,反正听不懂。 青衫男支起手指又朝刚才的方向指了指:“快走莫错过,时间不多了。” 我没理他,看向车门,眼看它咯吱一声要被关合,迅速举起手将它卡进门缝。 车夫生气地用敲铃的木柄使劲地敲车栏,哇啦哇啦地喊起来:“你这个小女娃干啥啊,叫你快上还不上,现在卡门干嘛?要夹伤的啊!” 车门又哗啦重新开了,一车人不耐烦地瞧过来。我拉紧怀里的东西一步跨上车,回头注视着站台前的影,笑了笑。 “再见,美男,这就是我柳妙的选择。”手一扬将脏报纸高高抖落,纸片划着青衫男浓妆淡抹的投影,徐徐飘落摊了一地。 “柳妙的世界不需要你们这些王八鬼蛋来凑和,我才不要去你说的那个什么‘丌官府邸’呢!” 他惊讶地歪了头,突然抬起左手握拳又缓缓摊开,掌中平稳地托出一只红绸包裹,伸到我跟前。 我直觉到它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太敢接,缩在车门后警觉地瞧着它,怒视这个不肯多费一句口舌的鬼家伙。 他笑吟吟地惦了惦包裹,见我久久不接后,悠悠然又将它收没于掌心间。 “既然如此,请走好吧,丌官素菁。”他潇洒地挥摆着手。 “靠,都说了不是丌官素菁,我叫柳妙!”我冲他大声嚷嚷。 “小女娃你一个人瞎叨叨点啥呢?”身后的短褂盘辫男望向空无一人的车站,满目狐疑。 车晃晃荡荡地开动,青衫男的影渐离渐淡,直至在漫天霞色中消融殆尽。 我靠着车门摇了摇头,然后摇摇晃晃地挪步到车头,从兜里摸出一枚铜子递向车夫。 “麻烦,到下一站。”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重回封门 知道自己只是身陷在鬼障里,不是真的什么穿越,心里反而踏实了下来。 “驶过阴阳途,人或人鬼或鬼,浴血塑魂一世两殊途,可要选好了。” 这话现在想来,青衫男就是让我选择啊。 遗憾的是之前在中巴车上没明白,若是要求他把我永远留在初三那年该多好,然后我就可以改上护校,人生轨迹说不定就全变了呢。 但兴奋感过后再琢磨,又堵闷了。不顾父母的负担上瑶江艺校是做错了,但不能否认自己对表演是真的喜爱啊,只是实力太差怎么也追不上明星梦。 还有如果当了护士,多半不会遇到南城九倾,这真的算是好事还是遗憾? 没理性的摇摆真羞耻,我不想琢磨得太多。南城九倾……对我来说,大概就是一场劫吧? 摸摸口袋,竟还有五个铜子,但我问了好久才搭上一辆路过封门村的运柴牛车。 老车夫只收了我两个铜子,居然比现在的公交车价还要良心。 可惜唯一的进村山道被摆上了铁网木架路障,还有几个黑白制服的持枪警察看守,进出的车辆和人员都要经此检查证件。 大半个小时,警察们才放进去一个出示了证件的记者,一辆有警局标记的马车。他们辛苦地拦下十几位在路障外吵吵闹的闲人。 “案子尚未了结,警长有令无关人士不得出入现场,请勿妨碍警员公务。”这样的话反复响起。 几个身穿长衫的年轻人举着单筒望远镜,穿过警察们拦截的手臂朝村子里探看个不停。 虽然从视角的范围上来说,我觉得他们顶多能拍到封门村头的那几株茂盛的槐树而已。 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我看着那些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所处时代的人们,像在荒凉死寂的沙漠中央突然看到一组妖娆却是过时的霓虹,映衬出显而易见的荒唐。 放弃青衫男要求的方向,挤上车后我到第二站就下了,问了好些人打听到路线才辛苦地折回这个“民国时代”的封门村。 我现在完全无法猜想会看到一些什么样的奇怪景像。 牛车夫说政府马上就不让在封门村经过了,因为自封门村出事后,附近想去看热闹的闲杂人士太多,警察不让走直达封门村的山路。另外原本一直经过村口的交通马车也都规划了新路线。 毕竟整个村子都没有了,那里应该不会再有人等车。 最后他长嘘短叹,其实封门村的人都不爱搭车,去镇上的一个铜子的车资对他们来说也不亚于从身上剜肉,大多选择徒步几十公里的山路,那些不见天日的山农终于被封门村这座阴森森的“大坟”给收了。 他说:所有的车夫都不爱在封门村停,这下真好,真好,真好。一连三声赞叹,可想而之封门村民在外面的人眼里,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德性。 想到那些可能都是南城九倾的族人,我就不想再跟他谈起这个话题,只是心里很奇怪:封门村在这个时代不是应该很富有的吗?它可是葬品垄断世家的地盘啊。 在执行封路的一个时辰内,车夫还是尽职地把我送到了封门村,他还叮嘱下午四点前一定要等在前面的车牌下,莫要错过经过封门村的最后一班马车。 兜兜转转,我终于来到民国时代的封门村,它充斥清草香气和甜腻的腐腥,还挥散出一股股新鲜的焦朽气味。 瞪着村口的泥路,想像可能会有一两个南城家的族人跑出来打招呼:嗨,你是我们九倾少爷的女朋友吗? 噗嗤—— 我被自己的脑洞给雷到了…… 现在本姑娘的脸跟丌官素菁是一样的,证明曾经的“我”跟这个封门村的南城世家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挂葛,所以不知道我这会儿冒失地跑过来会不会存在危险。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一定要寻找到什么答案,但我还是动点脑子喜欢查明白这个鬼障到底想让我知道些什么,或者让我摆脱些什么。 晒了大半天的太阳,还是憋不出一条能说服警察让自己堂而皇之进村的理由。 地理环境将封门村围成一座攻守兼备的天然堡垒,四面环山地势刁险,茅草漫膝灌木横生,污浊墨绿的河塘环绕村周,一到夏天肯定会养出无数蚊蝻蝇蟋。 这一个多月的拍戏让我对封门村的地理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就算现在搁在民国时期,想必这深山老林的改变不会太大。 我努力地记起有一条通向村里面的捷径,它纵贯那些七零八落的废楼直达村后,本来大概是用来灌溉的渠堤,还是我和白越无聊时去探看过的地方。 日头略偏西,四点前如能赶回到这个站牌下,还能乘上最后一班马车,或许从此可以不再回来。 而现在,我稍稍拾掇一下布包,将它牢牢地绑在肩上,沿着泥道继续前行。 那些警察终于注意到了我,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只是个逃学的调皮女学生,跟那些看了荒谬报道前来捣乱的年轻人并无区别。 有一个向我挥着大手嚷嚷:“不要朝山里走,小姑娘,那里没人家,你一个人上山太危险。” 回去,回去。警察指着车站牌:等车吧,快回去。 我跷起脚上尘灰仆仆的鞋:不上山,去前面的河里洗洗鞋就走。 他们盯着我,目光里充满质疑,但还是没有追过来。看外貌,我只是个身着布衫的山女娃,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肩上还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 远离警察们的视线后,沿着印象中的路径狂奔,在恶毒的烈日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直至看到封门村边缘屏障般的槐树丛和那条几近干涸的渠沟,才开始收住了脚步。 渠沟墨绿色的水面上游淌着幼蛆或其他什么虫的幼体,它们有气无力地蠕动着,肥白剔透的身子肉滚滚涌成一团。空气中的腐腥愈发浓郁呛鼻,像被置在大太阳下暴晒了好几天的一桶油腻泔脚料。 趟进渠沟的绿水深处,不少肥嫩的幼蛆浮黏在小腿的皮肤上,继续柔软地蠕动,带来噬骨般的痒和麻。 我顾不得了,只管捂紧鼻子,艰难地趟水南行,俯身避过沿堤疯长的刺荆,向着隐约显露灰白碑林的坟地摸索而去。 等攀爬上堤岸时,双腿上密密麻麻黏满了幼蛆,欢快地在我的皮肤一拱一拱,一改在水中的半死不活。兴许是体温的作用,莫名变得生机勃勃。 我狠抖几下腿,它们纷纷跌落在晒得滚烫的堤面,痛苦地扭滚着身躯。 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向前望去,两株格外粗壮茂盛的毛槐背后,一丛丛密聚的坟包掩在植丛里,比想象中的村景还要颓败和黯晦。 看样子大概有六七年的时间,这里应没能再添过新坟,没有一座看上去是完好的。 从毛槐树身的北侧爬上去,再从它的南侧落下地,终于顺利地进入了封门村的地界,应该是南城九倾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妖诡家乡。 甜腻糜烂的腐腥蒸腾在坟间的袅袅暑气中,让本应模糊的记忆像从水底搅起的泥灰,在脑浆的缝隙间飘飘荡荡。 突然记起一声挟带哭腔的呼唤:素菁,素菁! 这种记忆好像本来被封印在脑袋里的某个角落,这会儿被空气里的气味给解禁了。 我捧住脑袋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万一……真的想起一些根本不想知道的关于丌官素菁的往事,那么“柳妙”该怎么办? 突然就害怕了。 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坟包的深处竟然有一个大活人,男的,看样子不会太年轻。 他穿的是在这个时代显得很洋气的天蓝色衬衫,背对着我,蹲在一座断了碑的坟头前,双手撑地将脑袋探近碑身,不知在琢磨什么。 我紧张地眯起眼,杵在原地不敢有所动静,实在不想在这里碰到任何活物。 半晌后,男人站起身来拍打衣摆的尘土,又侧脸向渠堤处久久地凝望。 于是我也不得不动,缓慢蹲下身去像只猎食的狐狸一样,全身心地捕捉对方的一举一动。 一位身穿天蓝色衬衫西装裤的时髦男人,应是被放进来的记者。我想自己应该不能与他碰面,因为他有权利把我逐出这里,并交给警察处置。 据说民末清初的警察有一枪直接把人毙掉的权力,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男人开始走动,揪了一把长长的茅杆子不断地抽打坟间的草丛,可能是怕踩上蛇,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 我紧张地瞪住他,而且知道他很快会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因为我的背后是两株极占视线的毛槐,树下还有座惹眼的老坟。它的墓碑雕得很精致,跟其他破坟不太一样,却孤独地伫立在树下,离那些热热闹闹挤作一堆的坟包不远不近,不太容易被一眼注意到。 果然,男人开始走过来,皮鞋踩踏着草丛瑟瑟作响,还漫不经心地抽着草丛。 然后突然满脸惊讶地瞪向前方,畏畏缩缩地顿住脚步,抓紧了手中的长草。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我。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丌官素菁 我不得不站起身来,抓紧手里的包,心里算计着如果对方要叫起来就立马开跑,无论哪个方向都无所谓。 我对封门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而他或许只是第一次进村的生客。 男人在原地怔忡半晌,没有叫嚷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疑惑地各种打量,把我从头到脚从脸到包地扫了好几回。 对了,现在本姑娘就一看上去惨兮兮的脏妞儿,拎了个看不出布色的包,腿上还黏着不少绿茸茸的塘藻和虫尸。 大多数人会对我这幅模样都会缺乏戒心,并给主动为我出现在这里找到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所以没等到我的开口,他就自顾自地吆喝开。 “进来捡东西的吧?小姑娘,这样不好,这里发生了很可怕的命案呢,警察不让外人进来的!快走吧,被发现了会被抓到警卫队去挨打。” 他不利索地絮絮叨叨,语气温软很斯文,将我吊紧的小心脏安抚回原位。 我不敢接话,将目光停驻在他的另一只手里。 青花纹的陶瓷罐子,阳光下滑润耀眼。 看起来很眼熟,在爻眼岛的幻境里见过,在缚魂兽灵所示的时间罅隙里也见过……所以,它们的确是封门村的产物? 只是这会儿见到这种类似于骨灰罐子的瓷器,让我莫名地有种恶心感,仿佛它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吞噬掉我的魂及这具一跑动就咕噜作响的肉身。 见我揉巴几下眼又紧紧地盯牢他的手,这位蓝衫男将瓷罐举起晃了又晃,表情略显尴尬。 “我这也是捡的,不值钱……”他吱吱唔唔的,憋出一句完全不必要的解释,“真的不值钱,不信你自己找,这村子里面有很多。” 就凭这句,让我怀疑这家伙可能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多半也是进来捡漏的。封门村被外面的人传得再穷也不见是真的,南城家的地盘怎么可能会落魄到连乘车的铜子钱都摸不出来,想趁火打劫进来顺点什么东西出去发笔财的估计不会少。 “在哪里?”我边问,边慢吞吞地走向他,“大哥,哪里有很多?” 他看着我的举动,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那个……小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当心被警察看见。” 我停住靠近的脚步,从那双游移忽闪的眼瞳里看到一丝不合理的害怕。 他为什么要怕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娃? “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看看它?” 我说得尽量轻快,怯生生地伸手指向反射着阳光的瓷罐向他请求。 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衬衫男弯腰将罐子搁在脚边,人继续慢慢地后退。 这种像是投降的举动,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威慑之力的小姑娘时,就显得特别的奇怪。 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我确认自己身后没有藏着显而易见的妖魔鬼怪。 那只青花纹罐子端正地摆在地面上,我没时间多想,慢慢靠近瓷罐,蹲下身将手搭在膝盖上。这罐子跟焚棺幻相里的一模一样,提起瓷罐惦了惦份量,然后将它扔回五步之外的衬衫男,转身朝坟地的深处走去。 比起这只奇怪的罐子,我对两棵毛槐树下的大坟更好奇,想看看到底葬的是谁。 “嗳,小姑娘你哪里去啊?别乱蹿,这里有警察,不骗你,他们隔半个小时会进村来巡视一下。” 衬衫男接下骨灰罐,继续温吞的唠叨。 我对他有些烦。但面对这个被焚烧掉的诡异封门村,我的确应该先找一名互利互惠的同盟者。 这个温吞的斯文男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而且这会儿凑得近了,才发现他的胸袋前夹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牌,上面印着:徐宇青,民俗研究专员,《民报》记者。 当研究员肯定是读完大学的文化人,尤其在那个乱世之中能担得起这种职位的,恐怕不会是普通老百姓。 但这名字的报纸,我在车站肮脏的地面上捡到过好几张,印满各种挑逗猎奇欲的夸张标题,显然不是给有文化的人看的。 我思忖着他能进村,大约也没有通过什么正规手段。 “信不信由你,大哥,我是这封门村的人,现在只是想回家。”我犹豫几秒后,还是抛出了诱饵。 鼠眼般精锐的双瞳果然绽放出一丝算计的光彩,他急匆匆地赶到我前头,试图阻止我的脚步。 “小姑娘可是说的真话?警察都说人全死光了啊,你怎么可能是这个村里的人?” 我指向坟地外围延伸的煤渣路,平缓地一句接着一句: “这坟地专门用来葬死在封门村的南城家仆人的。那条路通向村里头,村口有三棵五十年以上的老槐和一块据说有千年历史的石碑,碑上刻着百来个名字,但没人知道他们是谁。路道两旁有三十六户人家,其余大多散在村西和北山脚下。村里一共有五口井,村里用水全靠它们。” “村头那一大片宅子全是南城家的祖业,这后山上还有南城家的祖墓,据说那里连神仙都进不了。” “还有,住在封门村的不只有南城家的人,还有九姓十八氏,他们大部分为南城家工作,还有小部分甚至与南城家签下了九世契约,世代在南城家为奴。”我对着徐宇青笑了笑,“大哥,还要听下去吗?关于封门村,我能说上三天三夜。” 徐宇青瞪大着眼,好一会儿后他舔了舔焦干的嘴唇,被太阳晒过头的额头上淌落几滴油腻的汗。 “不可能啊,”他还是直愣愣地质疑,眉头拧得像两条纠缠的蛆,“警察说没有人活下来的,八十六口人全烧死了。” 我懒得回答,继续往前走。刚才所说的前半部分是根据百年后封门村的破模样儿瞎编的,但后面关于九姓十八氏为南城家奴的事,只是跟白越聊天时听过一两句罢了,是真是假真只有九倾那只鬼才知道。 空气里挟裹着一股股难以忍受的焦苦气味,还混着肉脂被灼干的油腥。 它们闻起来很恶心,让我想吐却又忍不住敞开呼吸器官,从鼻子到肺部都在触摸和分析这些怪异的气味,这似乎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但潜意识还是在抗拒这些恶心气味的入侵,没闻上几下就咳得内脏翻江倒海,好像全部错了位。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哪户人家的?”他又追上来问。 “丌官。”我抹掉呛咳出的泪,扭过头认真地告诉他,“我叫丌官素菁,是村里九姓十八氏里面的一家。” 他猛地停顿下脚步,急促地从口袋里扯出几张报纸,双眼快速地扫着纸面上的字。 “不对,丌官素菁死了!你个小姑娘在瞎说什么,丌官素菁真的死了!”然后他挥着手里的纸,惊讶地吼。 “你不可能是她,这绝不可能!” 我从他颤抖的手指间抽出报纸。这是刚出版的地区新闻报,严谨地列出封门村雷火灾难的死亡名单。 “封门村十号户,三口人,户主丌官国正,其妻杜蕙,其女丌官素菁。” 哇靠,这是怎么回事?本姑娘这个“丌官素菁”现在是鬼类吗? 不可能,否则这个凡眼肉胎的徐宇青怎么看得到…… 我抚着额头,当然回答不了他的质疑,只是把名单反复看了几遍后塞回他的手里。 “本人真的是丌官素菁,不管你信不信。”我心累,懒得再编谎话,摆摆手,“大哥要不要一起逛封门村,只要你不把我交给警察。” 日头又偏西数寸,我开始迷茫此行的目标。报纸上正正经经的名单似乎在暗示一件事,现在所做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我一直被困在这个鬼障里,恐怕顶着“丌官素菁”的身份都难以生存了,毕竟她已上了死亡名单。 突然想起那个诡异的青衫男用手托出来的红绸包裹。 我猛得有所醒悟,连忙扯开一直抓在手上的脏布包,果然露出那只红绸包裹,解开打的结,露出一只与徐宇青所拿的一模一样的青花纹罐子。 “小姑娘……你怎么也有这个‘祭魂罐’?”徐宇青瞥见我包里的东西,惊讶得眼睛都噌地亮了一层。 我拎起罐子摇了摇,略沉,里面有东西。 不会是一罐骨灰吧?莫名想起曾经在太爷爷的手抄本上看过的一则古怪杂记,它粗糙地记录了一些邪术,譬如一些邪道术士用骨灰掺和血水为一个死去的人塑身,然后到阴界去拿贿赂换回三魂,就可以让这个死去的人重新活回来。 那个青衫男为什么要把一罐子骨灰交给我,还有这里面装的是谁? 我看了看天色,觉得不适合再杵在这里浪费时间。 徐宇青将他的青花纹骨灰罐抱在怀里,表情阴沉地跟在了我身后。他缩着肩膀不断环顾四周,也很是小心翼翼。 猜测得应该没错,这位记者大哥进村的途径肯定不怎么光明正大,甚至连记者的身份都值得探究一下。 我颇有些微妙的失望,勉强耐着性子听背后传来的喋喋不休。 “肯定是死了,听我哥们说人都烧得干焦干焦的一碰就碎,他们找专业的来一具具地清理,还好头骨都在,八十六只,跟户籍注册的数量一样的。” 他反复地强调。 “小姑娘,我那哥们是警察,就跟着这个案子呢,不会搞错的,你看大报纸都登出来了,还能有错?”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好吧,那你说我是谁就是谁吧。” 他扁了嘴不再吭声,而我终于能耳根清净地走到那座新坟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尘化灰 “你看你看,丌官素菁真的死了,这是她的坟,她的坟!”徐宇青指着墓碑,兴奋得跟看见死人从坟里爬起来似的。 我瞪他一眼,恼火且鄙夷。 有文化的记者先生总算智商上线,他怔在那里,半晌后喃喃低问: “小姑娘,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密集的坟包头,那股腥腐的香气似乎愈发的浓烈,它们绵软地缠进毛孔里,合着当头的烈日阳光,让人像浸在一桶温热的血液之中。 “走吧,记者大哥,我们一起参观这个封门村。” 也许是职业的关系,徐宇青并不如看上去的内敛和儒雅,他似乎很爱说话,跟我快步跑动,鼻腔里喷着沉重的气息,而嘴巴却能保持喋喋不休。 他说他正在写一本关于各地另类民俗起源的书,现在是收集原始资料的阶段,出版了这本书他就有望爬上主编的位置。不是胡说八道的小说,是正经的学术研究,会让正规的出版社发行,评职称就能用得上。 他反复强调:你这种小姑娘还不懂,将来读书就知道了。混社会一定要有所贡献,特别是有文化的人,这样才能有希望出头。 耳里陆续灌进徐宇青记者对他所在时代的激昂评判,但我不感兴趣,这些话像清晨在窗外吵闹的鸟啼,对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女草根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自己必须破了这个鬼障回去到那方诡地去,否则活在这个完全不了解的乱世当中,一个都算是“死亡人口”的小姑娘能怎么活? 说到鸟啼,我昂首看向村道两旁高耸的树冠,那里有着不合常理的寂静。封门村环山多树,树间来往应该有多种鸟类。 繁茂枝叶间笼罩着一层浓密的黑雾,沉重地压低了不少指向天际的枝桠,一双双青瞳在郁郁苍苍之间熠熠生辉,却透着森冷和狠戾。 果然是乌鸦。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停驻于树冠上,俯视村庄觊觎掠食的机会。 我一直不太喜欢乌鸦,因为家乡也有很多,它们是山村最惬意自在的观光客,也是最不讨喜的偷粮无赖,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结队,使村子显露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但和发小天青的记忆里,最多的是不好吃的恶劣印象。 我倒不是害怕这些狡猾而讨厌的鸟,就是沿袭家乡的古老传统,有点忌讳它们的数量,尤其能将树梢笼成团团黑雾的鸦群,它们隐在雷色羽毛间的豆绿色的圆瞳,会闪烁出凛冽的冷漠和噬食的焦躁。 关于乌鸦,在家乡还有各种荒谬不经的传说,成为一代又一代的睡前故事和孩子的童谣。 我记得有一则是这样说的,当村里的乌鸦到达一定的数量就会来带来瘟灾,生灵涂炭后,它们会附上一具具丢了生魂的尸体,化身为鸦邪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捕捉活物至半空中,然后扔在树桠间等着撕噬腐臭的血肉。所以没有一个村里人喜欢跟乌鸦打交道,但他们不会阻止孩子将乌鸦串在枝条上烤着吃。 但这些覆满槐树枝条的黑羽精灵,让我似乎能闻到喙爪之间的森冷腥臭。 陈爷和南城九倾曾说过一句:“霁月时,鸦留五坪,山青不殆。” 可现在,头顶上不是霁月,而是一顶大太阳。 我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身边的张记者显然没有和我感同身受到树冠间骚动着的阴霾。 他艰难地仰起肥厚的下巴,嘴里轻快地“咦”了几声。 “唉呀,那些是乌鸦吧,这么多能吃些什么?虫还是粮食?听说它们还吃腐烂的尸体呢,最近这村里就烂肉多,呵呵。” 这家伙意寓不明地干笑几声。 我知道乌鸦吃什么,但不知道它们现在想吃什么,所以对他的提问保持无视。 大片黑沉沉的残垣断壁越来越近,焦朽的苦味蹂躏着呼吸器官,恍若将我们拉回到那电闪雷鸣火光涛天的屠戮之夜,耳边荡彻痛苦尖锐的嘶吼和梁木烧塌的轰然巨响。 这些感觉亦真亦幻,以至于听不清徐宇青的各种絮叨,他好像还在说乌鸦的习性或食腐动物的目属,诸如此类。 见我一直不吱声,他好像终于查觉到什么,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肩头。 “小姑娘你是中暑了吗?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面色很难看啊……怎么办?”他在口袋里摸来摸去,然后掏出一小红盒递过来,“只有美国制的清凉油,要不要涂一下?” 我接过那盒油,从他混沌的双眼里勉强看到自己的样子。 脸色苍灰就像快被阳光焚化的生魂,我低头看,拿着红盒的手泛有瓷样僵冷的苍白色,遍布血管和经络的青痕。 “徐大哥,你看到那些乌鸦了吗?”我挖了一大块油膏涂满整个汗湿的额头,愣愣地问。 清凉的刺激倒是真的化解掉了一些忍无可忍的难受。 徐宇青摇头,抬手指向前方:“小姑娘,我还是找个警察送你出去,你一个人来这里真不应该。” 他啰哩八嗦,好像把我先前讲的身份完全忘记了。 这人也真是奇怪…… 我难受地皱紧了眉头,额汗顺颊而下,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纠缠在鼻间的气味,混合上了浓郁的香樟味,这味道恶劣得肆无忌惮。 再走几步,被雷火摧毁殆尽的封门村逐渐呈现在眼前。 像一幅主题阴暗扭曲的抽象画,大笔大笔的黑和灰纠缠在一团,阴沉沉地压进视线。 和上次缚灵兽魂带我所看到几乎一模一样,只区别于当时在黑夜,而现在却是艳阳当空的大白天。 警察在每栋烧毁的建筑物前拉了一圈绳子,不是现代警方爱用的塑料带而是结实的麻绳,远远看去像圈出了好几十座造型独特的坟。 地上散落一些肮脏的棉线手套,燃烧过的烟头,还有一些印有美女头像的食品纸袋。 它们应该都不会是封门村的东西,只是这个封闭如蛋的山村被敲破了壳的痕迹。 努力回想上次缚灵兽魂带我去过的废弃楼院在位置,这会儿很难找,到处都是焦黑的残骸,和百年后的封门村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徐宇青突然得意起来,粗短的食指伸向前去:“那里那里,你看那里!我进去过,是警察请我去帮他们辨认一些值钱的东西。” “有些方面我徐宇青出称得上是专家,他们都知道。” 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徐先生真的是文化人,还是某方面的专家,是受到当局邀请的专业人士。 但我想不出他慢条斯理地跟着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娃,在还没有结案的命案现场四处晃悠的理由。 顺着他的指向望去,那似乎正是……南城家的雕花小木楼?按上次的印象,我好像记起来楼的墙头很高,墙内墙外好像有三四棵繁盛的花槐。 而院正中曾代表威严的两层雕花楼房已被烧塌整面的墙,一根房梁倒插在楼层正中,另一头砸破了楼下的窗棂。 我怔怔地盯着那扇残破的窗棂看了许久,一些隐约的影像片断就像被风吹起来的灰尘,在脑海里摇摇晃晃地飞。 那是、是南城九倾的房间? 一个熟悉的影像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小小的男孩半夜溜出门时不敢熄灯,让灯光从窗棂缝里钻出来,在院子里撒下形状繁杂的一道道光痕,他就顺着光爬墙头攀槐树翻出墙头,要避开保卫在院内院外的巡视,实在要花费好一番的功夫。 他翻出墙好像是要来见我……呃不,应该是、是她,丌官素菁。 心脏猛烈地抽搐,脑袋也没有预兆的疼痛起来,差点让我晕倒在地上。 南城九倾那个扯牛皮不眨眼的王八鬼蛋,丌官素菁果然是他打小就玩儿一起的小情人! “他们的尸体呢?”我连忙憋住满腔的酸唧唧,转头请教身边的徐专家。 “大多数称不上是尸体,”徐宇青吞了口唾沫,继续缺乏重点的絮叨,“就算没烧成灰,但皮肉黏在地上捡都捡起来,完全没样子了,听说警察们实在没办法,就让收尸的铲在一起包了好几袋,垃圾一样倒在牛车拖走了,作孽啊!听说大多数连人样都认不出来了……” “被送到了哪里?”我不得不打断他的啰嗦。 “有人样的不满十个,现在应该还在警队里吧,都拿冰块藏了好几天了,听说没有谁去认领过。” “其他人的呢?”我继续问。 “不知道,具体情况要问警察。”他看了看我,“小姑娘,你这是要找人吗?” 我摇头,不管找到谁的尸体对我来说都没意义。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任性地跑回来,到底要找到些什么,或者怎么破深陷在这里的鬼障。 “找人也可以啊,不过你得要证明身份。”徐宇青指着自己胸前的牌子,“有户口契纸吗,有就好办。” “如果没有也可以让亲眷开个证明,你有亲眷在外村吗?”他契而不休地提出解决方法。 我只能不断地摇头。死在封门村被世人标记过的“丌官素菁”,与我这个披着她皮相的“柳妙”,其实谁是谁都已不重要。 塑骨重生,前尘化灰。 “驶过阴阳途,人或人鬼或鬼,浴血塑魂一世两殊途,可要选好了。” 恍然的,我好像终于有些明白青衫男给的选择,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六十六章 残屋游虫 上次被缚灵兽魂掳进时间罅隙的封门村里时,我可没有这么清醒,那时的意识就被“丌官素菁”全面侵入过,记忆中手握“幽刹钩镰”的冰凉感十分的清晰。 而现在只是身体被换成了“丌官素菁”,意识好像还是我柳妙自己的。 奇怪,为什么要把“丌官素菁”的灵魂与身体轮着给我换一遍?上次是在缚灵兽魂的幻域里,这次是在奇怪的鬼障里,要到说可以关联的地方……缚灵兽魂是驻在煤瓜身体内的,而煤瓜本是南城祖墓的防卫镇墓兽。鬼障也是南城祖墓的防卫法阵,所以说它们的共同之处就是—— 南城祖墓?缚灵兽魂和鬼障都是为了防卫它而设的,那它们万般阻我的意思就是我柳妙可能是南城祖墓的一大威胁? 可这也太荒唐了。不过,如果它们要阻拦的并不是“柳妙”,而是“丌官素菁”,那就不好说了。 我搅尽脑汁,终于从这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团”里顺出一根关键的“线头”。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没等继续琢磨,徐宇青一惊一乍地扯起我的袖管要往后跑。 不过想到这里只是鬼障的一部分,我就应该不需要害怕什么,只需弄明白青衫男把我搞来这里的用意就行了,就像缚灵兽魂将我换上“丌官素菁”的灵魂一样。 上次本姑娘似乎是瞎猫遇上了死老鼠,硬是逼缚灵兽魂放我回了现实,但这回该怎么玩? 破障之道,应该就是破解让我附身“丌官素菁”的用意。两次都陷入这样的境地似乎都是一样的,上次遇到缚灵兽魂是追逐突然跑上封门村后山的煤瓜,这次是和南城九倾他们共同进入了封门村后山的诡地……这么说来只要接近南城祖墓,“丌官素菁”就会出现? “诶,你呆着在想什么啊?”徐宇青抹了把油汗,乍乍呼呼的要拖我走,“是警察啊,真是的警察,看见我们要问话的,你该怎么说呢?看看你要怎么说呢?!” 我连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冗长村道的另头果然已经出现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们手持警棍沿途指指点点,身着黑白色的民国警员制服。 徐宇青见我不慌张也就安静下来,浮肿的双眼眯半晌,然后换上一幅浮夸的热络表情。 “卢常兄,卢常兄!” 他将青花骨灰罐往我手里一塞,高举双手胡乱地挥着朝那两个男人连蹦带跑而去。 太棒了,趁有掩护,我立马撒开腿撩开警戒绳子飞快地蹿进楼里。 翻过满地乱七八糟的焦黑残迹,我觉自己需要在能让“丌官素菁”的记忆浮起来的空间里,顺便理清楚南城九倾和这位“丌官”小妞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跨进南城九倾的房间,属于“丌官素菁”的记忆就唿啦一下全跑出来了。 随便它怎么跑,只要别影响我琢磨清楚这事就行了。 南城九倾的房间挥霍着穷山僻壤里难得一见的精致和奢华。第五十八代家主南城乾正将近五十岁才得到南城九倾。这个俊美得不像凡人的末子自小聪慧善良,于是已拥有好几个哥哥的南城九倾还是获得了父母不加节制的宠溺,那个大俗大雅的“倾尽所有”名字就担待了一切无言的爱意。 虽然被烧毁了大半,但从焦渣堆里的还是能看出这份“宠爱”有多重。 我有些后悔没在南城大宅里去参观一下他的“闺房”,真是失策啊!说不定能顺出一两只能卖个好价钱的古董的…… 把身上背的骨灰罐子和刚才徐宇青塞给的那只都靠墙搁着,然后把自己辛苦地蜷身在一堆还残留着奢华本色的废墟里面。 背后是碳化的床板,脚边堆满因高温而迸裂的琉璃碎片,精美的粗糙的都支离破碎,完全没有了熟悉过的华美原形。 属于素菁的意识还是能帮我拼出一些零碎但清晰的片断。 她曾经和南城九倾一起用不少琉璃瓶收集封门村的点点滴滴,就像春光下的蝴蝶翅膀和秋色染过的红叶脉络,夏夜里的绿火萤虫和冬雪埋过的黑色鸦羽。 南城九倾将它们堆满了自己的房间,像只勤于储藏的松鼠在窝洞里保留下所有和一个叫作素菁的女孩的成长痕迹。 可那时,他不是和白樱已经订下娃娃亲了吗? 白越大概说得对,男生们年纪太小,大概根本没怎么理解“联姻”的意思。 不情愿地捂了捂心,它酸得像是被扎到了。这个“醋”喝得太丢脸,何况对象之一可能就是自己,但我还是不开心。 丌官素菁就是丌官素菁,柳妙就是柳妙。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柳妙,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被一位小萝莉从小就撩得那么死忠。 路旁传来徐宇青和他的卢常兄之间的寒暄,这些声音很快远去,直至周围恢复死寂,没有风啸也听不见鸦啼。 我酸溜溜地胡思乱想一通后竟睡着了。 醒来时,四周有着落寂的嚣闹,初秋的虫鸣还挺吵的。 天黑了? 我捏揉麻木的双腿,一个伸展将脚边的骨灰罐子“咣咣咣”地踢了出去,在满是焦砾的地上它没办法滚得太远。 一抹小小的虫影在月光里蹒跚移动。它在各式碎骸里穿出穿进,直至攀爬上一片翘起的玻璃,反射的月光将其轮廓清晰地映照。 是只斑点天牛,颈上还拴着一根白棉线。 它让我又想起了发小天青,这真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自从到瑶江艺校上学后,我几乎跟家那里玩伴都断了联系,平时连想起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在这样诡异的鬼障里,我不但和天青说了话,还动不动就想起他。 这特么算是为了反击南城九倾撩小妹的潜意识报复吗?我对自己的无聊程度表示惊讶。 夜色浓黑,只能拼命聚焦起视线,随这根棉线游移在光怪陆离的阴影中。 好动的甲虫将棉线四处缠绕,没有断裂,似乎也没有放尽的迹向。 我搓了搓冰凉的手指,捻起一截线绕在指头上并不断收紧。片刻后,天牛挥舞着腿肢被拽到了掌心里。从它的颈部解下线缠在指间,小心地绕啊绕,然后跟着线的轨迹在这房内兜兜转转。 线长似乎无穷无尽,随虫子磕磕碰碰的旅程穿越各种碎渣,绕过砸穿床架的梁又被卡在地砖缝间,最后悬进地板上的窟窿内。 站在黑黢黢的洞沿,我抬了抬指头,雪白的线体犹如一丝皎洁月光,笔直地垂入幽深的地底。 “小九?”呼唤沙哑地震响,嘶哑而怯懦。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起南城九倾的小名。 天牛出现也算正常吧,这只生命力顽强的甲虫说不定是从某只被烧破裂的瓶子里逃出来的,而拴住脖颈的棉线团可能在它胜利大逃亡的过程中,卡进了某条缝隙里。 这样的解释好像挺合理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勾紧了线稍微用力拉扯几下,试图让它松脱或直接断裂,贴近物理规则的反应才能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不那么的心虚。 线越绷越紧,眼看要断,手指已被勒得生疼。 我暗吁一口气,一股焦腐寒息顺着刚才的吐气,从窟窿底下猛烈地回袭上来,冷冽如刀地拂刮过皮肤。 这缕森冷的袭击实在突兀。 我蓦地一惊,人就往后仰面倒地,脚上湿滑的鞋飞脱而去,疼痛从光溜溜的脚底板直冲脑门。 手指上的线勒紧,几乎要将指骨折断。我正头疼着怎么将它扯离,那头却一松,线断了。 这一痛一断,倒让我紧张到嗡嗡不停的脑袋恢复些许反应能力。 连滚带爬地摸回白天瞌睡的地方,我在手上包住了布把脚底扎的碎片给拽了出来。 疼痛有力地拉回了因惊恐而远离的神智。 这下,我再傻也知道了那只突然出现的天牛绝对不是什么从窗外飞进来的自然产物。 包扎伤口后,满手全是黏糊糊的血。而那根断了的白棉线正安静地耷拉在洞沿,那缕阴寒或只是穿过地板的夜风? 像是为了嘲讽我这种牵强的自我安慰,断线动了,它一截一截地移进洞内,最终只剩个线头勾挂在洞沿,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我飞身扑了过去,攥住线头将它绕紧手指。而线猛得抽紧,越来越用力,被勒住的手指迅速充血黑紫。 “九倾?” 尖锐的痛憷使我疯狂地嘶叫起来,另一只手死死伏抠于地面上。 疼痛开始消失,一种怪异的酸麻爬上皮肤,我知道再不放开手,自己可能要被扯废掉好几根手指。 我慌乱地甩着手,线圈绕紧纹丝未动,像是嵌进皮肉长成一体。 “九倾!南城九倾!”我继续疯狂地嚎叫,胡蹬乱踢的双脚踹倒了焦朽的床架,它哗啦啦地塌了一地,泼我一身的黑灰飞烬。 线蓦的松了,软绵绵地荡在指头上。 我气喘如牛喉咙裂痛,瘫趴在地上怔忡地瞧着皮肤上一道道血淋淋的勒痕。 有东西正从洞口缓慢地举上来,直至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 那是一只血肉黏连焦枯如柴的手,血淋淋油腻腻,散着灸烤过脂肉的焦腥。 它孤独地举在洞口,然后弯曲三根指骨,做了一个手势。 我吓得泪溢在眼眶边沿摇摇欲坠,双手拼命地将嘴压个严实,生怕脱口而出的哽咽将这一幕恐怖的情景给惊破。 它代表着,想念。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专家卢常 想念? 是想念,食指和拇指圈成圆,中指抵中间,他说这是一个道宗手势。 意为情思不得解,求解万苦。 难道这手的主人是……九倾? 我把手颤巍巍地伸向洞口中央,想握住没了皮肉的焦枯手骨。 就刹那,心里没了一丁点戒心,无尽的悲哀和难以描述的遗憾。遗憾他为什么要出生诡相横生的南城世家,因此丢掉了无辜的性命。 手指间沾满血污,但九倾应该不会介意的,相比起其他高高在上的南城少爷,他却从不介意我这个契奴之女的怠慢和胡闹。 焦黑的手与我的指骨相扣,黏腻又柔软。 怪异的触感终于让我的心抽紧了起来。被烧成这样的肢体,它的主人怎么可能还安好? 南城九倾…… 泪还没得及流下来,手骨却像是通了电的烙铁,从冰冷到让皮肤感受到灼痛的热度,数秒时间,整只手被牢牢得抓住。 黏连的破碎皮肉逐渐血红炽热,它们围着一手一骨蹭出星星点点的火,然后妖娆地燃烧成一大片。 我慌张地狂甩手臂,试图摆脱手骨的力道却发现完全办不到。 五根手指头因为火光而变得艳红,像几条狡猾的赤练蛇,拼命攀爬和翻滚。它们贪婪地摩挲着我手指间的血污,又突然松开了我的手……严格来说,是被突然出现的力量强行弹飞了出去。 燃烧中的手骨像是被洒上了盐粒的蛞蝓,倒在地上挣扎和扭曲着。 火焰熄尽,只剩下焦臭难闻的皮脂腥气,冉冉蒸腾。 我被再而三的惊怵异相震荡得几乎要癫狂,刚想连滚带爬地冲出这间破房间,耳畔又掀起一丝微弱的啸响。 雪亮的镐尖从背后落下,重重地击向扭滚中的妖诡手骨,将它霎间砸得骨屑四溅,七零八落。 徐宇青扭曲的宽脸赫然出现在这场惊悚的戏码里。他侧头望向我,咧嘴笑了笑。 “小姑娘你让我好找,叫你离开这里的呀,真不乖。” 他再次抡起手里的镐砸向了窟窿周围的地板,一下又一下。很快,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窟窿扩大成可以平躺上三四个人的洞坑,而且还在随着镐尖的作用不断地崩开。 碎屑四溅,脚下震响,像是要坍塌。 我连忙踮起受伤的脚,跌跌冲冲地蹦回床板后,接着抬眼瞥见对面的墙洞边有人。 一个身穿制服的瘦长男人,笔直地站在倒了半堵墙的门框前。夜色昏暗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有那一双凝着星点月光的眼瞳,精明幽深地闪着。 这位应是白天徐宇青招呼过的“卢常兄”。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对比起正一脸狰狞的徐宇青,这个没有任何举动的男人却让我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或者说是“威胁”。 他察觉到了我隐在黑暗里的窥视却并不为忤,只淡定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十几分钟后,徐宇青终于把地板上的窟窿扩张了两倍。他撑着镐柄站在边缘上,弯腰朝里探看。 空气里的腐臭愈发浓重,我忍不住咳了好几下,酸苦的胃液冲在喉间,腹部因饥饿而传来隐隐的钝痛。 “卢常兄,来看。”徐宇青朝那个雕像似的男人挥了挥手。 神秘的卢常兄终于动了,他稳稳地在高低杂芜的碎屑堆里行走,身形不歪不斜如履平地。站定在徐宇青旁边后,他一言不发地注视地板下,手指捏揉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也想过去看个究竟,但脚被扎了,一走就按捺不住动静,悉悉索索的。 徐宇青回头看了看我。 “别动,呆在那里!”他严厉地吼了一声,被旁边的男人按住了肩。 “没事,让她过来认认也好。”卢常兄开了口,较之白天听到的嗓音还要低哑深沉,并不像是同一个人发出。 跷着脚挪到他们身边,徐宇青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指了指洞下。 “看那里!” 一支手电筒伸到洞口,灯光直直地打在我想努力窥清的方向。直径将近半米的光圈将洞下照得雪亮,将一幅惊骇恐怖的惨状送进视线内。 被搂在另一具尸体怀里的焦黑骸骨生生断了半截左臂,而右手完好地曲握在胸前,五根指骨紧拢着一只雪白的棉线团。 线头长长地堆在地上,沾着不少黑灰。 “认得他们吗,是不是南城家的人?”徐宇青凑我耳边,轻轻地问。 我胡乱地点头,咬紧牙冠将冲到喉头的尖叫给强行压了回去。 断臂焦尸的腿上还残留着些许没有被烧毁的布料。微闪着高贵光泽的高档丝绸,精美的荷花刺绣。 我记得这种花式的内衫,曾在南城旧宅里见过。 所以这具焦尸是……南城十檀?她并没有殁在南城旧宅里,而是在百年前被烧死在她九倾哥哥的房间地板下面? 我更凌乱了。 南城旧宅里,南城九倾指着分明是丌官素菁的玉质雕塑对我却说那是南城十檀。 曾出现在我面前的南城十檀却一直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而这具焦尸的模样起码是已过十五岁的大小。 有个让我心惊肉跳的想法,幽灵般黑暗地浮上心头。 另一具明显是成年人的焦尸看起来比较扭曲,他的颈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在自己的肩上,鼻子被焚毁成焦黑的窟窿,黏连着血肉的眼球脱离在眶外,上半片的嘴唇被掀离了骨头。整个人弯得像一只被焚烧过还被拧断了身体的木偶,破破烂烂地堆积在那里。而护在他怀里的南城十檀已成了一具骨架,以婴儿之姿陷在他的双臂内,指骨里还紧捏一只拴着天牛的棉线团。 这具会不会是、是……不会,不可能是南城九倾,至少这死法是不对的,南城九倾的尸身被大卸数块分葬各种,却没有变成焦灰。 反复说服了自己后,我抬手蒙住双眼,泪就离奇濡湿了掌心。 “她、她大概是南城十檀,是南城家的……末女。” “另一位呢?”徐宇青追着问。 “都烧成这样了,连片衣料都没剩下,怎么认?”我也算回得合情合理。 于是徐宇青没有继续问下去,出手将我拉离洞口半丈。可能因为看到了我的慌乱,又或者这两具尸体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卢常兄,你怎么看?”他扭头问旁边的男人。 男人蹲下身将手电筒探到洞底下,反复地探照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半晌。 “基本就那么回事。”卢常兄终于又开口,依旧平心静气的,“警方内部早就定性为屠门灭族,要不为什么还让人日夜守在这里。” “不过现在认定的嫌疑人都死了,这案子恐怕更加伤脑筋。” 我吃惊地瞪向他。徐宇青倒是没半点讶异,跟着灯光往洞里瞄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我,古怪地笑开。 “小姑娘,听见了没,还说自己是封门村人吗?真的要被抓起来的哦,枪毙。”他用手比划成枪的模样,指了指我。 “叭——” 我没有理会幼稚的调笑,侧头去看他那位卢常兄。 男人感觉到了我探究的视线,挪转了身将手伸到我面前。 “卢常,封侯山国民警卫队第三支队的雇佣工。”他平淡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我握上他的手,宽大结实带有自然的体温。 他是大活人,还好还好。 徐宇青状似有些不满意这样含糊的介绍,指着他急巴巴地解释:“别听他胡说,卢常兄可也算是警察请来的专家,是真正的专家,全中原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懂那些怪……” “你不是警察?”我再次打断他的絮叨,直接向卢常提问。 卢常摇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制服:“别紧张,我不是真正的警察,只是为了这案子要入驻警队一段时间。屠门灭族的事非同小可,当地国民政府也重视,为了工作方便给了我这身。” 我看向他的肩头,果然是块空白的肩章,暗松一口气。 “小姑娘,你这么怕警察,真的犯啥事了?”估计记恨我的没耐性,徐宇青不怀好意地又叨出一句。 我有点害怕,虽说知道身处鬼障,现在所遇到的一切就像在玩解谜游戏。但我还是不想跟警察打交道,因为根本无法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 “不管你怕不怕警察,至少不必怕我。” 卢常显然很擅长解读他人的表情,我开始有点好奇他到底是哪方面的专家。 “这个小姑娘说自己是封门村人,叫丌官素菁。”徐宇青见师兄摆明了态度,就向他表明我的身份,“报纸公布的死者名单还登过这个名字呢。” 卢常兄鲜有表情的脸上呈现几秒的怔愣,然后点了点头,没有明确表示出些什么想法。 “现在我得去报告一下发现这两具尸体。”他站起了身,举起挂在腰上的铜柄哨子。 “你们快点离开,他们就会过来的。” 徐宇青似乎比我更惧怕警察,他蹭地站起身来,一手拎起那只曾塞给我的骨灰罐,一手扛起自己刚才用过的镐。 “小姑娘,跟我走吧,我们得赶快出村,再不走要麻烦了。” 我把书包背上肩,跛着脚跟他往外走,回头看向还站在洞口边的卢常兄,他朝我摆了摆手算作“快走吧”的示意。 我和徐宇青只得朝楼外面跑去。 “徐大哥,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方面的专家?”我实在抑制不住对卢常的好奇。 徐宇青对这个问题明显有些犯难,他锁着眉头思忖了好几分钟,才开始解释:“卢常兄是国外学成归来的考古专家,现在给军统作事。上头有人对南城家很感兴趣,你懂了吧,否则现在兵荒马乱的时期,哪会抽出这么多警力来调查一个小山村被雷火烧的破事,只因为这里不就是南城家的地盘嘛。” “不太懂,他们感兴趣什么呢?”我就装作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山女娃。 “不懂就别问了,知道太多也不好。”他连忙对我摆摆手,慢下脚步惶惶四顾,表情些许茫然。 “据说有好几位大将军特地派人来协助查案,查案当然打马虎眼,还不是为了他家的……” 徐宇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话就戛然而止。 沿渠堤奔跑了一段时间,有些气喘咻咻。 卢常的警哨声刺耳地响起,把我和他都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尸海重现 “快跑,别杵着不动!” 徐宇青低吼一声,率先拔腿,但他跑动的方向好像并非是出村,让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瞎跑一气。 “跟上跟上,被警察抓住了,连卢常兄也说不上话,拉到警卫队当小偷给毙了。” 听他这么一吓唬,我就只得跟着跑起来。 “小姑娘,你们这村子很怪,”他边跑边不忙与我打探,朝坟地那头呶嘴,“单单一夜死了这么八十多口人就够离奇的。报上所说雷火所致天灾为之什么的都是写给普通老百姓看的,否则这里真要成风景区了,警察对那些城里来的闲客头痛得一踏糊涂。” “你说说看那片坟地到底怎么回事,连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得些不对劲,卢常兄说坟头都按着一种阵形排列的,专门用来缚魂聚阴。” 他的话在耳边刮擦而过,留不下多少涟漪。我满脑子算计着怎么摆脱这个絮叨不停的家伙。 比起他,我倒觉那个神秘的卢常兄倒可能是鬼障所给的第一个重要“提示”。 “还有这个瓷罐子。”徐宇青没有觉察我对他的倦怠。 他正叨到兴头处,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罐,“卢常兄说它大有讲究,是一种大凶大阴的祭祀法器,在别的地方都很难见阴邪到这种程度的东西,在这个村子里竟然到处都是。” “告诉你哦,卢常兄说这是用人的骨灰烧制成的,拿到专业黑市上,一个罐能抵上十万来块钱呢!”他见我波澜不经,于是开始故弄玄虚。 “徐大哥,这玩意儿不就叫做骨灰罐嘛,好像不稀奇诶,谁家烧了死人要存放骨灰都得买上一只。” 我随意地回一句,算是给几分面子吧。夜幕深沉,我想去看一眼的南城家祠堂不见踪迹,到处残垣断壁焦土厚积,根本分不清眼里的这些建筑物本是什么模样的。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百年后的封门村竟会残破得那么厉害,大多数的房舍都已坍塌殆尽。 两人走走停停已接近坟地边上的乱石堆,看样子徐宇青知道进村不只有村口一条道。 这里的夜只有单调微弱的虫鸣,山村里常见的漫天萤火连着白天密布在树冠丛中的乌鸦都不见踪迹。 月如镜,明晃晃地悬在薄云星稀的夜空中。鸦不啼风不动,天地捂着真空般的静谧。 我抽动了一下鼻翼,在秋夜微凉的空气里闻出一丝不寻常的腥腐。 这种不寻常,还是先不要告诉前头走得正欢的人。 徐宇青扛着镐拎着骨灰罐,正毫无心障地朝去封门村后山的泥径上拐。 见他神情悠哉闲适,我心思一动,存心要给他招来些不轻松。 “徐大哥,你现在算是已经相信我是丌官素菁了吗?那你就不怕我不是个活人?” 徐宇青顿住脚步,回过头见我正笑得意味深长,于是把眉头挑得高高。 “小姑娘,我没说过相信你是丌官素菁吧,特别是埋在那里头的。”他指向坟地的槐树下。 “那么,徐大哥认为我是谁?”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位徐宇青看起来应是三十出头了,如存心要欺耍一个手无寸铁的山女娃,实在不必太费劲。 我周身污垢形似尸体,还显而易见的一无所有。 “小姑娘,你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窥出我的焦虑,悠悠笑开,沾染黑灰尘沫的宽脸显出些精明的圆滑,“我和卢常兄都相信你跟封门村有极密切的关系,否则地板上的窟窿为什么你来它才出现,为什么那只鬼手显形要抓你?先前卢常兄和警察们为了找线索,在南城家的楼里进出十多回都没发生什么怪事,而你一进去就异相不断,该让我们怎么猜你的身份?所以信不信你是什么‘丌官素菁’这事不重要,而你出现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这个,才重要。” 句句有理却不见真章,他真不该跟一个十几岁的女娃讲得这么绕来绕去,但我至少清楚了他不太在乎我是谁,只是想知道我要干嘛。 而我也正琢磨他的意图,包括那个卢常兄。 两个干文职的绝不会有半夜三更潜进屠门现场的理由。更何况他们分明见识到我和那只鬼手的纠缠却不见丁点的惊恐,难道凭的是文化人的职业素养? “小姑娘,别乱猜忌,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包括卢常兄。”他见我犹疑不定,就故作宽和的微笑。 可惜在月光下,我只看到他黢黑的脸皮上裂现两排白森森的牙。 话算有道理,我就不再吭声,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表露过任何恶意。 同盟关系看来不只有我一个人在想办法建立和维系,徐宇青可能觉得我这个神秘的女娃在探查封门村的事上有利用的价值。 “徐大哥,身上有吃的吗?” 脑子动多了就消耗热量,饥饿感随之强烈,相信在进入鬼障前吃下的那块麦饼早就消化殆尽。 我听见自己的肚肠咕噜咕噜地蠕动,只能硬着头皮救助。 徐宇青闻言就掏遍衣裤袋,却只有半包看上去颇为古老的润喉药糖。他把糖往我手里塞,又从中倒出一颗。 “先吃点糖分散一下注意力,出去后请你撮一顿好的。” 他将糖塞进嘴里,将镐扔到路旁的茅草堆里,还朝我甩了一下手里的那只骨灰罐。 连串动作有力流畅,并不如他的身形看上去那么的缺乏灵巧劲。 可紧接着,这位大哥像中了传说中的定身咒,维持着那个举动,双眼惊愕地瞪向身后。 我只得叹气。其实自踏上这条路起,我努力想分散的不是自己的注意力,而是他的。 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腐腥充斥悲怆和绝望的苦涩,萦绕鼻端久久不散且越来越浓郁。 这股阴戾的气味让我有种记忆深刻的熟悉感,所以并不是很想转过头跟着徐宇青一起欣赏身后的诡魅奇景。 当徐宇青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才开始惊叫。 “有鬼啊真的有鬼!”近一米八个头的大男人,腿长脚大一步飞迈出去要抵得上我三四步。 我只得跟着他疯狂奔跑,朝着来时的方向。被扎过的脚底板刺痛又黏湿,估计又染了一鞋底的血。 其实身后只是一幕幕旧景,我早就见识过,已经不需要再像徐宇青那样一步两喘三哆嗦。 奇怪的是,为什么再次见到了惊天骇俗的万尸归墓? 跟上次的幻境一样,人们成群结队如倾巢的蚁群放泄的洪流,无声无息地密布在身后。 浓郁的腐腥中照旧掺杂香烛味。 我也跟上次一样地抬手捂鼻,一眼不眨地瞧。 而让徐宇青吓傻的竟不是眼前这众尸行路的诡景,而是我不合逻辑的平静。 他抓着我的肩使劲摇晃,就跟上次遇到的少年九倾一样焦急无比。 “快跑啊,小姑娘,还愣着干嘛?!这群人看着不像活人啊,你眼瞎了吗?快跑起来!” 居然连叫喊出来的话都相差无几。 两次的“万尸归墓”的奇景出现的时间好像并不一致,少年九倾不会再遇上,只有一个完全陌生的徐青宇在催我快跑。 我再次眯眼巡搜,确定这漫天弥地的尸鬼群里没有南城九倾,也没有南城十檀。这些尸鬼应是跟南城家的人没有关系,他们应是世代死于在南城家为奴的九姓十八氏。 他们或许全都是返尘卦的祭尸来源。 白越曾经说过少年九倾突然无师自通了自家琉璃卦的邪恶之处,我想多半跟他和丌官素菁遇到“万尸归墓”的奇景有关。 而上次我和少年九倾在幻境里相遇,显然是重现了那时的情景。 想明白后,我一点也不害怕了,任由尸海流淌过来。 天地间顿时阴寒异常,徐宇青拼命捂住自己喷出白汽的嘴,而我的牙照例互相磕颤。 真的和上次,一模一样啊…… 徐宇青快被吓疯了,似乎打算转身要独自奔逃。 我急忙拽住他,指向坟地:“别乱跑,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徐宇青和少年九倾一样冷得脸呈苍灰似乎就要瘫倒在地,他不停地嘀咕。 “见鬼了,这特么就是个鬼地方,老子真是脑子进水了要进来!” 我看看四周,没有让他投水去。 徐宇青是个成年男人,并不如少年九倾那般难以抵挡尸寒。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村头再次响起尖锐刺耳的警笛,在鬼魅重重的地方,不知道警察想要警示给何方神圣。 我心惊肉跳地弹跳了一下,转头却“尸海”蓦地消失在眼前,并不似上次那样还会有丁黛仙的招呼。 徐宇青却不动弹,目光炯炯地凝望来时的路,然后从裤袋里摸出皮夹子,掏出一支钥匙递过来。 “小姑娘,你沿这条路朝坟地外围走,过河塘堤能看见三棵杨树,树下有辆车。车?你懂吗?就是洋人喜欢开的有四个轮子的铁壳子。你就用这个钥匙去开车门,坐里面等着。我现在去找卢常兄,回头再去找你。” 不等我回答,他就独自噔噔噔地一跛一拐地就顺路往村里奔去。 我从被汗湿浸黏的手心里剥出一条糖塞进嘴里,边嚼边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在月色下成一小条黑漆漆的竖影,最后消隐在苍茫夜幕中。 看着手心里那柄造型奇特的车钥匙,我现在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这位徐宇青先生。虽不知道具体的年数,但在民国能开得起汽车的,可不会是泛泛之辈。 车子停得相当隐秘却不算难找,幸好这个时代的封门村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陌生,但打开车门这事就够戗了,着实花了点时间才琢磨开。 月已偏西,我将手里的布包扔在后车位上,也不敢触碰任何装置,只在车台下翻出一纸袋印着洋文的饼干和一小只装着茶水的瓷杯,味道还不错。用这点食物扛过饥饿后又爬回后座摇开车窗,头枕布包伴着不停息的虫鸣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直至被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醒,睁眼就见到贴在玻璃前的人,脸廓瘦削浓眉俊目。 居然不是徐宇青,那就应是卢常。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绿茶前世 先前在九倾的房间里没法看得太清楚,只隐约记得那双眼的形和色。 现在天已大亮,杨枝拂车,太阳照在空荡荡的驾驶座上,被喝掉一半茶的瓷杯正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 徐宇青终究没有回来,车内就我一人。抬眼见卢常皱紧眉头示意我拨开车门锁,不由心生惴惴。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车不可能是徐宇青的,而应该是这位喝完洋墨水归来的卢常公子的。 车门一开,人高马大的俊朗男人直接坐上驾驶座。 “素菁,我们得赶快出去。徐宇青死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将手伸向我,“车钥匙?” 我被他叫“素菁”两字的熟稔感和他说的事情都给吓懵了,好半晌才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 发现自己的左手还紧捏着那半包润喉糖,糖包装上画着一位嘴巴血红的美人。 “他……怎么了?”我艰涩地问。 卢常没有回答,绷紧一张脸,启动车后磕磕碰碰地倒出几米,然后直接拐向泥径。 当车能平稳行驶时,他才慢吞吞地回答:“早上巡视的警察发现村后的南城祠堂塌了几面墙,徐宇青被压在砖头堆里。他们说他可能想挖什么东西,震动了烧朽的墙体,墙一倒梁也跟着砸下来了。初步判断就这样。” “卢先生,你、你你打算拿我怎么办,交给警察吗?”我颇有疑虑,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像徐宇青那般随和。 他让我感觉出一种凝固如胶的压力。 “带你出去。”他简洁明了地回答,还瞄了我一眼,“趴下,赶快!” 车已拐进村,村道边上拴着五六匹马,相比起昨天又多了一队的黑色白沿大盖帽。 我连忙照着他的话将自己塞进后座底下,屏息聆听各种动静。 对面车窗显露出的晴天薄云,一道升降木头梁高高竖起在视线内,车停了停。有嘶哑的人声从车侧响起:“卢先生,你这是回警队还是回家休息啊?” 我紧张得全身都在沁汗,拼命将身体摊贴在车座底面后。 “回家休息一下吧,下午回警局去。瞧这一夜折腾的。”卢常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应,从车窗前摸了一张证件递出去。 “唉,兵荒马乱的就是破事儿多。您走好喽!” “你们也辛苦,还要守几天哪,晚上哪组来换班啊?” “谁知道啊,上头都没给个明确。赵科那组吧,您下午回局让他们给多带点烟来,洋人的罐头咖啡都提不了神。” “好咧!” 车又开动,升降杠消失在视线外。 “素菁,起来吧。”随后,卢常淡淡地吭了一声。看得出,他心情也极其恶劣,额下两条纠结的浓眉就没有松开过。 我缩在后座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嘴里还含着满是罗汉果味的糖球。内心充满沮丧和难受,为那个才相识一天一夜不知道能否称之为朋友的徐宇青。 卢常从后视镜里瞥了我几眼。 “那家伙一向很鲁莽,他对封门村的事太感兴趣,心烦气燥出事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吧。” 我不知道他算是在安慰,还只是在表述事实。 “徐大哥为什么要对封门村的事很感兴趣?” 卢常挑了挑眉头,稍作迟疑后却反问:“难道他没跟你说?” “说什么?”我回望他。 “徐宇青也是封门村里的人。” 我彻底愣了,甚至没发觉粘在牙边的糖球掉出了嘴,黏乎乎地沾在手背上。 卢常见我如此惊诧,想了想后又解释:“抱歉,刚才的话可能有歧义。正确来说,徐宇青是九姓十八氏的一位,但早已出村许久……” 我更加震惊,以致于对迎面骑着高头大马嘚嘚而过的警察都忘了躲藏。 卢常看起来也不在乎,他镇静地把持着方向盘,偶尔通过斜上方的后视镜看看我。 见我一脸不可置信,清了清喉咙开始解释。 “徐宇青的母亲是被拐到封门村后又逃跑的,当时已怀有身孕,然后就生下徐宇青。在他五岁时,他母亲因南城家的缚灵咒猝死。徐宇青就跟养父过活,父子关系还不错,养父供他读书直至大学。工作后徐宇青和报社的女同事恋爱结婚,本来生活得挺幸福的,直到他老婆两年前的血崩而亡,当时距他儿子五岁生日才三个月。徐宇青的养父这才跟徐宇青提起他有封门村九姓十八氏的血脉,必须终生受南城家的控制,否则就会因咒猝死。” 我不由收紧手指,差点捏烂那半包糖。 南城九倾从来没有提过南城家到底是怎么控制封门村的九姓十八氏为奴,手段竟是这般血腥和残忍。 “那你是?” 卢常挤出丝古怪的笑:“丌官素菁,你果真认不出我了……” 我蓦然心惊:“我、我应该认识你吗?” 卢常笑得愈发地沧桑:“素菁,我八岁时被送去英格兰读书,之前的姓名为南城六坤。” “你、你是九倾的六哥?!”我震惊得差点把里的糖球给喷出来,怪不得一直觉得这人的眉目俊得非常眼熟,原来他本就是九倾的血亲! 卢常淡笑:“终于记起了,素菁,你与小时候的样子倒是很像。” 我的脑中一片凌乱,实在想不明白神秘的青衫男为什么带我穿越时光来见南城九倾的六哥。 “不、不不,我不认得你,但听说过你……”我冲他直摇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把情况跟他说明清楚,“这位先生,呃六哥,我、我只是跟南城九倾相识。” 南城六坤笑得无奈:“素菁……我走之前,你还说过要等我回来当我媳妇儿的。现在这么认生,实在好伤人心。” 神马?! 我差点从车座上弹跳起来——尼玛,这个丌官素菁惹的风流债还真特么不少啊,跟南城九倾和白越都玩过暧昧外,原来和这个俊朗如玉的六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这特么完全是绿茶婊的楷模啊……好想挖个洞躺下去把自己埋了。 场面现在很尴尬,我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地沁出了一层。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嗯,怎么跟这位倒霉的六哥说明白坐在他车里可能只是无辜的某后世,一个叫“柳妙”的N线小演员加女吊丝呢? 这真是个伤脑筋的哲学问题! 我抓抓头皮,决定敷衍之。 “呃……那个,六哥,我的脑子好像磕坏了,有很多事记不起来,咱们能先不说这个行吗?” “好吧,素菁,你是怎么逃过屠杀的?”南城六坤极其认真地看着我。 这个问题只能让我再次呵呵了:“六哥,此话说起来真的长,我们有空再聊。不如先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变成考古专家的吧?” 南城六坤瞟了我一眼:“你知道我父亲一直对我不甚满意,去英格兰后我私自改了学修的专业,令他大光其火断了供给。我在英格兰只能一边打工一边修学业,幸好得于认识了一位历史大师,拜于门下改了姓氏得到资助修完博士学业。家父肯定是权当我死了,一直不跟家里人提及我的事了吧。” 我无语地摇头。 “本来我并不想回国,几天前在英格兰的华文报上读到南城家被屠门的消息,连夜申请回国并向国民政府提出协助事宜,得以现能在这里调查家仇之事。” 南城六坤说得神色黯淡,令我蓦地心疼起来:家人全殁的残忍现实,该有多么地难以承受。 “你知道九倾在哪里吗?”我不由地轻声问。 他瞄了我一眼,然后摇头:“尸体大多面目全非,现在不好判断。” 我不由喃喃地告诉他:“九倾没有被烧掉,只是……他被大卸了几块。” 南城六坤被我这话给吓着了,他转过头怔怔地看我几秒,然后急促地问起来。 “你可是看到了那晚的情景,素菁?告诉我素菁,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我张口结舌难以解释,只能摇头:“不不,六哥。我、我梦见他、他……的尸体一定被藏在什么地方。六哥,我们必须找到他。” 必须找到他,必须找到他……无意识地反复喃呢。 猛得疑惑起来,难道这个鬼障的破解之道,就是让要我回来帮这位六哥找到南城九倾的尸体?! “一定,素菁,一定。”南城六坤坚定地应合。 我不敢再多嘴,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已经拐出七曲八弯的山区,奔驰在一条颠簸得要死的石板山道上。说实话,这种简陋的山道我从没有见识过。以往上学乘的中巴车因为要载客,专门绕着村镇的条条小道走,也没见过有这么破烂的路。 这可是百年前的封侯山啊,木头路标上刻着“民国六年,吴农县”的字样。 民国六年?换算一下,应该是1917年吧,隔着那么遥远的百年时光。 我将头搁在车窗边沿上,感受风呼啦啦地刮擦着脸皮而过,微刺微痒又有些惬意。 空气里淡淡地浮着橡胶摩擦的焦臭和汽油燃烧的腥腻,这是一辆我连牌子都叫不出来的老式汽车。如果放在2017年,估计是值上百万的古董车。 “六哥,对不起……”深吸一口气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 为脚踏三条船的绿茶前世?我拒绝相信自己有这么恶心的前世,哪怕她有一张比我好看太多的脸。 卢常轻拍了一下方向盘,不明所以地笑开:“为什么而道歉,素菁?” 名字被这么字正腔圆地唤出口,柔软又悦耳。 我却不开心,因为本姑娘不是素菁,是二十一世纪的柳妙。 第二百七十章 娇蛮小姐 南城六坤没有深究我沉默的涵义,清了清喉,艰涩地说他想说的。 “素菁,我与南城家虽早无挂葛,但我终究是南城乾正的亲生骨肉,是南城后辈的六哥。现下全族被屠,封门村九姓十八氏被杀的被杀失踪的失踪,我必定肩负起善后寻仇的责任。如此状况下,或许不该跟你提及幼时情分。但留你一个女孩独自生活无法放心,你不如跟我……住一起吧?” 呃,若这话是跟真的丌官素菁所说,的确体贴合理,我猜本尊准会点头。 可惜我只是一个急着想破鬼障回到原地的“冒牌货”,真是辜负了南城六坤的这番心意。 “六哥,这事以后再提,我们先来想想怎么找到九倾吧。”只能这样回他。 可能察觉我的敷衍,南城六坤只能掐了话头。 车内又长久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遥见远处隐隐显现街道楼宇,让我既激动又惶恐。突然发现下了这辆车后该怎么办,可真的是我在这个百年前的世界里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口袋里只有两枚铜子了,估计都不够吃一顿饭吧?仔细想想,跟他住一起又能怎么样。 他是九倾的六哥,而我柳妙是九倾在百年后的女朋友,与情与理都算是半个亲人,做到心里有数即可。 “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兄弟相称,住在一起其实也无妨。”似有灵犀,南城六坤给我找了个台阶下。 行近下山口,行驶越来越慢,前面街道上凌乱无比,马车和行人混走一通。 这个百年前的世界真是无法让人期待啊! 我紧抱布包点了点头,又想应该对他微笑,于是扯动一下嘴角:“好……谢谢,六哥。” 他见我终于有所反应,就点了点头:“先去吃饭吧,回头说说你的事,分开太久了,我们还是需要互相了解一下。” “你、你相信我没有死?”我问得实在纠结。 “如果我不信,怎么敢把你带回家?带个女鬼回家并不浪漫。”他被我逗笑,“再说了,如果徐宇青也不相信,他昨天见到你就会把你拖出村去交给警卫。我和他都没有疑神疑鬼的爱好。” 这番话让我忐忑的小心脏落地为安。但基于眼下的困境,不得不隐瞒他一些事实,譬如我这个来自封门村的“丌官素菁”,跟他想要收留的并非同一个。 “不过,素菁……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这样对你我都没好处。”南城六坤说得心平气和,但意思听着不怎么太平。 我蓦然心惊,抿紧嘴唇。 老爷车终于挪出拥堵杂乱的闹市,走走停停穿梭在陌生的风景里。路侧商家林立招牌琳琅,各式怪模怪样的民国服装看得我一脸懵逼。 初秋暑气还盛,行人衣袂飘飘香气宜人,多么有趣的百年前。 我趴在车窗口,近乎贪婪地沉浸在这种目不暇接中,几乎要忘记自己昨夜还流连尸魂洪涛中难以自拔。 时近下午一点,南城六坤才将我送到他的住处,二室一厅的英式小公寓。他还让楼下看门的阿姨帮我去买点吃的送上来,然后顺手取了只牛肉饼又匆匆驱车赶去警局。 “这里有收音机和唱片机,还有一些书摆在茶几下面。要洗澡可以去我卧房里面的浴室,有热水可以用的。”他临走丢下这几句话。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给我钥匙,不过就算给我也不敢随便离开这屋。 凭我一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也知道1917年正处乱世,国内外到处打仗,军阀割据国不成国。我还是乖乖窝在这里,把穿越至此所遇到的事翻出来琢磨清楚比较好。 根据所用所穿和公寓的装修程度,南城六坤的生活水平在乱世里也绝对是高质量的,可能不比他在南城大宅里的差。 在屋内晃了几圈后,我局促地端坐在地毯上,不敢擅动任何物品。坐到实在困了就将长条藤椅上的衣服书籍等杂物堆齐,整出一块能栖身的空地。 刚想躺下,却闻见一股强烈的水污腐臭在鼻下涌动,它来自我一身脏兮兮的衣衫。突然有些明白南城六坤临行前为什么要特意提到“洗澡”。 六哥真是谦谦君子…… 我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坐下,怕亵渎了那张漂亮的藤椅。最后只能下定决心去推开主卧房门,找到衣柜旁边那间吊着花洒的小浴室。蹲在温热洁净的水流之下,差点忍不住抱头痛哭。 为火烧般肿痛的脚板底,为认识一天的徐宇青,也为一身焦骨的南城十檀……为太多倒了血霉的遭遇。 不过我还是没哭出来,因为想到南城九倾。 好奇他到底有没有走出那个鬼障,或者被困在哪种样子的鬼障里? 如果说每个人看到的鬼障都不相同,会遇到的情况可能也和我一样,被困在某个时空里需破解了谜团才能出来? 总觉得这事有点怪。 照我不断地被送回过去的尿性,南城九倾会被困在哪里,他被杀的那天? 又或者鬼类不会被困,就像陈爷那样?更可能被困的只有两魂缺失的人类,譬如我。因为怒马看到的鬼障内的风景与我完全不同,这一堆人类里好像只有我坠下了山崖。 琢磨来琢磨去,在小浴室里洗刷了两个多小时,我才慢吞吞地踱进客厅。 厅里铃声大作,终于在一堆书下面翻出一只看上去古怪的转盘式电话机。 天哪,南城六坤这个土豪居然在1917年就用上了电话机,不愧是洋墨水里泡大的六哥啊! “喂……喂!”我默默地膜拜了一下后,举起了沉重得像是纯铜制的话筒。 里面先传来一段疑似电话局转接的机械声音,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旧时代电话的通话程序,等了好几秒那头终于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啊,居然还懂得接电话啊,素菁。”完全失真的笑声,但听着就是个男的。 “我还想你会不会自己走了呢。” 应该是南城六坤,他显然正处在嘈杂的环境里,周围各种人声涌震耳鼓。 “洗澡时没听见电话声,”我莫名有些感动,吸了一下鼻子,“六哥,有事吗?” “刚才在警卫队听到一个消息,他们盘点了尸体,的确没有发现如同九弟的尸体。也就是说你说得对,九弟的确还没有被找到。”南城六坤显得有些激动。 我却无法激动,这会儿的南城六坤可能还抱着他九弟未死的希望。 但我知道他是真的死了,百年后还阴差阳错地变成本姑娘的备胎鬼男友呢。 “六哥,你要不打听一下除了南城十檀和徐宇青,警察最近有没有找到其他的尸体。”我平静地建议。 南城六坤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我马上头疼,在这个什么都不方便的时代,不能用电脑和手机上网搜新闻,出门可能连最普通的公交车都坐不到。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我想迅速查到南城九倾的尸体去了哪里,可能要比在百年后的废村还要难上数百倍。 这一刻似有郁忧在滚涌,我几乎要克制不住心里的绝望。 如果……破解不了这个鬼障,是不是真的要一辈子被困在这个乱世之中,顶着丌官素菁的脸跟南城六坤过一辈子,从而改变了以后所有的前因后果? 之后,出于众所周知的蝴蝶效应,百年后甚至不可能再出现一个柳妙与南城九倾相遇。 我想得不寒而栗。 “你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当头炸响,将我从魔怔中震回些神智。 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位俏丽的卷发女人,她正极其惊讶地瞪着我,眼里有抹显而易见的敌意。 “我是……”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真有些难倒我。 “卢常呢?他干嘛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几天,当专家还是特务呢?!”旗袍美女显然是个急性子,一连串问题噼哩啪啦地轰过来。 她甩掉脚上的漂亮黑皮鞋,裸踩在地毯上,在距我一丈远时却警觉地停了步。 我想沉默以对又觉不好,她显然是南城六坤熟悉甚至是亲密的人。 “还有你,问你呢,你是谁?”她又连续地追问。 “我……我是他朋友的女儿,”我艰难地编着谎话,极力想让它变得可信些,“到六哥……呃,到卢叔叔这里找几本。他回警局去了,晚上会回来。” 美女满脸狐疑地瞅了我一会儿又四下张望,脸色终于有所柔和。想是看到我搁在茶几上的书本和堆在包旁的脏衣服。 她又盯向我身上的男式衬衫,嘴里挺明显地哼了一声。 原来的衣衫已臭不可闻,只能从六坤的衣堆里随便拿了几件用于遮体。就算再是懵懂,我也知道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只是单身男人家里会突然闯进一个时髦的异性,而且看起来跟屋主关系匪浅。 我知道在这个时代里,十六七岁的女娃都可以当妈了,绝对属于“成年人”的范畴。 “阿姨……”只得极力缩小自己能被误会的条件,“我有些难处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卢叔叔答应过的。” 美女被我叫得有些不高兴,但神情终究放松下来。 “叫姐姐。”她坐到沙发上,捻起一块摆在茶几上的糕点吃,又问,“上学了吗?哪家女学堂的?” “没有上学,但识一些字。”我温软地回她,慢慢地站到远处欣赏美女。 就以时代审美来说,这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精致时尚浑身充满鲜美的活力,还有着富家小姐特有的矜持和娇蛮劲儿。 她看起来就像黑白电影里的人物。 在很久以前就向往自己能有旧上海女明星的优雅范,但我知道1917年的中国还没出产什么像样的电影。 既然不可能是女明星,那必定是一位典型的富家名媛。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六哥天赋 她的漂亮娇悍配南城六坤的内敛沉静,挺相得益彰。 所以我只能继续骗她,这样美貌的富家女人眼里通常掺不得沙子,我不想因自己这个意外的存在让南城六坤难堪。 可能我专注沉默,让她更不爽了,又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晃到我身边。 “嗳,你知道卢常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摇头。 “撒谎,我听到你和他的电话了,你们在搞什么大事?”她不依不饶地盯紧我。 我直觉南城六坤如果想和这个女人保持关系的话,应该不会愿意告诉她任何关于封门村的事,尤其关于全族被屠门的惨祸。 “不知道,大概是卢叔叔在警局里的工作吧。” 她不再吱声,趴在椅背上静静地看我。身后传来清甜的香水味,轻轻撩拨着我的鼻子,让它奇痒无比。 “嗳,你是谁家的女儿?张队长的还是王局的?卢常跟人都处得一般啊,怎么会把别人家的女儿带回家……” 或许是我抬手揉鼻子的举动惊动了她,探问的架势又拉开。 看起来,她并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女人,我对自己多余的动作真是深感后悔。 “姐,对我的身份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卢叔叔啊。”我头疼如裂。 她突然抿嘴笑了,支着鲜红的指甲戳我的脑门:“小丫头,姐可没怀疑什么,不就是随便问问嘛!” 南城六坤开门进来时,估计就看到我和这位美女之间貌似亲昵的互动,让他着实愣了一愣。 “莫莉?”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手里拎着的点心盒子,打量了一下我,然后转头问的是红衣女。 这位叫莫莉的美女立即把她曾轰过我的“枪弹”直接扫向最终目标。 “你还真好意思问啊,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几天,这是在干嘛呢,当专家还是当特务呢?!” 真是一字不差,我默默吐槽,又觉自己杵在这里实在尴尬。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因为所熟悉的男女关系只有父母,而他们从来不吵架。 “你这是干嘛啊,没看到有人在嘛……”南城六坤看起来比我更尴尬,他拉过莫莉的手臂,试着往厨房里拽。 “叔叔你们聊,我去热饭!”我总算有所识相,连忙离开电脑,无视南城六坤的注视,拎起茶几上的点心盒子直接逃离。 关上厨房门,终于长吁一口气。 单身男人的家果然住不得。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管是谁总归是个女的,安身立命受人恩惠都将麻烦多多。 头疼地抚了抚额头,缓缓坐倒在墙角,颇觉找到南城九倾的尸体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厅里迟迟没有传来预想中的争吵。 听不清他们在交流些什么或还要多久,我只得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将头埋在膝盖里耐心地等待。 一双腿蹲下,南城六坤低沉的嗓音抵在跟前:“莫莉说得没错,她太惯着我了。” 我抬起头。 他笑得很淡,还有些意味深长:“素菁,女人很敏感,她一眼能看得出我对你额外的情感。” 我揪紧了宽松得像裙沿的衣下摆,脸皮有些发烫。 “但我知道,素菁,你我的情义止于过去。在我这里你不必有太大的压力。我帮你是有原因的,我们可以合作,你说呢?” 他轻柔地握我的手,如初见面时那样宽松自然。 “九倾的事你打听到了没有?”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我实诚地只想知道自己所关心的。 “没有,但你能在封门村里看到不该出现在普通人眼里的东西,不是吗?”他微抬眉头,这句话本质上是陈述句。 “你也能看见吧?”我迎向他暗沉沉的瞳,“六哥,你是南城家的人,必然有一些特殊的天赋对不对?就像十檀,就像九倾。” 他摇头,苦笑:“我自小不受家父待见的重要原因,就是我不太像南城家的人,也就是缺少南城一族特有的技能,连十檀这个养女的能力都比我强上十倍。所以我顶多是一个聪明点的普通人,在家父眼里毫不值钱。” 我抿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就算这个六哥没什么天赋,但最后只有他守护了南城祖墓和九倾的头颅那么多年,那么好的一个哥哥啊。 我低下头,不愿让眼里的敬仰和悲哀透露给他。 可能误解了这种沉默,南城六坤不再多问,握着的手一使力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先吃饭吧,待会儿和我去一起去办件事,一件对我们很有帮忙的事情。” 我连连点头。 他转身利索地把点心盒子里的东西倒在盘子里,示意我帮忙端出去。 厅里没了红衣美女的身影,我更有点坐立不安,深怕自己不识状况的谎言让误会变成一抹难以化解的尴尬。 “快吃。” 南城六坤端起碗饭朝沙发上一坐,简洁地命令。 好像全忘了和莫莉的争执,他将阿姨端上来的饭菜在茶几上团团摆开,汤汤水水肉鱼禽蔬,食物醇美的香气兑淡了僵冷的气氛。 我连忙抓起筷子捧起一碗饭,干巴巴地往嘴里划。 南城六坤瞄了我两眼,似是有些无奈。他沉默半晌,然后定定地看着我。 “素菁,如果你我没有因为徐宇青而相遇,你本打算怎么办?” 我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 “虽然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变故,我特地查过,警方证实封门村丌官唯一的女儿已被证实死亡,这点我相信他们不会搞错。但你既然未死,为什么要独自回到封门村而不去向警队澄清自己未死?” “是怕警方的质疑吗?”他见不声不响,又问得一针见血。 “还是你根本就不再想做回原来的素菁?” 他慢条斯理的却句句让我额头汗湿心跳如鼓。这个男人温和却无比锐利的目光在将我稀薄的伪装正在无情地剔净,从皮到骨从血至心。 “撇开你的遭遇不谈,我只想问一句,”他放低嗓音,凑过来盯着我的眼,“素菁,你为什么要独自回封门村?” “需要理由吗,”我挣扎着回,“那里有我的家。” “但家没有了,连父母的尸体也没在那里。”他接过话,然后一句追一句,“你很清楚这个事实,回去完全没必要。” “更何况,你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封门村里的人,包括南城家里任何一位,无论男女,无论九倾还是我或十檀,对不对素菁?” 他平缓的话音如同高高扬起的镐尖,镐碎了我岌岌可危的理智。 属于丌官的记忆和意识,就被他几句话从意识深处给撩拨得沸腾起来。 炎热的怒火亟需愤泄而出。 理智顿时爆燃成空,一连串尖嘶怒吼无法控制地从胸腔疯涌出口,激荡在冷寂的空间内。挥舞的手指不时地刮擦在冷硬的玻璃台面上,带来强烈的疼痛。 好几分钟后,喉咙传来撕裂的刺痛,止不住的嘶叫才嘎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响彻在耳边。 我回过神来,呆滞地瞪着一地的饭菜和沾满油渍的地面,还有木无表情端坐在藤椅上的南城六坤,彻底慌了神。 靠,这个全完蛋了,丌官这绿茶疯妞儿害我不浅。 “对不起……”我蹲下身去,恨不得化灰散去。 温暖的手盖上头顶,五指轻拢。 “没事,发泄出来就好,否则才让人担心呢。”南城六坤一如既往,平静不见丁点情绪。 “你刚失去家和亲人,任何形式的发泄都可以有,不管是怎么样,有总比没有好。”他平淡地安慰着,然后到门口去叫阿姨来收拾满地的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我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唯恐会被撵出门外。 他却笑了:“或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我这样的做是有理由的。” 当莫莉提大包小包再次冲进来时,眼神怪异地扫着我和南城六坤。 我不由又担心她误会什么。 “你们打架了?幸亏我吃过饭才来。”她摸摸肚子说了一句,却让我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除了反复道歉,亢奋中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堵在胸膛中的压力似乎消散了些。 太想南城九倾,再不破了迷障,我想自己会疯掉的。 没有一个经历过现代文明的人会受得了重回过去的,穿越小说全是放P,身边没了肾7我现在整个人都觉得各种懵逼。 莫莉将手里的牛皮纸包们全堆在藤椅上,然后站到我跟前,和南城六坤一样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 “起来吧,爆裂小姑娘,你该换衣服了。”她盈盈微笑时,看上去一点也不刁蛮。 我不知道南城六坤是怎么跟她解释我的身份,但莫莉显然对我和南城六坤之间的关系放下了好奇心,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她先前的曲解和夸张,可能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她拉我进卧室,从牛皮纸袋里抖出一身民国女学生才穿的青布衫长裙,将我整得焕然一新,还帮受伤的脚底消毒包扎,硬是喂了我两片药。 看着她细致地把我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我真的很想问饶有兴致观看的南城六坤:她是否知道你是南城世家的遗脉? 在送莫莉回家后,跟着南城六坤驱车奔向警局,他说需要让我辨认一下那些烧得有些糊的尸体。 南城六坤有十多年没有回过南城大宅,也没有回过南城一族的地盘封门村,对很多人包括至亲的模样和身材都已陌生。所以他觉得我能帮他将那些焦尸辨认个七七八八。 无奈下,我只能再次呵呵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满屋焦尸 “若单是南城家的人,我或许也可认一些,但要那些尸体都以九姓十八氏的人为主,有些甚至被砍掉了脑袋。所以你尽力即可,无需有压力。” 去警局的路上,南城六坤这样安慰我。 但问题是我并非丌官素菁,所谓九姓十八氏连一个也不可能认得出来。只能企盼到时素菁的意识受到什么刺激,跑出来帮我化解这个尴尬。 “六哥,警方目前对案子有什么线索?”我眼巴巴地问。 六坤摇头:“封门村近千年一直是南城家的地盘,外人对村里的人了解得很少,长期处于封闭状态。一夜被屠光不留活口,想要查是非常难的,何况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要不是看在南城家可能还留下不少钱可捞,你觉得会有哪谁乐意出警力管这档子事呢。” 我只能沉默。照这么说,南城家出事后或许并非是无法查出真凶,而是根本没有人认真愿意去查。 怪不得成为冥主百年的南城九倾还对此念念不忘。可若此时他已亡,会去哪里被授予冥主之位呢? 蓦然记起南城九倾说过曾收到六哥请求与莫琛结为奉灵血契的请求,那不是说明南城六坤是可以与阴界的鬼类进行沟通的? “六哥,你与死去的人能联系吗?”我贸然张口就问。 南城六坤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说了我没有南城家血脉惯有的与阴界打交道的天赋,不过通灵的能力在南城一族和九姓十八氏里,也就九倾和你强一些,其他人都未曾听说有这个能力。” 也就九倾和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讲的“我”指的是丌官素菁本尊。 原来丌官素菁和南城九倾在当人类时就有通灵的本事,怪不得六坤定是要我来认那些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聊天的档口一直没空注意车的走向。因为这车开得比较糟心,民初的时代根本没有马路不马路之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实泥路,区别是路面大一点和小一点,在上面走的人和牲口多一点或少一点。而且几乎没有交通规则可言,大多数大人和小孩看到汽车驶来不但不避,有的还会好奇地伸手过来摸一把。 我被停停走走的路况搞得有点晕车,极佩服这位六大爷在这种行驶环境下还愿意买车来装逼的勇气,土豪的想法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就这里?” “嗯。吴农县也算是附近第一大县了,别看楼破,警备部门的条件还算可以了。” 车停下在一幢黑瓦木结构的排楼前面。楼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别的地方都破破烂烂的,就那扇厚实的木门显出一些宏伟庄严的味道,旁边还挂着一块用墨汁涂写过的招牌。 夜色之下,五六位戴着大盖帽和袖章的警察在门口走来走去。 看着简直像置身于某个民国碟战剧的片场,只不过这里看着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警察们似乎对“卢常”专家有些敬畏,对他领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进门也毫无好奇心,没有一个上前来多问一句。 南城六坤带我顺畅地一路穿而过,直至到楼后面的一大排裸砖平房。 空气里飘浮着刺鼻的某种溶剂味和一些生石灰味。 光这些,就够我吐出今天的晚饭了。 “牛医生还在吗?”走到一扇黑漆铁门前,他张口问站在檐下打瞌睡的卫兵。 卫兵立正回答:“回卢专家的话,牛医生一小时前就下班了。” “开门。” 卫兵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挂锁,推开门给我们拉了一下电灯线,然后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看着屋内一排排用白布包的尸体,头皮都快麻炸了。 “从最里面的那排看起吧。”南城六坤掩了门,从摆在门口的木头药橱里取了两幅白纱口罩,取了一幅给我。 我连忙用口罩把嘴和鼻掩得严严实实,缩在他身后抖抖瑟瑟地走。 屋内腐臭和药味浓郁交织,幸好屋内面积够大有五六十个平方,四墙有窗通风,还不致于把人立即熏晕过去。枕着石灰包的麻袋前三排后三排,当中隔一条能走担架的走道。我默默地数了数,应该摆了近七十具尸体。 “先瞧这个。”南城六坤拉了拉我的袖管,将我带到靠墙的最后一排。 这是瘦小不及一米五长的白布包,难道里面是位孩童? 我害怕,几乎不敢看向被南城六坤掀开白布后的焦黑尸骸。 “他……的头呢?”我极快地瞄了一眼,不由惊问。 “无论男女老幼。”南城六坤叹喟,“八十多具尸体,有大半没了脑袋的。” “那不是根本无法辨认吗?” 在没有DNA检验技术的时代,烧焦还没头的尸体基本都得成为千古之谜了吧? “是,所以必须请你过来。”南城六坤握起我的手,目光深邃充满期待,“素菁,请你帮帮我,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那个屠灭了我南城一族的凶手。” 这下,我又得懵了。 “你不知道在死亡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我绝望得差点想自杀,可没想老天有眼,让你出现在封门村里,可知道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几乎认为你根本不会是人。”可能现在四下无其他活人,南城六坤终于显现出些失控情绪,愤怒又悲伤,真正地像一个肩负家仇的可怜男人。 “幸好还有你,素菁,我知道南城家对不起你们九姓十八氏,但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我看他激动得想要跪下来的样子,连忙用力托住他的胳膊,却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是那个能通灵的丌官素菁。 “六哥你先别急,凶手定要是找的,可、可……我们得一步步来。” 可能见我僵着神色尽是敷衍,南城六坤的眼里顿时充满悲伤。 “素菁,我知道九弟负你良多,但他与白家小姐的姻约自小由家父作主,身不由己并非本意。你能否先放下与他的情怨,以家仇为重,也算给丌官族人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摇得了头吗?南城九倾和丌官素菁的前恩后怨果然不浅,而且南城九倾扮演的好像还是一个渣男的角色? 奇怪的是,我的心里毫无波动,连抽痛心尖的反应都没有。 “六哥,你先冷静一下。我突然想起很久前听过的一首童谣,村里的孩子都会唱。” “童谣?”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的意思,“素菁,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要跟我说吗?” 我没理他的质疑,啰里八嗦地继续说下去:“我和村里的孩子玩耍时听到的,就是一些传说故事的诗歌体,没头没尾的。” “哪首?”南城六坤耐下性子听我说。 “记不太清,就是关于乌鸦的。六哥,村子被屠的那晚上肯定有很多乌鸦。”我喃喃地不停嘀咕。 脑内金星乱跳,无数与乌鸦有关的影像飞快掠过。记起和陈爷南城九倾站在崖边,用望远镜往下看封门村时的情景。 霁月时,鸦留五坪,山青不殆。 那一层黑雾状缭绕在封门村树冠间的鸦群,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九倾说“虚妄之山”的那头,时间与阴界同步,也就比阳界要慢上好几天。所以会不会当时和陈爷他们在山崖上看到的封门村,在“虚妄之山”的那一头却是七天前的样子,而且这七天前并非是真正的七天前,而是百年前的七天前? 我的脑洞快要扩展成黑洞,然而南城六坤还是摸不着头脑。 “封门村上的乌鸦怎么了?” “算了,六哥,别管我刚才所说的了,”我无奈,那些影像确实证明不了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就说吧。但我觉得通灵这事行不通,你可知道南城一族受咒,死后必得魂飞魄散并不经过奈何桥。而被他们咒缚的九姓十八氏难免也是如此,我并不一定能与他们的阴魂联系上。” 这个理由算是急中生智,幸好以前有听南城九倾提过几句,否则这会儿就得尴尬了。 南城六坤愣了数秒,顿时如梦初醒。 “确是如此。我这是急傻了才忘记这事情了,本就奇怪素菁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家人的阴魂问个清楚。” 我暗抹冷汗,也亏这位与封门村断了太久的联系,否则早就被看穿了我这个“高仿品”吧。 “如果通灵不行,那该怎么办?”南城六坤沮丧得脸色都灰了一层,高大的个头一下子佝偻了许多。他抖着手将白布重新盖上那具娇小的尸骨。 我看着这满屋的冤死者,胸口堵郁得发慌。 “六哥,南城家的人呢,这里哪些是南城家的人?” “南城家的尸身并未安置在这里,”南城六坤缓缓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上头有令把他们运去了县内军医院的太平间,那里有军备用冷库,能更好保存尸体。” 我惊讶:“同是焦尸,他们怎能认出来哪些尸骸是南城家的,而哪些不是?” 南城六坤点头:“报纸所刊消息有误,南城家的人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焚烧。从南城宅子里共翻出五具尸体,除了昨夜里我们发现的十檀和抱着她的那位,其他都未被砍头和焚烧。” “十檀并非拥有南城血脉,她只是养女……”我无意识地嘀咕,“所以昨天抱着她一起被焚成焦尸也可能并非是南城家人,多半会是保姆或仆人之类?” 南城六坤略显惊讶地瞥了我一眼,不由地又点下了头。 “走,快去看看南城族人的尸身,或许还有点用处。” 我心头猛跳,当机立断地拖起六坤就往外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冰尸有纹 “好。”南城六坤略作犹豫,却没有多废话地应下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要去的地方并非这么容易。那可是军方医院的太平间,可能离南城六坤的职权范围较远。 “要不换一天?” “没事,我自有办法。” 南城六坤带我走出木楼后,让我一个人去车上等着,他回到楼内去办个证件。 没过五分钟就回来了,把两张盖了鲜红印章的信封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里面各有一张特别委派证,意思是说派专家协助调查,万望配合之类的云云官话,下面的印章落款顶着一个好大的官衔。 “张阎天?”这不是一位历史课本上的反派大军阀吗? 我看了眼南城六坤,感觉十分惊讶。 他似是查觉到我惊诧的眼神,却是误会了意思,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张将军曾与我在美国一起读过两年的书,交情甚好,此次也是因有他的帮助,我才能顺利进入封门村的专案组。” 我想自己无法跟他说明白这个大军阀后来和两房姨太太一起被国军炸死在火车上。 现在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躲到西藏一个人守这么多年,恐怕不只是要守护天地万寿棺和他九弟的头颅这么单纯,更有政治避难的因素在内吧。 军医院离得不太远,或许也要庆幸这个百年前的吴农县的面积比百年后的吴途市要小上好多。 有了那两张将军签令的“委派证”,果然一路无人过问直达地下三层的太平间,到在门口却被拦下了。 “喂喂,等等,这个小姑娘也要进去吗?死人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齐整呢。” 守在太平间门口的是位年过五旬的老兵大爷,他伸手拦住了我。 “她与封门村的人有点远亲关系,今天从外地专程来配合我们认尸。”南城六坤眼都不眨地说大话,把委派证拍在老兵的桌上。 话至此,兵大爷只能放行。 我们被工作人员领着穿过一排排靠砖墙停放的缺胳膊断腿的军人尸体,进入停尸房后的冰窟区。 揭开厚重的棉胎帘子,面对四墙高耸密集的堆着冰块的长方形洞窟,阴森冰凉的气息才扑鼻而来。 虽然这么原始的“冻尸冰窟”看起来很诡异,但我知道这已是相当了不起的装备,民国早期连家用冰箱都还没有发明,要建起纯粹用冰块搭起来的存尸窟,除非官用,连一般富豪之家也无法消费得起吧。 军方用这么昂贵的设备来保藏十八个平民的尸体,可见南城一族在他们眼里有多么的值钱。 “这里有推板,你们可以自己拖出来一个个地看,但不要推出来太久,冰会化掉的。”工作人员走到左侧冰窟,拉开中间一只将铁托架撑起算是作为示范,然后就直接离开了。 就算是心理建设充分,我也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死尸都不会好看,南城家人的似乎更具震憾力。 我眼前的这位就像个被砸烂的瓷俑,断手断脚僵硬破碎地摊在钢板上。 的确没有被砍掉脑袋,但全身也没有一处是好的。 半侧身体已完全不成人形,只剩些看不清部位的肉片脂肪块黏在赤露在外的白骨上。可能是检查时经过初步的清洗,身上并没有太多血迹,灰白青紫等杂乱伤痕清晰地遍布皮肤。 一股阴冷的腥腻猛袭过来,让鼻腔强烈地疼痛起来。 可能是发觉我绷紧背肌连着后退了两步,南城六坤伸手扶住了我的肩。 “没事,没事……别怕,素菁,”他轻声安慰我,自己却有些哽咽,“他……他应是南城三聆罢了,三聆以前还带你和九倾一起去河里游过水呢。” 真是无比庆幸晚饭消化得差不多了,我能感觉到沾黏在手心里的冷汗。 “没事了。”几分钟后,我扯下南城六坤的手。残缺了上半张脸的头颅终于稍可入目,不再如第一眼那么的冲击心神。 “你看这些伤口。”南城六坤指着尸身上的伤口。 我佯装镇定:“什么?” “这个。”他从工作台上捞起一幅白棉手套熟练地戴上,然后抓住尸体完好的半边使劲提起,让其侧躺。他一手紧抓着尸体的胳膊,一手指向其背部。 伤痕杂乱尸斑密集的背部至腰间,有串难以察觉的淡褐色花纹蜿蜒而过,像一抹没有擦净的血迹。 “纹身?”我不解地问。 “南城家的人传统保守,从来不会纹身,”南城六坤的指头沿着这串纹路划了一下,“我也清楚地记得三哥身上从来不曾过有这样的胎纹。” “再仔细看看,给我确认一下,这到底会不会是血斑之类的。” 忍着欲呕的难受。我弯低了腰凝神细察,突然明白他要我确认什么。 这串细纹像是被灼烤印烙,精确而细致颜色由深至淡,最终消失在腰际。更奇怪的是,纹路跟曾经在我身上出现过的什么“菩提血纹”极其相像。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惊讶地抬眼看向南城六坤,因其藏得实在隐秘。 “上次我看到警察们抬起尸体时无意间瞥到的,还没有这么长,只有小半条的样子。”他比划了一下长度和位置,“当时没太在意,一直以为是尸斑或伤口结疤。” “因为当时场面比较混乱,警察又比较粗鲁,差点把尸体拽下担架。我有留意到这些纹路但顾不上琢磨,好像小时候在家里的某处见过就是不敢确定。” “家里?南城大宅里吗?”我惊讶地问他,“你再想一下,是在物品还是什么人的身体上面?” 他却是摇头:“太久了,八岁离家现已过二十多年,哪能再记得这么多,只是留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罢了。” 我只能叹息:“有笔和纸吗?” “有。” 像南城六坤这种博士级的文化人自然很容易地从随身口袋里摸出本子和书写工具。 精致的钢笔居然还是派克的。 我膜拜地用目光舔了一下这支昂贵的古典名牌笔,然后从小本子上扯下一叠纸贴在尸身上,迅速构画了几张花纹。 指头按在冰凉的尸身上,像按上一只冻成半硬状的水袋,怪异的触感让汗毛直竖。 “我们南城一族死后到底会去哪里?人家说孤魂恋世,我的兄弟姐妹们都不曾这样,所以他们连见我一面都不屑于做了吗?” 南城六坤叹喟,突兀地憋出这么个寒飕飕的问题。见我画完,他就将尸体小心地恢复原状。 “不知道,至少不会在这里……吧?”我四下张望,却有些不自信。 阴寒四溢,有些搞不清楚是出自躺在眼底下的尸体,还是这满屋硕大的藏冰。 总之,我已经急不可待地想离开。 “看完其他人,我们就走吧。”紧拽住南城六坤的胳膊。 身边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脸上的镇静还能装得下去。 “不用了,我数过这里只有八具了,可能被他们运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太晚,确认尸纹已是足够,等天亮了再来也不迟。” 南城六坤可能已窥出我的不安,神色也有些异样起来,没有多废话地揽过我的肩一起走出冰窟区,步进停尸房。 我止不住自己尽力想克制的颤抖,因感觉有一道阴冷的目光,从身后的冰窟里直直地探视过来,像冰锥重重地敲在心窝处,带来强烈的剔骨痛憷。 “怎么了?”南城六坤沉声问,身体侧转。 “别回头!”我抓紧他的手臂,几乎用奔命的速度几步逃出偌大的停尸房。 “这是干嘛呢?” 正在嗑瓜子听收音机的老兵高声询问,透过办公室墙的大窗,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们气喘吁吁扶墙而立。 “没事,不习惯呆这种地方。”南城六坤恢复气闲神定,还拉了拉被我捏得皱巴巴的外套袖管。 捧着杯子正喝茶的兵大爷就笑开:“别疑神疑鬼就习惯了,不就是一堆不会说话的死肉嘛,这里可比你家里还卫生安全呢。” 我干笑,抹一头冷汗。 南城六坤也笑,隔着大窗跟兵大爷开始瞎扯蛋:“那是那是,不就是孩子还小嘛,逃出来了。” 好,这锅我算是背了,有种你刚才别跟着跑啊! 我在背后朝他竖根时髦的中长指。 “我就拦了嘛,你坚持要带她进去,这下好了,小姑娘晚上别做恶梦哦。”人家也顺着话头扯开。 “那是,还是你们当兵的有经验,”南城六坤毫无诚意地恭维,从口袋里掏出包香烟递进窗内,“都这么个点了,耽搁你值班真是不好意思,来根烟提提神吧?” “没事没事,一直没法准点放岗的。”兵大爷手一伸接过烟,话就更多了,“你瞧这世道到处都乱,保不准哪个大人物突然就挂,存在我们这里的费用也不低,那些有钱人就爱这么折腾,存得再久也还不是得往土里埋,啥花头都没了,浪费这个钱干嘛啊。” “唉啊,你们生意好可不是好事啊,”南城六坤一幅老练的八卦腔,“前阵子被疯狂报道的南城家,全是这里收的?” “可不是嘛,刚送来时堆了一屋子呢,整整十八具。可我们这里哪有这么多地方来存啊,上头又不肯让直接埋了,幸好今天运走一批。” “运去了哪里?”我和南城六坤不由齐声问。 老兵却是惊诧了:“卢先生,你是委派员怎么能不知道啊?” 他突然压低声音跟南城六坤说了几句悄悄话。 离太远,我一句都没听清。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又见老虫 “原来如此。” 南城六坤听完,淡淡地应和一句。 “真惨啊,我有个老乡一直跟封门村人做山货生意,交情还挺好。前天去收货,听说全村人都死光,他都傻眼了,今年的生意也算是泡汤了大半。他不愿白跑一趟,还跟我说要问问人都葬在哪儿,去烧几柱香也对得起那么多年的交情,但我也没办法,上头规定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兵大爷吐烟长叹,一脸沧桑。 南城六坤点头不止。他弯腰趴在窗口,一手撑脸一手夹支烟陪着抽,有腔有调很有范。 不愧是南城九倾的亲哥。 我看得出神,南城家的男人应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并非普通女子能攀嫁得上。不由想起那位一看就非常紧张自家男友的莫大小姐,虽说她人美心也不坏,但配六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像一条金光闪闪的龙身边陪伴的是孔雀而非凤凰,颇有种尴尬的不般配感。 “唉,老话怎么说来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叫你老乡也别惦记了,封门村的人怪着呢,名声也不好,断了交情也是好事。” 南城六坤劝得地道,然后眉头一锁,生动的疑惑跃然在脸,“不过也奇怪,南城家不是还有一位远近闻名的末子叫南城九倾的吗?他好像没被收进来。” 我闻言站直了身,心跳加速喉头发干,倾尽全力地盯着窗内的动静。 兵大爷指头间夹着别人的烟,自然而然帮着办事,只见他扯过一叠表翻了又翻,然后连连摇头。 “收尸的两个警队都在这里作了登记,能标上名字都标了,南城九倾这名字确实没有。卢先生如果要特地找人,得一个个去认尸身,就怕死人模样儿不好看了,认不认得出还是个问题。” “啊,果然如此。”南城六坤只得再次点头,似真似假地感叹,“那想必要认一个叫丌官素菁的女孩也比较难。” “女孩?女孩……哦,有,叫丌官素菁的,这个我记得住,因为不是南城的姓。她在这里标着名字呢。”兵大爷又翻表,漫不经心地回。 我听见一则最冷的笑话,却真实地在自己身上演绎——现在该怎么跟南城六坤解释?! 南城六坤也是一愣:“这里还存着丌官素菁的尸身?” “只能说部分吧。有些尸身不全,只要有脸的全靠外村的人指认,能认出来的就标上了名字。”工作大爷拍着手里的表板子,很是感叹,“没全尸就剩点脸皮或焦皮肠肉什么的,挺惨的,但也被认出总是好处,下葬后也能留块碑。” “确实很惨……”南城六坤这次的叹喟,绝对真心实意。 “可不是嘛,喏,这个丌官素菁就只剩半个脑袋在这里,连身体都没凑全。”点着表上的备注,大爷直摇头。 南城六坤不再搭话,转身看向我,一边缓缓地将烟头掐熄在窗框上。 我冲他一再地摇头。 “好咧,不扯了,耽搁您做事,咱这就走了。” “走好啊,出门左拐走会快点出门,少走很多路呢。”兵大爷捏着一整包的烟,热情挥别。 南城六坤快步走过来,毫无芥蒂地揽过我肩,几乎是连拖带扶地把萎靡的我牵出门送上了车。 “素菁,你真的是鬼吗?” 沉默地行驶了十几分钟,他才淡淡地问。 “不怕吗?”我却问。 “怕什么?”他一脸平静。 “你不是刚才确认过了么,丌官素菁已死。” 他却笑开:“我虽称你为素菁,但没有认为你一定是冰在里面的素菁啊?” 这家伙,狡猾的文字游戏玩得很顺。 “去吃饭吧,饿死了。”一拐方向盘,南城六坤显然不想进行这个话题,车钻进小巷抄捷径直奔向灯红酒绿处。 “还能吃得下,看了那么多尸体?”我的喉头还在泛酸。 “我能啊。”他笑起来的样子,跟九倾竟起码有八分相似,“你可以看着我吃嘛。” “……” 车驶过一排堆在餐馆后门的垃圾桶,几只鸟对夜市的喧嚣熟视无暏,站在桶沿扒得不亦乐乎。 “乌鸦。”我喃喃地念。 “什么?” “六哥,今天在封门村你看到乌鸦了吗?” 南城六坤一脸的莫名:“没注意,乌鸦怎么了?” 我正在想,这个季节封门村可能有很多的乌鸦,今年它们一定会吃得很饱。 “知道乌鸦吃什么的吗?” “杂食的吧,主要吃昆虫和庄稼,也会吃动物尸体什么的,还算不上是有害鸟类。”南城六坤简单几句,跟背教课书似的,“中外传统文化对它褒贬不一,在中原是凶在日本是吉,有智商很凶悍的鸟。” “封门村的人很讨厌乌鸦,甚至超过对老鼠的厌恶。”我故意将丌官素菁的记忆说成自己的,“六哥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和村里的孩子们烤过很多乌鸦,大人不阻止干这种事。有次为了烤乌鸦,九倾差点把大宅过冬的干柴垛全给烧光了。” “是记不起来了,”南城六坤对我讲起封门村的往事,似乎都挺有兴趣的,“你可记得乌鸦好吃吗?” 我苦笑着摇头:“九倾他老留给我吃……他以为我爱吃,而且我身体一直不好。” “乌鸦肉很柴的,听说能治病,但味道真是比山野鸡差多了。” 南城六坤眉头轻挑,手从方向盘上一撤,淡笑而语:“那敢情好,今晚就是请你吃山野鸡!” 车站在一家装修挺俗套的山味食馆前,红彤彤的红布灯笼高挂门楣,梁下悬满尖头朝天椒,门口还立两个笑容可掬的花瓷娃。 我知道现代的城里人喜欢装点出些山村气息以衬他们所售的商品,但通常在正宗的山人眼里,有点像拿着家蒜充野葱,一股对不上号的怪模怪样。 没想到这毛病早在百年前的民国初就有了。 进门就知道六哥在忽悠人,请吃饭的显然不是他。 红绿夹袄的女服务生把我们径直带进一小包厢,里面坐着一个清瘦老男人,发如雪眉砌霜,长手长脚背驼得厉害,像只畸形的甲壳类昆虫。 他一见南城六坤就眉开颜笑的,伸过枯干的手要相握。 “又迟半个时辰,先要罚上两杯!” “别、别喝酒,开车来的,没见我身边还带着女孩吗?”南城六坤跟他打招呼,一边将我安置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这个清瘦……嗯,正确的形容应该是骨瘦如柴的老男人侧过脸,看了看我。 我却吓了一跳,差点脱口而出。 墓尐子老伯?!跟百年后相比,他现在怎么更为老朽和憔悴。 “她是?”墓尐子问的是南城六坤。 南城六坤点头,淡淡应道:“她是。” 我见他们跟接暗号似的不由想笑:其实我不是,六哥大爷你们都猜错了。 墓尐子意味深长地对我笑,还伸过手来:“丌官小姐,鄙人墓尐子,与南城家已是好久的老朋友。我这种老怪不太会说话,小姐您多担待。” 我连忙举手回握,不敢将眼里的熟识透露给他。 南城六坤听这话就乐,轻捶这男人一拳:“别乱说话,老虫子,别把素菁给吓着了,她现在可是我的性命所系。” 墓尐子神情复杂地瞅了他一眼,然后不再跟我多话。 看来六坤的确是带我来蹭饭的,他们点了女孩才喝的甜酒酿,另外有肉有汤地摆了一小桌,让我独自坐一边随便吃。 一男一老虫子泡壶茶坐到另一边对饮,脑袋不时凑一块儿,轻声轻气声调缓慢,而我竟只能听懂一半。 先是他们似乎在激烈讨论关于南城祖墓的事。墓尐子一脸激忿填膺,南城六坤则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而他的老朋友显然不满他这种腔调,于是对话很快演变为一种类似争执的交流,直至双方嘴里吐出的语调开始变为念咒般的疾音。 古怪的音调从耳际飞速滑过,抓不住几个能单独听清的词。 不知道这算是在防着我交流一些秘密呢,还是在用一种更畅快的方式各抒已见。其实我对他们的交流基本不感兴趣,更令我意兴阑珊的是这店里的野鸡肉一股子用调料腌渍过头的香料味,毫无鲜美可言。 亏我还觉得百年前应该不存在味精和添加剂的菜肴,至少能吃到一些原汁原鲜。 等筷子停罢,他们也差不多咕噜完事。 南城六坤心不在焉的浅笑涟涟,而墓尐子显一脸不怎么甘心的憋屈样,他连吞三口茶,对着南城六坤使劲鼓腮吹胡须,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始说人话。 “考验见识的时间到了,老虫子,你说是什么东西?”南城六坤掏出我刚才画的纸片递给了墓尐子老伯。 “浮屠菩提纹作用过的痕迹。”墓尐子瞄了眼,随口就答,“看这串咒纹灼痕,段数还颇高。” “不过,这咒纹好久不曾在南城家人的身上出现,你是从哪里描下来的?” “我三哥的尸身上。” 墓尐子顿时一脸惊讶,说话都磕巴:“难、难道浮屠冥喜衣已制成?” 南城六坤点头:“制成很久了,他们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用过。” 浮屠冥喜衣?冥喜嫁衣? 我猛然抬头,差点嘴里一口汤喷出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特色渣男 “冥喜衣……难道不只有给女人穿的一种?” 听我忍不住的插嘴,南城六坤和墓尐子略显惊讶地看向我。 “确实有男女两种,”南城六坤点头,“素菁,你可曾见过冥喜嫁衣?” 我脱口而出:“不止见过,还穿过呢!” 南城六坤顿时脸色大变:“你确定自己穿过?!谁给你穿的,难道是爹……” 他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洒了一小滩的晶亮醇香。 “不不不,不是你爹……”我感觉自己又多嘴了,但说到这份上,骗他也没意义。 “是九倾。” “九弟?”南城六坤更懵了,呆呆地摇头,“他疯了吗……为什么要这般害你?”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怎么明白南城九倾当初诱我穿上冥喜嫁衣的真实目的。 “你确定是九倾吗?”南城六坤似乎比我更受打击,“九弟他对你……他绝没有对你这样做的理由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幸好墓尐子抢先冲他鼓了眼:“别乱想,九少爷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冥喜嫁衣虽然是邪物,但附着于它的浮屠菩提纹却有强大的驱邪避阴的作用,以九少爷的性情既便是给女孩穿上冥喜嫁衣,多半不是为了害人。” 南城六坤呆呆地沉默片刻,大概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神色稍微缓了过来。 “对,以他的性情,不可能为了返尘卦而害素菁的,他并非是我爹那样冷血的人。” 我的心蓦然地宽松下来。连死对头白越都觉得曾经的九倾并非是坏人,那他必不可能只为故意害我。 墓尐子又翻了翻那些图片,喟然长叹:“但是浮屠冥喜衣制成后,势必使南城家的罪孽更深一重。穿过它的人将会肉身化魂魄散,万世不得轮回,实在是很可怕。” 我听得狠狠打了个寒噤——肉身化魂魄散,万世不得轮回?!九倾可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事! “嗯,这事不提也罢。如果这次是老天要惩戒南城家,我也是认了。但如果是被人屠害,灭族之仇不能视而不见。”南城六坤淡然一句,拿起筷子替我收拾残局,还轻松下口气进行点评:“这家店的味真一般呐,老虫子,下次换家吧,我看街头新开了一家印尼菜在搞活动,下次约那里给你省点钱。” 我看着墓尐子老伯面无表情地吞下一碗茶,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替他在桌下假装不当心地踩某哥几脚以馈餐资…… 等到南城六坤唏哩哗啦地将剩菜剩饭卷进腹内后,墓尐子识相地招手买单。 两人一虫子步出馆时夜色已浓,时间倒还不算太晚。 我以为南城六坤至少会送送老人家,可他扬手挥别,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笑得还特别无辜。 “老虫子啊,河水已寒,以后少走水路啊!” 墓尐子瞪了他一下,和我点头示别后,独自默默朝我们行走的反方向而去。 我默默替墓尐子老伯悲哀,百年前被六哥蹭饭吃,百年后还要被另一位九小弟带着女朋友钻到河底下去蹭。 他的虫生意义就是给南城家的两个崽子管饭的吗? “不送一下吗,墓尐子老伯都一把年纪了。六哥,洋大人们一定没教过你尊老爱幼的中华传统是吧?” 我忍不住地抱怨,可回头一看又愣了,墓尐子呢? 狭长的人行道笔笔直并没分叉巷口,老虫子这算是又进了哪家店,还是…… 南城六坤笑而不答,只是两手搭肩推着我朝停车处走,黏黏乎乎的。 “走吧走吧,本人这不正‘爱幼’着嘛,马上送素菁小朋友回家。” 我只能随他走人。 车开过整条街时,还是忍不住伸头出窗仔细瞧路上的各色穿着古朴的行人,却始终没有看到墓尐子的身影,就跟地遁了般的诡异。 南城六坤只管笑,一边劝我:“别再把头探出车窗。现在世道不好,会有匪人将手伸进车窗抢包。” 路边上正有几个身穿短打衫的长发男朝这车看过来,吓得我赶紧哼哧哼哧地摇上车窗。 这么晚让我回六坤的小公寓,其实是件蛮纠结的事。 “六哥,你觉得我们……呃,住一起合适吗?”尴尬地把“孤男寡女”四个字咽下肚里去。 既然我现在是九倾的女朋友,自然也得把六坤当哥哥看,何况他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于情于理,都必须避嫌吧? 披着丌官素菁的皮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内,我真的不想惹上什么跟解开鬼障无关的麻烦。 六坤明显地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合适?我们从小就在南城大宅里同吃同住,现在就不能了吗?” 这话的意思恐怕是丌官素菁小时候跟南城家的孩子们玩一块儿吧?可他八岁就被送去留洋,充其量拥有两三年的幼时情分。 不过能跟南城家的孩子玩在一块儿,丌官素菁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是这样,白越当初在火车上跟我讲起南城家往事时,对她只字不提呢? 在我乱七八糟地乱想一堆时,六坤已经把车开进了公寓的地底车库。 “素菁,别想太多。我对你也还有许多疑问,时隔二十多年不曾相见,你怎么就不质疑我为什么一下子就能将你认出来?”他突然这么说。 我猛得悚然:对啊,相隔二十年回来,他怎么就能一眼认出幼时的小伙伴?明明连自己的三哥不怎么认得出的样子。 我只得点头,想了一下还是问一句:“明天,你不陪着莫莉姐去舞会吗?” 莫莉跟我们道别时有提过要去参加个什么交际舞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上了她这句。 主要是她说这话时正含情脉脉地看向六坤,娇羞的样子实在很动人。 南城六坤明显地愣了一下:“为什么要陪?” 虽然恋爱的实践经验不算多,但据本姑娘读过百本小言书的阅历来看,他这个问法也太特么冷淡了。 就我跟南城九倾那种一时不见如隔三秋的腻歪劲,想像不出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怎么会问出这种奇葩问题。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莫莉姐既然要去参加舞会,你至少应该陪她去。” 我鼓起勇气地嘀咕。一方面觉得这话僭越了,但隐约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会干扰到他们的相处。 这种难言的尴尬,让我实在有些不安。 南城六坤歪头瞅我,眯起双瞳开始皮笑肉不笑。 “别多管闲事,素菁,”他挥挥手,示意我下车,“这不该是你要操心的事。” 说真的,六哥,我只好奇几十年后你为什么会独自在西藏守个古玉棺材当俗家和尚。 “为什么不多陪陪莫莉姐呢?再忙也不该冷落女朋友,不是吗?” 见他这幅怪我多管闲事的腔调,我就有点克制不住自己就是爱管闲事的病。 “素菁,你这是要教我怎么谈恋爱吗?”南城家的特产渣男恹恹着,开始掏耳朵。 这腔调,果然有南城九倾耍无赖时的大半风范。 好意被当驴肝肺,看着这样油盐不浸的货,让我生出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莫莉姐那么漂亮的一个娇美大小姐,真是白瞎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南城渣男!?你们这算是兄弟特色是不是啊?!” 我暗藏私货地把南城九倾也埋汰了一下。 南城六坤终于不笑了,他斜眼冷睨我怒气冲冲的跳脚,好半晌才怪腔怪调地开了口。 “若是比起负心和负情,你恐怕比我更胜一筹。” 我顿时语塞……靠,丌官素菁你这个绿茶婊到底干了什么?! “莫莉予我的种种付出是她自己需得衡量的问题。你不能安排我该怎么对待她,懂了吗?”六坤冷然地拧起了眉,“我对莫莉曾说过家仇在身,一日不报心无挂碍,恐怕会负她良久。她知道我的心境却不肯放手,执意要这样与我相处,你说我能怎么办?素菁,算算你也已过十六的年纪了吧,九倾与我寄信说你拒绝他的理由也是家仇抵过恩重,一日不平终生难安。九倾何其无辜,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终究伤他够重。你我之间半斤配八两,要互相指责这些有什么意思?!!” 句句如刀,猛地刺痛了我的心脏。 丌官素菁与南城九倾之间,纠葛果真不是一般的深。 王八老鬼蛋居然还敢骗我?!种种柔情乱撒的时候,恐怕是早就忘了我是“柳妙”而非“丌官素菁”吧? 尼玛的渣男鬼蛋!压在心里的不快、难受和郁结突然就火山爆发了。 “六哥,要我说啊,你们南城家的男人恐怕都是一幅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加直男癌患者的德性。你有想过莫莉姐的感受吗?就像九倾有想过我的立场吗?你们自以为情深义重或什么家仇弥天,但你面对一个女人的付出时不拒也不爱,乐享她的付出还以为洁身自好?九倾对我所谓的深情不渝有几分真切,他有想过我一直对他疑惑重重吗?你们是南城家特产的渣男类型,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一副姑娘就该围着你们转的狗屁样,一个不如意就抽身走人死活不问。我呸!你们爱死不死,本姑娘才懒得管你们死在谁人之手呢!” 南城六坤大概没想到我被他批个措手不及后,还能来个绝地大反击,着实被轰得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怒极反笑了。 他伏在车座上笑了好一会儿,笑得我有些担心了,伸手去戳戳他的脑袋。 然而他又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来,把口袋里的钥匙串扔给我。 “如你所愿,大小姐,我去旅馆里住吧,省得‘孤男寡女’让你担心了。” 然后钻进车就启动了……这渣渣竟驾车扬长而去。 啧! 我啐了一口,盯着车屁股的尾烟散尽,扒拉几下乱糟糟的头发,恨不得往墙上撞几下—— 哥!六哥!我错了好么,你快回来,我不知道怎么拿老式的铜钥匙开门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半只丌官 折腾了数十分钟,终于用一柄只有两个卡口的奇怪钥匙戳开了公寓的木门。 拖着沉重的双腿,我像条被抛弃的老狗一样,怀着严重的自我厌恶默默地滚进南城六坤的小公寓,一边狠狠地诅咒他吃方便面没调料包连蔬菜包里都是老鼠屎,转而一想特么这个破不拉唧的年代连方便面都没有发明出来,不由更沮丧了。 屋内乌黑麻漆的,让刚看过一堆烂肉尸体的本姑娘浑身不对劲。 在墙边摸了半天没摸到电灯开关,我就开始慌得脑袋发晕了。 努力回想历史课本上的中国有电灯是哪年开始的,好像是18几几年清末之时?想想到1917年也算发展了二三十年,不至于连土豪都用不上吧。这吴农县虽说是县,但怎么看都是挺热闹的一个地级市,街上偶尔还会冒出一两个高鼻子洋人,照理说不算是穷乡僻壤。 街上都有了路灯,就不知道它是不是用电点亮的…… 我辛苦地把初中历史给挖了一遍但无果,深刻感觉这时候如有学霸诸云在手就好了。她能帮着把中学清史加民国史倒着背一遍,和她玩穿越妥妥就是料事如神的国民级赤脚大仙啊! 苦巴巴地在墙上摸黑老半天,终于摸到一根从墙上垂下来的绳子,以本姑娘看过无数电视的阅历来直觉,这玩意儿多半是一种叫“灯绳”的开关。 刚想拉一下,手却被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哇擦咧,什么鬼?! 汗毛根根竖起,可能连头发也跟刺猥一样竖得笔直笔直的。 抓住灯绳的手背被温柔地覆上了冰凉的手心,柔软黏腻的腐肉感,阴森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 虽然知道感觉明显不对劲,九倾的手指虽也冷得像冰棱,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肌肉坚硬还带点粗糙感。 不过记忆里,只有他这么握过我的手……我宁愿相信这是他! “九倾?是你吗?”被吓出了丢人的哭腔,我紧闭起眼碎碎地念,“是你破了鬼障来找回我吗?快带我走好不好……这里一点也不好玩,连手机都没有,我还要找那个拉拉站长对骂去,人家就是要回家啦,呜呜呜!” 可惜没回应,冰凉的手非但没挪开,还用力地把软绵绵的肉贴紧了我。 这种诡异的感觉,快让心脏要原地爆炸了。 “九倾?你别不说话,我好害怕,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我终于被吓哭了,忍不住一个劲地求他。 唉。一声幽然的叹息,近在咫尺地响起。 冷腥的微风袭面而过,我整个人都起毛了! 这货果然不是南城九倾,是个女的!女的!女的! “啊啊啊!”我接连惊叫三下,顾不得拉灯了,缩回手就死命地想摸墙摸地想摸出门去。 虽然被惊吓到快疯癫,但本姑娘毕竟是经过诸多灵异事件的大风浪,最癫狂的恐惧过后,思维却清晰起来。 这鬼东西多半是从军医院的太平间里就跟了出来,那股森冷的阴寒过后它就一直跟着我和六哥到处晃。 现在我和六哥就是俩普通人,没发现倒是正常。就奇怪为什么跟我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墓尐子好似也没从察觉,就这太特么奇怪了。 墓尐子可是镇墓灵兽,还是属于防卫系统的一环,它应该跟煤瓜宝贝一样,对阴魂散鬼之类的脏东西特别敏感才对。 除非……他认为跟我们的这鬼东西无害,根本不需要加以提醒? 这样一盘算,我立马止住了自己的鬼哭狼嚎,最主要也深怕把楼上楼下还不怎么具有现代科学知识的民国期邻居们给惊出蛇精病来了。 “你是谁?”努力把抖啊抖的嗓音调到淡定的画风,我直起小腰板鼓足勇气开问。 黑暗中,寂静无声。 正当我偷偷地摸到门把手,想拉开门夺路而逃时。 “我即是你。”终于响起了一个柔美却显冷淡的声音。 声音没有震响在空气里,而是在我头脑里。 它是鬼类,会鬼聆术?! 呃,这听起来好像是一句废话,但经过南城九倾和白越他们的反复科普,我知道真正能称得上鬼类的亡灵逼留在阳界的并不多。 普通人死后即依照万灵法则被强行遁入黄泉道,去奈何桥那里等孟婆君放行去阴界受审。 所以说会长久地逗留在阳界的普通亡魂并不能称之为“鬼类”,而只是一些出了问题未下能黄泉的残破阴魂,它们迟早会被吸阴耄啊缚灵冥兽之类的吃掉,甚至阳界的术士也会用术法收集残魂用来炼制东西。 也就是人类见鬼的机率并不大,而且能见的也并非是正宗鬼类。但逗留阳界的阴魂们长得虽难看还能隐身溜达,本身却无多大能耐。普通人只要三魂俱全天灯不灭,无须太害怕。 问题是……本姑娘好像不在“普通人”之列。 何况阴魂是不会鬼聆术的,所以这鬼东西绝对不是小角色,说不定有媲美大鬼的能耐,还是得格外小心。 “你别过来!”一想通,我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连忙伸出手指头朝发声处戳过去,义正严辞地警告它。 这句真是万能废话啊,它自然没理会我,还利索地“啪嗒”拉亮了电灯。 橘色的灯光明晃晃地亮了一屋子。 瞪大眼看过去,我差点忍不住再次鬼哭狼嚎起来。 垂在墙角边的灯线末端正挂着一只……嗯,半只骨碎肉烂血淋淋的女人头! 长发遮脸,一只精光四射的利眼穿过发隙,朝这里直勾勾地凝望。 “别叫,坐下再说话。”没等我噎下一口气,想用嘹亮的嗓音释放一下恐惧的情绪时,对方很没人性的先开口阻止了。 特么跟半只人头谈什么人性,它都不能被称之人了好嘛! 终于看得一清二楚,它不是“挂”在灯绳上,而是用半片牙齿咬着灯绳,想必就是这么拉亮了灯。 虽是恐怖得要死,我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缺了一半的残疾脑袋多么地落落大方自来熟啊。 不但帮忙开了灯,还招呼我坐下来好好谈。 “好吧,你是谁?”小心地坐上藤椅后,我战战兢兢地问。 “说了,我是你。”人头小姐终于从灯绳末端飘了下来,晃了晃蓬乱长发,落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可能现在的气氛还算良好,我终于敢聚集起目光,认真打量它的样子。 如果半侧脸还齐全的话,这女人……嗯,应该被称作女孩吧,绝对是令人乍眼就难忘的气质型美娃。 而且还相当的眼熟。 “你、你、你是……丌官素菁?!”我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 它微勾半片美唇,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又因为缺少另半片的对衬而显得格外的诡异,看得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大半。 如果能顺利逃脱这个鬼障,回去后可以立马上网开个火爆帖:与自己前世的半个脑袋相遇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妥妥地会成为某乎站上最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的牛逼提问啊! “是你!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被震得晕菜的脑细胞突然峰回路转给我一点天雷之光。 丌官素菁又笑了…… 尼玛,我好想求她别再这么玩了,笑得本姑娘快冻成冰碴子要崩碎的样子。 “不错,”她幽幽地又叹息,“见到你后虽有诸般不满意,不想你也算有我小半的聪慧,勉强可用。” 擦,这话说得真有水平,顿时把我的火气给撩了起来——这绿茶婊被削了半侧头,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啊?! 咬牙想了想,觉得朝半只脑袋翻白眼实在不甚厚道,最主要的是这半只头还有撑起鬼障把我带到这里的本事,最好还是别轻易得罪她,否则小姑娘一个不爽把我顺去白垩纪就全完蛋了。 于是,只能硬生生地按捺下情绪,好声相问。 “丌官小姐,你把我搞到这里见南城六坤到底有何用意啊?这会儿我面临的是真实的过去还是幻相?还有啊,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回去了?” 实在憋不住了,把心里的疑问一古脑地砸给她。 丌官素菁被问得脸皮抖了又抖,不过看得出来她的修养还是挺不错了,一大串听下来愣是没显出些不耐烦。 所以刚才对我百般嫌弃的话可能只是人家的大实话,这小姐估计生前一直被娇生惯养万般宠爱,不管死不死都没有培养过“情智”这玩意儿。 “柳妙,有一点须得澄清。”她词正腔圆的地念出了我的名字,“我与你本属一体,并非前世后生。” 啊?我愣愣地张了张嘴,脑回路一下子转不过来。 “什么意思?” 丌官素菁对我的惊讶毫无反应,只是眯缝了一下眼,继续用一种背教科书似的无波语调往下说。 “百年前,我与你两魂共处一身,你并非是我的后世,我也并非是你的前生,定要记起这点。” “哦……”虽是这么应着,其实我根本也没听懂她在讲什么。 什么叫“两魂共处一身”?难道是精神分裂症的另一种清新脱俗的说法,或者双重人格症的文艺青年表述法? 我极具科学精神地琢磨了一下,但决定不跟她辩驳,跟民国时代的小女生计较科学说法是件很脑残的事。 “本姑娘也懒得记这些。能否先说目的啊丌官小姐,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总归有个目的吧?先说这个,好让我决定要不要听你继续掰下去。” 我打个哈欠,很没有配合精神地打断她的叨叨。 “杀了南城九倾,就放你回去。” 丌官素菁倒很配合,冷冰冰的一句像化成刀子,直接捅进了我可怜的小心脏。 第二百七十七章 记忆碎片 唉哟,这个天雷劈得,真是满屋子火花带闪电啊! 虽被嚇傻,我还是难得地机灵了一下,没把满腔的震惊傻兮兮地大写在脸上。 “能告诉我理由吗?”只得假装淡定地点点头。 丌官素菁凝起眸光,冷淡地盯牢我。 就以人头的残破程度,她要将这个动作做出些慑人的威力还真不容易。 “一别百年,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啧,会记得才奇葩好嘛?!本姑娘就一受轮回之苦的普通大活人,又不是千年王八百年龟。 我实在不想听废话了,不耐烦地摊手:“丌官小姐,首先作为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信仰科学的好妹子,本人真的不太能理解你所说的‘两魂共处一身’是什么意思?再则,很显然我现在跟你没有一根毛的关系对不?本姑娘姓柳名妙,祖上十八代个个可溯,老家有房父母健在,寻根知底没一样可神秘的。你就说说吧,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你聊下去?” 一席话把丌官素菁好像有点喷懵了,她沉默地又看我片刻,才又开口。 “缚灵兽魂未带你去进入过时间罅隙吗?” 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被缚灵兽魂掳去后的种种,但理不出什么头绪出来,只得冷笑:“看过又怎么样?难道你想告诉我今天就得顺着你的话,扛着一柄叫什么‘幽刹钩镰’的去把南城九倾大卸八块么?” 丌官素菁听后,又显现她诡异的魅笑。 “你在时间罅隙里看到了什么?” 我撇嘴:“干嘛要告诉你?再说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别怪我冷淡,综合在幻境里见识过的迹向,我实在无法对这个丌官素菁产生什么好感。 绝对不仅是因为她与南城九倾之间曾有的亲密关系让我酸唧唧,而直觉她跟白越南城九倾甚至是南城六坤之间的种种暧味,的确很有猫腻。 丌官素菁的面相虽嫩,但残破的脸蛋依旧能呈现娇柔美艳的风采,可见生前是不输于白樱的绝色。但神色始终冷淡不惊,目光炯炯锋利,说话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冷艳风,此种性格应该不是个会随便跟人谈情说爱的主。所以一撩仨汉子,我并不觉得她纯粹出于“少女情怀总是诗”。 总之,心机太重的绿茶婊就是会让同性没来由的反感。 另外更奇怪的是,白越和南城九倾在我面前,几乎都在刻意将她“隐形处理”。南城九倾匆匆一句潦草带过,而白越甚至提都未曾提起,他们向我刻意隐瞒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丌官小姐你先跟我说明白,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请用我能听懂的话来解释一下?”我双臂抱胸,叹息而问,心里做好准备迎接一波三观被刷新的痛苦感。 丌官素菁又勾起唇角。我发现她这个动作和南城九倾的极像,连弧度都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从小玩在一起的伴…… 尼玛,心塞。 “随我来。”她冷淡地表示。整个脑袋晃悠悠地从茶几上升起,跟只充了氢气的万圣节鬼怪气球似的。 “不!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我脑门子一凉,当机立断地拒绝,“与你相识不过几分钟,丌官小姐,如换作你在我这样的境地下,会随便跟一只意图不明的鬼类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时代和地点到处乱跑吗?” “你怎知我是鬼类?”丌官素菁抓重点的能力也和南城九倾一样的感人,我真的挺想一脚把她跟只球似地踢出窗外去! “使鬼术,还会鬼遁和鬼聆术,何况死了这么久还能逗留人间,你必定不是普通的阴魂。” 丌官素菁摇了摇她的脑袋,大概是赞许地点头吧。 “果然有点见识,不愧……” “再说一次,我柳妙现在和你并非一个人,没有愧不愧的。我的智慧与你毫无关系。” 这姑娘还真有本事,十句里起码有八句能撩起我的火气。如此只美了一张脸的低情商小妞,竟能让三位人中之龙的男人神魂癫倒……嗯,我深切地开始怀疑起民国男们的品味了。 “但你若不随我来,恐怕我无法跟你说明白你我之间一切根源。” 丌官素菁原地转了三圈,挺有耐心地劝。 不过她越是劝,我倒越是不敢跨出这个房间,直觉危险重重。 “别劝了,我不会离开这间屋子。要说信任,这种情况连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丌官素菁都无法确认,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着一只人头到处乱跑为妙。” 我悄悄抬手抓紧藤椅的扶手,心里做好万一她搞出些什么花样,就马上站起来抓起藤椅往她头上砸去的心理准备。 “恐怕这无法由你决定。”丌官素菁诡魅一笑,屋内突然亮起强烈的莹白光线,我不得不闭上眼。 闭上不过数秒,再次睁开时,我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封门村。 丌官素菁的头还在我面前晃着,她也还在笑,笑得甚是得意。 我呆呆地看着四周的焦黑残屋,心脏猛然一阵狂跳。 “丌官素菁,你这个骗子!你不是缚灵兽魂,根本没有能耐把我弄回过去的时光,所以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弄出来的幻相,都是假的!”我失口冲她叫起来。 猛然记起一件事,鬼类是没办法凭空出现在并非是天阴地玄的地方,若要出现必定要附于人身。像丌官素菁刚才那种弄个脑袋随便在空中乱晃的做法,绝非是正常鬼类能办得到。阳界偶尔会有些残魂能显出这种怪状吓到活人,但一般也并非能轻易就见到……所以,要么丌官素菁不是鬼类,要么我所处的这时代和地点都并非是真实的阳界,而是她的……魇域? “咯咯咯。”丌官素菁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是不是又如何,”她眨巴着眼,满目不屑,“你所经历的就是你我记忆里深埋的过去。你敢确定自己所做的和所说的,都不曾发生过?” “去你的!百年后的柳妙怎么可能与百年前的南城六坤相遇?!在玩什么鬼把戏?!其实你就是鬼障,对不对?丌官素菁……”我的头脑在封门村的冷清的夜风里变得格外的清醒起来,“丌官素菁,你是不是……被南城家的人做成了鬼障阵法护墓?” 后一句几乎不敢问出来,我越说越轻,突然升起强烈的悲恸。 痛心痛肺。 在进鬼障之前,南城九倾怎么说来着? “这附近定有一个地点埋着提供灵力的祭台。” 我能联想到的祭台的模样,就像那天被王维成推下的洞穴后所见识到的碧绿玉石台,台上放着腐成一堆烂肉的筱怡。如果那就是提供三树吊尸阵法灵力的祭台,那么筱怡显然就是成一具新鲜的祭尸? “是不是啊?!素菁,告诉我!” 丌官素菁的头突然不晃了,她冷淡地看着我疯狂地叫吼着逼问,然后又笑了笑。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我哑然。是啊,那又如何?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疼痛?想明白后,就有一股强大的痛苦感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跟洪水一样漫进了每个细胞。 疼痛,伤心,绝望。 “现在,你感觉到了吗……你就是我,柳妙,百年前我们是一体的。” 丌官素菁冷静地看着我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心痛得站不住了,屈下身来蹲倒地。 心疼的那刹,我脑中的意识和丌官素菁的似乎在慢慢地融合。 有无数一掠而过的记忆碎片在浮浮沉沉。 太碎了,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片断,但我明白了我和她的确是一体的。 “百年前,九姓十八氏中具有最强术法能力的丌官家族受命为南城祖墓加强防卫法阵。作为此族中最强的纯阴格女性,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南城家主觊觎用于祭阵。因此在十六岁时,偷偷就用家族中最强的分魂法术,将自己的一部分阴魂分离出来,藏于祭魂罐中。那,就是你。” 她淡淡地述说着,将我惊得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柳妙,你本不应存在,知不知道?三魂不全也是正常的,其实你只是一缕阴魂碎片,哪来的三魂之说。” 我被这一句句惊得无话可说。 记忆突然通明了,一幕幕血腥画面重回眼前。 空气中浓郁的焦味突然袅袅蒸腾,像两条正在交尾的蛇般不断缠绕融汇,无声无息地弥漫成一股诡异的香,沁进鼻腔侵入心肺,又化为一方绵软潮湿的丝绢,蒙附在将要被窒杀的五腑六脏上。 我感觉自己扯紧手里攥着的银链索,将身体伏倒在一只修长的兽颈背上,手臂伸展指向那阵阵缕缕柔软破碎,青烟迤逦的红绸裙碎片。 “帮我杀了他们!” 红绸布片儿随着铁镐不断地砸落和挥起,被高高地勾挂在镐尖,又随扬起的力道遁脱而去,在火星和灰烬、焦骨与棺骸间曼妙地飞扬。 身下的黑兽甩了甩头颈,辟开烟灰流火踏穿热雾烟烬,从空中如团云烟一样轻盈降下。 脚边嘶吼挣扎的人们撕个粉碎,骨屑随火星和灰烬散乱地弹溅。四下里震破天际的嚣闹,悲嚎尖嘶中掺杂“呱咔呱咔”的焦骨破裂声古怪而妖诡地震荡着修罗场。 我记起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即是我 但这事,显然不能让眼前这半只用凌厉眼神瞅住我的美人头知道。 她的目光里充满探究,看来并不自信我会听话。 我努力强压下在脑海里翻滚的一幕幕血海涛天,硬是在脸上撑出一无所知的茫然。考验演技的时间到了,我从来没有感谢过自己选的“演员”这一个职业。 人在强烈的危机感之下,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我“茫然”得自己都快信了。 丌官素菁冷眼瞅我半晌,似乎被我华丽的“演技”给迷惑到了。没能从我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既不惊讶也不悲伤,甚至对她的话连一点显而易见的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 “你不信?”她自然而然地得出这个结论。 我将卟嗵的激烈心跳按平稳了,淡定地摇头:“信不信对我来说重要吗?百年前就算和你是‘两魂共一体’或说我只是你的一部分,但百年后我已轮回成真正的大活人。如果不遇到南城九倾,你们这些破事与我柳妙有什么关系?另外你错了,我活到十九岁时一直是位三魂俱全的大活人,跟你这个鬼东西有着本质的区别,不信你可以找南城九倾问清楚。” 这一席话,让丌官素菁睇我的眼神阴冷了不止十分,能将我的脸皮冻成冰碴。 但自觉说的是实话,我没什么可心虚的。 “丌官小姐,我柳妙真的与你并无关系,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恕难奉陪。”我得意地再次向她强调这点,近乎于挑衅。 她突然冷笑开:“若你身上没有我的魂息,你觉得南城九倾可否会有倾慕于你的想法?” 这句话无可反驳,扎得我的心脏一阵阵地疼痛难忍。 “也许是没有。不过与南城九倾之间交往这么久,始终未曾在他的嘴里听到你的信息。我感觉,九倾都不屑与我提起你,所以我并不觉得你的存在能否妨碍他与我的交往。”我知道自己现在强行嘴硬,但这话驳她也不算完全没道理。 “所以我也并不觉得南城九倾有多倾慕于你,以致于百年后要去寻出你的一小缕阴魂来谈恋爱。他是鬼,你也是鬼,他直接找你来一场鬼鬼恋岂不是更方便?” 老实说,这是唯一给我底气的疑问了。 丌官素菁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我的心脏捅出来看个究竟。 “天这么晚了,丌官小姐,求你还是送我出鬼障吧。把我困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觉得在一个虚幻的鬼障里,我能做出什么能帮你改变历史的事情呢,这不是搞笑嘛。”我很实事求是地劝她,“别说让我杀南城九倾了,就算是你让我杀只蚂蚁我都不会动手,明白了吧?” “这个,恐怕由不得你。”丌官素菁对我的挑衅也是免疫力奇高,听我一大堆说到现在,她好像没怎么动怒,似乎我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想也是,本是她的一部分,我的性情如何恐怕她早就了如指掌。 这样一想,不由真的茫然了。 “柳妙,没有我的同意,你无法脱离这个鬼障,乖乖听话与你与我都有益处。”丌官素菁似乎不愿飘在这里跟我说废话了。 “有一件事,你得听明白了。”她举目四眺,笑得更为诡异了,“你身处鬼障之境这事并不假,但南城墓道上的鬼障当初是借助缚灵兽魂的神力而设。你知道缚灵兽魂管的是什么吗?它可重置时间罅隙,倒溯时光的神力。所以你现在身处此时此地,亦是半真半幻。” 我顿时毛骨悚然了:“你是说……” 她上下晃了晃脑袋,淡然而语:“你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会影响历史进程。” 我懵傻,喃喃而问:“那么,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无耻地扭过脸:“你猜。” 靠,好想操起一根棒球棍将这半只破头来个爽歪歪的全垒打。 “走吧,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亲爱的柳妙。”她叹息,又笑。 我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她在这个百年后的破烂封门村里晃。她始终在我面前半米处悬浮,发出幽幽白光,正好能照亮前方两三平方米的空间。 祈祷这半夜三更的,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跑到命案现场来围观一个披头散发的傻姑娘和半只人头的“逛公园”。 这已经不是会不会被吓出心脏病的范畴了,绝逼是当场吓成蛇精病的节奏啊! “对了,不是说我是你阴魂的一部分吗?那为什么要说‘两魂共一体’,这个说不通啊?”沉默了一会儿,我又琢磨出疑点,决定乘人头的心情好像并不坏的档口,问了再说。 丌官素菁并不马上回答,她似乎也在纠结怎么解释,柳眉微皱眸光低垂。 不得不说,残破成这样还能显出些美貌的人头不多见啊,所以我对自己所说南城九倾对她并不倾慕的事一点也不自信。 有时男人在你面前对另外一个女人避而不谈,大多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而可能是太在乎了…… 越想越心塞,我正想给她找点堵时。 “一般活人身上有三魂,而我天生只有两魂,”丌官素菁却幽幽地开了口,“这两魂并非是天魂地魂或命魂中的两项,而都是命魂。” 我一愣,也不由得皱了眉。三魂天生不全,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她所说的跟我现在情况一致,现在也只有命魂傍身。 “最奇怪的是,这两个命魂的属性相异,一阴一阳如同八卦的黑白两尾鱼,性格迥异,有时会让我如同精神分裂般的疯癫。”她继续冷静地说着,一边将我带进一条植丛杂乱的小小泥径。 看了下周围似曾相识的景观,直觉她似乎是在将我往南城祠堂的方向带。 也好,正想找到南城祠堂呢,如果南城六坤也在这里就好了。 “如此命格非常奇特,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天生具有非同寻常的通灵能力。而我们丌官一族千年来就是研修各种玄法的方术世家,我的出身一度让族人都非常骄傲。” “骄傲?”有点难以明白这样的脑回路,生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娃有什么可骄傲的? 她转过脸,略带鄙夷地瞥我一眼。 “千年之中仅生出一个能直接通灵,并能轻松驾驭深奥的玄法符咒的血脉,对于方术之家来说不啻于千年研修有了最强的继承者,而对于寄于南城世家之下的丌官族人来说,等于有了脱离南城家控制的底气,怎么会不感到欣慰?” 这话,却让我听得心寒了。 “所以,一直以控制九姓十八氏为生的南城家,绝不会容你真正地强大起来?” 她再次转过脸,这次给我来了个赞赏的微微一笑,而我……突然问不下去了。 “在我成年之前,南城家突然收养了一位阴品设计的天才,让她开始设计一些极其阴毒的阴品,用来为返尘卦寻找强劲的阴灵动力源。”丌官素菁平静无波地继续往下说。 “那位天才是十檀?”我愣愣地插嘴。 “原来你还知道南城十檀啊?”丌官素菁略显惊讶地回一句,语气也怪异。 说实话,我不想提起十檀那个恋哥小变态,但交流过这么几句,让我有些明了一些事,譬如南城九倾为什么指着丌官素菁的玉雕与我说是“十檀”。 恐怕这是一种赎罪的另类表达方式吧,南城九倾的愧疚对象可能不只是南城十檀。 “南城家用十檀来对付你的强大?” “也不算,但他们知道十檀会想出善加利用我力量的方式。”丌官素菁的声音越来越冷。 我紧咬嘴唇,其实已能猜出下面的阴暗剧情了,不继续去揭她的旧伤是个好主意。 南城家主收养孤苦无依的十檀,以将她纳为南城姓氏的方式将一个孤女养得这么娇贵,自然不是让她白吃白喝当大小姐的。于是南城十檀被利用得淋漓尽致,她在南城家资源丰富的环境下,创造出了一些狠毒无比的阴品用于给返尘封寻找动力源,甚至她造出的一件冥喜嫁衣就用在了丌官素菁的身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丌官一族就算有了我,那又如何,南城家根深叶茂连乱世军阀都难以奈何。”丌官素菁轻叹,“所以及笄过后,我动用了族中禁忌的分魂术,将自己的一条命魂剥离出躯体,封于祭魂罐中,以备离世后重生为人。”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看我,眼神没了凌厉,倒有些功告而成的柔软喜悦。 可看着她这般恐怖的模样,我一点也不喜悦,一种“我到底该是谁”的茫然缓缓涌升。 “到了,进去完成你当初未能完成的事,你就可脱离鬼障。” 随着丌官素菁的轻轻一句,我不由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恢宏建筑物。 果然又是这里,跟缚灵兽魂让我在时间罅隙里所见过的一模一样。门口左侧的雕像上依旧裂开了好几条的纹缝,它们撕破了这尊不知名神灵的脸,亵渎了它庄严的宝相。 记得好像是自己用一柄叫“幽刹钩镰”的武器给镐碎的。扬起武器的爽快力量感仿佛还汹涌在身体内,一看见这尊残破的雕像,我猛然想起了许多情景。 尤其是缚灵兽魂带给我进入过的那一幕幕。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一具具焦骨从焚毁的棺木残骸中挣扎破出,竭尽所能地伸长油脂淋漓,血肉黏连的手臂,向站在圆台的蓑衣客发出尖锐的痛苦嘶鸣。 而我、我、我是挥起幽刹钩镰斩杀……哦不对,那绝不可能是我! “丌官素,”我忍不住地颤抖起了声音,浑身血液一寸寸地冰凉下去,“是……是你用‘幽刹钩镰’斩杀了南城家的人,是不是?你就是九倾一直在寻找的凶手!” “你并非在及笄后才动用的分魂术,你、你你是在杀了他们后,才动用的分魂术!” 蓦然顿悟缚灵兽魂为什么会把我带到那一幕幕时间罅隙里去。 因为我即是丌官素菁,所以我……即是凶手?!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头牌位 丌官素菁勾起唇角,沉静地看向我,赞赏和惊讶共存。 “柳妙,你能这么快想通这些,让我很是高兴。但这些并非全因你聪慧过人,而是你的意识深处从未忘记过自己曾做过的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而我却越来越心寒。 “如果你说我们似八卦的阴阳两爻,那我到底是哪一爻?” “你是阳,我是阴。”她轻声回答,面呈傲冷之色,“我们封门丌官氏全部命定属阴,千年来只产出你一个阳魂,寄生与我身上共生共存。我们是丌官家千年来生出的最完美和强大的组合,因为阴阳平衡而使我们能驾驭各种复杂强大的咒术和法阵,连狂傲不羁的南城家主都不得不忌惮。” 我听得愣傻,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最完美和强大的组合”,再说了这样被人惦记要杀要剐的“强大”有意义吗? 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俩命魂共存一体,那么当时到底谁的意识在作为主宰? 纵使想过千万种情况,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丌官素菁竟会是这样的魔幻关系。被惊得脑中一波波地晃着各种涟漪,一时间我不知道这会儿该琢磨些什么算才是有用的。知道谁主宰其实也没有意义,事实上就是南城九倾一直在找的凶手就是我。 而我这会儿只想知道南城九倾知道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丌官素菁,但显然他还不知道丌官素菁就是灭他全族的凶手。 我越想越头疼,有种被命运耍了的极其不爽的憋屈感。 “进去吧,你今晚的任务就在里面。”丌官素菁没想跟我站在门前聊天的意思,她转过头面对门,似是呼了一口气。 硕大的厚重门板就激烈地响起“咔咔”声,兀自启开了一条能让我轻松挤身而过的缝。 “你需在南城祠堂里找到封存你的那个祭魂罐,否则……”她又面朝向我,笑得很是诡异。 我愣愣的:“否则什么?” “百年后,一个叫柳妙的女孩将不可能是你。” 说完,丌官素菁晃悠悠地兀自飘进门去,留我一个傻呆在原地——什么叫柳妙的女孩将不可能是我? “快进来,时辰不早了。”她在门的那头拖长语调招呼我,让我凭空打了个寒噤。 她那奇怪的声音,像从忘川河的对岸传来,充满阴森幽冷之息。 “别催,就进来……”我有气无力地应,强按下乱糟糟的心绪,伸出手想把门板再推开一些,却是纹丝不动。 门内黑漆漆的,连夜色都没有透进来,丌官素菁的头就像一只奄奄将熄的白纸灯笼悬在当空,光冷如水让人剔骨心寒。 “你需要我怎么找?”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和白光互衬,这祠堂内的景物慢慢在视线内显现。 和缚灵兽魂让我看的大同小异,偌大的空旷场地上摆放一模一样的红漆棺材,正中应有高大的圆台,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台上冷冷清清,连半位戴着宽笠披着麻蓑的祭魂使都没有看到。 天地如晦。 死寂的场地中,似乎连夜风都被凝固了,空气沉郁地堵在我鼻间,似乎里面没有掺上一丁点的氧气,让肺部没办法呼吸。 “怎么找?”迟迟没有得到回答,我忍不住扬声再问了一次。 门突然在背后被重重地拍上,浑厚的“咣当”声吓了我一大跳。 “丌官素菁?”我扯开嗓子冲悬在半空中的人头大叫起来,“你别玩吓我的这一套,自从和南城九倾纠缠上后,我柳妙已经被吓皮实了。这点伎俩难为不了我,快说吧,你要我干嘛?!” “嘘!”丌官素菁总算出声,她对我的大呼小叫好像有点不满,“旧地重游,我难免有些情绪激荡。你怎么就这样的不耐心,我的阳爻。” “阳爻你妹啊?!别把你做的那堆烂事往我头上扣,”我愤愤地啐了一口,“丌官大小姐,想我干什么或者怎么干,请马上就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的,别再耽搁了。” “你进去,我外面候着你。”丌官素菁转过头,面向朝南而座在一大排巍峨建筑。 “你确定让我一个人进去?”我傻了眼,指着那黑不啦唧没有丁点光线透出的大窗们,“鬼知道里面有什么,我又不傻,一个人去这种屋子能捞到什么好处?” “好处即是能找回你自己。”丌官素菁的口气开始不耐烦了,“柳妙,一个时辰内如若得不到祭魂罐,你将无法回去。从此柳妙这个人不可能在百年后出生,不少事将因此而改变结果。你难道想试试?” 我望向那一排紧闭门和窗,心里没来由地发怵。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就这样乖乖听话绝非是个好主意。 “柳妙,你还在等什么?!这里的时间与你的性命一样重要!”丌官素菁从劝说状态很快切换成命令腔了。 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事不能光听她摆布。于是摊摊手,索性一屁股坐地上耍起了赖。 “大小姐,你要明白一件事。对我来说,不出生就不出生,既然我也算是担了屠杀南城全族的凶手之名,回去跟他估计也难以相处了。再加上我就一前途叵测的女草根,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这样悲惨无望的命运之下,你觉得我还对能不能被生出来觉得有兴趣吗?” 此话刚落,丌官素菁立即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开始怒火中烧了。人头所散发莹白微光霎间变强变红,好像变成一团熊熊燃烧起的火球。 “滚进去!”可怕的尖叫嘶吼之后,人头凭空疾转起来,像个突然摁下了开关的小马达。 激烈晃动不过数秒,一阵如刀疾风朝我劈头盖脸地袭来,我立即被它从地上拉扯而起,像只球一样直接被踢向那排古式雕花木楼的正大门。 靠!我晕乎乎地苦笑,刚才一直琢磨着把丌官素菁当足球踢当棒球打,没想到报应竟来得这么快。 一阵噼哩啪啦的声响过后,伴着无数的枯木焦烬,我就跟皮球一样被拍在一堵坚硬的墙上,然后半死不活地跟块湿水太多的面饼似地瘫倒在地上。 各种强烈的焦息充斥鼻端,有木头的焦香也有石墙倒塌的泥腥味,更有一阵阵辨不出名堂的奇臭或异香掺杂在一块儿。 呛得我连连咳嗽不止,差点连肺都要呕出来了。 看来这地方被烧得够彻底,还能找到什么祭魂罐吗? 我觉得很是奇怪,这一大排楼宇在外面看起来很是巍峨高大,毫无被焚烧过的模样,但为什么进到这里头就是一股子被烧穿楼底的怪味?更令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丌官素菁她自己为什么不进来。 原本应被我撞碎的木门应能完好如初地挡在了门口,好像我刚才“噼哩啪啦”地撞进来的只是一道道空气做成的门。 这里的有法阵,鬼类进不来……所以,她会不惜动用这么鬼障将我拐到这里来帮她干这件事? 我发现自己的脑袋自从知道是同丌官素菁同宗后,突然变得好使多了,有些本来琢磨起来含糊不清的事能一想就明白个大概。 也许她说得对,并非我柳妙突然变聪明了,而一些深压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开始苏醒。 我闭了闭眼,以适应完全没有光线的环境。没了丌官素菁这只“人头灯笼”,现在本姑娘等于一个睁眼瞎,不知道把手摸向哪里。 “这特么怎么找啊?没光线啊?我又不是猫啊,看不见啊!”我忍不住大声吼叫给门外的人头听。 但好久,门外悄无声息,她对我毫不理会。 靠!气得想问候那人头的祖宗十八代又觉得怪怪的。毕竟按道理来说,那绿茶婊的祖宗就是我的祖宗。 心累得长叹一声。没办法,只能自己摸索着爬起身来,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一遍,亲爱的肾7自然是不可能有的。可穿越文里的女主不都是拥有想啥就来啥的金手指嘛,我这个虽不算是穿越,至少也算是被迫刷了一遍穿越经验值,就能不能给点运气值加成? 嗯,果然有。 突然摸到一小个硬邦邦的纸包。想起来了,和南城六坤墓尐子吃晚饭时在桌上的调味罐旁边拿的。 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印花印得古色古香的小纸包挺好看,顺手就往兜里塞了一个,自己都没怎么特别留意过。但在南城六坤家里的饭桌上也看过类似的,估计是他从饭局上顺来的,这种纸包好像是……给客人点烟用的火柴包。 嗯,本姑娘对这样的运气型金手指表示满意。 掏出纸包,颤巍巍地划上一根,清香的硫黄味伴着橙黄的火焰一并蹿了起来。 我马上后悔自己又手贱。 将近百来个平方米的偌大厅内,只在一排木门前竖了块起码有五六个平方米宽的影壁,影壁之后应就是南城族人供奉牌位的祭奠大厅。 三面墙都是耸立近十米的高度,密密麻麻地呈阶梯装供奉了将近三十多排的牌位,约莫算算至少有千人有余。 看来南城世家一向人丁兴旺,恐怕代代子孙至少也得是从一数到十的排场。 这些倒没什么,关键是每个牌位前的供台上都祭着一只人头,货真价实的人头! 我被这密集到能马上产生恐惧症的人头布阵给吓得够呛,手一抖火柴落下,然后“轰”一声巨响。 眼前竟燃起一人来高的熊熊大火! 第二百八十章 讨糖女娃 大火只燃烧了一霎间,落地就散开成一条条闪耀的细线,蜿蜒爬向四周,以我所站之处为中心织成一张天女散花般的火网,不出半分钟竟铺满地面。 橙红的火光顿时照亮一大间祭厅,所有的恐怖情景在视线里纤毫毕现。 尤其是那些摆在供台上的人头,痛苦的表情被光影夸大十倍,看得我心惊胆寒毛骨悚然。 慌忙垂下头看地面,黢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横竖刻有无数道数寸来宽的细沟。沟内可能埋有油脂和棉线,一落火星即能在地面上燃成一张火网,看起来古怪而绚烂。 火线上的焰苗蹿得不高,能使一个成人轻松地迈过而毫发无伤。 奇怪的设计粗看好像很无厘头,但细看会发现别具用心,这些火线连成的图案应是一个变异的八卦图,比平时看到的还要繁复,卦位由多个八角图案组成,火线联结起来就像一张织法复杂的蜘蛛网。 我的脚正好踩在三橫一竖的卦位中间,鞋子挨着火线有微微的灼热感。 以刚才所闻到的焦腥气来说,这里应已被烧得支离破碎没有一块好地方了,然而现在看到的事实绝非如此。 百来个平方米的祭厅几乎完好无损,浓烈的焦腥不知出自哪里。 我目瞪口呆就着火光四下打量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天花板,幸好没见有什么返尘卦之类的阴邪之物吊在那里。 顶上空空如也,仅有十多根粗壮的木梁高架在屋脊上,纵横交错看起来颇为诡异。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于其傻站着想东想西浪费时间,不如鼓起勇气凑近那些牌位看看。 祭厅空旷如斯,放眼望过去没有什么曲曲弯弯的可供藏匿什么,真不知道丌官素菁扔我进来到底要我往哪里去找? 最关键的是,她自己干嘛不进来找,非得伤筋动骨地找我来干这事? 这个问题真该好好琢磨一下。 跨过十八条卦位火线才接近北墙面朝南的最近一排供桌,我尽量使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那些狰狞的人头上。最先落入眼内的牌位应是玉质的,极深的翡翠色犹如墨黑,看起来古朴庄重历史悠远,所刻的字体苍劲原始,也不是一个学渣妞能认得出来的。 我眯起眼缝琢磨了会儿,才勉强认出形似“南城”的两字,也不知道对不对。 正面朝南最前一排祭桌上皆是这样的玉质牌位,数了数正好十块。 没有一块牌位能让我认出写的是啥,我只得汗颜地把目光移向后面一排,还是玉质牌位,但是呈现光滑的莹白色,看起来高贵润泽,此种材质应该相当不菲。照例我认不出上面刻的是什么玩意儿,扭七扭八绝对不是近两千年通用过的汉字。 实在看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把视线落在牌位旁边的人头上。 我这才发现,这些人头的摆放是有严格的规律。 前排全是壮年男性,后排全是年轻女性,再再后排是……孩子?! 我着实被惊吓到了,猛然想起之前跟六坤去警队看到那具偻佝成团的焦黑童尸。 抬眼看向最后一排,全是面相略老态的人头,男女不忌了。 难道这些人头对应的就是牌位的主人?不太可能……这些牌位怎么看都不是新物,至少有百年的历史,所以这些新鲜的人头应该就是供品。 拿人头当祖宗的供品?南城世家的口味果然够重。 一时间,我有些五味杂呈,轻手轻脚地走向西墙的供台,牌位的材质似乎有了更大的变化。 抬手摸了摸最近的一块,没有了冷硬的质感,但摸上去厚重暖手。应该是一种昂贵的木头,细看牌面纹路间金线密集莹润如丝。 金丝楠木? 我不敢确定,只敢肯定这里祭供的人应该不如刚才那几排资历高,但人头的年龄性别分排却和刚才的一样,前面是年轻男人中间是年轻女人,然后是幼童再后面是中老年。不用去看东侧,想必多半也是如此格局。 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牌位和人头相辉映,看得我浑身冰凉,却没了初进门时的强烈恐惧感。 可能是麻木了。 后排有个小女孩的人头尤其值得注目,比起其他人的狰狞可怖,她显得尤其平静安和,双眼紧闭嘴角微抿,像是在睡梦里被人用最快的刀一下子砍落的,无痛无惧特别安详。 看得我忍不住抬手摸向她苍灰却依旧柔嫩的脸蛋,目光垂下这才看到人头下面压有一长条红色符纸。 我心念一动,转而去抽出那张符纸。 符纸居然有三个能看得懂的繁体汉字:“徐素依”。 小女娃的名字吗? 我怔忡一下,猛然明白过来这些人头到底是谁的了!九姓十八氏,封门村的九姓十八氏,被南城世家用血咒牢牢控制的九姓十八氏! 这一屋子的人头全是他们的?!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连忙将就近几只人头底下的符纸全抽出来看个遍。 “顾墨”,“王晃成”,“徐郁良”,“李雪裳”……四排四个姓的人头。 我急切地重返北墙的牌位前,随便翻了当中的一个人头,“丌官天闻”? 又翻了后面三排,却全是“丌官”姓氏。这么说来,东面四排供的就是其他四姓的人头,凑起来果然是九姓十八氏。 我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那些九姓十八氏的尸体全部是没有人头的,因为人头被砍下来全部祭在了这里。 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是……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有个合乎情理的猜测在脑海里形成:九姓十八氏人可能与南城家产生了不可调解的矛盾,南城家竟痛下杀手将九姓十八氏的人全部屠杀,并以人头祭祖,将尸体焚烧灭迹。他们的暴行让丌官素菁怒了,所以她用自己的非凡能力将南城家屠灭殆尽? 但如果真是这样,丌官素菁为什么现在只剩半只人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了? 抚住脑门,我禁止自己再把脑洞开下去。这事太血腥,真假不论且与我柳妙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要做的事,应该听丌官素菁的话,把那个什么祭魂罐找出来给她,然后说动她让我回去就行。 我咬咬牙,将手里的符纸放回人头底下,然后专心在这间过大的祭厅内到处逛来逛去,试图找到什么可供藏东西的暗门或者暗格之类的。 密布地板的火线越烧越暗,似乎随时有熄下去的可能性,我心里有些着急了,顾不上害怕,急切地在这三面墙的供台之间逛荡着,试图找到什么可以照明的蜡烛之类的东西。这里既然是祭祖大厅,没有香烛纸钱等冥器就太奇怪了。 就在我晃了不到五圈时,突然听到一记奇怪的声音。 “姐姐?”有个软糯的童音空悠悠地传过来。 它居然又叫一声:“是素菁姐姐吗?” 这下把我吓得够呛,差点立即弹跳起来一脚踩进火线中。 “谁?”我疾速地四下晃了一圈,“出来!” “是我啊……”空灵的悠悠一声差点吓得我命魂出窍。 是、是刚才那个女娃人头?! 我惊恐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为什么唯独她会突然开口说话了。刚才我抽出了人头底下的那张红符纸,忘了压回去。 其他的都压了回去,只有她的还摊在供台上,所以她能说话了? 我硬生生地抖了个寒颤,设想如果我把这里所有人头压底下的符纸都抽掉,是不是可以开个亡灵大会了? “姐姐,你过来,依依有事儿要对你说。”女娃的人头已睁开一双墨黑的大眼,直挺挺地盯着我不放。 她似笑非笑,黑紫色的双唇半咧开,一张一合地跟我说着话。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被惊吓到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在空气里。 “你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对你说。”她睁大着眼,似乎在努力表达“招手”这个动作。 我想了想,咬咬牙一步步地挪过去。 火线在一条条地熄灭,厅内的光线比之刚才已经暗了大半,明明灭灭的光影让这情景又变得恐怖万分,让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看到我走到她跟前,女娃头的嘴咧得更开了,可这天真烂漫的笑容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茬又一茬。 “哦?”我继续干巴巴地回她。 “你是不是在跟九倾哥哥捉迷藏啊?”她乐呵呵地问。 听到“九倾”两字,奇怪地让我头皮一炸,脑袋突然有点晕。 于是,我晕乎乎地点下了头:“是的,姐姐在和他捉迷藏。” “我看到他了哦,”女娃头喜悦地欢呼一声,“如果给我吃九倾哥给你的水果糖,我就跟你说他藏在哪里?” 我忍住满身的鸡栗,仔细凝视她的表情,发现毫无做作的地方。 她笑得那么纯真可爱,好像根本未发现自己仅剩下一颗脑袋了,完全沉浸于能跟姐姐打小报告换糖吃的喜悦中。 强压下泛上眼眶的酸涩,我挤出一丝微笑:“什么水果糖啊,姐姐现在没有糖哦!” “啊?!难道吃光了?!”女娃头的神情一变,声音尖锐起来,“就是六坤哥哥从国外寄给九倾哥哥的水果糖啊。九倾哥哥说他把一大袋全给了你的!他总是最偏心你!” 被她漏了气的尖叫吓得胆都要炸裂,我连忙胡乱地点下头。 “哦哦,就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糖啊,还有不少呢。姐姐给你留着。” “素菁姐姐最好了!”女娃头果然被安抚下来,她笑得大眼弯成一条缝,“你快给我糖,我就告诉你九倾哥哥藏在哪!” 啧,我顿时头大一圈。 第二百八十一章 求开血洞 “可是,姐姐怕别人来讨糖吃,所以让九倾哥哥帮忙把糖锁到柜子里去了,我正要找他拿钥匙呢。” 硬着头皮再次提升自己的演技,我努力控制住声音不要发抖腿不要软,轻松的口气乐得跟真的一样。 女娃头眨巴大眼瞅住我不放,纵然她的眼神依旧天真纯美,但身处这样的境地,再怎么也不可能让我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淡定淡定,她应该只是一缕被封在人头里未散尽的阴魂,作不了太要命的怪。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 “这样啊,”女娃头毫不怀疑地应着,“那我告诉你喔,九倾哥哥藏在、藏藏……” 她突然像只卡了音道的唱片机,反复地“藏藏藏”,就不是憋不出下文。 粉嫩的脸蛋突然扭曲了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揉捏的气泡。 我急了,忍不住倾下身凑到她面前:“妹子,到底藏在哪里?” 听闻这句,女娃头倒是奇怪地安静下来,一眼不眨地对上我的双眼。 愣了将近半分钟,突然诡异地弯起嘴角。 “哦,想起来了。素菁姐姐,你为什么要砍下我的头?”她不回我的话,只是阴恻恻地发问。 墨黑的眼瞳突然变成明亮的血红,被火光映得好不吓人! 我不知道她会搞出什么幺蛾子,连忙直起腰疾速地退后几步。 素菁……砍下了她的头?难道这满屋子的头都是她砍下的而并非是南城一族?! 我满腹疑问,但这会儿容不得细想。地板上只剩不到十条的火线还在燃烧,昏暗的光线让微笑的血瞳女娃头从不那么吓人变得极其恐怖阴森。 站在距供台十多台之外,我冷汗直淌,还是努力向女娃头挤出一丝笑容:“妹子你在说什么?姐姐听不懂啊。还是快告诉姐姐,九倾哥哥在哪里,我好去找他要钥匙取水果糖给你。” 女娃头拧起眉,幽幽冷笑:“姐姐你怎么忘了,九倾哥哥不是也被你砍掉脑袋了吗?” 她的娇脸上已全无幼童气息,整个头颅呈现一种我挺熟悉的阴戾鬼气。 她的目光向上瞟去。我不由也顺着往上看,这才发现当头的木梁上挂着一柄如长柄镰刀似的武器。 是幽刹钩镰?! “姐姐,你好狠啊。”女娃头怨恨地念叨。 说真的,就算已见鬼这么多,我心里还是有些小怕怕。不过现在更多的是疑惑:封门村的九姓十八氏不是死后就魂飞魄散,为什么这会儿小女娃的魂被封在断头里,并没有魂飞魄散? 是不是其他的头应该也是如此?心念而至就动手,一口气抽掉三只人头下面压的红符。 但我很快就失望了,那些人头毫无动静。 “妹子,我并非是你认识的素菁姐姐……”实在没办法了,我再次走近供台,双手撑在供台上,几乎以恳求之姿向女娃头求助。 “我求你告诉我南城九倾在哪里?或者这里有什么其他的门可以通向屋外?姐姐我真的很急,不能在这里久呆。” “你就是素菁姐姐,为什么要否认?”可惜女孩头并不卖账,冷冽的眼神里掺杂了几分恼怒。 情况似乎对我还是不利。 头疼,活到这把年纪只会哄猫,并不懂得怎么跟小女孩打交道。 更要命的是,我恐怕的确无法解释自己并不是她认为的“素菁姐姐”,我现在的脸跟“素菁姐姐”可是一模一样的。 “妹子,你看,”只能拼命努力,“如果姐姐杀了九倾哥哥和你的话,绝对不会来问你九倾哥哥在哪里,对不对?所以姐姐只是跟你的素菁姐姐长得像,但并不是同一个人。我现在被你的素菁姐姐困在这里,很害怕很伤心,只想逃出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女娃头凝起眼神呆呆地瞪我,莫名张嘴说了三个字。 “要熄了。”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她说的是只剩五条还在燃烧的火线。 屋内几乎就要失去光线,黑灯瞎火对我更加不利。 “要熄了。”女娃头执着地向我强调。 我看看她,又看向火线。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搞错了,不是抽掉的那张符让这个女娃娃的阴魂苏醒过来,是这些密布成八卦状的火线。 “哦哦,看姐姐的。”我连忙点头,摸出兜中的火柴包刚想擦亮,却听见女娃头又开口。 “那里。”她的目光转个方向,直愣愣地瞪向东墙。 我想起自己刚才是在影墙后面点燃的,那是南面。这回照她的意思是应该往东墙去点吗? 这个顺序,是按卦位的顺时针方向走? 虽不知道照她的话去做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我现在别无他法,所以立即小跑步奔到东墙的供台旁边。 “左走十步,燃火。”女娃头又发出指示。 我照做,挪步向左走大概十步时,终于在地面上看到起码有一个铜板大小的孔。 擦了根火柴扔下,密集的火线再次徐徐蜿蜒燃起,向四周分散而去。火线组成的繁复八卦阵重新出现在眼前。 厅内再次亮堂如白昼,这次我不再害怕了。 “妹子,为什么只有你能跟我说话?”再次回到女娃头面前,我忍不住提问。 她闭上眼并未理会问题,只是喃喃地不断碎念:“记起来了、记起来。素菁姐姐……” 这几分钟时间又无故浪费,我心里已经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丌官素菁在外面毫无声息,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里悬着。 “妹子,求你。姐姐是来找一只祭魂罐的,你最好也能告诉我九倾哥哥的下落,这对姐姐很有帮助。姐姐出去后一定会带给你很多很多的水果糖,食言就是小狗!” 我顾不得怕不怕,伸手轻轻地捧起女娃头,试图让她的注意力回到我的身上。 女娃头终于停止瞎叨叨,她抬眼直愣愣地看我:“将我放入祭魂罐,带我走。”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应下,“只要你让我能找到祭魂罐和南城九倾。” 她又阴恻恻地笑开:“好。” 达成合作,照女娃头的指示重回影墙前方,按顺时钟方向走过八个卦位,终于找到她嘴里所说的一块正方形并带有流云刻纹的石板。 “将我放置于石板上。”女娃头老道地命令。 我连忙又奔过去,小心地把这位小姑奶奶捧到石板上。 “让我流血。”她又发出一道命令。 “什么?!”我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我流血。”她木无表情地重复。 我直觉地拒绝:“不行!” 她不解地睨起眼神瞅我。 “抱歉,本人做不出伤害孩子的事……”我喃喃地表示。 “想死在这里,还是活着出去?”女娃头很不可爱地鄙夷我,“你确实不像素菁姐姐,她绝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理由。” 啧,果然是个讨厌的死小孩。 “你已经死去太长时间,脑袋里面多半是流不出血了。”我硬撑起尊严和她较劲,“有其他办法吗?用我的可不可以?” “快点,你好废话!”女娃头一点也不领情,猛然尖叫起来。 梁上的那柄“幽刹钩镰”咯咯地颤抖几下,竟“哐咣”一声径直跌落下来,砸得满地火星四溅。 “拿起它,让我出血。”女娃头又冷冷地命令,“快点。” 尼玛,这小鬼头还是刚醒来时可爱,这会儿简直跟吃错药似地变态。 我无奈,也知道她应该有必须这样做理由。 捡起幽刹钩镰,发现它居然奇重。我难以想像丌官素菁曾用它把一堆人的脑袋给斩落。 “快点,用力!”女娃头暴躁地催促。 我硬着头皮,将幽刹钩镰挥过头顶,颤抖着身体问她:“砸哪里?” “天灵盖正中。” “……” 天哪! 我瞅了眼女娃头天灵盖的大致方向,然后紧闭起眼,抡起幽刹钩镰往下砸。 一阵冰凉带着腥臭的液体顿时溅上脸皮。 鼓起勇气睁开眼,女娃头支离破碎像只烂西瓜一样,黏腻的暗色液体从碎屑中爬出,慢慢地渗进底下的石板。 我僵硬地握住幽刹钩镰,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些液体渗浸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流动。 然后,石板上盈盈地笼罩起一阵血红的光,由淡及深,由粉转红,最后变成猩红刺目。 石板在“呱咔”几声后开始崩裂,然后悉数跌落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坦白讲,我看见洞穴就有些害怕,容易让我想起三树吊尸下面那个诡异的会大会小还藏着碧玉祭台加腐尸的鬼地方。 “下去。”脑海中突然又响起女娃头的声音。 “你、你现在哪里?”我惊悚地问。 “别管我,你快下去。”她不耐烦地催促。 这情形实在诡异却容不得我浪费时间犹豫,石板全部跌落下去后,洞口露完整就能勉强钻下去一个不胖的成年人。 我试着将双腿伸下去,下面奇阴奇冷,像是夏日的石头深井。 “快!” 这小鬼头简直堪比催命鬼,刚才是我求着她办事,现在倒好了,变成她是急着要完事的监工了。 看来她非常想离开这祭厅……我莫名有些不安了,不知道自己跟她合作这事到底有没有做对。 但问题是腿伸下去空落落的悬在半空中,并没有着力点,这让人怎么爬下去啊。 这情形似曾相识,我不得不警惕,再说不知道深浅,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摔死啊?! 正打算这样问女娃头时,趴在洞外的身体突然遭到一股强大力量的冲击,然后身体跟条正被往下抽动的绳子一样哧溜着就往洞下滑去。 靠,这种情形不是跟王维成在三树吊尸的诡洞时一模一样嘛? 我这个不长记忆的傻叉妞!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华室有神 手抓不住洞沿,身体迅速坠落,但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没等我哇哇地尖叫出声,脚底板已经踏上实地,惊魂未定地仰头朝上看,不由一头黑线。 这洞高大概不到两米,而且底下是厚厚一层绒毯,就算我横躺着摔下来也不会断一根骨头。 女娃头晃悠悠地跟着飘下来,鄙夷地瞥了眼目瞪口呆的我。 我无语,也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羞耻。 没办法,被惊吓太多次,难免有些后遗症嘛。 定睛打量四周,黑石板下并不是什么洞穴,而是一大间地下密室。 借着洞上的火光,依稀可以看得出这个密室修葺得华贵无比。 地板应是木头的,不少地方铺着地毯,踏上去并不如上面祭厅里的那么硬邦邦。 四墙琢有十二格神龛,摆十二个不同姿态的神灵雕塑,材质油润栩栩如生,怎么看都是价格不菲的妙品。 “点灯。”女娃头见我呆呆地四处打量,不耐烦地再次催促。 每个神龛的神雕前都有一盏羊角灯。 我摸了摸火柴包,只剩三根火柴,得省着点用,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遇到需要用火的机关呢。 琢磨了一会儿,我揪起裙子下摆使劲撕了一块布下来。民国时期普遍用的是纯棉衣料,棉纺技术还不到家,棉纤维处理得十分疏松,用一根火柴点燃还是算挺容易的。 将十二格神龛前的羊角灯都点燃,密室亮堂如白昼,一扫阴暗让人看着格外愉悦。 这真的是一间豪华得能亮瞎眼的房间啊,占地面积不少,每一处的装修应该都下了一番功夫。 就连脚下的木质地板也是如此,粗看没什么花头,抚去一层薄灰,却发现表面嵌了很多银丝,构成一幅幅流云飞散的图案,在灯火下显出独特的瑰丽光辉。 再看天花板,竟也是如此处理,只是银丝变金线,更加光芒四溢。 四墙是由黑灰白三色相融的大理石板拼成,镶嵌金丝楠木的雕花木框架,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装饰过度的珠宝盒。 雍容华贵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谁的房间?” 女娃头瞟我一眼,似笑非笑:“这里并非是谁的房间,而是惩戒厅。” 惩戒厅? 反复念三遍,我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顿时无语。看来南城家果然是钱多到无处可烧的地步,连个罚人的地方都盖成一幅皇帝寝宫的模样,这般奢华无度,不招天嫉才怪。 “祭魂罐应该就在这里,你得自己找。”女娃头见我还是呆站不动,再次监工附体。 我无奈,只得问她:“你不是也想要一只寄身吗,要不一起去找个你喜欢的?” 她不耐烦地鼓起大眼:“如果我能自己找,还需要你帮忙吗?” 特么这封村门出来的小姑娘是不是一个臭脾性?娇橫跋扈一口惯于指使人的小姐脾气。 想想那只还候在门外的乖张绿茶婊,我只想再次叹气。 转而想到绿茶婊头正是百年前自己寄身的人,公正来讲的确是她即是我,就懒得再叹气了。 只得打起精神来做事。 但这间什么惩戒厅跟上面的祭厅没什么区别,四处空落落,摆了寥寥无几的装饰物,四角空空,根本不需要翻找就能全部落尽眼内。 转身三百六十度,我确定自己没发现什么罐子式样的物件。 “确定这里会有?”只得再次烦问小姑奶奶。 女娃头也转了个圈,冷哼一声:“如果这里没有,就无处可藏。素菁姐姐不会浪费时间带你到这里参观游览。” 也对,那只装着我的罐子大有可能是丌官素菁自己放进来的。 还是有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进来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将我掳到这里来“帮忙”? 在这间豪华密厅里随便晃来晃去转了个五六圈。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找。 脑细胞搅啊搅的就没停过,想不太明白。 “对了,妹子,你家素菁姐姐就等在外面,要不我们出去问问她,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好不好?”我故作一脸无知。 其实不想也知道,女娃头这会儿肯定不想见斩落她脑袋的人。 “别废话,快找!”果然,女娃头立即面露凶相,一脸想吃了我的表情。 我冷笑:“其实你还是十分畏惧丌官素菁的吧?一开始把我当作是她,所以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想引起她的怜悯心不为难你。但发现我并非是她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挟制我逃离这里。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心思倒挺重,蛮会搞事的嘛!” 这些话当然大半是胡说八道,但我现在得从这只女娃头里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否则这么瞎折腾下去恐怕要凶多吉少。 我不觉得丌官素菁等了这么久,会毫无动静地继续等下去。 女娃头冷淡地睨过来,倒不理我的探问,兀自晃悠悠地飘到神龛前,一格格地看过去。 激不起她的反应,我感觉自找无趣,只得悻悻然地跟着她一起去看那些神龛。 至少她这个动作,我认为算是给了个暗示吧。 每个神灵的姿态都极其古怪和扭曲,放在普通人类身上绝对做不出来。 我试着照其中一位的姿势,将胳膊拧到身后再弯个角度。 靠,会折断的好不好! “素菁并非单独要放过我。”晃到第五个神龛前时,一直静静看我作怪的女娃头突然开口,语气淡漠而幽怨,“而是她将我的头斩落时,未发现我本就已死去。” 我惊了:“真的是她杀了你们,而并非是南城家?” 女娃头可能对我抓话重点的能力不满,她生气地瞪我:“你怎么会认为是南城家杀了我们。九姓十八氏在千年前受南城家的救族恩惠,自愿立下血誓供他家驱使千年。南城家怎么可能会杀了誓死效忠与他们的仆人?!” 我再次惊呆,这怎么跟我从六坤的饭桌上听来的完全不一样? “那、那么丌官素菁为什么要杀你们?”我结结巴巴地问。 女娃头黯然地摇了摇:“不知道。素菁姐姐虽是孤傲难靠近,但一直是善良而强大的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了不得原因,我看这女娃头生前年纪不超过十岁。孩子的见识恐怕有诸多错误,所以她刚才所说的只能作为参考。 我叹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娇小精致的脑袋。 “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散了魂,是因为我生前被大姑母动用禁术将我的阴魂聚在了头颅里,这样死后就不会散魂。”女娃头总算是给我释了疑。 “你的大姑母,就是丌官家的人吧?”我想起丌官素菁所说过她的家世。 “嗯,就是素菁姐姐的妈妈。”女娃头一脸沮丧,“我妈原先承担九姓中的先知职位,她天生能预感到不好的事情。那天,她对大姑母说我生了一种就要死的病,为了让我获得医治的机会,让她为我实施禁术,将阴魂封入头颅。然后……她就掐死了我,将我装成睡觉的样子安放在床上。” 我听得百味杂陈:“既然她是先知,为什么不警告其他人丌官素菁即将对你们做的事?” “她只知道我们可能会遭受到可怕的事,但没办法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再说,我妈……那时已经被卸职,能力遭到咒缚,她说的恐怕没人会信。” 女娃头怨怒地诉说着,目光又开始阴冷。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南城家的事,九姓十八氏之间的纠葛等等,如果要细细听来,恐怕是一部如同红楼梦般的恢弘巨作。 而我现在只想解决自己的困局。 “妹子,我觉得这些神像的姿势有问题。” 跟着女娃头晃到最后一个神龛时,我不得不打断她的凄惨回忆。 “这些都是屠鬼式。”女娃头瞄了一眼神像,恹恹地回答。 “哦?”我愣愣地跟神像做动作,发现这个动作倒不难,就是样子难看,跟着耀武扬威的大螃蟹似的。 “南城家不是世代跟阴界友好合作,两界通商的吗,弄什么屠鬼的神像也太不和谐了吧?” 女娃头淡笑:“鬼心敢难防,南城家行事向来缜密,什么都得防一手。” 我听着,这几句好像并不是什么好话。 女娃头突然又不理我了,重新晃到正南墙的的神龛前,顺着南至西至北再至东的方向转了一圈。 “这些姿态的顺利好像不对。”她喃喃地嘀咕。 我心念一动,连忙疾问:“什么顺利?” 她张了张嘴,突然又倒着方向一格格地巡视过去。 “的确不对,你过来,帮我。” “好。” 我欣然答应,开始按着她的指示开始忙活。 “把南墙左边的那只,放到东墙右边。把右边的那只放到北墙左边。” 如此这般,搞了五六回。 好像终于全部摆对了,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北墙左侧第一只被点燃的羊角灯渐渐地暗了下去,我有点急躁,时间已被浪费太久。 更怕等得不耐烦的丌官素菁搞出什么幺蛾子。 女娃头不断地在这些神像前晃来晃去,模样看上去也很急,所以我不太敢出声催她。 “这个,把这个倒过来。”女娃头晃了第十圈,终于又出声,指着面朝南墙的神像。 那个神像的发髻十分古怪,顶部是平的,像戴了一只官帽。 我立即把它倒了过来。 一阵银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头顶上轰隆响起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取罐困头 声音越来越强,从“咔咔”地转齿轮声变成隆隆如天崩地裂。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特么又闯祸了,没找到那啥啥的破罐子,先把自己给埋在这珍宝箱似的惩戒密厅里,给那上千个人头当了祭品。 惊慌地抬头看,天花板倒是没崩,只是呈八角状裂开了。 一圈八具无头男尸突然一具接一具地直挺挺从天花板的裂缝里摔了下来……哦,没摔到地上,而是个个悬离地面有半尺之距。 他们的头颈上都拴着一根拇指粗的红麻绳。 要不是本姑娘见识多广加久经这种“大场面”的历练,这会儿准得吓得屁滚尿流炸了胆子。 南城家对阵法的口味实在太重,动不动就拿无头尸体摆着玩。 “别抖了,去拿。”女娃头嫌弃地看我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很没人性地命令。 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过去,原来每具吊尸的双臂交错屈抱胸前,怀里各塞一只青花陶瓷罐。 妈吖……我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无奈地指着那些吊尸:“小姑奶奶,你要我拿哪个?” “随便。”女娃头哼了一声,笃定地晃到旁边等着看我的好戏。 随便你妹了?!这又不是请客吃饭挑菜谱。 没办法,我收拾了一下碎糟糟的胆子,一步步挪到八具吊尸旁边,细细地看,慢慢地挑。 这些罐子看似被八具无头吊尸松垮垮地搂在怀里,而且都一模一样没啥可挑的。但不用提醒我也知道,要拿出任意一个都不容易,更不能拿错。 “妹子,不给个提示吗?”我转了两圈,一身白毛汗了。 根据这八具尸身的穿着和体态,大致能认出,不就是上次跟南城九倾在封门村的小废楼里见到的八位老仆。 他们那里对南城九倾还是很客气的,但不代表对在这个时代的我也会一视同仁。 女娃头歪了两下,却是摇起来:“没法给。我也不曾见过他们。” 我头疼,比断了头的她更疼。 “你得快选,有时间限制的,你听。”女娃头又提醒。 侧耳细听,果然空气里有极轻微“嘀嗒”走针响声,似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计时。 尼玛,冷汗立马从额头往下淌。 我不懂任何法阵,也不懂解读卦位,更不想用手去碰触这些僵冷如朽木的尸体。 朝四下转了一圈,果然见到破洞底下的毯面上还躺着那柄古怪的“幽刹钩镰”。 我扛起它,围着八具吊尸再转上一圈,打算从正北面的一具下手。 “你疯了?”见我吃力地高高挥起钩镰,一旁看好戏的女娃头终于忍不住叫出声了。 我将爬在脸颊上的汗蹭到手臂上,对她冷笑:“不管挥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但作为你妈不惜动用禁术也要力保的九姓后人之一,想必你不会太弱渣吧?” 看着她一脸吃屎的表情,我愉悦地笑了:“妹子,不管做人还是做鬼,懂得互相合作才是好孩子。” 说完,不顾后果地举过头顶的武器奋力草开……吊着尸身的麻绳。 这柄钩镰有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锋利度,在斩落了那么多人头之后,居然还能将这么粗的麻绳一刀削断。 我都觉得自己使力过度了,差点顺着它挥出去的惯性,整个人扑进尸阵中。 堪堪稳住身形,低头看扑在地上的无头尸,幸好是正面倒下,看来没有磕碎瓷罐。 我的心也没有放宽,警惕地向后连连退走十几步。 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连女娃头也小心地晃到了最远的南墙神龛内,悬在神像旁边,瞪大眼睛静待阵变。 但,一切如常。 于是我大胆地走近那具倒在地上尸身,试图用镰头去勾依旧被牢牢地搂在怀里的罐子,但并不容易。罐子似乎与那两只干枯的手臂联结了一起,纹丝不动。 “斩断他的手,笨蛋!”女娃头看我不断作着无用功,开始不耐烦了。 这是个好主意,但我就是不太忍心。 我不想百年后让南城九倾看到是一堆不但没了头,连胳膊都断了的老仆。 “快斩,你这个没用的笨蛋。” 有种熊孩子真是死了也讨厌。 “没时间了,你还是磨蹭什么?!” 但她的尖叫很快提醒了我另一件事,的确是没时间了。轻微响动的走钟声在开始变得急促,这不是个好预兆。 我咬牙,努力调转沉重的武器,将镰柄一端对着罐底,使劲地顶撞过去。 随之“卟”的一声,罐子竟应声而脱离尸身双臂,在地板上滚啊滚了好远。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生怕它一言不合就裂碎了去。 幸好没有,它安稳地停下,封口的盖子地是掉了下来,咣地摔落在地。 呃……空的。 我看向女娃头:“那是你的了。” 女娃头冷冽地瞪我一眼,既没有道谢也没有动弹,只是悬停在神像上面,像给那栩栩如生的神灵凭空戴了一大顶萌怪的娃娃帽。 我没空跟她多废话,走钟声又缓了下来,恢复成一开始的节奏。 这点奇怪,难道脱离一个祭魂罐就能放缓走钟的速度?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大胆地干起来,气喘咻咻地挥镰七下,将余下七具尸身全部斩落在地上,然后将那些罐子一只只地顶落到地上。 直至正西面的最后那只也滚出老远,但它没有脱落封口。 就是它?! 我和女娃头皆是一愣,也皆是刹那地神色大变。 它从神像那里飞蹿过来,我猛得有所醒悟,连忙也拼出老命地扑向那只瓷罐子。 这辈子,我的运动细胞没这么活蹦乱跳过,也没爆发出过那么强大的力量,让我像头追捕最后晚餐的猎豹一样,嗖地就趴在了罐子上。 女娃头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傻妞人类给抢了速度,霎间愣忡半秒钟。 我立即挺身反转一百八十度,蹬脚甩腿向前挥出一个大力神旋踢,完美的一招“天朝妇女干架式”将女娃头踢进了南墙的神龛。 哦耶,完美的进球,中国女足需要我! 趁女娃头还跟块橡皮胶似地“摊”在神龛壁上之时,我拎起瓷罐捡起钩镰冲向破洞处,想撑着钩镰那足一米六的柄来一个撑杆跳高“蹿”到上阵祭厅,好飞奔出去向丌官素菁去交差。 我太高估自己的运动细胞了,刚才那个爆发已经“耗油”殆尽,这会儿还想浪一把是不可能的。 撑杆跳没完成,我立即像只倒霉的被弹伤了翅膀的麻雀一样重重地跌落在地。 更倒霉的是,女娃头也已缓了过来。 她很快就晃到我跟前,阴冷地瞪着我。 我也懒得折腾了,瘫在地上跟她对瞪。论眼睛的大,我柳妙活到这把年纪还鲜见对手,瞪死人不要钱谁怕谁啊?! 女娃头果然憋不住,她眨了两下眼,突然红了眼眶。 “你果然在骗我。你根本就讨厌,你跟其他人一样要害我,像素菁姐姐一样要杀了……” 然后、呃、她像所有受到委屈的熊孩子一样,张大嘴巴开始嚎啕大哭。 尼玛,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黑线了,无措地坐在地上,头顶上是一只人头在哗哗的落眼泪,而本姑娘是一朵被无辜浇灌的仙人掌。 “果然没人爱我,没人喜欢我,你也是,她也是,九倾哥哥也是,南城伯伯也是,每一个人都讨厌我,你们真坏!呜!” “自动洒水器”看来一时停不了,但我不能这样傻呆着看她哭到天荒地老啊。 我本着欺负孩子不得好死的菩萨心肠,只得一骨碌爬起身来,揪起衣角试图帮这只人头擦擦泪。 “算了,妹子,我不想对你这样,但你别想着害我好不好?” 我辛苦地跟她打商量,“不管你脑筋里在动什么鬼主意,本人都不想知道。我不是你的素菁姐姐,我叫柳妙。妹子,如果你能告诉我南城九倾现在哪里,我也帮你完成你的事,怎么样?” 女娃头哭得断颈那里直淌血水,滴得地上红了一小圈。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她终于抽抽嗒嗒地止住了泪,算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只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别打它的主意。其他的全归你都可以,唯独它不行。”我拎起手里的罐子,慎重地再次对她申明。 女娃头抿起粉唇不吭声,算是应下了吧。 我放开她,转身再去捡一只看上去好像更为玉润一些的罐子摆正在地上,将封盖摆在一旁。 “你不许封我!”女娃头嘀嘀咕咕地念叨。 妹子啊,你还没看出我就是一个法术盲嘛,这种封不封的有什么好顾忌。 唉,算了,随便她怎么办吧。 女娃头纠结片刻,还是慢吞吞地将自己往罐子里塞去。 见她完全把自己塞进去,我就走过去拎起罐子,还将封口揣进兜里。 “别封!”她在里面再次尖叫。 我翻了个白眼。 “那就快告诉我南城九倾在哪里。” 死小孩,现在我手里了还叫个屁啊,分分钟让你变成一坛红烧焖肉。 “他不在这里。”女娃头闷声闷气地说,可能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地位,态度好像软了点。 “其实九倾哥哥早就不在这里了。那天,素菁姐姐砍错人了……” 我懵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张大司令 “怎么知道她砍错了人?那天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没笨到完全没脑子,知道不能光听这小鬼头一面之辞,总觉得她好像有意无意地在误导我什么。 女娃头果然可疑地顿滞了几秒,才再次嘀咕:“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有帮九倾哥哥从我妈那里偷到去南城祖墓的启咒符,所以时间发生时,九倾哥哥并没在南城家宅子里……” 我心头顿时涌起太多疑问,刚想问她九倾到底有没有去南城祖墓,却听头顶上又响起震天恸地的隆隆声。 应该是时间到了,天花板的八角沟壑开始弥合,八条断了的麻绳被嗖嗖地收了上去,只是麻绳另头的尸身们都被我斩落在地,不能随之收上去。 看来这局精密的机关算是被我全然破坏了。 抹一把汗,我猛然想起丌官素菁嘴里的“一个时辰”的限制,就慌脚了。 什么时候不好聊非得站在这里聊啊?!左右胳膊下各挟起一只祭魂罐,我立马往天花板的破洞下跑,现在最麻烦的事就是怎么上去了。 得带出去两只罐子,根本没办法再来玩个“撑杆跳”啊?! “笨啊,不会扔上去吗?!”感知到我手忙脚乱的女娃头不知好歹地又出主意。 “特么碎了怎么办?”我冲她吼。 “笨死了,就不能裹住毯子往上扔啊?!”女娃头的脑筋还是动得很快的。 尼玛的确有智商差距这么一说……我黑线,手忙脚乱脑袋变浆糊,早就忘了地板上还有几块华丽的绒毯子可用。 把瓷罐子们扔到祭厅上去后,我反复念叨着体育课上学到的撑杆跳技巧,拽住幽刹钩镰来了一次拼足全力的“信仰之跃”。 “叭嗒”像条被钩上的大白鱼一样蹿出破洞,重重地摔在祭厅冷硬的大理石地板,疼得我差点晕厥过去。 时间应该剩下不多了,连忙拎起俩罐子就往影墙后面的大门冲过去,边跑边大叫。 “丌官素菁,快开门,我找到了!快开门啊!” 胜利之声有着气吞山河之势,随着几声剧烈的“咣咣咣”震响,影墙背后的八扇雕花大木门竟齐唰唰地洞开。 刚想顺势奔跑出门,却被一股强劲的阴寒狂风堵在门槛内。如同无数冰针穿透皮囊,剧烈的疼痛使我忍不住扔了手里的瓷罐,蜷起身体抱头自护。 幸好,这股妖风没吹多久,就几秒钟就平息了下来。 我连忙跳起身去找两只罐子,不见了,两只都不见了,包括装着女娃头的那只! 抬眸向场中望去,丌官素菁也没有踪影,场地上空寂如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不得不懵逼:靠,这是怎么回事?! “丌官素菁,快出来!祭魂罐我找到了,你该兑现说的话送我回去!” 我慢慢步入场中,连走边四下寻找,忍不住高声大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幽然升起,惶恐也随之而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丌官素菁不进祭厅,大有可能是她根本就无法进入。 她要我找的可能也并不只是装有她一半阳魂的祭魂罐,更有可能是当了漏网之鱼的女娃阴魂。 她应该本就知道那女娃的魂被封在头颅里,并未跟其他人一样地散去。 我乱七八糟地思来想去,可怎么想也不明白她突然抢走两只罐子把我扔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咣咣咣”几声震响后,背后的八大扇雕花木门轰然关闭。 我愣忡地站在偌大的南城祠堂场地上,努力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或许得马上回南城六坤的公寓,可我完全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啊,再说了怎么独自走出这荒山野岭的封门村? 三更半夜地爬山路不被狼叼走才怪呢! 可能我的焦急感天动地了,随着几簇火光晃动在院门外,严厉的呵问声地炸响起来。 “什么人?!出来!” 是警察么?! 我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害怕。百年前的乱世执法者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可爱可亲的警察蜀黍行列。 他们是乱世造就的流氓,可以随便开枪崩人的合法恶棍。 “蹲下,趴地上!” 命令接踵而止,我知道自己最好立马听话,别露出一丁点反抗的念头。 门外冲进来至少一队的制服男,个个持枪。 火把的光线明灭不定,分不清是警察还是军队的范畴,他们的制服上并没有警标也不见肩章。 有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瘦高个中年男慢吞吞地踱步过来,笔挺的站到我跟前。 空气中的油烟硫黄味很浓,不用转头也能知道至少有十柄枪抵在我的身上。 这已经不是单纯流点冷汗的恐怖压力了,对于被这么多枪顶着,无头尸身啊会说话的女娃头之类简直太小儿科。 领头者打量我就像打量一只可以被任意宰割的猪。 他单膝屈下蹲在我面前,用马鞭柄粗暴地勾起我的下巴。这个电影中常见的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让我有点冒火气了。 这可不是拍戏,对方也不是同行演员,动作带来侮辱感浓得让我有点想伸腿踹他了。 在火把光线的衬映下,这男人的脸倒是长得还算不错,顶多是三十出头吧,五官端正有棱有角,鼻下还留着一小撮齐整的八字胡。 可能这时期还没流行用肩章,我还是吃不准他是个军官还是警官。 “你是什么人?”他开口了,声音也挺好听,醇厚深沉像低音炮。 难道脸长得好看的男人一定会标配一幅好嗓子?嗯,就像南城九倾。 但转而想到耄将那个怪胎,我马上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问你呢!”这家伙粗暴地戳了戳我的下巴,将我硬生生地从歪楼状态里戳出来。 “讨饭的想偷点东西罢了,可是没偷到什么。”我冷静地诓他,“不信你们可以搜。” “讨饭的?”他冷笑,犀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溜转了一圈。 我心跳如鼓。可能按民国的生活标准,莫莉给我买的这身衣衫应该不是一个讨饭女娃能穿得到的。 “衣服是偷的……”我硬起头皮进行补充说明,顺便又想把丌官素菁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 这家伙傲娇地点了点头,又用马鞭柄拍了拍我的脸,回头跟手下吩咐。 “带回营里去!”然后站起身,兀自向那八扇雕花木门走去。 营?!靠,这家伙是军官! 这下真的要被吓尿了,历史学得再渣我也知道百年前的军人等同于恶霸,这个“带回营里去”比“带回警局”的含义可是天差地别的。 脑洞里一溜串地晃过什么“军妓”啊“慰X妇”啊“轮XX”之类的可怕名词。 当旁边走来俩军人跟拖只死狗一样地拖起我,想要架着往门外走。 我连忙张大嘴巴,“哇哇哇”地狂哭出声。 “叔叔,我认识卢常,卢常是张阎天的手下,他是我哥!不要带我去军营,我要回家,求你了,我要回家!” 幸亏还记得南城六坤和张阎天大军阀的关系,我知道这是眼下境地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就不相信这么个小小的县城能一山容多虎,这家伙肯定听说过张阎天的大名,要么他就是张阎天的手下。 果然,军官顿住了脚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张阎天?你还认识卢常?” 我只能拼命点头,眼泪汪汪地解释:“卢常是我哥,亲哥!我哥是张阎天将军的手下,但我不认识张将军。” 那军官嘴角一弯,转身又回到我面前,又用那条讨厌的马鞭柄勾起我的下巴。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被他瞧得头皮发凉,连忙摇头。 “我就是张阎天。”他淡淡地表示。 你好,短命鬼,记得以后少坐火车。我在肚子里默默地喷他。 “我不要去军营,呜!”形势感人,只得继续哭唧唧地求他。 他微皱眉峰:“营里才有电话能通知到卢常来接你。不过我没听说过卢常有妹妹,所以你最好别吹牛,否则……” “好的好的,有电话就好!张叔叔你真好。”我狗腿地点头不止。 张阎天一言难尽地瞪了我数秒,然后挥了挥手。按住我的四只手立即收了回去,我不得不感叹不管到哪个时代,人脉关系总归是最好用的“武器”啊。 “不过还有件事,你最好也老实告诉我。”张阎天抬起戴白棉套的手按住我的天灵盖,问得不疾不缓。 这个动作颇有威胁性,我只能继续点头不止。 “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这里可是南城家的禁地,一般人很难找到。是不是卢常告诉你的?”他一字一顿地问。 看来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我紧张得心脏又猛烈卟嗵起来。 答错了,多半会连累到南城六坤。 “嗯?”见我沉默不语,按在头顶上的手加重了力量。 我咬咬牙,特么考验演技的时候又到了。演员的技能真好用,简直备家穿越必备啊! “没有啦,人家只是对卢常哥一直在忙的封门村屠杀案很感兴趣,报纸上的所有报道都有读过呢!昨天偷看过哥哥的笔记,就想偷偷过来帮他找线索,可是迷路了走不出去……叔叔,我以后想当侦探,你说女孩能当侦探吗?” 自己应该笑得足够天真烂漫了吧?张阎天的脸皮僵了一下,急巴巴地将手从我头顶上移开了。 “带她回去吧,到营里给卢常打个电话。”他没理会我的问题,转头又吩咐手下。 这回来按住我的终于不是端枪的大兵了,而一个面相很嫩,可能是勤务兵角色的小哥过来按住我的肩头。 “走吧,小姐,我开车送你去营地。” 我长吁一口气,背后汗湿得如同淋过雨。 走出院门前,回头看到张阎天带着他的人马已走到雕花大木门前,指指点点,不知道要干嘛。 这些粗鲁的大兵会动暴力轰开木门进去扫荡吗? 我感觉……这不会是个好主意。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全盘托出 “卢小姐,快走吧,天亮之前你最好已被接走,否则张司令可能会改主意。” 见我不断回头,踌躇着不太想走的样子,勤务小兵不太客气地推搡了我一下。 不过他说话的口气还算温软,不太像出自五大三粗的兵。 “小哥,张司令来这里干什么?” 没办法,我只得老实地跟他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勤务小兵板着脸,不再吭声。 他半押半推地领着我穿过封门村众多的残壁焦土,走近村口那条最大的泥径,才看到有五个持枪大兵守着的十几匹高头大马,还有一辆风格诡异的军车。这大概是世界最早的一批军车吧,看着挺让人担心它爬半山路时会不会半道就散了架。 “呵呵,小哥,我觉得还是别动用张司令的车了,就让我挑匹马跑回去得了。”我实事求是地建议。 这种时代的车辆制造技术绝对是不可以信任的,车轱辘上连钢都还没用上呢! “恐怕没有谁愿意让出他的军马供小姐使用。”勤务小兵有些嘲意地回答,拉开车门示意我别废话了。 我没办法。尼玛,原来军马不得给女人骑的直男癌传统在这个时代已经发扬光大了。 虽然山路陡得好像随时就会坍塌一大块似的,但小兵哥的驾驶技术还可以,各种扭扭歪歪颠得我快把肠子吐出来的情况下,还是有惊无险地驶进张阎天的营地。 营地居然就位于封侯山脚下,望过去起码近二十多排的平屋营房,看起来张阎天带的兵还真不少。 下了车,被小兵哥径直带到一幢独门独户的小木楼,直达两楼的一间大办公室。 他示意我坐下后,直接去拨桌上的电话。 静等大概五分钟后,我才想起来南城六坤这时候应该还没在那间小公寓里,而是被我气得去找旅馆睡了。 第一次,被自己愁死人的愚蠢给感动得快哭了。只得老实跟小兵哥说明白情况,小兵哥倒没怀疑我在瞎吹牛,他只是为难地琢磨了片刻,又带我去了楼下的一间房间。 “这是张司令的休息室,要不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明早我想办法尽快联系到卢先生。” “谢谢,谢谢小哥。”我感动坏了,只差当场抹眼泪,“小哥你真是个好人!” 小兵哥扯动了一下嘴角,他点点头就走出房间帮我关上了门。 我偷偷地拉门把手,果然……被反锁上了。 这样也行,总比当场吃枪籽好吧?只求卢常明天能早点滚回他的公寓去。 事儿风云变化得我彻底服气,转身去摸电灯开关,这才发现这营房里可能没通电,天花板上也不见电灯这样装置,而床头的方桌上摆了一盏点了火的煤油灯。 灯火如豆,眼看马上要熄了。 只得摸到行军床上合衣一躺,闭上眼只求速睡。可这一夜被折腾太惨,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安逸下来,运动过度的腰酸背痛就开始闹腾。 我咬牙切齿地使劲憋睡,作用不大,闭上眼形形色色的人头在脑海里乱飞,还有两具无头尸身满地爬走在找他们丢失的祭魂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叹一声坐起身来,油灯熄了,淡淡的油烟气四溢,呛得我喉头痒痒的。 我无奈地抓抓头皮,回头去抓起大枕头打算堆堆高再睡一次,手指却突然遇到一样冷硬的玩意儿。 我吓了一跳,缩回手。 那好像是……枪? 想想也正常,这房间既然是给张阎天临时休息用的,就他那种杀人如麻的大军阀身份,不在枕头下塞把枪随时护身就太不符合人设了。 我挠挠头皮,打算点起灯欣赏一下二十一世纪不常能见到的真家伙。 掏出火柴包浪费最一根火柴,将灯火挑挑高,再次把手伸到枕头下去掏。 好家伙,还是上了膛的!我的小手一抖,差点让它摔到地上直接来演示一次什么叫“擦枪走火”。而且就我一丁点中学生的历史知识储备,是无法认出这柄“古董”枪到底是什么牌什么型号,总觉得跟电影电视里见过的区别也很大。 在拍《血棺三咒》时有见过道具组的师傅摆弄仿枪,所以这会儿把上膛给解除还是可以试试的。 但解决上膛后,我也不敢把它再塞回脑袋下枕着睡了,想来想去把它丢床底下算了。 明天一定要记着重新把它塞回枕头底下,万一有天张司令在睡觉时遭暗杀摸不到枪,岂不就是本姑娘的锅……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这回居然很快地睡去了,而且还睡得黑甜无梦。 以至于大清早,勤务兵小哥几乎是用吼的才把我从昏天暗地的熟睡中震醒。 “这是你妹?”他面无表情地指着抓乱头发还在揉眼睛的我,问跟在身后的南城六坤。 南城六坤顶着一脸的复杂表情,连连点头:“正是舍妹,不知道她怎么会半夜三更进得了封门村的?!” 这后半句,估计是问我的。 我拼命揉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勤务兵小哥跟看鬼似地瞅了我一眼,跟南城六坤挥了挥手:“卢先生,你要么在这里审问她,要么赶快带回家。张司令应该要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行行行,我们马上走!” 南城六坤当然明白利害,跟勤务兵小哥千谢万谢后直接将迷迷糊糊的我一把拖起来,跟扛头死猪似地扛上他的车。 “你到底怎么回事?!” 车开出军营,他就朝我吼叫起来,“夜里独自跑上封侯山,突破警卫进入南城祠堂禁地?!你这个能耐可真不小啊?!” 我抠抠耳朵:“淡定,只是遇鬼罢了。” 但这事要怎么跟他讲明白确实是个问题。因为这会儿,我在他面前还顶着丌官素菁的皮相扮演他小时候暗恋的那位“青梅”呢。 一提到“鬼”字,这位历史专家的脸色都变了,只得幸亏他是出身自南城家,否则准得当我精神病发作了。 “到底怎么回事?!” 晕乎乎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跟他坦白。 对他说清楚,严格意义上我已经不是丌官素菁了,不管是不是什么阳魂或阴魂转世,现在的我跟南城家跟丌官素菁都没有关系。 我只是一位倒霉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N线小明星,姓柳名妙。 “六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无论信不信都可以。不过你得明白,我真的跟丌官素菁没有关系了。” 打好腹稿,我冷静地开了口,准备将前因后果包括昨夜里遇到张阎天之前所发生的,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这位六哥是南城九倾最后的家人,将来会是为他守护至死的至亲,我没道理也无法昧着良心去骗他。 等到我说完,南城六坤的车已经驶进了吴农县闹市区。 他一声不吭地听我讲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神情阴晴不定也不知是信或不信。 停车后递给我一只类同于保温杯似的铁质容器,应是军用水壶,扁圆形,里面装有温暖的茶水。 我正说到被丌官素菁拐到封门村的事,他却示意我停一会儿。 “你来自百年后?”平平淡淡的口气听不出情绪。 我只得点头:“听起来很扯,但事实正是如此,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去南城祖墓时被道上一个古怪的防卫鬼障带过来的。” 南城六坤却点头:“我没说不信你。真是如此的话,只能说明家父用无数性命去抵押的返尘卦真的大功告成了。” 我惊愕:“这事还跟返尘卦有关?” 他再次点头,神情很冷静:“返尘卦是至尊阴品之首,是南城家挟胁阴界最大的武器。可能也正是因为它,让南城家遭到屠门之灾。” “啊?!”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接了,这跟我先前跟丌官素菁打交道后所设想的屠门原因完全不同。 “我一直认为返尘卦的作用只是在阴阳两界,能将死人变活人之类的,它到底是什么作用?”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老实说,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离开南城家太早,小时候虽然偶尔听家父和长辈们提及,但也因年纪太小领悟不了太多事情。”南城六坤叹息,“我只曾听族中一个老人哀叹中,如果有朝一日南城家会因违逆天道而被灭亡,那多半是因返尘卦而起。” “但它真的强到能逆转时间,让人穿梭于过去与将来?”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样神技竟不是出自科学家的时光机器,而是一个阴戾到吞噬无数阴魂的邪物。 “并非你认为的那么强大。”南城六坤及时地给予否认,让我宽了心。 “它有一定逆转时光效用,但应是受诸多条件限制。而且这个效用也并非来自返尘卦本身,而借用了……” “缚灵兽魂的法力?!”我突然想到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对啊,若说到有掌控和梳理时间的本事,唯有缚灵兽魂才能做到。 “所以南城家会把煤瓜放在墓里,也所以莫琛会这么急着要把煤瓜讨回去,因为煤瓜本可以帮助破解这个鬼障的。” 猛然间,明白了很多事。 莫琛看来的确是比我们知道得多,甚至比陈爷和南城九倾两只大鬼还要了解南城祖墓。 但他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能耐,想进南城祖墓也并非易事,除非他也能跟陈爷一样纠结起人鬼神三属性的人马。 所以他的合作伙伴有可能是……耄将? 我翻来覆去地试图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线索都联结起来。 “煤瓜?”南城六坤不明所以地问。 我摇头:“六哥,还有更奇妙的事要跟你说,关于昨夜里我怎么会突然被拐到南城祠堂里去的。”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出身自南城家,肚大心宽能装五湖四海的能耐也不是普通人能修炼成的。 “一起去吃早饭吧,边吃边说。”居然还这么提议。 “我觉得九弟在百年后还会喜欢上你也属正常,你的聪慧十足有素菁的传承,毕竟本属一体嘛。” 听完一大堆玄乎离奇的事,他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神情反而轻松愉快起来。 但他肯定不知道这句似是而非的赞美,立即败了本姑娘的胃口。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名素依 “本人姓柳名妙!”我咬牙切齿,再三强调。 南城六坤却只是微笑,摇了摇头。 不爽,但的确是没辙,谁让我还顶着人家的皮相,所以现在争这个没意义。 “来吧,吃了饭再说。”六坤似乎也不想纠结有的没的,看我的眼神里带了点无奈的意味。 他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好几条街,才选定一家看上去挺气派的馆子,门楣上悬挂硕大刻字招牌的那种,晃得猎猎作响的绸幌子绣以金光闪闪的“百年老店”为噱头。 将车开到门口,下车后六坤潇洒地将车钥匙扔给门口的英俊门僮,让其代为泊车。 好先进! 我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会儿是民国六年不是2017年,看到这样的服务跟看到有人当场穿越过来般的希奇。 “这家店是吴农县最有名的百年老店,常会有洋人慕名来访,所以请的服务生较讲究,这里一个门僮的月钱得是其他地方一年的收入。”南城六坤看我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瞧,就笑而解释,“小时候,大哥常带着我和九倾他们来这里吃饭听戏消磨时间,想不到百年后它还在,而且发展得更不错了。” 我呆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疑问。 “六哥,哪怕没有南城家的支撑,你现在也是一位衣食无忧的成功人士,为什么一定要从国外回来趟南城家的浑水?” 按他所说八岁就被送往国外,以南城乾正对这个六子的不待见,必定不闻不问。他与南城家的牵连如此之少,为什么还定要回来冒险投入军阀麾下去报这个复杂的家仇?再说,他早就更名为“卢常”,算是从自我意愿上正式脱离南城世家,要说到这个“家仇”也是牵强。 我看他为人沉静心理缜密,并不是个热血冲动得不顾一切只为手刃仇家的那种性格。 六坤略带惊讶地瞟了我一眼,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揽过我的肩,跟在问候我们的服务生后面,直达一间装修和摆设都甚有“老北京味”的小包间。所谓的“老北京味”,就是一股浑厚的贵气,家具全是红漆实木,凳椅坐榻上铺满绸亮的褥子靠垫,房间中央摆一个大理石嵌托的圆木桌,摆着一架金光铮亮的火锅围炉。 “诶诶,终于能吃到火锅了!”看到这炉子,我差点感动哭了。 神经紧张得崩紧了一天一夜,突然看到暖腾腾的开胃火锅汤,人生的美好重新在不得劲的身体内苏醒。 六坤失笑,任我欢快扑到圆桌边上哐哐地敲 “小二,快上肉上肉,快点给我们先上两盘肥羊肉!” 素养良好的服务生没有被我这个没教养的穷女吊给吓坏,稳重地按六坤点的菜品,没几分钟就铺满一桌子。 红白汤底也熬上了,羊肉牛肉还有各种肉丸子倒了进去。一个穿白锦褂的小老头儿走过来,用细长的铜箝子在古朴的火锅炉上转圈儿收拾几下,炉底下烧的无烟炭顿时火红起来,香喷喷的鲜汤味卟卟卟地顺着炉上的烟筒往外喷。 “诶玛,这才是真正的享受。”我深深地长吸一口鲜香,拎起镶铜长木筷子夹起两块水晶肴肉往炉里一搅和,看着浓汤油肉的互融,不得不感叹,“不管过多少年,火锅的美味才是经得起历史风云的真绝色!” 服务生全部退下后,六坤关上包房的门,坐下身后就立即发问:“昨夜你是怎么遇到张阎天的?” 我略为心惊,因为猛然发现他对我刚才所说的种种奇事都不怎么在意,绕了这半天这才是最让他挂心的问题。 说也奇怪,既然他是为张阎天做事的,那为什么昨夜里张阎天夜闯南城祠堂,为什么没有叫上他这个专家外加好朋友呢? 我想了想,就把昨夜怎么遇到“半只人头”的丌官素菁,和怎么被她拐到封门村和南城祠堂,怎么又遇上女娃头和拿到祭魂罐的事,尽量简略地跟他述说一遍。 边吃边讲足足半个小时,等到我发出一声饱嗝作为结尾时,才发现南城六坤的神情实在诡异。 他几乎没动过筷子,双臂相抱一手捏下巴,似乎在神游天外。 “六哥?”我疑惑地叫了一声。 “哦,”六坤如梦初醒,然后又上下摩挲会儿下巴,才开口:“好奇怪,我印象里的徐家并没有这个叫‘徐素依’的女娃。” 我愣了会儿:“看她的年纪很小,按岁数来算,应该出生在你被送出南城家之后,你没有印象也是应该的。” 六坤潦草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同意我说的,还是不想纠结这事。 “你说的祭厅和祭厅下的惩戒室,我都有印象。”见我把一筷子肉夹到他碗里,他就随便吃了一口以示礼貌,但看得出胃口并不好。 “那间豪华的惩戒室到底是干嘛的?”想起那个吊有八具无头老仆的法阵,我有些不寒而栗。 南城六坤摇头:“它本是造来惩罚我们这些拥有南城家直系血脉的子弟,我六岁时就因犯了大错而被关在里面两天两夜,手抄咒书一百遍。” 我有些不敢相信:“就你一个人?” 陪八具无头尸身过两天两夜?当南城家的小孩果然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我相信我们所有进去过的孩子,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吊尸法阵的存在。”六坤很直接地回答了我的疑问,“另外,祠堂祭厅外布有法阵,只有南城直系血脉可随意进出,九姓十八氏的人不可踏足。你说你昨夜里被素菁扔进祭堂,这事本身就很不寻常。” “除非……”我想不明白了。 “除非,祠堂外的防卫法阵已经被破坏,要么拥有南城血脉的人正处在祭厅内。只有这两个可能性。”六坤很坚定地申明。 我又愣,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申明这两点。祭厅和惩戒室既然只有南城家的直系血脉可进,那么女娃头“徐素依”为什么会对里面的门门道道这么清楚? “所以……那个‘徐素依’相当可疑?” 听我喃喃地这么问,六坤直接点了头:“南城家对九姓十八氏的人口有严格控制,一般维持在八十九的数量。我八岁离家时徐家已有十八口人,已达到南城家对九姓十八氏的人口限制,不可能再任他们随意添丁。”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寒,搞不懂南城家对封门村的九姓十八氏为什么控制严格如同自家栏里的牲口一般? “那……六哥,你觉得昨夜里我见到的丌官素菁,是否可信?” 六坤又摸下巴,然后摇头:“难以判断。我只认识小时候的素菁,长大后因为九弟倾心于她,我这个做哥的只能与她……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四字说得既辛酸又落寂。 “要不再去太平间看看?”他又建议,“至少可以辨认一下那里所存的素菁是不是你昨夜见到的模样。”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主意,既然丌官素菁突然消失,她总得有个地方回去吧?总不能晃着半只人头在阳界到处溜达。 于是我们风卷残云般地迅速干完美味的火锅,驱车直奔昨天去过的那家军医院。 但未到医院门口却发现我们根本无法接近了,距离医院大门口还有五六百米的街道也被太多的路障和铁丝网给戒严。 不少背着枪的警察转来转去,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士兵。 南城六坤将车停在路边,示意我别下车。他下车后就站在车门旁边,拉住一个走过的警察,掏出外套口袋里的证件向对方示意了一下。 “怎么回事?” 对方诧异地瞄了一下他手里的证件,神情立即恭敬起来。 “报告卢专员,昨夜里张司令炸……死伤了一些兵。”警察的报告声忽高忽低的,看来张阎天昨夜里出现在南城祠堂也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 我躲在车窗后面,看到南城六坤又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偷偷地塞向警察,对方又开始说话了,这回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两人有问有答地窃语好久,其中又消耗了六坤的数张钞票。 “张阋天昨夜里用火药炸了南城祠堂,死了不少士兵,张阎天差点也被炸死。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国民政府的上层。” 六坤坐回车内,淡淡地给我解释了一句,将车调头迅速开出这条街。 不得不心惊,我想自己昨夜里真是命大福大外加脸更大。如果张阎天没有给六坤的面子,可能我得跟那些被炸死的士兵一起送到医院的太平间去了。 “现在……该怎么办?”被消息震晕了好半晌,我才想起问。 六坤掏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可能因我在而没点火,只是烦躁地嚼着。 本来就糟糕的路况因戒严而变得几乎是寸步难行,车一直在躲开人和避牲口之间转来转去。这样的驾驶环境,会让最有涵养的人都会变“路喷”吧? 我真心想劝这位装逼没装对时候的六哥放弃在这个时代当有车一族,特么骑头牛都早已跑出去老远了。 “没怎么办,回去吧。我相信素菁会再来找你。”六坤嚼了会儿烟,才无奈地回答。他倒是挺沉得住气的,连一丝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可我就暴躁了。 “我不想这么被动,六哥,我得尽快破了这个鬼障回去!” 六坤转过头瞥了我一眼,淡淡地问:“留在这里对你来说,很难吗?” 呃?!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小童养媳 “六哥,我真的不是你想念的那个素菁。” 张口结舌好几秒钟,我才想到该说什么。 南城六坤扶住额头,似乎也有些尴尬:“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叫‘柳妙’的姑娘需得百年后才出生,而在此时此刻,你就是素菁或是她的一部分,我觉得这才应是素菁要带你回来的原因。” 我试图理解他的话,好像明白过来点什么,隐隐有些心慌。 “你是说……她为了让我成为她,而带我回来?” “可以这么说。素菁动用分魂禁术将自己体内一阴一阳两条魂分离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只因她知道这样做就有重新活回来的可能性。”南城六坤心平气和地解释。 “她为了活回来,才使用的分魂术?”我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千头万绪在脑中掠过。 六坤点头,他一边得认真注意复杂的路况,一边还要给我解释这些玄之又玄的想法,也真够折腾的。 一大排鸭子扑腾翅膀从车头前狂放地溜达,后面还跟跑一位梳着清末小尾巴辫的老男人。 六坤紧忙拉手刹,堪堪在老男人身前几厘米处停住了。 我无语地抹一把冷汗。 “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但除非之外没有其他理由可解释素菁为什么要承受那么痛苦的魂魄分离禁术。她自小知道自己有两条命魂,从常理来说就等老天多给了她一条性命。若身体被毁,只要想办法让其中一条命魂堕入轮回,自然又可以重生回来,而不用受到九姓十八氏的魂飞魄散之刑。” 六坤隔车窗跟那骂骂咧咧的老男人对瞪一会儿大眼,重新启动车子。 他说得平淡,但我听得如同被闷雷劈醒,全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所以柳妙本不存在,我、我……” “你本就是素菁,她这么做只得想让自己回来罢了,回到本该生活的时代。”六坤说得温软。 “又所以……”我却听得手脚冰凉,“她不会让我回去。她慢慢将我度过奈何桥时被消掉的前世记忆重新唤回,然后就可以让‘柳妙’彻底消失。我……也就恢复成为她。” “你本就是她。”六坤慎重地纠正。 “不对!”我忍不住怒吼起来,“我才不是她,真的不是她!我姓柳,我家祖上都是普通百姓,我家住在瑶江山区,我爸妈都是根正苗红的山农!” 六坤被我突然而至的情绪吓了一跳,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握住我激动拍打他椅背的手。 “素……柳、柳妙,别生气!”他想用温柔化解我的怒气,“不管怎么样,你在我面前想当谁都没关系,我并不在乎你是谁。” “六哥!我、我真的要回去。”我忍不住酸涩了眼眶,呶巴着嘴碎碎地念叨,“还要回去拍电影,去找南城九倾。我有爸妈,还有三个闺密……这里都没有手机和电脑,也没有网络,还会打仗……我不要生活在这个时代!” 六坤静听我语无伦次的哭诉,不再劝解,只能无奈地任我抽出手使劲抹眼泪。 抽抽嗒嗒没半分钟,我连忙放开六坤,让他赶快送我回家好让我继续哭个痛快。这车四面全是敞亮大窗,车外的围观群众抬抬眼就能看清楚车里的动静,这诡异的设计到底是哪个脑残弄出来的?! 可六坤把心思转回方向盘上没两分钟,车后面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铁蹄纷踏而来的身份,随之街上的行人个个慌乱地路两侧狂奔而去。 真是恶霸临街的经典场景,区别在于电影电视里很少能看到扮演路人的群演们能真情实感地做出强烈的恐惧神情。 黄尘漫天飞扬,六坤也不得不把车停下来了。 五六个背着长枪的士兵骑高头大马从车身两旁飞快地扬蹄奔过,随一阵阵喝止声,战马们被缰绳勒住头部,它们个个高昂半身扬蹄怒咴,霸气侧漏地疾停在车头前。 六坤急忙刹住车,战马们果然训练有素,车头都快戳到腿前了,连后退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我和六坤都明白过来了,这些士兵就是来追我们的。 “卢专员,张司令有请。”一个士兵翻身下马,走到车窗前冰冷有礼地敲了敲。 我坐在后车座,无法看到驾驶座上六坤的表情,但从搭在方向盘上不停轻敲的手指来看,他的心情不太爽。 “请容我先送舍妹回家。”六朝摇下车窗,冲士兵做了让道的手势。 对方却很强硬,手扣在车窗上不肯放:“对不起,司令的意思是让你马上跟我们走不要耽搁,可以带上令妹。” 六坤沉默几秒,只能点下头。 士兵满意地转身骑上战马,依旧和其他五匹马挡在前路上。 看来,不调转车头跟着走是没办法脱身的。 我看那一杆杆插着雪亮刺刀的长枪,手心不由捏汗。 “别怕,可能就是为了昨夜的事。”六坤平静地嘀咕一句,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见车子重新启动,前六匹后六匹整整十二位一整队的人马,“护送”我们往前面的大路上拐。 对这个吴农县还很陌生,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和六坤押到哪里去。 “这是去张阎天的私人寓所,不是回军营。”见我神色紧张,六坤又安慰。 我略放心。没人喜欢在自己家里打打杀杀的,至少说明此去不会有性命上的忧患。 所谓的“寓所”竟是一座占地起码有十亩之广的洋楼别墅,乱世之中百雄逐地,这位短命张司令真是一点也不低调。 把我们押送进大铁门,士兵们的任务大概算是完成了,他们列队而散,留我们被两位没有扛枪的勤务兵引领着一路驶到洋楼的大门前。 “卢小姐,又见面了。”其中一勤务兵小哥自然算是熟人了,可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又见面”。 我跟只小拖油瓶似的跟在南城六坤后面,畏畏缩缩地被领进一间偏厅。在夜色和火把光下看起来有些凶悍和冰冷的张阎天,这会儿看倒英俊得挺顺眼的。 他还是戎装加身皮鞋铮亮,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茶几上摊开着一大叠泛黄的纸。 看到那叠纸,我直觉它们可能跟王爸爸手里的一样,所谓南城祖墓的地图? “卢弟,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急?没等我回来请你和舍妹吃顿早餐就离营了,好没人情味啊。”张阎天见我们被领进门来,笑嘻嘻地扬手示意我们坐到他对面。 六坤摆出一幅职业笑容,拖着我的手走过去,大方地将我领到张阎天跟前。 “哪里再敢打搅啊,幸亏昨夜里遇到司令,要不这野丫头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都是问题。” “哈哈哈,不会不会,令妹可是个小精灵怪,很会利用自己的强项哦。”张阎天大笑着朝我挤挤眼。 我跟着扯起嘴角干巴巴地笑两声。尼玛,这家伙肯定准在贬我昨天假得直掉渣的演技吧? “坐坐坐,坐着干嘛?!我有一些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聊呢……诶,让王妈端点饼啊糕啊的吃食上来,我们这里有小美女作陪呢!” 白天的张阎天变得这么“天使”,让我好不习惯,下巴还留着被马鞭柄勾过的疼痛呢。 等他招呼待定,将手下全部叫退之后,张阎天直接将茶几上的那叠纸往六坤面前一推。 “你看看,有什么想法?” 我以一幅“妹妹”状安坐在六坤身边,手捏一块梅花糕嚼得挺香,不太想趟他们这浑水,张阎天却明显不想放过我。 “怎么?小卢妹妹这会儿对南城家没兴趣了吗?”他竟有所指昨天我瞎掰的那几句吧。 我黑线,只得咽下嘴里的甜糕,伸长脖子往纸上瞄了两眼。 果然没猜错,就是那叠南城祖墓的地图……我猛然惊觉,这叠难道就是百年后卖给王爸爸他们的复印件的原件? “司令从哪里得到这叠地图?”想必六坤比我更惊骇,这可是他家最重要的信息资料,怎么会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张阎天笑而不语。 “难道是昨夜里,司令你……”六坤口气冷静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嗯,正是如此。”张阎天点了头,脸上颇有自得之色。 原来这家伙昨夜里真是炸开了南城祠堂……果然是粗鲁的军痞本色,长得再帅也是掩不了粗鄙的本质。 我在肚子里狠啐他。 六坤不再言语,只是仔细地看起地图。看了整整十多分钟,终于开了口。 “这图有古怪。” “哦?”张阎天凑过脸来,紧张地瞪向六坤,“照理说不会出错,这是从南城祠堂的地底秘室里搜出来,里三层外三层藏得好着呢,应该不是假的吧?” 六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头:“是不假,但缺了太多。” “不全?”张阎天顿时变了脸色,急得直拍六坤的肩,“快说,缺了哪部分?” 六坤不理他的焦急,慢条斯理地用手指轻划纸上一条条标粗的红线,顺红线的走向描摩完大半张地图,才幽然开口。 “关键的部分,防卫阵法的布局及内墓的入口。” “操!”张阎天猛拍大腿,满脸遗憾,“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拿到这么薄的几张,老子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 六坤认真地点头:“其实也正常。自古富贵墓葬群都会设有三四套图纸,每张图纸就指定一批工匠建造,这样才能防止工匠漏秘和盗墓。以南城祖墓这样规模的工程,恐怕没有三四套图纸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可能在一张地图上绘制齐全。” “难道要再去炸一次?”张阎天捏眉头,看起来颇为苦恼。 “张兄,不要轻举妄动。”六坤神色微动,劝得很是恳切,“昨夜的事闹太大,死了这么兵,据说你已被上头盯上了,要当心引火烧身啊。” “老子怕他们个鸟!”张阎天呲牙冷笑,暴躁地摔下了手里的纸。 我怒啃一口糕,再次默默黑线:真是白瞎了这张帅出气质的大叔脸! “对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这个么妹妹啊?”话题一转,张阎天突然伸手指向我。 我只能把伸向一碟蛋糕的手缩回来。 “呃……其实,她的确不是我妹。”六坤一本正经地点了头,正我惊讶地以为他要坦白之时,却听,“阿妙是我妈在老家给说的童养媳,前两天刚送到我这里来。” 噗嗤—— 我嘴里的一口茉莉香茗全喷了出来,作孽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怎么死的 “卢弟,你不是说家中双亲都不在世了吗,怎么又会冒出个妈来给你说亲?” 张阎天淡然地瞟了我一眼,张口问得我没得及擦干嘴角的茶水,又憋出一头冷汗。 六坤却是眼也不眨地继续往下编瞎话。 “家母在世时给我从小说的亲,那时我才八岁,她的母亲都还未出嫁。只是俩女子情同姐妹,说好了将来如果生一男一女必要结为夫妻,所以这门亲不会因我双亲离世而失效。家道中落后,阿妙一直由我老家的亲眷代为抚养。这不,听我回国就把这小姑娘送到门前了,张兄你说我能不收下吗?” 这番说得合理又合情,弄得我差点也要信了。 可张阎天并没有因此缓和下神情,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当真不错,妙姑娘长得挺漂亮,配你一个耶鲁大才子也算是郎才女貌。” 我只得干巴巴地冲他眯眼傻笑,心里把南城六坤家的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但又想到他是九倾的亲哥,他家祖宗八代不就是我将来有可能也要拜拜的夫家祖宗……特么又郁闷了。 “不过卢弟啊,有件事就不得不让张兄我纳闷了,你这位小媳妇长怎么跟冰在军院太平间的那半只人头挺像呢?” 话峰转得太快,让我和六坤都始料不及。 我的小心脏顿时被掐紧了,连卟卟跳几下都不敢太响。 偷眼瞄南城六坤,他正沉稳地举起青花瓷茶碗喝着,看不出情绪有什么波动。 “张兄你确定吗?这就奇怪了,我这姑娘姓柳名妙,祖上几代都是瑶江人士,跟南城世家怎么扯也扯不上关系,不至于相像到能让司令误会的地步吧?” 不愧久混官场的,六坤的淡定从容显然比我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傻姑娘要稳上很多倍,汗颜啊。 “哦,不如……我们来对比一下吧。”张阎天拍了拍手,对进来的勤务小兵吩咐:“把那只头给我们端上来!” 我和六坤偷眼对视一下,不由同时皱上了眉头。丌官素菁的头居然没失踪,还在张阎天手里。 一只原木盒子被端了过来,盒盖打开,冰冷的气息混和药剂的臭味熏了我们一脸。 我定晴细看,果然是昨夜里出现在我面前的丌官素菁,丝毫不差,看来用不着怀疑那“只”丌官素菁是真是假了。 这会儿虽仅剩半只头,但缺失的部分竟用石膏给补全了,而且修补的技师显然是个高手,整只头颅修得几乎没有任何违合感。 我不得不毛骨悚然,冷汗湿手。 如此清晰可辨的相貌,与我简直如同孪生姊妹,张阎天一点也不怀疑才叫奇怪了。 “瞧瞧,卢兄,照实说吧,你这个小媳妇儿可是跟这只出于封门村的人头有什么渊源?你别告诉我,这世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随处可见哦。” 张阎天欣赏着我略有些懵逼的表情,也不再说虚话打幌子,直接挑明他心中的疑虑。 这会儿我才明白,他刚才派大队人马在路上劫道的目标不是六坤,而是我。 更有可能,昨夜里他用马鞭勾起我的脸时,已发现了这件奇怪的事,所以送我回营又让六坤来接之类的全是虚晃一枪,他或许是想弄明白我到底是谁,还有他的“卢弟”是否私下里在南城世家的事上,对他有了外心。 所以现在怎么解释我的身份就变得很重要,至于我是不是“卢常”的童养媳这事已不重要。 也所以……就看南城六坤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了。 “张兄,阿妙的双亲在瑶江也算是清清白白的体面人家,我老家的亲眷送来的也就是这么个有名有姓的大姑娘。所以我觉得她就是阿妙而不可能是其他不明不白的人士,更不可能是与南城家有牵连的九姓十八氏中的一员。张兄若有怀疑,不妨派人去我老家查清楚再行说。” 六坤举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回答得竟也是天衣无缝。 这应变能力,简直让我佩服死。 张阎天终于皱上了眉头,两根修长的指头在椅子扶手上敲来敲去,似是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看得出,他对南城六坤还是有一些忌讳的,始终客客气气没发过一句狠话。 “那么,就烦请妙姑娘留在我府上,待查清楚了,我必定以卫队相送赔以大礼将妙姑娘往卢弟的住处。” 不过这些忌讳好像没能让他放弃对我身份的追查,这句一出使我恍然心惊,六坤也眉头微皱起。 这是特么要将本姑娘押为人质的节奏了啊?!兵痞子好没有道理! “张兄,朋友妻不可戏,你以半只死人头之故就扣下我的妻,这道理讲不通吧?传出去,让我对外怎么做人做事?” 六坤硬气起来也十分耿直,一听张阎天要扣下我,就啪地将手头的茶杯重拍在了桌上。 张阎天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翻脸,惊动之下就将手迅速伸向腰边的佩枪。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连门外的勤务兵也冲了进来,个个将手握向腰间佩枪。 六坤“腾”地站起身来,手指张阎天似乎又想说些什么。 “六哥,别!”我情急之下脱口就叫止他,一边连忙安抚张阎天。 “张司令,你的要求情由可缘,我柳妙自愿留下来以证清白!我哥就是护妻心切还爱面子,你千万别在意他的冲撞!” “柳妙,你瞎掺和什么?!”六坤听我这么说就急了。但我知道他一时半儿根本没办法帮我在这个时代的瑶江去编出一对父母和家世出来。 张阎天手握大权为人精明,若他想查清一个女孩的身世,那是用什么法子去欺瞒恐怕都不会容易的。 而且我知道从张阎天将人头摆到我和六坤面前开始,这屋子基本是不可能让我们安全无恙地走出去了。这个局是从昨夜里张阎天见到我开始就设下,我只是愚蠢地把六坤也给拖下了水。 所以无论如何,我打定主意要让六坤脱身。 “六哥,这事本与你无关,你别为了一个不中用的我跟张司令过不去!”我转头劝六坤,挤着眼跟他打眼色。 六坤却不领情,脸色发白地抓住我的手不肯放。 “你为什么叫他为‘六哥’?”张阎天安静地看我使劲地六坤扯皮,却是问出一句不相干的。 我微愣,猛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很糙的兵痞爷其实有着相当细腻的观察力。 “习惯而已,老家的人让我叫他为‘六哥’。”我喃喃地解释。 张阎天淡然点头,转而慢声细语地劝六坤:“好吧,卢弟,看阿妙如此懂事的份上,何必再跟为兄争这个气。你知道我的脾气,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不查清缘故绝不会收手。你就多担待吧,啊?再说了我这里的条件也不错,怎么着也不会亏待阿妙,你就放下一万个心吧。我可以保证你家小媳妇住在我张府会被伺候得跟大小姐一样,绝不会有人碰掉她一根汗毛,这样总行了吧?” 我连忙堆出笑容:“张司令,我就在这里多叨唠了。你千万别为难我哥,他可是很珍惜与你的友情,常在我面前提到你和他在美国读书的事情呢。” 提起这茬,张阎天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好多,他伸手挥退两个始终处于戒备状态的勤务兵,拍拍椅子扶手。 “卢弟你且坐下,别这么紧张嘛。我也是局势所逼实属无奈,你跟我这么见外也是很让为兄伤心啊!” 不亏是大军阀,好事坏事做得全靠他一张嘴巴来顺口气啊,这会儿刚收拾好面子就理直气壮起来。 这翻云覆雨的变脸水平已经不是让我能佩服的境界了,简直是五体投地都不够看啊! 我将僵立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六坤拉下坐好,等一位眉目和善的老妈上来收拾瓷杯碎片重新上茶的空档,指着人头,故作天真地问张阎天。 “司令,你可知道这只人头的主人是谁吗?” 张阎天笑了笑,摸着下巴瞅六坤:“可能你六哥更清楚一些,让他跟你解释吧,他可是以研究南城世家出名的,国内首屈一指的考据专家,连不少洋人都要指名道姓地让他去指导。” 我有些哭笑不得:六坤原来是以揭自己家的老底扬名海内外的?真是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出名好办法。 呃……不对,他刚才提到了洋人?卧槽,这事还得牵扯到洋人?!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南城家这只超级大香饽饽,真是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招蜂引蝶”的战斗机啊! “这只人头的主人叫‘丌官素菁’,是封门村‘丌官’家第八十代传人。丌官家由于历代修习奇门方术,养成了纯阴命格,所以从古至今只能生下女性。而他们家的男人都是入赘的,孩子跟的是娘家的姓。”南城六坤突然语无波澜地说起来,跟背书似的,好像在给我解释,又好像是说给张阎天听的。 “丌官素菁与历代都是阴属的丌官女性不同,她身体内没有和常人一样拥有天魂地魂外加一条命魂,而是三魂缺失,只有阴阳两条命魂共用一体。也正是如此,使她成为丌官家能力最强劲的传人,会使用历代丌官传人无法研修成功的玄术,以至有人猜她可能已危及南城世家对封门村九姓十八氏的掌控。” 张阎天听得极认真,好像要把南城六坤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 “所以,你们猜这个本事不小的丌官素菁到底是怎么死的?”听完后,他突然这么问。 问的是“你们”,一双利眼转向的却只是我一个人。 我被盯得浑身一阵阵地发寒,总觉得这个兵痞爷可能在心里很清楚一个事实。 柳妙和丌官素菁,就是同一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庭院深深 这个感觉其实很没有道理,毕竟张阎天对南城家的认识基本都来自南城六坤这个“专家”。 而在今天之前,连六坤都不知道我是丌官素菁使用离魂禁术剥离出来的一条命魂,那张阎天更不可能得知。他看我跟丌官素菁长得宛若一人,顶多怀疑我跟丌官素菁出自同门同宗甚至可能同一个爹妈,进而怀疑他的“卢弟”私自找到一个九姓十八氏的活人而没有报告他。 所以,只要我装作对南城祖墓的事一无所知,他也奈何不了吧? 如此分析下来,心里稍觉得淡定些。他要扣我下来多半是要拿捏南城六坤,而不是想让我替他做什么。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六坤被问得愣住了,转而回问张阎天,“张兄想必让人尸检过这只头颅,有什么特别的吗?” 张阎天摇头,面带疑惑:“只知道这只头是被震碎成这样的,其他一无所知。” “震碎?”我和六坤愣了一下,没怎么听懂意思。 “你们来看。”张阎天拿起桌上剪茶叶的一柄银制小箝子,走到木盒边招呼我们凑过去。 我蛮佩服六坤的心理素质,他一直表现得对丌官素菁旧情难忘,但这会儿面对本尊破破烂烂的头,居然始终崩得住“这是哪位啊”似的淡定。 “这里,看出什么没有?”张阎天用小箝子将头颅戳倒下来,露出尸白的皮肉筋络。 他用箝子剥开一大块白肉,露出里面破碎的骨屑。 “居然能碎成这样?” 我半眯起眼,实在不想欣赏和自己一个模样的头破成这般惨状。倒是六坤跟着张阎天俯低身体,饶有兴致地接过银箝子东戳戳西指指,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对,半个头骨全呈粉碎状,就像……”张阎天顿滞了一下。 “被某种特殊的力量隔空震碎的。”六坤突然给出一个奇怪的比拟。 张阎天却是连连点头:“对。所以我跟验尸官想半天,也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场没有炸药和炮弹炸开过的痕迹。这只头也不是被刀砍下来的,而是活生生扯落的,验尸官认为被扯落时,人应该还活着。” 我和六坤听得同时脸色一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若真是如此,照丌官素菁的本事,的确怨气大到足以让她成为一名佛挡杀佛的凶戾恶鬼。 “在封门村内,厉害的应该不只有这位丌官小姐,说不定还另有其人。”张阎天半提醒半感慨地哼了一句。 旁边的六坤似乎抖了个寒颤,他突然抬起手按住我的肩。手温冰凉,让我也不由跟着他抖了个寒颤。 七聊八聊时近中午,张阎天自然而然地招呼我们一起用中餐。席中,六坤几次挑起话似乎还想说服张阎天放我走,但被我一再地岔开。 六坤又气又急,一个劲拿眼刀子戳我。 他不明白我的苦心也属正常。因为我实在不敢让他得罪一个杀人如麻的兵痞大爷。“柳妙”可能会随时离开这里,而他将要活到百年之后为南城九倾尽心守护头颅呢。 所以,他绝不能死。 午餐后,张阎天带六坤和丌官素菁的头颅一起离开,要去另外一个叫什么“朱暮堂”的地方查看保存在那里的南城人尸体。这个要求当然是六坤提出的,我猜他可能想假公济私地去看看那几具南城人的身体上是否也有菩提血纹。 我也想跟去,张阎天却说什么也不肯带上我,只叫来一位老妈子照顾我。 “要什么这里都有,连日本人送的和服都有一柜子呢,扔在楼上都没人穿,柳小姐要是无聊可以拿去穿着玩。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李妈好了,她任你差遣。” 这土豪王霸气听得我好想翻白眼:你有本事给我弄一部能上网的肾7才特么是真牛逼! 兵痞大爷和六坤一走,才有种整个人都被掏空的疲惫感,焦躁也随之而来,满满地填足脑袋。 摸遍全身也没发现魂奎的踪迹,在心里叫了南城九倾几百遍也毫无回应。看来这个古怪的鬼障有相当不错的隔绝效果,能不能脱离看来只能凭自己的本事,指望不上南城九倾再来英雄救美。 呜呜呜,好想哭! 其实令我最焦躁的只有一个可能性:就像六坤所说,丌官素菁倾尽所有能耐将我带回这里,就是想让自己“重生”。换言之,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柳妙”大有可能会消失得越快,而“丌官素菁”就越有希望将我替而代之。到时,她可以和倾心于她的南城六坤生活在一起,改变未来所有事件的进程。如此一来,叫“柳妙”的山农女娃就算在百年后出生,那她基本跟我没关系了,更不可能跟南城九倾相遇。等待她的……将是十九岁就被尾随进门的变态司机杀死的凶命?! 再次心惊肉跳,虽然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本是丌官素菁身体内的一条命魂,我即是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内心深处,我就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地任凭“柳妙”消失,实在做不到! 无论百年前寄魂于哪个身体,我只知道自己叫“柳妙”,有亲爱的老爸老妈,有三个好得恨不得整天穿一条裤子的闺密,有一个帅破天际随时当备胎的十四孝鬼男友,还有一个很高大上的剧本等着我去演……所以“柳妙”绝不能就这样消失,绝对不能!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房间?”一直静候于旁等我吩咐的李妈怯生生地问,她可能无法忍受我一脸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瞎想什么吧。 我抹汗:“好。” 张阎天的这方寓所建的很是“庭院深深”,楼后面还有一幢粉白的三层小洋楼,比起前面的高大宏伟,后面的楼显得娇小玲珑像个秀气的江南小姑娘。 我暗戳戳地觉得这应该是张阎天那一堆姨太太们的居所吧,但把本姑娘安排过来是怎么回事啊?! 进了楼内就有些出乎意料了,一路上楼竟是看不到一位花枝招展如贵太太的女人,只有两三个穿白围裙的女仆正在努力擦家具。 “呃,张……夫人们不住这里吗?”我忍不住问前面引路的李妈。 李妈疑惑地摸了摸头:“老爷尚未娶亲,哪来的张夫人?” 诶诶,这跟历史课本里讲的不太一样啊? “咦咦?我以为张司令起码有五房姨太太呢!”我伸出五根手指挥了挥,努力地继续八卦。 李妈被我逗笑:“老爷自十八岁起就长年在外打仗,二十三岁出国游学,回来就受命掌握十万军队到处为国效命,荒山野岭的到处跑,哪有空娶这么多房太太?他最近两年才安顿到这里,连这些楼都新建起来的,娶太太的事应该还没有提上他的行程吧。” 我呵呵干笑,差点被自己蠢哭。 历史课本只提到结果可没说过程啊,谁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色心大发,一下子凑足五房姨太太的呢! 这么说来,著名的大军阀原来是个超级剩男啊……嗯,这个八卦定要记住,以后好去饭桌上跟人吹一吹! “柳小姐可是我们老爷留下的第一个贵客呢,就没见他让其他女孩住进来过。” 李妈推开两层楼当中的一间房门,迎面是大排朝南的落地大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在阳光下显得银光熠熠,简直要闪瞎我的吊丝眼。 诶玛,如果这帅军阀是我亲叔就好了,特么太有品味太会烧钱了! 我二话不说就往卧室当中那张足有两米多的欧式实木大床飞扑过去,连滚好几圈都没有摔出去。 李妈笑着看我跟只在雪地里扑腾的小狗一样使劲地“蹂躏”大床,悄悄地关门退了出去。 浑身舒坦地陷在一堆柔软的毯子被子里,不由得让我起了些睡意,但崩紧的神经让神智迟迟不肯浸进睡眠,素菁半只破头一直在脑幕上飘来飘去。 而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个神秘的“徐素依”到底是什么角色,这会儿她和素菁在哪里,还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不是怕她们来,最怕的是她们不来,将我丢在这里永远回不到现代,才是最该害怕的结果。 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琢磨了一大堆,终于扛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门外有谁经过,脚步声独特得让我从浓重的睡意中猛然清醒,一时间还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梦里还是醒了过来。 “咔咔咔”。 这声音不陌生,但出现在这里就奇怪了。高鞋跟敲击实木地板,而且不是一般的高鞋根,起码是恨天高的那型,钉上硬木鞋垫走起来就天然带出女王架势的BGM。 硬是撇开睡意,我用臂肘撑起上半身,支起耳朵倾听一会儿。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在门外停留了好半晌,让我莫名地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住。 门把手上出现轻响,眼睁睁地看它转啊转的却是始终没有被掰下,门也没有被打开。 高跟鞋声又响起,直至消失。 我放心地大口呼起气来,连忙蹿下床,挨到门边上静听半分钟,猛地拉开门往走廊两头各看一眼。 当然是什么也没有,连本来在擦楼梯扶手的女仆也已不见。 那么,刚才是什么鬼?! 突然觉察这楼可能并不怎么简单。既然张阎天没有女眷,也没有结婚的计划,建这幢不符他画风的小洋楼的意义何在? 我漫无头绪地琢磨,又觉自己想太多。有钱人的世界永远不是一个吊丝能懂的,他有钱爱怎么折腾都行,别说建楼,他想建个塔空放在那里当地标也不是凭喜好嘛。 随便数了数,这两层楼里总有四套房加一个客厅。 走到与卧房相对的那扇房门前,我握住门把手拧了一把。 “嚓。”居然没锁,就这么轻易打开了。 第二百九十章 一缕伶魂 门后是一间装修清雅的超大型房间,将近百来个平方,中央摆了两排做工精细的红木中式圈椅,让房间看着像一间议事厅。 东西侧墙壁靠的是高达两米的书架,书堆得密密麻麻很是惹人注目。 对哦,张阎天虽是个到处打仗杀人的糙老爷们,但他好歹也是跟南城六坤一起读过美国名校的学霸,摆书墙啥的真不算是装逼过头的假把式。 但令我心里膈应的绝不是能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书墙,而摆在北墙朱漆案几上的一把将近两三尺长的刀。 以我丁点可怜的武器知识来鉴别,这好像是一柄标准的日本武士军刀,被单独摆在刀案上,再看刀鞘的雕纹装饰,必是价格极其不菲的货。 联想到张阎天先前所说过让我穿和服的玩笑话,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家伙莫非是个跟日本勾搭成奸的卖国贼? 努力回忆历史教科书里写的,跟日本人搅和在一起的几大卖国军阀里……好像并没有他啊? 这把日本军刀,让我惴惴不安起来。 事情发展远比想像中要复杂得多,我更害怕发现南城六坤背地里也有着让我无法接受的可耻身份。 除此之外,这房间里没有其他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不外乎是标准的土豪装修,到处是贵重原木制成的家具,地上铺以柔软洁净的手工地毯,天花板上还挂着超出时代配备的欧式水晶吊灯,一看就不可能是国产货。 我打算退出门去,回自己的卧房为好。 那把军刀还是让我心里各种不舒服,得记着回头去旁敲一下南城六坤,看他是否跟日本人有什么交往。 可是如果有又能如何,难道要替天行道主张正义杀了他吗? 头疼了,我握着卧房的门把手有点不想进去。睡意全无,只剩下让脑袋发胀的疑问。 “喀喀喀。” 走廊尽头,蓦的又响起先前那种踩恨天高走猫步似的脚步声。 沉稳从容里,透出某种令人心悸的妖魅,让人不由想象走路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的旗袍美女,婀娜多姿能让男人忘却呼吸。 我被吓了一跳,飞快闪身进房,收腹屏腹贴紧门板静听。 脚步声是从走廊尽头的某房间里传出来的,但没听到开门声,只听到节奏再次由远及近,一步步靠近我的房门。 我莫名地有些毛骨悚然,又觉得自己这么一惊一乍也太小子气。 或许这只是张阎天和李妈还没有来得及介绍的某位“金屋娇娘”,要不要现身跟她打个招呼才是我应该纠结的事。 脚步声终于停止在我的房门前,我几乎能想象门外的美人正蹙眉瞪着门把手,寻思着要不要扭开门锁进来。 我纠结得头皮发麻。 几番寻思,还是觉得做人要大方点,不管人家是女主人还是女炮友,我这个倒霉的“人质”跟她打声招呼总归不会有错。 主意打定就扭动门把手,缓缓地拉开了门。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挤出,脸皮就僵滞住了。 门外空空如也,一阵阴寒的穿堂风抵住鼻尖拂过,差点让我忍不住酸楚打个大喷嚏。 我摸了摸头,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正想关上门,脚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低头一看——妈吖,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仰天倒地,后脑勺沉重地砸在地板上。 值得庆幸的是地板上铺了地毯,否则这一摔没死也得变痴呆。 踩在我脚尖上的是一双中国红的漂亮皮鞋,高跟尖头鞋面上绣有精致的牡丹花纹。这都没问题,只是穿在鞋里面的不是人,而只是一双断了腕的人脚!!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乱地闭眼睁眼再望过去,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幅极诡异恐怖的情景展现在眼前。 正踩在我脚上的不是正常的人类,是一只除了脚部以上全没有,脚腕处裸着森白骨头和尸白皮肉的什么鬼?! “啊!!”我疯狂地尖叫起来,急巴巴用手肘支着地面往后退,却是怎么退也退不得。 脚尖依旧被牢牢地踩住,像被两只铁钉钉牢在地面上,痛得我几欲发狂却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王八鬼蛋,滚开!!你特么给我滚开!”我语无伦次地尖叫,试图从身边抓起个什么砸过去,但这房间虽豪华但没几样家具,更不可能有我能举起来砸过去的小件儿。所以我哇哇叫了一通,胡乱地擤一把地面就歇了声音。 作为一个资深的灵异人士,老是这么大惊小怪也太没长进了。 我决定成熟点……嗯,装得成熟点。 “你、你、你你别再踩住我了,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大姐?”我抖着声音试图跟“脚鬼”和平共处。 不知道是不是一声“大姐”惹怒了它,我只觉得被踩住的脚尖更痛了,几乎要断掉脚趾的那种撕裂感。 “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美女美女!美女小姐!!求你放过我,我初来乍到什么事都没做过啊?!你弄死我的意义何在?!咱能不能讲点道理啊?!”我疼得五荤六素地胡乱叫嚷起来。 其实这会儿,我就奇怪一件事。叫得这么响,为什么李妈和满屋子的女仆没有一个跑过来救场的? 绣花鬼鞋终于放过我,它从我脚尖上挪开,但并没有调头离去,而沉稳地绕过我,一步一步走进房间内。 抹一把冷汗,我乖乖地抿紧嘴唇,屏息静气注意其动向。 它慢吞吞地在房间内逛走,然后停止在床沿边上,调转鞋尖摆在那里。 如果脚上有人,可以想像一个美女正安坐在床上,可能还在抚弄自己的头发。 “你、你是谁?”我依旧傻瘫在地板上,不敢随便动弹,怕惊动到这双不知是什么鬼的“断脚鞋”。 等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有回应,我都有些怀疑它是不是躺床上睡着之时,一阵高亢的唱曲声凭空响起。 凄美悠长,还挺好听。 但作为一名纯粹的戏曲盲,我压根儿分不清这唱腔到底是属于哪种戏曲形式的,只能勉强感觉不像是京剧也不是越剧,更不像是昆曲。 也听不出唱的什么曲有什么意思,我只能更傻地坐在地上,静静地当这只鬼脚的听众,免费听了大概有十余多分钟,它终于停了。 我想了想,还是拍拍手吧,就算不懂也知道唱得还是挺好的。腔圆曲正吐字清晰,声息稳妥余声悠长。 要不是唱的对象这么恐怖,如换在正常的舞台上,可能还会为这个唱戏的演员热情地叫声好呢。 待我鼓掌完,“断脚鞋”突然动了,好像正要走到我跟前,吓得我连忙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你到底是怕我,还是不怕?”它停住了脚步,终于说话,声音跟唱腔一样地美。 低沉磁性,像被拨动的琴弦。 口气阴冷,但听着并不愤怒和狠戾,情绪平板无波没恶意。 我干巴巴地挤出笑容:“呵呵,反射性动作,小姐别介意。” “你刚才踩疼我了。” “因你尖叫的样子很有趣。” 它居然这么回答,笑声也很美。 “呃,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小心地抬手指向绣花高跟鞋上的断脚。 “想不起来。”它淡定地回,“醒来就是这幅模样,也不知自己是谁。” 靠,这样当鬼也行……我无语。但我知道它这种状态还没有资格被称为鬼类,只是一缕没有按正常程序进入黄泉道的阴魂。 模样吓人但应该没太大威胁性,道行比起丌官素菁那种鬼东西更是要差远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几乎是同声共气的响起。 我在问她,它居然同时回问。 这种诡异的默契让我毛骨悚然,连忙一骨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围着它转了两圈。 “美女,你应该是个唱戏的演员,听你的嗓子和唱的戏应该还不是普通的演员。嗯,脚上的鞋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我竭力装作自己是“名侦探柯南”,但这些话不是瞎说的,而是完全有理可循。 “而且你应该长得不难看……” “为什么?”它冷淡发问。 “因为看样子,你的脚长得极其秀气精致。我妈说脚漂亮的一般人长得不会难看。” “嗯,好像也有人这样说过我。”它似乎挺赞同。 我暗笑,一个女人被夸好看总是会高兴的,同理可证女鬼也一样。 但赞她漂亮的……多半会是,男人? 心念一动,我纠结着该不该问。以前白越科普过,遇到忘记前世的阴魂,最好不要去触动它的死因,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没有明说“不必要的麻烦”指的是什么,不过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稍许纠结,觉得循序渐进地问可能稳妥点。 它又开始走动,绕床转两圈。 “不太记得……”有些遗憾的低语,“我的头不见了,记性就不好,很多事都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 我略放下心,缓缓地继续发问:“那你是否认识一位叫‘张阎天’的男人?” 它猛地收住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警觉起来,悄悄地后退两步,以防它突然发狂。 看起来,这位唱戏女子的死多半是跟张阎天有关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楼藏绣鞋 嗯,也只是有关系。 我的脑洞一直奇大,但这会儿绝对没有脑补一出大军阀渣男薄幸无情害死孤苦伶女的烂梗大戏。 主要原因嘛,我清楚地记得高中历史老师在课堂上,曾通过课本外的野史给我们剖析过张阎天这个风云雄霸过一个时代的大军阀。 说他在最意气风发之时,被炸死在火车本是件极冤屈的诡案。 要知道当时,张阎天并非穷途末路的逃难,而被授命去晼南军部任职,本该是由军用专机接送过去。但家里受宠的新姨太太一定要跟他去上任,又害怕乘飞机。张阎天怜香惜玉怕自家老婆被折腾,就决定冒险改乘火车,并携家里两美一起前往就职,没想到温柔体贴的疼老婆却害了他性命。而且时至今日历史学家对到底是哪方势力炸死他的疑团还没有个定论,属于近代历史悬案之一。 不过从这里能看得出,张阎天虽是位杀人如麻的乱世军霸,但他对自己的女人几乎是有求必应到近乎没有原则的。这样的男人让他去辜负一个美女到致她惨死的可能性极小。而且以大军阀的财势,估计他压根儿就不屑于做出薄幸女人等这种花花公子小文酸的戏码。必定干的是想要美女就娶回家,玩腻了就再找新的收后宫模式,更不可能为了摆脱谁而做出杀女人的屑小勾当。 倒不是说他心存良善,而是不符这种地位的男人的行事逻辑。 所以,这位在他新楼里游来晃去的名伶阴魂的来历,实在可疑…… 我噼哩啪啦地想了一堆,好像被近了暂停键的高跟绣花鞋又走动起来,它们绕着床团团转,像只失控的电动玩具。 “张阎天……张阎天?”断脚美人的记忆大概又是卡壳了,反复念着这名字却没说什么有建设性的信息出来。 但能看得出,她对这个名字的情绪顶多是一种疑惑或是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更没一丁点愤怒的意思。 我想自己猜得没错,张阎天跟她有的关系,应该不会是男女关系上的牵扯。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总不能陪着这位断脚美女在房间里瞎哔哔到吃晚饭时间吧? “美女,要不想想看,你还记得自己刚才是从哪里走出来的?”我无奈地问,“或许能帮你打听到你到底是谁。” “哦对。”她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幽幽地哼了句,“你且跟我来……” 老实说,让我跟这一缕阴魂跑还是心有顾忌的,但直觉她应该不会跑出这楼。 开了门,绣花鞋依照刚才的节奏,慢吞吞地走向走廊左侧那头,直至尽头,然后鞋尖那面只开着一扇小窗的墙壁就……鬼隐了进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惊悟后连忙叫住它:“喂喂,美女,你要去哪里?” “去楼上啊。”它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靠,怪不得这吓死人的诡异脚步声是凭空响起来的,真特么是魂会玩啊! 我无语地呼口气:“好吧,你上去吧,我去那头走楼梯上去找你。” “好的,我等你。”它温顺地应了句,即时隐入墙壁没了影。 我抹汗,然后弯下身伸手摸向这面墙,感觉有些奇怪。 敲了敲,咚咚咚。 “柳小姐,你在做什么?”背后突然响起李妈在问,吓得我差点一额头撞墙上。 “呵呵,拍苍蝇……”我只能睁眼说瞎话。 李妈正站在卧房门前,手里托了一个大木盘,上面有碗。 “过来喝点银耳羹吧,厨房里刚熬出来的,放了莲心和白参,很补的。”她慈爱地招呼我。 我有些别扭地走过去:“李妈,你真别把我当大小姐伺候。说实话,我就是被你家老爷扣留下来的人质,说不定哪天他见我不爽了,就赏个枪籽给崩了也难说。” “不会的,柳小姐,我家老爷不杀女人。”李妈淡定地反驳我,把托盘伸过来交到我手里,“我家老爷虽然是打打杀杀的军人,但本性不坏。我从小看他长大的,性子好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说完就笑着摇头,转身就下楼梯去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黑线:李妈,你这种推销儿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家老爷绝对没有一根毛的那种关系啊?! 喝了一口碗里黏稠的汤,挺甜的。想必这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对糖尿病有防范意识……哦,不对,不能站这里吃东西,特么还得上楼去找鬼脚美女。 我只能端着托盘一路小跑到刚才上来的楼梯口,然后看到一个硕大的铁门挡在去往三楼的楼梯口,上面还挂着一把铮亮的铜锁。 啧,看来张阎天真的在三楼锁了什么“好东西”啊。 我摇了摇铁门,张嘴高声喊一句:“美女,美女?我上不来,我们改天再聊还是怎么样?” 空荡荡的三楼上面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听见。 我只得回房间,继续喝自己的糖水,喝完就睡不再瞎七八想。 等再醒来已经天黑,李妈又过来叫门了,说是开晚饭了,他家老爷和卢专员都等着呢。 稍微把睡乱的头发收拾一下,我整理好衣服就飞奔下楼,急着想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们分享一下,比我一个人跟这女鬼瞎打交道总要安全些。 毕竟断脚女已经是一缕阴魂,就算她的死是张阎天的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让张军阀知道自己楼里住着一只非人类也不算是件坏事。 但张阎天听我描述完,却是一脸无辜加尴尬,拍拍桌面:“本司令不认识什么唱歌的女伶,更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有这么个女鬼?卢弟,你觉得我需要请道士来赶吗?” 我抹汗:“别别别,首先纠正一下,它还不是鬼,只是一缕没有进入黄泉道的阴魂,离鬼的危害性远着呢,司令你先别忙着找道士赶人家。” 南城六坤慢条斯理地喝粥,兀自沉思片刻:“按阿妙的描述,断脚女魂在张兄的楼里可能不只是一两天的事了,只是张兄不曾发觉罢了。” 张阎天有些生气地咕噜:“老子这地方全部造好也不过一年有余,它能待了多久?再说了,楼内要是闹鬼,家里这么多下人怎么从来没有给本司令提起过?” 南城六坤凝望我一眼:“张兄,我家阿妙从小体质特殊,这种脏东西睁眼就能看到,常人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我知道他说的是素菁,但这会儿也懒得计较了。他可能说得对,李妈她们多半是没有发觉楼里存在着一缕断脚阴魂。 “张兄,你不妨想想在三楼藏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吧?”六坤认真建议。 张阎天愣了愣,夹起一只焦脆的牛肉春卷放嘴里“咔咔”地嚼了几口,然后用油油的手指头点了一下我。 “再说说,她有什么特征?” “鞋子。那双高跟鞋很漂亮,看起来应该很贵。”我努力回忆。 “哼,小姑娘只会记这种,有什么用啊,女鬼当然会穿漂亮的鞋,死了也要穿……”张阎天不耐烦地嘀咕。 靠,这是什么逻辑,我忍忍忍!!要知道直男癌这种病在这时代普遍得空气似的正常,毕竟很多女人还在裹小脚呢,没法喷回去。 “哦,对,可能是鞋。”直男癌军阀又消灭一只牛肉春卷后,才理直气壮地表示“大爷我想起来了”。 我默默地白他一眼,将碟子里最后一只牛肉春卷飞快地夹进自己的粥碗。 既然想起来了,张阎天就一刻也不等了,催着我们一起去看个清楚。 他从勤务兵那里取来一大把钥匙,带上我和六坤直奔小楼的三层,试了十几支钥匙才开对了锁。 我无语了:这家伙对自己的家居然能“不熟”到这种地步,他在这里建楼的意义何在?! “张兄,你这层是用来干嘛的?”踏上薄灰遍地的三层楼,六坤看着自己踏下的脚印,终于忍不住问出我的好奇。 “呃,藏点东西……”张阎天吱唔了一句。 我和六坤算是听明白了,这层楼是他摆放收刮来的“民脂民膏”的仓库。 楼的格局应是跟两层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每扇木门前又格外安装了铁栏,类同于现代家庭都爱装的安全门。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层楼不像两层的温暖舒适,而是自带一种阴森冰冷的气息。 我忍不住打了大大的喷嚏。 南城六坤看我一眼,然后将手掌盖在我头顶上摸了摸。 “我没事。这里……有点阴。” 张阎天轻哼一声,不知道算是鄙视我的娇弱还是不信我所说的话。 他又试了十几支钥匙,终于打开西侧墙的铁门加木门。门后的房间空荡荡的几乎没做什么装修,靠墙摆了不少柜子橱子和箱子。也没有我想象中满屋子跟阿里巴巴四十大盗似的珠光宝器摊一屋子,严密的摆放架势竟有些军火库的味道。 “喏,是不是这个?”张阎天带着我们走向中北墙的一只黑漆原木箱子,连锁都没有挂,他直接掀开了箱盖,里面的红绒衬底上果然躺着一双中国红绣牡丹的精致高跟鞋。 “就是这鞋,从哪里弄来的?”我连忙四下里瞧个不停,但没有发现那缕伶魂的踪迹。 张阎天双臂交握苦思冥想了几秒,然后展眉:“如果没记错,好像正是从封门村……”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有礼杀机 “什么时候?”我和六坤互视一眼,然后忍不住同声共气。 张阎天冷睨我们,目露微怒:“想什么呢?封门村屠门案可是跟本司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会儿还在陕西剿匪忙着呢!” 我尴尬地呵呵:“张司令,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道断脚美女出现在楼里的时间点。” 捏下巴想了想,张阎天笃定地伸出两根手指:“不会超过两个月。” 这话让六坤也愣:“这么久,不是在封门村被屠之前吗?” 张阎天点头:“这双鞋应该是和三箱东西一起从封门村运过来的,是南城家送的年礼。具体得等问我副官才知道,但他这会儿去了南京没在此地。” “南城家送的年礼?”我听得云里雾里。 六坤看了我一眼,开口解释:“自民国建立之后,南城家与各大军统司令和国民政府都有联系,逢年过节什么的偶尔会给各位亲近的长官赠送些礼物。” 啧!特么也就是交“保护费”吧…… 我想起白越曾说过南城家在被屠门前已是群狼环伺,不得不与白家寻求联姻。那会儿我对这个“群狼环伺”还没有多大感悟,现在看着一屋子的箱子柜子和这双漂亮的红鞋,突然能完全感受到南城家主所面临的压力。 再是富可倾国,也经不起这么多“贪狼”的觊觎吧? “本来对这双鞋不会有印象。收礼登记等事都是给副官去做的,我就过目一下。当时看到它们就有些奇怪,我尚未娶妻,家中也没有女眷,送一双女用皮鞋有什么意思?”张阎天捏着下巴回忆,“副官说这双鞋曾被一个有名女人穿过,将来拿去拍卖行也能赚一笔,所以就留了下来。” “他有说清楚是什么有名女人吗?”我连忙问。 张阎天皱眉:“想不起来,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总之没印象。” 我愕然,喃喃地问:“如果是知根知底的东西,怎么会有阴魂不散……” 张阎天将手伸进箱内,拎出鞋惦了惦,然后似乎有些怒气:“南城家那帮阴孙子果然不厚道,拿这种来路不明的脏东西来送,安的是什么心都难说!” 我听得心惊。这话虽说得糙,但理还真不糙。 南城家有太多能人异士可通阴阳,送礼时他们绝无可能不清楚所送的东西上有没有阴魂残存,所以单单拿出这双诡异的红鞋送给张阎天,绝不能算是无心之举。 “看老子怎么对付它!”张阎天拎起鞋就往窗子边上走,想是要扔下楼去。 “喂!等——”脑内正琢磨事,一个不察就让他快要得逞,我急得飞扑过去想阻止他。 阵阵阴寒微风从耳畔拂过,心头一凛,忍不住收住了脚步,却看到张阎天突然半个身体已被推出窗棂外。 他反应不慢,腾出左手拼命拉住窗框,但看上去挺吃力的,脸憋得发紫。 六坤也疾奔过去拉人,但作用不大,他被拖着一块儿往窗口外面顺去。 如此电光石火之际,我却没有看到任何逞凶的身影。 举手揉眼,闭眼再睁终于看到。 一个浓妆重抹的粉脸美女正扼住张阎天的脖子,面目阴戾狰狞,一副誓要将人推出窗扔下楼的架势。 “美女,别这样!”我冲她尖叫,“他跟你无冤无仇,你杀他没意义!” “呵呵,谁说没意义……” 她转头看我,扯开血唇,冷冷地笑:“谢谢你将他带上来,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说完,她腾出一只手,五指成勾状抓向张阎天的心口! 我不假思索地飞快拎起脚边黑漆木箱使劲往她身上砸去,这是情急下的动作,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对一缕没有实体的阴魂能起什么用处。 奇怪的是箱子砸过去,叫疼不只是张阎天和六坤,那个凶狠的美女也惊慌地“唿啦”一下散开,但未等箱子落地,她就迅速聚拢起来,又想去扼张阎天。 张阎天到底是军人,反应神经那个发达啊,不足一秒的干扰足够他拔枪反击……拔枪?! 我来不及黑线,连忙大叫:“打枪没用的,拿你手里的鞋子砸她!” 话声未落尽,张阎天换手就将那双鞋子砸向前去,虽然因看不见而准头略差,但阴魂美女显然也顾忌这双鞋子,再次“唿啦”一下散开,又飞快地聚拢。 如此反复,我知道三个大活人是怎么也搞不过无实体的鬼玩意儿,还是要将她安抚住才行。 “美女美女,我求你了,先坐下来好好谈一下行不行?你如果有什么冤屈一定要杀了他,也得让我们当个明白鬼不是吗?!如果真有杀仇,绝对不会让你受冤无报。不过想想你都是一缕魂了,打打杀杀也挺耗灵的,万一杀不了他先耗灵而散,得不偿失啊是不是?!看你的样子也是文明人,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村妇,你看着就像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姑娘,先交流一下行不行?” 我即即歪歪地胡说一堆,也不知道哪一句触动她,反正她没有再坚持上去扼张阎天的脖子,但手也没有离开他的心口处半寸,看着好不吓人。 但张阎天这个王八货却赤头白脸地叫起来:“本司令从军至今从不杀妇孺老小,她能有什么见鬼的冤屈要报啊?!” 我恨不得再扔一只箱子砸晕他,六坤一头黑线地连忙上去捂紧他的嘴。 “他与我并无冤屈,”美女没什么情绪地表示,“只知道杀了他,就可以离开了。他不住这楼里,我又走不出去,这么久了还杀不到他好急的,幸好有你帮忙。” 我抹汗,连忙岔开话题:“呃呃,美女,你还是先告诉我们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茫然地怔住了,沉默几秒才摇头:“记不得了……” 我再抹汗:“这样吧,能不能先别急着杀这位张司令。他不是……呃,应该不算是坏人,但那个杀了你,让你困在鞋子里变成杀手的混蛋肯定是坏人,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让你脱困好不好?” “不好,等不及了。”她却摇头,举起爪子就要往张阎天心上抓。 我连忙再尖叫:“美女!!你住手!有什么来不及的我们商量来解决好不好?!实在不行你就再多等一个时辰,如果你确定我们真的找不出办法帮你,要杀要剜我绝不再管了!” 这话说得张阎天吹胡子瞪眼唔唔乱叫,恨不得当场拔枪毙了我。 断脚美女稍许静默,点头:“好。”果然松手就放开了张阎天。 张阎天又想拔枪,幸好再次及时地被六坤给按住了双臂。 我连忙跑过去挡在张阎天的前面,张阎天却想躲,振振有辞地表示:“本司令不需要女人保护!” 唉,还是好想砸晕他! “被美女鬼掐死超享受的是不是?要不让这位姑娘再来给你扼一发?明天可以上新闻头条了。”我无奈地喷他。 张阎天抖了抖脸皮,终于安静下来。 他和六坤对断脚美女看不见也听不见,所以只能按我的指示各找一只箱子好好地端坐下来。 我坐在他们前面一点,尽量能挡到断脚美女伸向张阎天的爪子。 “你真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幽幽地摇头:“不记得,本指望你查出来呢。” 我汗颜,就把她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的原因说了一下。 “记得南城家的人吗?” 她还是摇头:“不记得。我在这楼里醒来这么久,就只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话。他让我杀一个叫‘张阎天’的男人,然后就可以解脱,想去什么地方就行。” 还是一问三不知。 跟张阎天和六坤对视一下,我只得继续往下问:“那你问过他为什么要让你杀了张司令吗?” 美女还是木然地摇头:“他反复地提醒我要杀了张阎天,从不回答问题。很烦的,每个时辰必要出来跟我说一次,好累啊……” 我把她的话不断转述给两个男人听。 张阎天将眉头皱得死紧:“不用再问,必是南城家捣的鬼。他家每年要给国民政府上供大笔军饷,上层跟我们提过要当心南城家,包括他家所控制的九姓十八氏绝非是能任意被鱼肉的顺民。”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想反驳:“除非你特别惹他们讨厌,人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歪主意取你性命?!” 张阎天脸色一变,正义凛然地挺起胸膛:“再怎么数,我张阎天也不会在能惹到南城家特别动出这个杀机的行列。他家给我送礼也是顺便而已,当地掌握军政大权的起码有三位,个个贪得无厌索财无度。而我只是沾点面子罢了,他们往年也只给我备两三只礼箱,放些并不怎么很值钱的古玩和洋货,只是今年多了这双鞋。” 我听得发愣,突然怀疑起一个可能性……南城家并非对张阎天特别对待,而是在屠门之前,他们或许给所有需要送礼的大官附送了一个“惊喜”? “最近听说有头有脸的人被杀吗?”六坤可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阎天何等聪明,马上悟明我们的想法,他略迟疑:“没听到公开消息,但王三爷子好久没出现在局里了。” 不知道这“王三爷子”是谁,但看六坤的神情想必不会是位小人物。 “还有半个时辰。”一直默听说话的美女突然出声提醒。 我抹汗:“美女,做魂也要有点耐心嘛。我们一定会帮到你的,请放心,至于杀人这种血腥的事实在不适合一个会唱戏的才貌双全的大美女做……” “问她唱的是什么戏?如是名角,应该马上能查出是什么人。”张阎天突然插嘴。 对哦,连忙照办。 “人家唱的是……黄梅戏,这也听不出来吗?”美女看起来挺高兴回答这个问题。 张阎天眸光闪动,目显恍然:“本司令知道她是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名伶凤仙 “谁?”两人一魂眼巴巴地看向张阎天。 断脚美女恨不得贴到他的鼻尖上去了。 张阎天看不到她,所以还抵着美女脸,挺自然地嘀咕:“其实名字也叫不出来,只知道这位姑娘的戏名应该叫‘小凤仙’。早在半年前南京组织了一次犒乡演出,找了五六位有名的戏角儿到各地慰问演出。如果这位姑娘殁在封门村,可能正是因活动而来,南城家当时为军部资助了活动的全部费用,并好像请参与活动的大腕们到南城大宅游玩过一次。” “小凤仙”三个字一出口,断脚美女无波动的青白脸皮终于泛出一丝欣喜的涟漪。 “对对对,小凤仙,小凤仙……”她一个劲地点头,“师傅在我第一次出场的时候给起的,说这个名字会让我火红起来,他说的没错。” 我也惊喜:“你想起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她摸头又挠发:“叫……叫叫叫徐……”好像又卡了壳。 “徐金凤。”一直听我叨叨的南城六坤突然出声,很熟稔地说出这个名字。 “她应该是皖南季家班的人,她的师傅叫季三响。”他又补充,“小凤仙失踪后,他在报上登了一个月的寻人启事。” “季师傅……呜呜呜,阿凤对不住你……”美女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而且声音很响亮地震在空气里。 把南城六坤和张阎天都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会听到鬼哭了。 我觉得可能是断脚美女实在悲从中来,导致阴灵爆发震破空气蔽障。但这应该不是好事,按白越曾经科普的,这样会耗灵过度,让阴魂聚不了形,消散在空气里。 我连忙安抚住她,跟她说明哭归哭别大声,对谁都没好处。 “诶诶,你、你你先别哭啊,本司令会帮你申冤的!”连张阎天也很霸道总裁地表示。 我黑线,他怎么一会儿就忘了刚才这美女想一爪子扯出他的心脏呢?!所以这家伙会因老婆的无理要求而被炸死在火车也情由可缘吧。 “呜呜,谢谢司令。”美女很弱弱地表示。 这回没声音,我只能转达了一下谢意,张阎天手足无措地摸脑袋:“呵呵,小事罢了,姑娘别这么客气。像姑娘这么出名的角儿,我张阎天一直有所雅闻,早先在报上也见过姑娘的芳姿,不想这次竟能有幸相遇,也算是缘分罢了。” 啧,这糙兵痞子也挺会撩妹,气氛莫名地诡异和暧昧起来……南城六坤似乎也觉察出来诡异,连忙乘热打铁:“那么,姑娘就先饶了张司令一马吧,以他的权势要帮姑娘找出害你之人很是容易,你也不用助纣为虐,无故残害一条人命。” “好。”美女羞嗒嗒地表示。 我抹汗。然后三人一魂唧唧歪歪地商量了三个多时辰,大多是帮徐凤仙拼凑她被害的过程,可惜这事相当艰难。在我们不断地启发下,她仅能想的一幅场景是——“只记得自己曾经跟一个非常非常俊美的男人在喝酒,真的是非常帅非常帅……”越想越兴奋,青白如纸的脸皮上似乎还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心里莫名地一沉,“非常非常俊美”的那位,多半是南城家的男人。 我想了想,拉过南城六坤到徐凤仙的面前,扒拉他的银丝眼镜。 “姑娘,你看看这位先生,是否跟你喝酒的那位有些相像?” 徐金凤闻言,就真的贴着南城六坤的脸反复看来看去。六坤虽是看不见她,但也抵不住擦脸而过的阵阵阴寒啊,硬是惊出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这么细看,真的有点像诶。”徐金凤惊讶地叫起来。 我郁闷了,也就是说和她喝酒的帅哥必然是南城家的人,而且可能是南城家的嫡亲。 或者……又是南城九倾的某位亲哥。 南城六坤观察我的脸色,似乎也有些反应过来了,脸色一黯,不敢再吭声。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什么头绪,徐金凤的脸色越发青白,我觉得让阴魂长时间飘在空气可能本身就是件极耗灵的事。 “徐小姐,你走吧,我们会尽快想办法的。”我想把她劝走。 徐金凤哀怨地低头:“你们走了后人家得一个人呆在这里,又黑又暗还冷,那个声音又会来烦。只要我独自待着,他就会出来烦我,很讨厌!” 我叹气,看向张阎天丢在地上的红高跟鞋,不由心念一动。 捡起鞋,问她:“你平时是不是只能待在这里?” 徐金凤想了想,点头。 “那有什么难的?把鞋拿下去不就得了!”张阎天不耐烦地挥手。 我觉得也只能这个主意了。 “你跟我一个房间吧,我们正好也能聊聊。” 徐金凤对我们这个决定很是满意,嗖地钻鞋里就不见了。 我们就带着这双鞋子下了楼,六坤看时间不早了就跟我和张阎天道别,他对张阎天扣下我还是很不爽,但看得出他并不真的敢与张阎天硬碰硬,尤其现在理智下来了,看张阎天对我也没什么歪主意,把我留在这里会更安全点也说不定。 “走吧走吧,卢弟,如果你肯听话,张兄我再怎么不讲义气,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张阎天十分鄙夷南城六坤略有些“哀怨”的目光,极不耐地挥手赶人。 南城六坤只能嘀嘀咕咕地与我再三道别,终于走出大门。 “跟娘们似地腻歪,怎么以前读书时没发现他这么老婆病啊?!”张阎天边指示勤务兵关门,边骂骂咧咧。 我不由失笑,但一想到这家伙将来可能会死于非命,这会儿心里没有半点解气的快感,只是无限茫然。 任何课本上的历史人物跟真实的他总归有区别吧,没跟他在这里打交道的时候,印象里的“张阎天”应该跟课本上画的那样,一脸杀人如麻的典型军阀相,似乎挥个手就能让小半个中国血流成河人头铺地,充满着血腥和暴戾的凶相。有谁会想到他奸是奸凶是凶,有时却粗糙单纯得就是一个纯爷们,说不上坏不坏,就是纯得简单和爽快。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睡?!”张阎天见我呆站在楼梯口,开口就催促,还指了指我抱在怀里的鞋子。 “还是要当心,这姑娘毕竟不是人,你确定要放在房间?”他还故意压低声音跟我说这事。 我白他一眼,将鞋子往他跟前一送:“这样吧,司令阳刚正气什么邪气都压得住,让它住你房间得了!” “诶诶,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本司令也是好心说这个罢了,哪能让她进我房间,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他正义凛然地用手指啊指的。 “司令,没人看得见她,送你房里也没关系。”我幽幽地戳穿他一点小心思,“当然你也看不到,顶多找张有她照片的报纸YY一下哈。” “操!”张阎天一下子恼羞成怒,要抓茶几上的鞭子抽过来。 我哈哈哈狂笑,连忙抱鞋子狂奔上楼,利索地关门落锁,把红绣鞋塞沙发上。 这房间内还配套着一间小小的卫生间,真是非常地高大上,居然还有一只不到一米的小浴缸,笼头里也能开得出热水。 诶玛,得感谢一下张司令,这里的生活质量果然要比南城六坤的小公寓要高了好几个档次,最重要的是我不用跟六坤单独相处大眼瞪小眼了,否则莫名就觉得有些对不住莫莉。虽然先前有做过各种心理建设,但真的要应对六坤时不时表露出来的“旧情未了”,那种挥之不去的堵闷和尴尬,我还是有些承担不起。 “喂,你要不要洗个澡?”我把自己洗得香喷喷,躺床上后想起来问一句。 问过后又觉得自己傻,魂体是不用洗刷吃喝的,这些我自己早就体验过了。但同为女孩子,时常想泡泡水把自己弄干净的习惯还在,所以我觉得自己这么问也不显得太脑残。 “不了……谢谢。”徐金凤弱弱得回了句,“只是好想念我的那些行头,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我愣了愣,回想一遍才明白她讲的是什么意思。旧时的名角都有自己的扮戏行头,很贵重,通常要陪伴他们到金盆洗手,像是灵魂伴侣似的存在。以前历史上还出过有名角因为丢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行头而拒绝再唱的奇葩事件。 “你的行头会在哪里?在你师傅那里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我是出来演出的,自然会带上它们,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它们了。”徐金凤悲伤地回。 我觉得这事不好办,她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按理说这些贵重的行头多半会已经落入他人之手,就算没被卖掉也肯定易主。 “想办法帮你一起找回来吧。”我只能这样弱弱地安慰她。 “姑娘你真好。”她终于又有些开心起来。 我沉默,想自己多少有点想为南城家赎罪的心态吧?因为南城九倾……是我的男朋友。 “南城家,你最后见到的……肯定是南城家的某个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将自己想到的,跟徐金凤说了出来。 松了一口气似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夜半鬼杀 徐金凤听我说完,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在我差点以为她睡了过去时,突然用一种极悠扬的戏腔轻吟。 “南城一夜明月欢,薄霜轻覆朱履间……” 虽然曲调挺好听,但大半夜的乍然听一缕阴魂蓦的来上这么一句,立马克制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冒。 不爽轻夫猪鱼煎?什么意思? 能听出个声调,但基本没明白意思。 唱完,徐金凤又开始当个安静的美魂了。 “徐小姐?” 说好的聊聊天呢?我悻悻然地闭嘴。 可能下午睡太久,这会儿莫名地精神气十足,钻被好半晌没起一点儿睡意。 我只能各种胡思乱想,把所有事情都捋一遍,也没琢磨出自己接下来该走哪步。 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是怎么算的?如果有一天算一天,那么南城九倾他们多半已进南城祖墓,或者也被困在属于他们的幻树鬼障中,把进墓时机硬生生地拖误了。 或许这正是鬼障的真正效用?将意图进墓的人困迷在时间罅隙中,然后永远消失? 总觉得哪里不对……烦恼地想扯头发,手没有伸出被窝,却听沙发那边又响起“喀喀”的高跟鞋踩地声。 这是要上卫生间吗? 我迷迷糊糊地想,又觉得自己脑残。魂是不用吃喝拉撒的,哪需要半夜三更上厕所。 所以……我决定不说话,将眼睛露出被窝,微微眯开一条缝。 借窗外透进的月色,却看不到什么。 将视线移下,果然是下午所见到的断脚红绣鞋。 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下午和现在见到的徐金凤会是无头无身只有断脚穿鞋的模样,而之前和张阎天六坤在三楼所见的却是她完整无损的俏模样儿? 两种形象的切换,到底有什么区别? 断脚红绣鞋缓缓走动几下,脚尖面向我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我莫名地紧张,比下午与它初见时更觉恐怖。 明明与徐金凤达成“友好合作”,为什么她这幅断脚模样还会给我一种阴森的压迫力,比白天时还要强上百倍。 是夜色的关系吗? 不对,是气场。 强大的阴戾气场,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几乎也能嗅到空气里逐渐浓郁起来的阴寒和戾气。 这跟徐金凤表现出来的略带天真的傻白甜气场可差远了。 所以说,现在站那儿的……可能不是徐金凤?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现在装死绝对是个好主意。 屏住呼吸,将手揪紧身上的厚棉被。如果它走过来就能一跃而起将棉被掀在鞋面上,然后落荒而逃。 不过,我显然是想多了。 “喀喀”声再次响起,它并没有靠近过来,而是走向门外,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那侧。 我在棉被下面愣了好一会儿,不太明白它这会儿想起逛楼的意义何在。 可能是要去找,不,是杀了……张阎天?因为这是徐金凤被“送”过来的唯一目的。 我一跃而起,趿上棉拖鞋就冲出门外,直奔楼梯口。 断脚红绣鞋已完全没踪影。 “徐小姐?徐金凤?”试着叫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真的是徐金凤?可根据她先前的表现,红绣鞋的作用范围不就是在这幢楼里嘛,下楼是要干嘛呢? 小心地摸黑下楼梯,走下最后一步梯才隐隐听到脚步声。 居然走出了这楼。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惦记着要去杀张阎天?! 救人要紧,我不再想太多,朝脚步声狂奔而去,疾穿两楼之间架起的一条只有十多米长的紫藤花架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叱:“站住,什么人?胆敢夜闯司令府?!” 卧槽,有巡卫! 转头看过去,对方已端枪指了过来。 我吓得抱头大叫:“是我是我,自己人!” 好像在演抗日碟战神剧,这酸腐气十足的烂大街款台词啊。 “咦,是柳小姐吧?您……这是干什么啊?” 端枪巡逻的警卫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清了我一幅见鬼似的衰样,不由惊讶万分。 小哥的样子有点眼熟,大概是白天冲进客厅保卫跟六坤撕逼的张阎天的其中一位。 “有鬼要杀你们家司令,快去保护他!”我慌张地跟他叫,耳朵已完全听不到红绣鞋的脚步声。 “鬼?”巡逻兵抽了下嘴角,怀疑地睨我一眼,但估计看在本小姐披头散发一幅真的见鬼样,勉为其难地冲我所指方向望过去。 “好好好,柳小姐,鬼朝哪里去了?” “你家司令睡哪里?快去保护他!”急得推他跑起来。 巡逻兵稍作纠结,收起枪摊摊手:“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司令每一夜都会睡不同的房间,有时还可能是密室,我们也不会知道。” 我傻了眼! 举眼望去张府前面这幢气派的别墅大得跟堡垒似的,少说也有四五十间房间吧?! 无法即时通讯的破时代! 没辙,只能继续撒腿往前楼里冲。巡逻兵连忙跟上,还吹响起警哨。 “有刺客!”他冲其他被惊动的警卫叫喊。 我暗骂自己吓傻了,早说有刺客就好了嘛,说什么鬼啊怪啊,人家没把我当蛇精病已算是警惕性很高了。 冲进楼里直奔二层,细听还是不见脚步声。 我急得心脏咚咚直乱跳。 也搞不明白红绣鞋到底是进楼了还是没进,但无论如何得让张阎天知道这事。 “张阎天,有鬼东西找你去了!” 不管了,竭尽全力扯大嗓子狂叫起来。 一时间声恸四海……然并没有,这楼应该是经过防震处理的,墙壁多半是石砖混合,再加上实木的包墙夹壁装修,隔音效果相当不错。 声音只震响方圆不到两米的范围,连个回声都没泛起。 但本着不能改变历史事件的责任心,一定不能让张阎天今晚死在鬼爪下,至少得等他“娇杀器”的姨太太嫁过来。 “张阎天,鬼东西在找你,要小心!” 我只得本着劳碌命的职业素养,在走廊里狂奔狂叫。 把后面跟上来的巡逻兵们看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要跟我这样做,还是…… “你们就不会集体吹个哨吗?”我叫得口干舌躁,无力地冲他们吼一声。 他们迟疑地看向带头的小哥,小哥纠结地四下观望,估计没看到什么刺客的身影,让他半夜三更就凭着我这番口说无凭的闹腾,下一个集体吹响警哨的奇葩命令,的确是蛮需要勇气的事。 “我来负责。”我对他慎重地点头。 他终于点下了头。 一时间穿破耳膜的警哨声响起,感觉能震裂了楼的天花板。 被惊动的下人都跑进了楼,还有两位衣冠不整的勤务兵。 “你们在闹什么?”张阎天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三层的楼梯上。 他睡意惺忪地披着一身黑锦睡袍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揉眼睛。 “这是造反吗?柳小姐,想跑也用不着这么惊师动众吧?”看见楼下一屋子黑压压的人,他立马冲我吹胡子瞪眼睛。 我惊喜地大叫:“你没事?” 他莫名:“能有什么……” “事”字未落尽,我突然感到空气中的温度霎间下降了十度。 “你快跑!” 可这话还没叫出,眨一下眼就看到一个戴黑色铜盆帽,一身青灰长衫的民国男双手执一条麻绳圈成的活结索就往张阎天的脖子上套去。 他怎么出现的?!完全没看清,就像凭空从地板上生出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位长衫男的脚,果然是穿着那双红绣高跟鞋。 是他……难道就是他一直在跟徐金凤唠比让她杀了张阎天的命令,这会儿怎么就自己动上手了? 就在我火光电石地闪过一堆念头时,张阎天已脸色发紫地一头栽下楼梯,然后又像个纸人似地被悬起来,又重重地扔在地板上。 张阎天可是高于一米八的强壮汉子啊,此时此刻却像张纸片似地上下翻飞。 惊人的变故让所有人惊呆,可能大多数已在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做噩梦。 “他身上缠着恶鬼,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驱鬼的?!” 眼看张阎天要被搞死,我飞扑向就近的勤务兵小哥拼命摇他。 估计这一幕是他从军生涯中未曾遇到过的,年轻的小哥脸色苍白如雪,手里的枪抖得快握不住。 “我、我不知道……”他抖着唇反复地说。 “你们,还有你们,随便拿身上的东西砸向司令的身后,快快快!” 我无奈了,只能又冲身后那帮子不知所措的人狂喊。 看得出张阎天躲命经验丰富,这会儿虽身不由已被摔着玩,但那条扼在脖子上的麻绳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的命。 可怕的长衫鬼男跟机械似地,双手抽紧扼住张阎天的绳子,木无表情地挥动手臂。 那双红鞋穿在他脚上,有种极恐怖的诡魅感。 人们连忙照我吼的去做,摸出身上所有的东西,什么皮带啊手套啊甚至小刀之类,朝张阎天身后扔。 我猜得没错,这家伙跟徐金凤一样,会身不由已想躲开这些袭击。虽然伤不到分毫,但能让它分心,让张阎天有喘息的机会。 “司令收集过一把很贵的日本军刀,具说有杀鬼避邪的本事。”背后有个声音怯生生地嘀咕一句。 我转头,是个面相很嫩的小兵。 “是不是带云纹刀鞘的?” 他边扔东西边点头:“是的,他从一帮子日本人那里缴获来的。” 我连忙抓住他:“赶快帮我去后面的小楼拿刀,就在二层走廊朝南墙的房间。” 小兵听话地撒脚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张阎天快坚持不住了。 我们十几人围着他却束手无措,能扔的都扔光了,有人冒险跑到他身边想捡东西再扔,却被那鬼东西一脚踩地上,当场喷血不动弹了。 这下,没人再敢上去。 “开枪。”带头的兵哥下了命令。 “会伤了司令的。”也有人立即反对。 “刀来了!”幸好小兵抱着刀,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来。 好样的,十五秒不到,这家伙简直是奥运短跑冠军的料子。救下张阎天后,我得劝他把这么好的苗子送进体育队去为国争光,而不留在他身边浪费人才。 “我来吧。” 刚想拔出刀冲过去砍,背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刀鞘。 第二百九十五章 副官白越 声音清朗如春风拂柳,温柔地擦过耳畔。 是、是是……巨大的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甚至不敢转过头,怕是在做梦,一动弹人就醒了。 来者从容地把刀从手里抽走,并踱步到了我面前。 修长瘦削的身材,完美得像参加米兰时装周的超级男模,一头三七分短发在灯光下闪出活泼的光泽,深黛色的军装将人衬得俊逸如神,这模样就像初打交道时,在瑶江影视城的片场所见过的他。 “白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狂喜而微微的嘶哑。 他回头,清澈的浅瞳略带惊疑之色从我脸上扫过。 “这位小姐,鄙人姓白,名为清明,你认错了人。” 相貌是白越的,身材也像白越的,连声音也分毫不差的“白越式”,他却否认了。 怎么可能不是白越?!本姑娘再是眼瞎加脸盲也不可能认错的啊?! “白副官回来了?!太好了!”带头的警卫小哥激动地打断我们互掷愕然眼神的微妙尴尬,冲过来想接过白越手里的刀。 “这种事还是让我做吧,白副官您就在旁边……” “不用。”这位自称“白清明”的军官一把推开他,利索而潇洒地抽刀就蹬腿跃向张阎天。 除了我之外,旁人就只能眼睁睁也看他挥舞起长刀左劈右砍,招招不离张阎天的脖颈处半寸,看得不少人不时地惊呼出声。 不满十招,已呈昏迷状态的张阎天终于不再像纸片似地飘来飘去,卟嗵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快将司令架出去,所有人都离开这里!”挥着刀跟长衫鬼男拼得你死我活的白清明放声狂吼。 看得发懵的众警卫立马一哄而上,架起张阎天就拼命地往外拖,其余闲杂人士也跟着疾退出门外。 我不想走,因为看得出白清明跟长衫鬼男干架得非常吃力。 长衫鬼男的确对他手里的日本武士刀有八分忌讳,但问题是魂体并非实物,移动起来非常快捷。丢了张阎天这个累赘后就不再狼狈躲刀,而是能游刃有余地在白清明的刀锋下晃来晃去,还能随时抽个空穿过刀锋抓向白清明的脖颈。 白清明显然并不能看到它,他一直闭着眼,应是用感受阴风拂动的方法来辨别敌人的位置。 “柳小姐,快离开这里!白副官武功高强,能对付得了这鬼孙子!” 尽职的警卫小哥大概在门外没发现我的身影,竟是折回来想拖我出去。 “不行,他看不见,加上鬼不会累,会马上吃亏的。” 我捡起地上的刀鞘交给小哥,“你握住这把刀鞘站在我旁边。我们一起帮白越……呃,白副官!” 警卫小哥当然照办,紧张地执起刀鞘挡在我身前侧。 “白副官,他在你头顶上!”眼看长衫鬼男“嚯”地逃脱白清明直挺挺的一刀后,竟如风筝似的凌空飞起来,倒立在白清明的头顶上。 它想是也发现了白清明是以感受阴气来辨别方向劈它的。这样一来,阴风当头消散,白清明就失去找到它的依据,劣势尽现。 长衫鬼男双手成钩,炮弹一样往白清明的天灵盖上砸去。 听我这么一嚷,白清明稍愣之后就立即扬臂转腕将刀挥成一个光圈直接冲自己的头顶上大力劈去。 长衫鬼男反应也是了得,刀光削到爪子前的半秒就收回,但白清明显然已算到它会有的躲避,两臂高举将刀在空中换个手,然后一跃而起再次反手力劈。 刀锋在长衫鬼男的帽子下面削过,活生生地将它削掉了半个脑袋。 好样的,白越! 我激动地一跳而起,但未等双腿重新落地,顶着半只脑袋的鬼东西并没有从空中跌落下地,而翻转身轻飘飘地落在白清明左侧的挥刀盲区,再次亮爪。 “白副官,左边,它在你左边!”我连忙狂叫。 白清明想也不想再次双手换刀一个扭腰大翻转再次削中鬼男,帮它卸掉了半条手臂。 看得出来,鬼男虽是灵活如一缕烟,但也有致命问题,逃避的反应要比白清明的动作慢上一拍,就像一个只设定了进攻意愿却没设定逃跑功能的机器人,并不存在“躲避”的本能反射,所以需要一个极短时间的调整模式。 这样一来,我和白清明默契地知道怎么搞它了。 我不断地提供它的位置给白清明,而白清明只管闭起眼睛朝我所示方向劈过去就行,连续不断地的狂削让鬼东西连中好几刀。 但它也不傻,在被削掉左脚后,就突然改变攻击对象,朝我猛扑过来。 我连忙抱头逃蹿,一边指示旁边的警卫小哥:“前面,把刀鞘挥出去!” 警卫小哥到底也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话音未落尽,他已经手握刀鞘以开山之力朝前面有力地击打出去,正好一刀鞘砸在鬼男的断头上。 被挡住的一两秒,足够白清明挥刀砍过来,再次削去它的下半个脑袋。 没了整个脑袋,鬼男的反应立马又慢下半拍,这样就不够白清明虐的了。 等到被削断双脚后,它终于噗呲一声像颗哑了火的烟雾弹摔在地上,所有残肢化为几道轻烟消散在空气里,原本是躺着它胸膛的地方幽然出现一小张红符。 白清明大口喘粗气,支着刀单腿半跪在地上,捻起红符翻来覆去地看了起来。 “白越!”松懈下神经一兴奋,我特么又忘了对方现在是谁了,急巴巴地扑过去抱住他蹭几下。 白清明看符看得入神,一时间也没力气推开我,只得任我蹭,顺便帮我解解对白越的各种想念。 警卫小哥目瞪口呆地看我们一会儿,放下刀鞘默默地退出门去。 他走得正好,让我可以好好探测一下这位“白清明”,到底是不是百年后拖我下水的白越老尸怪。 “竟是‘鬼偶操杀咒符’……”白清明扔下红符,突然嘀咕一句。 “你果然是白越!”我开心地扯他的耳朵。 如果不是白越,一个普通的军官怎么会懂得这些符啊咒的玄学东西呢?! “姑娘你是?”这会儿回过神来,他有些尴尬地将我推开一臂远。 “你看我像谁?”我凑近脸,认真地问他。 他躲我略远,皱起修眉:“鄙人与姑娘应该素昧……” “拉倒吧,你不是早就看出我是丌官素菁了吗?”我不耐烦地摇他的肩。 “不,你不是素菁,素菁她已经被杀了。”白清明小心翼翼地伸手托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清眸莹动,“的确长得与她一模一样,但气质和神态完全不像。你到底是谁?” “诶,这事话说来很长。”我叹气,但能在这里看到白越,还是让我有种非常安心的快乐。 “可我知道你很多事啊。你是冥喜白家的独子……” 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白清明略带紧张地朝门看了一下,然后警惕地瞪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无奈地拉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我当然知道,你是白越嘛。别紧张啦,我们以后会是好……嗯,朋友!很要好的那种。” “本人叫白清明,白越并非是我。”他对“朋友”的称呼似乎有过敏,嘴角忍不住垮了一下。 “不管啦,反正百年后你会叫‘白越’。我就叫你白越!”我抱住他的肩旁愉快地蹭了蹭。 这位军装白越被我的无赖搞得有些没脾气了,只能任我抱着。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语气柔和多了。 “我是丌官素菁的阳魂。”想了想,我决定挑一个他比较能接受的说法。 果然,白越的眸瞳缩了一下,喃喃轻语:“素菁她居然成功了……” “嗯,”我连连点头,“但我不想当她,所以你叫柳妙,好不好?” 他深沉地凝望我,点头:“好。” 又说,“这儿不宜久谈,出去再说。” 将地上的红符又重新捡起塞进口袋,然后在我的搀扶下站起身,巡屋一圈,将地上的红绣鞋拎在手里。 一前一后走出了门,十几位警卫正守候着,见我们就围过来。有人给满头是汗脸色青灰的白越披了件军大衣。 “司令怎么样?”白越转头问警卫领头小哥。 小哥慎重地摇头:“人还没醒,现在还不知道,军医陈大夫已去给司令查伤势。据说掐得有些狠,颈骨那里损伤挺大的。” “嗯。我去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加强防备吧。”白越捏了捏眉心,一幅头疼欲裂的模样。 我都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替张阎天难受。 白越作为冥喜世家的独子,会出现在这里给一个大军阀当副官本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何况他刚才阻我说话的腔调,想必是还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背景。 “柳小姐,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他又冲我点点头,然后竟大跨步地扬长而去。 呜不要啊,白越……回来,本姑娘还要问你南城九倾在哪里呢?!吖的给我回来! 当然,只是在肚里呜哩嘛哩地哀叫一通。白越这会儿必得跟我疏离,毕竟刚才我蹭他的情景给警卫小哥看在眼里,这会儿还是显得正常点比较好。 人群散尽,我也只得恹恹地滚回小楼,然而心神平息下来,才开始纳闷。 徐金凤呢,她去哪里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鬼偶双杀 穿过紫藤花架,就看到那个以奥运冠军的洪荒之力取刀的小警卫,正怯怯地蹲在大门口,怀里还抱着那把大杀器。 估计是领头小哥让他将刀原位放回去。 见我走过来,他唰地站了起来,嗫嚅着:“柳小姐,我在等您。” 我奇怪:“怎么了?” “呃……能不能帮我把它放回去?”他双手捧刀送到我跟前。 “好吧。”我耸耸肩,接过刀后又瞪他,“你是不是害怕进这楼啊?” 小警卫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刚才跑进楼里拿刀的时候,在楼梯口好像看到了脏东西。当时因为情况紧急不容我犹豫害怕,就鼓起勇气冲了进去,现在想想就觉得……心里就慎得慌。” “呃对了,您别误会,我是知道您不怕那些鬼啊怪的才敢劳烦……”他心虚得脸皮通红,手足无措。 我摆手:“无所谓啦,我才没计较这个。不过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 心里觉得多半可能看到的是徐金凤,一定要说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小哥怎么能用肉眼看得到她。 “一颗女人头,从两楼走廊里穿过,一下子没就影了。我绝对没有眼花,”小警卫用快要哭出来颤音描述着,“它的脖子底下还滴着血呢!” 我愣了,怎么听着不像是徐金凤的样子啊。 张阎天的家里还真特么热门,有名伶女魂有杀手鬼偶,现在居然还冒出来一颗到处飞的人头,是不是足够评一个本年度民国最热闹凶宅奖啦? “唉,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跟小警卫道别,我恹恹地跟条断腿老狗似地爬上二楼,推开卧房对面的门,把刀放回桌上的刀架。 现在回想起白越跟鬼干架的情景,才得以有空赞叹这刀的确是超级神器啊,居然能跟削萝卜似地斩断鬼体或魂体。这种神器我几乎只在南城九倾等大鬼手里见过。 哦对了,不知道那柄什么“幽刹钩镰”是否也有这般神效? 我爱不释手地摸向刀鞘。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历?小警卫说它是张阎天从一帮日本人手里缴获来的,虽语焉不详,但至少说明了张阎天没有跟日本勾搭成奸吧?来历还算“正义凛然”。 忍不住握上刀柄,一手按住刀鞘,轻轻地抽出刀身。 第一个感觉就是,好沉!起码有近五公斤的份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造的,刀身远看雪亮,凑近看却能发现一股黑亮光泽隐隐地透出,阴寒之气迫入眼睫。 “这刀叫‘黑姬’,是张阎天从日本领事官员送给天皇的礼物堆里劫来的。他只知道它价值不菲,其实这刀正宗国产,是南城家送出去的一件试验性阴品。”背后突然响起连串男声,吓得我差点把刀扔了。 “白越你干嘛?走路就不能给点动静嘛?!人吓人真的会死人的!” 我气得想吼他。 为了防止损坏神器,连忙把刀又塞回鞘,转头就见戎装帅哥抱臂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那把刀。 “你这会儿过来不太好吧?”我拉他进房,小心地将门掩上。 “所有人都去照看张阎天了。”他哼一声,“他今晚如果缓不过来,那可真有好戏看了。” 我怀疑地瞪他:“你希望他死?” 他眸光向上,无聊地耸耸肩:“没啊,只是无所谓而已。先别聊他,我只想知道你一个阳魂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还有这幅和素菁一模一样的肉身可用?” 不亏是做死人和玄术勾当的白家人,随便问一句就立马踩中了关键。 我纠结片刻,绞尽脑汁试图用小学生概括中心思想的绝技,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跟他解释一遍。 但显然不容易。 “你说我百年后会当个戏子?!”他果然怒了,修眉倒竖有立马啃了我的架势。 大哥,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啊?! “戏子你大爷啊?!那叫作明星,懂不懂什么叫明星啊?!当明星有什么不好?!钱多有名还有各种人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好?!” 我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这时代的“戏子”跟二十一世纪的“明星”完全不在一个阶层上的事实。省得这老尸怪百年后不想成为明星了,那我找谁当爱豆继续残脑粉的伟大养成计划?! “唉唉,先别提这种糟心事,你得帮我找到素菁那半个头。”白越不理会我对未来爱豆的拳拳养成热心,强硬是将让他不爽的话题掐了。 “张阎天今天拿着它去了一个叫‘朱暮堂’的地方。” 虽然见到白越是件值得欣喜若狂的事,但不代表我会没一点脑子。白家和南城家到底有什么恩怨还没搞清楚,这会儿还是不要把南城六坤的身份暴露给他,让六坤继续当他的“卢常”专员应是最安全的。 “朱暮堂……”白越略带惊疑地细念,似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不过,她好像能以半个头的模样到处晃,所以还在不在那里就难说了。”我补充说明。 突然想到小警卫所说的,难不成那颗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的人头就是素菁? “肉身归肉身,魂体归魂体。魂体出现的模样可能会局限在肉身最后的状态,并非是以肉身的实质在外面晃荡。”白越纠正了一下我的认知。 我愣了愣,不由又想到徐金凤,那塞着断脚的红绣高跟鞋是她最后的状态呢,还是出现在三楼时的人形样子才是? 那个杀手模样的长衫鬼男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你刚才所破解的‘鬼偶操杀咒符’到底是什么,这种咒符会让两只鬼东西杀同一个人吗?” 白越挑了挑眉头,似乎没怎么听明白我的话。 “‘鬼偶操杀咒符’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凶杀咒术,原理倒挺简单,培养凶戾魂体成为鬼壳傀儡,抹去神思让它受咒符幻音的控制去完成指定任务。鬼偶跟魂体不同,能碰触到人,而且级别受制符人的手段影响,制符人越厉害,鬼偶就越难缠。但我未曾听说过一符能控两魂,因为每个咒符的幻音只能控制住一个鬼偶。” 怪不得徐金凤和长衫鬼男都能抓住人各种掐,比我当魂体时要高级多了,真羡慕…… 也就是说每张咒符只能控制一个鬼偶?那么徐金凤所听到的让她杀张阎天的幻声,其实跟刚才被白越斩杀的鬼偶没关系,控制她的是另外一张符吧? “糟了!” 我一想明白就心惊,拽住白越的手臂,急问:“你把那双红绣鞋拎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白越一头雾水,“鞋我让警卫去烧了,不太干净阴气太重,得处理掉。” “他们到底烧了没有?!”我怒问。 “这才过去几分钟,没顾上处理吧……” 未听他说完,我一把抽出刀架上的“黑姬”,疯也似地奔向门去。 “糟了,快去救张阎天!” 白越怔了一下就跟在我身后,两人刚奔出小楼,就听到几声枪响和数记恐怖的嘶叫。 “你知道刚才那只鬼偶为什么会跟我们做无谓的缠斗,而奇怪的地放弃去追杀他的任务对象吗?” 我猛得收住脚,心灰意冷地问白越。他愣愣地不出声,于是我只能自问自答。 “因为‘鬼偶操杀咒符’不只有一道,而是有两道。红绣鞋的左右脚各藏一个鬼偶。” “我们杀的只是个打掩护的低级鬼偶,真正的……”白越终于跟上我的思路了,忍不住沉声接口,“这才开始动手。” “别过去,来不及了。” 他从我手里接过刀,“你回楼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为好。”我黯然点头,无奈地目送白越拎着刀,缓缓走向人群狂涌出来的前楼。 冲进耳膜的都是各种焦急无措的叫唤。 “白副官,楼里还有鬼啊!白副官,司令他被杀了!白副官!” 我垂头丧气地踱回二楼,进卧室把门紧紧地关上。坐倒在地毯上,被疲惫和无力感深深环绕。难道以后的教科书上会出现中国第一个被鬼杀死的军阀?不可能的,我的出现怎么可能会改变历史事件,太可笑了。 真是太可笑了! 连灯都懒得拉开,像只被放了气的橡皮娃娃,我蜷缩在地毯上,恨不得将自己团吧团吧扔床底下去烂掉算了,反正一无是处…… 坐了一夜,直到大清早,南城六坤急促地敲开房门。 “怎么才过几个时辰就死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拖起萎不拉唧的我直吼。 我简单地把昨夜跟白越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有些不明白了:“这里还没有人跟你解释吗?” “张府现在乱得跟什么似的,地方警卫队派来两队人马。这事连南京上头也被惊动了,特别查案组大概下午坐火车就会到达这里,你得离开这里!” 他几乎是连拽带扛地要把我弄起来往外拖的样子。 我苦笑:“别瞎闹了,你我包括白……呃,白清明都逃不过被盘问的,不如淡定算了,否则我还没有离开这里就被全国通缉,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啊!” 南城六坤摇了摇我肩膀,认真地警告我:“清醒点!张阎天的死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把鞋子的谜底揭开才导致张阎天死的,你得清楚这点。在警察和调查组面前,千万乱别说话!” 我无奈地点头,梳理整理一下后跟他下了楼。 张府,果然已经乱得一踏糊涂,举目望去全是穿制服的军人和警察,连半个仆人都没见着了。 应该都被控制起了吧?这才发现,六坤担心的事果然不假,现在……文明未至的乱世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越予难求 急促地走到前楼的客厅,原来坐着张阎天的高背椅上换成一个更威武霸气的警服中年男,看他的坐姿和旁边白越一丝不苟的站相,应该不会是小人物。 坐在他对面的,应该也是一位官阶不低的警官,浓眉细眼鹰钩鼻,看着有点凶巴巴。 他正在听一个张府警卫描述昨夜发生的事。 这一帮子人见我和六坤进来也没什么表示,只有白越冲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概是让我站旁边听着别乱动。 “陈大夫给司令服了药后,就给他垫高脖子躺下,还嘱咐李妈每两小时用他开的药油给司令的脖子按摩,以便尽快退淤血,还说司令身体强壮,应该能撑得过去,等明天骨伤稳定些就可以送去医院……”警卫结结巴巴地刚说开。 “当时房间内有几个人?”钩鼻警官突然打断他。 “就四个人。我和李妈,还有陈大夫,还有一个帮忙架起司令身体以便于检察的男护士,他是陈大夫带来的。”警卫仔细回忆。 “那白副官,你当时在哪里?”钩鼻警官慢条斯理地问向白越。 白越眨了眨眼:“斩杀第一个鬼偶后就回房休息了,当时我累得不轻,听说司令危急也不敢去打扰陈大夫医治。后来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对,过于放松警惕了,才奔回后楼去取刀,结果竟是真的来不及,实在遗憾。” 这话虽说得牵强,但一时也找不到破绽。 钩鼻警官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只能示意警卫继续说下去。 “事情发生在我送陈大夫他们下楼后,当时屋内只剩下李妈……”警卫的声音越来越颤,越来越涩哑,“陈大夫刚走,我就听到走廊里响起奇怪的脚步声,就像小姐太太们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很响很有力。当时我就奇怪了,张府从没有穿这种鞋的女仆,也没住什么太太小姐的,出现这样的脚步声不太正常。当时,我大叫几声李妈,没见有回应就冲上楼去了。” 我听得紧张起来,不由用手揪住六坤的衣摆。六坤拍了拍我以示安慰。 白越似乎这才发现六坤的存在,略抬清眸,目光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却没有显出任何惊疑之色。 同在张阎天麾下,他俩想必之前打过不少照面。但八岁已被送出去的南城六子在南城家及其相关的所有人眼里,几乎是不存在的吧? “李妈没有回答。我冲进门就看到李妈倒在地上,而司令……司、司令他被被被……”警卫的嘴抖得说不完整一句话。脸色惨白额头冒汗,似乎又回到昨天的鬼杀现场。 “别急,慢慢说。”威武中年男抬了抬手,冲他示意一下。声音不缓不疾,天生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沉稳。 警卫深吸好几口气,勉强能重新联字成句:“司令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拧起来了,就像……就像拧毛巾一样地拧起来!骨头和肉都被活生生地折碎,咯咯地响,血溅了一床,好吓人……呜!” 可怜的小警卫不堪血腥的回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狂哭起来。 他这样“感性”让在座几位制服猛男有些受不了。 钩鼻男就挥手让人带他下去,随后警员们又拉来几位张府的下人和勤务兵什么的,统统问了个遍,所得信息大概也差不多,听着不像是能集体作假的事。 两位警官深锁眉头,互视一眼,未作出任何评说。 “卢专员,你有什么想法?”中年威严男终于看向南城六坤,估计他们是老相识了。 我突然松下一口气。 对啊,六坤被张阎天通了关系塞在警队里,他现在的身份可算是半个警官,安全着呢。 “鄙人受西方学术论影响,并不信神鬼之说。这其中定有蹊跷。”南城六坤眼也不眨地表示。 话虽让我吃惊,但显然正合两位大官的下怀。钩鼻警官马上予以肯定:“我和刘厅长也正是此意,神鬼等愚昧之说只是下人们看不穿凶手的手段而得出的错误见解,我们警卫队得在调查组赶来之前,有个以理服人的见解。” 好个“以理服人”!两位大官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想编出一个能甩锅的对象出来嘛,只要这个对象不是虚无飘渺的鬼啊怪啊之类的就行。 我能听明白,六坤自然更是明白得不行。 “还是让警队刑侦组的牛大夫上去查看一下司令的遗体吧,或者有些可靠的发现。” “好。我们一起去。”听他这么一提,那个刘厅长霸气地一挥手,率先站起身来往楼上走。 我扯住六坤的衣角,意思是问他我要不要跟上去。 他用手指摇了摇,还用嘴形比划了一下。 “别惹人注意到你,我上去看看就回来。” 我无奈,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回过头发现白越也没跟上去。 “你不好奇?”我问。 白越懒懒地翻个白眼:“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昨夜就见识过了,连他身上的床单都是我给盖上的,其他人被吓得魂都没了,一帮子没用的猪。” 他这架势,似乎让我又见百年后贱帅贱帅的白大明星。初见时惊艳的禁欲高冷军哥哥的形象就这么崩塌殆尽。 原来这货百年前后都是这么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啊。 “看什么看?!”大概见我顶着一张脑残粉对着自家爱豆的舔屏脸,他嫌弃地冲我丢眼刀子。 我咽了一下口气,悄悄地挤到他身边,用臂肘捅他。 “我说,你知不知道南城九倾在哪里啊?” 白越怔了怔,浅眸暗下,不太爽地瞪我。 “找他做什么?” 我莫名:“为什么不能找他?他是我……男朋友!” 白越更不爽了,修眉倒竖:“男朋友?!你们闹成这样还敢谈婚论嫁,还要不要脸皮了啊!再说我姐白樱才是南城九倾的正牌未婚妻,她都没有亲自来找他,你算是棵什么葱啊?!” 我被他喷得差点噎过气去,深吸了好几口缓过来后,不耐烦地推搡他。 “跟你说了我不是丌官素菁,闹不闹地关我什么事。本姑娘叫柳妙,就是南城九倾百年后的正牌女友。你特么快跟我说他在哪里!” 这话一出,这货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蛇精病。无语地瞪我好半晌,但受不了我用尽全力掐他胳膊的无赖招式。 “唉唉,这么泼赖确定能让九倾能看得上,他眼瞎了吧?哎油喂格老子,想掐死我啊!” 我面无表情地准备换只手找块好肉继续掐时,他终于缴械投降。 “讲道理点好不好啊,柳姑娘,如果很清楚他在哪里,我费尽心思给张阎天当手下是要干嘛啊?!” 我愣了:“对啊,还正想问你呢,好好当你的白家大少爷不是挺好,干嘛跑过来跟着大军阀到处打仗啊?” 他呲牙咧嘴地揉捏着被掐青的手臂,一边跟我小声地嘀咕。 “还不是因为我姐白樱啊。自南城家被屠门后,她日思夜想天天以泪洗面,而且坚持认为我未来的姐夫没死,还跟我爸闹着要跑过来找他。这样下去我家是要既没了金龟女婿又要丢一个女儿的节奏了。只得动用家里的关系,我想办法投入了张阎天麾下。南城家被屠这案子复杂着呢,不是谁都能插得上手的。我家也是因为这事被人监视到现在。而张阎天就不同了,兵权在手,一直在南城家附近转悠都没人敢拿他怎么办,跟着他能知道很多事。” 这番话说得很道理,我点头不止:“那你跟着张阎天知道什么了?” 他睨了我一眼:“虽然他们没找到南城九倾,但我敢说,九倾他的确是死了。” 虽然早知道结果,但猛得听到一个人正而八经地告诉我,此时此地南城九倾真的已逝去。还是有些受不了,心脏似乎停摆了几秒,一切化为虚无,耳边只有巨大的轰鸣嗡嗡地吵。 “柳妙?”好半晌,终于听到白越的轻呼。 我闷闷地抬起头:“你咋知道他一定死了呢?或许他只是躲在哪里,我们去救他就不用死了,百年后……百年后,我就再也遇不上他了。” 真正的郁闷了,好矛盾。 白越摊摊手:“南城家的屠门劫是躲不过的,人力最多能改变形式,甚至可能是挣得一些短暂的时间,但不会改变结果。否则你觉得南城家为什么千年来费劲心思制造至尊阴品想改变如此凶戾的家运?” “可他们制造出了返尘卦,却还是失败了,对不对?”我沮丧地不想说话了。 白越黯然点头:“九倾真的不在人世了。柳妙,他的命格非同小可,时辰早过不可能还会让他滞留阳界。” 我好想捂住耳朵。 “柳妙,你要不跟我回白家算了?”耳边还听见白越在这么问。 “不想再去哪里,我只想破了这个可怕的鬼障。我怕呆在这里时间越长,会发现越来越多不可控的变故会产生,然后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改了……” 我抱头痛哭起来,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这么痛快淋漓地发泄。 白越怔怔呆立,似乎不敢再说话了。 南城六坤正好从楼上下来,只有他一人,面色不太好看,手一直捂在嘴巴上。 看来张阎天的尸体比封门村九姓十八氏要难看多了,让他一个久经“尸”场的专家也受不了,更何况张阎天还是他的朋友同学加上司呢。 “他们会做出谋害的结论,按当前的局势多半会嫁祸给日本人,”他冲白越点了点头,“幸好你把那把日本刀留在现场,当作证据之一了。” 我揪袖管胡乱地抹掉泪水,刚想叫一声“六哥”,幸好及时咬住了嘴。 不过,听这话的架势……南城六坤好像知道白越的家世?毕竟南城和白家联姻这么久,他们自小应是相识的啊。 “六哥,你别查了,这事太危险。”只听白越自然地劝解。 我愕然。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家人迷踪 “你知道他是南城六坤?!” “是啊。”相比起我讶异,白越一脸地无所谓,“南城家的男人都长那样怎么会认不出?再说,我能这么快得到张阎天的赏识升为副官,也有六哥的暗中相助啊!” 我有点心疼起自己先前的“多思多虑”。 “好几年没见你都能一眼认出,你们就确定张阎天真不知道六哥的身份?” 六坤略为沉吟:“应该不会。其实张阎天没有见过真正的南城家的人。南城家素来谨慎,对外打交道的很少有血亲会亲自出面,一般都会派管家或九姓十八氏里的长辈代为应对。而且军方现拿在手里的那十几具南城家人的遗体大多支离破碎,很难辨认出生前的面目。” 我点头,又不禁好奇:“六哥你又没跟白家联姻,出外这么多年跟白越为什么还能有联系?” “因为他是……” 六坤刚想说什么,门口却出现“咔嚓咔嚓”的军靴踏步声。 他连忙闭嘴,给我和白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昂首阔步进来五位军装男,打头的马脸军男对白越点头示意,张口就问:“张阎天司令的遗体现在哪里?” 看了旁边副官模样的军男递过来的证件,六坤和白越马上像模像样地行了礼。 “就在两楼。刘厅长和吴警长都在,特派员可自行上去和他们一叙。”白越的军礼行得还挺标准。 这队人调转脚步走向楼梯,“咔嚓咔嚓”向上就爬。 “没想到南京方面的人会来得这么快,你们得赶快离开这里!”白越看着这帮人上楼,神色略紧张地跟六坤说。 六坤微皱眉:“你呢?还继续留在这里?” “张阎天死了,我当然不会留在这里。但这事没完之前恐怕会脱不了身。六哥你就别再牵进来,我怕到时他们会顺藤摸瓜查出我们的身份。”白越转头又睨我,眸光微莹,“她既然是素菁的阳魂,素菁不会放过她。你将她先带走,回头我再去找你们,看怎么帮她破了这个‘溯时鬼障’,越快越好。” 我大吃一惊:“你知道我中了什么鬼障?” 白越点头,又稍作思索:“麻烦是麻烦,不过也不需要太过担心。素菁虽强,但很多事她布局得极为仓促,破绽应该不小,肯定有法子可以破解。” 终于有些值得期盼的变化发生了,我高兴地连连点头,六坤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揽过我的肩往门外拖。 “快走吧,等他们下来就一个也走不了。” 同白越挥别后,直至六坤的车驶出戒备森严的张府,我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会不会为难白越?” “不会。警察和军方都不是诚心地想找出张阎天死亡的真相,他们可能对他手里有关于南城家的东西更感兴趣一点。”六坤把着方向盘看向前方。 “张阎天手里是不是有什么让南城家非得杀他不可的秘密?”我想到另外的方向上去了。 六坤想了想,却摇头:“如果他真的有法子直接进南城祖墓,就会在昨夜去强炸祠堂,还牺牲这么多条人命。” 我一想也是,心里不由愈觉悲凉。 “六哥……白越说,九倾肯定不在阳界了。” 六坤沉默片刻,才开口:“他早先跟我说过九倾的命格之事,但不管怎么样,作为家人,我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九弟的遗体,我就当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进身体,悲凉大得有点想哭了。 “六哥,张阎天不该这样死的,不骗你的。张阎天本来还会有两房姨太太的,他的仕途好着呢,将来还会成为中国最大的军阀。他……会死得这么惨,全是我害的。真的全是我害的!” 眼睛好酸,控制不住情绪,我有些彻斯底里起来。 “而且我根本不知道素菁要干嘛,她如果真的想把我挤出这个身体,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她成功了,什么都会变了……百年后的柳妙就不再是我了!” 六坤抿了抿唇,突然问:“你知道我几时死的吗?” 我抹泪:“大概是百年后吧,死在西藏,守着九倾的头颅和一具叫‘天地万寿棺’的至尊阴品。” 六坤淡笑,毫无惊讶之色:“果然与我计划的没有差多少。” 我却焦急,用手扒拉他的肩膀:“但这些只是原本该发生的事。我出现在这里,会让很多事改变!就像张阎天,他不该死得这么早,更不该死在一个鬼偶的手下。六哥,我一定得尽快回去,否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像害张阎天一样害了你!” 六坤神色微凛,他似乎也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但言语间还是犹疑。 “阿妙啊,现在所发生的事也都是随机产生,并非你故意为之,全说因你之过好像有些勉强……” “六哥,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但白越说的真不错,无论如何,我回去得越快对你们越没有什么影响!” 我斩钉截铁地要让他接受这种想法,“所以我必须尽快再见到素菁,向她问个明白。” 六坤却摇头:“若你想尽快回去,并非只有求她一途。要知道如果素菁真的欲想夺下你这具肉身,她只会耍弄你而不会同意。求她不如找白家,冥喜白家精通古法玄术,能帮你可能不只有白越一人。” 这个想法与白越也不谋而合,真是太好了! 得到南城六坤的赞同,让我终于能松一口气,那种沉重得快让我喘不过气的压力顿时消散许多。 六坤把我送回他的小公寓,回头又马上去警卫队报到。他终究不太敢把张阎天殁于非命太不当回事,毕竟他是靠张阎天的关系在警队里走动的,现在大靠山走了,他可能要头疼了。 我惴惴不安地自己独处到中午时分,幸好大白天也没出现什么鬼啊怪的,倒是莫莉大美女又跑过来,按六坤的嘱咐给我带来一顿她家佣人做好的午餐。 看着她娇俏的脸蛋,我真希望自己能立马消失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南城六坤最后与她到底有没有成就好事,总觉得自己不该来打扰她与六坤的生活。如果没有“素菁”出现,作为南城家唯一留存于世的男性,六坤不至于未成家就去西藏当修行僧,他多少还会顾忌着要为南城家留下一两个血脉的吧? 如果是莫莉和六坤的孩子,那该是多么倾国倾城的模样啊。他们既会有南城家男人特有的风流俊美相,又可能会遗传到莫莉的娇艳风姿。作为南城家的血脉实在不算有什么缺憾。只是,百年后南城九倾并未提及他有曾侄孙在世啊…… 莫莉陪了我一下午,七七八八地聊了很多事。 不过她能聊的要么就是六坤,要么就是最近买了什么脂粉时装,还约我改天去她家试试。我虽意兴阑珊,但好歹也是度过了近来最轻松的一个下午。 看来六坤对自家女朋友保护得还挺好的,未曾将他的大堆糟心事闹得她一起烦恼。所以每次见到莫莉,总觉得她天真烂漫得像跟六坤活在两个世界里。 跟莫莉用过晚餐,六坤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怕素菁还是徐素依之类的鬼东西找上门来,想尽办法打发莫莉走人。 但莫莉真的道别而去,我却马上后悔。战战兢兢地等到九点过后六坤才回来,还带着白越。 “你们下午去哪里了,以后要出去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怨妇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能不去尽量就别去。” 六坤将莫莉留下来的剩饭剩菜稍微热了一下,端出来与白越分享。白越一看就和百年一样的少爷腔,能自个儿举双筷子吃饭已经算是很不起的抬举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 “朱暮堂。”白越喝了两口汤,抽出空来懒懒地回答。 “是墓地放棺材的地方,阴得很,带你去可能有危险。”六坤补充了一下。 “他们要埋了南城家的人?”我惊讶。 “不是。放在军医院的太平间过于招人耳目,怕被人用官权劫走了,索性转移到墓地藏起来更妥当些。” 六坤停下筷子,用餐巾抹了一下嘴,喝口茶漱漱嘴,果然是一派英国绅士作风。 “你们有什么发现?”我急巴巴地追问。 “没有太大的发现,”白越摇头,“素菁的半个头颅里并没有灵息,这表明她并非将自己禁锢在肉身内。这样找她就非常不容易了,只能等她找上门来。” “还有,我们把南城家的十八具尸身都检查了一遍,但发现只有三具是真的南城家人,其余全不是。”六坤叹了口气,一时间听不出他是喜是悲。 “三具尸身是我的三哥南城三聆,四哥南城四海,还有五哥南城五合。家父和大哥二姐等六位嫡亲都不在。”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应都不在阳界,我怎么搜也查不到南城家的灵息。”白越的指头间出现一枚绑了红绳的铮亮铜币,翻来覆去地转。 百年后我也常看见白大明星常摆弄这枚铜币,还知道它的名字叫“搜灵币”。 南城六坤捂住脸,憔悴溢目。 “他们……没有可能在……南城祖墓里?”我想起来这里之前的“诡地之旅”。 南城九倾说过,“虚妄之山”之后的诡地和阴界同宗。如是这样,“搜灵币”之类自然无法辨别出,并可能错认为他们已在阴界? 白越猛地抬头看我,眸瞳像猫似的缩紧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解谜鬼障 “你去过南城祖墓?”他和六坤同声共气地问。 先前只提及南城祖墓的事,但没说得太详细,甚至都没怎么提到南城九倾和他说过的话。 “通过‘虚妄之山’,接近南城祖墓的地方全是阴地,和阴界同宗,连时间也同步。这是九倾告诉我的。”我把掉入鬼障之前的事稍作整理,尽量说得详细点。 “我还是觉得……南城家剩下的人可能并未死去,躲进了南城祖墓里也说不定。祖墓内外为什么会建设得等同于阴界这事,本身就是很有玄机,因为这样容易骗过能搜阴阳两界的屠门者或什么搜灵法宝,让人误以为南城家已被顺利全灭。” 说着说着,我竟把涌上心头的想法给说了出来,而且越想越觉得没错。 “我并不觉得南城家完全没有找到避免被屠门的办法,这个办法可能就是南城祖墓。” 南城六坤听完我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双眼才逐渐亮起来。白越虽沉默不语,但我相信他俩对我所说,已有百分之九十的认同。 “素菁使用‘溯时鬼障’将你弄来的目的,可真的很不简单啊……”南坤轻声叹息。 “这个‘溯时鬼障’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能牛到让人穿越时光?!”我立马想起现在最应该了解的东西,连忙摇白越的手臂。 白越看向我,目光深邃。他轻勾唇角,泛起似笑非笑的涟漪。 “柳妙,其实你并非在这里。” “什么?!”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不可能啊,如果素菁要夺我的肉身,她不把我弄过来怎么夺?!” 六坤虽不摇头,但看他的眼神显然也不认同白越的说法。我能有说有笑,连一顿饭都能喝下两碗汤,说人不在这里就太睁眼说瞎话。 “不不不,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白越摇了摇手指头,“返尘卦借助冥兽之魂的神力,确实有将人带进时光罅隙的本事。但是借用的力量总归比不上原来的神效,冥兽之魂能将肉身连同魂体带到过去,但借返尘卦运行的‘溯时鬼障’却做不到。” 我害怕起来,因为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素菁在六岁时已对‘溯时鬼障’感兴趣。但当初这个鬼障并非与她有关,也并非她能启动的,它是南城家动用百年时间,请无数邪术能士配合返尘卦共同研制,只是为了用在南城祖墓的防卫系统上。”白越说得平静,语气毫无波动,“具体她什么时候学会摆弄上的,我也并非很清楚,能知道的都是素菁无意中透露的。那时她已知道自己体内有一阴一阳两条命魂。她对我说过这等同于老天爷赏她两条命,得想办法存起一条以备用。” 我无语:尼玛,本姑娘就是一只保命备胎啊?! “但光说简单,实施却难。首先要用到的‘分魂术’乃是千古禁术,丌官传人虽知道怎么做,但基本没有实施过,更没有成功过的案例。而且光将命魂分离出来却没有给它找一个可以附着的肉身,照样会消散或被收入阴界。因此素菁就把主意动到溯时鬼障上去了。” 白越说这些话时,嘴角总挂着淡淡的笑。 我想他其实是很欣赏丌官素菁的,甚至是一种崇拜到极致的爱慕。 想起曾经堕入的梦障,少年时的他曾向我……呃不,是素菁,青涩地索吻。他们可能真的拥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呢。 “的确,这是素菁的性子,”六坤长声叹息,满脸无奈,“从小目中无人,什么规矩也束缚不了,大人越不让她想或做的事,她就专琢磨,不弄出个名堂来不肯摆休。” “好吧,本姑娘明白了。‘溯时鬼障’借用返尘卦和冥兽之魂的神力,能做到将一具肉身带回过去,但无法做到同时也将魂体带上。按这缺陷,反而让素菁想出了一条借未来之力补现世杀祸的好办法?” 我哭笑不得地接白越的话,做出这个设想。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白越欣喜地摸了一下我的脑瓜,“你们虽是两魂共一体,但因为出生于纯阴属性的丌官家,日常表现出来的就只能是阴性命魂,也就是她而并非是你。你的阳性之属与丌官家阴性血脉相斥,所以寄身于素菁体内却长期昏晕,无法显现人格主导她的身体。素菁打定主意要将你分离,就准备让你堕入轮回道以获得肉身。” 我气乐了:“好吧,依你所说,她将我分离出体内并非是好心想让我获得新生,而是让我帮她轮回以获得一个全新的肉身,然后她再动用‘溯时鬼障’将我的肉身渡回来,夺走它就重新活回来了。真特么好聪明啊!不过我呢?!我怎么办?” “柳妙,你刚才没听明白吗?‘溯时鬼障’只能渡回肉身,你的魂并非在这里!”六坤拉住我的手轻捏了一下。 他的手很暖,但我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得。 “你的魂还困在那片由树围起来的鬼障之中,可能就是漫无目的来回走动。但现在意识所见却以为在这里。”白越冷静地解释,“等素菁在这里附上你的肉身,困在鬼障里的阳魂就会永远在找出口而不得,直到……耗灵而散。” “别说了!”我惊跳起来,控制不住地狂骂起来,“丌官素菁那只绿茶婊,她凭什么这样对我?!她信不信老娘我现在就毁了这具身体,谁也得不到!有种她再让我投胎一次啊?!” “阿妙,别这样,”六坤连忙抱住我,“你们本是一体,她即是你,你也是她啊?!” 我狠狠地推开他,指向他的挺鼻:“再跟你申明一次,六哥,我是柳妙,二十一世纪的柳妙!来自2017年,与现在相差整整一百年!有父有母有朋友有男友,将来还有一堆好电影要去拍呢!丌官素菁既然已让我投胎成人,那我与她就毫无关系!我是独立的一个人,真正的人类,而她是个穿越百年来害我的王八鬼蛋,本姑娘非得怼死她不可!” 南城六坤和白越震惊地瞪我,好半晌没有吭出一声来。估计在这时代,他们还没见识过能像我这样骂得肆无忌惮的雌性生物吧…… 我咳了几下,重新坐下来,不爽地回瞪他们。 “咳咳,”白越顺着我也咳几下,还是似笑非笑,“刚才所说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素菁的证实全不能作数。” 我冷笑:“说吧,怎么才能验证?” 白越脸皮一僵,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出什么。 六坤这个好好先生又来劝我:“阿妙别闹了,不管你是不是素菁,我们都会帮……” 他猛地停住话头,目瞪口呆地看我抓起茶几上插在果盘里的一把短柄水果刀,就往脖子上划拉。 “素菁,你疯了!”俩大男人连忙扑过来。 素菁你妹啊?!跟你们说了,我是柳妙! 感受到刀锋逼近喉管的冷冽感,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跟快要蹦出喉咙来挽救一把自己的命数似的。 不过比俩男人更快的,是一股看不见的力量。 刀没有划进皮肤,就跟块被捏碎的饼干似的,寸寸而断,叮呤当啷地跌在地板上。 仨人屏息看向这柄产生奇迹的水果刀,它在我手里只剩光秃秃的刀柄了。 “丌官素菁,你特么给我滚出来!”我扔下刀柄,狂吼数声,“有种出来单挑,别玩阴的,快滚出来!” 白越按住我:“她不一定在这里,否则搜灵币会发现的。估计这具肉身已加过防护咒符,防的就是被你发现真相后的自残。” 我伸腿往茶几上狠狠地扫去。以这种力量去干铜制的茶几腿柱,骨头恐怕要不保。 然而应声而断的却是茶几腿……看着滚落一地的水果,我彻底没话可讲。 “丌官素菁,你真特么牛比!服了,服了还不行嘛。”我蹲下身体,不知道该哭还是笑,“行吧,爱要就拿去吧,鬼特么稀罕这张脸!” 六坤默默地陪我蹲下,伸手摸我的头,好半晌才敢开口的样子。 “别伤心。素菁对你就如同了解她自己一样,你会怎么想和做,她多半能猜想个十有不离九。所以别跟她闹,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她送你的魂入轮回。十九年后,你又是柳妙了。” 我又被气笑:“哦哦,万一她在这里混得不好又被人砍了。她就再玩一次让我的肉身回来对不?本姑娘就成了她的肉身制造机,她就不怕阴界的官爷们找上门来查她这么个寻死作弊法啊?!” “噗嗤——”白越笑得脸都皱成一团。 我无语:“笑个鬼啊?!这事有什么好笑的!不降到你头上就不知道心疼是不?!” 白越好不容易止住笑,抖着肩也蹲在我身边。如果有人这会儿开门进来,可能会错以为走到了卫生间的一排大号坑边上,这大号坑还特么是男女混用的! “诶诶,柳妙,老实说你比素菁有趣多了。我和六哥跟素菁自小相识,情同兄妹却也是难说上几句话,而与阳属性的你……从未相识,别见怪。” 我翻给他一个雪亮大白眼:这有什么好比较的。一个是民国时期的大小姐,还是有钱有势有貌还特么特别有能耐的白富美,她当然得是一幅大家闺秀笑而不露的女神相。我一个姥姥不爱爷爷不疼的二十一世纪穷女吊,装矜持给谁看?如果连放肆地嬉笑怒骂都不能,还不如再一头撞墙死死看比较舒服点。 “我猜她定要弄你回来,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南城九倾对你是真心的。”白越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浅眸微眯,“在这个时代,素菁虽早已拒绝九倾,但我觉得事实上很难说。但九倾并非是情种型的男人,对素菁到底用情深到何种地步,估计只有他俩自己才清楚。” 哦?喔圆了嘴,我有些暗爽地看向他。 正想听听来到这里后最让自己舒爽之事时,屋内的电灯泡突然暗了暗。 听它滋啦响两声后,仨人同时蹦跳起身。夹在白越指间的搜灵币当空蹿起来,然后嘀溜溜地转个不停。 白越飞快抓回搜灵币,和六坤一起下意识地护在我左右,但他们这举动肯定是激怒了某只鬼东西。 下一秒,两人就被沉重地拍在了墙上,像两只被大力士捶过的沙包。 第三百章 夺图惊魂 我下意识地认为素菁来了,所以不假思索地冲空气大叫:“你想要我的肉身对吧,来拿吧,本姑娘不反抗!快放开他们!” 可惜“美女救英雄们”的王霸气概还没完全爆发,就听被贴在墙上的俩人肉沙袋竟在互怼。 “白越,不是让你处理那双鞋子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不一直在忙乎没来得及嘛,再说了处理哪有这么简单,总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干不是嘛?!” “我问的是那鬼东西怎么又跑出来了?你不是上了符的嘛?” “诶,你也知道白家就我贴符的本事有点差喽!” “这是有点差嘛,都逃出来了啊?!不过它干嘛要杀我们?没道理啊……” “别吵了,你们能不能先从墙上下来啊?”我有气无力地冲他们吼一声。 “呃,好像不能。”他俩略显尴尬的表示,还像青蛙一样蹬了蹬腿以示无能为力。 我使劲揉眼睛,然后更加震惊了。 一个烟雾缭绕的身影悄然显示在他俩身后,怎么还是那个长衫铜盆帽的男鬼偶?!不是被劈成八瓣化烟了去嘛,怎么又出现?! 但显然现在没人有空回答我的疑问。 鬼偶高举手臂把两个大男人死摁在墙壁上,墙粉卟卟地掉,眼看他们就要被摁嵌进砖缝里去了。 白越反臂用手捻一张黄符抵在鬼偶面前,似乎能阻止它继续向他们施力,但鬼偶还在不懈地努力,双方就这样僵持起来。 最要命的是,白越看不见鬼偶的模样,他将手伸面前晃来晃去,似乎试图在鬼偶的脸上找个位置贴符,却一直不得逞。 我看得完全无语了。 要知道南城六坤和白越都是超过一米八的个头,能把他们轻松地举高紧摁在墙上,这鬼偶得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啊?! 见我傻鹅一样没动静,白越受不了,朝我怒吼:“傻呆着干嘛啊,找东西砸它啊?!” “哦哦!”可周围没一样扔得动的啊,全是家具什么的。 要么是衣服,这个轻飘飘应该没啥用。或者电话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它好像太贵重了点。 再拎起手边的几本书,定睛一看是厚壳原版英文书,还是烫金书名的呢,看上去好有逼格的啊,还是换本便宜点吧……嗯嗯,这本软封面的只画了一个美人,可能是六坤的睡前读物……哦旁边还有一本介绍养生的小册子,但好像太轻了诶。 “柳妙,别犹豫啊,我们都快成肉饼了!”这下连六坤也受不了,“白越贴符的水平菜的很啊,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白越气得啐他一句:“有种你来贴啊?!亏你还是南城家的人呐!” 我不敢再迟疑,连忙捧起茶几上的所有书噼哩啪啦地一股脑全砸过去。 “诶哟,看着点啊?!”白越的脑门被原版书狠砸了一下,整个人有点懵。指头一抖,黄符从那鬼东西的面前飘落下。 鬼男突然嘴一撅,呼口气把黄符给吹远了……然后鬼爪子就直接往六坤的脖子上掐去。 我们三人:“靠!” 六坤被他还禁锢着,躲得颇为吃力,他扭身直叫唤:“你们别光看着啊,快想想办法!” 我有点想死了,冲白越怒吼:“你怎么比百年后还要菜啊?!” “有种你自己来揍他试试啊?!”白越恼羞成怒,急着掏兜翻出新的符,“没有像‘黑姬’那样的阴玄铁器,普通人类根本就碰触不到鬼偶!” 他唰地及时把新符抵上凑近过来的鬼脸。鬼偶反手就将他俩扔了出去,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咣咣啷啷地把家具砸翻了一地。 我连忙扑过去,麻利地躲到他们身后:“那接下来怎么办?!” 六坤和白越扶着老腰唉哟唉哟地爬起身来,气喘吁吁地同时摇头:“没办法,跑!” 但未等我们转过身冲向门,傀儡样的鬼偶变成一缕被吹散的烟,呼啦一下就飘到了我们身后,连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必要。 “它、它它好像比昨夜强多了?!”我有点被吓疯,抓着六坤袖子直往后拽。 “应该并非同一个,大概就是它杀了张阎天吧?!”白越又掏出两道红符拍在手掌中,虎虎有声地推搡过去。鬼偶好像挺忌讳这两道红符,立即向后退两步,没退没进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事了。 “为什么会跟我们动手,它们的任务不是只杀张阎天的嘛?!”六坤拉我们一边退一边问。 白越沉默了数秒:“你们谁身上有拿了张府的什么东西吗?” 我拼命摇头,本姑娘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莫莉买的那身,根本没有顺手牵羊张阎天的任何“身外之物”。 六坤却僵了僵脸皮,手伸到外套的内袋,掏出一叠包扎严实的纸。 竟是张阎天先前给他看的南城祖墓地图! 鬼偶一见到这扎纸,竟不再忌惮红符的威力,径直扑过来抓六坤。 阴风嗖嗖地袭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鬼爪子快掏到心窝处了。 “扔掉它,快!”白越冲六坤狂喊,“你要命的就赶快扔掉它!” 六坤纠结不及半秒,终于奋力将手里的纸包往窗外扔了出去,我眼睁睁地看着鬼偶唿啦一下化烟蹿出了窗。 我们愣忡片刻,然后全部扑到窗前往外看。 那扎纸也已不见。我四下查看,鬼偶也已消失得无踪。 “它走了……”我长吁一口气。 “看来张阎天死后,它的任务即被改变。”白越轻叹道,“必定有人在暗地里操纵这些鬼偶。” “多半是南城家的人啦,”我沮丧地补充,“而且昨夜听张阎天所说,这样的鬼东西可能还并非是专门来搞他的。” 白越冷哼:“那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真相谁知道呢。南城家一向清楚这些家伙肚子里的贪婪心肠。” 六坤长叹气又摇头:“不对,南城家的人不会杀我。” 白越抽手就狠扇他一头皮:“清醒点,南城家还有几个人记得你?!除了九倾,对你老子来说你就是一个担着南城姓氏的外人,还胆敢去沾手南城家的东西,一百条命都不够废的!” 看着六坤尴尬起来的脸色,我恨不得把白越也扔出窗外。 “你们……有听到吗?”六坤沉默片刻,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 “什么?”我莫名。 “听!”他支根手指抵在耳朵前。 我和白越对视一下,同时屏息聆听。 有脚步声,喀喀喀,跟在张府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刚才你们看到那鬼偶脚上有穿红鞋吗?”我轻声问白越。 白越和六坤同时摇头。 我抹汗:“你们取回来的红鞋放哪里了?” 六坤指向门口,鞋架上有一个报纸裹成的团团。这两位大爷可真是心大如天啊,这么危险的东西就随便往那里一搁,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啊?! 我连忙揉眼睛,在地板上找来找去,终于在门边上看到了那双精致的红色绣花高跟鞋。 它似乎正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徐金凤,你站住!”我大呵一声。 “呜呜呜!”空气里隐隐地响起徐金凤那标志性的娇媚嗓音。 我扶额:“跑什么啊?!鞋都在这里,你能跑到哪里去?!” 她捂着脸慢慢地显示在我的眼前,模样虽没什么改变,但看起来憔悴了好几分,青白的脸皮更近乎于透明,满头长发乱蓬蓬地挂在额前。 她先前倒还不算吓人,但现在倒颇具几分死于非命的经典风采。 “呜呜,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她抹泪又道歉,听得我很莫名。 “别哭,先坐下来好好聊聊?”我冲六坤和白越示意,让他俩散开而立,白越持着符纸堵到门口边上。 徐金凤终于不再捂脸,露出浓妆艳抹的戏妆脸,我也终于发现她魂体上好像有些不对劲。 一身绛红旗袍上布满喷溅状的褐斑,看起来脏得厉害。她的指尖全是斑斑猩红,看起来更是骇人。 “你……”我惊栗了,默默向退走几步,看不见她的白越和六坤见我脸色大变,也不由警惕地后退。 “呜,人家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完全控制不住,只要他说话就控制不住。”徐金凤见我后退,又使劲地抹泪,哭得更大声了。 “记不得做过什么了,反正醒来他就死了,死了!呜!” 我深吸一口气,才敢问出来:“昨夜,是你杀了张阎天?” 她缓缓地耷拉下脑袋。 六坤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愣地顺着我看向徐金凤的方向。他应是和我一样,再怎么也没想到以徐金凤的性子,会突然出尔反尔地杀张阎天,而且用那么血腥的方式。 气氛一下子死寂起来。 只有白越一脸莫名地看看我又看看六坤,一幅快要憋不住好奇的模样。 我无奈地吐气:“徐小姐,别太难过,被制成鬼偶身不由已。张司令这劫本来就注定了,你只是被利用罢了。” 不安慰倒还好,这一安慰她马上扯开嗓子大哭,连白越和六坤都听到了声音。 白越还在挠脑门:“诶诶,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啊?!” 六坤只能耐心地把徐金凤的事跟他说一遍,说得还挺详细,所以整整十分钟里我们伴着徐金凤持续不断的“娇媚”哭声度过。 恐怕再哭下去,六坤要被楼上楼下的邻居砸门了,我不得不使尽全身招数哄徐金凤平静下来,顺便在心里狂骂杵在一旁连帮着哄美女都不行的俩大男人! “呃,徐小姐,我认识你。你……不认得我了吗?”白越可能收到我心里对他的鄙视咆哮,终于憋出一句话。 听起来,怎么还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 第三百零一章 没好下场 可徐金凤很不给面子:“呜呜,很多人都认识我啊……人家是‘小凤仙’嘛!” 我差点笑出声。作为一个演艺名人,大多数人对她来说都是“认识我很正常,但你是哪位”的状态吧? 把她的话传达给白越后,白越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出来,翻来翻去捻出一张破不啦唧的,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给徐金凤来一发。 “显形符?”我心念一动。 白越愣愣地看向我,似乎很是惊奇:“你还认得符?连素菁都好像没有认符的技能呢。” 想到百年后他还是菜得一比的贴符水平,我只得呵呵抽嘴角:“快贴吧,哪怕让她显个十分钟也好,这样交流实在太吃力了。” 听我这么说,这家伙终于下定决心了,快速地将符纸顺着我指点的方向拍过去,正好拍在徐金凤的脑门上。 他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反驳:“人家哪有这么渣,半个时辰是妥妥的。” 这下连六坤地忍不住地喷他了:“封双鬼鞋都封不了半个时辰……” 徐金凤显形后的恐怖模样让六坤和白越都吓了一大跳,齐唰唰地后退,大概又觉这样明显的嫌弃太没绅士风度,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白越围着她转了两圈,眉头深锁脸色沉凝却不言不语。 “徐小姐,你还记得昨夜里和我进卧房后发生的事吗?”我现在急于想知道徐金凤为什么会突然黑化。 按理说白越和我配合斩杀了那个长衫男鬼偶后,应该没什么鬼东西再能对她下命令,之前虽觉得红绣高跟鞋里藏有两只鬼偶,但怎么也没把徐金凤当成那个“拧杀”张阎天的高阶鬼偶看,只觉她顶多被红鞋制造者做成了一个可捏可揉的障眼法。 “好像记得自己有站起来,身不由已的走出那幢楼,就没意识了……好像睡着了一样。”徐金凤继续捂脸,羞愧地垂下头。 “再醒来时,我就看到自己手里抓着张司令的断腿,浑身是血很吓人的,我听到有人冲进门来就缩回鞋里去了……” 我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张阎天到底是她杀的,还是她只是个迷糊的接盘侠。 “这样吧,徐小姐你还是先休息一下,说不定能想起来……”六坤刚想怜香惜玉一下,却看白越猛然抬眸,瞳光一闪,下一秒我们就看见到他突然抓起茶几上我刚才用来抹自己脖子的水果刀先朝自己手掌上抹了一刀,沾满鲜血又贴上一道红符,然后朝徐金凤的脖颈、腰际、脚裸处连劈四刀,刀刀凶猛得能完美展现白越的真正实力。 这连串动作快得惊人,前后不到十秒。 我和六坤惊滞地看着一个好端端的美人魂体霎间在面前坍塌成几块,跌倒在地板上后霎间化烟散去。 然后有一只小小的瓷罐子凭空出现,嗖地往地上跌去,眼看要摔成几瓣了,白越疾速伸手稳稳地将它接在手心里。 “你干了什么?!”我终于如梦清醒,差点扑到他身上去挠死他,“徐金凤跟你有仇啊?!你杀她干嘛?!” “没有‘黑姬’等神器,你为什么也能杀她?”六坤也清醒过来,不过他的关注点显然跟我不一样。 白越腾出一只手拍开我的攻击,另只手护着那只看着很眼熟的小瓷罐子。 “你先别挠我啊?!哎哟,别咬!听我说,她只是个鬼壳,并不算是真正的魂体!”他哇啦哇啦地叫,一边拼命给我们解释,“我的血液纯阴,加上一道封杀符就可以拿下她了,并不需要像‘黑姬’这样的神器。” “我特么又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杀她干嘛啊?!她又没惹你!”为了避开他的俊脸,只得挑皮厚肉糙的脑门上挠也是不容易。 “没杀她,是救她!”白越气呼呼地把瓷罐子往我怀里塞。 六坤倒是先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总是迷迷糊糊跟喝断片儿似的,应是被封魂了。” “嗯,正是如此,”白越连连点头,然后痛苦地捂住手掌。他刚才一刀对自己也蛮狠的,血到现还没有凝结。 “她刚才的样子并非是真实的魂体,只是一具鬼壳,浓妆底下只是一张纸片做成的面具而已。只有将鬼壳毁去,她才能破困而出,顺利堕入黄泉道,这是‘鬼偶操杀咒’唯一破解的办法。” “鬼壳也能成为鬼偶的容器,将阴魂装在其中,能使鬼壳拥有和魂体一样的特征,人眼看不见就容易行事。”六坤终于想明白了。 “真恶毒。”我捧起瓷罐子看了看,“这也是‘祭魂罐’吧,好像小很多。” “因为里面只装了一些脚趾骨。”白越淡然点头。 靠!我吓得差点把罐子摔下地去。 白越叹口气,重新把罐子接回手中,手指抵住罐体轻不可闻地念了一段咒,然后拍开罐沿的封蜡。 罐内果然塞满了零碎的骨头,通过几截趾骨可以看出白越所说不虚,这些就是一双白骨化的人脚……六坤捧过罐子,看了看罐底,满目无奈。我猜罐底一定又是南城家的印章。 “谢谢白公子。”空气中突然响起沉静柔美的道谢声,而且是白越和六坤都能听见的声音。 我揉眼望去,终于见到真正的“小凤仙”徐金凤,美丽不负盛名,比之前脑袋短路的鬼壳状态时,更多了一份高贵娴雅的气质。 她长发披肩粉唇黛眉,一身淡绿的水袖戏服,袖掩半颊微微而笑。 好惊艳的名伶风采!我喔圆了嘴巴直愣愣地瞧,她也不生气,还冲我深深欠身。 “也谢谢柳小姐和六公子。凤仙要走了,尘事已了无法留世。凤仙有此际遇全因多情所误,也算是死得其所。各位不必为我叹唏。只是凤仙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能做到的,一定不会辜负!”我点头不止。 白越摸我的头,不知是警告别管闲事,还是鼓励?不管了,本姑娘就是古道热肠……嗯,俗称“圣母”! “在罐底下有一张‘盛隆典当行’的契纸。请帮凤仙把典当的行头赎出来交与师傅季三响,这是凤仙我唯一的牵挂。”她再次深深地揖礼,“罐内还有一小枚翡翠坠子,实乃‘西山母玉皇’,以作帮凤仙完成俗愿的谢资。” 说完,就唿啦一下散……散去了?! “喂!!徐姑娘,你等等?!”我急了。啥事都没说明白就走了算咋回事啊?!做魂不能这么套路啊! “别叫了,她能有说这些话的时间还是凭我阳血的功效,否则早就堕下黄泉道,还在这里哔哔个鬼啊!” 白越哼了句,然后和六坤一起蹲在茶几旁,哗啦一下把罐内的骨头全倒出来。 “诶诶,果然是‘西山母玉皇’的翡翠啊!”俩王八蛋从骨堆里扒拉出一小枚莹亮如钻石,通透地闪着深绿的泪形坠子,大惊小怪地叫着。 为了防止他们把口水喷上去,我翻个白眼,凑上去眼疾手快地把坠子抓在手里,又从罐底下掏出一小张黄不啦唧的毛边纸。 看了眼红戳章,又看地址,完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能交给六坤:“换个时间一起去完成?” 六坤点头,将毛边纸小心地塞进怀袋。 “喂喂,你不会想独吞这块宝贝吧!”白越不爽地指向我捏紧的手。 我瞪他:“拿到行头后,把它们一起还给她的师傅。对唱戏的伶人来说,师傅如再生父母。这季三响师傅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好徒弟就这么丢了,估计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否则怎么会花那么大价钱连登一个月的寻人启事。这点就替凤仙给老人家补偿吧,否则拿它没法安心。” 白越抱着后脑勺躺倒在地,微微笑开:“果然是素菁的脾性!” 我很想用脚掌盖上他的脸:“再把我和那个绿茶婊相提并论,就把你扔下窗去。” “有没有搞错,说你像素菁也是抬举好吧?!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不会像你这种野丫头粗鲁,否则南城九倾会对她……哎哟,本少爷的脸啊!” 六坤无奈地起身,奋力拖开我重踩在白越脸上的脚,并试着将危险的话题转开。 “你们说徐金凤被制成鬼壳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猜他想问的是“南城家到底是想干嘛”吧,自从他发现自家各种血腥勾当后,似乎总想避免说起“南城”两字。 不知道在他心里,报屠门之仇的热情有被浇灭多少? 白越揉巴着脸:“徐金凤和南城五合好上也不过一年不到的事,但始终被你爸南城乾正视为家辱。先别说南城家不娶戏子的门第观念,徐金凤的纯阴命属是做鬼壳的好素材,还敢觊觎高贵的南城五少爷,她被收拾成这样也算正常。” 他这些话听似平淡,但口气里充满讥诮。 “至少南城家为什么要送张阎天这么个‘大礼’,我猜他在什么事上惹到南城家而不自知。” 我默然。 “我五哥知道徐金凤的事吗?”六坤却问了个极尖锐的问题。 白越冷笑:“你猜呢!” 六坤沮丧地垂下了头,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你之前见过徐金凤?”我有些悲伤地问白越。 白越懒懒地点头:“当初她会认识南城五合,是在我老子六十大寿上。我家请了几位有名的角儿开台唱戏,其中就有小凤仙。谁知她会一眼相中南城五合。我不知道五合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小凤仙实在长得美,恐怕是男人都有些抵挡不住。所以五合好像就从了,平日里想私会又不敢被他父亲追查,所以每次去看凤仙唱戏时都要拉上我或南城家其他男孩打掩护。我猜有人把他和徐金凤的私情透露给了南城乾正,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了。” 他唏嘘:“南城家的男人结婚,自古以以实用的联姻为主。南城五合是知道的,他抵不住美色,本就是在害徐金凤。”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劝你还是离九倾远点,别做第二个‘徐凤仙’,或第二个‘素菁’。”白越幽幽劝来一句,“更不要成为我姐白樱的复制品。” “跟南城家的男人产生关系的女孩,没一下好下场。” 第三百零二章 风云再变 我哀怨地瞪白越,心想你跟南城家的男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就这样埋汰人家?! 他这一嘴刀真是捅得我的通体凉飕飕。 “得了,你们不休息嘛,都闹到什么点了?”六坤打个哈欠,推一把白越,“你今晚睡这里吗?” “行啊……”白越睨了我一眼,“三个人啊,怎么睡?” “我们在这里打地铺,让她睡床。”六坤的绅士风范简直让人各种舒坦。 我很愉快地捞起椅子上莫莉带来的干净女衫,打算去六坤的小浴室去洗刷一把就睡。 “为什么不能是我俩睡床,让她打地铺啊?”白越很不爽地叫起来,“就她一个女的好不好?!这么小的个头让她睡你的两米大床,公平何在?!” 我走过去,很麻利地朝他屁屁上踢两脚:“白大少爷,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百年后你一样没女朋友!如果就你这幅德性还能有女友,本姑娘愿意直播吃屎!” 白越气得直翻白眼,我睨着他幼稚又粉嫩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白越,你现在几岁?” “二十三啊,怎么了?”他跟条虫似地在地板上翻了个身,似乎琢磨着哪块地板睡起来比较舒服点。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百年后的白越告诉我,他死的时候正好二十五……也就是说两年后,这里粉嫩嫩的白大少爷就要死去了。 那么会不会因我的出现能改变他既定的命运,那么百年后可能不会有“柳妙”,既然有一个叫“柳妙”的女孩,她不会遇见白越,更不会被他拖进以后所有的事情中。 我有些想不明白,毕竟谁都猜不透所谓“蝴蝶效应”的逻辑演绎到最后,会出现个什么样子对不对? 酸涩涌上眼眶,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把它们强摁下去。 “白越,你快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别再浪费时间了……”我喃喃地告诫他,抱着衣服逃也似地往南坤的卧室里跑。 留下白越怔怔地摸脑袋。 翌日大早,迷迷糊糊地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然后听到噙一股子起床气的白越指使六坤接电话的叫唤。 我正想翻个身继续蒙头大睡时,却听六坤急促地敲门。 “柳妙,快起来。我们得马上走!” 我一愣,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去开门:“怎么了?!” 白越正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外衣。 “具体车上再说吧。刚才我和你都被警局批出逮捕令,估计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这会儿再追问“为什么”就傻冒了,我连忙抓起床上的外衫全部穿上,跟着白越和六坤拼命跑进小公寓底下的车库。幸亏现在天还蒙蒙亮,马路上除了一些出来倒夜壶的大兜裤老头晃悠悠地走,其他基本没有阻碍。 疾奔出五条大街,隐隐见上封侯山的路标立在路边。 我奇怪了:“我们上山干嘛?!” “不是上山,是去张阎天的营地,只要是军方的地盘,没人敢乱来。” 对了,好聪明!白越还是副官的身份呢,现张阎天的营地少了个龙头老大,估计南京方面也没有来得及派人来接手,群龙无首之下自然是躲查的最佳地点。 果然,我们一路驶进营地都没有人来阻拦,打头有两个军官样的人物迎出来,看了一眼车内,就挥手放行了。 上次带我进营地的勤务兵小哥竟然也在,他见到我们三人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其他不妥的表情。 “报告白副官,我们刚接到特派员指令,让我们尽快整理好军务等待军令下达!”他唰地给白越行了个军礼。 我这才发现自己可能误会了,这位小哥应该不是小勤务兵角色,至少也是个军官吧,顶多比白越低一级。 白越恢复军官的高冷腔,冲他淡淡点头:“特派员让我来检查工作,你们去忙吧,我去查看一下司令留下来的军务文件。” “是,司令的东西还在他办法室里,没人动过。请白副官过去查阅。”小哥爽快地收礼闪开。 白越神态自然地带着我们走向张阎天办公室所在的平楼。 他和六坤一进门就落锁,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各种扫荡。 “找什么呢?”我没明白过来,只能围着他们瞎转悠。 “枪,钱,通行证,一切能让我们逃出去的东西。”白越冷静地撕开一个档案袋,翻出一叠空白文件,然后拿起桌上的印鉴章噼哩啪啦地盖了好几张,又唰唰地签上名字,往裤兜里一塞。 我抹汗,这个熟练度啊,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还有,我们为什么会被通缉的原因。”六坤翻开办公桌下面的暗格,掏出一串钥匙在文件柜上一排排地试。 听到枪就想了起来,我悄悄走出办公室去找上次小哥带我睡觉的休息室,吃力地在床底下摸一圈,那柄小手枪果然还在。 把枪塞兜里出来,穿过营地走廊,却看到营地大门口正拦住了一大排骑警,打头的正跟门口的哨兵在说什么。 我吓得心脏一个劲地卟嗵,疾奔进张阎天的办法室,对还在翻箱倒柜的俩哥们叫唤。 “快走,骑警到了!” 六坤的神色变了变,有些迷惑:“他们怎么这么快能赶来?!” 白越也愣,马上又醒悟:“不是赶来的,而是这里有人报告了附近的警岗。看来有人早就给这里打过电话。” “快走,别猜了!”我急得直催他们。 “来不及了……”六坤无奈叹息,指了指不知几时被洞开的门。 三位大兵端枪指着我们,打头的就是那位勤务兵小哥。 “不好意思,白副官,军命所在。”他还笑眯眯地跟白越打了声招呼。 白越冷笑:“没了我,他们也不可能升你,还是上战场挨枪籽的命啊小谭。” 他潇洒地举起双手,“投降”得实在很没诚意。 可这话说得我真怕兵小哥一个不爽直接开了枪。事以如此,我只能嘤嘤嘤跑到六坤背后“娇弱”地依紧他。 “刚才有翻到枪吗?”轻不可闻地问。 六坤嗯了一声。 我拿装自己小手枪的口袋蹭了蹭他,他眼神一亮,轻喃:“别轻举妄动。” 警察已进来,数了数正好五位,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不太好惹。 “卢专员,得罪了。”为首的正是鹰钩鼻警官冲六坤点头,“跟我们去警局报到一下吧,恐怕这其中也是有误会,我个人不觉得以卢专员这样斯文的人,会做出加害司令的事。” 记得这家伙被称为“吴警长”。 “吴警长,那么抓我干什么?”我怒了,“你们觉得我这样的小姑娘能杀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司令吗?!” 吴警长转眼睨了一下我,似笑非笑:“能力不在年纪大小,而是手段是否了得。据说丌官素菁小姐乃是效命于南城家的封门村第一术师,如果真要杀个把人玩玩,恐怕易如反掌。” 呃?!他怎么知道我是“丌官素菁”?! 未等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见吴警长大手一挥,身后的就全部拥过来,两人押一个地把我们拽出张阎天的办公室。 头疼了,这么多人恐怕很难脱身。 三人被列队前中后地走,想跟六坤和白越使眼色都难以办法。 出了军营,可能看在我是“柔弱姑娘”的份上,破例给捆了手的我坐上一匹马,而白越和南城六坤就没那么好命了,被拴着绳拉在马尾巴后面跑。 我看白越气得发青的脸色,估计他离暴发不远了。但这里离军营还是太近,现在动手恐怕马上就会挨上无数颗枪籽儿。 我只头借着伏身在马背上的机会,冲白越频频扔眼神,安抚他再忍忍。 吴警长指使一队五位警员加三个囚犯的队伍,轻松地拐到上山的路……呃,不对,他将我们拖上山的意义何在?不回警局去吗?! 我不再掩饰了,惊讶地看向也是神情愈加疑惑的白越,他被拖在驼我的马匹后面,正东瞧瞧西望望,一脸的莫名其妙。 看来,这些警察抓我们的用意,多半是“酸翁之意不在酒”。 快到封门村村口时,吴警长突然挥手叫停了一队人马的前进。 “将他们放开吧!”而且下了一个指示。 我们三人就被解去绳索押到了他面前。 “抱歉,三位,刚才所做的冒犯实在不得已为之,这山上山下都有军方的鹰眼,不得不装的像一样。”他居然还跟我们客气地道歉起来,热情地抬手拍了拍白越,“白副官,吴某这也算是卖给你们一个救命之恩了吧,后面的事可否好谈?” 我这才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 白越揉了揉被勒出血痕的手腕,笑着点头:“好说好说。不知道吴警长有何贵干?” “来来来,卢专员一起来跟吴某人说说话嘛,这件事对于你们三位来讲,说不定求之不得呢!” 不得不佩服,这位吴警长实在是个当官的人才,这张脸翻来覆去毫无突兀感,简直神奇。 六坤无奈地拽住我的袖管,拖我一起凑到他跟前:“吴警长这般烦劳,到底意欲何为?” “卢专员,你是研究南城家的大专家,而这位素菁小姐本就出自南城家,白副官的真实身份又是冥喜白家的独子。你们个个身份特殊本事高强,又与南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们说我想做什么呢?!”吴警长大笑起来。 “指使你的到底是谁?”白越却不理他放的这堆烟雾弹,直截了当地问,“刘厅长还是南京方面?” 吴警长的嘴角顿时唰地垮了下来。 第三百零三章 寻找密径 “南京方面。”他不太开心地嗫嚅,披张伪善的皮想蹭一把人情油没得逞的惨状。 白越紧拧眉头,突然将两根手指伸过去。 吴警长也是个机灵人,连忙摸出一支烟给点上。 “他们想要什么?”六坤问得无奈,估计现在心里最苦的就是他。 “上头有人对南城家的‘返尘卦’感兴趣,想知道它现在哪里?”吴警长也算是个明白人,都坦陈了就不再打马虎眼。 “这个恐怕没人知道吧……”六坤却很想跟他打马虎眼。 虽然离开南城家多年,但我相信他还是很清楚“返尘卦”在自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他本能地想维护这个秘密。 “卢专员,你要知道,对于上头来说,全中国都不存在什么秘密,就算秦始皇墓,想挖也不是没可能啊。” 吴警长似笑非笑地将他一军。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他打没意义的嘴炮为好,毕竟人家说不过还可以拔枪嘛。 “返尘卦在不在这里很难说。”白越倒是爽快,直接给了吴警长一个答案,“作为南城祖墓中很多法阵的动力来源,它不会被安放在墓里,道理我想你明白。” 吴警长连连点头,眉开颜笑起来:“明白,明白。正因为知道白家与南城家交往以久,所以才特地来跟你白副官交流一下嘛。那白家是否知道‘返尘卦’会在哪里呢?” 听他这么问,我紧张起来。因为白越应该是真的知道“返尘卦”在哪里的。 他自小跟南城家的男孩们在南城大宅里跑来跑去,多半早已知道吊在南城大宅天花板上的琉璃八卦就是“返尘卦”。 只见白越冲吴警长眨巴两下眼,笑了:“想不太起来。我小时候好像是有见过那玩意儿,但当时年纪太小,搞不清楚在南城家哪个宅子里见过了……嗯,你知道,南城家实在太有钱,他家的人又爱建各种宅子到处住,唉这也是迫于无奈,你懂的。” 我差点喷笑出声,这家伙就是鸡贼!说得半真半假,让吴警长一下子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反驳。 吴警长沉吟稍许,又转头问南城六坤:“卢专家,你觉得返尘卦会藏在南城家哪个宅子里?” 他居然机智地把“烫手山芋”抛给六坤,这个吴警长绝对不是完全没脑子的蠢货,我们仨人得小心应对才是。 六坤也眨巴几下眼,装出一幅沉思状:“‘返尘卦’要为南城祖墓提供动力,虽不会被放置在墓内,但必定不能离得太远。按我所见,应该在封门村内外好好找一找。南城家不但爱建宅子,还会建各种机关密室,藏一两个法宝应该很容易。” “对嘛,说得可真是太对了,南京方面的专家也就是这个意思!”吴警长连拍大腿,一脸已挖到宝贝的欣喜状,“就知道三位见解不俗,对南城家也知之甚多,于是上头就打算给你们一次为国效忠的机会,如能尽快找到返尘卦,以后你们三位就有享不尽的荣华福贵,连子孙三代也是我们大国民的英雄。” 我在肚里猛翻几十白眼,突然觉得民国政府最后落为草鸡也不是没有原因,怎么尽用些放屁不着调的嘴炮货啊! “这样啊,也好,”白越点头却点得很勤快,“我们白家一直饱受各位军政老爷们的关怀,是时候表示一下效忠了。我白越就替白家应下,尽力为国找到‘返尘卦’!” 这番马屁话说得连六坤也忍不住对他频频侧目,一时间分不清是说真的还是在说反话。 但不管真假,至少让吴警长很受用,他大力地拍着白越的肩,揽过他往卦门村里走,一路上各种嘀嘀咕咕咬耳朵。 我和六坤只得跟上去,这才发现守在封门村的警备力量比上次来的时候翻了数倍,举目望过去全是黑白相间的制服男在晃来晃去。明明是一座残骸遍地的荒村,这会儿倒像是成了警察们的野营基地,丝毫也看不出颓败和恐怖的气氛。 吴警长将我们带到南城祠堂面前,这里被张阎天搞得彻底变了样,连场门外两尊诡异的古雕神像也各自断了半截身体。 我愣愣地看着大片焦土碎瓦堆在面前,突然觉得张阎天可能死有余辜吧? 他最大的过错,真不该来炸这里,强抢地图的。可是,他怎么知道祠堂里藏有地图呢?这个秘密才是值得深究的。 “你们……找到了祠堂里的东西吗?”突然想起了那些排排坐的近千只人头,我不由毛骨悚然地问。 吴警长回头问:“什么东西?” 我语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曾看到的情景坦白出来。 “南城祠堂总归有东西的啊,譬如牌位什么的?”先挑一个最安全的说说看。 吴警长冷淡地点头:“就十几个被炸烂的木头牌位,一些装了人骨的瓷罐子之类,都是宗祠必有的物什,其他倒没听说挖出来什么好东西。不过就算有,恐怕也是进了张司令的口袋了吧。” 我只能闭嘴,觉得自己还是啥也不说比较好。 “吴警长,你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是……”六坤见到自家祠堂被搞成这幅惨样,倒还能沉得住气,只是做到不抬眼皮尽量不去看令人触目惊心的破碎瓦砾。 “南京那边的专家说南城祠堂下面可能有密道,密道是通往南城祖墓的,这基本一段路里可能藏着返尘卦。”吴警长笑眯眯地说明,“不过他们返尘卦并非普通人能见到,密道也很难找,让我们尽量找到与南城家关系密切的人去找,说这样可能会事半功倍些。” 我擦汗了,这会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他嘴里的那位“南京专家”,虽猜测得不是全对,但其中是九成不离十了。 这人恐怕就不只是“专家”,多半也跟南城家有着不小的渊源。 想到这里,我睨了眼六坤,他的神色也很是肃穆,恐怕和我想的差不多。 “卢专家,你看怎么样?”白越突然朗声叫起六坤。 六坤冲他点头:“可以一试。” “那各位什么时候动手?”吴警长对我们废话不多表示配合的“听话”很满意,搓搓手又拍白越,“你们要什么支持,尽管说,我一定派人全力做好支持工作。” 白越笑了笑:“为国效忠,岂能推辞。那就今晚吧!” “晚上,这事能做吗?”吴警长疑惑了。 “警长你有所不知,南城家做什么的?是做阴品生意的,专跟阴邪之物打交道。所以他们所弄的机关啦密道啦,多半只有晚上阴气最盛的时候才最有可能被找到,这会儿阳光太盛阳光太足,不符合南城家的属性,要找可能会多绕很多圈子。” 白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唬得吴警长点头不止连称“果然是白家的人,对这方面果然很了解”之类。 我和六坤只有默默无语地看白越一路忽悠至此,很想见识一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没什么主意,就不想让我们三人这么早挨枪籽罢了。” 吴警长给我们安排在封门村里安营扎寨,让白越开了一长条所需物资的单子让人下山去采购,还供应了我们一顿挺丰盛的午餐,就是吃饭的环境很是不怎么样。 白越大口嚼干粮,听我和六坤的疑问就随口回了这么一句,把我们吓得差点把干粮噎在气管里。 “你疯了,南京方面能随便骗的吗?!”六坤差点跳起来揪他的头发,“万一我们找不到什么,一样得挨枪籽知道不?!” “错了,找不找得到,都得挨,”白越挖了挖耳朵,认真地再戳我们心口一刀。 “吴警长干嘛要客气地跟我们说一堆废话啊?要不直接押我们到这里开工得了,他就像对待我们就像是对待迟早要死的死刑犯罢了,怎么都无所谓,懂不?” 我无语,也只能点头同意。 六坤泄气地一屁股坐倒在地,狠嚼一口干巴巴的面包:“这样还不如被他们逮回警局去关着算了。” “瞧你傻了吧?我们有什么罪可以被抓啊,他们抓我们就是干这事,干不了就得死,没啥可废话的!”白越喷他一脸面包渣子。 我长长地吐气。对啊,这里是1917年,并非是2017年,什么破事都可能发生…… “那怎么办?你真的知道那条什么密道怎么走嘛?我印象里根本就没那密道啊!你怎么找出来给他们?!”六坤抹着脸跟他怒吼。 我心念一动:“六哥,你知道那间豪华得要死的惩戒室怎么进去,对不对?” 六坤却摇头:“小时候进去是由长辈们领着,我自己根本没动过手,也不知道进去的程序。” 我无奈地拍了拍脑袋,现在唯一能期盼的是上次我出来后那间密室口并没有重新封上,或者后来已被张阎天又炸开了,这样大概还能糊弄吴警长一阵子。 白越的眼睛却亮了:“我也记得那间屋子,它是不是就在祠堂大厅的第八块黑石板下面?” 六坤和我都冲他点头。 “本少爷也记得,就是没进去过,但偷偷给被罚抄书的九倾送过吃的!”他激动地跳起来,然后沉思会儿又说:“可能,那间密室内真的有密道通向南城祖墓。” “啊!”我和六坤只能愣愣地发出一个惊叹。 第三百零四章 有方洞天 弯月升起,吴警长组织了十二人的队伍“保护”我们来到南城祠堂的残垣断壁外。 他们给我们各自一个结实的土布挎包。 白越随便翻弄几下包内的东西,满意地点头:“不错,给齐了。” 吴警长朗声大笑:“接下来就看三位的本事了。人家都说南城祠堂不是普通人能进得,我看三位都不是普通人,自然是能进得。吴某人就在这里静候各位的好消息!” 我们懒得再听他的官话,高举火把,头也不回跨过一堆堆的残渣焦土往祠堂大厅的方向摸去。 张阎天炸得有多疯狂,我们辛苦地爬到废墟最里面才真正意识到这点。 “再炸得大些,他能把山体搞滑坡了。”白越叹口气,指向祠堂后面黑压压的封门村后山。 “我现在只担心一点,”六坤也叹气,“如果真有那条密道,恐怕已经被他炸坍塌了。” 白越不由点头:“有这个可能性。” 我烦了:“说这么多废话干嘛,还不快进去?!否则后面的那几位要端上枪了。” 转头看看,那十二位制服大汉就堵在原本是祠堂场院的外门处,大有“你们要么不出来,出来就得给交待”的架势。 白越剜了眼那堆黑压压的人影,跟我和六坤挥手。 “跟我来。” 其实找那间密室入口的事,已比我当初被素菁骗进祠堂大厅时要困难得多。 现在我们就得单凭三支火把定点惩戒室的位置。跟在废墟里捡宝的拾荒人一样,翻来找去就是没法看到能给予暗示的任何物品。 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毫无所获。 “柳妙,你还记得上次素菁带你进去的样子吗?”六坤累得直喘气,他停下来问我一声。 我也累,不得不站起来休息一会儿,顺便把那天所经历的再详细化说给他和白越听。 “唉等等,你说那女娃头是用自己的血破开密室入口的?” 我点头,有些后怕地回忆:“对,她让我用那柄‘幽刹钩镰’扎她的头,印象太深了。” 白越撇了撇嘴,然后从挎包里翻出一柄匕首递给我:“扎手放血!” 我惊悚:“你干嘛?!” “快点,放水,撒出去!”白越毫不怜悯地坚持把刀递给我,大有我不答应他就立马给我捅一刀的架势。 我想了想,咬牙接过,然后在左手掌上呈十字划拉一下。 疼疼疼!血顿时奔涌出来,嘀嘀嗒嗒地淌。 “笨,谁让你划这么深!” 白越这王八蛋还敢嫌弃我!他又从包里翻出一大卷白纱布,手忙脚乱地捂住我的手,然后把浸满血液的纱布包上一张黄符卷到火把上。 我和六坤愣愣地看着他摆弄,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燃烧血液的火把渐渐改变了火色,从橙黄变成血红得慎人。 白越举着这支火把,飞快地在废墟堆里到处地蹿来蹿去,直到停留在一堆碎砖旁边,然后冲我们大叫。 “这里,快过来。” 我和六坤连忙奔过去。猩红火光之下,碎砖堆旁边的一小块积满灰尘的石板上映出繁琐的咒纹,莹莹发亮。 “入口是九姓十八氏的人封的,自然只能用他们的血来找。”白越稍作解释,然后又冲我们甩甩手,“现在站远点。” 我知道他要干嘛,连忙奔出好几丈。六坤却没走,在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一只长圆形的东西,递向白越。 似乎示意白越用他手里这个东西。两人还争执了一会儿,但白越妥协了。 他和六坤一起奔到我向边,然后拉了一下手里那东西的尾部。 靠,居然是颗手榴弹! 六坤飞快地从白越手里夺回手榴弹,就朝刚才我们所在之处扔了出去。 一阵让吴警长也忍不住带人冲进来的天崩地裂巨响后,扔手榴弹之处亮起一道白色的光茫。 “裂开了。” “神投手”六哥淡定地掏出一方白帕擦了擦手。 “哦哦。”我和白越目瞪口呆地连连点头,背后传来吴警长心有余悸的叫唤。 “我说你们也别闹得太过分了啊,当心把密道给弄塌了!” 我们没理他,冲到石板之处,发现那里只裂碎了一个小口,哪怕我再瘦上十斤也没办法挤进一条腿啊?! 白越又翻包,六坤连忙阻止他。 “真的不能再炸了,还是叫他们来吧。” 吴警长看到裂口,乐得嘴都歪了:“我就知道你们能行吧?!我们不是没找人来查过,什么入口都没见着,还让张阎天闻着风来把屋子都炸掉了。早让你们来多省事,哪会死这么多条人命?!” 我们对他表示呵呵之感谢。 经五位大汉的镐击,那块坚贞不移的黑石板终于扛不住蹂躏,全面崩碎。 “请吧!”吴警长得意地指了指下面幽暗的空间。 我想这家伙肯定知道南城家的厉害,他对下面到底有什么好像一点也不动心,难道就不怕我们三人找到什么好东西,顺着密道就开溜了吗? “我先!”六坤将手里的火把扔了下去,抢先就一跃而下。 虽然是南城家的人,他应是知道下面的高度才敢这么跳吧。 我们三个鱼贯而下,还未能完全适应下面幽暗的光线,却听顶上破口处一阵“呱咔”声。 齐齐地抬头一看……靠,王八蛋吴警长居然让人用块石头把裂口给堵上了。 “吴……”我刚想喊,就被白越捂住了嘴。 “别喊了,没用的!” “他想干嘛,让我们就这样死在这里?!”我急了,也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设通风处。别没一会儿我们三人就得窒息在这里,成为南城家最倒霉的祭品。 “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当‘敢死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罢了。”六坤倒是很淡定,早知道会这样似的。 我无奈了,推开白越,捡起地上摔熄的火把重新燃起。 这里基本没什么变化,跟上次和女娃头来的时候并无区别,连被我们摆弄过的神像也恢复了原位。 好奇怪,难道还有人来过,并做完把东西复位的工作?好像正是这样,那块本已破裂的黑石板完好如初地堵在入口上。 “柳妙,还记得怎么摆那些神像吗?”白越指向那些神龛。 我想了想,上去按上次的记忆,一一将它们进行摆放,但这次并没有出现任何吊尸。 可是,只有一片死寂,什么也没发生。 “有没有弄错?”白越有些焦急。 “不会,没错。”我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等等,你们听!”六坤向我们示意。 轻微的机械转动声,轻得就像秒钟在走动,很有节奏,听多了简直会让人发困。 “看上面!”白越惊讶地指向天花板。 我以为又有八具无头祭尸垂下来之时,地板却咯吱咯吱地震动起来。 或者严格来说,地板和天花板都在震动,开裂,游移。 这感觉太惊悚了,好像突然黑灯瞎火地遇到超级大地震,我们三人就像站在正喷发的活火山口上,听到四周要天地翻转却无能为力,连站都站不住。 “怎么办啊?!”我尖叫起来,然后被六坤的大手牢牢抓住手腕。 白越也连忙跳到我身后抓住我的包,三人呈背对背状站在一块儿。 “你们看!”我惊慌失措地四下乱瞄着,四周因墙体松动而尘灰飞扬雾茫茫,然而我竟然看到十二具站在神龛上的神像突然活了起来,他们伸展着手臂和腿脚展现各种诡异的姿势。 大概是每五秒换一次,也是每五秒我们的脚下颤动一次。 “别管,别分散就行了。”六坤倒是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那些神像轻叹,“我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不管怎么回事,能不能让它们安静下来!”白越的脚快站不住了,他左脚的地盘已经崩塌,黑漆漆的泥坑深不见底地在形成。 “没用……”六坤刚说完,白越就挺不住了,脚一滑就往下跌去。他扒拉住我的肩,自然也把我拉了下去,而六坤抓着我的手,当然也难逃同命。 三人在我的尖叫声中迅速下坠。 我感觉自己起码下坠了三四米,不算太长,所以并没有晕厥,落地也不疼,只听到耳边有些奇怪的声音。 难道,这里是一个水声潺潺的地方?有水声绝以不是坏事,至少说明这地方可以通向外面。 突然脑门上挨到一记尖锐物的袭击。 我本能地挥手想抡开袭击,翻身面朝天,却看到好几只硕大的黑羽乌鸦在头顶上飞来飞去。 它们的瞳孔竟血红欲滴! 我懵了,面对这些乍然出现的奇异生物不知该怎么反应,连忙转头打量周围环境, 视线范围内有水有滩有草,不远处还有黑黝黝的一洞口,枝蔓藤结阴森寂寥。 “喂?!白越,六坤?!”我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吼了一下。 四周空寂无生息,果然无人回应。耳畔回音喧嚣,隐约有流溪潺潺。光线幽暗看不清更多的景物,溪流出于洞深处,雾气四溢。 我爬起来,摸了摸腰际,挎包还在,让我有了些安全感。 趟水涉过很长的一段路,脚底板因潮湿而开始发疼,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好像还是个男人,既不是白越,也不是六坤。 他仰面浸在积水深处,左臂搁在心脏部位捻出一个古怪的手势,右手并指拢在腹部。整个人像座玉石塑刻的墓俑,在黑暗中散着柔白的曜辉,无比阴翳苍凉。 又似枕水而眠的神佛,有股天崩地裂也难摧的庄重静谧。 第三百零五章 爱的是谁 可看得出来,那应是一具死尸,毫无生息。 我不敢贸然接近,但也不敢再开口叫白越和六坤,只得呆立原地。可这样站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这里很冷,有冷风来回地窜。 我转身踱步到岸滩边,看尸体一丝不挂如接受洗礼的婴儿。这盈蓝流溪似乎正在释放某种神秘的灵力,正在使腐烂肿胀的尸身恢复肤色匀称肌群饱满,跟脱胎换骨的。 岸滩边搁着一只包裹,里面大概藏了不少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白越?六坤?”我弱弱地叫几声,又连忙闭嘴。 幸亏死尸男人没啥动静。 我摸索到一块柔软地方抱膝坐下,将包裹扯到脚跟前,耐心地解开死结,里面就两只青花纹瓷罐,应该就是……祭魂罐?! 捧起罐摇了摇,回声细碎,难道里面有水,或者鲜血?想到那天跟女娃头徐素依打交道的际遇,让我有点犯膈应,赶紧又将它塞回包内。 头顶上突然又响起一阵呼啦啦的翅膀扑打声,血瞳乌鸦们再次俯冲下来,看样子还要扑抓我啊?! “喂,你们搞什么啊?!”连忙拿手里的罐子去抽它们。 但血瞳乌鸦们显然目标明确,喙啄爪挠地将包裹布翻个兜底,径直拖起它将拽上半空。 我懒得去追它们,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去找白越和六坤,突然耳边有搅水声乍响。 抬眼望去,那具死尸“水中佛”正将手臂摊开浮在溪面上,身体缓慢竖起直至顶天立地般站定,水只漫过半截削瘦刚劲的小腿。 终于睁开了眼,他抬手粗鲁地撸一把湿发,然后朝我直直走来,淌落一身淋漓水色,浑身熠熠生辉。 “南城……九倾?九倾?!” 一时收不回视线,我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忘了回避。 九倾?竟是南城九倾?靠,一定是在做梦!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南城九倾慢悠悠地踱步靠近,又弯下腰盈盈笑开,颈上有银链晃晃悠悠。 这一霎,神邸般收尽这天地间仅有的些许光亮,美不方物。 我终有觉悟,避开眼神,四下扒拉:“黑袍子呢?你个老流氓……” “诶,你才流氓,我的衣服被你坐在屁股下了啊!”他垮了嘴角收起笑意,毫无风度地立即反击。 一开腔就泄光神采,跟百年前一个德性,真亏了这身好皮相。 我无奈,朝屁股下扒了又扒,总算扯出一团皱巴巴的扔过去。他伸手接过,毫无避嫌地扯开腿穿衣服,还呲牙咧嘴地“嘶嘶嘶”直叫唤。 其实全身光溜如若新生,我觉得自己一定摔晕了。因为太想念,他就出现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怔怔地瞪他,不管是不是梦,一时间有很好多话要问,却全部堵在喉口噎得难受。 “还看?!”拉起袍摆,他似笑非笑瞪来一眼。 尴尬轰烧上脸,幸好夜黑……我僵硬地扭过头,望向远处粼粼的溪水流光。 “九倾,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来看我啊!” “呸!”我气愤地啐他,“就你那刚才那鬼样,我才懒得看,整个死尸样!” 他嘿嘿地笑,“哪有,明明看到某姑娘春心荡漾,对本座的健美胴体快把持不住……” 袍子没来得及拽上,不知识相为何物的某“神”裸着他美好的胴体再次栽入溪泥中,好大一片水花落尽,洞中尽是轰隆隆的悠长荡响。 果然是在作梦!南城九倾这会儿应该不会这么不要脸,他好歹还是高大上的南城九少爷。 嗯,一定是这样的,这个“九倾”,一定是我摔傻了想像出来的,还是赶紧去找六坤和白越吧。 收回腿,我拎起包就走。洞深处却热闹,隆隆回响之中挟有奇怪的敲击声,还似掐着节奏。 得,得,得。 “诶诶,脾气真不好……” 九倾踢踢踏踏地踩着水爬回滩边,拧了把湿淋淋的袍摆,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我忍无可忍,走过去踢他的背。 “别说话,帮我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他侧耳片刻,压低话音:“没事,是风穿石壁罢了。” “不会有人来,这里不是真实世界。”他又补充了一句。 果然。我沮丧地蹲下身缩在他的背后:“九倾,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 “什么谁是谁?”他愣了愣,回头见我憋着委屈地看他,又笑,“想问些什么就直说。” “我只有一个问题。” “哦?”他无所谓地应了声,神色正经地看着我。 “你爱的到底是谁?!”我伸手掐上他的后颈,触指细腻温软却冰凉如死物。 “答案,不是已在你心里了吗?”他淡淡地回,透着让人咬牙切齿的无所谓。 “那你说我心里的答案是什么?”我紧紧相逼。 “你说出来,我认为就是,不说出来,我就不是。”他循循善诱,笑得很是狡猾。 “你十足是个渣男。”我不愿被诱进,于是将手移下,不顾羞耻地沿着他露出的颈钻进衣领下,将附在锁骨上那根银链攥绕在指上,狠狠地收紧。 “对你,似乎从未曾渣过吧?”他不为所动地任我动作,眯起一双显现碧绿冒金焰的瞳仁,“从未在乎你是丌官素菁还是柳妙,对我来说,你们本是同一人。” “那如果素菁要将我困在鬼障里,直至消散呢?” “你即她,她即是你。决定谁去谁留是她的自由,我不能选择。”他冷静地回答。 果然如此。 证实了心中所料,血气立即疯涌冲脑,我怒不可遏地尖叫起来,这曲折不断的鬼障立即变成一场接一场的荒唐把戏。 “九倾!!”手指一紧,扯下他头颈上的银链。 我飞扑到他身上,拼尽力气掐住他修长的颈,恨不得啖其血肉啃嚼其骨。 “你这个差劲到极点的男朋友,难怪素菁想弄死你,你就是天下第一渣男,南城家特产的渣男,你去死去死赶快去死!” 渣鬼男毫无诚意地“唉哟唉哟”叫疼两声,居然还敢振振有辞:“本座早已死去,即将列于神位,这是素菁你早就知道的事!” “素菁你妹啊?!我是柳妙,我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柳妙,南城九倾你这个渣渣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怒气被他反驳搞得火上烧油,我甩手将银链抽在他脸上,揪着颈一起摔进溪塘中。 巨大的溅水声和谩骂的话音,让四周石壁轰轰地震着回响。 一群带翼生物“哗哗”地从洞深处疾速冲出,飞掠向洞外的苍茫天际。 冰凉的水直接呛进喉头,我喘得痛彻心肺咳水不停,掐握着手里的脖子死不松开。 “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你说过自己向往过人间生活的!” 想起几天来的点滴,尴尬和恼恨狂涛般泛滥,眼眶酸涩得要飙泪,但我拼死也不能再在这个渣前显出些傻劲。 “我的确是没出现在你的真实世界里,”他被掐得直翻白眼,梗着脖颈使劲要扳开我的手,还不忘整出几条歪理来反驳,“再说了你转世后又不能真的不管你,否则你的命就会断在十九岁那天,不得不来见你。” “柳妙,我也是没办法!你这个疯姑娘,快松手,这个身体才修完,经不起再毁一遍!” “如果我回来这一次,你还想瞒我多久,你早就知道我是素菁的阳魂,对不对?!”我伸着牙咬上他的后颈,加重了手劲。看得出,他虽挣扎得厉害,但没敢用上真力气。 但我这耍泼的一大招,显然触到他的底线了。 “待那些事完后,本座就走了啊,这事你也知道的!再说了是你让我不要对你太认真的!”他痛得暴跳起来,趁我稍许愣忡,将我一把甩进水里。 “柳妙,你根本不喜欢我!” 摔得天旋地转的,不得不暂且中断战事。 两人……正确来说,一人一鬼气喘吁吁,怒目相视。 精疲力竭地躺在水里,我眯起眼仰视这位见鬼的“南城九倾”,狠狠地瞪他。 怒气将脑门胀着疼晕难忍,更不知所措起来。因为猛然发现作为一个肉血思维的人,是无法跟一位没心没肺的大鬼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哪怕他正撑着一幅俊美温暖的人类皮囊,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是体察入微心思细腻。 就像现在,他一脸委屈眉头紧皱,可始终体察不到我愤怒得恨不得摁死他的暴躁心境。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得不显身在你面前,否则你根本就不会发觉嘛。”老鬼怪抱臂而立,尤在不解地嘀咕,“总是大吵大闹,真是个不讲理的小女生……” 瞅着这幅不伦不类的憋屈模样,我不由冷呵了两声,从差点被气哭又被气乐了,现在真没办法将高贵冷傲永远一脸鄙夷的老鬼怪,跟眼前委屈的撇嘴男相合影。 “你跟素菁到底怎么回事?”满腔怒火被哭笑不得的无奈给弄熄了一半。 我试图平息心绪,岔开话题。 “没怎么样,”他捧过我的脸,俯下身轻吻我的额头,“我发现自己爱上的不是她,然而这个事实正好也被她发现。” 第三百零六章 困时溯障 我听见自己嘶哑地轻问:“那你爱的是谁?” 他轻笑:“当然是你。” 见漂亮的唇凑近,我再次闭上眼,心想:如果是梦,这会儿就千万别醒!求你了,别醒!别醒啊!! 可这场梦还未被惊破,似又跌入了另一场。吻没有接近,九倾却从眼前唿啦地消失了。 我生气地跳起身来,但知觉亦真亦幻,耳际掠过数声鸦啼,紧接着有人抵耳慢吟,不像是含糊不清的诵咒,这次韵律明晰沧桑悠长,如寂夜埙吹,剔骨剜心。 头疼地捂住脸,想这回该可以去找白越和六坤他们了吧? 不知道自己刚才要梦到南城九倾,跟他来一场无厘头的吵架有什么意思?!是不是被某只蛇精病附身了啊?这么久不见应该扑过去就跟他各种亲亲啃啃才对啊?! 懊恼地想糊自己几巴掌。 当神思逐渐清明,除了凛冽的寒意,身软如虚脱,不痛不痒。这场吟唱重复许久,屏息聆听直至最终消匿,我却迟迟不敢睁开双眼,因为不知道迎面的会是那块正在崩裂的天花板,还是幽冥地府的黄泉道。 皮肤微凉,覆足细密的水粒,好像下雨了。 靠,我到底醒还没醒过来啊?算了,别纠结了。 我平心静气地睁开眼,侵进视线的是蓝紫莹莹的广袤夜暮,而周遭万物裹在一层昏灰雾之中。 “柳妙!”白越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啊?不是做梦了!我惊跳起来,对着发声处狂叫:“白越,六坤,我在这里!” 突然发现四周景物有些眼熟,这好像是……坠入鬼障前的南城祖墓的诡林道?! 如果回来了,那么现在正叫唤我的白越和六坤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啊?!他们处在什么时代?! “我在这里!” 白越和六坤还在前面不停地跑来跑去,疯狂地叫我:“柳妙,柳妙?!” 我蹦蹦跳跳地拼命地挥手:“这里啊,你们看过来,我就在你们后面!” 但他们就是没理睬我,明明就是只相差不到百米的距离,他们似乎就是没有办法发现我的存在,只是焦急地在那里奔跑,不停地叫不停地找我。 我不叫了,终于觉察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试着向他俩所在方向走过去,发现根本接近不了,他俩总是停留在我不远处,跟站在一块电影屏幕上似的。 再然后,我看到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得跟我也一模一样,动作姿态甚至和嗓音也和我一模一样。 我看到她冲俩男人欢快地奔过去,腰际的小挎包一抖一抖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冲他们喊:“诶,白越,六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然后俩男人松一口气的样子,同时伸出手去拉过她,三人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傻了眼,再次转个身发现前后出现一条长长小径,而小径两旁是稀疏的树林,紫雾弥漫看不到尽头。 “靠,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冒充我的女人是谁?!” 心慢慢地发冷,我突然想起白越分析鬼障的那些话。 “你的魂还困在那片由树围起来的鬼障之中,可能就是漫无目的来回走动。但现在意识所见却以为在这里。等素菁在这里附上你的肉身,困在鬼障里的阳魂就会永远在找出口而不得,直到……耗灵而散。” 我走动一步,脚尖突然生疼,踢到一样坚硬的东西。 它咣当咣当地滚出去好远。 连忙拎起它,捏得一片黏湿,然后继续往前走。 罐子很轻,是空的……或许意味着它同其他的祭魂罐一样,等着被装满。 装满它的是什么,或者应该是什么? 我无法确定,一些稀奇古怪的猜测充斥心头,有值得恐慌到冷汗淋漓的,更有为满腔的恐慌开脱的,互相撕咬各自据理力争。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竟然走出了诡道,然后站在一扇门前。 头顶出现明月,天际的积云越来越厚,轰轰雷声也在靠近。 “素菁!”有人在喊我。 我回头,看见小小的少年九倾不停望向一座大院门,生怕它突然被打开。 他手里也拿着一只祭魂罐。 “九倾,你要把它放回去。”我自然地走上去,摸他的头,“这东西很重要,你爸发现它不在祠堂里了肯定会找。” 九倾一脸茫然,又因为我提到他爸,他不由自主地缩了肩。 “它这么漂亮,肯定很值钱,说不定是古董,”我把罐子提起在他面前晃着,一边加重着语气,“你家人发现是你偷出来的,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九倾眼里终于浮显惊慌,但我这并不算欺吓他,除了“古董”和“值钱”的胡扯,其他确是我心里真心实意的猜测。 这个空罐子的失踪,可能会比其他装满的更容易被发现,因为它代表着某桩未了结的事项,肯定会被惦记的。 至于会被谁惦记,我还不得知。 “赶快把它送回去吧,要不然他们很快会发现是你偷的,你爸护不住你。” 我含糊其辞着无从明确的“他们”,但显然九倾心里有惧怕的对象,他的嘴角绷出紧张兮兮的弧度,一双大眼急速地闪烁着纠结。 “我和你一起把它送回去,”我抛出诱饵,“九倾,我就帮你看门,真的,素菁不会进去,只是帮你望风。” “现、现在不能再去,有人、人守祠堂。”九倾结结巴巴地再三强调,“夜里也守、守守,还有狗,四条大、大狗。” “还、还不回去,现在不行。”最终,他把头摇了又摇,坚决地抵住了诱惑。 是的,再过几天就是南城男人们神秘的聚会,祠堂内摆满了各种物资,自然会比平时更加戒备,现在偷跑进去无疑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这点我也心知肚明,无法排解抓心挠肺的烦燥和愤怒。 既然诱之无效,只得放开了九倾,目送他谨慎地避开他爸屋内透出的灯光,翻上墙头消失在自家大院里。我知道南城家主临睡前必会去末子的房内看上一看,如果九倾又被发现半夜三更溜出家门,可能真的要折好几天的腿。 我憋着满腔的沮丧,拐入回家的村道,手里还拎着收到的最令人意外的生日礼物。 因为九倾坚决不肯收回去,说怕被他爸发现。 雷暴雨即临的封门村夜晚,像只装满污秽的垃圾袋被撕拉开一条口子,捂着发酵的污臭里开始有少许清凉的风入侵。村道旁的树一直在哗啦哗啦地摇晃树冠,我回头看走过的路,一片乌漆麻黑,几缕惨绿的光拖着长长的晕迹,在各种黑黢黢的模糊轮廓里穿梭,忽近忽远。 那可能是飞出河堤的流萤吧,一定是的。 我不再回头,直奔回了家。 当夜我睡得十分不踏实,翻来覆去像条被煎烤中的鱼,鼻腔里充斥各种不明出处的气味,最难以摆脱的就是那种甜腻到让胃一个劲往喉头涌酸水的血腥。半梦半醒之中身下开始异痒,滚涌出一阵阵温暖的湿润,持续许久直到身下传来濡湿的凉意。 血腥气已浓郁得像整个屋浸在血之河流里。 我猛得睁开眼拉亮灯,发现自己来月事了,淌了一床殷红刺目的血。 血腥伴着身上的汗湿,拧结成一股股无形的绳索顽固地勒在气管上。我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顾不得身上的湿嗒嗒,赶紧趴到窗边使劲吞吐空气,回头看一眼血淋淋的床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初潮是否也会多到好像杀过了人? 女娃的月事对封门村来说似乎具有特殊的意义,从小被告之初潮之时必须尽快通知家里人。但我不想顺从自己封门村人的身份,只想尽快换掉污脏的床单,还得马上给自己冲个澡。 预想中的雷暴雨始终没来,夜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随着洞开的窗,有风轻柔地涌进屋,然后掀起一阵沙沙的异响,从轻微扩大成嗡嗡巨响,就像由尘土砾石组成的飓风正在形成,然后开始愤怒咆哮。 可问题是,房间里并无任何物体可供创造出这样的异响。 我愣愣地再次回过头,看到床边卷扬起的一缕缕血红沙雾,它们越来越快地搅和在一起,正在形成一股奇特的强大吸力,将床单上的血吸附成悬在半空中的倒圆锥体,像是由血液组成的水龙卷,古怪而狰狞地飘浮在那里。 紧咬嘴唇,感受自皮肤上传来的尖锐痛楚,但我确确实实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要么还是在做梦?我不敢挪动身体,把背部紧抵墙面,两手紧抓住窗棂。 我灵敏地直觉不能让这股怪异的血风卷到,这种本能的警示甚至强硬地让我背肌绷紧双腿弯蹲,做好了如果它卷移过来就立即跳身出窗的准备。 而那条血污的床单竟然恢复了本色,染湿它的经血已化成一颗颗微小的血砾被全部聚拢在一起,以一种奇怪的形态兀自旋转着。这场景既恐怖又恶心,还有点可笑。我真的忍不住想笑了,床下却传来一阵让我笑不起的响声。 是那只被塞到床底下的,标明了属于我的青花纹骨灰罐。它似在对这股血风进行感应,咣咣咣的震响个不停,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血龙卷伴着这阵咣咣的吵闹又旋转了几秒,凭空消失了。 货真价实的“凭空消失”就是闭眼时它还在那里转,而睁开眼时已毫无踪迹。 屋内闷热如常,空气却尤其清爽,浓烈的血腥味跟着消散彻底,好似刚才只是梦境中的一场荒唐。我忍不住双手捂脸,整整蒙了好几分钟,才把心绪平复清明。那算是站着做了一场梦,是梦游的一种吗? 低头看向身上血色斑斑的棉裙,而床单却干净得好像刚从晾衣架上收回来的。 我恍惚地靠近床,伸出根手指勾起被某种神奇魔法光顾过的床单,把它贴向自己的鼻子,果然没有闻到意料中的气味,只有些许自己的体味。 这种意外的“干净”,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百零七章 宿命卷完 等到我全部“融化”在地板上后,化成一滩轻盈的汁液后,就看到另一位和我长得分毫不差的锦袍女孩幽然出现在面前。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自己又被逼成为一缕命魂,而她如愿以偿地获得肉身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活人。 丌官素菁,果真成功了。 可能在我坠入鬼障的那刻起,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从来没有偏离过,安稳地走在向她“送肉”的轨道之中。 如我刚才那样,她优雅地拎起祭魂罐,罐口朝下倒扣在地板上。然后低头看向被困在地上的我,嘴角翘起笑得挺开心,又突然叹息。 “我的阳魂,看来从那时起,你也并非全无意识啊……” 我痛苦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怒吼出声。 “丌官素菁,你夺走我的肉身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使诈诱我困进祭魂罐?!” 她笑眯眯地摇头:“错了,我只是重现一件你始终不肯承认却确实发生过的事实。” 我不想听她说的一堆真假难辨的鬼话,只是惊讶地发现,自己化成一滩鲜血般的汁液正在被那只倒扣的祭魂罐吸进去! “素菁,你既然想让我被困到散魂,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收进祭魂罐?横竖都要我消失,现在又是在闹哪样啊?” 我实在无奈了,懒得耗力气跟她对喷,只求死得能明白点。 丌官素菁屈膝跪坐,笑眯眯地看我被一点点地吸进罐口,神情满足得就如同百年家仇一朝得报。 可她即是我,我即是她。她既已得到想要的肉身,还要这么费尽心思地搞我到彻底消散,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你已有一个叫‘柳妙’的名字,对不对?”她突然这么问。 无力自救,我正气急败坏着呢,拒绝回答她的废话。 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祭魂罐的吸取,就像反抗不了使流水坠落下地的万有引力。 “丌官素菁,你其实有点心理变态,真的。”我绝望了,诚恳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只可惜在你的时代,可能这种心理病还治不了,所以你真是病得很不轻。” “柳妙,你怨不得我。让你在鬼障中困到散魂实在太费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九倾白越加六坤都在找你,他们个个神通广大,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赶在散魂之前就找到你,这样就会改变很多事情的结局。譬如,我还真没料到你会遇到白家的人。”她对我的讥讽毫不生气,还是慢条斯理地自说自话,“所以只能对不住,本想借你之手将南城九倾的身体找出来,但现在诸事有变,你只得马上消失。不过请放心,被封在祭魂罐也不算是坏事,至少魂散得不痛苦。” 当整个魂都被吸进罐里,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乌漆麻黑。 可就算是只能任她鱼肉,我还想求散个明白。 “素菁,看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只想问你一件事,刚才所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你的把戏还是曾经有过的事实?” 她托起腮蹲在罐边看我,挺萌地眨巴地两下眼:“怎么就没听明白我的话呢。都说了那是你的意识,也就是你记忆深处的碎片。” 我惊讶得颤了唇:“是、是是南城九倾送你祭魂罐,助你将我分离出身体的?” 丌官素菁微笑,点头:“分魂术若想成功,必要用到祭魂罐。这玩意儿你别看南城祠堂里到处都是,可南城家多小气,祠堂内机关重重,哪会给九姓十八氏的人轻易取到手。要不是十六岁生日,九倾溜进祠堂偷一只出来送我,再有能耐我也不可能完成分魂术将让你剥离出体内。” 我气闷:“看九倾那样子,好像年纪还比你小了不少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 素菁歪头,学我一贯的腔调又卖了个萌,气得我真想跳出罐子撕了她的脸。 “那是你愿意这么认为。南城九倾作为南城家最被寄于厚望的末子,你觉得他真的会对祭魂罐一无所知?阳魂,别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你根本不了解南城家的男人。”她自信咄咄。 “但我相信九倾他不但自小懂得祭魂罐的用途,还知道我想要祭魂罐是为了分魂术。” “他帮我找来祭魂罐,为的只是让我能顺利地将你剥出体内,让你为我充当获得肉身的便捷工具,以此让我在阳界获得永生。”越说越开心,笑得咯咯咯。 看她笑得那么僵硬的脸皮,就像看一个蛇精病晚期的自己,这滋味真特么不好受。 “可就在刚才,我清楚地听他说,他不喜欢你。”我待她笑罢,无情地泼她一盆凉水,“素菁,你其实心里很清楚,他喜欢的女人从来就不是你。而且你更清楚,他迟早会明白这点。” 笑声嘎然而止,就像断电的录音。丌官素菁冷冷地瞪我,就像瞪视一只不知死活要往火山口里跳的肥青蛙。 然后祭魂罐被拎起封上盖,紧接着又被重重地扔出了窗外……嗯,真特么是飞一般的感觉啊! 火爆美女的手颈是相当惊人的啊,感觉祭魂罐在空中飞了很久都没有跌落下来。但不管这罐子落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叫祸从口出,本姑娘绝对是个反面教材啊。 我感到自己的魂体越来越轻,这祭魂罐可算是物如其名,真是会把魂体当祭品来吞噬啊?! 眼前只有一团化解不了的漆黑,而且可能会漆黑到消散为止。 蜷起魂体团得像只球,我闭上眼打算一睡到长眠算了。没什么可遗憾的,特别才听九倾亲口承认,他喜欢的姑娘是我,而不是丌官素菁。 我只愿散魂前能做个和九倾在一起的美梦……可惜美梦连个开头都还没有想好,罐口就被拍开。 一道热辣辣的阳光直射而下,差点让魂体轰得烧成灰。也让我莫名有了点起床气,怒睁双眼想看看哪个没见眼色的敢扰人春……呃,清梦! “素菁,你怎么进罐子里去了?”璀璨如明月的大眼凑在罐口,惊讶地打量我。 好熟悉的一双美目。 我愣了,嘶哑地问:“你看得见我?” “当然,我可是南城家的九少爷。”眼睛的主人牛比轰轰地回答,“我天生能看得见很好阴物,包括魂体。” “是你啊,九倾……”我长吁一口气,好像终身有靠。 舒心地冲他笑开,“乖,我不是素菁,不过你能不能放我出来?我不是坏人。” “哦好,你看着是不像坏人。”他认真地又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点下头,拎起罐子倒扣在地面上敲了又敲,然后将罐子小心翼翼地从我身上挪开。 “那你怎么会被关在我送给素菁的生日礼物里呢?” 待眼睛适应光线,我才敢仔细地打量起四周环境,这是一大块水光粼粼的河滩边上。敢情罐子掉河面上了,正好遇到俩少年嬉玩时给拾到。 眼前光着健壮的上身,水灵灵的长发少年当然是南城九倾,旁边还有一位披着银丝小褂的板寸头小帅哥,那是……白越吧?眉目气质如此别无分号。 处于豆蔻年华的他们真是好俊好帅好可爱,好想狠狠亲上一大口!我这个意图不良的“怪阿姨”冲着他们笑得更乐呵,只差没流口水。 “还笑啊,你快被祭魂罐化没了呢!”九倾见我乐得不停,微微皱起修眉,然后就伸出修长的手指戳我的脑门。 大概以为本姑娘智商有问题?可惜我现在还动不了,只有任他“调戏”。戳完脑门又好奇地摸我的双眼和鼻子。 “说真的,你长得真像素菁呢!”他欢快地笑开,“但你应该比素菁好玩,她可不会让我戳到她的脸呐!” 白越在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白痴,说不定就是素菁啦!大概是她剥出来的一条命魂,要不要回头问问看?” “不是!你又看不见,胡说什么呢!”南城九倾直截了当地再三否认,“她肯定不是素菁!” “唉,受不了你。”少年白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往河里奔去,“喂,时间不早了,你还游吗?游一圈我们就回去吧?要不又得被你大哥教训了!” “不了,我陪这个魂姑娘说说话。”九倾冲他甩手,又很诚心地向他没耐心的小伙伴讨教,“她看起来好像有点虚弱,怎么办?” “唉,可能要散了啦,你光陪着她也没用,得想其他办法!” 白越说着就游远了,还拿光溜溜的手臂使劲地拍着水面,他大声地冲九倾嚷嚷,“除非你找个什么宝物把她供养起来,否则她很快就没了!” “啊?这样啊……我得赶快想想办法!”九倾蹲在我面前,烦恼地拿手指头抠脑门。 我长吁一口气,微笑地看鼻尖上挂着晶莹汗珠的小少年,突然明白什么叫命运的因果。 高傲跋扈的素菁肯定搞不明白,多年后曾经痴迷过自己的少年为什么突然移情别恋。 因为有一天,他在河里捡到自己送出的生日礼物,而这个生日礼物里竟然有让他好奇不已的“一个极像素菁的魂姑娘”。 “喂,你到底叫什么?”九倾看我光笑不说话,又伸手过来戳脸。 “我叫柳妙,”我被少年肆无忌惮的热情目光盯得有别扭,“叫我妙妙好了。” “好啊,妙妙!”他欢快地叫了一声,又歪着头问,“妙妙,你的肉身呢!怎么就一条命魂被塞在罐子里?” 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我将一只手掌盖到他的手背上:“没什么,等你养我啊!肉身将来会有的,不过可能没有现在这样漂亮。” 九倾听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点下头:“嗯,妙妙我带你回家,我家有个叫‘返尘卦’的宝贝可以帮你活回来!” 我笑着点头,紧握住他的手,然后昏睡过去。 闭眼之前,看到少年的耳尖慢慢地被羞涩染成粉红……好美啊! (宿命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