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嫂子齐小燕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将乌有村装扮得像披着浑身缟素的女子,风情万种,妖娆万分。 连续几年没下雪了,暖冬似乎让人们忘记了雪的模样。人们在怀念大雪封山的过去时,这场大雪突如其来就来了。就好像凭空捡了宝贝一样,乌有村的人惊喜地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根本不想踩出去一步,生怕自己的唐突,玷污了这满眼的苍茫。 陌然吃完晚饭,与陌家爹娘说了几句话,就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二楼小屋。明天就是乌有村村长选举的日子,作为候选人之一的陌然,他需要在大选之前安静一下自己。 南方的屋子根本不防寒。一场大雪下来,气温陡然往下跌落了十几度。整个屋子都像结了冰一样的寒冷。陌然看着窗外还在飘落的雪花,抽了一支烟后,开始脱衣上床。 被窝是最好的温暖之地,特别在这大雪飘落的时节。 陌然并不怕冷,二十六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甚至可以赤着身子去雪地打滚,把他旺盛的生命力,尽情地向世界展示。 陌然之所以没去雪地撒野,是因为大选之前,他必须保持低调。尽管这次回来参加村长选举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一直讲究做人的信条,既来之,则安之。 乌有村此次村长选举,是历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全村人都参与了进来,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选票对于自己的意义,仿佛失去这次机会,人生不会完美一样。 睡下之前,陌然掏出手机看了看。秦园没来电话,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山村的信号不好,根本上不了网。他无聊地翻看了几页来点显示,关了手机,斜靠在床头,闭目假寐。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开口,门便悄然无声地被推来。 齐小燕探头往里看了看,蹑手蹑脚进来,看着陌然笑了笑,轻声问了一句:“怎么早就睡了?” 陌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齐小燕似乎没感觉到陌然的尴尬,她几步走到床边,伸手往陌然的被子里一摸,低声惊叫道:“哎呀,冰凉的哦。” 陌然沉着脸说:“嫂子,你干嘛呢?” 齐小燕根本不看他,手在被窝里乱摸。突然就摸到了陌然的大腿,轻轻掐了一把,嗔怪着说:“也不娶个老婆回来,这下该知道了暖被窝的好处了吧?” 陌然习惯裸睡,这个习惯从他读初中的时候就一直保持了下来。 “嫂子,你快出去,我要休息了。”陌然红着脸说:“等下大哥回来,你不在家,他会着急。” “不管他。”齐小燕抽出手来,看了陌然一眼说:“你大哥出去做事去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陌然惊讶地问:“我大哥去哪做事了?” 齐小燕笑眯眯地说:“县城有家人买了套新房,急着要在过年前搬家,你大哥去他家装修房子去了,日夜加班加点,没空回家。” 陌然哦了一声,指着门外低声说:“等下爹娘来了,看见你在也不好。” 齐小燕就抿着嘴巴笑,低声道:“他们根本不会上来,你别骗我。你怕,是不?” 陌然点了点头道:“我不是怕,毕竟,你是我嫂子。” “是你嫂子又怎么啦?你怎么不说,我们还是老同学呢。”齐小燕撅着嘴巴说:“陌然,你不用怕,我就是来看看你冷不冷。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广东那地方天气好,不冷。我怕你回来适应不了我们这里的气候。” 齐小燕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暖水袋,掀开被子一角,就往陌然的被子里塞。 陌然吃了一惊,还没得来得及拦阻,齐小燕已经看到了赤身裸体的他,顿时一张俏脸就红了,慌乱地扔了暖水袋,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 齐小燕是陌然大哥陌天的老婆,也是他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还是乌有村支部书记齐烈的唯一的女儿。 听到齐小燕的脚步声远了,陌然才悄然松了一口气。他拿着齐小燕送来的暖水袋,心里不觉泛起一股温暖。 倘若当初自己心动半点,齐小燕就是自己的老婆。陌然怅然地叹了口气,将暖水袋放在胸口,感受着滚烫的温度将自己融化。 齐小燕成绩不好,却也是乌有村小有的高中毕业生之一。乌有村全村三千七百多口人,在子虚镇里,算是人口数最多的村之一。三千多口人的村子,高中生屈指可数,至于大学生,陌然是唯一的一个。 县里的高中并不在子虚镇,距离乌有村有十几里路。平常每天有过路的中巴穿村而过,齐小燕就坐着中巴去上学。陌然坐不起中巴,他都是走路去学校。反正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并不会觉得太累。 有天陌然突然发现齐小燕没坐中巴走,而是跟在自己身后走路去学校,便觉得好奇,等到走到镇林场的那段小路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看到齐小燕过来了,突然站住脚,扭过头问她:“齐小燕,你今天怎么不坐车了?” 齐小燕当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出落得水灵灵的让人心动。其实陌然很喜欢看她。齐小燕在他们学校,总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她个子高,身材又好,还喜欢打扮,与其他青面寡瘦的女同学比,齐小燕就是一朵盛开的桃花。特别是她毫不掩饰的胸脯,将学校所有的男生眼睛都勾得魂飞魄散。 齐小燕听到陌然问她,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只是低着头匆匆说:“没车了。” 陌然奇怪地说:“我刚才还看到车过去呢。” “是么?”齐小燕有些慌乱,她抬眼看了一下陌然,抿着嘴巴从他身边走过去,扔过来一句话说:“我不想坐车,又怎么啦?” 陌然在心里骂了一句:“贱!有车不坐,走路,傻!” 从乌有村去学校,沿着公路走,将近二十里路。如果走小路,少一半路程。 走小路,镇林场这段路是必经之地。镇林场已经荒废了好多年,除了一座破落的小屋,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陌然还在心里讥笑齐小燕,听到齐小燕在前面喊:“你还不快走,马上要下大雨了哦。” 陌然便抬头看天,果真看到一片浓厚的乌云飘了过来。秋季雨水并不多,天上有乌云也是常有的事,并不见得会有大雨下。 “真的,天气预报说的,今天会有大雨。”齐小燕看陌然不相信的样子,催着他说:“等下要下大雨了,躲都没地方躲。快走吧!”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你要走快走,我不怕,没雨的。” 话刚落,感觉到鼻子上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天上便闪过一道闪电,随即响起一声炸雷。雨便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这场大雨来得很突然,陌然一点准备也没有。等到他和齐小燕不约而同跑到废弃的林场小屋里时,两个人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了。 林场小屋虽然破旧,屋顶还在,两个人站在小屋里,茫然地看着屋外铺天盖地的大雨,各自默然。 大雨不歇,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停止。 良久,齐小燕抖着牙齿说了一句:“好冷!” 齐小燕这么一提醒,陌然才感觉到遍体冰凉。山里的气温本来比外面低,又是深秋时节,被淋湿的衣服就像一层薄冰一样,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齐小燕双臂抱着胸口,抖抖索索的倚在墙角,绝望地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 陌然想笑,心里想,奶奶的熊,让你神气,有车不坐,这下该倒霉了吧! 心里想着,眼光却落在墙角的一堆干柴上,心里有了主意,问了一声:“你有打火机吗?” 齐小燕转过头来,愁眉苦脸地说:“我又不抽烟,哪里会有打火机?” 陌然心里叫苦,没有打火机,看着这堆干柴无能为力。 齐小燕突然笑道:“没有打火机,你不会钻木取火么?” 第二章雨困林场屋 陌然当然不会钻木取火。 先不说书上的知识,看起来就像吃个瓜一样的容易,真要做起来,而且做成功,却是比登天还难。 没有火柴之类的东西,自然生不成火。没有火,两个人就得挨冻。陌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冻一冻问题还不算大。齐小燕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冻起来可就让人心痛了。 陌然的眼珠子乱转,他小时候就经常上山砍柴,知道有些护林人的小屋里,会藏有一些火种,以备不时之需。林场小屋虽然废弃了许多年,毕竟之前修的屋子,基础还是扎实。至今还能住人。而且像这样的小屋,偶尔也会有人在此落脚,有人留下火种的事未尝不可能。 他眼光溜了一圈,最终落在簌簌发抖的齐小燕身上,他看的是她的侧面,大雨将齐小燕全身淋湿,尽管她穿着不少的衣服,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她玲珑的身材,特别是突兀出来的胸,几乎要将陌然的眼珠子勾出来。 齐小燕靠墙站着,在她头顶有一块看起来松动的砖头。他心里一动,抬腿便要过去。齐小燕看陌然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即换上来一丝期待,居然微微闭上眼睛。 陌然伸手取下砖头,探手往里一摸,手里触到一个打火机形状的东西,心里顿时一喜。 果然有人在砖墙里藏着打火机! “齐小燕,生火!”陌然欣喜地喊,扬着手里的打火机,得意洋洋地瞟了齐小燕一眼。 齐小燕赶紧去搬柴火,又从随身的书包里扯出来几张纸,就着打火机点着,往柴火堆里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微微勾下去身子,鼓起腮帮子吹火。 乡下孩子,谁都会生火。只要有火种,生起一堆火来,对他们来说,比喝杯水还容易。 陌然站在一边,看着齐小燕在吹火星,眼光自然就落在她的胸口。这一看,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看得掉下地去。 齐小燕勾下去的身子,刚好把胸口不自觉地暴露出来,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看,陌然就能看到她浑圆的两个乳。尽管被抹胸掩盖着,丝毫也遮不住春光的外泄。 乡下女孩子喜欢穿抹胸,刻意想要掩盖青春的勃发。但越是这样的刻意,越能给人无限的遐想与诱惑。 齐小燕显然感觉到了陌然火辣辣的目光。但她却浑然不觉一样,只是脸蛋红了许多,映着刚燃烧起来的柴火,越发显得娇媚。 火越烧越大,整个小屋开始有了暖洋洋的感觉。 齐小燕看着火堆,扭捏地身子不说话。 陌然心里一动,便说:“齐小燕,要不,你把衣服烤干了再穿吧。” 齐小燕扭捏地说:“我穿在身上,怎么烤呀?” “你不会脱了烤?” 齐小燕吃了一惊,低声说:“你在这里,我总不能脱光了给你看吧?”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老子才懒得看呢。你爱烤不烤,你穿着湿衣服,病了可不能怪别人。” 齐小燕就迟疑地说:“要不,你背过身去,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谁偷看,谁不是人。我叫你睁开眼,你才能睁开眼,好不好?” 陌然笑道:“齐小燕,你就放一万个心,谁偷看,谁烂眼睛。” 说完话,当即将双眼闭上,背过身去。 齐小燕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脱了外套,拿一根树枝挑了,挂在火堆边。 外套脱了,里面的衣服照旧还是湿的,贴在身上一点也不舒服。齐小燕又犹豫了一下,眼睛去偷看陌然,发现他果真闭着双眼纹丝不动,便放心大胆地脱了内衣,只留一个小小的抹胸,包裹着自己青春无比的胸。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慢慢黑了下来。 齐小燕担忧着看着屋外,手里的衣服已经快要干了。只要雨歇下来,他们还要赶路去学校,误过一个晚自习,老师会不留情面骂人。 恰在这时,从屋角钻出来一只耗子,大摇大摆地溜到齐小燕的脚边。齐小燕最怕的就是耗子,她吓得一下跳起来,嘴里大叫一声:“有耗子!” 这一叫,把陌然叫得睁开了眼。还没反应过来,齐小燕已经惊恐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突然软玉温香在怀,陌然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 齐小燕放下所有的矜持,一只手搂着陌然的脖子,指着还在大摇大摆的耗子喊:“耗子,耗子,耗子啊!” 陌然差点笑出声来,一只耗子算个毛啊!他飞起一脚,踢着一根木头往耗子身上飞过去。 耗子遁入墙脚的洞消失不见,而贴在陌然身上的齐小燕,却依旧不肯松手。 陌然的胸口贴着齐小燕的胸口,他只感觉到胸口堵着两团软绵绵的如棉花一样的东西。这种感觉他还从来未尝尝过,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个劲地猛流。身上某个部位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一度让他迷离起来。 齐小燕似乎感觉到了陌然的变化,她吓得赶紧松了手,手忙脚乱地去穿了衣服,红着脸走到了一边,低声说:“陌然,你也烤烤吧!” 陌然轻轻嗯了一声,再也不敢去看齐小燕。勾着头在火堆边慢慢铐着衣服,眼光盯着脚边闪烁的火星,按捺住猛烈跳动的心。 齐小燕与他从小学读书到现在,全村人在读完初中后基本都辍学,只有齐小燕,与他一起去了子虚镇上的县中学读高中。当然,陌然是考进去的,齐小燕是她爹齐烈找关系进去的。 齐烈作为乌有村二十年的支部书记,在整个雁南县算是个知名人物。 齐烈参加过自卫还击战,身上至今还留有枪眼。虽然有人说,这一枪是齐烈在冲锋过程中自己打的,毕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只是齐烈在退伍后没有享受到其他待遇,只能回到乌有村做了个支部书记,侧面来看,或许印证了传言。 子虚镇的人,大多在子虚镇的县高中读书。乌有村的两个高中生,陌然和齐小燕,一个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一个全校成绩最好的男生。 子虚镇的是县五中,全校悄然形成两道风景。男同学向陌然看齐,女同学向齐小燕取经。男同学都想像陌然一样,读书举重若轻,考试成绩拔尖。女同学谁都幻想有着齐小燕一样的美丽,就连她洗头发的洗发水,也能在一夜之间让每个女学生做到人手一支。 陌然和齐小燕,在别人眼里就是县五中的金童玉女。其实陌然和齐小燕,从小学到高中,两个人说过的话,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林场小屋里传出来的一点亮光,全世界都被黑暗包围了。 齐小燕担忧地问:“陌然,我们怎么去学校啊?” 陌然摸了摸已经干了的衣服,看一眼屋外说:“没事,你跟着我就行了。” 雨停了下来,大雨洗过的林场,处处飘荡着一股清新的空气。 陌然踩灭了火堆,带头出屋。 齐小燕迟疑着不敢跟上来,陌然只好站住脚,伸过一只手说:“你牵着我的手,我带你走。” 齐小燕便去牵了陌然的手,感觉到他手心的一片暖意,心里便一荡,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指。 等到了学校,刚好晚自习下课。学校大门打开,住在镇上的同学出门回家,陌然和齐小燕趁机混了进去,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这一次之后,两个人再没单独在一起呆过。直到陌然考上大学,齐小燕在名落孙山之后,两个人再见面,都只是微微点下头,再无言语交流。 至于后来齐小燕突然嫁给陌然大哥陌天,很多人说是陌天前世积了福德,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旁人在陌然面前提起他们的婚姻,陌然都只是淡淡一笑。其实陌然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齐小燕嫁给自己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门又一响,随即挤进来一个头,看着陌然嘿嘿地笑。 陌然招招手道:“陌生,你回来了?” 陌生还在嘿嘿地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芙蓉王,递了一根给二哥,自己叼了一根,点上火,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陌然疑惑地问:“陌生,你这烟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又去偷了爹娘的钱?” 陌生满脸委屈地嚷:“二哥,你太看不起人了吧?我陌生买包烟还买不起么?” 陌然就笑,指着三弟说:“你会舍得买这么好的烟?” 陌生一脸正气地说:“我哥马上就是村长了。村长是什么?就是当家的。乌有村的大当家。作为大当家的老弟,抽支好烟一点也不稀奇。二哥,我给你说,老子现在想抽烟,根本都不需要自己买了,有的是人送。” 陌然心里一跳,问道:“你这烟是别人送的?” 陌生不语,狠狠吸了几口,将烟屁股扔在脚底下碾碎,哼了一声道:“老子抽他的,是给他面子。” 陌然还想问,陌生却不给机会了,搓了搓手自言自语道:“这鬼打的天气,说下雪就下雪,冻死个人。我去洗脚睡觉了,养足精神明天陪你大选举。” 陌生说完,拉开门就往外走,陌然想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陌生这几天忙着在乌有村各个生产队走动,将陌然竞选的理念一字不落地传达给所有的乌有村村民。陌生办这事很在行,乌有村十三个生产队,每个队上都有他的狐朋狗友。平常这些人聚在一起就不干好事,村人都叫他们为“烂崽”。 本来陌生自告奋勇去拉票陌然并不同意,但陌生拍着胸脯说:“如果选票选不过齐猛,老子死给你看。” 陌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屋里又恢复死一般的静寂。下雪天里,世界比往常都要显得宁静,仿佛一切都被白雪盖住了,人们的眼里只有棉絮一般的安宁。 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然拿起来一听,里面传来秦园有气无力的声音:“陌然,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累死了。” 陌然苦笑道:“秦总,明天结果一出来,我马上回去。” 秦园在电话里轻轻嗯了一声,关切地问:“我看天气预报,你老家现在下雪了,很冷吧?” 陌然笑道:“还行,要不,你过来感受一下?” 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一会轻轻说:“我等你回来。” 第三章绝处逢生 给陌然打电话的女人叫秦园,严格来说是女孩。毕竟人家没结过婚,但凡没结过婚的女性,应该都叫女孩。 说起秦园,陌然只能会心一笑。说多了,简直满脸都是泪。 当初陌然大学毕业后,按理是可以回雁南县某个机关谋个差事的。说到底他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放眼雁南县,比他学历高的大有人在,但毕业的学校比他的毕业学校,简直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陌然上一届的毕业生就开始了双向选择,到了他这一届,分配就业几乎成了历史笑话。陌然家没一个人在官场上混,由他往上朔三代,找不出半个吃皇粮的人。更别说祖上有当官做员的过去了。 家里没人,学校再好,成绩再优秀,地方要人,也不一定会选择你。陌然在雁南县人事局走了两个多月,得到的答复总是在研究。陌然当然明白,所谓研究,无非就是烟酒。陌家爹买了家里养的一头牛,两头猪,凑了一笔不小的钱,半夜送给人事局长,没想到被人家一把推出来,指着陌家老爹骂:“老家伙,眼睛没油是么?老子是受贿的人吗?快走快走,别坏了老子的名节。” 陌家爹送钱去时,陌然也跟在身后,看到爹被人如此侮辱,任他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要爆发出来,当即兜胸搂了局长的衣服,轻轻一拉,局长便扑跌在地,杀猪般嚎叫。 陌然这一拉,将自己的前程彻底断送。尽管陌家爹当着局长的面,狠狠甩了陌然一个耳光,而且还差不多就要跪下去求人了,换来的结果是人家不追究了,陌然也不要再去人事局要工作。 陌然看中的雁南县轻工业局技术科科员的职位。他学的就是机械,给他一套工具,他甚至能造出一架飞机来。 陌然想不明白的是,依他的本事,完全能将雁南县的机械制造业带上一个高峰,为什么人家那么排斥自己呢?是自己长得不好?非也!陌然不但仪表堂堂,而且他的英俊,在雁南县的所有局委办里,找不出几个如他一样的年轻人来。 是他的学历不够?陌然堂堂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真正如他一样,科班出身的雁南县干部,屈指可数。 但人家就是有千般理由,万般原因不要他。等到陌然绝望了后,他偶然发现,顶替他进去轻工业局的人,是个和他同年毕业的女孩子。这人只是三流专科学校毕业,但她的背后,站着的却是雁南县副县长的爹。 一气之下,陌然收拾几件衣服,只身去了东莞。 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陌然就知道东莞是全国最大的机械制造基地,不但有数以亿计的加工业,也有很多非常不错的跨国制造工厂。陌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单凭着他的专业知识,做个修理工,别人也是望尘莫及的。 然而命运总喜欢找人开玩笑。陌然到了东莞后,才发现命运一点也不眷顾他。他在连续奔波半个月后终于绝望,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学历,编造自己只有初中学历进厂做个普工,要么卷起铺盖滚蛋回家。 回家的念头只是一闪念就被他扼杀在腹中。他义愤填膺的出来,不能灰溜溜回去,就算在外面讨米要饭,他也不愿意在别人卑躬屈膝。何况几年大学读下来,他的眼角境界比往常高了许多。 所谓绝处逢生,用在陌然身上再恰当不过。 陌然早饭没敢吃,一个人孤零零的溜达去了工业区。这次他有了准备,不再拿出自己是本科毕业的身份,他花了三十块钱,在街边做了一个初中毕业证。他要拿着这本初中毕业证先找个落脚地。再不落下脚,他真有可能要流落街头了。 东莞的工厂周六周日并不放假。工人也不愿意放假。休息日加班是他们收入的重要来源。 陌然心里是有谱的,即便做个普工,他也是有准备的。他不想随便找个工厂混,他要做普工,也一定是找个专业对口的工厂做。 太阳电机厂就在此刻进入了他的眼帘。 陌然做了了解,知道这太阳电机厂是个专门生产制造各类电机的工厂。厂子规模也很大,据说有两千多工人,且工资比周围的厂要高出一倍多。而且他也打听到,这个厂不是随便能进的,要没关系,很难。 陌然去的那天正好是周日,到了厂门口一问,才知道负责招聘的人休息。太阳厂的行政人员严格遵循劳动法规,该休息还是休息。 陌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冷了半截。出师不利!他在心里想,顿时悲哀了许多。来之前他做了不少功课,甚至想好了,只要太阳厂能招他,做什么都行。 门卫根本不让他进厂,高声呵斥着他走远点,别挡在大门口,像条野狗一样的游荡,让老板看见不好! 陌然听门卫把自己比作是狗,心里窝着的一股火腾地冒起来,他捏紧拳头,怒目而视,声音低沉但能让人感觉到寒冷彻骨地说:“你再说一次试试!” 门卫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但他显然很鄙视陌然,从门卫室里拿了一根警棍挥舞着说:“老子还怕你不成?” 陌然冷笑,对付像门卫这样的小年轻,他自信三五个不在话下。毕竟他在学校是运动主力,又练了几年散打,正想找个人练练手。 就在他要动手时刻,背后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他扭头一看,就看到一辆玛莎拉蒂的车停在大门口,车窗放下来,露出一张美丽异常的女人脸。 陌然对女人脸倒没在意,眼光全落在车上了。这样的车,他只在书上见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满心欢喜起来。像他学机械制造的人,对所有机械都特别敏感。就好像会计对数字敏感一样。 陌然信步过去,围着车子转了一个圈,站在车头细细打量着车来。 门卫看到车子,扔了陌然一路小跑过去,点头哈腰地叫了一声:“秦总好!”又赶紧跑回门卫室,打开电动栅门。 陌然站在车头,眼光只在车身上转,心里全是满满的赞叹,根本没顾忌到车里的女孩始终在盯着他看。 车里女孩的眼光在陌然身上转了一圈,到底也没找到与陌然的眼光对视,又看到陌然堵在车头,她根本没法启动进门,顿时恼怒起来,故意突然摁响喇叭,把陌然吓了一大跳。 陌然的狼狈样子让女孩抿嘴偷笑起来,但她并没在脸上流露出来,故意冷着脸问:“你认识这车?” 陌然点了点头说:“玛莎拉蒂,世界豪车。当然认识,只是今天第一次看到真家伙。” 女孩闻言,抿嘴一笑,道:“认识车的人很多,没见到真家伙的人更多。怎么样?看够没有?” 陌然便尴尬起来,讪讪笑道:“够了够了,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说着赶紧让开路,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女孩起步进门,还没等门卫合上栅门,他已经从车里下来,对陌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迟疑了一下,确定女孩是在叫自己,才紧走几步过去,与女孩远远的站着,问她:“老板你找我?” 女孩问:“来找工作?” 陌然点头。 “什么学历?” 陌然想起这段时间求职的碰壁,对方只要听到他是大学本科生,一律摇手拒绝的状态,赶紧说:“初中毕业。” 女孩闻言,眉头便皱起来,又将陌然打量了一番,一言不发回到车上,开车扬长而去。 陌然看着车走远了,心里后悔得要死。他感觉到女孩肯定是嫌弃他的学历太低了,如果自己实话实说,说不定工作就此落实了。 走就走!车到山前必有路!陌然想,扭头准备离开。 正要迈步走,门卫从屋里出来,冲他喊:“喂,那个小子,你站住。” 陌然便站住脚,心里想,奶奶的,要打架是吧?老子心里正窝着一窝气呢!于是暗暗运了劲,准备等门卫小子过来后,先下手为强,给他一个下马威。 门卫小子并不过来,只是冲他喊着说:“要你等,你就老实的等。过会有人来接你。” 陌然一楞,自己根本不认识这里任何一个人,谁会来接自己? 于是他说:“我又不认识人,没人来接我。我走了。” 门卫便笑,指着他说:“小子,你运气好。人事部刚才打来电话,说要你等。你爱等不等,不等拉倒。” 陌然心想,老子反正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穿着草鞋的人,还怕穿皮鞋的么?不管是福是祸,等等又不死人。何况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挡了一个女孩的车么? 当即定下心来,双臂抱在胸前,眼光去看栅门后面。 远远的,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黑短裙,身材丰满的女孩子一路逶迤而来。他随便打量了她一下,心里不免泛起一丝悸动。 尽管隔得还很远,但陌然的目光却能将她看得仔细。 她的白衬衣似乎小了点,以至于她丰满的胸似乎要跳脱出来。她黑短裙下是一双修长而健硕的双腿,特别让他辣眼睛的是,女孩子居然穿着一双黑丝袜。 尤物!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悄然冒起来! 第四章夜宴 陌然第三次听到敲门声时,忍不住声音提高了许多。 “睡了!”他没好气地说:“天冷,有事明早说。” 门外是嘿嘿的笑声,听起来很不熟。陌然心里一楞,不是三弟陌生,谁会这个时候来敲他的门呢? 陌生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外面的人打不开。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穿好衣服下了地去开门。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陌然猛然想起他的名字,齐猛。他们小学还是同学,只是多年不见,各自变化虽大,模样还是旧样。 “猛子!”陌然叫了一声,冲着齐猛胸口擂了一拳。 齐猛小时候就长得很粗壮,在同龄人里,力气比谁都大。当年两人在班里一个名列前茅,一个千年老末。按理说,这样两人的关系不会好,偏偏陌然与齐猛玩得特别亲密。陌然个子虽高,身体却显得瘦弱,像一根麻杆一样,孤零零矗立,似乎一阵风都能刮跑。 小时候读书,孩子都能自然分成两派。成绩好的与成绩差的打死也不会在一个阵营。陌然与齐猛,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成绩差的孩子读书不行,邪门歪道的主意倒是比平常人要多得多,成绩差的欺侮成绩好的,司空见惯。但凡书读不好的人,都喜欢打架。齐猛就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齐猛在小学整整打了六年架,从一年级开始打到六年级小学毕业,结果初中没读了,十三岁就跟着他做皮匠的爹去走了江湖。齐猛虽然打了六年架,却从没动过陌然一个手指头。即便是别人想找陌然的茬,也被他一个人兜住。齐猛曾经说,谁敢欺侮陌然,他就不认识谁。 齐猛对陌然的好,陌然心里当然有数。只是齐猛后来去跑了江湖,两个人再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算起来十几年不见面了。 齐猛突然雪夜来访,陌然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当即拉着他去椅子上坐了,忙着去找茶杯倒茶。 齐猛却阻止他说:“陌然,我是来找你去喝酒的。” “喝酒?”陌然愕然地看着他问:“去哪喝?” 陌然不喝酒,陌家人从老爹到陌然、陌生,以及正在读高中的四妹陌秀,没一个喝酒。家里没人喝酒,自然不会有酒。说到喝酒,陌然还真不知去哪里有酒喝。 “去我叔家。”齐猛大咧咧地说:“就是支书齐烈。是他请你喝酒。” 陌然哦了一声,犹豫着说:“齐书记请我喝酒呀?当不得哦。再说,明天就要投票选举村长了,书记不忙么?” “他能有什么好忙的?”齐猛不屑地说:“都做了快三十年的书记了,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啊?还会在乎选举这点破事?走吧走吧,书记请喝酒,不去不好吧?” 齐猛软硬兼施地催着陌然,让他根本没心思想其他。只好套上外套,随着齐猛出门。 屋外的雪花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小腿了。这样的雪,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即便是那场千年不遇的冰冻,雪也没见着有现在这么大。 天地很静,耳朵里只有欶欶的雪花飘落声音。 一脚踏上满地的大雪,顿时感觉心都仿佛要融化。 走了几步,齐猛站住脚说:“你先往前走,我去叫下小燕,她爹让她回去帮帮忙。” 陌然心里一动,想起半个小时前齐小燕还在自己房间里暧昧,顿时心里乱了一片,阻止着齐猛道:“我们就喝个酒,没什么事要忙的,不叫了吧?” 齐猛笑道:“我们老爷们喝酒,女人就该伺候好。你陌然回家来参加选举,齐书记说了,不能让你失望。你是在外面走的人,见的世面大,别让乌有村的选举成了笑话。” 陌然不语,只能淡淡一笑。 齐猛突然压低声音说:“陌然,小燕一直对你那么好,你就没一点想法?” 话说过后,猛地拍了自己脑袋一把道:“现在你就是有想法,也是白想了。小燕现在是你嫂子了,陌天老婆了。你陌然总不能吃自家地里的菜!” 齐猛桀桀怪笑了几声,笑声在雪地里飘出好远。仿佛一根枯枝划过平整无痕的雪地,留下一道刺眼的疤痕。 陌然想骂他几句,碍于多年未见,再说齐猛拿齐小燕开玩笑,是拿他自家人在开,与陌然没半毛钱关系。因此他没作声,任由齐猛打趣。 齐猛与齐小燕,一个伯伯的女儿,一个叔叔的儿子。两个人说到底也是堂兄妹。不过,从眉眼上看,齐猛与齐小燕两个人长得也很像,如果不说破,别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齐猛去叫齐小燕,陌然就站在一颗苦楝树下等他们。 苦楝树的树叶早就掉光,只有几粒苦楝果子,还挂在半空中孤零零地等着麻雀来啄食。 大哥陌天结婚后单过,陌家老爹特地为大儿子建了一栋新房,与陌家老屋隔了有四五十步,单独在一片桃林里。 陌天结婚后,陌然还从没去过大哥家。不是他不想去,只是中间隔着嫂子齐小燕,让他多少有些别扭。 大哥陌天是个木匠,近些年家庭装修的多,忙得几乎脚后跟踢倒后脑勺。加上陌天的手艺好,业务多得排到一年之后。家里有娇妻也顾不得了,一个月能有个三五天在家已经很不错。 齐小燕就闲得无聊,一天到晚在村里乱窜。反正村里比她苦的女人多得多,她家老公隔三差五还回来与她亲热一次,别的女人老公出外打工,一年最多就在过年回来一次,遇上没赚着钱的年景,连过年回来的希望都要灭空。 一个月前陌然回来,见过齐小燕一次,兄弟三人陪着陌家老爹喝了半宿的茶。也就在那天起,齐小燕就很少出门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知在忙活写啥。直到今晚她突然出现在陌然的房间里。 正在胡思乱想着,齐猛与齐小燕过来,看着陌然站在树下,一齐笑道:“看到宝了?” 陌然抬头,轻轻一笑,没做声。 齐猛在前头走,陌然和齐小燕跟在后边,踩着齐猛踩出来的脚印。齐小燕偷偷看了一眼陌然,低声说:“我爸这时候请你喝酒,一定没安好心,你可要注意点。” 陌然笑道:“齐书记是老干部了,我信他。” 齐小燕轻轻呸了一口道:“你要信我爸,当初我爸要你娶我,你为啥拒绝?” 陌然讪笑道:“当初不是年轻么?再说,你现在还是我陌家的人啊。” 齐小燕就笑,眉眼弯成一汪新月,掐了陌然一把说:“你的意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这话究竟含有什么意思,陌然不想去追究。但这句话听起来,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抬头看一眼走得越来越远的齐猛说:“我们得快走,要不被猛子扔下了。” 齐小燕撇着嘴道:“你怕丢了呀?这么大个男人,怕我卖了你?” 陌然笑道:“看谁卖谁。你想卖我,总得有人要。” 齐小燕不等话落音,当即接口道:“我要。” 陌然便去看她,发现她的一张脸,红得像个红富士苹果,娇艳可爱。心里一动,不禁在心里喟叹起来。齐小燕这朵乌有村的村花,居然被老实木衲的大哥收在家里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眼高手低的齐小燕如此甘心情愿。 齐小燕看他不语,仍然低声说:“陌然,我说真的,我觉得我爸请你喝酒就是个幌子,他一定心里有鬼胎。” “什么鬼胎?” 齐小燕指着前面走着的齐猛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次选举是差额选举,齐猛也是候选人之一么?”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陌然不屑地说:“谁选上了,都是乌有村的胜利。我又不是志在必得。” 齐小燕默默扫了他一眼,叹道:“要是齐猛当上了村长,乌有村就有戏看了。” “他做村长,你爸做书记,不是更好?乌有村变成齐家村,大小事你们齐家说了算,你还不满意吗?”陌然不解地问。 在乌有村,是两分天下的格局。整个乌有村,按姓氏排名,齐家人数最多,占三分之二。剩下一个李姓,一个陌姓。李姓以子虚镇副镇长李大霄为代表,在乌有村还有一席之地。至于陌然家的陌姓,除了他们一家人,再无其他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自从有村委以来,村支两委的干部,都是齐家和李家各自坐庄。支书的宝座一直被齐家的齐烈占着,剩下个村主任,就是所谓的村长的位子,像扔块狗骨头一样扔给了李家。 李家虽有个副镇长做后盾,无奈人数无法与齐家匹敌,多少年来,也只好屈尊在村长的位子上,一直不敢出声。 前阵子被撤职的村长李大有,就是因为半夜敲了同姓一家军婚小媳妇的门,被人当场捉住,闹到镇里。镇里没法,才撤了李大有的职,提前选举村长。 齐家和李家,都在觊觎村长的位子。乌有村今非昔比,雁南县在两年前开始逐步搬迁来乌有村这块地方,当个村长,就等于拿到了一把金库钥匙,谁都能看得清。 齐家不让着李家,李家自然不甘心村委大权全部落在齐家手里,几番争论下来,才把陌家推到台前来。齐家和李家都清楚,只有陌家的人做了村长,他是属于谁都不敢得罪的人家,其实就是自己手里的一个蛋,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陌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乌有村的村长选举名单上的。 陌然正想着,耳朵里突然传来齐小燕一声惊叫,随即就被一只手拖住,脚下一趔趄,翻滚到了一道高坎之下。 第五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陌然和齐小燕齐齐摔倒,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搂了齐小燕,两个人一路翻滚下去,跌落在一道高坎之下,居然没伤到丝毫。 齐小燕伏在陌然胸口,两个人的嘴差点就要接触到。陌然只感觉到齐小燕吐气如兰,一道幽香直透脑际,差点不能自己。 这一摔,让齐小燕花容失色。好在陌然第一时间抱住了自己,跌倒坡底时,又恰好伏在了陌然胸口,顿时一颗心蹦蹦乱跳。媚眼如丝地看着陌然,抿着嘴巴笑起来。 陌然想推开她,却被她紧紧抱住。正要说话,没料到齐小燕突然吐出舌头,在他脸上轻轻舔了一口。 刚好齐猛跑过来,站在坡顶大惊失色地问:“你们摔伤了没?” 齐小燕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雪花说:“人倒没伤着,只是吓了我一大跳。” 齐猛就笑,说:“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跟着老子走都走不稳,真没用。” 说着顺着坡一路下来,打量着齐小燕和陌然,确定没伤着人,才吁了一口气说:“你们是要吓死老子。” 这道高坎,滚下来容易,要上去就很难。特别脚底下都是大雪,容易打滑,稍不留神,必定又会摔倒。 齐猛先爬上去,伸出手来牵着齐小燕往上爬。陌然跟在后面,手脚并用。 爬到一半,再也上不去。齐猛便回过头,冲陌然喊:“你不会在后面推一把力啊!” 陌然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手要放在齐小燕身上那个地方才好推。迟疑了好一会,惹来齐猛又是一阵骂:“陌然,你在想什么呢?老子都要累死了,你还不帮忙?” 陌然刚要说话,齐小燕回过头来说:“陌然,你随便推,我只要借点力就能上去了。” 陌然犹豫了一下,只好将双手按在齐小燕的屁股上,两人一声喊,将齐小燕一下推到了坡面上。 虽然下雪,齐小燕穿着并不多。陌然能感觉到齐小燕温热的体温。隔着裤子,他甚至能感觉到滑腻,心神免不了一荡。 他偷眼去看齐小燕,发现她原本红富士一样的一张脸,越发娇俏起来。 齐猛喘着粗气说:“陌然,你现在变得像个娘们了,没用。” 齐小燕瞪他一眼道:“你懂个屁,人家陌然是个秀才,岂是你这个粗人能比的?” 齐猛就笑,说:“小燕,你现在可是陌天的老婆。” 齐小燕眉头一跳,骂道:“没错,可我是陌家的媳妇。陌然不是陌家的人吗?不像某人,不想承认自己是齐家人,不要脸。” 齐小燕骂他,齐猛居然不生气,只是嘿嘿笑着说:“我不与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齐小燕骂齐猛不想承认自己是齐家人,这里面也是有典故的。 齐猛小时候老是被人说是齐烈生的,因为他长得与齐烈还真有点像。特别是一张阔脸,几乎与齐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子被人说成是别人生的,自然觉得是奇耻大辱,便与别人打架,口口声声自己不姓齐,改姓李了。他擅自改自己的姓,最终的结果是惹得他爹娘一顿混合双打,生生把他冒出来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眼看着齐小燕要与齐猛吵起来,陌然赶紧忙着劝开,说:“主要是大雪封住了路,看不清脚底下,滑一下也不稀奇。你们也不要争了,书记可还在等着我们。” 齐小燕和齐猛便不再说话,各自闭了嘴。三个人默然往前走。 到了齐烈门前,看到他笑呵呵地迎出来,老远伸出一双手说:“欢迎欢迎。” 陌然快走几步,与齐烈握了手。客气一番进屋。 屋里八仙桌下摆着一个火炉,桌子上已经摆了几样下酒菜。齐小燕的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齐小燕回来,高声大叫地喊:“小燕,你个死女子,快来帮娘。” 齐小燕过去帮她老娘,齐烈便拉着陌然去八仙桌边坐,非要将陌然推到上首坐了。陌然推辞不过,只好侧起半边屁股坐了。 乡下人喜欢喝农家酿的米酒,瓶装酒对他们来说,不但不够劲,还有一股馊味。米酒是糯米酿成,酒呈金黄色,倘若药引子放得好,入口不但甘甜,且暗香盈齿。 冬天喝糯米酒,必定用一把铜壶,在炭火上烧开,打进去一个鸡蛋,搅散。此时的酒,满屋子都是香的。 糯米酒入口容易,后劲极大。如是多贪几杯,必定沉醉不醒。 齐猛也在侧边坐了,执起铜壶,先给齐烈倒满了酒,再给陌然倒。陌然想要推辞,还未出声,看到齐烈满面堆着笑的脸,只好放弃想法,任由齐猛将自己面前的一个大碗倒得盈到碗边。 齐烈先说话,算是祝酒词。 “陌然,酒是米酒,人是亲人。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晚我们爷俩,痛快喝几碗啊!” 陌然赶紧起身,诚惶诚恐地说:“叔,你是晓得的,我这人酒量不行。” 齐烈挥下手道:“米酒,没事。你尽管放开喝。自家人,不讲究啊。” 陌然便笑,端起面前的酒碗,诚恳地说:“叔,你能请我来喝酒,我已经感激不尽。你说,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我一定办到。” 齐烈便不说话,拿眼去看齐猛。 齐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腾地站起身来,也端着酒碗说:“陌然,我伯伯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都是亲戚,亲戚之间,要互相帮忙,叔,我说的对不对?” 齐烈点了点头,示意齐猛坐下。自己端起面前的酒碗,轻轻抿了一口道:“陌然,你莫紧张,猛子说得对,我们是亲戚,放开喝酒就是。” 话虽这样说,陌然心里还是很清楚。大雪夜里,齐烈请自己喝酒,一定有隐情。过完今夜,明天就是乌有村村长选举日。本次选举候选人一共有三个,齐家陌家各派一人,剩下的一个名额就给了陌然。 如论票数,李家和陌家根本不是齐家对手。但如果齐家人当选了,乌有村真要改名换姓叫齐家村,这是所有李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而且李家的副镇长李大霄已经发了话,倘若选了齐家人,要重选的。 这么说来,齐猛作为候选人,最多只能是陪衬。就算齐家人全部投了他的票,他当选结果,未必能通得过子虚镇。 至于李家推选出来的候选人,是个女的,李家这次并不直接推出李姓人氏,而是推举了李家一个刚嫁进来的小媳妇,据说也是个大学生。 一碗酒下去,陌然肚子里像是奔跑着一头小鹿,热烘烘的四处奔腾。 齐烈不动声色地问:“陌然啊,你这次要是选上来了,可有计划?” 陌然心里一跳,摇着手说:“叔,你放心,我是选不上的。我就是个陪考的。” 齐烈笑而不语,刚好齐小燕端了一盆菜上来,看到陌然的一张脸已经红得像块布,不由嗔怪着她爹道:“爸,陌然酒量浅,你莫让他醉了。” 齐烈瞪一眼女儿道:“小女子你懂个屁,去帮你娘干活。” 齐小燕却不肯走了,在陌然身边坐下,将他面前的酒碗挪过去说:“我不去,我要看着他,免得被你们灌死。” 齐烈可以对乌有村所有人指手画脚,唯独在自己女儿面前不灵。齐小燕从生出来开始,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就算齐小燕去杀了人,他也愿意去抵命。比如齐小燕突然宣布要嫁给陌天,尽管齐烈一千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把女儿嫁过去。 “你不用守在这里,我们也不会灌他,放心就是。”齐烈微笑着安慰女儿:“爸就是想了解一下,陌然做了村主任,准备怎么干工作。” 齐小燕嘴一撇说:“人家现在可是广东一家大工厂的厂长,没闲心来当一个破村的村长。他回来参加选举,无非就是抹不开情面,应个景而已。你说是不?陌然。” 陌然苦笑不应。齐小燕说的没错,陌然从打定主意回来参加选举,就一直没打算要选上。先不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来做一个村长,单就一个秦园,就让他无法割舍。 齐烈惊愕地看着陌然,沉吟一番问:“陌然,你是你真心想法?” 陌然答道:“我要不回来,我爹就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如果选上了呢?”齐烈问:“你也撒手不管?” “我是选不上的。”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齐烈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干,指着齐小燕和齐猛说:“陌然,我是明人不说暗话,这次选举,你是必须要选上去的。镇里有交代,县里也有说法。还有,我也该退了,支书这个位子,也得有人坐。我今晚就把话给你说明白,我退下来之前,你要给我安排好他们两个。” 陌然不解地去看齐烈,齐烈笑笑,叹口气说:“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帮老头子也确实该退下来了。明白了吗?” 陌然想笑,齐烈占着村支书的位子将近三十年,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现在突然说要退下来,言语之间,千般不情愿,看来他说的没错,世界在变,或许这背后真有天大的隐情。 陌然心里十分清楚,要齐烈自己甘心情愿退下支书的宝座,除非他闭了眼。 齐小燕拍手笑道:“爸,你是该退了,这么大年纪了,何必那么累啊。你退下来,干脆让给陌然做吧。” 齐烈叹道:“书记这位子,也不是我想给谁坐,谁就能坐的!” 第六章稻草垛边 一场酒喝下来,陌然估摸着自己最少喝了两斤。尽管有齐小燕在帮着自己,他还是感觉到醉得一塌糊涂。 齐烈本来要陌然就在他家休息住了,陌然坚决不肯。踉踉跄跄起身,一脚深一脚浅要回去。 齐烈便安排齐猛去送,被齐小燕拦住了,说她带他回去就行,反正路也不远,拐过一道山嘴就到。 刚好齐猛也喝得头重脚轻,基本要辨不清方向。听齐小燕这么一说,就坡下驴不去送了。 酒醉心明!但凡喝醉过的人都深知个中滋味。一个人喝醉了酒,心里却如明镜一样清楚。只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话多。当然,行动一定会有所迟缓。 酒桌上,陌然算是摸清了齐烈请他喝酒的目的。 齐烈的意思,这次村长改选后,陌然当上了乌有村村长,必定会对村支两委改选。村支两委几个人,会计、妇女主任、以及民兵营长,需要四个人来做。齐烈想让齐猛去做民兵营长,齐小燕做妇女主任。 最多过一年半载,他的支书位子也要让出来。到时候,谁做支书,谁就是乌有村的大当家。 齐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就是支书的宝座落到李家人手里,可是他权衡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他齐家要选出一个接他手的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尽管头上都顶着一个“齐”姓,白眼狼可到处都是。身边虽然有个齐猛,但真要扶他上去,必定不服众。想来想去,只有陌然这人还能利用。先不说陌家在乌有村势单力薄,就凭着陌家与他齐家是亲家关系,想必陌然上任了,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现在让齐烈最担心的就是,陌然至今还不是党员。不是党员自然做不了支书,就算突击入党,也还有个预备的程序,算下来也要一年半载。如此计算下来,齐烈就坚定了一个想法,就算山崩地裂,他也要坚持到陌然转正之后才退。 齐烈亲自送陌然出门,两个人在门口握手,手掌心里都是温热无比。虽没说话,一切尽在眼神当中。 齐小燕扶着陌然,出门拐过一道土墙,就将她爹扔在了身后不见。 雪已经停住,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虽是雪夜,天上却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映照着苍茫大地,仿佛天地已经融为了一体。 世界静溢至极,偶尔听到风吹过树梢,将挂在枝上的雪花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发出裟裟的响声。 陌然长吁一口气,暗暗用劲,准备一口气走回家。 齐小燕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关切地说:“陌然,你的额头好烫的。” 陌然躲避着她的手,尴尬地说:“没事,酒喝的。” 齐小燕悄悄叹口气,自己在前头带路。 陌然不回家已经好多年,齐小燕却始终没忘记他的模样。陌然考上大学那年,齐小燕偷偷去找过陌然,两个人站在陌然家的稻草垛边说话。也是这样的一个明月高挂的晚上,齐小燕说:“陌然,你以后还会记得乌有村么?” 陌然笑道:“当然会记得,这是我家呢。” 齐小燕又问:“你还会记得别人么?” 陌然就去看齐小燕,发现她绯红了脸,低着头扯弄着一根稻草。 “该记得的,我肯定会记得。”陌然是想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你会记得我么?”齐小燕说出这句话时,人已经羞得像惊恐的小兔子。 “肯定会。”陌然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想。齐小燕虽然成绩不好,人却长得漂亮至极。特别是她对自己的好,陌然不能没感觉。再说,两个人在林场小屋避雨的情节,陌然至今没敢忘记。那是他第一次偷窥到女孩子的身体,齐小燕鬼斧神工的身材在很长一段时间成就了陌然悸动的春梦。 乡下的孩子都不善于表达情感,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一样的东西。谁也不好意思去捅破,这种朦胧的情感就只能成为他们在夜深人静时候的思念。 “你能亲我一下吗?”齐小燕突然问,把头勾得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她来找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甚至想过,假如陌然要她,她会毫不犹豫献身。 作为女孩子的齐小燕,当然能感觉到陌然对自己的喜欢。只是自己的成绩太不尽人,只能看着陌然远走高飞。 对于齐小燕的要求,陌然显然吓了一跳。他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小燕,总会有机会的。” 陌然这是在拒绝她!齐小燕心里像被刀割了一下生痛。她哀怨地抬头默视了他片刻,咬着下唇跺了一下脚,掩面而去。 这一别,直到陌然这次回乡来参加村长选举才见了面。只是现在物是人非,齐小燕已经做了陌然的大嫂,而陌然,依然是单身一人。 齐小燕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陌然。发现他脚步踉跄,几乎不能走路了。便赶紧停住脚,回身过去,一把扶住他。 陌然的脑里现在是一片混沌,看东西都是重影。即便是齐小燕在他眼前,他也看成是几个人影在晃动。 齐小燕低声说:“你靠我身上,我扶你走。” 陌然听话地去扶她的肩头,却被齐小燕将他的手拖到自己腰间,命令他道:“搂着我。” 陌然只好去搂了她的腰,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挪。 雪地并不滑,只是大雪落下后,盖住了原本一眼能看得清楚的沟沟坎坎。脚底下看不清深浅,只能大着胆子估摸着走。 拐过一道山嘴,就能看到齐小燕在桃林里的家。 陌然酒已上头,糯米酒的后劲开始发作。即便寒风凛冽,却无法吹去半丝醉意。 齐小燕几乎是拖着陌然在走,陌然一个将近一米八的老爷们,身材魁梧得如同一座大山。齐小燕在他面前,越发显得小鸟依人般的娇小。 走到一个稻草垛边,齐小燕再也挪不动步,于是在陌然耳边说:“陌然,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陌然点了点头,他现在根本没力气独自走路。倘若不是齐小燕扶住他,估计他得像一滩烂泥一样委顿下去。 齐小燕将陌然靠在稻草垛上,自己去背风的地方扯出来几把干稻草,铺在了地上,扶了陌然过来,让他坐下休息。 乡下人喜欢把秋天收割后的稻草捆成把,晒干后依着一棵树垒起来。这些稻草在冬天可做牛羊饲料,也能作为燃料烧火做饭。 齐小燕选的背风处很干净,甚至看不到雪。耳边是呼啸的寒风,这里却如屋内一样,似乎有些温暖。 齐小燕挨着陌然坐下,看着满眼的雪地,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陌然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含了,畅快地打了一个喷嚏。 酒醉口干!不管什么样的酒,喝醉的人总会感到口干舌燥。 齐小燕心里一动,也去抓了一把雪,递给陌然说:“你别动,我来喂你。” 陌然想要拒绝,无奈她已经递到嘴边了,只好张口含了,扭了头去看一边。 齐小燕浅浅笑了一下,抓住陌然的手摸了一把,惊讶地说:“哎呀,你的手好冰呀。” 陌然刚想把手抽回来,没料到齐小燕却一把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棉衣里,低声说:“别动,让他温温,别冻坏了。” 齐小燕的怀里温热无比,仿佛一盆炭火。 陌然尴尬至极,自己的手在齐小燕的怀里,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贴着她的肌肤。往上,是她包裹得挺拔的胸,往下,是她平坦的腹。 陌然不敢动,齐小燕却先动了。 她亦如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脸上腾上两朵红晕。她按着陌然的手,轻轻摩挲一番,红着脸说:“陌然,你要想动,我不怪你。” 陌然没敢动,他的心跳得如同擂着的一架大鼓。倘若不是穿得厚实,他会担心一颗心直接跳出来。 陌然不动,齐小燕暗暗叹了口气。她将陌然的手从怀里抽出来,贴在自己脸上感受一下说:“好多了!我们走吧。” 刚起身,看到一个黑影急匆匆过来,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是大哥陌天找来了。 第七章她是有来头的人 陌天在县城装修,趁着主家材料没备齐,抽空跑回来找老婆亲热。没料到一到家,发现家里没人,找了好一圈,才知道老婆与二弟陌然被岳父齐烈叫去喝酒了。 得知老婆在娘家,陌天并不急着去。一来老岳父齐烈一直看不起他,虽然与他女儿结了婚,但齐烈至今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二来有二弟在,他不用担心老婆的安全。陌然是陌家三兄弟当中文化最高,身材最伟岸的人,通常情况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就算路上遇到了个老虎狮子一类的大物,陌天相信二弟也能对付。 陌天是在等不耐烦的情况下出门的,他打算就守在老岳父的门口,看到二弟和老婆出门才迎上去接回来。 陌天本来想叫四妹陌秀陪着一起去,没想到被四妹一口拒绝。陌秀正值高考最后关头,过完年就该全力备战。陌秀不去,陌天也不敢强逼她去。毕竟在陌家,唯一的女儿陌秀的地位非他一个做大哥的能撼动。 等他看到醉得如同烂泥一般的二弟,二话不说,弯腰一把将二弟背在背上,招呼着老婆齐小燕回家。 陌然伏在大哥背上,感觉就像小时候趴在爹背后一样的稳妥踏实。心里不禁涌起来一股感动。 齐小燕走在一边,伸手扶住陌然的后背,似乎怕他掉下来一样,嘱咐陌天脚下走稳。 陌天一言不发,憋着一口气将陌然送到他自己屋里,摸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汗,责怪道:“不能喝还喝那么多,身体不要了么?” 齐小燕沉着脸说:“糯米酒,又不伤身体。” 陌天黑着脸道:“你爹总是这个样子,喝酒就要把人灌翻。陌然的酒量,你又不是不晓得。” 齐小燕不高兴地说:“陌然喝不喝酒,我怎么晓得。” “你们不是同学么?”陌天奇怪地问:“你们原来都没喝过酒?” “就你花花肠子多。我们是同学不假,可他是男同学,我是女同学,我们平常话都不说的,更别说在一起喝酒了。你这人,想到哪里去了?” 陌天见老婆生气,顿时换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态,嘿嘿地笑,说:“老婆,我只是猜的。” “猜你的头!”齐小燕骂了一句,掉头出门去了。 陌天替陌然掖好被子,看着酣睡过去的二弟,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去叫醒了陌生,叮嘱他夜里多来看几次,随即出门回他桃林里的家。 早上起来,陌然感到口渴难受,起床到了一杯凉水喝了,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雪地里一行脚印,逐渐没入到远处,猛然想起今天是投票日子,赶紧洗了一把脸,出门就走。 陌生紧跟着追出来,边走边说:“二哥,你昨晚喝了不少酒吧?说了半夜胡话,可吓坏了我。” 陌然心里一惊,问道:“我都说了什么?” 陌生抿着嘴巴笑,并不告诉他说了什么。 陌然一急,挥舞着拳头吓弟弟:“说不说?不说打死你。” 陌生这才笑着道:“你一直在叫秦园的名字。这个秦园,可是你老板哦。” 陌然心里又跳了几下,并不相信弟弟的话。对于秦园,陌然不能说没有感觉。只是秦园是个身价上亿的老板,又年轻漂亮,他陌然在她眼里,说到底也就是打工仔。充其量算是高级打工仔。尽管秦园将太阳电机厂全部交给他在管理,说穿了不过是利用他而已。这世界上,这么大的美女老板,真会看得上他这么出身卑微的人么? “你小子再胡说,看我不打死你。”陌然虚张声势地作势去打弟弟,陌生几步跳开,催着他说:“哥,快走吧,好多人都到了学校了。” 村长选举投票地点选在小学礼堂。乌有村的小学至今未拆,皆因村里还有百十个适龄儿童要读书。不像有些村,撤乡并镇后,把个小学也撤掉了,弄得好些村的孩子读书要多走几十里山路。 乌有村的小学是栋六十年代建筑,红砖黑瓦。墙上依稀还能看到最高领袖的指示。这栋并不大的学校,当年可是风光一时,在土墙茅顶的乡下土屋中,鹤立鸡群。如今时代变迁,学校显得破旧无比。 学校礼堂能容纳上千人开会,这座当年发挥了巨大鼓舞作用的礼堂,现在被布置得庄重肃穆。礼堂设有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溜课桌,桌上蒙着红布,摆放着几个白瓷茶杯。 布置会场的是小学老师,虽然老师属于教育局管,但对于地方工作,还是无条件支持。 主持台背后,竖着一块硕大的黑板,黑板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齐猛、肖莹和陌然。陌然的名字排在最后。主持台边摆着两个纸箱子做成的投票箱,投票口被红纸封住了,显得很孤零。 礼堂里已经来了不少的人,有人在中央烧起了一堆火。人们围着火堆高声说笑。看到陌然进来,都点头微笑致意。 陌然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坐下,安静地打量着不断涌进来的村民。 乌有村如此阵仗选举村长,这在历史上尚属第一次。过去选村长,都是别人抱着票箱子来家里收票,谁投了谁,一清二楚。更离谱的是,有时根本就看不到选票,只是听村委宣布,谁谁谁当选了。 采用这样的阵势投票选举,是陌然坚持的结果。当初乌有村请陌然回来竞选,陌然就提出来,要选,就按规矩来,否则他不参加。 选票在两天前已经发了下去,各村民小组,凡年满十八周岁的,一人一票。 这样的选举,对村民来说很新鲜。因此尽管大雪封路,热情的村民还是赶早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学校。 上午十点刚过,喇叭里响起一声女声。陌然随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舞台上的桌子边已经坐满了人,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子,拿着话筒提示开会了。 女孩陌然不认识,也没见过。他随便扫了一眼,发现她长得很是清秀,一双扑闪闪的眼睛,有些胆怯地从村民头顶掠过。 一边的陌生就低声告诉他说:“哥,这个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叫凡凡。” 陌然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哪里人?” 陌生却不回答,只是问他:“好看不?” 陌然点头承认说:“还不错。” “比秦园呢?”陌生得意地问。 “能比吗?”陌然没好气地说:“都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哪里有可比性。” “我就觉得凡凡比秦园好看。”陌生毫不掩饰地说:“起码人家身上没秦园身上那股土豪气,多清纯啊!” 陌然心里一乐,转头看了一眼陌生,发现弟弟的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台上叫凡凡的女老师半点,不禁悄悄叹了口气。弟弟的这番神态,不用多说,一定是喜欢上了人家。 凡凡作为主持人,开始介绍台上坐着的领导,一路介绍下去,陌然才知道台上坐着的不但有乌有村的支部书记,还有镇里的副镇长李大霄,以及县里组织部的一个干部。 按理说,选个村长,并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镇里领导来可以理解,县组织部来人,就非同小可了。这让陌然很意外,觉得这次选举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介绍完领导,接着就该介绍候选人。第一个被介绍的是齐猛,站在舞台上就像手脚没地方放一样,一张阔脸憋得通红,等到介绍完毕,如蒙大赦一般跳下舞台就跑,惹得村民们一阵哄笑。 接着介绍的是叫肖莹的人,陌然看到一个俊俏的女人慢条斯理走上舞台,落落大方的朝主持台的领导鞠了一躬,又转回身朝底下的村民鞠躬,惹来一阵掌声。 陌然定睛看过去,心里不禁为之叫好。这个叫肖莹的女人,面如满月,一双柳叶眉,斜斜插入云鬓。她顾盼有神,眉眼生辉。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一样,轻轻一转,就让本来噪杂的礼堂安静下来。 等到凡凡老师介绍完毕,她突然伸手从凡凡老师手里接过话筒,看一眼礼堂里的村民,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大家选我当村长,我将在一年之内,保证每家每户多赚一万块。” 这是意外,选举程序当中没有这个环节。肖莹的表态顿时让整个礼堂骚乱起来。 凡凡似乎也不想让肖莹多说话,赶紧从她手里接过话筒,示意她下台去。 肖莹又是两边鞠躬,才轻盈盈的下来。 最后轮到陌然,他上去后,先与领导们逐一握手,然后平视礼堂里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双手搭在小腹前,气定神闲等着凡凡老师介绍自己。 凡凡老师似乎有些慌乱,偷眼打量了陌然几眼,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刚才那么顺畅了,显得有些气短一样的慌张。 陌然并不想说话,倒是凡凡,主动将手里的话筒递给陌然,低声说:“你也说几句吧。” 陌然摇摇手,施施然下台去了。 刚回到座位上,陌生便凑过来低声说:“哥,你知道这个肖莹是什么来头吗?” 第八章你身上真香 肖莹是什么来头,陌然似乎并不太关心。他来参加选举,也是被逼无奈。几年前在东莞混下来后,如今他已经是一家两千多人大厂的厂长。老板秦园对他的无限信任,让他一直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乌有村村长的位子,对他来说,实在没太多的诱惑。 就像他决定回来竞选时跟秦园说的一样,他就是来应应景的,宽慰一下陌家老爹的心。陌家爹被告知要二儿子回来参加村长选举时,整整激动了两天。第三天他命令三儿子陌生赶赴广东,就是绑,也要把陌然绑回来。 陌家有此待遇,是破历史记录的。陌家老爹能不激动?过去他们陌家,几辈子的先人无不仰人鼻息活着,不管任何时代,陌家连个生产队长都没捞到做。现在有个当家做主的机会,陌家老爹焉能放弃? 陌生把话传给陌然后,说了一句狠话:“二哥,你要不回,以后别怪我不认识你。” 陌生是陌然压在老家照顾爹娘的。陌家老大陌天自从结婚后,就与父母分家另过,平常很少来往。陌秀又还在读书,家里要没个人照看,陌家爹娘可能连口热水都难喝上。尽管这几年陌然寄回去不少钱,翻造了新房,但老人身边没人照顾,就好像眼看着山珍海味,人却得了厌食症一样的难受。 关键陌然是个孝子,他不能不管爹娘的想法。 所以陌然对秦园说:“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尽人事,知天命。” 秦园还有些担忧,怕他选上了回不来,还是陌然安慰她说:“放心,我老家认识我的人没几个,他们也不会选我,我们家就算都投我的票,也不会超过十票。我就是去陪考的。考完了,我就回来。” 陌然请了一个月的假回乌有村,尽管秦园十分的不愿意,但看到陌然态度坚决,也只能答应。 陌然之所以请这么长的假,是因为他做事一贯认真。在他看来,既然参加了,总得要努力一番,不管结果如何,也算是对自己负责。 陌然没想到的是选举这事陌生几乎不用他插手,陌生在乌有村有一帮子小兄弟,平常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混,算是乡痞一类的人物。这帮子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也不怪陌生,乡下太闲,不找点乐子,还真难打发一天天的时光。 看到陌然紧张的神态,陌然顿时来了兴趣,悄声问:“肖莹是什么来头?” 陌生便指了指坐在主持台上的县组织部的干部,低声说:“这个人是肖莹的哥哥,亲哥哥。” 陌然心里一动,便凝目去看,发现这个组织部的干部,长得与肖莹还真有点像。眉清目秀的,脸上始终漾着一层温和的微笑。 “与我相干么?”陌然不屑地说:“肖莹有个组织部的哥哥,当了乌有村村长就是,何必还要我和猛子来陪考?” 陌生便笑,说:“哥,亏你是走码头的人。那样做,岂不是给人留了话柄?现在是什么时代啊?就算要耍个诡计,台面上也总得要过得去。” 两兄弟正说着话,台上领导开始讲话,大意是此次选举,关系到乌有村未来的发展大计。村民们要认真对待,千万马虎不得。当家的把家当好了,家里人才有的吃,有的穿。 齐烈说完,李大霄说。李大霄说完,组织部的干部却不肯说了,摆摆手拒绝。 接下来就是投票。村民们在电视上看到过人民大会堂投票的样子,也学着样,双手捧着选票,小心翼翼往票箱里塞,最后还不忘叫人拿手机给自己拍一张照片留影。 陌然的户口还在乌有村,因此他一样有选票。再说,如果他没户口在,他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投票环节很快结束,两个票箱子的票都当着村民的面倒在几张课桌拼起来的桌面上,几个预先选好的人开始唱票计票。 谁得一票,就在后面黑板上的名字下画一道杠,每五票成一个“正”字。 计票过程很漫长,陌然本来就不关心结果。只希望票数计算一出来,他落选后,马上启程回东莞去。 村民们投完了票,兴致也去了一半,有些人开始偷偷开溜。毕竟最后的结果对他们来说,不是他一张票能决定的。选举时间赶在冬闲,他们尚能凑下热闹,要是遇到农忙,他们根本不会有半点兴趣。 陌然从礼堂出来,他想去厕所方便一下。 这座小学是他读书过的地方,因此每个地方他都很熟。从礼堂出来,要走一段很远的路。厕所修在一个缓坡下面,卫生状况不令人满意。 还没走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踩雪地的声音,便转过头,刚好看到肖莹也急匆匆过来。 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各自微微一笑。 陌然先伸出手,肖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来。两个人握在一起,便匆匆放开。 “我是陌然。”他自己介绍说:“认识你很高兴。” 肖莹抿嘴一笑,轻声说:“我就不介绍自己了,反正刚才在舞台上也介绍过了。” “我知道,你叫肖莹。”陌然说:“你是县委组织部肖科长的妹妹。” 肖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陌然心里一动,笑道:“我们是对手,就好像打仗一样,要想打赢对方,必须了解对方情况是不?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肖莹楞了一下,随口说道:“我不是你对手。你不是在东莞吗?怎么想着回来选村长了?” 陌然就叹口气,搔了搔后脑勺说:“我爹娘逼我来的。我也想了,在外打工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不如回来为乡亲们做点事。” 肖莹拍手叫道:“陌然,你果然是个有心人。”她凑过来,低声说:“其实,刚才我的那一票,也是投给了你。” 陌然只觉得鼻子里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又说不出是什么花儿的味道。只觉得特别好闻,让人心里特别的舒坦。便信口说了一句:“你身上真香。” 肖莹闻言,顿时红了脸,白了他一眼,悄悄退开了一步。 肖莹是李家的新媳妇,从她脸上尚未消退的喜悦能看出来。女人从女孩变少妇,就在一夜之间。一夜过后,所有的羞涩与惊慌都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热情旺盛的生命力量。 “坏人!”肖莹轻轻骂了一句,样子并没生气,转身就往厕所走。 陌然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毕竟尿急这事耽误不得。 小学厕所一如既往的脏得要命,陌然几乎要呕出来。他解开裤子,刚要下手,耳朵里传来隔壁女厕所的歌声。他侧耳细听,居然是王菲的《传奇》。歌声里,他似乎又听到一阵急促的水声,想起隔壁蹲着的肖莹,顿时红了脸,骂了自己一句:“流氓。” 匆匆完事后,他憋着一口气出来,长长吁出一口,正要走,被肖莹喊住,看到她笑吟吟过来。 “没水洗手呢。”肖莹抱怨说:“学校的卫生,真要改善了。” 陌然看着脚边的雪,弯腰抓了一把递给她说:“这比什么水都要干净,不如拿雪擦擦。” 肖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他手里接过去了雪,果真在手里擦了几下,哈着热气吹着手道:“真冷啊!”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给陌然。 两个人擦了手,看到有人陆续从礼堂出来,便又对视一眼说:“该出结果了!” 回到礼堂,眼光首先落在舞台上的黑板上。这一看,足足把陌然吓了一跳。 在他的名字下方,“正”字写了一溜好长。肖莹的名字下方的“正”字,似乎与他不相上下。只有齐猛的名字下面,寥寥可数几个“正”字。 陌生看到陌然进来,一脸着急地冲过来,低声说:“哥,我们才多五个。” 话说完,一眼看到陌然身边站着的肖莹,顿时尴尬起来,讪讪地笑了笑,拖着陌然要走开。 陌然回头去看肖莹,发现她也正向他看过来,两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都慌乱的移到了一边。 陌生低声责备二哥:“你怎么与她在一起了?” 陌然不解地问:“有问题吗?” 陌生严肃地说:“她可是你对手,哪有打仗的时候,还与敌人在一块说话的?” 陌然笑道:“爹原来告诉过我们,会打官司共砚台,你担心什么呢?” “屁!”陌生骂了一句,认真地说:“二哥,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有多强大。人家哥哥可是组织部的干部,一句话能断生死的。” “管他!”陌然不屑地说:“反正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陌生显然有些急,涨红了脸道:“你也不知道,为你选举的事,我走了多少夜路了。还有,我都给兄弟们说了,只要二哥你当上村长了,我们这帮兄弟,全听你指挥。” 陌然笑道:“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我可不想指挥。” 陌生不满地说:“二哥,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们乌有村在搞开发,没人帮你,就算你做了村长,不也是个跛脚的村长?” 陌然还想回弟弟的话,突然听到台上凡凡老师的声音又响起来。 计票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宣布选举结果。陌然尽管并不在乎,此时多少也有些紧张。 正等着,突然感觉手被拉了一下,侧眼一看,发现齐小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她悄悄将一只手塞到陌然的手里,在他手心里轻轻抓挠了几下,眼睛却看着舞台,不动声色地抿着嘴巴微笑。 第九章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陌然高出肖莹十三票,当选乌有村新一届村长。 凡凡老师宣布完后,眼光在一片人脑袋里寻找陌然。村民们听到结果,呜呵一声,各自散去。 舞台上的领导也起身,寒暄告辞。 陌然还在愣怔,被齐小燕推了一把说:“你是村长了,还不去与领导说话。” 陌然这才惊醒过来,慌乱地往舞台方向走。迎面看到肖莹,发现她的神色并没太多的失落。便站住脚,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票计错了?” 肖莹不接他的话,主动伸出手来握,说:“恭喜你,陌然。” 陌然赶紧去握了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心很温暖。本来是浅尝辄止的客套,没料到肖莹悄悄用了点劲,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捏了几下才放开。 副镇长李大霄是乌有村蹲点干部,选举结果出来,他自然要恭喜祝贺。组织部的肖科长只匆匆祝贺几句,就被齐烈送走了。 等到齐烈转回来,李大霄挥挥手说:“大喜大喜,老齐,按规矩,你去镇上准备一下,我们一起祝贺陌然同志当选乌有村村长。” 齐烈笑着答应,叫了村会计先去安排。他陪着李大霄四处转转去。 陌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楞在当场。被齐烈喝了一声道:“陌然,你现在是村长了,这些事,你都要管了。” 他指着凌乱的会场,眼光扫了陌然一下:“都收拾好,等下这些工作人员,都一起去镇上吃饭。” 齐烈是支书,他只是个村长。村长在支书面前,只能像小媳妇一样乖巧。 陌然定了一下神,才招手叫陌生过来,安排他去收拾会场。 选举的结果出乎了陌然的意料,他原本应景的心态被现实打得粉碎。既然当选了乌有村的村长,他不能撒手不管。可是做了村长,他又该如何面对秦园? 矛盾像两把燃烧的火蛇,炙烤着他凌乱的心。 “我日!”他脱口骂出一句粗话。 话音未落,听到一声窃笑,随即听到齐小燕低声问:“你日谁呀?” 陌然就尴尬起来,讪笑着不作声。 村民几乎都走光了,礼堂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陌然注意了一下,除了陌生、齐小燕和凡凡老师,肖莹居然也没走。 老村支两委的人,随着原村长李大有的去职,除了会计外,其他人都黯然退了。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村长,谁还能继续呆在老位子上不动,只有天晓得。与其让别人一脚踢开,不如自行走开,多少还赚得几分面子。 陌生像变戏法一样,从门外喊进来一帮小青年,三下五除二就把舞台上的主持台拆了。一帮人围着凡凡老师,问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凡凡老师急红了脸,慌忙摆手说:“不用不用,都好了。” 陌生就笑,说:“你们这些人,没事都到外边蹲着去。有事再叫你们。” 陌生的话没人不听,这帮小青年都乖乖的去了礼堂外等着。陌然便说:“陌生,没事你让大家都先回去,天冷。” 陌生笑道:“我们说好了,我请客,去子虚镇大富贵酒楼喝酒呢。” 陌然看一眼探头探脑往礼堂里看的小青年,挥挥手道:“随你。” 肖莹过来,看着陌然说:“陌村长,还有需要我做的事么?” 陌然慌乱地摇头道:“没事没事,没什么事啊。” 肖莹显然有些失望,本来闪着奕奕神采的目光暗淡了许多,她低声道:“既然没事,我也回去了。” 陌然拦着她说:“等下一起去镇上吃饭吧。” 肖莹楞了一下,说:“我还是不去了吧?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陌然不屑地说:“大家一个村的,吃个饭,再简单不过的事,哪有那么复杂。” “你们都是干部,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参与进去不好。” “什么干部?”陌然笑起来:“如果村长也算干部,干部就狗屁都不值了。” 话一出口,他蓦然发现,自己怎么突然就喜欢说粗话了?正后悔不迭,被齐小燕推了一把道:“怎么就不是干部了?” 陌然想起齐小燕他爹齐烈做了一辈子村支部书记,这句话或许伤到了她,当即讪讪地说:“开个玩笑而已。” “这是开玩笑的事吗?”齐小燕正色道:“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肖莹就去看齐小燕,满脸疑惑的样子。 陌然赶紧介绍说:“我嫂子,齐小燕。” 肖莹又伸出手来要与齐小燕握,齐小燕却装作没看到一样,将脸扭到一边去了。 肖莹尴尬地收回手,微笑道:“小燕说的没错,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村组织可是社会最基层的组织,就好像毛细血管一样,看起来无所谓,其实缺了,生命还真没办法延续。” 齐小燕在一边低声嘟哝了一句:“说个话还那么多比喻。” 肖莹似乎没听到,款款走到一边去,转过头说:“陌村长,再次祝贺你哦。我得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坐吧。” 肖莹不顾陌然挽留,执意要走。陌然只好任她先离开,不忘叮嘱陌生,叫个人送肖莹回家。 礼堂收拾妥当,凡凡老师也要走。陌生是一千个不情愿,想方设法要留她一起去镇上吃饭。 凡凡没有了在舞台上主持会议的风采,她仿佛有点怕陌生一样,躲闪着陌生说:“陌村长,我家里还有事,我要先走。” 齐烈说了,工作人员都去镇上吃饭。如果凡凡也走了,陌然的领导能力就显得很孱弱。于是陌然说:“凡凡老师,吃个饭再走。” 凡凡老师红着脸道:“陌村长,我不姓凡呢,我姓彭,叫彭凡。” 陌然便改口道:“彭老师,一定要一起去。” 彭凡也就不好再推辞,看着齐小燕叫了一声:“小燕姐。” 彭凡显然与齐小燕很熟,两个人答应了一声,走到一边去说话了。 从乌有村去镇上并不远,雁南县新县城前几年搬到了子虚镇边上,这几年扩建,镇上与新县城几乎融为了一体。 开车去,平常也不过十来分钟。但现在大雪封路,车显然走不通,只能步行。 陌然对镇上不熟,陌生便自告奋勇带路。这小子辍学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镇上混,这几年县城搬来后,越发混得厉害。比如在县城开发廊按摩的场所的老板,聪明一点的,都会事先拜好他的码头。 但凡现在搞这类行业的,总会有说不清的勾当在里面。倘若只顾着拜上头,而不顾这些小混混,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舒畅。 镇上的干部喜欢在什么地方吃饭,陌生比熟悉自己掌纹还清楚。 有干部聚的地方,陌生他们一般不去。似乎这形成了他们的默契,各自都能心照不宣。 陌然他们在前头走,屁股后面跟着陌生的一帮子小兄弟,远远看起来,居然浩浩荡荡的一帮子人。 齐小燕就笑,说:“陌然,还幸亏是你当选了,如果换了姓肖的,估计这帮小子会捣蛋啊。” 陌然回首看了一眼,笑道:“这些都是陌生的朋友,乌有村的人。” 齐小燕道:“我还不认识么?有几个就是我哪组里的,刺头,爹娘的话从来不听,倒对陌生言听计从。”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 齐小燕惊异地看着他问:“你很老了么?” 大家就都微笑起来,陌然只好指着彭凡说:“比如彭老师,就是陌生这类人,他们都属于年轻人的世界。” 彭凡急道:“陌村长,你怎么拿我说呢?我可不与他是一类的。” 陌然哈哈笑起来,故意对陌生说:“陌生,你可要用心啊!” 陌生嘿嘿地笑,说:“二哥,你放心,我一定用心。” 两兄弟的话里,都是有所指。只是外人听起来,不明就里。但彭凡似乎听出来了一丝端倪,一张俏脸腾地红了起来,映着雪地,显得分外的娇艳。 穿过一条街,就看到子虚镇最大的酒楼招牌。 陌生停住脚,指着酒楼告诉二哥:“齐书记他们就在这里,二哥,你自己去,我就不去了。” 陌生不去,陌然自然不勉强。毕竟是自己当选村长,带着弟弟一起赴宴,会说不过去。 但陌生有言在先,他要领着自己一帮小兄弟去吃饭。陌然心里明白,自己票数能超过肖莹,这帮小子肯定出了大力。虽说当选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对他们的感激,总是人之常情。 当即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就递给陌生,嘱咐他道:“别喝醉,不可闹事。” 陌生欢天喜地接了,笑嘻嘻地对哥哥说:“等下我来接你。” 陌然摆摆手拒绝了,看着陌生一蹦三跳走了,便带着齐小燕和彭凡往酒楼过去。 走到门口,手机响起来,掏出来看了一眼,心便往下沉了下去。 第一十章花红与陌秀 电话是秦园打来的,一接通就听到她焦急的声音:“陌然,你快回来,出大事了。” 陌然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下,赶紧问:“出什么大事了?” 秦园说:“五条生产线,停了三条。这不是要我命吗?你再不回来,我就只能等死了。” 陌然听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停几条生产线,不至于要死要活。虽然厂里接了一个大单,为非洲的某个国家生产一批数量巨大的电机,但在陌然回乡之前,生产已经要接近尾声了。即便现在生产线出了问题,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困难。 “三条线,全部故障。”秦园说:“没人会修,只能等你。” 太阳电机厂的生产线都是国外的设备,一般人还真上不了手。当初陌然就着凭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将几条生产线弄得服服帖帖,以至于他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能从一个维修小工升到厂长的职务。 “可是…”陌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怎么啦?”秦园小声地问。 “选举结果出来了。”陌然说:“出乎我的意料了。” 秦园那边便沉默下来,良久叹口气道:“你准备去做这个破村长了?不回来了?” 陌然沉默不语。此刻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秦园的话。放弃村长回东莞,从此与乌有村就是路人。毕竟他是村民一票一票选出来的,不管村民抱着何种心态,总有一种心态是必然的,就是对他陌然怀有某种企盼。如果自己不顾村民感情撒手而去,方方面面都不好交代。 陌家兄弟在乌有村算不得强势的人物,尽管有一个陌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陌家在历史以来,一直仰人鼻息活着,现在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焉能随手丢掉? 不回东莞,他又觉得对不起秦园。当初没有秦园的知遇之恩,他陌然至今是个什么状态,还真说不准。尽管自己在秦园的厂里还是个打工人的身份,但秦园所表现出来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早就超出了最亲密的人的感情。 太阳电机厂里,陌然虽然只是个厂长,却拥有无限大的权力。秦园曾经在集团公司的会议上说过,只要是陌然认可的事,大家尽管放心大胆去做。作为公司董事会董事长的她,无条件支持。 秦园是老板,而且是美女老板。她如此表态,不由人不联想。 然而,陌然与秦园的关系,总是保持在老板和员工之间的状态。没人突破半步,仿佛在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墙。 陌然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总不能辜负乡亲父老的一片心啊!” 秦园沉吟一会,低声说:“你不回来,我去找你。总有办法让你跟我走。” 没等陌然说话,秦园已经挂了电话。陌然捏着手机,当即楞住了。 恰好齐烈出来,一眼看到陌然,打着哈哈笑着,朝他招手。 宴席摆在子虚镇最豪华的张大福酒楼,酒楼老板本身就姓张,五代厨子了,做鱼有一手绝活。比如他家有一道“清江泛舟”的菜,就是在一盆浓汤里炖着一条河鱼,炖鱼不稀奇,稀奇的是鱼熟得能吃,而鱼头还是活的,倘若放在水里,还能游动。 陌然随着齐烈进去一间包厢,发现刚才在主席台上的人都在。不仅李大霄在,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也赫然在座。 除了他们几个,席间还坐着两个标致的女人,看年龄属于少妇级别的,看到陌然进来,眉眼一动,笑意嫣然。 齐烈作为东道主,逐一介绍了。陌然才知道这两个女的,是这些年搬迁县城建筑业的代表,各自代表一家建筑公司。听说乌有村选出来了新村长,她们前来捧场的。 陌然在东莞做过几千人工厂的厂长,迎来送往的机会也很多。因此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大场面。他落落大方与人握手,握到两个少妇身边,听她们自我介绍说:“陌村长,小女子姓花,全名花红,是顶梁建筑公司代表。今后还要陌村长大力关照啊!” 花红的手很软,像一张柔软的羊皮,握在手里很舒坦。 接下来的另一个少妇,手还未伸到,笑声已经先出来,花枝招展的,双手握住了陌然的手,居然还抚摸了一下说:“陌村长,我们是本家呢,我叫陌秀。是天地建筑公司的代表。” 陌然吓了一跳,她的名字居然与自己四妹一模一样,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陌秀也不避开他的眼光,迎着他过来,眼睛里似乎能说出话来。 寒暄完毕,齐烈招呼大家分宾主坐下。陌然左边坐着彭凡,右边坐着齐小燕。陌秀看了看,起身过来对彭凡说:“小妹妹,你坐我那边去,我跟陌村长坐一起,我陪他。” 彭凡显然很不情愿,拿眼来看陌然。 陌然便说:“都一样,都一样。” 陌秀认真地说:“能一样吗?从姓氏来看,你就是哥啊。妹妹陪哥哥坐,天经地义的事。来来,换了吧。” 陌然便不好再执意,彭凡看他不作声了,只好阴着脸去了陌秀原来坐的位子。刚坐下,菜就上桌。 张大福酒楼,最特色的就是鱼。 吃鱼对江南人来说,最是普通不过。但吃鱼能吃到像张大福酒楼这般极致的,放眼雁南县,无人能盖过他。 菜是好菜,就是好酒。且身边美女如云,秀色本身可餐,人的心情遇到如此美景,自然会好很多。 齐烈首先端杯,祝贺陌然当选。话虽不多,却句句砸在陌然心底。 一杯饮尽,换了李大霄说话。 李大霄作为子虚镇副镇长,在子虚镇耕耘了大半辈子。从他参加工作开始,几乎就没动过。李大霄过去也是乌有村的村支书,后来国家解决农村基层干部身份,将他纳入了吃皇粮的队伍。也就是说,乌有村对他李大霄来说,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十个手指头。 李大霄开言就大骂,骂被撤职的李大有不争气。说李大有如果不是色迷心窍,怎么会走到被扫地出门的境地?做人这东西,一定要有原则,没有原则的人,一定得不到好结果。 陌然不明就里,他回来参选时听说过,原乌有村的村长李大有是因为扒了一家军婚小媳妇的窗户被抓了现行而撤职的。李大有这个人,就一个爱好,看不得漂亮标致的女人,就算是没出五服的自家人,他一样要无耻的调笑人家。 李大霄骂完,语重心长地对陌然说:“陌然啊,你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乌有村的未来,就看你的了。” 陌然赶紧唯唯偌偌地表态说:“李镇长,我一定鞠躬尽瘁。” “不死而后己了?”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肖科长此时开口说话,语气显得有些阴冷,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陌然转头去看他,目光一接触,便发现他的眼里射出来的光,居然如他的语气一样阴冷得吓人。 陌秀当即打着圆场说:“哎呀,肖科长,今天是我哥当选村长的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呀,不吉利嘛。” 陌然摆摆手说:“没事,再说,肖科长说的死,不是真死,只是形容词而已。” “形容词也不好嘛!”陌秀撇着嘴说:“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就喜欢咬文嚼字。没意思。” 肖科长突然冒出来的话,把李大霄打断了。他显然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坐下,自顾自喝了一杯。 若论行政级别,他们都是副科级干部。李大霄官居副镇长,算是一方诸侯。而肖科长高居县委组织部,算是庙堂。就好像古时候京官下地方一样,见官大三级。因此纵然李大霄满腹不高兴,也只能闷声不好发作。 陌然昨晚还在齐书记家里喝了不少,此刻酒意仿佛还未散尽。闻到酒味,心里就要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但面对这么多人,他只能忍住,端着酒杯逐一去敬在座的人。 一番通关打下来,齐烈竖着拇指赞道:“陌然啊,看不出来,这几年你在外面混,还混出个模样来了啊!起码这酒量,就能信任村长的角色嘛。” 齐烈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齐小燕眉头一皱说:“爸,陌然的酒量不行,让他少喝一点吧。” 齐烈扫了女儿一眼,打着哈哈笑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啊!你说是不?陌然。” 陌然赶紧点头称是,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道:“各位领导,我陌然能得到乡亲们的认可,选我做了村长,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当然,今后的工作,还需要各位领导帮我。” “没事,你放心大胆做。”齐烈大大咧咧地说:“我们乌有村的事,自然是我们乌有村的人做主。现在摆在你面前就有一件大事,你看着处理就好。” 陌然不解地去看他,齐烈指着他身边的陌秀和一边的花红说:“她们两个,要征收我们村的一些土地,你说,该怎么办?” 陌然笑道:“我还能怎么办?按政策办呗。” 陌然的话又惹来一阵笑。身边的陌秀一激动,将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陌秀弯下腰去捡筷子,看到陌然的脚,突然伸手握住,轻轻抚摸了一下。 陌然有些紧张,侧眼去看陌秀,发现她正抿着嘴笑。人坐直起来,一只手却顺着陌然的腿往上摸,一直摸到陌然的大腿上,最后轻轻拧了一把,才笑嘻嘻地喊服务员换筷子。 趁着陌秀叫人,陌然赶紧起身去上厕所。一边的齐小燕也跟着起身,说也要上厕所。 厕所在三楼,需要过一条窄窄的楼梯。 陌然在前头走,齐小燕跟在后面,看到四周无人,她叫住陌然问道:“刚才那个下贱女人摸你做什么?” 陌然尴尬至极,陌秀的动作居然被她看到,这让他讪讪不已。 “陌然,你可不能像李大有一样,栽在女人身上啊!”齐小燕说:“漂亮女人多的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你最好别惹。人家惹你,都是有目的的。” 陌然讪笑道:“我懂!” “你懂什么呀!”齐小燕白他一眼,越过他走到前头去了。 正准备要进厕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响起一个男人的骂声。 第一十一章大闹饭局 陌然和齐小燕赶到现场时,发现现场一片狼藉。 李大有满嘴喷着酒气,大冷天的敞胸露怀,指着齐烈一顿大骂:“老狗日的,老子就知道是你搞的鬼!自己屁股底下一堆屎,凭啥告老子,撤老子的职?” 齐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李大霄呵斥着李大有道:“大有,你胡说毛啊?还不快滚!” 李大有嘿嘿地笑,扫一眼被掀翻的桌子,啧啧嘴巴说:“老子让你们吃,吃喝的都是民脂民膏。我是为民伸张正义,替天行道来了。” 李大有找到张大福酒楼来闹事,这显得有些诡异。今天的选举现场李大有并未出现,他又是从哪里得知齐烈要在这里聚会? 陌然疑惑地去看李大霄,在他的意识里,泄露行踪的应该只有他。 大霄和大有,单从名字看,两人就有说不清的关系,何况头都顶着一个“李”姓。 据说,李大有的被去职,就是齐烈在背后搞的鬼。齐烈与李大有,一人任支书,一人任村长,相安无事也有好几年。只是近几年县城搬迁过来,涉及到土地开发,道路建设等诸多与钱有关系的事,两人的矛盾才开始逐渐爆发。 齐烈与李大霄,书记领导村长,这是墨守成规的规定。过去没什么事,谁领导谁,都是无所谓的事。反正一年到头,开一两次党员会,吃喝上几顿拉倒了事。但现在县城正在搬迁,就是看到银子在眼前滚啊!谁的权力大,谁口袋里的银子就滚得多。这个道理不用明说,谁心里都清楚。 比如县城水厂在乌有村征了一块地,起初是李大有大喇喇地答应了,也收了包工头的红包。此时没通过齐烈,齐烈也装作不知道。到了开工那天,突然乌拉拉的来了一大帮人,一言不合就开打,把包工头打得抱头窜鼠,头破血流。理由就一个,村里不知情! 事后有人对包工头说,你拜错了码头!乌有村的老大不是李大有,而是齐烈! 包工头如梦初醒,急忙忙的半夜登门谢罪,言语谦恭至极,双手奉上大红包一个。第二天再开工,果然风平浪静。 李大有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来人阻工不用想,他都能知道是齐烈的鬼主意。要不换了任何人,非但没这个胆,更没这个能力。 这一出戏过后,本来也没多少事,还是包工头的一句话,把李大有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去。 包工头是个牛人,手里工程很多。县城搬迁工程,他做了差不多一半。修个水厂只是先行一步,到了后来要修路,李大有找到他,希望能从他手里接电工程做,没料到包工头鄙夷地说:“李大有,当初老子差点被你害死。你说你是乌有村说一不二的人,原来都是吹牛的。在乌有村,你连根毛都算不上啊。我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把工程扔给狗做,也不给你做。” 李大有眨巴着眼睛说:“何老二,你别过河拆桥。没有我李大有,乌有村半点土地你也占不了。” 包工头何老二不屑地笑,说:“征收土地是政府的事,关我毛事。我老何就一做工程的人,谁给我方便,谁就是我兄弟。谁挖坑埋我,老子一定挖坑埋人。” 两个人吵了一架,各自不欢而散。也就从这天起,李大有开始将齐烈视为眼中钉,恨不得拔了而后快。 李大有心里明白,若论单打独斗,他绝非是当过兵的齐烈对手。虽然齐烈比他大出那么几岁,但上过战场的人,比任何人都能心狠手辣。 如是鼓动李家人与齐家人斗,李大有照样没半点把握。齐家人多,且齐心。他李家人尽管也不在少数,比起齐家来,还是差那么一点儿。特别是齐烈的身边有个齐猛,此人文化不高,却从小在外闯荡江湖,不但鬼点子多,动起手来,比齐烈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上次打包工头何老二,带头人就是齐猛。 条条路不通,李大有几乎绝望。眼看着齐烈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他混得快连块骨头都没有了,就去找了堂兄李大霄讨主意。 李大霄是从农村出去的干部,深知农村干部那点破事。这些人没油水捞的时候,眼睛都会去盯村里的漂亮女人。说穿了,也就是裤裆里的那点事。 李大有被他一点拨,顿时心领神会。 在乌有村里,不管是齐烈还是李大有,谁都不敢说自己在男女问题上很清白。齐烈是老干部,经过手的女人没人可以统计出来。李大有是后起之秀,专门盯家里男人外出打工的留守妇女。几年下来,齐烈因为年老,收敛了许多。而李大有尝到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在行的人,都懂得对方的手段。李大有便留了个心,处处盯着齐烈的动向,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齐烈有动静。自己倒按捺不住了,半夜去敲了一个家里男人在外当兵的女人窗户,爬到床上刚入港,被人一脚踹开门,拍了照,录了像,抓了个现行,还挨了一顿好打。 有了这些证据在别人手里,李大有想不死都难。最后的结果,镇里出面,开了个小会,将他一撸到底了事。 这些故事,陌然还在东莞的时候,就听到陌生给自己讲过。只是他不想了解太多,至于是真是假,他也没心去关注。 好好的一桌子酒席,被李大有掀了个底朝天。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花红和陌秀匆匆告辞要走,齐烈也没挽留。肖科长沉吟一会,慢条斯理地说:“老李,你冷静一些嘛!” 李大有大笑道:“老子冷静得很。你们都别动,我叫县电视台来,齐烈这老狗日的大吃大喝集体财产,我要告他。” 话音未落,陌然身边便冲出来了齐小燕,指着李大有的鼻子大骂:“李大有,你血口喷人。你自己不是人,还以为别人都不是人吗?谁说是我爸请客的?告诉你,是我请客。我家人当选了村长,我高兴,碍你什么事了?” 李大有显然不是齐小燕的对手,被她一顿骂,顿时焉了许多,嘟哝着说:“你骗谁呀,是会计过来安排的,怎么会是你请客?” “会计是你家人吗?我就不能请他帮忙啊?”齐小燕怒视着李大有吼:“李大有,你得赔。” “我赔个毛!”李大有慌张地说,转身就往门外走。 齐小燕扑过去抓他,被他一甩手,差点跌倒了。顺手扇过来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齐小燕的脸上,啪的一声,让人心里猛地一颤。 陌然这辈子最看不得男人打女人,尽管李大有这一巴掌或许是无心而为。火气还是腾地从他心底冒起来。当即轻舒猿臂,一把勾住李大有胸前的衣服,轻轻一带,李大有便扑跌在地。 屋里乱成一团,男那女女的喊声此起彼伏。 门外一阵喧哗,有几个愣头青模样的人要挤进来。 李大有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你们还不动手啊?等菜上桌啊!” 几个愣头青互相对视一眼,发一声喊,就要冲进来。 李大有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并非单独作战。从门外的几个青年人就能看出来,闹酒楼,砸场子,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陌然心想,单靠自己一个人,对付这几个人并不难。只是自己今天才当选上村长,还没上任就与村民动手打架,这要传出去,会多么的令人难堪? 正在迟疑,门外有事一声喊,随即看到陌生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 “哥,谁在闹事?”陌生杀气腾腾地问。 陌生在乌有村这块地方,算是有名的人。别人打架就打架,他要打架,一定会想个主意。等到架打完了,不管输赢,理都在他这边。这也是陌生具有号召力的表现之一。乌有村的小青年,都以跟着陌生混而自豪。 陌生的突然出现,让本来摩手擦掌的几个愣头青安静了。他们居然凑到陌生身边,满脸堆笑地说:“生哥,大水冲了龙王庙呢。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不关我事啊!” 陌生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看什么热闹?有什么热闹好看?都给老子滚。” 说着,挥舞着双手,将本来挤满的一屋子人全部赶到外面去了。 李大有从地上站起来,摸了一根烟去递给陌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陌生兄弟,我可不是来找你哥麻烦的。你都知道的,你哥回来选举村长,可是我第一个提的。” 陌生黑着脸道:“管我毛事。老李,你掀翻人家饭桌,这事很严重,你觉得要怎么处理?” 李大有脖子一梗说:“老狗日的吃喝的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陌生冷笑道:“这些我不管。我只听我嫂子说,这桌酒是她请的。” 齐小燕赶紧点头说:“陌生,要他赔!” 第一十二章有故事的女人 李大霄站出来说:“陌生,都是误会,要不,让大有先回去,好好想想,认个错。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搞得那么僵嘛。” 陌生不语,齐小燕却始终不肯放过李大有。大家就把眼光都来看陌然。 陌然心想,当选村长了,总得大度一点。何况李大有是心里有怨气,且这股怨气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何不干脆和个稀泥? 于是陌然说:“李镇长说得对。陌生,你别胡来,跟我滚一边去。” 陌生似乎满肚子委屈,但又不好对二哥发气,跺一下脚,带着一帮小兄弟走了。 一场酒宴,不欢而散,各自告别后,分散离开。 彭凡满脸苍白,吓得花容失色,此刻才恢复原样,小心翼翼地对陌然说:“陌村长,我先走了。” 陌然心里一动,看着漫山遍野的大雪,当即电话打给陌生,让他去送彭凡回家。 陌然知道,彭凡的家不在乌有村。她是县城的人,而且还住在老县城雁南市里。雁南县虽然在搬迁,但家属并没跟着迁来。一来家属楼还没建好,二来即便家属楼建好了,一个新起来的地方,总比不得老市区的繁华。没有多少人愿意将家迁来。 从新县城去雁南市,有一趟公交车。路程也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就能到。只是现在大雪封路,公交车几乎停摆。要回市区,唯有骑摩托车。 陌生有一台摩托车,是陌然去年当作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陌生的这台摩托车很拉风,应该是乌有村最出色的一台。 陌生听二哥安排他去送彭凡,兴奋得一张脸变得通红。 公交车都不好走的路,摩托车更是难走。但陌生全然不顾,推了摩托车过来,在坐垫上细心地垫了一层棉套,示意彭凡坐上去。 彭凡犹豫了好一阵,又去偷眼看了陌然几眼,才小心坐上去,与齐小燕挥手告别。 陌生他们一走,陌然才发现身边除了齐小燕,其他人都不知何时悄悄走了。下雪的天黑得特别早,冬天夜长,气温下降得也快。喝酒的时候,屋里温暖如春,加上酒这东西,刺激得人血奔流得快,人不知不觉会感觉很热。现在被冷风一吹,顿觉浑身像被寒风穿透了一样,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齐小燕催促着陌然回家,再不起身,天马上便会黑透。这个时候的月亮还没升起来,天地之间就如混沌的一片。从镇上回乌有村,并没有一条大路,只能沿着山边的小路走。现在大雪铺盖着大地,脚底下的沟沟坎坎根本看不出来,一脚踩空,会有危险。 陌然返回身去酒楼结账,被告知已经结了。出来后对齐小燕说:“过去两里路,就是新县城。大哥在城里装修,不如我送你过去。” 齐小燕楞了一下,随即瞪起眼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问:“陌然,你是什么意思?” 陌然淡淡一笑说:“我没其他意思,你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大哥面前,他会有多惊喜啊!” “惊喜啥?”齐小燕不屑地说:“我不需要给他惊喜,他也不要惊喜。你大哥是个不懂浪漫的人,我这个时候去,他不责怪我就奇怪了。” “我大哥不会。”陌然肯定地说:“他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齐小燕扭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爱我?” 陌然楞了一下,笑道:“我大哥要不爱你,会娶你?你都不知道,我大哥是个很实在,很传统的人。” 其实陌然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多少底气。记得他读高中时,大哥与他讨论过齐小燕。大哥很喜欢齐小燕的模样,说娶个像她这样的漂亮媳妇,人生是最完美的享受。但大哥最后说,齐小燕不是他的菜! 陌然当初不明白大哥话里的意思,追问之后才明白。齐小燕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张扬,根本不是陌天印象里的贤妻良母形象。齐小燕只能做想象中的情人,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至于后来陌然突然听到齐小燕要嫁给陌天,还是大吃了一惊的。他一直没弄明白,大哥怎么就认可了齐小燕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了。 齐小燕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掉头往乌有村方向走。 陌然只好跟上去,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毕竟是叔嫂关系,走得太近,万一让人看见,不知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陌然选上村长了,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不知是高兴还是郁闷,总之不想说太多话。 齐小燕就不同,总想逗着陌然说话。走不多远就站住脚,回转身对陌然说:“你不能走快一点,隔那么远干嘛?” 陌然讪讪笑道:“别人看见不好。” 齐小燕不以为然地说:“看见了又怎么样?身正不怕影斜。除非你心里有鬼。” 陌然被她说中痛处,当即昂起头来说:“我心里有什么鬼呢?我清白得很。” 齐小燕取笑他说:“你要没鬼,为啥不跟我走一起?” 陌然只好紧走几步,与她保持在一排走了。刚好暮色沉罩下来,半里之外已经看不清人影。 大雪的天气里,很少有人出门。村民们大多早早吃了晚饭,躲在被窝里躺着了。 一阵风吹来,带起一些雪尘,扑在他们的脸上,隐隐有些生痛。 齐小燕扭头四处看了看,突然将手插进了陌然的口袋,捏着了他的手。 陌然只觉得一阵冰凉,赶紧抽出手来,低声说:“小燕,有人会看见。” “我不怕。” “我怕!” “你怕什么?没人会看见。”齐小燕格格笑着说:“他们都在热被窝里搂着媳妇呢,谁会来注意我们。” 陌然想了想说:“万一我哥回来碰到了也不好。” “你哥?”齐小燕冷笑道:“他敢这么样?” 说着将手也抽出来,拉着陌然的手又塞回到他口袋,神情夸张地嚷:“好温暖啊!” 陌然不能不尴尬,倘若齐小燕不是自己嫂子,或许他还真会心动。毕竟齐小燕与他不算生人。两个人过去在林场小屋里的一场浪漫,陌然不但亲眼看到了她的身体,而且还感受到了女人身体柔软。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自己再勇敢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或许齐小燕的第一次就会是自己的。可惜懵懂如初的陌然,在惊慌之余完全失去了勇气。 齐小燕身体的美妙,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里,刻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尽管他见过无数女子,但能让他怦然心动的,至今没有一个人。就算秦园,也没让他刻骨铭心。 齐小燕就是陌然的一个梦魔,想她心动,不想她心痛。 他偷着侧眼去看她,发现她脸上荡漾着一层满足的微笑。口袋里塞着的手,摸索着与陌然十指交叉,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 陌然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他舍不得放开齐小燕的手,心里又感觉对不起大哥。复杂的感情将他敲打得心头乱成一团麻。 两个人再没说话,只听到均匀的呼吸,以及脚底下踩着雪的滋滋声。 这是一段不近的距离,要沿着三座大山走一段路,再拐上一道山梁,在山顶再走一段路,然后下山拐过两道山嘴,才能看见陌家坐落在一个山窝里。 陌家如江南大多数山村一样,像老天爷养的羊撒落下来的羊屎蛋,不成规则,更无方圆。 江南的山村很随意,但凡背后有山,门口有塘的地方,一定会住上人家。或三五户,或七八家。更有许多地方只住着一家人。陌然家就是单独住在一个山窝里,四周种着参天的竹子,和一片硕大的桃林。 通往陌家只有一条小路,天晴的时候陌生的摩托车可以飞驰而过,一到下雨天,泥泞难行。 站在能看见家里灯火的山顶上,陌然悄悄舒了一口气。 齐小燕突然站住脚步,指着另一个方向的几点灯光说:“那里就是肖莹的家。” 陌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去看她。 齐小燕抿嘴一笑说:“这个肖莹,故事挺多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陌然还想问,被齐小燕拖着要下山。才走几步,她又站住脚,看着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荒凉土地,长叹一声说:“我就是在这里,被你家大哥强迫的!” 第一十三章吞吞吐吐的爹娘 齐小燕的话足足把陌然吓了一大跳,他差点要跳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捏的齐小燕叫起了痛。 “你什么意思?”陌然紧张地问。 齐小燕苦笑一下,没出声。 陌然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齐小燕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来,里面必定含有很多事情。而且这些事,是齐小燕内心深处的痛苦。他从她脸上能看出来,齐小燕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脸上的肌肉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 女人虽说喜欢把情感在表情上表现,但真触动内心的痛苦时,她们掩藏起来比男人要深得多。 “你要不说实话,以后我就不认识你!”陌然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 “我要说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齐小燕仰着脸,盯着陌然看。 陌然被她这么一看,心里不禁有些发毛。齐小燕说,是大哥陌天强迫了她,这句话里的含义,不用想也能明白。大哥一定对她做了不地道的事。倘若齐小燕真说出来,他不一定能承受得起心里的煎熬。 要说陌然对齐小燕没好感根本不存在,别说在林场小屋一窥她的玉体,单就他在大学期间,多少个夜里醒来,青春的萌动让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齐小燕。说句不好听的话,陌然第一次的快感,就来自对齐小燕的幻想。 如果齐小燕说出强迫她的不是他大哥,他一定会怒火中烧,杀人的心都有。但齐小燕偏偏说是他大哥,让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起来。 “你要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陌然故意装作轻松地一笑,悄悄捏紧了齐小燕的手。 齐小燕自然能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叹了口气说:“有些事,不说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我在这个山头呆了很多时间?” “你在这干嘛?”陌然不解地问。齐小燕的家与陌然的家只隔着一道山嘴,根本不需要爬到山顶。 “我还能干嘛?”齐小燕淡淡一笑说:“你还记得高考过后,你拿到了通知书,我名落孙山的事么?” 陌然认真地点头。 “我们那夜说过话后,我每夜都会来这里站着看你家的灯火。”齐小燕笑道:“现在想起来,我这个人真是痴情到家了。” 陌然一听,心里像是被堵了一样难受。他没想到齐小燕会每天夜里来这个山头看他家的灯火。要知道她还是个花季少女,黑灯瞎火的晚上一个人爬到山头上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是真傻!”陌然喟叹道:“你就不会直接去我家找我说话?” “那个时候我一个女孩子,每天晚上去你家找你,别人会怎么说?你可是考上了大学,我怕被人说我攀高枝呢。” 陌然的眼眶顿时湿润,心里大动。当即不顾一切将她搂进怀里,抚慰着她的头发,差点要哭出来。 齐小燕安静地伏在他胸口,一言不发。良久挣脱出来,盯着陌然笑。 陌然心里又是一阵发毛,不明白齐小燕笑什么。 “陌然,我现在是你家嫂子,你抱嫂子,不怕你哥打你么?”她取笑着他,却将身子又偎依过来,双手环抱着陌然的腰,扬起一张俏脸说:“你要真还喜欢我,你敢亲我一口吗?” 陌然心里一阵冲动,忍不住勾下去头,在齐小燕的脸上轻轻吻了一口,随即轻轻推开她说:“小燕,到此为止。我不能对不起我哥。” 齐小燕显然有些失望。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拿手捂着刚才被陌然亲过的地方,慢慢的掉下泪来。 陌然吓了一跳,低声问她:“你怎么哭了?” 齐小燕叹口气说:“本来这些都是属于你的,现在你倒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我心痛,不行吗?” 陌然嘿嘿地笑,又将她的手牵过来,准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温暖。没料到齐小燕一把甩开他的手,调转身子就往山下走。 陌然追了几步,没敢出声喊。 如此空旷静溢的雪夜,喊声就如天上惊雷一样,会传得很远。 快到桃林时,齐小燕终于站住脚,等到陌然过来,轻声问了一句:“要不要进去坐坐?” 陌然看一眼黑咕隆咚的桃林,知道大哥今晚并没有回来。当即摇手道:“改天,改天我去找大哥喝酒。” 说完慌慌张张要走,被齐小燕突然从背后搂住,将脸贴在他背上,轻言曼语地说:“陌然,我做不了你的女人,还是做了你们陌家的人了。” 陌然没敢动,苦笑一下,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往自家方向走。 一进屋,发现陌家爹娘居然没睡,都在火塘边等他回来。于是便问了一句:“爹,陌生回来了么?” 陌家爹咳嗽一声说:“没呢,那条野狗子的腿,这个时候怎么回家呢。” 陌然就安慰爹说:“今天我是让他送人去市里了,路不好走,可能要晚点回来。” 陌家爹道:“然啊,你忙不?” 陌然楞了一下,答道:“不忙。爹你有事?” 陌家爹便点点头,指着陌家娘说:“我和你娘,想跟你说几句话。” 陌然笑道:“好啊,爹娘,你们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当即脱了外套,拉了一张矮竹椅子,在火塘边坐下,摸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根给陌家爹。 陌家爹不习惯抽纸烟,他这一辈子都抽着自己种的老旱烟。所谓旱烟,就是从地里剥了回来,挂在房梁上晾干。待到烟色发黄了,拿刀细细切了,卷成喇叭筒,一抽能呛死人的老烟。 陌家爹说,纸烟抽起来没劲,就好像一个男子老了,撒泡尿总淋到自己脚尖一样。不如老旱烟来得劲大,抽一口能让人浑身有力气。 陌家爹不肯抽纸烟,陌然也不勉强。爹的习惯他还是懂的,自己点上火,又给爹卷了一个喇叭筒,递到爹手里,开始等着爹娘说话。 一支烟抽完了,陌家爹娘都没说几句话。陌然便想去洗嗽睡觉。爹娘找他说话,他心里还是很愧疚的。当初一气之下远走东莞,之后就很少回来。即便这次回乡来参加选举,也是每日匆匆,根本没顾得上与爹娘多说几句话。 “爹、娘,我选上村长了。”陌然说:“我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陌家爹重重咳嗽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选上了,是别人对你的信任。你可要做好。我们陌家几辈子没出一个公家人,这回你成了,也算我没白费心血,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陌然笑道:“一个村长,算不得公家人。” “你都不明白,村长再小,也是一个官,怎么就算不得公家人?”陌家爹有些激动地说:“不管怎么样,既然你选上了,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干。要不,别人会指着我们陌家的后脊梁骂啊!” 陌然苦笑道:“可是我在东莞还有事业啊!” “东莞那边的事,你就放手算了。人在外面混得再好,也不如在家乡做点实事。我看,你在外面总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乌有村管好,给老百姓造点福。千万学不得他们。” 陌然明白,爹话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齐烈和李大有。陌然能回到村里选村长,皆因当初他考了大学,想把户口迁出去,却被李大有想尽一切办法压着不迁。以至于他大学毕业后,还是个农村户口,还是乌有村的一员。 “我晓得。”陌然道:“爹、娘,天冷,你们早点休息吧。” 陌家爹娘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陌然奇怪地问:“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 陌家娘哼哼唧唧半天,问道:“然儿啊,你是与你大嫂一起回来的么?” 陌然心里一顿,老实点头承认。 “你哥今天来家里了。”陌家娘说:“你哥是个老实人,你是他兄弟,可不能欺侮他。” 陌然笑道:“怎么可能的事。大哥从小那么照顾我和陌生,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欺侮他啊。” 陌家娘就点头,看着陌然说:“你嫂子这人,心还没定。虽说与天儿结了婚,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陌然不解地问:“我嫂子有什么怨气?” 陌家娘叹口气,没作声了。 眼看着爹娘没话说了,陌然准备要上楼去,刚踏上楼梯口,听到电话响起来,摸出来一看,又是秦园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接听了。 “陌然,我到你们市里了,你来接我吧!” 第一十四章借车 秦园居然不打招呼就直接来了,这让陌然有些手足无措。 太阳电机厂没陌然可以,没秦园却万万不可能。秦园的父亲秦老狐是第一批受到改革开放恩惠的人。等到大家的口袋都有些闲散银子的时候,他已经做到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了。 秦老狐涉猎的项目很多,但他主要靠来料加工发的家。因此到了现在,太阳电机厂这类的赚钱不多的厂,只作为他凭吊过去的一个物件。并不奢望它能赚钱。既然不是主要方向,秦老狐就把这些东西统统交给从海外留学归来的独生女秦园去管理。自己一心一意去搞房地产,十几年下来,在地产界算得上呼风唤雨的人。 秦园学的是工商企业管理,在海外拿到过硕士文凭,管理一家电机厂绰绰有余。本来秦老狐撒手不管的电机厂,在秦园的管理下风生水起,慢慢做成了业界举足轻重的厂家。 太阳电机厂的产品主要销往国外,特别是非洲那一块,几乎都是它的天下。 秦老狐是个很机灵的人,看到女儿有此等本事,慢慢把手里的其他产业也转到女儿手下去做,自己跑到国外,买了一个小岛,做起了逍遥散人。 秦园管理的摊子一下铺大,忙得自然有些手忙脚乱。陌然就是在此时进入了她的视线。陌然不但有着十分过硬的专业水平,也有着让人咋舌的动手能力。一家太阳电机厂,在秦园完全放手的情况,走得比以前更顺水顺风。 陌然名为太阳电机厂的厂长,其实他比厂长的权力更大。也就是说,不光是太阳电机厂的事他全盘管住,秦园手下集团公司的一些事,秦园也会找他拿主意。 只要是他陌然决定的,秦园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事实证明,陌然这几年做的任何决定,都对集团公司的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陌然要回乌有村选村长,秦园还笑过他。 秦园说:“一个小小的村长,还比得上我们一个太阳电机厂?比得上瑶湖集团?这村长对你陌然,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陌然道:“你是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人,你不懂我们乡下的事。在我们乡下,一个村长,可比一个厂长要重要得多。” 秦园好奇地问:“哪里重要了?” 陌然想了想说:“比如,一个村长,要管的不仅仅给人吃饱饭,还要管着一村人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 秦园不屑地说:“做一个厂长,难道就不管这些东西了?” 陌然知道一下也说不清楚,只好笑着说:“你不懂的,是真不懂的。” 陌然要请一个月的假回乌有村选村长,秦园自然不同意。现在她的感觉也奇妙,仿佛太阳电机厂离开了陌然,马上就要倒闭一样。关键还是她心里有丝奇怪的感觉,只要一天看不到陌然,她就觉得丢魂失魄一样。 太阳电机厂流水线出故障,没有陌然,谁也搞不好。这套德国进口的机械,似乎只在陌然的手底下服服帖帖,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闹点事出来。 其实一个电机厂出点故障并不是大事,关键在秦园和秦老狐看来,太阳电机厂就是瑶湖集团的命根子,是风水,所以确保电机厂正常运行,至关重要。哪怕电机厂一分钱不赚! 陌然看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如墨。 从乌有村出发去高铁站,平常坐车都要一个小时。 高铁站在城外,孤零零的一座屋,周围配套设施还没完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陌然想象秦园一个人站在站外的寒风里,心里不由打了个冷颤。 雁南市对秦园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很少到雁南市这样的三线城市来的女孩子,根本没办法适应。无论气候、人情世故,以及江湖险恶。 陌然问:“就你一个人?” 秦园颤抖着声音说:“就我一个。” 陌然便生气地吼:“你怎么不带上常艳一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秦园在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一会说:“我不想带上她。” “你这人,简直无药可治。”陌然吼道:“先回候车室去,我找车过来。” 秦园笑眯眯地答应,叮嘱他一声说:“注意安全啊。我去候车室等你。” 挂了电话,陌然从楼梯上退回来,看到陌家爹娘还坐在火塘边,便挤出一丝笑说:“爹、娘,我去一趟雁南市,我老板来了。” 陌家爹吃惊地问:“东莞的老板?” 陌然答应说是,问他爹:“我们村里,谁家有车?” 陌家爹想了想说:“李大有有一辆,不过很难借得到。还有就是隔壁村的李老二家,前阵子娶媳妇,娘家陪嫁了一个车过来。” 陌然就问:“李家老二儿子在家么?” 陌家爹摇摇头说:“他家儿子据说在上海,前阵子结婚回来住了几天,再没见着。车是他老婆在开。” 陌然哦了一声,打消了去找他家车的念头。 陌家爹又说:“不过这个新媳妇听说很会做人,就是也要参加村长选举的姑娘。她娘家可了不得,有个哥哥在县里做大干部。也不知道怎么就嫁到李老二家了。” 陌然心里一动,也不想听爹絮叨,推开门说:“我去想想办法。”便头也不回钻进了黑暗里。 刚才回来在山上齐小燕就告诉过他,有灯光的地方就是肖莹的家。陌家爹虽然不知道肖莹叫什么,但他的描述与陌然掌握的情况恰好一致,他肯定有车的人,一定是肖莹无疑。 陌然土生土长乌有村的人,尽管出去多年,乡村的道路还如以前一样,并无多大改变。因此他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肖莹的家。 肖莹家还亮着灯,借着灯光,果真看到有一辆小车停在她家窗台边。 他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去敲门。 敲了三下,门应声而开。肖莹笑吟吟的站在屋里,看着他笑。 陌然尴尬地陪着笑脸,小声地说:“我东莞老板过来了,现在高铁站。” 肖莹笑眯眯地说:“你是要借车么?” 陌然尴尬地点点头。 “你自己会开吗?” 陌然又摇了摇头。 肖莹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说:“我来开吧。” 说着转身进屋,不一会拿着车钥匙出来。径直去开了车门,点上火。 陌然还在迟疑,被肖莹叫了一声问:“你还不走么?” 他这才慌慌张张地上了车,却不去坐副驾驶,跑到后排坐了,连声感谢。 肖莹抿着嘴巴,因为背对着陌然,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等着车热了一阵后,启动开上了路。 肖莹家这边住的人相对比较多,有七八户的样子。因此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不像陌然家,单门独户的,村村通公路根本照顾不到,至今还是一条羊肠小道。陌生说,他家门口的路就是一道盲肠,只能割了。 从乌有村出来,七弯八拐的,不一会就到了子虚镇上。陌然在心里感叹,有车是真好,不像他今天与齐小燕从镇里回来,走那么多的山路,全身走得冒汗才到家。 肖莹显然很熟悉路,车灯照着白雪皑皑的路面,车就像在一片宁静的水面上滑行。 陌然想提醒她小心驾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人家是有车之人,看架势,还是个老司机。他连个车也不会开,再去提醒人家,真有杞人忧天的意思。 车上了国道,陌然和肖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国道上车来车往,再大的雪,也早被川流不息的车轮碾得粉碎了。 陌然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你了啊。” 肖莹扭转过来头,笑了一下说:“小事一桩,不值得谢。人啊,谁都有个难事。” 陌然真诚说道:“确实是,不过,很多人现在都变了,眼睛里只有钱,根本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肖莹的身子动了一下,没说话。过一会问他:“你现在当上村长了,有什么打算啊?” 陌然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瞒你,我根本没思想准备。你说,我能有什么打算?” 肖莹就笑,却不出声,突然加大了油门,箭一样窜出去。 陌然赶紧叫她开慢些,雪天路滑,千万别出了事故。 快到高铁站时,肖莹突然问:“你的老板是个美女吧?” 陌然惊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故意诈他的还是早就知道了。当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肖莹笑出声道:“你有个大嘴巴的弟弟陌生,还会有秘密吗?” 陌然跟着讪笑,说:“这也算不得秘密,她是老板,美不美关我毛事。” 肖莹又不出声了,认真地开着车。但陌然很明显的听到她浅浅的叹了口气。 “你今晚还回去不?”肖莹又突然问。 “当然回去。” “你不陪你老板住?” “不用。” 她就哦了一声,将车在停车场里停好,回过头对陌然说:“我在这里等你,你找到人后过来。” 陌然答应一声,拉开车门下车。还没走,肖莹按下车窗玻璃说:“陌然,你如果真想好了做村长,我可以帮你。” 第一十五章你不回,我不走 秦园穿着单薄,缩在候车室里发抖。 尽管候车室开着空调,透过玻璃,眼底尽是白雪皑皑,人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寒冷。 这个从温暖如春的东莞来的姑娘,显然没料到陌然的老家会这么寒冷,以至于她根本没带半点御寒的衣服,还是一袭薄裙,一件单衣。 陌然叫了她一声:“秦总。” 她抬起头,一眼看到他,惊喜地站起身,毫无顾忌地扑过来。 陌然没料到秦园会如此激动,只能讪讪地拥了拥她,然后推开她问:“等急了吧?” 秦园甜甜的笑了一下,没出声。 “你呀,胆子够大!”陌然责怪她说:“要是我不来,今晚冻都要冻死你。” 秦园仰起脸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陌然伸出一个手指头赞道:“够自信。” 两个人说着话,从候车室出来。迎面吹来一阵寒风,把秦园吹得惊叫一声,赶紧把身子往陌然这边躲。 陌然想也没想就脱下了自己穿着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说:“别嫌弃啊。” 秦园将双手从袖管里套进去,咋着舌头说:“真温暖啊!” 他们这样说话,说起来还真是第一次。过去在不管在厂里,还是在瑶湖集团,两个人说话做事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分寸,绝对不会有今天这般的亲昵。 候车室在二楼,到停车场有一段不远的距离。陌然看着还在发抖的秦园,担心地说:“要不你站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了车来接你。” 秦园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我不要,我不怕冷,我跟你走。” 陌然无奈地摇头,看着冻得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的秦园,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 肖莹看到他们过来,连忙下车去开了车门,将秦园拉到了副驾驶位坐下。她的车一直没熄火,开着的暖气让人一进去就感觉到浑身温热。 秦园没料到接她的居然是个女司机,回头去看陌然。似乎想问,话却没说出来。 陌然赶紧介绍说:“她叫肖莹,我们村的。” 肖莹便伸过来手与秦园握,笑着说:“欢迎来到乌有村!” 秦园伸过手去,与肖莹一握之后,赞叹道:“乌有村果真美女如云呀。” 两个人寒暄一阵,肖莹启动汽车,往市区开去。 陌然看着路问:“肖莹,我们去哪里?” 肖莹笑笑道:“远方贵客来,当然要安排最好的地方。雁南市最豪华的宾馆应该算是雁南宾馆了,不如我们去雁南宾馆。” 陌然道:“好,就去雁南宾馆。” 秦园却不肯了,说:“我不去宾馆,我跟你们去乌有村。” 肖莹笑道:“秦老板,我们乌有村的条件还有差距,你适应不了的。还是去住宾馆吧,天明了,再带你去乌有村转转。” 秦园坚持不肯,说:“我说了,不去宾馆。什么条件不好啊,我就一个普通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的。你们别看不起我。反正我就是不去宾馆。” 陌然就没办法,犹豫了一下说:“你实在不愿意去,我们就回乌有村。反正我四妹也不在家,她的房子空着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无所谓啊!” 秦园低声道:“我怎么会嫌弃呢。” 肖莹抿着嘴巴笑,说:“不如让秦老板去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人,房子也还能住,关键是交通要方便。陌然,你家路都不通,万一摔了秦老板,你担得起责任?” 陌然一想也是,车只能到肖莹家门口。从她家到自己家,可有一段很难走的路。陌然一个大男人走起来尚且吃力,秦园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根本没法挪步啊。 于是试探地去问秦园:“秦总,你自己的意思呢?” 秦园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只是这样,不会打扰了肖莹了?” 肖莹爽快地说:“我没事。我都说了,我家就我一个人,不存在打扰不打扰。何况你这么个大老板来,请都请不到,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去我家住,是给我肖莹面子啊!” 当即说定,秦园去肖莹家住。便调转车头,再次往国道上开。 窗外寒风凛冽,树上已经挂上了冰棱子。车轮有些打滑了。 “明天,该会结冰了。”陌然说,忧心忡忡。 肖莹高度紧张地握紧着方向盘,接过话说:“天气预报说了,确实会结冰。真结冰了,车可出不去了。” 秦园闻言,显得有些急,扭头去看陌然,低声问:“怎么办?” 这是她几年来一贯的口气,只要遇到犹豫不决的事,她对陌然说的第一句话必定就是这三个字。秦园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问,因为每次问过之后,陌然都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这次陌然没直接给她答案了。他深锁眉头,沉吟不语。 秦园要是被困在乌有村,显然不是一件好事。瑶湖集团没有她,三五天还行,时间多了就会出问题。过去秦园不在还有个秦老狐,现在秦老狐去做了岛主,完全撒手不管了。 “我会想办法。”陌然想了想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本来他想说活人还会被尿憋死,话到嘴边看到眼前是娇滴滴的两个美人,觉得太粗俗而改口了。 陌然这段时间感觉自己变了不少,原来文质彬彬的态度现在变得有些粗俗。这就是乡村的力量,一切都在阳光下运行。没有遮掩,没有虚伪。粗话俚语,顺口而出,说的人畅快,听的人乐意。 “陌然,其实你不用想那么的。”秦园反过来安慰他说:“我既然来,就一定有准备。你告诉我,我们还要呆几天才走?” 陌然迟疑着说:“我怕是回不去了?” 秦园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她看了看肖莹,又回转头去看陌然,小声笑道:“你不回,我不走。” 陌然大吃一惊,秦园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秦园的作风一贯是说到做到,以至于她在瑶湖集团的地位,秦老狐并没有过多的刻意强调,而是靠她顽强的毅力,以及说一不二的作风而赢得的。 秦园不回去,瑶湖集团就会停止运行。这样看来,他陌然就成了瑶湖集团的千古罪人。 “我是真回不去。”陌然急红了脸说。 “没事啊,你不回去,我也不走啊。”秦园神情轻松,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她好奇地去打量车外的雪景,赞叹道:“多么美的雪景啊!” 陌然心里一阵悲凉。在有钱人看来,眼里都是风景。在他这样的劳苦大众看来,再美的风景也只是过眼云烟。 肖莹打趣着说:“秦老板不走就不走,做了我们乌有村人的媳妇,来我们乌有村投资吧。” 陌然心里一跳,赶紧阻止她说:“你别乱说话,好好开你的车。” 肖莹就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而一边的秦园,显得无比的羞涩,抿着嘴偷笑。 陌然心里乱啊,秦园不招自来,让他无所适从。本来他想忙完接手村长的事后,抽空回一趟东莞,找秦园说明情况,辞了工作,一心一意回乌有村做个村长。没料到秦园根本不给他回旋的余地,单枪匹马就杀了过来。 肖莹的话让他起了一股无名烦躁,以至于他脱口而出呵斥了她。其实肖莹这是第二次与他接触,人家毫不犹豫帮自己在大雪夜开车去车站接人,他反而口不择言去训斥人家。因此他心里又有些隐隐不安。 他偷眼去看肖莹,接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她脖子上柔软的绒毛,心里一阵猛跳。肖莹确实漂亮,与坐在她身边的秦园,有着不一样的美丽。秦园就像刻意修饰出来的水晶,光彩夺目。而她,就像埋在土里的一块温玉,温软可人。 肖莹究竟还有什么故事,他不得而知。但他从齐小燕的话里,以及陌生的提醒里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个女人或许将成为自己的对手,或许将是自己一生不可或缺的朋友。 他开始沉思,想着明天要怎么样送走秦园。秦园来的不是时候,他想。 但想轻易送走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秦园或许真如她说的那样,是有备而来。假如真如此,陌然就无法取舍了。 跟着秦园回东莞,他将在乌有村留下一辈子的骂名。不做村长不算事,问题是他可是乌有村第一个投票选出来的村长,他不能让投他票的乡亲们失望。 拒绝秦园也很难,毕竟始终觉得,自己还不属于乌有村。他只是来乌有村打个酱油,只是阴差阳错,让他捡了个鸡肋。 车终于到达肖莹的家门口,车灯惹得一阵狗叫。 陌然先下车,帮秦园开了车门,准备扶她下车。 秦园却不让他护,说了一声:“你以为我弱不禁风啊!” 说着自己下车,一脚踩到地上,惊叫一声,身子便往陌然身上扑了过去。 地上已经结冰,秦园尖如硬币大小的鞋跟,根本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这一扑,陌然脚下也不稳了,两个人顿时摔倒在地。秦园趴在陌然的胸口,惊魂未定地白了脸颊。 正在手忙脚乱,黑暗里响起一声咳嗽,随即一只手电筒的光直直射了过来。 第一十六章防火防盗防村干 打着电筒过来的是一个老男人,阴冷冷地盯着陌然看,问了一句:“你就是陌然?” 陌然从地上站起身,扶着秦园反问他:“我是,你是哪个?” 老男人冷冷哼了一声,将电筒光去照了肖莹,阴阳怪气地说:“肖莹,你倒是很热心的啊!” 肖莹轻声叫了一声:“爹,我去帮陌村长接个朋友。从东莞过来的。” 老男人又哼了一声,拿着手电筒将车子照了个遍,边照边嘀咕说:“都结冰的天了,你还敢开车,不怕出车祸么?” 肖莹笑着说:“爹,你放心,我有把握。” 老男人就一言不发打着手电走了。陌然问:“他是你爹?” 肖莹苦笑一下说:“我老公的爹,我家公。” “他在监视你。”陌然取笑她说:“这么晚了,还守在你家门口,也不怕冷。” 陌然这句话本身是无心之言。在乡下,拿家公与媳妇开玩笑的话,比比皆是。但凡家里有儿媳妇的,必定被人叫做“扒灰佬”。但凡家里有家公的女人,一定会被他人开各种荤玩笑。 谁料到肖莹听到他这么说,顿时黑了脸,将车熄了火,也不打招呼,径直去往自家门口走。 在车上已经说好的,秦园暂住她家。陌然也明白,如果秦园随他去自己家,现在地上结冰打滑,她硬币大小的鞋跟将是致命的。当然,陌然可以轻松地将秦园抱在怀里走回自己的家,但这么孟浪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 肖莹这个举动,让陌然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又开始簌簌发抖的秦园,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肖莹。” 肖莹就站住脚,回转头说:“你还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把秦老板请到家里来。” 陌然这才心里石头落了地。刚才一句无心之言,显然让她生气了。但她能这么快就将自己从生气状态中释放出来,笑容满面地去招呼客人,这不由陌然心里暗暗吃惊与佩服。 肖莹家里没男人,他也不好进屋。 站在门口他说:“天冷,又晚了。我就不陪你们说话了。明早我过来。” 秦园显然不愿意他离开,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不能坐一会再走?” 陌然心想,奶奶的个熊,老子进去坐坐,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刚才肖莹的家公那几声冷冷的哼,就像一把钝刀割肉一样的令人难受。或许他此刻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冷冷地在看着这一切呢。 想到这里,他背上差点要冒出冷汗。 在乡下,防火防盗防干部,这已经成了所有乡下男人的共识。特别是外出打工,将老婆留守在家的男人,乡村干部就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陌然坚持要走,肖莹和秦园也不便强留,尽管秦园依依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然的身影没入到黑暗中去。 到了家,看到陌生的窗户还亮着灯光,便推门进去,看到陌生正翘着二郎腿,举着手机喜滋滋地看,全然没看到他进来。 “看什么?”陌然问,想凑过去看。 陌生一惊,赶紧收起手机,舔着脸笑说:“二哥,你去哪了?我找你找不到。” 陌然说:“秦总来了,在肖莹家住着呢。” 陌生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吃惊地看着他问:“她来干嘛?” 陌然苦笑着说:“要拉我回东莞。” 陌生瞬间就涨红了脸,大声说:“你不能回去,你现在都是乌有村的村长了。” 陌然不屑地说:“一个破村长,不做就是。” 陌生便黑了脸,梗着脖子道:“二哥,你怕不是看不起村长,你是看中了人家秦园吧?” 这话直接戳中了陌然的心事,顿时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站了一会,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去,被陌生跳起来拦住,问他:“你想好了没?你真要跟秦园回去?” 陌生认识秦园,陌然回来,就是陌生千里迢迢去了东莞找回来的。陌生与秦园有过一次谈话,事后他对二哥说:“秦园这个老板不错,对二哥你是特别的好。我感觉她是爱上你了。” 陌然对陌生的话置之不理,这个弟弟是他强逼着爱家照顾陌家爹娘的。他总觉得亏欠了他。乌有村像他这般大小的孩子,大多数出去打工了。留下来的这帮子人,都被陌生收归麾下,成了乌有村乃至新县城一帮呼朋引伴的势力。 陌然不让陌生跟着自己出去打工,就是因为家里爹娘年龄逐渐老了。大哥陌天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很少过问爹娘的事。他一结婚就迫不及待分家另过就能看出来,陌家爹娘的死活,他大哥陌天不会放在心上。 陌生的质问让陌然犹豫了好一阵,半天才低声说:“我又没决定。” 陌生就笑,将手里的手机递到他眼前,笑嘻嘻地说:“你看,我与凡凡照的照片,好看不?” 这是一张自拍照。照片上陌生和彭凡坐在摩托车上。陌生一只手高举着手机,身后的彭凡低垂着头,害羞的脸蛋能看出来两片明显的晕红。 “她这一路都是抱着我的腰的。”陌生得意地说:“二哥,你说,凡凡是不是喜欢我了?” 陌然摇头说:“你要想让女孩子喜欢,一定要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出来。像你这样一天到晚疯疯癫癫在外面混,人家女孩子能看上你?”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二哥,这你就不懂了,你没看到,好花都是插在牛粪上么?我就是一堆牛粪,你是一堆化肥。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可以开得越来越漂亮。插到你那堆化肥上,必定会烧死。” 陌然不想继续与他纠缠,拉开门要回去。陌生在背后喊:“二哥,你要跟秦园回东莞,我就不认识你了啊!” 陌然没搭理他,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洗嗽一番后上床,刚要睡,听到手机响了,一看,是齐小燕打来的,想也没想就挂了。再去看手机,发现齐小燕还发来了几条短信。 他没打开短信看,正准备要删,电话再次打进来,无休无止地响。 他叹口气,摁下接听键。 已是半夜,齐小燕还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呢? 第一十七章女人的误会 齐小燕在桃林里的屋,能清楚地看到陌然房间的窗户。 从镇上回来,她就一直心神不宁。陌天没回来,屋里就她一个,显得无比的冷清与孤寂。她一直盯着陌然的窗户看,一直没看到灯光亮起。 后来她看到一个身影从桃林边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陌然,朝着后山的肖莹家方向去了,她心里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她嫌弃自己嘴快,怎么要告诉他肖莹的家在哪里。她更恨陌然,居然一夜都不想耽搁,半夜去找那个女人。 她想喊他,甚至都追出了门来。但她还是忍住了,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边。 齐小燕就一直这样站在窗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愤怒。她心里只有淡淡的忧伤,和永远让她无法忘怀的伤痛。 齐小燕爱上陌然,应该在初中时期就开始了。 陌然成绩好,人也帅。关键是他阳光。并不像有些书呆子,只会沉湎于书里,对书以外的事,仿佛有着隔离带一样的隔阂。陌然爱笑,也喜欢说话,尽管从来没对她表示过任何的好感,但她能从他的眼里看到陌然对自己的喜欢。 初中毕业,齐小燕的成绩是没法读高中的。齐烈也打算让女儿放弃学业,去镇上一家打字复印店学打字。齐小燕是坚决不肯,她抱着不读书,宁愿死的态度,逼着父亲齐烈半夜跑中学校长的家,好说歹说,面子丢尽,换来她一个高中学位。 齐小燕有了读高中的机会,自然也下了不少决心。她想要与陌然齐头并进,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成绩始终在原地徘徊。她绝望过,悲伤过。她很清楚,只要陌然考出去了,她齐小燕这辈子就不会再有机会嫁给他。 有了要嫁给陌然的念头是在高三那年,齐小燕已经完全成熟了。不论是身体还是思想,她都觉得自己完全能够适应做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孩了。 高三学习的紧张谁都知道,好人都要脱一层皮。 齐小燕已经失去了一考定终身的想法。她明白依自己的成绩,大学连边也沾不上。于是每日只能去关注陌然,默默地看着他刻苦攻读,为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暗暗着急。 林场小屋那次避雨,似乎看起来很偶然,其实齐小燕的花了心思的。 陌然每周要回一趟家里,带点菜或者要点钱。齐小燕也会跟着回来。齐小燕坐车,陌然走路,两个人最后都会在乌有村的山路上见着面。 每次见面,陌然都会微笑与她打招呼,问她复习得这么样了?有没有想过报考哪所大学。 齐小燕总会慌张地躲闪他的问话,却又总在两个人要分开走的时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或者一个苹果之类的零食,往陌然手里一塞,勾着头慌不择路地跑开。 每次陌然都不拒绝,每次看到齐小燕跑开的身影,他都会在心里默念,娶老婆就应该娶齐小燕这样的女孩子。人漂亮,又懂事! 林场小路上的大雨来得很突然,陌然全然没有想着秋天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他知道齐小燕这次也没坐车,跟着自己走路回学校,所以他在大雨来临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条小路他走了三年,路边的每棵草他几乎都能认出来。林场的小屋他还坐在里面小憩过,因此他知道,万一真来大雨,哪里能有个避雨的地方。 其实齐小燕书包里带有一把折叠雨伞。她在出门之前留心了天气,天气预报说傍晚会有一场大雨。 她想等着大雨来了之后,她拿出雨伞,与陌然共撑,走在大雨里,不知会有多少的浪漫。她甚至为自己的设想而甜蜜地微笑。 大雨果真如约而至,还没等她拿出雨伞,陌然已经招呼着她跑进了林场小屋。 那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身体的火热,感受到陌然青春勃发的身体的诱惑。她差点就要迷失自己。 当她丰满挺拔的胸脯顶在陌然的胸口时,她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就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怀春少女的迷茫在那一刻就要尽情绽放。 她听着陌然粗重的呼吸声,心里像灌满了蜜一样的甜。她紧张、激动,她多想陌然会来亲她,会粗暴地撕开她少得可怜的内衣,将她尽情的霸占。可是陌然却像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齐小燕是央求着陌然去亲她的。她的自信心也在央求声里完全崩溃。 她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她在等待陌然来摘取她这朵含苞待放的花儿。 然而,陌然在匆匆亲了她脸颊一下之后,惊惶地逃离开去。那一刻她很失望,甚至怨恨起他来。 高考结束,一切不出所料。齐小燕连个专科的线也没上,而陌然,顺理成章地考上了一本重点。 齐小燕主动去找陌然时,已经是陌然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晚上。 这一次齐小燕不再像在林场小屋那般羞涩了,她知道再不主动出击,她可能会丧失最后的机会。 齐小燕单刀直入地问陌然:“你愿意娶我么?” 陌然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齐小燕就笑,引导着陌然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身体。 陌然不敢,虽然在他的梦里,齐小燕是唯一的主角。但真到了真刀真枪时刻,他心里的恐惧犹如海啸一般的猛烈。 齐小燕说:“陌然,我反正是你的人了,你以后要不娶我,我一定不放过你。” 陌然颤抖着声音说:“我会娶你的。等我毕业,我马上娶你。” 齐小燕就取笑他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连摸我都不敢摸。” 陌然认真地说:“总有一天,你做了我的新娘后,我会把你全身上下摸一个遍。” 齐小燕心里发慌,低声说:“我还要你亲遍。” 陌然答道:“亲遍。”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抿着嘴巴笑。 陌然和齐小燕,说起来还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记得他们上小学时,齐小燕就喜欢粘着他,只是后来慢慢长大了,男女与生俱来的羞耻让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但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两个人的心里,始终都给对方留了一块不容占领的位置。 至于后来齐小燕突然嫁给了陌天,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想不明白。齐小燕在山上感叹的一句话,把陌然再次拉入到了迷茫。 齐小燕知道,陌然一定会找出原因。 而找出原因的最好出处,就在她齐小燕这里。她在等待着陌然上门,却等来了陌然撇开她的门,去了肖莹的家。 齐小燕是在看到陌然的窗户再次亮灯之后,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的。 “你去了哪里?”她毫不客气地问。 陌然楞了一下,他出去只有陌家爹娘知道。他没告诉任何人。 “我没去哪里。”他躲闪着说:“我不在家吗?” “你别想骗我。”齐小燕毫不掩饰地讥讽着他:“肖莹家里一定很舒服吧?” “我又没去肖莹家。”陌然心里顿了一下,换了口气问:“你还没睡吗?” “我睡不着。” “你闭上眼睛数羊,就能睡着了。” 齐小燕就轻轻笑了起来,说:“陌然,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子呢。” 陌然故意咳嗽一声,说:“天太冷了,都睡吧。” “你没说清楚你去了哪里,不许睡。”齐小燕在电话里喊着说。 陌然哭笑不得,这个齐小燕,已经是大嫂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呢?要是被大哥知道她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又会惹来多少误会啊! “是我东莞的老板来了,我请了肖莹开车去接的。”陌然老实告诉她说:“你还有什么要怀疑的吗?” 齐小燕又笑了,低声说:“你过来我这边坐坐,好吗?” 陌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不来,我就站屋里喊!”齐小燕毫不顾忌的威胁着他。 陌然摇了摇头,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第一十八章洁癖 早上醒来,窗外居然透进来一线太阳光。 大雪之后的天气,还是变得无比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就像一面镜子普照着大地,让人世间的所有龌龊无处可遁。 齐小燕昨晚到底也没喊,也没再给他打电话。陌然不禁想,齐小燕这人还是明事理的女人! 陌然没有赖床的习惯,一醒过来就必须下地洗嗽。 刚洗完脸,听到门外传来肖莹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就看到肖莹带着秦园款款往他家来。 陌然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个肖莹,这么早就把人送过来,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来了,总不能不管。于是他迎出去,问了一声:“睡得还好吧?” 秦园还没说话,一边的肖莹愁眉苦脸说:“这么会好?一夜都看到秦老板翻来覆去的没睡着。可能我们乡下地方,秦老板还不习惯。” 秦园浅笑着说:“不是哪,你家很舒服,很好啊。只是我有个习惯,认生。到生地方很难睡得着。不过,过一两天就没事的。” 肖莹如释重负地舒口气,说:“哎呀,我还以为是你睡得不舒服。” 两个人进屋来,顾盼生辉地打量陌然家。 别说秦园,就是肖莹,也是第一次来他家。 陌然这几年在东莞打工,赚了不少的钱。他拿出一部分给了大哥在桃林建房子,又拿出一笔钱将自家修缮了一遍。两笔钱出去,他的积蓄所剩就不多了。因此他现在住的地方,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陋。 秦园看一圈后,啧啧叹道:“陌然,你就住这样的地方啊?” 陌然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沉着脸说:“我们乡下,就这么个样子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了,没必要弄得富丽堂皇。” 秦园急红了脸说:“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陌然道:“我没说你有什么意思。” 秦园便拉了他走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浑身感觉痒死了,想冲个凉啊!” 广东人每日必然冲凉,这是习惯,也是生活必须。就是陌然,几年下来,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只是回到乌有村家里后,这个习惯才逐渐被废弃掉。家里没热水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洗个澡是项浩大的工程。 他猛然想起肖莹新近结的婚,家里应该装有热水器,便问道:“肖莹家不能洗么?” 秦园的脸红了一下,扭捏着说:“在别人家里,我不习惯。” 陌然就茫然地问:“哪怎么办?我家又没热水器,更不能冲凉了。要不,我送你去市里宾馆吧,哪里有热水可以冲凉。” 秦园拒绝道:“我不去。” 陌然就有些着急,秦园是个千金小姐,又是瑶湖集团的老板,平时她是锦衣玉食,现在突然跌入到乌有村这个鬼地方来,怎么做都没法让她适应。 而且陌然知道,冲凉对于广东人来说,比吃饭还重要。他们宁可饿肚子,也一定要每天冲个凉。 秦园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但要解决冲凉的问题,却让陌然陷入了困境。 陌家娘在厨房忙活,乡下早餐不吃米粉面条稀饭,一样的炒上一两个菜,吃饭。陌然刚回来时很不适应,给陌家娘提了几次,希望喝点粥就好。陌家娘口头答应,第二天起来,照旧是硬饭下肚。 他们都是饿怕了!陌然深切地理解爹娘。过去在乡下,虽然都是农民,虽然都种着田,收获着如山一样的粮食,但归到自己的,却是寥寥可数,一年到头能三餐硬饭的机会,根本不可能。遇到年景差时,一天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等到了田产承包,粮食打下来都归了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放开肚皮吃。结果吃到了今天,养成了吃硬饭的习惯,再也改不掉了。 陌然进了厨房说:“娘,能不能下点面条?” 陌家娘点头答应,起身去楼上拿面条。看到肖莹和秦园站在堂屋里,慌忙忙的想避开身去,被肖莹一把拉住,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婶。” 陌家娘是个老实妇女,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当即慌得手脚没地方放一样。忙忙的摆脱肖莹拉她的手,咧开嘴笑了笑。 肖莹便问:“婶,你忙什么?” 陌家娘说:“然儿说要我下点面条给你们吃,我去拿面条。” 肖莹扑哧一笑说:“婶,你莫忙。我和秦老板都吃过了。” 肖莹嫁在乡下,却有着城里人的生活习惯。也还别说,肖莹在未嫁来乌有村之前,还真一直生活在城里。她爸妈是市里干部,哥哥是雁南县组织部科长。至于她,为何就嫁到了乌有村,没几个人知道原委。 城里生活的人,品味自然高。比如肖莹,早餐就不吃硬饭,她备有牛奶和蛋糕。即便没了牛奶和蛋糕,她也会开车去了子虚镇吃早餐。 陌家娘听说她们都吃了,只好微笑着招呼她们坐,自己又转去了厨房,坐在灶前烧火,告诉陌然说她们吃过了。 陌然的心里一直盘旋着秦园要冲个凉的想法,想了老半天,突然想起自己娘洗澡用的大脚盆,顿时心里一喜,转身出了屋,招手叫秦园过来。 秦园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了,陌然就指着屋角的大脚盆说:“你要洗澡,就只能我给你烧水,倒在这个盆里给你洗了。” 陌然本来以为秦园会拒绝他的提议,没想到她居然欣然答应了。还低声对陌然说:“我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东西,没想到在你家还能体验一把。好啊好啊。” 秦园有洁癖,陌然很清楚。 在公司时,只要是别人坐过的椅子,秦园绝对不会去坐。别人用过的杯子,她绝对不会去碰。即便是别人用过的笔,她也会用纸巾擦过后才用。 如此洁癖,曾经让陌然很不以为然。想着要不是她是个身价上亿的富家女,单就她的这些坏毛病,就足以让她活活饿死。 秦园愿意用他娘的大脚盆洗澡,很让他意外。心里不禁有些感动,看来秦园这人,还能入乡随俗。 陌然就去拿了一口大锅,这锅通常不用,一般在过年杀猪的时候烧水褪毛用。想着用这锅烧一锅水给秦园洗澡,他忍不住想笑。 肖莹跟着进来,看到陌然往大锅里倒水,吃惊地问:“你要干嘛?” 陌然不语,一边的秦园兴高采烈地说:“他要给我烧水洗澡,就用这个。”她指着屋角的大脚盆,无限神往地啧啧赞道:“这么大的盆子,泡澡一定舒服死了。” 肖莹想笑,终究没笑出来。这些富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还真不是随便能猜的。其实昨夜在她家,她就提议要秦园洗个澡,一路风尘仆仆,洗个澡比什么都要舒服。 但秦园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的好意,还让她郁闷了好一阵。 肖莹新婚,一切都是按当时最流行的设施设备准备的婚房。将她屋里的东西与城里人家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园拒绝在她家用现代化的洗浴设备冲凉,却乐意在陌然家使用最原始的工具洗澡,这真有点让她哭笑不得。 唯一的解释,秦园是在无意识排斥她。 肖莹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无趣,当即告了辞,准备转回去自己家。 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在烧水的陌然说:“这几天你肯定用得着车。现在没车还真不行。你先拿着用。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叫村里给点补贴就行。” 肖莹话说到这里了,陌然不好拒绝。想起自己并不会开车,便推着说:“车给我,也是死的,我又不会开。” 一边的秦园替他接了钥匙说:“你不会,我会呀。谢谢肖莹姐啊!” 肖莹刚走,门口出现一道阴影,遮住了屋外的太阳光。陌然抬头去看,就看到齐小燕一脸惊讶地进来。 第一十九章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齐小燕与陌家爹娘的关系很微妙,尽管她现在是陌家媳妇,但陌家爹娘看到她,目光到处躲闪,让人感觉到这之间一定有问题。 齐小燕平常很少涉足老宅,她见到陌家爹娘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出声打招呼。今天她突然出现,陌家爹娘居然紧张得口齿不清了。 “小燕,你不多睡一会,天冷。”陌家娘说,眼光却不与她对视,躲闪着去拿大澡盆。 齐小燕惊奇地问:“你拿澡盆干嘛?” 陌家娘脸上的既然抽了几下,挤出一丝笑说:“陌然的老板想洗个澡。” “用这个?”她夸张地去看秦园,迟疑一会,问秦园:“你用这个洗澡?” 秦园第一次见齐小燕,但她知道齐小燕的名字。陌然在一次酒醉后,无意识地说出了齐小燕的名字。事后秦园试探过他,想问清楚谁是齐小燕。但陌然在清醒过后,闭口不语。 女人都是很敏感的动物,而且联想能力非男人可比。一个男人在酒醉后说出来的女人名字,这个女人一定是让这个男人刻骨铭心的人。 齐小燕的出现,让秦园暗暗在心里赞叹她的美丽。山村有奇花,果然如此。 齐小燕的美,不仅仅在她外表形象,更多在于她眉间淡淡的忧伤。她不但有着女人美丽的容颜,更浑身洋溢着热情的青春力量。她就像一朵刚开过的花儿,容颜依在,暗香盈袖。 秦园在一瞥之间,甚至将自己与她悄悄做了比较。她发现齐小燕是内敛的美,不像她,犹如夸张的喇叭花,热烈地开放。 她能看出来她的忧伤,能看出来陌家娘对她的惧怕。因此她的好奇心陡起,指着大木盆笑着说:“小燕姐,要不,你帮我。” 秦园突然没来由地叫她一声“姐”,这让齐小燕心里不禁动了一下。她其实早就知道陌然的老板是个美女,也从陌生的嘴里知道,这个美女老板对陌然有着无限的依赖。陌生甚至跟她说,要是二哥娶了他老板,他们陌家可就一步登天了。 陌然的优秀,齐小燕比谁都清楚。要不,这么多年过去,她心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即便是现在嫁给了陌天,她依然在心底藏着一个别人无法窥视的梦。 齐小燕心里的痛楚,无人知道,就连她的父亲齐烈,也无法揣摩她的想法。她在决定与陌天结婚时,惊讶了多少人? 只有齐小燕心里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陌然!她不想让陌然受到半点伤害,哪怕是他的家人。她宁愿承受无限的委屈,只要陌然高兴,她都愿意付出。 两个女人虽然都没谋面,却都在心底把对方想象了无数遍。 陌然没回乡来竞选村长之前,秦园只把齐小燕当作一个传说。她非常清楚,只要陌然不离开她身边,纵然过去漫天的风花雪月,到如今也只能是过眼云烟。直到陌然义无反顾回乡去竞选村长,浮在秦园心口的就是“齐小燕”这个挥之不去的名字。这也是她不顾一切,一个人贸然从东莞过来一探究竟的原因。 秦园假借流水线出问题,从东莞直奔乌有村而来,她就想看看,什么东西能将如日中天的陌然吸引回来。 按照秦园的设想,只要陌然还在太阳电机厂干上一年,她将不顾一切要将他提到瑶湖集团去做个总裁。陌然所表现出来的精湛技艺以及他浩渺的商业头脑,让她放眼身边人,找不出一个能与他比拟的。 陌然的名字进入过秦老狐的视线,秦老狐曾经笑过女儿,说像他秦老狐这般家业的人,要找女婿,再怎么样,也应该门当户对。如陌然这样的一个屌丝,哪能吃肉?最多只能喝汤! 秦老狐用了一个非常流行的字眼,屌丝,这让秦园忍不住大笑。 但秦园知道,秦老狐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在秦老狐的心里,秦园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宁可承受万般痛苦,也不愿意女儿受到半点委屈。只要是女儿看中的人,纵使秦老狐万般不情愿,也不会发出半点反对的声音。 然而,这一切都只在秦园的想象里。她与陌然仿佛隔着一座山般的遥远,两个人从来没有就儿女情长的话题作过丝毫的讨论,即便在言语和目光的交流里,也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暧昧与隐晦。 陌然总把她当作老板看待,处处毕恭毕敬。除了汇报工作,没有多余的一句话。而且每次汇报完之后,片刻也不停留。 这让秦园很苦恼,她甚至暗暗骂过陌然,这是一头不开窍的猪! 难道真要她来开口吗?女人天生的羞涩让她犹豫不决,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们依旧如昔,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心底,是否都留有一块空间。 但秦园能感觉到,陌然对自己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她曾偷偷观察过他,发现陌然会在她不留意间偷看她。 男人偷看女人,心里一定有事! 秦园就暗笑,也不挑破,她在等待着陌然主动开口。 水烧开了,却不知安排秦园去哪里冲凉。 外面尽管阳光灿烂,但天气的温度还是低得可怕。这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温暖如春的南方女孩来说,这么严酷的温度,真能让人怀疑人生。 陌家是老宅,两年前陌然寄回来钱,将房子修了一遍,却没改变过去的格局。 老宅其实也不算老,陌家爹在九十年代拆了老土砖房,修了这么一栋红砖瓦房,当初在乌有村里,还算的上是最好的房屋了。 只是近些年来,村民们都翻盖了老宅,如雨后春笋般耸立,反把陌然家的老房子比了下去。 比如在桃林里的齐小燕的房子,与老宅比,就像一只漂亮的公鸡与一只老鸭的区别。这栋房子是陌然给的钱建的,当初陌家爹打电话告诉他,齐小燕要嫁给陌天时,陌然只感觉到头上响了一个炸雷。 陌家爹说,齐小燕只有一个要求,就在桃林里建一栋房。 陌然起初是拒绝的,但陌家爹后来发火道:“陌然,如果你愿意看着你哥去坐牢,你就不要管了。” 陌然再无话可说,他能感觉到这里面一定藏着有他不知道的原因,爹不说,他也不能强问。毕竟陌然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去我家!”齐小燕想也没想就说:“我家就我一个人,放心。” 她这句话又是什么含义,没人知道。但秦园却欣然答应。她不愿意在肖莹家里冲凉,却乐意接受齐小燕的邀请,曲折复杂的真让人费解。 齐小燕带着秦园去桃林的家,陌然也想跟着去,还没走,被陌家娘一把拉住,低声说:“你一个大男人,去干什么?” 正好看到村会计急匆匆过来,老远就喊:“陌村长,陌村长,齐书记喊你去开会。” 第二十章斗而不破 齐烈家火塘边围坐着五六个人,看到陌然进来,都一齐点头微笑。 乌有村村支两委全部人马到齐,齐烈宣布开会。 齐烈先说,大意是陌然新当选村长,乌有村目前有许多事需要人处理。作为党支部,他负责意识形态这一块。具体工作,由村长负责处理。 陌然还未开口,有人就站出来说:“乌有村村支两委现在六个人,要不要改选?如果改选,还是先选了人再安排工作。” 齐烈不说话,把眼睛来看陌然。 在李大有撤职之后,乌有村的村干部就提出来,谁选上了村长,必须要留下原村委干部工作半年以上才可改选。否则,村干部集体上访。 陌然也知道这个说法,但他表态说,改不改选,在于个人表现。只要有利于村里发展,谁当干部都一样。 昨天选出来村长,今天齐烈就迫不及待召集大家开会。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是要动刀了。 动谁的刀呢?当然是动李大有的刀。 李大有做了这么些年的村长,村支两委不会不安排自己的人。蛇无大小,毒性一般。村的组织虽小,没人护角,就好像断翅的鸟一样,能飞到哪里去? 剪除了李大有,不能任他的爪牙还在村部。这是所有担任过职务的人首要反应。 但凡做过官的人都知道,只有身边的人都是自己人,这个官才会做得无比舒心。 齐烈是个做过三十年支书的老狐狸,他能不明白其中的窍门和道理? 齐烈不说,陌然自然也不会开口。 村会计跟着齐烈年数最久远,他看没人开口,故意咳嗽一声说:“要我说,新班子,得有新气象。陌村长,你先说。” 陌然淡淡一笑说:“在座的都是我长辈,乌有村的每一寸土地你们都比我熟悉,乌有村每一个人,你们都比我熟。我读书以后,就很少在村里,这几年又在外地打工。对村里的事,确实知道的不多。这次村民选我做村长,是赶鸭子上架,我怕做不好。还得请各位多帮助我。” 每一个说话,都低头沉默不语。 陌然又说:“各位都是老领导,我就是个小字辈。” 终于有人接话了,慢条斯理地说:“陌村长,你是大家选出来的,说明大家都信任你。这样吧,我个人表态,坚决服从安排。” 有了第一个带头,其他人也不甘落后,各自表态支持陌然。言下之意,都还想继续呆在现在的位子上,只要陌然不动他们,都可以相安无事。 陌然无所谓啊,大家都不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没人给他一个评判的标准。他扫视一眼大家,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些人都在村干的位子上坐久了,也坐舒服了。如果突然将他们拉下马来,必定会引起反弹。到时候齐烈要是不帮他,依他目前的威望和能力,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让出位子,必须得想一个好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否则,有能力的人上不来,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乌有村还会如过去一样,千年不变。 乌有村现在逢上了一个好年景,雁南县的搬迁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尽管县城的中心地带并不在乌有村,但城市的发展,乌有村是唯一的可选择的地方。 不管县城往哪个方向发展,乌有村都必须纳入新县城的版图。否则,新县城就像缺了一个角的图画,怎么看都不会完美。 等大家都表完态,陌然就去看齐烈,希望他说几句。 齐烈将眼光逐一去看每个人,边看边点头。半天才说:“我们现在的乌有村,算是风起云涌啊!大家都在盯着我们这几个人,乌有村今后怎么走,责任都在我们这几个人身上。大家想想,先说说自己对今后发展的看法吧。” 齐烈的话,似乎与陌然商量好的一点。这让陌然心里暗暗高兴。 陌然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他要换人。别的不说,先得将肖莹换上来。从第一次接触肖莹道现在,他能感觉到肖莹将会是他最有力的助手。 可是他没理由随便就将人换下来,否则,别人不服,自己也不服啊! 齐烈的话一落音,陌然赶紧鼓掌说:“齐书记说得非常对。乌有村不能像过去一样,一定要变样子,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村治保主任就问:“怎么变?难道还能变成城里人?” 陌然微笑道:“说不准啊。现在国家政策是鼓励发展小城镇。我们乌有村又在县城边上,有先天性条件。” 治保主任黑着脸嘀咕道:“做梦!” 治保主任是李大有的人,原来有一身蛮力气,据说一个人能举起一头牛。 乌有村有治保主任,也是与别村不同的。原来村里只有一个民兵营长,后来这个职务也被上头撤销了。自从县城要搬迁过来开始,乌有村的治安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请示过镇里后,乌有村就设置了这么个位子。 乌有村的行政组织六个人,支书齐烈,村长陌然。村会计李正义,妇女主任谭海花,还有一个计划生育专干曾定,最后就是治保主任李大为。 单从姓氏看,李家在村干里就有绝对优势。但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的事,比如村会计李正义,虽然姓李,却一直跟着齐烈。以至于李家人骂他是叛徒,汉奸,齐烈的走狗。 这几个人。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特别是计划生育专干曾定,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此人无儿无女,打了一辈子光棍,做计划生育工作是再合适不过。 还有妇女主任谭海花,一脸的褶子让人看起来就不舒服。偏偏她喜欢浓妆艳抹,走路还要扭着肥硕的屁股,活脱脱的一个老妖精。 曾定是个有酒就是爷的人,关于他还有个典故。早些年乌有村的计划生育工作老是拖子虚镇的后腿,镇委书记开大会大骂齐烈。齐烈就把曾定送了上去,曾定喝醉了酒,哪里还能管得着谁是书记?上台搂着镇委书记的肩膀喊:“我都断子绝孙了,还要我怎么做?要不,谁家不配合政策,我扒房牵牛去。” 镇委书记没法,当初与镇里签保证书的不是齐烈,就是这个曾定。齐烈不签保证书,是留有后手的。他让曾定出面与镇里签,就是防止出了事,有人担担子。 镇里拿曾定没法,把气都撒在齐烈头上。最严重的一次,让他停职了三个月。 但乌有村,缺少了齐烈,还真找不出几个服众的人。 齐烈资历老,又是多年的老支书。还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放眼乌有村,谁敢与他叫板? 李大为的不屑让齐烈有些不高兴,他淡淡地说:“我觉得陌村长的话说得对。乌有村要想得到大发展,单靠我们这几个人不行。机会这东西要学会把握,过了就是一个屁。我想,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做大事的人,不如放手让他们年轻人去做。” 齐烈的话几乎挑明了态度,就等着大家继续表态。 果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李大为就问:“齐书记,你说放手没问题。你说,我们要怎么放?” “要放,就放得彻底。什么都不要去管,让他们年轻人去闯。” “要是弄出事来,谁负责?” “我!”齐烈盯着李大为,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不信,天还会塌了下来。” 谭海花终于没忍住了,干笑着说:“齐书记,你也干脆点,是不是叫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下台去?” 齐烈摆着手说:“我没这么说。” 谭海花冷笑道:“齐书记,我都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看不出你的心思么?要我下台,我没意见,但我有个要求,要下,大家一起下。你齐书记比我还大。不能我们都下去了,你还照样当你的书记。” 李大为第一个附和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到了曾定,摆着头说:“我只是名义上属于村里管,实际我是镇里的人。” 村会计李正义笑道:“老曾,你就是一个屁!还镇里的人,村里不管你,你到哪里拿钱吃喝?有本事你去镇里要钱啊!” 曾定就讪讪地笑,摸着花白的胡须说:“如果有人愿意接我的手,我可以下台呀。我又没说赖着不下。” 曾定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乌有村没人愿意做他这个活,工钱再多也没人愿意做。他这个让人断子绝孙的事,也只有他这个断子绝孙的人去做才不会心慈手软。 曾定说完这话,反问着李正义:“你下不?” 李正义去看齐烈,犹豫着没回答他的话。 齐烈事先有预料过,要他们下台,肯定没那么容易。但他就是没想到,谭海花会要求他一起下台。 乌有村这块肉,他都吃了三十年,眼看着这块肉越来越肥,齐烈怎么会拱手送出去呢? 齐烈便咳嗽一声,挥挥手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话?今天是陌村长第一次参加村委会。说什么下不下台的?就算大家都下台,陌村长不熟悉工作,还得要大家扶上马送一程的。今天的会就到此结束了,大家回去想想,下步的工作该怎么做才好。” 陌然还想说话,被齐烈挥手打断,几个人一起起身,从他家鱼贯出来。 远远的看到一辆车开过来,陌然仔细一看,发现是肖莹的车,便站在路边,等着车过来。 第二十一章花红的诱惑 秦园开车,齐小燕坐在一边,两个人看见陌然,将车停在路边,一起看着陌然微笑。 “去哪?”陌然问。 “去镇上看看。”齐小燕说,示意陌然上车来。 村委其他人往这边看看,都不做声各自散了。陌然便上了车,有些担心地说:“路滑,小心点开。” 秦园回过头说:“没事。这车还行,新车。” 陌然便不说话了,坐在两个女人的后边,很方便观察她们。他的目光从一个女人身上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又从另一个女人身上移回来,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园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显然不是她自己的。看起来显得臃肿了不少。 齐小燕问:“陌然,你们开什么会?” “村委会。”陌然说:“你爸召集开的。” 齐小燕白了一下他说:“我还不知道是村委会么?我的意思是问你,会议的内容是什么。” 陌然便不高兴地说:“你又不是村干部,问这些干嘛?” “我要知道,还不容易?”齐小燕取笑着他说:“陌然呀,你才刚当上村长,就与我们群主拉开距离,可不好。” 陌然便沉默起来,半天不说一句话。 车到镇上,秦园将车停在一块看起来很空旷的地方,下车去了。 秦园下车,陌然赶紧跟着下去,站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她:“风大,你下来干嘛?” 秦园扫视着周边,莞尔一笑说:“我就看看,随便看看。” 看就看吧!陌然心想。新县城刚有一个雏形,轮廓都没成。除了一栋政府大楼,周边都是工地。倒是有几条宽阔的水泥路,四面八方的向远方延伸,表示着这座新城的未来,不会局限于眼前的小气。 秦园往车后走,边走边兴奋地去踩路边的积雪,格格地笑。 对于她这个南方的女子,雪具有无限的诱惑。她们通常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雪,真正的雪只在梦里出现过。就算秦园在国外留学,一样与雪没多大的交集。她留学的城市,就如她在东莞一样的地方,终年见不到雪。 陌然安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了主意,秦园的新鲜劲一过,他就要送她回东莞。 “你不回去,我不走。”秦园突然说,扭转过来头,看着陌然说。 “你不走,干什么?”陌然不解地问,解释着说:“你也看出来,现在我们乌有村,我还真离不开。” “山不过来,我自过去。”秦园说完这句话,转身去了车上。 齐小燕没跟着下车来,她坐在车里,一声不响地看着远处工地上晃动的人影。 等到陌然也上车了,她突然说:“陌然,村委干部改选,你心里没主意?” 陌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事,迟疑一会说:“没有。” “亏你在外边混的!”齐小燕不屑地说:“乌有村这帮人,能干什么事?如果还让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下凡,怕也是改变不了现状。” 陌然心想,要换人不难!难就难在你爹身上了。谭海花的话已经说得无比透彻,要下一起下,别把他们赶下去了,他齐烈还照旧坐在支书的宝座上逍遥。谭海花的捆绑要求,得到了全部村干的默认。他们都明白,只要下了位子,再想回去,比登天还难。 齐烈这是要赶尽杀绝!他还是想着乌有村是他一个人的,他永远都是乌有村的大当家。 过去有李大有在,李大有是属于不跟他尿一个壶里的人。李大有除了贪一点,色一点,其他都还好。而齐烈,不但李大有身上的这些毛病都有,而且他的控制欲,是所有人看起来都觉得无比反感的事。 毕竟他做过三十年的支书了,放眼整个雁南县,如他一样久占一个位子而无半点风吹草动,可见齐烈的根基不是泥巴做的。 齐小燕看他不作声,干脆说道:“其实你心里想啥,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我爸吗?你要是真想有作为,我爸的工作,我来为你做。” 陌然就笑,嘿嘿地笑,说:“齐书记不骂死你才怪。” 齐小燕不屑地说:“他敢。” 他们两个说话,秦园就觉得有些没趣,打断他们的话说:“小燕姐,要不我们一起去你们市里吧?昨天天黑,我看不清。今天天气好,我想去看看。” 齐小燕欣然答应,问陌然道:“你去不去?” 陌然摇头说:“你们去就好。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去。” 齐小燕嘴一撇道:“不去拉倒。” 陌然不随他们去市里,一个人在雁南县新县城大街上走。突然想起花红和陌秀来,于是摸出电话,先给花红打了一个。 花红接电话很快,笑眯眯地说:“陌村长,我看到你了。” 陌然吓了一跳,抬起头四处张望。县城的高楼并不多,能住人的更少。陌然站在街上,尽管人不多,但能说看到他,一定是在某个楼上。 于是问:“你乱说的吧?怎么会看到我?” 花红笑道:“你是不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黑色的太空服?” 陌然打量自己,果真如此。便调转头,往身后去看。四面看过之后,并不见花红的影子,只好叹道:“花经理,你究竟在哪里?” 花红在电话里乐不可支,指示着陌然往前走。走了十几步,看到一栋装修好的楼,墙上挂着“水上观宾馆”字样,便站住脚不走了。再往前走,就是工地,遍地烂泥,根本无法下脚。 花红说:“你抬头看。” 陌然便抬起头,果然在一扇打开的窗户里,看到花红露出来一张俏丽的脸。 花红朝他招手,示意他上楼了。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坐了电梯。一出电梯门,眼睛就被人双手捂住,格格的在身后笑。 不用猜,捂住他眼的一定是花红。陌然说:“花经理,别闹。” 耳边吹过来一丝热气,弄得他脖子有些发痒。花红柔声说:“不许说话,跟我走。” 陌然便不说话,被花红拖着进了一间房。只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才知道花红果真住在宾馆的房间里,墙壁上的空调正吐着热气。 花红一身红,穿着紧身的塑形衣,将她玲珑的身段,毫无保留地尽情勾勒出来。 男人看女人,眼光首先会落在女人的胸前,其次再会去看脸蛋。陌然也不例外,触眼是花红高耸浑圆的胸,如一道悬崖边的风景。 他慌忙移开视线,目光又落在她的双腿上,心便愈加的跳得厉害。花红的双腿,线条居然是如此的好看。倘若再胆大一些,便能看到她紧身塑形裤子勾勒出来的女人隐秘。 她身上似乎没半点赘肉,但她的容颜,又分明是生过孩子的少妇。 陌然不敢再去看,勾着头走到椅子上坐下,问她:“你不回家住么?” 花红不接他的话,反问他:“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 她笑得很灿烂,很随意,也很开放。身体随着笑声抖动起来,恍如眼前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花红的肆无忌惮,让陌然莫名的有些紧张。她缓缓过来,靠在陌然坐着的椅子背上,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脸,惊讶地叫起来:“哎呀,好凉的啊!” 陌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摸了一下,愈发尴尬起来。 她抿着嘴巴偷笑道:“哎呦,害羞了啊!” 陌然讪讪笑道:“没有的事。” “是么?”花红盯着他看。突然一屁股坐在他的双腿上,反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你看你,脸都红了。我还以为你从那么有名的地方回来的人,是个老把戏呢。” 陌然想推开她,却被她紧紧搂住了,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两个。” 第二十二章捡了个便宜 花红毫无顾忌地将身子往陌然身上贴,让陌然手足无措,慌乱无比。 她是个成熟女人,深知对付男人的所有手段。因此她故意喘着粗气,眼神迷离,如喝醉了酒的女子,呢喃着声音,将陌然拉近自己。 她将胸口顶着他的胸,慢慢摩擦着,便如生了电一般,似乎要在瞬间将他麻翻。 陌然只感觉胸口堵着两团棉花,滑腻而柔软。他突然有股冲动,想伸手去抓住柔软,放在手心慢慢感受。然而他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自己,他明白,此刻的冲动就会是魔鬼,让他以后再无翻身的机会。 陌然的僵硬不动让花红恼怒起来,她一把推开他,噘着嘴说:“真看不出来,还真是柳下惠啊!” 陌然傻傻地笑,心里想,不是老子想做柳下惠,而是老子很明白,你花红无缘无故会献身吗? “不跟你玩了。”花红故意生气地说:“没意思,就像死人一样。” 她起身走到床边,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身体,仰面看着天。过一会又坐起来,拿了一套内衣裤,准备去洗澡。 陌然赶紧站起身要告辞,花红又恢复笑嘻嘻的神态说:“你坐你的,怕我吃了你呀。” 陌然轻轻一笑说:“花经理,我就路过县城,试试你在不在。你是真漂亮,真性感。至于谁能吃了谁,天下有男人怕女人吃了的吗?” 花红笑得花枝乱颤说:“你不用试,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会在。我漂亮性感,你又不动心,有毛用啊!” 陌然不想再说下去,再说,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男女关系本身只可意味,不好言传。陌然除了与齐小燕有过短暂的无意识的肌肤接触,他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没牵过一个女孩子的手。 恋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味道,他并不知道。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高中与齐小燕的那种朦胧的爱情里。 当然,男人的冲动总会如影随形,但每次冲动,他的脑海里都只有齐小燕的影子。 齐小燕突然嫁给大哥陌天,在很长一段时间让他感觉到无限的屈辱。他甚至想放纵自己一回,走在东莞灯红酒绿的夜里,他最终还是叹口气,回去躺在寂寥的床上,睁眼度过一个个黎明。 爱情是美好的,在齐小燕还没嫁给陌天前,陌然感觉到天都是蓝色的。等到齐小燕突然嫁给陌天后,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 严格说,齐小燕的突然出嫁,确实给了陌然最猛烈的一击。他有时候居然会有绝望的感觉,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山盟海誓,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说过要等到另一个作为一生的归宿。他们只在心里相互牵挂,相互依恋。 陌然起初认为是齐小燕背叛了他,尽管齐小燕从来没说过非他不嫁。 因此陌生找到他时,他是坚决拒绝回到乌有村来参加村长选举的。 乌有村对他陌然来说,是他最为伤心的地方。他宁愿默默在远方遥望,也不想踏上一步乌有村的土地。因为这块土地上有他曾经最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背叛了他! 陌然想过,如果夺去齐小燕的不是他大哥,他一定会杀回去搏斗。为女人搏斗,一点也不羞耻。 最后促使他回来参加选举,还是陌家爹娘的话。陌然是个孝子,他不想让爹娘在这件事上抬不起头。毕竟,陌家在乌有村是最少人数的一户人家。陌然是抱着应付的心态回来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当选,他一点在准备也没有。他想在选举结果出来的当晚就回到东莞去,那样,爹娘不会怪他,谁也不会看不起他。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他当选了! 陌然悄悄叹了口气,准备开门出去。 花红就在此刻扑了过来,她疯狂地亲着陌然的脸,呢喃着说:“你这个人,让我着迷了,怎么办呀?” 陌然轻轻推开她说:“花经理,别乱说。” 花红依然紧搂着他的腰不肯放松,将头在他胸前拱着,嗔怪着说:“我又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陌然失口笑道:“随便起来不是人!” 花红娇笑着去堵他的嘴,她的小手很白皙,很纤细。又有着女性特别的柔软与馨香,顿时让陌然差点要迷失起来。 就在陌然要忍不住勃发的时候,她突然放开了他,扭动着轻灵的腰肢,走到一边去,看着陌然浅浅地笑。 “我得走了。”陌然摸了一把脸说。 他脸上似乎还留有她的口水,温软得让陌然的心也柔软了许多。 “我今天捡了个便宜!”她掩着嘴得意地笑。 “便宜?”陌然不解地问:“什么便宜?” “你呀!”花红又回到她玩世不恭的形态,指着他说:“陌村长,你还不懂风情,只有一个解释,你还是个童男子啊!” 陌然一听,羞惭得差点要跳起来。 像他这个年龄还是个童男子,不是光荣,而是羞耻! “胡说!”他拉开门,匆匆出来。 身后传来花红的笑声和喊声:“陌村长,我会去找你的。” 陌然没敢搭话,乘了电梯落荒下去楼。 花红的诱惑是致命的!如果不是他陌然,他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够抵御她的风情。倘若不是在最后关头脑海里跳出齐小燕的影子,他陌然或许已经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街头上没有几个人,仿佛世界都在静默里。 陌然踏着积雪,准备回乌有村。 他不想跟着秦园和齐小燕去市里,是因为他一直在想,如何解决乌有村目前的局面。正如齐烈说过的那样,如果他不换一批人马,他在乌有村将毫无作为! 换人成了他现阶段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可是换谁呢?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在他脑海里盘旋。 突然,肖莹的影子跳出来,他莫名其妙地心跳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摸出电话,拨通了肖莹的电话。 “你在哪?”他问。 “在家。” “我找你有事。” 肖莹那边迟疑了一会,轻轻说:“你来吧,我在家等你。” 第二十三章暗香盈袖 肖莹一身居家小女人打扮,看到陌然来了,起身相迎。 陌然坐沙发,她依椅子而立。两人目光一接触,又赶紧触电般闪开。 再对视,不由都抿嘴而笑。 “找我有什么事?”肖莹问。声音轻得如羽毛拂过,却让人心底无比舒坦。 陌然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进村委。” “好啊!”肖莹笑容满面,落落大方地说:“只要你认为我能帮得上你,我愿意。” “好!”陌然没料到她会答应得那么爽快。一天前他们还是竞争对手,一天后他们就握手言和。这在陌然看来,是旗开得胜。 而且有肖莹在身边,看起来也舒服多了,不用每天对着谭海花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村委工作不像政府坐班那么严格,却也须事事俱到。村委的人,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商量和办理诸多鸡皮蒜毛的小事。 陌然的想法很简单,做了村长,就要办点实事,否则会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乌有村几十年的换了不少村长,在老百姓嘴里有口碑的至今没见一个。即便是支书齐烈,别人当面不敢骂,背后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好在现在的村干部不像以前,要是还在过去,上到嫁女娶媳,死人建房,下到分口梁,要当兵指标,村干部的一句话,就能粉碎无数美好的愿望。 陌然就是感受最真切的人。他考上大学后按理说可以迁出户口,就是李大有推三阻四的,造成他毕业了,户口还留在乌有村没出去。人世间什么事都有宿命,倘若当初户口迁出去了,陌然就不再是乌有村的人,他也就不会再有竞选村长的资格。 村民们都是实在的人,并不太关心其他的事。只要不侵犯自己,别人的死活,一般没人会出风头去管。比如国家政策这几年搞下来的农田补贴,别的村多多少少还拿一点,到了乌有村,钱长成个什么样也没人知道。有人斗胆去问了,回过来的一句话就是修路都修了。 没错,乌有村有大大小小的自然村十几个,分散在十几座高低不等的山窝里。从村小学出发,确实修了一条弯弯曲曲蜿蜒的水泥路,穿山越水的,将十几个自然村串联在一起。像陌然家单门独户的,路就修不过去了,就像老天遗弃的一粒唾沫,没人去管。 乡下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家长里短的,让人头痛。 齐烈的想法在第一次村委会就昭然若揭,陌然尽管并不熟悉这些套路,但凭着在外打拼多年的经验,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用心。 齐烈想要清除李大有的人,村委会里安插自己人。至于他陌然,显然的新兵蛋子一个,调不起皮。 齐烈可能永远也不会想明白,他的想法正好与陌然不谋而合。陌然在当选的当晚心里就有了盘算,改选村委会,他要做一个说得上话,办得了事的村长。 他也知道要达成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么简单,先不说李正义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不好对付,就一个齐烈,要赶他下马,就得费很多心思。 陌然想过了,要换,就不是换几个人,要换就全部换。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只要留下一个,就是后患。 可是乌有村里,谁能来做支书? 首先陌然就没资格做,他不是党员。 “肖莹,你入党了么?”他试探地问。 肖莹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有着五年党龄的人了。” 陌然心里想笑,实话说,他心底并不喜欢带着政治帽子的女人,特别像肖莹这样温婉可人,举手投足带着淡淡忧伤的女子。像肖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远离政治与是非,做个让人怜惜的小女人就好。 女人就是给男人怜惜和爱的。一个戴上帽子的女人,看起来有多么的冷血与可怕。 “我没入党。”陌然说:“过去没想过这些事。” “现在也可以啊!” “我觉得我这个人,还不符合要求。”陌然说:“你是就够了。” 肖莹就不解地去看他,陌然淡淡一笑说:“如果让你来做书记,你有压力吗?” 肖莹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迟疑一会说:“你胆子真大,这话也敢说出口。你就不怕齐书记听到?” “他听不到。” “你不怕我告密?” “你长得就不像个叛徒。”陌然开心地笑起来,他扫了肖莹一眼,心里不由一动。 肖莹确实很好看,不但身材好,而且她的容颜,看起来就像一株刚出水的莲花。只是她的眉宇间,始终荡漾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这让陌然有些不理解。她是刚新婚的女人,正在甜蜜里泡过,怎么会有忧伤呢? 后来细想,不禁又释然。肖莹的丈夫李勇,长年在上海工作。据说他们也是同学,高中同学。让陌然不理解的是,李勇这人娶了老婆,为什么不带在身边,反而让这么俏生生的老婆一个人留在老家? 这是非常敏感的问题,肖莹自己不说,他陌然肯定不好打听。 但陌然能强烈地感觉到,肖莹并不觉得幸福,起码她的脸上没有做新娘子的喜悦。 “我去给你倒杯水。”肖莹说,转身去倒水。 陌然看着肖莹消瘦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她倒了水来,双手捧着递给陌然。 陌然赶紧伸出双手去接,他的手盖在她的手上,感觉到一阵沁骨的冰凉。 肖莹紧张地想抽回手,却被陌然按住抽不出来,顿时红了脸,低声说:“你松开呀。” 陌然嘿嘿地笑,说:“你的手好冷啊,我给点温暖给你吧。” 肖莹顿时沉下脸来,眼光凌厉无比地瞪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但如利刃一样穿透了陌然的心:“陌村长,请自重!” 他尴尬地松开手,不敢再去看她。低着头喝了一口水。 其实刚才的举动,陌然并没想太多。他只是觉得她的手太冰凉了,男人与生俱来的爱怜就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 陌然的尴尬让肖莹抿嘴而笑。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对不起啊,我话说错了。” 陌然慌张地摇着手道:“没事没事。是我鲁莽了,鲁莽了。” 说着放下茶杯,起身要走。 肖莹一步挡在他面前,凝视着他,欲言又止。 陌然便只好站住脚,眼光不敢去看她,讪讪地东张西望。 “你呀!”她轻轻叹口气:“有些话不可随便对外面的人说。乌有村看起来不大,关系却很复杂。特别是现在要开发了,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啊!我可不想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哦。” 陌然心里涌起一丝感动,挺了挺胸脯说:“我怕什么?大不了老子再出去打工。” “这都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说的话。”肖莹嗔怪着他说:“是个男人,越是有困难,就越要奋勇直上。乌有村两千多个父老乡亲,都是你的后盾,你只要认真为他们办事,我想没人能打得倒你。” 陌然就笑,偷偷看一眼她,又慌乱地移开。 一缕幽香漫过来,如丝如缕,淡淡的,恰如玉兰花的香味,流溢在整个房间。 “我懂!”陌然说:“只要你帮我,我就不怕打不败别人。” 肖莹掩着嘴笑,说:“我一个弱女子,能帮你多少啊。” 陌然认真地说:“你是党员,有些话你能说,我不能说。” 肖莹不以为然地道:“党员又不是不吃不喝,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我也是个普通女人,你别把我看得与别人不一样。” 两个人聊了几句,就这样相互对立站着。肖莹比陌然矮了一个头,眼光刚好看到陌然的胸口。陌然的衣扣掉了一个,扣眼晃荡着她的目光。于是她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缝上一颗扣子。” 陌然摆手说:“谢谢,不用了。” 他鼻子里闻着她的香气,神思不禁有些恍惚。与一个女人站得如此近,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 肖莹轻笑道:“你还那么封建啊!没个扣子,难看呢。” “没事,我是男人,就算一个扣子都没有,一样不影响。” “随便你吧。”肖莹说着,移开身子,准备放他过去。 陌然还没起步,肖莹紧跟着又冒出一句话来:“陌然,你嫂子对你,好像不一般哦!” 陌然还没说话,耳朵里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咳嗽。 第二十四章投其所好 陌然和肖莹听到咳嗽声,都一齐转头去看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他们看到一个人背着双手,慢慢地走开。 肖莹的脸就白了,匆匆说:“陌然,你走吧。” 陌然奇怪地问:“谁呀?” 肖莹不答,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说:“以后要找我,电话里说。别来我家。” 陌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低着头从屋里出来。刚转过一堵墙,迎面被一个老头子挡住路。 陌然也没多想,冲老头笑笑,想从他身边转过去。却被老头一把拉住,压低声音问他:“你是新村长?” 陌然点头,满脸堆笑地说:“是,我叫陌然。” “陌家的老二?”老头打量着他,疑惑地问:“你不是在广东打工么?怎么回来当村长了?” 陌然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打着哈哈说:“事出有因,有因。” “什么因?”老头黑着脸说:“是不是想学齐烈和李大有啊?你们这些村干部,就没一个好东西。” 老头突然开骂,让陌然有些迷惑。自己与他并不相识,肯定没得罪过他,何故开口就骂呢?虽然骂的是齐烈和李大有,却带上了所有村干部,无形当中不是也把自己骂了进去了? 陌然便有些不高兴,碍于他年纪大,是个老头,也不好与他置气。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根递给老头说:“叔,你这是一棍子打了一片。” “没打错!”老头气咻咻地说:“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才当上干部一天,你就来我家做甚么?我家又没干部,是不是没安着好心?” 陌然心里一跳,想起肖莹听到咳嗽声时白了的脸,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于是笑眯眯地对老头说:“叔,你一定是误会了。肖莹是党员,我有点事想请教她。” 老头哼了一声道:“罢了,以后你也别来。她是党员不错,可她还是我李家的儿媳妇呢。” 陌然又想起肖莹的话,感觉这里面还真有不浅的水,当即笑道:“叔,你的话我听着了。放心吧,以后没重要的事,绝对不会麻烦肖莹。” 老头又哼了一声,背着双手摇摆着走开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怒视着陌然说:“再来,小心狗腿。” 陌然哑然失笑,没来由的被老头训斥了一顿,他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肖莹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如何将这帮老家伙赶下台去,成了当务之急。他清楚地知道,凭着他的一己之力,上无靠山可依,下无村民护角,搞不好,被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灰溜溜滚蛋。身败名裂,就在一念之间。 可是不赶下他们,他的手脚一定会被捆绑,基本就成了一个傀儡。他陌然既然成了被赶上了架的鸭,可不想变成烤鸭。 齐烈的心态很清楚,支书的位子他是肯定不愿意让出来。乌有村被他经营了将近三十年,过手了几届村长,没一个在他手底下讨得了好。这么些年来,镇里领导换了无数届,县里领导也换了十几届。他却如一棵老松树一般,屹立不动。镇里县里的领导下乡来,看到他齐烈,莫不双手紧握他的手,赞叹有加。 陌然想要动齐烈,困难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希望和把握。齐烈要想赶其他人下台,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谭海花说要下一起下,简直就是屁话。她一个老娘们,齐烈动一个手指头就能将她碾死。 唯一的刺头就是李大为,此人仗着一身蛮力,喜欢耍横。可他比起李大有来,李大为算根毛线。李大有盆根错节那么多关系,都被齐烈暗暗闷死了,他一个头脑简单的人,随便下个套子,就能套得他动弹不得。 治人就如治病,须得找准病灶。乱下药不但治不好病,还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病源。治李大有,齐烈用的是暗箭,知道李大有这人管不住肚子底下三寸的地方,果然一招致命。治李大为,就得采用另外一招。 所谓投其所好,恰是致命弱点。 陌然想到这里,心里赫然开朗起来。现在树敌,不如拉人。当然,他不会去拉原村委这帮人,他要先找好预备人马,等到他们杀得人仰马翻之后,他就可以出来捡桃子了。 他得意地笑起来,就如捡了宝一样,兴高采烈地眉开眼笑。 陌然的把握越来越大,只要齐烈搞定了李大为,至于李正义和谭海花,基本不在话下。 齐烈在被妇女主任谭海花将了一军后,似乎偃旗息鼓了。他不动,就会没破绽,更会没机会。 陌然觉得有必要去齐烈哪里烧一把火。 这把火怎么烧,他心里还没底。但他想好了,这把火只要烧起来,必须烧得通天红。古话云,谁泡有捞,火烧没毛。火只要烧起来,就得烧个一干二净。 肖莹的家与他家就隔着一道山嘴,过了山嘴,就能看到桃林里齐小燕的屋。 他看了一下桃林,没有发现车。这预示着秦园和齐小燕都还没回来。 这两个女人大雪天的去市里,也不知去干些什么。 他嘀咕着,回到家里,看见陌生急匆匆的要出去,边喊住他问:“去哪?” 陌生舔着脸笑,不答他。 “不说?不说别想出去。”陌然看一眼屋外的天,天色在慢慢的阴沉下来,看来又会有一场雪。 陌生在心里还是无比敬佩二哥,甚至有点点的怕他。 “凡凡,是凡凡约我去学校。”陌生鼓足勇气说,脸上漾着喜悦与害羞。 陌然心里一乐,打趣着弟弟道:“不错嘛,有进步。” 陌生便暗淡了神色,低声说:“我都不知道她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喜欢我。” 陌然安慰他道:“她不喜欢你,还会来约你?去吧,好好待人家。不许惹人家生气。” 陌生立正敬了个礼,扮个鬼脸说:“二哥你放心,不会丢你的脸。” 陌然含笑让开身子,陌生一溜烟从他身边跑了出去。还没走远,陌家娘就追了出来,大声喊着陌生的名字,气急败坏地样子。 陌然扶住娘问:“怎么啦?娘。” 陌家娘骂道:“这个小狗日的,偷了我的钱跑了。” 陌然便笑,问他娘:“拿了多少?” “三百多!”陌家娘还想去追,被陌然拦住说:“娘,算了,陌生是个大小伙子了,身边也要有点钱。” 陌家娘骂道:“这个小狗日的,成天不想着干活,一天到晚在外面混。没钱就找我要,我这点钱,都是你寄回来的,还积着给你娶老婆用的啊!” 陌然看着娘跳着脚骂陌生,心里想笑。终究没笑出来,只能安慰娘说:“陌生花点钱,只要不干坏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劝住了娘,觉得肚子饿了,就去厨房看,想找点东西吃。 大雪天的厨房,只要不烧火,就如冰窟窿一般的寒冷。陌家晚饭还没开始做,往常都在天黑之后才开饭。 陌家娘就问:“饿了?” 陌然点点头说:“还真饿了。” 陌家娘就赶紧生火做饭,一点上火,整个屋子就温暖起来。 陌家娘问:“然啊,你嫂子和你老板都去了哪里?” 陌然蹲在前烧火,头也没抬地说:“去了市里了。” “你嫂子跟着去干嘛?人家是有钱人,她一个农民的老婆,去凑什么热闹?闲得慌是不?” 陌然沉默不语。 “然啊,”陌家娘又说:“你现在都回来当村长了,就不是别人的打工仔了。你这个老板,也不用还呆在我们家吧?她这样富贵的人,娘不晓得怎么招呼她呢。” 陌然抬起头说:“娘,你不用管她。我们这地方,她能呆多久?呆不习惯自然就走了。” 娘就看了他一眼,开始低头做饭。 屋外传来一阵笑声,随即就看到齐小燕和秦园并肩走了进来。 第二十五章女人间的罅隙 秦园拒绝去肖莹家睡觉,这让陌然很是感到意外。 肖莹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可人,还大方地将车借给她开,她居然一点也不领情,直言不讳地说:“我就是不去。” “理由呢?”陌然着急地问。陌家除了四妹陌秀,没一间屋可以适合她秦园住。就算陌秀的房间,也是无比的简陋,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刚新婚的肖莹新房比啊! “没理由。”秦园笑嘻嘻的,突然搂住了齐小燕的肩,亲热地说:“我去跟嫂子睡。” 齐小燕认真地说:“我家可没肖莹家舒服。” “再不舒服,也是在自家啊!”秦园看了一眼陌然,脸上飞上一抹浅红,低声道:“我去别人家里,让别人怎么说呀?” 陌然哭笑不得,你秦园难道就不是别人了?你与他陌家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你做过他陌然的老板而已。从现在看来,他们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到此也该告一段落。陌然不可能再随着她去东莞了。 秦园的坚持,让陌然无所适从。只好去央求齐小燕说:“要不,就让秦总去你家?” 齐小燕白他一眼道:“你求我啊!” 陌然双手作揖说:“算我求你了。”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笑了起来。 刚好陌家娘做好了面条,端了一碗给陌然,又转回身嘀咕着说:“你们都还没吃吧?我再去做一些。” 秦园拦住陌家娘,笑眯眯地说:“婶,我们都吃过了。”一眼瞥到陌然碗里卧着的两个荷包蛋,顿时双眼放光,从陌然手里接过筷子,夹起一个荷包蛋,浅浅尝了一口,笑容满面地赞叹道:“真好吃。真香。” 荷包蛋对于乡下人来说,再是普通不过的食物了。但凡家在乡下,没人不会养几只鸡。鸡生下来的蛋,过去年岁不好的时节,都拿去换了油盐。现在日子好过多了,鸡蛋就成了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了。 “土鸡蛋!”秦园双眼放光地说:“有钱也难买得到的。” 她居然将一只鸡蛋全部吃了下去,还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逗得齐小燕抿嘴偷笑起来,陌家娘惊愕起来,陌然尴尬起来。 “你要喜欢吃,我马上给你做几个。”陌家娘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饱了。”秦园客气地推辞,又去搂了齐小燕的腰,看着陌然说:“你不送我过去?” 齐小燕家在桃林,也就十几二十步的样子。一条铺着砖窑渣的小路被积雪覆盖,雪地上踩出几行脚印,依稀能看出一条路的轮廓。 陌然端着碗说:“也好,我边吃边走。” 齐小燕在前头带路,中间跟着秦园,最后才是吃着面跟着的陌然。 暮色已经将小村笼罩得严严实实,乡下的夜晚总是无比的宁静。虫儿都被冻死了,没半点声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老鸹的叫声,寒碜得让人身上起一层疙瘩。 灯光亮了起来,如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的,照亮整个夜空。 一天的时间,秦园和齐小燕就混得不分彼此,这让陌然感到很惊奇。不知道这究竟是秦园的能力还是齐小燕的本事。秦园是个高傲的人,平常正眼也不会去瞧别人。即便如瑶湖集团的高管,秦园通常也是冰冷的形态。 在瑶湖集团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秦园就是一座冰山,她就是冰山女神。谁能将她融化,必定拥有一条千年不竭的河流。 她的冰冷让她如雪山雪莲般孤傲,也让无数心怀觊觎的人望而却步。即便如陌然,在所有人的意识里,是她最热情的一个,也不会有超过工作之外的半句闲话。 秦园对陌然的依赖,熟悉她的人都非常清楚。仿佛她身边没个陌然,她就像失去魂魄一样的六神无主。 陌然是第一次踏进大哥陌天的家。陌天建这座房子时他在东莞,陌家爹哼哼唧唧说齐小燕一定要有个新房才结婚,陌然毫不犹豫答应所有建房费用由他承担。也就是说,这座带有乡村小别墅式的新房,全部是陌然一个人的力量建的。 他早在东莞的时候就下过决心,这座房由他出钱建,但他会一辈子不踏进一步。 他的决心在秦园面前土崩瓦解,秦园张望着房子,啧啧赞叹道:“真美啊!” 齐小燕忙着招呼他们,从陌然手里接过去吃完的碗,指示他去倒开水给秦园喝。 陌然曾经猜想过新房的样子,但没料到会有这般的雅致。显然,这座房子的装修主意来自齐小燕。大哥陌天虽然是个家装木匠,却不会有如此的设计心态。整座房子的淡雅色调以及墙面上的布局,不用点心,根本出不来这样的效果。 这是座两层小楼,第一层是客厅和厨房餐厅之类,客厅的正对面,居然设计了壁炉。而且客厅是架空设计,一眼能看到屋顶。从屋顶掉下来的一具巨大的水晶灯,绝对不亚于城市酒店大堂的豪华。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客厅的一侧,曲折盘旋的楼梯扶手采用实木雕琢。这是大哥陌天的手艺,陌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秦园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喝茶,齐小燕便使了个眼色,转身往二楼走。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二楼都是卧室,一共四间。门都关着,看不到里面的陈设。 齐小燕推开一间房,反手一把抓住陌然的手,拖进去了房里,顺手关了门。 陌然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莞尔一笑,将身子靠过来,偎依在他怀里,轻声说:“陌然,这座房子的主人,本来就应该是你。” 陌然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想要跳开,却被齐小燕拦腰抱住了,挣脱不得。 “嫂子!”他颤着声音叫她:“别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 “没人看得见。”她低声笑着,双目迷离地看着陌然说:“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就真的不进我的房了。” 陌然吃了一惊,扫视一眼房间问:“这是你的房间?” 齐小燕低声嗯了一声。 “我哥呢?” “他住另一间。” “你们不住一起?”陌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预感有些不好起来。 “我们从结婚起,就没住在一起。”齐小燕毫不掩饰地说:“我不会让他再靠近我。” “你这样不对!”陌然涨红了脸说:“你是我哥的老婆,你不能对我哥这样。” “除非你说你还爱我!”齐小燕抬起头,盯着陌然看,眼光里充满了期待。 陌然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齐小燕的后背,压低声音说:“如果我这样说,我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我哥的老婆,就是我的大嫂。不管怎么样,我陌然是个有羞耻之心的人。就好像一个玻璃杯,打碎了,再想复原过来,就算有鬼斧神工的技艺,总会有裂缝。小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齐小燕鼻子一耸,掉下泪来。 她举起双拳,轻轻擂着他的胸口,泪水如山泉般喷涌而出。 “陌天误了我!”她低声喊。 “不!”陌然坚决地说:“我哥很爱你,他是真心爱你的。小燕,好好珍惜吧。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生命里有很多东西不是都可以拥有的,只要牵挂还在,人就会活得很幸福。” 齐小燕便停住抽泣,破涕而笑了。 她指了指楼下说:“这个女孩子,看来是爱上你了。” “胡说!”陌然轻轻将她推开,转身想出门。 “你这个臭男人,永远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齐小燕笑着骂道:“其实我觉得,你要能娶到她,一定会很幸福。” 陌然好奇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小燕沉吟一下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去肖莹家住了吗?” 第二十六章暗度陈仓 齐小燕的话让陌然兴趣顿起,刚要追问,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秦园的喊声:“你们在哪呀?” 陌然和齐小燕赶紧收敛神情,从屋里出去,迎着上楼来的秦园。 秦园一路啧啧而叹,几乎每间房都看一遍,末了,面对着陌然说:“我多想也有一座这样的房子。” 陌然哑然而笑,乡下的房子再漂亮,又怎么能比得上她在城里的豪宅?秦老狐这些年进军房地产,除了赚得盆满钵满,还积下了不少的花园别墅。只要有名的别墅区,秦老狐的名下都会有一套。秦老狐去做了岛主,这些别墅就成了秦园的去处。 陌然曾经跟着她去过在东莞松山湖的一座别墅,单从外面的院子看,价值就不少于上亿。至于里面的装修之豪华,很多物件是他平生都没见着的过的珍稀。 “陌然,你也给我建栋这样的房子吧。”秦园毫不掩饰地说:“我好喜欢这里呀,青山绿水的,冬天还能看到雪。” 陌然笑道:“好呀,只要你喜欢,我一定做到。” 陌然是开玩笑说的,秦园嘴里的青山绿水,在陌然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景象。要是换在过去不通路的时候,眼里哪里还会有她这样的诗情画意?即便是冬天的大雪,在乡下人看来,无非只是多了一个不出门的借口。 乌有村是南方丘陵地区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村落,蜿蜒的羊肠小道,长满灌木的小山,以及散步在每个山凹里的水塘,都像一幅寥廓的水墨画,简单而粗重。 这里很自然,几百年来几乎没发生过改变。不像秦园家的别墅,是精致的人工景观,让人在惊叹之余,不免唏嘘缺少原始的生气。 陌然的答应让秦园异常兴奋,她绕着屋子转,说要建个一模一样的,就在这座桃林里,与齐小燕能隔窗相望。 齐小燕悄声下楼去,留下陌然和秦园在楼上热烈地讨论如何新建一座别墅。 秦园的热情向往让陌然有些郁闷。如果再不制止她,依秦园的性格,说不定隔天就要破土动工。 与其建房,不如建厂。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没说出口来。 等到秦园的兴致减了一些,陌然问她:“秦总,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园惊异地看着他说:“我才来,你就要我走?我在这里你不方便吗?” 陌然摇着手说:“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怕你不习惯我们乡下的生活。” “我能习惯,而且感觉好极了。”秦园说:“比如小燕嫂子,我就很喜欢她呀。” 陌然含笑不语。 秦园突然问:“哪个肖莹,老公好像不对劲哦。”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看来女人喜欢家长里短的闲话颠扑不破。秦园这么一个女子,居然会对这样的事感兴趣,还郑重其事的来问他。 “你听谁说的?”陌然淡然地问了一句。 “小燕嫂子啊!”秦园瞟他一眼道:“这个肖莹,本来就是个城里人,却嫁到你们乡下,身份都不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陌然道:“爱情这东西,没身份地位的限制。只要有爱,还在乎其他东西吗?” 秦园就默不作声,良久叹了口气:“有人说话很轻松,做起来好像不是这样啊!” 陌然从她的话音里听出来了一丝端倪,却不去接她的话,催着她说:“我们下去吧,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村里的事。” 秦园不屑地说:“村里能有多大的事?就算没你这个村长,他们就不吃饭了吗?” 陌然只好说:“很多事,你不懂的。” “我不懂你就让我懂啊!” “你根本不是我们这类人,懂这些干嘛?没意思的。” “可我想懂。”秦园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就不能满足我?” 陌然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被秦园追上来,一把拖住手问:“你就不问问我来找你的目的?” 陌然笑道:“秦总,你的想法我明白。可是我说过了,我现在根本没办法跟你回去。我不能扔下我们乌有村几千村民。他们选了我,我就要对他们负责。” “你对他们负责了,对我就不负责了?” “我没说。” “哪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我说过了。” “不能改变了?” 陌然重重点了点头,叹口气说:“改变不了。” 秦园的神情就暗淡下来,她放开手,从陌然的身边过去,蹬蹬的下楼。 齐小燕看着他们下来,笑着问:“商量好了?” 陌然随口说了一句:“商量什么?” “建房啊!”齐小燕笑嘻嘻地说:“要是我有个美女邻居,是多么好玩的事呀。” 秦园看了陌然一眼,没说话,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了,半天吐出一句话说:“我明天就回去。” 秦园要回去,陌然既高兴又有点失落。他心里还是明白,秦园不是因为流水线停摆而来,在秦园看来,别说三条流水线停摆,就算所有的流水线都停摆了,她秦园也不可能会千里迢迢来找他。 但陌然不能接受她的感情,虽然他们并没说破,然而他们的心底,谁又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潜台词呢。 陌然狠着心拒绝秦园一次次的试探,他不能不心痛。但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的办法。他知道,秦园不可能舍弃了江山追随他,他也不可能会放弃乌有村去接受她递过来的爱的橄榄枝。 “我先回去了。”陌然拿起桌子上的碗,边说边往门边走。 齐小燕跟着他出来,看一眼陌然,轻轻说了一句:“你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陌然装作没听见,抬腿下台阶。 齐小燕又追上来,低声说:“陌然,我觉得你不能放弃。” 陌然站住脚,扫了一眼她,压低声音说:“我不能让自己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 他扬长而去,留下楞住了的齐小燕。 他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被谁插上了一把刀?齐小燕顿时傻了! 秦园拒绝去肖莹家,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肖莹的婚姻是名存实亡的,这么优秀的女子,那个男人看着不动心呢? 秦园就问:“你说,陌然会不会动心?” 齐小燕就笑,说:“我可不敢保证。” 她们聊这话题的时候,齐小燕正在试一件新衣服。秦园一把拖住她说:“我们回去吧,把车还给她。” 齐小燕知道自己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她暗暗心喜。她不想让任何人染指陌然,在她心底,陌然只属于她一个人。 至于秦园,齐小燕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能在乌有村呆上几天呢? 第二十七章不辞而别 陌然断定秦园会离开,但没料到她会离开得那么快。 齐小燕拿着一个信封找到陌然时,他还缩在被窝里没起床。陌家娘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嘀咕着喊:“然,你大嫂来找你有事来了。” 陌然听到娘喊,来不及穿好衣服,只好裹紧被子,看着齐小燕推门进来。 他喜欢裸睡,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好多年。上次齐小燕送热水袋来,他就被她猝不及防地看了半个身子。这次他要早做好准备,何况她的身后还跟着陌家娘。 陌家娘像防贼一样的防着齐小燕,她和陌家爹的言辞闪烁,提醒着陌然与齐小燕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陌然与齐小燕过去的故事,陌家爹娘并非不知道,做爹娘的,儿子有什么心事,谁不会估摸个七七八八呢? 齐小燕不耐烦地对身后的陌家娘说:“娘,我找陌然有重要的事啊,你跟着我干嘛呢?” 陌家娘嘿嘿地笑,说:“然也该起来了,刚好娘去叫他起床。” 陌然装睡,闭着眼不出声。 齐小燕进来就让他尴尬了,还跟着一个陌家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们两个。 齐小燕站在床边看了一会,突然笑起来说:“装死啊?还不起来,秦老板走了。” 陌然一听,再也顾不得尴尬了,忙着起身做起。胸前的被子滑落下去,露出一个健硕的胸脯。 陌家娘紧走几步,抓起一件衣服盖在儿子胸前,嗔怪地骂:“都这么大人了,不怕着凉吗?” 陌然便将衣服兜头罩下去,边穿边问:“什么时候走的?她怎么就走了?” 齐小燕的目光刚才被他的腱子肉胳膊吸引住了,陌然身体很好,不但修长,而且强壮。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能溢出男人的骄傲。 她在心里悄悄将他与着急老公陌天做了一个比较,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陌天与陌然,仿佛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一样。陌天五指粗壮,身材矮小,特别是一双眼,似乎时刻在瞄墨斗线一样,总是眯着的,让人看不到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陌天是木匠,手指粗壮还能理解,但他脸上长着的粉刺,就像一蓬杂乱的灌木,又像一块没有打磨好的地板,让人看着心里总有一些不安。 陌家娘拿衣服遮盖儿子的身体,她心里自然明白。她暗暗惋惜一番,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 “她走的时候给你留了这个。”齐小燕说:“你不能怪我,是她不许我告诉你的。” 陌然哦了一声,将信封接过来,没打开看,问她:“她是怎么走的?” “她自己去叫了肖莹,请肖莹送她走的。” “你就应该告诉我一声。”陌然有些恼怒地说:“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齐小燕还不想走,被陌家娘嘀咕了一声道:“我们女人家在,他不好起床啊。” 齐小燕只好随着陌家娘出去,走到门边回过头说:“你现在要是有车,应该还能追得到。” 陌然挥一下手道;“追啥?走了就走了,免得老子麻烦。” 话这样说,心里却突然觉得空了一般。他无神地看了一样窗外,昨晚的那场雪没落下来,天空似乎又开始放晴了。 心里很乱,烦躁得就像塞了一只蛤蟆在里面。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烟,抽了一支点上,茫无目的地四处乱看。 一支烟抽完,他拿起齐小燕送过来的信封,没打开之前捏了捏,心里顿时一顿。 信封里显然不是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张卡。 他撕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银行卡,他狐疑地拿起来看了看,不明白秦园此举是何用意。 眼光又落在信封上,他不甘心地抖了抖,果真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纸来。 陌然: 我走了! 我知道你不会跟着我回去,我也不能长久呆在你身边。你现在是村长了,大小是个干部,当干部的人,一定要有个干部的样子。随信附上一张卡,里面有三十万块钱,你拿去买台车,以后就不要找别人借车了。 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秦园。 陌然脑袋轰地一响,登时楞住了。 秦园无缘无故给自己一笔巨款买车,有何用意?虽然三十万对她来说,连根毛也算不上。但他陌然算是什么人呢?何能受得了如此大的巨礼? 他想也没想就拿起电话打给秦园,秦园居然关机。 他不甘心连续拨打几遍,电话里总是提示他: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秦园显然是故意的,她不想陌然找到她。起码不想在她离开雁南市之前找到她。 陌然想起齐小燕说过,是肖莹送走她的,于是又翻出肖莹的电话,迫不及待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里面传出肖莹的声音:“我在开车,有话回去说。” 陌然没管她,开门见山地问:“秦园呢?” “走了。” “那么快?上车了?” 肖莹就轻轻笑了一声,低声说:“人家是什么人啊?你以为像我们这样啊,事事都按规矩来啊。人家一个电话,什么事都搞定了。” 陌然哦了一声,觉得她话里的意思不对,又问了一句:“你这话里好像还有话啊?” 肖莹道:“没其他话。”末了,突然说了一句:“你舍不得了吧?” 陌然没申辩,肖莹的话不是没道理。至于说舍不得,倒没那么严重。只是他觉得人家千里迢迢过来找他,还没好好招待,人家就心灰意冷离去,他心里的愧疚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 “放心吧,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肖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后,压低声音说:“我要挂了啊,前面有交警呢。” 陌然还想说,电话里已经传出来蜂鸣声了。 刚穿好衣服,陌生就推门进来,看着二哥嘿嘿地笑。 陌然非常熟悉他那一套,沉着脸问:“没钱花了?” 陌生讪讪说:“我昨天给凡凡买了一件衣服,花了四百多。” “有钱给女朋友买衣服,没钱来找我要?”陌然没好气地说:“陌生,你这样不行啊,要去赚钱才有钱花。” 陌生不满地说:“二哥,如果不是你强逼着我在家,我出去打工,会没钱花?” 陌然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乌有村如果不是新县城搬迁过来,几乎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赚钱,能糊个嘴就不错了。 乌有村是典型的三山六水一分田的地方。山是好山,可惜不长大树。只有零星的灌木丛,长得茂茂盛盛。水也是好水,一条湘水河,从上游下来,到乌有村这里,蜿蜒了上千公里。田更是好田,土地肥沃,只要随便撒下一把种子,就能收获满满。 只是现在的粮食不值钱,辛苦一年打下来的粮食,除了种子农药,人工都要赔进去。 土地出不了钱,又没地方打工赚钱。只要呆在乌有村不出去,除非天上掉钱,否则,村民们的口袋里永远都是布贴布。 陌然摸出钱夹,抽了几张递给弟弟陌生说:“谈恋爱确实要花钱,但不能乱花啊,省着点花。” 陌生兴高采烈地接了钱,冲着陌然笑笑说:“还是二哥对我好。不像大哥,问他要一块钱,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小气鬼。” 陌然浅浅笑了笑说:“大哥那点钱,都是血汗钱来的。可是他一刨一刨,一陬一陬赚来的,当然舍不得给你乱花。” 陌生白了他一眼道:“他老婆就不一样。大方得很呢。” “你是说齐小燕?”陌然好奇地问。 陌生笑嘻嘻地说:“不是她还能有谁?我们大哥难道还能娶几个老婆?” 陌然笑道:“你背后说大哥坏话,小心他揍你。” 陌生脖子一梗说:“他敢!打得过我吗?” “可他是大哥。” “大哥也不行。”陌生又笑嘻嘻地说:“二哥,我听说,嫂子原来是你的同学,你们之间还有点关系,怎么就突然嫁给大哥了?” 陌然心里一阵抽搐,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神态说:“你都听谁胡说!大嫂嫁给大哥,我觉得非常好。” “好个屁!”陌生不屑地说:“我们大哥能配得上人家吗?你也不看看大嫂有多漂亮,结了婚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好看。你再看我们大哥,整一个半老的老头子,我觉得,他给大嫂提鞋都不配呢。” “住嘴!”陌然突然暴怒起来,瞪着陌生喝道:“陌生,我下次要再听到这样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陌生扮了个鬼脸,抽身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二哥,凡凡说,你要有空,就去一趟学校,她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 “她不肯说。” “知道了。” 陌生拿着钱下楼,不一会楼底下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这家伙有钱就出门去浪了! 陌然不禁苦笑一下。 下楼洗嗽过后,陌家娘端上来一碗面条。陌家娘现在在慢慢地改习惯,早餐不吃硬饭了,改做面条了。 还没吃,看到谭海花的身影在门口一闪,笑声就传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惊天大新闻 谭海花给陌然爆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齐猛在这次选举村长中,花了巨款,却没选到村长。 陌家娘好奇地问:“选村长还要花钱么?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谭海花就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轻轻推了一把陌家娘说:“老姊妹呀,乌有村怕是除了你家和肖莹家,谁家都拿过人家的钱。” 陌家娘惊呼起来,一脸错愕地问:“这人这么看不起人,我家这么就不给呢?” 谭海花笑嘻嘻地指着陌然说:“这不是陌村长也要参加选举么?哪有对手会去收买对方啊。”她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不过,我这票,还是投给陌村长了。” 谭海花一脸严肃地说:“我就看好了,乌有村给谁来当家,都不会是好事。只有陌村长,见过世面的人来当家,乌有村才会有未来啊。” 陌然没去接她的话。谭海花不请自来,开口就爆新闻,他心底终究是有些看不起她。 要说这谭海花,算得上乌有村的资深村干。据说她从做姑娘起,就跟着齐烈做村妇女主任了。因为喜欢妇女主任这个角色,以至于她嫁人也不愿远嫁,千挑万挑在乌有村本村找了个老实人嫁了,如今也是孩子的奶奶级人物。 谭海花作为妇女主任,自然要管着乌有村的计划生育工作。谁都知道计划生育工作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管严了,村民怨声载道,把她祖宗十八代都会带出来骂一顿。管松了,村里妇女的裤腰带也跟着松,一不留神又掉下里一个,以至于乌有村的计划是生育,一直都是拉着子虚镇的猫尾巴。 计划生育后来给了专干曾定去弄,这个主意就是齐烈出的。放眼子虚镇,全镇十五个村,只有乌有村有个计划生育专干。能办成这个事,是齐烈的能耐,换了谁,都不见得有此一个角色。 谭海花不管计划生育,依旧还得管着妇女工作。全村妇女裤腰带以下的事,她都要过问。乌有村这些年出去打工的男人不少,妇女留在家里,没个人去管,也会出大事。谭海花就专管了这事。村里谁家男人出去了,去哪里了,多久回来,她比谁都要清楚。 前些年,齐烈试过想换一下妇女主任,被谭海花毫不留情顶了回去。谭海花说,要换她行,换了她,她就去上访。 至于她上访什么,她没说,齐烈也没问。不过这话说过一次以后,齐烈再没提起说。齐烈不提,不等于谭海花心里就踏实。她从姑娘开始跟着他干,前前后后也有十几年历史,乌有村的大大小小的事,她和齐烈一样,都能心里有数。何况她是与妇女打交道的,知道的事比齐烈要更多。 齐烈没能拿下她,反而把她得罪。这一来,本来势力不可匹敌的李大有,凭空得到了来自谭海花的一支力量。尽管如此,李大有依旧不是齐烈的对手,被齐他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齐烈这只老狐狸,乌有村怕是没对手! 谭海花黑着脸说:“陌村长,你要搞不好,就是第二个李大有。” 陌然就笑,他知道李大有走麦城的故事。无非就是管不住三寸半。男人管好了自己肚脐底下的东西,什么都不用担心。 谭海花严肃地说:“你还别笑。你年轻,很多事不知深浅。比如这次选举,齐书记表面上口口声声支持你上来。可是你会料到吗?齐猛子给家家户户送钱拉选票,主意就是齐书记出的。听说,这笔钱也不是齐猛子出的,他家一个走江湖的,能拿得出那么多钱么?” 陌然就好奇地问:“都花了多少钱啊?” 谭海花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五千?” “五千?”谭海花不屑地白了陌然一眼,咋着舌鄙夷地说:“能做个屁事。你算算,一家一百块,外加一包芙蓉王的烟,全村接近千家了,你说多少钱?” 陌然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吓了一跳,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谭海花就一脸的尴尬,犹豫半响说:“这些钱,我负责送了不少家。齐书记有要求,每个村干,都要负责几个组的选票。说这是政治任务。我们这些小人物,听到要完成政治任务,还不都显得特别高尚啊。可是谁能料到,他的这个政治任务,其实就是他齐家的任务嘛。” 陌然含着笑问:“谭主任,你特地跑来我家,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谭海花倒不尴尬,笑哈哈地说:“我是来找老姊妹说些闲话的。我平常也经常来的,你说是不?陌家娘。” 陌家娘就赶紧点头。陌家娘与谭海花并无多少交集。一来陌家没适龄生产妇女,二来陌家在乌有村是最小的一户人家。村里的干部基本将陌家忽略过去了,她谭海花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来拉家常,即便是陌家娘真有事去找她,她通常都是一脸的不耐烦。 陌然哦了一声说:“我觉得谭主任说的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的东西。没个证据,不好乱说。” 谭海花就着急起来,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陌村长,你还不知道吧?齐猛子找我们了,说要把送出去的钱都收回来。这些人收了人家的钱,又不给人家投票,确实也说不过去。” 话说出口,猛地想起陌然就站在面前,顿时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陌然微笑道:“没事,你尽管说就是。” 谭海花定了定神,紧张地说:“齐猛子说了,要是收不回来钱,他就要找我们赔。说钱是我们送出去的,事没办成,就应该要收回去。” 她伸手找陌家娘要了一杯水喝,清了清嗓子道:“你评个理啊,陌村长,又不是我们出的主意,再说,放牛伢子,能赔的牛起么?” 陌然认真地说:“这个理,还真没法评。” “就是!”谭海花又喝了一口水,大冷天的,她额头上居然冒出了一圈细汗。 “齐书记是什么意见?”陌然试探地问。 谭海花愤愤不平地说:“我看,这主意还是他的。村长没选上,钱又亏空了,他能不急?” “齐书记跟这事还有关系?”陌然摇摇头道:“他一个老支书了,应该不会。” 谭海花惊讶地看着他,暗淡的眼神飘忽不定。 “要是我说,齐猛子就是齐书记的儿子,你会怎么想?”谭海花也来试探陌然。 “这是不可能的。”陌然断然否定说:“谭主任,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好。” 谭海花苦笑道:“我还怕什么呢?齐书记这次是肯定要换了我们这些人。我是出于担心你,才跟你说那么多。你要觉得不好听,可以不听。不过,我要提醒你几句话,别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她长叹一口气,转身要走。 陌然喊住她问:“谭主任,你这就走了?” 谭海花苦笑道:“我自然要走的。还有个事,我要提醒你,据说这次齐猛子花的钱,是上头拨下来修渠道的钱。” 陌然心里咯噔一下。 谭海花的话里有太多话了,她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陌然也能闻到里面的气味。 齐烈开的第一个会,就是想要将谭海花他们赶下去,并没有将村里的事做个交代。按理说,陌然当选了村长了,村里的公章、账册,应该要给他过目和保存,起码也应该有个分工的安排。齐烈只字不提这些,就是想将他陌然当作空气! 谭海花突然跑来爆出这么个大新闻,让陌然感觉到乌有村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底下暗涌的恶浪,随时能将人吞没。 他觉得,是有必要要用点心了,否则真会如谭海花说的那样,被人卖了,还在高高兴兴的替人数钱! 可是要打开这个缺口,究竟从哪里下手呢?他想了好一阵,突然,一个念头冒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兔子论 一连十几天,乌有村就像一潭死水,再无动静。 积雪早已消融,大雪过后的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阳光下,有嫩黄的小草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在微风里娇怯地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新村长陌然走马上任半个月,除了当选后开过一次会,再没接到支书齐烈的指示。 齐烈不找他,是眼里根本没有他,还是乌有村真的无大事? 接近年关了,村里不会没有大事。孤寡老人过年慰问,农田补贴的落实,计划生育工作的年度收尾,以及县城水厂的土地补贴发放。每一件事看起来都迫在眉睫。特别是涉及到冬季水利设施的维修,过了年,就难了。 乌有村有一条支渠,蜿蜒上百公里从上游水库而来。这条水渠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修的,动员了几十万人,日夜战斗在工地。当年的陌家爹,也是修水渠中的一员。 水渠成功后,确实给乌有村带来了巨大的帮助。想乌有村虽然不缺水,但水塘并非都在山腰。乌有村的田土,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在水塘上方,要将旱田变水田,水是唯一的保障。 过去,村民用水车车水养田,倘若遇到干旱年景,水塘里没水,只能干瞪眼。 这条水渠恰恰解决了这个重大的问题。水渠从山头过,打开缺口,清洌洌的水便能将乌有村半山腰以上的田土尽情灌溉。 水渠每年只在夏季几个月通水。一到秋季,不需要灌溉了,水渠便关闸停水。沿途的村民便去修缮缺失的渠道,加固或者清淤。 这本来是件大集体协作才能完成的事,果然在承包制出台后,水渠再没人管了。年久失修之后,千疮百孔。水库也懒得放水了,即便遇到百年不遇的干旱,水库也不再放水入渠。 其实这也怪不得水库,渠道不修,问题太多。倘若贸然放水,水到渠穿,造成了损失谁来赔? 由是过了许多年,上级领导终于发现,没有水,经济建设只是一句空话,于是又开始重视起水渠来,每年拨了不少的款项,专门针对渠道修缮。 过去修水渠,都是出义务工。这种传统在维持几年后,正式寿终正寝。现在再修,是需要出钱雇工来做的。 陌然了解过,镇里拨下来的维修款不少,但要全部将渠道修好无后患,这点钱显然还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祭起出义务工的大旗。他甚至有了主意,过去义务工组织不起,是村里没办法治到村民。现在他们再不出义务工,很简单,与土地补偿款挂钩就是。 县城水厂占用的是村集体土地,过去是一座桔园。这座山的土地补偿款,就不是一个组或者一个人的,而是整个乌有村,人手有一份的。 陌然找到齐烈,开门见山地说:“齐书记,我想组织村民,将渠道修一修。” 齐烈楞了一下,表态说:“好。” “镇里拨的款,你看什么时候拿出来合适?我想了一下,工钱先不说,修渠道的人,每天解决吃喝还是要的。”陌然不动声色地说:“我听说,这次镇里拨的渠道维修款足够将渠道翻修一遍了。” 齐烈沉默了一会,问他:“你想怎样修?” 陌然微笑道:“还是出义务工的形式,每家每户都派人。” “现在的人,能叫得到?”齐烈怀疑地问。 “应该可以。”陌然信心满满地说:“我做了调查,村里出去打工的男人,过年前基本都会回来。刚好趁着他们回乡没事干的机会,召集大家一起把渠道修一修,总是个好事。” 齐烈就摇了摇头说:“这些人在外面干的都不是泥水活,很多人连个锄头把都拿不起,叫他们来修,费力不讨好。不如请个专业的维修队,大家心底都有个底。” 陌然问:“哪里有专业的呢?” 齐烈毫不犹豫告诉他说:“齐猛就行啊。我看,不如包给齐猛去修。他这人还行。” 陌然笑道:“猛子过去也没做过这样的活。” 齐烈又楞了一下,反问他:“你见过当建筑老板的人都会砌砖么?” 陌然便不好再说下去,沉吟一会道:“也行。不过,我觉得还是开个会,大家表个态。” 齐烈摆摆手说:“会就不要开了,开来开去没个结果,耽误了事。” “不开会,他们要是反对,怎么办?”陌然迟疑地问。 “反对个屁!”齐烈皱着眉头说:“谁不服,你就告诉他,是我决定的。有本事去告我啊!” 齐烈这是在暗示他,乌有村里,他齐烈说过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能质疑和改变。包括他陌然,只能服从,不能有任何想法。 齐烈话说到这个地步,几乎把路都堵死了。陌然找的修渠道的缺口,被他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只要渠道维修的工程落在齐猛的手里,镇里拨下来的维修款就得让他收入口袋里。谭海花说的动用这笔款子拉票的可能性,就查无实据了。 “老狐狸!”陌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依然露出谦恭的微笑说:“齐书记,我按你的指示办。” 齐烈显得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齐烈就老两口在家,他这一辈子只生了齐小燕一个女儿。不是他不想生个儿子,只是他作为村支部书记,自然要响应计划生育号召。本来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生了一个女儿的,在适当的时间可以再生一个。 齐烈没再生,态度坚决地表示要响应和服从国家政策。他也真没再生,因此,齐小燕就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呼叫老伴去炒几个菜来,他要与陌然喝几杯。 陌然也没推辞,喝酒本不是难事,只要心不醉,喝再多的酒也无妨。 而且喝酒后,人的胆子会大很多,语言也会流畅许多。更让深谙其道的人懂得,酒后胡话,当不得真! 其实,但凡醉过酒的人都明白,不管醉得多厉害,人的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的清楚。只不过是趁着酒兴,假借着酒醉的名义,把藏在心底的不痛快,痛痛快快地倾泻出来而已。 齐烈要喝酒,陌然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两个人刚坐定,齐烈便摸出电话来说:“两个人喝,气氛还不行,不如叫上猛子一起来喝。” 他也不管陌然的态度,自顾自拨通了齐猛的电话,要他马上过来,陪陌村长喝酒。 陌然听他说是陪自己,顿时有些诚惶诚恐。 齐猛家就在隔壁,几步脚就能进他的家。 果然电话刚挂,就看到齐猛手里提着两瓶酒进来。 一眼看到陌然,打着哈哈说:“陌村长,齐猛来陪你。” 三个人分宾主坐下,齐烈老婆先送上来一盆炒鸡蛋。 齐烈挥手道:“老婆子,把我的腊兔子炒一盆出来,还有去年的鹿子肉,都来一盆。” 陌然一听,心里顿时欢喜。腊兔子在乌有村算不得最好的东西,小时候乌有村特别多,随便下个套就能逮住。他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大哥陌天满山下套子,逮的野兔子多得吃不完。 那时候吃兔子的不多,街上也买不了几个钱,陌家娘便把兔子腌腊,到了冬天下雪季节,用干辣子炒出来,那种香味,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到了他大了,心思都在读书上去了,大哥也忙着拜师学艺,逮兔子的事就搁置起来,算起来到今天,他估摸着有十几年没吃到野兔子腊肉了。 齐烈看他满脸堆笑,笑着说:“过去我想吃个兔子,还得去你家找你爹。我们乌有村逮兔子的功夫,怕是除了你们老陌家,再找不出第二家了。” 陌然笑道:“过去想吃肉困难,兔子再小,也是肉啊!” 齐烈就大笑,赞叹道:“你们陌家,还是很不错的。兔子着这鬼东西,看着不大,想抓到它,却是十分的难。这家伙跑得太快,如果顺山追,就是追得屁股出黄烟,未必追得到。不如赶它下坡追,一追一个准。” 陌然逮过不少兔子,却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还是齐烈一句话说了出来。 “兔子这东西,前腿短,后腿长。上坡这家伙一纵一纵的,跑得快。下坡就不行了,快一点就得翻跟头。” 齐烈将眼来看了陌然一下,拿着筷子说:“陌然啊,你现在是村长,在大家的眼里,你就是一只兔子。你只可以往坡顶上跑,千万别往坡底下钻啊。” 陌然赶紧点头说:“谢谢齐书记指点,我会往上爬,不会往下窜的。” 齐烈就笑,指着齐猛说:“这个人,你看看在村里做个什么事合适呀?” 第三十章30、鸟与天鹅 齐烈看似说得很随意,但他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他在问完这句话后,悬在半空的手始终没收回去,仿佛在等待陌然的回答,没有答案,他不会收回去手一样。 陌然沉吟一番,反问他:“齐书记,你觉得猛子干个什么比较合适?” 齐烈没料到陌然会将皮球踢回来,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陌然心里想,齐烈终究还是要动手的。村委会的这帮子人,看起来不多,却是一个人一条心。就算跟着他半辈子的会计李正义,未必还会像过去一样的死心塌地。特别谭海花,陌然就明显的能感觉到,她与他已经分道扬镳了! 谭海花与齐烈究竟是什么关系,别人都是心知肚明。谭海花做姑娘时,在乌有村算得上是个美人。据说当初县文工团还借用过她一段时间,专门负责样板戏《红灯记》里的小铁梅。 谭海花人美声音亮,过去在乌有村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加上她这人性格开朗,被齐烈看中,找了领导,硬生生要了回来,放在大队做了个妇女主任,一做就做了几十年。 至于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别人谈起来,只会会心一笑。 “猛子这人,与大为还是有得一比的。关键猛子年轻,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应该退下来了。”齐烈毫不掩饰地说:“要是猛子接了大为的手,再把陌生也拉进来,我觉得,我们乌有村的治安,就不需要操心了。” 陌然附和着说:“齐书记说得非常对。不过,您老还不能退。乌有村里,只有齐书记你有号召力,缺少你,就是断了一条腿的板凳,站不稳啊。至于陌生,他还小,自己都管不好,就不要掺和到村里来了。” 陌然明显拒绝了齐烈的提议,他想起了谭海花的话,不能让人把自己卖了,还在高高兴兴替人数钱。 齐烈要拉陌生进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他这是要堵住陌然的嘴。 陌然的拒绝让齐烈有些意外,他扫一眼陌然说:“我觉得陌生这小子人不错。虽然过去喜欢找点麻烦,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事。如果给了他一份正式的事做,我觉得他会做得很好。” 陌然还是摇头说:“陌生的事,齐书记你就不要替他考虑了。这小子做不了正事。” 齐烈就浅浅笑了几声,呼唤着夹菜喝酒。 齐猛坐在一边,一直很认真地听他们说话。听到喝酒,端起杯子就仰脖子往下倒。抹了一把下巴说:“陌然,以后你的安全,全部交给我了。” 陌然惊异地问:“我又不是大领导,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啊?” 齐猛大大咧咧地说:“现在新县城搬过来,多少事不安全啊。你没听说过,隔壁村的村长就被人敲开了脑壳,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么?” “谁敲的呀?”陌然紧张地问。 “鬼知道是谁敲的。”齐猛冷笑着说:“听说公安立案了,查了两个月了,半点信息都没有。人家要敲你脑壳,还会让你查得出来?” “他肯定是得罪人了。”陌然说:“不得罪人,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敲他脑壳。” “就是!”齐猛认真地说:“听说这个村长,就是因为不公,被人背后搞了一把。” 齐烈喝道:“猛子,你喝酒就喝酒,那么多屁话。陌村长是什么人?他老王能比吗?” 陌然就知道隔壁村的村长姓王,想起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段子,当即抿嘴笑了起来。 既然是隔壁老王,敲了一下脑壳,根本不稀奇。他想。 齐猛被齐烈莫名其妙地呵斥了一顿,当即不高兴了,瞪着眼看着他说:“我哪里说屁话了?这不都是事实么?” “就算是事实,也轮不到你说。”齐烈恼怒地看着他,一张脸黑得就像罩上了一片乌云。 “不说就不说。”齐猛瓮声瓮气地说,自己倒酒,自己仰脖子猛喝。 乡下人喜欢喝稻谷蒸出来的酒,如果配些药材浸泡,更是瓶装酒不可望其项背的。 齐猛带过来的酒扔在一边没人喝,齐烈喜欢喝自己泡的药材酒。陌然只能舍命陪他。 这种酒度数不高,酒劲却是十分的猛烈。如果泡酒时放进去一些冰糖,更是入口极爽。几杯酒下去,齐猛的脸上已经红成了一块红布。 齐烈倒无所谓,酒入他的肚肠,犹如泥牛入海一般。 齐烈老伴端上来了干辣子炒腊兔子,菜还未到,味道先来。但觉一股浓香,铺天盖地而至。红辣子里夹着冒油的兔子肉,如大海里的珍珠,分外惹人眼。 陌然毫不客气夹了一块入嘴,嚼了几下,顿觉齿颊留香。 老太婆数落着齐烈道:“你一天到晚就是老爷,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齐烈咧开嘴笑,头上的白发跟着颤动。 他举起一杯酒说:“天干三年,饿不死一个火老婆。来来来,喝一杯再去。” 老婆婆瞪他一眼,继续去厨房里忙。 齐烈就在背后喊:“蠢婆娘,不会叫小燕回来帮忙么?” 他老婆回过头来又瞪他一眼,骂道:“要叫你叫,我不叫。你除了喝猫尿,还会关心谁呢。” 齐烈笑嘻嘻地看着陌然说:“这世界上的女人,还是一句老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话毕,叫齐猛给齐小燕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帮她娘。 齐猛起身去一边打电话,齐烈就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修渠道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有个事,倒是需要你去接洽一下,看看有什么结果。” 陌然就问:“什么事?” 齐烈叹口气说:“上次跟我们喝酒的两家房地产公司,看中了我们乌有村的一片土地,想买。” “他们想买,我们就卖呀。”陌然狐疑地问:“这有什么好接洽的,放在桌子上谈就好。” 齐烈奇怪地盯着他看半天,一句话没说。 陌然感觉到这句话可能让他不高兴了,赶紧堆满笑说:“这么大的事,还是书记你亲自出马好。我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坏了事,我担待不起。” 这个马屁拍得恰如其分,齐烈果然眉开眼笑起来。 “我跟你说,现在的村民,比不得过去了。过去都是我们村干部说了算。现在这些人啊,就好像觉得我们瞒着他们什么一样,对什么东西都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陌然疑惑地问。 “比如卖地,一亩地多少钱,可是公开的价格。”齐烈顿了顿说:“你也知道,一亩地卖多少钱,不会全部落在我们手里。县里要一些,镇里要一些,真正落在我们手里的,十块钱能有一块钱就不错了。” 陌然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他们这么黑?” 齐烈扫他一眼道:“还有更黑的。” 两个人就都不说话,沉默了一会,还是齐烈先开口,低声说:“村集体虽然名存实亡了,但总还得有点资产吧?要不,我们这些干部,还从自家腰包里掏钱出来干活?” 陌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开始有了想法。于是试探着问:“要不,土地款里,村里也留一部分下来?” 齐烈没作声,但他看陌然的眼光,显然带有欣赏的意思。 齐猛打完电话,骂骂咧咧过来,说齐小燕在电话将他骂了一顿。他再怎么样,还是她堂哥啊。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齐烈就问:“你是不是说了我们在喝酒?” 齐猛点头称是。齐烈就骂:“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不晓得小燕要老子戒酒啊!你这是找骂。” 齐猛一脸委屈道:“又不是我叫她,是你叫她。” 齐烈瞪他一眼说:“我叫你叫,不都是一样的叫?” 陌然赶紧打圆场说:“其实,不需要我嫂子来帮忙也行,我们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喝了吧?” 齐烈打断他说:“哪里话?才刚开始呢。我们爷俩几个,要喝就痛快喝,女人骂几句,当耳边风吹过就好。” 说着又举起杯,喊着齐猛给陌然敬酒。 陌然听说齐小燕要来,屁股底下就有点坐不住。他心虚啊,齐小燕这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看到陌然就有一股腻歪的神态。特别在她娘家,她简直就把陌然当作陌天看,吆三喝四的,还喜滋滋的抿着嘴巴偷笑。 陌然与齐小燕的过去,齐烈并非不知情。他曾经语重心长地与女儿说过,陌然是一只展开了翅膀的鸟,她齐小燕最多就是地上剪去翅膀的白天鹅。齐小燕只能向往蓝天,断然跟不了陌然去天空翱翔。 齐小燕只扔给她爹一句话,这辈子不嫁进陌家,她就不嫁! 第三十一章 31、温柔深处 齐小燕赶来娘家时,陌然和齐烈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七荤八素了。齐猛更是离谱,将下巴支在桌子上,嘴角流出来哈喇子,人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齐烈老婆做完了菜,就再没到桌子边来。 齐烈看着齐猛笑:“这个猛子,果然有老子遗风。” 陌然便笑:“二叔喝酒也喜欢这样么?” 陌然叫齐猛爹二叔,是因为齐烈他叫大叔了。在乡下,一般都喜欢叫尊称,叔叔伯伯的称谓随口就来。 齐烈醉眼惺忪地说:“什么二叔,就是老子。老子就喜欢这样,要喝,就喝个底朝天。” 话音未落,齐小燕从门外进来,瞪眼看着她爹,黑着脸说:“爹,你又在胡说什么啊?” 齐烈就嘿嘿地笑,起身去睡觉。 齐小燕看一眼陌然,拿脚踢了踢齐猛喊:“猛子,你还死回去睡。” 齐猛睁开眼,看到齐小燕怒目而视,醉意似乎醒了一半,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倒了。 齐小燕就抿着嘴巴笑,说:“死猛子,走不了路了吧,我去叫嫂子过来。” 齐小燕转身出门,不一会带着一个女人回来。陌然打量了她几眼,女人不高,脑袋应该刚好平过齐猛胸口。她披散着一头黑发,夹了一个蝴蝶夹。黑发之下是一张明净的脸,一双眼珠子骨溜溜的转。 看到陌然在看她,她慌乱地对视一眼,赶紧移到一边去,伸手去扶几乎瘫软的齐猛。 齐猛拨开她的手嚷:“干嘛干嘛?老子又没死。” 女人就皱了眉,骂了一句:“喝死算了,害人呢。” 齐小燕就笑道:“嫂子,猛子哥就这幅德行,只要有酒喝,就不记得自己爹娘是哪个。” 话说出口,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妥。赶紧又闭了嘴,帮着女人将齐猛扶起来,送到门外去了。 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齐小燕便在一侧坐下来,沉着脸说:“喝好了没?没好我再来陪你喝。” 陌然摇着手道:“好了好了,我醉了。” 齐小燕根本不管他,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到陌然的眼前晃了晃说:“你会醉吗?我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 她话里满是讥讽,似乎很不满陌然喝酒。 陌然道:“我不给你说了,我要回家去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没事,看到齐猛站不稳还在笑。没料到自己一站起来,也感觉到天旋地转的,胸口一阵闷,脑袋就轰的一声响。 他一趔趄,身子就直直往前栽过去。齐小燕恰好在此刻站起身来,刚好挡在他面前。陌然身子一歪,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齐小燕惊呼一声,伸手来扶他,感觉到胸口一紧,低头一看,发现陌然的一只手,正隔着衣服握住了自己的浑圆。 她脸色顿时红了,紧张地四处看。屋里除了他们,再无第三双眼。便不去挣脱,柔声对陌然说:“我扶你去休息。” 齐小燕虽然嫁了,家里还是为她保留了闺房。屋里一应俱全的家具,以及处处透着女孩儿香味的被褥,让陌然醉眼迷离之下,猛然清醒了许多。 她扶着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拉过一条被子盖住陌然。 陌然微微闭着眼,感受着她轻轻的呼吸。 “放开手啦!”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陌然抓着她的浑圆就一直没松开过手。他恍如行走在云端之上,满眼一片苍茫,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似乎这一抓,就是救命稻草一样。 陌然似乎没听到她说话,手底下居然用了一点劲,痛得齐小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 “痛啊!”她不敢大声说,隔壁就住在齐烈和她娘,她怕自己大声惊动了他们。 “我热!”陌然呢喃着说,挥舞着另一只手,在半空里乱搂。齐小燕心里一动,便将身子凑过来,刚好陌然搂过来,一把就将她按在了胸口。 齐小燕没敢动,任由陌然的手穿过她的衣服,直接抚摸在她光滑的肌肤上。一阵冰凉袭来,让她又差点要叫出声来。 陌然的抚摸很粗鲁,像一把锄头刮过草地。齐小燕只感觉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 “轻点。”她低声叫道:“你弄痛了我。” 陌然便咧开嘴笑,傻傻的样子让齐小燕一阵心痛。 陌然的手在齐小燕的脖颈处停留一会,显然迟疑了,犹豫了。 齐小燕便鼓励他说:“陌然,你要是喜欢,都可以。” 他似乎突然有了勇气,手便直驱而下,结结实实抚摸在她的胸口。触手一片柔软与滑腻。心便荡漾起来,仿佛坐在一叶扁舟上,随波逐流起来。 齐小燕慢慢的变硬,恍如两颗珍珠在玉盘里滚动,不由轻轻发出一声呢喃。 就好像一堆燃烧起来的大火被泼上了一桶油,陌然只感觉到浑身燥热,愈发烧得猛烈。仿佛只有贴紧齐小燕的躯体,她的柔软与冰凉才能让他舒坦。 女人的温柔在抚摸下会无限的膨胀,犹如一汪新泉,汩汩涌出清泉。 她全身便软了下去,伏在陌然的胸前,微微娇喘。 门外响起一阵喊声,随即听到脚步声往这边过来。齐小燕一把推开陌然,慌张地去收拾已经凌乱的衣服。 喊声是陌天的,他的声音有如一把钝刀在铁上刮过,让人会生出无端的襂意。 齐小燕听到陌天在喊:“小燕小燕,你在哪?” 她抿紧嘴唇,没有答应他的话,眼光落在床上的陌然身上,心里又是一阵痛。 她不怕陌天,甚至从心眼里鄙视他。这个只会埋头做木匠活的男人,毁了她一生的幸福,以至于她现在看到陌然,会无端生出许多的愧疚来。 陌天就是在她每天傍晚遥望陌然家的山上侵犯了她。 她没料到陌天会对她伸出魔爪。她还在羞涩地微笑与他打招呼时,陌天突然就扑了过来。 她使劲挣扎,呼喊,甚至痛哭流涕,可是她依然没感动被情欲充满了身体的陌天。他将她拖到一块玉米地里,一言不发,三五几下就撕开了她的衣服。 少女的胴体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便毫不犹豫扑了上去。他后来对齐小燕说,他当初是抱着死的心态去做的,他宁愿死,也不能放开苦苦哀求的她。 一阵撕裂般的痛,终结了齐小燕的少女时代。 她顾不得穿好衣服,拿起陌天随身带的斧头,朝他就要劈过去。 陌天在一瞬间就跪了下来,双膝砸在泥土里,将土地砸出两个深深的坑。 陌天闭着眼说:“你砍吧!我死也值得了。” 齐小燕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感觉到天地都变了颜色,她的人生从此将不见阳光。 齐小燕哭了一个小时,陌天就在她身边跪了一个小时。 等到她不哭了,陌天说:“齐小燕,我要娶你。” 齐小燕泪眼婆娑地说:“我要嫁给陌然,不是你。” 陌天就傻傻地笑,说:“嫁给我吧,陌然他不会娶你。” “为什么?” “他是大学生,你不是,你们都不在一条线上的。”陌天认真地说:“我们才般配。我保证,一定让你幸福。” “我不要你的幸福。” 陌天就沉默不语了,拿了一把撮子对准自己的咽喉说:“你只要拍一下,我就死了。我只要不死,这一辈子都会纠缠你。” 齐小燕冷笑道:“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吃官司。” 她起身就走,她以为陌天会追上来,她想好了,她就是要激怒他,让他杀掉自己。 可是陌天没追过来,她走了老远回过头去看,发现陌天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喊声越来越近,她拉开门,冲着满脸焦急的陌天喝了一声:“你叫魂呀!” 陌天一眼看到老婆,嘿嘿地笑,从身上掏出一把钱塞给她说:“工程完工了,这是工钱,你收好。” 齐小燕看也没看,将钱扔到一边说:“你没看到他们都醉了么?” 陌天就探头往屋里看,看到弟弟陌然仰面朝天躺在齐小燕的床上,脸上便生出一丝不悦神色,转身就往走。 齐小燕喝了一声道:“你要走就赶快走,别在这里碍着眼。” 陌天楞了一下,哼了一声出去。 第三十二章 32、兄弟间的罅隙 陌然半夜醒来,睁眼看到床边一盏幽幽暗暗的灯。灯下坐着一人,手托下巴,正在打着瞌睡。 他没敢声张,悄悄起来,刚要下地,就听到齐小燕轻声在问:“你醒了呀?” 陌然无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不好意思去看她。醉睡之前,他还是有些意识,只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他能记得起自己与齐小燕的暧昧,却想不起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甚至还能隐隐记得大哥陌天来过,耳朵里分明听到他的一声轻哼,但他却无力与大哥说话,只好假寐,谁料这一睡,居然就到了半夜。 “渴了没?”齐小燕起身,递给他一杯凉水。 陌然接过,仰着脖子咕咚几下就喝光了。喝醉酒的人,醒来大多会口渴。越是酒不好,口渴得越厉害。 好酒会醉人,但不会伤人。劣酒不但醉人,而且能伤人。 齐烈给他喝的稻谷蒸出来的酒,度数极高。倘若不是浸泡了药材,酒里放了冰糖,非但难入口,即便入了口,也如吞了一股火般的难受。 口渴加上头晕,让陌然的身体还有些摇晃。 “我回去了。”陌然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床,脸上生出一丝歉意。 齐小燕与娘家隔得近,时不时就回家住一晚。倒是桃林里她的新家,却像宾馆一样,让她总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陌然说要走,齐小燕也不拦阻。她探头往窗外看,叹息着说:“天好黑。” 陌然淡淡一笑说:“天黑没事。我记得回家的路。” 齐小燕便去了屋外,不一会拿来一个手电筒递给他,将一根手指头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陌然正在奇怪,耳朵里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呼噜声。居然如山崩海啸一般,呼啸而过。不禁会心一笑,低声说:“齐书记的这呼噜声,果真气势非凡。” 齐小燕便在他胳膊上轻轻扭了一把,低声说:“不许说我爸。” 陌然就真不再说,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出去。 齐小燕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走了几步,站住脚说:“你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陌然就问:“我哥回来了,你不回去?” 齐小燕淡淡一笑说:“我不想回去了。” 陌然便劝她道:“我哥也难得回来,你不回去,不怕他伤心么?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路上有我,不怕。” 齐小燕看了他一眼,勾着头低声说:“你怎么老把我往你哥怀里推?” 这句话问得陌然不知如何回答,楞了一会后,叹口气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黑暗里窜出一个人来,直直的挡在他面前,鼻子里喷着粗气。 陌然惊了一下,定睛一看,是大哥陌天。不禁乐了起来,开心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陌天盯着他看,半天不作声。 陌然心里就发毛,小心地问:“哥,你是怎么了?” 陌天瞪他一眼道:“睡饱了?舒服吧?” 陌然嘿嘿地笑,说:“醉死我了。要不睡一觉,怕都醉死过去了。” 回头去看齐小燕,发现她还没走,正在看着这边。便提高声音喊:“嫂子,我哥来了,你跟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听到陌然哼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没走。” 陌然蓦然想起自己临睡前隐约听到的齐小燕与大哥的对话,顿时心里不安起来,端详着有些发抖的大哥,关心地问:“你怎么不进屋,就一直站在外边吗?” 陌天冷笑一声道:“你叫我怎么进屋?人家都不愿意看到我。” 两兄弟正说着,齐小燕款款过来,看一眼陌天,又去看陌然,不屑地问:“陌天,你守在门外,是等着抓我的奸吗?” 陌天顿时语塞,讪讪地笑着说:“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吗?”齐小燕的声音提高了不少:“哪你是什么意思?偷偷摸摸藏在外边,想干什么?” 陌天就回答不出来,嗫嚅了老半天,鼓足勇气道:“我放心不下你,看着你,这也有错?” “有!”齐小燕跺了一下脚骂道:“陌天,你就是个小人。你怀疑我不算,还怀疑自己的亲弟弟,你就不是个人。” 陌天被这一顿骂,吓得不敢抬起头来,将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个圈说:“你想多了,老婆。我没这个意思。” 齐小燕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家里走。 陌天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被她甩开后,只好愣愣地看着齐小燕进门,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 齐小燕不回去,陌天也没办法。他不敢去齐烈家里闹,齐烈过去就看不起他,就算娶了他的女儿,陌天在他眼里还是狗屎一堆。齐烈曾经对他说过,只要他听到陌天有半点对不起他女儿,他就会毫不犹豫将他的头拧下来。 这也不怪齐烈,自己女儿花朵一样的人物,却去嫁给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小木匠,他心里哪能甘心? 他明白女儿的心思,可是他帮不到忙啊!女儿喜欢陌然,爱他能不要生命,不管他如何劝说,女儿就认了一个死理,这一辈子,除了陌然,她谁也不嫁! 其实,觊觎女儿美貌的人太多。比如县里就有干部,托人来说媒,被女儿一顿骂赶了出去。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有天女儿突然对他说,要嫁给陌天。 这等于是晴天霹雳!齐烈当即暴跳起来反对。他说,老子宁愿一罐子煮了吃了,也不把女儿嫁到陌家去,更不能嫁给陌天。 但女儿心意已决,他也是万般无奈,只好找人去叫了陌天来,说了那么一顿话,心痛无比的将女儿嫁了过去。 齐烈的暴烈在乌有村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三句话不合,先动手的必然是他。当然,他 的暴烈也让村民们不堪忍受,于是就有人去告他的状,告来告去,没把他告下来,反而年年在县里拿奖。 后来有县里的干部做了总结,乡村干部,就不能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该出手的时候,一定要出手。否则,治不了得陇望蜀的村民。 话虽这样说,道理还真有一点。在乡下,虽然尊卑常常被挂在嘴边,但真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还是拳头说话。谁家拳头硬,谁家就有发言权。 齐烈出身军旅,上过前线,见过生死,对付几个村民,绰绰有余。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占据支书的位子,没人敢觊觎一样。 陌天留不住老婆,只好把气撒在陌然身上,骂道:“你在外面混得好好的,回来做个村长干嘛?你不是别有用心吧?” 陌然就笑,说:“哥,我也是没办法。” 陌天就哼一声,说:“你最好还是早点去外边。乌有村这地方不属于你。你别搞得我们兄弟相残,对不起陌家祖先。” 陌然没答他的话,现在他想撒手都不可能。乌有村里究竟有多复杂,居然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想过,一个几千人的大厂都管住了,还怕管不住一个乌有村吗? 大哥陌天这么排挤他,无非就是齐小燕的事。齐小燕是搁在他们兄弟间的一个炸药包,谁知道哪天就爆炸了? 只要自己与齐小燕保持距离,大哥应该不会像这样将他视为仇人一样。 他悄悄叹了口气,要他完全放下齐小燕,实话说,他还真放不下。就算他能放下,齐小燕会放下吗? 第三十三章 33、花红与陌秀 陌天公开反对弟弟陌然当村长的消息不胫而走。陌天的言行让陌家爹跳起脚大骂,甚至举着一个农药瓶子跑到他家去,扬言再胡说八道,就死到他家里去。 陌天居然不为所动,偷偷跑到镇里,死皮赖脸的要镇里领导撤了陌然。 镇委书记吴太华便打了电话,将齐烈和陌然一起叫到镇里,还没开口,先黑了脸。 陌然是第一次见镇委书记,之前只是听说,一直没找到好时机去拜访。他这样的村长,要是能攀上书记这类的人物,以后办事会轻松很多。 吴太华书记五大三粗,土生土长的雁南县人。做镇委书记之前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子虚镇过去在雁南县算不得大镇,无论是人口、经济发展,都与几个大镇有明显的区别,在雁南县里,算是中等偏下的镇。 俗话说,活得好不如生得好。子虚镇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被选作了雁南县新县城的城关镇,这样一来,地位空前提高。镇委书记成了县委常委,高人一头了。 陌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吴太华。 吴太华就满足了,笑着对齐烈和他说:“你们两个,内部的事都处理不好,怎么还能处理外部的事?自家人还来投诉,非要撤了你的职,你们说,要怎么处理?” 齐烈圆睁着双目道:“书记,你放心,我回去就绑了这个畜生,老子打死他。” 吴太华书记就笑,说:“听说这人是你女婿。有一手好木匠活。我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投诉陌村长,陌村长可是他弟弟,这年头出这样的怪事,真的令人想不通啊。” 陌然就低声说:“陌天确实是我大哥。至于他非要撤了我,是因为我过去一直在外打工,他不希望我再回乌有村做个农民。” 吴太华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光落在陌然的身上,半天没有移开。 陌然被他这么一盯,心里有点发虚。镇委书记官并不大,但他是县委常委,说话的分量就不一般了。 “这件事,你们自己去处理好。我要再听到有人叽歪,你们两个,都给我下来。老蒋还说,攘外必先攘内。你们一个家庭的事都闹到我这里来,一个村的事,岂不是被你们搞得一塌糊涂?”吴太华开始黑了脸,说话的声音从低到高,居然有抑扬顿挫之感。 齐烈赶紧表态说:“书记你放心,再不会出这样的事。” 吴太华就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根本不给陌然说话。 陌然还想说,被齐烈悄悄扯了一把,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出来,站在书记门口的走廊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陌天的做法,确实让陌然伤脑筋。正如书记吴太华说的那样,自家事都摆不平,怎么还能摆平村里的事呢? 他突然冒起一个想法,陌天敢四处放风拆他的台,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怂恿他呢? 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就是齐烈,齐烈这人显然对陌然怀有看法,他提出来改选村委的事,陌然并没有表示强烈支持的愿望。反而让他有了一个感觉,陌然这人心里藏着事,他要的不是改选几个人,而是要将他在内的所有村干都赶下台去。 齐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对不会容忍别人赶他下台。 陌天是他女婿,又一直怕着他,用他来赶陌然下台,是先下手为强。说起来又是家庭矛盾,别人也不好干涉。 这个想法形成后,陌然看齐烈的形态,就觉得与自己想的完全一致了。顿时留了个心眼,话只说一半了。 齐烈要陌然下台完全有理由,过去不管是谁给他搭档,都必须毫无条件要听从他的安排。谁与他唱对台戏,就只有下台滚蛋的下场,前几任村长都被他悄无声息赶了下去,到了李大有,尽管有个做副镇长的堂兄,还是没斗过他,灰溜溜滚了下去。 陌然显然不会听他的话,从陌然提出要冬修渠道就能看出来,这人是有想法的人,不用点心思,还真难对付。 陌然越想越觉得齐烈的可能性最大。至于陌天,他心里早有了主意,毕竟是自家兄弟,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陌天心里想什么,他不会不明白。说句直白的话,陌天还要抬起屁股,他甚至能猜出他要拉什么颜色的屎。 齐烈拿陌天来对付自己,他就要拿齐小燕来对付陌天。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在齐烈和齐小燕当中,陌天只会选择齐小燕,而不是令他胆颤的齐烈。 主意已定,他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当即邀请齐烈去洗个脚。 雁南县新县城别的配套还在建设,洗脚按摩的店却先行一步。几条初具雏形的街道,除了小卖部,就是洗脚按摩店。 才走不远,迎面看到一个女子袅袅婷婷过来,老远就冲着他们打招呼。齐烈就笑了,说:“这个脚,怕是洗不成了。” 陌然便随着他往前看,就看到花红笑嘻嘻过来,冲着他们喊:“两位土地爷,去哪?” 齐烈笑道:“刚从镇里过来,花经理你去哪?” 花红一脸惊奇地说:“我这不正在找你们两位土地爷么?” 陌然微笑道:“花经理,找我们有事?” “有!”花红夸张地嚷:“大事,天大的事。” 陌然和齐烈就笑起来,几乎不约而同地说:“你们再大的事,不就是想要我乌有村的地么?” 花红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浑圆,像个跳舞的小孩。 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果真是领导,要不这领导不是谁都能当的?” 齐烈显然不想与花红纠缠,撇开身走到一边说:“你们年轻人聊,我先去办点事。” 陌然想留,被花红使了个眼色,只好住了口,看着齐烈径直往县委大楼方向走去。 花红说:“齐书记是个老领导,县里干部基本都认识他。他要在县里办点事,太简单了。” 陌然随口说道:“老革命嘛,人情都在。” 花红便笑了,邀请陌然去她住的地方坐。 上次陌然在她房间差点出了错,这次又叫他,他不由得有点心悸。花红这人看起来俗脂艳粉的,却总能将自己装扮得十分精致。比如她描的眉,就像一枚柳叶,斜斜的插入云鬓,令人一眼看过去,恍如见到了古妆美人一般。 而且花红善于诱惑,一举手一投足,风情万种。没有定力的男人在她面前只能缴械投降。 陌然没有要去的意思,花红便不高兴,鼓起腮帮子说:“陌村长,怕我吃了你么?” 这么一激,陌然顿时生了不少豪气,当即挥手道:“带路。” 花红住的地方是家宾馆,她的公司就在楼下办公。陌然注意了一下,发现除了花红的公司,旁边居然还挂着一块牌子,仔细一看,也是家房地产公司,再看名字,蓦地想起了陌秀。 上次喝酒,其中有家公司的经理就叫陌秀,当时还让陌然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名字与他四妹一模一样,只是此陌秀已经在职场上游走,而自家的陌秀,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花红住楼上,有电梯上去。两人刚进电梯,她便将身子往他这边靠过来,低声说:“陌村长,我真会吃了你哦。” 陌然淡淡一笑说:“花经理,谁吃谁,还真说不定。” 电梯门开,门口站着一女人,看到他们惊呼一声。 陌然笑道:“是陌经理啊!” 门口站着的就是陌秀,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花红不失时机地说:“我忘了告诉陌村长了,陌经理也住这一层。只是她不经常在。我遇到她也不经常啊。” 陌秀微微勾着头,脸色红润,略显羞涩地瞧了他们一眼,慌乱地说:“我出去一趟,你们开心。” 花红抿着嘴笑起来,低声问:“陌经理,你这个开心是指什么?” 陌秀慌张地说:“随你啦!” 花红就将她推进电梯,叮嘱她说:“我们等你回来开心。你要不及时赶回来,别怪陌村长不照顾你啊!”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说着,互相挤着眼睛,完全无视一边站着的陌然。 花红的屋里还如上次一样的凌乱,这让陌然心里有些不喜欢。他喜欢洁净的女人,干净的环境。像花红这般如男人住过的房间样,他心里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他的眼光落在一个刚吃完的泡面碗上,残留的汤色让人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样难受。 “花经理还吃泡面么?”陌然含笑问。 “是啊!”花红毫不在乎地说:“我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花经理家人呢?”陌然唐突地问。 “我就一个人。”她些微羞涩地说:“我都没成家,哪里有家人啊!” 陌然当即愣住,花红看起来就是个少妇,怎么会没有家人呢? 聊了一会,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才得知花红过去也在广东打过几年工,近些年才回雁南市来,进了现在的这家房地产公司,主要负责公关之类的工作。 正聊着,手机响了,陌然摸出来一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吓了一跳,当即起身告辞,急匆匆出门而去。 第三十四章 34、书记的嘱托 打他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委书记吴太华。 陌然想,刚从他办公室出来,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电话追来,有什么事呢? 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小陌吧,我是吴太华。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好的。”陌然没敢多说,从电梯一出来,脚下像装了风火轮一般,急忙往镇政府跑。 镇政府与县委大楼还是隔了一段不近的距离,需要走过一条泥泞的路。 陌然顾不得泥水溅上鞋子,也没多想,几乎是半喘着出现在吴太华的办公室门口。 人一进去,顿时楞了。 陌秀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微微喘着气的陌然,微微地笑。 “你们都认识吧?”吴太华问了一句说:“我也不多作介绍了。这样,陌村长,这位陌秀经理,有个事想找你帮忙。你们自己说,我出去一下。” 吴太华说完话,摇摆着身体出门,还特意反手将门关了。 屋里就剩下陌然和陌秀,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莞尔一笑。 陌秀先开口,声音温柔,好听至极。 “陌村长,听说你有个妹妹,与我同一个名字,真是缘分啊!”陌秀笑吟吟地招呼他坐,将身边的沙发让出来一块空地。 陌然没去她身边坐,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了,点着头说:“确实是,我四妹也叫陌秀。” “这么说来,我也是你妹妹了。”陌秀含笑说:“我们雁南县这地方,姓陌的本来就少,同名的更少。” 陌然哼哼唧唧的没直接回答。反问了她一句:“陌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 陌秀笑而不答,问她:“你刚才不是与花红去了她房间吗?现在请你来,没耽误你们的事吧?” 陌然顿时有些尴尬,讪讪笑道:“花经理就想请我去坐坐。” “你真行。”陌秀毫不掩饰地赞叹道:“花红的房间,可是轻易不让别人进的,她老板都不行。” “是么?”陌然顿时来了兴趣,看着陌秀问:“这个花经理,真没家人?” 陌秀就摇摇头,低声道:“说起来花红的命也是够苦的,当年她出去打工,赚了不少的钱,别人却说她的钱来历不明,不干净。结果弄得她爹妈喝了药过去了。她又没兄弟姊妹,就他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本来爹妈都去了,她应该无牵无挂在外面了,她偏不,回来雁南市,与人合伙投资了这家房地产公司。” 陌然不由暗暗吃惊,想不到花红还有这样的经历,她居然是房地产公司的股东。身边没有几个钱,敢投房地产? 至于陌秀说的花红赚了不少钱,也难怪别人想象。前几年东莞可是全球出了名的花花世界,偏偏花红又在东莞。一个女孩子,没钱没技术的,除了美貌,一无所有,这钱从哪里来,脚趾头都能想到。 这么一想,花红的形象就在他心里打了个折扣。 陌然在东莞几年,见惯了白天清纯无比的女孩,到了晚上,就成了灯红酒绿世界里的娇娃。花红是不是传说中的女孩,他不敢断定,但陌秀说花红赚了很多的钱,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怀疑。 陌秀说得很随意,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秘密。所以话过之后,赶紧捂着嘴巴说:“哎呀,我怎么跟你说这些?” 陌然微笑道:“没事,聊天嘛,随便聊。” 陌秀就认真地看着他说:“陌村长,不,哥,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陌然想起镇委书记吴太华刚才打过的招呼,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依吴太华的能力,根本不是问题。吴太华与他并不熟,却第一时间叫了他来,难道是在考验自己? 他沉吟一会,也无比认真地说:“陌经理,你放心,只要我帮得上,我绝对帮。吴书记的指示,我绝对照办。” 陌秀赶紧摇着手说:“这与吴书记没关系,是我找你。” “一样。”陌然淡淡一笑说。 “这事,你肯定帮得上。”陌秀说:“我想,哥,你应该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了。” 她微笑着看着他,将前身倾过来,陌然就看到她粉白的脖颈,里面挂着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 陌然当然明白,齐烈与他说过,花红和陌秀的公司,都看中了乌有村的一块地。这块地临着湘水河,倘若开发成房地产,是雁南县最牛逼的河景房。 但他装傻地看着她说:“我哪里能猜到?陌经理说笑了。” 陌秀有些着急,脸色微微红了起来,轻声问:“哥,你是故意逗我的吧?” 陌然摇着头说:“不敢,也不会。陌经理那么漂亮的美女,我可没胆量逗你。” 其实陌然想说的是,你陌秀能动用吴太华一个电话叫了他来,水深水浅,还看不出来么? “哥,你就说,帮不帮我?” “帮!肯定帮。只要我帮得上。”陌然认真地说。 “哪我就明说了。”陌秀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陌然说:“我要你们村的一块地。” 陌然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看着她,半天才迟疑着问:“这事,你不找齐烈书记更好?我才刚上任,怕帮不到你。” 陌秀的鼻子就轻轻哼了一声说:“我就找你,不找他。” “找我没用啊!”陌然摊开双手说:“陌经理,我也不瞒你说,我就一个刚选上来的村长,无权无势的,就算我答应了,齐书记不肯,还是没用的啊!” 他留了个心眼,故意将齐烈推出来挡住。 “齐书记呀!”陌秀淡淡笑了笑说:“哥,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办事,可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谁挡我的路,我就让谁滚蛋。”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透出冷。让人感觉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居然会有如此的霸道。 她这话看起来是针对齐烈,但陌然能强烈的感觉到,这话也在暗示他,倘若陌然不识时务,也会如她说的一样,遇鬼杀鬼,遇神杀神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从这么娇柔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更令人感觉到恐怖与不安。 陌然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这个动作被陌秀尽收眼底,她换了一副口吻,柔声道:“哥,吴书记很看好你哦。你年轻,又有文化学历,还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吴书记说了,你这样的人才,他们子虚镇镇委镇政府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哥,你的前程可是无限啊!” 陌然想起自己毕业的遭遇,不由苦笑一声道:“我这人,还能有什么前途?现在做了个村长,已经让我六神无主了。” 陌秀就抿着嘴巴笑,眼波流转地将他打量一番,低声说:“前途都是人争取过来的。” 陌然笑道:“陌经理,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吴书记可能看错了我。” “你的意思,乌有村有个齐烈在,你陌然就做不了事?”陌秀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没这么说,也没这么想。”陌然缓缓笑道:“齐书记可是我们乌有村三十几年的老书记了。” “只要阻碍经济发展,一切都是假的。”陌秀说:“哥,我明白了。” 正说着,吴太华推门进来,先是去看陌秀,再转头看了一眼陌然,问道:“谈得怎么样啊?” 陌然赶紧说:“吴书记,还行。” “这么说,你答应了?”吴太华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你们乌有村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发展好机遇。你们这些做村干部的,眼光就应该放长远一些,不要老是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关起门来做皇帝。这次你们要是合作成功,不但你乌有村,我们子虚镇也会有个新面貌的啊!” 陌秀打断他的话说:“吴书记,大家都这样想。可是如果遇到了拦路虎,怎么办啊?” “拦路虎?”吴太华诧异地去看陌秀:“谁是拦路虎?有吗?” “当然有!”陌秀笑道:“吴书记,齐烈就是一头拦路虎啊!” 吴太华就沉默起来,半天才说:“他算什么拦路虎?最多算一头狼。对付狼,拿猎枪一打,不就完事了?” 陌然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说半句话。 吴太华又将眼光看过来,盯着陌然半天,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就知道不那么简单!” 话说到这个地步,该说的都说了。陌然觉得自己要告辞了。当即小声地说:“吴书记,要没其他事,我先走?” 吴太华挥挥手道:“关于陌经理的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他们公司现在是镇里重点扶持公司,有什么事,要先考虑。还有,你回去跟老齐说一声,村里有什么事,多商量着,别再搞一言堂了。” 陌然赶紧点头说:“好的,我一定带到。”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老子打死也不会与齐烈说这个话! 从镇政府一出来,寒风一吹,顿觉满身凉意,这才发行,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正要走,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过头,就看到陌秀笑吟吟从后面追了上来。 第三十五章初试深浅 陌然没把镇委书记吴太华的话传达过去给齐烈,却让村里要冬修渠道的消息四处蔓延。 谣言总是比任何消息都要传播得快。乌有村的村民都在背后议论,镇里拨了不少的钱要修渠道。现在齐书记把修渠道的工程交给了齐猛做,其他人都不能沾手。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李大为,他急匆匆要得到真相,因此开门见山就问:“陌村长,这个事,你知道么?” 陌然一脸无辜的样子,茫然说:“大为叔,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李大为不再说话,转身就往镇里跑。 对付齐烈的唯一办法就是去镇上反映,乌有村里,能奈何齐烈的人还没有。 陌然暗暗紧张,倘若告状不中,基本等于自己与齐烈公开决裂。修渠道的事不能说他不知道,齐烈与他交代过。 他只是想试试,齐烈的水到底有多深。 传说中,修渠道的专款被齐烈拿去给齐猛拉选票了。谁能料到齐烈下了那么大的赌注,结果还是事与愿违,齐猛没能当选上村长,却让一分钱没出的陌然选上了。 村选过后,有传言说齐猛要挨家挨户将送出去的钱收回去,事实也是干打雷不下雨,没见齐猛来收过,甚至没听见齐猛当面承认过有拉票这回事。 齐烈与齐猛按兵不动,并不等于没有拉选票这回事。陌然听肖莹提起过,假如当初选上去的人不是陌然,也不是她,而是齐猛,她一定会去投诉。言外之意,肖莹也知道有拉选票这件事。只是她也没明说,让陌然暗自思想。 动齐烈,并非陌然的主要想法。齐烈在乌有村就是一棵遮天蔽地的大树,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枝繁叶茂,看不到这片繁荣的背后,大树早已空心。有一棵大树为自己遮风避雨,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何况陌然这样一个初涉乡村官场的人。 村级干部,严格来说不是干部。但还真不能不把他们当干部!村民娶妻生子,嫁女建房,没有一件事不能不经过他们的手。村委的公章权威不大,却是上一级政府认可的唯一依据。 齐烈说,村干部要是换在过去,手里还有生杀大权的。只是现在社会发展了,一切都要按法律办事了,才没有了可以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力。生命不能剥夺,权力却还要继续发挥到极致,于是一枚公章,就成了上级政府甄别好人坏人的依据了。 比如陌然,当年考上大学迁户口,就必须要村里盖上章才能去派出所办手续。李大有一连串的借口不盖章,让陌然的户口至今还留在乌有村。人生很多事,真的是不能一事定输赢。倘若陌然的户口当年迁出去了,他那里还会有资格回来乌有村参选村长? 让陌然萌生要动齐烈的想法源于那次喝酒,齐烈继续延续自己一贯的想法,乌有村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谁也不能染指。陌然也不行,只能乖乖听他的话,才能相安无事。 陌然知道,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齐烈。即便是他联合起李大为、谭海花之流,未必也是齐烈的对手。李大为这些人,严格来说是上不得台面的,齐烈只要动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一个一个摁死。 直到听到吴太华的话,陌然的心里才开始有底。 吴太华并非传说中的齐烈的保护神,从吴太华的态度上,陌然能感受到他强烈的不满。 陌秀的一番话,更加坚定饿他的想法。 陌秀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她公司要的那块地,很久之前就与齐烈探讨过。齐烈起初是爱理不理,扬言说这块地乌有村不卖,要自己开发。谁都知道,凭着乌有村的这点实力,别谈开发,能好好守住就不错了。 陌秀他们公司谈不下,就请了吴太华出马。按理说,吴太华是他的直接领导上司,打个屁也会被当做圣旨来办。谁料到齐烈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一点面子也不给吴太华。 陌秀公司的人想过给他送钱,出乎意料的是齐烈也不收。这就让人感到特别奇怪。谁都知道,齐烈嘴里说村里自己开发,只是一个借口,背后一定有隐藏起来的东西。 果然,陌秀他们探得,齐烈要将这块地给花红的公司。 上次喝酒齐烈故意说,要陌然接触花红她们,就是想把矛头转移到他身上。不管土地最后归了谁,他齐烈都能脱身到一边去。而且齐烈的话里有话,不管陌然如何谈,最后还得按他的要求来办事。 陌然将这些事想清楚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就是他故意散布出去修渠道的消息,他要试试齐烈的水深水浅。 散布这些消息的最佳人选当然是陌生,他只简单地给陌生说了一遍,陌生就心领神会,不到两天,整个乌有村的人都知道了,上头拨了一笔大钱给乌有村修渠道,这个工程现在被齐猛做去了。 网撒开了,就等着鱼儿进来。 陌然顿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他决定去一趟学校,见见陌生的女朋友彭凡。 小学虽然破旧,却依稀还残留着当年的辉煌。 彭凡一眼看到陌然来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 乌有村小学不大,目前只有两百不到的学生。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是所完全小学的建制。 小学有十来个老师,大多是当年的民办教师改了身份的。只有彭凡一个人,是师范专业毕业的。 彭凡家在市里,父母只是普通的公务员。她主要教音乐和图画,偶尔也帮人代课教语文和数学。 学校虽然是教育局管,但坐落在乌有村,而且学校还是当年乌有村动用全村人的力量建的,加上乌有村小学的老师,大多是乌有村过去的村民,因此陌然作为一村之长来学校,学校自然不敢怠慢。 校长亲自出来迎接,将陌然迎到会议室,奉上茶水,毕恭毕敬问陌然有何事大驾光临。 陌然只是来找彭凡的,并没想都会有这样的阵仗。他小学也是在这里读的,现在的校长就是他过去的班主任。陌然一度成为乌有小学的光荣人物,老师都拿他作比较。毕竟,他是乌有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 闲聊几句后,陌然硬着头皮说自己是来找彭凡老师的,有点事。 校长客气地微笑,叫人请来彭凡,自己退了出去。 彭凡低着头不言语,半天才抬起头说:“不如去我房间说话吧。” 彭凡住学校,她只在周五下午回去。乌有小学的其他老师放学后都回家去住,整个小学就只有她一个人和一个年老的校工。 陌然微笑道:“就在这里说几句吧!” 彭凡不吱声,绞着双手看着脚尖。 他只好起身说:“也行,就去你房间说。” 陌生说,彭凡找他有事,什么事?他心里没底。彭凡显然不想在会议室里说话,他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她房间。 出了会议室门,刚好下课,一群小学生追打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陌然便站住脚,看着天真浪漫的孩子,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小学还没个正规篮球场,一如他当年读书的样子,还是一块泥巴地,竖着两个破旧的篮球架。 他要给学校修个球场!他想。 第三十六章彭凡的表白 彭凡的房间很素雅,淡绿色的窗帘,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一张书桌,仅此而已。 陌然刚站住脚,彭凡便去拿了一个纸袋子递给他,满面羞色地说:“陌村长,麻烦你把这个带给陌生。” 陌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衣服。” “衣服?不是陌生给你买的么?怎么?穿着不合适?”陌然问,并不伸手去接。 “我不要。”彭凡涨红着脸说:“我不要他买的衣服。” “他送你的,你就收下吧。”陌然宽慰着她说:“这也是陌生的一片心。” 彭凡就笑,歪着头看着他。 陌然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转到一边,装作去打量她的房间。 他其实心里有数,彭凡这么漂亮的女老师,又是城里人,这么会看上自己的弟弟呢?但陌生这段时间似乎沉浸在爱情的美好里去了,开口闭口都是凡凡,让陌然偶尔会产生一种幻觉,或许她真爱上了弟弟也不一定。 这世界上有个奇诡的事实,好白菜都会让猪拱了!当然,陌生不是猪,彭凡也不是白菜。只是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确实有些不般配。 陌生最多只能算是乡村的小混混,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四处乱窜。而彭凡,可是堂堂正正的学校老师,一个混混与老师,似乎永远也扯不上关系。 天下的女人,都喜欢有些坏坏的男人。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即是这个道理。陌生就属于有些坏坏的男孩,他能打动少女的心,一点也不稀奇。 可是彭凡的态度让陌然感觉到,这不是他想象的那回事。 “陌村长,你说,我会喜欢上陌生吗?”彭凡似笑非笑地问。 陌然楞了一下,随即答道:“一些皆有可能。” 彭凡就抿着嘴巴笑,正色道:“可惜,我彭凡不是传说中的女孩,我有自己的选择标准。” 陌然一下没听明白,赶紧说:“陌生很好啊!” 彭凡就不说话,双手捧着装衣服的纸袋子,直愣愣地递到陌然面前。 他只好接过来,暗自叹了口气。 如果陌生知道了彭凡不喜欢他,他会觉得天会塌了一半。 这样的心情他陌然能够体会得到,当初与齐小燕的朦胧爱情,在她与大哥突然结婚后嘎然而止。他痛苦过,徘徊过,甚至怀疑了人生。齐小燕是那么的爱他,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也是他在大学四年里,坚持不谈恋爱的缘由。 他没有与齐小燕挑明关系,是因为他觉得还不能给她足够的幸福。所以他远走他乡,就是想积聚财富,让齐小燕这辈子都能活得快快乐乐。 齐小燕的行为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她背叛了爱情,直到齐小燕告诉他,她不愿意让自己不洁的身体去玷污陌然高尚的爱情,但她又不想远离开他,所以她选择嫁进陌家,成了陌家的大儿媳妇,成了陌然的大嫂。 齐小燕的离去就是拒绝,这就好比彭凡拒绝陌生一样,他能感受都陌生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绝望心情。 “彭老师,你不考虑考虑?”陌然硬着头皮问。他知道这句话简直是废话,但他不说,又感觉自己对不起弟弟陌生。 女人爱男人,爱的是感觉。陌生没有给人家感觉,即便他如何努力,也不会柳暗花明。 “不用!”彭凡低声说:“我与陌生,真的不合适。” “你与谁合适呀?”他顺口就来这么一句。这句话他是带着怨气溜出来的,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弟弟被拒绝。 “与你!”彭凡话一说出口,顿时一张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她慌乱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过去,不敢再说话。 陌然一听到这话,顿时吓了一跳,楞了半响才说:“我有爱人了。” 彭凡就转过身来,好奇地问:“是齐小燕么?” 陌然又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她。 她掩着嘴巴偷笑,低声说:“是陌生告诉我的。说你们原来是高中同学,你们之间有爱情故事。” “他胡说!”陌然定了定神,黑着脸说。 “那就是东莞的富婆了,叫秦园的,是不是?”她调皮地逗着他说:“是啊,人家又有钱,又漂亮,我们这些乡下人,怎么能比。” 陌然疑惑地问:“又是陌生告诉你的?” 彭凡只是抿着嘴巴笑,不出声。 “这家伙,老在我背后说我闲话啊!”陌然骂道,心里却无怨气。对于弟弟陌生,他总是爱护有加。陌生听他的话,初中毕业后就留在陌家爹娘身边,再没出去打工。他这样的男孩子,能坚守在乌有村,确实少有。所以,说心底话,陌然在很多时候还是对弟弟陌生心生愧疚的。 “他都是胡说。”陌然掩饰着慌乱,想要退出去走了。 彭凡抢先一步,堵在门口,双眼直勾勾着盯着他看,柔声问:“哪你告诉我,你的爱人是谁?” 是谁呢?陌然顿时懵了。齐小燕肯定不是了,她是大嫂了。再说齐小燕是自己的爱人,他怎么能对得起大哥呢?肖莹吗?肯定也不是,人家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他不能没了道德观,去撬人家墙脚。就算自己去撬了,能不能撬得动,谁能说得清? 唯一的人选,就只有秦园了。 他硬着头皮说:“是秦园。” 彭凡就愣住了,半天不出声。 陌然自己也不明白,究竟爱不爱秦园。这个问题很严肃,他之前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秦园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就算做梦,也从来没梦过自己会去爱秦园。她只是自己的老板,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老板而已。 他非常清楚,自己那一方面都不能与秦园匹敌。论学历,人家出国留学归来的海归,他只是国内一所普通大学的学生。论身世,秦园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一出生就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小姐。他呢?只是乌有村乡下的一个农民的后代,上朔三百年,没一个有钱的祖先,也没一个当官的先人。 她是典型的阳春白雪,他是正宗的下里巴人。 门不当,户不对的,他岂敢有半点想法! “真好!”彭凡神情落寞,将身子移到一边,让出门来。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去打开了门。 就在他要跨出去的一刹那,彭凡突然从背后搂住了他。 他没敢动,又怕外面的人看到,只好再次关上门,低声说:“彭老师,对不起!” 彭凡根本不听他的话,双手搂紧他的腰,将头贴在他后背上,呢喃着说:“陌然,只要你一天不结婚,我就有追你的权利。” 陌然尴尬地说:“彭老师,我们是真不合适。”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来学校了。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打死他也不会来。他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弟弟。 因为陌生将他一直当作他的骄傲,在陌生的心里,陌然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如果自己去抢了弟弟的女人,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啊! 他在心里后悔,静静地站了一会,还是轻轻掰开了彭凡的手,头也不回走了。 第三十七章美人如梦 陌然没敢把彭凡的态度给陌生说,看着他每日乐之不疲往学校跑,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陌生找到他房间来,愁眉苦脸地说:“哥,我是不是喜欢错人了?” 陌然安慰着弟弟:“喜欢人没有错,不管喜欢谁,都是自己的权利。至于别人喜不喜欢自己,这另当别论。但有句话我要告诉你,水滴石穿的故事,你一定要好好琢磨。” 寥寥几句话,把陌生说得心花怒放,欢天喜地。 他喜滋滋地告诉哥哥:“有人去镇里告状了,说齐烈挪用修渠道的专款。” “谁?” “哥,你不用知道。反正有人。”陌生摸着后脑勺说:“乌有村恨他的人大把。” “恨他干嘛?”陌然不解地问。齐烈这人给陌然的印象并非十恶不赦,从他读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齐烈不但认识他,而且还照顾过他。比如齐烈去学校看女儿,带去一点吃的东西,他会分一些给他。有时候在路上遇到,还会笑呵呵与他打招呼。 齐烈与陌然出现矛盾的时候,是陌然考上了大学,齐小燕名落孙山。齐烈当时就有个要求,不允许齐小燕去找陌然,也不让陌然见齐小燕。 到了后来,陌然大学毕业回雁南县想找个工作受阻,一气之下远走东莞,当时齐烈还在人前感叹过,说陌然这么好的人才,为啥雁南县就容留不下。 陌生看哥哥在踌躇,笑着道:“哥,你是不是觉得他是嫂子的爹,就一定是好人啊?” 陌然摇摇头道:“也不见得他是坏人。” 陌生大笑起来,笑毕,从椅子上站起,凑近陌然耳边低声说:“你不知道吧?乌有村有多少他的私生子啊,比如齐猛,就是齐烈的私生子啊!” 陌然脸色一沉,喝道:“陌生,你不可胡说。” 陌生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胡说,我打个比方吧,乌有村五十岁以上的妇女,没有几个不与他有关系。” 陌然好奇地问:“为什么是五十岁以上的?” “五十岁以下的都被李大有这几年吃了。” 陌然暗暗心惊,看来小说里写的故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农村留守妇女多,丈夫长年不在家的女人们,排解寂寞确实情有可原。但不会像陌生说的,有那么严重可怕。要知道乌有村可是个大村! “我跟你说,哥,这里面其实谭海花起了很大作用。”陌生认真地说:“她这个老女人,其实就是个王婆。” 陌然疑惑地看着他,不言语。 “这个谭海花,全乌有村的人都知道,做姑娘的时候就跟齐烈有一腿了。后来也不肯嫁到外面村子去,就在乌有村找了个石匠嫁了。你知道石匠一年有三百天不在家,谁去给她暖被窝啊?还不就是齐烈。你没看到,她家的儿子,长得与齐烈一模一样么?” “你这都是道听途说的,是人身攻击。”陌然骂道:“陌生,别人怎么说,我们不管。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没影子的事,切不可胡咧咧。” 陌生被哥哥一顿训,当即不服气了,梗着脖子说:“我可没乱说一句。你看齐猛,没听说他妈入洞房的第二天还闹了个笑话么?” “什么笑话?” “齐猛妈第二天把齐烈当作自己老公了呢。”陌生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据说,入洞房的不是齐猛爹,而是齐烈啊!” 陌然不想再听下去,陌生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乡里的各种传闻就像连续剧一样的冗长和精彩。村民们不喜欢议论国家大事,只是喜好谈论风流韵事。谁家媳妇漂亮,谁家女人偷汉子,在他们的嘴里会传播得活灵活现。即便是一个贞洁无比的女子,在他们嘴里也会意淫成淫荡无比的荡妇出来。 陌然当然也懂得一些乡下的故事,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小时候只要大人聚在一起说话,三句话后就会扯到男女这点事情上面去。 “该干嘛干嘛去!”陌然推着弟弟出门,他要好好的理顺一下思路。接下来的事,可能是他这辈子不会遇到过的厮杀。 陌然心里还是有数的,自从他当选村长后,他就有一个宏伟蓝图。他要改变乌有村的面貌! 怎么改?一个月的时间,他接触了不少人,心里愈发有底了。 他要静下心来,将心里的蓝图绘制出来。这张图,就是他做村长的未来努力方向。 刚坐下不久,听到门响,回头一看,是齐小燕满面愁容进来了。 他赶紧起身,局促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去我哪里,还不让我来看你吗?”齐小燕不屑地说,扫一眼铺开在桌上的笔记本,狐疑地问:“你写什么?” 陌然盖上笔记本,掩饰着说:“没什么,随便涂涂画画,无聊嘛。” 齐小燕就笑,眼神瞥过来,伸过来手道:“给我看看。” 陌然不肯,她便扑过来抢,这一下就将整个身子都投入到了陌然的怀里,当即软了半边,喃喃说道:“给我看看嘛。” 齐小燕的胸很丰满,犹如两座挺拔秀丽的山峦。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身体发育得就让人不敢直视,何况现在她已经变身成为了一个风韵无比的少妇? 陌然低声说:“别让爹娘看到了,不好。” “他们都出去了。”齐小燕掩着嘴笑说:“我看到他们出去了我才来的。” “你偷窥我呀!”陌然苦笑道:“万一他们回来看见也不好啊!你还是回去吧。” “不!就不!”齐小燕鼓着腮帮子说:“就算看到了,又想怎么样啊?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怎么啦!” “不行!”陌然坚决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齐小燕也不恼,居然笑眯眯地说:“如果你还想让你大哥有个家,你就不要把我当作敌人。我告诉你,陌然,我只要片刻的温柔,不求你一辈子的温暖了。” 她脸上漾着微笑,陌然却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哀伤。他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齐小燕是不顾一切的坚决。 他心里一动,叹道:“小燕,对不起,我真没法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 “别说这些。”齐小燕微微闭了眼睛,低声说:“抱我。” 陌然居然听话地张开手臂,将齐小燕搂在怀里,感觉到胸口被一堆温柔包围,心底便涌上来一阵冲动,隔着衣服摸在了她的胸口。 齐小燕浑身颤抖起来,她找寻着他的嘴唇,呢喃着说:“亲我,亲我!” 陌然便勾下去头,看着齐小燕饥渴难耐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附了上去。 两个人的嘴唇甫一接触,齐小燕的舌头便伸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就突进了陌然的嘴里,如一条灵巧的蛇,顿时将陌然浑身的热情勾引了起来。 他们如饥似渴地亲吻,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激情的接吻。过去所有的梦里情景仿佛在此刻全部实现。 他们都激动起来,这是等待了十年之久的一个吻,他们吻得是那么的忘乎所以,那么的让人抑制不住的冲动,如波浪一般,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们。 “摸我!”她低声说,引导着陌然的手,穿过她的衣服,握住她的温柔。 她的肌肤无比光滑,恍如缎子一般。他就像漂浮在波峰浪谷的一叶扁舟,再也找不到岸的方向。 齐小燕轻轻咬着他的舌头,引导着他的手继续往下。 穿过一块平坦的平原,他触摸到一片沼泽。 突然背后门一响,随即一声惊呼。 两个人迅速分开,就看到门口站着满脸通红的肖莹。 第三十八章九点之约 “我眼睛里进了沙子,让陌然帮我吹吹。”齐小燕忙着解释,一张脸也如肖莹一样,红到了耳朵根。 肖莹抿着嘴巴笑,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往回走。 齐小燕忙把眼来看陌然,发现陌然整个人都愣住了,顿时心里一乐,跟着肖莹小楼去了。 齐小燕在想,肖莹的撞见未必不是好事。女人都很敏感,而且敏感都十分的准确。肖莹对陌然有好感,别人看不出来,她齐小燕还能看不出来?一个女人,不会轻易将车借给别人,肖莹能将车借给陌然,齐小燕就知道,她对他,绝对不是客套。 齐小燕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如何将陌然是自己的概念传递给肖莹。没有几个女人会将自己喜欢的男人与别人分享,齐小燕也不例外,尽管陌然并不属于她。 肖莹的撞见,免了她多少心思!她不需要任何解释,聪明的肖莹不会被她的所谓“沙子进了眼里”的谎言所欺骗。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陌然看到她们在桃林前站住脚,说了几句话后,各自散去了。 他悄悄舒了口气,以后在遇到肖莹,他该怎么说呢?他想。 打开笔记本,他准备再次描绘蓝图。刚才的一通激吻,全身的热情还没消散。齐小燕的香味还在他嘴里游荡,手里的滑腻提醒着他,一场风月,到此结束。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他拿起来一看,是个叫“阡陌姑娘”的人发来的微信加好友提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同意。 正要放下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一条微信。 阡陌姑娘发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谁呢?”他在心里嘀咕,随手回了一条握手的信息过去。 叮咚!对方回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答。 这次不是表情符号了,而是一句话:拥美在怀,乐乎? 他想笑,蓦地又想起来,这会是谁呢?齐小燕?肖莹? 他试探地回了两个字:误会。 对方又传来一个调皮的鬼脸,随即归于沉寂。 陌然等了好久,不见对方再发来信息,好奇心又起,这谁呀?便打开微信的朋友圈看,连续翻看了好几页,居然没找出半丝的蛛丝马迹。对方的朋友圈里都是些心灵鸡汤这类的无病呻吟文字,根本没有微信主人半点痕迹。 他叹口气,关了手机,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列出工作大纲。 就在他要动笔的时候,手机又响。他扔下笔,迫不及待去拿了手机,迫不及待打开微信看。似乎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提示声一样,心里居然有些激动和紧张。 这次传来的是一张照片,陌然的眼光刚落在照片上,心便如擂鼓一样猛跳起来。 果然是肖莹! 他定了定神,写了一句话发过去: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 肖莹回过来一个表情,是憨憨的笑。 陌然又回过去一个流汗的表情。 手机再次归于沉寂。 这就好比是判了死刑的人被拉到了刑场,要行刑的时候枪却出了问题。 肖莹是什么意思?陌然心里像是被猫抓过了一样,六神无主了。她是在责备自己?还是在讥笑自己?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好片发过来,难道仅仅是告诉他,她是肖莹吗? 肖莹不来信息,陌然便不好发过去。免得让对方说自己心怀鬼胎。 等了好久,不见动静。陌然便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行字。 这份工作笔记是他接下来要做的几件事。乌有村村干的选拔,镇上吴书记的嘱托,以及他要给小学建一个正规篮球场的计划。 几件事放在一起,除了建篮球场简单容易一点,其他任何一件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身上还有秦园留给他的三十万块钱,他现在不会去买车,他要拿着这笔钱,先办一件好事,树立他在乌有村的形象。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自从当选后,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沉下心来想村长的工作。他已经下了决心,就算身败名裂,他也要在乌有村村长的这个位置上,做出一番让自己不后悔的事出来。 合上笔记本,他去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就像死了机一眼样,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就拿起手机来,翻看他与肖莹的聊天记录,看了几遍,叹口气要关上。 就在这一刻,手机突然又叮咚一声。 陌然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差点跳起来。 “我有事要找你。” “好。我现在过去。” “不!”她坚决拒绝,又扔过来一个调皮的表情。 陌然只好回过去一个问号。 肖莹还是沉默,沉默得让陌然差点要憋过气去。聊天聊成这样,几乎就是要命啊! 他决定不理她了,太难受了!他想。 陌然确实不明白肖莹的意思,她难道是看见了自己与齐小燕的亲昵,想趁机要挟自己吗?不可能啊!陌然断然否定,肖莹不会是那样的女人,何况他陌然也没什么东西对她有威胁。如果说竞选村长的结果让肖莹心怀芥蒂,这么个小女人,还真的令人烦躁了! 微信提示,有个新信息过来。 陌然看了一眼,是串数字:90520。 这是什么?陌然顿时迷茫起来。这几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含义呢? 他没回过去,安静地等肖莹继续发过来。可是等了好半天,手机再无动静。 他盯着数字看了半天,直到把眼睛看花了,也没想出来这几个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陌然叹口气,无奈地又回过去一个问号的表情。 这回肖莹回得很快,就两个字:时间。 时间?陌然顿时想起了她说有事找他的话。她拒绝他现在去找她,而是发了几个数字,难道是表示晚上九点过去吗? 那么520,又代表着什么呢? 晚上九点?陌然开始纠结起来。 在乡下,晚上九点已经是很晚的时辰了。乡下人都睡得早,九点基本都关门闭户了。睡得更早的人,这个时节都睡了一觉醒来了。 肖莹让自己这个时辰去找她,是避人耳目?还是有其他意思? 陌然想不出一个头绪来,干脆不想了。觉得自己疲倦了,便去床上躺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陌家娘叫了陌生上楼来叫他下去吃饭。 陌然不觉得饿,但陌家娘说,多少都得吃一点。现在是村长了,不能亏了身体。 乡下的晚饭不到夜色深沉不会吃,吃过后收拾收拾就上床睡觉。千百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动过。 陌然在外面的世界呆得久了,起初还有点不习惯。毕竟八九点钟在城市来说,夜生活还没开始。 城市里八九点就上床睡觉的人,一定是没有生活情趣的人。陌然不能做一个生活没情趣的人,所以他的习惯是在十二点之前上床休息。 回到乌有村后,好在他有独立的房间,没人打扰他。不过,一段时间之后,他自然而然的也会在九点之前上床,就好像这个时间段是个病毒一样,能感染人。 陌然心里有事,匆匆吃了几口就回到房间,安静地等待九点钟的到来。 第三十九章一朵花儿 果不其然,还不到九点,陌家爹娘就关灯熄火了。 陌生居然也没来打扰他,这让陌然不禁暗自庆幸。 陌生这段时间总是往他房间跑,三句话过后,一定会扯到彭凡身上去。陌生说,彭凡对他越来越冷淡了,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想找二哥陌然拿个主意。 陌然本来想说,不是你的,就要放手。抓得越紧,伤心越多。但他终究没说出来,他实在是见不得陌生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有时候也想,水滴石穿的典故,说不定在陌生的身上会真的出现。毕竟,女孩子都怕缠,缠得久了,心就软了。 看看时间快到了,他起身下楼,蹑手蹑脚。 家里的老黄狗看到他,亲热地过来在他腿上蹭了蹭。他摸着老黄狗的头,定了一下心神,悄悄出门。 转过山嘴,就看到肖莹的家。 夜色里,肖莹家一样的黑灯瞎火。 他的心里不禁顿了一下,或许肖莹在玩自己呢。她家灯都不开,他陌然何敢登堂入室? 既然来了,就是龙潭虎穴,老子也要闯闯!陌然想,大步往她家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桃林,齐小燕家里还亮着灯。 他站了一会,四周除了虫鸣,偶尔吹过来一阵山风,居然不觉得凉。看来冬天要过去额,他想。 肖莹家也养有狗,乡下人家,几乎家家养狗。 狗咬生人,特别是黑夜。倘若没有主人拦阻,狗会直接掀翻人。 陌然心里有些惧怕,他小时候就怕狗,他胳膊上至今还有个疤痕,就是被狗咬的。 他想给肖莹发个信息,提醒自己过来了。但看到她家一点灯光也没有,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脚底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大自然的声音里,这点脚步声被掩盖在阵阵松涛里去了。 奇怪的是肖莹家的狗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没看到狗在哪里。他暗暗舒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伸手去推肖莹家的门。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一推不开,他立马掉头往回走。 门悄无声息开了,他还在愣怔,黑暗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拉住他,直接往里带。 陌然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还没回过神来,人便被一团温软的躯体抱住了。鼻子里闻到氤氲的暗香。 这股香味他似曾相识,猛地想起就是肖莹的,顿时傻了。 肖莹牵着他,径直去了卧室。进门,才看到屋里亮着一盏台灯,灯罩上盖着一块布,又拉着厚厚的窗帘,以至于他在外边根本看不到半丝亮光。 肖莹满面含羞,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动,也去看她,才发觉灯光下的肖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缕,她白净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象牙色的光芒。 她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他还是能看到她满面的娇红。 顺着她的脸往下看,陌然差点就不能自制了。肖莹胸口裸露出很大的一块地方,性感的睡缕将她衬托得无比妖娆。她显然没穿内衣,以至于陌然的眼光能隐约看到她的峰峦。 她不敢与陌然对视,羞涩地低垂下去头,低声说:“傻瓜,你还真来了。” 陌然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是我,是我!冤家!”她低声娇叱,反手去关了门,轻轻推了他一把。 陌然心跳如鼓,眼前的这般风景,他还从没遇到过。即便与齐小燕的亲吻,也没有眼前这般诱惑。 屋外似乎有脚步声,陌然紧张得双手紧握成拳头。倘若此刻有人撞进来,他纵使有一千张嘴,也无法说得清楚啊! 肖莹看他紧张的样子,抿嘴一笑说:“没人啦!家里的人都出去喝喜酒去了,就我一个人。” 陌然小声地说:“我还是回去。” “不可以。”肖莹大胆地拉住他的手,柔声问:“你不喜欢我吗?” 陌然沉吟一会,点点头说:“喜欢。” “喜欢就要了我吧!”肖莹声音不高,却把陌然吓了一大跳。 他还在紧张,人已经被肖莹牵到了床边,仰起一张明净的脸看着他说:“陌然,我不是不要脸啊?” 陌然赶紧摇头说:“没有,没有。” 肖莹就不说话,将身子偎依进了他的怀抱,抓起他的双手搂住自己的腰,眼神迷离地说:“我坏了你的事,现在补偿你呀。” 话一说完,自己忍不住格格笑起来,又不敢大声,将一张好看的脸,憋得通红。 陌然尴尬不已,低声说:“真的是进了沙子。” “你就骗鬼去吧!”肖莹笑骂着道:“你们男人这点心思,我还能看不懂么?” 陌然惭愧至极,肖莹的这话,莫名戳中了他的要害。齐烈和李大有的故事,像水一样漫上他的心头。村干部调戏乡下妇女,似乎在每一座村庄都是亘古不变的传说。他陌然看不起齐烈和李大有,主要原因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流传下来的风流故事。他曾经暗暗下过决心,一定不能像他们那样,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可是眼前的诱惑,他却无法挣脱了。 他感觉手心里的温柔越来越软,终于像一滩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他操起她的身子,轻轻放在床上,压抑住狂跳的心,注视着她美丽的容颜。 肖莹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吐着气,伸出一只手,拉灭了台灯。 这是让人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激动!陌然就像一个看不到山顶的登山人,他努力往山顶攀登,却一次次滑落到谷底。他面前好像横着一扇尘封千年的大门,打开门后,无限春光让他流连难返。 她羞羞怯怯,欲拒还迎,恍如荷叶上的一粒露珠,晶莹剔透。 一阵呢喃,一声惊呼,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与抽搐,他们同时从云端慢慢滑落下来。 陌然长舒一口气,打开台灯,就看到泪水涟涟的肖莹。 顿时心痛至极,将身子伏下,吻着她如花瓣一般的唇,轻声说:“对不起!” 肖莹嫣然一笑,慢声细语道:“陌然,谢谢你!” 她将他轻轻推开,侧身坐起来,娇羞无比的将身下一块毛巾扯出来,揉成一团往床底下扔。 陌然眼光瞥到一滩殷红,颤抖着声音问:“你还是个女儿?” 肖莹羞涩地点点头,不敢看他,将身子躲进被窝里,害羞地微笑。 陌然顿时不语,呆坐一边,任寒冷爬上他的身体,将皮肤上的疙瘩,一个一个展露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结婚过了的肖莹,居然还会是一个女儿身! 他不相信地去看床底下的毛巾,甚至想要打开看的冲动。 被窝里伸出肖莹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轻声安慰他说:“陌然,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快进来吧,外面冷。” 陌然淡淡笑了一下,他没躺进被窝去,一言不发穿好衣服,站在她的床边好一阵,才弯下腰去,将被窝里的肖莹抱出来,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说:“我会负责的!” 肖莹没挣扎,任由他亲着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陌然要走,她也没挽留,她就安静地躺在被窝里,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陌然一路疾行,直到转过山嘴才站下脚步,看着远处朦胧的肖莹家,眼里突然漫上来一层轻雾。 他感动得哭了?还是激动得哭了? 第四十章镇纪委约谈 齐烈挪用修渠款拉选票的事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终于爆发在春节前几天。 陌然接到镇纪委的电话,要求他去一趟镇里接受约谈。 挂了电话,他的心里砰砰直跳,这事会不会牵涉到自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此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陌然,通过陌生的方式,在乌有村掀起一股反对齐烈的大风。 谭海花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再没出现。陌然想,或许谭海花是来试探他的,毕竟她跟了齐烈半辈子,不会那么轻易背叛他。好在陌然没在谭海花面前多说过一句话,甚至对于谭海花的提议,也持坚决的否定态度。 谭海花说,齐烈一手遮天,已经惹了众怒,不如逼他下台,将乌有村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陌然一个人身上去。刚开始陌然还激动,事后一想,不禁冒出一身冷汗,自己差点就上了她的当。要知道他陌然还不是党员,怎么可能将支书的位子也收归到自己的屁股底下? 他当时义正辞严地对谭海花说:“谭主任,齐书记当乌有村的书记,是众望所归,谁也不能望其项背。” 也许就是这个表态,谭海花再没来过,齐烈也对他放心了许多。 倒是李正义,来来去去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陌然也不去管他,李正义这人要么就没事,有事就是大事。他也是跟着齐烈多年的老臣,乌有村的所有账簿都由他一个人掌控,可能有些东西,连齐烈也未必知道。 他一个人充当了乌有村的会计与出纳,凡是上级的拨款,每一分钱都得经过他手。这么多年来,他有没有湿鞋,只有他知道明白。 这些年上头的补贴越来越多,不但项目多,金额也越来越大。但凡涉及到农业的每个项目,都会有一些钱补下来。 比如农田补贴,每家每户是发了存折的,至于补多少,以存折上的数字为准。几年来也没人质疑过。 有人说,李正义就是齐烈的提款机。齐烈花的每一分钱,都会在李正义哪里销账。 李正义一定也是闻到了风声不对,才迟迟疑疑的来找过陌然几次,每次都是漫无边际说些闲话,再匆匆走掉。 李正义最后一次问陌然,是关于村干部究竟属不属于国家干部行列的事。得到陌然的否定回答后,才眉开眼笑地说:“这么说来,村干部即使有点问题,也上升不到党纪国法的程度啊!” 陌然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镇纪委书记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与谭海花年纪相仿,却比谭海花显得精明许多。单从外表看,整个人清水挂面一样,清清爽爽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陌然一脚踏进去,她便笑眯眯地迎上来,请陌然在椅子上坐了,给他倒来一杯茶。 陌然有些诧异,纪委约谈,不是这个规格。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当即心里不禁揣揣然起来。 纪委书记姓孟,全名孟清。孟清过去是县中学老师,十年前才改从政。 “小陌,陌然。”她声音很好听,让人听起来很舒服:“我认识你!” “孟书记认识我?”陌然吃了一惊。 “当然认识。你是那年县里考上本科的十个人中的一个,我能不认识?”她在陌然对面坐下来,手里也捧着一个磁钢水杯。 “你回乌有村做了村长,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孟清书记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的微笑:“按理说,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还在村里啊。” 陌然不想说,自己考上大学,连个户口都没迁出去。毕业了想回来找个工作,却处处被人拒之门外。皆因陌家在县里没一个当官的,甚至与当官的人家边都沾不上。陌家爹当年也想走走门路,最后发现自己两眼一抹黑,找谁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抬起头说:“孟书记,我觉得还好。虽然没做成国家公务员,现在能为乡亲们服务,我还是很高兴。” 孟清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这里有封信,是举报你们乌有村村支书齐烈同志的,你看看。” 陌然赶紧摇着手说:“孟书记,我不看。” 孟清很奇怪,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看?” 陌然微笑道:“这都是组织内部的事,我一个党外人士,不能看这些。” 孟清楞了一下,将信收了回去,问他:“陌然,你作为村主任,支书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陌然没有沉吟,当即答道:“我没任何看法。齐书记是乌有村三十年的老支书了,工作中得罪人的事肯定不少。别人举报他,是别人的事。我不能说举报错了,也不能说不能举报。这些东西,只要组织去查,能不水落石出?要没事,还齐书记一个清白,要有事,我相信组织也不会放手不管。” 孟清安静地听完他这番话,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 陌然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她的反应,任何的蛛丝马迹他都会揣摩一番。当务之急,齐烈的事不能沾上半点关系! “小陌啊,你的话说得也在理。不过,作为一个村干部,你还得有更高的觉悟。虽然你现在不是党员,但你要向组织靠拢。好吧,你就谈谈,乌有村现在存在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举报?” 陌然迟疑地摸着头说:“孟书记,我还真谈不好呢。” 孟清就笑,说:“小陌啊,你可不能一心只想着做好事,而不想着防止其他不法的事情出现啊。现在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三农问题,出了任何偏差,谁也担不起责任的啊!” 陌然就笑,说:“孟书记,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我以后一定改。” 孟清赞道:“好,现在给我说说,齐烈同志在乌有村,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被人举报?” 陌然一脸茫然地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提醒一下你吧!”孟清浅浅笑了笑说:“听说你们乌有村存在拿修渠的资金去做了拉选票的事?” 陌然心里一动,果真问题出在这里了。 他稍稍沉吟一下,说:“孟书记,我实话实说,我现在虽然是乌有村的村主任,严格来说,与普通村民并无两样。因为我还根本没接手村里任何事务。所以您说的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 孟清就哦了一声,一双眼娴静地看着陌然,淡淡一笑说:“好了,我今天找你来,也没其他的事,就想了解一下。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问了。今天不是纪委正式谈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陌然苦笑一下说:“我没负担。” 孟清说:“没负担就好。回去好好工作,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既然你已经担起了村主任的担子,就要想着担更重的担子。吴书记在镇常委会上说过,要在基层村干中选拔一批优秀的村干出来,现在发展那么快,没有一些中干的力量,根本适应不了社会发展。你是大学毕业生,有学历,又年轻,只要肯干,敢干,一定会有一个辉煌的前途。” 孟清还说了很多,陌然再没用心去听了。他只记着几句话,选拔有能力的村干,充实力量! 从镇纪委孟清书记的办公室一出来,他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远处的政府大楼,心里想,总有一天,我陌然要成为这栋大楼的主人。 第四十一章慰问 又是一连几天,乌有村风平浪静。接近年关了,村民们开始着手办年货。 齐烈通知村委干部开会,部署年底村里孤寡老人的慰问活动。 乌有村有五保户十三个,年龄平均在七十岁左右。历年来,每到年边,村里都会组织村干挨家挨户慰问,送点粮米油盐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安心过个新年。 齐烈把慰问的事全权交给陌然去做,指示李正义不论陌村长今年有什么安排,都必须按照陌村长的要求办。 陪同陌然去去慰问的,除了李正义,还有谭海花。 曾定不参加慰问活动,这是几年前的一次事故造成的。原来曾定也跟着去慰问,有一年去了一家孤寡老人家,还没坐稳,就被老人打了一个巴掌。 原来老人是有儿子媳妇的,一家人过得还算平静。只是老人的儿媳妇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到了第三胎,老人也算是下了苦心,把儿媳妇安排到一家远房亲戚家去,等到快要临盆了才接回来。 第三胎事先找熟人做了检查,是个男胎。这对老人一家来说,比天还要大的事。 曾定带着人,在老人儿媳妇要生的前一晚去了他家,不由分说,抓了老人的儿媳妇,要引产结扎双管下。 老人就这一个独子,没了后,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当即跪了下去,央求曾定,只要生下了孙子,他愿受打受罚。 曾定岂会被他的央求感动?强行拖着孕妇去了镇卫生院。卫生院一看是即将临盆的,也不敢下手。曾定就拍着胸口说,有事他担! 结果打了针,把胎儿闷死在肚里,死胎生不下来,痛了一晚上,第二天拉去市里医院,在路上就咽了气。 老人儿子一个儿子没了,连老婆也没了,回家拿了一瓶农药,先是喂给两个女儿喝了,自己把剩下的也一口气喝了,带着女儿躺在还没出殡的老婆棺材边,一家四口,悄无声息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下死了四口人,顿时引起轰动。曾定本来吓得浑身乱颤,以为闯了祸,躲着几天不见人。 关键时刻,齐烈站了出来,把老人一家四口的死,归于他们自食其果。镇里派人来调查了一番,得出了与齐烈一样的结论,但镇里明确了一个事,从此以后,老人享受五保户的所有待遇。 至于曾定,在当年的县里表彰计划生育工作积极分子大会上,还获了奖。 老人不死,说要拉着曾定一起下地狱。多少年过去,一直没找着机会。到了曾定跟着村干部去慰问时机,老人打了他一巴掌后,从身后摸出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砍柴刀,准备一刀劈死曾定。 曾定吓得屁滚乱流,慌乱躲过一刀,没命往野地里跑。从此以后,不再跟着去慰问。 曾定不参加,李大为也不参加。齐烈明确要求,村干各负其责,李大为是负责乌有村治安的,不宜参加慰问活动。 齐烈的话没人敢反对,尽管李大为想参加慰问。 开完会,李正义将一份乌有村五保户的名单送了过来,问陌然:“陌村长,今年的慰问,要买些什么东西?” 陌然反问他:“以往年都买了些什么?” 李正义就板着手指头说:“一袋米,一桶油,有时候割一两斤猪肉。” “就这些?”陌然问。 李正义憨厚地笑,说:“这些都要花好几千块。现在东西贵。” 陌然就沉吟不语,良久问道:“村里还有多少钱?” 陌然作为一村之长,知道家底子名正言顺。但自从他上任以来,李正义从没给他透露过村里还有多少钱,有些什么钱。陌然也没去问,他在等着李正义主动来汇报。李正义没来汇报,齐烈也从没交代过李正义要给他汇报。 陌然的话,让李正义好一阵尴尬,犹豫半天才说了一句:“不多。” “不多是多少?”陌然心里有气。这段时间他留意了一下,知道村里每年收入并不少。除了农田补贴,还有退耕还林款,水利设施修复款,老年人补助款,以及很多说不出名字的款项。这些还不算,单是县城水厂征地补偿款,陌然就知道还有一部分留在村里。至于各种各样的管理费,更是说不清楚。 “大概一两万块。”李正义小声地说:“齐书记说过了,村里财政是机密,不能透露出去的。” 陌然的声音就高了不少,盯着李正义道:“你难道不知道村务公开这个说法吗?” 李正义一脸委屈地说:“我哪里有这个权力来公开。” 陌然便黑了脸,厉声说:“老李,我也不多说,你把村里这两年的帐,都拿给我看看。” 李正义警惕地看着他问:“你要干什么?” 陌然不悦地问:“我作为一个村长,难道不应该了解吗?” 李正义就踌躇起来,半天才低声说:“这要齐书记指示,我才敢给你看。” 陌然心里腾地冒起一股火来,他这个时候开始感觉到了自己原来在村里当这个村长,看起来就像个假村长一样,连看个村账目的权力都没有。 他压住怒火,心平气和地说:“好,我去找齐书记。” 陌然到底也没去找齐烈,他心里非常清楚,齐烈不会拒绝给他看村账目,但他看到的,绝对不会是真账目。 十三户五保户,连续走了三天才走完。 陌然在村里买了米面粮油的基础上,每位五保户他另外送了五百块钱。 最后一家就是死了四口人的老孙家,老孙头已经风烛残年,见到人,眼花得也看不清。 谭海花在他耳边大声喊着说:“老孙老孙,陌村长来看你了。” 老孙头就抬头看一眼陌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抬起手,指着对面山坡上的几座坟,眼眶里一片水雾。 陌然没敢去看,四座坟就像四把利刃,能刺穿他的心。 陌然拿出一个红包塞给老孙头,老孙头坚决不要,大声说:“领导,领导,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呢?” 陌然就笑道:“您老拿着,想吃什么就去买吧。” 老孙头苦笑一下说:“我吃不下,也没人帮我买。我走不动了。” 乌有村没有养老院,孤寡老人只能在自家听天由命。遇到有人家的,还能帮着照顾吃喝,如是像老孙头一样,一家人单独住在一个地方的,就等于与世隔绝,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镇里虽然有养老院,但不是随便能进得去。首先进养老院得有钱,而且镇养老院能进的人,多少都还有点背景。像老孙头他们家造成巨大影响的人,想进也进不了。 老孙头耳背,跟他说话需要喊。 陌然就喊道:“孙大爷,你老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我说。” 老孙头听了几遍,摇摇头说:“我没要求。你能帮我找回来儿子媳妇,我就能安心去死了。” 谭海花一听,笑道:“老孙,你以为陌村长是仙人啊?你家儿子媳妇都死了,他到哪里给你变出来?” 老孙头瞪着眼看她,一会低垂下去头,再也不理他们。 陌然他们就出屋,站在落满黄叶的坪上,看着对面山上衰草里的几座坟,陌然说:“老年人的晚年生活,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李正义没说话,谭海花摊开双手说:“想法确实好,可要钱啊。没钱,都是空想。” “会有办法的!”陌然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老孙头家是五保户老人慰问的最后一家,走完他这家,表示慰问活动全部结束。连续三天走下来,陌然将整个乌有村都走了一遍。 三天下来,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乌有村里,对齐烈感恩戴德的村民,大有人在。 乌有村这个散落在丘陵里的村,让陌然突然感觉到陌生起来。 第四十二章调查组要进村 镇纪委书记孟清突然给陌然打电话,要求他安排好进村调查的镇纪委调查组。 陌然吃了一惊,问道:“孟书记,调查谁呀?” 孟清在电话里平静地告诉他,这是镇纪委例行公事,每几年都要来一次。并不针对谁。 话虽这样说,陌然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眼看着就要过年,镇纪委非要在这个时候进村,不是没事找事么? 于是他试探地问:“孟书记,能不能过完年再来?” 孟清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说:“小陌,干工作还能有时间局限性么?” 陌然就不好反对,又试探地问:“齐书记知道不?” 孟清那边没直接回答他。就这么一迟疑,陌然心里就明白了,看来这次调查组进村,还真是奔着齐烈而来。 孟清有个要求,要陌然配两个人,帮着调查组开展工作。 陌然当即答应,心里却纠结起来,配谁给他们呢? 调查组虽然是镇上派来的,子虚镇距乌有村那么近,却要求调查组驻村工作。也就是说,调查组要住在乌有村。 住哪里呢?一个念头冒上了他的脑海。 小学已经放了寒假,学校里除了老校工,其他老师都回家去了。乌有村唯一能住调查组的地方,就只有乌有村小学了。 陌然吃过中饭,决定去学校看看。 路过桃林,看到齐小燕蹲在地上逗弄着她家的一条花狗,上次在陌然的房间亲吻被肖莹撞破之后,两个人再没接触。一方面是陌然感觉到内心对大哥的极度愧疚,二来是大哥陌天在年前结束了手头几个装修工程,安安心心回到家里准备过年了,不再出去。 陌天天天在家,就算齐小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好来找陌然。 齐小燕显然也看到了他,但她装作没看到,还在兀自逗弄着狗。 陌天在家,齐小燕自然没那么自由,不管怎么样,总得顾及一下他的感受。尽管陌天对于齐小燕的行为不敢有半点吱声。 陌然与大哥打招呼,齐小燕才抬起头,看着陌然过来问他:“你去哪?” 陌然笑笑说:“去学校。” “不是放假了吗?你去学校干嘛?”齐小燕好奇地问。 陌然想把调查组的事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支吾着说:“随便看看。” “我也去!”齐小燕笑着说,一脚撩开在腿边撒欢的狗,径直朝他过来。 陌然刚想说话,耳朵里就听到一声咳嗽,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大哥陌天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正往他这边看。 他便冲大哥喊:“哥,在家啊。” 陌天笑笑,没说话。 齐小燕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低声道:“你是故意的吧?” 陌然嘿嘿地笑,也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去,我哥会有想法的。” “随他想,我就要去。”齐小燕固执地说:“我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还不能有自由么?” 陌然就苦笑起来,又不敢声张,只好说:“你要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你就乖乖的在家。” 齐小燕楞了一下,回头去看了一眼陌天,说:“不让我去也可以,晚上我去你房间,好不好?” “不行!”陌然断然拒绝。 “哪我就跟你去。” “你不听话。” “就不听。” 陌然就叹了口气,目光看到远处的稻草垛,匆匆说了句:“九点。” 齐小燕心领神会,巧笑嫣然地点了点头,快活地转身回去继续逗她的狗去了。 陌然径直往学校方向走,转过山嘴,眼底便出现肖莹家的屋顶,顿时心里一阵跳。肖莹显然不在家,她的车不在,人就肯定不在。 去学校要从她家门口过,陌然与人打着招呼,心平气和从肖莹家的窗台下走过。 她人不在,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与肖莹一夜欢愉过后,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了一样,连个信息都没发过了。 本来陌然想发,但想起她毕竟是嫁作他人妇了,说起来总会有负罪感和愧疚。便硬生生的压住,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想起她的珠圆玉润。 他是终结肖莹少女时代的男人,肖莹也是完美他懵懂男人的女人。两个人的生命,在某个夜里完美结合过,从此彼此有了对方的完美。 陌然悄然到了学校,泥巴操场边长着的几棵苦楝树,树枝早光秃秃的一片荒凉,剩下几串枯黄的苦楝果子,在寒风里飘摇。 没有了孩子的学校,就像死了一般的沉寂,处处呈现出颓败的景象。 几个玻璃破了的窗户,蒙上了一层薄膜,因为穿了几个洞,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学校呈四合院式,大门这边是栋两层的红砖楼房,两边是一层高的教室,对面是座礼堂,能容纳上千人开会。 这座看起来颓败的建筑,当年在子虚镇却是排得上号辉煌。 所谓大门,只是一个拱洞形的门洞,并没有门。从门洞进去,中间一块空地,砌成了两个花坛。花坛里并没有多少花,除了简单的月季,还有几块地方被老师种上了大蒜之类的东西。 门洞右边,有一道楼梯上二楼,彭凡的宿舍,就在二楼靠东的房间。 二楼上没有教室,都是大大小小的房间。过去乌有村村部就在二楼。早几年,教育局与村里有个协议,乌有村从学校撤出去了,将整座学校全部移交给了教育局。 学校移交过去,产权还在村里。 陌然的小学,就在这里度过。所以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能记得起在这里的欢声笑语。 他从门洞穿过去,直接上了二楼。 在孟清书记说,调查组要驻村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学校。只有这个地方,才适合调查组。 他要先看看,在调查组未来之前,他要将地方安排好。 上楼一路看过去,房间里都是空荡荡的。这些地方过去住了一些老师,村里也有几间房用作开会办公。如今放了假,老师不在,房间就积了一层尘,仿佛久未住人一般,显得寂寥而落寞。 突然听见开门声,转头一看,彭凡站在门口,张着好看的嘴,正吃惊地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有人要见你 彭凡惊喜地看着陌然,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陌然没料到放假了,彭凡还在学校,犹豫一下问她:“你怎么还没回家?” “这里也是我的家啊!”彭凡满面微笑,招招手说:“进屋来啊,外面冷。” 学校没老师,也没学生,没人会看到他陌然。他因此没有顾忌,毫不犹豫随她进屋。 彭凡屋里烧了煤炉,一根铁管伸到窗外去。屋里热烘烘的很舒服,陌然进去一会,就感觉到满身燥热。 彭凡笑道:“热就脱了衣服啊!” 陌然没脱,讪笑道:“不用。”眼光四处打量一番,问她:“你一个人留在学校,有事吗?” 彭凡笑了笑,指着桌子上摊开的一本书说:“我要写毕业论文啊。” “毕业论文?”陌然又开始吃惊,她不说已经毕业了吗?还要写什么论文? 彭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将桌子上的书拿起来扬扬说:“我过去只是个大专生,要不,会来乌有村教书吗?” “现在是本科?” “是!” “你很不错。”陌然认真地说:“你这样的女孩子,现在确实不多了。” 彭凡就笑,盯着他看,轻声说:“我再不错,你也不喜欢。” 陌然没敢搭话,上次来过她房间,彭凡的举动不但大胆,而且让他有些适应不了。陌生已经先入为主,让他在心底认可了陌生的爱情的追求。他如果插一竿子进去,显得多么的不道德?何况,是陌生的爱情。 房间的温度很高,站一会儿,便感觉背上开始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额头上也有些湿润。 陌然穿得还是有些多,厚厚的羽绒服里面,还套着一件毛衣。这让他感觉浑身置身在一个火炉里,愈发的感觉到越来越热。 背上冒出汗来,身上便有些痒。 他又不好意思脱掉衣服,自己想伸手去抓挠,当着彭凡的面,终究不好意思。 彭凡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尴尬,抿着嘴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突然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低声问:“是这里么?” 陌然没想到她会来帮自己,顿时尴尬地想躲开。 彭凡半搂着他的腰,不让他动,一只手在他背上,如羽毛般拂过。 他能感觉到背上的细汗在与她的手亲密的接触,彭凡的手本身很柔软,在他背上轻轻抓挠几下,更让他有一种痒到骨子里的迟疑。 “是不是这里?”她柔声问,手在他背上试探。 陌然愈发尴尬,只好轻声说:“左一点。” 彭凡的手就伸到他左边的肩胛骨下,试着抓挠几下。 “再下一点。”陌然说,微微闭上眼,享受她的温柔。 彭凡照着他的指点,在他背上痒的地方来来回回抓挠了好一阵,直到陌然说好了,才停住手,嗔怪地问:“还有哪里痒的?” “好了好了。”陌然说,想将她的手抽出来。 彭凡显然预想到了,还没等他抽身,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环保着他的要,将自己贴了上去。 这样一来,就等于她搂着的是陌然半裸的身子。 “你真结实。”她由衷地赞叹,手指像在钢琴上跳舞一样,在他身体上跳跃。 一阵酥麻,紧接着一丝冲动,他不敢动,直直站着,也不出声。 彭凡的手就往上走,摸在他的胸口,似乎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胸。就像一股电流穿过,他瞬间就融化了。 背后是彭凡贴在背上的脸,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只觉得心底有一条毛毛虫在爬,让他忍不住就要动弹。 “别动!”她呢喃着说,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脯,呼吸粗重了许多。 他感觉身上有一根羽毛在拂过,又像一阵微风,浑身上下舒坦了许多。 直到他看到远处开来一辆车,才低声说:“有人来了。” 开车来的是肖莹,陌然认得她的车。 他要下楼去迎接她的车,于是轻声说:“凡凡,我是大哥,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有了。” 彭凡眼眶一红道:“我不。” 陌然笑笑,逗着她说:“陌生做你的男朋友是真好。你们差不多大,很般配。” “般配吗?”她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双手更紧地抱住了他,带着哭腔说:“陌然,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了你。我就要你。” “不行!”陌然断然说:“凡凡,我不能对不起兄弟。” “我跟陌生什么也没有。”她坚决地说:“他连我的手都没牵过,我也不会让他牵。我就是你的。” 陌然叹口气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呢?” 她摇了摇头,眼里一片迷雾说:“我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遇到你,我突然感觉生命里到处都是阳光。” “以后就会好的。”陌然说,将她的手抽出来,整理好衣服,轻轻笑了笑说:“肖莹来了,我去看看。” 他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径直开门下楼去了。 一出拱洞,肖莹的车刚好在泥巴操场上停稳,人从车里出来,靠在车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微笑,让人感觉眼前盛开着一朵花儿。 她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刚走进,肖莹就拉开了车门,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陌然懵懂地去看她,她抿嘴一笑说:“有人要见你。” “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要不去呢?”陌然问,心里在想,谁啊?谁想见自己。 “不去不行。”肖莹低声说:“对你有好处的。” 陌然哦了一声,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当然知道。”肖莹莫测高深地微笑,转头去看了一眼楼上,问他:“彭老师还没回家么?”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让陌然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一下,想起几分钟前彭凡还抱着自己,他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肖莹扫了他一眼,取笑着他:“怎么那么紧张?干了什么坏事了?” 他赶紧摇着手说:“乱说。我能干什么坏事?” 肖莹吃吃地笑,将他推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双手按在方向盘上,回过头说:“你没干坏事吗?” 陌然只好尴尬地笑,目光却不敢与她接触,躲避着去看车外。 “看都不敢看我了?”肖莹逗着他说:“我很可怕吗?” 陌然只好回过头来,盯着她说:“肖莹,走吧,我跟你走。” “乖!”她得意地回过头去,启动汽车。 车离开泥巴操场时,陌然透过车窗往楼上看。他知道在楼上的玻璃背后,彭凡一定在注视着自己。这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直到车走了好远,才悄悄舒了口气。 “你带我去哪?”陌然问,将身子仰靠在椅子背上。 “说了,去见一个人。” “很重要吗?” “当然!”肖莹说:“或许,他能改变你的命运。” 第四十四章交换条件 要见陌然的,居然是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陌然就已经想过,要见他的人,一定与肖莹有关。他也试着想过会不会是肖科长,但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就被他扔到了一边。 他记得选举投票哪天,他与肖科长全程没一句话交流,两个人只是目光接触了一下。何况自己选了上来,把他的妹妹选了下去,谁还会有闲心来见他? 肖莹没去县城,直接往市里开,这让陌然吃了一惊,问她:“去市里么?” 肖莹将车往路边一停,招招手说:“来,坐前边来。”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去坐了前排副驾驶的位。 车再次启动,肖莹始终笑吟吟的,眼光看着前面的路,揶揄着他说:“陌然啊,你来开车吧?我一个女人给你开车,你坐着舒服不?” 陌然将身子往后一靠,笑道:“舒服啊,非常舒服。” 肖莹呸了一口道:“你这人,不会开就不会开,还得意呀。”说着,又抿着嘴巴偷笑。 陌然偷偷打量着她,肖莹的微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笑。她笑容里每一个波纹,都像花瓣一样的绽放。侧光打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白皙肌肤的淡淡粉红来。甚至她脸上一层细密的绒毛,都纤毫可见。 肖莹的美,在于不声不响,却又能随时给人一种无比舒畅的感觉。她就像一汪宁静的泉水,波澜不惊,于嶙峋的山谷间悄然流淌。又像一株空谷幽兰,散发出淡淡的暗香。 齐小燕就与她不同,齐小燕就好像一朵热情盛开的喇叭花,张扬不敛。而对于陌然来说,不管是空谷幽兰,还是热情的喇叭花,他都无比珍惜,且分不出厚此薄彼。 肖莹显然感觉到他在偷看,瞪过来一眼道:“看什么啦?是不是又在打歪主意了?” 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脸。 陌然讪讪笑道:“我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肖莹不屑地撇了撇嘴,突然好奇地问:“你那天怎么就来了?” 陌然心里一动,说:“不是你说的么?” “我就给你几个数字。” “老夫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有个美女在等我。”陌然大着胆子调笑道:“其实,我是有心里准备的,假如门一推不开,我转身就走的。” “你就是个坏人!”肖莹眼眶一红,咬着嘴唇,差点要哭出来。 陌然心里一痛,伸过手去,握住她搭在变速杆上的手,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肖莹没动,任由他握住,抬起眼看了看他,咬着牙说:“我这辈子,被你害死了。” 陌然笑道:“我管你啊!” “管我?”肖莹不屑地笑起来,问她:“你是娶我,还是养我?” “只要你喜欢,我都行。”陌然认真地说。 “娶我?”肖莹吃吃笑起来:“我可是有老公的人呢,你怎么娶我?” 陌然一听,顿时心里一凉。肖莹话没错,人家确实是有老公的,而且还正式举行过婚礼。这么说来,肖莹是有夫之妇。可是让陌然想不通的是,肖莹与他的一次,分明就是个姑娘啊! “养我?”肖莹见他没回答,又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养我啊?” 陌然嗫嚅了半天,才低声说:“肖莹,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肖莹反手来握住他的手,细心安慰他说:“陌然,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做不到呢。”陌然老实回答。 “是吗?”肖莹看他一眼,突然问:“你与齐小燕,没什么吧?” 陌然赶紧摇头道:“你相信我,真没什么。” “可是我那天看到你们在亲嘴,还骗我说什么沙子进了眼睛,骗三岁小孩子呀!”肖莹似乎有些生气,瞪了陌然一眼说:“她可是你大嫂。” 陌然被她说中心事,顿时尴尬无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告诉我,你们过去有没有发生过?”肖莹好奇地问,将一根手指屈起来,在陌然的手心里轻轻扣了几下。 陌然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只手说:“我发誓,绝对没有。” “亲过嘴没?” 陌然就迟疑着不敢说了。 肖莹呸了一声,瞪着他道:“肯定亲过了!你这个坏人,以后不许亲我。” 话未说完,脸上飞上的一片红霞,让她愈发娇艳无比。 陌然坏笑道:“不许是吧?老子现在就亲你。”说着,作势往肖莹这边靠过去。 肖莹惊呼一声,嗔怪道:“傻瓜,没看我在开车呀?”挥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掌,长叹一声:“冤家!” 两个人说说笑笑,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陡然间全没有了。 尽管如此,陌然的心里还是存在疑问,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结了婚的肖莹还是个姑娘?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强行咽回去。他想,要想得知答案,除非肖莹她自己说,否则,一句话甚至一个词,都可能将他们的亲密关系粉碎。 车在雁南市一家大酒店门口停住,陌然先下车,看着肖莹去停好车,锁好门,才对走进的她说:“来这里吃饭呀?” 肖莹没说话,笑着看他一眼,径直往里面走。 上了二楼包间,推开门一看,就看到肖科长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 陌然暗暗抽了一口气,还是低眉敛首过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肖科长,您好。” 肖科长抬头看了他一下,微微颔首。 肖莹跟进来,对他哥说:“人,我给你叫来了,没我的事啦哈。” 说着顾自走到桌子边,拿了一片水果吃,问陌然道:“你要不?” 陌然摇了摇头,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了,等着肖科长说话。 从他们兄妹打招呼看,找他的还真是肖科长。只是陌然他与肖科长并无交集,他根本想不通肖科长会找他何事。肖科长是组织部的干部,虽然他陌然是乌有村的村长,却上不了人家组织部的名册。 刚坐下,肖科长的目光就从报纸上移过来,淡淡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陌然赶紧说:“肖科长,您找我有事?” 肖科长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放下报纸摆摆手说:“陌村长,不要那么客气。我请你来,就是想与你坐坐。” 陌然在心里哦了一声,马上就想起来一个问题,他与自己有什么好坐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 他转头去看肖莹,肖莹正往他这边看。两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各自会心一笑。 这一切,肖科长都看在眼里。但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对妹妹肖莹说:“肖莹,你要没事,出去转转,我和陌村长说几句话。” 肖莹撇着嘴说:“什么话?还要躲着我说呀?我不走。” 肖科长鼓着眼睛说:“走不走?不走打你了。” 肖莹撒着娇嚷:“你打呀,不打不是我哥。” 肖科长没法,从包里摸出几张钱递给肖莹说:“去买套衣服,奖你的。” 肖莹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钱,不屑地说:“才这么一点,小气鬼。”她将钱揣进口袋,看着陌然说:“我等下回来,你跟我哥说话吧。” 肖莹一走,陌然顿觉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底。有她在,他觉得踏实。她不在,他自然有些惶恐。 门在他背后响了一下,肖莹出门去了。 肖科长这才站起身,伸手与陌然握,自我介绍说:“我是肖军,我们一个县的。” 陌然双手去握了他的手,连忙说:“我知道,知道。肖科长您是我们县委组织部的领导。” “领导谈不上。”肖科长毫不掩饰地说:“不过在组织部,本人还能说得上话。” 松开手,肖科长径直问他:“听说,花红和陌秀都找过你?” 陌然没半点犹豫,答道:“是。” “她们找你都是要地?” 陌然还是简单的一个字:“是。” “你怎么想的?” “没想过。” 肖科长就哦了一声,兴趣嫣然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突然说:“我与你做个条件交换,你看怎么样?” 第四十五章酒桌上的暗斗 肖科长的交换条件让陌然暗暗心惊。 他直言不讳地说,他帮助陌然突击入党,并协助他取得乌有村党支部书记的位子,换取陌然默认乌有村靠近湘水河边的一块三百来亩的土地。 陌然惊异地问:“肖科长,你也开房地产公司么?” 肖科长含笑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我自然开不得,国家有规定的。要土地的是花红公司,她的老板,有些来头。” 陌然迟疑着问:“什么来头?” 肖科长就不答话了,起身走到桌子边看了看说:“点菜吧,我们喝一杯。” 从点菜到菜上桌,他们再没聊关于土地的事。倒是肖科长言语之间,似乎有意无意提起肖莹来说话,连连感叹自己的这个妹妹吃了苦。 陌然有几次想细问,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毕竟肖莹与自己有着那么一种关系,当着人家哥哥的面,问得多了,会让人起疑。 肖科长每说到肖莹时,眼光都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陌然总是装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杯子。 快开吃时,肖莹才回来,一进门就乐呵呵地掏出一件衣服问陌然:“好看不?漂亮不?” 陌然尴尬得只能笑,一边的肖科长就说:“肖莹,你不问哥哥,倒问别人,有什么想法啊?” 肖莹不屑地撇撇嘴道:“问你干嘛?你又不懂得欣赏。” “他陌然就懂得欣赏了?”肖科长不悦地说:“女生外相,果然如此。” 肖莹道:“是又怎么啦?” 说着在陌然的身边坐下,笑盈盈地问:“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东西啊?还避开我。” 肖科长严肃地说:“我们男人之间的谈话,你一个女人家,要知道那么多干嘛?吃饭。” 肖莹扮了个鬼脸,转而又对陌然笑,将衣服折叠好塞进袋子里,举起筷子去看桌子上的菜。 还没下筷,门被推开,随即看到花红笑吟吟进来。 花红的突然到来,让陌然暗暗吃了一惊。 她似乎没看到他,径直走到肖科长身边,满面含春地说:“肖科长,我来晚了哦,不好意思哦。” 话说完,才抬眼往陌然这边看,轻轻笑了笑,还眨了几下眼睛。 花红的这个举动让肖莹尽收眼底,她悄悄伸手在桌子底下掐了陌然大腿一把,痛得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肖科长摆着手说:“花经理,来晚了没事,多喝几杯算是给陌村长赔罪吧。” 陌然赶紧摆着手道:“不敢当啊,肖科长。” 肖科长沉下脸去,正色道:“应该的,哪有主人请客还走在客人后边的啊!” 一间包房,就他们四个人,显得有些空寥。肖莹便起身去打开电视机,瞬间让房间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喝酒不辞杯,方显男儿本色。陌然和肖科长各自暗暗较劲,一杯接一杯了喝了好几杯,一瓶酒,不到一会,几乎要见瓶底。 肖莹不乐意了,瞪着眼看着哥哥说:“哥,你要灌醉他是不?” 肖科长嘿嘿地笑,眼睛看着陌然,似乎含有深意。 陌然不敢与他目光接触,毕竟心虚,只能嘿嘿地跟着干笑。 一顿酒喝着,各人心里都怀着鬼胎。陌然的感觉是,花红来买单,说明这个饭局是早就安排。肖科长撇开齐烈,直接找他说事,而且还与自己有交换条件,间接就是告诉他,齐烈惹上事了!但花红与他是什么关系,表面上看不出来,却绝非肖科长说的,花红的老板是个有背景的人。 花红的老板有背景,不用说都能猜得出。雁南县搬迁新地方,有多少工程要做?没有两把刷子,能挤得进来?这么一想,这背景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单纯一个县的力量,还不足以吃下这么一块大蛋糕。能吃这块蛋糕的人,必定是能谋划蛋糕大小的人。 想到这里,陌然突然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在强大的势力面前,他几乎连粒沙子都算不上。花红和肖科长特意请他的客,人家只是做个样子,让人表面上找不出毛病来,是皆大欢喜的事。倘若陌然不识时务,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阻力和无数的陷阱。 这是一场力量与力量之间的角力。不论是花红还是陌秀,不论是肖科长还是吴太华书记,他们所代表的,都是一股势力。 这些人,没有一个他陌然能得罪得起。他一个小小的村长,人家当你是人,你还能摇头摆尾说几句话,人家不当你是人,有话都只能憋在心底,活活憋死你! 在利益面前,永远都是强人抢先一步。 花红与肖科长扯在一起,居然出面宴请他陌然,这里面究竟是花红的作用,还是花红背后老板的能力,陌然不得而知。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不管是谁,他都只是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至于肖莹,仅仅是被肖科长利用一下而已。 疑问一个接一个,让他感觉有些头晕。陌然是个简单的人,当年能意气用事,远走东莞谋生,就是凭着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闯劲。到现在,他还如当初一样,并不喜欢心计与谋略。 而肖莹,却在暗暗地想,大哥突然让她出面去请陌然,起初倒没在意,在她露出一丝不情愿的时候,大哥的话里意思,让她不得不去找陌然过来。 肖科长对妹妹说:“小莹,这几天天天听你说这个陌然,这里面怕是有说法?” 肖莹一听到这话,似乎觉得大哥看见过她与陌然亲热的一幕似的,当即哑了口说不出话。肖家父母都是老实的公务员,并不明白儿子与女儿话里的玄机,听儿子这么一说,当即对女儿说,你们是亲兄妹,有事一定要互相帮着。 这就是肖莹去请陌然的原因。至于大哥要找陌然做什么,怎么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花红,她一概不知。 花红就像一只花蝴蝶,端着酒杯游走在陌然和肖科长之间,她浅笑嫣然,妙语如珠,逗得肖科长开怀大笑。 整个饭局,没人提起吃饭以外的任何一个问题。又因为肖莹在,肖科长说到一半的荤段子也嘎然刹车。 陌然能感觉出来,花红与肖科长的关系不一般。他们眉目之间的流转,令他有些尴尬。 正在胡思乱想,感觉腿上被轻轻掐了一下,转过头去,就看到肖莹含着笑在偷看着自己。 他想伸手去扒开她的手,又怕肖科长和花红看到,只得悄悄一下腿,企图躲开肖莹的抚摸。 快到饭局结尾了,花红突然问了一句:“陌村长,听说吴书记找过你,还有陌秀也在?” 陌然没否认,当即点头说:“是。” “也是谈这块地的事吧?”花红似笑非笑地问。 陌然还是一个字:“是。” “谈好了?” “你说呢?” “我能说好吗?”花红笑得花枝乱颤,将嘴巴几乎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陌秀是吴书记的相好呢。” 陌然吓了一跳,抬起头去看她。 花红却掩着嘴,到一边吃吃的笑去了。 肖莹莫名其妙地看着花红笑,问道:“花经理,你说了什么?自己那么好笑,却把陌然吓住了?” 她直呼他的名字,话出口才觉得不妥,赶紧又纠正一声说:“陌村长。” 就这么极快的一转换,两个女人不约而同都去看对方,各自微微一笑。 花红说:“小莹,我在说你呢,你今天是真漂亮,好看极了。你结婚哪天都没今天好看啊!” 肖莹的脸就红了起来,慌张地去偷瞧了陌然一眼,低下头去轻轻叱了一声:“死女人,胡说八道。” 花红没乱说,肖莹结婚时,她确实参加过她的婚礼。那时候肖莹并不认得花红,还是大哥介绍说,是他的朋友来的。 女人都是极度敏感的动物,一个字眼,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们都能联想出无比丰富的内容。肖莹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让花红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乌有村新来的村长,与肖莹一定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肖科长适时终结了饭局,他起身拍了拍肚皮,畅快地说:“好了,酒醉饭饱了。陌村长,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有什么话,可以直接给花经理说啊。” 陌然跟着起身,看着肖科长认真地说:“肖科长,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肖科长带着花红出门,丢下陌然和肖莹。 肖莹追上去问:“哥,你们去哪?” 肖科长摆摆手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吧。” 肖莹回头看一眼还没出来的陌然,跺着脚说:“你们不管我们了呀?” 花红凑过来,低声说:“这不是给你们方便吗?” 第四十六章陌生闯祸了 肖莹没敢与陌然去方便。尽管两个人都依依不舍,还是开着车一起回了村。 陌然在子虚镇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下车,让肖莹独自开车回乌有村去,他准备走路回去。 肖莹起初不肯,陌然喝了那么多的酒,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想后悔都来不及。 陌然却坚持自己的意见,倘若他们没有那一夜,反而会大喇喇的一起回乌有村。现在实话说,陌然总觉得心虚,仿佛身边有成百上千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即便是撒泡尿,也没有过去那般恣意与自然了。 肖莹将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大树边就是岔路,从这条岔路进去,就是乌有村的地盘。 暮色已经低垂,四周空寥寥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肖莹就说:“你亲我一下。” 陌然没敢去亲,却像做贼一样的四处乱看。 肖莹就抿着嘴巴笑,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傻瓜,这个时候没人的,何况我们在车上,别人即使想偷看也看不到。” “举头三尺有神明!”陌然心惊胆颤地说:“我下车去了。” “你敢!”肖莹蹙起双眉,压低声音说:“你敢下车我就喊。” 陌然顿时愣住了,嗫嚅着说:“肖莹,这地方确实不方便啊!” “我就让你亲我一下,有什么不方便的。”肖莹见脸凑过去,呼吸声清晰可闻。 陌然便伸过去嘴,在她脸上鸡啄米一样亲了一下,拉开车门逃也似的下去。 刚站稳,看到前边急匆匆走来一个人,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来的人不是一个,是他爹,身边跟着四妹陌秀。 陌秀先看到他,挥舞着手就喊:“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陌秀的喊声让陌然吃了一惊,她的喊声分明带着哭腔。于是便迎上去,问:“爹,小秀,你们去哪?” 陌家爹一脸着急,看到儿子,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没说话,被陌秀抢先说了:“二哥,三哥被派出所抓走了。” “陌生怎么了?”陌然乍一听,着实也吓了一跳。陌生虽然多事,不至于被派出所抓啊。 “有人举报说三哥盗窃国防光缆,派出所什么也不问,直接就将三哥抓走了。” “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小时。”陌秀说,身体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往哥哥身边靠。 陌然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慰她说:“只要你三哥没做,我们就不怕。如果他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陌家爹急道:“然啊,你还不知道你弟弟,他这个人吓吓人,打打架还可能,要他去做贼,肯定是冤枉他了。” 陌然心想,爹说的也是。自己的这个弟弟是看着长大的,虽然这些年他不在家,但三弟陌生除了喜欢呼朋引伴在乡里寻点刺激小事还是有的,让他去偷光缆做贼,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说起这个国防光缆,也确实出了不少的事。这几年换线,把地底下过去的缆线挖出来,换成小孩手腕般粗的缆线。这些缆线,除了外面包着一层橡胶,里面还真是铜线和铝管。这些缆线就随便放在户外,根本没人去管。有人就发现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半夜拿了菜刀出去,摸到缆线线圈边,砍下一段去,剥了外面的橡胶,拿去就能卖到个好价钱。 据说,有人因为偷这东西,换来几十年的牢狱之灾。陌生就算穷死,也不敢拿了自己的自由,去换取这点利益啊。 这想法刚冒上来,又被自己推翻了。陌生现在在谈恋爱,谈恋爱需要钱,他不会为了彭凡的爱情,去铤而走险吧? “怎么办啊?”陌秀在一边着急地催问着二哥。 陌然挥挥手说:“秀,你带爹回去,我去一趟派出所。” 转身正要走,被陌家爹喊住,示意他去看停在一边的肖莹的车。 陌然摆摆手说:“我跟她一起回来的,没事。你们坐她的车回去吧?” 说着走到车边,低声对肖莹说了几句,就看到肖莹从车里下来,微笑着喊陌秀:“秀,你过来啊!” 陌秀还在迟疑,被陌然推了一把说:“去吧,带上爹回家。” 陌家爹不肯随她们回去,坚持要跟陌然一起去镇派出所,被陌然安慰了一番,才不情愿的上了肖莹的车。 她们一走,陌然便甩开大步,往镇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镇派出所就在镇政府隔壁,一座老旧的二层小楼。 陌然一进去,就看到两个警察站在大门口吸烟,看到陌然进来,两个人警惕地问:“你谁?找谁?” 陌然笑笑说:“我找你们所长。我是乌有村的,叫陌然。”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劲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出来说:“所长请你进去。” 陌然抬腿就进门,穿过一个不太宽敞的大厅,就到了镇派出所所长的门口。 所长从屋里迎出来,老远就打着招呼喊:“陌村长来了呀,欢迎欢迎。” 陌然并不认得所长,但所长却认得陌然。陌然就没想到过,他是子虚镇建镇以来第一个靠投票选举出来的村长,不像其他村,村长都是上级指定的人。其实在子虚镇,他陌然已经悄然成了名人。 寒暄过后,陌然直奔主题,开口就问:“许所,我弟弟的事,查证落实了?” 许所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反问他:“你弟弟什么事?” 陌然讪笑着说:“不是被你们抓来了,说他盗窃光缆么?” 许所恍然大悟般地笑笑说:“你说的是这个事啊?没有的事,只是请他来协助调查嘛。” “协助调查?”陌然不解地问:“我能见见他么?” 许所一脸为难的样子,过一会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压低声说:“陌村长,我冒风险,让你见弟弟,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啊!” 陌然微笑着说:“如果许所为难,不见也罢。” 许所刚才的闪烁言辞,让陌然心里已经有了底。抓陌生,一定有深意。 果然,许所叫了人进来,让他带陌然去羁押室见弟弟陌生。临走前说:“陌村长,你得快些说话,时间可有限制的。” 陌然点头答应,跟着一个警察拐了两道门,就看到陌生被拷在窗户的铁栏杆上,他一眼看到陌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陌然快步过去,看着弟弟的双手被手铐拷住,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滋味,他轻轻拍了拍弟弟肩膀问:“陌生,你得老实交代,配合政府。” 陌生抽泣着说:“二哥,你要相信我,我没做过。” “是么?”陌然惊异地问:“没做怎么抓你?” “我是被人陷害的。”陌生急匆匆地说:“是齐烈这个老狗,他陷害我。” 陌然打断他的话说:“你别胡说八道,齐书记怎么会好端端的冤枉你?再说,只要你没做,还怕人冤枉吗?” 陌生就停住抽泣,紧张地问:“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我怕!” “不用怕!”陌然安慰他说:“只要你说清楚了,我想应该没事。” “我就怕说不清。”陌生又要哭,他低声说:“二哥,我那帮小兄弟中,有人确实偷过。可是我不知道啊。” 陌然心里一顿,这还真说不清了。假如陌生花过偷光缆人的一分钱,他就说不清了。 “二哥,这事只有齐烈能帮我了。”陌生说:“只要他说句话,我就会没事。”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陌然紧皱着眉头,心里却如滚开水一样的沸腾。陌生的猜想也许没错,齐烈用这手,难道会有原因? 才说了几句,警察就过来催他出去,说许所在外面等。 陌然只好安慰弟弟说:“陌生,你只要心里没事,二哥就不会让你说不清。” 当即转身随警察出来,刚到许所办公室坐下,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乌有村的治保主任李大为,带着几个人押着一个小青年进来。 李大为看到陌然,神情显得很惊愕。但他很快恢复常态,紧走几步过来,大笑着与陌然打着招呼。 “陌村长,你也来了!”李大为指着被押着的小青年,得意地说:“这个小贼,又在偷电缆,被老子发现了,抓了送来派出所。” 陌然赞道:“老李,你做得不错。” 将眼去打量小青年,刚好他正往这边看,一眼看到,当即叫起来:“陌村长,陌村长,我是被冤枉的,陌生也是被冤枉的。你要帮我们伸冤啊!” 李大为一个箭步蹦过去,抬手就扇了小青年一个耳光,骂道:“冤枉你个马拉巴子,再胡说,打死你个小贼。” 小青年被扇了一个耳光,不敢再说话,只拿眼来看陌然,眼睛里滚出泪珠儿来。 许所大手一挥说:“先关起来,慢慢审。” 回头又对陌然说:“陌村长,你也看到了,现在这股歪风不刹住,以后会出大问题。你要没其他事,我就不陪你了。审这些人要紧,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跑一个坏人啊!” 这是下逐客令,陌然知道,现在要想将陌生放出来带走,几乎不可能了。于是也笑笑,对许所说:“许所,劳你费心了。只要有证据,该抓谁抓谁!” 一出派出所大门,他差点想哭。 李大为跟着他出来,在他身后喊:“陌村长,我有话跟你说。” 第四十七章借酒发飚 李大为直言不讳地告诉陌然,抓陌生是齐烈的主意,是他一手安排的,而且刚才抓来的小青年,还是齐烈指使他去干的。 陌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神情,反而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陌生和他朋友真有这些事,该抓。” 李大为一听,顿时显得很失望,暗暗叹口气,转身准备回派出所里。 陌然又喊住他问:“大为叔,你刚才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这样对齐书记不好。” 李大为呸了一口道:“我还不晓得齐烈的心思,不就是拿老子当枪使吗?我也不瞒你,齐书记找我谈过话,只要将你赶下去,我李大为他就不动。” 这下陌然再不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当即故作紧张地问:“齐书记为什么恨我?要赶我下台?” 李大为就深深看了他一眼,迟疑一会说:“镇里要派调查组来,听说都是你搞的事。” 陌然无辜地说:“这是谁在胡说呢?我陌然有那么大本事,能叫来调查组?再说,调查组来查谁呢?” 李大为莫测高深地笑,说:“鬼都明白。” 陌然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李大为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说:“陌村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跟齐书记也有不少人,过去是大有兄弟当村长,大有是我们李家人,有事他替我们担着,齐书记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大有被撤了,你说,他还会容得下我么?” 陌然不屑地说:“一个村干,搞得像个大干部一样,有毛意思。” 李大为嘿嘿地笑,压低声说:“陌村长,你是刚当上村长,还不知这里面水深水浅,等你都搞明白了,你就知道,做一个村长,可比做一个镇长舒服多了。” “是么?”陌然微笑着说:“难怪那么多人都争着来做啊!” “就是!”李大为毫不掩饰地说:“我跟你说,不想当村长的农民,不是个好农民。” 这话逗得陌然哑然失笑,农民的狡黠处处活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比如眼前的这个李大为,看起来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类的人,实际在他心里,弯弯道道还是令人吃惊。他故意透露出抓陌生的主谋是齐烈,就是想把矛盾往齐烈这边转。他要表明,在这件事里,他只是个奉命行事的人。要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的孩子被他抓走,谁家还不会恨他一辈子? 他之所以这样跟陌然说,就是要告诉陌然,这不管他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去找齐烈去。 陌然并非不信他的话,但多少还是有些疑惑。如果齐烈是奔着镇纪委的事来针对他,这就说明,齐烈的手眼还真是通天。要知道镇纪委要派调查组来,陌然也才知道不到一天时间,他齐烈怎么就知道了?而且还出手那么快,来了个釜底抽薪? 难道是吴太华书记走漏了风声? 陌然使劲摇了摇头,从上次在他办公室见过他,吴书记的言语之间似乎对他很不满意,他又怎么会告诉他?何况,镇纪委没有他的命令,谁敢组成调查组来驻村?纪委孟清书记看起来刚正不阿,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能与吴书记抗衡? 他脑袋里一阵迷糊,陌生没能带出来,他不知回去如何跟陌家爹交待。陌生平常在家经常惹得陌家爹娘生气,张口就骂,但真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心痛得不得了。但从许所的话里他能听出音来,陌生的事,看来还真要齐烈出马。 陌然摸出一支烟来点上,看一眼愈来愈浓的夜色,拔腿就往齐烈家走。 他要赶在二十四小时之前将陌生从派出所里带出来,一旦人被送走,再想放人出来,却是难之又难的事了。 齐烈一个人坐在灯下喝酒,看到陌然进来,连忙起身说:“陌村长,这么晚了来家里,有事么?” 陌然嘿嘿地笑,顾自在凳子上坐下,说:“没事,来陪齐书记喝两杯。” “好!”齐烈高兴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呼喊着老婆子拿来酒杯和筷子。 酒杯一来,陌然也不用劝,径自倒了一杯,仰脖子喝了,抹了一下嘴唇说:“齐书记,我先自罚一杯。” 齐烈笑眯眯地看着他,指着桌子上的菜说:“吃菜吃菜,别喝那么猛。” 陌然就笑,拍着胸口道:“放心,齐书记,我年轻,顶得住。” “好!”齐烈又赞道:“现在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中用了。” 三杯下去,陌然便感觉到小腹里一阵滚烫。上午陪肖科长喝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现在又补充进去这么多,他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喝酒的人胆大!陌然一样如此。 他张着有些朦胧的眼,看着齐烈说:“齐书记,我有个事要请你出马。” 齐烈手一挥道:“说。” 陌然犹豫一下,低着头说:“我弟弟陌生被派出所抓走了,说他盗窃光缆。齐书记你是知道陌生的,他这个小子打打架还可能,要他去做贼,根本不可能。我们陌家在乌有村也有几辈子人了,齐书记你说,从祖上到我爹这一代,出过一个贼吗?” 齐烈微笑不语。 陌然接着说:“陌生这小子,看起来胆大,其实胆小的出奇。我怕他这么一吓,还真吓出个什么事来。所以,我想请齐书记去派出所说说,陌生没事,就放了他出来。” 齐烈终于开口,大惊小怪地说:“陌村长,你把我老齐看作什么人了?派出所的事,我能插得上手?人家可是有党纪国法的,我就算去说说情,人家不也会当个屁放了?” 陌然心里一急,说道:“齐书记,我知道,派出所的许所长,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你出面,他不可能不给面子。再说,我拿自己担保,如果陌生真有事,人跑了,一切责任我负。” 齐烈看他一眼,冷冷地说:“这违法犯罪的事,谁能担保啊!陌村长,你可是我们乌有村的新村长,大当家的,出不得事的。” 陌然心里想哭,看着弟弟陌生在派出所受苦,他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奈何自己没本事,别人不买账,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受委屈。 他悄悄抹了一把眼睛,低声央求道:“齐书记,看在我们还是亲戚的份上,您就帮帮我。” 齐烈的鼻子里又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陌村长,你还记得我们是亲戚?你就不想想,小燕是怎么嫁到你陌家的?我实话说,老子恨不得把你陌家撕个粉碎。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齐烈突然破口大骂,陌然也不敢出声反抗。在齐烈面前,他陌然确实还是觉得力量太单薄,加上他陌家三兄弟,未必能敌得过齐烈一个老头子。关键是,是他陌家对不起齐家,如果没有大哥陌天做的那件事,陌然根本就不在乎一个齐烈。 齐烈骂了几句,突然住了口,将眼来盯住他看,看得陌然心里像蹦跶着一只小兔子。 “听说镇纪委要派调查组来乌有村,你负责安排他们?”齐烈终究没忍住,开口试探起陌然来。 “是。”陌然老实回答:“镇纪委孟书记说的。” “查什么?”齐烈将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大声说:“这帮狗日的,吃饱了没事干,当官的奈不何,就来欺侮我们这些老百姓,真是瞎了眼。” 陌然认真地说:“齐书记你也是干部,当官的。” 齐烈哑然失笑,瞪了他一眼说:“老子算个毛干部啊,有事了,找你干。没事了,一脚踢倒天边去了。我们这些村干部,就是这些人的夜壶啊!” 陌然心想,齐烈突然感慨,自然是有感而发。因此也不好劝慰,任他阴阳怪气地说。 “吴太华派人就是要来查我的。”齐烈气愤地说:“查就查,老子还怕查么?老子在乌有村做了三十年的村支书,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一个吴太华,难道就能将我踩到脚底下去?” 陌然接过去话问:“齐书记,吴书记对你有意见吗?” 齐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说:“算不得有意见。吴太华这人我还不熟吗?当初在县委办公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人不坏,就是心思多。这不,他要我们乌有村靠河边的土地,我是拒绝了他的,他肯定是怀恨在心,要报复我。” 陌然没料到齐烈会将这些事给自己说。在这之前,乌有村在他心里只有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乌有村发生了什么事,他陌然还真的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次回来选举当上村长,他陌然这辈子对乌有村都只会停留在记忆里了。 “要我死?”齐烈冷笑着说:“要死,蛇和麻拐(青蛙)一起死。” 陌然没敢贸然说话,齐烈显然是醉了,他在借着酒劲说话。这话也许是说给陌然听的,也许是想通过陌然的嘴,传达到吴太华书记耳朵里去。 但陌然心里清楚,他不会去传达这些话。乌有村的水,他只是感觉到了深浅。 当务之急,就是求齐烈出马,将陌生从派出所带回来。 陌然迟疑了一会,低声道:“齐书记,你看,要不要给许所打个电话说说?” 第四十八章逼陌生远走 “打个屁电话。”齐烈骂骂咧咧站起身说:“老子亲自去一趟。” 齐烈突然说要去派出所,这让陌然有些喜出望外。有他出马,陌生出来不在话下。 走了一会,齐烈突然又站住脚,转头看着陌然说:“镇里派来的调查组,村里不接待。” 陌然迟疑地问:“不接待行不行?” “怕他个鸟!”齐烈骂道:“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老子就是乌有村的土地爷,他们不来问问我,老子凭什么接待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查,最好查个底朝天!” 陌然嘿嘿地笑,低声说:“我听齐书记的。” 齐烈这才满意地笑了,又突然问:“这个调查组,不是你的主意吧?” 陌然吓了一跳,赶紧发誓说:“齐书记,你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我爹?我陌家是这样的人吗?何况你是我嫂子的爹,我就算瞎了眼,也不至于不认识亲人啊。” 齐烈叹道:“陌然啊,其实你是懂得我的心的。” 陌然当然懂得他的心,调查组要进村,人还未到,齐烈先动了手。而且是直接针对他来动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烈这次指使抓陌生,就是要压迫他陌然。他是在间接提醒陌然,在乌有村,在子虚镇,他齐烈不是个谁都可以随便拿捏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齐烈人一到,几句话后,陌生便被放了出来。 派出所许所严肃对陌生说:“陌生啊,这次是齐书记给你担的保,你可不能给齐书记惹麻烦。现在你是取保候审的状态,明白不?” 陌生根本不敢说话,只是老实点头。 许所长又来对陌然说:“陌村长,你弟弟这事,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可要随叫随到。” 陌然连忙说:“行!许所长你尽管放心。” 许所长就去与齐烈说话,两个人将手握在一起说:“老齐啊,你们村现在可不比过去。过去治安没现在这么复杂啊。新县城搬过来,情况太复杂,这些年轻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滑入到违法犯罪的深渊里去啊!” 齐烈打着哈哈说:“老许,我们乌有村可是有治保会的。” 许所长就来看陌然,提醒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不懂得天高地厚。以为什么都懂了,其实啊,要多学着呢。” 陌然心里明白,许所长这些话就是针对他说的。无非就是告诉他,在乌有村这块地上,说话算数的还是齐烈! 人放出来了,陌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对齐烈表示出万分感谢。 齐烈毫不掩饰地说:“这算什么事?只要我老齐在,天就翻不了。” 陌生出来了,刚才被李大为送来的小青年并没放出来。陌然也不好问,只能带着陌生送齐烈回家。 陌生对齐烈担保他出来一点也没有要感谢的意思。从派出所出来,一路上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陌然突然对他说:“陌生,你去东莞吧。” 陌生闻言一惊,当即站住脚说:“二哥,你是什么意思?” 陌然摇摇头说:“没其他意思。现在我回来了,你就该出去闯闯了。” “我不去!”他坚决地说:“我不会离开乌有村的。” 陌然就叹了口气,说:“陌生啊,你没看到,现在人家抓着我们的把柄,随时都可能来动我们啊。” “什么把柄?”陌生不屑地说:“我又没做,不怕鬼。” “你是不怕!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的社会你还看不出来,人家要弄你,总会有理由。与其等着让别人来弄,为什么不避其锋芒,先躲开一阵呢?”陌然说得语重心长,他的这个想法在陌生从派出所一出来就形成了。他不能将陌生放在身边,因为陌生就是一颗炸弹,随时可能被别人引爆,到时候他陌然还真会束手无策。 “我就不!”陌生倔强地说:“我还就不信了,他齐烈能弄死我。” 陌然苦笑一声,没说话。 他心里清楚,陌生不愿离开乌有村,不是他真的喜欢家,而是在小学校里,有个彭凡的缘故。 彭凡让他带话给陌生,她与他是不可能的!陌然没说,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的东西,一切皆有可能。只要陌生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感动她的芳心。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陌生在,就是一份危险。陌生离开了,大家都放心。陌生也许成不了大事,却能坏事。比如上次选举投票,齐猛花了那么多的钱,却没争过没花一分钱的陌然,这里面就有陌生付出的努力。要没有陌生,乌有村里有几个人还记得他陌然呢? 齐烈弄他,除了调查组要进村这事,还有一层原因就是陌生坏了他想要扶齐猛上位的心思。齐猛落败,齐烈心里的失落,比什么都要来得猛烈。 “舍不得彭凡?”陌然还是说出了他心里的事。 陌生扭捏一下,低声说:“是。” 陌然便安慰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只要出去了,眼界自然就高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陌生嘀咕着说:“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陌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 陌生就来看他,突然嬉笑起来,笑过后,认真地问:“二哥,你说,你这次回来选村长,是不是与我大嫂有关系?你怕也是放不下她吧?” “胡说八道!”陌然骂了一句,作势要去打弟弟。 陌生笑着躲开,取笑着他说:“二哥,你如果没这心思,打死我都不信。你老板秦园那么漂亮,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陌然心里一动,暗自叹息一声。 陌生的话不无道理,当初自己决意要回乌有村选村长,一来是对陌家爹有个交代,二来在他心里,还真的有齐小燕的影子。以至于秦园泪水涟涟挽留他不要走,他是义无反顾地说,如果他不回去参加选举,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高兴。 “你这次去东莞,就是去秦园那里。”陌然严肃地说:“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必须去。” 陌生不敢再争辩了,二哥陌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是陌生的骄傲,也是他们陌家的骄傲。如果陌家没有二哥陌然,他们陌家在乌有村还真没说话的权利。 二哥陌然是乌有村第一个正牌大学生,不要国家安排还能在外面做个大厂长,这样的人,放眼乌有村,舍他其谁! “外面现在回去就准备,明早就走。”陌然说。说完这句,他不再说话,昂着头在前头走。 陌生一路紧跟,愁眉苦脸地叹息连连。 陌然心里一软,说:“陌生,你也是暂时出去,等到二哥站稳了,再叫你回来。至于彭凡,只要你们有缘分,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在一起的。” 陌生便笑逐颜开地说:“二哥,我都听你的。” 陌然安抚好了弟弟,心里又开始想,很久没跟秦园联系了,自己该如何开口呢? 第四十九章不吃窝边草 秦园第一句话就问:“你的车买了没?” 陌然蓦地想起她走时留下来的三十万,顿时心乱如麻。她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却辜负了她。愧疚与悔恨连绵不绝涌上来,嗓子便哑了,犹豫好一阵才说:“买了。” 秦园轻轻嗯了一声说:“当了村长了,就该有台车。” 陌然不敢说没买,这笔三十万的钱,他现在心里完全有了主意,要拿它干什么了。等到年一过完,他就要公布计划。 想起自己给秦园打电话的目的,陌然还是硬着头皮说了:“秦总,我想把陌生送去你那儿。” 秦园丝毫也没考虑,当即答应。末了好奇地问:“怎么想起要把陌生送我这里来了?” 陌然吃吃哼哼半天没说清楚,秦园也不问了,对陌然说:“你要是觉得做村长不开心,尽早回来啊。” 陌然笑道:“好!现在还行,我先试试。” 挂了秦园电话,陌然把陌生叫来,一起去了陌家爹娘房间,将要把陌生送去东莞的事说了。陌家娘舍不得儿子,话没说完就开始流泪。 也怪不得陌家娘,陌生从生下来开始,就一天也没离开过陌家娘。虽然陌家娘每天都要骂他几句,却总是把他当宝一样捧在心窝里。就算陌秀,陌家最小的妹妹,都没享受过他的殊荣。 有必要解释一下,陌秀其实不是陌家娘的亲生女儿,是陌家爹捡回来的。这件事不但陌秀本人不知道,就连陌生,亦不清楚。陌然和陌天倒知道,因为陌秀捡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大懂事了。 陌家爹一直黑着脸,听完陌然的话,当即表态说:“然的想法好,我支持。” 陌家娘说:“生从来没有过离开父母生活的经历,我怕他受不了。” 陌秀在一边撇着嘴说:“我三哥都多大啦,就该出去闯闯了。要不老在家混,别人都说他是乡村小流氓呢。” 陌生就去瞪四妹,虚张声势地嚷:“谁说的?谁说的?看我不撕破他的嘴。” 陌秀就笑,躲着三哥说:“我同学说的,你去撕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陌家爹娘烦了,冲着陌生吼:“你看看你,还与妹妹争。要不是没你哥,你就坐牢去吧。” 陌生就撇撇嘴不说话,坐到一边听爹娘说话。 他心里此刻已经乱成一团麻,走出去乌有村,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过去二哥压着他,不让他出去,是因为爹娘年岁高了,大哥陌天几乎不管家里的事。家里没个男人照顾不行。现在二哥回来了,他本身是有机会出去了,又遇到了个彭凡,自己从心眼里爱上了这个女孩,外面的诱惑再大,对他来说,也只是过眼云烟了。 可是齐烈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陌生很明白,齐烈针对他,其实就是警告二哥陌然,这一招釜底抽薪,让二哥心存顾忌,投鼠忌器,知难而退。二哥回来竞选村长,与其说是陌家爹娘的意思,不如说是陌生努力的结果。陌生在爹娘面前说,哥在外面打工,永远都只能做个打工仔,不如趁着选举村长的机会,先进入村里当个干部,倘若机会好,以后还能做个大官。 陌家爹娘肚子里是憋着一股气,当初儿子作为乌有村唯一的大学生学成归来,居然在雁南县找不到一个工作,首先怪自家没本事,既没钱又没个当官的人可以帮衬,再说,陌家几辈子在乌有村,连个仓库保管员都没做过,几辈子都是受气的分。要是做了村长,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家庭会议很快达成协议,陌生去东莞,没有家里电话,不许回来。 陌生耷拉着脸,嘀咕着说:“我们家是要将我扫地出门,不要我了。” 陌秀在一边抿着嘴巴笑说:“三哥,要不等我毕业了,我也去东莞陪你。” 陌生瞪她一眼道:“滚一边去,你以为东莞是什么好地方吗?一个女孩子,都不知东莞代表什么含义。” 有了决议,家庭会议散会。人还没散,齐小燕和陌天就一前一后跨进屋来。 齐小燕很少来这边,她的日子基本都在桃林的屋里过,如果烦了,她会回娘家去住上几天。按她跟陌然说过的意思,她不过来,实在是没心情看到陌家爹娘的面孔。 陌天先开口,说:“大家都在,很好,有几句话,我要说说。” 所有人都停住脚,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陌天说:“爹、娘,我们分家了,是不?” 陌家爹娘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不知陌天要说什么。 “既然是分家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了,是不?”陌天问。 陌家娘不耐烦地说:“天,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拐来拐去的,想说什么呀?” 陌天就摸着头,脸上涨红了一片,看了看老婆齐小燕,又去看陌然,迟疑了一会,低声说:“我的意思是,小燕和陌然,以后少来往。陌然一去她爹家喝酒,就把小燕叫过去。这是干什么呀?她现在可是我老婆。” 齐小燕呸了一声说:“我回个娘家还要你管吗?” 陌天嘿嘿地笑,说:“我不是管你,是提醒你,哟注意影响,别让人看我们陌家笑话。” “滚!”齐小燕骂了一声说:“你这种男人,也算得上是男人吗?你们不觉得他这话就像狗屁一样,臭不可闻吗?” 没人答应她的话。齐小燕下嫁给陌天,陌家人都心知肚明。毕竟是自家对不起人家,要是人家齐小燕不看在陌然的份上,只要往派出所一告,陌天这个时候还可能在牢房里蹲着呢。 陌天显然怕老婆,被齐小燕叱喝几声,不敢再开口。 还是陌然说话:“大哥,你的意思我懂,我陌然再不是人,也不会吃自家窝边草。” 这话很直白,大家都来看他。不仅是陌家爹娘晓得他与齐小燕的过去,就是陌生和陌秀,也隐隐约约知道他与齐小燕的过去。这就好像是个公开的秘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有那么一回事,但谁也不会去碰触。 “晓得就好。”陌天得意地笑,伸手去拉齐小燕的手,说:“老婆,我们回家去。” 齐小燕甩脱他的手,皱着眉说:“要走你走,我不走。” 陌然就劝道:“嫂子,你跟哥回去吧,我和爹娘他们还有些话说。” 齐小燕就去看陌然,发现陌然半眼也没往她这边看,顿时心里一阵失落,昂起头就往门外走。 陌天紧跟着出门,走到门边还回过头来,看着爹娘他们笑了笑。 “潘金莲!”陌秀低声骂了一句。 “你个死女子!”陌家娘骂道:“你懂个什么呀?嘴巴乱说话,惹事啊!” 陌家爹娘不是怕齐小燕,而是怕齐小燕背后的齐烈。当初齐小燕非要嫁给陌天时,齐烈悄悄来过陌家,警告过陌家爹娘,只要女儿在陌家受半点委屈,他齐烈绝不放过陌家任何一个人。 齐烈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乌有村里谁不知道他心狠手黑。 陌秀不服气地说:“我又没说错。”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陌家爹跟着训斥了女儿一句。 陌秀就生气,甩开手说:“我就说,她一个人搞得我们家鸡飞狗跳的,大哥还像捡个宝一样的,我就看着不舒服。” 话说完,扔下一家人,钻进自己房间去,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哭声。 陌家爹娘面面相觑,居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陌生从凳子上跳下地来,推着摩托车说:“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陌家爹娘没拦着,被他窜出了门。 陌然安慰着爹娘说:“爹娘,你们去休息,我来劝秀。” 第五十章我要跟哥走 陌秀居然不肯读书了,要跟着陌生去东莞。 陌然大吃了一惊,坐在陌秀床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心里涌起来一片怜惜。 妹妹是捡来的,这个秘密陌家一直保存至今。 但他没料到的是,妹妹陌秀居然知道这个秘密。 “二哥,我就要跟三哥去,我要去。”陌秀低垂着头,十指相绞。 “你要读书。”陌然劝着说:“只有读好书了,以后你想去哪,二哥都让你去。” “我不,我不读书了,我就要跟三哥走。”陌秀态度坚决,也不来看他,脸上泪痕未干,却悄悄红了一片。 陌然心里一动,问她:“你说出个理由来,我就让你去。” 陌秀就抬起头,慌乱地扫了二哥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不说?不说就不许去。好好在家读书,爹娘还要你照顾呢。”陌然说:“秀啊,你可是我们陌家唯一的女儿,你走了,谁来照顾爹娘啊!” 陌秀鼓足勇气说:“我要不去,三哥学坏了怎么办啊?我就去看着他,不让他学坏。” 陌然哑然失笑起来,安慰着妹妹说:“他可是个男孩子,你担心这个干嘛?再说,陌生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学坏的。而且,他去东莞,会有人照顾。” “不就是有个秦园吗?”陌秀不屑地说:“二哥,你在人情在,你都不在,你还以为人家会好到哪里去?” 陌然不想过多谈到秦园的话题上去,拦住她说:“总而言之,你把你的这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好好的读书,为我们陌家争口气。” 陌秀笑道:“争气的是你们男孩子的事,我一个女孩子,能争什么气呀?再说,我又不是陌家亲生的。” 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但陌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我出去了!好好休息。”陌然说,匆匆出门来。陌秀的话让他心里有些纠结。收养陌秀是个秘密,谁也不敢把这个秘密说给她听,就是怕她心里有想法。 陌秀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呢? 回到自己房间,他还是给秦园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万一陌秀跟着去了,也请秦园好好照顾。 秦园高兴答应,说只要是陌家人,谁去她都欢迎。末了问了一句:“肖莹还好吧?” 这是句突如其来的话,一下把陌然问得哑了。 “我给你说,陌然,是你嫂子齐小燕说的,肖莹这个女人很有心计,你可要防着她。” 陌然哭笑不得,她那么大的一个老板,居然对这些乡下女人的家长里短感兴趣。看来天下的女人,都逃不脱八卦的影子。 “你自己有车了,以后不要借人家的车了,不好。” “好的。” “我可不想你们之间出什么事出来。” “不会的,放心。”陌然说完,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秦园是谁呀?他为什么要给她作保证样的说话? 挂了秦园电话,他犹豫了好一阵,还是给肖莹发了一个信息。 “睡没?” “没。” 他“哦”了一声,没继续发。 过一会,手机响了一下,肖莹回来一条信息,打开一看,是一张她穿着睡衣的照片。照片上她神情慵懒,风情万千,蓬乱着的头发让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欲望。 “想我没?”她问。 陌然老实回答:“想。” “我给你开门。” “不!我累了。”他关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看屋顶的一只老蜘蛛,在张罗着织一张硕大无比的网。 这只老蜘蛛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在,他每天晚上睡前会看它一会,早上醒来后,也会第一眼去看它。他发现老蜘蛛总是在乐之不疲的织着网,一张又一张,几乎将他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织成了一个蛛网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更为巨大的蜘蛛,蛰伏在网中,等待着猎物上门。 可谁是他的猎物呢?他茫然起来。 他突然感觉到四周像一座山一样向他挤压过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乌有村这座才三千多人的村子,居然会蕴含那么大的力量,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得理不出一个头绪。他不禁暗暗佩服起齐烈,他这么多年坐在支书的位子上,像铁打的一样,无人能够撼动,又怎么会败在他这个毛头小伙子手里呢? 早几天的春节前慰问孤寡老人,陌然有个强烈的感觉,这些老人除了老孙头以外,其他的都对齐烈感恩戴德。似乎齐烈就是乌有村的太阳,有了他,他们才能健康的活到现在。 至于村里的其他村民,见到陌然只客气点头微笑,并不多说一句话。仿佛齐烈在盯着一样,都是匆匆而过。 乌有村两大家族,齐家和李家,几百年来一直争斗不休。齐家人最多,李家次之。像陌然他们陌家,以及其他姓,在乌有村只能算是杂家,没有另一个姓能比过齐家李家。 人多,势力自然就壮。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乌有村的权力都只在这两大姓里风水轮流转,任何时候都没流转到陌然他们这些杂家手里来。 杂家们便也习惯。 好在上级领导还能看出来一些端倪,这些年来,想尽一切办法把乌有村的权力平均下去,这样一来,每届的村支两委干部里,都是齐家和李家平分天下,势均力敌。 但再牛逼的狐狸,也躲不过老猎人的一杆枪。齐烈就是一个老猎人。 李家的李大有做村长也有不少年,李家在村支两委里的人甚至比齐家还多,但最终还是被齐烈一枪打下马来。 这就好比是一场捉对厮杀的游戏,陌然属于贸然冲进来的一支力量。他不知道要帮谁,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各种试探就开始上演。 李家倒下了一个李大有,还有一个在镇里做副镇长的李大霄。乌有村的支书还是齐烈,这表示两家的势力,依旧处于势均力敌状态。齐烈灭了对手后,急于要将齐猛塞进村委。陌然的存在,阻挡了齐猛的路,齐烈自然不能罢休。 这一场斗争,谁都能看得明白。倘若不是新县城搬迁过来,谁又有多少精力去争夺一个根本算不得官的村长位子呢? 新县城的搬迁,其实就是一场利益的重新分配。谁手里握有权力,谁就是这场饕餮盛宴的主角。 在金钱与利益面前,人会失去亲情与理智。 陌然之前根本没想这么多,到现在他还是一门心思想,自己为乌有村乡亲做点事,也不算冤枉当了一回村长。正如他爹在他当选后说过的话,当村长就好像在家当家一样,只是人多人少的事。要做好一个当家人,就一定要为家里人做贡献。 可是第一场村委会开下来,他就感觉到了绝望。村委里的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而且他强烈的意识到,齐烈有着换村委班子的想法。其实齐烈的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陌然清楚地意识到,要想在乌有村干出一番事业,不换班子绝对做不到。 可是想轻易换班子,陌然一点把握都没有。即便能换掉,换谁上来,也是一个令他头痛的事。 谭海花还好说,李大为也好说。曾定更不在话下,只有一个齐烈,他几乎没办法逾越过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的潜意识里,换掉齐烈是最强烈的。 要赶齐烈下台,必须得从李正义入手。李正义做了乌有村将近三十年的会计,天天在河边走,不怕他没湿过鞋。 他突然有些兴奋,甚至要为自己的想法击掌欢呼。李正义虽是李家人,这么多年却一直被视作李家的叛徒。这样的一个人,李大霄不会去保,整个李家没人会为他说话。失去了李家这支力量,就算齐烈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 他决定从李正义这里入手! 第五十一章试探 送走陌生,陌然觉得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如果陌生此次被抓与齐烈有关,那么陌生离开乌有村,齐烈就失去了扼住陌然脖子的有力武器。陌生是他唯一的弱点,陌家其他人,齐烈就是想破脑壳,也抓不到丝毫缺点。 当然,大哥陌天曾经是他手里的蛋。但现在大哥已经成了他的女婿,虎毒尚不食子,齐烈心再黑,手再狠,也不可能不顾自己女儿的感受,去对大哥下手。 没有了陌生的乌有村,陌然觉得神清气爽。 陌秀要跟着去的想法被直接消灭。只能眼泪汪汪的送走三哥,心灰意冷的去学校上课。 一连几天,乌有村没丝毫动静。子虚镇一样没动静,孟清说要派调查组驻村的事,也不见半点风声。 陌然就觉得奇怪,看来镇里领导说话,也不见得都能做到。 吃过早饭,他决定去镇里走一趟。毕竟马上要过年,年前去领导面前露一下面,总归对自己混个脸熟有好处。 天气开始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如洗过的一般。 山上的树木,有些已经绽出几粒新芽。田野里,紫云英开始热烈的开放。 陌然骑了陌生的摩托车,感觉到车技有些生疏,刚一启动,差点冲到门口的一片水田里。 青天白日的去领导办公室,拿东西去影响不好,空着手去又觉得有些不近人情。陌然想了好久,最终选中了陌家爹晒干的一只腊兔子。 镇政府人来人往,陌然将摩托车在门口停住,锁了车,拿了腊兔子,径直往镇委书记吴太华办公室走。 吴书记单独一个人在三楼办公,门虚掩着,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陌然站了一会,伸手敲了敲门。 门一响,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一会问:“谁呀?进来。” 陌然就轻轻推开门,看到吴书记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只铅笔,似乎正在专心看文件。 看到陌然进来,吴书记脸上掠过一丝微笑,颔首说:“是陌村长啊,我正要找你。” 陌然将带来的腊兔子送了过去说:“吴书记,这是我爹抓的野兔子,烘腊了,下酒最好。送点给你尝尝。” 吴书记笑道:“陌村长,你也学会搞这一套了?别人的我不收,你送的,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下的。” 当即起身过来,双手接过腊兔子,端详一会,啧啧赞道:“好东西。” “确实是。”一个女声在背后响起,陌然循声看过去,就看到房地产公司的陌秀,正抿着嘴巴笑看着自己。 顿时一下尴尬起来,自己进门,眼里只有吴书记,哪里还记得去看旁边沙发上坐着的人。 吴书记招呼他坐,亲自去倒了一杯茶,关切地问:“工作还顺利吧?” 陌然嘿嘿笑着,递了一支烟给吴书记。 吴书记不吸烟,但他还是接了,夹在手指间,也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架起一条腿,看着陌然微笑。 “还行。”陌然说:“主要是刚接触,很多东西不熟。还得请吴书记指导。” 吴书记笑眯眯地说:“不用急,工作得慢慢来。慢工出细活。农村工作很难做,三农问题一直是中央最关心的问题。基层的事,得有耐心。” 陌然试探地问:“吴书记,像我们村一级的村干部,一般出了问题要怎么办?” 吴书记似乎一下警觉起来,欠起身子问:“你说的是那一方面?” 陌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欲言又止。 “是不是一些多拿多占,徇私舞弊的事啊?”吴书记引导着他问。 陌然笑了笑说:“我就随便问问,不是太懂。” 吴书记严肃地说:“你说的什么,我心里有数。提醒你一下,虽然村干不属于国家干部序列,但确实是政府行政组织最基层的一环。出了问题,党纪国法说话。” 陌然哦了一声,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们乌有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吴书记狐疑地来看他,沉吟一番后说:“有不有问题,得组织调查下结论。” “组织要调查么?”陌然心里一阵猛跳。 “原计划年前对几个村开展一次调查,重点是各村的村支部书记。现在看来,还是有阻力的。这个工作,得放到年后去了。” 陌然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失落。镇纪委孟清书记的话,看到到此要结束。吴太华书记说年后再开展,估计也是自我安慰的话,调查工作进行不了,一定是上头给了压力。 陌然的神情显然被吴书记看穿了,他安慰着他说:“陌村长,有些事,发酵久了,可能暴露出来的问题会更多啊。你要记住,村委组织,总归到底还是代表党和政府。有问题,一定要抓的。” 陌然讪讪地笑,起身说:“我没什么事了,就是来看看吴书记。我该走了。” 吴太华叫住他说:“我还有个事,趁着这机会刚好问问你,据组织部肖科长说,陌村长有向党积极靠拢的想法,是也不是?” “是!”陌然认真地说:“吴书记,我现在是乌有村的村长,觉悟要高一个层次。我觉得,没有组织领导,我就会像瞎子摸象一样,做起工作来也没个主心骨。” “好!”吴书记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就应该有追求,有志向。” 又说了几句闲话,陌然再次告辞。 吴书记又叫住他,让他去一趟纪委孟清书记办公室坐坐,孟清书记可能也有事要找他。 出了吴书记办公室,陌然心里一片茫然。吴书记的话已经透露出一个信息,纪委调查组进村的事,黄了! 镇里不出手干预,乌有村的现状就没法改变。只要齐烈还坐在支书的位子上,他陌然就是一个傀儡,甚至连当年的李大有都不如。 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好像皮影戏里的一只皮影,在灯光映照下的一块布上,张牙舞爪地听任别人指挥。 还没下楼,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响,回过头,就看到陌秀也从吴书记的办公室出来,踢踢踏踏地跟了上来。 他就在楼梯的拐角处站住脚,等着她过来。 陌秀这名字总让他感觉到别扭。自己妹妹也叫陌秀,却与眼前的这个陌秀有着千差万别的模样。 陌秀看到他,浅浅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请我吃饭吧!”她笑眯眯地问。 “吃饭没问题啊!”陌然说:“就怕请不起你。” “我这人好招呼,一碗米粉都能搞定。” “是么?”陌然惊奇地看着她:“陌经理,你可是堂堂大经理,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碗米粉搞定。” “哪你准备拿什么搞定我?” 这话似乎一语双关,陌然听出来了弦外之音,当即装傻说:“只要陌经理喜欢,我奉陪。” 这也是句一语双关的话,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禁同时莞尔一笑。 “你是我的财神爷,还是我请你。”陌秀笑嘻嘻地说:“吴书记也说了,要我多与你接触。陌村长你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当然不会。”陌然摆着手说:“有美女愿意接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倒是陌经理,可别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陌村长说那里话?我跟你说,我家也是农民出身的,有什么看不看得起谁呀。” 两个人又一笑,一前一后下楼。 陌然听从吴书记指示,要去纪委孟清书记办公室坐坐,便对陌秀说:“陌经理,你看啊,我还要去孟书记哪里汇报,要不,我们改天?” 陌秀妩媚一笑道:“没事,你去,我就在大门口等你。” 第五十二章女司机 镇纪委办公室在二楼,平常鲜有人至。陌然一脚踏进去,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正要转身出门,迎面撞到一个人身上。 纪委孟清书记被他一撞,手里的茶杯叮当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陌然吓了一跳,赤红了脸,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清书记大度地笑了笑,邀请他进屋。 “陌村长,有事?”她笑吟吟的问,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让陌然紧张的心平静下来。 “没多大的事,就是想来问问,孟书记你说的调查组,什么时候去我们村。我可都安排好了。” “好啊!”孟清书记赞叹道:“小陌,你做事还挺不错的,这么快就安排好了,我得谢谢你。” 陌然摆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孟清正色道:“应该的也要谢,你支持我的工作,我连句谢谢都舍不得说,还算是国家干部吗?这个,必须得谢。” 陌然不作声,心里想,到底是当大官的人,态度就是不一样。客气! 没等他说第二句话,孟清又叹口气说:“不过,关于调查组的事,暂且缓缓。县里有交代,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办这件事了。” 陌然狐疑地问:“你不是说,入村调查,是镇里每年的例行公事吗?怎么县里还管着这些?” 孟清就深深看了他几眼,没作声。 陌然觉得没趣,好在吴太华书记已经给他打了预防针了,镇里派调查组调查乌有村的事黄了,但他并没有说是什么原因黄了,倒是孟清的话里,透露出来一个信息,调查组半路夭折,是县里出面干预的结果。 陌然试探地问:“孟书记,这么重要的事,这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孟清又轻轻叹口气说:“小陌啊,我们只是一个镇。镇里还需要听县里安排。县里领导发话了,镇里能有什么办法?服从组织领导,是我们一贯的工作作风嘛。”等了一会,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该来的,一定会来。” 陌然呵呵笑道:“孟书记,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镇里要派人调查,怎么说也是好事。调查完了,给村民一个交代,免得村民疑三疑四的。就是我们乌有村的齐书记,也盼着镇里调查后给个结论,清不清白,镇里一句话就说清了。” 孟清微笑着说:“小陌,你安心做你的事吧。这些事,也不要打听了。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与你打招呼。” 几句话聊完,再聊下去,陌然还真不知道要聊什么。于是告辞出来,走了几步,又回转去身子,站在门边探进去头说:“孟书记,有空来我们乌有村视察吧!” 孟清摆摆手道:“别说视察,这还轮不到我。有机会我一定去你们村拜访拜访。” 一连见过两个领导,陌然的心里算是有底了。看来镇纪委进村调查的事,动静不少,居然惹得上头过问,而且还将计划胎死在腹中,能将此事黄了的人,一定是个大人物啊! 明白人都清楚,纪委进村调查,不会无目的而来,一定是闻到了风声,才大张旗鼓要进村。乌有村进驻调查组,谁看不出来矛头就是对着齐烈来的?在乌有村,谁还有资格能惊动纪委调查呢? 调查组进村的事黄了,陌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起来。 他不得不佩服齐烈的能力,不但能调动派出所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还动用了更高一层的权力,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去。能压住吴太华的,只能比他更大。吴太华已经是雁南县县委常委,在雁南县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这把枪都能哑火,想想齐烈动用的人有多牛了。 一出镇政府大门,门口停着的一辆车里便钻出来陌秀,看着他浅浅的笑。 陌然道:“陌经理还没走么?” 陌秀说:“我说了在外面等你,你不出来,我哪里敢走?何况,吴书记有交待,要我与你多接触,领导的话,我敢不听呀?” 陌然嘿嘿笑道:“与我有什么好接触的,一个农民,无权无势。” 陌秀也不多说,拉开车门要陌然上车,说带他去一个地方。 陌然往车里一看,空无一人,便问道:“你自己开车?” “是呀,敢坐不?” “女司机!”陌然想起网络上关于女司机的段子,心里不禁乐了起来。他看一眼停在一边的摩托车,为难地说:“我也是开了车来的。” 陌秀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笑起来说:“放在这里,没人偷的。子虚镇的治安,你就放心吧。” 眼看着要到午饭时间,早上吃的一点稀饭,此刻早就消化贻尽。陌然便说:“要不,吃过午饭再去?” 陌秀浅浅扫他一眼,笑道:“你还怕饿着你呀?” 说着不由分说,将他往车边一推。陌然差点站立不稳,只好坐进车里,不忘回头望楼上看。他心里在嘀咕着一个事,吴太华书记是不是也站在窗户后边,看着他呢? 陌秀开车,显然比肖莹要开得稳一些。这让陌然暗暗佩服,想不到这些女人个个都会开车,他一个男的,却不会开车。顿时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办法尽快先拿到一个执照。 车出子虚镇,往县城方向开。却没在县城停留,径直过去。 陌然看了看,显然不是去雁南市,于是便试探地问:“陌经理,你带我去哪里?” 陌秀抿着嘴巴笑,并不答应他的话。 陌然便有些坐立不安,四处张望,显得有些惶恐。 直到车开进了一条小路,陌秀才轻声说:“陌村长,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卖了你呀。” 陌然皱着眉头说:“鬼买我!” 陌秀笑道:“我愿意变鬼,我来买你。” 陌然顿时哑了口,心里又想,你陌秀是什么人,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什么,但绝非普通女人。从他两次在吴太华办公室里遇见她,陌然就心生警惕。 吴太华说过,陌秀她们房地产公司想乌有村河边的一块地,齐烈是猛烈反对的。吴太华因此要拿下齐烈,弄了一个调查组要去乌有村调查,表面说是例行工作,实际谁都能看出来,就是找齐烈的毛病。吴太华为了一块地,不惜冒着风险去动齐烈,这里面不仅仅是经济利益的事,只有女人的力量,男人才会冒险。要知道齐烈可是雁南当过快三十年的老支书了,他不仅是雁南县的一块牌子,更多是雁南县村一级组织的模范。 想到这里,他不禁悄悄动哦一下屁股,心里涌起一个声音,对这个女人,一定要保持距离! 可是陌秀显然不想与他保持距离,她的手伸过来,手指上戴着一枚耀眼的戒指。她说:“陌村长,你是外面走的人,看看我这个戒指怎么样?” 陌然苦笑道:“我对这些东西是纯粹的门外汉。” “好不好看?” “好看。” “喜欢不?” 陌然犹豫一下,还是老实说了一句:“喜欢。” “你既然喜欢,我就送给你。”她将车停在路边,从手指上撸下戒指递给他说:“送给你。” 陌然吓了一跳,摆着手道:“我不要,我怎么能要你送的东西呢?” “你不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送你的你不要,你就送个给我吧。” 她拿着手在脖子上摸了一圈,笑嘻嘻地说:“我这里还缺根项链。你送我,好不?” 陌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她,心里老大不愿意,不答应她,明知她与吴书记关系那么好,人家都主动开口要了,不送,岂不是得罪了吴书记? 正在迟疑着,陌秀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说:“真傻!” 第五十三章真人不露相 陌秀表现出来无比亲昵的动作,只会让陌然心里无比的惶恐。 她再次起步,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马路往山里开。陌然细心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条路是通往雁南县风景最为优美的神女峰的。神女峰他曾经去过,当时就被其秀丽的风光和迷人的景象所迷恋。 神女峰这几年也开始开发成旅游景点,限于资金紧张,至今还停留在蓝图上。 陌然就问:“我们去神女峰干嘛?” 陌秀浅浅一笑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陌然在心里嘀咕。子虚镇的吴太华书记上午还见过,何况现在要去的神女峰并不在子虚镇的辖区范围。 “很重要的人吗?” 陌秀点点头。 “大人物?” “算得上吧。”陌秀说,将车拐过一道大弯,就看到神女峰的峰顶在层层叠叠的峰峦中突兀而出。 什么样的大人物蛰居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呢?陌然想问,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现在的人都奇怪,有钱人奇怪,当官的人也奇怪。比如秦老狐,放着大老板不做,跑去国外做了个岛主,天天在岛上钓鱼摸虾,乐之不疲,几乎不问人间俗事。一些当官的人,也乐于流连山水之间,寻幽探古,但凡有些许空闲,必定隐身在名胜古迹之中。 神女峰下,确实没住着几户人家。皆因山高林密,一年四季,有三季在云雾飘渺当中。且神女峰下,山多地少,确实很难养活一家人。 但在神女峰顶,却有一座大庙。始建于唐朝,历经多年沧桑,战火洗礼,依旧无甚改变。单是庙旁一座古铜钟,据说就有千年。铜钟一响,雁南县半个县几乎可闻。 庙里常年住有几个出家人,即便在横扫一切的年代,和尚也未还俗。到了今天,香火虽然如过去一样凋零,却也从未断过。 大庙就叫神女庙,供奉的却是火神祝融。 陌然高三那年来过,是被几个同学窜撮而来。说是考前在神前烧柱高香,必能金榜题名。尽管陌然并不信,但还是随着他们一起来了。陌然记得,当年烧高香的几位同学,居然都考上了。当然,他也烧了一柱。 神女峰这几年开始出名,源于有科学家来此测过,说神女峰的空气中负离子多,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加上峰顶一汪清泉,终年不歇,水里矿物质含量,世间少有,特别是有一种物质,能抗癌。 这么说来,世人突然醒悟过来,难怪庙里的和尚,活到上百岁的,司空见惯。 车到峰底,道路更加逼仄,只能容一辆小车走过。小路始处,一栋木板简易小房,里面坐着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看到他们车到,从里面迎出来,伸手拦住车。 陌秀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看着保安微笑。 保安的目光便落在车牌上,一言不发去开了栏杆,挥手让他们进山。 陌然问:“现在还不能随便进山了?” 陌秀浅浅看他一眼,低声说:“又没开放,自然不能随便进。” 陌然哦了一声,心里一阵失落。当年他们来时,还没今天的这样的一条水泥路。但却能随便上山,没人阻挡。现在修了路了,反而不让人进去,空留下这么好的一条路,一座山。 神女峰海拔不算太高,也就两千多米的样子。但从山脚下走到山顶去,没个半天还真不行。如果开了车,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 路窄,两边都是葱茏的大树,间或从层叠的山岩里,冒出一股清冽的泉来,叮叮咚咚的向山下流去。 弯多,每隔十几米,必定就是一道弯。曲曲折折的,蜿蜒伸向山顶。 陌秀的车开得很慢,人却全神贯注。 陌然也不敢再说话,免得分散她的心神。 如此过了半个多小时,车终于在山顶的一块大坪里停下来。 山顶寂寥无人,可能是底下不放人上来的缘故。身边似乎蔓延着一层薄雾,伸手却又捕捉不到。朦胧薄雾里,神女庙隐约可见,但听得晨钟暮鼓,木鱼声声,穿透薄雾而来,心在刹那间,顿时空灵。 陌秀下车,径直往庙里走,里面迎出来一沙弥和尚,双手合什迎进去。 她没叫陌然随她去,陌然只好站在车边,没挪动脚步。 站不多久,庙里出来一人,架着金丝眼镜,直接走到陌然面前,满面含笑地打招呼:“陌村长?” 陌然赶紧点头答应。 “随我来。”他轻声嘱托,领头往前走。 陌然没敢犹豫,亦步亦趋随着他进庙,拐过几道弯,上了一条逼逼仄仄的楼梯,便看到一架阳台,正对着浩渺的云雾山谷。阳台上一张茶几,几张散落的椅子。椅子上端坐一人,身体微胖,短发国脸。见到他来,微微颔首。 他身边站着一女人,居然就是陌秀。 陌然并不认得此人,迟疑着不好张口。 陌秀便介绍:“这个是乌有村的村长,叫陌然。” 男人哦了一声,将双眼来盯着他看。陌然突然感觉他眼里似乎藏着一个钩子,仿佛要把他心底的东西全部勾出来。当即心生揣然,大气也不敢出。 陌秀介绍完陌然,又给陌然介绍男人:“这位是我们雁南县县长,何县长。” 陌然心里一凛,顿时慌乱起来。何县长的名字他知道,叫何田宇,人却没见过。民间传说,何县长是个有来历的人,关系大到京城去了。雁南市的领导见到他,都得给三分面子。 他赶紧镇定自己,双脚直趋过去,低眉敛首地伸手双手群去握何县长的手。 手一接触,陌然便感觉到一丝温暖。何县长的手掌肉很厚,软软的恍如女人。 “坐吧!”何县长示意陌然。 等他坐下,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你是民选出来的村长?” 陌然讪讪地笑,没敢说话。 “这个好!”何县长赞叹:“基层村干部,就该民选。否则老百姓是不答应的。” 陌然笑了笑说:“何县长,我也是被逼的。” “谁逼的你?”何县长蹙起眉头,转头去看带陌然进来的金丝眼镜男人。 金丝眼镜男人赶紧说:“这是他的客气话。陌村长未做村长之前,是东莞一家大工厂的厂长。” “哦,是吗?”何县长显然来了兴趣,将身子侧起来,又来看陌然,问道:“东莞这几年在搞产业转型升级,你们有不有受到影响?” 陌然老实答道:“我不是老板,还真看不出来有没有影响。不过,像我在的工厂,并不是来料加工的企业,是自己研发产品,全球经营的企业。” “哦!”何县长愈发来了兴致,问道:“看来你们经营得不错,怎么想起回来老家做个村长了?” 陌然被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是啊,放着好好的厂长不当,回来当个村长,怎么说,也是得不偿失的事啊! 何县长看他回答不出来,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阳台边上,看着满谷的云雾,无比抒情地说:“说神圣一点,为家乡父老乡亲谋求福祉。说自私一点,为个人前途做点打算。好,不错。” 何县长连连说了几个不错,让陌然紧张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小陌啊!”何县长回头招呼他:“你过来,给我说说,这满山谷的云雾,是好,还是不好?” 陌然脱口而出答道:“好与不好,云雾都会在。毕竟是大自然的馈赠,人力根本改变不了。” “如果我要改呢?”何县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陌然嗫嚅着说:“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何县长笑而不语。 刚好上来一小沙弥,请何县长去用斋饭。何县长便邀了陌然一道下去阳台,进了一间素雅的膳房。 陌秀走在最后,悄悄对陌然说:“何县长知道你的,你可要好好表现。” 陌然低声说:“你要我怎么表现?” 陌秀扫他一眼说:“你自己知道的。” 斋饭很素净,何县长显然吃得很高兴。陌然肚子也饿了,拿着碗连吃了两碗。本来还想再吃一点,但看到何县长已经放下了筷子,也就不好意思再去添饭。 吃完饭,何县长就要下山走了。陌然心里想,陌秀叫了自己来,就是认识一下何县长吗?人家是那么大的官,与他一个小村长半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想攀他的高枝,未必人家能给你攀啊!再说,陌然这人不是个喜欢攀高枝的人,特别像何县长这么大的官,这个枝有多高啊! 心里想着事,脸上便表露出来。 陌秀悄悄说:“陌村长,何县长还有几句话要给你说,你坐他的车吧?” 陌然便去看庙门口的广场,果真看到一辆黑得发亮的小车停在陌秀的车边。金丝眼镜男已经打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请何县长上车。 何县长回头招招手,示意陌然过去。 陌然便赶紧过去,听到他说:“随我下山吧。” 两个人坐在后排,陌然刻意将距离拉开,生怕自己的唐突,惹得何县长不高兴。 第五十四章给个副县长当 何县长的司机车开得很快,陌然只听得车轮发出沙沙的声音,车窗边疾掠而过的树木影子。他不由自主地去抓住车门内的把手,一声不吭。 陌秀的车紧跟在后,居然也把速度开得很快。 从山顶到山脚,也就不过十来分钟。 何县长不开口,陌然不敢出声。车里就很安静,只听到轻缓的音乐在流淌。 过了保安亭,陌然悄悄松了口气。刚才山路上的疾行,陌然是捏着一把汗的。他害怕车从山上滚落下来,如果真如此,神女峰下就会有一堆尸体。 何县长突然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着他说:“不怕的,别紧张。” 陌然讪讪地笑,说:“我不怕。” 何县长淡淡一笑,问他:“小陌,在想些什么啊?” 陌然认真地回答:“什么也没想,何县长。” “我听小秀说,你原来是我们雁南县的大学生,怎么想着去东莞打工了?难道雁南县就留不住你?” 陌然心里一酸,想起当年为找工作受尽的屈辱,眼眶顿时一红。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自己为了工作,走了多少路。其实他毕业之初,根本不需要回到雁南县来,他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多少好单位在等着他。可是他拒绝了所有给他伸出橄榄枝的单位,一心一意要回雁南县来。在他的心里,家乡的落后,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改变。 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真的无比骨感。 陌然回到雁南县,等待他的处处是坚硬的墙壁。他根本找不到一丝缝隙,找不到一块地方让地方容身。没有一家单位愿意接收他,甚至有人看着他天天去跑人事局,反而讥笑他说,雁南县水浅,养不活他这么一条大鱼。 然而都是过去的事了,陌然现在根本不想去想过去的事。 何县长看他不说话,又问他:“听说,你现在在东莞的公司,是家跨国集团?” 陌然点了点头说:“算是。” “这些年东莞一直在搞转型升级,你有没有想过产业承接这块?”何县长态度很温和,显得礼贤下士。 陌然当然知道何县长在说什么,东莞这几年确实闹得挺欢。把一些没附加值的,没技术含量的工厂,统统赶出东莞,是腾笼换鸟的一种说法。 陌然所在的镇,就有许多工厂被赶走了。 “这些小厂,东莞不让在,它总得找个地方去啊!”何县长叹口气说:“虽然这些厂确实办不了大事,但能解决就业,也是件好事嘛。” 陌然顿时明白何县长的弦外之音了,于是微笑道:“何县长,引这样的企业进来,其实就是饮鸩止渴。东莞能狠下心来赶走,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没有可持续性。不但对环境有害,而且也解决不了实际的就业问题。” 何县长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着陌然,突然问:“如果我给你一块地,你能不能引进来一批企业?” “何县长的意思是……”陌然欲言又止。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雁南县是座新县城,没有任何的工业基础。一座新城,单靠贸易,兴旺不起来。”何县长语重心长地说:“有句古话叫无工不富,无农不稳,你听过吗?” 陌然点点头说:“听过。” “听过就好。”何县长说:“你说我们雁南县,从雁南市里迁出来,就是一穷二白的开始。如果没有工业企业存在,人就进不来。没有人的城市,能繁荣吗?” 陌然试探地问:“何县长,你的意思是,我们主动承接人家不要的企业?” “他们不要,是腰包比我们鼓,财大气粗。我们穷啊,只要能赚钱,管他白猫黑猫,能逮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嘛。” 陌然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在东莞被赶得无处可去的一些粗加工厂,在何县长的眼里居然是香饽饽。 “何县长,我之前没尝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关键是我现在是乌有村的村长,还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 何县长大度地一挥手说:“不就是个村长吗?多大的官?你要是做好了我说的事,我给你个副县长当。” 陌然吓了一跳,知道何县长是开玩笑的。副县长这个位子,可不是随便能给人坐的,就算江湖传说都是真的,何县长手眼通天到了京都,未必人家会为了他这么个小人物而开口。 何县长看他不作声,严肃地说:“小陌,年轻人,就应该为家乡的发展多做贡献,你说是不是?” “是是。”陌然连声回答,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何县长与他谈这些话,绝对不会是临时兴起,一定是有目的和希望来的。他既不敢直接拒绝,也不敢贸然答应。他是真的心里没底,要知道东莞的这些企业,宁愿死在东莞,也不愿意走出来半步。 何县长不再说话,微微闭上眼假寐。 陌然惶恐地想,陌秀带他来见何县长,就是要说这些话吗? 车到雁南市,穿城而过后,又是雁南县的地盘。如果从地图上,整个雁南市是被雁南县包围起来的。 何县长要赶回县里开会,临近年关了,会多。 从雁南市出来,何县长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突然问道:“小陌,你们乌有村现在有一半纳入了县城的开发,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陌然心里一跳,赶紧说:“何县长,我紧跟县委县政府步伐走。” 何县长嗯了一声,转过头来说:“你们乌有村在河边有块好风水宝地,这可卖个大价钱。” 陌然笑道:“土地是国家的,我们乌有村没权利卖啊。” 何县长认真地盯着他看,突然笑起来说:“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嘛。不像某些人,认为这些土地就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实在可恶。” 陌然猜到何县长的话要接触到主题了,因此更加用心地去听。 “有些人,就是思想觉悟出现严重偏差。县里要征收土地,还需要与你讨价还价?”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小陌啊,你作为村干部,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你要注意群众的思想动态,主动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都是讲法的人嘛。对于某些不讲法的人,我们是要动用法律武器狠狠打击的。” 陌然不觉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何县长的话一定是有针对性的,至于针对谁,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小秀这家公司就不错,从我们迁县城的第一天起,就投入进来了。这几年也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你看看啊,没有他们公司,雁南县的工程建设,可能要拖不少的时间啊。所以我个人觉得,对她们这些公司,该给点福利的,就要给,免得人家做了贡献没有好处寒心啊,你说是不是?” “确实是!”陌然认真地说:“何县长,我听你的指挥。” 何县长满意地笑了笑,叫司机在路边停了车。他主动来握了陌然的手,又轻轻拍拍说:“小陌,我今天给你说的,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现在要去开会,就不与你一起走了。你坐小秀的车回去,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也可以叫小秀传达嘛。” 陌然赶紧欠起屁股下车,刚好陌秀的车开过来,停在何县长的车后。 金丝眼镜男送陌然过去陌秀的车边,临走前,也与陌然握了握手,介绍自己说:“陌村长,我姓金,你就叫我金秘书吧。我是何县长的秘书。” 陌然双手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冰凉。他心里一乐,差点笑出来。何县长到底是当大官的,手掌宽厚而温暖,金秘书是个伺候人的秘书,手掌就无肉且冰凉。 看着何县长的车走远了,陌然才暗暗松口气。 与当官的人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就有种无形的压力。这种感觉过去有,现在依然存在。陌然不觉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第五十五章大年三十出人命 陌然见了何田宇县长后,不到几天就过年了。 乌有村的水渠修复工程无疾而终,再没人提起过。 齐烈这段时间天天坐着齐猛的面包车在外面跑,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乌有村的村民开始专心致志的过年。 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的陌然一个人从家里出来,他要去看看五保户老孙年过得怎么样。 乌有村十三户五保户,只有老孙头让他牵挂。其他老人看起来还很健康,不像老孙头,弄口饭吃都困难。 出门不远,看到齐小燕一个人蹲在稻草垛边抹泪,心里便紧张起来,赶紧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小燕抬头看见是他,慌乱地从地上站起身,转身就走。 陌然一把拉住她问:“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 齐小燕怅然一笑说:“我喜欢,你管的着吗?” 她甩开他的手,径直往桃林那边走。陌然迟疑了一下,没追过去。 大哥陌天在家,他不能这么不识时务。毕竟齐小燕现在是他老婆,人家老婆要哭,管他陌然屁事。 大过年的,齐小燕一个人躲在外面偷偷哭,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过年讨个吉利,小燕也真不懂世间人情,天大的委屈,还不能过了年再说? 陌然看着齐小燕进了桃林的门,转身往老孙头家这边走。 老孙头与他家一样,也是单门独户。只是老孙头如今守着一栋屋,屋里除了他,再没其他人。他的老伴、儿子、儿媳妇和孙女,都在他家对面的山头上长眠。按理说,老孙头算不得五保户,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而且还有孙辈。只是老孙头的命也确实让人唏嘘,所以他作为五保户,还是齐烈争取过来的。 远远的看见老孙头的屋,显得凄冷而孤零。此刻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刻,鞭炮声远远的传来,给人间陡添无限喜庆。 老孙头家显然没有烟火的气息,他养的一条狗,看到陌然过来,居然懒得叫,躺在地上张着无神的眼,看着陌然进屋去。 陌然心里有些紧张,人还未进门,先喊出了声。 喊了好几声,不见人回答。顿时心里慌乱,几步跨进屋去,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跳起来。 老孙头家的堂屋正中间,房梁上垂下来一根绳子,老孙头就挂在绳子上,身体已经冰凉。 陌然失口叫道:“老孙叔。你怎么啦?” 伸手一摸,顿时凉到了脚后跟。 老孙头选在大年三十的当天,一根绳子把自己送到了天堂。 老孙头死了,死在大年三十的下午。陌然将电话打到齐烈手机上去,只听到齐烈说:“莫声张,过完年再说。” 人都死了,还能等到过完年再说?陌然还想争辩,齐烈已经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提示关机了。 乡下有个风俗,吃了年夜饭,人都不再出家门。年三十晚上守岁,到了初一的早上,才会出门纳财。 齐烈关了手机,自然不想陌然去他家找人。陌然急得喉咙里开始冒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蓦地,他想起肖莹来,犹豫老半天,还是没拨出去电话。 肖莹老公过年没回来,据说在上海很忙,没时间回家过年。 当初陌家娘听到这句话时,鄙夷地说,再忙,还能有国家主席忙?主席都要过年,他一个在外面打工的人,能有多忙?是不好意思回来见人吧? 陌然没去追究陌家娘话里的含义,但他从娘的话里还是听出来了一丝意思。肖莹的老公不好意思回来见人,是怎么不好意思了? 不把电话打给肖莹,总得再找个人来。实话说,陌然看着挂在房梁上晃荡的老孙头,他也害怕啊! 可惜陌生不在家。要是陌生在,他这个电话会毫不犹豫打给他。陌生去了东莞后,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这小子!他暗暗骂了一句。 他甚至也想像齐烈说的那样,莫声张,悄悄走掉,过年后再说。可是他的眼光一落在还挂在房梁上的老孙头,这个念头就被他狠狠的压下去。 当大事!他想,急得在老孙头家前坪上打转。 找任何一个人来都不现实。现在是大年三十,谁家都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他犹豫、徘徊,最终还是给大哥陌天打了过去。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这个时候,家人才会毫不犹豫顶上来。 陌天一接到弟弟电话,犹豫好久,一声不吭就挂了。 他继续打过去,只听到铃响,再没人接了。 他就失望地叹口气,转头去看堂屋里的老孙头。老孙头的影子被灯光映射出来,显得越发的狰狞与恐怖。 天色逐渐暗下来,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陌然一个人站在老孙头家门外,看着暮色越来越浓,耳朵里阵阵松涛,仿佛是老孙头在低声沉吟,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齐小燕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你等我,我来。” 陌然刚想阻止她,齐小燕已经挂了电话。 他叹口气,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去看过来的路。 十几分钟过去,他恍如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随即看到几个火把照亮了半个夜空。 齐小燕走在前头,她身后跟着陌家爹娘和大哥陌天。 陌家人全部来了!陌然眼眶顿时一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看到家里来人,陌然一边流着泪,一边迎了上去。 陌家爹看着儿子,深深叹口气。 “报警吧!”陌家爹说:“这个时候,也只有警察才会来了。” 陌家爹的提醒,让陌然惭愧了。亏得自己在外面混的人,怎么就没想到要报警呢?姜老还是辣!陌家爹的一句提醒,顿时让陌然心里安定了许多。 电话打到派出所,年三十晚上是许所值班,二话没说,带着几个人就来了。 几个警察一齐动手,将人放下来,拆了一扇门板让老孙头躺上去,拿了一床被子盖住。 许所带着人察看了一番,对陌然说:“陌村长,还得请你去一趟派出所录笔录。” 齐小燕大声嚷:“去派出所干嘛?大过年的,不去。” 许所苦笑说:“例行公事。我也是没办法,这个死老头,还真会找时间啊!” 老孙头家的故事,非但乌有村人人晓得,即便是子虚镇和雁南县,谁不知道他家的惨啊! 当年一门五口同时毙命,处理的人也是许所。不过,那时候的许所还不是所长,只是个普通警察。 陌然叹口气说:“人就怕心死!” 许所看看被子底下的老孙头,又看看陌然一家人,赞叹道:“也只有你们这一家人,这个时候还会记得帮别人。我老许一个字,服!” 现场留了两个人守着,陌然随许所回派出所录笔录。齐小燕跟着要去,被陌天瞪着眼骂了一句:“你还嫌不够乱吗?真晦气!” 陌然便劝慰着齐小燕说:“嫂子,你快回家去,这里确实不适合你呆的。” 齐小燕狠狠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许所看看陌然,又看看齐小燕,突然抿着嘴巴笑起来。 第五十六章全村举丧 许所的笑,很诡异。 陌然和齐小燕都看到了,两个人都暗自打了个冷颤。 老孙头之死,在大年初三后才开始发酵。过了初三,开始有村民陆续过来看热闹。老孙头所在的组,也在组长的带领下,开始办理后事。 结论已经出来,老孙头确系自杀。 入棺安定,道士开始进来,吹吹打打的,将一座本来了无生气的屋子,弄得热热闹闹了许多。 齐烈亲自过来悼念,带来了乌有村全体村干。谭海花还抚着老孙头的棺材哭出了泪花。老孙头自儿孙先后离世后,家里亲戚早就不再来往。他在本村也没几个本房人,唯一的一个远房侄儿现在也还是个单身。没有女人哭的丧事总是看不到悲伤,加上锣鼓响器的敲敲打打,反而让人感觉到了欢乐。 老孙头的死法,属于横死。横死的人,阴魂都不会轻易散了。因此来看热闹的人,都是远远的观望,并不到近处去。 齐烈将全村的组长都叫了来,这在乌有村,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大过年的,被叫来办丧事,每个组长都显得很不高兴。但齐烈有言在先,凡不参加的,组长马上撤了。 组长算不得什么人物,有些组还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虽说上不得台面,但因为这么点屁事说被撤就撤了了,面子上无论如何都是过不去的。 组长来,都不是单枪匹马,必定会从组里带上一两个人来。由此一来,老孙头的丧事倒显得盛况空前。 好在老孙头还有一定积蓄,人死了,积蓄被翻了出来,足够把他风风光光送上山。 齐烈也将村干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短会,决定村里拿出一些钱来,为老孙头的葬礼开一场全村人都可以参加的筵席。 陌然想反对,但没说出口。眼看着所有村干都一齐表态,他也默认了。 老孙头大年三十悬梁自杀,震撼力是还是非常巨大。他一个几近失明的老人,行动都极端不便,却在举国欢乐的日子里一个人独赴黄泉路,这是一个多么让他绝望的世界。 老孙头之死是陌然发现的,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年轻人,在大年三十独自来看望他,这又是多么的令人感动。 几乎是一夜之间,乌有村的人都对陌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感觉。这么一个能对孤寡老人都尽心尽力的人,能不会对别人好吗? 乌有村的人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陌然来做当家人,肯定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齐烈显然感觉到了这种气氛,因此他有意识的将陌然排除在老孙头的治丧委员会之外。陌然也不觉得委屈,实话说,从大年三十到初四,连续五天,老孙头躺在他家堂屋的门板上,就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夜不成寐。齐烈说后面的事不需要他插手了,他在些许的失落之后,顿觉身上的千斤重担一扫而光。 没自己的事了,他当然就没必要去丧事现场。 陌然在家里足足睡了一日一夜,听说老孙头隔日就要下葬,才起来准备去看一眼。 刚出门,就看到肖莹在前面走,他想喊,终究没喊出口。于是快走几步,抵近她身后才低声问了一句:“你去哪?” 肖莹似乎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惊魂未定地莞尔一笑。 “去老孙家?”陌然问。 肖莹轻轻一笑说:“是啊,村里有要求,每家要派一个人送上山呢。” 陌然吓了一跳,齐烈搞那么大的动静,要干嘛? 沉吟一会说:“你怎么来了?不会叫个男的来?” 肖莹苦笑一下说:“我家里有男人吗?” 年前陌然就听说过,肖莹的老公不回来过年。当时还以为是别人在乱说,试想任何一个男人,谁会舍得将这么美丽的老婆一个人留在家里过年? “他没回来?” “没有。” “什么原因?” “我怎么知道?”肖莹的笑容很苦涩,让陌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你回去吧!”陌然说:“不要去老孙家了。他是个横死的人,你一个女人家,别惹上什么东西了。” “封建!”肖莹抿着嘴巴笑,说:“你说的啊,我真不去了。” “肯定不去。有我!”陌然挥手说:“齐书记弄什么破事?搞得满城风雨的。” “他不就是想让别人觉得他很重视这件事吗?”肖莹低声说:“齐书记这一招,就叫做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陌然疑惑起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以后。”肖莹说,看了陌然一眼:“你瘦了好多。” 陌然心里一动,也去看她,发现肖莹比过去显得更娇媚,皮肤隐隐似乎能掐出水来。于是抬头往四周一看,空寂无人,便迅速将手去牵了她的手一下,赶紧放开说:“好凉啊!” 肖莹撅着嘴说:“你都不管我!” “管,一定管。”陌然大着胆子说:“我今晚去,好不?” 肖莹慌乱地扫了他一眼,压低声说:“我给你留门。” 话一出口,慌慌张张转身往回走。 陌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顿时涌起来无限温柔。 女人就是一块土地,能孕育出旺盛的生命。可是土地需要雨露的滋润与灌溉。而男人,恰恰就是雨露。 没有雨露滋润的土地,终究会干涸。 他心里想着事,脚底下却没停歇。翻过一道坡,就看到老孙头家门口热热闹闹的一片景象。 齐烈坐在一张八仙桌后,身边站着谭海花他们这帮子村干部。看到陌然过来,都一齐来看着他。 齐烈问:“你怎么不休息,还来?” 陌然淡淡一笑说:“齐书记这么辛苦,我怎么能睡得着?所以我想,还是来看看,看有需要我做的事没有?”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齐烈扫一眼一片人群,踌躇满志地说:“乌有村里,还是得有说得上话的人。” 谭海花笑眯眯地说:“这个自然,我们乌有村里,只有齐书记你,一呼万应啊。换了谁,能有这样大的魄力啊!” 齐烈笑道:“也不尽然啊,我也老了,比不得当年了。” 谭海花媚眼一跳说:“宝刀未老,真的,宝刀未老。”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让陌然听得很不是滋味。如果陌然不了解他们的过去,这些话也就当是奉承话。陌然是了解他们过去的,所以这话听起来感觉还是有些刺耳。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见过来几个人,看走路的姿势,就不是乌有村的村民。待到走近了一些,依稀才能看得清人面的轮廓。 有人就低声惊呼起来:“镇上来人了!” 第五十七章不信你摸摸 镇纪委书记孟清,带着三个男人来了。 她的出现,让喧嚣的丧事现场刹时安静下来。 齐烈先是惊愕,随即起身迎上去,老远就伸出双手,连声喊:“孟书记,辛苦辛苦。” 孟清淡淡地一笑,居然去老孙头的灵堂前鞠躬。 锣鼓响器都停了,道士也不念念有词了。谁也不知道孟清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毕竟镇上派人来悼念一个孤寡老人,在乌有村还未有过先例。 陌然能感觉到齐烈的惶恐与不安,他躲闪的眼光充分暴露出来他内心的紧张。在孟清书记祭奠完毕之后,他趋身向前,低声请示:“孟书记,我给你汇报一下情况吧?” 孟清又是微微一笑,扫视一眼有些杂乱的现场,缓缓叹口气说:“行,齐书记,根据镇里要求,请你配合一下调查。汇报这事就免了,我们走吧。” 齐烈显然楞了,缓了好一阵才叫过来陌然说:“陌村长,我去一趟镇里汇报,这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一定要安排好。” 陌然认真点头说:“齐书记你放心,不会出错。” 看着齐烈随着孟清他们离开,陌然心里确实没一点滋味。孟清嘴里说是配合调查,明眼人谁看不出,怎么会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呢?何况才大年初四,政府都不到上班时间啊! 齐烈不在,乌有村的主心骨自然就都转移到陌然身上来。组长等到看不到齐烈他们了,就一齐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陌然问:“陌村长,怎么搞?” 陌然苦笑着说:“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天大的事,先把老孙送上山再说。” 当即拆了灵堂,吹吹打打,一群人前呼后拥将老孙头抬上山去,在他一家人安歇的地方挖坑埋了下去。 埋了老孙头,全村人作鸟兽散。 陌然把老孙头的侄儿叫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人死后,后人该做什么的,还得去做。当然也不让他白做,老孙头的遗产,就全部给了他。 全部安顿下来,天已经擦黑。 人还未到家,齐小燕在半路上拦住了他,还未开口,先哭出声。 “陌然,你得救救我爸。” “你爸怎么啦?”陌然不以为然地说:“镇上找他汇报,又没别事,你别紧张。” 齐小燕就瞪了眼看着他,半天才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给我故意装傻?我爸这个样子,是没有事的样子吗?” 陌然笑道:“你爸什么样子了?他又能有什么事?” “你就说,你管不管?” “当然。”陌然模棱两可地说:“我就是想,齐书记到底有什么事,你们搞得草木皆兵一样。这样吧,等下我去一趟镇里,了解一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 “就要去。” 陌然就叹口气,安慰着她说:“你得让我先了解啊,你去能干什么?哭吗?闹吗?” 齐小燕就答不上来,犹豫半天说:“我就去看看我爸,我放心不下啊。” “你实在要去,我也不阻拦你。不过,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不可以胡来。”陌然警告她说:“否则,我管不了。” “我听你的。”齐小燕乖巧地答应,突然破涕为笑说:“我就知道,你会管我的。” 回到家里,匆匆吃了点东西,陌然拿着手电准备出门。 陌家娘叫住他说:“然,你嫂子他爹究竟闯了什么祸了?” 陌然笑道:“谁说他闯祸了?” “不闯祸,怎么会被干部带走了?”陌家娘狐疑地说:“老齐这人,早晚会出事。我就想啊,他做了那么多年书记,会没事?这下好了,大家看热闹了。” 陌然被娘说得有些心烦意乱,齐烈再怎么说,也是齐小燕的爹,是大哥陌天的老丈人。与他们陌家,是儿女亲家。 “然啊,齐书记这人水深,你莫乱探。”陌家娘叮嘱他道。 陌然一听,心里想笑。陌家娘这么老实巴交的农村老妇女,居然会说出这么有水平和见地的话,作为儿子的他,不能不吃惊。 好在陌家娘再没说什么,陌然就出门,刚走到山嘴边的稻草垛边,齐小燕从黑暗里走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不是叫你别去了么?”陌然不高兴地说。 “我还是放心不下。”齐小燕哭丧着脸:“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的心在乱跳。” “是么?”陌然看了她一眼,脚下并不停。 齐小燕跟了上来,小声地说:“你不信呀?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抢先一步,抓起陌然的手就往胸口按。 陌然没料着她这么直接,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按在了齐小燕的胸口。顿觉一阵软绵,直透手背。 “是不是?跳得好厉害。”齐小燕说,将陌然的手从一边胸口往另一边移,低声说:“这边也一样。” 陌然抽回来手,讪讪笑道:“你还有两颗心啊?” 齐小燕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跟着他走。 走了一会,陌然打破沉默问:“我哥呢?他怎么没来?” 齐小燕撇着嘴巴道:“他会来吗?他都恨不得我爸出大事,他好看热闹。” “不可能!”陌然断然道:“再怎么样,也是他老丈人。” “是吗?”齐小燕不屑地说:“我爸从来没把他当女婿,他也从来没敢把我爸当爹。” 陌然就暗暗叹口气,心里想,齐小燕与大哥这样的状态,究竟还能持续多久。两个不相爱的人捆在一起,就是因为一方伤害了另一方,而另一方因为他的存在,只能屈身下嫁过来,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生活,过着又有多大的意思? 其实陌然不知道,当初齐小燕坚决要嫁给陌天,就是因为他的存在。 齐小燕不嫁给陌天,陌天就得坐牢。陌天去坐牢,直接对陌然就是个伤害。齐小燕不想看陌然痛苦,宁愿自己忍受人生最大的耻辱。 在齐小燕看来,尽管自己并不能如愿嫁给陌然,但能嫁进陌家,终归算得是陌家的人,再大的耻辱,也能暗自咀嚼。 陌然去过齐小燕家,知道大哥并没与齐小燕睡在一起。当然,这是齐小燕的主意,陌然心里很清楚。他想帮大哥,他不能让大哥空挂着一个丈夫的名义,却不能行使做丈夫的权利。 “小燕,我说句心里话,你听不听?”陌然试探地问。 “我听。只要是你说的,什么话我都听。”齐小燕乖巧地说,很自然地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陌然将身子有意识的往一边偏,他不能再给她暧昧,不能让她误会自己。 “你现在是我大哥的老婆,你不能让我大哥娶了老婆和没娶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小燕吃惊地问。 “我的意思你能不懂?”陌然严肃地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人不能老看着过去,你说是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齐小燕不悦地说:“陌然,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真的没办法像别人的老婆一样,我只要看到陌天,就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你要我怎么做呀?” “可是你这样,我大哥与做个和尚又有什么区别啊?”陌然叹口气说:“小燕,确实是我大哥对不起你,他现在不是在赎罪么?你没看到我大哥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呀。” 齐小燕楞了一会,格格笑起来,歪着头看着陌然说:“陌然,原来你是帮你大哥说话来了啊。你要想你大哥有个正常的生活,除非你要了我。” 陌然吓了一跳,赶紧摇着手说:“不行!我这样做,就是畜生。” “他先做了畜生。” “我不能。” “哪我也不能。” “你这是何苦!”陌然叹道:“小燕,你这样害了好几个人啊!” “他先害的我!”齐小燕黑着脸说:“我这一辈子,都死在他手里了,你不去怪你哥,反而来怪我?” “我不是怪你。”陌然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未来才是美好的。” 齐小燕不屑地笑了笑说:“我觉得很好,能天天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远远的看到了镇政府的灯光,两个人便加快脚步,沉默着赶路。 第五十八章小妹直言娶秦园 镇政府没人,除了门房,看不到一个人。 春节长假还没结束,没人来上班。 陌然探头往里看,政府大院里,除了几个红灯笼,看不到一个人影。 顿时心里便开始嘀咕,齐烈呢?不在镇政府,去了哪里? 正迟疑着,门房里探出一个头,问他:“找谁?” 陌然便堆满了笑,热情地给人拜年,递了一支烟过去,小心地问:“纪委孟书记他们不在么?” 门房楞了一下,反问他:“上班了吗?我都没见着人啊。” 陌然心里就有数了,孟清没把齐烈带到镇政府来。 身后的齐小燕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她浑身颤抖起来,连声音也颤抖起来,拉着陌然走到一边,带着哭腔说:“陌然,我爸人呢?” 陌然安慰着她道:“放心,这么大的一个活人,丢不了。何况是孟书记请走的,不会失踪的。” 齐小燕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抽抽噎噎的,让陌然心里一阵烦乱。 镇政府没齐烈,他又不好给孟清书记打电话。人家执行公务,有保密权。贸然去问,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齐小燕又在一边哭着,这让他愈发烦乱。 “找不到人,我们先回家。”陌然说:“到了明天,就该有消息了。” 齐小燕还不想走,被陌然拉了一下,人就软软的往地下委顿下去。 陌然心里一惊,齐小燕担心成这个样子,还是让他心里涌起一片温情。人家毕竟是父女情深,换了他陌然,不至于会连路都走不了。 “我走不动了!”齐小燕低声说:“我全身没力了,我是真的走不动路了。” 她的眼里流出泪来,扑簌簌滴落在陌然的衣服上,让他的心也揪紧起来,鼻子一酸,差点跟着流出眼泪。 他看不得她哭,尤其是现在。 记得还是在读高中的时候,齐小燕成绩虽然不好,人却会打扮。她人本身就漂亮,发育得甚至比一些女老师还成熟。齐小燕在高中校园算得上是一道风景,但凡她走过的路上,背后总会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看她。 陌然第一次看到她哭,就是在一次考试之后。齐小燕躲在学校后门的一株大树后哭,被路过的陌然看到了,当即就问了她,得知是被老师骂了,陌然想也没想就冲去了骂齐小燕的老师家里,趁着没人注意,把老师家门口晾着的衣服一把抱走了,扔到学校后山的一片松树林子里,还在衣服上撒了一泡尿。 事后想来他虽然有些后怕,却一点也不后悔。在他看来,欺侮齐小燕就是不行。他们是同一个村的人,不能让外人欺侮自己村里的人。 齐小燕当然也知道他的这个壮举,因此才有了林场小屋里他们突遇大雨后羞涩。 陌然总觉得,齐小燕一哭,自己就心痛。 齐小燕嘤嘤嘀哭,就像一只小手在扯着他的神经一样,让他坐立不安,心烦意乱。 让一个女人在镇政府门口嘤嘤嘀哭,这要让人看到,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啊!陌然看看四周,寂静无人。便横下了心,一把操起齐小燕,搂在胸口,疾步往镇外走。 齐小燕惊喜地将双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陌然,你胸口好温暖哦!” 陌然没敢接她的话,昂着头,选没有路灯照射的地方疾走。 一口气憋到镇外,他放下她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齐小燕却不松开手,还是将身子紧紧贴着他。陌然便尴尬起来,轻轻往外推她,说:“小燕,松开,被人看见了不好。” “我不怕!”齐小燕闭着眼说:“我喜欢。” 齐小燕不怕,他陌然怕啊!别说齐小燕是个女人,更重要的她是自己嫂子。这要是被别人传出去了,丢脸的可不是他陌然一个人,而是整个陌家啊! “松开!”陌然压低着声音,几乎是吼着说。 齐小燕这才迟疑松开手,突然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低垂着头,随着陌然回家。 年还未过完,鞭炮声在黑夜里还零星地响着。偶尔可以看到礼花弹在半空炸出一片绚丽的光彩。 积雪早就消融,连日几天的太阳,将沉郁的空气一扫而光。到了晚上,尽管天上看不到月亮,却布满了闪闪烁烁星星。 齐小燕回去桃林里的家,陌然看着她进了家门才转身往自家走。 陌家爹娘已经睡下,只有陌秀,听到门响,穿着一套睡衣跑出来,搂着二哥陌然的手臂问:“哥,你去哪了?” 陌然亲热地拍拍妹妹的头说:“哥出去办点事。” “嫂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陌秀好奇地问。 陌然没直接回她的话,只是看了妹妹一眼。 “大哥来家里找过了,说你跟嫂子在一起。”陌秀撇了撇嘴说:“嫂子虽然漂亮,可我二哥比她更帅啊。大哥凭什么说你缠着嫂子啊?”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问道:“大哥说什么啦?” 陌秀恨恨地说:“他跑来家里找娘发脾气,说你带着嫂子黑夜里到处乱跑。” “他胡说!”陌然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怒气,但马上又被他压了下去。他问:“娘说什么了?” 陌秀笑嘻嘻地说:“娘说,自家老婆守不住,还来怨别人,问大哥还有不有男子气。” “大哥呢?” “他说要跟你打一架。”陌秀捏了捏二哥的手臂,无限神往地说:“我看大哥怕是连你一只手都打不过啊。” 陌然苦笑一下,在妹妹头上拍了拍说:“快去睡觉,别冻着了。” 陌秀突然压低声说:“三哥来电话了,他要回家来了。” 陌然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电话?他才去多久?就想着回家来,他要干什么?” 陌秀抿着嘴巴笑说:“二哥,你怕三哥回呀?” “没事在外面闯闯啊,老想着回家,怎么长得大?” “他又不是自己要回来,是别人叫他一起回来。” “谁?” “还能有谁啊?”陌秀捂着嘴巴说:“你的爱爱呀。” 陌然心里一动,瞪了妹妹一眼说:“小屁孩,才多大,什么爱爱不爱爱的,快回去睡觉。” “我不!”陌秀撒着娇说:“二哥,你抱我去。” 陌秀现在是个大姑娘了,青春热情,靓丽清秀。她出落得玲珑剔透,恍如一幅温娴的油画,处处流露出女孩子的艳丽与奔放。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曾经多少次让他出人头地为她打架啊。 他迟疑了依稀,还是将妹妹抱了起来,送到她房间的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说:“秀,你还是小孩子,以后不许过问大人的事。” 陌秀睁开眼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 陌然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嗯,长大了,长大了就该把你嫁出去了。” “我不嫁。”陌秀急红了脸说:“我就不嫁。” “女孩子长大了,都得嫁。” “我就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爹娘。” “傻姑娘!”陌然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转身要走。 陌秀喊住他问:“二哥,你说,你那个秦老板比嫂子要漂亮不?”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人家又漂亮,又有钱,还爱你,你怎么不把她娶回来啊?” “你懂什么呀?”陌然居然慌乱起来,不敢再与妹妹说话,拉开门就走,背后传来陌秀吃吃的笑声。 刚回到自己房里,手机便响了一下。 肖莹发来信息,让他明天陪自己去一趟娘家。 他想也没想就回过去一条:这样不好! 肖莹回过来一条:我一个人回娘家,你不觉得可怜吗? 陌然想了想,回过去说:总比我陪你回要自在一些。 如果你想了解齐书记的事,最好陪我回去。明早我在镇上等你,九点钟。 这是肖莹发过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就像一把枷锁,把陌然牢牢地拴住了。他拿着手机,顿时迷茫起来。 聪明的肖莹知道,陌然一定会按时赴约。 第五十九章天降大任于斯人 自从与肖莹有了关系,陌然再看她,总觉得很不自然。 肖莹倒没表露出不自然,反而在处处都显得与他毫不相干。他们除了偶尔在微信上发发信息,平常很少见面。即便见着了,也匆匆数语,随即各自分开。 有几次陌然想半夜过去她家,终究还是忍住了。人家良家妇女,千万别弄得人家下不了台。女人都是靠贞洁活着,特别在乡下,贞洁可是比生命还要重要。虽然乡下人乐衷于茶前饭后说他人的风流韵事,但并不指名道姓。最多在背后翻下白眼,指桑骂槐了事。 因此在乡下,男女之间那点破事,一点也不神秘,却又刻意遮掩。 比如谭海花,谁都知道她与齐烈的事,是从做姑娘的时候就开始了。到了她嫁人生子,照样活得悠闲自在。不是没人说,是没人当着她的面说。因此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装傻充楞。即便是她的丈夫,也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他们的这种关系,结了婚后并没有断。她家男人有怒也不敢言,皆因齐烈是乌有村几十年的老书记,动个手指头就能将他碾死。 即便男人冒着被碾死的风险去斗争,未必也能取胜。当过兵的齐烈,下手比谁都要狠。 在乡下混,靠的就是一个聪慧的头脑和一身力气。 陌然赶到镇上去的时候,肖莹已经等了他不短的时间。看到他来,一言不发启动汽车,朝着雁南市区方向就走。 昨晚肖莹在微信里说,要想了解齐烈的事,就得跟着她去娘家。陌然心里一直跳着这个问题,揣摩着如何开口最好。 快到雁南市区了,肖莹才放慢车速,转过脸来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干嘛不说话?”她问,伸过手来,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 陌然缩回手,肖莹的这个动作不能说不是挑逗。但他没心思去花前月下,毕竟齐烈的事搁在胸口,心里没个底,说话做事都觉得没兴致。 “是不是在想着齐书记的事啊?”她问,目光看着前方。车外的太阳光射进来,她脸上的一层柔软的绒毛清晰可见。 “是。”陌然老实回答,目光停留在她的一双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上。她的手很好看,纤细而柔软,并且白得可爱,恍如一颗颗刚长成的白萝卜。 这双手在他身上抚摸过,曾经让他仿佛如坠入一张无边的网。 “其实我也不知道。”肖莹说,又转过脸来,甜甜一笑说:“不过,有人清楚。” 不用去猜,陌然就知道肖莹说的是谁。这个人一定是她的哥哥,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 齐烈被镇纪委孟清书记叫人带走,又不在镇政府里,这里只有一个解释,动齐烈的人,并不是镇里的人,而是比镇要高上至少一个级别的人。 能让孟清书记亲自去带人的,这人看起来就不简单。因为在孟清书记哪里,镇委书记吴太华未必能轻松指挥得了她。 这么一想,至少是县里的指示。 而县里的事,能瞒过组织部肖科长的,很难。 “是他找我,还是你给我机会去找他?”陌然试探地问。 “你想呢?”肖莹笑盈盈地说:“不都一样吗?” 陌然就摇头,叹口气说:“大不一样。” “到了就知道了。”肖莹说,又将手探过来,轻声命令着他:“握着我的手。” 陌然只好去握了她的手,感觉到手心里一片冰凉,便关切地问:“你冷吗?” 她嗯了一声,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几下说:“你都不管我。” 陌然只能暗暗叹气。不是他不管,而是他不能管。你肖莹是人家的老婆,他陌然作为乌有村新任村长,刚上任就去欺男霸女的,以后还怎么坐下去?再说,肖莹的家公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所有男人,他陌然想要亲近她,得多大的勇气与运气啊! 陌然心里清楚,那一夜肖莹把自己献给他,不但冒着风险,而且意志坚定。也就是那一夜,让他在良心上无时不在谴责着自己。他没料到肖莹还是个姑娘,可是她分明结婚了啊! 肖莹一直没跟他说,他也就一直没问。但他能感觉得到,这里面不但有故事,而且故事会特别的让人心酸。肖莹不说,一定是不想说。他不问,是因为他怕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管不管我呀?”肖莹问,嘴角含着笑。 陌然心里就一动,这个女人生活好乐观!他想。 “管!” “管就给我温暖。” “怎么给?” “你自己想。” “我想不出。” “傻瓜!”她笑着骂了一句,松开他的手,低声说:“我们今晚不回来了,好么?” 陌然沉吟不语,他不想直接拒绝她。再说,自己也想着她的温柔。 可是昨晚陌秀说过,秦园要跟着陌生来雁南县,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万一他们今天就来,岂不是手忙脚乱了么? “好不好嘛?”肖莹催促着他问。 陌然心里一横,迎着头皮答应道:“好!” 肖莹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羞涩蔓延上她俊俏的脸庞,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欢心。 到了雁南市,见过了人,果真是肖科长。 肖科长直言不讳地说:“陌村长,你意外吧?” 陌然嘿嘿地笑,说:“不意外,正常。” 肖科长倒意外了,咦了一声问:“怎么正常了?” 陌然就说:“昨晚我去了镇政府,齐书记不在,我就晓得,这事不是镇里搞的,一定是县里的事。” 肖科长就盯着他看,半天后摇摇头说:“陌然,你这人不从政,真是浪费了。” 肖莹就插话说:“哥,他现在也算是从政了。虽说是个村长,也算是官呀。” 肖科长就哈哈大笑,鄙夷着说:“都说别拿村长不当干部,看来还真要当干部看啊!” 肖莹撇着嘴道:“本来就是干部嘛。” “好好,是干部。当然是干部。”肖科长显然不愿意与妹妹争,从他们说话的语态和架势看,肖莹在家里不但有地位,而且还是个被宠着的人。 肖莹似乎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起身说:“我去爸妈哪里,你们自己聊。” 她带陌然回雁南市,并没去肖科长家,也没去娘家,而是回到了她自己在雁南市的一套住房里。这套房子就是属于她肖莹的,是肖莹爸妈买来给她结婚用的。只是肖莹结婚在乡下,这套房子就没住过人。 不过,房子里什么都齐全,人住进来就能生活。 肖科长就是在这套房子里等他们到来。 肖莹一走,肖科长就换了一副面孔,显得严肃而认真。 “陌然,有个事,要先给你通下气,这是组织决定,但会有压力,你敢不敢接?”肖科长的眼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脸。 陌然想了想说:“能告诉我是什么事不?” “此事牵涉到雁南县的发展,当然也牵涉着你乌有村的发展。”肖科长严肃地说:“你要知道,男人要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必定得脱一层皮。” “我不怕!”陌然认真地说:“做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我回乌有村来做村长,就是想着要给乌有村的父老乡亲造福。” “好!”肖科长赞赏道:“何县长没看错人。” “何县长?”陌然心里一动,想起在神女峰上见过的矮胖男人,顿时有些迷茫。自己与他并无过多交流,他怎么会看上了自己呢? “组织有个决定,让你临时负责乌有村全部工作。把齐烈的事接过来。” “我不是党员啊!”陌然惶恐地说。 “这个简单,组织会有办法。”肖科长说:“你只要肩负起乌有村重担,听从县委县政府指挥,我想,你的未来一定会光明灿烂。” “组织决定,我一定服从。”陌然说,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到。 “你这个态度非常好!”肖科长说:“过完年,雁南县新县城建设,必定会掀起一股新高潮。这里面,你的作用举足轻重啊!” 陌然被他说得愈发惶恐,紧张地问:“肖科长,我行不?”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肖科长哈哈大笑起来,盯着陌然说:“我小妹也嫁在你们乌有村,说起来也算沾亲带故啊!” 一提到肖莹,陌然便不敢声张,生怕肖科长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肖科长满不在乎地说:“陌然,我小妹这人很善良,我可不想任何人去伤害她。” 陌然慌乱地点着头说:“是,是。肖莹确实很善良。我有个想法,如果可以,我想把肖莹请到乌有村做个妇女主任。” 肖科长不置可否地说:“这要看她的意见。我们家无所谓。” 陌然忍不住地问了一句:“肖科长,齐书记怎么样了?” “老齐啊?”肖科长沉吟一会说:“组织会给他结论的。” 肖科长说完话要走,留下陌然一个人在房子里等肖莹回来。他一走,陌然突然想起来,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说起过乌有村的事。他当时可是给花红做说客的,花红的公司与陌秀的公司明显的水火不相容,怎么会搅在一起呢? 而现在,说要提拔他的可是何县长,跟着何县长的却不是花红,而是陌秀。这里面太复杂了! 这个肖科长,究竟是何县长的人,还是谁的人呢? 第六十章我们都听你的 陌然心里的疑问还没得到解释,秦园果真跟着陌生来了乌有村。 这次他们是开车来的,带了一个司机和秘书。 陌生去了东莞后,被秦园安排在集团公司后勤部,专门负责后勤工作。陌生腿勤,嘴巴又甜,一段时间下来,秦园喜欢得不得了。居然在集团公司高层会议上公开提起陌生的名字。 秦园来的时候,陌然正在村小学召集村干部开会。 镇里派了人过来,宣布乌有村村支书暂由陌然代理。等到镇里开会决定后,再正式任命。这样一来,陌然不但是乌有村的村长,又是乌有村的支部书记了。 镇里干部宣布完后就走了,留下一脸惊愕的乌有村村干部。 陌然清清嗓子说:“各位,我们现在继续开会,我有个想法,你们看看行不行。” 李正义首先表态:“陌村长,哦,不,陌书记,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陌然就笑,说:“李会计,我都还没说,你就先表态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事啊?” 李正义就尴尬起来,讪讪笑着说:“说什么我都同意。” 曾定瞧瞧大家说:“我是镇里定点的干部,不表示意见。” 陌然就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曾叔,你说的对。像你这样镇里委派的干部,我们村里确实管不住。我也跟镇上请示了,从今天起,你就不再属于乌有村的村干了。你这一块的工作,重新归到妇女主任这边。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曾定没料到会画风急转,当即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大为笑道:“老曾,你不老说自己与我们不一般吗?现在确实不一般了,去吧,去镇里吧,他们会管你吃喝的。” 曾定犹豫半响说:“陌村长,你这是要卸磨杀驴,扫地出门啊?” 陌然惊讶地看着他问:“是吗?你是镇里的干部,我们乌有村哪里能管得上啊?其他话都不说了,我宣布,乌有村从今天起,不再有计划生育专干。” 曾定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众人都默不作声。 他四处乱看,眼珠子一顿乱转,冲着李大为他们说:“你们都哑了吗?你以为人家就杀我一个?你们自己也等死吧。” 还是没人说话,曾定就跺着脚吼:“陌家的,做事不能做得太绝。” 陌然微笑着不搭理他。 曾定就没法了,咬牙切齿地说:“你给老子等着,你打了我的饭碗,我就不能让你过好日子。” 说罢,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昂着头,如赴义的勇士一般,扬长而去。 曾定一走,屋里就骚动起来。每个人都不安地看着陌然。 陌然扫视一眼大家,骚动声就安静下来。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接触。 这种状态很好!陌然心里升起一丝快感。当老大的感觉真好!他暗暗地想,心里居然想笑。 陌然决定,乌有村村支部从即日起,正式搬到小学办公。所有村干,每日必须来村部报到。 谭海花连忙点头,一脸神往地赞叹道:“就应该这样,我们村干部,大小也是干部,总得有个上班的样子。” 李正义迟疑地问:“陌书记,村里的帐也在村部放着?” 陌然笑眯眯地问:“不放村部,放在家里吗?”他扫了他一眼,沉吟一会说:“村里的帐,老李你好好整理一下,估计上头会有人来查。” 李正义脸上的颜色变幻了好几遍,才低声答道:“查吧查吧,我不怕的。” 只有李大为,只听着,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陌然宣布散会了,他才开口问:“陌村长,你现在不是党员吧?” 陌然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你不是党员,支书这个位子你就不能代理。总不能让你们党外人士来领导我们党内的人吧?” 李大为的话,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巨石,掀起轩然大波。李正义和谭海花都把眼来看着他,目光里尽是迟疑。 “我是乌有村党支部成员之一,我反对你代理支书。”李大为踢了一脚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陌然心不惊,人不慌,淡然说:“大为,我现在不是,不表示以后不是。你有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 “我也不反映,我就觉得,非常时期,必须非常举动。我提议,乌有村党支部成员表决,同意你代理支书,我没意见,如果大家都反对,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李大为眼光落在谭海花和李正义身上说:“我们三个人,都是党支部成员,大家表决吧。我不同意。”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 谭海花和李正义互相对视一眼,犹豫老半天,没动静。 谭海花说:“大为,这是组织决定,我们都应该听组织的。” 李大为冷笑一声道:“组织就没错的时候?有错我们也不管?” 谭海花就讪讪地笑,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也不见她举手。 李正义干脆表态说:“大为,这个手我是不会举的。陌村长是个年轻人,我们总得给年轻人机会。” 李大为见他们都不举手,懊恼地放下手说:“这个村委,我呆不下了,我走。” 陌然拦住他说:“大为,你好好想想,现在正是大家出力的时候,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李大为苦笑一下说:“你呀,也别猫哭老鼠了。我心里明白,这样吧,我认输了,从现在开始,我宣布退出乌有村村委班子。” 李大为果真言出必行,他如曾定一样,昂着头从屋里出去,站在门外长长舒口气,头也不回离开了。 五个人开会,两个人被无声无息干掉了,陌然心里有些兴奋。他在当上乌有村村长的第一天起,就想改组乌有村村委。碍着齐烈在前,他就只能作壁上观。齐烈花了不少心思没干掉的人,被他三五几句话就打发了,这多少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陌然本来的意思是渐进式手术,先干掉曾定,采取分进合击的办法,逐一消灭掉他们。没想到还没动手,曾定先钻进来圈套。 杀曾定,是大快人心的举动。此人在乌有村得罪不少人,很多人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曾定这人干事,手段比较绝。他专管计划生育,谁家媳妇怀孕了,他一定像条狗一样凑上去。倘若遇到要扎不扎的,他是坚决要扎。要是非扎不可的,他必定像猎犬一样冲上去,先扎人,再罚款。 如果对象户离家躲避,曾定一定是扒房牵牛,杀猪去谷。因此乌有村的人,看到曾定,就像看到瘟神一样地躲避。 至于李大为,倒是让他意外了许多。在陌然看来,这几个人里最难对付的就是李大为。李大为有身蛮力,又担任着乌有村的治保主任一角,手边还有不少的人。他主动辞职,让陌然暗暗惊喜了不少。 他要造成既定事实的假象,就必须要通过全村党员干部大会。 他对谭海花和李正义说:“明天下午,召开全村党员干部大会,你们负责通知一声吧。” 第六十一章秦园的心思 秦园把司机和秘书都安排去雁南县宾馆住了,自己非要住到陌然家去。 陌然劝阻不住,只好苦笑着答应。 陌生鞍前马后,逗得秦园笑不拢嘴。看到陌然开完会回来,赶紧迎上去轻声说:“哥,秦总要住你的房间。” 陌然吓了一跳,低声说:“不行,我房里不干净,让她住小妹房间去。” 陌生苦恼地说:“她不肯啊!” “我来说。”陌然径直走到秦园面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问她:“秦总,我们这里苦吧?” 秦园笑容满面地说:“很好,我觉得很好啊。” 陌然就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怎么能体会我们乡下人的苦啊。” 秦园笑眯眯地说:“我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多自在,多热闹啊。” 她说的没错,过年嘛,乡下与城里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乡下人过年都要在门边贴春联,红红火火的一片喜庆。又每家每户都要放很多鞭炮,噼里啪啦的让人满心欢喜。不像城里人过年,死一般沉寂。除了日历告诉人们正在过年,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的喜庆和热闹。 “感受一下我们乡下人的生活也好。”陌然说:“秦总,有个事,我得给你汇报。” 秦园盯着他看,抿着嘴笑道:“你现在都不是我们瑶湖集团的人,干嘛还跟我汇报?说吧,什么事?” 陌然说:“本来像秦总这样的贵人,就应该去住宾馆的。可是你不愿意去,也行,你就跟我小妹住一起,挤一挤,好不好?” “不好。” “要不小妹住别的地方去,她的房间让给你?” “也不好。”秦园的脸上漫上来一层红晕说:“我就住你房间,你住别地方去。” “我房间不干净。” “我不嫌弃啊!”她格格笑起来,看到陌生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当即挥手赶他走,说:“小屁孩,偷听我们说话呀。” 陌生说:“秦总,我觉得我哥的提议不错。我们家小妹房间是最干净最舒服的。” “你走开啊!”秦园瞪了他一眼说:“再叽叽歪歪,罚你一个月工资。” 陌生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抽身走开。转了一圈又回来,对陌然说:“哥,我去一趟学校。” 陌然明白他要去干什么,干脆告诉他说:“彭老师放假还没回来。” “我又没说去找她。”陌生红了脸说:“我就去看看,怀念怀念一下读书的地方。” 陌然笑道:“你小子,才出去几天啊,就搞得一辈子没回过家一样。” 秦园接过话去问:“谁是彭老师啊?” 陌然解释说:“我们小学的一个女老师。” 秦园似乎反应过来了,逗着陌生说:“陌生呀,谈恋爱了啊?” 陌生否认说:“哪有?就算是,也是单相思呢。” “管他单相思双相思,只要心里有爱,你就主动去追求吧。”秦园挥挥手说:“还不快去?” “可是秘书他们都不在。”陌生迟疑地说。 “有你哥在,还要什么秘书呀?我不用你管,快去吧,记住,一定要给我追到手。”秦园大大咧咧地说话,让陌然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要知道过去的秦园,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从不轻易在语言和神色上表露出来。这也是陌然这几年来,尽管明白秦园对自己好,他却永远不敢有半丝想法的原因。 陌生一走,秦园就要上楼去看陌然的房间。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她上楼。 一进屋,秦园就将身子往他怀里偎依过来,嘴里轻声说:“陌然,你抱抱我。” 陌然吓了一跳,没敢去抱她。 她见他不敢动,莞尔一笑,拉起他的手,绕在自己腰间,微微闭上眼睛说:“陌然,我想你了。” 陌然讪讪地笑,手搭在她腰间,半点也不敢动。 秦园的腰很柔软,就像一片云,又像一块烧红的炭,让他徘徊着、迟疑着,犹豫着,却又猛跳着心。 “你这人心真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秦园呢喃着说:“你都不知道,人家还为你哭过了。” “哭什么?”陌然犹豫着问。 “我怕失去你!”她干脆地说,睁开朦胧的眼,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陌然在心底暗暗叹息一番,心想,倘若自己还在东莞,或许会不顾一切去接受她的爱情。现在自己身处乡下,而且看不到尽头,怎么能给她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呢? 爱情需要长相厮守,所有天涯海角的爱情,都只是昙花一现的奇观。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你不能! 他悄悄松开手,低声说:“秦总,我对不起你。” 秦园愕然地看着他问:“你怎么啦?” “我怕你会失望的。”陌然说:“从我回来的那一天起,命运就开始注定了,我这一辈子,永远都只能做个农民。” “我喜欢农民。”秦园含羞说:“我就喜欢农民。” 陌然深深叹口气,没出声了。 “抱紧我!”她命令他道:“吻我!” 她已经将双眼紧紧闭上了,由于激动和紧张,她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陌然低头看去,她柔美线条的唇微微张开,贝齿如珍珠一样闪着光泽。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满脸的红晕就像早晨的朝阳。 女人吐气如兰的表情,最能让男人心动。 陌然迟疑了好一会,还是吻了上去。 她显然很生疏,居然在他的唇刚接触的一刹那,将自己的唇紧紧闭了。又慌张地张开,闪烁着伸出舌尖来,又触电般收回去。 陌然不管不顾的长驱直入,她的呻吟声随之而来。 她一定从没接过吻!陌然想。她的笨拙与迟疑,让陌然突然心痛起来。 相对于她,陌然算是有经验的人了。齐小燕与他吻过,肖莹与他吻过。而且齐小燕的吻,比起她们两个,都要显得老练和成熟。不像肖莹和秦园,躲躲闪闪的,欲拒还迎。 脑海里一冒出肖莹的影子,陌然心里猛地一跳。 他停住了吻,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秦园根本没顾得上他的迟疑,身子开始软瘫下去。 陌然搂着她娇柔的身躯,心里却开始澎湃。 “吻我!”秦园还在呢喃,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恨不得揉进他的身躯里去。 眼前的秦园,就像一滩水一样的蔓延。她整个人都如云朵一样的缥缈起来。 陌然内心的斗争激烈无比,他想拥有她,又怕自己玷污她。他想放弃她,却无法恨起心来伤害她。 肖莹是别人家的老婆!他想。 他突然冲动起来,再次吻了上去,而且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去摸索她坚挺的胸。 秦园惊呼一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满脸通红的他。 陌然赶紧收住手,讪讪地想放开她。 她却抿嘴一笑,又闭上眼睛,呢喃着说:“我是你的,随你。” 这句话就像炸弹一样,顿时把陌然炸得神魂颠倒了。直到他的手停在滑如腻脂的她的胸口,他才感觉到眼前的春光是无比的浪漫和销魂。 一阵脚步声上楼,还没等他们分开,门就被推开了。 第六十二章肥水不流外人田 齐小燕似乎没看到他们亲昵的场景,一进屋就去牵了秦园的手,啧啧赞道:“哎哟,你来了也不告诉我。” 秦园腼腆地笑,说:“我怕打扰到你,嫂子。” “你不告诉我,就是见外,是不?陌然。”齐小燕将眼去看陌然,嘴角冒起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 陌然慌乱地说:“会告诉你的,这不,你来了么。” 齐小燕就放下秦园的手,叹口气说:“我来,有两个事。一个是我爸的事,到现在还没个说法,人不见,水不流的,叫人担心。二个,请秦老板去我家住。” 秦园摇着手道:“不麻烦嫂子了,我就住陌然这里。” “不行!”齐小燕正色道:“你们都是未婚的人,怎么能住在一起?” 秦园涨红了脸说:“没住一起啊。” “也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住到一个男人的房里去?一来名声不好听,二来风水也不好啊。”齐小燕认真地说:“我们乡下,对风水可是有讲究的。” 这么一说,顿时把秦园说得愣住了,只好眼巴巴地去看陌然。 陌然明白齐小燕的心思,想起她家的条件也确实比自己这里好很多,只好颔首说:“这样也行,去桃林里住,风景比这里好很多。” 秦园显然不高兴了,撇了撇嘴没出声。 齐小燕来了,两个人再无法亲昵,刚好齐小燕邀请秦园去桃林的屋,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房间,不如过去看看,缺少了什么,好买来补充上去。 秦园低声说:“不用了,我觉得都好。就是太麻烦嫂子。” 齐小燕大度地挥挥手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呢。” 当即带了秦园要下楼。秦园走前,她走在她身后,陌然走最后。 到了楼梯歇台,她突然站住脚,转身在陌然身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不由自主叫出了声。 陌然的叫痛声惊动了走在前头的秦园,她回转身问:“怎么啦?” 齐小燕笑吟吟地说:“他走路不稳,崴了脚了。” 陌然只好装作是崴了脚,心里却暗暗骂了齐小燕一句:“臭婆娘,心眼比渔网还多。” 齐小燕的家他们都来过,因此觉得熟门熟路。 秦园的房间就安排在齐小燕房间的隔壁,打开窗户就能阳光射进来。如果手臂长一点,就能摘到已经有了蓓蕾的桃树枝。 这片桃林有些历史,据说是陌然的爷爷手里留下来的。在陌家爹的手里,桃林又换了一些新品种,而且面积扩大了不少。桃花盛开的时候,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火红的云霞般漂亮。 陌天当初要把屋建在桃林里,就是听了齐小燕的话。 齐小燕说,除了桃林,任何地方的屋,她都不去住。 为之,陌家爹心痛地砍了不少桃树,才建就了这么一栋掩映在绿树红花中的小屋。 齐小燕的热情让秦园感觉到有些紧张,她悄悄对陌然说:“嫂子真是太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紧张。” 陌然就安慰她说:“习惯了就好。她这人,就是喜欢热情。” 正说着话,齐小燕怀里抱着一个松软的枕头进来,笑嘻嘻地说:“秦老板,这个给你用,我结婚的,还没用过。” 秦园慌忙双手接了,羞涩地说:“嫂子,谢谢你,以后你就叫我秦园,要不叫我小秦也行。叫我秦老板,我好别扭。” 齐小燕笑道:“也好,我就干脆叫你园妹子,这里就像在家一样,你别顾虑。” 秦园连声谢过,将枕头端端正正摆在床上,眼光去看窗外,无限神往地叹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栋在桃林的房子,多好呀!” 齐小燕手一挥说:“简单,叫陌然给你建就是了。” 秦园就来看陌然,眼光里全是期待。陌然搔搔头皮说:“再建一栋屋,桃林就全毁了。” 秦园闻言,顿时失望的神色转瞬遍布全脸。 齐小燕大大咧咧地说:“桃林没有了,不会再种呀?就看你有心没心呢。” 秦园跟着说:“就是。” 两个女人一起笑起来,都将眼睛看着陌然。 陌然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事急不来,得有时间。” 这句话很巧妙,既没回绝秦园的希望,也没让她觉得很容易。 齐小燕扫视一眼房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园妹子,你要觉得还需要什么,就给嫂子说,你来了,可不能半点委屈你。我们家陌然是个男人,可能有些地方照顾你不到,嫂子在,放心。” 说着把眼睛来看陌然,说:“陌然,我有话要跟你说。” 陌然说:“什么话,你说。” 齐小燕看看秦园,又看看陌然,迟疑地说:“关于我爸的事,我想单独给你说。” 秦园听出来话外之音,当即笑道:“你们说,我出去走走。” 看到秦园下楼往老宅那边去了,齐小燕才笑嘻嘻地说:“陌然,你艳福不浅啊!” 陌然尴尬地说:“你别乱说。” “我还乱说?都亲到一块去了,要是我不去,估计都要造出孩子了。”齐小燕黑了脸说:“陌然,你想清楚没有,人家这么大的老板,图你什么?” 陌然根本没想到这一块,被齐小燕这么一质问,真还犹豫起来。 确实,秦园看上自己什么了?人家可是亿万富翁的女儿,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简单点说,就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她这样的一朵花,身边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在飞舞,说什么也轮不到他陌然独占花魁啊! “不过,你要真把她娶回来了,倒是你们陌家的福分。这个秦园,虽然是富家子弟,倒没毛病,看着就让人喜欢。” 陌然支吾着嗯了一声。 齐小燕取笑他说:“娶回来秦园,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比你心里偷想着别人好。” 陌然皱着眉头说:“我想谁了呀?总胡说。” “肖莹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齐小燕瞪了他一眼道:“这个肖莹,都恨不得一口吃了你呢。你看她看你的眼光,就像带着一把勾子似的,这个死女人,都嫁给别人做老婆了,怎么还惦记着你呢。” 陌然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齐小燕反而笑了,将身子偎了过来,轻声说:“我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陌然慌忙将她推开,低声说:“你也不怕人看到。” “我怕毛线。”齐小燕格格笑起来,指着窗外说:“这片桃林里,你爹娘都不来,谁还会来?” 陌然暗暗叹口气,眼前的这个齐小燕,心里究竟想着什么,他还真的迷茫起来。 齐小燕说笑过一会,开始问他:“我爸呢?” 陌然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没人告诉你?”齐小燕不相信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一字一顿地说:“这么个大活人被他们带走,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陌然摆着手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和可怕。齐书记肯定是有其他事耽搁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齐小燕冷笑一声说:“陌然,你也别骗我。我听说,乌有村的村支书都让你代理了,你还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陌然心里一急,脸就涨红了,说:“你连我都不信?” “要我信也简单。”齐小燕低声含羞说:“除非你也像对秦园一样对我。” 陌然一听,脑袋顿时轰地一响。 看来齐小燕是要纠缠到底了。 第六十三章村委扩大会议 乌有村开干部党员大会,肖莹自然而然要列席参加。 陌然将村委搬到小学去,这让全村的干部和党员还是感到不一样。在小学开会的历史还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齐烈做了书记后,乌有村的村委就设在他家了,谁家有事要找村委,直接去他家找便是。 乌有小学的产权还是属于乌有村,只是使用权交给了县教育局。据说,当年教育局给了乌有村一笔不菲的费用,但没人看到过钱。 元宵节还没过,村民们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里。来开会的人,终究没到齐。 大家都知道了镇上的决定,大多数人亲眼看到过齐烈被带走。因此陌然作为乌有村的大当家主持会议,丝毫没让人感到意外。 会议的内容也很简单,陌然提出来改组乌有村村支两委人马,申明只要热爱乌有村,愿意为乌有村作贡献的乌有村人,谁都可以毛遂自荐。 陌然是镇上明确代理支书一职的,他现在身兼俩职,乌有村在无人在他之上。 曾定被扫地出门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乌有村,在乌有村临近开发的时期,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显得比往常要敏感许多。 当初陌然回村参加村长选举,他的名字对于乌有村的村民来说,并不陌生。毕竟是乌有村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他曾经是多少少年读书郎的楷模与榜样。只是后来毕业后,回到雁南县居然找不到一份工作,他的光环才逐渐褪去。时间久了,渐渐被淡忘。直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新村长的候选人名单上,乌有村的人才想起还有一个他来。 陌然就像一丝新鲜空气,把沉郁在乌有村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光。 无论是齐家人还是李家人,都在心底盘算着。选上齐家人做村长,乌有村就全部被齐家人一手遮天了,以后李家人怎么过?齐家人也在想,好不容易把李家人赶下去了,再选上一个李家人,不是明摆着又给自己添堵么? 可是在乌有村,除了齐李两家有话语权,其他的姓都是小姓,根本扭转不了局势。陌然的横空出世,让他们都是眼前一亮,村长这个位子,不能再落到齐李两姓任何一家的头上去。与其心里都怀疑这对方,不如选一个与双方都毫无干系的人出来。陌然就是趁着这个空档,顺水顺风地坐上了乌有村村长的位子。 齐家人以齐烈为代表,他是乌有村的支书,乌有村就是谁打个屁,他都能过问。李家过去是李大有为代表,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李大有的背后是副镇长李大霄。齐烈的书记位子动不了没事,村委里李姓人还是占了优势,齐烈想一手遮天,并不容易。 选个小户人家的陌然来做书记,不论齐家还是李家,都信心满满地想,控制他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其实这些事,陌然早就想过。实话说,起初他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回来参选,是受不了陌家爹的软硬兼施。陌然是个孝子,陌家爹的话他不能不听。原以为走个过场,选不上他能名正言顺回东莞去,谁又能料到乌有村的村民都会把票投给自己呢? 既然选上了,他就想着要做一番事业。倘若乌有村不是因为新县城搬迁过来的缘故,陌然或许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陌然了解过新县城的发展规划,知道乌有村最少有三个自然组被列入了新县城的版图。 这样的机会,千年难逢,能不能做成一番事业,如此契机不抓住,他都觉得自己枉对人生。 同时,他又非常清楚,只要乌有村的村干面貌不改变,就算他陌然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最终也会一事无成。因此,横亘在他面前的齐烈和乌有村的村干,就成了他深埋在心底的一个结。 要赶他们下台,陌然深知没那么简单。别人不说,单一个齐烈,他陌然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生活总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就在陌然一筹莫展的时候,镇委书记吴太华就公开说过,齐烈年纪老了,已经不适合时代发展需要了。 吴太华说这般话的时候,陌然是在他办公室亲耳听到的。起初他以为吴太华只是说说过过嘴瘾,直到孟清说要派工作组进驻乌有村,陌然才感觉到,动齐烈是早晚的事了。 但他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他几乎还没做好任何思想准备,齐烈就被人拉下马,而且不知去向。 来开会的人除了乌有村的党员,十三个自然组的组长也都来了。这样一来,就把一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乡下男人都喜欢吸烟,而且劣质烟多。每人一支烟,整个屋子就像着了火一样浓烟滚滚。 肖莹实在忍受不住烟熏火燎,捂着嘴巴从屋里出来,一个人站在对风口,畅快地呼吸。 陌然的建议引起一阵骚动,随即安静下来,都把眼来看他。 陌然就说:“各位前辈,乌有村村支两委改组,目的是更好为村民服务。过去村委的工作基本都是被动进行,改组后,我想要主动服务。比如,村里准备建一个养老院,全村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去养老院养老。” 这个想法他早就在心底酝酿了,自从年前受齐烈的委托去慰问全村的五保户,他就被一些老人的晚年生活境况深深震撼了。五保户顾名思义就是无儿无女没人管的老人,身体健康的还能照顾自己生活,遇到一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有人就问:“要钱不?养老的钱谁来出?” 陌然扫一眼全屋说:“如果我们做好了,肯定是不要钱的,这是乌有村老人们的福利,也是我们乌有村对老人过去做的贡献最直接的表达。” “不要钱?怎么养?”还是有人质疑,不过,他的提议让所有人的兴趣都提高了许多。 “办法是想出来的。”陌然含笑说:“当然,这些需要大家的配合。” 有人就高喊:“要是你能解决这么个大事,你就是乌有村的贵人,村民的大当家。” 一人这么一说,其他人跟着附和。叽叽喳喳的嚷:“要是老人都有一个地方养老,这些做儿女的,会省多少事?这不是观世音菩萨么?” 陌然微笑着说:“养老还不算大事,我要让全村的人,每家的年收入比过去翻一倍。” 人们便不信了,有人甚至忘记了抽烟,都直直地看着他。 “不过,这些事的前提就是,乌有村村委人选要改选。”陌然说完,坐下去身子,也掏出一盒烟来,自己抽出一支,顺手递给身边坐着的人,一个一个传下去。 开会的人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人站起身来说话:“如果陌村长能做到你说的,别说改选了,你想要我们怎么做,都行。” 其他人跟着说:“就是。” 陌然特意去看李正义、谭海花和李大为,他们几个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显得惶恐而紧张。 有人提议说:“既然陌村长都这样说了,乌有村还改个毛选,不如陌村长自己提出来几个人,我们都同意就行了。” 这个提议又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陌然知道火候已到,站起身说:“过完年,村里公布新村委干部名单。同时,村养老院上马。” “好!”人群里一声大喝,随即鼓起掌来。 陌然看过去,说话的是齐猛。他作为组长也来参加这次扩大会。 别的人也跟着鼓掌,掌声迅速就淹没了说话声。 肖莹听到掌声,推门进来,愕然地看着一屋子满脸兴奋的村民。 陌然与她的眼光对视了一下,颔首微笑。 第六十四章陌秀的心事 秦园要回去开工,集团公司每年的新年团拜,她要代表秦老狐出席。 在乌有村住了几天,她居然有些恋恋不舍。 陌然去送她,两个人相互凝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几天里,她无比乖巧地跟在陌家娘屁股后,四处去走了走。别人问她是不是陌然老婆时,她也不发火,只是抿着嘴笑。 上次回去时她给了陌然三十万块钱买车,这次来看到陌然并没有买,她也不生气,只是说,只要陌然高兴,随他喜欢。 陌然要建养老院的消息,在迅速传遍乌有村每个角落的同时,也传到秦园的耳朵里。她试探地问过他,建个养老院要花不少的钱,乌有村有不有那么多钱?如果建到一半建不下去了,还不如不建。 陌然对她的疑问总是保持微笑,他心底是有底的。乌有村有不有钱不重要,即便有钱,也只是些零碎银子,不可能支撑他要做的事。 陌然选择建养老院,就是看中了乡下人心理。在乡下,不孝顺的儿孙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但凡只要自己还有一口稀饭吃,没有一家人会去饿着老人。 可是现在的社会,老人不是有一口饭吃就能满足。有多少老人衣食不愁,却还整日愁眉苦脸,皆因儿孙都要去外面世界打拼赚钱,根本无暇顾及日渐衰老的老人。不赚钱,家里的老人养不活,去赚钱了,老人又无人照顾。倘若遇到意外,反被招来骂名。 如果有这么一个养老的地方,儿孙都能放心去外面闯荡,这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因此,陌然的养老计划一出台,乌有村的人莫不拍手称赞。私下底说,陌然就是老天派来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至于乌有村村干改组,村民们表现出空前的大度。都说一个心里能想着老人的干部,良心不会差到哪里去。陌然要改组村干,目的是更好为村民服务。由此以来,谁敢阻扰陌然的改组,反倒成了全村公敌。 年还未过完,陌然的村干名单还不会公布。尽管他心里早就安排妥当,不到合适时间,他依然不会操之过急。 陌生要随秦园一起回东莞,他这次回来,一直没见着彭凡,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陌秀悄悄告诉过他,三哥陌生去市里彭凡家找过,人家根本不让他进门,只推说彭凡不在家。 陌生在彭凡家门口守了一天一夜,始终没见着彭凡半个影子。打她电话,一直关着机。 陌然明白,彭凡是故意躲着弟弟陌生。 陌然说:“陌生,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干,千万不要给老陌家丢脸。” 陌生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飘忽不定,心不在焉。 陌然心痛弟弟,又不好明说,只能安慰他说:“在外面的世界,总是比我们乌有村要精彩很多。遇到好姑娘,带回家来给爹娘看看,也好让老人家放心。” 陌然说这话的时候,秦园就站在一边笑。 陌然被她笑得心虚,问她道:“我说的不对么?” 秦园低声道:“对是对了,只是你是哥哥,你自己都不想着让你爹娘放心,怎么还要求弟弟呢?” 陌然讪笑道:“我不急,我要做的事还很多。” 秦园就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上车去了。 她放下车窗,看着陌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关上,挥手叫司机出发。 秦园一走,陌然顿觉身上卸下千斤重担一般。此刻他才感觉到,原来秦园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居然是无比重要。秦园一来,他似乎没睡个安稳觉,不是怕她冻了,就是怕她饿了,要么就是担心她不习惯。毕竟在陌然看来,乌有村目前的境况,怎么也不能让富家小姐秦园过得舒心。 他怅然地看着愈来愈远的车,轻轻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看到陌秀的身影在前边一闪而过,便喊道:“秀,你去哪?” 陌秀被哥看到了,只好站住脚。等到陌然走过去,发现她的一对眼圈都是红的。顿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啦?哭什么?” 陌秀慌乱地摇头否认,说是有沙子进了眼睛。陌然狐疑地看看四周,身边没一丝风,哪来的沙子。蓦地想起刚刚走的陌生,顿时心里咯噔跳一下。 陌生与陌秀只差着两三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陌生小时候打架就猛,谁要是欺侮了他的小妹,那是拼了命也要打回来。 小时候家里挤,陌生就与小妹陌秀睡一张床,直到陌秀十岁了才分开睡。陌秀与陌生分床,还哭过几次,还是陌家娘说,都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跟男孩子睡在一起了才分开。 “来送三哥?”陌然问。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圈愈发红了。 陌然笑道:“你哭什么?陌生又不是不回来。” 陌秀愁眉苦脸地说:“二哥,你没看到三哥是伤着心走的吗?” “他伤什么心?” “小彭老师啊!”陌秀激动地说:“不就是个女老师吗?就对他有那么的吸引力?好像没有她,世界都会塌了一样,丢魂落魄的,真让人失望。”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小妹陌秀的激动让他还是有些意外。他们两个从小到大没分开过几天,平常在家也总是斗嘴骂人,但是遇到一个不开心了,另一个必定是义愤填膺。 小时候陌家娘开玩笑说,等秀长大了,就嫁给陌生做老婆。每次开这样的玩笑,陌生都是跳起来反对,而陌秀,总是抿着嘴巴笑。 陌秀不是陌家生的,这不是秘密。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因此陌秀的乖巧,在陌家人的眼里,是谁也不能比的。而且陌家就她这么一个姑娘,她在陌家的地位,是除陌家娘之外的最高待遇。 陌秀的伤心不能不让陌然思考。这个小妹难道真爱上了陌生? “秀,这都是大人的事,你还小,好好读书就行。”陌然试探地说。 “我不想读了。”陌秀直言不讳地说:“我要是考出去了,以后就回不来陌家了。” “胡说,不管你考到哪里去,你总归还是我们陌家的女儿啊!”陌然训斥着小妹:“小小年纪,思想倒复杂得很。听话,读好书,考出去。” 陌秀就不作声了,径直往前头走。 陌然看着小妹的背影,不禁沉思起来。 倘若陌秀真的不肯读了,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五章大白天的,别勾引我 元宵节一过,年就算过完了。 年一过完,各人一年的打算开始正式步入正轨。乌有村的男人们,陆续续续开始出门打工,几天时间,整个村子就沉寂了许多。 缺少了男人阳刚之气的村庄,显得比以往要冷清得多。 尽管新县城搬来子虚镇,除了建筑工,并无其他能赚钱的行当。乌有村的男人除了继续背井离乡,别无他途。 陌然走在去小学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该公布改组村干的名单。 接连几天,他基本就没闲着。先是老村干,轮番来办公室探听他的口气,以不同的形式表态将会为陌然鞍前马后。特别是谭海花,依旧涂脂抹粉,打扮得妖妖娆娆,身上喷着令人刺鼻的香水,满脸媚笑对陌然说:“领导,乌有村里,我算得上是本花名册了。全村男女老少,就没我不认识的。特别是哪家媳妇长得漂亮,哪家媳妇爱乱来,我可是比卫星还准。” 陌然只是微笑,一概不搭理她的言外之意。 他的前任,就是死在裤裆关不紧这点破事上,他不能重蹈复撤。就算是齐烈,未必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出些问题。在乡里,家里没男人的妇女,就像一堆晒得要冒火的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谭海花就是别人嘴里的王婆,乌有村的男人只要看到她,莫不现出无比厌恶的脸色。谁家女人要和她走得近,谁家男人就会急得嘴角起燎泡。 谭海花没在陌然这里得到想要的话,只能讪讪离开。 李正义更是表现得无比忠心,他将乌有村历年的账本都拿来,一本本翻给陌然看。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十几年前的一笔才五十块的开支,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陌然含着笑问他:“老李,你的这些账本,都是原始的么?” 李正义的脸色就变幻了好几种颜色,乌有村两套账本,这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齐烈都不清楚。他老早就留了个心眼,乌有村的每一笔开支,并非在这套供人查阅的账上能反映,有许多不能公之于众的帐,齐烈要求不能体现在账本上。 齐烈的要求,他不能不听。但要是不留一手,今后出了事,他能说得清? 陌然的话让李正义踌躇好半天,硬着头皮说:“陌书记,确实都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陌然就问:“这些账,都公开过么?上级可是要求村务公开的啊。” 李正义一脸为难神色说:“不是不想公开,实在是没地方可以公开。陌书记,要不是你,我们乌有村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过去要办点事,开个会的,都在齐书记家里。我总不能把村务公开的纸,贴在齐书记家门口吧?” 陌然就笑,扫了他一眼,没再出声。 这么一笑一扫视,李正义的心里就没底了,抱着一大摞的账本惶恐退开。李正义心里没谱很正常,这么多年来,他非常清楚乌有村的帐是一笔糊涂账。说得明白点,乌有村的帐就是齐烈家的帐,乌有村的钱就是齐烈的钱。 齐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帐,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上头拨下来的钱,到了乌有村就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农补这块,齐烈指示他不能全部如实拨下去,家家户户都要扣下来一些,又比如退耕还林这块,村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笔钱。再比如洪涝灾害补贴,村民们更是摸不着头脑。如果把这些钱全部加起来,数字足能杀头。 最让李正义心理不平衡的是,齐烈在村里要是与哪家女人好过了,会让他送去一笔钱去。送得多了,他也习惯了,有时候还要偷吃一口。 齐烈这次被带走,究竟是经济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他李正义不能冤死,所以他不会现在就把账本都拿出来,手里没筹码,他会死得更惨。 最后来找陌然的,就是李大为。李大为这人还是有些正义感,自从他做了村治保主任,乌有村的治安显然比过去要好很多。过去乌有村是没有治保主任这个角色的,只有一个民兵营长。民兵营长是个尴尬的说法,前几年已经正式取消了。 新县城搬来后,乌有村的治安比过去要复杂得多。比如去建筑工地偷点水泥钢材的事,一天会发生无数起。县里有要求,必须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于是乌有村就产生了治保主任这个角色。 李大为与齐猛一样,都是有着一副好身板的男人。能打架,能喝酒。如果不看他们的身份,就与传说中的黑社会差不多。不过,李大为头上戴着政府给的一顶帽子,所以他办起事来,更显得心狠手辣。 上次陌生被抓去派出所,李大为就出了不少力。他后来抓去的几个陌生的小兄弟,到现在还有两个没放出来。究其原因,就是这两小子去帮别人打过一次架,对方被打进了医院,法医鉴定为轻伤,要坐牢。 李大为话不多,闷闷的陪坐了好半天,扔给陌然一句话说:“陌村长,你要想换下我,我没意见,不过,乌有村的治安,以后别再找我。” 这句话明显带着威胁的意思,陌然听着心里就极为不高兴。他其实并没想着现在就换下他来,毕竟要搞好治安,还得一物降一物。如果自己降不住他,他就有可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治保主任就是保安队长的角色,冲锋陷阵还得靠他们。 陌然就笑着说:“大为,你安心工作,把村里的治安搞得更好吧。” 李大为嘿嘿地笑,心满意足离开。 几个老村干主动来找他,他却将乌有村的男女老少分析了一遍,径直去找了肖莹过来。 他开门见山地说:“肖莹,你来村里做妇女主任吧。” 肖莹吃了一惊,慌乱地摆手说:“我做不了。” 陌然笑着说:“你连村长都想干,还怕做不了妇女主任?” 肖莹脸色一红,低声说:“是你干我?还是我干你?” 陌然一听,顿时尴尬起来,涨红了脸说:“我又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肖莹含笑不语,老半天叹口气说:“如果我来做了妇女主任,与现在的齐烈和谭海花又有什么区别?” 陌然心里一沉,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事。齐烈与谭海花的关系,在乌有村算是半公开的关系。特别是谭海花,似乎一点也不避讳与齐烈的男女关系,多少场合她所表现出来的腻歪,让外人看起来都脸红。 肖莹的话戳中了陌然的心事,他迟疑半天,缓缓叹口气说:“可是你不做,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齐小燕啊!”肖莹笑吟吟地说:“我觉得她就合适。你想啊,她爸是多少年的村支书了?算起来她也是个官二代了呀。” “不行。”陌然断然否决。 “我是肯定不做的。”肖莹说:“我可以做你背后的女人,我不要站在前台。但你要不让齐小燕做,乌有村里,你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陌然长叹一声,双眼看着窗外。 屋外的苦楝树已经绽出一点新绿,春天就要到了。 “让她做吧,这样让别人也会感觉到,齐书记的下台不是你的原因。”肖莹柔声说:“陌然,你听我的话,乡下人,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别小看他们,心里的歪心思多着呢。” 陌然心里一动,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肖莹,你让我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肖莹惊慌地想要挣脱他的搂抱,含羞带娇地说:“陌然,快放开我,别让人看到了。” “老子怕个毛!”陌然说,手就探索着伸进她的衣服里,握着了她柔软温暖的胸,轻轻一抚摸,便觉手心里生涩地硬了起来。 肖莹身子一软,伏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低声说:“傻瓜,大白天的,别勾引我。” 陌然不语,手却不闲。 第六十六章做一个清白的人 小学要开学了,老师都回来了学校。 彭凡兴高采烈地打量着陌然的办公室,啧啧赞道:“这样才好,有个样子。” 陌然含笑问她:“什么样子呀?我们村委在学校办公,不会影响你们吧?” 彭凡扫他一眼说:“肯定不影响我,是不是影响到别人,我可说不好。” 话音未落,小学校长进来,打着哈哈说:“陌村长,你们村委今后就在学校办公了?” 陌然点着头说:“学校还是乌有村的,村委在这里办公,应该算不得出格吧?校长,你要是觉得我们影响了你们教学,等我建好了新办公楼,立马搬走。”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一脸的皱褶,如果不知道他的年龄,一眼看去,说他七十岁了都有人信。 校长面露难色地说:“陌村长,我也不瞒你。当初教育局就是觉得村里在学校办公影响不好,所以找了老齐书记,办了手续的,现在的学校,可是教育局的资产了。”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学校都变成教育局的了?这座学校的历史,陌然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他大哥陌天,还为这座学校的建设付出过不少力。当年建学校的时候,全乌有村的村民都是以出义务工的形式建起来的,像陌天这样的小学生,每天都有搬砖的任务。也就是说,这座学校的某一块砖,还是陌天从十几里外的窑厂搬来的啊! 这么大的一笔资产,说没了就没了,钱呢? 陌然不甘心地问:“校长的意思是,学校卖给教育局了?” 校长肯定地点头。 他就哦了一声,神情有些尴尬。校长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强盗一样,霸占了人家的东西。 “我马上搬走。”陌然说:“校长,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这回事。” 校长大度地摆摆手说:“这倒不必急着,只是以后陌村长把村委设在学校,不影响我们正常教学就行。大家怎么说,都还是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到底,我的家属,也还是乌有村的人啊。” 校长土生土长的乌有村人,早先年是个民办的老师。清退民办老师时,乌有村这边没有公办老师愿意来,只好让他这批几个老师参加了一项萝卜坑式的考试,把身份都转变过来。这项举措当时惹起不少的非议,还是县委书记拍板才定下来。 乌有村的小学在撤乡并镇时没有撤掉,关键还是在于乌有村不但有像校长这样的公办老师愿意撑着,更主要的原因是乌有村的学生人数并不少。倘若当时撤掉了学校,乌有村的小学生就得跋涉十几里路去外村上学。遇上天晴还好说,要是遇到了刮风下雨下雪,孩子读书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乌有村能保留学校,除了上述两个因素,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乌有村的校舍在子虚镇来说,都是显得比较好的一类。 乌有小学能有今天,齐烈功不可没!陌然暗暗地想。 尽管校长说学校现在不属于乌有村了,陌然却并不气愤。学校能保留下来,已经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有得有失,是哲学范畴了。 校长说完这番话就准备出去,他显然是特意而来,提醒陌然,乌有小学这一亩三分地,乌有村不能再指手画脚。 彭凡看校长一走,当即抿着嘴巴笑说:“赶你走了吧。” 陌然讪讪地笑,心里泛起一丝苦意。堂堂的乌有村,连最后一块地方都被卖了,还不知齐烈做书记这么些年,乌有村还剩下什么。 乌有村是大村,人口多,放在子虚镇,没有一个村子的人能超过他们。过去乌有村有不少的集体企业,比如碾米厂、农机厂、榨油厂等等,还有专为各组打制铁器的铁匠铺和农副产品收购站,几乎在一夜之间尸骨无存。 没人知道这些厂后来怎么样了,只知道机器设备被拆掉卖了,能住人的房子被人住了,不能住人的地方破败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当然,这些破败不仅仅是乌有村的现象,即便是子虚镇,当时还叫子虚乡的,都改变得不成人样。比如陌然和齐小燕躲雨的林场小屋,原来就是子虚乡林场的产物。 “校长不是这个意思。”陌然说:“校长也是我们乌有村的人,他不会不懂得乌有村现在没地方办公。” 彭凡笑道:“你以为校长愿意你们在这里啊?昨天我们老师开会,校长在会上还说了,如果乌有村长期占着学校的地方,他就去县教育局告状。” “告个屁状!”陌然不自觉地骂了一句粗话:“他生是乌有村的人,死了还是乌有村的鬼。他还能长了翅膀飞了?” 彭凡吃惊地看着他,眼光闪烁,钦佩神色油然而生。 骂粗话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彭凡最看不起道貌岸然的男人,表明上文质彬彬,骨子里男盗女娼。不像陌然,遇到心里不爽了,也脱口骂几句粗话。 “不过,我有个主意。”彭凡想了想说:“如果你愿意,今后现在就是想反口都难。” 陌然兴趣顿起,问她:“什么好主意?” 彭凡指着窗外一片黄土地的操场说:“乌有小学最大的缺陷,就是没一个正规的操场。教育局年年说建,就是不拿钱出来。我们校长为了操场这事,可是操碎了心。可是他也没钱啊,干着急。” 陌然试探地问:“建个操场大概要多少钱?” 彭凡就板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少说也要十几万吧。起码也得铺个塑胶跑道啊。” 陌然哦了一声,不接她的话往下说了,转而问她:“彭老师,陌生过年的时候去找过你吗?” 彭凡闻言,脸色一变,没作声。 陌然就叹口气说:“他回去东莞的时候,很失望呢。” 彭凡不屑地说:“我早说过,我们不合适。你怎么老是喜欢拉郎配啊?” “是吗?”陌然惊奇地问:“我有吗?” “没有吗?”彭凡冷笑着说:“说得好好的,你又扯到你弟弟身上去,你是担心他娶不到老婆吗?” 陌然嘿嘿笑道:“这个我不担心。” “哪你担心什么?” “我只是问问。” “你不应该问。”彭凡冷着脸说:“你自己都没老婆,还操心自己弟弟,难道你准备打一辈子单身?” 陌然摇着头说:“我可没这么想。我就一个凡人,讨老婆生儿子,传宗接代,顺理成章。” 彭凡就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陌然,要是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弟弟,你会怎么想?”彭凡紧盯着他看,居然没有羞涩。 “我?”陌然摆着手说:“我们更不合适,你都不想想,我比你大多少了。” “大多少啊?”彭凡不屑地说:“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呀。还有,你不许生气,你不觉得我与陌生会没共同语言吗?” “感情这东西,都是培养起来的。” “你为什么不培养?” 陌然就哑口无言,楞了一会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要走了。” “我不让你走。”彭凡说,如上次一样,突然从背后搂住了他。 陌然着实吓得不轻,学校里少说也有上百双眼睛在看着,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就想说也说不清楚啊! “放开我。”他低声叫道:“彭老师,别人看见了。” “我就是要让别人看见。”彭凡得意地说:“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陌然正色道:“我要做一个清白的人。” “是吗?”彭凡忍不住窃笑起来,她搂着陌然的手愈发紧了,也低声说:“我就让你不清白。” 第六十七章火线OX 彭凡的如火热情,让陌然对学校望而却步。 只要他去村委办公室,彭凡必定尾随他去。一进屋,就不想离开,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书,间或看着他莞尔一笑。 陌然想要直接与她谈谈关于爱情的事,终究还是张不了口。先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当面拒绝她会显得多么的残酷,再者这里面夹着陌生的浓烈爱情,弄不好反而让人误会。 这样一拖,时间就过去了不少。 镇党办秘书来电话,通知他去一趟镇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公布。因此早上起来,他匆匆洗嗽一番,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往子虚镇。 吴太华书记老远看到他,朝他招招手,又让镇党办秘书去通知了纪委孟清书记,一起去会议室碰个头。 陌然随吴太华书记进屋,心里暗暗吃惊。会议室里不仅仅只有孟清,还有许多陌生面孔。当然,副镇长李大霄也在其中。 李大霄与陌然没太多交集,选举日见过一次,饭局上见过一次,此后再无单独或者公开场合见过面。 吴太华书记到了,会议就要开始。主持会议的是镇长,人显得很清秀,有些女人相,叫赵中国。 陌然悄悄打量了一下,会议室里除了他是村里的干部,其他都是镇上的干部。这么一看,人便惶恐起来。 赵中国看起来很年轻,说话也是女声女气。这让陌然心里有些不爽。他这人骨子里还是很传统,按他的逻辑,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男人如果婆婆妈妈,娘里娘气,在他眼里就是妖艳贱货。 会议首先讨论新时期的镇里关于反腐的若干问题,强调一定不能走偏路,不能乱打棍子,乱戴帽子。 吴太华书记做最后发言,在他发言之前,陌然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镇里讨论这些事,对他一个村干部来说,一点边都挨不上。在镇里干部眼里,他们这些村干都属于临时客串人马,江山轮流坐,明日到别家。 陌然这样的村干,地位确实很尴尬。既没有个保障,也没个实际权力。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按照上级的要求,不折不扣地执行。今日是村干,多少还有个补贴,明天不是了,就是个平头百姓。 镇里干部开会,叫上他来,而且是唯一的一个,这本身就不寻常。而且从开会开始到现在,几乎没人提起过他,更没半点提乌有村的事。 吴太华书记说了一通后,突然将陌然推出来,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想必你们都认识了,乌有村村长,现在代理村支部书记。今日他来,就是让各位认识一下,还有个事,需要镇党委集体表决一下。” 陌然一听,赶紧起身,向在座的各位领导鞠躬微笑。 吴太华书记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来开会的人,都是子虚镇的党委一帮子人。他一个党外人士。列席人家党内会议,这让他在惶恐之余,不禁悄悄有些狐疑。 吴太华介绍完他的情况,直接了当地说:“陌村长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党内人士。为了配合他的工作更好开展,根据上级指示,陌然同志破例火线入党。今天在座的,都是见证人。请举手表决。” 吴太华的话让会议室刹时沉默下来,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清晰听到。火线入党,在子虚镇的历史上,倒是有过先例,不过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乌有村坐落在湘水河边,这里有个渡河码头,据说有千年历史。 当年红军过河,就是从子虚镇这个渡口过的。 部队过河,没船过不了。湘水河虽说不是大河,河面常年也有三十几米的距离。如果袅水过去,能活下来的能有几人谁也不敢保证。 红军走得匆忙,事先也没打探好,待到了河边,一看茫茫的一河水,顿时傻了眼。有人就提议借船渡河,可是部队那么多人,几条渡船何能满足?再说,乌有村渡口,常年也就一条破渡船,一次坐上十几个人,船舷几乎就挨水了。单靠这条破船,三日三夜未必能过得河去。 部队首长急得满嘴起了燎泡,要知道在他们的屁股后边,十几万的追兵转眼就到。如果不能及时过河,这些人就都得死在河滩上。 关键时刻,渡船主人想了个办法,叫人拆了乌有村的一些门板,扒了几间屋,取下粗大的杉木房梁,用绳子捆了,做成浮桥样的东西,推到河里,居然浮力极强。一些人站在门板上,一些人干脆下水,扒着门板扎成的简易渡船,一窝蜂往河里冲。 如此一来,等到最后一批人上了对岸,河这边的追兵已经到了眼前。 隔着一条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过去。追兵的长官仰天长叹,天不灭曹! 部队要赶路,又拿不出钱来谢渡船老板,干脆就在渡船上为船老板举行了一场火线OOXX的戏。 渡船老板也不知OOXX是个什么东西,嘻嘻哈哈地接受了。部队一走,对面的追兵也跟了过来,抓了渡船老板一问,奶奶的,是共党!当即不由分说,拉到河滩上,一枪打在后脑勺上,脑浆迸裂。 可怜渡船老板到死也没明白OOXX是个什么东西,他本来抱着救人一命胜浮屠的想法,没料到自己还为此丢了一条命。 这个渡船老板,据说就是齐烈的太爷。 吴太华书记问了三次,举手表决的事还没落实下来。 李大霄迟疑着问:“吴书记,现在又不是非常时期,这样火线的搞法,有不有问题?” 吴太华笑道:“有什么问题?再说,现在也算是非常时期。雁南县的搬迁工作,是重点中的重点,就是个非常时期。” “就算我们表决同意了,上级会不会同意?”李大霄的眼光落在陌然的身上,笑眯眯地说:“我与陌然还是比较熟的,人不错。” “不错就举手。”吴太华不耐烦地说:“我给大家说明白啊,要大家表决,这是政治任务,不是感情用事。” 赵中国率先举手同意,孟清跟着举了手。 镇党委就六个人,除了一个请病假没来开会的,包括吴太华在内,三个人已经举手表决同意了。这样的配置格局很少见,不便于表决。但子虚镇不同,子虚镇的党委书记是县委常委,比一般人要权威得多。 李大霄犹豫着说:“吴书记,是不是再考验一下陌然同志?毕竟,入党这样的大事,儿戏不得。” 吴太华就盯着李大霄看,似笑非笑地说:“李镇长,你不同意?” 李大霄摆着手道:“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觉得慎重一点好。” 还有一个没举手的,是镇人大主席团的孟飞,一个半老的老头子。陌然与他是第一次见。陌然从进来就看到他一直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样,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吴太华没去问李大霄了,转而去问孟飞:“老孟,你的意思呢?” 他似乎惊醒过来一样,扫扫会议室,堆着笑说:“我听组织的。” 吴太华就笑了,指着陌然说:“组织现在要求你举手表决,你的意见?” 孟飞毫不犹豫举手说:“我没意见。” 最后就剩下李大霄了,他迟疑半天,还是吐出一句话说:“我个人保留意见。” 李大霄不举手表决,并不影响陌然火线入党的事。吴太华书记宣布,从现在起,陌然就是一名党员了,也从现在起,他正式成为乌有村的党支部书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陌然还没反应过来,吴太华书记宣布散会。 陌然懵懵懂懂地跟着从会议室出来,还没开步走,被李大霄叫住,笑眯眯地邀请他去他办公室坐坐,他要与他谈谈。 第六十八章李大霄的家谱 严格来说,李大霄并非乌有村土生土长的人。 李大霄的太爷爷是个炸油条出身的人,很早以前就在子虚镇的小街上有了个小摊位,到得解放初期,子虚镇不但有了一间大屋,而且炸油条的绝技,无人不晓了。 子虚镇吃过他太爷爷炸的油条的人,至今还有人健在。据说他太爷爷炸的油条,外焦里酥,金黄如谷。如是泡在豆浆里吃,简直一绝。 后来公私合营,他太爷爷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供销社主任。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李大霄的爹不再专注于家传炸油条的手艺,一门心思培养儿子从政当官。 然而好景不长,运动再次掀到子虚镇时,他太爷爷被当做五类份子抓起来,开了审判大会,拖到河边一处陡峭地,被人用梭镖捅翻到河里,尸骨都未找到。 没尸体,魂还得进祖坟。李大霄的爹就偷偷的拿了他太爷爷的几件衣服帽子,到了乌有村的祖坟地里,悄悄挖个坑,立了个衣帽坟。 李大霄的太爷爷是从乌有村出去的,根子在乌有村。因此他要在乌有村立个坟,自然没人会反对。 沿着李大霄的家谱往前推,现在乌有村的李姓,几乎都是同一个祖宗。只是时代久远了,开枝散叶得厉害,李姓家族,渐来渐远,最远的,已经出了五服,算是没有太多血缘关系了。 但李大霄和李大有却还是近亲,往上溯三代,他们还是一家人。 当年李大有担任乌有村的村长,不能说没有李大霄的心血在其中。 李大霄的发迹,还是得益于他太爷爷。 没有他太爷爷的平反,他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小科员。当然,李大霄本身的能力也很不错,写得一手好文章,居然还学会了他太爷爷炸油条的绝技。 李大霄炸油条的手艺,在他太爷爷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某年新上任的县长来子虚镇视察,吃过李大霄炸的油条,赞不绝口。其时李大霄已经在乡政府的食堂做了一个火头军。 县长吃得兴起,自然叫了李大霄过去说几句话。得知李大霄的太爷爷过去是子虚镇的供销社长,回忆起了小时还吃过他太爷爷的油条,顿时心生哽咽,感慨万千。 后来特地为他太爷爷落实政策,把他的身份也从火头军转为了子虚镇的干事。干事干事,就是干事情的人。李大霄除了会炸油条,还真没当过官。乡里也没多少事,于是就闲散着,直到机会降临。 某年县里开大会,子虚乡是大乡,县里要求子虚乡乡长在大会上讲话,讲述感受改革开放后子虚乡的翻天覆地变化。乡长受之殊荣,自然珍惜万分。要知道雁南县二十四个乡镇,能在全县大会上发言的,屈指可数。 讲话就得有发言稿,子虚乡全部人马关在会议室讨论三天三夜,还是拿不出一份满意的发言稿来,这时候李大霄就送上了自己写的一份发言稿,洋洋万言。 县里大会临近,再写一份报告发言,时间有限,乡长在草草浏览一遍李大霄的发言稿后,觉得没太多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拿着去发了言。 就是这次发言,让子虚乡的名声在一夜之间鹊起,李大霄的名字也再次进入县里领导眼里。 这份发言稿,李大霄花了几个通宵,斟字酌句,字字珠玑。从子虚镇的历史讲起,讲到改革开放后的巨大变化。不但语言流畅,而且论据扎实。通篇发言稿里,列举的数字详尽无遗,且又作了前后对比,让人一听,恍如茅塞顿开。 在这份发言稿里,李大霄总结了改革开放的成果,千万句归根结底,还是领导有方,群众配合努力。 他的这份发言稿,直接将子虚乡树为了雁南县改革开放的典型,让人觉得名至实归。 后来,乡长变镇长,再变副县长,最后做到雁南市副市长退下去。 而李大霄,从干事成了副镇长,一坐就是好多年。 李大霄做官,从没出过子虚镇。他一直在子虚镇打着转,计划生育、国土、财税,转来转去,就没转出过子虚镇。 子虚镇来来往往那么多镇长书记,李大霄戏言,他是子虚镇的一块石头,生了根了。不管谁来谁走,李大霄坐着个副镇长的位子,千年不变。 李大霄的这段历史,陌然多少知道一点。当年乌有村最自豪的事,就是镇上有个领导,是他们乌有村的人。 李大霄的办公室显然没有吴太华的那么大,里面的陈设也显得简单朴实。 他给陌然倒茶的茶杯,并没用一次性的,而是带着一层茶垢的瓷杯,这在现在,几乎很难看到。 相对坐下后,李大霄似笑非笑地看着陌然问:“小陌,你现在是乌有村的当家人,有什么打算啊?” 刚才会上表决,李大霄的唯一没举手的人。为此,陌然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别人都认可的事,你李大霄不举手,就是不认可老子,老子懒得回你的话。 李大霄见他不说话,缓缓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是为你好。” 陌然心里一动,不明白李大霄何出此言。 李大霄说:“今日的事,与当年放卫星基本就是一个套路,你不觉得有蹊跷?” 陌然不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年轻,没尝过运动的滋味。我总觉得,路还是一步一步走稳当。这样一步登天,不怕摔下来?”李大霄又叹口气,突然脸上浮上一层笑容,亲切地对陌然说:“我虽然没举手,但内心还是支持与肯定你的。” 陌然回他一句说:“谢谢领导。” 李大霄呵呵笑出声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客套了,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人。” 陌然微笑道:“也是。不过,你是领导,我得听你的。” 李大霄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说:“真话假话?” “当然真话。” “这样说,我倒有个建议了。”李大霄笑呵呵地说:“听说你要改组乌有村村委。本来按理说,你们村委改组,镇里是不管的。镇里只对支书村长负责。不过你们乌有村情况特殊,镇里多少还是有些关注。” 陌然一听,当即正襟危坐,认真地说:“我要改组的目的,就是想选一些优秀的人,为乌有村的发展多作贡献。” “想法是不错!”李大霄严肃地说:“我个人也坚决支持你。不过,做任何事,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陌然赶紧点着头说:“我明白,所以请李镇长你来给我指点一下。” “指点谈不上。”李大霄呵呵一笑说:“老齐这人在乌有村当支书时间太长,有好多东西都被他固态化了,要改变老百姓的认识,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做到的。我个人觉得,乌有村要想有变化,首先得把账目搞清楚,我听说,老齐这次的问题,就出在经济上了。” 这是陌然第一次听到关于齐烈的消息。齐烈被带走后,一直音讯全无。他托人打听过,齐小燕也找人打听过,一直没有任何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问:“老齐书记会怎么样?” 李大霄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他会怎么样,看老天爷了。” “不会有大事吧?”陌然试探地问。 “什么叫大事?什么叫小事?”李大霄沉着脸说:“组织会有结论的。”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喊声,孟清书记要他过去办公室。 陌然赶紧起身告辞,走到门边,站住脚说:“李镇长,你要是有空,多回来村里指导指导。” “会的,放心。” 第六十九章酒桌上的交易 孟清书记话不多,开门见山通知陌然,县纪委会同镇纪委,要在明天进驻乌有村。 陌然脱口而出:“干什么?” 孟清书记微微一笑说:“你好像很紧张?” “我不紧张。”陌然尴尬地说:“齐书记都被你们带走了,怎么还要进驻我们乌有村呢?” 孟清书记就轻轻叹口气,深深看他一眼道:“果然年轻啊你,小陌,组织办事,讲究证据。老齐是个老党员,多年村干部,有点小错,在所难免。如果犯了大错,就是对人们的不负责。我们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吧?” 在陌然看来,孟书记的这些话都是套话,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孟书记是个女性,声音温温柔柔的,如春风拂面般舒服,不至于让人过于反感。 “你回去准备一下,安排好调查组的吃饭住宿。其他事,需要你配合的,他们自然会找你。”孟清书记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陌然楞了一下,还是退出来。上次孟清书记说派人,结果半途而废。如今又要派人来,非得要搞得乌有村鸡飞狗跳么? 他低着头下楼,刚走到院子中央,又听到背后有人喊,循声看去,便看到三楼走廊上站着的陌秀,正笑吟吟的对他招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反转身子上楼。 三楼是吴太华书记的专属办公区,非请勿入。 “吴书记找你。”陌秀说,带着陌然往吴太华办公室走。 这层楼很安静,与楼下判若两个世界。楼下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全镇来办事的人如过江之鲫。 吴太华书记先伸出手,笑呵呵地握着他的手说:“恭喜恭喜!小陌同志。” 陌然憨厚地笑,双手握了吴书记的手,顿感无限温暖。 “意外吧?”吴书记笑着问。 “嗯!”陌然老实回答。 “给你火线OOXX,是她的主意。”吴太华毫不掩饰地指着陌秀说:“当然,我也有这个想法的。” 陌然便去看陌秀,陌秀抿着嘴笑,脸上飞过一丝红霞。 “听陌秀说,何县长很欣赏你?”吴书记不动声色地问。 陌然心里一紧,看来自己的动向,人家都掌握得非常清楚。既然人家知道,瞒下去反而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当即回答说:“我见过何县长。” “何县长是个好领导!”吴书记严肃地说:“雁南县的搬迁,没有他,还真的不会有那么顺利。” 陌然连声说:“是是,何县长年轻有为,确实是我学习的榜样。” 吴太华的眼光就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就过去了,换了很平和的目光看着陌然说:“小陌,何县长很重视人才,听说你在东莞搞得不错,如果有机会,能不能为我们雁南县也招商引资过来。” 陌然心里一顿,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吴太华急着要把他火线OOXX,并非是他的意思。看来是何田宇起到的作用非常大。要不像他这么一个镇委书记,尽管是县委常委,并不见得敢随便给人火线OOXX。而何县长看中的,正是他在东莞的背景。 “小陌,你懂我的意思吧?”吴书记直言不讳地问。 陌然哪敢说懂,赶紧摇着头,茫然地看着他,低声说:“吴书记,我要想想。” “想吧,想好了,给我答案。”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征询地问:“中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个食堂?” 这么一说,陌然才想起到了吃中饭的点。 陌秀在一边说:“吃什么食堂啊?我都定好了地方,你不能不去。” 吴太华愕然地看着她说:“定什么地方了?我说了中午要去外边吃饭吗?” 陌秀笑着说:“都是吃,在食堂也是吃,在外面也是吃。在外面吃,算是拉动内需啊。刚好陌村长也在,不如一起去,我还有个事要请他帮忙呢。” 吴太华就踌躇了半响,答应道:“这次算例外了啊,以后不许未征得我同意擅自做决定。” 陌秀连声赔不是,悄悄拉了一下陌然的衣袖,莞尔一笑。 饭局照例安排在陌然当选哪天的酒店。吴太华他们一露面,酒店老板亲自迎出来,毕恭毕敬地送进包厢,垂手退出。 饭局是陌然最不喜欢的地方,一桌人吃饭,除了荤段子,几乎没正言。 如是一桌男子吃饭,寡淡无味至极,饭后必定约了一起去洗脚按摩。倘若席间有个女子,男人们都会口灿莲花,妙语如珠。 陌然不会说荤段子,尽管肚子了藏有不少此类的东西,却始终说不出口。只能安静地听,偶尔会心一笑。 吴太华书记倒不严肃,也喜欢说些荤段子。说的时候,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往陌秀身上看,这让陌然总觉得眼前飞舞着一只苍蝇。 陌秀请客,不少他们三个。坐下不久,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男人,其中一个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看见吴太华,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奔放地一路小跑过去握手。 男人显然也认得陌然,握过吴太华之后,转而向陌然伸出一只手来。 这么一点的变化,陌然心里就涌起一丝不爽,暗骂了一句:狗日的,狗眼看人低! 陌秀就介绍,说矮胖男人是他公司的老板,何老板。 何老板用两根手指夹了一张名片递给陌然,嘴里说:“多包涵,多包涵啊!” 陌然接过看了一眼,知道他叫何远,是陌秀所在房地产公司的老板。 于是笑着说:“何老板,大老板呀!” 何远呵呵一笑,看了吴书记一眼,又来看陌然,微笑道:“都是兄弟们支持。我老何有个习惯,赚一块钱,必须拿八毛钱出来和地方。钱这狗东西,赚不完的。兄弟的感情,才不可以透支啊!” 陌然一听,不禁有些起敬。这何远说话到底还是有些水平,不是暴发户样的目空一切,看来不能小觑。而且想起他的姓与何县长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来,心里又微微迟疑了一下。 正在迟疑,陌秀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们老板与何县长是堂兄弟。” 陌然心里一惊,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如果闻听此人背景如此深厚而变化颜色,他陌然这几年在外算是白混了。 陌然当官的人接触不多,有钱人见的就太多了。像何远这样的老板,他在东莞随手一捞,就能捞到一大把。 酒菜上桌,何远亲自把盏,先是给吴书记满了一盅,再给陌然满了。自己再倒了一杯,双手捧到齐额,朗声道:“各位领导,我老何先干为敬了啊!” 一杯酒下去,何远的身子便往吴太华那边歪,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都把眼来看陌然。 陌然心里揣然,也把眼去看他们。 吴太华就笑,拿着筷子敲着碗边问:“小陌,你们村的那块土地,到底有什么打算呀?” 陌然犹豫了一下,缓缓说:“吴书记,土地的国家的,我能有什么打算?” “他们看上了你那块地了。”吴书记指着何远大声笑起来,隔着虚空点着陌秀说:“你想想啊,陌经理也跑了不少路了。你总不能看着美女每天跑来跑去的不心痛吧?” 第七十章拳定乾坤 乌有村养老院施工队与调查组几乎同时进村。 饭桌上陌然进退无路,提出了一个方案,何远的房地产公司要想得到乌有村沿河的一块土地,得先给乌有村一个说法。 吴太华和何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要个什么说法?”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想说的,要在乌有村建一个养老院的想法和盘托出。他本来是想用这个难题让何远知难而退,没料到何远爽快答应,笑呵呵地说:“陌村长的想法太好,我绝对支持。就算拿不到乌有村的地,这个养老院我也建了。” 何远答应了,吴太华也就不好反对。只是叮嘱陌然说:“小陌,这些事,你自己把握好。” 陌然心想,老子有什么好把握的?既然建个养老院不要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养老院建在乌有村的土地上,你何远还能搬得走?至于土地给不给他,不是他陌然一个人说了算的。 酒桌上的协议当即达成,施工队立马进场。 陌然心里的有谱的,养老院建在哪,怎么建,规模多大,他早已烂熟于心。如果没有何远出面,他打算拿着秦园给的钱先建起来。 施工队进场施工,在乌有村引起轩然大波。齐猛带着一帮老头老太太拦在推土机前,不管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站开。 陌然赶过去时,齐猛正指着陌秀的鼻子在大骂。 陌秀哭丧着一张脸,看到陌然过来,像看到救星一样,双眼泛出光来。 陌然就问:“猛子,你在干嘛?” 齐猛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老头老太看到陌然来了,也一齐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陌家的啊,你要把乌有村都卖了啊?” 陌然堆满笑解释说:“各位叔伯大爷,村里为你们建个养老院,以后大家都可以住到这里来啊。” 老人们迟疑地问:“猛子可不是这样说的啊,你要建个养老院,总得大家签名同意吧?” 陌然嘿嘿地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乌有村沿河的这片土地,涉及三个组,大小不一。过去动土地,都得先给钱。比如县里修个水厂,也是收了钱后才让开工的。老百姓谁都不认,就认钱。 养老院是乌有村建的,何远不可能帮人建了房产,还拿一笔钱出来卖地。养老院建好后,产权全部属于乌有村,这是陌然在酒桌上说好的事。 陌然明白,这些老头老太来阻工,一定是受到了齐猛的蛊惑。乌有村的青壮劳力大多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会当个出头鸟。只有这些老头老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人一蛊惑,根本不管其他。 要想让老头老太走,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住齐猛。齐猛拿住了,他们就没了头。没了头的鸟能飞吗? 心里有了主意,陌然便径直对齐猛说:“猛子,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你叫老人们来阻工,就是不对。现在你把他们都带走,有什么事,你对我说。” 齐猛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下,不屑地说:“跟你说?说什么?” “既然没话说,你把人带走。” “又不是我叫来的。”齐猛冷笑道:“有本事,你把人叫走啊。” 陌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恨不得劈头盖脸打过去一巴掌。养老院是他做村长以来第一件事,这件事做不好,今后想办任何事,都不会顺利。 “猛子,我是先跟你说好话,好话你不听,结果你自负。”陌然吓他道:“猛子,我们是兄弟,有话可以私下说的。” 齐猛根本不鸟他,双眼直视,看着乱做一团的人群,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工地阻工,是很头痛的事。开工不顺,心里的气就顺不下去。 陌然低声吼道:“猛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猛冷冷地问:“你吼什么?想打架么?” 陌然心里一动,当即说:“你想打吗?想打就打一架吧。” 小时候读书,齐猛身体比陌然要强壮许多,在学校打架,齐猛是出名的人物。当时的陌然,还真是受他保护的对象。 而现在,陌然根本不在乎齐猛,几年的大学生涯,他没事就去练练散打,多年下来,对付几个人不在话下。像齐猛这样空有一身蛮力的人,他几乎不用费太多手段就能拿下。 陌然的挑衅让齐猛憋着的一股气顿时爆发,他毫无预兆地挥拳砸向陌然的面门,电光火石间,陌然一退一侧身,齐猛的拳头就砸了个空,身子因用力过猛,径直往前扑来。陌然看准时机,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按,齐猛站立不稳,当即扑倒在地。 看到有人打架,人群呼啦一声围拢过来。 齐猛从地上爬起来,挥舞双拳,怪叫着又冲过来。 陌然纹丝不动,等他近了,突然出手,这一拳径直砸在齐猛的鼻梁上,但听得一声惊叫,齐猛已经捂着鼻子蹲下去身子,手指缝里鲜血泅出来一片。 这一拳,打得齐猛晕头转向。他甚至没看清陌然是怎么出拳的,或者他根本还没看清他的样子。战斗力总在一瞬间就完全体现。齐猛明白,再打下去,根本讨不了好,于是恨恨起身,掉头就走。 齐猛一走,老头老太就失去主心骨,犹豫一会后,各自作鸟兽散。 本来还热闹的工地,除了施工人员,眨眼间走得精光。 陌秀一脸崇拜过来,轻声问:“你没事吧?” 陌然苦笑,挥挥手说:“开工吧。” “你真厉害!”陌秀由衷地说:“看不出你这个文弱书生还有这么一手啊!”当即呼叫推土机司机,开铲施工。 在乡下,很多时候靠拳头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这个经验陌然在许多年前就了若指掌。比如他们陌家,之所以一直没话语权,就是拳头不过硬。到了他这一代,大哥陌天是个手艺人,讲究和气生财的道理,他又长年在外,唯有三弟陌生,靠着一双拳头,在乌有村多少闯出了一条生路,不至于再像他陌家爹,一辈子忍气吞声不敢做声。 陌然的这一拳,表明他在乌有村从此站稳了脚跟。要知道乌有村里,刚与齐猛叫板的人不多。齐猛打架是内行,少时读书就以打架闻名,大了随他爹闯荡江湖,更是练就了一身出生入死的胆魄。本来他能放眼乌有村无敌手,没料到三拳两脚就栽倒在陌然面前。 一拳定乾坤!陌然暗暗想,在乌有村里,今后此类的事一定还不少,以暴制暴是唯一的办法。但陌然并不想这样,他要以和风细雨的方式,将乌有村打造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 推土机轰鸣,新挖出来的泥土,散发出浓郁的沉香。 陌然安静地站在一处高坡上,放眼看过去,顿觉胸间豪气丛生。 第七十一章好事多磨 陌然的豪气还没散尽,麻烦事便接踵而来。 先是驻扎在学校的调查组,在连续查阅了一个星期的账目之后,把李正义直接带走。这是乌有村第二个被带走的村干,村民在背后悄悄议论起来,说乌有村的村干,陌然要赶尽杀绝。 陌然自然听到这些议论,不论是齐小燕,还是肖莹,都悄悄告诉过他,说乌有村现在暗中有一股势力,要把陌然推翻下台去。 陌然只是笑,并不在意。其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是他本身不想要的。陌然最初的想法就是齐烈主动退位,安享晚年。以前的事,他完全能够既往不咎。但齐烈所表现出来的抗拒,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齐烈想怎么样,陌然都能忍。毕竟他是齐小燕的爹。 齐小燕起初还在意他爹的安危,隔三差五要找陌然问个情况。在三番五次得不到准确消息后,她干脆不再问了,即便有人提起她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乌有村的新村干名单一直没出炉,陌然也不再找老村干开会。他说过,年后第一件事就是公布村干名单和建养老院,现在养老院在建了,新村干却卡死在肚子里,迟迟出不来。 调查组撤走后第二天,县国土局来了一帮人,不由分说就将养老院的工地停了工,还开出来一张十万块的罚单。 陌秀捏着罚单找到陌然时,他正烦躁得在村委办公室里转着圈子。 陌然想不通,明明是为村民办好事,怎么上级还要找麻烦?停工罚款,工地开工不了,他的计划就将泡汤。养老院是他当上村长来做的第一件大事,而且关乎乌有村老人的未来,他能不着急。 县国土局根本不听他的意见,冷着脸警告他,没有国土手续,私自开发土地,是犯罪。 陌然心里想笑,自己一门心思为老百姓办事,到头来还弄了个犯罪嫌疑。当即恨不得一脚踢翻他们。 打架显然解决不了问题,他就试探地问:“同志,这是谁的命令?” 国土局一个头目样的人冷笑说:“这需要什么命令?我们是依据法律执法的。你动的这块地,没在国土部门办理手续,就是违法,还需要什么命令么?” 陌然说:“镇里是知道的,也是同意的。” 国土局的一帮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说:“是镇里大,还是县里大?你作为一个村长,大小都分不清么?” 陌然恨不得照着他们的面门挥拳,但满腔的怒火却只能深深压抑在心底。他陪着笑脸说:“吴书记是县委常委,他说的话也可以不作数吗?” 他们又对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们管不着,陌村长,我实话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想不通,可以走渠道反映。” 国土局贴了封条,工地上机器就得哑火。 陌秀满脸愁容地问:“要不,我们去找何县长吧。” 陌然一听,心里顿时一动。国土属政府部门,也就是说,是何县长的管辖之下。国土局来查封工地,何县长知道这事吗? 陌然并不贸然就去找何县长,他还得探听一下吴太华书记的口风。于是电话打过去,说了国土局来查封了养老院工地的事,吴书记支支吾吾一阵,说自己带队在外头考察,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陌然就随口问了一句:“吴书记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吴太华说:“现在还说不准。” 话说完就挂了,并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陌然心里明白,吴太华书记肯定知道一些原因,只是他不好明说。从他支支吾吾的语态里,陌然能感觉到他的无奈和推脱。 吴书记这边靠不住,养老院又不能停工不做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县里找何县长。 进了县政府大门,迎面碰到肖科长,便赶上去打招呼。肖科长淡淡一笑,也不与他多说话,低声告诉他说:“陌然,你的这个事,书记发了脾气。” 陌然吓了一跳,肖科长所说的书记,自然是雁南县县委书记杨天。 雁南县有个电视台,每周有两个晚上播放本县新闻。陌然就是在新闻上认识过杨天,本人却没见过。 县委书记关注他一个小小村子的事,这让陌然有些吃惊。书记一天日理万机,多少大事等着他拍板决定,乌有村这点屁事,何能上得了他的法眼? 陌然还想多问几句,肖科长却不给他机会,昂着头快步走了。 陌然就回身看着陌秀苦笑,两个人站在县委大院门口,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还是不去找书记了。 如果没有预约,陌然想见到书记很难。想起自己是来找县长的,便笑笑说:“陌经理,书记这边的事,看来不是我们能去说的,还是去找何县长吧。” 雁南县县委县政府在一栋大楼办公。这栋楼很恢弘,上下有十层之多。中间一个阔大的门厅,将县委和政府一分为二。县委各部门在东头,政府办公在西头。 陌秀听说去找何县长,当即带路。她显然很熟悉政府部门,从门厅进去,径直上了电梯。 何县长在八楼办公,一道玻璃门禁挡住了去路,可以看到他办公室的门,人却不能过去。 陌秀低声说:“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去看看。” 说着去按门铃,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一个秘书模样的人,看到陌秀,微微一笑,打开玻璃门,让她进去了。 陌然转到楼梯处,摸出一支烟抽起来。 一支烟还没抽完,耳朵里听到一阵脚步声,便探头去看,看见陌秀从玻璃门里匆匆出来,对他使个眼色,直接去了电梯。 陌然心里一跳,看来事情不好。何县长根本没有要见自己的意思。 直到出了县委大院,陌秀才站住脚,舒出一口气说:“陌然,你急了没?” 陌然苦笑道:“不急是假的,当然急。” “何县长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陌然迫不及待地问。 “就四个字,好事多磨。”陌秀含着笑说:“我是没听懂,你听懂了没?” “我也没听懂。”陌然老实说:“何县长就说这四个字?” 陌秀点了点头,轻声说:“还有,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来找他。” “出什么事了?” 陌秀摇摇头说:“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事?但我看何县长的样子,肯定是有事。” 见不到何县长,吴书记又在外地,看来国土局查封工地是个死局了。他悄悄叹口气,一声不响往前走。 陌秀追了上来,低声说:“你也不要急,养老院虽说是乌有村要建的,背后还是我们公司在出钱出力。陌村长你不会不明白,这件事既然出了,就不会那么容易收手。你想想,我们公司会无缘无故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帮你建养老院吗?” 陌然苦笑道:“我心里明白。” “既然你明白,你愁什么?自然会有人出面的。” 陌然惊奇地看了陌秀一眼,心里想,这个女人说这样的话,不是在出卖自己公司么?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到了陌秀的公司楼下,刚好看到花红从里面出来,一照面,便大惊小怪地喊:“陌村长,陌经理,你们两兄妹好悠闲啊!” 第七十二章两美同饮 雁南县像样的宾馆就一座,而且这座宾馆里,几乎都被与雁南县搬迁有业务关系的公司占据。 陌秀和花红,分属两家地产公司,都是一栋楼里办公,只是楼层不同。大家上上下下,天天照面,熟得很。 花红是公司股东,又是单身,基本全天候守在新县城。 陌秀不同,她仅仅是个打工的,却与普通打工人又不一样,她所在公司凡是关于雁南县的项目,基本都是她一手操作。 花红夸张的招呼让陌然站住脚,看着她淡然一笑说:“花经理,忙吧?” “忙个鬼!”花红咋着舌说:“哪有陌经理忙,人家都拿下了乌有村的地了,心宽着哪。不像我们,没背景没人缘的,找口饭吃太难了。” 陌然嘿嘿笑道:“谁说乌有村的地是陌经理公司的了?这是造谣。” “是么?”花红笑嘻嘻地说:“都动工了,你还不承认。做朋友做到这个份上,没意思啊。” 陌秀插言道:“你们聊,我先回公司去。” 花红一把拖住她道:“不急不急,既然大家都遇到了,不如一起去我房间坐坐。” 陌秀推迟不肯去,花红便涨红了脸,赌气道:“你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陌村长吃了你呀?” 陌秀慌乱地摆着手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谁能吃得了我呢?我是真有事。” “天大的事,先放一边去。”花红摆着手说:“今天遇到一起,我有几个事,刚好请教两位。” 说着不由分说,一手推着陌然,一手拉着陌秀,径直上了电梯。 陌秀推辞不了,只好随着一起去。一进花红房间,不由啧啧赞道:“花姐,一个宾馆被你弄得像个家一样,真是个巧女人啊!” 花红笑道:“我这个人,居无定所,没家没室的,有张床就能睡,有个杯子就能喝水。管他家不家的。” 陌秀似乎兴致高昂,四处打量着花红的房间,啧啧称奇。 花红去烧水泡茶,顺便问了一句:“茶、咖啡,还是酒?” 陌秀要了咖啡,陌然要了茶。花红迟疑一下,干脆自己拿了一支红酒。三个人,三种不同的饮品,到了桌前一看,不禁都一起哑然失笑起来。 陌然安静地喝着茶,悄悄打量了眼前的两个女人。虽说她们不见得天姿国色,却各人都有着极致的韵味。 陌秀内敛,淡施薄妆,即便头发,丝毫也未装点,如清水一样,顺流而下。寒流未去,她却一身套裙,腿上裹着黑色丝袜,隐隐透出无限魅惑。 花红不同,一身红装,从上到下,如一团火一样燃烧。她显然比陌秀打扮得要精致许多,描眉秀唇的,她穿着低胸的衣服,稍稍一弯腰,就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雪白。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坐着,身上的暗香,丝丝缕缕穿透而来。陌然便感觉有些晕眩,身上不自觉地燥热了许多。 不可否认,眼前的两个女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处处透出一线诱惑。仿佛桌上摆着两颗令人垂涎的鲜桃,随便一颗就能让人爱不释手。 陌然的局促被她们看了出来,陌秀不自觉地并拢了双腿。倒是花红,咋咋呼呼地喝了一口红酒,咋着舌说:“不如都喝酒,喝酒才有味道。” 话说着,也不等他们同意,拿着陌然的茶和陌秀的咖啡,起身走到洗手间,噗的一声就倒进下水道去了。 陌秀惊叫起来道:“花姐,你好浪费啊!” 花红笑嘻嘻地说:“浪费什么?一杯咖啡,谈得上浪费?只要我们陌村长动一根手指头,千万杯咖啡还不是唾手可得。” 三个高脚杯,三杯红如鲜血的红酒,但听得哐啷一声,各自举杯轻饮。 茶静心,酒壮胆。一杯下去,三个人脸上都绽放出一丝红晕。 陌然品着酒道:“好酒,一定很贵。” 陌秀白他一眼说:“花姐的酒,会便宜吗?她这瓶酒啊,我一个月工资可买不起。” 陌然吓了一跳,问道:“那么贵?” 花红莞尔一笑说:“美酒配英雄啊,这酒,除了你,别人是不可能喝得到的。” 陌然心里就沉吟起来,想陌秀一个月的工资也不算低了,居然买不起这样的一瓶酒,可见她们房地产开发公司,能赚多少钱。 陌秀说:“花姐是老板,我是比不得的。我们老板都说,现在像花姐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花红抿嘴一笑道:“你们老板是抬举我了。我花红算什么?这世道,一个女人要赚钱养活自己,说出来都是泪。” 两个女人聊了一阵,突然都将眼光来看陌然。 花红问:“陌村长,你搞个养老院,想没想今后怎么运营啊?” 这话一下将陌然问得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养老院建好了,入住的老人怎么养活?如果让他们自己出钱来住养老院,会没一个人上门。如果村里出钱养,哪里找得到这么一大笔钱来? 花红看陌然愣住了,笑了笑说:“我倒有个办法,你看合适不合适。” 陌然赶紧问:“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花红闭口不语了,这下让陌然心里急得不行。人家不说,他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去激她。 陌然的惶恐让花红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她沉吟一番,指着陌秀说:“其实,办法都在她身上。” 陌秀吃了一惊,失声问道:“怎么在我身上?我身上能有办法?” 花红又笑而不语。 陌然举起杯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顿觉胆气壮了许多,哑着嗓子说:“你再不说,我就不听了。” 花红笑道:“你吓我呀?要我说也行,你得给咨询费。” “我没钱。” “没钱好办,给地。” 陌然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明白,乌有村的地,不是他陌然说了算的。谁想在土地上打主意,谁就会死得很惨,齐烈就是个明显的例子。齐烈之所以被纪委调查,至今没给个明确说法,可能他自己都没想透,问题会出在土地上。 乌有村与新县城隔河相望,一座新修的大桥连接两岸。新县城里,全县各级各类机关办公楼占去了很大一块,剩下一些地方,权充作商业用地。这么说来,河对岸的乌有村,就是新县城住宅楼的绝佳地段。 这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肥肉,从新县城搬来的第一天起,乌有村就成了许多人心里的一块心病。拿下乌有村,等于拿下了雁南县半壁江山。 当初新县城规划时,并没有把乌有村规划进去,以至于现在要修改规划图,不是雁南县拍一下脑袋就能做的决定,还得通过省里,甚至更高的地方。 不在规划图里,雁南县想要征收乌有村的土地,就没有那么得心应手。村民不同意,就算大兵压境,终究无可奈何。 齐烈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每次县里与他谈土地征收,他都只是嘿嘿笑,一点态也不表。即便是县城水厂,齐烈做的也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以租借的形式给了县供水厂。 齐烈的顽固曾经让县领导深恶痛绝,而这一切,陌然都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花红看陌然半天没回答,笑嘻嘻地说:“钱给不了,地也给不了,你给人也行。” 一句话说出口,自己先红了脸。 陌秀拍手笑道:“花姐,你真牛,连人也想占了。” 花红涨红了脸,嘀咕着说:“你别笑我,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我还不知道呀?” 一句话又把陌秀闹得满脸通红。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不禁都抿起嘴巴笑起来。 在两个女人面前,一个男人就会成为她们的开心果。女人说话,其实比男人来得更直接。君不见女人聚在一堆说的话,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得脸红。 “总之,谁也别想独吞!”花红笑着说:“好资源大家分享,谁家想独占,对不起,拼个鱼死网破我也在所不惜。” 这话里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一语双关,陌然被她们压着取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 陌秀表态说:“花姐,我绝对不独吞,我也吞不下。当然,人家也不会让我独吞。” “你有什么吞不下的?”花红歪着头笑说:“谁不知道,你们公司背后站着的人,在雁南县还无人敢说子曰啊。” 陌秀阻止着她说:“花姐,你又乱说话。” 花红就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我可不管,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都想想啊,都是来发财的,可不想找气受。” “没人敢给你气受!”陌秀微笑着说:“在雁南县,谁不知道你花姐呀。你可是雁南县半边天。” “我是不是,天晓得。”花红起身伸一把懒腰说:“累死我了。” 她的动作慵懒,媚眼迷离,身子波浪起伏,恍如眼前横亘着一座奇峰凸起,沧澜斑驳的大山。顿时把陌然看得痴了。 第七十三章你可以要了我 花迷眼,酒乱性。红酒看似寡淡,后劲却如江河之水,连绵不绝。 陌然喝酒,半斤八两本不在话下,但如眼前有花,花又解语,纵使斗酒之量,亦如贪酒之徒,醉意陡升。 花红与陌秀,都不是平常女人。雁南县搬迁,多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财富,随处不在。没有三分本事,蛋糕再大,照样分不到一杯羹。 花红究竟什么来头,陌然心里没底。倒是陌秀,从吴太华和何田宇的语言眼神里,陌然能揣摩到非同一般。 任何女人,只要背靠大山,自己就能成就一座大山的规模。 任何男人,只要背靠女人这座大山,纵然千般本事,只会流成一条大河。 陌秀要告辞,说不胜酒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喝。 她要走,花红也不强留。 看着陌秀出门,花红拦住欲随陌秀一同离开的陌然,醉眼迷离地低声说:“你别急着走,我还有事。” 陌然摆摆手道:“改天再说。” 花红堵着门,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说改日再说?” 如此挑逗,陌然焉能听不出来。他只能装傻呵呵地笑,摸一把额头道:“你这酒,力道大,要命。” “就要了你的小命。”花红猛然笑起来,双手撑在他胸口,用力一推,陌然脚下站不稳,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几步,抵住床沿,才站住身子。 花红随身而上,整个身子扑倒过来。陌然慌乱地伸手去扶她,无意识的就按在她胸口,触手一片软绵。 心一慌,没防着她冲过来的力量,两人扑倒在床,花红压着他,满脸痴笑地看着他。 他想推开她,无奈酒后身子乏力,试了几次,花红岿然不动,只好轻叹一声,闭上眼去,不敢与她对视。 两人目光尽在咫尺,陌然躲闪,花红猛追,倒像极了山上藤缠树般的景象,令人哭笑不得。 有美在旁,娇喘吁吁,桃红李白,闻香心摇。 陌然但觉心神一荡,展开双臂,将花红搂抱进怀。 这动作来得突然,本来还在纠结的花红,似乎惊喜无限。她附在他耳边,柔声曼语,款款深情地吹了一口气。 “你可以要了我。”花红说,终究是女人家,话一出口,顿时一张脸红得像霜后的柿子,软了身子,哽了声音。 陌然唔了一声,含混不清。一只手试探过后,悄然伸进她的衣里。她浑身微微一抖,没挣扎,任由他攀登上了高峰。 就好像一座冰山遇到了烈火,瞬间融化。两个人顿时软成一滩水般,肆意流淌。 花红毫不迟疑将唇凑上来,盖住陌然的嘴,柔软的舌,躲躲闪闪地去触摸他的唇。 就在两人要坠入温柔乡的一刹那,房门猛地被敲响,陌秀的声音在外边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我要进去。” 陌然猛地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花红,抱歉一笑,起身去开门。 陌秀依在门边,醉眼迷离看着陌然,似笑非笑。 “你不走,我也不走。”她说,径直进屋,在沙发上坐了,半眼也不去看花红。 “我也走!”陌然说,回首看了一下立在床边的花红。 “都走吧!”花红挥着手嚷道:“陌秀,看不出来啊,你这人心机重重。” 陌秀含着笑说:“花姐,彼此彼此。” 出门刚走两步,花红又喊住陌然,对陌秀说:“你先等等,我有几句话要跟陌村长说。” “说吧!不要在意我。”陌秀微笑着说,将双手交叉绞在身前。 “肯定在意你。”花红毫不客气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要说的话,旁人听不得。” 当即将陌然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陌然,我要把你介绍给书记认识。” 陌然吃了一惊,惊疑地去看她。 花红浅浅笑着,再没语言,回身进屋,关了门。 陌秀好奇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陌然摇摇头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要我回去泡杯浓茶,醒醒酒。” “是么?”陌秀不相信地盯着他看,取笑他说:“哎呀,君有情,妾有意啊,我怎么可以坏了你的良辰美景呢?恨我了吧?” 陌然苦笑着摇头道:“你想哪里去了。” 花红的话,毫不意外让陌然在心里要掂量半天。陌秀认识何田宇县长,花红就认识县委书记杨天。如果细细一想,汗毛立马会竖起。 她们两个只是前台表演的木偶,背后提线的人,会是谁呢? 如果说陌秀的背后是何田宇县长,表面上似乎有点像,仔细一想,又不尽然。一个堂堂的县长大人,怎么样也不会掺和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去。何况从陌然见到他的第一次起,何县长就半句话也没提过陌秀,以及她所在的房地产公司。 而花红突然说要介绍他给县委书记杨天认识,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说法呢? 一个县委书记,再闲也不会闲到去认识一个村长。村长再大,在他眼里也只是一粒尘埃,甚至是一个屁。但很显然,花红的背景,一定与杨天有关系。 陌然又惊又怕,本来想做个村长,好好为村民办点实事,一旦功成,自己还要回到打工的行列里去。所有人都明白,村长不是吃皇粮的人,过了季节,就得扫地出门。 村长是什么?就应该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为一个村当家的人。他不想与别人发生太多的纠葛,他只是想做点事而已。 而现在,何县长见过他,言语之间似乎寄予厚望。杨书记又要见他,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居然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陌秀没带他去办公室,从花红住的楼层一离开,她就回转身嘻嘻看着陌然笑。 陌然不明白她笑什么,狐疑地问:“笑什么?” 陌秀迟疑一下,抿着嘴巴说:“我在想,你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 “我恨你干嘛?”陌然不解地问。 “坏了你们的好事啊!”她直言不讳地说:“在花红面前,没有几个男人能逃得过她的手段。” 陌然不屑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冒起一股后怕。倘若陌秀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入港了,如何化解这样的尴尬啊! 陌秀冷笑着说:“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不会让你走偏半点路。” “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明白了。”陌秀伸出一只手说:“好了,就此告辞。国土局的事,你回去等消息吧,我就不相信,雁南县还真有翻天的人物。” 第七十四章伺候人的肖莹 养老院的工地被停工了,陌然顿觉没事可干,想起调查组还在小学呆着,自己这几天也没去看看,于是在吃过中饭后,一个人去了学校。 刚到学校,恰遇小学放学,一群花花绿绿的孩子,笑着闹着从学校大门里跑出来。有几个认识他的,还亲热地与他打了招呼。 彭凡在送孩子离校,看到他来,扔了孩子跑过来,低声问他:“你好久没来了哦。” 陌然笑道:“也就几天时间。” “可我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 陌然便去打量她,心里动了一下,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都在吗?”他问,抬头去看二楼的窗户。 “在。”彭凡说:“这些人都什么人啊?好像别人都欠着他几百块钱一样的,个个拉着一张脸,都不与我们打招呼。” “纪委派来的。”陌然直言相告地说:“这些人,工作职责吧,也不能怨他们。” “纪委来你们乌有村查什么呀?一个小村子,又没个公务员。”彭凡不解地说:“那么多大案不去查,跑来查一个小村子,真无聊。” 陌然闻言,脸一黑道:“彭老师,你不懂,别乱说话。” 正说着话,看到校长过来,两个人便一起迎上去。 校长家在乌有村,孩子放学了,他也得回家。 “校长,麻烦你了啊!”陌然客气地说,与校长握手,递给他一支烟。 校长嘿嘿地笑,点着火吸了一口烟说:“都自家人,说什么麻烦呢?只是调查组的人吃饭问题,确实让我伤了回脑子。” 陌然心里一动,问道:“吃饭是学校安排的么?” 调查组来之前,孟清书记并没交代说要在乌有村吃住。反正乌有村距县城也就一河之隔,撒泡尿就能回县机关食堂吃饭。 “怎么不是?”校长叹气道:“本来是村里的事,搞到后来,却成了我们学校的事了。调查组不但要吃要喝,还得要住。你没见我腾出了一间大教室给他们办公,还把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腾给了他们住么?” 陌然赞叹道:“幸亏有校长,否则会难死我。” 校长笑道:“我不是看你在养老院的工地忙活,我才懒得管。你办养老院,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帮不上其他忙,这点小事,还能让你操心啊!” 客气了一阵,校长告诉他说,调查组的人显然吃不惯老校工做的饭,所以他自作主张,请了人来给调查组专门做饭。现在人来了,调查组也非常满意,只是人家来干活,得给工钱。学校的钱,一分一厘都是有账可查的,没这笔开支,看来这笔钱,要落在乌有村的身上。 陌然顿时明白校长的话,打着哈哈说:“校长你放心,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办。”末了随口问了一句:“你请了谁来?” 校长笑道:“老李家的新媳妇,叫肖莹的,去年参加过村长选举的肖莹啊。” 陌然心里一顿,差点叫出声来。 肖莹在家就是个娇娇女,嫁到乌有村后,也是一个人吃住。她个城市女孩,居然会屈身来给调查组做饭,真是令人万分意外。 “这个人不错,饭做得好,色香味俱全,调查组的人赞不绝口啊。”校长地笑了笑说:“老李家也是真有福,娶了这么个好女人,人漂亮不算,做饭的手艺,怕是乌有村还找不出第二个。” 说了几句闲话,校长告辞先走。 陌然心里有些乱,肖莹来给调查组做饭,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彭凡还站在一边,陌然说:“彭老师,你先去忙吧,孩子放学,该干嘛干嘛去。” 彭凡撅了一下嘴说:“都没什么事,我陪你走走不好呀?” “不好!”陌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她说:“我又不是领导,不需要人陪。你去忙,有空了我们再聊。” 彭凡尽管不满,也没办法,噘着嘴去了校门口,安排孩子离校。 陌然知道学校的食堂位置,这个地方曾经留下他不少记忆。当年读书时,学校中午也是开饭的。学生吃自家带来的饭菜,夏天发馊,冬天冰凉。老师们就在食堂开餐,即便是一顿油渣炒青菜,对孩子来说,也是无比的诱惑。 当年的齐猛,就带着陌然在老师的小食堂偷吃过老师的菜。那个滋味,至今让他回味不已。 他悄然走到小食堂门口,看见肖莹正背对着他在忙绿,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爱怜,眼角不禁湿润。 肖莹回转身,一样瞥到门口站着的他,失声惊叫,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碗,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陌然快步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吓着你了?” 肖莹顿时红了脸,慌乱抽回手,低声说:“傻瓜,别人会看见。” “老子怕个毛!”陌然笑道:“看见就看见,有本事来吃了我啊!” 肖莹瞪他一眼道:“再胡说,不理你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胡来吗?”说着,推着陌然往外走,边走边低声说:“我要做完晚饭才走。” 远远的看见彭凡往这边来,陌然只好叹口气说:“我是想你了。” “我也是!”肖莹抿着嘴巴偷笑说:“快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不多久,彭凡进来,一双眼四处乱看,啧啧说道:“嫂子,今晚又什么好吃的呀?” 肖莹含笑说:“小馋嘴,自己看。” 彭凡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说:“我的亲嫂子,谁家娶了你,也太爽了啊!” 肖莹被她逗得涨红了脸,在她脸上轻轻扭了一把说:“你们两个,都给走得远远的,别耽误我做事。” 肖莹赶他走,又有个彭凡在,陌然自然不便再留下去,当即转身去找调查组的人。 调查组的组长陌然认识,刚来乌有村时,就是陌然接待的。 两人一见面,客气握手。 组长邀请陌然进去坐,开口说正要找他。 坐下一会,组长便问陌然:“李正义这人,你对他印象如何?” 陌然摇摇头说:“也没多大印象。这人在我们乌有村担任了多年的村会计,算是老资格村干了。怎么,有问题?” 组长笑而不语,递给陌然一支烟说:“这段时间,听说你在忙村养老院的建设,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啊?这个东西,可是烧钱的事,县里未必做得好。” 陌然沉吟一下说:“现在养老问题,迫在眉睫。领导啊,你去我们乌有村看看,青壮劳力有几个在家?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就是死个人,想在一个队里凑满抬柩的数都没办法啊。我们村大年三十出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调查组组长饶有兴趣地说:“我就是想知道,养老院建起来了,你拿什么去运营。” “车到山前必有路。”陌然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话题又转到调查组的生活上来,陌然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怠慢了。” 调查组长对肖莹赞不绝口,夸她人美手巧。调查组这帮人个个欢喜得不得了,末了说:“你们乌有村,如果有这样的干部,我估计县里的领导都高兴。” 陌然没有说肖莹的哥哥就是县委组织部的科长,若论级别,眼前的这个组长未必能大得过肖科长。 他在想,怎么能让肖莹来伺候这帮人呢?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起校长来,这老家伙,吃饱了没事干! 聊了一阵,调查组长说:“陌书记,明天我们就撤了,乌有村的事,基本有了模样,等结论吧。” 本来陌然想问问结论是什么,人家先抛出来一个“等”字,让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这个李正义,我们今晚要对他做谈话。要不,麻烦你帮我通知他一声?” 陌然答应,也不等肖莹了,顾自起身去李正义家找他。 这一找,又找出了个天大的麻烦来,这让他始料不及。 第七十五章畏罪自杀 陌然没料到李正义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在听到说调查组要找他谈话时,一张脸就像个死人样变得惨白了。 陌然安慰他说,调查组是例行谈话,知道的说,不知道的不说就行了。李正义只是机械地点着头,脸上又呈一片死灰色,一句话也不说。 还没等到陌然回到家,电话就追了来,说李正义喝了农药,人快没了。 陌然吓得差点跌在地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去喝了农药?难道李正义心里有说不出的事? 他没敢停留,一路小跑往李正义家跑。 远远的看见他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看到他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李正义嘴角冒着白沫,眼光散乱地看着房顶。旁边他的老伴在嘤嘤的哭。 陌然丝毫也没犹豫,叫人拿了担架,要送李正义上医院。 过去乡下交通不方便,人得了急病,通常是拿一把竹躺椅,两边用木棍绑了,做成一个简易担架,抬着人往医院送。现在路通了,车却不多。像李正义家这样的乡村路,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台车过。 众人七手八脚去绑担架,等到担架绑好了,李正义的老伴却不让往医院送了。 陌然急得喉咙冒烟,正要强行把老李往担架上抬,被他老伴扑倒在身上,指着李正义哭喊道:“晚了晚了,送不到了。” 陌然就去看李正义,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光泽,正慢慢灰暗下去。本来还闻得着的喘息声,也在慢慢地缓下来。 乌有村有个规矩,人老,在自家屋里的床上,是行善积德的归宿。如果人死在外面,冷尸是不能进屋的,只能在外头搭个灵棚。如此以来,人死后的魂灵,也是进不了祖宗牌位,只能做孤魂野鬼。这在许多乡下人看来,是最不能容忍的事。 有人提了个建议,说给喝药的人灌屎尿,吐出来就会好。 这种办法,陌然小时候也见过。乌有村里,喝药死的人有先例。有些人还真用这个办法救了一条命。皆因屎尿灌下去,纵使喝药人万毒不浸,也无法忍受屎尿的恶臭而呕吐。 眼见着李正义的呼吸越来越弱,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陌然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 屋里人已经乱做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陌然当机立断,不顾他老伴的阻拦,弯腰抱起李正义往担架上一放,叫了人抬了担架的一头,他自己抬了一头,埋头就往屋外冲。 镇卫生院就在河对岸,只要过了桥,几分钟就到。 一群人围着担架,连滚带爬,居然只花了十来分钟,就将李正义送进了急救室。 随着急救室的门哐啷一声,陌然的心也跌落下去,碎了一地。 三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说了一句:“活着。” 听到这句话,陌然差点哭出来。 他在把李正义往担架上抬的时候就想好了,倘若没救活他,李正义死在半路,他就给他做孝子,换来他老伴的谅解。 直到听到人还活着,他碎了一地的心才慢慢收拢起来。 晚上调查组的人来了医院,把陌然叫到一边说:“陌书记,这个李正义这个时候喝农药,是不是畏罪自杀啊?” 陌然瞪圆了眼,怒视着他们说:“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调查组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当即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一阵说:“等人恢复了,我们再来。” “行!”陌然嘴上说,心里却骂了一句:“滚!” 一连三天,陌然都守在卫生院,看着李正义能喝米汤了,一颗心才正式放下来。 调查组在李正义喝药的第二天如期撤走,期间孟清书记给他来过一次电话,要求他找个时间去一趟镇里。 陌然本来想说,村会计李正义喝药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孟书记似乎也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只字未提。 李正义没事了,他就该去镇里找孟书记了。 一到镇政府,许多人就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万一人死在路上了,别人不会恨你一辈子?” 陌然只是笑,不答他们的话。他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个想法,他这次救人,看来知道的人不少。 果然,孟清书记一见到他,当即伸出一根大拇指说:“不错,小陌,是个男人,有担当。” 陌然嘿嘿地笑,孟书记的赞扬,听起来还是很受用。 “这个李正义,选在这个时候喝药,看来你们乌有村的问题,不简单。”孟书记说:“小陌,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啊。” 陌然双手一摊说:“孟书记,你放心,我不怕。”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人宁愿命都不要,不就是想掩盖一些事吗?你要对老百姓负责,还他们一个公道。”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现在看来,你的阻力非常大。从养老院停工,到李正义喝药自杀,你不觉得这里面都有牵连?”孟书记试探地问。 陌然摸了摸后脑勺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养老院停工的事,是因为国土手续没办好。至于老李喝药,估计是心里有些事,想不开要寻死。我怎么就想不出来,这些事联系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孟清书记微微一笑,没直接接他的话。给他端来一杯茶水,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看了半天,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陌然心里一顿,不知道她这声叹息代表着什么,是凶是吉,真让人难以琢磨。 “你上次入党的事,县委有不同意见啊!”孟清书记说:“当然,这些都不管你的事,不过,你是当事人,多少会有些问题。” 陌然尴尬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吴书记突击给我入党,有点不好。” “他也是为了你更好开展工作。”孟清书记说:“非常时期,得有非常举措。而且据镇里掌握的情况,你完全够得上一个党员的资格。再说,让你突击入党,也不是吴书记一个人的想法。” “还有谁有这个想法?我都不认识几个领导。”陌然老实回答说:“我还想着一步一步靠拢呢。” “我实话给你说吧,让你突击入党,是何县长的意见。”孟清书记眉头一跳,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何县长看上了你哪一点,非得让子虚镇办好这件事。” 陌然也是一头雾水,自己与何县长仅仅一面之缘,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书记,你说县委有不同意见,是指那些?”陌然小心地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孟清踢回来皮球说:“我给你说这些,也是出自私人感情。毕竟,我们还曾经有过一段师生缘嘛。虽说我没直接教过你,还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呀。陌然,你还年轻,有些事,多想想。” 陌然诚恳地点头,在孟清书记面前,他感觉自己就真的是个孩子。 “今天请你来,是有个事要通报一下你,你们村的原支书齐烈,因为涉嫌贪污、挪用,镇里决定移送检察机关办理,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陌然头皮轰地一麻,孟清书记话里的意思,齐烈要坐牢! 他沉吟良久,迟疑地说:“这样好吗?” 孟清缓缓一笑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存在好与不好的说法。谁触犯了法律,都得接受法律的惩罚。你说是不?” 陌然道:“话是这么个理。可齐烈是个老书记,在乌有村当了一辈子支书了,做的好事也不少,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孟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这么说,是要给他说情了?” 陌然摇着头说:“法律面前,情不抵一分钱。我不是为他说情。在我们乡下,很多事,还真不是法律就能处理得了的。” “哪你的意思呢?” “我能有什么意思?”陌然苦笑着说:“非但齐书记,就是我陌然,都只是别人手里的一个蛋,想要捏碎我们,只要用半点劲就好。像齐烈这样的老村干部,一辈子为了村民的事在操心,如果出点小问题就一棍子打死,今后谁还敢来做村干?” 孟清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第七十六章事出有因 乌有村养老院项目没丝毫进展,齐烈却突然出现在乌有村里了。 陌然听陌家爹说,从齐烈出来的那天起,齐家就没断过人。乌有村的老少,络绎不绝往他家去看望他,就连陌家爹,也喊着陌家娘去了一趟。 早上陌然在桃林边碰到齐小燕,看到她满脸笑靥,就如桃花一样的怒放,心里居然五味杂陈。 “齐书记出来了?”他试探地问。 “出来了。”齐小燕喜笑颜开地说:“我就知道我爸不会有事,有些人恨不得要我爸死。还是领导有眼光,怎么会亏待他这么个老人啊!” 陌然想起孟清书记的话,子虚镇不是要将他移送到检察机关去么?怎么突然间就没事了呢? “没事了?” “没事了。组织有了结论了,我爸是清白的。”齐小燕凑近身来,低声说:“我爸问过你呢,你怎么不去看他?” “去,肯定去。”陌然讪讪笑道:“我这才知道消息,不正准备去吗?”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有我在,我爸不会骂人。”齐小燕显然担心陌然受委屈,她迟疑一会,还是说出心里的担忧:“我爸现在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喜欢骂人。我怕他老得不认人。” “没事。只要他老人家心情舒服,骂就骂,我不怕骂。” 齐小燕盯着他看,突然就笑了,压低声音说:“陌然,你要是他女婿该多好。” 陌然心跳了一下,抬头去看桃林里的屋。大哥陌天自从他回来后,不管在外多远做活,每晚都赶回来睡觉。过去陌天即便在县城,撒一泡尿就能回家的路,他并不每天回家来,显然大哥心里有个结。 “别乱说话。”陌然呵斥着她说:“你是做嫂子的,得有个嫂子样,别让我哥整天疑神疑鬼的。” “你怕他?”齐小燕似笑非笑地说:“这世界还有你陌然怕的人?你既然怕他,何必亲我?” 陌然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来话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要走。 齐小燕追上来,与他并排而行,讨好地说:“陌然,你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好吧?” 他没搭理她,径直往齐烈家的方向走。 半路上遇到谭海花,照旧的涂脂抹粉,显然精心妆修过,一张布满皱褶的脸,看到陌然,挤出笑容来,兴高采烈地嚷:“陌村长,老齐出来了。” 陌然应了一声说:“我刚知道,现在正去看他。” 谭海花凑过来说:“我也正要去,一起走。” 陌然鼻子里闻到她身上传过来的一阵香味,并不赏心悦目的那种,一闻就知道很劣质,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我说啊,陌村长,老齐这次被人冤枉,这冤枉他的人,真该死啊!”谭海花喋喋不休地说:“有些人,才刚从鸡蛋里剥出来,不知天高地厚啊。他就不知道,齐书记这样的老干部,县委书记还得给三分面子呢。” “确实是。”陌然说,心里却在想,谭海花这个老女人的话里,含沙射影的,显然是针对自己而来。 “你不知道的,老齐与杨书记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谭海花神秘地说:“如果说出来,我都怕吓到你。” 陌然笑道:“要不,你说说,看吓不吓到我?” 谭海花看陌然无所谓的神态,心里有些失落,还是不甘心地说:“我是说真的,齐书记对杨书记有救命之恩。” 陌然哦了一声问:“县委杨书记?” 到底是当大干部的人,真懂人心啊!” 谭海花的感叹,让陌然心里一阵纠结。自己虽然是个村长,却对雁南县一无所知。尽管县长何田宇接见过自己,听陌秀说,何县长对自己还蛮有兴趣,毕竟交流不多,人家心里想什么,他的心里还是一片空白。 一路上谭海花的嘴就没停过,直到到了齐烈的家门口,看到屋里出来一拨人,她才停住嘴,扔了陌然,一个人往屋里钻。 齐烈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边围着几个人在说话。看到他进来,微微颔首说:“来啦!” 陌然赶紧说:“齐书记,对不起,我来晚了。” 齐烈摆摆手说:“坐吧,坐吧。现在你是书记,我不是了。” 陌然笑着说:“岂敢,齐书记你回来了,自然还是你的书记。我就是客串一下,当不得真。” 齐烈的脸色一沉,训斥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党的干部,不能计较个人名誉得失,要舍得。” “舍得,舍得。”陌然讪讪笑着说。 齐烈挥手让其他人走开,自己站起身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很好,没事的。大家放心,只要我老齐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为你们做主的。” 村民们连声道谢,各自退出去。 谭海花还没走,被齐烈瞪了一眼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谭海花媚笑道:“我等下走,特地来看你。” “不用!你也走吧。”齐烈一点也没客气,让谭海花尴尬得要死。她狠狠盯了陌然一眼,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屋里就剩下齐烈和陌然两个,齐烈就重重叹了口气。 “您吃苦了!”陌然说:“齐书记,我们还等着你掌舵啊。” 齐烈摆摆手,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暗淡下来,沉吟半响说:“陌然,你来,是不是想问我,有不有怀疑是你告我的状吧?” 陌然心里一惊,齐烈这老家伙,还真是有本事,一句话就把陌然心里想的东西看出来。说实话,他来看望齐烈,确实有这个想法。在路上听谭海花叽叽歪歪说话,每句话的矛头都指向他陌然,好像齐烈被纪委调查,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一样。 陌然没做声,只是嘿嘿地笑。 齐烈就叹口气说:“我也不瞒你,刚开始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你小子背后搞我的鬼。后来一想,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放心,我没怀疑你。” 陌然一听,顿时有些感动,他看着齐烈说:“齐书记,你还是理解我的。” 齐烈笑笑,没出声。 两个人不说话,气氛就有点尴尬起来。陌然正要起身告辞,齐烈开口说:“陌然,我也不叫你书记村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个孩子的秉性,我还是知道一点。小燕说,你要在村里建个养老院,今后我们这帮老人,都可以去养老院养老?” 陌然赶紧点头说:“是的,齐书记,我有这个想法。” 齐烈沉吟着说:“想法确实好。这样一来,我们乌有村的老人,比城里老人更能放得下心。有地方养老,比说什么都重要。” “就是!”陌然说:“齐书记,如果有个养老院,老孙就不会去寻死,你说是不?”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齐烈,他半天没做声,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想啊,乌有村现在正处在开发阶段,只要村里有个企业,养老院就不愁养不活。反正谁家都有老人,谁都会老。这样的事,村民应该会支持。” 齐烈微笑道:“我支持你。” 陌然高兴地说:“有齐书记的支持,我心底更有底了。” “不过,我听说项目停止了,什么原因啊?” “国土说,没办手续,是违法的。”陌然愁眉苦脸地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办好手续。” 齐烈就哦了一声,良久说:“这事,你过几天随我去一趟县里再说。” 第七十七章我们是战友 陌然没想到,齐烈带他去见的人,居然是杨天。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干部,陌然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拿眼去看人了。他紧张得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两条腿微微颤抖,声音也就跟着颤抖起来。 齐烈却像在自家一样自由,他不等杨书记招呼,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招了书记秘书过来,说要喝普洱茶。 杨书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他显然不高,一张桌子把他的身材比例完好体现出来。陌然只看到大桌子后伸着的一个头。秃顶,被灯光一照,熠熠生辉。书记的脸很阔大,鼻尖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双眼光就从眼镜上方射出来,恍如两柄利剑,仿佛要穿透身体,看到人心一般。 他不多的头发泛出花白,显然比何田宇县长要年长许多。 对于大喇喇的齐烈,他居然笑嘻嘻地从座位上站起,老远就喊:“老齐,还好吧?” 书记过来,似乎带着一股气场,压迫得陌然有点呼吸紧张。这种感觉,在见何县长的时候没有。这种心理压力,陌然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齐烈对于书记的话,鼻子里只是哼了一声,用低到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还没死。” 杨书记显然也注意到了陌然,眼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有些惊疑地哦了一声。 齐烈就说:“我乌有村的村长,叫陌然。” 陌然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杨书记。” 杨书记打量着他,赞道:“不错,挺精神的嘛。” 秘书送茶上来,特地给齐烈泡了一杯普洱。 “喝茶!”杨书记招呼说:“老齐,这阵子去开会学习了,没顾得家里的事,你莫怪我。” 齐烈嘿嘿一笑说:“老子就是想怪,你这么大的一个干部,我敢吗?” 杨书记哈哈大笑:“还有你老齐不敢骂的?我们兄弟是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人,你会怕我?” 齐烈笑道:“老杨,实话说,过去大家都是穿一样的解放鞋,老子自然不怕你。现在你穿皮鞋,老子穿草鞋,不是怕,是尊敬啊。” 陌然在一边听着,心里嘀咕着想,他们说话那么随意,而且齐烈开口闭口老子老子的,这在乌有村也很少见他如此粗俗说话,由此证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正想着,齐烈把头转到他这一边说:“陌然啊,杨书记可是出生入死的老前辈了,你们读书学的英雄,就在眼前啊。” 这么一说,陌然心里赫然开朗。杨书记与齐烈是战友,他们一起上过前线,只是杨书记当初是敢死队,齐烈是替补队员。不过在上前线之前,两个人是一个连队的兵。 杨书记的敢死队战后归来,七十个人只回来八个。齐烈在他归队前,已经转移到了后方养伤。齐烈的伤,据说是被摸哨的越军伤的,一枪打在他的胳膊上,至今还有一个弹孔疤痕。 杨书记荣立一等功,战后入军校读书,再转业到地方,从镇书记干起,一直干到雁南县县委书记位子。 杨书记的这一段历史,齐烈不知道。杨书记也不知道齐烈退伍后就回到家乡务农来了,两个人的再次相遇,还是杨书记调到雁南县做书记时,听人说起有个做了几十年的村支书就是雁南县的,把人叫了来一看,才发现两个人是多年前的老战友。 知道了这段历史,陌然不禁肃然起敬。不管当年的战争有个什么样的结论,他们都只是作为一个兵,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何况他们都是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人,单凭这一点,陌然就望尘莫及。 “我回来就听到你这个事了。”杨书记说:“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娘的!” 杨书记的破口大骂,让陌然想笑。这么大的一个官,居然不管他这个生人在场。 齐烈叹口气说:“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无非就是要我妥协。” “妥协啥?”杨书记愤怒地问:“要你乌有村的土地?” 齐烈点点头说:“老杨你也晓得,乌有村的这块地,现在就是唐僧肉,谁不想吃一口?” “吃她妈拉个巴子!”杨书记余怒未消,看一眼陌然,沉声问:“小陌,听说你要在乌有村建一个养老院?” 陌然心想,这么点破事,还没开始就宣布结束了,怎么就传到书记耳朵里了?县委书记那么忙,怎么还会关注到这点小事? 书记发问,他不能不答。当即老实说:“是。我想办个养老院。” 杨书记哼了一声,没说话。把眼去看了齐烈,关切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这倒没有。”齐烈微笑着说:“再怎么样,我老齐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他们要是伺候不周,老子一口气憋过去了,他们还不好交代呢。” 杨书记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这让陌然暗暗跟着高兴起来,看来杨书记与何县长,两个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何县长说话,声音不高,却给人一种压抑和阴冷。杨书记初看过去,威严吓人,但说话却是无比的随意。 “我回来一听说这事,奶奶的,骂了几个人。”杨书记好不遮掩地说:“你们子虚镇的老吴,也是没头脑的人,纪委那么多事不去做,跟你一个半老头子纠缠,有屁个意义啊!” “不过,老齐,你有些事,是有点让人抓辫子。以后可得注意。”杨书记喝了一口茶,摸出一包烟来弹出一根,递了给齐烈,迟疑一下,又递一根给陌然。 陌然本不想接,但看到杨书记在看着自己,心想,装个毛线!还是接了过来,摸了打火机给杨书记点上,自己却没点,拿着手里捏着。 “这个烟贵!”杨书记说:“听说一千多一条。老子哪里买得起,这是雁西县的书记送给老子的,他们县有钱,抽得起。” “确实好烟。”齐烈狠狠抽一口说:“一根烟要五块钱,这不是抽烟,这是抽钱,抽命。” 杨书记笑道:“管他,他送,老子抽。” 一支烟三五口就去了一半,杨书记夹着烟,问齐烈:“老齐,你们村过年的时候死了一个人,怎么回事?传的影响可不好。” 齐烈不屑地说:“一个孤寡老人,可能觉得太孤单了,自己寻死的。” 杨书记问:“孤寡老人的补助,你发下去了吧?” “发了,还是小陌带人发的。”齐烈指着陌然说:“这个小陌,也是按老杨你的指示,民选出来的村长啊。” 杨书记就兴致勃勃地问陌然:“还干得习惯吧?村长这个活,没点耐心可干不好。哦,听说你以前就是个大学生?” 陌然认真回答说:“是。我毕业后就去了东莞,在一家集团公司打工。” “不错!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闯,有经验了,回家乡来发展。”杨书记赞扬着陌然说:“我们雁南县,就缺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要知识有知识,要能力有能力。这个事,老齐你做得好,要感谢你。” 陌然心里想,如果不是陌家爹以死相逼,他才不会想着回来选这个破村长。如果雁南县早有你杨书记这种想法,我陌然何必还要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能陪着杨书记微笑。 “老杨,我今天带小陌来,有两件事要跟你说。”齐烈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说。”杨书记也跟着摁灭烟头。 “第一件事,我现在不是乌有村的支书了,乌有村全部交给小陌。以后我就算全部退下来了。” “什么意思?” “没明白?”齐烈显得有着着急:“乌有村的支部书记,不再是我了。” “谁决定的?” “我也老了,干不动了。” “我不还在干着吗?你老什么老?”杨书记皱着眉头说:“老齐,你现在还不能撂挑子。” “别人也不想让我干了。”齐烈叹口气说:“我也确实干不动了,老杨,你就放过我吧。” “不行!”杨书记的声音又大了许多,瞪着齐烈道:“老齐,现在是关键时期,雁南县的搬迁工作正在高潮期,县城有了,经济得跟上来。我还需要你帮我啊。” 齐烈苦笑道:“老杨,我能帮你什么?不过,你不用急,我给你带人来了。” 他看着陌然说:“小陌这人,如果让他发挥自己才能,作用可不是我一个老头子能比的。” 杨书记将信将疑地也来看陌然,问道:“还有个什么事?说来听听。” 齐烈迟疑一下,说:“这件事,我想单独给你讲了。” 第七十八章改组 齐烈究竟给杨天书记说了什么事,杨书记没说,齐烈也没说。 乌有村因为齐烈回来,似乎比以往要热闹了许多。陌然在心里感叹,齐烈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巨大的,乌有村少了他,还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村部搬到村小学的事,陌然非常诚恳地与齐烈做了解释。齐烈也没表示什么意见,听完后打着哈哈说:“陌然,你这件事做得好。” 齐烈回来,陌然的屁股底下就像坐着针毡一样难受。自己做村长,是全村人投票选出来的,可是当书记,却是镇里决定的,没通过村党员开会投票。他总是觉得这个支书来得有些突然,甚至有来历不明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偷了一顶支书的帽子戴在头上一样,仿佛四周都是鄙视的眼光。 县里管不了村里,县里也不会为换了一个村支书而大动干戈。县官不如现管,此刻在陌然身上开始有了表现。 陌然总感觉自己像是被捆绑了手脚一样,根本无法施展。即便是一心情愿想要为老人建个养老院,也被所有人怀疑。陌家爹居然也在怀疑的行列里,在陌家爹看来,养老院即使建起来,也是个花架子,根本没办法养着。 乡下老人,谁也不会拿着一笔钱去住什么养老院,何况辛苦一辈子的乡下老人,谁的身边会有这么一笔钱呢? 陌然知道,要想养老院不无疾而终,首要必须取得齐烈的同意。 陌然陪着齐烈站在已经被挖开的一块开阔土地上,指着这一片散发着泥土香味的泥巴说:“齐书记,如果养老院建好了,绝对不会比城里的疗养院差。” 齐烈微微颔首,举目四望,不发一言。 陌然心里没底,不知道齐烈在想什么,低声说:“齐书记,养老院建好了,还得请齐书记把关。” “把关?把什么关?”齐烈奇怪地问:“一个养老院,有什么东西要把关的?” 陌然嘿嘿轻笑,扳着手指头说:“齐书记,你看啊,我们乌有村老人有两百多个,如果按年龄划分,年满六十才可以入住养老院,谁符合这个资格,只有你才有发言权啊。” “还有,养老院的老人,谁来服务,这也得你拿主意啊!” 齐烈楞了一下,淡淡一笑说:“陌然,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有数。这样吧,你去通知村干部,到村部开会吧,我有话要说。” 齐烈提议开会,陌然心里一阵窃喜。他这次回来,有惊无险的,村民背后议论纷纷,都说齐烈是被冤枉的。当然,谁冤枉他的,不用说,矛头都指向了他陌然。 陌然没回来做村长之前,齐烈的支书当得顺水顺风。整个乌有村,不管大事小事,都是齐烈一个人说了算。大到娶妻生子,小到婆媳不和,齐烈的意见,都是村民摆出来的最后砝码。现在他陌然回来做村长了,齐烈就莫名其妙地被纪委带走调查,这不是他陌然搞的鬼,谁会信? 电话打到李正义手机上,接电话的是老李的闺女,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问了半天才知道是村长陌然叫她爹回村部开会,当即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人都差点死了,还开什么会?不开了。” 陌然只好说:“是齐书记叫开会的。” 电话那端迟疑了一会,低声道:“既然是齐书记说的,我会送我爹去。” 第二个电话打到谭海花手机上,她在电话里夸张地喊:“陌书记啊,开会?好啊好啊,我马上就到。” 再给李大为打,半天没接通。正要挂了,电话打过来,李大为在电话里问:“找我有事?” 陌然便把齐烈要开会的事说了一遍,叮嘱他到村部来。 李大为犹豫着没说话,等了好一阵才说:“我不在村里,在外地。” 至于曾定,陌然没给他打电话了。曾定在他接手村支书的时候,就将他辞退了,再叫他来开会,显得很不合时宜。 打完电话,陌然请齐烈去村部。 村小学校长老远就迎了出来,双手紧握着齐烈的手,连声叹道:“齐书记,您受苦了啊!” 齐烈盯着他看了一眼,缓缓一笑说:“辛苦什么?工作需要。” 乌有村的村部搬到村小学后,被陌然修饰了一番,多少有点样子。 半个小时不到,除了李大为,其他人都陆续到了。 李正义走在最后,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扶着来。女人长得倒还俊俏,特别是一身的皮肤,雪白得好看。 李正义喝药后,身体显得无比的虚弱,没人扶着,根本走不了路。看到陌然,咧开嘴笑,转头对扶着自己的女人说:“桂儿,快去谢谢陌村长,他可是爹的救命恩人哪!” 女人斜睨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她的笑很好看,陌然心里动了一下,嘴里说:“老领导,千万别这样说,我受不起。” 正客气着,被谭海花插了一句话进来,笑嘻嘻地说:“老李,人家陌然是有本事的人,要是你老婆,你早死了。” 李正义嘿嘿地笑,不做声。 人都到齐了,村部会议就要开始。 陌然想请齐烈先说,被齐烈挥手打断说:“你现在是村支书兼村主任,是乌有村的当家人。你尽管说就是,不要顾及我。” 陌然就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几个人开会,陌然对谁都没把握。这些人,大都在乌有村担任过许多年的村干,对乌有村的情况了如指掌。唯一的陌然,除了户口在乌有村,其他还真一无所知。 陌然说了开场白,无非就是齐书记回来了,乌有村的舵,还得他老人家来掌。 齐烈等他说完,不等陌然邀请,自己先咳了几声。 本来陌然说话的时候,谭海花还在四处乱看,不时插几句话,等到齐烈一开口,她的嘴就紧闭了,一双眼盯在齐烈身上,就像颗钉子嵌进去木头里一样,再也拔不出来。 齐烈说:“今天大为不在,其他人都来了,我说两件事,你们都记得,今后就按这样办。” 没人说话,都把眼来看着他。 “第一件事,陌然现在是乌有村的村支书,村主任,这是镇里和群众的一致意见,谁也不能有任何想法。今后,乌有村的工作,一切都按陌然的要求做。” 陌然心里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齐烈会这样说。其实在他跟着齐烈去见过了县委杨天书记后,他在心里就有个想法,乌有村的村支书,还是让给齐烈来做。但齐烈的这几句话,明显把他自己甄别了出去。 “第二件事,我有个想法,事先也没跟你们通气,不过,你们得理解执行。”齐烈喝了一口水,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溜过去一遍。 李正义虚弱地说:“齐书记,你说,我按你的要求做。” 谭海花犹豫了一下,也表态说支持齐烈。 齐烈就不动声色笑了笑,缓缓说道:“我们几个人都老了,不适合现在发展需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让他们施展手脚去干,把乌有村带到一个康庄大道上去才是正理。” 谭海花首先就黑了脸,问道:“老齐,你是意思是我们都下野?” 齐烈瞪她一眼道:“下什么野?你以为你是外国元首啊,还下野?一句话,你们,都跟我一样,退下来,把位置让给年轻人。” 李正义没表态,谭海花显然不情愿,撅着嘴巴不出声。 齐烈就笑,说:“老唐,舍不得吧?筵席也该散了。” 谭海花无奈地说:“老齐,我听你的。我退。不过,大为今天没来,怎么办?” “不用管他!”齐烈说,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递给陌然:“我有个想法,乌有村的新村干部,你看能不能用这几个人。” 第七十九章喜出望外 齐烈提供了一份完整的村干部名单。 陌然的眼光扫过去,心不由咚咚跳了起来。 在这份名单里,不但有肖莹的名字,还有齐猛的名字。当然,有几个名字陌然不认识,但可以肯定,都是乌有村的人。 更让陌然吃惊的是,齐烈提供的这份名单,绝对不止乌有村原来村干的人数。他留心数了一下,居然超出了一半之多。 齐烈显然感觉到了陌然的惊讶,他严肃地说:“我这是个人意见,不代表乌有村五十多个党员。” 陌然迟疑地问:“齐书记,村干部人数,上级有规定吗?” 齐烈点着头说:“当然有,但不适应乌有村。你想想,乌有村现在正处在开发时期,又是个大村。平常鸡皮蒜毛的事就多得不得了,如果不加些人手,村主要干部,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想村发展。” 齐烈能拿出这份名单,显然有备而来。 陌然如果拒绝,就是对齐烈的不尊重。如果按他的名单来定人,他陌然今后在村里还能不能说得上话,办得了事,谁心里都没底。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在名单里居然有肖莹的名字。 “这样,你好好考虑,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按照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找来谈话嘛。”齐烈打着哈哈说:“陌然,这是我对乌有村最后的一点贡献。总之一句话,都是为乌有村好!散会吧。” 齐烈宣布散会,好像这场会还真是他召开的一样。一宣布散会,谭海花首先起身,没跟任何打招呼,一个人径直走了。 齐烈也客气告辞,最后就剩下李正义和他的女儿李桂丽。 李正义满脸感激对陌然说:“陌书记,我这条老命是你给的,现在我干不了活了,村里的这些账目,还得请个人来管。” 陌然微笑道:“老李,你先别急。齐书记的提议,现在也还没落实。得有个过程。” 李正义微微叹口气说:“齐书记这一招,叫卸磨杀驴。我老了,没用了,这条命本来想给他的,是你帮我拉了回来。算了,我也老了。不过,我有个想法,陌书记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陌然认真地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李正义就笑了笑,突然指着自己女儿说:“你能不能帮我安排她在村里谋一份差事?” 陌然一楞,他没想到李正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正迟疑着,李正义的女儿李桂丽一张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嗔怪着她爹道:“爹,你说什么哪?我怎么会有这个资格啊。” 李正义正色道:“怎么没有?你现在又是乌有村的人了。只要是乌有村的人,谁都有这个资格。” 陌然哦了一声,不解地去看他们父女。 李正义就苦笑一下,解释说:“桂丽刚离婚,把户口又迁回来了村里。” 陌然又哦了一声,他之前确实不认识李桂丽,也没有人与他提起过她。他只知道老李有个女儿,嫁给了城里一个跛脚男人。 他特意去看了一下李桂丽,发现她不仅仅是白,五官也是出奇的精巧,一双眉毛,像两片斜飞的柳叶一般,弯弯的插入发迹。她人很丰满,打扮得也很精致,高耸的胸脯犹如神女峰一样的挺拔,让人一眼之下,再也难忘。 她浑身都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像寂静夜里开放的玉兰花儿,幽香得使人沉迷。 李桂丽看陌然在偷偷打量自己,一张脸刹时红到了耳根。她不敢与陌然对视,躲闪着自己的目光。 陌然浅浅一笑说:“老李,你说,桂丽姐放在上面位置合适?” “我可比你小。”她低声说:“我比你小三岁呢。” 陌然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妹妹了。” 李桂丽白他一眼道:“随你。” 这样的眼波流动,李正义哪能看不出来?他说:“陌书记,你也晓得,乌有村这几年,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老齐赶我们下台,我也认了,就算他不赶,我也要退下来。但我这个小心愿,能不能满足,就看陌书记你了。” 陌然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老李,你放心,我来安排。” 乌有村原来有村干部六个人,如果除开曾定,就是五个人。现在齐烈给他的名单有七个人,也就是说,在原来的基础上只增加了一个。按照齐烈的设想,书记、村主任陌然一个人兼了,剩下的就是妇女主任、村会计、治保主任。三个位子,安排六个人,难道每个位子都来个一正一副? 齐烈没具体指明谁谁担任什么,这让陌然有些为难。齐烈给的七个人就让他不知如何处理了,现在又凭着冲动应承了李正义的要求,怎么办? 李正义被他女儿扶着走了,屋里就剩下陌然一个人。 彭凡探头探脑往屋里看,扑哧笑出声来问:“想什么哪?是不是看到美女了?” 陌然苦笑着说:“你就是美女,哪里还看别人。” 彭凡抽身进屋,悄悄关了门,透过窗户看着李正义父女背影赞叹道:“这个女的长得真好看,还有女人味啊。” 陌然鼻子里哼了一声。 彭凡就回转身来,跟着哼着鼻子说:“你哼什么哼呀?人家本来就好看嘛,我要是个男的,一定会爱上她。” 陌然笑道:“幸亏你不是个男的。” “可你是个男的啊。” “我不像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陌然话一出口,想收回来收不住了,只好尴尬地笑,辩解道:“我没别的意思啊。” 彭凡脸色一沉,嘟着嘴问:“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鬼才信你。”彭凡恨恨地跺了一脚说:“陌然,你一定是看不起我。” “我没有。” “我不信。” “你要我怎么样你才信?”陌然无可奈何地说:“彭老师,我是真开玩笑的。” “除非你亲我,我就信你。”彭凡低垂下去眼,绯红了脸颊。 “你别开玩笑。”陌然讪讪地笑,准备出门逃跑。 自从上次彭凡向他表露了心迹后,陌然每次见到她,总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隐隐觉得,倘若自己与彭凡有说不清的关系,无论如何也对不起远在东莞的陌生。 “坏人!”彭凡嗔怪地骂道:“还怕我吃了你呀。” 陌然说:“不是。” “你要敢走,我就叫。” “叫什么?” “叫你非礼我。”彭凡嬉笑着说:“有本事你跑呀。” 陌然只好站住脚。彭凡这小姑娘,说到做到的,她如果真的喊起来,别人听到,多么的让人尴尬啊。 “来!乖。”彭凡逗着小孩子样,伸开双手作拥抱状,等着陌然过去。 陌然迟疑一下,还是低着头出门。 第八十章英雄榜 陌然决定召开一次全村党员大会。 接到通知的党员,在规定的时间陆陆续续到了学校。陌然找校长借了一间教室,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一教室的人。 齐烈毫无意外被邀请在主席台坐了。 乌有村的党员,年龄最大的快八十岁。身体还行,走路不用扶,也不咳嗽,脸上的皱纹,像千年的老树皮一般,令人不忍心细看。 在乡下,关于党员的身份,有几种嘀笑皆非的说法。比如像齐烈这类当过兵,在部队入党的,叫军党。其他方式入党的,叫民党。民党永远也不能与军党比,似乎军党要高人一等。 八十岁的老党员,被人背后叫牛屎党。这是有典故的,说起来话长。 六十年代,乡下每个村都派驻有工作组。工作组是上级派来的,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生活和劳动中发现积极分子,引导积极分子向党靠拢。 在当时,能入党,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相当于光宗耀祖。 集体经济时期,村民如工厂的工人一样,每天有严格的劳动时间。只不过工厂叫“上班”,农民叫“出工”。 八十岁的老人当时还是个年轻人,肚子正饿得慌,偷偷跑到田边摘刚熟的豆子吃。 正吃得欢,抬头看见工作组的领导过来,慌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要知道在当时被发现偷摘集体的豆子,是犯天条的大事,轻则挨斗,重则要命。 工作组的人也看到了他,正惊疑他这个时候出现在田边,还没发问,眼睛便被吸引过去。过去每个村里都养着不少的牛,没有牛的村,根本无法耕种。 工作组的人看到年轻人蹲在田边,似乎并没看到他一样,正双手捧着热腾腾的牛屎,小心翼翼往田里放。于是便过去问了一句,你在干嘛呢? 年轻人装作受惊,抬头看着他,满脸堆满笑说,我刚才看到队里的牛拉了一泡屎,新鲜得很,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肥料,所以过来把牛屎捡了放田里去。 工作组的人大受感动,看着他沾满牛屎的双手,激动地说,好!你这种爱集体的事迹,一定要得到宣扬。 事后不久,该年轻人被宣布入党。这就是牛屎党的来历,至今还被乌有村的人耻笑。 牛屎党还不算特别,更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要是详尽起来,绝对不亚于一部精彩的传奇。 党员平常与普通老百姓并无区别,只有到了开党员大会的时候,每个人走路的胸脯,都要比常人高半分。 一屋子的人,除了大声说笑,就是疯狂的抽烟。整个屋子都被烟雾缭绕着,不抽烟的人,根本没法进屋,这么浓烈的烟味,几乎能将人窒息。 乡下人也不讲究,浓痰吐得满地都是。吐了还不算,还得用鞋底去擦几遍,弄得本来干净的地板,布满了令人恶心的各种图案。 陌然乡下人出身,这种场景算得是司空见惯。尽管心里翻腾着各种恶心,也只能强忍着不去看,不去想。 等到人都到齐了,他宣布开会。 上次齐烈已经当着李正义他们的面说了,乌有村的老村干,在他宣布的那天起,一律不再是乌有村的村干部。这么说来,整个乌有村,现在就只有陌然一个人是村干,其他人都是普通党员。 陌然说:“各位党员同志,今天我们乌有村开这个党员大会,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同志们决定通过。” 陌然突击入党的事,乌有村的人都知道。这次没人质疑他的身份,在听到他的开场白后,居然没一人出声。 陌然的眼光就在人群中扫过来扫过去,落在肖莹的身上,淡淡一笑。 肖莹的眼光也正好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一对视,就像电光火石一般分开。 齐烈问:“小陌,你有什么事需要大家决定通过的?” 陌然低声说:“齐书记,你给我的村干名单,我想了想,通过大会确认,会更好执行。” 齐烈轻轻点了点头,也将眼光去扫视人群。 齐烈在乌有村的威望不是一天两天建立起来的,而是经过了几十年的浸淫,放眼乌有村,还无人与之匹敌。 他们在主席台上低声说话,底下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不一会,整个教室就响起一片嗡嗡的声音。 有人突然问:“齐书记还是乌有村的书记么?” 陌然笑着说:“当然是,永远都是。你想推翻么?” 底下就是一阵笑,都去看齐烈。 齐烈摆摆手说:“大家莫起哄,我今天表个态,从现在起,乌有村的当家人就是陌然,这是镇里和县里的意思,乌有村支书、村主任,都由陌然同志担任。你们得配合他的工作。” 齐烈说话了,没人敢出声反对,又都低下去头,开始接头接耳说话。 陌然并不去制止他们,他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有等他们都不说话了,自己再开口,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有意义。 果然,教室里的议论声在几分钟后平息下来,屋里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陌然知道时机到了,便举起一张纸说:“我宣布一下,乌有村村支两委人选名单,过后,有不同意见的,可以在会上提出来。” 齐烈在一边点着头说:“对,我还提醒一下,这份村干部名单,是我个人意见。” 一听到要宣布新村干名单,所有人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都眼巴巴地看着陌然,等着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该是多么大的惊喜。 可是陌然并不急着宣布了,而是看着满屋子的人说:“同志们,乌有村正逢大好时机,如果我们的路走稳了,走准了,今后的乌有村,将会有个大家想不到的变化。” 有人不耐烦地催着他说:“这些都得看以后,你还是先宣布吧。” 陌然微微一笑,眼光在手里的纸上溜了一圈,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一份英雄榜,进了英雄榜的人,都希望能像英雄一样,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到乌有村的建设上来。” 大家异口同声地喊:“这个是自然的,只要做了村干部,都会尽心尽力做好事。” 陌然就笑,念出了第一个人的名字:“肖莹,任乌有村妇女主任。” 所有人都把眼光去看肖莹,肖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被这么多眼光看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陌然不等她说话,提示说:“如果大家同意,请举手。” 话音未落,满教室的人,都齐刷刷举起了手。陌然特意去看了看谭海花,发现她铁青着脸,没有举手。 陌然便转过头去,低声对齐烈说:“齐书记,老唐主任没同意。” 齐烈不屑地说:“不管她,你继续。” 陌然又宣布第二个人名:“齐猛,担任乌有村村治保主任。” 齐猛的名字一念出来,满屋子的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又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还没等陌然提醒大家举手表决,原治保主任李大为站起身来,怒视着陌然问:“你什么时候撤了我的治保主任?” 陌然笑道:“不是撤,是换。” “不是一个意思?”李大为怒吼道:“我不同意。”又将眼睛去看教室里的人,大声说:“老李家的,如果你们同意了,我李大为可不认人的。” 李大为有一身蛮力,这几年与派出所的关系也弄得好。在他做治保主任期间,乌有村的大事还真没出过。 乌有村里,李姓人占了将近一半。也就是说,李姓的党员,也比其他姓要多不少。比如肖莹,老公也是李姓家族的一员。因此在通过她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举手。 “先坐下!”齐烈敲着桌子喊:“李大为,这里可不是你们家族的事,你要再拿这事说话,可要想着后果。” 李大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说:“齐书记,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那点工作没做好?为什么要撤了我,换上齐猛?齐猛比我强在哪里?我不服。” 齐烈笑眯眯地说:“不服没关系,你要不服,可以去镇里告嘛。镇里告不了,你还可以去县里告嘛。” 陌然没说话,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把矛盾转移到齐烈头上去,自己置身事外,毕竟,齐烈安排齐猛来做治保主任,并没有与他商量。 陌然很清楚,如果按照齐烈给的名单全部落实下去,乌有村里,他陌然算是被齐烈架空起来了。尽管自己占着支书兼村主任俩职,村支两委没有自己的人,将会举步维艰。 当然,不管是李大为做治保主任,还是齐猛来做,都不会影响到他这个支书,但眼前摆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心里总会像塞着一块石头一样的难受。而且陌然心里早有了主意,乌有村要想顺利开发,手边没一支拿得出手的力量,还真不好说。 村治保主任不是单纯是一个人,手底下还管着一帮子人。这些人,在乡下都是名声不大好的人,而这些人,恰恰都是村民最不愿惹的人。 齐猛和李大为,究竟用谁,他心里其实没一点底。他就是要利用开大会的机会,将矛盾公之于众。这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齐猛上位,算是他满足了齐烈的要求。李大为继续在位,说明齐烈的威望,不再像过去一样,不可企望。 在他心里,他并不想齐猛上来。齐猛做了村治保主任,等于是齐烈在自己身边装了一双眼睛,这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 “要是大家有争议,不如全体党员投票决定吧!”陌然在他们不说话的时候,突然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第八十一章皆大欢喜 陌然是有备而来的。 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出戏。因此在没开会之前,他已经悄悄让彭凡做好了选票,只等他一声招呼,彭凡便会捧着投票箱进来投票。 这一切与几个月前选村长如出一撤。陌然在乌有村选村长时,杀出来一匹黑马,今天在他的主导下,要选出一个村治保主任,还得杀出来一匹黑马。 如果换在过去,齐烈还是村支书,陌然的这个提议会在三秒钟之内被拍死。现在是江山变色了,乌有村不是他齐烈一个人说了算的时代,因此陌然的提议,立即得到了热烈响应。 齐烈自然想反对。真要投票,齐猛未必有胜算。乌有村的党员里,李姓人占了绝对优势。如果真如李大为说的,李姓人不投李姓人,在他们李姓人看来,就是叛徒与内奸。但现在不投票,又没更好的办法压下去。 齐烈看着陌然说:“小陌,你是支书,又是村主任,这事我看,还是你说了算。” 陌然摇着头说:“齐书记,这样不合适。现在是民主年代,投票决定是最公平的方法。大家都是乌有村的人,谁谁怎么样,谁心里没一杆秤?齐书记,您比我清楚,治保主任这个位子,比什么都重要,他可是担负着保护我们乌有村每一个人,每一点财产的保护神啊!” 陌然的话引得一阵掌声,大家集体决定,采用不记名投票方式,选出乌有村治保主任一角。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陌然叫来彭凡,给每人发了一张裁剪好的白纸。要求大家把自己想要选的人名写在纸上,投进选票箱里。 齐烈疑惑地问:“你早准备好了?” 陌然嘿嘿地笑说:“没有,我没料到会这样。” 齐烈不相信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第一个投票的是肖莹,她径直将手里的票投进选票箱,在路过陌然身边时,看似不经意一样,轻轻踩了他一脚。 选票全部投完,开始统计票数。 彭凡捏着结果,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了。 齐猛与李大为,两个人的票数完全一致,一票不多,一票不少。 陌然招招手,从彭凡手里拿过结果,看了看,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说:“同志们,通过投票表决,齐猛同志与李大为同志两人票数一致。我宣布,两人同时担任村治保主任。” 这个决定十分出人意外,上级明文规定,村级干部要精简,本来连个治保主任角色都不在村干行列,乌有村却弄出两个治保主任,这是多么喜感的事。 齐烈也糊涂了,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两个人做,谁发工资?” 齐烈担心的没错,村干没有工资,但有补助。不拿补助,谁会花自己的时间,干公家的闲事? 过去乡下有提留款,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不影响补助。人多,提留款多留一些,人少,多交一些。现在连农业税都免了,国家反过来给不少补贴,村干的补贴由镇里按人头补。村治保主任在镇里的村干表里,没这样的一个职位,镇里自然不给钱。 齐烈时代,李大为的补贴由镇派出所负责了。齐烈与派出所的许所有个协议,乌有村的治保主任,要在派出所挂个协警的名义。钱由派出所给出来,当然,这些钱,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会出在牛身上。 陌然要是心里没底,怎么会这样宣布呢?这样的结局,其实是陌然最喜欢的。两边不得罪人,而且有了两个人,正好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自己如鱼龙入水,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齐书记,你放心,我有办法。”陌然看着满屋子的人,大声说:“只要我们乌有村的治安条件好,就不怕金凤凰不架窝!” 大家又一次热烈鼓起掌来。陌然去看了一下肖莹,她满脸绯红,正羞涩地看着自己。 接下来就是村会计了。这是个无比敏感和重要的位子,谁坐这个位子,谁就是实际意义上的乌有村二把手。 当年的李正义,宁愿背着骂名,也要跟着齐烈干。而且为了齐烈,可以命都不要,可见此位是多么的让人牵挂。 村会计,顾名思义就是算账的人。在乡下,算账人一直都受人尊敬。而且这些年来,村里要算的帐不多,因此会计与出纳,都是一个人担任着。说白点,一个村的会计,就是掐着一个村所有开支收入喉咙的人。 齐烈被纪委调查,由头就是村账目不清。李正义喝药寻死,就是想保齐烈死无对证。现在都云开雾散了,李正义下台,谁来接他的手? 齐烈推荐的人,陌然觉得名字很陌生。他也没按齐烈的要求,根据名单上的名字逐一找人谈话,他很清楚,不能惊动太多人。他就要利用全村党员表决的形式将新村干确定下来,以后再有什么杂音,自然会有人出面说话。 村会计的位子至关重要。说白了,村会计就是支书或者村长的管家、钱袋子。谁来做会计,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过去李正义做会计,除了齐烈,乌有村任何一笔支出,没有他签字,他一概不认。即便是村长李大有,也休想从他手里拿到一分钱。 任何一个村,村会计都是村支书最贴身、最亲近的人。 乌有村的李正义,不但掌管着钱和账目,还掌管着村里的大印。陌然曾经想过,当年自己迁户口盖章,老是傻不愣登的去找李大有,要是早知道大印在李正义手里,未必不能将户口迁出去。 齐烈当了多少年村支书,李正义就做了多少年村会计。乌有村的大大小小账目,只有李正义一个人清楚。就算齐烈,未必能比他知道得更多。 大家都在等陌然宣布,所有的眼光都盯着他看。 只要陌然宣布出来村会计是谁,别人就能猜到他是不是与齐烈一样,一手遮天乌有村几十年。 陌然不慌不忙,在人群里搜寻到了李正义。 李正义身体一直虚弱,出门还是离婚回来的闺女李桂丽照顾。 陌然看了一眼李桂丽,她惊慌地躲避着他的眼光,羞涩得如同少女一般的慌张。 陌然心里想笑,桂丽这个离婚的小少妇,哪里像经受了离婚这样痛彻心扉的经历的人?她的羞涩与慌乱,更像小女孩一样的令人心生怜爱。她身上究竟有多少故事,这是一个谜。但一个经历了人生最大曲折的人,一定会把钱财这些东西看得很淡。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名字:“乌有村村会计由李桂丽担任。” 犹如在滚开的热油里突然浇进去一瓢水,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不少人立即问:“谁是李桂丽?男的女的啊?” 陌然就指着李桂丽说:“你上来让同志们认识一下吧。我先介绍,李桂丽同志是李正义老会计的女儿,读过中专,学的就是会计专业。” 屋里人都去看李桂丽,这突如其来的宣布让她也慌了手脚,居然扔了她爹,转身要往教室外边走。 肖莹就在此刻迎了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就看到她转过身来,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响。 李正义显然也被陌然的宣布惊到了,他确实求过陌然,想要自己女儿在村里占个位子。在李正义的心里,女儿做个村干部,会少多少闲话?毕竟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在乡下会被人看不起。如果是个村干部,即使别人想嚼舌根子,也得想想后果。 李正义一激动,眼泪就哗哗流了出来。 他是一个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死过一次了,别人自然要惧怕许多。 有人说:“老李,你女儿都嫁出去了,户口都不在村里,怎么做会计啊?” 李正义含着泪笑,说:“我女儿的户口早迁回来了,她还是乌有村的人啊!” 众人就起哄说:“老李,你不厚道,这么大的一个事,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还以为侄女儿是外家人呢。” 李正义摇着头说:“不是了,不是了,是自家人了。” 陌然突然宣布李桂丽做村会计,完全出乎齐烈的意料。齐烈安排的村会计这个人,此刻只能迷茫地看着他。 齐烈悄悄拉了陌然一下,低声问:“这是谁的主意?” 陌然笑而不答。 “合适吗?”齐烈不甘心又问。 陌然这才认真地说:“齐书记,我调查过了,我们乌有村,真正学过会计专业的,只有老李的女儿李桂丽。她一个专业的会计,应该会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齐烈顿时哑了口。 第八十二章少女的心思 一场新村干上任剧情,被陌然演绎得丝丝入扣。 他提出来的人选,既在情理之内,又出乎意料之外。留下李大为继续任治保主任,却又把齐猛拉上来给他上个眼药,这一招,就连齐烈也没想到。 齐家和李家不对付,这在乌有村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辈子的事了。多少年来,齐家和李家表面上和和气气,骨子里总是水火不容。谁都想在乌有村一手遮天,谁都想成为乌有村说一不二的人。从上辈子延续下来的暗斗,到今天依旧未见丝毫好转。 乌有村里,齐李两家不通婚。再好的爱情,最终都会被棒打鸳鸯散。 齐烈用尽心思罗列出来的新村干,陌然并没全部否定。他知道,全面否定,必定引起齐烈所代表的齐家人强烈反弹。但他又不能全部按照齐烈的要求贯彻下去,如果如此,李家岂会善罢甘休? 他将乌有村的男女老少几乎翻了一个遍,最终得出来的一份名单,被他悄无声息通过全村党员大会实施了出去。 当然,齐猛与李大为两人投票环节,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他与彭凡悄然安排了,因此最后得出来的选票,两个人出奇的一样多。 几个关键人员选出来,其他人再也不重要。 还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齐家来一个村干,李家必定会上来一个。 乌有村的村干比任何一届的人都要多了,这在一些人看来,与上级的指示是严重不相符合的。陌然又做了一番说明,乌有村处在开发的前夜,没有一支强大的村干队伍,根本应付不了即将到来的开发需要。 临近会议结束,陌然突然提出来,乌有村要组建一个顾问监督小组,由齐烈任组长,各自然组组长为组员,全程监督乌有村村干工作。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仿佛自己猛然间成了乌有村的主人之一。陌然说,顾问组对全村工作有监督权,但出于工作需要,顾问组没有表决权。 没人去在乎表决不表决,包括齐烈在内,对他突然提出来的想法,一样表现出空前浓烈的感激。 党员大会在一片和谐的歌舞升平中结束。没有人提出异议,不管是齐家人,还是李家人,以及其他杂姓的党员,似乎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了空前的满意。 会议结束,人们都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留下一间充满浓烈烟味和满地浓痰的教室。 陌然看着他们陆续离开,悄然在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等到人都走了,他才起身回到楼上的村部办公室,一进屋,顿觉浑身疲软,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一会,门被敲响。他冲着门说:“没锁,进来。” 门一响,进来的是李桂丽,双手绞着衣角,低垂着头,羞答答的不敢看他。 陌然便笑,问她:“你有事?” 她飞快扫他一眼,低声说:“嗯,我就想问问,你怎么想要我来做村会计?” “因为你是专业的。”陌然不以为然地说:“专业的我不用,难道我要用不懂行的人么?” 李桂丽狐疑地说:“我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等于是泼出去的水了。你让我来做村会计,不怕别人背后说你?” “说我什么?”陌然惊异地问:“有什么好说的?” 李桂丽就不说话了,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像极了天边的晚霞。她一个曾经嫁作他人妇的女人,居然表现出如此的娇羞神态,不由陌然心里顿生一丝怜惜。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你就不怕别人说你闲话?我可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离过婚又怎么啦?我又不说娶你做老婆。”陌然突然恶作剧地笑。李桂丽这样的女人,陌然没多少印象。不过,在他读书的时候,她一定也在学校读书。所以说,她只是学妹而已。 陌然的玩笑让李桂丽越发的羞涩起来。她白他一眼,恨恨地说:“陌然哥,你不许笑我。” 陌然便收住笑,一脸严肃地说:“好,不笑不笑。” 她迟疑一下说:“你是我爸的救命恩人,只要你喜欢,要我做什么都行。” “这就对了,做好村会计工作。以后村里的帐,可不是你爸以前那么简单的了,今后的帐,一定会让你感觉到专业没白学。”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双眼来看了陌然,小声地说:“陌然哥,你过去是我偶像,现在还是我偶像。” 她又轻轻叹息一声,眼睛里突然蒙上来一层雾气。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赶紧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说:“桂丽,别想太多。就凭着我们都是年轻人,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给老人们看。要让他们知道,不但他们后继有人,而且比他们要更优秀。” 李桂丽苦笑一下,答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陌然说:“陌然哥,我问你一个事,你老实回答我,好不?” “你说。” “我们小时候都把你当梦中情人,小燕姐是最喜欢你的人,她过去说,这一辈子除了你,她谁也不嫁,而且警告我们说,谁要想打你的主意,她就跟谁拼命。你告诉我,小燕姐不嫁你,却嫁给了你哥,到底是为什么?” 陌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顿时愣住了。 李桂丽也因为说出了心里的话,愈发娇羞了。 愣了一会,陌然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李桂丽就笑了,轻声说:“如果当初不是小燕姐,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会去找你呢。” “找我干嘛?” “向你表达爱情啊。” “你也会?”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我也会。” 陌然顿觉心里空落落起来,伤感像水一样漫过心头。如果不是李桂丽说,他还真的不会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些事。当初他陌然是一门心思在读书,哪里会去关注身边这些小女孩儿的心思。 李桂丽来找他,就是说这些?陌然心里想,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她含着笑说:“陌然哥,我今天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觉得舒服多了。” 陌然呵呵一笑,没接她的话。 “你不知道呢,我听我妈说,是你救了我爸的命,我还以为是同名的人呢?没想到真是你!”她惊喜地说:“陌然哥,你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我要报答你。” “不用!”陌然挥挥手说:“好好做好工作就行。” 她又嗯了一声,一双眼再无当初的羞涩,开始热烈地盯着他看。 陌然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当即挥手说:“你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 李桂丽恋恋不舍地走了,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进来彭凡,大呼小叫地嚷:“请客,请客。” “请什么客?”陌然奇怪地问。 “请我呀!”彭凡夸张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把准备好的票数拿出来的时候,我的一颗心,差点就要从这里跳出来了。” 她扪着胸口,似乎惊魂未定。 陌然笑着说:“看来你有天生的做特务的本事嘛。” “我呸!”彭凡瞪他一眼道:“请客,压惊。” “想吃什么?” “随你。”彭凡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陌然看着窗外说:“就我们两个,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多叫上几个?” “叫谁?” “你说呢?”陌然看着她,反问。 “叫上肖莹姐吧,我好喜欢她的。”彭凡迟疑地说:“肖莹姐现在又是你们村的妇女主任了,谈工作呀。” “她不是走了吗?”陌然问。 “走了不会叫回来呀!笨。”彭凡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 “要叫你叫,我不叫。”陌然说,收拾桌上散落的文件,叮嘱她:“还有,你得帮我打印一份文件出来,把今天选上来的村干公布一下。” 彭凡笑道:“什么选啊,还不是你一手操作的。” 陌然便去瞪她,她抿嘴一笑,求饶道:“别这样看我,我怕。我打印出来,好不好?坏人。” 正聊着,陌然的电话响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着陌生的头像,便开门出去,摁下接听键问:“陌生,你什么事?” 陌生叫了一声哥,说:“秦总要去雁南县。” 第八十三章秦老狐 秦园再次光临雁南县,不是陌然的客人,而是雁南县的贵宾。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邀请陌然一起去省城机场接人时,陌然还在疑惑,被办公室主任一语道破天机。 “你如果不去,雁南县会显得多没诚意。” “我去,就有诚意了?” “这是何县长的意思。”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笑眯眯地说:“何县长特别交代,秦总来雁南县考察,你要全程陪同。” 陌然想不通何县长怎么与秦园挂上了钩,秦园远在东莞,与雁南县谁也没交集,怎么会认识何田宇? 还是办公室主任为他解了疑团。 早些年前,东莞提出来腾笼换鸟计划,其实就是要产业升级,把简单的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工厂扫地出门。这些工厂在东莞确实没有了过去的地位,对于东莞来说,几乎就是狗屎与癞皮狗。但对内地来说,却是宝贝。 先不管其他,单就税收和解决剩余劳动力,就能给内地政府帮上大忙。 东莞要赶人走,自然得有地方去。于是内地政府闻风而动,组团去东莞忽悠这些企业迁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打出各种各样的口号,只要你愿来,一切好商量。 雁南县自然也不例外,由县政府主抓,七八个局委办组成一个招商团队,大张旗鼓赴东莞招商。 但凡去东莞招商的内地政府,无非都是找故交旧人。只要听说谁是本地出去的,不管企业大小,一律登门拜访,许下优厚条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要地给地,要人给人。即便要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 雁南县发动全县干部,将从雁南县出去的老板从头到尾梳了好几遍,发现能上得了台面的企业,还真找不出一两家。 何县长在全县大会上说过,县城新搬迁,没有工业企业,新县城非但没有活力,还会一步一步走向衰落。只有工业商业一齐上,雁南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县政府出台了一项政策,只要对招商工作作出重大贡献的人,要钱给钱,要官给官。 陌然在神女峰见过何县长后,几乎都要忘记这回事了。而何县长却记得心里,当晚指示了招商组的人,主动与秦园接洽联系。 这就是秦园要再次光临雁南县的缘由。 陌然听完办公室主任这番话,苦笑着说:“你们可能不了解,秦总的瑶湖集团,在东莞也是排的上号的企业,他们根本就不是腾笼换鸟计划中的对象。人家保护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他走呢?” 办公室主任笑道:“陌村长,这天下的事,一切皆有可能,你说是不?要是秦总没想法,怎么会跑来我们雁南县考察呢?” 陌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闭嘴不语。 从雁南县到省城机场,高速要跑三个小时。一路上办公室主任态度热情,话也不断,说得陌然心里有些烦躁,却又不好阻止他。只能僵硬地微笑,一句话也不接他的。 到了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秦园乘坐的飞机落地。 接机口边,办公室主任已经指挥了人,打出了一条“热烈欢迎瑶湖集团光临考察”的横幅。 半个小时后,秦园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 陌然的眼光便去搜寻陌生,秦园回来,应该会带陌生一起来。可惜他找了个遍,还是没发现陌生的身影。正在疑惑,秦园已经发现了他,径直过来,含笑问他:“你找什么?” 陌然微微一笑说:“欢迎秦总。” 秦园抿着嘴巴笑,根本不管跟在身后的一帮人。这些人都是雁南县招商组的人,从东莞一直护送她来雁南县。 大多数人不认识陌然,看着秦园与陌然说话,不耐烦地催他走开。 秦园皱着眉头对他们说:“你们要没其他的事,能让我们说几句话吗?” 办公室主任就挤过来,满脸堆笑地说:“秦总你请便。”又转过身说:“你们都去车上等。” 围着秦园的一帮子人都走开了,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半老头子,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陌然半寸。 陌然想问,但看到秦园兴高采烈地说话,终究没问出来。 雁南县来了三台车,何县长把他的坐骑也贡献了出来。 办公室主任邀请秦园上车,秦园却不愿坐何县长的高档车,非要与陌然一起坐商务中巴。办公室主任也不好执意,只能陪了秦园和陌然,一起上了中巴。 陌然注意了一下,刚才站在秦园身边的半老头子,也跟着他们一起上了中巴。 车上高速,办公室主任开始发表他热情洋溢的欢迎词。秦园却不听,低声问陌然:“还好吧?累不累?” 秦园与他坐在一排,身后就坐着半老头子。他似乎在专心听他们说话,这让陌然感觉到了无限局促。 老头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陌然的局促,突然咧开嘴笑,说:“我耳朵聋,听不到,你们说。” 陌然微笑道:“没事,您听听就听听。” 他在说话,手却被秦园拉了一下,他转眼去看她,发现秦园的脸上浮现着一层似笑非笑的神情。 身后的老头子突然问陌然:“从机场到你们县,要多久?” 陌然一听,顿时咯噔了一下。听他的口吻,显然不是雁南县的招商组的人。这么说来,他是秦园带来的人了。陌然仔细想了想,自己在瑶湖集团也算是个老兵了,这么就从没见着他?按理说,只要在瑶湖集团混得有些脸面的人,他陌然都认识。 难道他是秦园新请的高参? 陌然很清楚秦园的性格,通常她不会找个半老头子放在身边。她曾经说过,做事业还是过生活,只有年轻人,才会拥有未来。 看来这个老头子有些来头!陌然在心里想,不禁肃然起敬。 要知道,能被秦园千里迢迢带到雁南县考察的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可是秦园不介绍,他也不好问。只能客气点头致意。 陌然回他的话说:“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老头子就不出声了,眼光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辆,叹道:“这地方,有些穷啊!” 陌然心想,这还是在省城周边,要是到了雁南县,岂不是穷到边了?心里不禁揣然起来,雁南县请了秦园来考察,会有结果吗? 办公室主任欢迎词说完了,堆着笑脸过来问秦园:“秦总,你说几句吧?” 秦园摇摇手说:“我不说了,要说,让陌然说。” 陌然吓了一跳,摇着手道:“我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不会说。” 秦园看着他慌乱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说:“你紧张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 “我什么也不想说。”陌然说:“我是真的没话说。” 陌然确实没话说,被办公室主任突然拉来接秦园,他是在车上才知道这么一个过程。不管是雁南县还是秦园,没有人向他透露过半点他们有接触,而且秦园要来雁南县。他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个道具,配合他们上演一出招商引资的大戏。 秦园不说,陌然也拒绝说,这时候坐在身后的老头子就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我来说几句,好不好?” 老头子话音刚落,办公室主任便拦住他道:“你就别说了,凑热闹不是时候。” 老头子呵呵一笑,探过头来对秦园说:“我就说,没我的份吧?” 陌然看到秦园脸上浮上来一层尴尬的微笑,赶紧说:“您老要说什么,尽管说。” 老头子就清清嗓子,双眼将一车的人扫视一遍,问道:“这个雁南县,一年有多少税收啊?” 这下问得很突然,没人能答得上话来。还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脑袋转得快,灵机一动说:“这个,等下到了县里,我们会有专人汇报。” 老头子又一笑,问道:“到你们这里投资,能有什么好处啊?” 第八十四章接风宴 老头子的话显然没人重视,甚至有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接风宴安排在雁南市最豪华的宾馆,县委书记杨天和县长何田宇亲自出席,并邀请了雁南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彭琳。 秦园那一桌,全是大官大员。陌然和老头子被安排在另一桌,由几个看起来就不是领导的人陪同。 陌然观察了一下,接风宴场面很大,大概有个七八桌。 老头子紧挨着陌然坐,悄声问他:“你就是陌然?” 陌然点头微笑说:“我就是,您老想了解什么?” 老头子嘿嘿一笑,没做声。眼睛四处看,看了一圈,居然轻轻叹了口气。 瑶湖集团一共来了五个人,陌生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这让陌然有些奇怪。他想问身边的老头子,想想又作罢。心想,这么个老头子,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不雁南县这批招商的人,不会把他放到跟自己坐一起。 晚宴照例是各类大人物讲话,讲到一半时,政府办主任过来,低声对陌然说:“陌然,秦总请你过去。” 陌然闻言,抬头去看秦园。发现她正向他这边看着,微微颔首。 他不想去,那一桌这么多大官在,他怕自己过去说不好话给人丢脸。正在迟疑着,被老头子催促道:“去呀去呀,她都叫你了,你还不去。” 陌然说:“我过去不好吧?有话等下说就行。” 老头子笑眯眯地说:“小子,机会可不多哦,你不去,不怕她生气?” 陌然听他叫自己小子,顿时一乐,跟着笑起来说:“去就去,我还真不怕了。” 随了办公室主任过去秦园那一桌,何县长首先看到他,热情地招手道:“小陌,来啦!” 陌然赶紧过去握手,县委书记杨天在台上讲话,余下的他逐一握过去,轮到彭琳副市长,他偷偷打量一下,发现副市长居然还是个老美人。 何县长介绍说陌然是秦总过去的员工,这次秦总光临雁南县,陌然功不可没。 彭琳副市长微笑道:“年轻人,不错。能为家乡做贡献,都是我们雁南市的英雄。” 彭副市长的手很软,又有肉感,陌然像是触摸到一块温润的玉,心里居然热烘烘起来。 “坐我这边。”秦园指着身边的空位子说:“你就坐我这里。” 陌然不敢坐,刚好县委书记杨天讲完话回来,拍着陌然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 陌然不坐,也没人邀请他坐。秦园尽管一门心思想要陌然坐身边,终究没得到其他人赞同,也不好强求他坐。 陌然站了一会,还是转身回自己的桌子边。 刚坐下,老头子就问:“怎么又回来了?” 陌然说:“一桌子都是大领导,我过去坐,不像个样子,还是回来陪你,自在些。” 老头子就笑,问他:“你在公司干得好好的,怎么想着回来做个村长了?难道这个村长比在公司干更有前途?” 陌然正色道:“在公司干,永远都是打工。回家乡干,虽然没钱,却能为老百姓干点实事。这两者比起来,还是后者重要些。” 老头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问他:“你知道瑶湖集团的历史不?” 陌然疑惑地看着他,小声说:“这与瑶湖集团没一点关系。瑶湖集团的历史是秦老板创造的,他是我最佩服的人。我现在就学他,要创造一部乌有村的历史出来。” 老头子兴致盎然地问:“你认识瑶湖集团的秦老板?” 陌然摇摇头说:“不认识。据说在国外买了个岛,做岛主去了。” 老头子呵呵大笑起来,不屑地说:“秦老家伙这个岛主做得不开心啊!” 陌然惊异地问:“老人家你认识秦老板?你怎么知道他不开心?他那么有钱,还不开心的话,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老头子蹙着眉头说:“听说秦老板这人,一辈子就操心他女儿的事。你说啊,他女儿人长得那么漂亮,又有学历,管理起一个大集团,一点也不吃力。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不想着找个人成个家呢?” 陌然笑道:“或许她的心思都在事业上面,根本不考虑个人问题啊。” 老头子摇摇头说:“不是你说的这样。据说,他的女儿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很普通,又没钱,又没地位。也不知道他女儿怎么就看上了他。” 陌然哦了一声说:“这个人真幸福!这么好的女孩儿,可是遍寻天下,未必能找到第二个。” “就是嘛!”老头子愤怒地说:“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瞎了眼?” “确实瞎了眼。”陌然附和着他说:“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打他一顿,真没眼光。” 老头子看着陌然嘻嘻地笑,笑得陌然心里一顿慌乱。这老头子,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老板,多么的不地道啊! “小子,如果换了这个人是你,你会怎么想?”老头子突然问。 陌然一楞,叹口气说:“怎么也不可能是我。我陌然算个屁,在我们秦总眼里,我是她的好员工。” “好员工也能成好朋友。” “也是,不过,到不了老人家你说的这个层面。”陌然微笑道:“这个玩笑乱开不得。我就是觉得,拿我给秦总开玩笑,就是在侮辱她。” 老头子扫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开胃菜放在嘴里嚼了嚼,夸张地说:“好酸,好酸,酸死人了。” 话说完,拿眼来看陌然,眨巴着眼睛说:“是真的酸,不信你尝尝。” 陌然心里乐了起来,这老头子说话虽然口无遮拦,人倒是蛮可爱的。他听话地也夹了一块酸萝卜尝了尝,并没感觉出来有多酸,便不解地说:“不酸啊。” “还不酸?”老头子瞪了他一眼说:“我觉得空气都酸了。” 陌然还没说话,县委书记杨天已经端起酒杯说祝酒词了,大意是十分感谢瑶湖集团莅临雁南县考察,希望瑶湖集团能在雁南县这块土地上开花结果。 东道主的仪式走完,秦园作为贵宾,自然也要说几句话。 陌然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秦园不爱说话,特别在这样的大场合,秦园通常都是一句话不说。过去在瑶湖集团打工,遇到这样的活动,秦园一般都带着陌然出席。即便在集团公司内部高管大会上,秦园也让陌然列席。 果然,话筒递到秦园手边,她人一站起,先红了脸,慌乱地往陌然这边看。 陌然听到老头子在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催着他说:“你还不去救她?” 陌然迟疑着不敢去,毕竟坐在这里的都是雁南市和雁南县的各级官员。他陌然只是乌有村的一个支部书记、村长,这样的场合,哪里能轮到他说话? “你要看着她难堪么?”老头子不满地问,推了推陌然。 陌然只好站起身,刚起身,就听到秦园说:“各位,我请陌然先生来说几句吧。” 所有人都茫然了,除了几个认识他的人,其他人都在四处搜寻一个叫陌然的人。 何县长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何县长说:“小陌,秦总既然要你说几句,你就说几句。” 陌然讪讪地笑,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何县长鼓励他说:“都是一家人,没人会怪你。” 陌然只好去接了秦园手里的话筒,听见秦园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陌然拿了话筒,心里一阵紧张,居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八十五章互不妥协 秦老狐直言不讳的问话,让陌然一下愣住了。 半响过后,他回过神来说:“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老狐笑而不答,招手叫了秦园过来,拉着女儿的手说:“我给你一个官位,你放弃对圆圆的纠缠。” 这话简直就的侮辱人啊!陌然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屈辱的感觉。 “我是个生意人,什么事都讲究公平。你要答应,我可以帮你。”秦老狐不再笑,脸上换上来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陌然压住心里怒火,反而笑了,问了一句:“你想怎么给我一个官?” “简单极了。”秦老狐说:“看看你们这地方官员的嘴脸,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 “你说我纠缠秦园,我纠缠了吗?” 秦老狐就不做声了,沉吟好一会说:“小子,老子实话给你说,圆圆不可能留在大陆,她最终要出国去。” “秦总出不出国,与我何干?”陌然终于没忍住,口气冷冷地说:“秦老板,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再见!” 话说完,起身走人。 变故来得有些突然,秦园慌乱的想要追出去,被秦老狐喝住,看着门口意味深长地冷笑。 陌然出门,没坐电梯,径直往楼梯口走。胸口像是被猛然击打一样地痛,巨大的屈辱如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涌上他的心头。 秦老狐的话,就像一把锥子,深深地刺伤了他。无可否认,陌然对秦园确实有那么一点的爱恋,但这种爱恋一直被他深锁心底。他非常明白,以他的能力和地位,根本无法匹配秦园。 秦园是那么漂亮,又那么有钱,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富豪父亲。他陌然只不过就是个屌丝,一个至今还是个农村户口的大学生而已。 在东莞的时候,他也目睹过许多追求她的男人,甚至有个人天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秦园有没有动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秦园从来没约会过任何一个男人。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纵使机会再多,他也无法展开翅膀飞过鸿沟去。秦园在他心底就像一尊晶莹剔透的玻璃塔,他只会悄然细心呵护,从未有过丝毫唐突的想法。秦园又像他心底最后的一块雪地,万里无垠的雪白,容不得半点污浊。秦老狐赤裸裸的语言,将他心底的美好打得粉碎,他仿佛觉得自己被人揭开了一层画皮一样的狼狈,除了愤怒,更有悲伤。 从楼上下来,他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径直往雁南县方向走。 才走不远,看到迎面过来肖莹的车,当即放下车窗,探出去半个身子挥舞着手。 肖莹的车是黄色的广本飞度,在车流中很惹眼。 肖莹显然也看到了他,掉了车头跟上来。陌然叫司机停了车,下车走到肖莹车边,毫不犹豫拉开车门上去。 刚坐稳,看到肖莹掩着嘴巴笑,便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肖莹白他一眼说:“我掌控的时间多合适呀,早来一分晚来一分都遇不见你。还有,我是神仙吧,一猜就知道你在这。” 陌然疑惑地问:“你找我?” 肖莹摇摇头说:“不是我找你,是吴书记找你。而且非得要找到你。” “你不会打电话啊?还非得跑一趟。”陌然责怪着她说:“从子虚镇来雁南市,虽然路不远,但你是个女司机,还是让人担心的。” 肖莹显然被他的话感动了,顿时红了眼圈,低声说:“也只有你,还会挂记着我。不过,我这个女司机,你就放心好啦。技术过得硬,我的驾照可是考来的,不是买来的。” 陌然没想继续讨论司机问题,问她道:“吴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肖莹想了想说:“具体什么事他没说,只是叫我来找你。他在镇政府等你,不管多晚,都会等。” 陌然哦了一声,心里在嘀咕着,吴书记这么急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而且他要找他,一个电话就解决了的问题,为何还非得要肖莹开着车来市里? 再说,肖莹未必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贸然就开车进城来,除了找他,不会没有其他意思。 心里想着事,就悄悄侧眼去看她。 灯光扑照在她脸上,愈发衬托得她的精巧。 如果说刚认识她时,她还是一朵蓓蕾未绽的女人,现在的她,已经出落得如烂漫的花儿一样的热烈。 女人的美,只有在阳光和雨露的照射和浇灌下,才会焕发出她的芬芳。 陌然心里一动,伸手过去,搭在她纤细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遍。 肖莹没抽回去手,她的脸显出娇艳的红晕来,低声嗔怪着说:“我在开车。我会心乱的。” 陌然便抽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在秦园的房子里,被秦老狐无端奚落了一番,他心里郁结的闷气,再见到肖莹后赫然开朗了许多。 秦老狐小看了自己!他想。他确实有钱,而且按他的说法,只要他放弃纠缠秦园,他甚至能给他弄来一顶官帽。 陌然突然感觉在秦老狐面前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他居然能看到他隐藏得很深的想法。当然,在没回乌有村做村长之前,陌然对当官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不同了,他的心里有个强烈的意识,做男人,当官是唯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好东西。 秦老狐完全有这个能力,只要他点头答应在雁南县投资,雁南县应该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秦老狐把女儿的感情用金钱与官位来衡量,这在陌然看来,对秦园也是种极大的侮辱。当然他也能体会到,作为父亲的秦老狐,能为女儿舍弃一切。 父亲都是孩子成长路上最孤独的保护神,任何侵犯孩子的行为,在所有父亲看来,都是无法容忍的天大事。比如秦老狐一门心思要带着秦园离开东莞,就是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国内被人欺负。 最让他气愤的是,秦老狐丝毫也不管别人的想法,认为钱可以买到一切。他能买到一顶官帽,能买得了他们之间哪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吗? 陌然很清楚自己一天都没去爱过秦园,在他心里,秦园就是一座至高无上的无法逾越的高山。他只是站在山脚下仰望的人。 他也很明白秦园对自己的依赖,以及她所表露出来的爱意。但他一直刻意的拒绝,因为在他看来,他与秦园只是两列相对而行的火车,有擦肩而过的瞬间,却不会有编组重合的将来。 肖莹看他在沉默,突然问了一句:“陌然,见到秦园了吧?” 他点点头说:“是的,还见到了她父亲。” “她父亲也跟着来了?”肖莹惊讶地问:“怎么没人说这个事?” 陌然淡淡一笑说:“这个消息,可能是除了瑶湖集团自己人之外,我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她父亲来考察?” 陌然摇了摇头说:“不是。” “哪他来干什么?”肖莹狐疑地问,突然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了,明白了。” “你知道什么?明白什么?”陌然疑惑地问。 “这还不简单么?别人来考察地方,他来考察人。”肖莹得意地说:“陌然,恭喜你!” 陌然被她说得一头雾水,问:“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成为别人专程过来考察的对象啊。”肖莹笑嘻嘻地说:“陌然,你要发达了。有这么一个有钱又漂亮的女朋友,真让人羡慕啊。” 陌然苦笑道:“你别乱说。” 肖莹抿着嘴巴,不出声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陌然侧眼看着她,隐隐觉得车内开始流淌着一丝忧伤。肖莹轻轻咬着下唇,仿佛能看到牙齿将嘴唇咬得失血般的苍白。 车出城后,沿着弯弯曲曲的省道疾行。 陌然低声说:“你开慢点,别出事。” 她淡然一笑说:“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 走了一段路,肖莹将车开进一条简易的小路,没等陌然问,她已经熄了火。 黑暗笼罩上来,顷刻将人和车,全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陌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怀里多了一个温软的身子。 第八十六章多情总被无情误 孟春季节,万虫苏醒。耳边但闻虫鸣,静下心来,仿佛能听见草长的声音。 肖莹隔着座位,将身子依偎过去。 陌然楞了一下,还是自然地伸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她嘤咛一声,挣脱出来。轻轻一笑,下车坐进后排,低声说:“你也过来。” 陌然看看四周,周遭除了虫鸣,再无人声。这是个春情勃发的时期,所有的生命都在旺盛的生长。他们的车拐上的这条小路,平常就鲜有人至,夜幕下更无人踪。四周的黑暗恍如一张厚重的大幕,将人与车,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肖莹一样,坐进后排。 人刚坐稳,肖莹便扑身入怀,黑暗里仰着她的脸,轻声说:“亲我!” 诱惑的力量,比任何力量都来得更猛烈,更直接。陌然脑海一空,低下头去,吻住她如花瓣一般的唇。 温香阵阵,柔情万千。他们再无第一次的羞涩与迷茫,轻车熟路一样,唇齿交错之间,只有呢喃。 他将她放倒在自己的腿上,俯下去身子尽情地亲吻着她。 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舌头挑逗着他,突然挣脱他的唇,在他额头上吻了起来,一直往下,滑过鼻尖,却又调皮的躲开他的唇,吻在他的脖颈上。 陌然微闭着双眼,享受着来自她的温柔。 她在他耳边调皮地吹着气,暖暖的让他感到一丝难耐的痒。她吃吃地笑,一只手解开了他的扣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灵巧的舌头,已经在他胸口蜻蜓点水一样的滑过。 就好像猛地被抽了筋一样,陌然顿觉全身软瘫下来。 她却不罢休,唇如花,舌如练,肆意在他胸口徜徉。颤栗蜂拥而至,他再也无法把持自己,一只手干脆而果断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触手无比柔软,就好像踩在温软的沙滩上。他开始感觉到了手心里的温柔,在慢慢的变硬。 “我想要!”她在他耳边低吟。 他轻轻嗯了一声,沿着平坦的腹地,他探索她的隐秘。 春潮涌动,处处腻滑。 直到进入了她的身体,他才缓缓舒出一口长气。 车厢里空间狭窄,他们却能游刃有余。她使劲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无奈兴奋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疯狂冲撞她柔软的身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张口咬住他的手臂。 “谢谢你!”她羞涩地一笑,收拾已经凌乱的衣服。 疯狂过后的平静,此刻如水一样漫上来。 “是我要谢谢你。”陌然说,一只手却始终不肯离开她胸口的温软。 “傻瓜!还不够呀!”她微微蹙着眉头说:“我不行了。” 陌然在她额头上亲一口说:“我会永远都觉得不够啊!” 她掩着嘴吃吃笑起来,笑过之后,眼角沁出一片湿润。 “怎么啦?”陌然吃惊地问,手停止了动作,一颗心吊了起来。 “没事!我是在想,要是没有遇见你,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还有不有机会尝到做女人的滋味。”肖莹掩着脸说:“我不是不不要脸的女人啊?” 陌然心里一痛,搂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肖莹,你是我这一辈子的第一个女人,就算我要死了,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你。” “不许说。”她慌乱地去掩他的嘴,却被陌然张开口咬住,舌头在她手心里一舔,她便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她抬起脸,两人近在咫尺,不但彼此能听到对方心跳,而且对方的呼吸,也被另一方完全接纳。 “我们是不是很大胆?”她突然问。 “你是指哪方面?”陌然狐疑地问。 “就你我。这事。” “是吗?”陌然淡淡一笑,吻着她的耳根说:“肖莹,如果我不大胆,怎么能拥有你呢?” “可是你不能拥有我一辈子。”她突然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让陌然的心陡地抽紧。任何一个男人,都看不得自己的女人流泪。 肖莹不是自己的女人,她是别人的女人。这点他陌然比谁都清楚。但现在她实实在在就在自己的怀里,万千柔情化成绕指柔,顿时让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 两人在黑暗里互相搂紧着,似乎怕外来的一股力量拉开。车里复归平静,只闻到安静的呼吸声。 突然肖莹惊叫起来:“哎呀,吴书记还在等我们呢。” 她赶紧要下车,被陌然一把拉住,不屑地说:“不管他。” “不管不行。”肖莹柔声说:“再怎么样,他是镇委书记,又是县委常委。他的一根手指头,可比我们的腰杆子还要粗啊。” 陌然笑道:“我就一个农民,他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撤了我的这个村长。他真要有本事,就把我从地球上开除出去啊。” 肖莹哭笑不得地说:“傻瓜,这是任性的事吗?还有,他与何县长是坐一条船的,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何县长了,你觉得好吗?” 陌然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我哥不在县委组织部吗?这些事他能不知道?” “你告诉我,你哥是那条船上的人?” “我哥呀,”她浅浅一笑说:“他能搭上那条船呢?他这么个小人物,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啊。” 陌然笑嘻嘻地说:“比起你哥来,我更算不得人物了。所以,我们不必把他们看得太重。” “不行!”肖莹严肃地说:“陌然,你现在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道,就一定要走出个名堂来。如果一个村长就让你满足了,我会真伤心的。” “可是我除了当个村长,我还能怎么样啊!”陌然长叹一声说:“肖莹,我有个事,一直压在心里想说。” “你说。” “你怎么嫁到乌有村来了,而且还是个……”他欲言又止。 “还是什么嘛?”肖莹催促着他问。 陌然想说,料不到她还是个姑娘。但话终究出不了口,只能吞吞吐吐。 肖莹似乎感觉出了他话里的含义,娇嗔一声说:“陌然,你是不是觉得捡了个便宜啊?” 陌然赶紧摇手说:“打死我也没这个想法。只是我觉得,这辈子如果误了你,我就是死,也不会闭眼。” “你已经误了我了。” 陌然顿时愣住了,哑了口。 肖莹趁机下车去了驾驶位,点着火回过头说:“别傻了,我们去镇里吧。” 第八十七章撞破 子虚镇政府大院里一片漆黑,吴太华书记办公室的灯光却还亮着。 陌然穿过院子,径直上楼。 肖莹不肯随他一起去,将车熄了火,一个人坐在车里等他。 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恍如鼓点一样,敲打着水泥地板。 吴书记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门缝里流泻出来的灯光像一把利刃一样,将陌然的身体剖成两半。 他试着去推了推,没反应。门在里面被锁死了。 侧耳细听,屋里没有动静,仿佛没人一般。他只好平静一下心情,试着去敲门。 刚敲几下,屋里传出吴书记的声音,问:“谁?” 陌然赶紧答应:“是我,陌然,吴书记。” 屋里哦了一声,又没动静了。过了好一会,门被打开,陌然便看到屋里不仅仅是吴书记,还有显得有些慌乱的陌秀。 陌秀躲避着他的眼光,起身说:“陌村长来了啊,我先走了。” 吴书记也没挽留,任由她去了。 陌秀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比陌然的脚步声要来得碎密,紧张和慌乱。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不择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去市里接人了?”吴书记面无表情地问。 陌然微笑着说:“是,县里安排我去,因为这次来的是我在东莞的老板。” 吴书记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叫秦园的,是不是?” 陌然点着头,心里想,吴书记作为县委常委,居然没出席今晚的接风宴,难道县里忘记了?还是有意不让他出面呢? “老何这人不地道。”吴书记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陌然没敢出声,何县长对他来说,还是个很神秘的人物。但他隐隐知道一些,子虚镇的吴太华书记,与县长何田宇是一条道上的人。吴书记突然冒出来的这样一句话,几乎让陌然有恍惚的感觉,难道他们不是传说中的一个阵线的人?如果是,吴书记的这句话,又包含着什么含义? 吴书记摆摆手说:“算了,不说那些事了。我们谈点正事。” 陌然端正好身子,平视着他,等待吴书记的正事。 “这样吧,你们乌有村的养老院这事,我已经找国土协调过了。你准备继续开工,但是,有个事,你得替人考虑。”吴书记直言不讳地说:“协调国土这破事,可花费了人家不少。” 陌然心里嘀咕着想,吴书记是不是要乌有村来出这笔钱呢?要知道乌有村的新村干才刚刚组建起来,乌有村里还有多少钱,他陌然并不清楚。就算乌有村有钱,能出这么一笔不明不白的钱吗?吴书记的话里意思很明显,人家花费了,这人家是谁?是陌秀?还是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吴书记看他在沉吟,笑道:“陌然,你也别胡思乱想,不是要你出钱。” 陌然一听不要自己出钱,心顿时安定了许多。只要不拿钱,一切好商量。 他笑问吴书记:“吴书记你要我考虑什么?” 吴书记淡淡一笑说:“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家既然替你考虑了,肯定是有所图。这不,我算是看清额,原来别人给你协调,无非就是想着你手里的那块地嘛。” 陌然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问:“吴书记您说的那块地,是不是乌有村河边的那块?” 吴书记缓缓点了点头,叹口气说:“其实我也清楚,你们村的那块地,就是块唐僧肉,谁都想吃一口。比如杨书记……” 陌然紧张起来,他之前总是有个感觉,雁南县里两家房地产公司,陌秀和花红各自代表着一家。她们只是出头露面的人,真正的老板是隐藏在幕后的。从与陌秀和花红接触的第一天起,他就感觉到这里面水很深,而且很浑,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吴书记欲言又止的话里,已经明白地说出来了,县委杨书记与房地产公司,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关系。 心里想明白了,他反而不紧张了。 如果说花红的背后站着的是杨天,那么陌秀的背后一定是何田宇了。两强相遇,他陌然连个屁都不是。 陌然早就听说,雁南县官场有着明显的两派阵线。以杨天为首的党委一帮子干部,处处压制以何田宇为首的政府这一帮子人。何田宇虽为县长,却必然兼着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但杨天却从来不给他这个副书记的权威,只要是他的指示,别人根本无法反对。 就好像两只军队打仗一般,他们打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之后,他陌然就能毫无顾忌下山摘桃子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笑。 他的这个微笑让吴书记捕捉到了,吴书记惊异地问:“你笑什么?” 陌然赶紧答道:“我在想,我们乌有村就是吴书记你手里的一个蛋,你想怎么捏都行,我是没想法的。” 吴书记闻言,当即板起脸严肃地说:“陌然,你这话不对啊!我们还是要尊重你们的意见的。虽然说,土地属国家所有,老百姓的利益还是要摆在第一位的嘛。” 陌然想笑,这次他不敢笑出来,只在心里硬生生地忍住。 “吴书记你指示,我要怎么做?”他干脆一脚把球踢倒吴太华的脚边。 “这样吧,陌秀这家公司,也是个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公司。我们雁南县的发展,人家还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做了大贡献的。何县长的意思是,你们乌有村的这块地,就让给他们公司,作为回报,他们公司免费为你们村建一家养老院。你看,行不行?” 吴太华丝毫不遮掩地把想法说出来,表示他非但在意,而且孤注一掷了。 乌有村的养老院在开工不到三天便被叫停,这里面有能量叫停的,除了杨天书记,雁南县谁还能有这个本事?谁都知道,养老院表面看是乌有村自己的主意,但背后究竟是谁在掌控,谁的心里没个想法? “县里是这个意思?”陌然迟疑地问。 “这不是县里的意思,是我的想法。乌有村建个养老院是好事,雁南县以后要树作榜样,你来带个头。” “我是担心,这么做,万一县里又来找麻烦,我可没办法对付。”陌然干脆说:“吴书记,不如镇里下一个文件,明确一下,我也好有个交代。” “你交代个屁!”吴太华不耐烦地骂道:“陌然,你小子别跟我叽叽歪歪,你想想啊,你的村支书位子从哪里来的?你在乌有村的工作是谁在背后支持的?老子敢把你火线入党,就有本事拉你下来。明白吗?” 陌然知道吴书记不是生气,而是在责怪自己不会顺杆子爬。可是这么大的一件事,他陌然敢做主吗? 先别说乌有村的人眼睛在死死盯着,县里又有多少人在盯着,只有鬼知道。 陌然笑嘻嘻地说:“吴书记,我也没别的想法,你就给我一个文件,你想怎么做都行,我绝对服从配合。” “没有!”吴太华书记恼怒地挥挥手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给我答复。同时通知你,这块地,陌秀公司志在必得。” “如果我办不好这事呢?”陌然迟疑地问。 “办不好?”吴书记冷笑起来:“后果你懂的。” 陌然背上不禁沁出来一层冷汗。齐烈的事摆在眼前,他就是不合作的下场。 齐烈还有个杨天,他陌然有谁呢? “回去吧。”吴太华挥着手,打了个呵欠说:“你小子架子大,老子等了你一天。” 陌然嘿嘿地笑,起身出门。 回到肖莹的车上,刚坐稳,肖莹便问:“是不是乌有村河边土地的事?” 陌然点了点头,没出声。 “我就知道是这事。刚才看到房地产公司的陌秀匆匆出来,我就估计与这事有关。” 陌然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雁南县两大害,陌秀和花红,谁不知道啊!”肖莹抿着嘴巴笑说:“陌然,你可不能掉到人家的温柔陷阱里去哦。” 陌然心里一动,笑道:“还真不一定呢。” 肖莹举起手来打他:“你敢!” 陌然求饶说:“开玩笑的啦,我有你,足够了!” 话刚落音,手机响了一下,来了信息。 陌然掏出来一看,是秦园发来的:明天,我要你陪我考察雁南县! 第八十八章秦园要投资养老院 瑶湖集团考察雁南县的阵仗非常大,雁南县四大家几乎倾巢而出。 陌然夹在一群欢迎的人群中间,看着秦园满面春风从中巴车里下来,双眼四处扫,遇到了他的眼光后,才嫣然一笑,随着杨书记和何县长一起进了政府大楼。 陌然没跟着进去,没有人来叫他进去,他不好意思跟着领导屁股后面跑。 秦老狐居然没见着人影!陌然仔细找了找,还是没发现他,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这个秦老狐,说话的口气简直就是咄咄逼人,陌然很难接受他颐指气使。 雁南县对这次的考察看来是用了心,各乡镇主要领导人都来了,还特意安排了小学生欢迎队伍,捧着鲜花喊着口号。 来宾进去了大楼,欢迎人群开始四散走开。但没有人离开政府大院,等下贵宾出来,还得重来一次。 陌然选了个角落,一屁股坐在一块文化石上,摸出一支烟点着。 才抽几口,就看到肖科长从大楼里奔出来,四处乱看,显得很着急。 等他看到陌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快步过来。走近了,低声说:“快,跟我走。” 陌然疑惑地问:“去哪?” “领导找你。”肖科长说,眼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含着笑:“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陌然不解地问。 “莹莹现在是你们乌有村的妇女主任,就是你手底下的兵了。这不要谢谢你么?” “哦!”陌然叹了一声说:“主要是肖莹优秀。乌有村需要她这样优秀的人来当村干部。” 肖科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做声。带着他快步进了政府大楼。 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秦园被杨天和何田宇夹在中间,坐在主要领导位置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直到看到陌然进来,她的脸上才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陌然一进来,大家都去看他。 一双眼睛有一双眼睛的含义,陌然顿觉全身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的难受。 偏偏杨书记朝他招手,示意他去他身边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杨书记身后坐下了。 全部人马到齐,何县长宣布开会。 先由县委办公室主任汇报新县城发展状况,接着县商业局、经委、财政局各自汇报了一遍。 陌然暗自归纳了一下,发言的几个单位,都是掌管着钱的部门。所有发言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没钱! 新县城想要得到发展,特别是长远发展,没钱寸步难行。 钱从哪里来?天上没得掉,地上没得挖。只能靠双手勤劳致富。可是没有一个平台,就算再勤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何县长在他们汇报之后,发表了自己的感叹。 杨天书记一直沉默不语,等到何县长讲完话了,才清清嗓子说:“秦总,我们是不怕家丑外传的。家底子都给你看了,现在树也栽好了,就等着你这只金凤凰飞来了。” 秦园淡淡一笑说:“各位领导,我们瑶湖集团确实有外拓的打算,不过,这主要看时机合不合适。” “合适!”何县长忙着说:“秦总,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想办法满足。这样吧,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新县城的外貌,再给你谈谈我们的发展规划?” 秦园也不推辞,当即答应说好。 一屋子的人全部涌出来,刚出政府大楼,外面的人群又开始欢呼欢迎。 陌然随着人群往外走,走了几步,看到吴太华书记也在,就慢了几步,伴在他身边走,低声问:“吴书记,这是要去哪里看?” 吴太华白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陌然委屈地摇头说:“我是真不知道。” “县里要搞一个工业园,请来的秦总就是去工业园考察。” 县里要建工业园的事陌然当然知道,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至今还没见着工业园半点雏形。 一行人再次上车,逶逶迤迤往前走。过了河不远,车队停下来。陌然猛然发觉,车队正停在乌有村的土地上了。 他人还没回过神来,肖科长又是一溜小跑来到他的车边,呼喊着陌然的名字,让他快走几步去前边。 秦园站在车边,看着陌然走近了,抿嘴笑笑说:“你跑去哪里了?” 陌然低声说:“我在后边跟着,总不能与领导坐一起吧。” 秦园笑而不语,指着前段时间已经挖动的一块土问:“这里,你是要建一个养老院,是不?” 陌然惊异地去看她,这事他从没与她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秦园微笑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清楚,你想干什么,我都知道呢。” 陌然想起弟弟陌生现在就在她身边,说不定是这小子出卖了自己。当即说道:“是有这么个想法,不过估计会半途而废了。” “为什么?” “一言难尽。” “有什么不好说的?”秦园的眉头轻轻一扬说:“我就投资养老院了。” 话音刚落,听到背后想起几声掌声,两人转头去看,赫然看到秦老狐一身老农打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 秦园红了脸,嗔怪地说了一句:“爸,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不是不来吗?” “我能不来吗?”秦老狐正色道:“我闺女要去的地方,我这个老豆不要先来打探打探啊。” 他们说话引起了何县长的注意,他几步过来,看看秦园,又看看秦老狐,疑惑地问:“这位是……?” 没等秦园说话,秦老狐抢先说:“我是瑶湖集团的,陪秦总过来的。你不用管我。” 何县长呵呵笑道:“来的都是客,岂能怠慢秦总的人啊。” 当即把政府办主任叫过来,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说他没招呼好随秦总一起的贵宾。县政府办主任一脸委屈,却半句话也不敢说,唯唯偌偌地表态一定多注意。 训完主任了,何县长指着眼前的一片开阔地说:“秦总,我们准备在这里建一个工业园,你看看合不合适?” 秦园漫不经心地随着何县长划的一个圈子看过去,轻声说:“何县长,我想先投资一下乌有村的养老院。至于其他合作,下步再谈吧。” 何县长脸上的颜色变了几次,不甘心地问:“秦总就只投资养老院?” 秦园肯定地点头。 “养老院这东西,可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啊!”何县长惊讶地说:“秦总,雁南县可不是请你来做慈善的,而是想请你为雁南县的经济发展助一臂之力啊。” 秦园浅浅一笑说:“何县长,任何事情都得慢慢来。投资雁南县是瑶湖集团的首先选择。至于怎么投,投多大,我还得与陌然商量一下。毕竟他是地主啊!” 何县长就将眼来看陌然,目光里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 陌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不好反驳秦园的话。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把他抬举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仿佛他陌然的一句话,就能决定瑶湖集团能否来雁南县投资的关键。 秦园是在暗示何县长吗? 陌然悄悄去看了一眼秦老狐,看到秦老狐的嘴角露出更令人难以琢磨的微笑。 第八十九章招商局长 何县长的招商团队超常规配置,全县几乎所有局办都配置有人。 带队的是招商局局长徐文友,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秃顶男人。 徐文友未晋升招商局局长之前,是雁南县子云镇镇委书记。子云镇与子虚镇一条小河相隔,过去却比子虚镇要牛逼许多。 子云镇上有座火车站,过去有绿皮火车停靠。但凡交通发达的地区,经济自然要比其他地区好很多。子云镇也不例外,当年十里八乡的村民,把去一趟子云镇当作进城。 有火车站的地方,陆路自然跟着发达。子云镇的辉煌,曾经在雁南县首屈一指。雁南县最高学府雁南一中,就在子云镇里。 子云镇原来不叫子云镇,叫子云区。乌有村当初也是子云区的一个村。后来撤区并镇,行政区划跟着做了调整,乌有村因为与子虚镇隔得更近,就将它划归给了子虚镇。 如此说来,乌有村与子云镇的渊源,颇有一段来历。 徐文友接到何县长的命令,让他去找东莞的瑶湖集团老总秦总时,一头雾水的他几乎不知该如何做。 徐文友做招商局长属半路出家,别说不懂业务,就算懂,远在东莞的瑶湖集团,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人,如何与人取得联系,并成功说服人家来雁南县投资,这比打一场大仗更难。 何县长在此刻给他指点迷津,说瑶湖集团有个人,就是他过去子云镇的村民。此人与瑶湖集团老总关系不错,如果顺利,将瑶湖集团引资到雁南县来,将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天大好事。 徐文友一打听,知道何县长说的这个人就叫陌然,是乌有村的人,心里顿时冷了半截。先别说他并不认识陌然,就算认识,人家现在是子虚镇的村民,他再打子云镇的这张亲情牌,肯定不好使。 徐文友把难处说了,说招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如果舔着脸上门求人,人家会更看不起。不如静坐家中,等人上门。 何县长闻言,大骂了他一顿,并下了死命令,招不来瑶湖集团,他这个招商局长自动辞职下野,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徐文友又提出一个建议,既然是死命令,他就要人。他要求何县长将这个陌然配给自己,这样他进门就会少了很多环节。 何县长断然拒绝,告诉他说,陌然是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出手。 要不到陌然,连瑶湖集团的联系电话都没有。徐文友硬着头皮带了几个人,风尘仆仆赶往东莞去招商。 一到东莞,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在东莞的各大酒店里,全国各地的政府来了不少招商引资的队伍。有些还是县长县委书记亲自带队,仿佛东莞有挖不尽的财富,只要你敢来,就能分到一杯羹一样。 徐文友当即将情况汇报回去,言下之意,人家都是一把手二把手亲自带队,他雁南县就派他一个小小的招商局长来,分量明显不足。 其实徐文友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完不成任务,不能怪他没工作能力,是个人分量不够,何县长不能怪他。 何县长根本不理会他,只在电话里说:“老徐,你要请不来财神,自己也不要回来了!” 可怜的徐文友带着几个人,天天围在瑶湖集团周边乱转,寻找机会敲门。 像他这样的招商干部,瑶湖集团每天要接待十几拨。瑶湖集团是大企业,涉及生产制造、产品研发,又有房地产,酒店和物流,这对每个内地政府来说,瑶湖集团所涉及的行业,都是他们做梦都想拥有的现实。 说得再简单些,拥有瑶湖集团这样的一家大企业,生态链几乎就完备了。一个县城如果有两家这样的企业,当领导的就可以高枕无忧。 瑶湖集团不在当地政府的“腾笼换鸟”计划之中,因此也就没有被迫离开的紧要性。集团老总秦园把这类事都归口到集团行政中心去,要求对任何来访的地方政府招商人员做到彬彬有礼。 不管谁来,官有多大,秦园从来没接待过任何一起招商引资人马。 徐文友是个精明的人,他知道见不到老总,见任何人都没用。可是他又找不到见老总的途径,急得满嘴起了燎泡。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在徐文友的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徐文友心烦,一个人出来乱走,偶然就听到乡音。抬眼去看,发现一个年轻人握着手机,站在一棵大树下打电话。从他的神情徐文友能看出来,年轻人显然是在给自己的女朋友打电话,他温婉的语言甚至让徐文友感觉到了温暖。 年轻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在关注,挂了电话微微一笑问他:“你听得懂我的话?” 徐文友淡淡一笑说:“我们是老乡,当然能听懂。” 徐文友用的是完全的乡音,这让年轻人小小的吃了一惊。虽然说在东莞的雁南县人不少,但真要找出几个人来,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年轻人就介绍自己说:“我叫陌生,子虚镇的人。你呢?” 徐文友毕竟是当干部的人,神态与常人多少有所不同。他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气质,一看就不是随便的打工人。这也是陌生主动介绍自己的原因。 徐文友一听到年轻人介绍自己叫陌生,顿时心里跳了一下。 姓陌的人少,在雁南县更少。 于是试探地问:“你认识陌然么?” 陌生楞了一下,当即咧开嘴笑,说:“我二哥,当然认得。” 徐文友心里暗喜,奶奶的,拉尿碰到了真神了!何县长给他说的陌然,他是不认识的,但听到陌生说陌然就是他二哥,他仿佛像听到了福音一样的欢喜。 “你在东莞工作?”徐文友问。 “是,我在瑶湖集团。” “是么?”徐文友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赶紧问:“瑶湖集团的秦总你认识吗?” 陌生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半天没作答。 徐文友便赶紧掏出名片递给陌生说:“我是雁南县招商局局长,我叫徐文友。” 一听说眼前这个老头是个当官的,陌生不自然地笑了笑,接过名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小心揣进口袋问:“徐局长有事吗?” “有,当然有。”徐文友说:“小兄弟,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一下你们秦总,我有事要找她。” 陌生有些为难地说:“秦总会不会见你我不知道啊。” 徐文友信心满满地说:“你只要告诉秦总,说我是从雁南县来的,我相信她一定会见我。” 陌生半信半疑,虽然知道了他的来历,但还是不清楚他要找秦总做什么。便犹豫着说:“我试试看,要是办不到,你也莫怪我。” 徐文友摇着手说:“放心,你帮了我的忙,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兄弟了。以后回去雁南县,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老哥我。” 陌生被他说得有点感动,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对方身份的真假。就算他怀有其他目的,这么个秃顶的老头子,也坏不了多大的事。 两个人分别后,陌生回瑶湖集团,刚好看到秦园回来,便一溜小跑过去,小声告诉她说:“秦总,我老家来了个干部,想见你。” 秦园停住脚,瞪他一眼道:“你叫我什么?” 陌生赶紧改口说:“园园姐。” 秦园便笑,问他:“找我干嘛?” 陌生心里一动,说:“他说是我哥叫他来的,我也不知道找你干嘛?园园姐,你见还是不见?不见我回他的话,不见。” 秦园犹豫了一下,摆着手说:“既然是你哥叫来的,我当然要见见。你安排一下,我明天下午有空。” 第九十章框架协议 徐文友没料到这么快就能见着秦园,当他正视秦园面如满月的脸时,居然激动得像见了首长一样的颤抖。 谈话很简单,也很快,三五句话就结束。 “我是雁南县招商局局长徐文友。”他稍微停顿一下:“这次来拜访秦总,是奉了领导指示,特意来的,请理解。” 秦园惊异地问:“你们领导会知道我们瑶湖集团?” 徐文友笑笑说:“瑶湖集团大名在外,谁人不晓啊!” “徐局长光临,有什么指示吗?” “不敢!我代表雁南县,邀请秦总去我们哪里考察。” 秦园就哦了一声,面露难色。 徐文友心里没底啊,秦园不表态,他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招商引资这事,请来了人,算成功了一半。如果连人都请不到动,一切都是假的。 “我们雁南县,出台了很多新政策。如果秦总与我们合作,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徐文友趁热打铁地说:“我们雁南县啊,交通便利,海陆空都有,不可多得,不可多得。” 秦园抿嘴一笑说:“徐局长,我会考虑。” 说完这句,起身送客。 徐文友还想多说几句,被秦园的秘书礼貌地送出来。一出门,看到陌生了,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几步快奔过去,热情地说:“老弟,老弟,看你的了。” 陌生嘿嘿憨笑,他能做什么?在秦园面前,他就是个小弟弟,秦园带他来东莞,完全是冲着陌然的面子。 徐文友见过秦园后,耐心的在宾馆等消息。 恰在这时,秦老狐从他的岛上回国了。 秦老狐这几年很少过问集团的事,但每年都会回来一次。 在秦老狐看来,自己这些年积累的财产,足够女儿秦园玩上十几年。好在女儿是个很上进的人,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有始有终。瑶湖集团在女儿的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显生机。 当然,秦老狐不会完全撒手,瑶湖集团还有几个老股东,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这些老家伙恋故土,舍不得出去,秦老狐干脆就让他们留在秦园身边,关键的时候跳出来唱唱反调,实在奈不何秦园了,才会叫他秦老狐出马。 秦老狐起初心思很简单,女儿留学归国,他本来是想带着女儿一起去做岛主,或者女儿不愿意做岛主,随便去哪个国家都成。无奈秦园回国后,居然舍不得走。不走就不走,秦园又要管理企业,也行。秦老狐想,女儿终究是个小孩子性情,玩腻了自然会撒手,到时候全世界走走,找个女婿就成。 秦老狐没料到的是女儿这么一玩,上了瘾了。不但不愿意跟着去做岛主,也不愿意去任何一个地方。 秦老狐每年回来,都会选在三五月之间。 秦老狐对女儿要去雁南县考察持坚决反对的意见。父女两个,三句话不合便吵了起来。 秦老狐咬牙切齿地说:“我撤了你,全卖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秦园就笑,说:“爸,你撤不了我,我是法人代表,你不是。” 秦老狐一想,果然是。马上后悔起当初的决定来。他去做岛主之前,把名下的企业一股脑转到女儿名下了,现在想要回去,根本做不到。 秦老狐多么精明的人,从他的时代起,内地就有各样的人来游说他去投资开发。秦老狐一概拒绝,这些事秦园都清楚。她接手企业后,这类的游说不但不会少,应该比过去更多。女儿从来没表示要去哪里投资,怎么突然就对这个雁南县感兴趣了?而且态度那么坚决? 于是试探地问:“园园,你实话告诉爸,是不是这个雁南县有你牵挂的人?” 秦园不语,一张俏脸却红了起来。 秦老狐顿时心里有了底,也不再细问。只在心底恨恨地想,那个臭小子有这等本事,能把女儿的芳心触动?这倒让他有了兴趣,也不再反对了,但执意要跟着一起去雁南县。 父女俩有约在先,绝对不透露秦老狐的身份。否则,雁南县的投资计划,再美好也不进行下去。 瑶湖集团的考察人员名单递到徐文友手里时,他只是惊讶陌生的名字居然不在其中,对于秦老狐的本名秦虎却没在意。 直到人马到了雁南市,徐文友的任务算完成了大半,接力棒一样交给何县长,自己只做些打杂的事了。 工业园的考察匆匆结束,尽管何县长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秦园却显得没多大兴趣。即便何县长说,只要瑶湖集团来投资,资金的问题县里也会积极想办法解决的话题,秦园一样的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宴会照例安排在雁南县最好的酒店。这次何县长特地把陌然安排在主桌上,政府办主任还想表示不同意见,被何县长瞪了一眼,骂道:“你懂个屁!” 县委书记杨天没参加宴会,市里有会议,他抽不出空来。 照例还是主宾先后致祝酒词,轮到秦园,这次她没推给陌然,自己拿了话筒,巧笑情兮地说了一段话,声音好听至极,把一屋子的男人,个个弄得好像冬天里在心头贴了一个暖水袋,暖洋洋的无比舒坦。 席间何县长提出签个投资框架协议,秦园也不拒绝,指着陌然说:“陌村长代表就行。” 何县长愕然,顿时说不出话。 秦园嫣然一笑说:“虽说陌村长现在是乌有村的村长,他在我瑶湖集团却还没办离职手续,也算是我瑶湖集团的员工。瑶湖集团委托他签字,是完全合乎需要的。” 何县长就去看陌然,陌然紧张得说不出话。秦园这次来,处处把他往台前推,这让他很不适应。如果他还在瑶湖集团,这样他会觉得理所当然。但现在他是乌有村的村长了,怎么还能代表瑶湖集团签字呢? 犹豫好一阵,陌然终于吐出一句话说:“我签字不合适,还是秦总签才好。” 一桌子的秦老狐当即拍手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签字这事不急,只要下定决心投资,签不签字,都是形式上的事。” 何县长哈哈大笑问:“秦老先生,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秦老狐认真地说:“你是领导,大领导,怎么做都是你们领导一句话说了算。不过,瑶湖集团来不来雁南县投资,秦总一个人说了还不算。她公司还有董事会,有那么多股东,这事要回去商量了才好决定。” 秦老狐的话一点也不出格,对于股份公司而言,确实需要股东会议决定通过。 何县长可能不明白,但陌然心里清楚。秦老狐这些话无非就是托词,瑶湖集团虽然名义上是股份制企业,但秦老狐的股份却是压倒性的优势。他的几个老兄弟在集团公司里所占的比例,其实少得可怜,几乎可以不计。严格说,瑶湖集团其实就是个独资企业,一切都是秦园说了算。 陌然同时也明白,秦老狐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何县长也不好再勉强下去。雁南县要招商引资,不是玩花架子的活。有些地方把招商引资弄得像唱戏一样,热闹过后一地鸡毛,根本没人去管结果。雁南县不行,新县城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这是起到稳定县城,稳定经济基础的大事。 一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县城,一般走不了多远。 何县长没当县长之前,在省里就是管经济发展的官员。他深知工业基础对地方政府稳定的重要性。 他的老领导曾经给他说过,任何一个地方政府,必须工农一齐发展,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是关系执政人的基本水准。失去这两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一条腿走路的瘸子。特别像他这样的内地小县城,一条腿走路,结局只能是摔倒后爬不起来。 一顿饭吃完,秦老狐突然提出来要单独与何县长谈话。 第九十一章想占我便宜 何县长与秦老狐的谈话,是机密性质的谈话。除他两个以外,再无第三人。 谈话的内容没人知晓,但陌然清楚,他们的谈话才是重磅。秦园再任性,关键时刻还是他父亲说了算。秦老狐闯荡江湖几十年,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秦老狐之所以让女儿呆在东莞不随他去做岛主,是因为女儿的执意所致。他爱女儿,恨不得把性命都搭上,何况女儿的所作所为,并非一般普通女子能望其项背。 秦园在东莞掌管集团公司,于秦老狐来说,是玩票性质。玩好了,不喜。玩坏了,不惊。秦老狐的财富,巨大得惊人。究竟他有多少钱,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比方说,他手里的钱,可以再造三个瑶湖集团。 陌然陪着秦园在外面等何县长他们的谈话结束。 政府办主任进进出出几次,欲言又止。 跟着他屁股后面转的招商局长,显然很焦虑。瑶湖集团虽然请来了,能不能落地,还是个未知数。倘若一拍两散了,失落感会倍增。雁南县的招商工作一直不死不活,新县城搬迁来后,规划好的工业园去除了纸上的几个协议,真正落地的还没一家。没有企业进驻,弄得排场再大,也是热闹一场。 陌然知道政府办主任和招商局长想说话,可他装糊涂,就是不给机会。 政府办主任讪讪地问:“陌村长,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陌然摆摆手说:“我什么也不喝,主任您去忙,不用管我们。” 政府办主任笑道:“我们自家人,不会客气。可是秦总在,我总不能自己走开不管。” 秦园闻言,浅浅一笑说:“主任,您对我也不用客气。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我和陌村长想说几句话。” 秦园的话说得计较直接,等于是下逐客令了。 政府办主任只好对招商局长说:“你看,秦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我们还是走一边去,秦总不会不管我们雁南县的,秦总你说是不?” 秦园笑而不答,等他们果真走开了,低声问陌然:“我桃林里的屋,你想好了没?” 陌然惊异地看着她问:“什么桃林的屋?” 秦园笑靥如花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陌然,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么?” 陌然笑道:“谁说的?” “我!”秦园幽幽再叹口气说:“说好了给我在桃林里建一栋房子的,你连想法都没有,心里自然没我啊。” 陌然哭笑不得地说:“秦总,你这么个大老板,在我们乡下建什么屋啊?你又不来住,岂不是浪费?” “我愿意!”秦园瞪他一眼道:“小燕嫂子就可以有,我就不能有吗?” 陌然嘿嘿一笑说:“这不同的,她是我们老陌家的儿媳妇,自然得有房子住。” “我也是。”秦园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一张脸顿时绯红起来。 陌然心里一阵猛跳,秦园说出这样的话了,摆明了意思和态度。他陌然何德何能,能搂得如此美人归? 他心思急转几遍,硬着头皮说:“你不是!” 秦园的脸就阴沉下来,咬着嘴唇半天不出声,眼眶里蒙上来一层水雾,晶莹剔透的似乎有泪要掉下来。 “我配不上你吗?”她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在叫。 陌然摆着手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总,是我配不上你。” “叫我园园。”秦园纠正他说:“你既然这样说,为什么要亲我?” 陌然脑袋轰地一响,心里暗暗后悔起来。当初去亲她,是情之所至,根本没想后果。当然,在陌然心里,还是无比喜欢眼前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秦园的优秀,非一般女子能比。她不但有着天生的美貌,而且她的能力有目共睹,一个偌大的瑶湖集团,在她手底下井井有条,试问如她一般大的女孩子,谁有这般本事? 陌然也知道,秦园这朵美丽的花,身边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在追逐,从富豪到达官,多少人像一亲芳泽,多少人想博得她一展笑颜。 他陌然算个什么鸟?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现在还弄个村长在玩,在秦园的眼里,应该是最不入流的人。 “你要给我解释清楚,是不是想占我便宜?”秦园咄咄逼人地问。 陌然心里发慌,抬眼去看她,发现她的眼里居然浮着一层盈盈笑意,顿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秦园并没怪他!他想。 失去一个美人容易,失去雁南县最有希望的项目,他陌然就是个千古罪人! 瑶湖集团光临雁南县,从县委书记到县长,甚至副市长都亲自出马了,可见雁南县是志在必得啊。倘若因为他陌然而让瑶湖集团摆手离去,他陌然在雁南县将会是全县公敌。 他的背上不禁沁出来一层冷汗。 他定了定神,试探地问:“秦总,”马上又改口:“园园,你真想在桃林里建屋?”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你爸不同意,怎么办?” “又不是他的,是我的。”秦园微笑道:“我就想有一座掩映在桃林里的小屋,春天开花的时候,满眼都是姹紫嫣红,多浪漫啊!” 她一脸神往,将眼睛看着陌然说:“你就告诉我,你愿意为我建一栋桃林里的小屋不?” 陌然毫不犹豫地答:“我愿意。” 秦园轻轻一笑说:“陌然,我谢谢你。” 陌然还没开口,随着一声门响,秦老狐神采奕奕地从屋里出来。 他身后跟着的何县长,尽管也是满面笑容,但他的眉宇却是紧锁着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秦老狐哈哈大笑地对女儿说:“宝贝儿,我们该回去了。” 秦园满脸不情愿地说:“爸,就走吗?” “当然,难道你不想走了?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呀?”秦老狐回头对何县长说:“老何,看来你这个雁南县还是有宝贝的嘛,搞得我女儿都不想走了。” 何县长笑道:“我这雁南县还真别说,确实有宝贝。要不,秦总都舍不得走了,是不?” 秦园扭捏地笑了笑,没出声。 秦老狐笑道:“乖,会有机会的。只要何县长是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们来,我们不来,岂不是拿个屁股去对着人家的脸?那样我们还是人吗?” 他话说完,与何县长相视一笑。 秦老狐笑得自然爽朗,何县长却是一脸的尴尬与勉强。 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来,秦老狐满面春风,应该是达成了心里所愿。何县长笑得那么勉强,一定是落败了。 秦老狐突然看着陌然,眼睛半点也不眨一下。看得陌然心里一阵阵的发毛,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朋友,你来。”他对陌然招招手说:“老子有话要说。” 陌然恭恭敬敬地垂着双手:“您说。” “做你想做的事,要是亏了良心,天老爷都不会饶你。” 陌然哭笑不得,秦老狐的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 站着聊了几句后,何县长还想邀请秦老狐一起再去坐坐,秦老狐手一摆说:“老何,我把心里话都给你说了,你做到了,我自然会做到。我们君子协议,驷马难追!” 何县长讪讪笑着说:“秦老板,我会让你满意。” 秦老狐要走,何县长自然留不住。当即送出门来,刚出县政府大门口,看到围着一圈人,叽叽喳喳的在笑闹。 这些人看到秦老狐他们出来,一齐喊道:“大老板,大老板。” 秦老狐微笑着摆摆手,上了县里准备好的中巴,准备直接去机场。 秦园依依不舍地去看陌然,眼里泪光闪动。 陌然心里一痛,悄声说:“想我的时候,就给我电话。”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随着秦老狐上了车。 县里干部送他们去机场,没让陌然跟着去,这让他心里有点恼火。 政府办主任临时车之前对他说了,何县长单独要找他谈话,就在现在。 等到车队一走,何县长果真招招手说:“陌然,你随我来。” 第九十二章我要给你生孩子 何县长身体肥胖,且些微秃顶。人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就好像一团滚圆的肉,十分的有喜感。 何县长沉默不语,陌然自然轻易不敢开口。 两个人相对坐着,半天不出声,只闻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几分钟过去,何县长终于长叹一声:“陌然,你说说,看中了什么位子?” 陌然闻言,暗暗吃了一惊。 何县长今天似乎很反常,说的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位子?”他迟疑着重复了一句。 “没错,官位。”何县长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盯着陌然认真地看,边看边点头。 陌然脱口而出:“什么官位?我没听懂,何县长。” “是么?”何县长似乎有些惊异:“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陌然愈发迷惑起来。 何县长停顿了一会,严肃地说:“秦老板给县里提了个要求,他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前提是必须安排你做干部。这事你会不知道?” 陌然心里一阵慌乱,秦老狐与何县长闭门谈话,就是谈这个? 当即猛烈摇着头说:“我确实不知道,他怎么能这样做?干部是拿来交易的吗?” 何县长呵呵一笑道:“你说的没错,干部不是拿来交易的。但在非常时期,干部却能起到促进作用。只要有利于雁南县未来发展,县里没有什么是铁板一块的,一切都可推到重来嘛。比如说,你个人的组织问题,不也是非常时期的必然结果吗?” 陌然顿时愕然,犹豫着问:“他为什么这样?” 何县长看陌然神态,得知他果然事先并不知情,心里多少还有了些安慰,于是笑道:“这个秦老板,财大气粗。他提这个要求,可能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陌然啊,你说,我能拒绝他吗?” “何县长,你必须拒绝。”陌然认真地说:“秦老板这样搞,是坏了规矩的,肯定不行。” “行与不行,县里会研究决定。不过,放走了瑶湖集团,你陌然就要担责,明白我的话了吗?” 陌然摇着头说:“我还不是很明白。” “你不明白?”何县长扫他一眼道:“回去好好想想就明白了。雁南县现在需要瑶湖集团,很需要,明白了吗?” 陌然心里当然明白,雁南县搬个新县城,等于是在一张白纸上画画。能不能画好,技术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工具。没有工具,天纵奇才的画家,也画不出一幅画来。 雁南县为了招商引资,可以说是穷尽了一切手段和办法。现在有个趋势,不管本地适不适合,大家一窝蜂往广东跑,想方设法拖几家企业来本地落地生根。仿佛只要有了企业落地,不光领导面子上有光,而且表示领导的施政本领高人一等。 雁南县为此出台了不少政策。大到巨奖,小到封官进爵。 但不管雁南县如何东奔西走,挖空心思,到目前为止,除了纸面上几家框架协议,真正落地生根的企业还没一家。何县长为此事急得白了头发,杨书记也茶饭不思。两个人甚至在常委会上公开表态说,谁要为雁南县拉来投资上亿的企业,要官给官,要钱给钱。 陌然的突然出现,曾经让何县长和杨书记都心动过。作为地方政府的当家人,他们不可能不掌握全县在外发展的本县优秀人才。雁南县甚至有一份秘密联络表,里面详细记载了全县在外发展的企业家和正处级以上干部的所有联络方式。陌然的名字也在这份名单上,不过只是作为候补。毕竟他只是一个替人打工的人,不是老板。 雁南县按图索骥,把名单上的人逐一联系了,重要人员还派人上门拜访。几年下来,也只换得几份框架协议。 何县长在见过陌然之后,没有惊动他而派了招商局长去找了秦园。本来并不抱太多希望,没想到秦园在一接触到招商局长后,立即表达了浓厚的兴趣。这对雁南县来说,无异于滔天洪流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由此以来,才有了迎接瑶湖集团考察雁南县的盛大场面。 陌然听得稀里糊涂,他没想到做个县官还有那么多事。在他的印象里,何县长这样的领导,就应该只是喝喝茶,开开会,做点指示就行,不需要想这么多事,更不会为了一家企业落地,敢于承诺一些根本做不到的事。 何县长既然要自己回去想想,他确实是该好好想想了。 秦老狐拿项目与雁南县做交换,且不经过自己同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枚筹码一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油然而生。可是他却无法发泄出来,毕竟秦老狐换来的官位是给自己的,自己与秦老狐非亲非故,他何必多此一举? 何县长与他的谈话到此结束,临出门前,何县长叫住他问:“陌然,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曾定的人?” 陌然心里一顿,点头说:“有,过去是负责村里计划生育工作的,现在换下来了。” 何县长哦了一声,眉头紧锁问:“怎么换下来了?这个人工作不行?” 陌然摇着头说:“也不能说工作能力不行。他老了,不适合做这个了。” 何县长笑了起来,搓着手说:“我也老了,也不适合当县长了?” 陌然吓了一跳:“何县长,你不同。你是大领导,他不是。” 何县长叹口气:“干工作不分领导大小,只要是一心为老百姓服务,都是党和国家需要的人才。这个人,你回去好好处理一下,别让他四处去告状了,搞得县里没一点面子。” “告状?”陌然又吃了一惊。曾定这老家伙跑去哪里告状了?居然还惊动了何县长,看来这人有些手段啊。 “对啊,前天市里来电话,说有个叫曾定的人,原来是你们乌有村的计划生育专干,被你撸了下来,在他们哪里讨说法呢。” “还有这事?”陌然心里突然冒上来一股火。但不好发出来,只装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何县长,我回去好好落实一下再给你汇报。” 回到家里,还没坐稳,齐小燕悄声走了进来,将双手捂住他的眼,憋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陌然鼻子里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香味,就知道是齐小燕。 他低声说:“别闹,被人看见不好。” “家里没人。”齐小燕笑嘻嘻地说:“他们都去看热闹去了。” “看什么热闹?”陌然问,挣脱她的手。 “你还不知道么?”齐小燕惊奇地说:“全村的人都去看了。乱坟岗闹鬼了啊。” 陌然心里一跳,赶紧问:“闹什么鬼?” “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闹得很凶,据说都死人了。”齐小燕撇撇嘴说:“你这么大个村长,没人给你汇报啊?” 陌然摇了摇头说:“这几天秦园她们集团来县里考察了,我是真不知道。”话说完,惊奇地问:“你怎么没去看热闹?” 齐小燕扮了个鬼脸说:“我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啊,所以我在家等你。” “等我干嘛?有事?”陌然不解地问。 “也没事。”齐小燕缓缓叹口气说:“你爸妈这几天在催我要孩子了。” “这是好事啊。”陌然笑道:“你跟我哥结婚也有几年了吧?是该给我们老陌家留个后了。” “我不!”齐小燕撅起嘴说:“我才不跟陌天生孩子。” “不跟我哥生,你想跟谁生啊?”陌然话一出口,赶紧后悔不迭。 “跟你呀!”齐小燕丝毫也不害羞地说:“要想我给你们老陌家留个后,除非我给你生。” “我不跟你说了。”陌然慌乱地说:“我去看看热闹,究竟是什么热闹。” “我不让你走。”齐小燕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说:“陌然,我本来就是你的。我想给你生个儿子,也是你们老陌家的后呀。” 陌然想骂,你个死女人,真没廉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是大哥伤害了人家,如果人家不是因为自己而放了大哥一马,大哥这个时候还可能在牢房里吃牢饭啊。 他无奈地推开她说:“齐小燕,如果你尊重我,今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好吗?” 齐小燕摇着头说:“我没办法忘记你呀,我每夜做梦,梦里都是你,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想忘记你,可我能忘记得了吗?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爱人的痛苦,是比死还难受的吗?” 陌然一听,心里顿时软了许多,于是低声说:“我真的做不到。你要理解我!如果你真喜欢我,就给我一条路走。” “我不会打扰你任何事。”齐小燕认真地说:“我每天只要看到你,心里就好喜欢了。你愿意做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陌然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乱做一团。 他知道,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于是引导着话题问:“小燕,乱坟岗闹什么鬼了?谁死了?” 第九十三章乱坟岗闹鬼 乌有村的乱坟岗,是有历史渊源的。 相传大明时期,国泰民安。士农工商,各司其职。 好的时代,人们便不仅止于一日三餐,天下河山,遍览方不误人生。乌有村恰好有河口去到省外,湘水河里,终日白帆遮天蔽日。士子入京赶考,商贩远行异乡,不一而足。 人出去多了,有人便感染风寒,或遇山崩,或遇水涨,终究有人魂飘异乡。 人死在外面,终须归宗。于是家人不远万里,扶灵返乡。乌有村自有村以来,各姓氏遍寻风水,找得人生归去的一片栖息地,遍告乡里,于是墨守成规,姓氏不同,祖坟山自然不在一座山上。 坟山有规矩,非正常而亡之人,不得入祖坟,须得另觅一去处,于是有了乱坟岗一说。 起初乱坟岗并非乱坟岗,而是一片无主荒地。终年苍树蔽日,杂草丛生。夜间常有野狐狸出没,且有老鸹筑巢其间,乌压压一片。 首先入坟的,还是老李家的先人。老李家在乌有村的历史最为久远,因此根基雄厚。待得齐家和其他杂家落户乌有村时,老李家已是一方富户。 老李家有个未出嫁的闺女,年方十六,虽不说天姿国色,却也隐隐有沉鱼落雁之态。可惜如此美人,却得了痨病,久治不愈后,一命呜呼。 女儿未成年,且未出阁,算是半路夭折。按规矩,自然进不的祖坟。此女亡后,怪事接连发生,有风水先生说,如不择块好地压住,此女魂魄会转变为妖人。到时将是乌有村一大祸害。 此言一出,无人不惶恐。便央了风水先生,重金奉上,踏遍乌有村方圆十几里地,终于觅得一块地,做了法事,筑了金墙。却挖出一条白蛇,头上似乎有角,游动有风雷之声。筑金墙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但见一声巨响,头顶飘过一块无云,白蛇消失不见。 风水先生心里有数,叫人煮了糯饭,尸首不用木棺,而改用石棺。棺缝处将盐茶米谷洒于空处,用米汤糊住,外面贴了封条。 石棺入墓,一层用糯饭,二层用胶泥,三层方盖泥巴。墓顶竖块石碑,镇压墓里邪气,能保乌有村一方平安。 此女入土,乌有村之前的异象方才消除。 风水先生告诫村民,此地有异,非寻常人家能葬。倘若动了风水,乌有村将有没顶之灾。各房各姓,但凡异死之人,均葬于此。从此以后,客死他乡之人,尸骨均来此入土。到后来,半路夭折,寻死而去之人,均在此入土。 几百年来,这片乱坟岗倒成了规模,乌泱泱的一大片。 陌然小时候就听到了许多关于乱坟岗的传说。有人骂人时,骂得狠了,也是一句“死了埋乱坟岗”的狠话。 近些年来,乱坟岗没听说出什么乱象,乌有村人仿佛都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齐小燕的一句提醒话,让陌然猛然想起,老孙头一家人不正都葬在乱坟岗么? 心里一凛,蓦地想起老孙头一家的大门,正对着乱坟岗上头,难怪一家人无一幸免。心里顿时一阵乱跳,背上不禁沁出来一层细汗。 陌然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这么多年接受的灌输思想,让他一点也不相信世界还有鬼神。即便是陌家爹语重心长与他细说,通常换来是也是他的一笑了之。 世间有不有鬼神,没人说得清。陌然不信,却挡不住陌家爹的虔诚。陌家爹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百年后,一不小心就进了乱坟岗。因此他即便病得丝毫动弹不得,也不会出门半步,怕死在外边进不了祖坟而入乱坟岗。 陌然懂事起,就没听说过乱坟岗出过怪事。现在突然冒出乱坟岗闹鬼了,还死了人,这不由他不心惊肉跳。 倘若他不是乌有村的村长,这个破事他完全可以束之高阁,与他没半毛钱关系。现在他是村长了,如果不安抚民心,让事情越传越大越邪乎,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陌然要去乱坟岗,齐小燕一把拖住他,斜着眼说:“你别去,哪里邪乎着,别惹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陌然就笑,挣脱她的手:“我爹他们不是去了么?” 齐小燕正色道:“你不同,他们是老年人,不怕邪气。” 陌然拍拍胸口:“我更不怕,阳气足着啊。就算有鬼,鬼是最怕阳气的,你说是不是?” 齐小燕无言以对,眉眼却是无限忧伤。轻轻道了一句:“就算你阳气足,也不用耗费在鬼神身上。” 陌然没去搭话,看了齐小燕一眼,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出门而去。 远远的看到乱坟岗下站着一片黑黑的人头,山坡上老孙头的坟头边还残留着花圈,纸扎的花儿被风吹得呼啦啦的乱飘,更显肃杀与苍凉。 有人看到陌然过来,喊了一声:“村长来了。” 人群便闪开一条路,都把眼来看他。 陌然还未开口,便看到陌家爹疾步过来,低声责怪着他:“你来干嘛,快回去。” 陌然淡淡一笑:“爹,我要不来,别人还说我们村干部怕事。这样的事,我们当村干部的能不来?” 陌家爹叹口气,嘱咐他道:“你也别逞英雄,看看就好。” 陌然问他爹道:“爹,这里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死了人?” 陌家爹还没说话,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人,看着他嘿嘿地笑,指着一片齐腰深的灌木丛说:“陌村长,你自己去看,那片树后,死了一个人。” “谁?”陌然紧张起来。 “没人认识。” “男的女的?” “我也没去看。” 陌然就去看他,说话的是齐猛,腰肥体壮的他,居然也混在这一堆人里,没敢上去看一眼现场。 陌然心里有气,这个齐猛才宣布是村治保主任,村里闹鬼,他责无旁贷,怎么还如旁人一样,不管不顾? 于是压低声音说:“猛子,你自己不去看看,跟着别人以讹传讹,这算什么事?” 说完拔腿就往山上走。 山上死个人是大事,何况还是没人认识的人。此人何来,怎么会死在这片乱坟岗上?疑云如水,一波接着一波,蜂拥而至。 齐猛看着陌然上山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没太多犹豫,尾随着陌然,逶逶迤迤往山上走。 陌然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齐猛。他回头问他:“谁发现山上死了人的?” 齐猛举目乱看,没找到人,只好低声说:“老福发现的。老福去山上放牛,看到了死人,吓得都快半死了。” 陌然知道这个老福,也是个五保户,无儿无女,一辈子没结过婚。现在靠给几户人家放牛,赚点生活费。 “老福呢?” “躺在家里,起不来了。” “一个死人就被吓成这样?老福胆子太小了吧?”陌然摆摆手道:“你报警了没?” 齐猛摇着头道:“我也刚来,你不来,我怎么报警?” 陌然瞪他一眼,没出声。 突然身后一阵骚动,人群一阵拥挤,随即四处奔逃开去。 第九十四章老福 齐猛说的老福并没躺在床上,而是赶着一群牛上山来了。 陌然侧身让牛过去,一把拖住老福问:“老福,是你发现了山上有死人?” 老福咧开嘴笑,甩脱陌然的手,一言不发随牛上山。 陌然在背后喊:“老福,你说句话,是不是真的看见有死人?” 老福这才站住脚,回过头来说:“你自己上山去看,不就知道了?” 齐猛骂道:“死老福,陌村长问你话,你赶着去投胎啊?还不快来说话。” 老福白他一眼道:“我要去放牛,不放牛我就没吃的,你养我呀?老子可没福分,比不得齐书记。” 齐猛被他一阵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地吼:“老福,你个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没看到村里在给你们建养老院啊?你怕没饭吃?养老院不就是养你的吗?” 老福笑道:“我老福怕没这个福分,不把本该国家补贴给我的吃了就谢天谢地了,我可没敢想着去什么养老院白吃白喝。” 齐猛还想还嘴,被陌然制止住了,问老福说:“老福,其他的话先不说,你告诉我,山上的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晓得!”老福不屑地说:“死人怕什么?鬼老子都不怕。” 跟在身后的人就一齐起哄,笑着问老福:“老福,老福,死人你不认识么?” 老福跺一脚,咬着牙骂:“你才认识,是你家亲戚呢。” 旁人嘿嘿地笑,跟着老福的牛群和他,一窝蜂往山上涌。 乡下人看热闹,不会单独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一窝蜂。要是没人带头,个个都畏手畏脚。 穿过几座矮小杂草丛生的坟包,在一棵苦楝树下,果真看见歪卧着一个人。 没人敢上前去细看,都远远地围着,七嘴八舌地议论。 陌然心里暗暗叫苦,山上死个人,绝对不是好事。这人从何而来,怎么会死在这里?疑团一个接一个,瞬间挤爆他的脑袋。 老福悄声对陌然说:“那边的坟都被挖开了。” 陌然心里又是一惊,低声问:“什么坟?” “闺女坟。”老福又咧开嘴笑:“一地的烂瓦烂罐子。” 陌然心里又一沉,老福说的闺女坟,就是相传的第一座夭折坟。过去这座坟就是个禁区,就连放牛的人都会绕开走。传说只要从这座坟边走过,夜里必定做噩梦。倘若有失礼的举动,一定会遭报应。 这里还有个故事,当年下乡知青不信邪,几个年青人相约在坟前撒了一泡尿,结果一个淹死,一个摔死。还有个更离奇,睡觉睡死了。那个时代没人敢把这几个年青的人死与这座坟挂上钩,但每个人心底都清楚,这是闺女坟的魔咒。 至于知青的死与闺女坟有不有关系,陌然也不敢断定。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传说。 现在听到老福说,闺女坟被挖开了,他的心就像被猛地摘掉了一样,空落落的找不到地方。在他眼前,仿佛打开了一座地宫,关在地宫里的邪恶被放了出来一样。 死人的地方与闺女坟有半个山包之隔,要看到闺女坟,必须绕过半座山。 陌然猛然想到,眼前的这个死人,是不是与闺女坟有关呢?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不敢说。只能悄然将老福拉到一边,压低声严厉地告诉他:“不许告诉其他人!” 老福夹着眼睛,会意地笑,猛然点着头。 齐猛已经报警了,他人站在死人不远处,大声呵斥保护好现场。 陌然心里有些感激,这个齐猛,做事还是有些能力和胆量。看来自己将他吸收到村委来做村干,对了。 乱坟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平常单独一个人几乎没人敢来。乌有村里也就只有放牛的老福,才会将牛放到乱坟岗。 乱坟岗草多,且丰茂,是放牛的绝佳场所。 倘若不是老福发现死人,估计这个人死了烂了也会没人发现。 陌然特别注意了一下死人,发现他的头上似乎凹下去了一块,大量的血将他一张脸涂抹得看不出人形。他心里多少有了想法,这人的死,一定与闺女坟有关! 盗墓!这个想法一跳出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闺女坟年代久远,当初闺女去世时,家里又是富户,也就是说,现在随便从闺女坟里挖出一片瓦,都是价值不菲的文物。 闺女坟这么多年没人敢动,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传说。据说糯饭打成的墓穴,炸药也炸不开。 是谁有这么的胆子? 陌然没敢惊动其他人,说闺女坟被挖开了。他喊着乡民让开,要是没事,都回去,不要挤在这里看热闹。 乡民们嘻嘻哈哈,没人搭理他。 在乡下,要寻出一个热闹来,平常很难。过年的时候死了个老孙,算是半个热闹,因为遇着过年,又兼老孙死得邪乎,没人来看热闹,怕惹上晦气。现在这时节,刚好没事,有热闹看,可以饭都不吃。 正闹腾着,派出所许所带着几个警察,气喘吁吁赶来了。 陌然迎上去,低声说:“许所,确实死了人,我怀疑是他杀。” 许所一听,顿时警惕了许多。挥手指挥着带来的警察:“疏散群众,一个人都不许留,全部赶下山去。” 警察赶人,没人不怕。村民一窝蜂做鸟兽散,转眼间现场就空荡荡的没一个人。 许所也不走进死人,摸出电话给县公安局打。死人的事,他派出所还没能力处理。如果真如陌然说的,是他杀,这样的案子,非得县公安局刑警队出警不可。 现场拉好了警戒带,陌然和许所开始耐心等待县公安局派人过来。 许所绕着死人转了一圈,眉头紧锁。 陌然便告诉他说:“许所,那边的闺女坟被盗了,可能与这死人有关。” 许所不知道闺女坟的故事,惊异地问:“什么闺女坟?” 陌然也懒得解释,拉着许所就往闺女坟这边走。 走了几步,听到齐猛在身后喊:“陌村长,你去哪?” 陌然站住脚说:“我和许所去闺女坟看看,老福说,闺女坟被挖了。” 齐猛顿时张大了嘴,半天不出声。陌然突然看到他的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破坟有什么好看的?里面能有什么宝贝,还被人挖,别去了吧。”齐猛阻止陌然说:“你们都走了,我可不敢守着死人。” 许所笑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怕鬼么?” 尽管是大白天,这个“鬼”字被许所说出来,陌然的背上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凉飕飕的冷气。乱坟岗阴气重,平常太阳照到这里都好像带着冷气。 走了几步,许所问陌然:“谁发现死人的?” 陌然告诉他是村里放牛的老福。 “人呢?” “刚才还在。” “你去找他来,我有话问他。”许所毫不客气地指挥他,告诫他说:“这个人是重点,我要带他走。” 陌然抬眼去找老福,乱坟岗上一片松树林,风吹过,阵阵松涛轰烈,看不见老福半个身影。 陌然便扯起嗓子喊:“老福,老福。” 声音随着松涛次第传开,不多久就有回音过来。 喊了一阵,不见老福冒出头。陌然苦笑着说:“这个死老福,不知跑哪里去了。” 许所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放眼乱坟岗,一言不发。 “我去找找看。”陌然撇了许所,一个人往树林子里钻去。 乱坟岗这片松树林,多年没被砍过,最粗的松树,居然长成了需要两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林子里遮天蔽日,连头顶上的太阳光也看不到。人一进去,浑身便如进了冰箱,凉透了。而且这种凉,有着透骨的冷,仿佛四周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打量他这个贸然闯入的人。 林子里没人,连老福的牛也看不到。陌然不敢久留,隐隐觉得如芒在背,便一头钻出来,刚好看到许所扑倒一个人下去。 第九十五章谁都有嫌疑 许所扑倒的是老福。老福被许所扑倒的时候,怀里正抱着一个光洁的白瓷瓶。 老福是个快七十岁的人,被许所这么一扑,人倒在地上,被许所压着,一会就憋青了脸。 陌然赶过去,惊愕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但见许所从屁股后摸出一双手铐,啪的一声扣住了老福的手腕。 老福先是惊愕,然后惊恐,待见到手腕上白沉沉的手铐,嘴巴一咧,老泪奔流出来。 许所从地上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拍着身上的草屑,得意地说:“跑啊,看是你的腿快,还是老子的枪快。” 老福怕得要死,这辈子还从没被手铐铐过,心里的恐惧感犹如大堤溃败,再也无法遏制。 他浑身颤抖,嘴咧开,却哭不出声来。只把一双浸满了的泪的眼,巴巴地看着陌然。 陌然小声地问:“许所,你搞错了吧?怎么铐了老福?” 许所严肃地说:“不抓他,抓谁?你没看到人赃俱获么?” 说着,用脚去踢跌落在一边的白瓷瓶。只听得瓷瓶里咕啷啷的一阵响,从瓶口处掉落下来几样东西。 陌然循声看过去,顿时惊得差点失口叫出声来。 白瓷瓶里装的居然是黄白之物,一锭元宝样的东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除此之外,尚有几样女人的妆物,一眼看去,均是精巧无比。 显然,这些东西都来自闺女坟里。可是怎么就落到了老福手里呢? 陌然不解地问:“老福,这东西哪里来的?” 老福紧张地答:“我捡的。” 许所就冷笑:“老福,别人捡不到,偏偏就你捡到了,你骗鬼啊你。” 说着不由分说,推着老福就往死人现场走。 走了几步,停住脚对陌然说:“陌村长,你先去坟地守着,别让人去破坏了现场。” 陌然只好转身往闺女坟走,心里无来由的涌上来一丝恐惧。乱坟岗的传说千奇百怪,陌然从小就听说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如果不是死了人,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踏上乱坟岗半步。 县公安局的人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公安人员过来接替他,他随许所他们一起下山。走了半路,他蓦然发现,齐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三天后,许所通知他去接人。 老福完全没了人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言不发,看到陌然来了,突然咧开嘴哭。 许所讪讪地告诉陌然,老福的嫌疑几乎排除了,但不等于没有嫌疑。因为他年纪较大,不适合继续关押,先由村里接回去,随时配合县公安机关的调查。 陌然心里窝着一股火,老福虽然年纪大,身体却一直很硬朗。而眼前的老福,几乎就是个半死的人。这三天的时间,也不知许所对他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老福的眼光,根本不敢与他有丝毫接触。 老福不怕鬼,怕人!这是他在陌然接他回家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陌然想起齐小燕说过乱坟岗闹鬼的事,试探地问:“老福,你告诉我,你真看到乱坟岗有鬼?” 老福淡淡一笑,缓缓叹口气。 “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鬼还是没鬼?”陌然看他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有不有鬼,都在人心里。心里有鬼,处处是鬼。心里没鬼,就是鬼站在面前,还是没鬼。”老福突然冒出一段十分富有哲理的话。 陌然被他这段话弄得云里雾里了。其实从接受教育程度来说,他并不相信世间有鬼。不过从他小时候起,就看到陌家爹对鬼神的虔诚,让他的内心始终存在疑虑。 民间许多传说,都是关于鬼神的故事。即便是他的乌有村,也被无数个鬼故事包围。 “老福,你就告诉我,你这辈子见过鬼没有?”陌然不甘心地问。 老福摇了摇头说:“真的鬼我没见过,装神弄鬼的倒见过。” 陌然心里一动,问道:“你说说看,谁在装神弄鬼?” 老福又不说话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老福身体在进了派出所后一落千丈,根本不能再靠给人放牛来维持生计。这么一来,解决老福的生活问题就摆在了陌然的面前。 乌有村的养老院还停留在计划里,按照县里的说法,没有规划的建设,都是违法建设。就算建起来,一样要拆除。 没有养老院,老福就没地方可去。老福的身体,现在不可能照顾自己。 看着躺在床上的老福,陌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筹莫展。 他给老福掖好被子,独自一个人出屋,开始给肖莹打电话。 陌然现在有个习惯,遇到难的事,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肖莹。仿佛她是定海神针一般,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不会慌。 电话打过去,居然关机。这让他好一阵失落。 回转进屋,看到老福挣扎着要坐起来,想喝陌然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水,手伸了过去却够不着,人却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当即吓了一跳,紧走几步过去,端了水递给老福,欲言又止。 老福的这种状态,没人照顾简直就是等死的节奏。可是乌有村里,谁又会愿意来照顾他呢? 老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叹道:“陌村长,你不要担心我。我老福现在还死不了。” 陌然强做欢颜道:“我晓得老福你是个牛人,可是英雄也有末路的时候啊。” 老福笑道:“其实你这样对我,我老福就是头猪,也晓得感恩啊。我也不瞒你,我老福这辈子过得虽然不算顺心,总算没欠过任何人。良心放在中间,走夜路就不怕鬼。你这样待我,我还要有要求,还是个人吗?” 陌然被他说得心里一阵发酸。乡下孤寡老人的生活,他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这些没有生活来源的孤寡老人,到了不能动的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的躺在床上等死。 他之所以想建个养老院,就是想着让这些老人老有所养啊! “老福,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陌然说,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拉过一条凳子放在床边,方便老福伸手就能拿到。 做好这一切,他对老福说:“我要先去商量一下,你在家好好休息,过会我再来看你。” 老福摆摆手道:“陌村长,你去忙,不要管我。我老福命硬,不怕。” 陌然就出屋,在老福家的台阶上站了一会,感觉心里酸楚得不行,眼眶居然湿润了。 他准备去找肖莹,毕竟她现在也是村干部,有义务帮着想办法。 出门不远,看到对面过来一个人,夜色朦胧时刻,隐隐约约的看不大清楚。但从对面的人走路神态来看,袅袅婷婷的,显然是个女人。 第九十六章雪玲嫂子 陌然慢下脚步,接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对面走来的果然是个女人。 女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忙将身子偏到一边,似乎要给陌然让路。她低垂着头,微微抿着嘴巴,样子显得羞涩而惊恐。 她的头发蓬松,用一把木梳随便别着,风情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她显然认识陌然,低声叫了一声:“陌村长。” 陌然站住脚,微微一笑问她:“是雪玲嫂子啊,你去哪?” 女人诧异地抬起头看他:“陌村长认得我么?” 陌然笑道:“不认识,还能叫出你的名字来?当然认得嫂子。” 陌然能叫出她的名字,自然是认识她。做了乌有村的村长,如果连自己的村民都不认识,说破天也是不应该。何况这个叫雪玲的女人,与寻常村妇不同。先不说她人长得漂亮娇俏,单就她身上的故事,也能引起他的注意。 雪玲嫁到乌有村来之前也在广东打工,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两人在一家厂里做事,又都是雁南县的人,平常走得也近,天长日久,被她老公追到手。回来乌有村结婚后,再没出去过了。 雪玲老公是齐家人,这样一推,雪玲就是齐家媳妇了。 雪玲家在乌有村算不得富户,严格说起来,属于贫穷一类的人家。她老公家上有最大年龄在九十岁的老奶奶,老公的父母年龄也在七十多岁了。又生了两个孩子,最大的才上小学二年级,靠着她老公一年赚的那么点钱,生活费都无法满足。 陌然侧开身子,示意她先走。 她却不走,眼睛看着陌然,抿着嘴巴笑。 陌然奇怪地问:“嫂子你笑什么?” 她慌乱地躲闪着他的眼光说:“我没笑。” “我明明看到你笑了。”陌然摸了摸后脑勺说:“我眼花了?” 雪玲扑哧一声终于笑出声来,眼光四处看,发现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才低声问:“陌村长,你能帮我吗?” “帮你?”陌然随口问道:“你需要什么帮助?” 她犹豫了好久,终究没说出来,轻轻叹了口气,移动双脚要走。 陌然喊住她问:“嫂子,你有什么困难,直接给我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她感激地笑了笑,慌乱地说:“陌村长,你要有空,哪天来我家看看,我再给你说,好不好?” 陌然爽快地答应。人家有难言之隐,他也不便追问。作为一村之长,解决村民的困难责无旁贷。 “你去老福家?”陌然问。这条路只通往老福家,老福家的背后就是大山了,再无路可走。 她轻轻嗯了一声:“老福叔回来了,我去看看,看需要我帮他做点什么不?” “你们是亲戚?” 雪玲摇了摇头。 “不是亲戚?”陌然脱口而出:“你图什么?” 雪玲惊愕地看着他,轻声问:“难道非得要图个什么才去帮人吗?老福叔孤苦伶仃的,听说这次回来身体又不好了,身边要是没人照顾,多难啊!” 陌然一听,心里不禁羞惭起来。这个女人是个善良的女人!他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心里猛然动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居然是如此好看,特别是她的神态,如含羞草一样,仿佛轻轻的碰触,便能让她迅速地将自己严密地包裹起来。 “嫂子,你是个好人!”陌然赞叹道:“我要替老福谢谢你。” 她羞羞地笑起来,不敢再来看他,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去。 陌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雪玲家的困难,乌有村的人大多知道。家里三个老人,基本没有劳动力,因为年纪大了,各种毛病也多了起来。一个月光喝药,就能将家里的收入花去一大半。 这是个好女人!陌然想。 在乌有村里也有像他们家这样的困难户,照样的在外打工娶了老婆回来。倘若嫁过来的女人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通常都会悄悄地走掉。在他们乌有村,此类例子不在少数。可是这个雪玲没走,就凭这一点,就赢得他陌然的尊敬。 肖莹电话不通,人也不在家。 她家公满怀敌意地看着陌然,阴阳怪气地问:“夜里了,你还来找她干嘛?” 陌然微笑道:“村里有点事,我要找肖主任商量商量。” “我们家不缺这个主任位子,你最好别让她当。”肖莹家公黑着脸说:“她老公来电话了,是坚决反对她做妇女主任的。” “是么?”陌然笑道:“这是组织的安排。” 他扔下这句话,昂首扬长而去。 没找着肖莹,他心里空空的没个着落。老福的事确实需要考虑,但并不急于这一时。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来找她,只是想看她一眼。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挂在头顶,清冷的月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耳朵里尽是蛙鸣虫叫,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是春天时节,潜藏在心底的春情开始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遇到了肖莹,他陌然至今还是个不谙儿女情的男子。男人如女人一样,在没有尝到女人的甘甜前,欲望就是一潭死水。只要决了堤,再想堵上,比登天还难。 他浑身觉得燥热起来,心底似乎在爬着一条毛毛虫。 路过桃林时,他有意放慢了脚步,抬头去看齐小燕家的窗户。 大哥陌天在齐小燕的责骂下离家做木匠装修活去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眼光被齐小燕窗户里飘出来的柔和灯光牵住了,心里只响着一个声音,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心里想着,脚便不由自主地往桃林里走。 齐小燕坚决要在桃林里建房,此刻让陌然感觉到了她的用心。从陌然家老屋到桃林虽然只隔着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却如两个世界一样的风景。 当初齐小燕不让砍去桃树,只在桃林的中央砍了几棵,空出一片地来建房。从外面到桃林里的屋,需要走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被齐小燕用碎石子细心地铺满,宛如城市公园里刻意修建的羊肠小道。 齐小燕的家在桃林中间,如果桃花盛开的时节,简直如仙境一般的美妙。 这个地方他很少来,如果不是陪着秦园,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涉足。 他的心跳得很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的双手也开始湿润,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让他自己也感觉到好笑。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如他第一次夜里去肖莹家,也没这样的激动与不安。 他感觉到黑暗里似乎隐藏着无数双眼睛,特别是大哥陌天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样。 他心里一慌,转身就想出去桃林。 还没走,耳朵里听到一阵歌声,循声看过去,楼上的灯光剪影出齐小燕的躯体,正是她在轻轻的哼唱。 他又站住脚,心里突然呼啸着奔过千万头草泥马。 老子就是说说话,说说话而已!他对自己说。掉转身子,一步一步往齐小燕的小楼走过去。 第九十七章齐小燕的爱情 齐小燕家的大门是虚掩的,这让陌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乡下人家,喜欢在夜幕降临时分关门闭户。特别如齐小燕这样单身在家的女人,家的大门犹如永远挂着一把锁。 乡下女人,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只要关乎男女之间的闲言碎语,于她们来说,就是洪水猛兽。 然而她们又像是生长在笼子里小草,旺盛的生命力永远都在蓬勃生长。她们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笼子外面的世界,狂热地想要挣脱笼子的束缚,去浩渺的天地间畅快的呼吸。 迈出一步总是无比艰难,但只要迈出去了,她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肖莹的模样不失时机的在他心里浮现出来,他仿佛觉得心被一根丝线牵着了,飘忽不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他不知道与肖莹的媾和是害了她,还是让她寻找到了一种新的方向。肖莹在与他一夜过后,他惊讶地发现她还是个处子时,心里涌出来的复杂感觉,至今无法消除。 肖莹对他陌然来说,还是一个谜! 推开虚掩的门,他径直上楼。 或许是他的脚步声引起了齐小燕的注意,她的歌声停住了,怯怯地问了一句:“谁?是谁?” 陌然没做声,站在门外,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门被轻轻推开,露出齐小燕一张恐慌的脸。一眼看到陌然,尖叫一声,飞身入怀。 陌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赶紧伸手去推她,无奈脖子被她双臂缠绕了,再也推不开。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她喃喃说,眼角冒出泪花。 陌然尴尬了,轻声说:“我路过桃林,看你屋里还亮着灯,过来看看。” 齐小燕抿嘴一笑,不容他再说下去,将一张小巧的唇,盖住了他的嘴。 她穿着浴后的轻缕,里面赫然没穿胸罩,以至于她丰满蓬勃的胸,如刚出笼的馒头,热烈而膨胀。 她的头发尚未干,湿漉漉的披散着,身上流出来一丝淡淡的幽香。 她就像一根柔软的藤,整个人缠绕上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 他被动地张开嘴,接纳着她柔软而灵巧的舌头。心神一荡,便扔了手里的烟头,双手托住她丰满的臀部,手心里流淌着无限的温柔。 “抱我进去。”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娇羞地微闭着双眼,不敢注视他。 陌然听话地抱起她,就像抱了一个婴儿一般,轻盈而温软。 到了屋里,陌然的眼光看到散落一地的衣服,心里又是一跳,将她轻轻放在松软的床上,心里猛跳。 齐小燕依旧微微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胸口一起一伏,一张脸慢慢变得羞红起来。 陌然凝视着她,半天没敢动。她便睁开眼来,含羞带娇地问:“你怎么啦?” 陌然讪讪说:“我在看你。” “没看够呀?”说着动手去解衣服扣子,羞羞地说:“我给你看个够,傻瓜。” 陌然赶紧去阻止她,轻声道:“你别动,这样很好。我就这样看着你,心里很平静。” “我不!”齐小燕坐起身来,反手勾过陌然的腰,低声道:“好多年前,你就看过我了。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你陌然是第一个看过我身体的人,我除了你,谁也不嫁。” 陌然嘿嘿地笑,齐小燕这样的话说过不止一次,每次说,他心里都像被刀割一样的难受。但他每次都故意装作无所谓的神态,让齐小燕不会因此而更加忧伤。 齐小燕最终狠下心来嫁给大哥陌然,不能说不是为了陌然。如果她态度不坚决,齐烈不会放过陌天。她不想伤害陌家任何一个人,除了陌天。 陌天留给她心底的阴影,这一辈子再也无法消除。可是为了陌然,再大的痛苦,她也愿意承受。 人活着,不仅仅的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别人的感受。如果一个人只为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忽视其他人的感受与痛苦,这种幸福永远都会像毒药一样,食之甘怡,却能致命。 “答应我!”齐小燕喃喃说:“我要给你生个儿子。” 陌然吓了一跳,挣脱齐小燕的手,起身站到一边去,正色道:“齐小燕,你这种想法,很让我悲哀。” “你不喜欢我?” “喜欢。” “爱我不?” 陌然欲言又止,过一会点着头说:“爱,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爱。” “我不想给陌天生。”齐小燕认真地说:“我宁愿一辈子不要孩子,也不会给陌天生。” “你这又是何苦!”陌然叹息道:“你既然已经嫁到了我们陌家,就是我们陌家人。如果你不为我大哥传宗接代,伤心的不会是他一个人,而是我们一家子人。” “他给了我一生最大的伤害,我不会再让他伤害我。”齐小燕垂下头去,颤抖着声音问:“陌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 “没有。”他不敢去看她,目光看着窗外。 “我在勾引你,还不下贱吗?”齐小燕的眼泪垂下来,在自己脸上啪地打了一下,骂道:“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下贱得去勾引自己的小叔子呢!” 陌然心痛,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着她说:“其实,我与我哥,都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人,我哥就是我,我就是我哥。齐小燕,如果你还愿意在我们陌家,你就把我哥当作我吧。” “可是我做不到啊!”齐小燕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你都不知道,我每夜梦里都会出现你,我感觉,一天看不到你,我的心底就像猫抓一样的难受。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因为我根本无法把你忘记啊。” “如果你真的还在乎我,对我哥好吧。你对我哥好了,我会永远感激你。我不想看到我哥伤心。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你原谅他吧。” “我也试过去原谅他!”齐小燕泪眼婆娑地说:“可是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你。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的身子除了那次被陌天强暴过,至今还没有过。” 陌然一听,顿时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他没想到齐小燕会如此痴绝,这让平常老实巴交的大哥情何以堪? 大哥做错了事,而且是绝对不值得原谅的事。可是人生总有难以逾越的坎,只要鼓足勇气越过去了,触眼便都是春天。 他在心里悄悄的问自己,倘若没有大哥犯的错,他陌然会去娶齐小燕吗? 他被自己的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原来他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一下还真难住了自己。 屋里的气氛安静了许多,原本的暧昧烟消云散。 齐小燕突然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往外走。 陌然想叫住她,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不一会,她双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回来。站在陌然面前,伸出一只手,轻声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陌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弄得神神秘秘的?” “看了你就知道。”她命令他:“你先闭上眼,我叫你睁开才睁开。” 陌然笑了笑,还是闭上了眼。 “可以了。”齐小燕贴着他的耳根说:“陌然,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八章别对不起你哥 齐小燕的手掌心里,滚动着一颗看似珍珠一样的东西。 它本身无华,颜色暗淡,如鸽子蛋般大小,却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一层柔和的光来。 陌然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这是夜明珠吧?” 关于夜明珠的传说,民间流传太多故事。陌然小时候听陌家爹说过,这东西世间少有,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人们只在传说里听过,并无多少人见过尊荣。 “是吗?”齐小燕惊喜地拿到灯光下细看,嘴里不屑地说:“不会吧?夜明珠可是在夜里能放光的宝贝。这东西可是一点光都没有。” 陌然懒得去解释,随口问:“哪里来的?” 齐小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她突然拿出这么个东西来,一定有来处的。陌然的心里首先就联想到了乱坟岗上的闺女坟,这颗其貌不扬的珠子,是不是就是来自于闺女坟呢? 他从她手里接过来珠子,感觉到手心里一阵温润,心里愈发的狐疑起来。 “告诉我,这是哪里来的?”陌然认真地问,眯起眼睛端详着珠子。 “让你看看就行了,管我哪里来的。”齐小燕撇着嘴说:“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 “我不要。”陌然断然拒绝:“我只想知道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我祖传的,不行啊?”齐小燕不耐烦地收起珠子,用一个黑色的小绒布袋装了,细心地揣在手里,转身进屋去藏了起来。 等她出来,陌然告辞要走。 齐小燕脸上露出恋恋不舍地神色,叹口气没再阻拦他。 刚回到自己屋里,看到陌家娘一个人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显然是在等自己。 自从他回乌有村,陌家娘每天就有了个固定的程式———等他回家。 陌然心痛,紧走几步对他娘说:“娘,你不用等我的。” 陌家娘笑笑,起身去端了还在灶台上热着的饭菜过来,看着陌然狼吞虎咽地吃饭,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出来。 吃过饭,他准备上楼。 刚要走,被陌家娘叫住,却又欲言又止。 陌然心里感到奇怪,平常娘与他说话,从来不遮掩。 于是他问:“娘,你有话要跟我说?” 陌家娘迟疑地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说吧。”他扯过一条凳子,在娘的对面坐下。 “去你屋里说。”陌家娘站起身说,也不容陌然反对,自己先往楼上走。 陌然心里狐疑起来,娘这般神态,他可是从未见过。看来娘有重要的话要说,而且这话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陌家爹。 陌然的屋里有些凌乱,他不爱收拾屋子,从读书到他在东莞打工,他屋里永远都显得凌乱无比。 陌家娘叹口气,开始给儿子收拾房间。 陌然看着几乎要佝偻了背的娘,心里泛起一丝酸楚。陌家娘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岁月将她磨砺得苍老无比,一头原本乌黑的青丝,现在已经隐隐泛出花白来。 “娘,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陌然靠在写字台边,摸出一支烟点上。 “少抽些,对身体不好。”陌家娘直起腰,责怪着儿子说:“你爹都不抽了,你还抽。” 陌然笑道:“我爹不抽,我就不能抽呀?再说,娘,我是抽着玩的,没瘾。” “抽着抽着就有瘾了。”陌家娘白了儿子一眼,在他的床边坐下来。 陌然赶紧将烟掐灭了,笑嘻嘻地说:“娘,你放一万个心吧,我不会像陌生一样,有烟瘾。” 陌家娘叹口气,突然说:“然,你大哥是对不起你。” 陌然吃了一惊,娘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你哥对不起你,你不能对不起你哥。”陌家娘叹气着说:“你哥是个老实人,他心里苦啊。” “我哥怎么了?”陌然狐疑地问。 “你哥他心里苦啊!”陌家娘看他一眼,又将眼光移开,定定地看着脚边的一双拖鞋,委婉着说:“你嫂子,就是小燕,我和你爹都明白,她心里还是有你的。” 陌然顿时慌乱起来,他与齐小燕刻意保持着距离,就是怕自己的言行举止伤害到家里人。 “小燕心里也苦,”陌家娘说:“可是她既然嫁给了陌天,就应该好好做他的老婆啊。这个小燕,操碎了我的心了。” “她又怎么啦?”陌然迟疑着问。 “我告诉你吧,你嫂子从嫁过来到现在,就一直没与你大哥同过房。”陌家娘似乎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 陌然心里一紧。这话他从齐小燕的嘴里听说过。原以为齐小燕是说着哄他的,看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事实果真如此,大哥陌天岂不是太委屈了? 陌家娘的话把他说得尴尬起来,这样的话题,母子俩在一起讨论,这让他陌然很难适应。 “她是心里有你!”陌家娘说:“我看得出来,小燕这人脾气很倔,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送你哥进牢房的啊。” 陌然淡然地说:“娘,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就没意思了。齐小燕嫁给大哥,是他自愿的,我们家又没强迫她,是不是?” “是没强迫,但我和你爹去求过。”陌家娘似乎想起了往事,重重叹口气。 陌然不想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过去好几年了,现在翻出来说,岂不是徒添尴尬? “娘,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啊?”陌然开始有些不耐烦。这样的话题,他是永远都不想谈起的。 “娘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对不起你哥。” “我有对不起我哥了吗?” 陌家娘眉头皱起来,打量着儿子说:“我是怕你糊涂,做了被别人耻笑的事出来。” 陌家娘说到这里,陌然终于明白了娘话里的意思。顿时一股屈辱从脚底下冒上来,直冲他脑门,以至于他差点要站立不稳了。 大哥陌天对齐小燕做过的事,实话说他陌然从来没在心底恨过大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没有大哥闹出的哪出事出来,他陌然未必会将齐小燕娶回家来。从小到大,陌然尽管喜欢齐小燕,却从来没想过要娶她做老婆。他对她的情感,永远都是停留在朦胧的阶段。 他涨红了脸,咬着牙说:“娘,我不会做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的。” 陌家娘轻轻点着头说:“我相信我儿子。娘今天给你说这些话,你也别放心里。我们一大家子人,总要和睦才好。再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了。” 陌然笑道:“娘,我不急,我还年轻着呢。” 陌家娘瞪他一眼道:“我能不急?转眼就二十五了,要在过去,早做孩子爹了。这样吧,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个事,过几天你小姨给你介绍一个姑娘,人家也是大学生来的,人不错,长得挺标致的。” 陌然哭笑不得地说:“娘,你这心操得,我都没话说了。你说,我现在有空去想个人的事吗?” “是个人,都得成家是不?”陌家娘不屑地说:“伟人还要娶老婆呢,何况你。” 陌然笑道:“娘,你说的没错。不过,我现在确实没空啊。” 陌家娘又瞪他一眼,叱道:“我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东莞的那个秦姑娘,秦老板,根本就不适合你。你想想啊,人家是多大的老板,我们老陌家就是个农民,能高攀吗?什么事,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你读过书的人,肯定比我想的要清楚。” 陌然拦住他娘:“娘,你别乱扯。我与秦老板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没有,能保证别人没这个想法?要不,你回来才多久?你来几次了?我还听说,他们要来县里投资,图什么?” 陌然不想再解释下去,娘这类的人,都是想着为子女好,任何做父母的,都不想让自己地孩子受到伤害。在娘的思想里,他与秦园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他与她走到了一起,这一辈子也一定不会幸福。 因为人家是个有钱人,而且是个特别有钱的人。没钱的人在有钱人的面前,只有受不尽的委屈,根本直不起腰杆。 陌家娘看儿子半天不回自己的话,站起身拍拍衣服说:“就这样说好了,三天后,你随我去见人家姑娘。” 陌然没点头也没摇头。 “还有,以后少去你大哥家。他人不在家,你别去。” 陌然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羞愧无比。 第九十九章好消息与坏消息 陌家娘的闪烁其词,让陌然还是悟出了娘话里的意思。 乱坟岗的死人案,正式被定位杀人案。由于死者的身份一时还不能确定,县刑警队的人隔三差五还来老福家问话。 死者的照片被印在纸上,整个子虚镇到处都贴满了。 吴太华书记亲自打电话过来过问,案子发生在乌有村,村长陌然得有责任。 吴书记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每句话里却流露出不满。陌然满腹委屈,却无法解释,只能任由吴书记说。等到他话说完了,才叹口气说:“吴书记,我觉得这个杀人案,不应该与我乌有村有关系。” 吴书记吃惊地问:“人死在你们乌有村,你说跟谁有关系?”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陌然想骂人,却不敢骂出口。 “陌然啊,你回来为村民服务是好事,可是自从你回来,你们乌有村可是接二连三出事啊。你要反思一下,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嘛。” 吴书记这句话简直就是一磅炸弹,当即把陌然轰得头晕目眩。 这算什么话?他在心里狠狠地想,难道是我愿意要出事吗?老孙头自杀,李正义自杀,现在又冒出个老坟被挖,还死个不知哪里来的人,这些是他陌然能控制的吗? 挂了吴书记电话,他闷坐在村委办公室里,放学的铃声猛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彭凡悄无声息进来,看着陌然,扑哧一笑。 陌然狐疑地问:“笑什么?” “你现在是名人了啊!”彭凡夸张地拍着胸口说:“你的名字市里都知道呀。” “什么意思?”陌然问。 “听不懂呀!”她靠近陌然,悄声说:“有人在问起你呢。” “谁?” “领导啊。” “哪个领导?问我做什么?”陌然愈发狐疑。彭凡突然没来由说这些,难道她也听到了什么消息? “雁南市有个副市长,叫彭琳的,见过你吧?”彭凡笑嘻嘻地问。 陌然想起秦园她们来时,县委邀请了雁南市的领导出席了接风宴。其中有个女副市长,确实叫彭琳。只是当初他心里慌乱,没去注意而已。现在被彭凡一提起来,马上想起了副市长温和的笑容。 “确实有这个人。”陌然说:“怎么啦?”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是副市长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还是我堂姐,知道了吧。”彭凡得意地说:“她可是我们彭家做的最大的官。” 这下陌然吃惊不小,彭凡家还有这么一个做大官的堂姐,她怎么会毕业后到乌有村这样的小地方来教书啊?是她们亲戚关系不好,副市长没有照顾?还是彭凡心高气傲,不愿低声下气去求人?哪怕是自己的堂姐。 疑问让他纠结起来,彭凡似乎看懂了他的纠结,不屑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来乌有村很奇怪啊?” 陌然当然奇怪! 乌有村小学虽然在撤区并乡中保留了下来,但愿意来这里执教的老师却是屈指可数。在清退了民办教师之后,乌有村一度发生过严重缺乏老师的境况。绝大多数的老师都愿意呆在县城,最不济也要呆在镇上,谁愿意跑到穷乡旮旯里来呢? 所以直到现在,乌有村小学的老师,绝大多数是本乡本土人氏,像彭凡这样从市里下来的老师,她是唯一。 “是我自己喜欢来这里。”彭凡微笑着说:“这里空气多好啊,孩子多听话啊。还有,我们乡下学校,最缺的就是音乐和美术老师,孩子要是从小没接受到好的教育,今后会失去许多竞争力的。” 陌然闻言,不禁肃然起敬。想不到小小的彭凡,心里还有这么大的抱负与愿望。 “我姐很欣赏你呢。”彭凡说:“我都很少看到她夸一个人,你算是例外了。” 陌然嘿嘿地笑,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自己与彭副市长仅仅只有一握手的缘分,没想到给人家留下这么美好的印象,这让他在得意之余,不禁有些始料未及。但一想到自己只是个小村长,即便领导如何赏识,又能有多大作为啊。 想到这里,于是心灰意乱起来,闷闷的不想说话。 “陌然,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听不?”彭凡又笑嘻嘻地问。 “好的还是坏的?” “当然是好的。” “说吧!”陌然淡淡一笑说:“我听听是什么好消息。” “真想听?”彭凡调皮地看着他笑。 “想听。” “要是坏消息呢?” “还是要听。” 她就靠近过来,仔细端详着他,眉眼活泛地跳动,笑容铺满她光洁的脸。 她身上的幽香随之而来,丝丝缕缕的,灵动的往他鼻子里钻,在他心头缭绕。那一刻,他差点就要迷失自己了。 “你知不知道有个政策,叫大学生村官的?”彭凡好奇地问。 “知道。”陌然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还算什么大学生村官啊?老子都毕业好多年了。” “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彭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她像绕口令一样,逗得陌然微笑起来。 “我到底是是还是不是?”陌然笑着问。 “我都说了,是也不是。”她大笑起来,神情欢快。似乎因为陌然的惊愕,她显得无比开心。 她是个快乐的女孩子,素雅而宁静。此刻却如盛开的花儿一样,烂漫而馥香。 陌然站起身说:“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 “是。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她歪着头问。 “于我来说,并非好消息。”陌然坦然地说:“我已经是过气的大学生了,这与我无关。” “你错了,这次恰恰与你有关。”彭凡毫不掩饰地说:“我姐说了,这次市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其中就有村官招考这一类。” “那也是别人的事啊。”陌然点上一支烟说。 “你就不明白,人家这个政策就是针对你来的吗?”彭凡从他手里抢过去烟,没容他反应过来,已经塞到自己嘴里抽了一口,吐出一串调皮的烟圈出来。 “我算老几?市里会为我单独设个门槛?”陌然狐疑地说:“彭老师,谢谢你告诉我好消息,只是我没机会了。” 彭凡瞪了他一眼道:“陌然,你给我听好了,这次招考,你必须给我报名。你不能让我的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陌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又与你有关系了?” “因为我磨了我姐三天,就是要给你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 “你不能永远做一个村官,你的前途应该无限宽广。” “你这样帮我,图的什么?”陌然迟疑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彭凡毫不掩饰地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热烈而期待。 陌然心里一阵猛跳,虽然这不是彭凡第一次表白了,但彭凡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小姑娘,永远都是陌生爱的人。 “我要是不去报考呢?” “等着,我会恨你一辈子。”彭凡死死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像长满了毛一样的不舒服。 她开门出去,高跟鞋地敲打着水泥地板的声音,愈来愈远。 门口出现一个声音,柔柔的,如水面拂过一丝垂柳:“你怎么啦?” 陌然蓦然看到,肖莹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自己。 第一百章疯狂的爱情 肖莹的突然出现,让陌然惊喜不已。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给予了对方第一次的人。从情感和道义上,他们在走钢丝。特别是肖莹,毕竟是嫁作他人妇的女人,她的背叛与出轨,在乡下是不能容许的错误。然而她就像喝了迷魂药一样,根本无法把自己从情感的深渊里拔出来。 她的爱情是个谜,婚姻也是谜。这让陌然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有几次想问肖莹,终究没问出口。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她自己不愿意说,就算他再怎么样,也会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他在等待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可是到了今天,他依然一无所获。 “你在想什么?”她笑吟吟地问。 “没想什么。”他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让开身子说:“进来。” 肖莹听话地进来,站在屋子中间,看着陌然依然微笑。 时节已近孟春,倒春寒刚刚过去,空气开始湿润起来。潮热如波浪,撩拨得人心猿意马。 她居然穿着一件过膝的连衣裙,粉红色的,将她衬托的越发娇艳。她的一张明净欢快的脸,恰如粉红的花瓣中的花蕊,让人一眼看到,心便会莫名其妙地跳。 “你先坐。”陌然招呼她,尽管两个人已经历经了耳鬓厮磨,此刻仍然让他慌乱与紧张。 “我给你倒水喝。”他说,找了一圈,没找着茶杯。 肖莹抿嘴一笑,指着他的茶杯说:“用你的这个不就行了?” “我怕你嫌弃。” “我会嫌弃吗?”她微微的笑,犹如一朵丁香花般安静。 他只能轻轻嗯了一声,拿了自己的茶杯,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肖莹伸手来接,两个人的手一接触,便如胶着了一般,再也舍不得放开。 四目相望,深情尽在目光里。 肖莹的脸便慢慢红了起来,她在他的凝视下垂下去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陌然心里一动,悄然踢上了门。 “我想亲你。”他不加掩饰地说:“你真好看。” 肖莹没说话,低下去的脸愈发娇艳。 陌然便从她的手里接过去茶杯,轻轻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低下头去,将唇盖在她吐着清香的唇上。 她慌乱地迎接着他的侵入,丁香般的舌头躲闪着他的狂乱。 直到他轻轻咬住了舌尖,她才轻轻地唔了一声,全身软瘫下来,慵懒的伏在他的胸口。 陌然全身开始发热,冲动像瀑布一样,从高山之巅往下跳落。 隔着衣服,他轻轻抚摸她胸口的柔软,以至于她再也站不稳,像一滩烂泥一样往地上溜下去。 “别!”她挣扎着,满面潮红,呼吸急促起来。 陌然不管不顾,伸手去撩她的裙子。 她吓了一跳,使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惊恐地看着他说:“你胆子也太大了。” 陌然轻笑道:“没人在。孩子都放学了。” “怎么没人?刚才我还看到彭老师从你这里出去的。”她慌乱地整理着裙子,躲闪着陌然。 他只好压抑住冲动,暗暗叹了口气。 “彭老师找你有事呀?”她恢复了平静,娴静地坐在椅子上,端起陌然给她倒的水,抿了一口。 “没什么事。”陌然淡淡地笑:“彭老师来告诉我,市里公开招考公务员,问我要不要参加考试。” “你去不?” “我还没想好。”陌然老实回答,猛地想起肖莹也是个大学生,总不能嫁到乡下来,就要做一辈子农妇吧?当即问她:“你参加不?” “我呀!”她欲言又止,良久叹口气说:“我就算了。你呢,我觉得这个机会不能失去,毕竟你是男人,男人就该有更大的追求,你说是不?” “没意思的。”陌然叹道:“就算考上了,上面没人,照样被刷下来。” “只要你考,我保证没人会刷你下来。”肖莹瞪大一双眼说:“陌然,你要有信心,乌有村不能成为你人生最终目标。” 陌然笑道:“我怕我考上了,真成了公务员了,工作反而调走了,以后想见你都很难。我舍不得你。” “傻瓜!”她咬着下唇,轻轻骂了一句:“男人如果贪恋女人,永远都成不了大气候。再说,成功的男人,还怕没女人吗?” 陌然苦着脸说:“这么说,我就是个坏人了。女人再多,于我何干?我只要你,除了你,我别无他求。” “你呀!”她嘻嘻笑起来,随即沉下脸去,柔声说:“陌然,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会成为你的另一半。” “如果我要你成为另一半呢?”他迫不及待地问。 “不可能!”她幽幽叹道:“我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不会再出卖自己的身子。” 陌然心想,老子不是得到过你的身子了么?怎么还说不能出卖呢?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只要男人穷追猛打,总会败得落花流水。 “你不会是我一个人的。”她十分肯定地说:“陌然,你别欺骗自己了,我不属于你,你也不会属于我。我们就好像两道铁轨一样,只能偶尔在车站相交,过后又将离开,或许再不会相遇。” “不会的!”陌然说:“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再远的旅途,总会有相逢的日子。” 肖莹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轻声说:“我觉得这个彭老师,就对你有意思。” “别乱说。”陌然拦住她道:“她是陌生的爱人。” “陌生配吗?”肖莹不屑地说:“乌有村里,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彭凡呀。” 陌然心里有些不高兴,陌生是自己亲弟弟,谁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自己。当即黑了脸说:“肖莹,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陌生。” 肖莹脸上一红,辩解道:“我又没其他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总之在我面前,就不能说他的不是。”陌然强硬地说。他的态度与刚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这让肖莹吃惊不已。 “我又没说他不是。”肖莹委屈地嗫嚅着,眼里蒙上来一层水雾。 陌然顿时心软,柔声说:“肖莹,我弟弟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对爱痴迷不悟,我不能打击他。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圆了他的爱情梦想,请你多理解。” “我理解。”肖莹低声说:“只是你以后,别对我发脾气,我受不了,我心痛。” 陌然便去搂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傻女人,我是把你当作自家人,所以我说话就没控制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我不喜欢。”肖莹挣脱他的搂抱,沉着脸要走。 她要走,陌然不便强留,只好替她打开门,目送她下楼离去。 第一百零一章绝对权力 春插过去,漫山遍野都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大地处处生机勃勃。 还过一个月,渠道就该通水了。 陌然召集村委干部,商量修缮乌有村这一段的渠道。 年前就该修的渠道,因为齐烈要承包给齐猛一个人,造成有人悄悄去镇里告状,从而把齐烈约谈,虽然没走双规这条路,却也将他从头到脚,一撸到底。 乌有村的村务,年前一直处于乱哄哄的一片。新任村长陌然,是个嘴角无毛的小伙子。他的威望与资历,根本无法与齐烈同日而语。因此在乌有村里,心里真正承认换了当家人的村民并没几个。 渠道没按期修,主要在于上头拨下来的专项资金去向不明。有村民举报说,这笔资金被齐烈挪作了齐猛的竞选村长之资。齐烈有没有挪用,陌然心里没底。但他找过李正义女儿,乌有村新任的村会计李桂丽。李桂丽悄悄告诉他,这笔钱确实不知去向,在村账务里,根本没见到踪迹。 没钱不能不修渠道,乌有村地势比较独特,很多田地在半山腰。渠道刚好从半山腰过,打开渠道阀门,就能放出白花花的水。 乌有村千百年来都只种水稻,水稻需水,特别是灌浆阶段,缺水的水稻都会成空壳。 历史上有过教训,某年渠道上游垮塌,水过不来乌有村,那一年乌有村的收成就减少了一大半。这对于大多数靠种田的村民来说,田里没收成,相当于天塌了一半。 维修渠道的事每年都在冬季进行。渠道不放水了,沿途的村民又刚好是冬闲,因此维修渠道这类的事,基本就成了每年的例行公事。 上级怕提不起村民的积极性,每年都会下拨不少的经费。毕竟现在要村民出个义务工不容易,没钱的事,没人愿意干。 陌然把情况一说,村干都表示同意,各自准备回去组织号召村民一起上渠道。 陌然把秦园留给自己买车的钱拿出来一部分,说是参加修渠道的人,还是要按照规矩补贴。 李桂丽小声地告诉他,村里账上还有一笔钱,不需要动他的私人财产。 陌然愕然地问:“还有钱?什么钱?” 新村委成立后,接手的村务基本就是一穷二白。按齐烈的说法,这几年村里开支特别大,又没什么收入,单是村干部补贴,还欠着一年多没发。 李正义把所有账表交给女儿李桂丽,说齐书记说的没错,村里确实没钱。 没钱就没钱!陌然也不想过多去追究。齐烈已经卸任,就算查出来问题,还能让他去蹲几年监狱?不说他的年龄吃不消了,就凭着他是齐小燕的爹,陌然也狠不下心来这样做。 当然,有个更大的秘密陌然不想提,齐烈是县委书记杨天的战友。在雁南县里,杨天是最大的官,这样一来,齐烈就是杨天的老虎屁股,乱摸不得。 李桂丽突然说村里账上还有一笔钱,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陌然摸了摸后脑勺,惊喜地说:“村里有钱,这事更好办了。” 李桂丽又小声告诉他,这笔钱是刚拨下来的老年人补贴,虽然不多,修个渠道还是绰绰有余。 陌然就问:“有多少?” 李桂丽伸出三根手指说:“三万。” “三万?”陌然问:“原来有这样的补贴没?” 李大为接过话说:“听说有,但没见过。齐书记过去也没提过这件事。” 李大为是上届村委留下来的唯一村干,在这届新村委里,他就是老资格。 陌然闻言,心里一顿。想起老孙头和老福说过的话,心里不禁冒起疑惑。他这些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东莞,对乡下的这些补贴一类的东西知之甚少。虽然他知道有些政策,但具体如何执行,他心里一样的没底。 如果过去真有这笔钱,而这笔钱又没落到属于的人身上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笔钱被齐烈瞒了。 如果按照每年三万的标准算下来,这笔钱足够齐烈蹲十几年监狱。 他挥挥手说:“这事以后再讨论,钱不要动,等渠道修好了,村里再开会研究。” 他没让动这笔钱来修渠道,也没让把这笔钱分下去,他是有考虑的。如果齐烈过去瞒了这笔钱,现在他突然发下去,多引起多大的反应,谁也没把握。他不想齐烈再因为经济的问题而出事。 会开了一上午,最后决定还是按老规矩,各组负责从自己组上过的渠道,没人管的地段,由村里统一派工。 没人有异议。这是新村委的第一次正式会议。作为村长和村支部书记的陌然,有着绝对的决定权。 新村委明显比上届力量大,在人数方面也比上届多了几个人。村委班子成员,绝大多数是陌然提名,全村干部党员表决通过的,因此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七个人,三男四女,除陌然自己外,剩下的两个男的,一个李大为,上届唯一幸存下来的村干,一个就是齐猛。 齐猛竞选村长败北,不在于他没能力,相反他这个人从小跟着他爹走南闯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的败北,在于他是齐烈的侄儿,有小道消息说,其实齐猛就是齐烈的儿子。齐烈与弟媳妇偷情,有过一腿。 是不是,陌然没兴趣去了解。齐猛是他小学同学,当年的齐猛为他出过不少的头,替他打过不少架。 乡间的风流韵事,千百年来就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调味品,缺少了,生活就像没放盐的菜一样,寡淡无味。 四个女村干,妇女主任肖莹,村会计李桂丽。还有两个女人,一个负责配合肖莹管理全村的妇女计划生育工作,叫魏灵芝,三十来岁的样子,人显得精明强干,是上届妇女主任谭海花的侄儿媳妇。她能进村委,是齐烈的建议,说总要照顾一下老妇女主任的心情。 齐烈的建议陌然没反对,毕竟新村委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最后一个女村干叫朱梅,还没结婚,是乌有村朱姓家族强烈要求进村委的。 朱梅个子不高,人显得小巧玲珑,话也不多。只要说话,必定先红了脸。她进村委来,没具体事情管,只作为班子成员,哪里需要补哪里。 决定形成,陌然心里高兴,决定请帮子成员吃饭。 饭局定在子虚镇上的酒楼,全体人员一起出席,算是乌有村新村委帮子正式开张。 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谁能料到这一桌饭,又吃出一件大事来。 第一百零二章林老板调戏肖莹 这次吃饭聚餐,算是陌然单独请客。说好了才开始点菜。 菜未点完,门外嘻嘻呵呵涌进来一帮人,有人认识陌然,惊异地叫了一声,随即过来打招呼。 陌然也认识对方,是邻村乌蒙村的村长,年纪比他大得多,基本属于半老头子。 乌蒙村开发比乌有村早,雁南县新县城的建设,占了他们不少的地,算是先发展起来的一个村。 他们也是来吃饭的,簇拥着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金光闪闪的粗大项链,手指上戴着一个镶嵌着巨大墨绿色宝石的戒指。他架着一副墨镜,剃着光头,因为肥胖,因此脖子后的肉,能看到如重重叠叠的沟壑一样,堆在一起。 乌蒙村长得意地介绍:“陌村长,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无比尊敬的请出大肚子男人,毕恭毕敬地说:“林总,这位是乌有村的陌村长,乌蒙隔壁村的。”又转向陌然道:“林总是我们村请来的财神,大茂集团的老板。” 陌然听说过这个大茂集团,属于本土企业,原来是挖煤的公司。这些年不挖煤了,改作了房地产,雁南市里有几个楼盘就是他们的,据说卖得很好。 他双手伸过去,想要与林老板握手,林老板鼻子里哼了一声,装作没看见。 这个动作让他很受伤,只好讪讪地收回来,继续去点自己的菜。 乌蒙村长老莫拍拍他肩膀,低声说:“小兄弟,林老板得罪不起,你说句话吧。” 陌然本来心里有气,梗着脖子问他:“说什么?老莫你是要我低声下气去做个矮子么?” 老莫呵呵一笑说:“也不是要你做矮子,人家林老板是个有钱人,你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吧?” “有钱人?”陌然冷笑一下,不屑地告诉他:“老莫,有钱人我见得多了。” 林老板不屑与陌然握手,是因为陌然没开口叫他,只是客套要与他握手,他就故意视而不见。 瑶湖集团来雁南县考察,可是指名要陌然出面接待。而且瑶湖集团来的时候,全县都惊动了,闹的动静特别大。老莫不但知道,而且亲自参与了接待考察。 何县长事前有交代,对于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一事,各乡镇都必须无条件配合。只要人家看上哪块地,这块地就得想办法交给人家。 何县长说,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老莫当初就很不情愿,乌蒙村的地理位置比乌有村好,几乎有一半已经被划入了新县城规划里,剩下的一半土地,就比命根子还重要。如果按照县里的要求,无条件配合,万一对方出不起土地的价,他乌蒙村的村民就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瑶湖集团根本不屑于他乌蒙村的地,即便是县里划定的工业园去,人家也没兴趣,单单对乌有村的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让老莫又庆幸又失落。 瑶湖集团一去之后,再无消息,仿佛他们的考察,就像演了一场戏一样,热闹过后,遍地凋零。 大茂集团就在此刻冒出头来,而且刻意避开了县里,直接与子虚镇里接上了头,要在乌蒙村开发一个超大的高档社区出来。 陌然的不屑,让林老板心里很不爽。他取下眼镜,盯着陌然看,吐出一句话说:“看来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有种。” 陌然淡淡一笑,背对着他看菜单,根本不鸟他。 林老板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有事可以找我。” 陌然本想不接,但出于客套,还是接了过来,拿眼瞄了一眼名片,差点笑了出来。林老板大名林冲,与水浒里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个名字。可是他的外形,却是相差甚远。更恶毒的是,林老板身上飘出来的一阵阵香水味道,夹杂着他的体味,居然如一条臭了的鱼。 出于礼貌,他还是颔首微笑。目送着他们去往包厢。 他们一走,肖莹便撇着嘴骂了一句:“一看就是个暴发户。” 可能是肖莹的声音大了点,林老板显然听到了她的话,他站住了脚,回过头看着肖莹,笑眯眯地说:“美人,是你说我暴发户?” 肖莹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地拿眼来看陌然。 “不是说你。”陌然笑着说:“现在我们子虚镇,暴发户一大把。一个砖头扔出去,砸伤十个人,有九个半是暴发户啊。” 陌然的话惹得乌有村的一帮村干都笑起来。 他没说假话,新县城搬来子虚镇,确实造就了一批暴发户。当然,此暴发户不是彼暴发户。拆迁和征地补偿再高,在雁南县里,又有几个钱?只是原本这些没见过大钱,住过好屋的人,突然手里有了点闲钱,又住上了城里人才能住的楼房,顿觉变了个天一样,再去看人和说话,眼光都是从人头顶上看过去。 林老板似乎并没生气,他折返身过来,端详着肖莹的脸,啧啧赞叹道:“美人,果真是美人。这雁南县的乡下,还有这般美人,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肖莹被他说得羞愧难当,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陌然一脚。 老莫趁机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陌村长,要不我们合在一起吃吧。难得林老板有兴致。” 陌然断然拒绝道:“不打搅你们了。我们就一个工作餐,吃完还要开会。” “开个屁会!”老莫笑骂道:“村里这点屁事,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了。有些人,你越是与他们商量,他们越觉得自己了不起,明明一件好事,一商量就会黄了。老弟,听我的,当村干部,就得独裁。” 陌然哭笑不得,只好摆摆手说:“老莫,你去忙你的,别管我们了。” 林老板似乎不想走,居然在肖莹的身边拉开椅子,顾自坐下来。 这是找事的节奏!陌然按压着心里的火,似笑非笑地说:“林老板要是不嫌弃,我们倒是欢迎你来我们这一桌。” 林老板闻言,高兴地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这还真是个就坡下驴的货!可是话说出去了,又不好改口,只能讪讪地邀请老莫这帮乌蒙村的人一起坐。 人多,一张桌子坐不下,陌然这一桌的人就想走开去另一桌坐。肖莹也想离开,刚站起身,就被林老板一把拉住了。他握着肖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说:“他们去其他桌就行,你别走了。” 肖莹仿佛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手被他拉住,还被他摩挲,顿时羞愤得差点要哭出来。 林老板貌似没看见,啧啧赞道:“陌村长,你艳福不浅啊,身边这么多美女,真令人羡慕不已。” 陌然心生厌恶,嘴上却不骂人,仍旧笑眯眯地说:“林老板说笑了,你这么大老板,身边什么样的绝色美女没有?哪里看得上我们乡下妇女。” 林冲摆着头道:“非也非也,鄙人眼光与常人不同。就是喜欢乡下野花野草,别有一番滋味啊。” 他的话说得那么露骨,以至于听着的人都觉得如芒在背。 肖莹呼地站起身,甩脱他的手,怒睁双目说:“林老板,请你自重。” 林老板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毫无顾忌地盯着肖莹看:“我喜欢,是真喜欢。这脾气,真的就像小野猫,暴烈啊。”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干净,林老板林冲的脸上赫然显出一个巴掌的红印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救美 肖莹甩了林冲一个耳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响声过后,一张桌子死一般的沉寂。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老莫,大惊小怪地扑过来,凑近林冲的脸,虚张声势地吹气,边吹边骂:“好你个小寡妇,胆子不小,敢打我们的林老板。来人啊,绑了她,送派出所。” 乌蒙村的人便围上来,林老板的保镖首当其冲,一把抓住肖莹的肩,使劲一按,肖莹站立不稳,噗地跌坐下去。 “太胆大了,还有王法吗?”老莫喋喋不休地骂:“妇道人家,敢打脸,吃了豹子胆了。” 肖莹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林老板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把脸,嘿嘿一笑说:“打得好!” 众人顿时愕然。 他取下墨镜,狠狠地盯着肖莹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突然抬起脚,一脚踢翻桌子,往外就走。 林老板要走,老莫自然要跟着去。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肖莹,急得乱转了两圈,吼道:“还傻站着干嘛,拉走!” 就在乱成一团糟的时候,陌然沉声说:“你们放开她!” 没人听他的话,都把眼来看着他。 陌然的声音不高,但很凌厉。眼光里露出来的寒意,让人莫名其妙地会发抖。 老莫冷笑道:“陌村长,要护犊子,是不是?” 陌然黑着脸说:“老莫,你欺侮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 老莫不屑地白他一眼:“你没打人,我找你干什么?她打了人,走不脱。” “放手!”陌然瞪着林老板的保镖,杀气开始在脸上弥漫。 保镖根本不在乎他,或许认为自己有一身本事,正想找个人练练手,因此保镖轻蔑地瞟他一眼,手底下更用劲了,以至于肖莹的脸痛苦地抽搐了几下。 陌然便去握住了保镖的手腕,大拇指刚好按在他的脉搏上,轻声说:“兄弟,别欺侮一个女人。” 他嘴里说着话,手下暗自用劲。 陌然的手,天生神力。小时候他捏核桃壳,不管多硬,一捏就碎。到后来他学机械制造专业,实践搬弄机器时,拧螺丝几乎不用扳手就能拧紧。 硬核桃壳在他手下都抵挡不住,何况皮肉之躯?保镖显然感觉到了压力,想要抽手,却已来不及了。 陌然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钳住了他的手腕,但见一丝淤青,慢慢扩展开来。 保镖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脸色先是涨红,随即苍白,细密的汗在额头上滚落而下。 如果一只手被控制住了,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陌然暗自用劲,直到看到保镖的身体开始发抖,才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对不起,我替她道歉。” 这个台阶再不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保镖心底没底。当即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松开了按在肖莹肩膀上的手。 老莫还在跳,被保镖瞪了一眼,赶紧闭住了嘴,跟着保镖往外走。 林老板看见他们出来,飞起一脚踢过来,结结实实踢在老莫的屁股上,骂道:“老莫,你个狗日的,让老子来出丑啊!” 老莫舔着脸笑,半句也不敢争辩。 “想老子来投资,除非你搞定这个女人!”林老板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巴,他似乎并没生气,眼睛里反而盈满了欣赏。 老莫苦着脸说:“林老板,她又不是我乌蒙村的人,我搞不定啊。如果是我乌蒙村的,只要你看中,老子一句话,包你满意。” “我不管这些。你什么时候搞定了,我什么时候来投资。”林老板说完,钻进自己的小车里,扬长而去。 林老板走了,就好像看见眼前一堆钱,突然变成了一堆灰一样。老莫顿时心灰意冷起来。 乌蒙村剩下一半的土地等待开发,可是眼看着雁南县的搬迁要接近尾声了,再想靠着县里来征地补偿,可能性越来越小。 老莫去镇里讨过主意,吴太华书记说过,这个时候要发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本事,谁有本事拉来投资,谁就得利,而且是大利。 老莫在乌蒙村第一次征地时尝到了甜头,那么多钱在他手里辗转腾挪,焉能不动心?简单点说,老莫亏空了,并且窟窿很大。他必须急着找来另一笔投资,来填补上次的亏空。否则,出现如乌有村齐烈的事,他老莫可比不得齐烈,他只能等死。 林老板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找来的老板,只要林老板在他乌蒙村投资,他甚至愿意给他做牛马儿孙。 林老板的出身和来历老莫知道得一清二楚,论起渊源,他们还有丝丝的亲戚关系。否则,林老板怎么会跑来雁南县投资房地产呢? 眼看着一块到手的肥肉要飞了,老莫简直是五内俱焚。 他很明白,他搞不定肖莹。先别说人家女子根本看不起他林老板,就是陌然这小子,未必能让他老莫胡来。 可是搞不定肖莹,林老板就不会来,林老板不来,他的亏空就会填补不上。要是东窗事发了,他还不是死路一条? 老莫在酒楼外徘徊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再次进去,他要去找肖莹。肖莹现在是他的救命稻草! 老莫再次折返回来让陌然很意外,他微笑着看着他问:“老莫,你还有事?” 老莫不搭理他,嘿嘿笑着去到肖莹身边,讨好地说:“肖主任,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肖莹紧张地去看陌然。陌然悄悄点了点头。 “你说。”肖莹红着脸低声说。 “借一步说话,可以不?”老莫舔着脸笑,示意肖莹出去说话。 “不,就在这里说。”肖莹坚决地说。 老莫看看满桌子的人,欲言又止。 陌然爽快地说:“废话少说了,老莫,来,我们喝一杯。” “喝就喝!”老莫招手叫了自己乌蒙村的人来,指示他们说:“去,安排一下,今天这个单,我买了。” 还是两桌,乌蒙村乌有村各占一桌,等到酒菜上来,一齐举杯。 老莫不去自己村的一桌,非要与陌然挤在一起。眼光一时刻也没离开过肖莹。 老莫的这种神态别人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人说破,觥筹交错之间,众人微醉,话自然多了起来。 乌有村乌蒙村一条小溪相隔,这几年却有天壤之别的变化。 雁南县城搬来时,在乌有村只占了一块地做自来水公司。乌蒙村就不同,一所民办中专学校就占了将近三百亩地,加上县交警队,医院和粮食局,乌蒙村就去了一半。 村民房屋拆了,县里安排了专门的安置区。乌蒙村就有将近一半的村民住进了楼房,腿杆子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 乌蒙村的变化曾经让乌有村的人羡慕不已,得知这些变化原本都应该属于乌有村,只是因为齐烈的强烈反对,才让乌蒙村捡了一堆狗屎。 齐猛拿了一杯酒要与老莫喝,老莫推辞着不肯喝,齐猛便睁圆了双眼问:“老莫,看不起我是不?” 老莫嘿嘿一笑:“侄儿呀,不是我不喝,而是我年龄大了,喝不了多少啊。” 老莫叫齐猛侄儿,这在乡下是最通常的叫法。何况齐烈是雁南县乡村干部的典范,作为齐烈的侄儿,他老莫哪能不知道深浅? “一杯酒,要不了你的命。”齐猛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下,抹一把嘴说:“老莫,要不是你的客人,今天这个叫林老板的色狼,老子要拧下他的头来。” 老莫嘿嘿一笑:“侄儿啊,年轻人,莫冲动。” “你看他那个色样,谁看得惯。”齐猛骂道:“你们乌蒙村请这么个人来,不知会有多少良家妇女死他手里。” 老莫摆着手道:“莫乱说,莫乱说。人家是大老板,大老板,是来投资的,客人啊!” “这样的客人,我们乌有村不欢迎。”齐猛回到自己的位子,关切地问肖莹:“肖主任,你没事吧?” 肖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闻言苦笑一下,没出声。 陌然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按在自己大腿上,低头去看,居然是肖莹。 第一百零四章他们是旧相识 乌蒙村财大气粗,抢着买了单后,老莫死活要肖莹的电话,说以后遇到难事了,方便请教。 这个老头子问自己要电话,肖莹哭笑不得。推脱不过,问他:“你有微信不?我加你。” 老莫楞了一下,哈哈大笑,摆摆手道:“那东西我不会用啊。” “简单着呢。”肖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给他看:“这比电话要方便多了。” 老莫无奈,舔着脸央求:“肖主任,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玩的新把戏。我老头子,只会打电话接电话啊。” 肖莹便微笑道:“这样啊,对不起了哦,我平常都不打电话,有事都在微信里说。你没有微信,我没法给你电话啊。要不,等你有了微信,我再加你吧。” 老莫便招手叫了自己村里的人来,命令他们给自己搞个微信。搞不定,统统下台,一个不要。 趁着乱,肖莹一个人悄悄离开。等到老莫下载好了微信,也注册成功了,再去找肖莹,却发现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两个村的人马,站在酒楼前互相道别。乌蒙村的干部开来几辆小车,有车代步,显得比乌有村的干部要高大许多。 齐猛便骂骂咧咧:“娘的,几台臭车,就牛逼起来了?等到我们乌有村发展了,我们都开奔驰宝马,压过他们。” 乌有村的干部就一齐笑起来,各自分散开来走。 村干部会议开完了,接下来要举全村之力,先将渠道修好。 陌然想去吴书记哪里坐坐,汇报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便要村干部告别,一个人去往镇上。 雁南县县城虽然坐落在子虚镇,却与子虚镇政府还保持着一段小小的距离。连接他们之间的是一条坎坷不平的泥巴路,一下雨就如汪洋大海,天晴的日子尘土蔽天。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回过头去看,就看到车窗里肖莹笑吟吟的脸。 陌然拉开车门上去,刚坐稳,就听到肖莹婉约的一声叹息。 陌然问:“刚才不打招呼就跑了,干嘛呀?” “我都快烦死了。”肖莹皱着眉说:“你以为我不认识那个林老板啊,他装傻,我能装傻吗?” 陌然惊异地问:“你认识他?” 肖莹微微点点头,叹口气说:“我与他是同学,快二十年没见了,听说他去坐牢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老板?” “还是你同学啊!”陌然笑嘻嘻地说:“他一定暗恋你,要不,你看他那个色样,恨不得一口吞了你。” 肖莹伸手扭了他一把,笑骂道:“你这个死人,别人这样戏弄我,你都不管我。” 陌然正色道:“我没管吗?没有我,他还不把你的手摸出水来。” 肖莹就缓缓舒了口气,“这个林冲,身上的故事可不少。” “说来听听。” “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 “我有时间。” “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肖莹莫名其妙地问。 “当然,这个人觊觎你,我还不了解对手,怎么打仗啊!”陌然笑道:“我总不能被人打败了,还不知道败在哪里吧?” 肖莹似乎被感动了,转过头深深看他一眼说:“你要想听,我们今晚去市里,我给你讲。” “好啊!”陌然爽快答应。刚好车到了镇政府门口,肖莹不愿意去镇里,让陌然下车去见吴书记,她将车开去镇上一同学家里坐坐,等陌然好了,电话通知她过来接人。 进去镇政府一问,得知吴书记去外地学习了,要一个月才回来。镇里的大小事,都由镇长赵中国负责。陌然想起赵镇长半死不活的女人形态,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想去他办公室,正转身要走,背后听到人喊他,回过头去看,赫然是孟清书记。 孟清书记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他,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二楼。 进门坐下,孟清书记随手关了门,关切地问:“小陌,还好吧?” 陌然认真地说:“还好,谢谢孟书记。” “听说县里这次招来了个大老板,而且这个大老板还是你的熟人?”孟清书记轻轻喝了一口茶,眼光看也没看陌然。 “算得上是熟人。”陌然说:“我过去就在她们企业打工。” “这家公司实力雄厚,业态分布很广,据说是靠机电起家的?” “是,老板叫秦虎,江湖上交他秦老狐。”陌然老实回答说:“过去是靠给人维修电机,后来发展大了,才有了研发。产品在国外还有些名声。不过现在主要业务都集中的金融和房地产这块了,电机业只是作为怀旧的产业存在了。” 孟清书记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随即饶有兴趣地问:“当家的是个女孩子?” “是!”陌然声音极低,只要有人提到秦园,他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的不畅快。在陌然看来,瑶湖集团能来雁南县考察投资,都是因为秦园的存在,而秦园,又是奔着他来的一样。 “这个小秦老板还是很有本事的。”孟清书记叹道:“我们雁南县,怎么就出不了这么一个人物出来。” 陌然想笑,雁南县过去是个农业大县,全县的工业加起来的产值还到不了人家瑶湖集团半年的产值。当年火线上马的几个龙头企业,诸如氮肥厂、农机厂、棉纺厂和玻璃厂,都因为在第一波的改革大潮中不适应而寿终正寝了。严格来说,现在的雁南县的工业,除了玻璃厂偶尔还冒点烟表示还在生产之外,其他的厂不是杂草丛生,就是租给了民营小厂去了。 要出人物,得先有环境。如雁南县这般环境,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水土不服的结果还是一命呜呼。 秦园靠着秦老狐垫下的基础得而风生水起,倘若把她如陌然一样扔在雁南县,她能成为人物吗? “县里非常重视这次招商引资,常委们专门开了几个会,听说不拿下瑶湖集团,决不收兵。”孟清书记试探地说:“还有,听说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陌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去看孟书记。 “确实是!”孟清书记喝了一口茶,惋惜地说:“你呀,这次来了朋友,怎么就把吴书记给忘记了呢?” “我忘记吴书记?”陌然一头雾水。 “你要没忘记他,怎么来朋友都不告诉他一声,人家来了子虚镇考察了,才得知有这么一回事。你说,你还是子虚镇的一个村长呢,你让子虚镇的面子往哪里搁?吴书记说话哪里有底气?” 陌然叫屈道:“孟书记,你可能搞错了。瑶湖集团不是我请来的,我事先也不知道。是县招商局找的人家,邀请人家来的。” “我知道啊!”孟书记冷着脸说:“我还听说了,瑶湖集团来之前也有要求,必须与你接洽,否则免谈。” 陌然心里一顿,无限冤屈油然而生。倘若这话坐实,他陌然就是一个支点的作用。瑶湖集团来了,功劳是县招商局的,瑶湖集团不来,罪恶全部是他陌然的。 “还有,人家可是与县里有协议,达不到人家要求,人家不会投资。” “什么协议?”陌然紧张地问。 “也与你有关。”孟书记淡淡一笑说:“陌然,你现在可是雁南县的风云人物啊!县领导都要看你眼色行事啊。” 陌然被孟清书记说得一楞一楞的,心里如揣了一只蹦跳的鹿。 如果孟书记所言不虚,他陌然要么就是雁南县的千秋功臣,要么就成为千古罪人。 他的背上沁上来一层冷汗,随着孟书记的声音,他愈发感到了寒冷,以至于整个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你别紧张。”孟书记显然看出了陌然的惊恐,安慰他说:“我觉得,你有必要找吴书记汇报一下,起码也不要让他误会你。” “我要汇报什么?”陌然可怜巴巴地问。确实在他心底,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跟吴书记汇报。 “不管怎么样,吴书记还是县委常委,在县里的地位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能掂量得清。吴书记这人,心里没歪歪肠子,而且从现在来看,前途十分光明。小陌啊!”孟清书记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远。但不管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如果没有人帮扶,总会走不远,爬不高啊!” “吴书记在市委党校学习,你要想找他汇报,我建议你就把瑶湖集团来考察的事汇报清楚就好。” “我明白了!”陌然冷汗涔涔。 “该说的话,大胆说。不该说的话,半个字也不要吐。”孟清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呀,我们毕竟有过一场师生缘,我愿意看你走得稳,走得远。” 陌然几乎要哭了,孟清书记的话让他根本抓不到边,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话又不该说呢? 要是说错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一百零五章一语道破梦中人 从镇政府出来,陌然没立即给肖莹打电话。 他需要静静,孟清书记的话提醒了他,得罪吴太华书记,绝非好事。吴书记去市委党校学习,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要提拔的节奏。 想了半天,他哑然失笑。别人提不提报,其实关他一个村长屁事。村长再大,也就是个地主土霸王,在行政序列里,连个逗号都算不上。上头要撸一个村长,几乎连指头都不要动。 信步走了一段路,才摸出电话打给肖莹。等了一会,看到她的车来,两个人径直往市里去。 陌然心里的疑问在今晚要解开,这让他有些小兴奋。 与肖莹认识了那么久,关键是上过了人家的床,却对肖莹还一无所知,这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事。过去虽然有疑问,但肖莹不主动提起,他不便问。现在肖莹自己提起来说,他再故意不听,这个逼格就显得有点大了。 肖莹在市里有套房,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个家的格局。 路过农贸市场的时候,她停了车,让陌然在车上等,她去买了不少的菜回来,说要给陌然做些好吃的。 回到她的住房,她招呼陌然看电视,自己系了围裙在厨房忙活。 这房子陌然上次来过,没仔细打量就走了。这次时间充足,他才细心观察了起来。 肖莹的房子是套两居室,大概七十来个平方。因为的楼梯房,公摊面积不多,显得尤为大。 房子的装修也雅静,淡绿色的地板,淡绿色的窗帘,就连客厅的沙发,也是淡绿色的。这让人很有一种置身春天里的感觉。 在淡绿色的包围中,她在客厅的一角落摆放了一盆娇艳的桃花,桃花的红在淡绿色的衬托下,愈发将屋子点缀得生机勃勃。 他起身沿着客厅转着圈子,欣赏着挂在墙上的几幅字画。字画一看就不是名家,如果细心一点,能看到落款都写着“山居散人逍”。字的笔迹遒劲,浓墨构架,虚实相间。隐隐有飘逸之态。 陌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落款中的“逍”字,暗合着肖莹的“肖”。肖莹显然写不出这么好的字来,这字最大的可能就是肖科长的墨宝。 正在沉思,听到厨房里肖莹在喊他。便收了心思,踢踢踏踏往厨房去。 肖莹眯起眼睛,告诉他有东西进去了,让陌然帮她吹吹。 陌然便去看,小心地在她眼睛上吹着气。丝丝缕缕的,惹得她突然笑起来。 她双手沾满了水,笑靥如花,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陌然楞了一下,双手便去搂了她。一只手不安分的往她胸口游走。 她低吟一声,嗔怪着说:“我在做饭呢。” “我吃你就饱了。”陌然坏笑着说,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啧着舌头道:“真香!” 她便红了脸,伸手来推他,低声骂道:“流氓!” 陌然心里一动,笑着说:“我是流氓我怕谁?”说着,撩起她的裙子,就想进一步动作。 肖莹吓了一跳,羞红了脸道:“死陌然,这在厨房呢。” 说着将他推出门去,柔声说:“安静地看你的电视,过一会我们就开饭了啊。乖!” 陌然只好罢休,意犹未尽退出来,又百无聊赖地去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 看了一会问:“肖莹,这里的字,都是肖科长的墨宝么?” 厨房里传出来肖莹快乐的声音:“是啊,我哥可是书法协会的会员,在雁南市书法界排的上名的人呢。” “写得好!”陌然赞叹道:“有大家风范,佩服。”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不多久,肖莹准备好了饭菜,拿了一支酒出来,看着陌然说:“我陪你喝点。” 陌然拒绝道:“我喝,你不要喝。” “我想喝。” “想喝也不给你喝。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呀?看着我喝就行。”陌然打开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闻着酒说:“好酒,香。” 肖莹不满地哼了一声:“大男子主义,就许你喝,不让我喝。” 陌然笑呵呵地一把搂住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女人喝酒,乱性。” 肖莹楞了一下,随即绯红了脸,她轻轻捶了他一下,翻着白眼又哼了一声。 她做了四个菜,一盘红烧鱼,一份小炒肉,一份韭黄炒蛋,外加一份青菜。菜上撒了香葱,菜里放了红椒,红红绿绿的,一看就有食欲。 陌然看着一桌子的菜,精致而色香味俱全,感叹着说:“菜是好菜,可惜没汤。” 肖莹猛地想起来,笑着说:“陌然,你在广东还养成了这个臭毛病啊,吃饭就要喝汤啊。我都想到了,给你炖了乌鸡汤呢。” 说着起身去厨房端汤,陌然按着她的肩头说:“我去,要是烫着了你,我可心痛。” 这句本来无心的话,仿佛一下勾起了肖莹的伤感。她顿时红了眼,定定地看着陌然说:“你这句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当然是真心。”陌然认真地说:“要不,我拿把刀,把胸剖开,你看看是也不是。” “傻瓜!”她无限温柔地说:“就算你是假的,我也愿意了。” 陌然去厨房端了汤出来,边走边赞叹说:“香,真香。” “给你补补身体。”肖莹笑着说:“怕你亏空身子呀。” “怎么会!”陌然放下汤说:“你看看我,身体倍儿棒。” 肖莹抿着嘴巴笑:“是倍儿棒!要不给你补补,我还怕齐小燕掏空你的身子呢。” 陌然被她这句话说得愣住了,半天过后问她:“什么意思?” “齐小燕不是天天缠着你吗?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呀,陌然,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肖莹取笑着他说:“不过,在乡里,这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否则,你还真不是个合格的村长呀。” 陌然被她说得脸上一阵发烫,心想自己与齐小燕的关系,从来没给她说过。村里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她肖莹又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与齐小燕不一般呢? “别想啦!”肖莹催促着他说:“齐小燕都给我说了,你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呀?” “她跟你说了什么?”陌然紧张地问。 “你们不是初恋情人吗?你以为她会跟我说什么?”肖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身正不怕影斜。”陌然心虚地说,眼光不敢去看她。 “心虚!”肖莹微笑着说:“都不敢看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陌然掩饰着慌乱。 “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我有意思。”肖莹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叹口气说:“陌然,有你,我这辈子不后悔。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怎么会呢?”陌然道:“我在心里,你就是来拯救地球的神。” “是吗?”肖莹显得很意外,问他:“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其他。”陌然再次去搂了她的肩,得意地说:“我老陌得到了你,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可我不是你老婆。”肖莹伤感地说:“我们这种关系,说到底也就是偷情啊。” “老子才不管这些俗事,只要老子喜欢,天都能捅个窟窿出来。”陌然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肖莹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居然泪水涟涟。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了我的全部,你还会喜欢我么?” 第一百零六章爱情与友谊 肖莹的故事,说起来还真不简单。 她现任的老公,就是她的同学。她和他之间,有一段常人看起来很不平凡的过去。 乌有村李家,几乎每个组都有分布。肖莹嫁的李家,有个很会读书的年轻人。如果拿他与陌然相比,倘若不出意外,他将是乌有村继陌然之后的另一个名牌大学生。 李家孩子李振东,当年恰与肖莹同班。 高中时代的肖莹,出落得比寻常女子要漂亮许多。单就她的身材,往学校门口一站,来来往往的女学生顿时黯然失色。 城里女孩肖莹,没有城市女的骄横跋扈。反而如乡下女孩一般,处处流露出她的善良与温婉。 按照当时的学生说,肖莹就是学校的一道风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阳光会特别的明媚,空气里都会游荡快乐的因子。 美丽而快乐的肖莹,如一缕春风,如一抹阳光,如太阳底下的一汪清泉,也如黑夜里的一颗明星,她温婉平静,善良如云。 但凡有风景的地方,一定就会有大煞风景的人。 美丽如仙女一般的肖莹,成了学校里几乎所有男孩子的梦中女神。当然,李振东也不例外。 全校学生中,追她追得最凶的却不是李振东,而是林冲。 林冲高肖莹与李振东一个年级,他们高二时,他已是高三学生。 在雁南市二中,成绩是衡量好坏学生的唯一标准。李振东本来是个农村孩子,怎么样也不能到城里高中读书。他有个亲戚,在雁南市里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李振东的爹便去央求他,买了一头牛和两头猪,凑了钱送给了校长。校长爱财,倒也还有底线,调了李振东的成绩,一看大喜,李振东在雁南县读初中的成绩原来全市早有了名声。 初三那年,李振东代表雁南县初三年级学生参加了全国物理竞赛,竟然是雁南市唯一拿到名次的人。 李振东进了雁南市二中,多少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现象,成绩好的学生与成绩差的学生会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阵容。李振东成绩好,自然归身于好学一类的学生。而像林冲,本身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读书不行,社会关系却大得很。 当然,林冲读书成绩不好,必然与家庭有关。林冲的爹是改革开放第一批富起来的人。胆子大,手黑,先是摆地摊做服装生意,后来倒腾进口香烟。偶然认识了一个军队背景的子弟,合伙又倒腾石油。这下猛然就发了家,等到别人刚解决温饱时,他家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土豪。 林冲追肖莹,直接而热烈。 林冲能进雁南市二中读书,绝非成绩。按照他的成绩,雁南市任何一所高中都不可能收留他,何况名校雁南二中。 这天下的事,再清高牛逼,也逃不过金钱的力量。雁南市二中想建个图书馆,教育局拨的那点经费,塞牙缝都不够。校长急得四处化缘,恰好林冲的爹得知了这个消息,主动找上门去,拍着胸口保证,只要让他儿子进二中读书,别说一栋图书馆,就是学校年久失修的操场,他一个人包了。 校长喜出望外,当即满口答应。因此到现在,雁南市二中最豪华最气派的建筑,还是当年林冲的爹捐建的图书馆。 林冲爹有钱,成绩不好算个屁。校长私下底有交代,读书的事,就交给像李振东这样的孩子去完成,学校建设和解决老师福利的事,就由林冲这类家庭的学生来承担。 在雁南市二中,有钱的和没钱的学生形成的两个阵容一目了然。两个阵容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自在自己的轨道运行。 直到有一天林冲带着一帮子小兄弟,抱着999朵火红的玫瑰出现在校园,这才打破多年相安无事的格局。 晚自习刚过,肖莹和同学说说笑笑往校门口走。她没住校,上完晚自习要回家。 刚走到校门口,林冲带着一群人迎着她拦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冲已经单膝跪地,双手送上玫瑰花,认真地说:“肖莹,祝你生日快乐,做我女朋友吧!” 肖莹吓得花容失色,半天没敢出声。 纨绔子弟林冲是雁南市二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光是学校的女朋友就不下十几个。花名在外的他,肖莹自然认识。 林冲的突然出现,让肖莹猛然想起今日确实是自己的生日,顿时又羞又急,花也不敢接,赤红了脸,绕开林冲急匆匆往外走。 林冲带来的一帮子小兄弟顿时起哄,团团围住肖莹,不让她离开,怪叫着“在一起,在一起。” 肖莹羞愤交加,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校门口立马被堵死,围观的人山人海。 李振东恰好就在此刻出现在校门口。 李振东是住校生,下了晚自习肚子饿了,想出门去吃碗米粉,看到围了一群人,便好奇地挤进去看个热闹。 刚挤进去,正好看到林冲从地上起身,将手里的玫瑰递给身后的小兄弟,自己去抱了肖莹,说请她去夜总会庆祝生日。 肖莹自然不肯,挣扎着不去。奈何肩膀被林冲搂着,挣脱不得,当即低下头,朝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林冲吃痛,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肖莹在原地几乎转了个圈子才站住。 随着这一记耳光,李振东的心也像被扇了一记耳光一样,眼冒金花。 林冲扬手怪叫一声,吼道:“老子还治服不了你个小娘们了?来呀,带她走。” 小混混门都围上来,抓胳膊抻腿的,有人趁机揩油,在肖莹的胸口乱摸了几把。 学生都知道林冲家太有钱,社会上又有一批小混混兄弟,校长都不敢得罪的小霸王,单弱的学生,谁敢出头? 肖莹几乎绝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响起一声巨喝。 “放开她!”李振东挺身而出,怒目圆睁瞪着林冲。 林冲也认得李振东,这个乡下娃学习成绩在雁南二中首屈一指啊。但成绩好算个屁啊!林冲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乡下人,滚开。” 李振东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义凛然地跟着吼:“你不放开她,别想走。” 局面陷入僵局,半天没人出声。 林冲没料到半路杀出个乡下人来,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冲着李振东骂:“乡里人,你是找死。” “死也不让路。” “好!”林冲冷笑着说:“老子就让你死。”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刀里,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李振东扑的倒地。这一刀,不偏不倚,恰好刺在李振东的小腹上,生生割断了作为男人的脉络。 林冲伤人,自然要接受刑罚。他家有钱,此刻钱又显出他无穷的魅力来,据说,事后他只被判了三年,从此在雁南市消失不见。 至于李振东,这一刀让他彻底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伤好后心灰意冷,大学也不考了,独自一个人去了上海。 肖莹也因为这件事,成绩一落千丈。最后毕业时,只考了个专科学校,读了三年出来,工作也不要了,找到李振东的家,要嫁给李振东。 肖莹的举动让全家人很不满意,特别是哥哥肖力科长,苦口婆心劝说妹妹,说即便要感恩,也不用以身相许。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大不了,肖家花巨资补偿李振东。 肖莹幽幽说了一句:“他现在已经做不了男人,我不能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肖莹在家就是全家人掌上明珠,她去意已决,肖家人自知没办法让他回心转意,只能由她去了。 肖莹要嫁给李振东,这里面又冒出不少故事。 李振东坚决也不同意肖莹的想法,就算肖莹跪在他面前哭泣,他也丝毫没动心。 李振东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清楚。做男人的梦想,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他不能耽误如花似玉的肖莹。 爱一个人,就应该放手让她去飞! 后来出现的一个人,才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第一百零七章恩怨情仇 彻底改变李振东想法的是他的爹李义。 李义三十岁死了老婆,没有再娶,一心一意将李振东抚养成人。 李义读过古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根深蒂固。当年他未再娶,就是担心儿子李振东受委屈。 儿子李振东逐渐长大,读书所显露出来的锋芒让他暗暗欣喜。他能倾尽家产送李振东进雁南市二中就读,皆因雁南二中在历年高考中独占鳌头。按民间的说法,只要进了雁南二中,等于一条腿已经跨进了大学校门。 儿子的英雄救美之举,彻底让他绝望。医生告诉过他,儿子的身体没有大碍,但却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言下之意,李振东被林冲一刀夺去了做男人的资格。 官司打了一年多,林家最后赔了儿子十万块,林冲判了三年。 李义不服,可现在是个物质时代。一辈子在乡下讨生活的李义,根本不是财大气粗的林家对手。几番官司下来,他已经筋疲力尽,只能无奈接受这个最让他伤心的结局。 儿子伤好后独自去了上海,他没阻拦。他知道,儿子这一辈子都不想呆在这块伤心地。这块让他失去男人尊严的土地,从此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魔。 肖莹找上门来时,他心里哭泣,几次拒绝了她的想法。他不能让儿子耽误眼前这么美好的姑娘。 可是肖莹的坚决让他进退维谷,肖莹说,她不能让李振东一个人走完灰暗的人生。 肖莹甚至说,振东还能做父亲,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他们完全可以体外受孕,她要让他找回做父亲的尊严。 一个姑娘家,能说出这般的话,再心硬的人,也会被感动。 李义以死相胁,逼着李振东与肖莹结了婚。 他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也很匆忙。李振东从上海赶回来,举办婚礼后,只在家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回去了上海。 陌然在听完肖莹说完这些故事后,心里居然一片平静。他去看肖莹,发现她的神情也是无比的淡然,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从头至尾都没表现出激动或者哀伤。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还是个姑娘的身子了吧?”肖莹苦笑一下,缓缓叹了口气。 “后悔吗?”陌然问,点上烟抽了一口。 “你是说过去,还是现在?” “过去,或者现在。” “我从来没后悔过。”肖莹浅浅一笑说:“也许在你看来,我这样做,是以身相许的愚蠢报恩。但在我看来,我是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堕落到无耻的地步。” 她停顿了一下,涨红了脸,轻声说:“可是我又不想失去一个做女人的资格,你能理解我吗?” 陌然点点头说:“理解!” “哪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她抬起头,满脸希冀地看着陌然:“我还是背叛了他。” 陌然心里一动,伸手揽过她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不,你是个好女人。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或许我们在道德上越过了底线,但我们不能背叛自己的欲望与爱情。” 肖莹抿嘴一笑:“你这样说,我们之间还有爱情?” “你说呢?” “不!我们之间只有欲望。我是个女人,我想成为一个女人。我没有爱情,包括李振东,我很多次问过自己,我最后还是发现,我并不爱他。” “可是你嫁给了他。” “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没良心。” “有时候,被道德绑架的人生,是最悲哀的人生。”陌然长叹一口气,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放开她说:“肖莹,人这一辈子,总不会完美。不管我们之间存在什么,只要我心爱我人,我们就抛开世俗的眼光吧。” 肖莹默默颔首,仰起脸来,将唇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说:“陌然,我的故事算不得悲惨,在乌有村里,比我惨的女人还有许多。” “是吗?谁?”陌然紧张地问。 “比如陈雪玲,比如李桂丽,她们难道比我要活得好吗?”肖莹淡淡一笑说:“陈雪玲虽然有老公,还不如没有老公。李桂丽什么都好,可惜离婚了。她们的人生,都是黑暗,没有半点光明。” “何出此言?”陌然不解地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肖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吧。” 陌然听着她从浴室里飘出来的歌声,心里涌上来一阵感慨。倘若她的人生美好,这会是多么快乐的一个小女人! 没过多久,肖莹从浴室出来,从卧室里捧着一套睡衣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新的,送给你穿。” 陌然起身接过,刚走几步,被肖莹叫住,欲言又止。 陌然笑道:“你还想说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等到陌然从浴室出来,肖莹已经换上了一套居家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陌然说:“肖莹,这套衣服很合身。” “因为是为你预备的。”肖莹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 肖莹红了脸,低声说:“你傻呀!我还能不知道吗?” 陌然蓦地想起他们曾经的缠绵,心里顿时一跳。几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说:“肖莹,你真的让我迷恋。” 她没挣扎,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体上孟浪,轻轻呢喃着说:“陌然,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拥有了你,我真的不后悔。我明知你是一杯毒药,我还是喝了下去。而且我只要想起你,心就扑通扑通猛跳,你说,到底是你中毒了,还是我中毒了?” “我们都中毒了。”陌然嘿嘿地笑,捻着她胸口的蓓蕾,心旌神摇。 她全身软瘫下来,缩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陌然。”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眼角慢慢湿润起来。 “怎么啦?”陌然紧张地问,伸出舌头去舔她眼角的泪花。 “我不知道我还能与你在一起多久。”她低声说:“秦园是个好姑娘,我觉得有负罪感了。” 她突然提起秦园的名字,让陌然本来高涨的兴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刹时软瘫下来。 “真的,她是个好姑娘,她是那么的爱你。”肖莹喃喃说:“陌然,你不可辜负人家。” “我有吗?”他放开她,手也从她的衣服里抽出来,颓然地坐到一边去。 “当然有!”肖莹吃吃笑着说:“你为什么不敢接受她的爱情?” “我配不上她啊!”陌然叹口气说:“秦园那么有钱,又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会看得起我这么个乡下人。” “爱情是没有门槛的。”肖莹笑着说:“就好像我与你一样,你以为没有爱的基础,两个男女就能滚到在一张床上呀?” “可是……” “不要可是了。”肖莹认真地说:“你娶了秦园,你的人生将会有一个辉煌的明天。” “真的!”肖莹严肃地说:“你娶了秦园,她就会来雁南县投资。雁南县有了秦园公司的投资,GDP就会有有一个巨大的发展。这对县里领导来说,就是绝佳的政治资源。你不知道吧?在我们雁南县,不管是书记,还是县长,谁都想着再进一步。可是没政绩在手,连半步也进不了呀。因此,严格来说,你是掐住了何县长和杨书记咽喉的人。” 陌然听得心惊肉跳,紧张地问:“这你些话,都是哪里听来的?我一个小村长,有什么本事去掐了县长和书记的喉咙?你别吓我。” “我还真不是吓你。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三天之内,县长和书记,都会找你谈心了。”肖莹嘻嘻一笑说:“你先休息,我也去洗洗。累死我了。” 看着肖莹袅袅婷婷地往浴室走,他突然冒上来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差点都要兴奋得叫出声来。 第一百零八章真让人心乱 肖莹不但拒绝了他同浴的要求,而且在洗完之后直接要回乌有村。 一路上两个人很少说话,陌然心里火烧火燎的不安,却不敢把欲望表现出来。肖莹沉静如水,脸上始终漾着一层浅笑,这让陌然根本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 如此良辰美景就此随风而逝,陌然自然不甘心。 他小心地问:“肖莹,我们不回去,行不?” “不行!”她态度坚决,巧笑倩兮。 “为什么?” “还需要为什么吗?”肖莹斜过脸来看他一眼,柔声说:“陌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是我想要拒绝你,也不是我故意矜持。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在乎一朝一夕的欢乐吗?” 陌然暗自神伤,悄然叹口气。 肖莹抿嘴一笑,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你呀,真让我心乱。” 这条回乌有村的路,两个人都无比熟悉。眼看着肖莹突然将车拐到一条小路上去,陌然心里暗喜,不由转头去看她。 “给你五分钟时间。”她轻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陌然心里一阵兴奋,一阵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车刚停稳,他便迫不及待凑过去嘴,吻住肖莹的唇,贪婪地亲吻。 肖莹任由他亲,任由他胡来。直到陌然是的手摸到她的内裤边,她才伸手捉住他的手,低声说:“不要!” “我想。” “想也不行。”她断然拒绝说:“如果你舍不得我,就不要。” 陌然只好颓丧地罢了手,端坐回身子,黯然说:“回去吧!” 车刚拐回到大路,他猛地想起孟清书记的话,顿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肖莹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啦?还自残啊?” 陌然苦笑着说:“我本来想去看望一下吴书记的,被你逗得都忘记了。看来红颜祸水这句话,果真不爽啊!” 肖莹一听,顿时不高兴起来,黑了脸说:“陌然,你的意思是我坏了你的大事了?” 陌然摇着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到了市里,怎么还会忘记这个事呢。” “我送你回去。”肖莹阴沉着脸,不等陌然表态,猛地打了一圈方向,将车调了头,径直往雁南市开。 市委党校在牌楼区,一块占地很大的院子。 区叫牌楼区,自然牌楼多。从石溪区过去,上了牌楼区的路,迎面就是一座高大的牌楼。 这座花岗岩的牌楼是现代产物,却堆砌得古香古色。牌楼顶上一块硕大的石碑上,刻着鎏金大字:牌楼。 牌楼区的由来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年的牌楼还是一片水田,阡陌纵横间,点缀着几栋如诗如画的房子。待到烟花三月时节,烟雨蒙蒙,一派江南水乡景象。 这里出过状元,朝廷感谢状元之母,二十岁丧夫后,守身如玉。状元高中之日,朝廷拨款,给状元之母修建了一座贞节牌坊。 此后,岁月变迁,过去的阡陌水田被城镇慢慢代替,但牌坊却始终未动。即便是当年日军侵华,在这里打了四十几天的仗,所有房舍都被摧毁殆尽,牌楼却如大山一般,巍然屹立。 市委党校就选在牌楼不远的地方,盖了一座恢弘的校园。 沿途过去,大小牌楼鳞次栉比,就连街边的门面,也刻意加了几片琉璃瓦,模拟出牌楼的模样来。 车到党校门口,陌然问了一句:“这个时候,吴书记休息了没?” 肖莹浅浅一笑说:“才九点,城里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开始。” “你说,吴书记在不在?” “应该在。市委党校学习,都是有要求的,一般要住校。不是特别情况,还不能请假。” “是吗?”陌然欣喜地问,他不想白来一趟。转而又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忘记了我哥是干嘛的了?”肖莹催着他下车去:“我不等你了,你自己回乌有村吧。” 不等陌然说话,她已经调转车头往回走了。 陌然想叫,还是忍住了。已经麻烦人家送了一趟,再叫人家等自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整理好衣服,平静一下心情,径直往门口走。 门卫拦住他,问他找谁。 他想了想说:“我找吴书记。” “哪个吴书记?” “雁南县子虚镇书记。” 门卫哦了一声,白他一眼道:“打电话,让他出来接你。” 陌然嘿嘿陪着笑脸说:“吴书记是领导,怎么能让领导出来接我?不如我自己进去找。” “这是规定!你不可以进去。”门卫不屑地说:“不就一个镇委书记吗?多大的官啊?” 陌然没敢继续与他辩驳,在门卫眼里,一个镇委书记确实算不得大官。雁南市里,上到各县县委书记,下到各乡镇一把手,谁都得来市委党校过一趟水。没有党校培训的经历,都不好意思说是组织信任的干部。 党校有一个功能,但凡在官场的人,都能心知肚明。 只要被通知去参加党校学习,潜台词就是要晋升了。所以官场里的人,期盼去党校学习,比什么都要上心。 当然,还有一种作用,就是受处分的干部,也会集中到党校来学习。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因为纪委已经取代了这个功能。干部身上有事,直接双规了,根本不需要加强学习,检讨自己。 门进不去,陌然有些着急。眼看着门卫不可能给自己机会,他不免有点焦灼起来。 迟疑了好一阵,他才摸出电话,找到吴书记的电话号码,一狠心拨了出去。 手机响了好一阵,没人接。 他正要心灰意冷挂了电话,里面突然传出来吴书记的声音:“小陌啊,你找我?” 陌然赶紧陪着笑脸,一叠声地道着歉说:“对不起,吴书记,这个时候还来打扰你。” 吴书记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事?” “我想当面给吴书记汇报一下工作。” “这样啊?”他那边犹豫了一会,爽快地说:“行,你在哪?” “我在党校门口。” 吴书记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你站在门口别动,我叫人去接你。” 挂了吴书记电话,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吴书记的态度没有过去那么热情,但并没拒绝约见他,这就是个好兆头啊! 他在心里暗暗感激孟清书记,如果不是她指点,他陌然还蒙在鼓里,领导对自己有看法了,还一无所知。 其实,陌然并不在乎领导对自己的看法。从当上村长到现在,他还如做梦一样糊里糊涂得摸不清方向。 村长是个多大的官?这个问题他想了许多遍,最后的结论只能是一声叹息,一声苦笑。 村长根本不能算官! 一个不是官的人,何必看官的脸色呢?大不了,老子回东莞继续打工!这是他心里的底线。 等了半个小时,远远的看见一辆车过来,走进了他才看清车牌,心里不免猛地跳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吴太华巧言令色 过来的是陌秀的车,他认得这块车牌。 他不知道陌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想让陌秀看到自己,正要转身躲避,没料到车在他身边停下来,车窗开处,露出陌秀一张精致的脸。 “吴书记叫我来接你。”她笑吟吟地说:“上车吧。”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刚坐稳,陌秀递给他一瓶水问:“等急了吧?” “没有,才半个小时。”陌然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狐疑地问:“吴书记不在学校里么?” 陌秀掩着嘴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哪有那么老实住在学校的领导呀?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联络感情,守在学校里看天花板吗?” “陌秀经理,我是真不懂。”陌然尴尬地笑着说。 “纠正你一下啊,”她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说:“我现在不叫陌秀了,叫陌丝丽了。” “什么意思?”陌然好奇地问:“好好的名字,你改她干嘛?” “你不有个妹妹也叫陌秀吗?”她白他一眼说:“我怕你搞混淆了,我可不做你妹妹。要做,也做你的亲妹妹。” 陌然被她这么一绕,顿时迷茫起来。问道:“就因为这个,你改名?叫陌丝丽。哎呀,怎么感觉像个外国人的名字啊?” “我就是要改个外国人的名字。”她轻轻一笑说:“不好吗?” 陌然咀嚼着“陌丝丽陌丝丽”,哑然失笑。 “我们去哪?”他问,眼睛看着窗外。 “去见吴书记啊。”陌丝丽一脸正经地说:“书记听说你来了,特地让我来接你,你的待遇可不一般啊。” 陌然呵呵笑道:“确实不一般,其实吴书记告诉我地址就好,我打个的过去,哪敢劳烦陌丝丽美女经理亲自来接我,受宠若惊啊。” 陌丝丽瞪他一眼道:“别贫嘴!听我说。” 陌然就端正了身子,认真地等着她说话。 “等下你不但可以见到吴书记,还能见到何县长。”陌丝丽说:“今晚他们在在水一方宴请省里来的领导,你等下不要乱说话。” “放心,我本来就是磨子都压不出来一个屁的,不要我说话,太好了。”陌然笑着说:“这么多领导在,我去见吴书记,方便不?” “怎么不方便了?”陌丝丽淡淡一笑说:“今晚的主角又不说吴书记,他也是来作陪的。” “主角是谁?” “何县长。” 陌然哦了一声,想起第一次见到何县长的神态,不禁莞尔一笑。 何县长如果不是身体富态,绝对看不出他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了。他与杨书记搭帮子,在雁南市里,算是典型的老少配。就是放在芙蓉省里,也是少有的帮子。县委书记杨天,按年龄和资历,早就应该更进一步了,可就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一直在雁南市下的几个县里转圈子,从县长到书记,杨天只走五年,但到了书记这个位子,算起来快十来年没动过了。 杨书记是雁南市里资历最老的县委书记,过去与他搭帮子的人,最没出息的也升到市委做了副秘书长了。 杨书记自己笑过自己说,他是铁打的营盘,别人是流水的兵。 懂的人知道这是多么无奈的感叹,不懂的人还以为杨书记根基深厚,别人无法撼动。 “省里来了什么领导?还要何县长亲自作陪?”陌然试探地问。 “不是谁想陪都能陪的。”陌丝丽不屑地说:“这次来的是何县长的老同学,据说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位处长。” 官场序列陌然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他奇怪地问:“这不与何县长的级别一样高吗?” 陌丝丽又来看他一眼,笑道:“能比吗?虽然都是正处级,可人家是从省里下来的,见官大三级。” “又不是北京下来的,有那么玄乎?”陌然也不屑了,管他娘的官大官小,老子就是一村长,属于光脚的,不怕他们穿鞋的。 陌丝丽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车。 在水一方果然是个水国天下,放眼看过去,茫茫的一片泽国。夜色里,小灯点缀花草树木水边,偶有几只白鹭,从夜空里滑过,留下几声轻鸣。 这么美的地方,陌然还是第一次见。他都不知道雁南市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沿着曲曲折折的水榭连廊,镜湖当中,耸立一座人工小岛。岛上连着几座平房,掩映在绿树红花当中。 丝竹声穿透夜空而来,恍如天籁般令人心地澄明。 陌然暗暗赞道,好地方,人间仙境! 到了房子前,陌丝丽并不让他进去,而是叫陌然站在一边等着,她进去了里面,不一会,就看到吴书记满面红光从里面出来。 陌然紧走两步过去,低声问安。 吴书记瞟他一眼,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来了啊。” 转身往旁边的一栋房子走,陌然紧跟在后,进了屋,才知是一间茶室,装修得典雅素净。当中一方树兜雕成的茶几,古色古香。 茶几边,几方木凳,造型一样的千奇百怪,恍如置身于大雅之堂,容不得半点唐突。 “坐吧!”吴书记招呼着他,自己去了主位,让陌丝丽在身边坐了,笑吟吟地看着陌然问:“找我有事?” 陌然小心地说:“吴书记,我想给你汇报一下工作。” 他哦了一声,摆摆手说:“现在不是汇报的时候,想喝茶吧。这里的茶道,还是很有名的。” 说话间,门外进来一女孩,居然长裙曳地,薄施黛粉,身着唐装,将胸口的一片莹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眼前。抹胸束缚出来的波涛起伏,让人一眼瞥见,心会莫名其妙地猛跳。 但见她轻舒长臂,玉指飞动,煮水、撮茶、观色、闻香,一气呵成。 陌然去打量了女孩几眼,发现她长得还算非常的好看。她低垂眉眼,专心致志,待到茶入盅里,才抬头缓缓扫视陌然他们,浅笑嫣然,轻启玉唇道:“请。” 陌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尽管很烫,还是感觉到本来渴得难受的心得到了缓解。人一紧张,就会感觉到渴。这是陌然历来的感觉。 吴书记却不像他这般牛饮,而是端着茶杯,平心静气,微闭双眼,茶杯轻贴唇边,浅尝辄止,赞道:“好茶!” 他放下茶杯,缓缓叹口气道:“陌然啊,我看错人了啊!” 陌然心里一惊,没敢接他的话。 “瑶湖集团来雁南县考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不告诉我,你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吗?”他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陌然摇着头说:“吴书记,您一定是误会我了。所以我今天找你来,是想汇报一下思想。” “老孟叫你来的吧?”吴书记脸上的笑没退去。 “是。”陌然老实回答。 “这个老孟。”吴书记笑了笑说:“还是一门心思认你是她的弟子嘛。” “我本来就是孟书记的学生。”陌然苦笑一下说:“吴书记,孟书记是怕我走错路,所以随时都在鞭策我。” “是么?”吴书记笑眯眯地看着陌然问:“陌然啊,何县长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有什么想法?” 陌然吓了一跳说:“何县长把什么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可做不了什么大事。” “引进瑶湖集团,就是大事。” “我说了不算啊!”陌然老实回答。 “算不算,得做了再说。”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引进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进来,弄不好也会有麻烦。” 第一百一十章何县长一箭双雕 陌丝丽悄然进来,站在吴书记身后,安静地听吴书记大谈子虚镇发展计划。 陌然心不在焉地听,子虚镇的发展对他来说,显得还是有些遥远。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如何将乌有村发展起来,让乌有村的每个人都不再为生活担忧是他的最真实想法。乌蒙村老莫在他面前显现出来的财大气粗,确实让他的内心受到了撼动。一村之隔,判若两世界! 吴书记说到最后,陌然算是听出来了味道。 乌有村再牛逼,还是子虚镇的下属村。陌然再牛逼,也只是一个新村长。因此,乌有村要是想躲开子虚镇搞什么鬼,结局就是一个:死路一条。 吴书记似乎无意识地举了齐烈的例子,齐烈在雁南县是一块牌,最后还不是落得灰头土脸? 陌然现在多少知道乌有村和齐烈的故事,齐烈仗着与县委书记杨天是老战友的关系,平常根本不尿吴太华书记这一壶,即便是何县长,他也一贯虚以为蛇。最让何县长丢脸的一件事,就是齐烈在公开场合反对何县长来乌有村征地。 吴书记有意无意地透露,杨书记马上就要到龄,再过几个月就得退下去。目前雁南县县委书记的人选,何县长呼声最高。倘若一切顺利,吴书记也能再上一个台阶,升任雁南县副县长。 副县长不止一个,如能做到常务副县长,岂非一个镇委书记能比? 要往上走一步,缺少资源万万不行。雁南市尚不足虑,芙蓉省里没几个人,还真没办法。这不,在水一方今天正在接待的贵宾,就是来自芙蓉省委组织部的一位领导。 领导是雁南市人,两年前从北京空降来芙蓉省,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据说,也是准备要接手部长的预备人选。 领导这次回来,轻车简从。他在雁南市的老家,还住着年过八十的一对父母。领导是个孝子,过去在北京,再忙也会抽空每年回来一两次。调回芙蓉省后,方便了许多,几乎每月都会抽空回家看一次老人。 老人过去不愿跟着去北京,现在更不愿去芙蓉省里。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雁南市,这里有太多的熟人与朋友,亲戚也都在周围,叫一声便到。 领导姓赵,全称赵家仁。 赵家仁与何县长关系不一般,他过去是何县长父亲的秘书。何家老爷子官至雁南市市委书记,在芙蓉省副省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现居省城,以书法为乐,不问尘事。 赵家仁十二年前调任芙蓉省委组织部,五年前调任中央组织部。现在再调回芙蓉省里,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 吴书记似乎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陌然心里像打鼓一样的乱跳。 官场的这些关系,他闻所未闻。过去他一门心思就想着多赚些钱,让家人过得好一些的他唯一的追求。现在被吴书记这么轻描淡写一说,顿时有些迷乱。 他不知道吴书记跟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他隐隐能感觉到,吴书记一定有目的,否则,他没必要在一个村长的面前,说出这些就算身在官场,也未必能知道的这些关系。 “想不想见见赵部长?”吴书记笑眯眯地问。 陌然还真想了想,迟疑着说:“不见了吧?我这么个小村长,实在是没资格去见这么大的领导。” “都是自家兄弟。”吴书记大手一挥说:“赵部长这人很和蔼可亲的,你不用怕。” “我不怕。”陌然嘴上说,心里却如擂鼓一样的猛跳。说实在的,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不怕就去见见。”吴书记兴致勃勃地起身,拉着陌然就往外走。 陌丝丽也跟着出来,想要随着一起进去,被吴书记喝住道:“你进去干什么?在这里等着就好。” 陌丝丽满脸委屈,却也无可奈何,看着吴书记拉着陌然进了宴会厅。 陌然身不由己,心里又想着见见世面,反正自己就是个小村长,既没前途,也没后顾之忧,就算赵部长不喜欢自己,无非也就是一面之缘,过后谁还记得谁? 他原以为宴会厅里会高朋满座,进去才知道里面寂寥的就只有何县长两三个人。 吴书记本来昂首挺胸的走路,进了宴会厅里,人突然好像矮了几分一样,连背都佝偻起来。 何县长也看到他们进来,招招手让陌然过去,看着对面坐着的一个中年人说:“赵部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是我雁南县的一个村长。” 赵部长惊异地哦了一声,微笑看着陌然,没说话。 “我的这个村长,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原来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何县长说到这里,引起了赵部长的注意。他又哦了一声,微微颔首道:“好!年轻人,愿意为家乡做贡献,值得表扬嘛。” 何县长笑道:“赵部长,你不晓得,我这个大学生村长,在每当村长之前,可是在外背井离乡的打工一族啊。” 赵部长闻言,显得有些吃惊,问道:“何县长,你说来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县长严肃道:“这里说起来,还是我们雁南县的责任。像陌村长这样的人,具有专业知识,又想着改变家乡面貌,按理来说,应该有所作为。可惜我们雁南县,妒贤忌才的人还大有人在啊。比如这个小陌,大学毕业后想在家乡谋一份职业,都被人拒之门外啊!” 赵部长第三次哦了一声,微笑道:“何县长,这应该说是谁的责任?” 何县长诚恳地说:“赵部长,这主要的责任还在于我。我是雁南县县长,我没做好工作,让雁南县的人才外流出去,我是需要检讨的。不过,赵部长您也清楚,我就一县长,在县里说话,分量还是有些不够。” 赵部长笑眯眯地问:“这么说来,这事老杨还得承担责任?” 何县长认真地说:“跟书记肯定没关系,主要是我们下面的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坏事。” 赵部长笑道:“不管上面下面,有事,还是与你这个县长有关嘛。” 何县长陪着笑脸说:“当然有,我是肯定有推脱不了的责任的。赵部长你看啊,我得知还有这么个人才,不管阻力多大,想方设法还是把人搞回来了。现在担任我们乌有村的村长啊。” 他们说话,陌然不敢插嘴,连与赵部长握手的想法都没有。 还是赵部长先站起来,伸出手来说:“陌村长,不错,好好干,何县长是个慧眼识人的好干部,跟着他干,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陌然这才紧张地小步跑过去,双手握着赵部长的手,一握,顿觉满手温厚,才明白这当大领导的人,手掌都与常人不一样,温厚且有力。 何县长让陌然在他身边坐了,示意吴书记给他倒了一杯酒。他自己也满了一杯,端着酒杯对赵部长说:“赵部长,我们雁南县的发展,今后还靠部长您多支持了。” 陌然看吴书记给自己倒酒,吓了一大跳,赶紧要去自己倒,被吴书记拦住说:“这是何县长的指示,怎么能由你自己倒酒?你就好好陪赵部长和何县长喝一杯吧。” 陌然只好双手捧了酒杯,诚惶诚恐地与赵部长轻轻碰了一下,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酒是好酒,陌然特地注意了一下,是铁罐茅台。 一杯下去,他拿起酒执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诚恳地说:“各位领导,这杯酒我敬各位领导,感谢领导给我赏脸,让我有机会陪领导喝一杯酒。” 赵部长与何县长相视一笑,道:“这个村长,还是蛮会说话的嘛。” 一连喝了三杯,陌然感觉到肚子里暖和了许多。外面虽然不冷,但吴书记说有大领导在的时候,陌然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到一丝紧张。紧张过后,背上莫名其妙的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我这个村长,会有大作为的。”何县长说:“如果他用心,我相信,我们雁南县将会有一个历史性的改观。” 赵部长呵呵一笑:“怎么,你们雁南县的发展,还与人家一个村长有关系了?” 何县长笑而不语,突然问道:“赵部长,如果有需要,在干部的任用上,能不能破格?” 赵部长沉吟不语,半响后问:“何县长,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说来听听。” 第一百一十一章赵部长左右逢源 何县长没有直接回答赵部长的问话,呵呵一笑带过。 陌然本身是来找吴书记解释的,没料到会遇上何县长和省委赵部长,说了几句话后,便要起身告辞。 何县长也不挽留,示意吴书记送陌然出门。 吴太华抽着烟,将陌然送到长廊入口便站住脚,沉吟一会说:“陌村长,何县长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陌然茫然地看着吴书记,摇了摇头。 “回去好好想想。”吴书记叮嘱说:“你现在不要想着是个普通的村长,何县长对你印象不错,要好好表现啊。” 陌然诚恳地说:“吴书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领导操心。” “可心已经操了。”吴书记缓缓叹口气说:“其实,现在何县长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杨书记要退二线,雁南县县委书记一职就会空缺下来,何县长能不能进一步,关键在于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出来。我也不瞒你,雁南县虽然不是个富县大县,但因为与雁南市靠得最近,你也晓得的,过去雁南县的县府还在市区,这样先天性的条件,也是表明雁南县的发展将会比其他县都要快的原因。省里有消息下来,从下一届起,雁南县的县委书记,将会是雁南市市委常委啊。” 陌然有些听不懂官场的轨迹,只能笑着说:“好事好事。这样一来,吴书记你做了县委书记,可是升了大官了。” 吴书记慌乱瞧了敲四周,呵斥着他道:“别乱说,我还早着。何县长还没上,哪里轮得到我?比如这个赵部长,等下还要过去杨书记那里。他这次回来,我看就不是简单的来看父母,一定还有其他事。” 陌然不想听这方面的话,他也没兴趣听。 吴书记却不管不顾地说:“杨书记手底下也有自己的人,他要退了,不可能不安排自己人啊。” 陌然嘿嘿笑着,没接话。 “我看这个赵部长,就是个左右逢源的高手啊!”吴书记微微叹息一声。 等了一会没说话,陌然便告辞说:“谢谢书记送我。我走了。” 吴书记便站着看他沿着长廊往外走。在水一方的长廊曲径通幽一般的绵长,走了好一会才走出来。一上岸,陌然猛地想起陌丝丽没跟着出来,他该怎么回去? 在水一方在郊外,与城市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平常也没公交车什么的,因为不对外开放,来的人就少。没人来的地方,交通自然闭塞。 出了在水一方大门,马路上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 陌然暗暗叫苦,要是没车,徒步回雁南市,可不是很容易的事。 他想给陌丝丽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打。吴书记没叫陌丝丽送他,应该不是疏忽,而是刻意的。 想到陌丝丽,猛地想起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陌丝丽最多算是企业员工,却与镇委书记县长他们走得这么近,这里面可不简单。 脑子里想着事,脚底下可不敢停留。他暗暗算了算,如果这一路没车,他徒步回到市里去,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 在水一方不在城市里,选在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是因为它本身就建在水库里。在水一方所在的水库,正是雁南市居民的取水点。这么大个娱乐休闲项目建在水源地,没有点本事还真不行。 走了半个小时,路上一直没看到一台车经过。 陌然甚至想好了,只要有车过,他一定会拦在路中央,不管人家如何责骂,也要搭上车去。 脚下在走,脑子不能空着。他一遍一遍回想吴书记的话,以及何县长和赵部长的言行举止,猛地明白过来。 吴书记能不避人将他接到在水一方,一定得到了何县长和赵部长的同意。否则,这么隐秘的地方,这么高贵的客人,不可能让他这么个小村长登堂入室。 何县长和赵部长愿意见自己,目的呢? 当然,陌然能从何县长的话里听出一些音来。他对赵部长说的破格提拔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自己么?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看来这个何县长不是按常规出牌的人。吴书记火线让他入党,现在看来也是何县长的授意。 何县长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利用他引进瑶湖集团。 倘若瑶湖集团顺利进驻雁南县,无论在今后的财政税收上,还是解决就业的民生问题上,都将有一个飞跃。这就是政绩啊! 政绩对于官员来说,比性命更重要。政绩是超越道德、伦理,以及法律的最锋利武器。在政绩面前,一切都可以等于零。 做一个官,能力的大小就看政绩。政绩是唯一衡量官员能力大小的标志。 想清楚了何县长的意图,陌然不禁冒出一层汗来。秦园的瑶湖集团能不能来雁南县,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特别是秦老狐与何县长的闭门会谈后,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秦园在回去后也无音讯,就连陌生,这段时间也没半个电话过来。 “死崽子!”他骂了一句,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 对于这个弟弟,陌然还是有愧疚之心。尽管陌生读书的成绩不好,但不让他继续读下去,还是他拿的主意。 陌家三兄弟,老大娶了齐小燕后分家另过,老三陌生一直喜欢与同龄的小伙伴鬼混在一堆。至于陌家唯一的女儿陌秀,因为不是陌家的血缘,在陌家的位置就显得很微妙。再说她是女儿家,早晚就嫁出去。 陌然是陌家骄傲的资本。他是乌有村第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又在广东一家大企业里做了高管,不但能赚钱,还能顾家。可以这么说,自从他在广东稳定下来后,陌家的所有开支,基本全赖他一个人赚钱了。 任何一个家庭里,能赚钱的人都有话语权。陌然也不例外,他提议让陌生弃学,就是因为陌家爹娘日渐老了,老大靠不住,他又只身在外,只能靠陌生守在爹娘身边照顾。 陌生从来没表示过二哥让他弃学而愤怒,反而对二哥的决定呈现出空前的热情,说二哥的决定是陌家几百年来最英明的决策。 其实,陌然心里很明白,不让陌生继续在学校混,基本就是断送了他的前程。尽管陌生的学习成绩不好,但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爆发成为学霸一类的人? 陌生在陌家三兄弟中不但不笨,反而是最机灵的一个人。要不,乌有村以及邻村乌蒙村,混迹在乡村的这些少年能服他? 直到他这次回来参选村长,陌生尽管不舍陌然回来,最后还是坚定地去执行了陌家爹的意见,将陌然从东莞拉了回来。在陌生看来,二哥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是个有本事的人,一定能带领乌有村的人走上一条富裕的道路。 当然,陌生心里还有个想法,他看不惯齐烈这帮子人在乌有村的胡作非为,却没能力反抗。只有取代齐烈,才能让乌有村有个好的未来。这也是他极力劝说二哥回来参选的最根本原因。 陌然回来,而且顺利当选了村长,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算是陌家爹,也觉得很不寻常。 陌生自然高兴,因此在二哥陌然当选后,他的小队伍迅速扩大了许多。 陌生没想着去秦园的瑶湖集团,单就一个彭凡,就让他放手不下。 可是陌生不走,齐烈显然不会放过他。派出所抓人的那次事件能看出来,齐烈是给了陌然一个看不见的警告。 “这小子,家都忘记了。”陌然嘟哝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打给了陌生。 “陌生,睡了吧?”他问,耳朵里却传来对方噪杂的声音。 “二哥啊!”陌生在电话里笑:“哥,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急事?” “没事,就问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呀,好着呢。”陌生说:“哥,要没什么事,我得先挂。” “急什么?”陌然骂道:“火烧你屁股啊?” 陌生那边的噪杂声小了许多,电话里传来他小声的话:“哥,我在陪人唱歌啊。” “陪人唱歌?”陌然哑然失笑:“你一个小采购员,陪什么人唱歌呀?” “秦总交代的,我哪敢不来陪。” “秦园吗?” “当然,我跟你说,哥,在瑶湖集团里,除了秦总,谁还敢指挥我呀!”陌生得意地说:“你也不看看我陌生是谁,你弟弟我今非昔比了啊,牛了,牛逼了。”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骂道:“好,你牛逼,继续牛逼去吧。我挂了。” “等等。”陌生又在电话里急吼吼地叫:“二哥,我想问问,瑶湖集团是不是要去我们老家投资?” 陌然想了想问:“你听到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有人会给你权力 陌生没有告诉陌然他听到了什么,只是消沉地说:“二哥,我还真不想回雁南县去。” 几句话后,兄弟两挂了电话。陌生留给陌然的印象就是,这小子开始乐不思蜀了!能让陌生留恋不想回来的理由,除非这小子爱上了一个女孩。 他没细问,陌生不想说,他自然不能细问。这小子是个脸皮薄的孩子,陌然就是想不通,他怎么能将乌有村这群无天管,无地收的小混混们管得服服帖帖。 本来他想提起彭凡来说,但陌生一个字也没提起她,这让他在意外之余,自然也没提彭凡的事。 四周愈来愈黑,犹如天空泼了一桶墨。 他走到路边,恣意地撒了一泡尿,准备撒开大步往回走。 走几步,手机响起来,他疑惑地摸出来看,发现是齐小燕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挂了。 不一会,手机又响,还是齐小燕。 想起陌家娘的话,他再次摁掉电话。 他以为电话会再响,等了一阵,没听到再打来,正要舒一口气,手机又叮咚一声,来了个短信。 电话可以不接,短信还是要看。 “娘找你,不是我。”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果然是陌家娘的声音,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陌家娘基本不过问儿子的事,陌然从东莞回来到现在,娘从未给他打过电话。再说家里也没电话,如果要打,只能找齐小燕。这对于看见齐小燕就满面羞愧的陌家娘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开口。 陌然问了一句:“娘,你有什么事吗?” 陌家娘本来说话还不流畅,听他这么一问,反而声音大了许多“然,早几天我给你说过的,人家姑娘在等你,你得见见人家。” 陌然猛然想起娘说过有人做媒的事,顿时哭笑不得。 耳朵里听见齐小燕在那边的声音:“见什么姑娘?谁家的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陌家娘似乎没在乎齐小燕的追问,抛下一句狠话:“你今晚要是不回,明天不跟着我去见人,以后你就不要回来了。老陌家不承认你是儿子了。” 陌然笑着说:“不承认我是儿子没事,承认我是女儿也行啊。” 陌家娘不耐烦地说:“不跟你胡说八道了,我在家等你,你不回,我不睡。” 陌家娘没容他说话,摁掉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盲音。 这下苦了他了,如果真没车,从在水一方走到市区去,需要一个多小时,再从市区回到乌有村,没个半夜根本做不到。 他回头望身后看,寂静无人,更看不到一辆车的影子。 对面也看不到有车过来,整条路就像死了一样的,寂静无声。 绝望涌了上来。看不看姑娘,问题不算大。何况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去看的欲望。关键是陌家娘,倘若他不回去,陌家娘说要坐一个晚上,还真会坐一个晚上。 陌家爹娘在陌然的心里地位是无与伦比的,他一直觉得很愧疚,父母花那么多心血培养他成人,读了大学,原以为毕业后分个好工作,好好孝敬爹娘,谁料到一毕业就失业了,只能远走东莞做一个与乌有村没读过书的人一样的打工仔。 爹娘从来没表现出对他的失望,总是鼓励着他说,只要人努力,在哪里都能成功。 陌然对爹娘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愧疚,还包含着浓浓的思念和听从。 因此,陌生去东莞找他,说陌家爹要他回家来参选村长,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回来。本来他以为自己就是来凑个数,满足一下爹的希望就能打道回去,谁能想到天公捉弄人,让他高票当选,成了子虚镇第一个民选出来的村长。 他加快了脚步,只要走过这条路,就能到大马路。大马路上车多,说不定就能拦到去雁南县的车。 远远的听见车声,他知道,再走上一两里路,就该到大马路了。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他几乎就要小跑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回头就看到车灯穿透夜空而来,将他罩在一片灯光里。 他赶紧往路边靠,居然忘记要去拦车。 车开过来,在他身边停住,车窗放下去,就听到陌丝丽的笑声。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出去。”她说,看着陌然,微微地笑。 陌然叹口气说:“十多里路,我就是能飞,也要飞一段时间。” “上来吧,我送你。”她爽快地说:“别磨叽了。” 陌然迟疑地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不一个人,还能有谁?” 陌然欲言又止。心里却想,再怎么样,你陌丝丽也不至于一个人。你能来在水一方,不是吴书记的意思,就是何县长的意思。陌丝丽与吴书记和何县长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心里如同一团迷雾一样,根本看不清。 但他能肯定,陌丝丽与吴书记和何县长的关系绝非一般,要不,像接待赵部长这类神秘人物,怎么会轮得到她出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陌丝丽淡淡一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吴书记和何县长?” 陌然慌乱地摆手说:“我没有。” “有也正常。”陌丝丽说:“你想想,他们都是有专车的人,需要我开车接送吗?” 陌然上了车,暗暗舒了一口气。陌丝丽既然来送自己,哪必须是送佛送到西,不送到子虚镇去,他会不乐意的。 车一开,陌丝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陌村长,我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不管小妹我的事。” “你有什么事?”陌然疑惑地问。 “土地啊!”陌丝丽毫不掩饰地说:“你乌有村临河的那片土地,你必须给我。” 陌然默不作声,良久说了一句:“我要在那块地上盖养老院。” “一个养老院能占多少地?”陌丝丽不屑地说:“你总不能浪费资源吧?如果那片地都给你盖养老院了,你这个养老院可比省级干部疗养院还要牛啊!” “比他们牛不行吗?”陌然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不是不行。”陌丝丽笑嘻嘻地说:“你怎么养啊?你以为盖了房子了,就不用管了?我跟你说,单是维修维护,这笔开支就能吓死人。再说,我们公司不是答应给你盖了吗?我们老板说了,以后的维修维护和维持运转,都由我们公司无偿支持。” 陌然哑然失笑,叹道:“这世界还有那么有社会责任心的公司啊!” “你还别不相信。”陌丝丽笑道:“我们公司就是。当然,前提是你临河的这片土地,给我们公司开发。” “我说了能算吗?”陌然摸着脑袋说:“我就一村长,还没那么大权力啊。” “有人会给你权力。”陌丝丽笑眯眯地说。 陌然心动一下,问了一句:“谁给我权力?” “当然是能给你权力的人啊。” “吴书记?” 陌丝丽摇了摇头。 “难道是何县长?”陌然心里又开始猛跳。 “你不用管,反正会有人给你权力。”陌丝丽摸出一个信封出来,随手扔给他说:“陌村长,等下我就不陪你吃宵夜了,这点误餐费你拿着,算是我们公司耽误你宝贵时间的补偿。” “你们耽误我时间了吗?”陌然不解地问,悄悄捏了捏信封,感觉里面的钱不是一般的多。 “怎么不是?”陌丝丽吃惊地说:“这还不算耽误吗?我跟你说,我们公司可是最懂人情的公司。你也别多想,没其他意思。就一点误餐费补助。” 陌丝丽这么大胆给自己送钱,绝非她的主意! 陌然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这应该是吴书记或者何县长来试探自己的诡计! 他当即拒绝说:“陌经理,你不用客气。别说没耽误我时间,就算我耽误了,也决不会要什么补助。你收回去,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陌丝丽还想说话,眼角的余光看到陌然沉下去的一张脸,只好讪讪地说:“对不起啊!” 陌然淡淡一笑说:“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就该肝胆相照,你说是不?” 陌丝丽惊喜地扫他一眼,赶紧点头说:“是是,我也觉得是。” “关于乌有村土地的事,以后我们还是少谈吧。” “不是我想谈,我也是没办法。”陌丝丽蹙了一下眉头说:“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谈这个事。只是老板逼着我,我也没办法。不过,陌村长,这片地你不给我行,千万不能给了花红她们公司。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什么意思?”陌然紧张地问。 “以后你就明白了。”陌丝丽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相亲 陌然几乎是被陌家娘押着去子虚镇上相亲的。 陌家爹和陌秀都跟着来,齐小燕也不安分地要随着一起。这样一来,陌家出动相亲的人,简直是盛况空前,倾巢而出。 相亲的人,大多选在街上的一家店里。双方相中了,男方出面请女方吃饭。没相中,各自出门,再见亦是陌路。 这样的传统已经流传了很多年,过去子虚镇是逢五十赶集,相亲在这一天就成了风景。倘若遇到年景好的时候,赶集的人有一半是来相亲的人家。 现在雁南县迁来了,子虚镇的赶集日也变成了百日场。但相亲的习惯还是没丝毫改变,照例选在一家店里,男女双方在媒人的撮合下见面,羞答答的说话聊天。 老远看到一个穿大红袄的中年女人,使劲往他们这边招手。齐小燕就低声说:“看,媒人等急了呢。” 陌秀抿着嘴巴笑,问:“大嫂,你与我大哥也是在这里相亲的吧?” 齐小燕闻言,脸色一沉,瞪了陌秀一眼道:“小屁孩,你还关心男女相亲的事,是不是也想嫁了?” 陌秀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跑到陌然身边,搂着二哥的胳膊说:“我才不嫁呢!” 眼看就要高考,学校难得给了一个星期天。陌秀听说二哥要去镇上相亲,兴奋着要跟着来,说是要看看新嫂子长得好不好看,能不能配得上二哥。 陌家娘迎着大红袄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来朝陌然招手。 陌然无可奈何过去,听到陌家娘说:“然啊,人家姑娘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等下见了面,你可要赔礼道歉。” 陌然笑道:“又不是我要她等的,我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陌家娘打了儿子一下,陪着笑脸对大红袄说:“他姨,你莫见怪,这孩子被惯坏了。回家去我好好教训他。” 大红袄打量着陌然,目光肆无忌惮,突然咧开嘴笑,说:“没事没事。你看看孩子,长得多帅。就他这个样,小丹还会说什么呢?” 说着拉着陌然的手,径直往店里走。 陌秀想跟进去,被陌家娘一把拉住,骂道:“死妹子,你去凑什么热闹?快站住,跟你爹去吃点东西。” 来街上的村民,不管事大事小,都会去米粉店里吃上一碗米粉。仿佛这是规矩一样,不吃碗米粉,好似没来过街上一样。 陌家爹笑呵呵地带着陌秀要走,陌家娘又看了齐小燕一眼说:“你也去,跟秀他们一起去。” 齐小燕哼了一声说:“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等。” 陌家娘悄声叹口气,几乎是哀求着说:“小燕啊,你在这里等,成个什么样?” 齐小燕狐疑地看着陌家娘,不解地问:“我怎么就不能等了?我是陌然的嫂子,有问题吗?” 陌家娘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小心说:“陌然相亲是好事,你做嫂子的,要关心。” 齐小燕浅浅笑了笑说:“我关心了,你又怕,我不关心,你又说。你究竟想怎么做呀?” 陌家娘无奈地叹口气:“小燕,其实我应该晓得我心里的想法。” “我不晓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齐小燕毫不客气地白了陌家娘一眼,昂着头进店去了。 陌家娘不好叫她,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店里靠里面有张桌子,桌子边坐着几个人。大红袄正在低声说着话,她身边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姑娘,穿着一件白底蓝碎花的衬衣,双手绞在一起,不时偷偷抬头往陌然这边看,显得羞涩而惊喜。 女孩旁边再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长得也挺好看,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过陌然,眼睛里漾着一层温暖的微笑。 看到齐小燕进来,大红袄站起身说:“哎呀,大嫂来了,快过来坐坐。” 齐小燕大喇喇地过去,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姑娘,抿着嘴笑了笑说:“好漂亮的姑娘,叫什么呀?” 女孩抬起头,羞涩地一笑,低声说:“我叫孟晓。” 齐小燕就去搂了孟晓的肩,笑着对陌然说:“陌然,我觉得孟晓姑娘配你足够了,多漂亮呀,又这么温柔,你有福了呢。” 大红袄不失时机地笑着说:“就是就是,三姑我的眼光怎么会错?这个做媒,也是技术活,得找到合适相配的人,也不简单啊。大嫂你说是不是?” 齐小燕笑道:“当然是,要不这碗饭,不是随便就能吃得到的。” 孟晓被齐小燕这么一说,一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她被齐小燕搂着肩膀,想挣扎开又不好意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羞涩至极。 “陌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齐小燕问,拿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立马又吐出来,骂道:“这什么茶,真难喝。” 陌然没出声,摸出一支烟来,想点没点。 孟晓低声说:“你想抽就抽,我不介意的。我爹也抽烟。” 陌然笑了笑说:“谢谢你。”当即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 中年妇女的眉头皱了皱,转过身子对大红袄说:“三姑,要不给孩子们自己说几句话,我们出去走走?” 三姑笑呵呵起身,打了自己一嘴巴说:“是啊是啊,我都老糊涂了,怎么还赖在这里做电灯泡呢。” 话说完,不由分说拖起齐小燕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他大嫂,我们出去说话去。” 齐小燕显然不情愿,但又不好拒绝,只能跟着起身,路过陌然身后时,似乎不经意地轻轻捅了他的后背一下,随着大红袄三姑出门。 等他们一走,孟晓就抬起头,看着陌然抿嘴一笑。 陌然心一动,也笑了笑。 “听说你原来在东莞?”她问。孟晓的声音很好听,婉转得犹如黄鹂鸟儿叫一般。 “是。”陌然老实回答:“在东莞打工。” “我没去过。”她怅然地说:“我都没出过远门。” “外面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陌然说:“其实我们这些打工的人,在外面总没归属感。还有,你要出远门,机会很多呀。” 孟晓轻轻笑了笑说:“我一个人不敢出远门。我胆小。” 陌然嘿嘿地笑起来,拍着胸口说:“有我啊,你说,想去哪?” 孟晓顿时红了脸,低声说:“我那也不想去。”说着又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你怎么又回来老家了?” “这不是我爹要我回来选村长吗?”陌然叹口气道:“本来想着满足一下老人的心意,完了再走,哪里会料到,还真选上了。想走也走不了啊。” “你是有本事的人。”孟晓微笑着说:“要不,你们村里怎么会选你当村长啊。” 陌然摇着手道:“本事是真没有。不过,选上了,就好好干吧,希望能给老百姓造点福,不辜负老百姓的愿望就好了。” “你肯定不会的。”孟晓羞羞地说:“我看你这个人,就是个做大事的人。” 陌然笑道:“是吗?何以见得?” 孟晓就不说话,眼珠子鼓溜溜转了一圈,含羞着问:“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没?” 陌然犹豫了一下,诚恳地说:“没有,我觉得你很好,年轻又漂亮。” 孟晓愈发羞涩了,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她欲言又止。 陌然猛地回味过来,讪讪地说:“我没意见,你呢?” “我也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慌乱避开眼光。 一对陌生男女,被人拉在一起相亲,成就了多少婚姻。这种形式在逐渐消逝的今天,被陌然和孟晓再次用在自己身上,居然会有隐隐的心动,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与慌乱。相亲是个非常美好的过程,一笑一颦,把人心底的美好,在不经意间流露给了对面的人。 “一起吃饭吧。”陌然说:“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 114、一对姐妹花 相亲男女一旦到了能在一起吃饭的节奏,表示双方都满意,能继续交往。 陌然邀请孟晓吃饭,孟晓爽快答应。两个人面带微笑,一起出门。 一出门,才发现大红袄三姑以及陌家娘还有中年美妇一起站在门外闲谈,齐小燕与她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低声与陌秀在说着话。 看到陌然他们出来,三姑脸上明显出现沮丧。直到陌然说,一起去河边的“河鲜舫”吃饭,三姑才像突然捡了宝一样,喜笑颜开地去拉住陌然和孟晓的手,连声赞叹着说好。 齐小燕不愿意跟着去,说还有点事要办,带着陌秀要走。 陌秀却不情愿,噘着嘴不肯挪步。齐小燕就骂:“小馋猫,想吃什么,大嫂个你买。” 陌秀笑嘻嘻地说:“大嫂,我就想跟着二哥他们一起去,你也去吧,人多热闹。” 齐小燕白眼一翻,“我不去凑热闹。你二哥要做新郎,心里高兴,我们跟着去,会坏了人胃口。” 她的话明显酸溜溜的,听起来不舒服。 孟晓就微笑着过来,“你是大嫂吧,一起去吧,反正就是吃顿饭,秀说得没错,人多热闹。” 孟晓的落落大方让齐小燕愈发的感到不舒服,她脸上堆满了微笑,嘴里却坚决拒绝着一起去,陌秀没被她鼓动跟着走,让她多少有些沮丧,她黑了脸,咬着牙对陌秀说:“小东西,你记着,今天不跟我走,下次别想让我帮你说话。” 齐小燕这话是有些来头。陌秀读书的成绩并非很好,一直也就在中等偏下。如果不是陌然逼着她读书,依她自己的想法,早就与陌生一样,弃学不读了。 陌然在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说话做事一直就是全家人的标杆。陌然要她读,她不能反抗。陌家爹娘又一直以陌然马首是瞻,只要陌秀出现偷懒状态,陌家爹娘必定会喋喋不休。 这个时候,齐小燕就会站出来,直接与陌家爹娘顶撞,偏袒着陌秀,还说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陌家爹娘通常不敢与齐小燕发生冲突,不在于她是齐烈的女儿,而是因为陌天的事,一辈子都成了遮盖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大阴影。 陌然听齐小燕说不去,淡淡笑了笑,“不去就不去,都是一家人,机会多。” 齐小燕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冒出一句,“我去,陪你们。” 说好了一起去的河鲜舫,是雁南县湘水河边的一座趸船。趸船失去了原来的作用,被人买了来改作了餐厅,就停在河边,主攻河鲜。 河鲜舫有一定的名气,消费也不低。一般老百姓来船上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 大红袄三姑在前头引路,她熟悉子虚镇以及新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按她自己的话说,要熟悉业务,得先熟悉路。连哪进哪出都一头雾水的媒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媒人。 还没走到河鲜舫,孟晓的电话就响起来。 她走到一边去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眉头就紧皱起来,不安地往陌然他们这边看。 中年美妇过去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焦虑的神色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来。 大红袄三姑不耐烦地催。“孟家嫂子,出什么事了?你们还走不走?” 中年美妇急得差点哭出来,拉着三姑走到另一边去,低声嘀嘀咕咕着说话。 这边的齐小燕就幸灾乐祸起来,也低声说:“你们看吧,人家不想去了,没看上你陌然。” 陌家娘脸一沉,叱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齐小燕嘻嘻呵呵地说:“你们没看到啊,不想去吃饭,就是没看中啊。” 陌秀插一句话说:“我二哥还配不上她么?” 齐小燕笑眯眯地说:“看不上又怎么啦?难道你二哥就那么优秀?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他?” 陌秀嘴一撇说:“本来就是,我二哥就是个优秀的好男人,女孩子都喜欢,都爱,怎么啦?” 两个人斗嘴,惹得陌然想笑。 孟晓看不看得上自己不重要,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能交往。毕竟外表的漂亮各领风骚,内在的美,只有在言行上能够体现。 倘若孟晓不去吃饭,他也无所谓。本来被陌家娘拉来相亲,他就十分的不情愿。时代发展到今天,男女的关系连一张纸的距离都没有了,谁还会跟着爹娘去相亲?相亲的传统本来就逐渐慢慢湮灭了,没想到自己还会走上这么一条令人取笑的路。 正在想着,孟晓过来了,迟疑了好一阵,才红着脸偷偷看了陌然一眼,“我可能不能去了。” “没事,不去就不去。” “不是我不想去,”她急得满脸通红,低声说:“我厂里出了事,我要赶回去处理。” “你厂里?”陌然吃了一惊,她还有厂?什么厂? “是我的厂,小厂。”她浅浅笑了一下,“刺绣的厂。” 陌然哦了一声,雁南县确实有个刺绣的传统,过去雁南县养蚕,桑树种得遍地都是。只是近十几年来,没人再养蚕了。雁南的刺绣,就是因为养蚕而来,蚕丝织成的布,古时候就是御供。雁南的刺绣,过去都是皇宫的御用。 “出了什么事了?”陌然问,心里跳了几下。他暗暗佩服起眼前的孟晓来,看不出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办了厂,而且从事的是就快失传的刺绣。 “刚才我妹妹打电话来,说厂里发给国外的一批货出了点问题,人家要退货。”孟晓紧张地说:“这批货我们赶了快半年了,姐妹们都要累坏了,希望全在这批货上了。” 她似乎要哭出来,眼圈红了,像一抹浅浅的夕阳。 陌然便问:“问题出在哪里?”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收货的人现在就在厂里,拒绝收货。” “我跟你去看看。”陌然脱口而出。 孟晓闻言,欣喜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能麻烦你呢。” “不麻烦。”陌然笑道:“我们现在是朋友,是不是?朋友有困难,我当然得两肋插刀。” 孟晓羞涩地一笑,没再言语。 陌然就转身对陌家娘说:“娘,小孟厂里有点事。今天的饭就不吃了,我跟着她们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陌家娘还没说话,齐小燕先开口,“你能帮什么忙?你又不懂。” “不懂去看看,万一帮上了呢?”陌然笑道:“秀,你陪娘回家去,我去你小孟姐姐厂里看看就回来。” 齐小燕还想说话,陌然没让她继续阻扰了,拦了一辆三轮车,带着孟晓上去,挥挥手径自去了。 陌然他们一走,齐小燕气急败坏地嚷:“这成什么样了?都乱了套了。” 陌家娘没理她,过去与大红袄三姑和中年美妇说话。中年美妇满面歉意,张了张嘴,没出声。 陌家娘倒很自然,笑着对三姑说:“三姑,吃饭的事,我们改天吧。孩子们有事,耽误不得。” 三姑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他们有事,我们要支持,你说是不,孟家嫂子。” 中年美妇笑道:“是要支持。孩子们是事业比什么都大啊。” 三姑问:“家里的孟夏打来的电话?” “是呀。”孟家嫂子说:“这个死姑娘,明明知道姐姐今天有事,还将电话追过来,看我回去不打死她。” 三姑笑眯眯地说:“你舍得?她们这对姐妹花,谁你能舍得下手打?莫吹牛了,他们都走了,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也散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赚了美金的孟晓 孟晓的刺绣厂,与其说是厂,不如说是一家庭作坊。 陌然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长得与孟晓一模一样的姑娘在大声说话。她涨红了脸,与一个头上披着白纱的男子在争论着什么。两个人言语不通,真有鸡同鸭讲的意思。 陌然一乐,一看头皮白纱的男子,他就知道对方是阿拉伯人。 阿拉伯人带来了翻译,翻译被他们吵得根本不知如何翻译了,干脆闭了嘴站在一边看热闹。 在他们身边,围了一圈女人,都在叽叽喳喳地闹。 孟晓定了定神,挤了进去。 陌然跟着她,也挤了进去。 正在说话的女孩子一眼看到孟晓,就像看到救星一眼咧开了嘴笑,大声说:“姐,这个死外国佬说我们的货不是他想要的,要拒收。” 话说完,一眼又看到孟晓身后的陌然,顿时尴尬起来,张了张嘴没出声。 陌然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他在大学里修了一个小语种,正是阿拉伯语。此刻,他用心听着来收货的阿拉伯男子的话,听出来人家拒收的理由就是孟晓她们的这批刺绣,不是他拿来的样本绣的。 “货不对版。”阿拉伯男人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我不能收货,不能。” 陌然就说了一句:“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他说的也是阿拉伯语,在一片叽叽喳喳的中国话里,阿拉伯语就像一道闪电划过,所有人都把眼光投过来在他身上,惊讶地看着这个冒出来的男子居然会说鸟语。 阿拉伯男人也惊讶了,看着陌然,突然就笑了起来。 “兄弟,你说,货不对版,我能收不?”阿拉伯男人又开始激动。 “慢慢说,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陌然说:“您大老远来我们中国,我们必须要对得起您。” 阿拉伯男人就笑,伸过手来与陌然握。 身后的孟晓低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陌然回过头,笑了笑说:“我们在找解决的办法。” 陌然邀请阿拉伯男人进屋去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陌然进去。 围着的一圈女人都没散去,三三两两地或蹲或站,眼睛看着屋里,等着里面传递出来消息。 孟夏悄悄走到姐姐身边,含着笑问:“这就是你今天去相亲的人?” 孟晓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传出陌然的喊声:“孟厂长,你也进来吧。” 孟晓犹豫着,倒是孟夏,催着她说:“还不进去?走,我陪你一起。” 两姐妹一前一后进屋,看到陌然和阿拉伯男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翘着二郎腿看着她们进来。 “倒茶!”陌然指挥道:“这些外国人,喜欢喝我们中国的茶。” 他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阿拉伯男人听不懂。 “我叫陌然。”陌然自我介绍说:“与她们是朋友。”他指着还局促站着的孟晓。 阿拉伯男人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了一句蹩脚的中文:“朋友,好!” 他拍拍胸口,“我叫费萨尔·伊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阿卜杜勒·拉赫曼·沙特,你叫我老费就好。”他咧开嘴笑。 陌然心想,这狗日的名字与他们的国王居然一模一样,不会是骗子吧?但最后听他说叫他老费就好,还是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老费这种称谓,典型的中国人叫法。看来这家伙在中国混得时间不短,知道中国的一些习惯。 于是笑道:“老费,感谢你大老远来中国做生意,我们欢迎你。” 老费呵呵一笑,眼光去瞟了一下孟晓,“其实她们的产品很好,在我们国内很受欢迎。只是这次没按我的要求做,我当然可以拒绝收货了。” 陌然问:“你的要求是什么样的?” 老费从包里摸出一块纱巾,上面画着花鸟虫鱼之类的东西。他比划着说:“我们哪里的女人,拿这个遮面的。” 陌然哦了一声,拿了一条孟晓她们刺绣的产品看,发现除了花鸟虫鱼之外,孟晓她们还在一边绣上了一句唐诗。 诗与画完美结合,怎么看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啊! 想起这个老费,妈的从沙漠里爬出来的暴发户,焉能懂得中国的艺术精妙,顿时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老费。”陌然笑眯眯地拿着纱巾展示给他看,指着唐诗用中文念了一遍,又用阿拉伯语翻译了一遍,说:“老费,这是艺术品啊!” 老费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楞了起来,从陌然手里接过去纱巾,展开来眯着眼睛细看,嘴里念叨着陌然刚才翻译过的唐诗,眉头一跳,笑起来说:“确实是艺术品!” “老费,这么个艺术品,你还拒收,这么能对得起你国内的美女啊?艺术品这东西,不但有意境,还要有追求啊。生命是美丽的,需要语言来歌颂啊。我们中国的诗歌,是最美丽的语言艺术。” 老费又竖起一根大拇指,赞叹道:“陌先生,你的解释,我完全能接受。确实是艺术品,我差点瞎了眼了。” 陌然想笑,还是忍住了,拍拍老费的肩膀说:“老费,你在中国,这次可是捡了宝了。” 老费连声说是是是,想了一会,摊开手掌心说:“这种货,我再要五千件。” 陌然将他的话翻译给孟晓听,孟晓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得花容失色。 一边的孟夏接过话去说:“你是姐夫吧?有本事。告诉这个外国佬,本姑娘不接受他的订单了。” 陌然狐疑地问:“为什么?” “你就告诉他就行。”孟夏气哼哼地说,瞪了老费一眼。 老费被她瞪了一眼,显得莫名其妙,尴尬地看着陌然。 陌然笑着说:“没事,老费,人家觉得你订得太多了,怕完不成。” “我加钱!”老费急忙说:“价格翻一倍。” 陌然心里一喜,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老费怕孟夏拒绝,赶紧伸出三根手指说:“加三倍。但有个条件,不能卖给我之外的任何人。” 陌然忍住笑,对孟晓说:“他们出三倍的价钱,但只能卖给他。” 孟晓一听,惊喜得张大了嘴。 孟夏却不屑地撇撇嘴说:“本姑娘不要他的臭钱。你告诉他,就不卖给他,气死他。” 陌然当然不会翻译给老费听,他拍拍老费的肩膀说:“老费,她们答应了,成交。” “我得表示诚意啊!”老费说,摸出一本支票,刷刷写了几行数字,陌然看了一下,老费居然付了超过一半的定金。 老费付的定金是美金,这让陌然吃惊不少。 美金就是外汇啊!能赚美金的公司,在别人眼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啊。孟晓和孟夏的刺绣厂,居然能赚来美金,这是多么的令人兴奋的事。 他悄声对孟晓说:“老费付的是美金。” 孟晓红着脸说:“你做主!” 第一百一十六章姐妹花斗嘴 陌然几句话,让孟晓的刺绣厂起死回生。 如果老费这次拒绝收货,她不但要退回去老费预先给的定金,而且这批为阿拉伯人量身定做的刺绣品全部要报废。这样一来,损失巨大,小小的刺绣厂根本无法承受。 孟晓妈妈是个刺绣高手,两个女儿孟晓孟夏,从小就跟着学刺绣。刺绣这活不但费工费脑,市场还很冷清。 刺绣厂的由来,还在于孟夏。网购兴起时,孟夏也去网上开了个店,本来想卖点农家山珍之类的东西,偶尔有一天,看到孟家妈妈的刺绣,便拍了照片挂上去,没料到一下接了不少订单。 订单一多,单靠孟家三个女人,根本完不成。这时孟晓站出来,把身边喜欢刺绣的姑娘媳妇召集起来,做了简单培训,挂了块牌子,刺绣厂就开了张。 网店订购刺绣的人一直不见增长,刺绣厂十来个女工,眼看着就没事可做。直到有一天,老费的订单凭空掉下来,一出手就下了一千件纱巾订单。 因为是涉外的交易,孟晓还特地去找了姑姑孟清咨询。 陌然听到这里,问了一句:“你说的姑姑孟清,是不是子虚镇的纪委书记?” 孟晓惊讶地看着他反问:“你认识我姑姑?” 陌然点了点头,“你姑姑还是我老师。” 孟夏接过去话说:“原来我姑姑提起的人,就是你呀。听说你是大学生,怎么还回来当个村长?” 孟晓白了妹妹一眼道:“现在不正流行大学生村官吗?人家就属于这类。” 陌然摆着手说:“我不是大学生村官。我都毕业好几年了,这次是村民选上来的,其实我不想做。” 孟夏拍着手笑道:“你们那个村也真有意思,选你个白面书生,能做什么事?” 孟晓呵斥着妹妹道:“你乱说些什么呀。” 孟晓越发笑得欢乐了,脸上的笑容如一朵花儿般盛开。她搂着孟晓的肩膀,逗着姐姐说:“哎呀,还没过门,就护着他了。要是过了门,我和妈在你眼里还有位置呀!真是女大不中留!” 这席话把孟晓弄得满脸通红,又不好辩解,只能低下去头,悄悄偷笑。 孟家妈妈刚好过来,刚才陌然与老费的交涉,她全部看在眼里,心里欢喜地说:“既然来到家里了,就在家吃饭吧。” 孟夏拍着手叫:“好呀好呀,我去抓只鸡来杀。” 孟家妈妈瞪了女儿一眼,笑道:“又不是你的事,你怎么比姐姐还高兴。” 孟夏眼珠子一瞪道:“姐姐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呀。” 孟夏欢天喜地去抓鸡,孟家妈妈忙着去准备做饭。剩下陌然和孟晓不知道要做什么,楞了一会,还是孟晓说:“去我房里坐坐吧?” 陌然也不好推辞,他在客厅里,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珠子就像锥子一样追着他看。刺绣厂名义上是厂,其实就在孟家的客厅里。 刺绣这活不需要机械,全凭眼劲手劲。丝线如缕,上下翻飞,绚丽如晚霞、如朝阳、如花、如雾,勾勒出来的一幅幅图画,精巧得根本看不出来是绣的,还以为是笔墨画上去的一般。 孟夏在外面惊天动地的抓鸡,弄得屋外鸡飞狗跳。 二楼的孟晓闺房里,陌然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刺绣出神。 这幅刺绣绣的是一只老虎,下山虎,虎虎生风,栩栩如生。陌然差点被老虎的一双眼珠子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会,狐疑地问:“怎么绣只老虎?” 孟晓抿着嘴笑,不答。 “还是下山虎,去捕食吧?你看它的眼光,多吓人。”陌然摸了一把下巴,将收手搂在胸前,细心打量着一针一线。 一个女孩子房间挂个老虎的图,多少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按理说,女孩子的房间,通常都挂些花花草草,或者俊男靓女的画,挂幅凶猛的老虎图,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孟晓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柔声说:“喝点水吧,辛苦你了。” 陌然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有些甜,便迟疑去看她。 她莞尔一笑说:“我放了糖。这是规矩。” “规矩?”陌然狐疑地问:“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有这规矩?” 孟晓羞涩得欲言又止,被刚进来的孟夏抢了一句:“你不懂规矩呀,新姑爷上门,都要喝糖水的呀。” 孟晓羞得掩住脸,骂道:“小妮子,你一天到晚除了胡说,还能说句真话不?” 孟夏认真地看着姐姐,满面疑惑的样子,委屈地问:“我说错了吗?新姑爷上门,本来就是喝糖水的呀。” 陌然也被孟夏弄得尴尬起来,这姑娘开口闭口叫自己新姑爷,虽然心里欢喜,却总还是不自然。 孟夏似乎浑然不觉,四处乱看,啧啧说道:“姐,你这屋子平常连我都不许进来,今天姐夫一来,你就请了人家上来,你这是两只眼珠看人啊。我可是你亲妹妹。” 孟晓被妹妹说得羞愧无比,却又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急得跺着脚骂:“死丫头,再胡说,我可撕你的嘴了。” “来呀来呀!”孟夏笑嘻嘻地说:“姐夫在,你像个泼妇一样,还撕我的嘴,羞不羞呀。” 陌然忍住笑,看着两姐妹斗嘴,心里一阵阵的乱跳。 两姐妹都如花一样的美丽,又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如果不开口说话,他只要眼前一花,还真一下分辨不出来。 他心里暗暗叫苦,以后要是弄错了人,该是多么的尴尬! 孟夏笑了姐姐一阵,开始正色道:“妈让我告诉你,打电话给姑姑,请她回来一起吃饭。” “要打你打,我不打。”孟晓皱着眉说:“又没什么事,叫姑姑回来干嘛?” “还没事吗?”孟夏大惊小怪地嚷起来:“你都要嫁人了,还没事呀。” 孟晓哭笑不得,偷偷来看陌然,刚好两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便一齐转了开去,各自心里猛跳了几下。 孟夏蹦蹦跳跳要下楼去,站在门边笑着说:“电话你不打,姑姑到时候怪起来,别推我身上啊。”她又来看陌然,眼波里全是笑意:“姐夫,你好好休息。今天你不但是我们家新姑爷,还是我们刺绣厂的大功臣。等下我可要好好感谢你。” 孟夏一走,孟晓讪笑着说:“陌然,她就是个疯丫头,你别见怪啊。” 陌然摆着手道:“怎么会,我倒沾了光了,被她左一句姑爷右一句姑爷,叫得确实不好意思了。” 孟晓抿着嘴巴笑,温柔地说:“她就这个样子,我要找个机会把她嫁出去,免得她一天到晚烦我妈。” 陌然心里一动,从来到孟晓的家,就没见着这家的男主人,也没听她们提起半句。 而且他观察了一下,从下面客厅到孟晓的闺房,也没见着半个男主人的像。好像这家根本就没男主人一般。 他想问,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 这么唐突的问题,人家主人不提,一定是有忌讳。他要是不轻不重提出来问,会多么的尴尬? 他又去看下山虎的刺绣,掩饰着心里的疑问。 孟晓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要是喜欢,我把它送给你。” 陌然慌乱摇着手说:“别,这么珍贵的艺术品,我不敢要。” 孟晓眉头一跳,欲言又止。 第一百一十七章齐小燕斗酒孟夏 孟清书记见到陌然居然一点也不吃惊。 当一家人围坐下来时,陌然蓦然发现,一桌子的人,除了自己是个男人,其余全都是女将。 孟清书记显然感觉到了陌然的疑惑,她浅浅一笑,端起酒杯:“陌然,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孟家,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别见怪。” 陌然赶紧陪着笑脸,毕恭毕敬地说:“孟书记,我岂敢。冒昧来了,我还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孟晓抿着嘴巴笑,显得娴静而优雅。 孟夏却咋咋呼呼地嚷:“你们酸不酸啊,客套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了,还用讲究吗?” 孟清便瞪了侄女一眼,笑骂道:“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你也不学学姐姐,一辈子像个男孩子样,没个女孩子的正形,我都担心你以后怎么嫁出去。” 孟夏撇撇嘴道:“我还不嫁呢,我要陪我妈妈过一辈子的。” 孟家妈妈笑着打了女儿一下,嗔怪着道:“傻女子,哪能一辈子不嫁呢?妈总有走的一天,没个男人,老了谁管你呀?” 孟家妈妈说着话,眼圈猛地红了起来,似乎勾起了心事。 孟清书记安慰着嫂子,“嫂子,是我们孟家对不起你,你辛苦了。不过,你看啊,现在好日子就要来了,你的辛苦就会有回报了。” “就是就是。”孟夏嚷:“我最见不得就是我妈妈,动不动就抹眼圈,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一个人似的,真没意思。” 孟清呵斥道:“你懂什么?没有你妈,你能长大成人?” 孟夏就扮了个鬼脸,伸出筷子夹了一条鸡腿送到陌然面前的碗里,笑吟吟地说:“姐夫,我对你好不?” 陌然尴尬地笑,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四个女人与他一个男人,各自端起酒杯,轻轻一碰,喝下来孟家的第一杯酒。 孟清书记坐上首主位,旁边是孟家妈妈,一左一右各坐着孟晓孟夏。剩下的下首,就是陌然坐了。 本来孟清书记要陌然去坐上首主位的,陌然是坚决不肯。先不说有领导孟清书记在,单就他一个男人与四个女人同席,任他再心里强大,也终究抵不住四面风情。 孟清书记看看大家,满意地颔首微笑。 孟夏不甘寂寞地问:“姑姑,你笑什么?” 孟清瞪着她道:“就你话多。” 孟家妈妈笑眯眯地说:“孟夏就是话多,从小就这样。姑姑你也别见怪。” 孟清笑着说:“话多就把她嫁了,免得烦你,烦我,烦大家。” 孟夏一脸无辜的样子,撇着嘴说:“你们就那么不待见我呀?把我嫁了好呀,你们也给我找个像姐夫这样的人来,要不,我才不嫁呢。” 这是典型的口无遮拦,顿时把一桌子人都说得愣住了。 陌然更是尴尬,眼光都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垂下去头,盯着面前碗里的一条鸡腿,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齐小燕施然然从门口进来。 “哟,都吃上了呀。”她大惊小怪地嚷,扫一眼满桌丰盛的菜肴,啧啧赞道:“孟妈妈好手艺。” 孟妈妈赶紧起身,拉着齐小燕去席上坐。齐小燕也不推辞,大喇喇在陌然旁边坐了,悄悄伸手扭了一把陌然的大腿。 陌然吃痛,差点叫出声来。被一边的孟晓看到了,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 陌然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没出声。 孟妈妈拿来一套新碗筷,给齐小燕倒了一杯酒,满怀歉意地说:“他大嫂,对不起啊,没等你了。” 齐小燕惊异地说:“等我什么?我可是赶着来混一顿饭的,你们不会嫌弃我吧?” 孟清微微一笑,孟晓也一样,只有孟夏,打量了好一阵,突然问:“你是我姐夫的嫂子吗?” 齐小燕笑眯眯地回她:“是,我是陌然的嫂子。” 孟夏脸上的笑容堆了起来,揶揄着她说:“嫂子好热心啊。” 齐小燕毫不掩饰地说:“是啊,我做嫂子的,哪能不关心自家小叔子的终身大事啊。” 陌然在一边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如果是陌秀来,好说话,就算是陌家娘来,也还说得过去。偏偏是她齐小燕来,这是多么的不伦不类啊。 “陌然,高兴吧?”齐小燕突然去问陌然,脸上似笑非笑。 孟夏接过去话,“嫂子,我姐夫高不高兴,他心里有数吧?我问问你,你高兴不?” 齐小燕笑逐颜开地说:“我当然高兴。” “既然嫂子高兴,就该喝一杯呀。”孟夏举起酒杯,非要拉着齐小燕一起喝。 齐小燕能喝,乡下的女人大都能喝几杯。 过去在乡下,家家都会酿一种糯米酒。淡黄色的糯米酒,入口甘甜,且粘嘴。谁家女人不是在揭开酒坛子时喝上一两口? 孟家喝的酒,正是糯米酒。 糯米酒养身,有滋阴壮阳效果。倘若把酒烧开,打进去一只鸡蛋,那就是无比至上的滋补品。 孟夏明显是在挑衅齐小燕。齐小燕此刻出现在孟家屋里,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齐小燕笑吟吟地看着孟夏说:“要喝,我们得连干三杯。” “好!”孟夏爽快答应。 孟妈妈想要阻止,孟夏已经喝下去了第一杯酒。 第二杯跟着倒满,没容其他人说话,孟夏又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齐小燕起初还在犹豫,看到孟夏已经喝了两杯了,也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连喝了两杯。第三杯酒倒满,两个人都没再喝,互相看着对方,四目凝视,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 陌然赶紧打圆场说:“都别喝了,坐下吃点菜吧。孟妈妈的菜做得这么好,可别浪费了。” 说着先给齐小燕夹了一块鸡翅膀,又给孟夏捡了另一条鸡腿。 孟晓跟着说:“孟夏,你干什么呢?跟客人斗酒呀?快道歉。” 孟夏不屑地白了姐姐一眼,“我道歉?道什么歉?不就是喝酒吗?谁怕谁呢。” 齐小燕到底大度一些,先放下酒杯,却不忘对孟夏说:“要喝,今后机会大把。这不,我们就要成亲家了,想什么时候喝,就能什么时候喝。” 孟清终于忍不住了,她不怒而威地扫视大家一圈,淡淡说:“小燕说的没错。孟夏你该懂事了啊。都好好吃饭,别让人家陌然看笑话。” 陌然陪着笑脸,“孟书记,我觉得这样很热闹啊。” 孟清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齐小燕喝完杯子里的酒,起身告辞,“孟妈妈,我得先走一步,我爹有事要找我。” 孟清哦了一声,“老齐书记啊,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齐小燕高兴地笑:“谢谢孟书记关心。” “回去告诉你爸,陌然与我家孟晓相亲,是我的主意。”孟清说得不动声色,却让陌然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118、齐烈的心事(1) 乌有村的渠道修复工程全面上马,全村男女老少,嘻嘻呵呵一起往渠道上涌。 这么热闹的场景已经多年不见,齐烈感慨地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起村长陌然来。 过去村里有义务工制度,家里没人出义务工的,可以折算成钱交上来。即便如此,尚且稀稀拉拉没人响应村里号召,村里想弄个人海战术,根本无法动员村民。 陌然采用了按组分段的方式,把过去的规矩一概废除。每段明码标价,各组主动竞价。村里统一标准,只要合符规定,放下手里工具就可以领钱。 乡下的人干活,有一条墨守成规的规矩,迟得不如早得,早得不如现得。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任何许诺,都当不得现成能到手。 乌有村渠道年年收,村里年年要求出义务工,工钱先是许诺,到后来干脆连许诺都懒得说了。村民的热情一年不如一年,到后来,再想叫人出个义务工,简直比要个人去死还难。 灌区确实每年都要拨钱下来维修渠道,可这笔钱到了县里,先被县里以各种名义拿去了一半,再转到镇里,镇里也是不吃素的,再拿去一大半,剩下的几个散碎银子,根本没法付工钱。 齐烈刚当书记时,每年还老老实实把钱分到各组去。各组觉得钱少,与他闹,他一气之下,干脆一分钱也不给了。问起来就说上头没拨钱下来,村里拿不出钱。大家愿意修就去修,不去修,到时天干没水灌溉,谁也不能说村里没组织大家。 这样一来,修渠道的事,就像羊拉屎一样,有时候修一点,有时干脆几年不动一铲。到了现在,一条本来顺畅的渠道,成了千疮百孔的怪物。灌区一放水下来,整条渠道到处漏水。 年前选村长时,齐烈一心要把齐猛推上去。他想要在乌有村真正做到说一不二,就必须把村长这个位子抢到手。 乌有村千百年来,一直就是齐家和李家两分天下。正应了一句古话,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至于其他姓的村民,在乌有村根本兴不起风,作不了浪。 乌有村三千多村民,在子虚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村。村民多,却被齐姓和李姓占了一大半。真要论起人数,李家还稍胜一筹。但齐家有个先天优势,从解放初到现在,乌有村的村支书一职,基本都是齐家人担任。 这里就要回到解放前说事,乌有村的历史很悠久,过去的地主和富户,都是李家人。齐家从建村开始,就一直给李家做佃农。 本来李家与齐家关系处得不错,作为东家的李家,从来没把齐家当下人看。齐家除了没有土地,其他能享受的东西,李家从来都不干涉。而且到了后来,两家还通了婚。这对于一辈子做佃农的齐家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风水这东西,百年一转。土改时,齐家翻身做了主人,李家却被踩到了脚底下。阶级斗争这东西,总要有个敌人才能表现出革命性。李家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话语权,任由齐家翻箱倒柜,一脚踹翻往死里斗。 比如李正义的爷爷,就是被齐家一梭镖捅死在河岸边。 李家人到现在,翻古说起前事,还一直耿耿于怀。 老东家李家,读书人多,不像齐家,几辈子没几个人识字。李家出过不少秀才,还有人中过举。过去李家的祠堂里,还挂着先皇御赐的金匾。李家有祠堂,而且恢弘阔绰。齐家没祠堂,只有一座土地庙般大小的家庙。 李家祠堂被齐家在破四旧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齐家的家庙也在一夜间被齐家人刨了个底朝天。 革命时期,齐家人处处占上风。倘若不是李家还有人在外革命,且有一定官职的人过问,乌有村的李家人,会被齐家一点一点全部吞掉。 最典型的的时期就是“香江风雷”暴动,革命干部要求每个村里都要揪出来一定数量的反革命。这对乌有村来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过去李家人都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富农,此时不拿下来,更待何时? 于是齐家人一合计,悄悄报告给驻村干部,半夜行动,让齐家青壮年都拿了鸟铳梭镖,围了几家影响大的地主家,男女老少一把抓了,押在河岸边,枪打梭镖刺,死了的一脚踢倒河里,随河流而下。没死的挖一大坑,活埋! 此次行动,李家彻底失去了话语权。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谁还敢奢望当家做主?由此以来,乌有村的天下就成了齐家人的天下了。 只是近十几年来,政策似乎又变了。谁有话语权,不是靠革命性了,而是看谁手里钱多。李家是瘦死的骆驼,永远比齐家这匹瘦马大。谁敢保证,当年的李家没悄悄把家财埋起来?齐家确实后悔过,当初没赶尽杀绝,到了金钱说话的年代,李家人又开始登上了乌有村的政治舞台。 李家上台,对齐家来说是大忌。谁敢保证李家不秋后算账?只有把敌人永远踩在脚底,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齐烈在做了村支书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有生之年,绝对不能大权旁落。 他非常清楚,手里大权丢掉的一天,也就是他走上陌路的一天。 这样就出现了村长李大有半夜敲军属房门,被抓了个现行的桥段。 赶下去李家人,齐烈觉得危险一步步远去。只要不是李家人做村长,放眼乌有村,谁家上来一个村长,不都是他齐烈手里的一个蛋? 当然,齐猛能做村长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只要齐猛做了村长,他屁股下的支书位子,就能名正言顺交到齐猛手里去。如此以来,不管江山如何变迁,乌有村的刀把子永远都抓在齐家人手里。 可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陌然,是齐烈根本没想到的结局。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个陌然还赢得了选票,名正言顺做了乌有村的村长。 为了齐猛选村长,齐烈是下了血本的。他指示李正义把刚拨下来的渠道维修款全部拿出来,买了烟,让齐猛趁着夜晚,挨家挨户送,一盒高级烟,外加红包一百块,全村送下来,绝非一个小数。 原本以为拿了烟又拿了钱的乌有村人,会在投票的时候都投齐猛,没料到最后的结果让他差点一头撞死在墙脚。 事后他总结了一下,这一切源于他太轻敌。陌然的胜选就像一枚尖刺扎在他心尖,对于陌然,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女儿齐小燕读书成绩不好,却非要读高中,齐烈刚开始还以为是女儿的上进心,到后来猛然发现,女儿读高中的目的,就是因为这个陌然。 女儿对他说过,这辈子除了陌然,她谁也不嫁。 齐烈感到为难啊!人家陌然考上了大学,今后毕业了,就是个国家的人,还会看得起他的女儿? 陌然只要远走高飞了,就会将女儿像扔了一只破鞋一样的撇在一边。唯一能将他收归到女儿身边的,就是让他即便读了大学,还是一事无成。 于是陌然在回家迁户口的时候,遇到了李大有的百般刁难。按理说,李大有未必会听齐烈的话,只是陌然毕竟是乌有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这对于祖上中过举人的李家来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李家尚且没人考上过大学,陌家小子怎么能走在李家前面呢?李家可是千百年来的耕读人家,要中举这样的事,也应该是李家先中啊! 陌然的户口没能顺利迁出去,到他毕业时还是个农村户口,这在全国也是少有的几个例子。 户口没出去,书还是能读完。等到陌然大学毕业,一门心思想回雁南县报效家乡时,发现雁南县所有大门都对他紧闭,不管他如何的低声下气,不管他出示多少的优秀经历,雁南县都像瞎了眼一样,根本看不到他这样一个人。 本来陌然是不需要回雁南县的,现在的大学毕业生都实行的双向选择,有几家机械制造的大企业都向他伸出过橄榄枝。陌然一心想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就能唱出一台精彩绝伦的大戏。 但雁南县拒绝了他,他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站在人生的大街上茫然失措。 所有的这一切,谁又能想到是齐烈在背后做的手脚呢? 即便到了现在,除了他齐烈和杨天,谁会想到陌然远走东莞,都是他齐烈不动声色的杰作? 他看到陌然身后跟着肖莹和齐猛远远的过来,猛地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一铲铲进泥土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119、齐烈的心事(2) 女儿齐小燕被陌天强暴的消息像五雷轰顶一样几乎将齐烈摧垮。 他找出在部队当兵时悄悄带回来的一把军刺,磨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一根头发丝掉上去就能断成两截。 他要去杀了陌天! 他的举动让齐小燕母女心惊胆颤,就在他要出门的一刹那,齐小燕和她娘一齐跑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身体。 齐小燕哭着说:“爸,你不能去杀人。” 齐烈双眼几乎喷着血,他怒睁双目说:“不杀此畜生,我一辈子不得安生。非杀不可。” 齐小燕就抽泣着说:“爸,你杀了这个畜生,你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不怕!”齐烈嘶哑着嗓子,“谁侵犯了我的女儿,就等于是杀了我一样。这世界,没人可以这样侵犯你。” “可是你杀了他,陌然会恨我一辈子。”齐小燕脱口而出。 齐烈就愣住了,老泪汹涌而出。 “傻女子,就算我不杀这畜生,你以为那个小畜生还会回到你身边来?” “只要他一日不娶,我就有希望。”齐小燕跟着哭起来。 “傻呀,你太傻啦!”齐烈嚎啕大哭起来:“我怎么就生了你个傻女子啊!” 男人有泪不轻弹!何况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的齐烈。他的心是伤透了,像是被插上了一把锋利的刀,鲜血汩汩流出来。 “我愿意傻!”齐小燕收起了哭,神情淡然地说。 “不杀他,也不能轻饶他。我去找老许报案,我要他坐一辈子的牢。”齐烈安慰着女儿说:“孩子,我不能让你有半点委屈。” 齐小燕淡然一笑说:“爸,你去报案,我这辈子的清白算是没有了,谁还会娶一个被人强暴的女人啊?” “难道让他逍遥法外?” “就算我不顾名誉了,那个畜生去坐牢,陌然还不是照样要恨我一辈子?” “你离开了他就不能活了?”齐烈气急败坏。 “是,没有他,我活着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齐小燕苦笑一下说:“爸,我得不到他的人,我要让他一辈子内疚。” “你要怎么做?”齐烈不解地看着女儿。 “我要嫁给陌天这个畜生!”齐小燕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齐烈和他的老伴顿时呆住了。老伴以为女儿发烧说胡话,把手在女儿额头上轻轻探了探。 齐小燕凄然一笑说:“我没说胡话,我就是要嫁给陌天。” “不行!”齐烈断然拒绝。 “爸!”齐小燕双眼含泪,“我只有嫁给了他,才能与陌然呆在一起。再怎么样,他们是亲兄弟,是一个屋檐下的人。” “那有如何啊?”齐烈痛苦得老泪横流。 齐小燕安慰着父亲说:“爸,其实我只要每天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我要让陌然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欠着我。” 齐烈狠狠地跺了跺脚,扔了手里的军刺,仰天长叹:“孽缘啊,孽缘!” 往事如电,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耳边传来陌然的声音:“老书记,你还亲自上渠道啊?” 齐烈直起腰,缓缓一笑,“这有钱赚的活,我也要赚啊。” 肖莹扑哧笑出声来,“老书记,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呀?” 齐烈冷笑道:“我怎么能不在乎?我又没钱,人还老了,外面赚不到钱,还不能赚这点钱么?” 肖莹陪着笑脸说:“老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修渠道是个体力活,我担心你老累坏啊。”说完转过脸看着陌然:“陌书记,老书记这样的老人,你应该照顾的。” 陌然赶紧从齐烈手里夺过来铁铲,扔到一边说:“老书记,你就不要累了,你要想帮我,就帮我检查巡视就好了。” 齐烈弯腰捡起铁铲说:“这是你们村干部的事,我一个被撤了的人,哪有资格去检查巡视。” 陌然认真地说:“老书记,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你的经验就是无价之宝啊。” 他转身叫过来齐猛,指着他脚下的一片被石灰划出来的地说:“猛子,老书记这块的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了。从现在起,老书记就是我们渠道质量检查的权威。他说谁家合格了,谁家就去领钱。谁家不合格,就得返工重来。” 齐猛面露难色地说:“我自己家的还没修好呢。” “我不管!”陌然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没办好,你自己看着做。” 陌然的话,齐猛再不敢反驳,只能嘿嘿地笑,无可奈何地搔着头。 齐烈也暗自心惊,看不出这小子办事会如此霸道,这完全超出了他过去对他的印象。在齐烈的记忆里,陌然是个大气也不敢喘的人。当年李大有按他的意思扣了他的户口迁移,却把矛盾踢倒他这边,让陌然去找他解决。齐烈的一句话,让陌然黯然离开。 他说:“迁户口这样的事,国家有政策,村里有决定权。这事只能要大有解决。” 陌然当然不会再去找李大有,他在李大有面前说过狠话,如果齐烈书记不同意他迁户口,他就再不迁户口。 陌然当初还是很理想的人,他以为齐小燕跟自己关系那么好,迁个户口对于她爸来说,就是个举手之劳。但现实是齐烈再次把皮球踢倒了李大有那边,而且齐小燕自始至终没出来说过半句话。 “陌村长啊,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还能干活。”齐烈笑着说:“我老齐还没老到吃现成的地步啊。” 他刻意叫陌然村长,回避叫他书记。在他心里,陌然火线入党就是个笑话,是镇委书记吴太华故意给他挖的一个坑。 陌然不是党员,就永远做不了村支书。乌有村里,能降住陌然的人,也就只有他齐烈一个人。 只要陌然成不了党员,他的支书位子就没人能撼动。 “老书记,你是前辈,你的位置不在这里,而在质量上。乌有村的渠道,关系着全村三千多亩田地的收入,缺水将会造成大损失。所以,检查质量这么重要的任务,还得请老书记多费心。”陌然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上火,带着肖莹继续沿着渠道一路看过去。 拐过一道山嘴,就能看到老福的家。 陌然猛地想起了老福,回过头问肖莹:“闺女坟的事,这么样了?” 肖莹眉头一跳说:“没见着什么动静,据说有点线索了。” “什么线索呀?”跟在身后的齐猛紧张地问。 肖莹就笑,“齐猛,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干的。” 齐猛讪讪地笑,“当然不是我干的,这么黑的事,我可不敢做。” 肖莹笑道:“哎呀,这世界还有你齐猛不敢做的事呀,你可是走江湖的人啊。” 齐猛脸一沉,恼怒地说:“我懒得跟你说话。不过,肖主任,这话乱说不得,会死人的。” 肖莹抿着嘴巴笑,没再出声。 陌然站住脚,看着山脚下老福的屋,沉吟一会说:“你们先去巡查,我去看看老福。” 第一百二十章老福的遗嘱 老福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屋顶。一缕阳光从瓦缝里钻过来,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来。 雪玲背对着门,弯着腰在收拾有些凌乱的屋子,露出她后背一抹雪白的肉来。 听到脚步声,老福和雪玲都一齐把眼光看过来,就看到陌然跨进屋,径直往老福的床边走。 自从上次从派出所接回老福,老福就一直没下过床。 他的一双腿,似乎已经不能支撑他正常活动。即便是想要上个厕所,单靠他个人的力量,几乎不能完成。 老福本身是个健硕的人,尽管年龄到了七十边缘,却如五十岁的男人一样。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据说少有积蓄。 闺女坟被盗,老福被当做第一嫌疑人抓进了派出所。不知许所用了什么手段,几天时间,老福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没有了过去健硕的体魄,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委顿了下来。 精神不好尚且修复,身体跨了,就如一座大山崩塌了一样,再也无法复原。 “老福,”陌然轻轻叫了他一声,弯下腰去,抓起他有些冰凉的手。 老福咧开嘴笑,“陌村长啊,你来看我了?” “是,我来看你,好些了没?”陌然问,眼睛去看雪玲。他在内心是无比感激这个女人,这个与老福无亲无故的女人,能抛开一切世俗的眼光来照顾老福,这是多么高尚的一件事。老福要是没人照顾,还真是乌有村的一件事。像他这样的孤寡老人,生老病死都由村里管。病了躺在床上,村里得安排专人照顾。 “我好不了,我要死了。”老福淡淡地说,笑容又一次爬上他开始枯萎的面颊。 “怎么会?”陌然安慰他说:“老福,你安心养病,有什么困难,你给我说,村里会想办法解决。” 老福就去看雪玲,满怀歉意地说:“我倒没需要,只是现在苦了雪玲了,你要想帮我,就别让人欺侮她。” 陌然吃了一惊问:“谁欺侮她了?” 老福轻轻叹口气,招手叫了雪玲过来,抓住她的手说:“雪玲,我这辈子没儿没女,你比亲生的闺女还好,我老福要给你一个交代。” 雪玲慌乱地抽回手,低声说:“老福叔,你别往心里去,我总不能看着你这样的老人躺在床上等……” 雪玲的欲言又止并没让老福介意,他接过去说:“就是等死。” 雪玲紧张地说:“老福叔,你会好起来的。” 老福淡淡一笑,看着陌然说:“陌村长今天也来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现在就当着陌村长的面,交代一下后事。” 陌然摇着手道:“老福,你莫乱说话。你会没事的。有雪玲的照顾,不用担心。” “可是雪玲来照顾我,惹了多少麻烦事啊,你没听说吧,有人唆使他老公打她,不让她过来。我都劝过她了,这个女子啊,太善良。” 陌然问:“她老公打她?为什么?” 老福不答,雪玲却红了脸。 陌然知道雪玲的老公,是个半傻的人。他是哪种典型的没头脑的男人,只要别人唆使,就会像狗一样扑上来咬人的主。 这种人往往自以为是,天下似乎只有他是最聪明和清醒的人。做任何事,都喜欢钻牛角尖。平常寡言,常年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天下的人,都欠着他十五贯。 良久,老福叹口气说:“我明白有些人是想我早死,因为我老福看到了别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陌然追着问。 老福却闭口不语了,侧过脸看一下雪玲,欲言又止。 “陌村长,我老福这辈子没赚下几个钱。我死后,你要给我做主,凡是我留下的东西,都给雪玲。”老福说得很严肃,也认真的样子,让陌然的心底泛起一丝酸楚。 作为一个村支书,村长,他不能让村民有个幸福的晚年,是他做村长的失职。 “我不要!”雪玲慌乱的拒绝,低声说:“如果老福叔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家产,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再来。” “我也没家产。”老福叹息着说:“雪玲,是我老福对不起你,害你受委屈了。” 雪玲浅浅一笑,“老福叔,你别想那么多,我不委屈,真的,人啊,只要良心上过得去,就不怕别人的白眼和流言蜚语。” 老福深深叹口气,目光又空洞起来。 陌然看了一眼雪玲,感觉她比上次见过时要憔悴了不少。想起老福刚才说过的话,她的半傻老公打她的事,心里不禁涌起来一股愤怒。 “你老公打你了?”他问,眼光盯着她手臂上一块青紫的肉。 她慌乱地想要用衣袖去盖住,却被陌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的衣袖往上撸了一截,发现衣服底下,青紫的地方更多。 “狗日的,真下得手!”他愤怒地骂,“老子找他去。” 雪玲一把拖住他,哀求着说:“陌村长,你千万别去。他就是个傻子,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傻子就能打人了?”陌然厉声说:“不给他点教训,以后还会上天去啊。” 雪玲眉头一皱,眼眶便湿润了。她缓缓叹口气,用近似蚊子的声音说:“如果你看到了我的伤,你还不会打死他啊!” “还有伤?”陌然惊讶地问。 “她全身是伤啊!”老福突然说:“我是看不下去了,我也不要雪玲来了。我反正就是个快死的人了,何必还要拖累她呢?” 老福突然哭了,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雪玲却柔声安慰他,“老福叔,你不是拖累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孤苦无依。” 陌然心里一动,“如果把你定做村里安排的护理人员,别人总没闲话了吧?” 他为自己突然想出的主意而沾沾自喜。 老福叹口气道:“没用的,别人想我早死,就不想看着我活。” 陌然惊异地问:“老福,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想要你死,这个人是谁?你能告诉我不?” 老福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说,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 “你刚才说看到过别人的秘密,是不是指闺女坟的事?”陌然试探地问。 老福显然楞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老福有不有钱没人知道,但乌有村的人都知道老福年轻的时候是个瓦匠。作为手艺人的老福,年轻的时候赚过不少的钱,也风光过。 比如他现在的这栋屋,就算到了今天,在乌有村还是排的上号的好屋。 老福与死去的老孙一样,都是单门独户,只是老福的屋比老孙的屋更大更宽,也更多。 老孙头一家三代,住着两间半老屋。而老福,一个人住着三间大瓦房。 老福是老了不能再上房才放下手艺,专门替别人家养牛维持生计。 乌有村田土多,平均每个人都有一亩多地。但这些田土都很少块,机械根本没法耕作,因此在乌有村,养牛是每家每户必须预备的家什。 养牛是很麻烦的事,每天都要赶出去吃草,遇到寒冬腊月,还要喂牛吃稻草类的干料。 一头牛就要一个劳力,这让很多人烦不胜烦。老福就在此刻发现了生机,他把别人的牛领过来放养,一头牛一年三百块工钱。老福不但养了自己组里所有的牛,还把邻村的一些牛领过来放养。如此以来,他的牛队伍就很壮观,最多的时候,老福一天要赶出去三十几头牛。 老福不再说话,陌然也没主意。只好安慰他几句,转身要往渠道上走。 还没出门,想起老福刚才说的雪玲身上的伤,好奇心顿起,不知她的傻老公究竟怎么打的她,于是站住脚,朝雪玲招招手,示意她出来。 雪玲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跟出来。 “我想看看你的伤。”陌然说,一脸正气。 “不!”雪玲坚决拒绝,脸却如红柿子一样绯红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打的你?”陌然问。 “夫妻之间,打架是家常便饭。”雪玲解释着说:“陌村长,我没事,你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陌然严肃地说:“乌有村绝对不允许出现家暴。” 雪玲浅浅一笑,没作声。 “给我看看。”陌然命令着她:“要是伤得重了,村里不会放过他。” 雪玲慌乱地往四周看,红着脸低声说:“还是不要看了,不好看。” 陌然笑道:“伤势自然不好看。可是我要没看,心里总是没底。” “真想看?” “看。” 雪玲犹豫一下,转身往偏房走。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屋里阳光暗淡,隐约看到雪玲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站着。 陌然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说:“你要实在不愿意给我看,我也不勉强了。只是以后他再欺侮你,你来找我,我去教训他。” “我给你看。”雪玲声音很轻,语气却无比坚决了。 他看到她在慢慢地解衣服,还没等到他阻止,她已经转过身来。 陌然只觉得眼前一晃,目光便落在她白晃晃的胸前。 雪玲的胸脯很美,高耸挺拔。她几乎没有丝毫塌陷的胸,犹如神女峰一样的深邃与神秘。而在她雪白的胸脯上,赫然可以看到几个黑得刺眼的烟头烧过的疤痕。 她羞涩地紧闭着眼睛,双手想要搂着胸,犹豫了一阵才放开,任由眼前的这个男子恣意地打量她的胸。 陌然心里一紧,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他无比的愤怒。 这是个什么样变态的人,才会将烟头按在如此漂亮的胸口去炙烧? 他甚至想伸手去触摸疤痕,迟疑了好久终究没伸过去。 “畜生!”他咬着牙,恨恨地骂了一句。 “还看吗?”她羞涩地问,眼光慌乱紧张地扫他一眼,开始合上衣服,慌乱地扣上扣子。 “痛不?”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她惊讶地看了看他,低声说:“你说呢?” “我知道了,老子不会饶了他。”陌然心里满是悲愤,昂首出门。 第一百二十一章闺女坟再起迷团 乌有村的水渠绕闺女坟山头而过。站在渠道堤上,能俯览闺女坟全貌。 过去一派葱郁的闺女坟,如今遍地狼藉,挖开的泥土如在大地上剖开了一道伤疤,触目惊心之余,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陌然看着支离破碎的坟堆,陷入沉思。 谁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胆子,挖开坟堆,盗取墓葬?谁又能知道在这一片阴气重重的地方,藏着一座千年古坟? 闺女坟被盗,还死了一个人。而且死的这个人没人认识,至今没见公安方面给出消息。找不到死者的信息,盗墓一案就如一条搁浅的鱼,毫无生机。 肖莹悄声过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陌然苦笑一下,“我在想,究竟是谁把闺女坟挖了。” “公安在破案,你不需要想。”肖莹笑吟吟地说:“这些盗墓贼还真厉害,胆子大,手段高明,他们不会轻易下手盗墓,一定是墓里有宝贝。” “这个自然。”陌然叹道:“贼不空手。” 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猛子呢?” 肖莹笑道:“猛子胆小,说怕看到被挖开的坟,绕路走了,没来。” 陌然心里一动,自言自语道:“他还会怕鬼?猛子跟他爹走江湖的时候,就是靠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他都怕鬼了,这世道难道真有鬼?” 肖莹浅浅一笑,低声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谁敢说世界上真没鬼存在呢?” 陌然没去与她探讨世界上是否有鬼还是没鬼的话题,他在心里想,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鬼。齐猛过去从没听说他怕鬼,怎么突然对闺女坟怕了起来,这里面难道藏着秘密? 闺女坟究竟丢了多少宝贝,没人说得清。所有的传说都在坟被挖开之后再次泛滥,据说闺女坟里的闺女,当年的陪葬品到今天已经价值连城。闺女坟的后代甚至传出这样一个说法,当年的闺女嘴里,衔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猛子这人,也有胆小的时候。”陌然笑骂道:“胆小鬼,还比不得一个女人。” 肖莹嘴一撇,“女人在啦?女人就一定胆小吗?你就是大男人主义,看不起我们女人是不?” 陌然告饶道:“别给我上纲上线,我可没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肖莹目光烁烁,盯着陌然看。 陌然避开她的眼光,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啊。” “哼!”她冷笑一声,“听说,你去相亲了?” “谁说的?”陌然心里一紧。 “你不用管谁说的,是不是?听说还是一对姐妹花呢,眼花了吧?”肖莹揶揄着他说:“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心里乐坏了吧?” 陌然无言以对,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将自己献给了他。在她面前谈论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对她的侮辱啊。 “没事啊!你早晚都要娶老婆的。”肖莹缓缓叹口气,神情开始显得低迷。 “是我娘逼的。”陌然慌乱解释道:“我娘逼着我去的,我自己不想去。” “想不想去,你都去了,又没人怪你。”肖莹浅浅笑了笑,“你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堂堂乌有村支部书记,村长,要水平有水平,要相貌有相貌,难道还能娶不到老婆呀!”肖莹取笑着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觉到无奈和心酸。 “再说,也不知人家看没看上我。”陌然苦笑着说:“肖莹,你心里要是不痛快,你就骂我吧。” “我不骂你。”她莞尔一笑:“我凭什么骂你呀。要骂,也是齐小燕骂你。” “她凭什么骂我?”陌然心里冒上来一丝不快。 “她不是去闹了你的新姑爷上门宴吗?”肖莹抿着嘴巴笑:“小燕的性格还真让人佩服,她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陌然无奈地叹口气。 “我听说,齐小燕原来是你同学?”肖莹忍着笑,低声问。 “是。” “哎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她感叹着,将垂到耳际的一缕青丝撩到耳背后:“我们走吧,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接下来就该你发钱了。” 陌然在全村动员大会上做过承诺,只要村民按要求修复好了渠道,乌有村将按劳付工钱。 有人质疑过不要到时候拿义务工说事,别陌然断然否定说,从此乌有村不再派义务工,所有关系全村建设的事,一律按劳付酬。 两个人从渠道上下来,沿着田埂路往大路上走。 有收工早的村民见了他俩,客气地打着招呼。 渠道本来应该在冬季就修好的,过去的一个冬天,乌有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耽误了渠道的修缮计划。现在春天到了,秧苗也插了下去,接下来灌区就要放水下来。倘若在这个时候还没修缮好渠道,渠道水一到,轻则胡乱流灌,重则跨堤伤人。 肖莹的提醒让陌然猛然想到,乌有村的渠道维修费在账面上是一个零。老书记齐烈没说这笔钱去了哪里,陌然也没敢问。但目前摆在面前的就是付钱,没钱付,他当上村长做的第一件事就会让村民失望。 李正义将村会计交给自己女儿李桂丽,这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新上任的村长陌然会弄出个大动静,天翻地覆地查账什么的,却没料到陌然似乎根本不关心村财务开支情况。 他在乌有村做了十多年会计,深知乌有村每笔钱的来龙去脉。 单就一笔农田补助,退耕还林的款,就足以让他心惊胆颤。 老书记齐烈把村财务完全当作自己的银行,任何开支都是一张百条解决。有很多帐甚至连张白条都不给。李正义尽管心生怨气,却不敢在齐烈面前说三道四。当然,齐烈吃了大头,作为村会计的他,手脚不会干净。他曾经暗暗算了一笔账,除了这些年来齐烈拿去的,他李正义手里占有的钱款,足够被枪毙三回。 这也是他听说齐烈被带走,纪委要查账后,想喝药一死了之的目的。 其实他就没想到,不是陌然不想查,也不是他不想追究。而是陌然心里早有了主意,陌然非常清楚,凭着他现在的实力,大张旗鼓去查村财务帐,等于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陌然之所以提议让李桂丽接手他爹的财务,是因为他们毕竟是父女关系。说破了天,做女儿的也不会让爹往火坑里跳。而且他的这个提议一定会得到齐烈的赞同。事实果然如此,李桂丽做乌有村会计的决定,得到了齐烈的高度赞扬。 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齐烈带着陌然去见了一次县委书记杨天。杨书记与齐烈的关系,也是他在那一次见面之后有了新的认识。陌然知道,即便齐烈不做支部书记,乌有村在很多时候还是他说了算! “村里有钱吗?”肖莹担心地问:“如果发不出钱,村民会怨你啊。”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陌然安慰着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陌然这么说,自然胸有成竹。秦园留给他买车的钱,他还留着没动。本来想找个机会还给秦园,但苦于手头确实没多少资金,自己做了村长,有多少事需要钱开路啊! “你要是没钱,我先借给你一些吧,解决了渠道这事再说。”肖莹叹口气说:“别人当村长,吃香的喝辣的,你当个村长,还要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掏钱。” 陌然笑道:“这么说,我村长不当了?” “不当行吗?”肖莹笑道:“你说,现在乌有村里,舍你其谁?” “能人大把!”陌然说:“比如齐猛啊,还有你啊,都是当村长的最佳人选。其实我就是个打工的人,哪里会当村长。” “不许胡说了。”肖莹瞪他一眼道:“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村长吧,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有担当和责任。” “我就怕对不起村民。” “放心大胆去做,还有我!”肖莹话一说完,脸不禁红了一片,粉嫩嫩的令人心动。 第一百二十二章发钱起争执 乌有村渠道修复工程顺利圆满结束,各组组长接到陌然电话,要求第二天下午去学校村委办公室领取工资。 村干上午开了一个会,就渠道修复工程工资作了安排。根据工程量,此次共需发出工资五万八千块。 会计李桂丽急得满头大汗。村财务账上没有一分钱,她到哪里拿钱出来发? 问题抛到陌然面前,他环顾一周,起身去文件柜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给干部们看,说:“先拿我私人的钱顶上,不能让村民背后骂娘。” 李桂丽不肯收钱,说修渠道是村里的事,怎么样也不能拿陌村长私人的钱给村民发工资。村里现在没钱可以欠着,再说,修渠道是全村人的利益,就算拿不到工钱,村民也应该理解。 陌然就笑,说:“当初我们发动大家来修的时候是说过给工钱的,现在说没钱不给了,村民会骂我们是骗子。钱是小事,失去民心最可怕。你们说是不是?” 齐猛从一开始就没说话,渠道修复款就是被他挪用了。当初齐烈要拿这笔钱给他去竞选村长,他还持反对态度。架不住齐烈的一通猛骂,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挨门逐户去送钱送烟。 倘若选上了村长,这笔钱好说,没选上,这个坑怎么填?齐烈告诉他,选上了,全村出义务工修渠道。没选上,这笔钱就根本不存在。 事实的结果还是没选上,齐猛不想欠着齐烈这么个大人情。可是他实在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巨款来填补缺口,想来想去,恼羞成怒,居然再一次上村民的门,要求村民退钱。 村民们对齐猛的要求一顿猛笑,哪有送出去的钱还有收回的道理?何况,所有村民都表示自己确实是投了他齐猛一票的,至于他最后没选得上村长,一定是其他人没投他的票。 齐猛哭笑不得,选举的时候采用的是无记名投票,谁投了谁,除了当事人心里有数,谁能知道? 送出去的钱没收回来,亏空的渠道款就没法填上。这对于齐猛来说,就是一块心病。虽然没人质疑过这笔钱是他齐猛拿了,但越没人说,他心里越没底。这世界上的人都不傻,谁不清楚里面的猫腻? 齐烈这么用劲帮他,齐猛并不十分的乐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自己是伯伯齐烈的私生子,为此还与不少人打过架,从小打到大,赢过也输过。他是个有父母的人,被人说成是别人的私生子,这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齐烈不遗余力帮他上位,希望他能接手村支部书记大业,说到底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 齐猛不想欠齐烈人情,就是怕别人背后说他闲话。 现在村里渠道也修了,需要钱来解决燃眉之急,他只能装聋作哑,勾着头闷声抽烟不出声。 听到陌然说自己拿钱出来先垫着,齐猛的眉头猛地舒展开去,大声说:“陌然,你的钱,村里应该要付利息。” 李大为首先表示不同意,黑着脸问李桂丽:“村里修渠道有专项经费,钱呢?” 李桂丽憋红了脸,低声道:“我接手的时候,账上就没这笔钱。” “没钱?”李大为冷笑,扫视一眼村干们:“难道飞了?” 陌然拦住李大为,“大为,也许这笔钱还没拨下来。” “骗鬼吧!”李大为恼怒地说:“我做村干也有好些年了,知道这笔钱每年都在年底前会拨下来,多少不说,肯定是有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眼光去看齐猛,冷笑几声道:“怕是被人吃了吧?” 齐猛涨红了脸,默不作声。 “你爹的这笔账,乱的很!”李大为又把矛头去对了李桂丽,“我觉得,既然村里有了新班子,就该全面接手上届班子的所有事,不能麻里的布,布里的麻,扯不清。” 陌然平静地说:“这个自然的。” 李大为气咻咻坐下,摸出烟来点上,狠狠地抽。 屋里几个男人,每个人手指间都夹着一根烟。这样屋里的空气转眼就被浓烟代替,肖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起身去打开窗子,反转身靠在窗子边说:“今天是讨论工钱发放的问题,其他的事,我觉得今天讨论不合适。陌村长作为一村之长,自然会有安排。我们这些村干部,就按照陌村长的要求做就好了。” 这些话冠冕堂皇,几乎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李大为起身就走,扔下一句话:“这会还开个屁,有意思吗?” 李大为一走,会议就开不下去了。反正他们心里有底了,修渠道的费用是他陌然私人拿出来的钱,谁也不好说闲话。于是便宣布散会。 村里干部开会,到了陌然手里,已经没有了福利。过去齐烈在位,开完会必定去子虚镇的张大福酒楼吃顿饭。虽然齐烈一年到头没开过几次会,但每次的会,还是给村干部留下了许多回忆和怀念。 一散会,村干部都急着回家去。陌然也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偶尔一抬头,发现李桂丽还站在门边没走。 他便微笑着问:“你怎么还不走?” 李桂丽仿佛只要听到陌然说话,整个人就慌张。果然在陌然的问话里,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有话进来说。”陌然招呼她,示意她坐。 李桂丽人进来了屋,却没想坐的意思,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村会计我不想干了。” “为什么?”陌然惊讶地问。 “我觉得我做不了。”李桂丽的声音一直很低,仿佛说话都是在喉咙底发出来声音:“我怕别人说你的闲话。” “我有什么闲话给别人说?”陌然不解地问。 “上届村会计是我爸,问题确实很多。你现在有给我来做,别人会说,你这是照顾我们家。” “就算是照顾,又怎么啦?”陌然皱着眉头说:“过去的事,暂且不说。你是我这届的村干部,做好就行,管别人闲言碎语。” “可我总觉得做起来不舒服。”李桂丽涨红着脸说:“你其实是知道我爸的,又是我爸的救命恩人,我爸出那么多问题,你就真的不在乎?” 陌然楞了一下,没出声。 李桂丽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难受。” “我不难受。”陌然抬起头,淡淡一笑说:“这样的事,那个村里不存在啊?不奇怪了。李叔能安心在家养病就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李桂丽眉眼一跳,顿时一丝欣喜漫上俏脸。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报答你了。” “你想报答我呀?”陌然嘿嘿地笑,心里一动问道:“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只要你想要的,我就是拼了命也满足你!”李桂丽的脸上又不满了希冀。 陌然沉默不语。 李桂丽的脸越发红了,羞涩得如同含羞草一般,用近似蚊子的声音说:“就算是我,我也愿意。” 陌然当然能明白她这句话里的含义,但他装傻笑着说:“真不用,你别想太多。” 他这是明显的拒绝,李桂丽顿时羞惭起来,转身往屋外走,到了门边站住脚,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她掩面而去,留下愣怔的陌然,一个人站在屋里出神。 第一百二十三章东莞来电 乌有村修渠道的工资完全按照工时发放下去,李桂丽发完最后一笔钱,悄悄告诉陌然,他给的钱只剩下了不到两千块。 拿了钱的村民自然欢天喜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村上做事拿到工钱。以往但凡是村里的事,不论大小,一律都是义务工形式。遇到家里没劳力的,义务工没法出,只能折算成现金交到村里。 陌然当了村长,第一次号召大家出力,按劳获得报酬,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因此,拿到钱的村民,都不忘跑到陌然面前说几句好话,有村民还会对他鞠躬。 陌然心里极端感慨,却不好发作。他拿过账本,眼光特意去寻找齐烈的名字,果然在他的名字后没有签上名,躺在账本上的钱是一百五十块。 齐烈没来领钱,陌然早就注意了。于是他叮嘱李桂丽说:“李会计,找个空,你把老书记的钱送过去。” 李桂丽笑道:“老书记说了,这钱他不领了,算是贡献给村里。” 陌然严肃地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出了力,怎么能不领工钱?你送过去,就说村里不差这一百多块钱。所有村民都一律平等。” 李桂丽神情顿时扭捏起来,迟疑半响说:“我不去,要送你去送。” 陌然嗯了一声道:“我晓得了。” 发工钱的这笔钱,全部来自秦园给他的,现在车没买,钱却贴了进去,他在想着要怎么跟秦园说, 事情偏偏就巧在这里,他刚想到秦园,秦园的电话就过来了,开门见山就问:“陌然,你们县长找你谈话了没?” 陌然想了想说:“没有,县长那么忙,与我谈什么话?” 秦园就在电话里沉默,半响叹口气说:“这个何县长,想钓鱼,却舍不得下饵么?” 陌然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追问了一句:“钓什么鱼?” 秦园就没再说下去,问他:“你还好吧?车买了没?” 上次秦园带人来考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被他掩饰过去,说车买是买了,只是还没到货。现在秦园又问起来,他知道再掩饰不过去了,干脆说了真相:“没买车,钱被我发了工钱了。” 秦园吃了一惊问:“发什么工钱?你是不是在桃林里给我建房了?” 陌然苦笑道:“房没建,发了修渠道的工资了。” “修渠道?” “是,村里每年都要维修一次,要不天旱的时候,灌区的水来不了,田里就会没收成。”陌然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道:“这钱我会还给你的。” “谁叫你还钱了?”秦园显然生了气,声音大了许多:“要是让你还,当初我会给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修渠道是公家的事,怎么要你自己掏腰包发工钱。” “村里没钱啊!”这回陌然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村里账上没钱与秦园有关一样。 “村里没钱,你就拿自己的钱去填?”秦园哭笑不得,骂了一句:“傻瓜!” 陌然嘿嘿地笑,摊开一只手道:“你知道的,我也没办法。” “好啦好啦,发了就发了,还能将你怎么样呀?”秦园在电话里语气嗔怪地说:“本来我想这几天派人去与你们县里接洽一下,既然何县长还没找你,这事还得等等。” 陌然心里着急,邀请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可是天大的一桩事。此事不但县委县政府,甚至市政府彭琳副市长都参与了,而且整个雁南市,都知道雁南县引来了一只金凤凰,只要屁股抬起下个蛋,就是个金蛋啊! 秦园说派人来接洽,除了投资,还能有什么好接洽的?总不至于帮乌有村建个养老院,也需要与县里正儿八经地协商吧? 陌然心里很清楚,瑶湖集团属下的太阳电机厂,虽然这几年也被列入了高新科技行业,不在腾笼换鸟的计划里,但明白的人都明白,毕竟只是一个制造企业,目前不想赶出去,是因为每年的税收和创外汇的本事,太阳电机厂还是榜上有名的企业。但终归这样的企业不会让它活得太久,早晚都要被赶出去东莞。 与其在其他地方落地,还不如迁到雁南县来。当初秦园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陌然就暗暗想过,太阳电机厂要是整体搬迁来雁南县,单是就业这一块,就能解了何县长的心头大患。 雁南县别的优势不明显,劳动力却在整个雁南市算得上头把交椅。 如果按雁南县出去务工的人员比例计算,几乎每五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在外务工。这些务工人员包含各行各业,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都能吃苦耐劳。比如陌然,就是这支务工队伍中的一员。 有企业落地,税收跟着就能起来。雁南县说过,对于新落地的企业免税三年,三年过后,税收会是多么大的一块蛋糕? 一个地方干部,衡量他的政绩主要就在于GDP和就业,如果既解决了就业,又提高了GDP,这对于所有地方官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就好像买彩票中奖一样的能令人欣喜欲狂。 当然,陌然想归想,却始终没与秦园提起过要把太阳电机厂迁来的想法。上次来考察,秦老狐乔装打扮混在考察队伍里,还没考察项目,先考察了雁南县的干部,这让陌然越发感觉到,秦老狐还真是一只老狐狸,稍有不慎,就可能进了他的嘴,还没明白是怎么死的。 瑶湖集团名义上是秦园说了算,关键时刻还得秦老狐拍板。特别像迁移这么大个厂,动则资金上亿,就算秦园胜券在握,也不敢贸然决定。 秦园打来电话说起接洽的事,显然来雁南县投资已经取得了秦老狐的首肯。但陌然还是不敢断定,秦园要来投的不是养老院,而是太阳电机厂。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想来投哪一块?” “你想我投哪一块?”秦园反问着他。 “我无所谓,只要来投资,都是好朋友。”陌然嘿嘿地笑:“秦总,你要是真来雁南县投资,你就是何县长的再生父母。”他开了一句并不好笑的玩笑。 “我不要做他的再生父母!他都那么老了,我还做他的父母,我岂不是老得咬掉牙了?”话说完,猛地想起什么似得,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嫌弃我老呀?” 陌然赶紧摆着手,他知道秦园在电话的那一头看不到,但他还是摆了几下手说:“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何县长现在为了拉投资,恨不得看见人就下跪叫爹娘啊。” 秦园轻轻笑了笑,过一会说:“你别急,何县长要是兑现不了他的话,瑶湖集团自然不会满足他的要求。” 陌然疑惑地问:“难道你们之间还有交易么?” “这是生意场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秦园掩饰过去,突然说:“陌生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天天满面春风的,听说是找了个女朋友。” “是么?”陌然吃了一惊,这小子这段时间还念念不忘彭凡,这才去东莞多久,难道就另寻新欢了? “你一个做哥的,还没弟弟活得潇洒。”秦园抛出这句话后,匆忙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个会要开,忙!” 挂了秦园的电话,陌然陷入沉思。 秦园的话里,显然有一个意思,瑶湖集团与何县长有个私下交易。至于交易是什么,秦园不说,陌然也猜不透。 这样一想,心里就乱了起来,直到肖莹过来轻轻喊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 陌然抬起头,淡淡一笑,问她:“忙完了?” “快了,累死我了。”肖莹将身子往椅子上一坐,全身显得无比疲惫。 这段时间计划生育的风又刮了起来,谭海花从妇女主任的位子上下去后,整个乌有村的妇女工作就全部落到了肖莹的肩上。 不接手工作不知道,一接手,肖莹顿感万般无奈。整个乌有村的妇女,居然没几个人懂得用避孕套,这让还没生育过的肖莹要花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一群群的妇女媳妇当中去演示? 而且肖莹发现了一个问题,乌有村其实超生很严重,特别是这个季节,很多在外的男人都会悄悄回家来住上几晚,仿佛不敢辜负这大好的季节一样,冲动过后,一片狼藉。 要想抓好计划生育工作,首先得从源头抓起。源头在哪?当然在男人的裤腰带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雪玲受辱 孟夏时节,阳光一日比一日炙热。 连续几天,没刮过一丝微风,天地仿佛像是一个蒸笼,不管人站在哪里,即便不动,也一样的浑身冒汗,头脑晕眩。 这样的天气,应该就是要下雨的前奏。可是天上不见丝毫云彩,只有一个散发出白光的太阳,无休无止地炙烤着大地。 渠道比往年来水要早了半个多月。据气象部门预告,今年将是百年不遇的大旱之年。 陌然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块石头。在乡下的人都知道,靠天吃饭依旧没多大改变。倘若不是当年修了这条渠道,乌有村唯一的办法就是架起四条水车,召集全体青壮年劳力轮番上阵,从湘水河里车水上岸。 现在青壮劳力基本都出去外地打工去了,剩下的老弱病残,别说下河去车水,就是让他们去河里提一桶水上来,也是遥不可及的事。 渠道的水虽然日夜不息,但终究顶不住到处都要水。如果不巡查,村民会半夜挖开渠道放水。陌然将村干都组织起来,分成三个小组,日夜在渠道上巡查。 即便是这样防,渠道还是在夜里被人挖开了。本来一道小口子放水,耐不住水流急,不到一会就溃了堤,眼看着就将一条渠道拦腰摧毁。 渠道一垮,后面的村庄就会断流。就算村民不来找麻烦,镇里也会追究。 陌然接到电话赶到溃堤口时,看着白花花的水四处奔流,心痛至极,当即叫过来齐猛,厉声问他:“你干嘛去了?怎么会这样?” 昨夜是齐猛守夜,村干守夜,两人一组。齐猛与李桂丽一组。 齐猛在现场,李桂丽却不在。 面对陌然的质问,齐猛吞吞吐吐:“我就去上了一趟厕所,就这样了。” 陌然怒不可遏,指着齐猛怒叱:“猛子,你是在骗鬼是不?上趟厕所要几个小时?这道口子,一下能挖的开?”质问完,突然想起李桂丽来,马上问他:“李桂丽呢?怎么没见她的人?” 齐猛满脸堆上笑,低声说:“她病了,昨夜我没让她上渠道来。” 陌然哦了一声,命令齐猛:“马上想办法给我堵住,堵不住,你自己去镇里受罚吧。” 齐猛带着几个人拿着蛇皮袋去装泥堵口子,陌然看着水流走的方向,猛地顿了一下,这道口子开得不偏不倚,水从渠道里倾流下去,并没流进任何一口山塘,或者某一块田地。而是看似漫不经意,却刚好将闺女坟淹了过去。 这么一注意,心里顿时疑惑起来。看来开这道口子的人,不是要偷偷放水灌溉,而是想要淹掉闺女坟。谁会这么干呢?淹掉闺女坟的目的是什么? 心里有疑团,他便顺着水流进的路,一路过去,等站在闺女坟边时,触眼看到被挖开的闺女坟已经完全被水淹过一遍。墓穴里积满了浑浊的水和泥浆,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座百年历史的古坟。 水流慢慢变小,最终断流。陌然回头往山上看,正看到齐猛从渠道里爬上来,亮着嗓子喊:“陌村长,堵住了。” 陌然回过去一句话:“堵住了就行了,你去走一遍,看哪里还有隐患。” 每到天旱季节,渠道沿路的村里都会组织人马守水。乌蒙村在乌有村上头,渠道水须从乌蒙村过,再到乌有村。有年也是大旱,渠道水沿途开了口子,到乌蒙村的时候就只剩下小孩尿般大小的水流。乌蒙村干脆在渠道里堵了一道墙,将水截流不到乌有村来,齐烈几番交涉不凑效,干脆组织一帮人上渠道抢水,一架下来,乌蒙村伤了八个,乌有村伤了三个。 也就是这一架,乌有村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从此在渠道的守水问题上,没有村愿意与他们发生冲突。 齐猛带着几个人往上游走,沿着渠道再走几里路,就到了乌蒙村的地界。再往上,就是乌蒙村要出人守水的地方了。 陌然没去多想,乌蒙村这几年忙着卖地,村里人都在盘算着建安置区,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即便没水,也没人去管。反正他们已经不想再种田。 由此以来,乌蒙村这一段渠道,基本就没人上来。陌然在会上说过,乌蒙村没人管,乌有村管,总之不能让水流不进乌有村。 缺口堵上了,陌然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只要渠道不断流,再旱的天,乌有村也不怕。 他摸出一支烟来,还没点上,就被一阵噪杂的声音吸引过去了目光。 老福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男男女女的,声音如波涛一般,一阵一阵传过来。 陌然凝神静听,终于听清楚是男人的打骂声。 老福家没别人,谁会在他家门口打骂呢? 他扔掉烟,紧走几步下山。 人还没到,耳朵里传来男人的骂声:“你个贱货,不要脸。偷人偷到老东西身上来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随即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人声音。 陌然心里一惊,猛地冒出雪玲来,该不会是雪玲出事了吧? 人群看到他来,主动让开一条路,都看着他暧昧地笑。 陌然没理会村民的眼光,径直往里走。 人群围着的地上,扔了一床棉被。陌然一眼就看到,棉被里居然捆着老福和雪玲。 一个粗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正没头没脑地往棉被上抽。 藤条过处,老福低声呻吟。而雪玲,面色苍白,紧闭着眼,一声不出。她的脸上,已经被抽出一片血痕。 “住手!”陌然大喝一声,抢上一步,一把夺过藤条,双眼凌厉地瞪着拿藤条的男人,怒喝:“你干嘛?” 男人楞了一下,随即嘿嘿地笑。 “我女人,偷人!”他指着雪玲说:“不要脸。” “你女人?”陌然看他一眼。男人虽然粗壮,却满脸愚呆模样。 “我老婆。”男人得意地说:“我打自己老婆,管你事?” “当然管我的事。”陌然淡淡地说:“不许打人。打人犯法,知道不?” “老子打自己老婆,也犯法?”男人笑嘻嘻地将陌然打量了一遍,凑过来脸,陌然就闻到一股臭味,顿时一阵恶心。 他别过脸去,憋住呼吸。眼光去扫了一下被窝,刚好看到雪玲睁开眼,与他目光对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的心一动,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大家都散了,回家去。” 村民就起哄,说陌然要是打开被窝让他们看一眼,他们马上就走。 陌然赶村民走,正是要将被窝挪到屋里去。大众广庭众目葵葵之下,他不能让村民偷窥到被子里藏着的秘密。 雪玲的男人看陌然要赶村民走,大声嚷嚷道:“大家都不要走啊,看新鲜啊。” 说着就弯腰去解捆着被窝的绳子。 陌然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轻轻往边上一带,男人就如一根木桩一样,滚溜溜地滚到了一边。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赤红了眼骂:“狗日的,还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话没说完,将头低下,如牯牛斗架一般,轰隆隆往陌然这边冲过来。 陌然侧身让过,伸出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按,男人又如被捆了蹄子的猪,扑地倒地,满嘴吃了泥土。 两个男人打架了,村民赶紧往四周散开,起哄着喊:“老四,快起来,老四,快起来。” 陌然这才知道雪玲的男人外号叫“老四”,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过去,一脚踩在他背上,低声怒吼:“老四,你是不是想找死?” 老四显然怕死,想要挣扎,无奈被陌然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只好咕哝着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陌然安慰他说:“老四,你一定是误会你老婆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老四爬在地上,扭过头看着陌然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是猛子说,我老婆偷人。” “猛子?”陌然心里又是一咯噔,怎么到处都有他的事?他想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么? “猛子的话,你也信?”陌然笑道:“老四,你回家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将踏在他背上的脚挪开,转身走到被窝卷边,弯下腰去,闷哼一声,抱起被窝卷,蹬蹬往屋里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被人陷害 被窝卷里,雪玲和老福被面对面捆绑在一起。 老福一直阴着脸,却不闭眼。雪玲一直闭着眼,两个人如果不刻意避开,几乎就是嘴对着嘴的状态。 陌然在心里骂了一句,哪个狗日的?这不是要人去死么? 雪玲和老福,除了两个头露在被子外,全身都被捆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状态。 这个情景,陌然还在读小学的时候见过。 乌有村曾经出过这样的一件事,公公与儿媳妇苟且,东西进去了,怎么也出不来。村人无法,只能用被子包了两人,要送去医院。 沿途围观村民,简直人山人海。陌然学校的老师都出来看热闹了,陌然也跟着看了一回热闹。 当时的情景与眼前如出一撤,只是后来去医院治好了后,儿媳妇回家一瓶农药将自己送上黄泉路,公公也在世人的眼光里无法苟活下去,一根绳子将自己挂在山里。 这种奇事,乡间也并不多见。俗称“狗卵扯锁”。 陌然抱老福他们进屋,老四居然没跟着进来,只在他身后嚷嚷,村干部要为民做主啊! 做你娘的主!陌然在心里骂,窝着一股火。 村里出现这样的事,他一村之长没面子。虽然说,乡下这样的男女事见多不怪,但大多也只是活在传说里,并没有几个人亲眼见到别人苟且。 如老福这样,被人将他与雪玲捆在一个被窝里,还真是少见。 老四没跟着进来,看热闹的村民自然不敢跟进来,都挤在窗户边,探头探脑往里看。 陌然将被窝卷轻轻放在床上,低声问了一句:“能解开不?” 老福没出声,雪玲回了一句:“你说呢?” 陌然不敢贸然去解绳子,万一解开后里面两个人真是赤身裸体,这等于就是告诉别人,奸情确实存在。在这么多人看热闹后,这两个人只有死路一条啊。 “放心解吧!”雪玲安慰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陌然心里跳了一下,雪玲啊雪玲,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样呢?我可不愿意看到你们赤身裸体啊! 陌然还没动手,就听到老福一声长叹:“我害了雪玲了,我该死啊!” 在屋外的地上,老福自始至终都没流露出半丝害怕与羞惭,此刻却老泪纵横起来。 “不怪你!老福叔,是有人要害你!”雪玲说,泪光也闪烁了。 陌然一下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耳朵里听到屋外噪噪杂杂的声音,当即转过身去,拿了一条床单,将窗户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还没转身,听到雪玲叫他:“你取下床单吧,我就是要让人看到,我雪玲是不是个清白的人。” 陌然还在犹豫,被雪玲骂了一句:“你还是个男人吗?快取下啊!” 陌然只好又去取下床单,却半天不敢伸手去解绳子。 “解开!”她命令他。 “行不行?”陌然继续迟疑。 “死不了人的。”雪玲淡然地说:“你如果相信我,就解开吧。” 陌然狠了一下心,伸手去解绳子,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两个赤身裸体的人。 窗户外一片惊呼,陌然才睁开眼。 被子打开,雪玲衣衫不整,却穿得严实。老福倒是只穿了一条底裤,赤裸着上身。 “怎么回事?”陌然吃了一惊问。 眼前的一切,根本看不出来偷情的半点痕迹。 “是他们强行把我跟老福叔绑在一起的。”雪玲垂着头说:“他们说,我跟老福叔有一腿。” “有吗?”陌然吐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 “我还巴不得有呢。”雪玲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了老福坐起来,泪光闪烁地说:“老福叔,让你受苦了。” 老福面无表情,冲着窗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复又躺倒,不再言语。 窗外的村民没看到想要看的情景,呼啦一声散了开去。 村民散了,老四还不走,站在门口坪里,跳着脚骂雪玲。 陌然在屋里,老四不敢进来。 要说这个老四,还是有些说法的人。 小时候的老四,长得劲头虎脑,人也聪明伶俐。八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连续几天不退。等到人抽搐,嘴吐白沫时送到医院,诊断是急性脑膜炎。 一场病下来,好好的一个小孩,就变得呆头呆脑了。人呆痴了还好说,关键是逢到阴雨天就犯病,牙关紧咬,见人打人,见东西砸东西。 老四是赵家人,在乌有村的势力算不得大。 赵家老四三十多岁才娶了雪玲。雪玲能嫁进赵家,在于她是个孤女,明知老四算不得是个健康男人,也只能违心嫁过去。 老四不犯病还好,一犯病,就认不得人。雪玲从嫁到他家哪天开始,就没少挨过老四的毒打。 别的女人在婆家受了委屈还有个娘家能回去,可怜雪玲孤身一人,根本没地方可去,只能生生忍受老四折磨。 老四做得最狠毒的事,就是雪夜将雪玲赶出家门。雪玲只身着缕,冻得簌簌发抖,躲在稻草跺里避寒。恰遇老福夜半来稻草垛扯稻草喂牛,看到雪玲,不由分说,带到自家住了一夜。从此以后,雪玲就认了老福为爹,只要有空,就去照顾老福起居,如此以来,也没人说半句闲话。 雪玲认爹,老四也是默认的。 皆因老福凭空得了一个闺女,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送给女儿。平常给点零钱,遇到逢年过节,雪玲不送他礼,他反倒送给雪玲一家。 老福做了一辈子光棍,身边积蓄自然不少。乡间便传闻,说雪玲看中的是老福死后的家产,老四睁只眼闭只眼,无非也是想着老福的家产。 道听途说总会越传越神,传到后来,就开始有人说,老四是与老福平分了老婆。 所有闲言碎语雪玲都不在乎,毕竟老福大她快五十岁。就算老福有钱,雪玲也不可能会为钱舍弃了自己的身子。 直到齐猛悄悄找了老四,说亲眼看到他老婆与老福滚在一个被窝里,老四才叫了自家兄弟,一窝蜂跑到老福家捉奸。 奸没捉到,反被雪玲一顿臭骂。老四便不分青红皂白,一床被子裹了老福和雪玲,抬到门口坪里,丢人现眼。 老四这么做,是齐猛给他许过愿,他会带他去雁南市里玩一天,带他去按摩院按摩。 老四脑子不好,家里人从来不许他上街。就算娶了雪玲回来,这个规矩依旧没破。城里对老四来说,简直就是他童话故事里的仙境。 陌然听完雪玲说完,长叹一声道:“这个齐猛,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雪玲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他害怕老福叔。” “猛子怕老福?”陌然惊异至极。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一个等级,怎么会有冲突? 陌然还想问,但看到雪玲似乎不愿再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屋外的老四还在叫:“雪玲,贱人,给老子滚出来。” 雪玲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转而又哀伤起来:“我要是回去,一定会被老四打死。” “他敢!”陌然暴怒地说:“没王法了?” 雪玲淡淡地苦笑:“这世界,还有他们赵家不敢的事么?” “我扭下他的头来。”陌然说,推开门,对老四招手:“来,过来,老四。” 老四显然不敢过来,刚才陌然的轻轻一摔,他尽管是个傻子,也知道痛的厉害。 “老子不过去,你有本事你过来。”老四跳着脚喊。 “我不打你,你过来。”陌然安慰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老四迟迟疑疑的,不肯挪动脚步。陌然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说:“你过来,这包烟给你。” 老四犹豫了好一阵,终究抵不住诱惑,慢腾腾过来。伸手就去抢陌然手里的烟。 陌然侧身让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道:“老四,你就是想飞,也飞不了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孟书记亲自做媒 陌然一番威逼利诱,老四笑嘻嘻答应,回去不找雪玲麻烦后,他才让老四领着雪玲回家去。 不让雪玲回家,陌然还真没地方安排她。 老福这里已经闹出了事,留她在老福家也不是个办法。 老四虽然痴愚,毕竟是雪玲的老公。他不能不让她老公领着她回家。尽管他心里一直担忧,但除此以外,还真没办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 雪玲无奈地看着陌然,千般不愿意,眼眶盈满泪水,低垂着头,不时看看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便安慰她说:“雪玲,你放心回家。如果老四敢欺侮你,我就拧了他的脑壳。” 老四嘿嘿地笑,一口接一口抽着陌然给他的烟,一言不发。 送走他们,陌然决定去找齐猛。 狗日的齐猛!他在心里骂。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啊!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连续打,依旧没接。陌然心里就涌起一股不祥的想法。齐猛很少不接电话,特别在他将他拿进村委后,齐猛对他的崇拜,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读书时期。 找不到齐猛,陌然心里有些不快。又信步上了渠道,准备沿着渠道走一趟。 人还没上到渠道堤上,手机便响起来。 镇纪委孟清书记叫他去一趟办公室,说有重要的事找他。 陌然不敢怠慢,赶紧下了堤,赶到家里骑了陌生的摩托车,一溜烟往镇政府赶。 到了孟清书记办公室,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正低头在翻看一本杂志。 陌然对这个背影有些熟悉,猛地想起孟晓来,顿时哑了口,愣愣的忘记了去打招呼。 还是孟晓先说话,未开口之前先浅浅一笑:“忙吧?” 陌然答道:“是有点忙。今年天旱,要守水啊。” 孟晓就笑:“你一个堂堂大村长,还要亲自上吗?这么小的事,村民就能办了呀。” 陌然正色道:“这不行的,村民没有个领头的,就是一盆散沙。现在的人,本身都不在乎田地收成了,如果再不引导,渠道都会废了。” “废了就废了嘛,现在谁还靠种田吃饭。”孟晓温柔地打量着他。他刚才来得匆忙,以至于没收拾好自己。脚下的一双拖鞋还沾着泥巴。一双裤腿,一个挽起来,一个放下去,活脱脱的一个农民模样。 她扑哧一笑,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着他说:“擦擦汗呀,你全身出汗呢。” 孟清书记的办公室里装有空调,屋里与屋外,就是两个世界。 外面骄阳似火,火炉一般的令人无法忍受。屋里却清凉如早春,丝丝缕缕的凉风顷刻将他全身的毛孔收缩了。 “我来镇里办事,顺便来姑姑这里坐坐。”孟晓解释说。 陌然哦了一声,心里想,你来你姑姑这里坐,怎么孟清书记找我来呀? 孟晓似乎看懂了他的心事,羞涩地说:“我就问了一句,说你家距这里多远,姑姑就给你打电话了。” 孟清爱惜地看着侄女,满眼里都是温柔。她起身说:“你们年轻人聊,我去吴书记办公室汇报一下工作。” 没等他们说话,孟清书记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谢谢你!”孟晓认真地看着陌然说:“要是没有你,我的刺绣厂就该倒闭了。” “我也没做什么。”陌然老实回答。 “可是你懂老费的话啊。你都不知道,我们语言不通,做生意难死了。死翻译是该翻的不翻,不该翻的全翻了。” 陌然顿时来了兴趣,问她:“什么是该翻的?什么是不该翻的?” 孟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上次老费来订货,带来的这个翻译从头至尾就替老费说话。说什么他们阿拉伯国家有钱,老费就是有钱人之一,来中国做生意,是帮中国人脱贫什么的。说了一大通,最后告诉孟家姐妹,老费看中了她们的手艺,要把刺绣带回他们国家去。 这本来就是件好事,孟家姐妹哪能不喜欢?生意谈了半天,价格什么的都谈好了,翻译突然说,老费要请孟夏吃饭。 两姐妹都在,老费只请孟夏一个人,孟夏就问为什么。 翻译说,老费喜欢孟夏,孟夏长得漂亮,又活泼,能不能随他一起去阿拉伯? 孟夏不屑地问,去干嘛? 翻译跟老费叽里咕噜说了一会,回过头来对孟夏说,你们家祖坟冒烟了,老费看上孟夏了,要娶她做老婆。 孟夏是个火爆脾气,顿时跳了起来,指着老费骂,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在中国横行霸道吗?老娘可以嫁给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外国猪。 骂完,要翻译给老费翻译过去。 翻译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老费非但没生气,反而喜笑颜开地下了订单。 事后,孟晓悄悄问了翻译,他给老费说了什么。翻译笑嘻嘻地告诉她,他告诉老费,要想娶到孟夏,必须拿出他们阿拉伯国家最好的钻石过来。 陌然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赞道:“这个老费确实有眼光。” 孟晓瞪了他一眼,问他:“你笑什么?你也愿意把孟夏嫁给老费?” 陌然楞了一下,讪讪地说:“我哪能有这个能力?孟夏是你妹妹,我是什么人呢?怎么能作你们家的主。” “要是让你做主呢?”孟晓似笑非笑地问。 “我不能做主。”陌然沉吟一会说:“这关系她一辈子的幸福,我是个外人,不敢乱说。” 孟晓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这个死丫头,一辈子就喜欢与我争。” “她与你争什么?”陌然惊异地问。 孟晓欲言又止,从包里拿出一面刺绣递给他说:“陌然,你把这面刺绣带给你嫂子齐小燕吧,她说过很喜欢的。” “我不带。”陌然断然拒绝:“要送,你自己送过去。” 孟晓没说话,将刺绣扔在茶几上,起身要走。 陌然没敢去拦她。孟晓显然生气了,从她脸上的神色能看出来,她与陌然的这一通聊天,心情明显低落了。似乎能看到失望的神色在蔓延开去。 刚要出门,孟清书记推门进来,笑眯眯地对陌然说:“你小子,有好事来了。” 这是孟清书记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他小子。 孟清书记说完以后,一眼看到侄女孟晓一脸的不快,犹豫了一下问:“这么啦?他惹你生气了?” 孟晓沉着脸说:“没有。我是他什么人哪?他怎么能惹我生气?” 孟清书记就把眼来看陌然,问他:“不愉快了?” 陌然讪讪地笑,站起身说:“没有,孟书记,要是没其他事,我想先走一步。” 孟清书记喝住他道:“你急着去哪?我话没说完,坐下。”他又转身去看了孟晓一眼:“还有你,都跟我坐下。” 陌然只好老实坐下,孟晓也迟迟疑疑过来,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半眼也不看他。 “说,你们聊个天,还聊得不愉快了?有什么事,摊开来说。”孟清书记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叹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儿啊。” 孟清书记这番话,简直就是亲自上阵操刀做媒了。 “姑姑,我哪能配得上人家呀!”孟晓突然开口说:“人家是人才,懂外国话,大学生,哪能看得起我们乡下女孩儿。” 陌然被她一激,顿时急红了脸,慌不择言地表态说:“我算什么人才呢?我与你一样,也是个农民。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你别给我戴高帽子。” 陌然的一番表白,惹得孟晓抿着嘴巴扑哧笑出声来。 孟清打着圆场说:“就是嘛,你们两个,让我省点心好不?陌然,还有你,孟晓,都给我认真一点。人生不是儿戏,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明白吗?” 陌然认真地点头。 上次陌家娘逼着他去相亲,他的心里就一直抱着应付的想法。不说这里面夹着一个秦园,单就他回乡后,遇到的肖莹和齐小燕,还有一个小姑娘彭凡,就让他进退维谷了。再来一个孟晓,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陌然,你表个态吧!”孟清书记突然看着他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三年之约 陌然没敢表态,他是以落荒而逃的姿势从孟清书记办公室里滚出来的。 孟书记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与孟晓相亲的结果,他必须给个明确态度。孟晓来子虚镇,绝对不是她自己说的来办点事,顺道来看看姑姑,她心里藏着事,而且是关系她与陌然的事。 陌然心里当然也明白,孟书记的态度如此明朗,他哪里看不出来。何况上次相亲时,孟书记言语间说过,孟晓与他相亲,始作俑者就是她孟清。 陌然的逃跑让孟清书记措手不及,她几乎前后脚追了出来,不顾形象在背后喊:“你给我站住。” 陌然老实站住脚,回过头讪讪地笑,说:“孟书记,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我得赶回去,村里今天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 孟清书记不屑地笑,问:“你们乌有村,没有你陌然,地球就不转了?” “不是这个意思。”陌然解释说:“这事处理不好,会死人的。” 孟清显然吓了一跳,但还是不由分说命令他道:“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表个态。” 陌然探头往她身后看,没看到孟晓。于是苦笑着说:“孟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现在还真的没法表态,我怕误了孟晓。” “年轻人,多了解。不存在误不误的。”孟清书记转身进屋,压低声音说:“陌然,你要再不知轻重,别怪我会翻脸不认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陌然哪里还有胆子反抗。只好老老实实随她进屋,满脸尴尬地看着孟晓。 孟晓的脸色很不好看,陌然的举动确实伤到了她。 姑姑只要他表个态,他却像遇到瘟神一样落荒而逃,难道我孟晓就如此不待人见?要知道,孟家的两朵鲜花,方圆几十里的男人都在觊觎。 在与陌然相亲前,来孟家说媒的人,几乎要将她家的门槛踏烂。她孟晓从来不为所动,就是因为她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 直到有天姑姑提起陌然,她的心猛地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 在她听到是去与陌然相亲,丝毫没犹豫就答应了。 陌然与老费的交涉,让她更加坚定了信心。此生非此子,她孟晓宁愿不嫁。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天大的委屈都自己埋在心底。陌然的落荒而逃,就像在她的心上狠狠割了一刀,让她鲜血淋漓,痛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了。 陌然的逃跑只会说明一个问题,他拒绝她!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倘若这事发生在孟夏身上,眼前这个男人吃不了要兜着走。 孟夏性格暴烈,平常也是大大咧咧的一个女孩子。她的所爱所恨,几乎能让人一眼看到。如果孟夏在眼前,她会跳起来怒骂,甚至会动手。 她不由在心里笑出来,嘴角弯出一道弧线,很好看。 孟夏是个不让自己受委屈,也绝对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妹妹。小时候只要姐姐在外面受到欺侮,挺身而出如男孩子一样与人打架的,每次都是孟夏。 上次相亲后,孟夏第一次失眠了。她半夜爬到姐姐床上,搂着姐姐说,如果这世界还如过去一样就好了。 孟晓当时没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也没去问太多,只是捏着妹妹的鼻子逗着她说,姑娘,人总要长大。长大了,就像一棵大树要开枝散叶一样,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她的微笑让陌然的心动了动,这个温柔的女孩,是如此的令人心动!他在心里暗暗赞叹一番。 “给我三年。”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说。 “什么三年?”孟清不解地看着他问。 “我需要三年时间。”陌然重复着说,声音低沉下去:“如果三年我还活着,我一定娶你!” 他看着孟晓,显得很真诚。 陌然突如其来的表态,顿时把孟晓弄得满脸通红。 “不行!”孟清断然拒绝:“你以为我们家晓晓嫁不出去啊?还等你三年!三年过去,人都变了。多少青春年华,三年还不都流尽了?” 陌然讪讪地说:“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孟晓跟着我吃苦。”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孟清叹道:“陌然,你不要以为我们孟家的孩子是势力小人,人品才是我们孟家最看重的。” 就在陌然想要继续表态时,孟晓轻轻说了一句:“我答应他。” 陌然楞了一下,感激地去看她。 恰好她正看过来,两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就像触电般闪了回去。 “傻姑娘!”孟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陌然突然冒出来的三年许诺,连他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他根本没往深处想,只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三年对很多人来说,显得无比的漫长与悠远。三年会出现多少事,谁也不敢预料。世事变迁,往往都在电光火石一瞬间。因而他的三年许诺,看起来就像一个冷笑话。 而且他万万没料到,孟晓居然答应。 在陌然想来,三年的约定,对孟晓这样的青春无敌女孩是无比残酷的一件事。她应该会坚决拒绝,把他像扔一只破履一样扔了。 “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解释着说:“我不能碌碌无为过一生。” 孟晓抿着嘴巴笑,不时偷看他一眼。眼光里不再是怨恨与无奈,而是无尽的惊喜与温柔。 陌然的许诺,就像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荧光。只要他有诺言,她就有希望。人本来都是活在希望里,任何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活于他只能是行尸走肉。 孟清书记叹息连连,她甚至后悔在家提起了陌然的事了。如果她不提起他,侄女孟晓就不会痴迷不悟。孟晓是个好女孩儿,不但人出落得如一朵花儿,而且她温柔的性格,更是令人无法忘怀。她就是一朵解语花,一朵羞涩的解语花。能摘下她这朵花儿的,必定要是一个奇男子,否则,就是暴殄天物啊! 在孟清的心底,自己就是孟家的一棵遮天大树。如果不是哥哥孟饶早亡,何至于她一个女人家来为孟家遮风避雨? 女人都是柔弱的,即便表面看起来坚强无比,内心却永远如一张纸一样的单薄。 孟家哥哥孟饶走的时候,孟家姐妹还不到三岁。哥哥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放不下,她内心何尝不明白哥哥的想法。他放不下她们! 孟清说,哥哥,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只要我有一口粥喝,我就不会饿着我的嫂子和两个侄女。 她虽然是个女流,说出去的话却比任何男人都来得坚强。 哥哥走后,孟清不负自言,一个人担起了孟家的担子。孟晓和孟夏,就是她看着一天天长大,比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要爱得坚决。 “陌然,”她沉吟一番,还是说了出来:“晓晓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她不懂社会的复杂和危难,她就是一个玻璃球儿,什么东西都藏不住,什么都能让人一眼看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你可以伤害所有人,但绝对不能伤害晓晓。” “我不会。” 孟清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陌然还想说话,突然感觉手被孟晓抓住了,转头去看,果然是她。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姑姑累了。” 陌然点点头,正要走,又被孟清喊住:“陌然,你去一趟吴书记办公室。” 第一百二十八章吴书记的试探 吴太华党校培训已经结束,有传言说,下阶段他将入主雁南县副县长。 陌然进去的时候,他屋里坐着几个人,看到他进来,各自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吴太华书记却显得很热情,亲自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双手握着陌然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呵呵大笑。 陌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心里直犯嘀咕。吴书记这人,有点喜怒无常。一般人还真难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吴书记与何田宇县长关系不一般,这是雁南县官场里人尽皆知的事。何县长来头不少,据说背后的靠山直达帝都。他这么小小的一个县官,能有如此能量,在常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中国官场做官,没有靠山,就好像一座大厦没有坚实的地基一样,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将大厦一扫荡平。 而且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何县长与县委书记杨天的关系不好。两个人几乎就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杨天算是草根干部,除了他拥有越战的光环,上头还真没什么人罩着。这也是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县委书记,再也无法前进半步的缘由。 杨天当兵出身,行事说话,雷厉风行。何县长就不一样,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书卷气很浓的官员。比如县常委开会,杨书记说一件事,一般不超过三分钟,而何县长说同样的一件事,往往要花半个小时。 两个主官的性格决定了各自身后跟着的人,杨书记一派的人,基本都是没多少文化的草根干部。跟何县长关系好的干部,大多是技术官僚出身。 雁南县与绝大多数县不一样。因为历史原因,雁南县一直没有自己的县城。过去的雁南县县治,就在雁南市区里。这对雁南市来说,简直就是一根肉中刺。 雁南市早想将雁南县一脚踢出来,苦于拿不出钱,只好任由雁南县在他鼻子底下逍遥自在的活着。 促成雁南县从雁南市搬出来,主要功劳还真在于何县长。 何县长临危受命,担任雁南县县长的头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要将县治从雁南市里搬出来。 县长官不大,全国大大小小的县长有两千多个。能一手促成搬迁县治的县长,放眼全国,也还真没几个。 这不但需要钱,更需要魄力。 比如,过去生活工作都在城里的干部,突然让他将一家迁到一个全新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这中间的阻力有多大,用屁股想也能明白。 何田宇县长遇到的第一件事,恰恰就是这个。 当初搬迁县城的决议在常委会上通不过,杨天虽然没表态,但以政法委书记为首的几个干部,却是以千般理由,万般无奈不答应搬迁。甚至有人说,搬迁这事,最好放在下一代的人身上去。 何县长在常委会上发火说,凡是阻碍县城搬迁的干部,不论官大官小,一律请辞。 没人在乎他的发火,何县长没来雁南县当县长前,只是临县的一个副县长,并没听说他有什么绝世技能。在大家级别都相当的情况下,一个县长,根本撼不动任何县委常委级 的人物。 镇委书记吴太华就在此时进入了何县长的眼里。他是唯一的一个坚决支持何县长搬迁县城的人,他甚至表态说,只要县里需要,他可以将子虚镇的土地无偿贡献出来。 何县长在发火之后的一个星期里,独自去了一趟北京。三天后,在会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政法委书记被调离雁南县,去了另一个偏远县做了公安局长。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甚至还没人感觉到政法委书记的调离与何县长有什么联系时,雁南县的常委班子做了大动作,十一个常委,调离四个,两个退居二线。人们猛地惊醒过来,被调离的干部和内退的干部,都是与何县长在常委上发生过口角的人。 谁都清楚,能有如此能量的,省委未必做得到。消息越传越神,终于有人说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来自帝都那边的指示。 县级干部,说破天也就是个正处级。这样的级别,在帝都连个看门的都可能比他高,算根毛线! 没人敢再就搬迁的事与何县长发生矛盾,就连杨天书记,也装了糊涂,一言不发。当然,做干部思想工作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搬县城需要一笔天文数字的银子。杨天之所以没再出声,他其实也有个小九九,看你何田宇有多大本事,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手头没钱,喊破喉咙又能怎么样? 能将县城搬出雁南市,这是一个无人能敌的政绩。杨天没这个能力搬县城,当然也不希望何田宇县长能办成。 他在常委会上反复表态说,县委坚决支持何县长的搬迁县城计划,但雁南县财政拿不出一分钱,是真的拿不出一分钱。 何县长每次都笑而不语,直到国务院批复下来搬迁计划,杨天才蓦然发现,何田宇早就未雨绸缪,不但省市都支援了数目巨大的搬迁费用,就连中央一些部委,都康概地拿出了一笔钱支援雁南县。 何县长的搬迁县城计划最终尘埃落地,从此,在雁南县里,何县长的决断能力甚至超过书记杨天。 这段历史被吴太华这类干部津津乐道,当初站对了队伍的干部,莫不暗暗心生欢喜。 这其中受益最大的,就是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 吴太华在何县长未来雁南县时,就已经是雁南县的常委。子虚镇是大镇,各项指标在雁南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初把吴太华放到子虚镇,是杨天书记的提议,本来想着这么个大镇,安排的当家人必须是自己的心腹,没想到在搬迁县城这件事上,吴太华临阵倒戈,成了何田宇最坚定的支持人。 屋里坐着的人陆续起身告辞,吴太华书记也不挽留,送走他们后,回来看着陌然又是一阵大笑。 “小陌,有空了?”吴书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 吴太华官不大,气势却逼人。陌然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杀气,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吴书记,您找我?”陌然小心翼翼地问。 他楞了一下,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却不回答陌然的话,指着沙发说:“坐下说。” 陌然侧起屁股坐下。吴书记办公室很大,布局也很豪华,比起县委书记杨天的办公室,甚至更有官味。 “说说,你的养老院,搞得这么样了?” 陌然叹息一声道:“没动了,县里不让动。” “不让动就不动了?放弃了?”吴太华惊讶地看着他说:“何县长可是很重视你的养老院啊。” 陌然苦笑着说:“谢谢领导关心。吴书记,养老院这件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不行,必须马上上马。”吴书记挥一下手说:“我怎么听说,瑶湖集团要投资养老院?” 第一百二十九章陌然要见何县长 瑶湖集团要投资养老院,是上次秦园来考察时,亲口对何县长说的话。 吴太华书记再次提起这件事,显然有深意。 陌然沉吟一下,老实说:“吴书记,瑶湖集团如果真来投资,投一个养老院就太没意义了。” “福利事业,不分大小。”吴书记微笑着说:“小陌啊,你可别看不起这件事,投资这东西,可大可小。人家愿意怎么投,我们就应该创造条件给人家投嘛。” 陌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如果瑶湖集团就来投个养老院,还不如不投。养老院这点小事,我乌有村自己也能办好。” 吴书记盯着他看,半天不出声。 陌然被他这样盯着看,心里不禁发毛。眼光不敢与吴书记接触,只能慌乱的四处乱看。 “何县长很关心这件事。”吴书记轻描淡写地说:“陌然,你回来当村长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熟悉村里的事了吧?” 陌然点着头说:“吴书记,我还刚刚接触,很多事不懂,还得请吴书记多指点。” “好!”吴太华爽快地说:“既然要我指点,我就给你指条路。” “什么路?”陌然迫不及待地问。 “到底年轻!”吴书记微微一笑说:“陌然,年轻人做事,得有计划。现在全县都在打一场招商引资大战,谁立了功,县里将有大表彰。” 陌然哦了一声,县里招商引资关他屁事。他就一个小村长,这么大的事,轮不到他来操心。 吴书记显然看出来了陌然的冷淡,压低声音说:“陌然,我也不瞒你,何县长是很重视你的,希望你在招商引资这件事上,做点成绩出来。” 陌然心里一动,苦笑道:“吴书记,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外打工,根本不认识什么大老板,想为县里做点贡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错!”吴书记斩钉截铁地说:“你手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什么现成的?” “瑶湖集团。” 陌然闻言,心里跳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表示:“吴书记,您也知道,瑶湖集团是县里的重点招商引资对象,有专门的干部在对接。再说,人家瑶湖集团也来考察过了,成与不成,轮不到我说话啊。” “算了,我告诉你吧。”吴书记挥挥手说:“你知道何县长与秦老板的闭门会谈内容吗?” 摸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书记不相信地看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地嘿了一声。 “真不知道?” “不知道。” 吴书记没再往下说了,他起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摸出一条烟扔过来:“这个给你抽,我抽不习惯。” 陌然受宠若惊地接了,低头一看,暗自心惊。这是条软芙蓉王烟,少说也要七百多块。 陌然抽烟,却并不抽好烟。他抽烟的习惯是在东莞养成的,当初一时找不到好工作,晚上就闷在屋里抽烟,一来二去,居然学会了,也不想戒了,由此抽到今天,上了瘾。 不是他抽不起好烟,依他在太阳电机厂的工资,一天一包大中华还是能抽得起。过去在东莞,他抽的烟不会低于二十块一包,回到乌有村,他改抽精白沙了,十块一包。毕竟现在没收入了,坐吃山也空啊! 吴书记送的烟,他也不想再客气。只是心里隐隐觉得,吴书记是领导,自己没给领导送烟,反而还从领导这里占便宜,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你来了,我也不想说其他。这样,你安排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去一趟东莞,拜访一下瑶湖集团。” 陌然吓了一跳,拿着烟愣愣地问:“去干嘛?” “当然是干好事。”吴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陌然,我们要为何县长排忧解难啊。” “何县长?”陌然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去干什么?” “实话说吧,你就是我手里的一块敲门砖。”吴书记毫不掩饰地说:“瑶湖集团没有你去敲门,老子怕是敲不开。” 陌然心想,奶奶的,你老子老子的,我老子就能敲开了?瑶湖集团来不来雁南县投资,关键要看人家能不能赚到钱。如果不能赚钱,就是给人家编一个天大的花环,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啊。 再说,瑶湖集团有个老狐狸秦老狐,岂会轻易上钩! 吴书记毫不掩饰说陌然就是一块敲门砖,言下之意,陌然就是一个工具。工具这东西,需要的时候有用武之地,不用的时候就连狗屎都不如。 “我怕也敲不开。”陌然直愣愣地说:“他们是做企业的,做企业的人,重利。有利可图,他们必然来。” “当然有利可图。”吴书记盯着他说:“陌然,如果此事成功了,你就是大功臣一个。不但何县长会感谢你,整个雁南县都会感谢你啊。” “我怕做不好。”陌然嗫嚅着说。在他心里,他是拒绝去瑶湖集团的,特别是在他许诺了孟晓的三年之约后,他觉得再去见秦园,就是对她的亵渎。 瑶湖集团来不来投资,并不影响他做乌有村的支书兼村主任。乌有村不是他的最终出路,这是他在担任村长之后的第一个想法。自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少事,能帮乌有村村民发财致富是他最大的追求。但现实社会里,都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这也是何县长的意思。”吴书记慢条斯理地说:“何县长也希望你去一趟。不管成不成功,都是一个交代嘛。” 陌然想了想说:“吴书记,我想见一次何县长。” 吴太华书记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子,你心眼挺多的,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陌然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有要求,我就想问问,如果我没办成事,我这个村长职务,是不是就该撤了?” 吴太华书记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小小的村长,还轮得到县长过问?我老吴就能办你了,需要问吗?” “我还是想见何县长。”陌然固执地说。 “好,我安排。”吴太华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说:“回去等我电话。” 第一百三十章齐小燕兴师问罪(1) 吴太华的电话没来,齐小燕的电话却追来了,开门见山问他:“陌然,你在哪?” 陌然正在村委办公室里小憩,这段时间确实有点累。先是疏通村里渠道,接着带村干部守水,连续几日没睡个安稳觉。因此早上饭也没吃,一个人骑着陌生的摩托车来了村委。 学校还没放暑假,乌有村小学的学生不少,有部分学生还是来自外村。 陌然去的时候,正赶上做课间操。看到操坪里站着百十号学生,随着广播举手投足,让他有恍如隔世之感。 将近两个月没下过雨了,地上到处都是灰尘。随便一抬脚,就能卷起一片。 特别是学校操场,还如过去陌然读书时一样,没有硬化,依旧是一片泥地。天晴蒙着一层灰,遇到下雨,整个操场就是个小汪洋。 他站着看了一会,径直往办公室走。 才坐下不久,齐小燕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陌然不想告诉齐小燕自己在哪,嗯唔几声后想要挂。 “你在学校里吧?”齐小燕突然问,电话里传来她得意的笑。仿佛陌然就是她手里的一个蛋,随他怎么滚,总滚不出她的手掌心。 “是。”陌然老实回答。对于齐小燕,他现在有点疲于应付。倒不是齐小燕纠缠,而是陌家娘的一番话让陌然惊醒,齐小燕说到底是陌天的老婆,是他陌然的嫂子。不管过去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总不能坏了规矩。 陌家娘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明白,陌然不能与齐小燕有丝毫的暧昧,更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不但陌天的脸没处放,就是整个陌家,在村里也会抬不起头。 齐小燕家传习惯,村里大多数的人都传说,齐猛就是齐烈的私生子。陌然特意悄悄观察了几次,发现齐猛的轮廓,还真如齐烈一样,似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人。 齐猛比齐小燕大,这让陌然有些想不明白。 齐烈结婚时,他弟弟齐世界还在外面走江湖卖艺。当然,齐世界的卖艺,就是卖些草药,据说都是能治疗疑难杂症的药。比如齐世界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拿一把刀割开自己身上任何一块皮肉,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会从脚边的瓶瓶罐罐里倒出一点粉末,往伤口上一敷,说也奇怪,血会立马不流,伤口会马上愈合。 就凭着这一手,齐世界的金疮药横扫三县五州,无人能出其右。 兼之齐世界还有一手热油锅里捞铜钱的本事,一锅滚烫的热油,里面扔上一两块铜钱,齐世界能赤膊下油锅,轻松捞出铜钱来。 齐世界能有此等本事,据说小时候遇到了高人。 齐家两兄弟,老大齐烈从小就出人头地,好打抱不平。后来去了部队。 老二齐世界,小时候就长满一生疥疮,无论怎么治,始终不见好转。疥疮这东西就是痒,有时候能痒到骨子里去。耐不住痒的齐世界就满身乱抓,将一个身体,抓得几乎找不出一块囫囵的地方。 皮肤抓破流血,痒了又再抓。以至于有些地方,几乎能看到抓出来森森白骨。 血结痂后,再被抓开,由此反复,有些地方干脆就烂了,烂了就出脓。脓臭,很多人老远就得捂住鼻子,要不被齐世界身上的臭味,会将人熏得摔几个跟头。 齐家父母过世得早,两兄弟相依为命,可怜齐世界,没人照顾,又怕身上的味道熏着哥哥,就不回家,在村头的一间废弃的兊屋里栖身。 某日,来一老翁,托着钵问齐世界要吃的。刚好齐世界屋里剩下昨日喝喜酒剩下来的菜,他丝毫没想,将一钵子菜端给老翁吃,想了想,又去草席底下摸出半瓶酒来递给老翁。 齐世界之所以这么大方,就是因为老翁不嫌弃他身上的臭味,主动问他要吃的,这对于别人看到他就远远的避开的齐世界来说,是多么令他感激的事。 老翁也不客气,吃完喝完,从随身的麻布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些粉末往齐世界身上擦。说也奇怪,本身处处感到奇痒的地方,粉末到处,但觉一丝清凉,如微风拂过,如清泉流过。非但不痒,反而觉得全身有了从未有过的舒爽。 齐世界头脑很灵活,当即拜倒在地,要认老翁师傅。 老翁也不言语,起身而去,齐世界如影随形,跟着离开。 几年后齐世界回来,已经是戴着墨镜,西装革履荣归故地了。 据说,齐世界得到了老翁真传。老翁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偶遇齐世界,被齐世界的善良打动,从此收他为徒,云游四方。 齐烈从部队回来,娶了老婆也没见齐世界回家,后来齐世界云游到了老家,齐烈抓住他不让他走,两兄弟关起门来谈了两天,最后齐世界妥协,按齐烈的要求,娶了老婆。 齐世界与老婆只过了一个新婚之夜,第二天便不见踪迹。 他人不在家,老婆自然不会怀孕。事实是,齐世界出去两年后,他老婆的肚子鼓起来,九个月后,生下齐猛。 齐猛出生两年后,齐小燕才生出来。因此,齐猛就顺理成章成了齐小燕的堂哥了。 这段故事,齐小燕从来不与陌然说,每当别人说到齐猛,齐小燕都会乌黑了脸,一声不吭走开。 “我过来。”齐小燕在电话里说:“你不许躲开,你敢躲开,我今天就闹。” 陌然闻言,只能苦笑。 齐小燕自从嫁给了陌天,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有点不可理喻。过去的齐小燕尽管胆大,还不至于当着别人的面胡闹。而现在的她,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必定会大吵大闹,根本不顾场合。 刚挂了电话,门被轻轻敲了几下,随即被推开,彭凡钻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陌然跟着笑了笑,随口问:“彭老师不去上课吗?” 彭凡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的课都上完了,没课了。” 过去彭凡来村委办公室找他,陌然总是拿她要上课赶她走。现在彭凡进来就把路堵死,以至于陌然准备好的第二句话根本说不出口。 “我在等人。”陌然说,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眼。 “等谁?”彭凡问,走过来看着他,叹口气说:“你都黑了好多,还瘦了。” 陌然合着眼说:“这就是农民的样子,我觉得很好。” “你算什么农民?”彭凡不屑地说:“如果农民都是你这个样子,可比城里好了一万倍不止。” 陌然睁开眼,疑惑地问:“哪你说,农民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彭凡凝神想了想,认真地说:“就像我们校长,虽然是个老师,但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农民。这都是骨子里带来的样子,改不了。” 陌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彭老师,你胆敢在背后说你领导坏话,小心我告诉他。” 彭凡笑嘻嘻地说:“我就说了,怎么样吧?你快去告密啊,叛徒!”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乐了,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告我的状,还想吓我呀。” 陌然沉默不语,彭凡在那次表白以后,处处不再羞涩了。仿佛陌然就是她的恋人一般,举手投足开始显露出她的娇憨来。 “你要没事,就让我休息一下。”陌然央求着她,同时又开始闭上眼。 “你休息啊,我不打扰你。我就看着你休息。” “你在,我怎么休息?” “心不定呀?”彭凡取笑着他说:“你们这些男人,就是看不得女人。我在这里不说话,怎么会打扰你呢。” 陌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陌然,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她轻声说,拿了一本书,给他扇着风。 “什么事,你说。”陌然闭着眼道。 “我姑姑想见你?” “你姑姑?” “对,就是副市长彭琳。你给不给面子?”彭凡开始咄咄逼人了:“不给,我好告诉她。” 第一百三十一章齐小燕兴师问罪(2) 副市长要召见人,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 彭副市长官居副厅级,在雁南市算是高干一类的人物。彭副市长主管教育、卫生,本身与经济并不搭界。陌然实在想不出她要见自己的理由。 可是彭凡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看来不是开玩笑的说法。 他沉吟半响,下定决心说:“不是我不给面子,我真的没理由去见彭副市长。” 陌然说的没错,自己与彭副市长仅仅一面之缘,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不管从哪个角度,彭副市长都没有要召见自己的理由。 “不去拉倒!”彭凡白他一眼道:“以后别后悔。” 陌然在心里暗自咀嚼“后悔”两个字,彭凡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不去拜见彭副市长就会后悔?到底会为了什么后悔? 他的犹疑让彭凡抿嘴而笑。 突然门被推开,齐小燕风风火火闯进来。 陌然惊了一下,睁开眼,看着齐小燕阴沉着脸,试探地问:“嫂子,你来干嘛?” “找你有事啊。”齐小燕直愣愣地说,眼光落在彭凡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彭凡毫不示弱,反问她:“你来得,我就不能来?这里是学校呢。” “学校这么啦?这里还是乌有村村委办公室呢。你一个老师,跑来村长办公室,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汇报啊?”齐小燕语如连珠炮,轰得彭凡几乎没插嘴的机会。 她又将彭凡全身上下打量一番,嘴角一撇,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我们家陌生的女朋友吗?彭老师,陌生现在怎么样啊?” 彭凡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跺一下脚说:“谁说我是陌生的女朋友了?胡说八道吧你。” 齐小燕并不生气,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们家陌生可是宣布了,你就是他的女朋友。这不,我们老陌家准备在年底要迎娶你进门啊。” 彭凡羞急交加,狠狠瞪一眼齐小燕,一言不发出门去了。 彭凡一走,齐小燕就迫不及待要去关门。 陌然阻止她道:“让门开着,屋里热,透点新鲜空气。” 齐小燕回转身看了看他,假笑着说:“刚才彭老师在屋里,你的门也是关着的,难道不要透新鲜空气?” 陌然被她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他坐直身子,正色问:“你急匆匆来找我,出了什么事?” “没事。”齐小燕不屑地反问:“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陌然讪讪地道:“没事找我干嘛?别人会说闲话的啊。” “他们想说,就让他们去说。”齐小燕轻蔑地笑,扫一眼屋里陈设,啧啧赞道:“陌然,你果然不同啊,乌有村好多年都没个像样的办公室了。你这样一弄,还真有点架势了。” 陌然苦笑着说:“过去村委没办公室,主要还在于你爹。你爹不想打扰别人,把办公室设在自己家里,是方便别人嘛。” “是么?”她惊奇地扫他一样,不满地说:“我爹当支书的时候,每天家里都人来人往的,烦都烦死人了。你这样多好,专门的办公场地,又不干扰别人。” 说了半天,没聊到正题上,陌然就有些急,想催齐小燕走,却不好开口。 他不知道齐小燕这么急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何事。前段时间陌家娘与他聊过后,从此他从桃林过,再也没往桃林里的齐小燕家看半眼。 陌家娘说得没错,人活着就是一副面子。特别在乡下,如果失去了面子,等于什么都不存在了。村民一天到晚本身就喜欢无事生非,茶余饭后的谈资,无非都是男女裤腰带以下的故事。 捕风捉影是所有身居乡下人的爱好,偷人养汉子的故事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每天变着花样传说。 乡下的风流韵事如果发生在已婚人身上,人家无非也就是一笑了之。如果发生在陌然这样没结婚的人身上,几乎就将人判了死刑。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特别是生活细节方面有故事的男人,根本没任何机会能娶妻生子。 “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齐小燕盯着陌然,目光烁烁,仿佛两柄利剑,似乎要将陌然劈开一样。 “信息?什么信息?”陌然惊讶地问。 “拿出你的手机,自己看。”齐小燕一边说,一边过来,伸手就往陌然的口袋里掏。 陌然想要躲闪,被她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你敢动,我就喊。” 她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陌然果然不敢再动,任由她的一只手伸进裤口袋,恍如无人之境一样,四处乱摸。 他的心猛跳起来,眼光掠过她的胸口,看到一抹令他几乎目眩的白。 她显然摸到了手机,却不直接掏出来。而是依旧将手伸在他的口袋里。陌然正想躲开,猛然间大腿被她掐了一下,痛得差点要跳起来。 他压低声音,责怪着她说:“小燕,你别这样,不好。” “我喜欢。”她浅浅地笑,一只手摸到了陌然的脸上,突然扭住他的耳朵说:“我让你去相亲,去相亲啊。” 陌然想摆脱她,挣扎了几下。无奈齐小燕扭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 齐小燕得意地笑了起来,她站直身子,将陌然的脑袋往自己小腹上一搂,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低声说:“陌然,你想娶老婆了,你不要我了。” 陌然羞愤交加,自己何时要过她了?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别说她齐小燕现在是自己的大嫂,就算她是别人的老婆,他陌然也绝对不会有登徒子的心态啊! “齐小燕,你尊重一点。”他低声说,双手去推开她。 齐小燕死死搂着他的脖子,根本不在乎他的愤怒。 她几乎将陌然的头压进了身体里,以至于陌然找不到半丝缝隙可以将她推开。 两个人一个要推,一个要搂,如此反复,却都不敢放声叫唤。局面仿佛要胶着起来。这让陌然愈发的不安。倘若这样的场景被人看到,他这辈子就别想再清白做人了。 “我去锁门。”他灵机一动说。 “我锁好了。”齐小燕得意地回答他。 “我再去看看。” “不用,我锁得很严实。”齐小燕将下巴靠在陌然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小燕,如果你还想我好,你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陌然低声央求着她。 “我就不放。”她的声音哽咽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我知道,陌然,你不要我,是你不想被人背后说闲话。我齐小燕理解你,你就让我最后感受一次你的温暖吧。” 陌然浑身燥热,屋里本来就闷,又被齐小燕关了门窗,简直就像一个蒸笼一般。再加上他心里急,因此汗水如小溪一样,汩汩从他头上一路滴下来。 良久,她终于放开他。 陌然悄悄舒了口气。 刚才被齐小燕这么一搂,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上传过来的温软。而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可耻地发生了变化,让他愈发不敢乱动,生怕齐小燕看出来。 十多年前,齐小燕还是个姑娘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看过了她的身体。林场小屋里的一场避雨戏,现在想起来,这都是齐小燕精心安排。他暗自庆幸,当初自己尽管心潮澎湃,却始终还是把自己压抑住了。要不,到了今天,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就是他陌然的老婆了么? 他不排斥她,相反在很多时候会想起她。 大学四年,他陌然没牵过一个女同学的手,还被别人笑话过他身体有毛病。现在想来,大学四年不恋爱,原来都是因为齐小燕的存在。他在很多次的梦里见过她,而且还发生过让他难以启齿的梦境。 简单点说,作为男人的第一次酣畅,梦中的女主人公,不正是她齐小燕吗? 但他不敢说出来,现在更不能说出来。她是大哥一辈子的希望与幸福,他不能给大哥戴上一顶别人嫌弃的帽子。 人的一辈子,不是所有想得到的都能得到。人一定要学会舍弃,只有舍弃了,才会活得更自在与自由。 天下美好的东西太多,不是所有的美好都能得到。有时候别人的美好,比自己的美好更让人感觉到幸福。 “我有个事要跟你说,我怕!”齐小燕突然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齐猛被怀疑 齐小燕说这话的时候,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纸包着的东西递给陌然。 陌然疑惑地看着纸包,并不伸手去接。 “拿着。”她命令着他,脸上显出一丝惊慌。 “什么东西?”陌然问。 “齐猛给我的。”齐小燕低声说:“前天他来找我,要我把东西还给他。” 陌然呵呵一笑,骂道:“这个死猛子,送出去的东西还可以要回去吗?这人做事还真不要脸啊。” “他说,这个东西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齐小燕颤抖着声音:“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怕过。你都不知道,他脸色都是白的。陌然,你告诉我,他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陌然心里一动,从齐小燕手里接过来纸包,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就是他上次见过的一颗珠子。 闺女坟被盗后,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闺女坟里有一颗夜明珠,坟被盗后,珠子不见了。 难道这颗珠子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来自于闺女坟? 他的心猛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 如果珠子来自于闺女坟,这么说来,闺女坟被盗,与齐猛有关系?闺女坟的死人,也与他有关了? 想到这里,他背上不禁冒出一层细汗。 “你是说,齐猛先送给你,现在又要回去?”陌然问,声音也有些颤抖了:“你知道这东西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吗?” 齐小燕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他说是他捡的,可是我不相信啊。” “捡的?哪里捡的?”陌然自言自语。倘若这颗珠子真的就是所谓的夜明珠,这价值可是连城的啊。如果齐猛知道这是夜明珠,他怎么会轻易就送给齐小燕呢? 齐猛与齐小燕是堂兄妹关系,但很多人说,他们其实就是亲兄妹。 当年的齐世界云游归来之后,并不待见老婆生下的孩子。他在很多场合公开嫌弃过齐猛。后来齐猛大了一些,小学刚毕业,齐世界就带着齐猛去闯荡江湖。齐世界不知所踪后,齐猛是一个人回到乌有村的。 齐猛回来后,又是齐烈张罗着给他娶了老婆。 齐猛从外面回来,性情变了许多。小时候他对齐烈的感情并不好,甚至恨他。每当有人取笑他是齐烈的儿子时,他都会奋不顾身与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他曾经扬言,一定会找个机会杀了齐烈。 人大了,想的事自然多了。闯荡江湖回来之后的齐猛,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他对齐烈开始毕恭毕敬,只要是涉及到齐烈的事,他会再次奋不顾身去维护。 齐猛对齐家人的态度,不仅仅是齐烈。他对齐小燕的娘,一样的恨之入骨。据说小时候,齐小燕的娘要把他摁到水里淹死。 但齐猛对齐小燕的感情,从小到大就是出奇的好。不管齐小燕如何欺侮他,从来不见他生气。齐小燕从来没把他当大哥看,不但想骂就骂,气急了还会动手打他。 可以这么说,在齐小燕的童年时光里,齐猛就是她的保护神。 “陌然,你说,这东西会不会与闺女坟有关系?”齐小燕的脸色开始变得煞白。 “不会吧?”陌然迟疑着说:“这怎么会与闺女坟有关系呢?小燕,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他故意虚张声势地笑,捏着珠子端详着,不屑地说:“这么一颗破珠子,就是个玻璃球嘛,到处都能找到。这个死猛子,还拿这破玩意儿哄你。” 齐小燕认真地说:“我看这就不是颗玻璃球。你没见到齐猛找我的样子,就像要死了一样,样子好吓人啊。” “他究竟是怎么了?无事生非。”陌然笑着说:“你要怕,就把珠子放我这里。猛子再找你,你让他来找我。” 齐小燕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叮嘱他说:“你要有时间,就去找齐猛说说,别疑神疑鬼的,吓人。” 陌然不知道齐猛给齐小燕说了什么,但从齐小燕所表现出来的神色,他能猜到一点也不寻常。齐小燕急着找自己,并不是他想像中的男欢女爱,而是手里这颗看起来黯淡无光的貌似玻璃球一样的珠子。 他猛地想起来,自从闺女坟出事后,齐猛的表现确实有点不同。 首先他过分的回避闺女坟的所有事,还有一件令他想不通的事,谁会挖开渠道,水淹闺女坟? 而且雪玲也说过,赵家捉奸,就是齐猛的主意。 所有的事一连贯起来,不由人不对他起疑了。 “如果猛子出事,我们家会死几个人。”齐小燕忧心忡忡地说。 “谁会死?”陌然不经意地问。 “我婶,我爸。都会死。”齐小燕毫不掩饰地说:“陌然,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觉得,齐猛在我爸的心里,地位比我高多了。” “因为他是男人,是你们老陌家传宗接代的人,齐书记当然要重视。” “可我是亲生的。” “但你是闺女。你嫁到我们家,生出来的孩子姓陌,不姓齐。” 齐小燕苦笑一下,没出声。 屋里愈来愈闷热,汗从全身毛孔里争先恐后钻出来,黏糊糊让人感觉到浑身难受。 陌然就去开门开窗,齐小燕在身后说:“陌然,如果真有事,我想要你帮他。” 他站住脚,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如果齐猛真犯了事,他哪里能帮得了他!盗个闺女坟还不至于丢条命,可是闺女坟却扯上了一桩命案,谁能帮得上呢? 门一打开,居然有丝凉风吹进来。 连日来的干旱,几乎让人忘记了凉风的存在。突然一阵凉风,给人的惊喜几乎无法形容。 他长长舒了口气,看了看天,回过头对齐小燕说:“看来要下雨了,也该下雨了。” 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学校的条件不好,设施也简单。除了一个破败得摇摇欲坠的篮球架,几乎再也找不出一样像样的体育设施了。 眼前的景象与当年陌然和齐小燕他们读书时如出一撤,岁月过去三十年,学校还是哪个学校,学生已经变换了十几届。但景象却一点没变,操场上奔跑的,依旧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想修个操场。”他突然说,眼睛看着奔跑嬉闹的孩子,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我支持你。”齐小燕跟着出门来,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操场上欢乐的孩子们,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三十三章学习班(1) 县里下来通知,各乡镇村支部书记集中学习一个星期,地点在县委党校。 接到通知,陌然去问了一下乌蒙村村长老莫,学习如果不参加,会有什么处理? 老莫紧张兮兮地说,县里组织的学习,如果不去参加,支书的帽子随时都会撸掉。 陌然就笑,不置可否。老莫似乎比他还紧张,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有事,不能去参加学习。 陌然没肯定,也没否认。 挂了老莫的电话,陌然在路边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去头尾,衔在嘴里。 村支书不算官,但在很多人眼里,却如香饽饽一样的可爱。只要身在乡下,身份是个农民,谁都想把这顶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农民的最大追求,就是在村里能当上一个干部。尽管这个干部在真的干部面前不值一提,但对农民来说,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是荣誉,是生命。 当然,更多的人明白,只要做了村干部,特别是支书村长,基本就等同于一个地方的土皇帝。 且不说上级各种各样的拨款必须经过其手,上级官员来村里考察指导,陪同与汇报的人,非此莫属。 再说,当了村长书记,整个村的话事人,一样的非此莫属。打个简单的比方,即便是去调戏村妇,似乎也是给人面子。被调戏的村妇非但不会感到屈辱,反而会觉得莫大的荣幸。 任何一个农民,只要坐上了村长书记的位子,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退下来。 乡村就是一座宝藏,一座永远也开发不尽的宝藏。无论是财富,还是情欲。 村一级的组织,是社会最基层的组织。社会的稳定与老百姓生活的好坏,完全取决于什么人做了村长。在乡下人的心里,村长就是一个村的家长。 家长想干什么,家里人只能紧随其后,不可私自有主张,不可随着性子胡来。 陌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陌家爹的愿望在他身上实现了后,陌然再想甩手不干,简直就是要陌家爹的命。 一场大雨过后,塘堰都满了。这场大雨,恍如甘霖。 世界变得清凉了许多,泥土的芬芳在大雨过后四处洋溢,天地间飘荡着花草的味儿,人也神清气爽了许多。 旱情得到解决,压在陌然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段时间好像被静止了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吴太华书记没来电话,秦园哪边也没消息。就是孟晓,也不见任何动静。 大雨过后,旱情缓解。村干部也不需要日夜守水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沉睡过去了一般。 越没事,陌然感觉越心慌。他隐隐觉得,马上会有大事发生。 可究竟会是什么大事,他心里没一点底。 恰好县里来通知,要求陌然这些村干集中学习。 通知说集中学习一个星期,而且是全封闭式。这就让陌然不得不去找肖莹,他这一去就是七天,万一村里发生什么事,也有个人出面照应。 肖莹听完他的话,微笑着不出声。 陌然就急了,问她:“你还有什么想法,跟我说。” 肖莹似笑非笑看着他,半天才低声说:“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人。” 陌然心里一动,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将杯子扔到一边,心慌意乱地说:“我得把握好机会。” 说着,伸手揽过她来,不由分说去吻她。 肖莹起初还挣扎,等到陌然的唇一盖上来,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吐出丁香般的舌头,迎接着陌然的入侵。 这一吻,仿佛火山爆发一样,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了。 肖莹的身上很香,荡悠悠的香味如同秋千一样,将陌然的心一上一下的荡起老高。他们这是第二次真实接触,由来已久的积压顷刻间爆发,如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她悄悄拉上了窗帘,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弄痛我。” 陌然的手正握着她胸口的温软,满掌心的温柔如波涛一样冲击着他狂乱的心。他痴迷着她的温柔,她的热情,以及青春少妇的狂乱。 她咬着他的耳垂,舌头在他耳朵边扫过,他便如触电一样,整个人开始酥麻。 他们几乎是同时伸手去解对方的衣服,他们的唇在分开一瞬间后,又迫不及待地合在一起。 她躺在绿色的床单中间,就好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烂漫花儿。 她微微闭上双眼,鼻翼轻轻地动了几下,恍如婴儿一般的可爱。 陌然心情激荡,心里奔腾着一万匹矫健的马。 他伏下身去,含着她丁香般的舌,差点不能自己。 “来吧!”她安慰着他:“我做好准备了。” 陌然定了定神,昂首而入。 一张床,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他们就如两条无拘无束的鱼儿,上下翻飞,恣意地挥洒生命的激情。 就好像一列火车轰隆隆开过,又好像万丈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他们几乎在同时惊呼出声,随即紧紧搂在一起,任山崩地裂,似乎再也无法分开。 做男人真好!陌然暗暗赞叹。 他将肖莹搂在胸口,眯着眼看着她红潮未退的脸庞,心里涌起万千柔情。 刚才一番剧烈的动作,让她原本如雪般的身体泛起几片潮红。他心痛地抚摸着她,欲言又止。 肖莹莞尔一笑,捏着他的鼻尖,戏虐着说:“陌然,你是又一个齐烈。” “他能与我比?”陌然不屑地说:“他齐烈有本事,能将你弄上床吗?” 肖莹楞了一下,一把掐住他的武器,抬起身子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死陌然,你再说一次。” 她并没用力,却如微风拂过一般,让他爽朗无比。 她抬起的身子正对着他,让他毫不顾忌地欣赏着她。她就像潮水退去后,裸露的一片沙滩。在沙滩上,留下他的一串足印,以及神秘海底随潮水冲上来的惊喜。 陌然肆无忌惮的看着她,退去的热潮又一次涌了上来。 肖莹显然感觉到了,惊叫一声滚到一边,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身体。 “怕了吧?”陌然逗着她说:“老子是什么人啊?天下第一威武大将军。” 肖莹吃吃地笑,压着被子不让他入侵进来。 陌然便悄悄从被子的一角摸进去,一把抓住她无比骨感的小腿,威胁着她道:“不让我进去,等下让你求我。” “我不要。”肖莹还在吃吃地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现在是我说了算。”陌然假笑着说,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一眼看过去,顿时呆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学习班(2) 春宵一刻值千金。 陌然离开肖莹家时,已经是暮色低垂,炊烟渐起。灯光次第亮起来,恍如在浩瀚的天地间撒上的几颗夜明珠。 四周阆静无人,偶有夜归的狗,看见人来,慌乱跳到路边,塌着身子疾过。 陌然尽管还在迷恋着肖莹,舍不得离开半步,但他知道,肖莹的家公他们就快回来了。他在她额头上亲了几下,依依不舍出门。 路过桃林,他很自然地往桃林里看了看,发现齐小燕家里居然没亮灯。 是她不在家?还是她不想开灯?陌然没去细想,只是摇着头叹息几声。 他的叹息是为大哥陌天。 齐小燕还如过去一样,根本不让陌天上她的床。只要陌天有要求,她便会柳眉倒竖,破口大骂。倘若陌天要用强,往往还没动手,一张脸便会被她挠得稀烂。 陌天是个懦弱的人,小时候就是一副被人欺侮的样子。长大了虽然学得了一手好木工手艺,终究还是没法改变他的性格。 结婚几年,陌天连老婆的边都没挨上,这种苦楚,只有他自己懂得。 陌家爹娘嘀咕了好几年,希望能抱上孙子。可是连床都上不去,叫他如何生出儿子来?因此每当爹娘嘀咕这事时,陌天只能舔着脸笑,连连说快了快了。 话这样说,齐小燕的肚子却没有一年隆起过。陌家娘也心生疑惑,悄悄问过陌天,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陌天不敢说他上不了齐小燕的床,遮掩着想混过去,耐不住陌家娘察言观色,只好编了个谎,说齐小燕怀不上,是她没生育能力。 在乡下娶了老婆不能生儿子,这是天大的事。通常没有一户人家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 陌家娘就提醒陌天,过错不在他,如果他愿意,陌家可以不要了齐小燕。 陌天坚决反对,他上不了她的床,但他依然爱她。他是从心眼里爱着齐小燕,即便齐小燕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还如当年一样,处处维护着她。 他宁愿看着一朵花儿散发芬芳,也不愿将花儿折了送给别人。 他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一年到头,几乎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外出做木工装修上。他甚至连续一两个月不回来。但他会把所有赚到的工钱都亲手交到齐小燕的手里。 他暗暗想过,齐小燕就是一块石头,他也会将她慢慢捂热。何况在他陌天的眼里,齐小燕就是一块玉,一块温软的玉! 他从来没后悔过当初自己的冲动,齐小燕如此待他,非但没让他觉得屈辱,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罪有应得。 陌然知道这些事,都是齐小燕给他说的。 齐小燕毫不掩饰自己对陌天的厌恶,她说过,陌天毁了她一生,她要让他吃一辈子苦果。 陌然曾经求过齐小燕,放过大哥吧! 齐小燕总是冷冷一笑,反而对他说,要想她原谅陌天,除非他陌然跟她齐小燕生个儿子! 这是多么荒谬的要求!陌然毫不犹豫拒绝了。 齐小燕也不强求,陌然拒绝,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进进出出,照旧笑颜如花。 陌然知道,齐小燕心里的结还没解开。要想解开她的结,绝非容易的事。齐小燕现在愈来愈肆无忌惮,居然公开反对他相亲。外人或许还以为齐小燕的反对,是因为孟晓不符合她的想法,只要陌然心里明白,齐小燕这么做,显然是故意为之。 齐小燕是一堆火,随时能将人毁灭。她又是一股滔天洪流,能将人卷入海底。 陌然悄悄叹口气,脚下并不停歇。只需几步就能到家,他不想遇到齐小燕。 事情往往出乎意料,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在紧要关头冒出来。 陌然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薄弱的光,他猛然看到齐小燕正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 没等他出声,齐小燕一把拖住他,径直往桃林里走。 陌然低声叫道:“你干嘛?怎么啦?” 齐小燕不出声,只是勾着头带着他往桃林深处走。 陌家的桃林是一片占地很大的地方,陌家爹一辈子最喜欢种的树就是桃树。几十年下来,原本稀拉的一片坡地,被陌家爹前前后后种了上千棵桃树。 桃林里遮天蔽日,曲径通幽。若是落英缤纷时节,这画面的美丽,几乎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齐小燕不把陌然往家里带,而是往桃林深处走,这让陌然疑窦丛生。 其实陌然心里有数,只要齐小燕往家里走,打死他也不会踏进去一步。他已经在心里下过决心,只要大哥陌天不在家里,他陌然绝对不踏进大哥家半步。 走了一段路,齐小燕停了下来,放开抓着的陌然的手,看着他笑。 陌然被他笑得紧张起来。齐小燕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就像一把刷子一样,将他刷得心里起伏不定。 “陌然,我们发财了。”齐小燕神秘地低声说:“干脆,我们一起走吧?” 陌然吓了一跳,问她:“发什么财?走哪里去?” “你想去哪里,我都跟着你。”齐小燕兴奋地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都愿意去。” 陌然不禁苦笑,她到现在还这样执迷不悟,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给你看个东西。”齐小燕蹲下身去,在一棵老桃树的树根下扒拉着。 陌然好奇地去看,便看到齐小燕从树兜底下,挖出一个陶罐来。 “这些东西,可以保我们几辈子吃穿不愁。”齐小燕神秘兮兮地说。 “哪里来的?”陌然问,眼光停留在陶罐上,马上想到了被盗的闺女坟。 “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在桃林里玩,看到这棵树下的土好像被动过,于是好奇,挖了挖,就挖出了这个东西。”齐小燕脸上挂着笑容,神情还是无比紧张:“我估计,是别人埋在这里的。桃林里平常都没人来。” 陌然哦了一声,伸手去接过陶罐,犹豫了一下,还是揭开了盖子。 陶罐里装着不少东西,平常人都能看出来,全部是金银之物。有几样女人用的妆甌,打造得精巧无比。 陶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恍如捧了一盆火一样,烫得他几乎想要摔出去。 “这些东西来历不明,危险。”陌然说,将陶罐还给齐小燕,沉吟一会说:“报警吧?” “报警?”齐小燕吓了一跳,邹起眉头说:“你敢。” “不报警,你会有麻烦的。”陌然劝慰着她说:“小燕,你不觉得这陶罐来历不明吗?” “有什么来历不明的?”齐小燕不屑地说:“这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能有什么麻烦啊?” 她往四周看看,低声说:“老天是可怜我,送我们这些礼物,让我们运走高飞。” “你还真会联想。”陌然苦笑着说:“齐小燕,就算这东西是捡来的,也是不义之财啊。不义之财最好不好,你说是不是?” “不是。”齐小燕态度坚决,看着陌然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想报警,别怪我齐小燕不认人。” “报警是为你好。”陌然说:“我可不想看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这是我捡的,好不。” “捡的不交也犯法。”陌然耐心地解释:“有个司法名叫不当得利,这就属于不当得利。” “我不给你说了。反正谁也不能把属于我的宝贝拿走。”齐小燕恨恨地说:“老天没给我最爱的人,让我发点小财,算是补偿我啦。” 说着,她扔下陌然,抱着陶罐就往桃林外走。 第一百三十五章学习班(3) 齐小燕抱着陶罐进屋去,陌然没跟着去。站在门边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叹息着离开。 他想给派出所许所打电话,拨了号,还是没发送出去。 回家睡了一夜,第二天拿着行李去了县委党校学习班。 全县村长集中学习,这在雁南县的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过去搞土改四清运动,虽然阵仗也大,但还不至于全县村干部聚在一起学习过。 子虚镇的村干部集中安排在宿舍二楼的两间房子里,上下铺住了十六七个人。乌蒙村的老莫比他先到,住了下铺,陌然去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上铺了。 上铺就上铺,谁叫自己年轻!陌然悄悄观察愕一回,发现来学习的村干部,普遍都比他要年长。子虚镇带队的是镇上的团委书记,一个小年轻。看到陌然,很亲热地过来与他握手,悄悄说,陌村长,你有没有回到大学读书时的印象? 陌然苦笑,摆着手说:“我都早不记得读书是个什么样子了。” 团委书记小声说:“县里搞这么大的集中学习,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些村干部,倚老卖老的多,我难伺候。” 说完,又正色道:“不过,这次的规格还是非常高的,明天上午举行开学典礼,县委杨书记和何县长都会出席讲话。听说,第一堂课就是杨书记主讲。” 陌然疑惑地问:“杨书记要讲什么?” 团委书记想了想说:“应该是讲关于新农村建设这方面的政策吧。” 聊了一会,陌然知道了团委书记姓赵,全名叫赵安全,心里跳了几下,想道,又是一个赵家人。 雁南县全县二十一个镇,每个镇至少有十来个村,这么一来,参加村干部学习的人,泱泱的就到了二百多个,加上各乡镇的带队干部,整个党校就出现了建校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 党校是过去的五七干校改建而来,这里曾经死过不少右派。据说,雁南县第一批干部,有一半的人在这里改造过。 整个党校占地面积很大,不但有田土,党校后面的一座山,也是党校的产业。 陌然在食堂吃过晚饭后,一个人沿着小路往后山走。 老莫本来说要随他一起来散步,临走时被几个村支书拉了去打牌,陌然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他们在宿舍里大声吵闹,四处乱吐痰。 村干部都是腿杆子上泥巴没洗干净的人,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一个一个咋咋呼呼的,仿佛将一座党校,当作了菜市场或者的牌馆,说话做事根本不顾及是来学习的干部。 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心里便奇怪起来。党校是个封闭的地方,四周也没农家,从他入校就观察到了,党校也看不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一座党校,几乎就是一座和尚庙,清一色的男人。 没女人的党校,女人的身影从何而来?他好奇心顿起,紧走了几步,沿着刚才看到的红色身影一路跟过去,果然就看到一个俏丽的背影,正背对着他在折竹枝。 她显然没感知到陌然,嘴里还在轻轻地哼着歌,一头浓黑的头发,被一块白底兰花的手绢扎在脑后,显得清爽无比。 陌然故意咳嗽一声,她果真回过头来,一点也不慌乱,定定地看着他一会,突然眉眼一动,两条好看的眉毛就弯成了两道新月。 “你是子虚镇的陌然吧?”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宛如黄鹂鸟一样的清脆。 陌然点了点头问她:“你认识我?” 她扑哧一笑,认真地说:“谁敢不认识你呀?你可是我们雁南县的风云人物,当年大学的高才生。现在雁南县唯一的民选村长。” 陌然惊奇地看着她,别人对自己这么熟悉,自己却对别人一无所知。他就有种被人脱光了衣服裸露一样,尴尬起来。 “我叫颜小米,你叫我小米就好。”她莞尔一笑,大方地伸出手来。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一握,顿觉她的手柔软无骨,似乎有鱼肚皮一样的滑腻。 “哦,忘了介绍了,我是子云镇莫虚村的支书。”颜小米的大方,衬托得陌然愈发小器:“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学生村官。” 陌然讪讪地说:“久仰久仰。我是没想到雁南县还有美女村官。” 颜小米又笑,将折断的竹枝含在嘴里,感叹着说:“真的好清香呢。陌村长,你想不到的事还很多呢。现在新农村建设,老一套基本不起作用了,就需要我们这一代人来改变啊。”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心里想,老子可没这么大的抱负。老子这个村长都是捡来的一样,如果齐家和李家不斗个你死我活,这么会轮到他陌然出人头地? 再说,村长是什么?村长就是镇长手里的一个蛋,想叫你什么时候碎,你就得碎,而且还不带喊冤。在村民的眼里,村长就是个腐败分子,不但睡光村里稍有姿色的女人,还要把本该属于村民的各种款占为己有。 村民再牛,也是敢怒不敢言。得罪村长,就等于是得罪了阎王。今后谁家没个娶媳妇嫁女,建房子读书的事?比如他陌然,考个大学,连个户口都迁不出村子,以至于他在东莞找工作,人家看他的身份证和毕业证,还以为他拿了个假毕业证在忽悠人。 颜小米笑眯眯地说:“我们这次来参加学习,其实目的就一个,县里要搞大开发,需要全县配合。特别是你们子虚镇,就是新县城边上,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啊。” 陌然淡淡一笑,“颜书记,你说,像你这样的村干部,我们县有多少?” 颜小米凝神想了想,板着指头说:“我先纠正你一下,以后不要叫我什么颜书记,我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直接叫我小米就好。” 陌然摆着手说:“怎么可能,你本身就是村书记。” 颜小米笑道:“你也是,我叫你陌书记,不显得生分了吗?” 陌然一楞,想起自己的这个党员身份,还真有做梦的感觉。当年在学校读书,他确实有段时间是在积极向组织靠拢。可是不管他如何表现,组织的大门始终不肯给他开启半条缝。后来他才明白,在学校就成了组织的人,毕业后有优先分配权。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点头说:“有道理,以后我们就叫对方名字,亲切。” 聊了几句,颜小米突然问他:“陌然,听说你引进了瑶湖集团来县里?” 陌然心里一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谁就到处乱传了?再说,就算瑶湖集团来了雁南县,功劳也不可能是他陌然的,而是县长何田宇的啊。谁都知道,盐湖集团来雁南县考察,就是何县长一手促成的嘛。 他赶紧摆手说:“小米,你肯定搞错了,不是我。” 颜小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搞没搞错,我心里有数。不过,陌然,我们虽然才认识,但我感觉都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假如瑶湖集团真的落户雁南县,你可要记得子云镇我的莫虚村。” 陌然点着头说:“自然不会,不会。” 颜小米猛地想起什么一样,拍了一下脑门说:“我刚才都忘记了,你问我雁南县有多少我这样的村官,据我所知,单是我这样的大学生村官,全县应该有四五个。” 陌然笑了笑,没出声。 对于这批大学生村官来说,他陌然算是老资格了。他们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恍如剥了壳的鸡蛋,根本还不知深浅。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是因为还没尝到碰到壁的痛苦。一旦让他们碰到壁了,他们就不会感觉到生活里处处只有蓝天和花香。 “明天,明天我把他们都介绍给你认识。”颜小米兴高采烈地说:“在这次学习会上,还能遇到你,真好。” 陌然笑道:“我就一臭屁不通的村长,以后还请你多多帮助。” 颜小米跟着他笑,从口袋里摸出电话,直言不讳地说:“来,先扫个微信。” 第一百三十六章新干部老干部 陌然和颜小米将后山几乎走了个遍,发现党校的后山,还真有原始森林的感觉。 感谢当年的右派们,是他们亲手种下的小苗,如今都长成了参天大树。而且陌然蓦然发现,后山的树还不是胡乱种的,纵横很有讲究,甚至连林荫小道都是预先留下来的,看来当年种树的人中,一定有园林类的专家。 回到宿舍,老莫他们的牌局还没结束。屋里乌烟瘴气的,烟头扔了一地。有人还买了啤酒和花生米来,以至于他一进屋,踩着了一个空酒瓶子,还差点摔了一跤。 老莫热情地邀请陌然来一把,陌然眼睛往牌桌上扫了一下,暗暗吃惊。桌子上堆着不少的老人头大红钞,看来他们玩得还挺大。 屋里除了老莫他认识,其他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倒认得他。有人就问:“陌支书,你们村的老齐还好吧?” 陌然当然明白他说的老齐就是齐烈,当即客气地微笑:“还好,齐书记身体硬朗着呢。” 有人又叹息:“你们看看老齐,当了一辈子村支书,最后还是落得里外不是人。毛都没拿一个,滚蛋了。” 其他人就起哄:“老齐没拿,看来你是拿了。你们村的钱,怕都是被你吃了吧!” 粗鲁的笑声越过屋脊,飘荡在空旷的夜色里。 陌然实在没心情说笑,这些支书,看着都有五六十岁一个,却如年轻人一样,一个个光着上身,手里拿着啤酒瓶子,大呼小叫地下注玩牌。 “来玩一把吧。”他们热情地邀请陌然一起玩。 陌然坚决拒绝,含着笑说:“我不会玩,你们开心就好。” 他心里想着,县里把大家组织起来办学习班,班还没开,弄得党校倒成了赌场一样。这事要是让杨书记和何县长知道了,保不准就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臭骂。 不过,这些村支书也不怕骂。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基层的乡下,平常过的就是山高皇帝远的日子。再大的官,到了他们地头,还得下轿子下马,神仙下凡问土地,他们就是土地爷,谁能奈何? 再说,村干部的一点补贴,也不是财政开支。通常都是村上自己变卖一点家当,抑或是拿着上头补贴下来的钱,发不发给村民,全在他们的一念间。 陌然不玩,他们也不再勉强。各自又把头,一起聚拢到牌桌子,吆五喝六地开始玩起来。 陌然拿了衣服去澡堂洗澡,党校只有公共澡堂,与宿舍区还有着不少的距离。需要走过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才到。 刚到澡堂边,又看到颜小米正从女澡堂那边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无比,风情飘逸。 颜小米看到他来,站住脚说:“陌然,等下要不要一起来我们这边坐坐?” 刚才在后山,陌然已经了解到了,这次全县的村干部学习班,除了颜小米以外,还有三个大学生村官,都是女孩子。她们住在教师楼这边,与陌然他们的宿舍,隔着一个大操场。 陌然来党校年就看过这次学习班的安排,知道明早有个出早操的程序。当即婉拒了颜小米说:“大家都早点休息,明天杨书记他们讲话,别在会场睡着了。” 颜小米笑道:“这事我做不出,除非你陌然能。不过,你现在回去宿舍,能休息吗?那帮老头子,不折腾到半夜,会上床睡觉?” 陌然苦笑道:“没事。当年我在学校,同宿舍有个兄弟,一躺下就打呼噜。我跟你说,你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他那样的呼噜,简直就是山崩地裂,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四年同学,我与他就没换过宿舍,一直住一起。你看,我照样该睡睡,该起起,丝毫不受影响。” 颜小米捋了一把头发,咋舌道:“这么说来,你还真的是百毒不侵啊!” 聊了几句,两个人再次分开。陌然脱光衣服,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兜头落下,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猛地想起肖莹来,心里一阵乱。心想,肖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肖莹的样子刚走,孟晓又冒出来。他有些烦躁了,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她们?他将水龙头扭得大了些,水冲出来,居然如小瀑布一般,溅落在他胸前背后,隐隐还有些痛。 这次党校学习,全县所有村支书全部到齐。陌然悄悄算了一下,四十岁的村支书是主流,占了一半还有多。余下的就是五十岁,甚至有几个看起来就是六十几岁的老头子。像他和颜小米这样的村支书,按颜小米的说法,就是区区的五个人。 陌然他们是新干部,老莫就是老干部的代表。 乌蒙村的老莫,当村干部的历史甚至要超过齐烈。据说他是从民兵营长做起的,熬死了两任村支书,最终赢得宝座,成了王者归来。 他使劲不让自己去想其他事,脑海里全部是老莫一副老流氓的狡黠嘴脸。嘴角不禁冒起一丝笑意。 洗完澡出来,看到老莫他们一帮子骂骂咧咧过来,便站在一边问:“莫支书,不玩了?散了?” 老莫骂道:“狗日的,老子玩个牌,管他鸟事,催魂一样的催。催得老子急了,学个毛,老子回家玩去。” 一边的人就笑,怂恿着他:“老莫,你要有这本事,我赌你五百块。” 老莫咧开嘴笑,说:“我总得给杨书记面子。” 走到陌然面前,扔了一支烟给他,压低声音说:“我们子虚镇没人了?派了个这么个人来,叽叽歪歪的,打个牌,挖他祖坟一样。” 陌然想起镇团委书记赵安全,肯定是他去驱散了老莫的牌局了,弄得老莫一直吗骂骂咧咧。心里不禁为赵安全叫屈。 老莫在子虚镇的村干部里,他算是暴发户。雁南县迁来子虚镇,他的村卖地最多的一个。他们乌蒙村现在有几乎一半的人住进了安置区,如果不出意外,两年后,他乌蒙村就会没有一个农民了。 乌蒙村与乌有村仅仅一条小堰相隔,现在却如天上人间一般的区别。要说乌有村的人不眼红,根本说不过去。乌有村落得如今像块鸡肋一样,就是齐烈坚决不肯出让半块土地。即便是县里干部压他,他唯一的法宝就是怂恿全村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 乌有村的村民曾经跟陌然感叹,如果乌有村能如乌蒙村一样卖地发财,他愿意给陌然供一个生人牌位,天天烧香供着他。 陌然当然一笑了之。可是乌蒙村的表现,愈来愈让人感觉到厌烦。以老莫为首的一帮人,居然找到陌然说,有一座山,过去是他们乌蒙村的,土改的时候看乌有村山地不够,送了他们。现在他们乌蒙村人多了,地却少了,应该将此座山还回去。 谁看不出来老莫的那点小算盘?他哪里是要山?他这就是明摆着要钱。一座山在手,先不说被征地买一笔钱,单是挖山上的泥土去填其他地方,一车一车的算,一座山挖下来,也应该算是座金山了。 老莫的算盘在陌然这里折戟沉沙,他又跑到子虚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吴太华书记诉苦,要求吴书记主持正义,帮他要回现在属于乌有村的一座山。 镇里根本不鸟老莫,据说老莫准备要告到县里去。 抽着老莫的烟,陌然想,奶奶的,会打官司共砚池。老莫你这条老狐狸,想从我乌有村扯下去一块肉吃,没那么容易。 老莫他们进去了澡堂,陌然将烟头扔在脚边踩灭,提起水桶往宿舍这边走。 走了几步,突然看到肖科长迎面过来,赶紧侧起身子让到一边,想等着肖科长过去额他再走。 没想到肖科长看到他也站住了脚,朝他招招手说:“陌然,我正找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选拔 全县村干部学习是县委宣传部主办的,肖科长是县委组织部,按理不会出现在县委党校。因此陌然听说肖科长正找自己,暗暗吃惊一下。 做贼心虚!他首先给自己定义了一番。 他与肖莹的不清不白,最怕就是肖莹口风不严,被肖科长知道了,那可是弥天大祸。当然,他有想过,万一败露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 肖莹的诱惑他根本无法抵挡,这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女人温柔的人,他的人生帷幕是她揭开的,他根本没法不去想她,不去拥有她。 肖科长跟值,住在教师楼。 打完招呼后,肖科长一言不发往前走。陌然紧跟其后。 到了他的房间,他递给陌然一份名单,还是一句话没说。 陌然拿着名单,不知道肖科长的意思,看了好半天,除了看到颜小米她们的名字,名单的最下边,用比添加了他陌然的名字。 他狐疑地问:“肖科长,你找我是为了看这份名单?” 肖科长颔首,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陌然顿时摸不着头脑:“什么看法?” “这是一份县委预备在村干中选拔优秀人员补充县委县政府干部队伍的名单,你谈谈你的看法。”肖科长漫不经心地说:“你的名字,是我来之前,何县长亲自添上去的。” 陌然心里一动,低声说:“我还没资格呀。” 肖科长笑了,“领导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 “肖科长,您说的领导,就是何县长?” 肖科长颔首同意。 陌然想问,肖科长是县委这边的干部,虽然何县长也是县委副书记,但县委这边的话语权,基本只有杨书记一个人。像何县长这样的副书记,强势的领导或许还能说得上话,要是不强势,几乎就是个摆设。 过去党政分开,县委只管着意识形态建设。社会发展和经济建设,都是政府这边负责。而事实是,党管一切。任何一级政府,只要党委这边不点头,政府基本就没法动弹。 陌然的潜台词其实就是一句话,何县长添上他的名字,杨书记有没有同意? 肖科长似乎看懂了陌然的疑问,淡淡一笑说:“何县长是二老板,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陌然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名列选拔名单而惊喜,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名字上去了,也算是县领导心里还有他。 想归想,究竟肖科长的话可信度有多高,陌然心里还是存有疑虑的。 何县长突然将他的名字列入选拔名单里来,杨书记知不知道?知道了会不会反对?这些都是未知之谜。就算杨书记不反对,何县长将他名字列进来,怕也不是看他是个人才,出于爱才心切吧? 肖科长说了几句话,嘱托他:“明日开会,有个环节就是学员代表发言。我推荐了你。” 陌然紧张得差点要冒出虚汗,差点要结巴地说:“肖科长,这发言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让我上。这个人胆子小,这么多人在,我会紧张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要你自己说,你跟着念就行。”肖科长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发言稿我帮你拟好了,回去看看,熟悉一下就行。” 陌然不肯去接发言稿,扭捏一番才试探地问:“要不,让颜小米发言,我看她的口才胆子都大,起码比我强很多。” 肖科长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阴沉了许多,扫了他一眼说:“如果不是莹莹,你就是求,也求不到这个机会。” 陌然当然知道这是个机会,能在全县村干部学习班开班大会上代表村干发言,这是无比荣耀的一件事。先不说从此在全县村一级的干部心里垫下了无坚不摧的印象,单就县委书记和县长齐聚的场合,他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能说上几分钟的话,这是多么的令人羡慕。 书记和县长都来党校开开班大会,县委县政府的各局委办一把手岂会不珍惜这样的机会?陌然清楚,只要手头没有紧要事的局委办一把手,不出意外明早都会到党校来。 这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其实就是政治资源。 而且肖科长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肖科长让他在开班大会上发言,原来的肖莹求来的。 陌然没在政府部门上过班,但多少还是知道他们玩的一些游戏。比如像发言这样的事,一般是事先早就物色好了人选,像陌然这样半路要求发言的,几乎空前绝后。 再说,肖科长这样级别的干部,也没权力和资格指定人发言。 肖科长显然明白了他的顾虑,沉着脸说:“你尽管放心就是,你发言的事,何县长是同意的。” 听到这句话,陌然的心里又稍稍轻松了一些。 “不过,是我提的。”肖科长又补充了一句。 陌然再推脱下去,显然不好。只好接过肖科长手里的发言稿,粗粗浏览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了底。 整篇文字,文采没多少,但肉麻的话却很多。其中还特地提到了组织部,虽然只有一句话带过,却显得无比的突兀。看来肖科长说这篇稿子是他写的,一点没错。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关于组织部的话,无非就是想引起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关注。 他不由多看了肖科长一眼。 肖科长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说了句:“我加上这句话,也是为你好。今后选拔上来了,还有好多事要我们组织部门做。我这是在为你未雨绸缪。” 陌然笑笑说:“肖科长写得真好,我倒怕念不好,让你这篇文章失了色。” 肖科长大度地挥挥手,突然问他:“莹莹在你们村委做妇女主任还行吧?” 陌然心里跳了几下,赶紧说:“非常好,比过去的老唐主任不知强了多少倍。” 肖科长淡淡一笑,似乎不经意地说:“我这个妹妹,其实心里比谁都苦。” 陌然不敢接话,匆匆告辞出来。 刚好看到老莫这帮子人洗完了澡,一路唱着山歌过来。他不好惊动他们,快走了几步,拿了自己的水桶,赶在老莫他们前面进了宿舍。 躺下不到一会,老莫他们进来,大声喊着陌然起来,一起去外面宵夜去。 党校不在闹市区,甚至都不在镇上。来的时候他观察过了,党校周围连个小卖部都没有,哪里有宵夜的地方? 老莫凑近他神秘地说:“你起来,有人来接。” 第一百三十八章老莫挨打 第一天报到,晚上就私自出门鬼混,这要是被县里知道了,该会多么严厉的批评? 陌然断然拒绝老莫,推脱说自己累了,不想出门了。 老莫就笑,指着他说:“陌村长,你是怕丢了官帽吧?我实话跟你说,一个破村支书,丢了就丢了,老子还不想干呢。要不是这帮县太爷求着我干,我老莫早就去城里享福带孙子去了。” 老莫没有吹牛,他就一个儿子,这几年乌蒙村卖地发了不少财,老莫人精明,村里的安置区地皮照样要,还悄悄去雁南市区买了房子。他儿子在雁南市做生意,听说钱没赚到几个,朋友倒有一大帮。 老莫是这群村支书里最财大气粗的一个,其他村的支书只能跟着他的屁股后面混。 老莫执意要陌然去,陌然又不肯去。这样下来,其他村的村支书就都过来劝,还七手八脚把他往床下拉。 陌然住上铺,这帮老家伙手底要是没个轻重,将他拉下来,不摔个半死还真预料不到。 他只好从铺上跳下来,无可奈何地穿上衣服,问老莫:“去哪?” “你只管跟着走就是。”老莫笑嘻嘻地说,对大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开门悄悄往外看了看,像特务一样。随即朝屋里的人招手,于是屋里的人如串鱼一样,一个跟着一个,蹑手蹑脚出门。 到了党校大门口,门卫似乎睡死了,根本没发现老莫他们出来。 一出校门,黑暗里突然亮起几道灯光。随即看到一个黑影过来,径直走到老莫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老莫点着头,话一说完,扬手叫大家上车。 校门口停着两台车,一台黑色的豪车,陌然似乎觉得眼熟,仔细看了一下,猛地想起这是上次见过的林冲的车。 肖莹给他说过关于林冲的事,实话说,他对林冲这人多少还抱有好感,起码林冲为了肖莹去坐了牢,算得上是个男子汉。 但上次见面,林冲故意装作不认识肖莹,处处挑逗她,又让他感觉心里飞舞着一万只苍蝇。 老莫上了林冲的车,剩下的几个人,被司机叫到另一台商务车上。屁股刚坐稳,车就窜了出去。 陌然在东莞是加过世面的,知道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台车,少说也有五十多万。 他现在明白了过来,老莫说的神秘人物,就是林冲。 车从党校门口离开,却没往雁南市方向走,而是沿着国道,风驰电挚地往相反的方向开。 陌然还担心着明天的开班大会,提醒着司机说,兄弟,我们可不能走远,还得回来。 司机回过来一句话,没事,我只管跟着前面的车。 走了半个小时,车又离开国道,拐进一条看起来刚修不久的水泥路。 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一片红红绿绿的灯光里停了下来。 老莫从前面的车里跳下来,挥舞着双手冲陌然他们这台车喊:“都下来,下来,到了,到了。” 陌然没动,仔细打量了一下窗外。 眼前是一栋无比恢弘的建筑群,依山傍水。红红绿绿的灯光是挂在路两边树上的小彩灯发出来的,也就是这一片彩灯,让陌然的心里打了个折扣。看来这地方的主人,也就是个暴发户。 车里的人都下去了,陌然只好跟着下车。 刚站稳,果然就看到林冲带着一群人迎过来,老远就喊:“莫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老莫嘎嘎地笑,得意地与林冲去勾了肩搭了背,指着跟在身后的陌然他们说:“林老板,我给你带了新客人来,都是我们子虚镇的书记啊。” 林冲大笑,回过身来与大家逐一握手,突然看到陌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老莫凑过来说:“林老板,陌村长是我特地请来的贵客,你可要刮目相看,奖励奖励我啊!” 林冲楞了楞,随即哈哈大笑,答道:“当奖,当奖,必须奖励。” 说着伸手与陌然握,一边热情地说:“陌村长,你可是少年有成啊!” 陌然淡淡一笑说:“林老板言重了,我就一小小的村长,与你林大老板起来,毛都不算一根。” 林冲似乎很受用他这句话,拍拍陌然的肩说:“我们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跟着林冲迎出来的是一群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暗香在夜空里飞舞,顿时将随着一同来的几个村支书看得呆了。 进屋是一座偌大的客厅,装修得极尽奢华,光是从屋顶吊下来的一盏水晶吊灯,陌然目测一下,不会低于二十几万。 客厅里摆着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硕大的电视机,音响关着,电视机的屏幕上却还跳着几个三点式的女人。 刚坐稳,又是一群女孩子鱼贯出来,各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酒杯,一人一个,挨着陌然他们坐了。 林冲挥挥手说:“各位领导,来了就是自家人。这是自己的家,各位随意,今晚就四个字,尽兴,开心。” 陌然侧眼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女孩子,发现她穿得无比的暴露,甚至能看到胸前的两颗大乳,颤巍巍的要掉下来一般。再往下看,心就猛跳了几下,这几个女孩子穿着的裙,几乎都是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她们白花花的大腿以及窄得不能再窄的内裤。 音乐响起,林冲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领导们,我先抛砖引玉,来一首《朋友》。” 不可否认,林冲的音色很好,且全程没走音。陌然在他唱完后,鼓掌说:“林老板还是个老唱将啊。” 林冲又是一阵大笑,抱拳说:“失礼失礼,献丑了。不过,陌村长,这是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算我唱的像一堆狗屎,也会没人嫌。” 陌然笑道:“确实!林老板谦虚了。” 这栋大建筑,就是林冲的别墅。聊了一阵后,陌然知道了,原来这地方就是林冲的老家。人发财了,都喜欢荣国故里,衣锦还乡。林冲如此,其实陌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还没林冲这般财力,属于有心无力的一种。 而且现在的人,发财了都不喜欢住城里。城里再豪华,似乎也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喜欢在乡下建一栋别人只能梦里想象的豪华房子,带着一帮子人过来住。天明了,又呼啸而去,该赚钱赚钱,该弄人弄人。 林冲唱完,老莫抓了话筒也要唱。林冲就劝他说:“老莫,你五音不全,干脆莫唱了。我这里可在山脚下,别引了鬼来。” 老莫不屑地嚷:“林老板,我老莫唱歌还是在行的,要不,你听听,我与这位小姐合唱一曲《东方之珠》。” 老莫嘴里说着话,手却不闲,一把拖起陪着他坐的女孩子,揽着女孩子的腰,嘿嘿地笑。 林冲的脸色沉了下来,摆摆手说:“我要你别唱就别唱。” 老莫涨红了脸,捏着话筒说:“我偏要唱。” “你这是要对着我干呀!”林冲起身,将女孩子从老莫臂弯里拉开,伸手去接老莫手里的话筒。 老莫躲闪着不肯,嘴里还嚷着:“歌都不让我唱,你还请我来干毛。” 林冲的眉头皱了皱,陌然正想去打圆场,没料到凭空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冲居然狠狠打了老莫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整个客厅都鸦雀无声了。 老莫显然被这记耳光打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良久,他惊讶地看着林冲,疑惑地问:“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林冲轻蔑地扫他一眼,吐出一句话:“老子让你贪得无厌!” 第一百三十九章开学典礼 林冲打了老莫一耳光,这变故确实来得有点突然。 所有的人都呆了,就连陌然,也懵懂的看不出这一巴掌究竟含着什么样的意思。 林冲与老莫的关系好,私交更甚。他几次往返乌蒙村,请吃请喝,就是看中了乌蒙村还有一块好地,最适合他林冲搞房地产开发。 现在这年头,做什么都比不得搞房地产来钱快。其实懂内情的人都明白,搞房地产,就是最大的空手套白狼。 比如林冲想投资房地产,一定是先与银行的关系好。没有银行做后盾,多大的房地产公司都会寸步难行。 通常的做法是去政府拿地,拿地一般不要付全款,有限的一点钱把地拿到手后,马上把土地红线图划出来。拿着红线图再找到银行抵押,关系好的银行会毫不犹豫放款。再拿着银行贷款去付了土地款,余下的钱,开始招投标建房。 建房这一块,又还有一出。承建单位得先拿出来一笔保证金,还得垫资建上一两层。到了房地产公司需要付工程款时,押金就拿出来付给他。 再下来,胆大的房地产公司就必定会卖楼了,虽然楼还未建好,但楼花在啊。眼睛看着图纸,手指在图上一划,这一套卖你,哪一套卖他,白花花的银子就如水一样滚滚而来。 玩得好的房地产公司,几乎不要从腰包掏出一分钱,几经倒腾,就能赚到别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财富。 乌蒙村的老莫是太过高估计自己的实力了。他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在林冲的眼里其实连堆狗屎都算不上。林冲真要买地,乌蒙村有什么权利决定卖与不卖?土地的掌控权在县里,县里一道命令,不怕你不服从。 土地财政是地方政府的命脉,杨书记和何县长焉能不心知肚明?倘若林冲真要了乌蒙村的地,他只需找县里花钱买就是了。至于多少钱一亩,全由县里说了算,乌蒙村是连屁也不敢放的。 林冲礼贤下士三番五次找老莫,就是县里说过,现在的土地资源少,乌蒙村更是没多少地了。如果不解决他们卖地后的生活,这将是未来的一个心腹大患。 这就是一个皮球,在县里和林冲的脚下来回踢了几次,最终林冲妥协,他主动接触老莫,就是想要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回给老莫。 老莫虽然是个村支书,这几年与人接触多了,眼光再看人,基本就是从人的头顶看过去。林冲说了疑难后,老莫从没正面与他交流。只是嘿嘿地笑,说自己干了一辈子村干部,要是把手里最后一点地都卖了,他老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林冲自然明白老莫的意思,干脆挑明说,如果老莫配合他拿下了地,他一次性送给老莫十万块钱。 老莫对林冲的许诺似乎一点也不心动,只是张开手掌晃了晃。 而且这笔钱,要先拿到手。 林冲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地没到手,打死他也不会送钱给老莫。万一钱送了,地拿不到手,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林冲怎么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林冲的这一巴掌,难道就是因为老莫要五十万而怀恨在心? 大客厅的音乐还在响,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在林冲和老莫的身上。陪坐的几个女人,似乎个个花容失色,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滚吧!”林冲低声呵斥老莫。 老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刚才还兴高采烈得意非凡,现在就像一棵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得不成了个样子。 他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 老莫的这个举动,让陌然心里想笑。不禁又佩服起他来,看来这个林冲的一巴掌,并没压住老莫身上的戾气。 其他几个村支书互相对视一眼,都起身如丧家之犬一样往外溜。 陌然坐着没动,这一路来他算计过,现在凭着一股意气往外走,怎么才能走到党校去?车都开了将近一小时,何况现在黑灯瞎火的,除了走路回去,老莫难道还有翅膀飞不成? 林冲也发现了陌然,他本来阴沉的脸突然绽开一丝微笑。 “陌书记,你不走吧?”他试探地问。 “走还是要走的,明天要办学习班。”陌然不卑不亢地说:“林老板,其他话先都不说,你得派车送他们回去。” 屋外的空地上,影影倬倬能看到老莫他们几个。 他们似乎才想起不知要如何回去了,又不好进屋来,只好几个人围在一堆,将眼睛往屋里张望。 “好!”林冲爽快地说:“看在陌书记的面子上,我送他们走。” 陌然这才起身要出去,被林冲一把拖住说:“兄弟,你就别慌了,我负责亲自送你。先让他们走,我们兄弟继续开心。” 陌然笑道:“林老板,你这是在挖坑让我跳。我们一道来,怎能不一起回?再说,我们要开心,来日方长,何必在乎这一刻。” 林冲想了想,拍着手笑:“兄弟说得极是,我送你。过几天后,亲自去乌有村拜访你。” 林冲没食言,亲自开车将陌然送回党校。 回到宿舍,老莫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 其他村的支书想安慰他,却不知话从哪里说起。只好各自都闭了嘴,熄了灯,躺在床上想心事。 第二天清晨,子虚镇带队的团委书记赵安全推开门,催促他们起床,说要出早操。 这都是些半老头子居多,好在老年人本身睡眠不多,他们又都生活在乡下,乡下人有早起的习惯,被赵安全一叫,就都起了床。 吃过早饭不久,开始有小车陆续来党校。 到了快十点左右,杨书记和何县长一前一后到了。 党校早有安排,所有人全部集中在党校的大礼堂里,就等着杨书记过来发表讲话。 陌然坐在一堆人中间,眼睛随意乱转,不但看到了颜小米几个大学生村官一脸严肃正襟危坐,还看到肖科长紧抿着嘴,紧张地看着礼堂外来往的人。 几分钟过后,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陌然循声看去,就看到杨书记在前,何县长随后,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干部模样的人,正朝礼堂走来。 肖科长赶紧迎了上去,将杨书记他们引上主席台。 杨书记满脸威严,扫一眼礼堂,双手往下一压,掌声便稀落下去。 坐在陌然身边的老莫突然低声对他说:“杨书记年底就要退了,他这次搞这么个学习班,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让基层村干部学习啊!”陌然笑着说:“老莫书记,你难道不晓得,进党校学习的就两种情况?” “哪两种情况?”老莫好奇地问。 “一种是要升迁了,就是提拔。” 老莫嘴巴一撇,不屑地说:“你就哄鬼去吧!提拔谁?提拔你?提拔我?提拔到哪里去?难道还会提拔我去做县委书记?” 陌然笑道:“你就做梦去吧。” “还有一种呢?”老莫又问。 陌然认真地说:“还有一种就是干部队伍出了问题,要集中起来洗一下脑,有问题的交代问题,没问题的引以为戒。” 老莫闻言,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慌乱,嗫嚅地说:“我就知道,这次学习就不是什么好事。” 陌然取笑着他说:“你又没事,慌什么?难道老莫你心里有鬼?” 老莫脖子一梗,急红了脸,推了陌然一把说:“你可千万别乱说。我老莫有什么问题啊?老子是清白的,不怕。” “就是,身正不怕影斜,你怕个毛。”陌然微笑着说:“老莫,我是开玩笑的。” 老莫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低声说:“小陌,以后可别乱吓人了啊。我这人年纪大了,不禁吓,要吓出个事来,我可不放过你。” 陌然淡淡一笑,没出声。 刚好主席台上的领导落座好了,县委党校主持开班典礼的副校长宣布大会开始。 第一百四十章究竟是谁的人 党校礼堂很宽敞,过去就是专为开大会修建的。虽然简陋,却不失大气。 二百多个村干部济济一堂,高矮胖瘦不同。从头顶看过去,头发花白的占了一半多。 村支书年龄相对都偏大,如陌然和颜小米这样的新生代,通常很难在村里有出头之日。 杨书记不用讲稿,却能口如悬河。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等他讲完,接下来又是何县长讲。 何县长的话倒不多,但每字每句,都能打动人心。 这次学习班采用的是大课形式,也就是二百多个村干,集中在礼堂学习。每个镇的村干,组成一个小组,由带队的镇领导负责。这么一来,赵安全就等于是子虚镇的班主任。 何县长的眼光很平和,没有杨书记那般凌厉。语气也没有杨书记那般有杀气,显得和蔼可亲。 一下坐了快两个小时,陌然就感觉到有些尿急。 他往四周看,没有人出去。 正急着,突然看到颜小米往后面看过来,两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各自微笑一下。 老莫似乎也坐不住了,在凳子上扭着屁股。陌然就试探地问:“老莫,要不要去上趟厕所?” 这一问,老莫的脸上顿时泛出光彩来,抬起屁股就想走。 陌然一把没拉住,看着老莫急匆匆往礼堂外走,心里一横,也跟着起身,勾着腰一溜烟随着老莫往外走。 一出门,就被赵安全堵住,黑着脸问他:“陌然,你去哪?” 陌然嘿嘿地笑,压低声音说:“小赵书记,人有三急,你晓得。” 赵安全瞪他一眼:“肾不好啊?一屋子的人,就你急?” 陌然急道:“哎呀,你就没看到老莫比我先出来?” 赵安全一楞,随即笑嘻嘻地说:“老莫年纪大,肾功能不好可以理解。你一个年轻人,就不能忍住?你也不看看,全县这么多人,也就你两个特别,像话吗?” 陌然苦笑道:“小赵书记,我不跟你多说了,先解决了问题再说。” 说完,从赵安全的身边溜了过去,扔下赵安全在他身后干瞪眼。 解决好问题出来,他顿时觉得浑身舒泰。党校是旱厕,没地方洗手,他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抬头,就看到老莫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他笑。 等陌然走近,他递根烟过来,自己先点上,笑眯眯地说:“陌然,你小子发达了。” 陌然不解地去看他,犹豫着要不要接他的烟。老莫自然也没洗手,烟屁股被他两根手指捏着,他马上联想到老莫刚才上厕所恣意的样子,顿时一阵恶心。 “不抽。”他摆摆手。 “不抽拉倒。”老莫将烟塞回去烟盒,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小子被领导看上了,要发达了,晓得不?” 陌然笑道:“谁会看上我?” 老莫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有小道消息,这次县里要在村干部里选拔一批人上去,你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消息对陌然来说,已经不算新闻。昨夜肖科长就透露过了,而且今天他还要代表学员发言。但他在老莫的面前,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吃惊地张大了嘴,疑惑地说:“老莫,你都知道,我才上来做村干部,一点成绩都没有,领导怎么会看上我?” 老莫神秘地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这个人,是大学生,我们这帮老家伙,谁可以与你比?再说,人家领导用你,肯定有打算。” “什么打算?”陌然狐疑地问。 “鬼晓得。”老莫夸张地咧开嘴,砸吧着嘴道:“你其实心里比鬼都精明,领导要用你什么地方,你何必还在我面前装傻呢?上次何县长陪同来考察的一个广东老板,不就是你打工的地方的老板吗?” 陌然没直接说是,嘿嘿笑一声说:“跟我没一毛钱关系。” 他不想与老莫纠缠下去,毕竟肖科长还交代了他一个任务。等下要是轮到他发言,找不到人会多么的尴尬! 于是陌然甩了甩手道:“老莫,先进去,有话,我们晚上再说。” 刚进去坐下不久,果真就轮到他发言了。 陌然定了定神,在一片惊诧的目光里,昂首上台。 陌然的发言,完全是跟着肖科长给他预备好的发言稿读的。这份稿子他事先偷偷看过一两遍,几乎能倒背如流。 学员代表发言,无非就是表决心,立目标。 等他一读完,底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陌然特意去看了一下颜小米,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是半张着嘴,脸上没半点表情。 再去看老莫,发现他倒是很热烈,一双手拍得上下翻飞。 仪式到此结束,宣布休息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正式开课。 人群鱼贯从礼堂出来,都争先恐后往厕所跑。 陌然和老莫事先解决了,这下倒没什么事。看着台上的领导一个跟一个下来,站在礼堂外客气地握手打招呼。有些局委办的一把手特意去与杨书记他们说上几句话,匆匆上了小车回去。 不一会,领导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杨书记,等下要讲第一堂课,还有一个何县长,与政府办的主任在说着什么。 陌然对老莫说:“县里这些领导,跟着来党校看热闹么?” 老莫惊异地看他一眼,叹道:“陌然,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陌然摇着头说:“老莫,你看我是装的吗?” 老莫就笑,嘿嘿地搓着手,压低声音说:“这不县里两大巨头都来了吗?这个时候不紧随着拍几下,以后的日子会多难过?你还不知道吗?杨书记年底就要退了。通常的情况,领导在退下去之前,都会安排一批人上来。如果这时候没这个眼力,到时候死得会在快最早。” 老莫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说的倒也是实情。因此陌然没过多反对,反而虚心诚恳地问:“老莫,你说,老领导要退,提一批人上来,新领导再上来,也要提一批人上来,这位子就那么几个,到时候不会冲突么?” 老莫深深看他一下,叹息着说:“任何一个新上来的领导,总得顾及前任的感情。如果新上来的赶下去前任提拔的,那么他走后,还不是一个道理?这些,就是你们平常说的官场潜规则啊。” 陌然呵呵一笑,心里却想,如果肖科长所言不虚,那么他这次被选拔上去,究竟是属于杨书记的人,还是何县长的人呢? 当官的人,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站错队。官场里,是不论能力的。只要政治资源扎实,一坨狗屎也能占着高位。 杨书记要退,从某个侧面来说,对他陌然是个好事。齐烈是杨书记的战友,齐烈被拿下,杨书记会心甘?而且顶着齐烈位子的,又恰恰是他陌然。由此一推,他陌然就是杨书记的敌人了。 做杨书记的敌人绝对不是个好事。杨书记浸淫官场几十年,又在雁南县做过几任的书记了,他的根扎得有多深,想都不敢想。 何县长虽然是后起之秀,而且上头有人,但如果功夫做得不扎实,根本就不会是杨书记的对手。到时候死得最快的,就是他陌然这样的马前卒。 当然,陌然并非想象中的是何县长的人,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就算靠着何县长这棵大树,荫凉也是有限的。 但陌然能坐上乌有村支书的宝座,还兼着乌有村村长的位子,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有的这些,似乎都是背后有一双手在安排,这双手是谁,陌然也懵懂无知。 不过,子虚镇的镇委书记吴太华,从来就不隐瞒自己的喜好。他能将陌然火线入个党,不能说他是随意而为。这里面,一定藏着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第一百四十一章孟晓吃醋 一连三天,党校礼堂里白天坐满了全县村支书听大课,晚上悄悄有人溜出去喝酒。 子虚镇的赵安全像防贼一样,几乎二十四个小时不离开子虚镇的村干。这就让老莫浑身不爽了,他暗地里鼓动村干,晚上再出去转转,要不,会憋死。 老莫给陌然说这些时,陌然没有直接表态。 肖科长昨天下午又碰到他,叮嘱他这几天一定要保持低调。县委组织部专门有人在盯着他们这些人,暗中在考察。 老莫笑嘻嘻地告诉陌然:“这次,我们兄弟换个地方,一定让你爽。” 陌然不以为然,想起他平白无故挨了林冲一个耳光,心里还是有些歉意。这个林冲无非就是仗着有钱,老莫的年纪都与他爹一般大了,他怎么能随手就是一耳光呢? “我还是不去了。”陌然淡淡一笑说:“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没洗,再不洗,没衣服换了。” “洗个屁!”老莫骂道:“也就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洗衣服。这又没出多少汗,多穿几天会死么?” 陌然正色道:“会死。” 老莫就咧开嘴笑,狠狠瞪他一眼:“陌然,你这么讲究,给谁看呢?” “习惯了。”陌然说:“衣服这东西,不勤换,味道能熏死人。” 陌然说这话,自然是提醒老莫。子虚镇的宿舍里,已经弥漫了一股极为难闻的怪味了。这些村干平常都是赤脚穿凉鞋,很少穿袜子套皮鞋。这次来县委党校学习,谁都不想被人看不起。因此每个人的脚下都穿着皮鞋,最不济的也是袜子套着一双解放鞋。 只要他们回到宿舍,鞋子一脱,整个宿舍立刻便会被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包围。以至于赵安全每次来宿舍,都必须是掩着鼻子,匆匆说几句话就跑到门外去。 其实,陌然更忍受不了。但他从没表示过厌恶感。毕竟这些人,都是与自己一样的村干部。而且大部分人的资历比他老。如果追根溯源去看,甚至有人的干龄超过他的年龄。 乡下人本身都很敏感,只要陌然稍稍表示一点不快,他们会立马抱成团,将他孤立起来。这是他陌然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老莫还不甘心,自己撩起衣角闻了闻,眉头跳了几下,迟疑着说:“我怎么没闻到气味,还好。不过,你要不去,就得给我们打个掩护。” “什么掩护?” “赵安全要是找来了,你得给我们编个故事。要不,这小子一状告到吴书记面前去,我们还不找死?” 陌然就笑了,拍拍老莫的肩道:“既然怕别人告密,还是老实呆在学校里好。” “老子怕个毛线。”老莫不屑地白他一眼:“老子今晚就玩给林冲看。这畜生,敢打我,你看吧,他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老莫说得恶狠狠的,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痛恨。看来林冲的这一巴掌,确实伤到了他的心。想想也是,老莫年纪这么大,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林冲凭什么打人呢? 而且打人打脸,这是对人最不尊重的做法。人要脸,树要皮,何况他老莫现在也不是过去的老莫了,人家老莫从大的方面讲,是村支书。从小范围讲,也算是当地的有钱人啊。 林冲打老莫,显然不是冲动。 陌然心里这么想,却没心思往深处想。只是悄悄坚定了一个想法,不管林冲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陌然都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的人,危险性太高。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肖莹说过她与林冲之间的故事,他不能让肖莹看不起自己。 老莫劝不动陌然出去,当即也不再勉强。下午下了课,带着宿舍的几个人,悄悄溜了出去。临走扔给陌然一包好烟,挤眉弄眼的要陌然打好掩护仗。 老莫一走,陌然便收拾了换下来的衣服,用桶装了,准备去井边洗。 党校用的是地下水,建了一个很高的水塔。这段时间人多,水明显不够用。于是有不少的人都去井边洗洗刷刷。好在党校有一口好井,水质清冽甘凉,就在水泵房的旁边。 刚到井边,听到一阵笑声,探头看去,就看到颜小米这帮大学生村官,都在井边洗衣服。 她们显然已经洗过澡了,头发都湿漉漉的披在脑后。 女孩子洗衣服,自然有女孩子的隐私。陌然便站住脚,相等她们洗完了再过去。 这时候颜小米恰好抬头,看到井上边站着的陌然,便招招手说:“陌支书,你也来洗衣服啊。” 这一声喊,其他女大学生村官就都抬起头,一齐看着陌然笑。 陌然被她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慌乱地摆摆手说:“你们先洗,我等等再洗。” 颜小米扔了手里的衣服,走上坡来,一把夺过去他手里的桶,嗔怪地说:“你还挺封建的嘛。我们洗,你就不能洗了?” 陌然讪讪地笑,没出声。 “你就在这里等,我帮你洗。”颜小米提着陌然的桶就要走。 “不用不用。”陌然慌乱地想抢过桶来。同样的道理,男人不好意思看女人洗衣服,自然也有不好意思让女人看的隐私。在他的桶里,就有换下来的内裤,他总不能让颜小米去给自己洗内裤吧? 颜小米将桶往身后藏,低声说:“你是怕别人看到你的内裤吧?” 她话刚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陌然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哪又怎么啦?还不都是一条裤子。”颜小米换了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态。 他们两个在上面说话,底下的三个女孩子听得清清楚楚,各自抿着嘴巴笑,低着头不再往上面看。 她们都认识陌然,他在开班典礼上代表了大家发言,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乌有村的村支书,一个大学生村长。只是他与她们比起来,他是属于过气的大学生而已。 颜小米坚决要给陌然洗衣服,陌然又拖着不让,两个人就僵持着,谁也不退步。 陌然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能麻烦别人呢?我来吧。” 还没等陌然回过神来,他就看到孟晓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笑吟吟的从颜小米手里接过桶。 孟晓的突然出现,让陌然吓了一跳。她怎么来了?这个念头刚冒上来,就听到孟晓温柔责怪他:“陌然,你的衣服怎么能麻烦别人呢?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啊?” 颜小米被突然出现的孟晓也弄得楞了半响,她迟疑着问:“你是……” 孟晓看也没看她,轻声说:“我是他未婚妻,叫孟晓。” 颜小米似乎回过神来了,赶紧伸出手来与孟晓握,自我介绍说:“哦,我叫颜小米,苏西村的支部书记。” 颜小米要与她握手,孟晓显然不习惯。她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犹豫着没迎上去。 颜小米便缩回手去,看了看孟晓,再看了看陌然,浅浅笑了笑,转身下去了井边。 陌然小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孟晓莞尔一笑道:“我不能来吗?我来看看你,不行?” “我有什么好看的。”陌然不以为然地说:“都在党校学习,人多,忙。” “是忙!”孟晓嘴巴一撇说:“忙得连洗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陌然只好嘿嘿地笑,看着孟晓手里的桶,迟疑着说:“孟晓,衣服还是我自己来洗,你先休息一下,等我洗好了再来陪你说话。” 孟晓吐出一个字:“不!” “真的我自己来。” “我要不来,你的衣服不是也给颜小米洗了?”孟晓眼眶一红,似乎要掉下泪来。 陌然怕颜小米她们听到,赶紧将孟晓拉到一边,着急地解释:“怎么可能,我不会让她帮我的。” “你就骗鬼去。”孟晓白他一眼道:“你都没看到你自己刚才的样子,恨不得将人家吃进肚子里去。” 陌然被她说得无比尴尬,天地良心,他刚才都没去看颜小米,怎么就被她说成要将人家吃进肚子里去呢? 这些女人,心眼比针还小啊! 他的心一横,说:“不洗了,我陪你走走去。” 孟晓这才满脸乌云转晴,当即将手挽进他的臂弯,乖巧地说:“好呀,我正好想看看党校是什么样子呢。” 陌然想抽出手,又怕伤了孟晓的心。只好任由她挽着,准备沿着小路去后山看看。 还没开步,又听到井边传来一阵笑声,他转眼看过去,井边四个女孩子,三个笑得花枝招展,只有颜小米一个人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地在洗着衣服。 第一百四十二章承诺 孟晓在她姑姑孟清哪里听说了陌然在党校学习的消息。 她得意地告诉陌然:“我从来没来过,可是我没走错一步路,直接就找到你了。” 陌然想问她来干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人家一个姑娘跑那么远来看你,不管有什么想法,都是对自己好。 顿时,心里涌起一丝感激,不由侧脸去看她。 刚好孟晓也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似乎被胶着了一样,再也分不开。 孟晓的美,在于无声无息。她所有的美丽,都在润物细无声的温柔里。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一颗水珠在荷叶上滚动,晶莹剔透。 她就像一幅山水画,远淡近浓,虚无缥缈的空间,却给人无限遐想。 陌然心里一颤,赶紧移开眼光。 孟晓的一条手臂一直套在他的臂弯里,他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敢放开。 “本来是孟夏要来找你的。”孟晓微笑着说:“我怕死姑娘说话没大没小,还是自己来了。” “孟夏找我有事?”陌然狐疑地问,心里浮现孟夏的神态,不禁莞尔一笑。 孟晓与孟夏,本身就是一对双胞胎。但两个人的性格,确实天壤之别。 孟晓温柔沉静,孟夏却如一团火一样炽烈。她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仿佛这世界都在她的脚底下。 “是我们找你有事。”孟晓浅浅一笑,不由搂得他的手臂紧了一些。 “什么事?” “老费又出幺蛾子了。”孟晓突然沉下去脸,满脸忧伤。 “老费?”陌然猛地想起阿拉伯的老费,不由咧开嘴笑,问她:“这个老费,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要在他们国家开一家刺绣厂,要带孟夏去做技术指导。”孟晓忧心忡忡地说:“孟夏这样的性子,在国外还不被人欺侮啊。” “谁敢欺侮她?”陌然微笑着说:“那不是自己找死么?再说,这是件好事啊,老费这人,我觉得还是实在。” “你也觉得是好事?”孟夏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陌然说:“你怎么与孟夏是一个口气呀?” 陌然笑道:“你想啊,刺绣是我们的民族瑰宝,能走出国门,就是说我们这个东西足够优秀。现在人家要发扬光大我们的民族瑰宝,你说,还有什么东西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 “可是我不放心孟夏去。”孟晓嘟起嘴说:“除非你里帮我。” “怎么帮?”陌然疑惑地问。 “你这个村长不要当了,我们一起把厂子做大做强。孟夏要去老费的国家,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是在要去,你陪她去。” “我?”陌然哭笑不得。 “怎么?你不愿意帮我?”孟晓将手臂从他臂弯里抽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模样乖巧可怜,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扑棱着一双眼,使劲地眨巴着,让人从心底突然涌上来一片柔情。 “只要我能帮得上,我一定帮你。”陌然说得很真诚。这也是他心里话,他本来就是个热情的人,喜欢助人为乐。何况眼前的孟晓,还有着一层说不清的关系。 孟晓听他这么说,顿时欢快地笑了,还是柔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等了一会,突然问他:“陌然,如果你真的做了国家干部,不会不要我吧?” 陌然猛地一楞,随即笑道:“孟晓,你千万别这么说。别说我陌然当不了国家干部,就算真能当上,我陌然也不是陈世美一类的人。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良心。如果一个人没良心了,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说是不?” 他这一番感慨,显然打动了孟晓的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子往他怀里扑过来。 陌然慌乱去拥着她,手却不知往哪里放。迟疑了一下,只好搂了她的腰肢,顿觉满手柔软。 孟晓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居然低声抽泣起来。 女人一哭,陌然就慌。他低声安慰她:“呀,孟晓,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激动。”孟晓破涕为笑,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他:“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有你,真好。” 陌然哭笑不得,从他内心来说,他并不拒绝孟晓。而且潜意识里,他觉得孟晓要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实际。尽管他在犹豫着秦园,担心着肖莹,惧怕着齐小燕,但他总觉得孟晓的出现,或许会是他一生最后的归属。 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一直在挣扎,在徘徊。他无法取舍,无法面对每一双深情的眼睛。 孟晓来党校,说老费与孟夏的事只是一个借口。她这么个羞涩的女孩子,想着一切的办法爱接近自己,这能不让他感动? 因此,他的鼻子也酸起来。 伤感的东西是有传染性的,陌然的伤感瞬间就让孟晓感受到了。她不管不顾地环抱着他,将头贴在他胸口,微微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世界安静起来,仿佛只有他们的心跳。 身边的树叶在微风里婆娑作响,他们似乎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我要回去了。”孟晓说,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好。”他居然一点也不挽留。这让孟晓有些失望。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想着什么,她还是一无所知啊。 孟晓心里明白,她这次来,确实是下了很大决心。她要一个承诺,一个让她放心的承诺。陌然与她有过一个三年之约,她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三年。她甚至揣摩,这是不是陌然拒绝她的意思。 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陌然并没拒绝她。然而她总是心神不定,我根本不知道明天醒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迫切需要的这个承诺,来自于姑姑孟清的一个消息。 雁南县要在近期选拔一批优秀村干部充实各乡镇组织,最高可以直接升为副镇长。按照县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除了大学生村官,陌然也在遴选之列。 这个消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说好,是因为村干部终究打破了惯例,有了一条晋升之道。说坏,比如陌然与孟晓,他们的关系并没确定,如果一个人的身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能保证人的心不会变呢? 孟清书记看似无意,其实是有意透露给孟晓,而且在说了这个消息后,暗示孟晓说,陌然此刻正在县委党校参加学习班。 两个人沿着山路下来,这条路几天前的傍晚,走着的是陌然和颜小米。 山路没修,只是一条踩出来的小径。又因为这座后山的林子似乎是规划过的,因此并不难走。 天色就快暗淡,陌然有些着急。送她到校门口,叫了一台摩托车,叮嘱司机特别注意安全,看着她远去,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转身,突然看到颜小米悄无声息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第一百四十三章她真是你的未婚妻 颜小米似笑非笑,问他:“未婚妻?” 陌然红了脸,不置可否地笑。 “人长得真好!”颜小米由衷赞叹。 “你也一样。”陌然脱口而出。 “我不行。”颜小米莞尔一笑:“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陌然没接她的话,想从她身边走过去。 暮色苍茫起来,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二百多个村干部在党校里,整个校园就开始乱了起来。 这些长年生活在乡村的村干部,心底并没有什么纪律性,更谈不上严肃与庄重。有人说,村长都是打出来的,这话还真不假。倘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背后没有一帮人护,根本做不了村长。 大多数的村长都有过人之处,最明显的就是能打得过几个人。 陌然不是靠打上来的,但他绝对不怕打。 所以他的眼光看过去,整个校园里的村干部,在他眼前就活生生地演出一起全武行的情景来。 “我们也去走走?”颜小米含笑问他。 “不了。”陌然拒绝道:“我还要去洗衣服,要不,明天没衣服换了。” “你未婚妻没给你洗?”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陌然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好在孟晓不在,要不这句话,等于就是一把刺刀,直接会将人家刺得鲜血淋漓。 颜小米的眼里闪过一道惊讶的神色,转眼又复归平静。 “不是?”她浅浅一笑:“红颜知己?” 陌然叹道:“颜支书,你还真会想啊。我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你怎么啦?”颜小米不解地看着他:“是人,都会有红颜知己的。” 陌然实在不想与她探讨这方面的话题,刚才孟晓来找自己,已经被很多人看过了,现在孟晓前脚才走,他又与颜小米再去后山散步别人会怎么说他? 他记得肖科长的话,一定要低调。男人的低调,最好的表现就是对所有漂亮女人有免疫力。尽管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只能这么做。 从肖科长的消息里,结合孟晓吞吞吐吐的来意,他现在几乎有了答案。县里确实有动静,而且他陌然将会有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开始。 天下的男人,不想当官的男人没有几个。特别在这片土地上,当官是最直接体现人生价值的标杆。 人总是有欲望的,而且欲望这东西,就像鸦片一样,总是无声无息的游荡在人的周围。只要沾染上它,再想脱身,再无可能。 他匆匆从颜小米身边走开,他不能让别人在背后说自己闲话。 洗好衣服回到宿舍,老莫这帮人还没回来。赵安全探头探脑往宿舍里看,没看到其他人,只有陌然一个,便紧张地问:“陌然,老莫他们呢?” 陌然故意四处张望,惊异地说:“刚才还看到他在啊。” 赵安全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嗅起鼻子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陌然,你骗我。老莫要是在,你这屋里的气味早就把耗子都熏死了。” 陌然嘿嘿地笑,邀请赵安全进屋来坐。 屋里没气味,赵安全放心大胆进来。 他四处瞧瞧,试探着问:“陌然啊,这帮老东西,是不是偷跑出去了?” 陌然认真地摇着头说:“我还真不知道。” 赵安全鼻子里哼了一声,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捶了捶腰眼问他:“刚才你在校门口跟颜小米聊什么呀?” 陌然心里一顿,蓦然明白过来,笑道:“也没聊什么,就聊了些天气之类的东西。” 赵安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而问他:“你觉得颜小米这人这么样?” 陌然想也没想就说:“好啊,人漂亮,又有上进心,这么小,就是村支部书记了,令人佩服。” 赵安全闻言,满脸漾满了笑,不停地点着头。 “你说,颜小米这样的姑娘,应该配个什么样的男人才好?”赵安全又来试探他。 陌然想了想说:“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一般男人还真配不上。不过,我觉得赵书记你就不错,年轻有为。” 赵安全嘿嘿地笑,摆着手说:“莫开玩笑。颜小米肯定看不上我。” 陌然心里想笑,赵安全这是不打自招。赵安全身为子虚镇团委书记,还兼着个计划生育专干的头衔,是子虚镇镇干部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单身。 赵安全身体单薄,如一片纸一样。倘若突然来一阵大风,会有人担心他被风吹走。不过,赵安全也是大学毕业分来的,据说他父亲是个小官,管着全县安全生产什么的。赵安全过去有个女朋友,两个人都要谈婚论嫁了,最后还是因为赵安全被分到乡下,不能随女朋友在大城市生活而分道扬镳了。 赵安全为此事还闹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殉情故事,他扬言要死给女朋友看。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被他父亲揪着耳朵从城里拽回来。将他安排在子虚镇的团委书记位子上,不让他再去寻死觅活。 “小赵书记,颜小米不可能看不上你。”陌然打着包票说:“刚才她还提起过你,说你是全县唯一的一个男团委书记呢。” “是吗?”赵安全喜形于色,随即叹道:“这就是人家看不起我了呀。这镇里的团委书记,一般都是她们女孩子做,因为她们还要兼着个妇女主任啊。” “这也不一定。”陌然笑道:“什么工作都要人去做。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 聊了一会,赵安全要起身告辞。 他走出门,又回转身,看着陌然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多提提我。” 陌然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赵安全是要他在颜小米面前多提起他,替他美言几句啊。可是他就没想过,他陌然现在与颜小米也就一面之缘,两个人并无过多交往。就算他们在一起说话,他又怎能无缘无故提起他赵安全来呢? 赵安全一走,宿舍里就显得安静起来。 宿舍很乱,老莫这帮子老东西,放东西根本没个规矩,横七竖八的乱成一团。 也难怪这些人,平常在家,都有老婆子照顾着,洗手吃饭,洗脚上床,何须管这些娘们的事呢? 这次县里办个学习班,名义上是提高村干部执政能力。其实他们这批老油子谁不清楚,县里一定要推出什么新政策了。先把他们这些人的脑洗了,再让他们去洗村民。 这样的学习活动,几十年没搞过了。突然这么搞一次,他们都觉得无比的新鲜。因此这次学习,全县村支书,无一人缺席。 村干部中,文化高的没几个。但都能认得几个字。能让他们坐上村支书的位子,首先得保证他有一个党员的身份。再有一个,得靠拳头硬。 通常只要坐上了位子,一般都得干上十几年。除非再出来一个比他拳头更硬的人,而且还得有资源。 比如乌有村的齐烈,一干就将近三十年。如果不是冒出来个陌然,他的支书位子,可能还无人能撼动。 不过,陌然也是机缘巧合。他是歪打正着,本来只是想满足一下陌家爹的愿望,没想到还真让陌家爹愿望成了真。他是骑虎难下,才做了乌有村的村长。然而他的支书身份,在现在看来,他都还觉得有些不明不白。 但他隐隐的感觉到,所有的这一切,都与镇委书记吴太华,以及县长何田宇有关。 第一百四十四章何县长约谈陌然 一个星期的学习班波澜不惊就要结束,县里并没宣布要选拔的事,这让陌然在困惑之际,多少有些焦急。 老莫这几天忙前忙后,最后连课也不上了,一整天不见一个人影。 到了晚上回来,陌然看他面色不好,关切地问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老莫才不情愿地说出来,这几天他在主动修复与林冲的关系,谁知这狗日的不买账,不给面子。 陌然就笑,说:“老莫,你这样做,就是下贱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一级政府的人,怎么能在一个老板面前低声下气?” 老莫叹口气说:“你是不晓得啊,我乌蒙村就剩下这么点地,还有那么多村民没安排好。我这个时候再不找个有钱老板帮一下,我会被村民五马分尸的啊。” 陌然疑惑地问:“你心里虚啊,肯定是贪了吧?要不,你一心为村民办事,谁敢动你半个指头?” 老莫似乎被陌然说中了心事,半天没说出话来,甩甩手狠狠地说:“妈的,只要林老板不生气,再打老子两个耳光也认了。”过一会,看着陌然,讨好地笑,小心翼翼地问:“陌然,我觉得林老板对你蛮好的,要不,你帮我说说话?” 陌然断然拒绝,林冲不是他想要找的人。他也不会替老莫去说话。老莫这人做人太悲哀了,被人打了,还要跪下去给人舔脚丫子,这让他非常的恶心。 结业典礼时,何县长一个人来了党校,开完典礼大会,宣布学习班结束,各乡镇带队干部各自组织回家。 陌然正要随赵安全他们一起回去,肖科长急匆匆跑来,在校门口堵住他,说何县长有请。 赵安全一听是何县长有请,当即一张脸激动地红了起来。他催着陌然快去,别让领导等得心急。 子虚镇的村干部都羡慕地看着他,似乎陌然马上要乌鸡变凤凰。老莫干脆凑过来,低声对他说:“陌然,升官发财愕,别忘了老兄弟。”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随着肖科长去了党校副校长办公室。 党校校长是杨书记兼任,副校长是常务,党校的日常工作都由他全面负责。 陌然进去的时候,屋里就两个人,何县长和副县长。看到陌然进来,副校长赶紧起身,与何县长低声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 陌然正要请安,被何县长摆摆手制止了,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他过去坐。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过去,却不敢坐实屁股,几乎是侧起半个身子,仰望着何县长,等着他做指示。 何县长的面容有些憔悴,显然没休息好。他甚至有点黑眼圈,一张脸仿佛也浮肿,这让陌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何县长淡淡一笑,问他:“陌然啊,这几天的学习,都有些什么收获啊?” 陌然定了定神,谦卑地微笑着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通过学习,知道了如何为人民服务。” 何县长满意地笑,话锋一转问他:“这为人民服务,不是喊口号,关键在于付诸实际行动。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让老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才是我们服务的目标。你说是不是?” 陌然诚惶诚恐地点着头。 何县长含笑说:“你想没想,怎么样才能让老百姓过上更幸福的生活啊?” 这下还真问倒了他。陌然心里想,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子想办个养老院,又不要政府出一分钱,才动工就被你政府叫停了,我有屁办法! 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说出来,只能苦笑。 何县长就问他:“如果给你一个平台,你是不是能干出大事?” 陌然心里一动,认真地说:“这要看是什么平台了。不过,何县长,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只要给我一个舞台,我就能唱出与别人不一样的戏。” 何县长摆摆手道:“戏肯定要唱,而且还必须是唱同样的戏。一样的戏,唱没唱好,在于演员的基本功和悟性。唱腔、扮相,甚至配合的乐队,都必须天衣无缝,才能唱出一出好戏啊!” “领导说的非常对。”陌然由衷地赞叹:“您看问题就是比我们高明许多。” 何县长还是保持他淡淡的微笑,突然问他:“你说说,瑶湖集团的事,怎么没动静了?”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顿时明白何县长找他的目的了。于是直言不讳地说:“这个事,我也不清楚。没人与我说,瑶湖集团也没与我联系。” “老吴没过问?” “吴书记吗?我也不清楚。” “这个老吴,就是误事。”何县长不满地说,一张脸黑了下来:“难道还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么?” 陌然没敢做声。何县长这番自言自语的话,里面究竟牵扯着什么,他一个小村长,最好是做个聋哑人。 “你来帮我分析分析一下。”何县长客气地说:“如果瑶湖集团来我们雁南县投资,你觉得投在哪方面合适?” “制造。”陌然脱口而出。 “为什么?” “制造业如果投过来,首先能解决县里的就业问题。新县城搬迁过来后,失地农民越来越多。这些人过去只会在田里讨生活,根本没有其他技能。年轻一点的还能出去打工维持生活,四十岁以上的人,出去根本就没机会。这些人其实就是非常严重的社会隐患,土地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就不存在了。如果不给他们安排一个职业,社会的稳定就很难。” 何县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陌然心里一横,想着不管何县长高不高兴,能说出心里话,自己高兴就好。 “瑶湖集团底下有个电机厂,过去是纯代工。现在有了研发,而且产品在东南亚都占有极大的市场份额。这个厂需要的工人多,也不需要太复杂的技术,任何人经过培训一段时间,都能上流水线。关键一点是,东莞现在搞产业升级,像电机厂这类企业,人家嫌弃污染大,在想方设法促使搬走。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机会。” 何县长从若有所思变得兴趣盎然了,他兴致勃勃地催着他:“继续说。” 陌然咽了口唾沫,“其实我们雁南县有很多先天性的好条件。比如交通发达,物流成本低。更重要的是人力资源丰富,这对所有制造业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天堂啊。” 何县长插了一句话:“如果我们再在土地、税收问题上作出重大让步,你说瑶湖集团会不会有兴趣?” “这个我说不好。”陌然老实回答说:“瑶湖集团的真正老板是秦虎。他一句话,什么事都好办。” 何县长的眉头皱了皱,试探地问:“上次他们来考察,表态说要建养老院。你说,建个养老院,还需要他们吗?” “当然不需要。”陌然认真地说:“养老院属于福利事业,只有投入,没有产出。” “你说得非常对。”何县长赞赏地看着他说:“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产出。” “不过,瑶湖集团要为我们县的狐狸事业做贡献,我想也不要拒绝。毕竟,人家是好心。”陌然故意这么说,想套套何县长的口气。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乌有村自己要建个养老院,究竟是谁下了指令要停下来?县国土局的这般狗日的,根本不听人解释,一纸封条就将他陌然的梦封住了。建养老院这么好的事,县里叫停,问题出在哪里? “你说的这个事,我是晓得的。”何县长含笑说:“陌然啊,你不想想,福利事业不顺谁都能做的。县里都没解决好的事,你一个乌有村,难道要标新立异吗?你这不是在打县委县政府的脸吗?还有,你也不看看你占的那块地,建个养老院,不是浪费了?” 陌然闻言,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火。 这些当官的,自己做不了也不愿做的事,别人想做也不给机会。无非就是怕别人抢了风头,领了功绩。 “这个事,你也不用急。我会给你想办法解决。”何县长笑眯眯地说:“陌然,县里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必须完成!” 第一百四十五章凭空当了干部 何县长的任务不用想,陌然也能明白是什么。 果然,何县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县里已经把瑶湖集团项目定位重点招商引资,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必须引进来。 而且陌然还得到一个新情况,瑶湖集团似乎对来雁南县投资的事,逐渐没有了热情。据说,县招商局局长几次赴东莞见秦园,却一次也没见着。 何县长是忧心如焚,瑶湖集团项目的招商引资是他一手促成的,要是没个结果,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特别是在杨天书记马上就要退的节骨眼上,他这个县长能不能上位,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但凡一个地方新建一座城,其内涵都是不言而喻。雁南县搬迁确实是何田宇县长一手办成的,但别人看政绩,不是看过去和未来,而是看当下。 所有人都知道雁南县现在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啃一口。虽然雁南县是个农业大县,但因为搬迁,价值就不是一般县能比的。 何县长很清楚,现在不光是雁南市的干部在盯着县委书记的位子,就是省里,一样有人在盯着。在省里做官的人,谁都想外放。外放有几大好处,表面上看,说是基层锻炼,其实熟知官场的人都知道,外放不但能积聚财力与资源,更重要的是能出政绩。 政绩是所有当官的人最核心的追求。没有政绩的官,会被人说成是碌碌无为。所以现在的社会,每一个地方只要换了一个官,地方必定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变化。比如街道,前任刚修完,铺了地砖,栽了梧桐。后任上来,一定会挖了前任的地砖,铺上大理石,栽上玉兰树。周而反复,无始无终。以至于老百姓还没看到前任梧桐树的荫凉,就被满街道的玉兰树弄得目乱神迷。 政绩是官的生命,至于外放的好处,所有人都能心知肚明。 何县长本身就是外放的干部,他在来雁南县之前,是省委领导的秘书。领导到龄要退之前,给了他一个外放的机会。 因此,对于省里,何县长的资源比杨书记要丰富得多。上次来的赵家仁副部长,在省里就与何县长的关系非常铁。因此他直言告诉过何田宇县长,如果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政绩,雁南县的县委书记会不会花落他家,谁也不敢保证。 何县长与杨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这在雁南县乃至整个雁南市,都是公开的秘密。杨书记是个老资格的干部,多年来一直深耕着基层组织,从县委办公室干起,一步一步走到副县长、县长,再到现在的书记。本来想着退之前进一步,哪怕是弄个市委副秘书长都可以,无奈上头根本没这个意思,搞得他心生怨恨,心灰意冷。 何县长就是在他想进一步的时候下到雁南县来。刚下来的何田宇表面上看很稚嫩,几次交手之后,杨天猛地发现,这个姓何的来头可真不少。 雁南县要搬迁的计划几乎做了半个世纪,一直没人搬动。这个何田宇来了后,一年不到的时间,居然上上下下全部搞定,拿到了钱,拿到了规划,甚至没与他商量,就把省委领导请了下来,宣布开工。 在雁南县,杨天是属于迟暮派的老大。但整个县,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杨天行伍出身,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客套,开个会,他会在大会上破口大骂,而且用的词,与乡下老汉几乎毫无二致。 何田宇就不同,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说话也总是客客气气。雁南县的人把他归为少壮派,虽然说话没有杨天那么鼎力,却也能让人刮目相看。 他们两个最典型的区别,就是在于对老百姓的态度。 杨天可以到乡下与老农吃住几个星期而毫不在意,而何田宇,几乎不愿意与普通老百姓说话。 他们之间公开的战争,来源于一次常委会。杨天要把房地产开发建设这一块全部交给顶梁房地产公司,也就是花红做股东的公司,提议被何田宇县长当场否决。何田宇否决得有理有据,县城建设工期紧,质量要求高,一家房地产公司根本顾不过来,完全会拖整个新县城搬迁的后腿,更何况,一家独大,没有竞争性,会被人诟病。 何田宇举出这么多坏处后,提议房地产这块,最少得有两家以上的公司竞争。何田宇的提议有理有据,杨天只能哑巴吃黄连。但他要何田宇推出竞争公司时,子虚镇的镇委书记吴太华就跳了出来,推荐了陌秀,后来叫陌丝丽的天地建筑公司。 有人知道,顶梁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何远,过去与杨天也是战友。却没人知道,天地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是谁,与何田宇或者吴太华是什么关系。 矛盾公开后,双方也没过多交手。只是以后的业务,各占一半。双方有个默契,就是不允许再有一家房地产公司钻进来。 有人私下说,杨书记仕途无望,就想在退下来之前捞点好处。免得退下去之后,门庭冷落车马稀。 杨书记在很多公开和不公开的场合都表态过,他与顶梁房地产公司没一毛钱关系,甚至不承认何远是他战友。事实也表明,杨书记还真没在任何一个项目上替何远打过招呼。 吴太华就不一样,陌丝丽的天地房地产公司一进来,第一个项目就是他亲自跑的,承建了县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和宿舍。后来有人得知,吴太华在未担任镇委书记之前,就是县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 这几年来,雁南县的局委办自然也分成了两派。年龄如杨天书记的,都属于迟暮派。年轻一帮的,都把自己归属于少壮派,紧跟着何田宇县长。 这样的场景,在县委常委会上也能看出来,左边坐着的一排都是杨天书记的迟暮派,右边坐着的,都是年轻的少壮派。 吴太华镇委书记,就少壮派里威望最高的一个。 何县长交代完任务,笑眯眯地看着陌然,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陌然沉吟半响,迟疑着说:“何县长,你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怕办砸啊!” 何县长严肃地说:“你放心大胆去做,我支持你。而且我相信你,你不会办砸。” 陌然就无言以对,再拒绝接手任务,人家何县长会怎么看他? “当然,任务完成,县里会对你有个交代。”何县长依旧保持着他的微笑,他胖胖的脸笑起来特别有喜感。 “什么样的交代?”陌然试探地问。本来他不想问,但看到何县长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要钱要人都行。”何县长爽快地说:“只要完成任务,就是大功一件。只要你敢要,我就能给你。” 陌然突然笑了,他心里还真没想过要什么。把瑶湖集团招商引资拉来雁南县,陌然并没多大的把握。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就算拉不来瑶湖集团,他还是有机会为雁南县的招商引资做出一点贡献。 “这样,为了你工作方便,你对外都可以使用雁南县政府办的名义,你就是雁南县政府办招商引资领导小组成员之一。” 陌然哦了一声,身份对他来说,并没多少吸引力。何况这个身份也是临时的,工资都没得拿,公务员的名单里也没他名字。 “我想,你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何县长突然起身,他的秘书适时进来,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后。 “你安排给他打印名片,职务就写上副组长。”何县长说:“陌然啊,希望你尽快启程。” 第一百四十六章瑶湖集团的前世今生(1) 东莞南城,瑶湖集团办公大楼鹤立鸡群。 这栋高达三十三层的大厦,曾经在一段时间成为东莞的地标性建筑。 一楼往上四层,租给一家商业广场。五楼以上,东莞稍有名气的公司,均在此有办公场所。 瑶湖集团在十五楼之上,总部就设在三十三楼。 秦老狐手里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斜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没停过,从每个人的面孔上滑过,嘴角永远浮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 集团股东大会已经连续开了三天,各方面的意见还是没达成协议。 上午秦老狐进会议室的第一句话就说:“今天继续开会,开好了才散会,开不好,中饭在会议室吃。晚饭还在会议室吃。” 六个股东,都是半老头子。听他这么一说,每个人都面露愁容。 秦老狐的风格他们太清楚,说到做到的人。只要没达到他的想法,会议会开死人。这几个人都是曾经跟着他打天下的人,秦老狐在他们的心里,地位要超过任何一个人。 早年秦老狐修电机,这里面就有在台湾厂打工的主管。秦老狐为了接业务,能将身子低到尘埃里。 到后来秦老狐自己做电机了,就想方设法挖了几个人过来。有些人跟着他发了财后,分手单干。余下的这六个人,不管秦老狐如何对他们,始终跟着他寸步不离。 瑶湖集团成立后,秦老狐给了他们每个人都分了股份。也就是说,守得云开见日月,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圆满体现。 秦老狐去做岛主的时候,还邀请这几个老兄弟一同过去。但六个人无一例外全部拒绝,不是他们没有财力去做岛主,而是他们真的不想离开东莞半步。 这地方让他们从不名一文成为了老板,不但收获了财富,还拥有了社会地位和荣誉。而且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里,他们能斜睨天下,出了东莞的大门,他们将会连狗屎都不如。 当然,秦老狐不会强迫老兄弟都跟自己走。他们不像秦老狐,成家置业在这块土地上,要让他们撒手去与秦老狐玩成闲云野鹤,他们不但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实力。 秦老狐是个没牵挂的人,他除了一个独女秦园,了无牵挂。 秦园的妈死的早,秦老狐还是个孤苦的电机修理作坊老板时,秦园妈就撒手而去了。秦园妈走时,她才四岁不到。 秦老狐对老婆的感情,说出来能让天地动容。 老婆走后,连续三年,每晚收工后,秦老狐都会提着一瓶老白干跑到老婆的坟边去,不管刮风下雨。 秦老狐在老婆的坟边总是先呆坐一会,然后打开酒瓶,先倒一点在坟前,再举起酒瓶一口一口的喝。喝到一半,他便会哭。却不出声,只任满脸泪水横流。 倘若遇到下雨天,他会将伞打开盖住坟头,自己依旧坐在天天坐着的一块石头上,默默地喝酒,默默地流泪。 秦老狐这辈子没再娶。有人劝过他,不要苦了自己。秦老狐总是梗起脖子说:“我苦没事,不能让园园苦了。” 在秦老狐的意识里,天下的后妈再好,总会斜着眼看前妻的儿女。他不想让女儿受任何委屈,哪怕一句话的委屈也不能。 秦老狐等于是为老婆守了三年空房。第四年起,秦老狐开始出入歌舞场所。其时东莞名声在外,各路嫣红柳脆,粉黛佳人,齐聚东莞,让东莞每一缕的空气里,都游荡着奢淫的颜色。 秦老狐的偎红倚翠在东莞是出了名的,他可以一掷千金为一个刚入世的女孩儿。事后却不与人家暧昧,一场歌后,挥手而别。 有了钱的秦老狐从来没把钱当钱看。比如他的修理坊要升级为太阳电机厂,这就需要一大笔钱来推动。秦老狐其时口袋里的钱根本无法满足升级,便想到了贷款这条路。 贷款玩的是心跳。银行这帮人,从来不做雪中送炭的事,他们最喜欢干的就是锦上添花。秦老狐深知这番道理,好在他是土生土长的人,认识这些人,用了些心机,接触到了一个信贷员。 秦老狐经常请信贷员喝酒吃饭,却从不提借钱的事。有时候去了夜总会,也是大手一挥,送一两个小姐伴信贷员逍遥。 如此过了半年,信贷员觉得过意不去,主动问他要不要贷款。 秦老狐充分表现出他有钱人的气概,大声告诉信贷员说,老子不需要钱,老子还愁钱不知往哪里放呀! 当时的信贷员都是有贷任务的,尽管需要钱的人多,作为信贷员,还是不能有求必应。听到秦老狐这么说话,又感觉这半年他的出手阔绰,说不定还真的有钱人。于是央求秦老狐,帮他完成放贷任务。 秦老狐满面为难的样子,几天后与信贷员说,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帮你,谁来帮你?当即从银行贷了五十万。 五十万没过手,秦老狐就拿了十万块送了信贷员。信贷员不敢要啊,推了好久,还是秦老狐一句话让他收了。 秦老狐说,兄弟,哥不害人的,只是帮你。 贷款期为三个月,三个月一到,秦老狐连本带息还了贷款,附带又请了信贷员去吃喝玩乐了一天。 秦老狐的豪爽和有钱,从此在圈内传得很神秘。 有这么个老板,银行岂会放过?信贷科的科长便命令信贷员,择时介绍他与秦老狐认识。 秦老狐是来者不拒,只要愿意与他交朋友的,他一概热情待之。该吃吃,该喝喝。还如过去一样,闭口不谈贷款。 这中间又出了一回故事,信贷科科长也有放贷任务,知道了秦老狐过去的为人。当即请他帮忙消化任务。 秦老狐这次与上次不同,满口答应下来。 一百万的贷款,也是钱刚到账上,秦老狐一如既往的转手送了二十万给科长。 还是三个月的还款期,秦老狐再次连本带息一次还清。 由此以来,秦老狐名声大振,许多信贷科的人慕名而来,秦老狐一反常态,不再接待,甚至连给人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秦老狐亲自登门信贷科科长家里,开口就要贷五百万。 五百万可不是小数字,信贷科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轻易答应。但碍于秦老狐的情面,当即带着他去找了行长。 行长久闻秦老狐大名,只是对秦老狐到底有不有钱存有疑虑。秦老狐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何来那么多钱?他两次银行贷款,似乎都不是需要钱,而是出于帮朋友的目的。 秦老狐适时讲了一个故事,说他在南洋有个叔叔,一辈子无儿无女,却在马来西亚有几个矿。几年前叔叔老了,遗嘱交代,遗产全部留给在中国大陆的秦老狐。 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不可信,但当年东莞跑出去南洋的人,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再说,海外的华人,有几个矿山也不算怪事,很多报纸和杂志都报道过这类故事。 秦老狐说得有板有眼,从叔叔的大名,到居住的地方,矿山的名字,丝毫不带泥水。行长通过一些渠道去查证,果然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秦老狐说,叔叔年事已高,但人还健在。只要人在,他就不能去继承遗产。大钱过不来,小钱还是有的。 这次贷款五百万,是他看中了一块地,想要拿到手。只是现在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想请银行帮个忙。 秦老狐说完这些,拍着胸口表态,我是炎黄子孙,这辈子是不会离开大陆半步。今后继承了遗产,也是要拿了属于自己的回到东莞来生活的。 行长被他说得心动,咬咬牙签了字,一笔五百万的贷款就落进了秦老狐的口袋。 秦老狐这次没给行长回扣,五百万的贷款,不管拿多少出来送行长,都不会让行长满意。一个行长,胃口不是几十万能打发得了的。 不过,这次秦老狐贷款,还真不是玩虚的,他确实是看中了一块地,而且他还有个更大的计划,就是把在身边的女儿秦园,送到国外去读书。 第一百四十七章瑶湖集团的前世今生(2) 秦老狐要买地时的东莞,还没今天这般繁华。 他看中的地方,在远离城区的一个偏僻山凹里。四周苍松翠柏,良田遍地。中间一个水塘,如湖一般的浩渺。 村长听说秦老狐要买地,像亲爹一般的待他。瞻前顾后,无微不至。用了一张白纸,全村人都签名盖手印,集体决定,将地要卖给秦老狐。 秦老狐用不到三百万的贷款,买了将近八百亩的地。算起来,每亩地还不到一万块。当然,他不会付全款,秦老狐深知作为农民的他们,没权力决定土地的归属,这里面有个国土局,专门管着这摊子事。 村长拍着胸口告诉秦老狐,你就放一万个心。如果搞不定,一分钱不收。 当即陪了秦老狐,径直去找了国土局局长,一谈,秦老狐就完全放了心。原来这个局长就是村长的嫡堂兄弟,至今在老家还有爹娘兄弟。 国土局特事特办,象征性的收了一点土地出让金,就给了秦老狐红线图。 红线图就是土地的身份证,换句话说,就是钱! 拿着红线图的秦老狐直奔银行行长办公室,将图纸往桌上一摆,开口就要五千万。 这次行长没被吓倒,作为一家银行的行长,地方的发展计划他比别人要先知先觉。东莞的扩城规划他早就烂熟于心,只是这样的消息还被封锁,一般的科局级干部未必能知。 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份图纸,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钱啊! 行长暗暗在心里抽着凉气,不得不佩服这个秦老狐。但他又不想让秦老狐轻而易举就从自己这里拿走五千万,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老秦啊,你要的这笔钱数字实在太大,行里要做风险评估啊! 秦老狐笑眯眯地说,行,想怎么评就怎么评。不过,我没太多耐心。行长要是不想放款,早点告诉我,我好找别人。 秦老狐说这话,心里并没底。这几年全部的精力都在维护这家银行了,该投资的投资出去了,外面的名声也有了。再去另辟蹊径,未必能有圆满的效果。 但他不这样赌一把,行长的大笔不会在贷款书上签字。没有行长的签字,这么大的一笔数目的贷款,没人敢放。 行长三天没给秦老狐消息,秦老狐这三天就如在火上烤一样。他表面上依旧谈笑风生,照旧找上信贷科长和信贷员吃吃喝喝,一样的左搂右抱,花钱如流水。 秦老狐的表现传到了行长耳朵里,行长心里就有了底,这个老狐狸,看来他说的故事不是假的,身边没几个银子,谁敢花天酒地? 第四天行长亲自给秦老狐打电话,邀请他去参加一个宴会。 到了宴会场所,秦老狐才发觉是行长的老娘过八十大寿,当即就黑了脸,连声责怪行长不够兄弟。 秦老狐一番话,把自己抬举到与行长一样的高度,人家既然成了他兄弟了,兄弟的娘,自然就是他的娘。 娘过生日,岂有不拜之理?秦老狐趋身向前,双膝跪在老娘跟前,高声祝寿。吉祥话说了一箩筐,起身从身上摸出一张卡,双手捧到老娘面前,诚诚恳恳地说,这是做儿子的一片孝心,不管怎样,都得收下。 行长娘笑纳,随手递给行长。行长不动声色,悄悄叫人拿了卡去查了查,发现卡里有七位数的存款,心想这么大的礼,不收还真对不起自己。 生日宴会过后,秦老狐心里也有了底。安安心心在家等贷款来,这段时间里,他做了一件非常大的事,就是将秦园托付给了一个朋友,带到了海外去读书了。 一切安排妥当,贷款还真如期到了。 五千万的贷款,放在今天来说,也是一笔巨款。秦老狐心里不慌,钱一到位,就拉开架势建厂。三个月时间,山凹里就耸立起几栋大厂房,厂房建好,秦老狐不慌不忙安装了最新的流水线,开门招工。 秦老狐做这些事,身边自然有人帮忙。眼下坐在瑶湖集团会议室里的几个黑着脸的老头,当年就是他的马前卒。 太阳电机厂开张那天,银行行长亲自去祝贺,后来行长在典礼上发现,自己并不是贵宾,贵宾是东莞当时说一不二的大官。 太阳电机厂是东莞当时唯一不是外资的民营企业,领导捧场,就是看中这点。 秦老狐的电机厂还真不是玩虚的,几年时间就占领了全国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再后来,市里大力支持,让太阳电机厂的产品走到了海外。特别在非洲地区,简直就是神器。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秦老狐没料到自己会发这么大的财。越有钱的人,越低调。有钱的秦老狐不再跑夜场酒吧,而是叫了几个相熟的人,另开家庭娱乐。 这样玩,确实高档。似乎与烟花柳巷有着本质的区别,却挡不住别人眼红,有人就悄悄举报,把秦老狐和一帮子朋友堵在某酒店的客房里。 秦老狐心想,再安全的地方都没自家安全。与其送钱在别人的场子里没个安全保障,不如自己建个房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于是,秦老狐的房地产公司就应运而生了。 房地产公司那些年等于就是捡钱,只要有块地方,拿围墙围起来,随便在门口画一张草图,就会有人捧着钱来买房。 秦老狐是生意场中的老手,看到钱这么好赚,哪里还顾得其他。以后只要有土地出让,秦老狐必定冲在最前面。只要他看中的,别人休想染指。弄得他火了,死人的事都会有。 人在金钱面前,基本都会丧失理智。不管什么样的人,看钱的眼光都是炯炯有神。 秦老狐的房地产公司在当时几乎无人能出其右,风头正键的秦老狐觉得要想闹得更大一些,单打独斗不是件好事。可是苦于手边除了房地产公司,他的太阳电机厂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恰好有人缺钱,找到秦老狐这里。秦老狐心想,钱这东西,父母都不能信的。怎么能凭着别人几句话,想要就要呢? 当时找秦老狐拆借的,正好是行长的一个亲戚。到了行长亲戚需要钱的时候,银行的钱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好贷了。要拿钱,得有抵押。 行长亲戚有个毛抵押,可是没这笔钱,他就会走投无路。行长没法,介绍给秦老狐认识,说了半天,秦老狐终于明白。秦老狐在银行的账上,还躺着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这些钱在银行,并没多少利息,不如给人过一下桥,赚点高息也好。 过桥贷款操作起来相对简单了许多,利息是银行的十倍,还得有抵押。 行长亲戚没抵押,就只好央求了行长来担保。行长也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果真为他担保,从秦老狐这里借了一千万。 这一借,催生了秦老狐手底下出现一个新的项目,小额贷款公司。其实明白的人都知道,所谓小额贷款,说穿了就是高利贷公司。 秦老狐有了三驾马车,突然提出来要组建集团。 在用什么名字的时候,秦老狐提出用“瑶湖集团”几个字,别人都不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还是秦老狐一通话,将大家心里的谜团解开。 第一百四十八章瑶湖集团的前世今生(3) 秦老狐与一帮老兄弟开会,说集团公司定名为“瑶湖集团”,当即有人反对,说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含义,不如请风水先生算算,取个吉利的大名。 秦老狐一点面子没给兄弟,指着大门吼,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滚出去。瑶湖集团不差你一个。 兄弟都是跟着他打江山的人,功劳苦劳都是一大堆。平常也没见秦老狐会发这么大的火,当即没人敢说话,一个个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秦老狐就突然哭起来,摆着手说:“兄弟们都不了解我,不了解我啊!” 有人猛地想起来,秦老狐的前妻,不正是叫“吴瑶湖”吗?秦老狐三年哭坟,曾让很多女人钦佩不已,扬言说,天下再重情的人,也比不过秦老狐!嫁人就嫁秦老狐,吃糠咽菜也幸福! 秦老狐哭得很动情,几乎有横扫三军的气势,惹得一桌子的男人眼睛都潮湿起来。到后来,一致同意,瑶湖集团从此应运而生。 秦老狐是个精明的人,也不贪。他晓得凭他个人的能力和水平,公司做不大,也做不强。必须得有护角的人。要想人护角,就得给人利益。没人会为没有利益的事去奋不顾身。 瑶湖集团成立那天,秦老狐在会上公开宣布,所有跟着他打江山的人都有股份,就连银行行长,他也送了一些干股。但秦老狐留了手段,这些股份在五年内不许卖,只能转让。而且他秦老狐一个人的股份,占了51%,属于绝对控股人。 老兄弟们得了股份,自然感恩戴德。新来的员工看到这些,也暗暗高兴。因为秦老狐说,只要一心为公司的,把公司当家的员工,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事实秦老狐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每年都要送出去一部分股份,尽管这些股份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打工人的心里,却是比天还大的事。 秦老狐究竟有多少钱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女儿秦园回国后,秦老狐去海外买了个岛,做他的逍遥岛主去了。 有人说,秦老狐去做岛主,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女儿要在大陆发展,秦老狐也不劝,把产业都过户到女儿名下,自己一走了之。秦老狐有最坏的打算,就算女儿败光了资产,他做岛主的日子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当然,秦老狐走之前,把过去的老兄弟都聚拢了过来,当着女儿秦园的面说,这些老人,都是顾命大臣,任何事,需要老人们一致同意了,秦园才能放手去做。 秦老狐保持每年回国一次,每次回来,都想着把女儿带走。但每次秦老狐都是失望而过,直到陌然的名字第一次被他听见,他知道,要想带走女儿,除非这个叫陌然的人死了。 秦园要将陌然升为太阳电机厂厂长时与秦老狐说过,秦老狐是坚决反对的。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个叫陌然的人是外人,外人总是不值得信任的。不如叫顾命大臣中随便出一个人去担任就好。反正太阳电机厂这几年也不赚钱,留着它,只是一个记忆而已。 女儿秦园却表现出极端的激动,说太阳电机厂已经不是他当年的样子。现在的电机厂不但赚钱,而且就快要成为瑶湖集团的支柱产业了。而让太阳电机厂起死回生的人,正是这个叫陌然的人。 秦老狐私下找老兄弟打探了,得知这个陌然就是来自内地一个小山村的大学生。不过,老兄弟一致赞赏不绝的是,这个年轻人确实有能力,而且人长得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秦老狐不表态,还是没能阻止秦园将陌然升为太阳电机厂厂长、秦老狐在岛上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会一会这个叫陌然的小子。 就在秦老狐要启程回国之前,他听到说陌然这小子辞职走了,回去老家的村里当了村长去了。 秦老狐是有喜有忧,他知道女儿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走让她动心的人。果然,没过多久,秦园一个电话打过去,要去陌然的老家投资。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对于秦老狐来说,东莞是他出生和发家的地方,做生意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个风水。风水动了,一切都将败得一败涂地。 可是女儿的意思他知道逆转不了于是在秦园要来雁南县考察的前一天,秦老狐飞到东莞来,见了女儿就一句话:“我去给你把把关。” 秦老狐要去,秦园没法阻止。毕竟这家企业还是父亲秦老狐的。 可是在考察过后,秦老狐与何县长闭门的两个小时,他始终不肯给女儿透露半个字。问得急了,就扔给女儿一句话:“听我的,不害你,还有他。” 秦老狐没料到的是,瑶湖集团几乎所有的股东都反对去雁南县投资! 老兄弟劝诫他说:“秦总,你怕是不晓得,内地的人都坏得狠,他们眼睛只盯着我们口袋里的钱,花言巧语骗过去,就是他们砧板上的一块肉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秦老狐就笑,轻飘飘的说:“没你说的那么恐怖吧?” 另一个老兄弟就接过去话说:“这还真不是吓你。你去了内地就知道,那些人不但要吃要喝,还要拿。拿一点还不算,要拿得他们心满意足。否则,什么事也办不了。” 秦老狐又笑,说:“人家是政府主导,不至于。” 老兄弟们一齐笑,说:“都是政府主导。如果不是政府主导,倒还能放得下心。可是现在的社会,只有有利可图的,哪里又会没有政府的影子?” 秦老狐不想听下去,去雁南县投资,是女儿秦园的决心。秦老狐这辈子谁都不怕,就怕女儿不开心。女儿从小死了娘,又一个人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本来想着自己去做了岛主,女儿在国外生活就好了,没想到女儿非得要回来瑶湖集团执掌门庭。他也是走投无路,才想着做通老兄弟们的思想,不管亏也好,赚也好,满足一下女儿,比什么都重要。 “实在要投,我们就象征性的投一点过去。反正只要不影响集团公司,就算赞助了地方。”老兄弟有人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案,眼巴巴的等着秦老狐表态。 秦老狐摆摆手说:“要投,就大手笔投,别被人说我们没实力,没诚意。” 老兄弟又问:“你是大老板,你说怎么投?” 秦老狐笑眯眯地扫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把太阳电机厂整体搬迁过去。” 秦老狐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太阳电机厂是瑶湖集团的命根子。没有太阳电机厂,就没有瑶湖集团。按秦老狐自己的说法,太阳电机厂就是瑶湖集团的风水宝地。天塌下来,只要厂还在,瑶湖集团就会高枕无忧。 现在秦老狐说要整体搬迁过去,岂不是动了风水了? 老兄弟们强烈反对,甚至有人提出来退股作为要挟。 秦老狐等他们闹哄哄的说完了,叫秘书送了一份决议书过来,逼着老兄弟们说:“这是投资决议书,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想退股的,我秦老狐欢迎,别说我不讲兄弟义气,是你们逼的我。” 看来秦老狐早有准备,老兄弟们面面相觑,只好各自在决议书上签上大名。边签边骂:“秦老狐,你为了女儿,就不顾老兄弟们的死活了。也好,成也萧何败萧何,随了你了。” 秦老狐含着笑,根本不搭理老兄弟们的咒骂,等他们签好字,拿了决议书,扬长而去。 老兄弟们回过神来,大骂秦老狐说:“狗日的秦老狐,果然是个老狐狸!” 骂归骂,谁也无可奈何。 正如他们自己说的,成也萧何败萧何,坐在会议室的老兄弟们,谁又不是靠着秦老狐才有了如今的好生活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秦园陌生谈陌然 秦老狐在会议室威逼利诱老兄弟们签字同意投资雁南县,秦园却在办公室打电话叫了陌生上去。 陌生来瑶湖集团,本来想着去二哥当厂长的太阳电机厂做个普工。他没过多追求,也明白自己肚子里没多少货,能做好一个普工,不给二哥丢脸就好。没想到还没上流水线,集团公司下来要人,把他直接安排到了集团公司后勤做采购。 陌生没想在东莞呆多长时间,他心里牵挂着彭凡。自从第一次在小学见到彭凡,他当即惊为天人,从此丢魂失魄一样,每日不看到彭凡两眼,总觉得魂都不在自己身上。 陌生有点自惭形秽,自己读书不多,又没二哥那般英俊硬朗,从小在村里混,别的没学到,打架抽烟,偷鸡摸狗的事,一件也没少干。就连爬寡妇墙头,听新婚夫妻墙脚的事也干过。 他的名声在乌有村里并不坏,主要在于他有着满满的正义感。这些年来,乌有村不喜欢读书的男孩子都跟着他转,就连乌蒙村,也有不少的人跟着他混。 乌有村距子虚镇不远,闲着无事的陌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带着一帮子小兄弟在子虚镇的街上招摇过市。 雁南县还没迁来时,乌有村与子虚镇还隔着一道湘水河。隔河如千里,陌生想去子虚镇就必须得坐渡船过去。虽然隔着一道河,而且还是同一个镇,河两边的情况却是天壤之别。 乌有村这边有铁路和国道,子虚镇那边除了一座孤零零的镇,毛都没有。 陌生每次渡河去子虚镇,都会骂骂咧咧,当年不知哪个脑残,把隔着一条河的两个地方划在一个镇。如果这样傻的事出在今天,陌生会迎面喷他一口唾沫。 骂归骂,他还得经常带着小兄弟过去玩。毕竟在方圆十几里的地里,只有子虚镇上有网吧,有歌厅和酒楼。 好在雁南县搬了过来,县城未来前,先在河上架了一座桥。 这座桥一架,立马将两岸的人系在了一起。从此陌生过河,只需大喇喇的从大桥上走过去。一直到现在,只要有人提起雁南县,陌生便会无限崇拜地说:“领导就是领导,没有领导,一个镇都被一河水分成两个世界。” 陌生认识彭凡也是机缘,有个小兄弟的弟弟在学校读书被人打了,叫了当哥哥的去报仇。人还未去,听说对方叫了人,兄弟心里没底,便央了陌生去。 陌生豪气顿生,带着几个小兄弟杀气腾腾赶到学校,却在校门口被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堵住了。 女孩就是彭凡,乌有村小学的老师,刚毕业分来不久。 陌生鼓着眼说:“你让开。” 彭凡怒视着他,一言不发。 陌生扬了扬手里的刀说:“我要进去砍人,你不让开,我就砍你。” 彭凡轻蔑地瞪着他,停着胸脯说:“你要砍就砍,我眨巴一下眼,就不叫彭凡。” 陌生先是被彭凡大无畏的气概镇住了,再去看她,发现女孩儿居然长得如此好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毫无惧色,在他们这群杀气腾腾的小男人面前,如女英雄般地斜睨,把本来高傲的陌生,一下在无形中击倒在地。 他便换了一副口吻,说话的声音居然结巴起来:“老师,我……我只是…去…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的放牛坪。”彭凡扫他一眼,指着远处说:“你们,有多远走多远。” 陌生听话的转身就走,小兄弟一下没搞清状况,还跟在他身后喊:“陌生哥,陌生哥,我们就这样走了?被个小女老师吓跑了?” 陌生瞪他一眼道:“胡说,谁被吓跑了?老子是尊重。人家是老师,有知识的人,你们算个屁啊,就知道打打杀杀。” 架没打成,却让陌生从此忘不了学校。只有有半点空,他都会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一溜烟往学校跑。哪怕远远的看了彭凡一眼,也能心满意足回去睡个安稳觉。 这次他陌生被齐烈暗算,无缘无故被抓到派出所关了半天。要不是二哥来救,派出所的许所还真会把他送拘留所去。 陌生是乌有村的刺头,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派出所的许所早就放出话,哪天逮着了他,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许所跟陌生似乎天生有仇一样,两个人只要一见面,便是你眼不向我眼。乡村警察,大事没有,只管着鸡皮蒜毛的小事,像陌生这样的人,最让他们头疼。 陌生想不明白的就是齐烈为何要害他。陌生想,不管怎样,两家还是亲戚,你齐烈的女儿是他大哥陌天的老婆,这样的关系在乡下算是很近的亲戚了。他想破脑袋没想明白的事,被秦园一句话就说明白了。 秦园告诉他说,如果你不帮着你二哥抢了别人的村长位子,别人会恨你吗? 陌生突然明白过来,在齐烈的眼里,亲戚都是狗屁,特别像他这样的亲戚,齐烈根本就没放在眼里。齐烈的眼里只有官位子! 他又暗暗高兴,幸亏自己想的办法不错,要不乌有村还掌握在他们齐家手里,乌有村还会如过去一样的暗无天日。 乌有村和乌蒙村地理位置特殊,过去两个村都被划给了对河的子虚镇。因为隔着一条河,镇里的干部很难过来,这么一来,乌有村就是齐烈一个人的天下。他简直就是乌有村的皇帝,任何一个村民,只要他齐烈不高兴,叫你生就生,叫你死就得死。 陌生想齐烈下台已经想了好多年,特别是他看到齐烈对待大哥的态度,他曾亲眼看到齐烈狠狠打大哥的耳光。大哥却不敢出一声,任由齐烈将他的脸打得像个猪头疯。 陌生恨齐烈,却不恨大嫂齐小燕。在他看来,大嫂这么漂亮的女孩嫁给大哥确实是很委屈,但他就是想不通为何大嫂非他陌家不嫁。直到齐小燕悄悄告诉他说,在他们陌家,除了陌天不是个男人,其他的都是好男人他才想通了那么一点点。 他又突然想起彭凡,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昨晚他还给彭凡打了电话,电话里的彭凡不再想过去那么冷冰冰,还叮嘱他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好身体。彭凡的叮嘱就像六月酷暑里的一丝凉风,把他淤积在胸的不快一扫而光。 心里想着事,脚已经迈进秦园的办公室,直到秦园问他:“陌生,什么事悄悄的乐呀?”他才惊醒过来,看着秦园嘿嘿地笑。 “坐,我去给你倒水。”秦园说着话,起身去给他倒水。 在瑶湖集团,秦园的冷漠谁都知道。很难有人看到她笑,她紧绷着的一张脸就像一朵开不开的栀子花,让人无端生出敬畏和紧张。 但秦园对陌生笑,任何时候都是笑脸相迎他。 秦园对陌生好,整个集团人人皆知。有人背后说,秦园这是爱屋及乌,陌生是陌然的弟弟,她当然对他好。 陌生却不这么认为,在瑶湖集团的后勤采购部里,他陌生是文化最低的一个,却是整个集团最好的采购员。作为老板,对优秀员工好,是理所当然的事。 秦园将水递给陌生,微笑着问:“没打电话回去呀?” 陌生依旧嘿嘿地笑,随口说:“打了。” “说什么了?”秦园显得有些紧张,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陌生看。 陌生猛地明白,秦园以为是他打给了二哥陌然,顿时尴尬起来,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是打给了凡凡。” 秦园脸上的神色明显露出一丝失望,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问他:“你们恋爱了多久了?” 陌生伸出一个指头说:“一年。” “那么久了啊!”秦园微微叹了口气,眼睛转向一边,寂寥地看着窗外。 三十三层的瑶湖集团大楼能将南城尽收眼底,站在三十三之上,陌生总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概。 “秦姐,你要是想我二哥,为什么不亲自给他打呀?”陌生突然问了一句。 秦园闻言,慌乱地躲闪着陌生的眼光,慌乱地说:“我为什么要想他呀?他是我什么人啊?你不可乱说,陌生。” 陌生笑嘻嘻地答应:“我不说,我是看你心神不宁才说。” “又乱说,我为什么要心神不宁啊?”秦园的脸上漫上来一层红晕,瞪着陌生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呢?” “我都二十岁了,还是小屁孩呀?”陌生不满地说:“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去干活了。” “等等!”秦园拦住他,低声说:“也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谁谈什么?”陌生疑惑地问。 “董事会在开会,我爸亲自主持的。” “这个呀,都开了三天了。”陌生不屑地说:“这些老板真是想得多,开个会开三天,屁股都会坐出茧啊。” “说你不懂,你还装个大人一样。”秦园忧心忡忡地说:“万一我爸搞不定,怎么办呢?” “什么事嘛?”陌生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问。 “关于去雁南县投资的事啊!”秦园毫不掩饰地说:“我爸同意了我的想法,可是董事会得通过啊。” “哦!”陌生长长地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这么个事啊,去雁南县投资?”他似乎猛地惊醒过来一样,盯着秦园说:“你们还真去啊?我觉得不要去。” 秦园吃了一惊,陌生居然也反对去雁南县投资?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你想啊,我们那地方的官,一个个都是狼一样的人,我们老百姓被他们吃得毛都不剩了,你们要去,还不把你们骨头都吞了?” 秦园就笑,说:“陌生,你可是我第一次听到说自己老家不好的人。” “本来就不好!”陌生不满地说:“就我们村的村长,就能将一村子人的补贴吃得精光。” “哪你还让你哥去做村长?” “我这不是想改变吗?我哥是好人,只有他去当了村长,老百姓才不会吃亏。”陌生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乌有村,除了我哥,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有本事的人。” 秦园含笑说:“说来听听,你哥到底优秀在哪了?” 第一百五十章老狐狸秦老狐 在陌生的眼里,二哥陌然就是个完人。 他是乌有村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啊!陌生加重语气,双眼放光。要知道当年考个大学,比买彩票中奖还难。 “可是他毕业后,什么都没有。”秦园微笑着说,打量着陌生:“你二哥在你眼里是不是很伟大?” “岂止是伟大,是伟大得不得了。”陌生无限神往地看着秦园:“我二哥毕业后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肚子里一肚子的学问啊。要不是遇到这些贪官污吏,我二哥做个县长完全有余。” “你的意思是你二哥还是要当官才能体现他的价值?” “当官才能为老百姓办事啊!”陌生苦笑道:“秦姐,你都不知道,现在的社会有多么的黑暗。如果再不站出来几个像我哥这样的正义有本事的人,老百姓会绝望的啊。” “这么说来,你二哥就是个救世主了啊?”秦园揶揄着陌生:“你们家出了个救世主,可了不得。” 陌生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 秦园看陌生不说话,笑笑问:“你再给我详细说说,为什么不让瑶湖集团去雁南县投资?” 陌生沉吟一会,“不是我不让,我也没能力阻止。我只是怕秦姐你受到伤害。” “谁会伤害我?不是还有你哥吗?” 陌生的眼里顿时泛出异彩,他似乎是被秦园提醒后才醒悟过来一样,拍了脑袋一下说:“确实,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我哥呢?” 陌生呵呵笑起来,问她:“决定好了去我们老家投资了吗?要不,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秦园摆手拒绝,轻轻叹口气说:“还不确定。先别告诉你哥。” 正说着话,秦老狐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陌生,脸色一沉。 陌生是个知趣的人,当即起身告辞。 走远了还听见秦老狐在屋里说:“你是集团老总,怎么能随便让这样职位的人来办公室呢?” 陌生咬着牙想骂人。这狗日的老东西,看不起人是不? 屋里秦老狐将会议决议书往秦园办公桌上一放,舒口气说:“园园,我能做的,也就到这了。今后你想怎么做,自己拿主意。爸明天回岛上去,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秦园抓起决议书认真地看了一遍,喜不自禁地跳起来,抱着父亲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秦老狐对女儿的爱,人尽皆知。有人说秦老狐这般做,是感觉亏欠了女儿,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补偿。只有董事会的几个老头才了解他,秦老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看不到利益的事,秦老狐打死也不会做。 在生意场上,秦老狐是个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老头子们最终妥协,就是因为看懂了秦老狐的意图。在遥远的内地雁南县,或许真有一座金矿等着他们去挖掘。 “爸,谢谢你!”秦园由衷地说,将决议书小心地收起来。有了这份决议书,作为集体总裁的她,就可以任意调动资金了。在瑶湖集团里,尽管秦老狐一家绝对控股,但一贯以制度来管理的秦老狐和秦园,任何决议都按照公司法的规定在执行。 “不用谢我。”秦老狐眼里含着笑:“你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了,作为爸爸的我,不支持自己女儿,我还要支持谁呢?” “本来就是。”秦园撅着嘴巴说:“爸,我就是你的小棉袄嘛。” “好好。”秦老狐突然叹了口气:“园园,以后办事,都多个心眼吧。” “我会的。”秦园现在满心高兴,父亲提的任何要求,她都会照单全收。 “这帮老家伙,就是不会看形势。”秦老狐骂道:“老子远在海里的孤岛上,都晓得地方政府的心思。园园啊,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有目的的。有内幕消息说,我们太阳电机厂现在被列入高污染企业,东莞是容不下我们了。我还在想,去哪里找个地方落脚,这不,现在不要我想了啊,有人送上门来了。” 秦园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说:“我也听说了。” “不过,他们现在还不想赶我们走。我们瑶湖集团每年为他们创造了多少税收啊?他们不敢得罪我们。不过,与其被人赶,不如现在昂首挺胸出去,多有面子。”秦老狐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扫一眼女儿的办公室,招招手说:“你过来,我还有个重要的事要给你说。” 秦园疑惑地过去,挨着父亲坐下,轻轻捶着他的背问:“爸,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我去做的?” “你知道我们上次去雁南县,我与他们的县长聊了什么吗?”秦老狐突然问。 秦园迷惑地摇了摇头,嗔怪着说:“爸,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秦老狐沉吟一下,认真地看着女儿,“我们在任何地方投资,都必须得有一个或者几个当官的人护角,否则,别人欺侮上门时,没人替我们说话,会很难受。” 秦园听得莫名其妙,睁大一双眼问:“爸,你的意思是,何县长以后就是给我们护角的人?” 秦老狐摇摇头说:“你还是幼稚啊!何县长怎么会为我们一家企业站台呢?他是有着政治抱负的人,他的眼光在官场,我们只不过是他晋升的一个阶梯。这些当官的人,是最不能信任的。在他们的心里,谁有益于他们升官发财,谁就是朋友,反之,就是敌人。” 秦园被她父亲说得一楞一楞的,过去在瑶湖集团,与官方打交道的有专门的人。老股东里有从政府出来的人,政治资源丰富,社会人脉广泛,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因此在瑶湖集团这几年,她秦园对于政府这一块,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何县长不是,我们怎么办?”秦园迫不及待地问。 秦老狐莫测高深地微笑。 “我总得安排一个能让你完全信任的人吧?”秦老狐话说到一半,不吱声了。 “谁呀?”秦园紧张地问。在雁南县,她除了陌然,还有谁能让她放心?可陌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能帮她什么呢? “你想想。”秦老狐逗着女儿说:“要不安排好这一切,我怎会让你去。” “不说拉倒,我还懒得听呢。”秦园嘟起嘴巴,坐到一边去了。 “你呀!”秦老狐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背:“急什么呢?做大事者,一定要学会沉得住气。” “我沉不住。” “沉不住呀,哪我就告诉你吧。”秦老狐还在逗着女儿。这般天伦之乐是他每日梦寐以求的事。在岛上,除了他秦老狐,就是一对菲佣。偶尔过来几个旅游的客人,秦老狐都会如获至宝地请人喝酒聊天。 秦老狐的岛在一片茫茫大海里,去到陆地,得驾着快艇跑上两个小时。孤独是秦老狐最难忍受的毒药,多少次他在梦里醒来,看到眼前茫茫一片海水,他只能伤心流泪。 秦老狐买岛,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他想要远离红尘。精明如狐狸一样的秦老狐,深知每个做企业的人都有原罪。他秦老狐也不例外,只是没到爆发的时候。他不能坐着等着别人上门,他必须要在远离大陆的地方,寻找一块能够栖身的地方。 他是个深知中国历史的人,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谁?你说呀。”秦园又凑过来,挨着父亲,搂着他的肩,撒着娇。 第一百五十一章陌然拜会瑶湖集团 秦老狐并不急于告诉女儿。 秦老狐不开口,秦园也不再问。反正她深信,父亲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甚至得知,父亲做了最坏的打算,放着大陆巨量资产给女儿玩,玩完了再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去。 秦老狐起初确实抱有这个想法。在他看来,这么些年女儿一直生活在国外,对中国大陆的一切都不了解。只有让她碰了壁,知道了深浅,才会毫无怨言跟着他去做岛主。 可他没料到的是,女儿从他手上接过去瑶湖集团,刚开始还有点生涩,不到一年时光,居然把瑶湖集团玩得风生水起,某些时候的风头还要盖过他自己。因此,他在邀请老兄弟们一起去做岛主被拒绝后,再也没提过同样的话题。但秦老狐跟老兄弟们有个约定,不管瑶湖集团发展到什么程度,所有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们谁也要不离不弃。 这些话的含义谁都明白,秦老狐在女儿身边安装了几台警报器,一旦有了异动,警报器便会向岛上传递消息。比如此次回来,就是接到老兄弟们的电话,说秦园这段时间的表现很异常。他们担心有变故,所以让他回了国。 秦老狐说明天就要走,秦园的心里自然伤感起来。父亲好不容易回一次国,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与她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这一去,又不知他何时回来。想到这里,眼眶便湿润起来,人如乖巧的小兔子一般,偎依在父亲身边。 她是不想父亲离开的,她从小就离开父亲一个人去国外读书生活,根本不知道家庭的温暖是什么样子。她甚至连她妈妈的样子都记不起来,如果不是在出国之前她随身带了妈妈的一张照片,她会认不出照片上梳着短发微笑的女人就是她妈妈。 秦老狐心里伤感,嘴上却表现出无所谓。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安慰着她说:“丫头,爸爸只要你幸福。”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泪水便夺眶而出。 秦老狐轻叹一声,起身说:“我走之前得去会会一个人。如果明天我没来,就是走了。你想爸爸的时候,就回去看看。” 秦老狐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出屋。 秦园没追出去,她也知道父亲每次回来都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她不知道是谁,但她知道这个人能影响到瑶湖集团生死。父亲从来没给他说过,在她几次追问之下,父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该你知道的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 屋里空荡荡起来,在这间办公室里,她第一次让陌然来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如花痴一样地看着他说话。那次是陌然解决了一项重大的技术问题,她想亲自感谢他,所以邀请了他来办公室。 她多少次想对他表白,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有时候她会恨恨的骂,这个死榆木脑袋,难道看不出本姑娘喜欢你么? 其实陌然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他之所以据她于千里之外,归根结底还是自卑在作祟。在陌然看来,秦园就是千金大小姐,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己一介农民,何德何能攀人家高枝? 直到上次秦园去雁南县,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吻在了一起,这才把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窗户纸是破了,可是不见他来,甚至连电话都没一个。她又恨恨地想,这个薄情的男人,总有一天要叫他知道什么是爱情。 她想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摁下接听键,里面传出前台小妹的声音:“秦总,有个叫徐文友的先生相见你。” “不见。”她断然拒绝,猛地想起这个徐文友似乎是雁南县的招商局局长,赶紧又打回去问:“这位徐先生还在吗?” 前台小妹说:“在。” “哪里人?” “好像是雁南县来的。”小妹偷偷地笑,低声说:“人看起来好土的。” 小妹刚入职过来,还不懂得企业文化。这般与老板说话,是不懂事的表现。 “老板,”小妹继续汇报:“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我都说了,你不见他们。可他们就是不走,现在都在大堂沙发上坐着,你说怎么办?” 秦园眉头一皱,这个小妹还天真的可爱,她居然问老板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她想挂了电话直接打去人事部,看是谁招了这么个奇葩的女孩进来。 就在她要挂电话的时候,前台小妹的话又传过来:“老板,这里有个姓陌的,人长得挺帅的,一起来的,真帅啊。” 秦园的心猛地一跳,她鼻子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姓陌的?跟着徐文友一起来的?难道是他? 她按捺住心跳,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在哪?”她轻轻地问。 “就在你楼底下。” “怎么不上来?” “我能上得去吗?”他在电话里轻轻笑了笑,感叹说:“现在我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你告诉她们,你叫陌然,没人敢拦你。” “是吗?”他叹口气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没给你,反而惊动了你。” “你等着。”秦园挂了电话,风一样冲出去门。 电梯门开处,她看到陌然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眶一热,泪水便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陌然快步上前,侧着身子挡住别人的视线,低声说:“别这样,让人看见很不好。” 她便收了泪水,淡淡地一笑,带着陌然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合上,陌然才想起徐文友没跟着进来,赶紧去按按钮,但已经控制不住,电梯开始往三十三层飙升上去。 “别管他们。”秦园含着笑说:“我叫人去接待他们。” 她果然摸出手机,给行政部的人打了一个电话。打完后笑笑,安慰他说:“放心,有专人接待。” 有不有专人接待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徐文友有想法。这个老家伙这一路的嘴就没闲过,说什么招商不成功,他们三个都要死在东莞,没脸回去见何县长。 招商局长徐文友在这次之前,已经来过瑶湖集团不下十次。每次来,都被挡在门外,从来就没正面见过秦园。 何县长亲自交代过他,瑶湖集团项目是雁南县招商引资的重中之重,任何不利于该项目进驻的言论和行为都要坚决制止,如果有人胆敢阳奉阴违,一定法办严惩。 之前徐文友局长见不到秦园进一步落实项目,已经被何县长骂了几次了。这次来,何县长发了硬话,再无进展,他这个招商局长该自动引咎辞职,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何县长特别派了陌然随他一起来,就是下最后的一手棋了。 但徐文友看不起陌然,奶奶的,老子堂堂的县招商局长想见一面都没机会,你一个破村长,还能上天? 徐文友是亲眼看到陌然被秦园拉进电梯走的,他站在窗户前,给何县长打了一个电话:“他们进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单刀赴会 陌然的突然造访,让秦老狐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他的电话直接打到女儿的手机上,开门见山说:“今晚我请他喝酒。” 秦园接到电话目瞪口呆,父亲好像长了无数双眼睛一样,陌然的屁股都还没热,谁就告诉他,陌然来了? 父亲要请陌然喝酒,她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说:“我带他一起来。” “你不要来,就他一个人来。” “爸,你要玩什么花样?”秦园紧张地问。 “放心,不会让这小子做坏事的。”秦老狐在电话里呵呵大笑,笑毕,说了一句:“如果你放心爸爸,就让他单刀赴会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园已经没理由拒绝。 她已经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端倪,既然要陌然单刀赴会,作为东道主的父亲,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陌然听说秦老狐要宴请自己,莫名其妙就紧张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不去行不?” “不行。” “我有点怕。”陌然老实说:“我看到你爸,腿肚子就发抖。” 秦园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笑道:“你是心虚吧?我爸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再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吧?” 话一出口,顿觉说得太直露,顿时一张脸瞬间就红到脖子根,眼神慌乱的不敢去看他。 陌然也是心里一跳,只好硬起头皮说:“我就一个人去,大不了被你爸打死。” 秦园抿着嘴巴笑,轻声安慰他说:“别想得那么复杂,我爸是很好的人,大胆去吧。”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坐了不久,电话打进来,说老董事长派人过来接人了。 秦园亲自送他出门,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着你回来。”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随着司机出门。 秦老狐的宴席安排在东莞最豪华的龙泉国际大酒店,他进去的时候,宴会包房里空无一人。 服务员进来小声说:“陌先生吧?秦总让你等他一会,他过会就来。” 说完,招手叫来服务员,倒上茶水,一声不响退了出去。 陌然在东莞几年,这么豪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不是他消费不起,是他实在舍不得。这样的地方说穿了就是销金库,多大身家也经受不起夜夜笙歌。 他还在东莞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酒店曾经有过天价宴席,一桌需要人民币三百万。如果还想奢华,行,满汉全席伺候。 过去东莞流行喝花酒。所谓花酒,因人层次不同,花酒内容不一样。 比如最简单的花酒,就是每个男人配一个姑娘,都是沉鱼落雁般的姿色,酒席上不分大小,可以乱来。 高档一点的,场合相对文明一些。但姑娘是万万不能缺的,只是酒的档次,比简单的花酒要高出许多。通常的做法是低于一万块的酒,不能上桌。 至于顶级的花酒,就是传说中的女体盛了。需选必须是处子之身的女孩,事前三日不得食盐茶米谷,只能服用水果甜品,再焚香一日,通体洗刷三次。宴前仰面躺卧巨型圆桌中间,所有食材,均雕成花样,摆于女体各隐私部位。 有最最顶级的,女孩身下铺着的是一层薄冰,施以干冰入水,氤氲之气横溢,恍如人间仙境一般。 陌然四处打量,不得不为酒店的布局之豪华折服。 房间很大,当中一张巨型大桌。大桌中间,是一座亭台楼阁的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之处,突然绽出一朵鲜红。间或在假山之下,蜿蜒着一条清溪,清溪侧畔,坐着一斗笠蓑衣老人,斜斜提着一根钓竿,凝神看着水面。再过去,又是一叶扁舟,舟头一女子,红裙绿衣,似乎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 陌然认真地看,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起来,赶紧擦擦眼睛,才知自己走了神。 一支烟过去,秦老狐不见影子,又是一支烟过去,门外还是寂静无声。 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服务员送来的一壶茶已经被他喝光。他又不好意思去找人要,尽管他觉得口干舌燥,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酸枝椅子上,看着桌子中间的假山出神。 突然一阵脚步声,随即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陌然赶紧起身,这声音他熟悉,是秦老狐。 门一开,服务员先折身进来,弓腰迎进来几个人。 走在前头的赫然就是秦老狐,西装革履,丝毫不爽。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秃顶的男人,身材肥胖,一双眼似乎已经被肉堵死了,甚至看不到一丝光出来。 再后面进来的几个,陌然认识其中的两个,就是瑶湖集团的董事会成员。 没等陌然先出声,秦老狐倒先开了口。 他打量了一眼陌然,面无表情地问:“来了啊?等不及了啊?” 陌然被他这句打招呼的话说得尴尬起来,只能讪讪地笑,一声也不出。 秦老狐将肥胖男人送到太师椅上坐了,恭恭敬敬地问:“曾老,你喝点什么?” 陌然悄悄观察了一下这个叫“曾老”的人,发现他并不比秦老狐要老。但秦老狐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谦卑,让陌然暗暗吃惊,知道这人来头不小。 曾老一样的面无表情,挥挥手道:“喝酒。” “白的还是洋的?”秦老狐小心翼翼地问。 “小秦,几日不见,连老夫的习惯都忘了?”曾老微笑,却是皮笑而已,看不到他脸上的肌肉有半点动静。 秦老狐显然紧张了一些,脸上居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等到五十年的茅台上来,曾老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赞道:“不错。” 秦老狐这才高兴起来,指挥着服务员说:“叫你们经理亲自过来安排。” 坐在一边的陌然想笑,这菜还没点,连个小吃开胃菜都没上来,这个曾老居然就抿上了酒,看来这人是个酒中酒霸一类的人物。 曾老喝完了一小杯酒,才将眼光往陌然这边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 秦老狐适时就冒了出来,低声与曾老说了几句。随后对陌然招招手说:“你过来,给曾老请安。” 陌然不情愿起身过去,还没开口,曾老倒先说话了:“还行,顺眼。” 秦老狐就眉开眼笑,对陌然眨巴着眼,似乎在提醒着他开口说话。 陌然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叫了一声:“曾老,您好!” “好好,大家都好。”曾老摆摆手说:“这个小秦,非得拉我来凑热闹。你们都知道,我这个人是喜欢安静的人,你们今晚开心就好。” 陌然心里嘀咕,谁知道你是喜欢安静的人啊?能让秦老狐毕恭毕敬伺候,大气都不敢喘的人,一定是个非等闲的人。 陌然不敢贸然说话,跟着来的几个人也都像嘴上贴了封口胶一样,没人敢吱声。 秦老狐小心说:“曾老,对不起,今天请您出山,就是麻烦你给我把把关。” “这把关的事,我老了,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了。”他似乎有意无意往陌然这边看了一眼,点点头说:“我都说过了,顺眼。” 酒店经理轻手轻脚进来,居然是个漂亮的女人。 秦老狐头也没抬说:“按皇廷一级安排。” 经理答应一声出去,秦老狐便拿了酒壶,又给曾老满上了一杯。 第一百五十三章神秘大佬 宴席开了两个多小时。席间将曾老众星捧月般伺候。 陌然没敢多动筷子,突然与一群顶级有钱人吃饭,他局促得不敢乱看,不敢乱吃,更不敢乱说话。 秦老狐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眼光都不往他这边看。 陌然暗暗祈祷饭局快点结束,饭局时间越长,他越难受。就好像坐在一盆火上一样,他甚至感觉到浑身都要烧起来。 饭局终于在曾老提议的团圆酒后结束。秦老狐让公司董事先走,他留下陌然,陪着曾老说话。 屋里没多少人,就显得无比安静。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递上了名片。 秦老狐摆摆手说:“不用,我都知道。” 他讪讪收回来,有起身去给曾老和秦老狐倒茶。 “这些也不是你应该做的,有服务员。”秦老狐说,眼睛终于停留在他身上,注视良久,开门见山问:“你们何县长给了你什么官?” “官?”陌然吃了一惊,脱口而出说:“没给我官啊。” 秦老狐哦了一声,脸色阴沉对他说:“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现在就回去,告诉何县长,我们是有君子之约的,他没做到,我也做不到。” 说完话,转过脸去对曾老笑,一脸的皱褶子都起来了,让陌然看得心里一阵酸。 秦老狐态度恭敬至极,低声对曾老说:“曾老,你说这小子顺眼,我也觉得还顺眼。你帮我把把关,这小子要是做个官,是不是好事?” 曾老便将脸转过来看他,凝视良久,叹了口气。 “小秦啊,现在的社会,做官也并非好事。你们是做企业的,还是好好的做企业,这当官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吧。” 秦老狐的脸色一白,急道:“曾老,要是没个官,叫我如何敢放心。” “说的也是。”曾老就微笑,又将陌然打量一番,突然问他:“你们的县长叫何田宇?” 陌然点头说是。 “我不认识他。”曾老淡淡一笑,欲要起身。 秦老狐赶紧去扶了他,朝陌然使着眼色,示意他也去帮忙。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扶了曾老的另一边。 “这个事,我叫人问问。”曾老边走边说,走到门边站住脚:“你们都不要送我了,我有人管的。” 果然,陌然就看到过来两个人,显得精壮帅气,一边一个扶了曾老离开。 等他一走,秦老狐才舒了口气,示意陌然随他回转进屋。 秦老狐坐在沙发上,不叫陌然坐。陌然没好意思坐,只好直愣愣的站在他面前。 “知道这个曾老是谁吗?”秦老狐突然问他。 陌然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不知道。” “说出来怕吓着你。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我们这个瑶湖集团,要是没曾老帮着,早就被人吃到肚子里去了。”秦老狐深深叹口气说:“这年头,不管做什么事业,要是上头没个人,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陌然突然好奇心起,他想知道秦老狐是怎么认识曾老的,这个曾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老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身边的沙发说:“你也别像一个树桩一样站着了,过来坐,我有话对你说。” 刚坐下,秦老狐缓缓叹口气说:“这个曾老,是我们瑶湖集团的福星啊。” 陌然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他是大官么?” 秦老狐往他脸上看了看,淡淡一笑道:“你还挺有悟性的啊。曾老这样级别的领导,基本不能用官这个字来概括了。他过去在位的时候,应该说,半个天下都在他的手掌心里啊。” 陌然吓了一跳,暗暗心惊。这么说来,这个曾老的来头真不能小觑。能执掌半个天下的人,看人都像看蚂蚁一般,可刚才遇见的曾老,并没一丝毫的霸气,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官越大,谱越小。官大的人,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到普通老百姓当中去。官越小,谱越大,似乎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一样的,举手投足,处处都要显示他是官的威严来。 他猛地就想起杨书记和何县长他们来,在雁南县,没有人比他们的官更大,但他们在任何人面前,都如老百姓一样的自然。倒是徐文友这样的招商局长,处处显示自己是个局长,吃个饭都要占着上首坐着。 “陌然,今天请你来,有两个事要告诉你,你听好了。” 这是秦老狐第一次这样叫他,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第一件事,丫头要去你雁南县投资,我个人不反对。而且也取得了集团股东一致通过了。” 陌然一听,暗暗心喜。看来这次没白来,有收获。 “现在你也不用高兴,何县长没按承诺办好事,瑶湖集团一分钱都不会投过去。” “何县长有个什么承诺?”陌然紧张地问。 “你回去问他就知道了。”秦老狐摆摆手说:“陌然,你应该明白丫头的心,也应该懂老子的心。我警告你一句,你只要有半点对不起丫头,我让你后悔三辈子。” 陌然唯唯偌偌,一下还真没听懂秦老狐的话。 “第二件事,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认识一下曾老。我不会经常在国内,万一有事,你要记得来找他。” “他会理我吗?”陌然小心地问。 秦老狐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曾老是何等样人?他还看不出我的用心么?但你要记住,这事不能给丫头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就不应该知道。” 秦老狐交代完两件事,再认真地盯着陌然看了老半天,摇摇头叹口气没再说话。 陌然心里高兴啊!秦老狐刚才说了,瑶湖集团去雁南县投资已经取得了共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投,什么时候过去投的问题了。 何县长在他来之前说过,只要搞定瑶湖集团投资一事,他陌然就是立了大功一件。尽管何县长并没说会给他什么交代,但在党校学习时,肖科长给他说的话他还记在心里。雁南县要选拔一批干部,他陌然的名字就在这批人当中,而且是何县长亲自添上去的。 陌然自信能做好官,而且他突然觉得,想做官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正沉思着,手机响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徐文友打来的,便抱歉地起身去屏风后接。 “陌村长啊,你去哪里了?不管我老头子了?”徐文友在电话里急切地问。 陌然压低声音说:“我在有事,等下与你联系。” “联个屁系。老子快忍受不了了。” 陌然笑着问:“徐局,你怎么了?” 徐文友大声说:“这算是招商吗?这就是要饭啊!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到处没一个好脸色,这破事,老子不干了。” 陌然依旧笑,说:“徐局,你跟我说这些有用吗?你还是去跟何县长说吧。” “是要说了,这个破局长,老子是不想再干了。这次回去就去辞了。你得告诉我,你在哪,刚才何县长又来电话问我了。” “我都说了,在谈事。” “是谈投资的事吗?” 陌然没做声。 “情况如何?”徐文友紧张地问,又扔过来一句话:“你要记得,我才是雁南县招商局局长。” “记得记得。”陌然一叠声地说:“我敢不晓得你才是真神啊!” 徐文友在电话里快活地笑,压低声音说:“你要忙完了就赶快回来。东莞这地方可是你的老巢,你要带着老兄弟去潇洒走一回啊!” 陌然哭笑不得,这个徐文友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徐文友嫖娼被抓 陌然赶到徐文友住的宾馆时候,时间已经定格在晚上十一点了。 这次住房是瑶湖集团安排的,档次相对较高。三个人一人间房,徐文友早就急不可耐。 同来的被徐文友打发早早休息去了,他靠在陌然的房门上,眼睛看着窗外璀璨的灯光,深深咽了口唾沫说:“陌然,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休息吧?” 陌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徐局,你不累么?我可是累坏了。” “累,当然累。越累越要放松啊。”徐文友笑嘻嘻地说:“东莞这鬼地方,可是全球出名的。我都来了几次了,一次也没领略到他的活力啊。以前人生地不熟,有贼心没贼胆,这次你来了,你可是在这地方呆了好多年的,鬼都应该认得几个。” 陌然摇摇头道:“我还真不认识谁。” “你莫骗鬼,骗我骗不到。”徐文友压低声音,嘿嘿地笑:“我们这栋宾馆的楼下就有桑拿,我请客,为你洗尘。” “我不去。”陌然断然拒绝道:“徐局长,我算半个东道主,即使要洗尘,也是我为你洗。” “管他娘的,你洗我洗都一个样。”徐文友骂道:“我们一年四季像条狗一样四处找人投资,做出成绩了,是领导的,没做出成绩,等着挨骂。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老子算是想通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秋,该乐就得乐。” 徐文友五十多岁的人了,过了这一站就该退居二线养老。在雁南县里,他还算得上是个人物。八年的招商局长经历,让他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这里面有成功的案例,也有被骗的惨痛教训。 县里刚成立招商局时,徐文友还是一个乡的乡长。就因为他确实有些能力,杨书记才力排众议,将他安排到招商局长的位子上坐了。初上任的徐文友带着几个人,天南海北找投资,还真为雁南县的轴承厂找了一笔钱来,把濒临的轴承厂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如今的轴承厂,因为有外资的注入,活得那是一个火,也成了雁南县工业唯一的一个能创利的企业。 到后来雁南县迁城,县里急于要搞一个工业园区,为新县城壮威打气。这个重任当仁不让由他挑了重担。这招商引资,就好比是一条臭鱼,苍蝇、蛆都会闻风而动。根本不需要徐文友出去找,各样项目就像雪花一样飞来。 雁南县由何田宇县长亲自挂帅,徐文友担任副组长,成立的招商引资小组每天都要接待三起以上的投资洽谈,谈来谈去,吃吃喝喝,到后来发现,不但没一个项目落地,反而还被人骗走了上百万的资金。 这是丑闻啊!何县长声色俱厉将他狠狠剥了一顿皮,严令家丑不可外扬。但却瞒不过杨天书记啊,在常委会上,杨书记揶揄何县长说,我们这个县的招商引资工作算是做出了成绩了,别人是把钱往自家引,我们倒好,送钱给别人。不过,这样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嘛,就算是交了学费了。但是,对于招商局长徐文友同志来说,这个责任他是不能推脱的。 杨书记的话他何县长能听不出音来?招商小组他是组长,组长不负责,有让副组长负责的吗? 这颗黄连,他何县长不吃也得吃。会上他诚恳表态说,这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徐文友同志最多只能负次要责任。毕竟,我是组长嘛。当然,我这个组长还是个县长,还要许多工作需要处理,在招商引资这一块上,我确实做得不够好,没把主要精力放上去,造成了损失,这是要在党委会上公开检讨的。 杨书记既不说接受他检讨,也不说要追究责任人,哈哈一笑过去,语重心长说了一句,政绩是需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干出来的,一步登天的可能性,只能在天方夜谭里可以完成。 常委会上的揶揄,后来被传到社会上。徐文友在听到后,骂骂咧咧了几天,从此要他出门招商,比杀他还难过。 徐文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是要陌然带着他去洗桑拿。 陌然在东莞时就知道,东莞的桑拿里藏有什么样的故事。天地良心,在东莞的日子里,他可从来没涉足其间。 没吃过猪肉,不见得没见过猪跑啊!陌然在东莞时学会了一口广东白话,刚好东莞又是个流行白话的地方。只要能说一口白话,基本没人敢欺侮你。 他被徐文友说得不耐烦了,干脆表态说:“徐局长,你累了去休息一下也好,我送你去,但我申明,我不洗。” 徐文友就笑,笑得无比暧昧下流,当即连声答应。 宾馆的三楼是夜总会,四楼五楼都是桑拿房。陌然陪着徐文友进去后,在服务台用白话交代了一遍,回过头对徐文友说:“徐局长,安排好了。正规的哦!” “正规,必须正规。”徐文友眉开眼笑,拍了拍陌然的肩说:“我们是干部,当然要正规。” 他看着徐文友被人引进了房间,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坐下,秦园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陌然,你在哪呢?” “宾馆。”陌然说:“谢谢秦总安排。真不好意思。” 秦园在电话里笑,轻声说:“有朋自远方来嘛,累不累?” “有点。” “哦!”她缓缓吐了口气:“我爸呢?” “我是一个人回来的,秦老板还有事,我没陪着他了。” “没要你陪!”秦园笑了笑说:“我这个老顽童爸爸,这个时候又不知去哪里喝酒去了。电话还关机呢,玩什么呀?” 陌然想起酒桌上的曾老,猛然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曾老的人吗?” 电话那边半天没声音,陌然还以为她挂了,正要挂时,秦园的话飘了过来:“我爸带你见曾老了?” “是。”陌然老实说:“你认识曾老吗?” “我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这个人。”秦园说:“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我在办公室等你们,到时候我们再聊。” 挂了电话,他感觉到肚子一阵难受,估计是喝多了酒,便去洗手间想吐出来,任他干呕半天,一点东西都没出来,肚子越发的滚得厉害,仿佛有一双小手在肚子里拉扯着肠肝肚肺,让他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呕了一阵,甚至他学了别人,将手指伸到喉咙里去扰动,还是只干呕,吐不出来。 秦老狐的酒都是顶级的酒,五十年的茅台,不是有钱就能喝得到。他亲眼看到曾老左一杯右一杯喝了不少,但他就是没见人家有醉意。不禁感叹想,到底是做大官的人,单是喝酒,就能斜睨天下。 吐不出来,干脆洗个冷水澡。于是便脱光衣服,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从头浇下,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澡还没洗完,放在床上的手机就响了。他嘟哝着没去接,手机响了几遍,终于归于沉寂。 他开心地笑了,这个时候,天王老子打来电话,他也不会接。 洗完出去,赤身裸体的,下身围着浴巾,拿起手机一看,顿时紧张起来。 五个未接电话,都是徐文友局长打来的。 徐局长这么急找自己,一定有急事。他又一个激灵,赶紧回了过去。 一遍未接,再打,还是没接。陌然心里就嘀咕起来,这个死老家伙生气了么? 正要放下,手机又响了。还是徐局长的号码,他赶紧摁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局长紧张的声音:“陌然,快来救我!” 第一百五十五章陌然临危受命 徐文友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陌然不敢有丝毫迟疑,匆匆穿了衣服,下楼拦了的士,直奔徐文友说的派出所而去。 到了派出所,说明来意,警察轻蔑地看着他,伸出一个巴掌说:“交钱领人吧。” “我能先见一下人吗?”陌然问,这次他还是机敏地用了白话,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挺有效果。警察看了他好几眼,才不情愿地答应。 徐文友被带出来时,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赤着脚,踩在他是三接头皮鞋里。 看到陌然,他眼里浮现出希望,随即被懊恼盖住,长叹一声,一言不发。 陌然心里明白,这徐文友是着了道了! 东莞这几年,名声在外。却隔三差五还是搞些行动。没有内部消息的人,遇到搞行动这天,只能自认倒霉。 陌然记得自己与桑拿前台是打好招呼的,只能正规,不能有其他。为何徐文友会着了道呢?当即问道:“徐局长,怎么回事?不是正规的吗?” 徐文友满面羞惭,长叹一声道:“他们哪里根本就没有正规的,我哪有办法?这下死定了,一辈子的英名,化为乌有了。” 陌然安慰他说:“你先别急,这事不能声张。” 徐文友使劲地点头,哀求着他道:“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陌然啊,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陌然刚才与警察说话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无非就是罚款走人,何况人家价码都已经开了,只要拿出钱来,一切就会像没发生一样过去。 五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要现在从身上拿出来,还真为难了他。 陌然迟疑一下说:“徐局长,我得回去拿钱,你先在这里等等我。” 徐文友一把抓住他,连声说:“你可不能走,走不得,走不得。” “不回去拿钱,怎么救你出来啊?”陌然为难地说:“最多半个小时我就赶回来。” “你一分钟也走不得。你就在这里想办法。” 这下轮到陌然想死了,坐在派出所,他能想出个毛办法啊!从徐文友惊恐的眼神里他能看出来,他确实是害怕了。 警察开始过来催,说要把徐文友连夜送拘留所去。 陌然懂法,知道这《治安管理处罚法》里有规定,嫖娼可以拘留,并处罚款。 徐文友满脸陪着笑脸对警察说:“警察叔叔,我朋友正在想办法,很快,很快的。” 陌然心里一阵难过,徐文友再怎么说,也是雁南县招商局局长,如今在一个小警察面前低声下气的,全没了他作为一个干部的雄姿了。 徐文友不让他走,警察又在催。急得他满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猛然间,他想起了陌生,顿时心里一轻。 “陌生吧?我是二哥。”他打通陌生的电话:“带上五千块,来南城派出所。” 电话里一阵惊喜,问道:“真是二哥吗?去派出所干嘛?” “别问那么多,快来。我在等你。”陌然挂了电话,安慰徐文友:“徐局长,不急了,马上就解决了。” 徐文友垂下头,哀叹连连。 警察见陌然打了电话,也不催他了。在一边冷笑着看着他们。 陌然心里窝着一股火,这些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别看现在道貌岸然的,出了门,什么龌龊的事做不出来? 坐了一会,门外陌生匆匆赶来,一眼看到陌然,眼眶一红,声音都嘶哑了,问:“哥,你怎么啦?” 陌然摆摆手问:“钱带来了没?” 陌生赶紧从包里掏出钱来,递给陌然。看着陌然把钱交给警察,顿时心里乱了,低声问二哥:“哥,你犯事了?” 陌然笑笑,对警察说:“你点点,要没错,我们可以走了吧?” 警察还真用心去点了一遍,点完后放进口袋说:“我去给你开个票。” 陌然摇摇头道:“算了,票就不要开了。我们还有点事,得赶回去。” 警察倒好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出了派出所的门,陌生便问:“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要罚五千块那么多。”一眼看到跟在身后的徐文友,迟疑地深看几下,继续问:“这是你朋友?” 陌生不认识徐文友,看到徐文友那么落魄的样子,想也没想就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徐文友的身上。 徐文友感激地笑了笑,对陌然说:“陌然,这是你弟弟啊?” 陌然点了点头,转身对陌生说:“你先回去,有事我会找你。” 陌生不愿走,跟在他身后说:“哥,我请你吃夜宵,好不?” “不吃。”陌然摆着手说:“要你回去你就回去,该休息啦。” 赶走陌生,陌然才对徐文友说:“徐局长,我弟弟小孩子,不懂事,怕他话多,先让他走。” 徐文友顿时明白过来,愈发感激陌然。他双手握着陌然的说,真诚地说:“陌老弟,我今天的脸算是丢到家了。以后只要老弟你一句话,我徐文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陌然心里想笑,想起第一次见徐文友,他的眼光可是从他头顶上看过去的。徐文友看不起很多人,包括他陌然。 现在的徐文友,一口一声叫着他老弟,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如此紧密,无非就是想堵住陌然的口。 其实徐文友是想多了,就算他一如既往的看不起陌然,他也不会把这个事说出去。男人在外玩玩,本身不是很令人惊讶的事。只是他徐文友不同于一般人,他可是国家干部,公务员。他嫖娼要是被传出去了,等于他的政治生命到此该结束了。 现在找个不贪色的干部,比在大海里捞针害难。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只有遇到了如今晚的徐文友,被逮个现行,这才暴露出来一个人而已。 徐文友狼狈至极,虽然披着陌生的衣服,还是能看到他一双长满黑乎乎长毛的大腿。走回去肯定不现实,陌然就在派出所门口叫了一辆的士,护着徐文友上了车。 送了徐文友回了他房间,他才回转到自己这边,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扔到床上,仰面朝天躺下去看着天花板。 刚才打电话叫陌生,是他故意耍的一个花招。其实在徐文友打来电话说他在派出所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他一定出了事,而且是不好启齿的事。解决这样的事,无非就是罚款加训诫。他岂能不带钱去? 他故意叫陌生送钱来,就是要让徐文友明白,知道他这件丑事的,不是他陌然一个。 他的这个小心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却把徐文友从此牢牢套住了。他冷冷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也很卑鄙。 徐文友嫖娼一事,不到一天就传到了雁南县。何县长电话直接打到陌然的手机上,他在电话里宣布,从现在起,陌然全盘接手徐文友的所有工作。徐文友提前回去,等待县里调查处理。 这事来得有点突然,陌然也好,徐文友也好,都不知道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流出去的。 但徐文友在临走时跟陌然说:“老弟,就算是你说出去的,我老徐也不恨你!” 陌然赌咒发誓,但徐文友似乎并没太相信,笑了笑,一个人打道回府雁南县。 徐文友不相信自己,这让陌然心里有些难过。实话说,他并不想徐文友出什么事。再说,这点破事,放在谁身上,也不过就是一支烟的工夫,谁会大张旗鼓来闹大呢? 徐文友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他也没说,那么只有陌生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啊! 可是陌生在见到他后,也是坚决否认说过。并且认真地告诉哥哥,既然是哥哥的朋友,朋友做这事没面子,作为朋友的哥哥难道会有面子吗? 他们三个人都没说,那么是谁传到雁南县去的呢?疑团迅速升起来,陌然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害怕,难道在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张波涛的站队论 徐文友黯然离场,陌然陡感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来之前何县长只要求他配合徐文友,也就是说,他只是个配角。现在徐文友阴沟里翻船,他被推上前台,面对着如此艰巨的任务,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就在陌然百思不得其解期间,随同他们一起来东莞招商的另一个人终于冒出水面。 此人姓张,全名张波涛。原来是政府办的一个主任科员。年约四十岁,沉默寡言,一天到晚都保持着微笑,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刚来时,陌然还在想,派这么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来招商,也不知何县长是什么目的。直到张波涛笑眯眯进了他的房间,说出一番话来,他才蓦地惊醒,原来这里面确实有一个局。 徐文友是杨书记提拔起来的局长,在雁南县官场里,干部形成三派。以杨书记和何县长为首,各自分成两个阵容。余下的不愿跟着他们的干部,成散沙样成了第三派。杨书记要退,他提拔起来的干部就开始显得惶惶不可终日。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绝对容不下。 有些机灵的人,已经在慢慢向何县长这边靠拢。毕竟,杨书记人走茶凉,今后雁南县的当家人,如果不出意外,非何县长莫属。 徐文友对杨书记一直感恩戴德,多少场合都明确表态,这辈子就跟着杨书记。杨书记是伯乐。 事实证明,杨书记对他也是青眼有加。即便如招商被骗,在杨书记看来,责任也不在他徐文友,而在于组长何田宇。 张波涛在徐文友离开东莞后,提着一瓶酒进来陌然房间,笑眯眯地邀请陌然同饮。 徐文友的离场,陌然心里本身就有些不爽。尽管何县长明确通知他,东莞这边的招商工作由他负责,他却感觉不到荣幸与欣喜,反而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凭空而来。 他欣然接受张波涛的邀请,特地下楼去买了几包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两个人拉开架势喝起来。 三杯下去,张波涛的话就多了起立。 “陌村长啊,老兄今天与你在一起喝酒,就是缘分啊!” “必须珍惜。”陌然笑着说:“张科长你给老弟面子,老子铭记在心的啊。” 张波涛不屑地翻着白眼说:“你就说假话。我张波涛现在算个毛线啊?你现在了不得,是何县长的红人,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老哥我这次要厚着脸皮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陌然双手乱摇说:“哎呀,张科长你说哪里话?我陌然就一个小小的村长,在何县长眼里连只蚂蚁都算不上。不像你啊,国家干部,公务员。你的前途才光明。” 张波涛嘿嘿地笑,居然有踌躇满志的意思了。 “我们政府办,还是主任说了算。”张波涛递给陌然一支烟,自己点上美美抽了一口,压低声音说:“他可是杨书记的心腹大将。”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何县长身边潜伏着杨书记的心腹大将,他会不知道?张波涛把这些话跟自己说,又有什么目的? “大将也好,小兵也好,跟我陌然反正没一毛钱关系。”陌然呵呵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非也!”张波涛神秘地笑,凑过来说:“你难道没看出来,何县长有意要培养你么?” “是么?”陌然夸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没看到徐文友的下场?”张波涛的声音更低了:“老徐这人,眼里就只有杨书记,根本没何县长,这不,死得惨了吧!” 张波涛得意地笑起来,也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他这人一辈子小心,也会阴沟里翻船。我给你说,其实这个老徐人还是不错的,就是站错了队。” “按张科长的说法,徐局长应该站在那边?” “依我看,现在情况不明朗,站那边都有危险。不如我,谁的队也不站,谁能奈我何?” 陌然心里一动,想起何县长的电话,试探地问:“不是吧?徐局长的这点破事,何县长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 张波涛笑而不语,拿起酒瓶给陌然倒酒,边倒边说:“是他自己受不得诱惑,怪得了谁?” 这话一说,陌然的心里有底了。 告密的人一定是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徐文友被抓了呢? “我也不瞒你了。这次我们来,何县长是有交代的,一定要做好招商引资工作的同时,个人坚决要洁身自爱。” “徐局长的事,是你给何县长汇报的?” “我要是不汇报,就是我的失职。” “你不觉得徐局长这辈子都完了?” “该!”张波涛黑着脸说:“你都没看到他得意时的样子。仿佛我们雁南县没有他徐文友,人人都会饿死一样。他就是救世主,他就是财神爷,我们这些人都是靠他吃饭的,那个神气劲,比何县长还牛。” “是么?”陌然笑起来,认真地说:“其实徐局长这人还真是有能力,我听说,我们县里的招商工作,都是他一手在抓,成绩很大啊。” “屁!”张波涛骂了一句粗话:“我们都是吃财政饭的,就算县里没一分钱,国家财政一样会拨款发工资福利。他徐文友招商引资搞来的钱,谁看到了,还不都落进了某些人的口袋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别说吃肉,汤也喝不上一口。” 张波涛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憋得通红。 陌然想拦住他,不让他继续往下说。话还没出口,被张波涛挥手挡住,大着舌头说:“我们雁南县,就需要何县长这样有眼光,有见地,有本事的人来当家。雁南县为什么发展不起来?还不就是缺人才吗?是人才不愿意来吗?非也,而是他们关紧了门,不让人才进来。有些人,把县里当作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搞一言堂,听不得意见,容不下建议。动不动就搞人身攻击。你说,还有希望吗?现在好了,何县长来了,他这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个人有能力不说,资源也广啊。没有他,雁南县能搬迁?” 陌然点着头说:“也是,何县长还是有能力的人。” 张波涛凑过头来说:“听说你当年大学毕业回来,别人就不给你一个位子,逼得你外出打工?” 陌然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怎么能不提?”张波涛愤概地说:“错了就要纠正啊!这不,何县长为你主持正义了,你好好干,我觉得,何县长一定会让你有一个好舞台。” 张波涛三句话里,一定会扯到何县长身上去。这让陌然有些疑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对何县长如此推崇备至? 陌然心想,张波涛的话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何县长让他来东莞招商,又让他全盘接手徐文友的工作,是接手东莞这边的工作,还是接手招商局的工作呢?何县长没明说,他也没好意思问。但他心里还是有底,何县长之所以下这么大决心,就是把赌注压在他身上了。东莞招商的成功与否,直接检验何县长的魄力和决策。 撤一个招商局长对县长来说并不难,但要扶上去一个人,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何况,何县长对徐文友的决定,还仅仅是个人意见,并没通过常委会。 所有没过会的决定,都是飘在风里的。 一瓶酒很快见底了,张波涛还想喝。陌然只好起身下楼去买,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笑吟吟的秦园。 第一百五十七章张波涛错认惹祸 张波涛不认识秦园,他是第一次随徐文友过来东莞招商。因此他看到秦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满面露出暧昧的微笑。 “这个漂亮。”他大着舌头,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他不认识秦园,秦园却知道他是陌然的同事,这次从雁南县过来的干部。张波涛的暧昧微笑让她一阵恶心,但她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问陌然:“你要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眼光越过陌然,看到房间桌子上的酒杯,闻到屋里游荡着一股酒味,眉头便皱起来,终于没能按捺着厌恶的神色。 秦园找上门来,让陌然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镇静下来,缓缓一笑,侧过身子,请秦园进屋。 秦园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腿进来。扫一眼醉眼迷离的张波涛,犹豫了一会,低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话被张波涛听见,当即叫起来道:“别走啊,陪我们兄弟说说话啊。”抬眼去看陌然,羡慕地说:“陌然,有本事,这么漂亮的妞你也认识。” 陌然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句:“你胡说些什么啊?这是瑶湖集团的秦总。” 张波涛似乎被重锤猛击了一下,顿时呆住了。 过一会才醒悟过来,猛地在脸上打了一巴掌,讪讪地起身说:“哎呀,我这破嘴,对不起啊,秦总。” 秦园淡淡一笑,没出声。 张波涛又打了自己一嘴巴,嘿嘿地笑着说:“我这人喜欢开玩笑。秦园你莫见怪。” 说着,摇晃着身子,几步跨出房间,一溜烟跑了。 张波涛在后悔啊,他的这张破嘴,搞不好会弄出事来。要知道瑶湖集团现在是雁南县的席中贵宾,得罪瑶湖集团,就是得罪何县长。得罪何县长,就是自己找死啊! 他以为秦园是风尘女,想调侃几句逗个乐。没想到来人正是他们这次要拜会的正主。这也不怪他张波涛,住进酒店后,每天都有如秦园这般年轻的姑娘敲门。几句话后,目的昭然若揭。 身在东莞,何处不是温柔乡! 如果自己挑逗的话让秦园生气了,后果他想都不敢想。如果何县长知道了,还不会揭了他的一层皮? 张波涛此次被安排来招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通常出差这般好事,他张波涛是挨不上边的。县政府办主任每次都把机会留给别人,即便他要争取,得来的也是主任的不屑一顾。 张波涛在县政府办只是个主任科员,顾名思义,就是能享受主任的待遇,却不能拥有主任的权力。别看这么几个字,待遇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特别在晋升这条路上,简单的几个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的不可逾越。 何县长亲自点将让他随徐文友和陌然来东莞招商,张波涛是激动了好几天的。 一直到何县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亲自交代他留心办事,他在蓦然发觉,自己在何县长的心里已经有了位置了。 能在雁南县二当家的心里有块地方,预示着不久的将来,他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政府办呆了那么些年,能看不出领导之间的罅隙?政府办主任是杨天书记亲自提名,亲自安排到这个位置的,也就是说,何县长的一切,都在杨书记的眼皮子底下。何县长想换人,总得有个合适的人选啊?他张波涛就在此时进入了何县长的眼里。 何县长找他谈话时,他激动几乎语无伦次。他甚至想当着何县长的面高呼“万岁”。 谁都知道,年底杨书记退下去后,不出意外的话,何县长将成为雁南县的大当家。只要他成了大当家,雁南县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了。到时候他张波涛,就得迎来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何县长没有明言他这次来的任务,只是嘱咐他,遇事细心,把握不了的,记得汇报。 机会就在陌然匆匆出门去派出所,被他悄悄跟踪了后,一个电话打到何县长的手机上,于是出现了何县长火线换将,迫使徐文友黯然离场。 他心情好啊,所以买了酒请陌然喝。在张波涛的内心里,现在他应该要踌躇满志了。可是就在刚才见到秦园,他的调笑,几乎要闯出大祸来,因为他看到了秦园脸上厌恶的神色。 这边张波涛惶惶不安,那边的秦园却让人给陌然换了房间。她实在忍受不了房间里的这股酒味。 秦园来找陌然,本身想着把董事会的决议告诉他,但在看到了眼前一幕后,她决定暂且不说。 去雁南县投资,一直是她最犹豫的事。如果不是因为雁南县有个陌然,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瑶湖集团在东莞是纳税大户,政府在很多时候都会给面子。只是腾笼换鸟计划出台后,瑶湖集团旗下的太阳电机厂,因为环保的原因,确实有接到过迁出东莞的意见。 太阳电机厂的存在,其实并不给瑶湖集团带来人任何业绩。实体企业的路越来越难走,这是瑶湖集团所有股东的共同认识。在瑶湖集团里,业务分为三大版块。房地产是大头,这些年开发房地产,还真赚得盆满钵满。股东开会时都说,房地产这块的钱,赚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二块是金融这块,由过去的小额贷款,其实就是高利贷,发展到今天入股商业银行,成了银行股东了,就像一条河一样,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源。 第三块才是实业,比如太阳电机厂。早些年倒还赚钱,近几年只能支撑。如果不是秦老狐的坚持,太阳电机厂早就寿终正寝了。 当年秦老狐创立太阳电机厂,而且取了这个厂名,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秦老狐当初为取厂名,差点要想破脑袋。后来突生灵感,取名太阳,其实在他心底,女儿秦园就是他的太阳。 正因为这个原因,不管业绩多差,秦老狐始终坚持着不肯关闭太阳电机厂。 在他看来,如果太阳电机厂不存在了,喻示着他对女儿的爱,也是名存实亡。 秦园邀请陌然去松山湖走走。 陌然喝了酒,脑子有点晕,想不去,担心秦园生气。去又怕自己路上出丑。迟疑了好一阵才说:“秦总,要不,我们晚点去?” 秦园也不反对,只是含笑看着他说:“你叫什么呀?难听。” 陌然颓然坐在椅子上,心里想着要了解一下投资情况,想了好一阵却不知如何开口。 秦园也跟着坐下来,柔声说:“不能喝就别喝,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条醉狗一样。”她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眼睛里却全部是柔情。 “你骂我!”陌然斜着眼,伸手揽过她来,贴在胸口。 她乖巧地一动不动,偶尔抬起头来看他。 两个人相依相偎着坐了一会,陌然终究没忍住,在她光洁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臭死了!”她笑着捂住嘴巴,跳到一边去了。 陌然正要伸手抓她过来,突然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肖莹打来的,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陌然,雪玲姐死了。” 陌然吓得猛地跳起来,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电话里传来一阵抽泣声,过一会肖莹说:“你回来吧,快要翻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雪玲嫂杀夫自尽 陌然根本来不及请示何县长,留下张波涛一个人在东莞,他匆匆赶回乌有村。 现场甚至还没打扫干净,他看到地上一滩血迹,警察保护现场的隔离带还在风中飘零。 肖莹似乎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全身微微颤抖,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雪玲姐几乎把老四的脑袋砍下来了。”她脸色苍白地说:“场面好恐怖,好恐怖。” “她为什么要砍掉老四的脑袋?”陌然奇怪地问。雪玲在他的印象里,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女人,她杀只鸡都会害怕,怎么会去砍人?而且还把人的脑袋几乎砍下来了,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心里埋藏着多少的恨啊? “家暴。”肖莹叹口气说:“雪玲姐自从嫁到老四家,从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据说,老四每天有三打,早上起来一打,上午他从外面游荡回来又是一打,晚上睡觉前,还有一打。” 陌然想起雪玲曾经给自己看过的胸,在她雪白的胸脯上,他确实看到过烟头烫过的伤痕。尽管那次他没细看,但他隐隐感觉到,雪玲的身上就没一块完整的皮肤。 “狗日的老四!”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就该死!太该死了。” 肖莹看了一眼他铁青的脸,一颗心猛地跳起来。陌然的这个样子,就是要吃人的样子啊。 “主要是老四嫌弃雪玲姐没赚到钱。”肖莹恨恨地说:“他是个男人,自己不赚钱,倒还怨老婆没赚到钱。这样的男人,真是可耻!” “他算个什么男人!”陌然咬着牙道:“他就是给男人丢脸的。” 听到陌然这么说,肖莹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转瞬间滑入哀伤的神色里。 “还有一个事,村里停了老四家的低保。这才是致命的。” “停了他家低保?这么回事?”陌然吃惊地看着她。乌有村有人吃低保,这事他清楚。但他还没来得及了解,谁家吃低保,规格怎么安排。 “老四是残疾人,过去一直吃低保。前两年不知什么原因,齐书记突然停了他家的低保。”肖莹低声说:“像老四家这样的家庭,低保那点钱,确实是救命钱。” “齐书记为什么要停了他家低保?”陌然不解地问。 “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雪玲嫂子不愿听齐书记的话,所以就停了。” “齐书记什么话她不听?” 肖莹脸上红了一下,没出声。 陌然猛地明白过来,不禁在心底骂了一句:“畜生!流氓。” “你知道老四这个人,根本赚不到一分钱,还要抽烟喝酒。雪玲姐娘家又没人,受了委屈也只能一个人咽着。天长日久,不就爆发了。” 耳朵边响起一阵哀乐,循声看去,老四家白蟠高挂,哀乐遍地。 “雪玲嫂子呢?”陌然问,心里一阵痛。 “被派出所拉走了。” “人死了,尸体也不放过?”陌然突然暴怒起来:“老许是什么意思?” “老四家的人不愿意接收雪玲姐。”肖莹无可奈何地说:“我去做了思想工作,没人理我。” “走,去看看。”陌然说,迈开大步往老四的灵堂方向走。 肖莹想拉住他,但瞥到陌然铁青的脸色,只好暗暗叹气,紧跟过去。 “老福呢?情况怎么样?”陌然又突然问起老福里。老福一直是雪玲在照顾,如今雪玲不在了,老福还能活多久? 肖莹又叹一口气,没出声。 “老福的事,村里要想办法。”陌然说:“不能让悲剧一次又一次上演。” “我明白。我回去就安排。”肖莹安慰着他说:“陌然,你看你,太疲倦了,回去休息吧。” “我能休息得下吗?”陌然苦笑着说:“肖莹,我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了。你看我回来做了村长,我们乌有村出了多少事啊。” 肖莹惊讶地看他一眼说:“你怎么有这个想法啊?就算你不回来做村长,难道这些事就不会出了?” “也许。”陌然心寒地说。 “错了,该出的,都会出。比如雪玲姐的死,低保被扣,又不是你办的,可能你都还不知道有这个事。所以说,雪玲姐的死与老四被杀,跟你没直接关系。” “可我是村长。” “你是村长没错,可你不是神仙。”肖莹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看我们乌有村,如果不从头梳理一遍,把一些矛盾理顺,还会出事。” 陌然的心抖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肖莹,问她:“怎么理顺?” “比如低保金的发放对象,农田补助款是不是落实了,还有许多村民根本不知道的一些收支账目。特别是关乎到民生问题的,再不理顺,我觉得,还会有更多的悲剧会发生。” 陌然被肖莹说得陷入了沉思。是啊,乌有村到底还有多少像雪玲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如老福一样的孤寡人家,上面的拨款,是不是都落实到位了呢? 过去他陌然不过问这些事,只想着从头开始,把过去的一页翻过去就算了。现在看来,不从头追究一番,还真会如肖莹说的那样,矛盾一旦积聚到不可释放的时候,一定就会爆发啊! “你是说,老四和雪玲嫂子的死,与这些有关系?” “你说呢?”肖莹伤感地说:“老四不赚钱,雪玲姐一个女人,能赚多少钱?本来低保还可以满足一家人吃个油盐什么的。现在连低保都没有了,你要雪玲姐怎么办?老四这畜生只认钱,没钱就打她。你说,一个人的忍耐程度有多高?” 肖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刚好他们走到灵堂跟前了,锣鼓响器刹那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陌然和肖莹过来。 他不想去灵堂行礼,尽管死者为大。 因此他站在灵堂前的一块空地上,看着灵堂里摆着的一具漆黑的棺材,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老四家的兄弟凑过来,开口就说:“陌村长,你要为我家老四做主啊!” 陌然冷笑一声说:“好,不过人都死了,你要我怎么做主?” “你都没看到我们家老四那个惨样啊,脖子,整个脖子。”老四家兄弟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就只有一层皮连着了,脖子都砍断了,砍断了。这个女人,太毒了。” 陌然问:“雪玲嫂子为什么要砍老四?” 老四家兄弟迟疑了一会,咬着牙恨恨地说:“还不是老福这个老不死的,是他唆使的啊。老福偷我们家老四的老婆,这谁不知道啊?他们怕奸情败落,所以杀了老四。” 陌然冷笑道:“怕不是这个原因吧?如果他们有奸情,还不知道杀人偿命吗?杀了人,谁能跑得脱?这不是给自己找死路吗?” 老四家的兄弟就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总之,我们家老四的死,与老福有关系,老福得赔钱。” 陌然闻言,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不想与他们纠缠,这些愚昧的人,到现在还想着要别人赔钱。他们的亲情都被狗给吃了。 “雪玲的后事,你们就不管了?”陌然问。 “管什么?她都杀了老四了,还要我们风光下葬她呀?”老四的兄弟愤愤不平地骂:“这种歹毒的女人,就让她去喂狗吧。我们家不会管的。” “这是你们家责任和义务。”陌然解释着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后事还得要家属处理啊。” “你们村里有钱,你们自己去处理吧!”老四家兄弟恨恨地说:“如果你们不把老四家的低保取消了,我们家老四还会死吗?被人活活砍死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人道主义 老四家兄弟越说越激动,惹得人群将陌然和肖莹围在圈子当中。 说到后来,老四家干脆摊开手,要村委赔钱。 陌然气极,却不好开口争辩。此刻任何一句不中听的话,都可能惹来众怒。乡下人看热闹的心态亘古不变,他们不怕事大,只要热闹,根本不想后果。 肖莹显然有些害怕,她想避开他们越说越激动的话,想躲避他们唾沫横飞的嘴脸,无奈被困在人中央,丝毫动弹不得。 陌然任由他们责骂,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他并不后悔来老四的灵堂,尽管他没预料到会发展到群情激昂的地步。 突然一阵哭声,人群闪开一条路。没等陌然反应过来,一道黑影扑过来,抱住他的双腿,放声大哭。 陌然低头去看,发现是老四年迈的老娘,心顿时软了,眼眶跟着湿润起来。 老四再不是个人,也是条活生生的命啊! 他便蹲下身去,想扶起老四的娘。不管陌然如何努力,老四的娘始终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放声大哭,惹得周围的人跟着抽鼻子。 “我老四死的惨啊!”哭声越来越大,似乎要穿透他的耳膜。 陌然奈住性子说:“婶啊,我知道。老四已经走了,你还是节哀吧。” 老四家兄弟又大吼起来:“陌村长,你不给个说法,别想走啊。” 众人跟着起哄,现场乱糟糟的乱成一团。 “村里一定会给老四一个说法。”陌然直起身,环顾一眼围观的村民说:“大家都散了吧,办好老四的后事。其他的事,村里今晚开会,最迟明天给老四一个答复。” 话说到这个地步,都是乡里乡亲的,围观的人也觉得在情理中。于是有人慢慢散开。老四的死法太凶,没人愿意沾染半丝晦气,能躲得开的,都在尽量躲开。 老四的娘也收住了哭,不情愿从地上站起来,拖着陌然的一条手臂依然不肯放松。 肖莹过去低声说:“婶,陌村长已经说了,会给老四一个交代的,你就放心吧。” 老四娘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瞪着陌然看,吐出一句话:“我家那个臭婆娘,这一辈子就没做过好事。偷人养汉的,把我家的脸都丢尽了。” 陌然明白她这句话里的含义,他装作没听见,带着肖莹离开了老四的灵堂。 晚上的村委办公室,灯火通明。一屋子的村干部,个个愁眉苦脸,没一个人说话。 陌然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知道了这回事,你们看该怎么办?” 首先开口的是李大为,作为村治保主任,杀人与自杀,他都有责无旁贷的关系。乌有村治安环境的好坏,与他有直接的关系。 “我觉得啊,村委不能这么办。又不是村里叫人杀她儿子,凭什么要村里承担责任?再说,人都死了,找谁去?” 他的话音刚落,齐猛便迫不及待接了过去:“我个人认为,这个事件还是要严肃认真对待,找出根源来。比如雪玲这女人,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是不是真的像老四家说的,她与老福有奸情,怕败露出来,所以杀人灭口。” “你简直是胡说。”他的话还没落音,肖莹便涨红了脸骂了起来。 齐猛讪讪地说:“我这不是在分析吗?找出根源来,就好找人负责了。” “按你的意思,这事还要老福来负责了?” “如果牵扯到他,他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齐猛,你说话想过没有?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雪玲何必要自杀?”肖莹冷笑着说:“你们在这个时候还讨论死者的不是,还要牵扯无关的人进来,是不是觉得事还不够大啊?还不够乱啊?” 陌然心里一动,看着齐猛说:“猛子,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处理?” “我觉得,老四的死,就与老福有关。你们没听说过吧?自从上次雪玲被抓奸之后,一直呆在老福家就没回去过。她可是个有夫之妇,怎么能长期住在一个老光棍家里呢?”齐猛的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都回响着他嗡嗡的声音。 陌然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齐猛似乎受到了鼓励,神情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老四家不就是想要赔几个钱吗?这个钱,我觉得就该让老福出。”齐猛一口咬掉过滤嘴烟头,显得有些狰狞地说。 “老福自己都是吃低保的人,哪里有钱赔?”陌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摇着头说:“这办法不妥,这是加深矛盾的做法。” 齐猛不甘心地问:“哪你说,要怎么办?” 陌然便去看李桂丽,问她:“村里还有钱吗?” 李桂丽似乎睡着了一样,被他一问,顿时整个人都惊慌起来,想也没想就说:“有,不多。上次修渠道你给的钱,还有一些在村里。” “多少?” 李桂丽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也就几千块。” 所有人都知道,陌然从齐烈手里接过来的乌有村,是个一穷二白的村。别说村里账目上没钱,反而在镇上张大福酒楼里留下了过万的账单。 村里账目上的这点钱,还是陌然自己拿出来付修渠道工资剩余下来的。这是他个人的钱,根本就不属于集体财产。 一谈到钱,没人说话了。齐猛更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他身上还有挪用渠道款拉票的嫌疑,只是现在没人追究,大家都装聋作哑而已。 “李会计,你把钱全部取出来,代表村里给老四家送过去。”陌然下着决心说:“雪玲嫂的尸体还躺着医院冷尸房里,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她入土为安。人道主义吧。” 肖莹使劲点着头说:“我同意。” 李大为没出声,他的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其他两个如魏灵芝和朱梅,一直没发言。看到肖莹表示赞同,她们也一齐表示同意。 只有齐猛,还在叽叽咕咕的,说什么拿村里的钱给别人买单,以后怎么向村民交代等等之类的。他不死心地问陌然:“老福就这样放过他了?” “有老福的事吗?”陌然冷笑着问。 “我觉得有。” “要拿证据出来说话,猛子。人都死了,你还污人清白,不好吧?”陌然的这句话说得很重,立马将齐猛的嘴封了起来。 会议到此结束,陌然安排李桂丽和齐猛天明了给老四家送钱过去。他带着肖莹和李大为去派出所找许所要雪玲的尸体。 魏灵芝和朱梅本身就是个打酱油的,乐得没什么事。听到这样安排,各自喜不自禁。 乡村的夜无比静逸。天上无月,天边挂着几颗寂寥的星星。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有人在悄悄细语一般。 远处传来老四家锣鼓的响声,悲伤便如水般漫过来。 村委的几个干部站在黑暗里,遥看着山那边的传来的“闹夜”歌声,都抿着嘴巴没人出声。 陌然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散了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办。” 村干们便各自没入黑暗中,各自往家的方向走。 陌然看着他们走远了,突然觉得心里一虚,人便往地上坐下去。 刚要挨着地,感觉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托住了自己,转眼一看,居然是肖莹。 第一百六十章温柔深处情难尽 四周寂寥,唯有晚风轻抚。 陌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肖莹轻抚其背,在他耳边柔声安慰:“如果你想哭,就大声哭。” 陌然摇着头,闷哼一声站直身。 雪玲的死,给他的打击极大。虽然他与雪玲交往并不多,但他能感觉到,雪玲是个柔韧坚强的女人。可是她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是谁逼着她迈向死亡? 在他心里,开始涌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似乎要冲破他的胸腔。他从回到乌有村敷衍竞选村长倒现在,还真的没畅快地舒出一口气。乡村看起来简单,其实远非他的想象。过去的淳朴与善良,似乎渐行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怀疑,以及愈来愈来让人心寒的冷漠与暗斗。 善良的村民们日复一日生活在看不见的压迫里,他们仿佛已经麻木,不知从哪里去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只会默默承受,承受生活的难以承受之痛。 陌然有着切身体会,当年作为大学生的他,户口卡着不让他迁出去。毕业后连份工作都无法找到。当年的他,确实对自己的乡下完全绝望,他曾经暗暗下过决心,这一辈子不想踏上让他痛苦与绝望的土地。 然而生活这东西,本身就令人无法捉摸。他在兜兜转转几年后,阴差阳错又回来了,而且成了这块土地的主人。 夜色如墨,哀乐忽远忽近。几天前,两个无辜的生命从这里走向天堂或者地狱。如果生活不让他们绝望,他们怎么会死呢? 负罪感突然冒上来,而且愈发强烈。 他双手掩面,任由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毕竟,他是村长。他的村民如此这般离去,对他来说,是心灵的颤栗,是灵魂的挣扎。他保护不了他们,他觉得自己太失职了,他根本不配做这座村子的大当家。 肖莹陪着他哭起来,抽泣着说:“陌然,我们不哭,好吗?” 他没应声,可是他无法控制内心的痛楚。不管是老四还是雪玲,他们都不该死的。假如生活给他们半点阳光,他们会活得无比的灿烂,会蓬勃的生长。 他们对生活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他们只需要一点水,一点空气,一点阳光! 是谁让他们走上了绝路?不会是他陌然,也不会是齐烈,而是这个时代,这个看起来貌似十分强盛的时代。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祭奠品啊! 流了一阵泪,他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了。 “你回去吧。”他说,看着远处的灯火。 “你呢?” “我还坐一会再走。” “我也不走。”她挨着他站,轻声说:“这么黑的天,我一个人走,我怕。” 陌然心里一跳,扭过头看她,缓缓叹口气。 肖莹本身是个城市女,嫁到他们乌有村后,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家妇女。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她无法改变她表面看起来的坚强。 他们要回去,其实是顺道。陌然刚好可以把肖莹送到家门口,再从她家回自己的家,一点弯路也没走。 一阵鞭炮声响起。陌然说:“闹夜的该散了。” 乌有村几百年来有个规矩,但凡谁家死了人,全村的男人在当晚一定都要去死者家里凑热闹,拿着锣鼓响器敲敲打打,间或由人唱着山歌,大体是讲述死者生前的过往故事,名曰“闹夜”。 “闹夜”到了晚上十二点,主家会请大家吃宵夜,吃完宵夜,闹夜的人就散了,各自回家休息。第二天晚上照旧过来。直到请来的和尚道士摆了法场,闹夜的程序才算完成。 陌然小时候跟着陌家爹去过“闹夜”,小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就是散场前的宵夜。尽管不丰富,却能让大家吃饱。特别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子,大人闹夜,他们安静地靠着大人睡觉。等到宵夜时分,都会一齐醒来。 这些规矩,肖莹是肯定不懂的。她一个城市女孩,过去甚至连这样的场面都没见过。 但她没去问他,只是突然听不到锣鼓的声音,她全身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一丝寒意。 她愈发挨得紧了,仿佛要把身体嵌入到他的身体里去。他也感觉到了,悄悄伸手去握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说:“不怕,有我在。” 肖莹颤抖着声音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陌然没挣脱,在这样的夜里,就算对面站住人,未必能看清他们的举动。 他鼻子里闻着她头发的清香,一只手也去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我送你回家。” 走了一段路,肖莹突然说:“他要去上海。” 陌然楞了一下,问道:“谁?” “他!”肖莹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了。 陌然猛地回过神来,紧张地问:“你答应了吗?” “我问你,我该怎么办?”肖莹的手指头弯起来,在他手掌心里轻轻挠了几下。 “我不能给你出主意。”陌然断然说:“不让你去,是明显的不行,我不能担着破坏别人家庭的担子。可是让你去了,我乌有村的妇女工作怎么办呢?” “就这些?”她仰起头来问,黑夜中似乎能看到她的双眼闪烁着希冀的眼光。 “还能有什么呢?”他硬着头皮说。其实在他心里,滚动着这样的一句话,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真没其他的了?”她有些落寞地问,手指突然抓紧了他的手,似乎要抓出血来。 陌然明白她的心思,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其实,你明白我的心。” “我不明白。我要你说出来。”肖莹的声音带着哭腔了。 他再也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了,老实说:“我舍不得你。” 肖莹闻言,突然站住脚,将整个身体投进他的怀抱,喃喃说:“陌然,我就等你这句话。有你这句话,我宁愿下油锅,也不愿让自己受半点委屈了。” 她轻轻哭泣起来,双肩抖动。 四周响起一片蛙叫虫鸣,远处有松涛阵阵。偶尔,还能听到小溪里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肖莹突然说:“可惜你不能娶我。” “我想娶你。”陌然认真地说:“你本身就是我的人,我不娶你,谁娶你?” 肖莹轻轻一笑,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说:“傻瓜,我都是人家的老婆了,你还怎么娶我呀?” 陌然心里一顿,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毫无生气了。 他沉迷在温柔乡里,怎么就没想到肖莹已经是他人妇了呢?可是肖莹确实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自己,她过的是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啊!如果她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她会有多苦? 他无法想象她的将来,心里又一次痛苦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在现实面前,他束手就缚,半点挣扎的余地都不存在。 “不过,你就是我一辈子的老公了。”肖莹柔声说:“陌然,我这辈子能遇到你,真好!” 陌然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能给她承诺,不能给她幸福。他是在残忍地伤害着她啊。 “我理解你。你不会是属于我的。但我已经拥有了你,我不后悔。”肖莹还在喃喃低语。 陌然轻轻推开她,凝视着她的双眼说:“肖莹,对不起!” 她苦笑一下,又将头靠过来,发丝钻进他的鼻孔,一阵痒,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自去拥了对方,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无限温柔。 “陌然,”她轻声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 “你与齐小燕,到底是什么关系?”肖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让陌然顿时措手不及。 第一百六十一章生活不只有苟且 他楞了一下,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与齐小燕能有什么关系。傻女子,她是我嫂子,我大嫂啊!” 肖莹伏在他胸口没动,小声地说:“你就别哄我了。就算你与齐小燕有着和你我一样的关系,我难道还能吃醋呀?” “别胡说!”陌然低声呵斥着她。 她缓缓一笑说:“陌然,你知道,我们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我的第六感很准的,你与齐小燕,一定有问题。” “真没有。” “没有吗?”肖莹淡淡一笑说:“你没看到,现在的齐小燕一看到我,就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她的眼光好吓人啊!” “这与我有关系?”陌然感到了莫名其妙。 “当然!”肖莹无比肯定地说:“我与齐小燕没半点私交,过去也不熟,她没必要这样待我。只有你的存在,才会让她恨我。” 陌然哭笑不得,可是肖莹的话不得不让他多个心眼了。他在心里暗暗的想,齐小燕啊齐小燕,你再这样下去,害的可不是我陌然一个人,你会害了许多人啊! 远处有手电筒光过来,他们赶紧分开身体,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 手电筒光近了,并且直接罩在他们身上,随即响起男人的声音:“怎么晚才散会啊?” 陌然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肖莹的家公找过来了。 他紧走几步过去,满怀歉意地说:“商量的事多了点,误了大家时间了。” 他摸出一支烟递过去,肖莹的家公却半眼也不瞧,将手里的手电筒塞给肖莹说:“天黑,也不晓得带个手电筒出来。” 肖莹没吱声,接了手电筒一个人往前走了。 陌然和她家公走在后面,看着肖莹愈走愈远,而她家公显然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心里顿时明白,他有话要给自己说。 果然,在几乎看不到肖莹的手电筒光后,肖莹的家公咳嗽了一声,似乎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村里老晚上开会,不好吧?” 陌然淡淡一笑说:“白天大家都忙,只好晚上开了。” “我听说,老四死了,村里要赔钱给他?” “你听谁说的?”陌然小心地问。这个决议刚出来,开会的人未必都回到家了,怎么消息传递得这么快呢? “你不用管我听谁说的,你就告诉我,有不有这回事?”肖莹的家公声音不高,却饱含责问。这让陌然有些不舒服。你老头算什么?既不是干部,又不是党员。你只是乌有村最普通的一个村民,你凭什么来责问我呢? 他说:“有不有这回事,都是集体决定。我陌然不会自己做主。” “陌然啊,你虽然是村长了,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做人做事,都得有良心。如果你还和齐烈一样,乌有村有你无你,意义都不大。” “我懂!叔。”陌然诚恳地说:“齐书记在位的时候,也为乌有村做了不少的事,可能他的工作中存在一些问题,但他做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成绩还是能看到的。” 肖莹家公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甩开手往前走,边走边说:“乌有村里,看来还跟过去一样。” “不会的,一定会有改变。”陌然紧追几步上去。 老头一辈子生活在乌有村,每一条路都像他手心里的掌纹一样熟悉。即使闭着眼,也能畅行无阻。 陌然不行,虽然他也是土生土长的乌有村人,但离家这么多年,老家的路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容颜依旧,人却不同。 “我家肖莹跟你说了没?她老公要她去上海,她不能跟着你们干村干部了。” “说了,我也支持!”陌然说:“肖莹同志任何时候想离开都行。村里绝对支持她。” 肖莹家公站住脚,回过身对陌然说:“好!不过,陌村长,你给老四家赔钱,搞不好会惹上麻纱。你想清楚再决定吧。” 陌然想不明白这老头为啥总是拿这事说话,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可做吗? 于是他虚心地问:“叔,你指点一下,我要怎么做?” 老头沉吟一下,说:“我听说,老四被他老婆砍死,是因为村里停了他家的低保。你要晓得,老四这人赚不到钱,他老婆一个女人家,能去哪里赚钱?这点低保就是他们家生活的唯一来源。现在没有了,老四家的生活怎么过下去啊?” “过不下去,也不能打老婆吧?”陌然心里窝着一股怒气。 “你知道为什么要停了他家低保吗?” “我不知道。叔,我也刚接手村里工作,还没来得及了解呢。” 老头哦了一声,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都与齐烈有关系。” “与齐书记有什么关系?”陌然好奇地问。 “村里谁家吃低保,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齐烈这人,贪财好色,谁不清楚?我们乌有村啊,怕有一半的女人都被他睡过了,你不知道吧?” 陌然吃了一惊说:“叔,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齐烈做都做得,我还不能说说了?”老头不屑地说:“其实,老四的低保没得吃,就是因为他老婆不从齐烈,晓得了吧?” 这种说法陌然早已听闻,但没证据,说出去就是污蔑人啊。 陌然没作声。 “你想想啊,村里公开赔钱,就是表明村里有错。错在哪里?当然是齐烈那里了。” “我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毕竟,老四家穷。” “谁让他家穷的,根源不还在村里吗?”老头冷笑着说:“过去,齐烈可从没赔过钱。” “其实这也不算赔钱,只是救济救济一下。” “哼!”老头骂了一句:“拿村里的钱去做私人人情,你也下的手!看起来换汤不换药啊!” 老头扔下这句话,匆匆将身影融入到黑暗中。陌然追了几步,发觉老头走得飞快,只好慢下脚步,细心咀嚼老头留下来的话。 远远的看见自家灯还亮着,他心里一阵温暖。陌家娘一定还在家等着他回来。 裤子口袋里一阵震动,是手机的提示。 他摸出来一看,肖莹发来了信息:我到家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回了一个字:好! 他没说什么吧?肖莹又发过来一句话。 没! 他与齐书记是仇人!肖莹紧跟着又来了一条。 我晓得了。 肖莹再没发过来,他又发了几条过去,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 陌然只好关了手机,选了一条小路,看着自家的灯光走。 妈的!他在心里想,生活不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他不禁笑了起来。 刚爬上回家的一道坎,一束电筒光射过来,直直照在他眼睛上,让他一下看不清脚底下,差点踩空掉到水田里去了。 “谁?”他怒气冲冲地问。 “我!”随即响起齐小燕的笑声。 陌然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感觉脚肚子发虚。这个齐小燕,阴魂不散一样,能随时随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乌有村老四的死,全村人都怕得不敢出门了,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个时候还在黑暗中等着陌然回来。 “你干嘛?”他低声呵斥着她。他不敢大声说话,他怕自己的声音惊动在家里的爹娘。 “我都等你半夜了。”齐小燕委屈地说:“陌然,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说什么呀?”陌然没好气地说:“半夜三更不睡觉,你想吓死人啊?” “不是没吓死你吗?”齐小燕又吃吃地笑,看着陌然从坎底下上来了,将手里的电筒光灭了,凑过去低声说:“陌然,我去鉴定了,都是真东西。” “什么真东西?”陌然狐疑地问。 “陶罐!”她显然有些紧张,声音跟着颤抖起来:“你还记得陶罐吗?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值钱啊!” 陌然心里一跳,陶罐本身就来历不明。谁拿着,是福是祸,谁敢保证? “你答应我吧,我们离开这里。”齐小燕小声地说:“陶罐里的东西,足够我们两三代衣食无忧。” “要走你走,我不走。”陌然没好气地说:“齐小燕,你是想让我成为千夫所指的人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一丘之貉 天明,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 李桂丽和齐猛去老四家安抚,陌然带着肖莹和李大为直接奔派出所。 许所刚吃完早餐,正坐在办公室里剔牙,看到陌然他们来,屁股都没抬一下,半眯着眼睛笑:“哟,大村长,什么风吹来了?” 陌然笑了笑说:“东西南北风,反正吹到你许所面前的,都是好风。” “好风就好,只要不是歪风。我老许一定欢迎。”许所起身,叫了协警倒来水,严肃地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问道:“有何贵干?” 许所大名许子明,过去是武装部的部长,后来混到警察队伍里做了警察,在子虚镇一呆四十几年,子虚镇派出所从建所道现在,一直是他担任所长。 子虚镇派出所很小,三个人一条枪。这条枪被许子明常年吊在屁股后,枪上还包着一层红绸布,一抽出来,乌黑埕亮的,还真能吓人。 陌然说明来意,等着许所表态。 许子明沉吟半响,吐出牙签,为难地说:“陌村长啊,这事还真不好办。你看啊,一下死了两个人,县里可是非常重视的。这个女的,是不是畏罪自杀,现在还没个结论。听说要解剖,得出结论了才好处理。” 陌然一听,顿时有些不舒服了。人都死了,还解什么剖呢?给人一个全尸都不行么? 于是他堆满了笑,小心说:“许所,你看啊,事情明摆着在哪,他们夫妻都过去了,再将人解剖,还是改变不了服毒自杀的现实。不如让我们把尸体领回去,让死者入土为安。” 许子明吃惊地瞪着陌然看,摇了摇头道:“陌村长,你可是大学生出身的,怎么一点法律观念也没有。这死人的事,能马虎吗?” 陌然知道一下与他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徐子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拿着县里领导来压他,意思就是跟他没关系,你有本事去找县里。 李大为是老治保主任,平常工作与徐子明有联系,相对来说,他们的关系走得比较近。 陌然便去看他,李大为倒也机灵,当即给许所说:“许所,你看啊,这死者天天呆在医院冷尸房,还要出钱给医院。这笔钱谁来出?是你们派出所,还是我们村里?要人家老四家属出,肯定是不可能。反正人都没了,留这个尸体也没用。” 许所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没等李大为把话说完,瞪起眼珠子喝道:“李大为,你以为你是谁?老子还要你来做思想工作?公安工作你以为像你在家种田一样啊?你们这些人,一群法盲。” 他骂完,起身扬长而去。 陌然气极了,却不好发作。人在别人矮檐下,他敢不低头?假如他不是村长,越发没勇气来派出所。许所这人,子虚镇谁人不认识他?他心狠,手黑,要不,凭着他一条枪,怎么能管得住子虚镇几万号人?小时候,许所几乎如门神一般吓人,谁家小孩子哭闹,只要说再哭。徐子明就会抓他,小孩子都会吓得不敢哭。 再说李大为,被许所抢白了一顿,一张黑脸顿时憋得通红。他本来话不多,再被憋屈,就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许所不闻不问走了,三个人再呆着也没意义。肖莹想起齐烈与许所的关系好,便试探地问:“要不,请齐书记来?” 陌然猛地醒悟,当即让李大为去请齐烈,他和肖莹两个坐在派出所等。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李大为骑着摩托车载着齐烈回来。 齐烈一来,许所也冒出了头,老远就冲着齐烈喊:“老齐,今天的风不对呀,你们乌有村大小干部都来我派出所,要造反啊?” 齐烈笑了笑,一脚跨进许所的办公室,说道:“老许,你还真没说错,老子今日就是来造你的反。” 许所嘿嘿一乐,拍了拍屁股后吊着的枪,笑道:“老齐,你不怕?” “一根吹火筒,我老齐会怕?”齐烈不屑地扫一眼徐子明,轻蔑地说:“老许,当年老子打越战的时候,什么样的武器没见过,还会怕你这根吹火筒?” 许子明被他一阵奚落,讪讪地说:“老齐,你牛逼。老子搞不过你,说吧,是不是来要人?” 齐烈不说来意,顾自在椅子上坐了。李大为赶紧递过去一支烟,替他点上,垂手站在一边。 一阵沉默后,齐烈终于开口说话:“老许,听说你压着个死人不给他们带回去?” 许子明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样,几乎要跳起来,瞪着眼说:“老齐,你怎么也跟这帮小年轻一样,说话没个轻重?这是我的事吗?” “不是你,还有谁?”齐烈慢慢抽了一口烟,沉吟一会说:“他们想得没错,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再说这样的悲剧,尽量不扩大影响,你说是不是?许所长?” 许子明答道:“你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我们公安办案,总得有个程序。” “程序个屁!”李大为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们办案,办什么案?一座千年古坟被挖了,现场还死了人,也没见你们破个案出来。” 李大为的话显然伤到了许所,他脸色一黑,就要发作。 李大为没等他开口,又嘟哝着说了一句:“要不是破了闺女坟的风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现在我们乌有村人心惶惶的,村民都怕死了。” “你胡说八道!”许子明手指着李大为,厉声说:“李大为,老子看你是多年的治保主任,不与你一般见识了。你要再胡说八道,别怪老子不客气。老子的工作,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啊?” 李大为先前被他抢白一顿,心里还窝着一股火没发泄出来,听到许子明一口一个老子的叫,当即也涨红了脸,气咻咻地说:“你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啊!” 齐烈适时拦住他们,缓缓一笑说:“都别说了,这样吧,许所长,你还是给他们点机会吧。至于你说县里领导在关注,我也理解你。这点事,我去找杨书记汇报汇报。” 齐烈与杨书记关系好,别人不清楚,他许子明比谁都清楚。 既然齐烈出面了,他不给面子还真说不过去。 当即叫了协警过来,低语几句,挥挥手让陌然他们随他去医院。 路上肖莹感叹地说:“齐书记虽然不在位了,他的影响可还真大。今天要不是没齐书记,我们要人还真做不到啊!” 陌然心里不爽,齐烈之所以愿意出头来摆平,别人不清楚,他陌然心里还不明白? 这件事最怕闹大的就是他齐烈,现在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的,说雪玲和老四的死,主要原因出在取消低保这件事上。取消老四家低保的事,又恰好发生在他齐烈在位的时候,就算这事与他毫无瓜葛,毕竟他是书记,谁吃低保,还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吗? 雪玲杀老四,自己再自杀。人一死,谣言就传出来,说他齐烈因为想霸占雪玲,被雪玲拒绝而恼羞成怒,从而取消了雪玲家的低保待遇。齐烈不敢说没这回事,他确实觊觎过雪玲的美貌,也曾经暗示过她。可这个烈女子宁愿死也不苟且,这让陌然遭受到了严重打击。在他当政乌有村的几十年里,还没有哪家的姑娘媳妇敢拒绝他啊! 他暗示过村会计李正义,没有明说要取消老四家的低保。这个死李正义,还真取消了。 实话说,他齐烈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取消了老四家的低保待遇。直到死了人,传出了谣言,他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陌然要出面处理,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在听了李大为说,派出所许子明不愿交出雪玲的尸体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个该死的许子明,难道他也想浑水摸鱼么? 只有将雪玲和老四埋葬下去,天大的事,也会在一阵热闹过后消于无形。 齐烈做了一辈子村书记,深知老百姓对每件事的热度不会超过五分钟。只要不涉及道自己利益,没有一个村民会揪着不放。 他听说陌然开了村委会,决定村里出钱出面安抚老四家属,安葬雪玲办后事,他暗自赞叹陌然这小青年,办事还是有一套的。目前如乌有村,正处在开发的前夜,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开发啊! 这是个做大事的人!齐烈给陌然的评价,只有他自己清楚。 刚到医院,陌然的电话就响了,张波涛在东莞打来电话,说何县长明天要亲自去东莞洽谈招商引资。 第一百六十三章何县长亲临东莞 何田宇县长出行的规模比较大,相关各部门都派员参加东莞招商出行。 何县长弄这么大动静,不是心血来潮。他志在必得瑶湖集团,因此,这次东莞之行,几乎是倾巢而出。 领导出行,事先必有对接。张波涛作为先遣队,又是本次招商组的人,他在何县长亲临之前,已经将下榻的宾馆,吃饭的地方,甚至休闲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何县长在东莞有党校同学,他们一同参加过全国县处级干部中央党校培训班学习。因此他此次前去,并非漫无目的。 陌然接到张波涛的电话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回雁南县处理老四被杀的事,并没给何县长汇报,属于私自跑回来一种。何县长在电话里临危受命委任他为招商负责人,他居然不在东莞,这要让他知道,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张波涛说完这些事,直接问他什么时候能回东莞。 陌然试探地问:“何县长知道我回雁南县不?” 张波涛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没有,何县长不知道。” “没问起我?” “问了,我说你在忙。” 陌然的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只要何县长不知道他回雁南县,一切都好说。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何县长他们什么时候到?” “明天晚上,最迟不会超过后天早上。”张波涛说:“何县长他们是开专车来的,路上还要休息一下,不会比火车快。” 这句话提醒了陌然,从雁南县坐火车去东莞,也就七八个小时车程。如果开车去,最快也得十几个小时。这么一想,只要陌然晚上能坐上火车,一定会赶在何县长之前到达东莞。 他不敢再耽搁了,甚至没去看一眼雪玲,匆匆交代肖莹和李大为,自己赶紧赶去火车站。 何县长果真在第二天傍晚时分风尘仆仆来到了东莞。 他甚至没来得及入住宾馆,就被同学拉着去赴接风宴了。 陌然作为招商组的人,跟着何县长一起去赴宴。 何县长的同学在东莞当了一个不小的官,关键是有实权。从接待的规格来看,何县长不得不自叹不如。 酒酣耳热之际,何县长毫不隐瞒此行目的,开口就说要把瑶湖集团引进雁南县去。 何县长同学显然吃了一惊,犹豫半天没表态。 张波涛趁机说:“各位领导,目前我们衔接了,大家的意向统一了,就等着领导拍板。” 同学便红了眼,问何县长说:“老何,你这不是在我口袋里掏钱么?” 何县长大笑,举起杯子与同学碰,道:“兄弟啊,你们发了那么多年的财,吃香的喝辣的,也该我们这些人喝点汤了吧?不要舍不得,你们机会多,大企业也多,少个一家两家的,没影响。” 同学苦笑着说:“老何,瑶湖集团可是我这里的纳税大户,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偷走我的企业,不是掏钱,而是抢钱啊。” 何县长摇着头笑:“非也非也,兄弟你晓得,我可是穷的快揭不开锅了。内地其实环境好,资源充足,交通也发达。像瑶湖集团这样的企业一去,只有蓬勃发展,不会有半点困境。” 同学便不言语,半天红着眼说:“老何,这可是大事,我是作不了主的。关键在人家企业方。要是人家不愿意走,就算我赶,也得有个名目。” “不用你赶,你也不用想太多。我只是请他们去发财,而且总部还在你手里。这个税,还是你在收啊。” 何县长说的没错,即便瑶湖集团将太阳电机厂迁去了雁南县,税收这块依然还落在东莞。因为集团总部没走,按收税的属地原则,太阳电机厂要产生的税务,还得在东莞这边缴纳。 陌然有些奇怪,企业迁过去,不图他的税,还能图个什么? 这个疑惑被张波涛及时解开了。雁南县想尽办法要引进太阳电机厂,首先是解决富裕劳动力。其次才是创利。税交到东莞不假,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企业要缴纳的税,单是一个增值税,雁南县就能吃得肚子滚圆。 当过地方官的干部都深知一个道理,无工不富,无农不稳。雁南县一个农业大县,工业基础薄弱,此时不趁机发展起来,单靠走农业这条路,会越走越窄,走到最后,会无路可走。 这也是所有农业大县当官的人的心头大患。如此以来,这些年全国各地,疯了一样往深圳东莞跑,不管工业企业规模大小,谁愿意去,谁就是爷。而且给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越。比如雁南县就有决议,只要瑶湖集团去,县里划拨一千亩土地,无偿提供。 一千亩土地是个什么概念?就是整个乌有村啊! 如此大手笔,哪个做企业的不动心呢? 陌然猛地明白过来,秦老狐不反对秦园要将太阳电机厂搬迁过去,就是看中了这一千亩地啊。地是什么?地就是钱。 接风宴在两个小时后结束,何县长直接将陌然带回到自己房间。 大宾馆,总统套房。陌然一进去就被里面奢华的气概吓了一跳。 屋里除了何县长,就只有陌然和张波涛。他要亲自听取这几天他们的工作情况。 陌然知道瑶湖集团已经形成了决议,只要双方对接好了,就能达成协议。 张波涛却不知道这个信息。而且他过去没做过招商,在东莞也不认识几个人,陌然离开的这几天,他干脆窝在宾馆里不出门。因此,招商情况进行到什么程度,他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何县长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等着他们开口汇报。 张波涛心里没底啊,他推着陌然说:“我表达能力不太好,还是你来汇报。” 何县长摆摆手说:“你们谁说都一样。不过,我只要结果。” 张波涛笑嘻嘻地说:“结果只有陌村长知道。” 何县长瞪了他一眼,说:“小陌现在是我们雁南县招商局的人,目前全面负责东莞这边的招商工作。等这事办完了,县里再给他完善手续。” 陌然和张波涛对视一眼。陌然事先与何县长有过电话沟通,但没说要办手续。这么看来,他陌然果真要登堂入室做干部了? 没等陌然开口,何县长突然叹口气问:“小陌,村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吧?” 陌然自然明白他说的是那件事。想起徐文友不明不白丢了官,他突然想,何县长是不是在自己身边也安插了眼线了呢?自己回乌有村处理事,到底是汇报,还是不汇报? 踟躇了一会,还是老实回答说:“何县长,我昨晚才赶回来。村里的事,基本都处理好了。” 何县长就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小陌啊,县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不寻找突破口,就只能等死啊。如果大家都富起来了,还会出现你村里的这样情况吗?所以说,我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陌然认真地说:“是,何县长说的非常正确。要想老百姓安居乐业,首先得让他们手里有钱。” “因此,我们有责任为老百姓创造平台,让他们多赚钱。”何县长接过话去说:“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夜饮沁园 能怎么样呢?陌然暗想。 秦园没来电话,也没与他有过交代。尽管他知道瑶湖集团通过了雁南县投资决议,但很多变故,是防不胜防。 何县长兴致勃勃等着陌然汇报,陌然却一肚子苦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张波涛不失时机打了圆场,说何县长赶路辛苦,不如先休息一下。明早,明早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结果。 张波涛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何县长表态,拉着陌然起身,一副急于离开的样子。 何县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一出何县长的门,张波涛就紧张地问:“陌然,你心里有底没?何县长亲自披挂上阵,看来忽悠是不行了。得给他一个明确的交代啊!” 陌然不急,他又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何县长的直接部下。他就一村官,大不了撒手不干。何县长虽然明里暗里暗示说要提他去招商局,谁知道这些当官的,会不会卸磨杀驴。倘若他陌然谈成了项目,功劳记在谁头上,鬼晓得。 张波涛就不同,他还要在何县长的手底下吃饭。端人家的碗,就得看人家的脸。主人不高兴了,饭碗说砸就砸了,比如徐文友,下场究竟会怎么样,不用猜都能看到结果,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张波涛急,陌然不急。他慢悠悠地出了宾馆的门,看着街上人流如鲫般流过,突发奇想地邀请张波涛去喝酒。 张波涛开始还推脱,耐不住陌然的热情,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前有徐文友之鉴,他张波涛不能不小心翼翼。身在东莞这灯红酒绿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可能犯错误。 何县长让他随徐文友过来东莞招商,他可是激动了好几天的。他在心里给何县长树了一个伯乐的形象,时时刻刻以千里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现在何县长御驾亲征来东莞,一定是东莞这边的招商项目对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不,堂堂一个县长,眼里怎么会容得下招商这么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陌然邀请他喝酒,他在心里盘算着,一定不能喝醉,更不能出丑。要时刻保持清醒,说不定等下何县长兴趣所致,一个电话召唤他回去谈话,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肯定不行。 来之前,何县长的交代他做到了一半,成功地将徐文友拉下了马。徐文友可能到死都不会明白,从离开雁南县的那一刻起,身边沉默寡言的张波涛就成了暗探。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张波涛收在眼里,晚上再找个时间,逐一往雁南县那边汇报去了。 陌然打电话叫来了陌生,让他带着自己和张波涛一起去喝酒。 陌然虽然在东莞几年,生活却很简单。他很少出门,更没出入过歌舞场所。因此他对东莞夜生活的了解,赶不上才来几个月的陌生一半。 陌生爽快答应,直言不讳问是去有颜色的地方,还是去没颜色的地方。 陌然和张波涛不约而同地问:“什么叫有颜色的,什么又是没颜色的?” 陌生惊奇地看着他们俩,突然咧开嘴笑,说:“也不知你们是在忽悠我,还是我比你们更复杂。” 陌然瞪他一眼道:“别叽叽歪歪,带我们去一个清净的地方就行。” 陌生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压低声音说:“地方倒是有一个,就不知你们敢不敢去?” “龙潭虎穴也敢闯啊!”陌然笑骂道:“陌生,几天不见你,鬼名堂越来越多了啊。走,带我们去,老子到底要看看,是什么神秘的地方不敢去。” 陌生反而犹豫了,迟疑了好一会说:“还是不去。万一她人在,看到我带外人去,会骂死我。” 张波涛笑道:“陌生啊,有你哥在,你还怕谁呀?去吧,就听你哥的。” 陌生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拍一下额头说:“走,我怕毛线。” 三个人拦了一辆的士,陌生坐在前面带路,走了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扇铁门前。三个人下车,陌生去按了门铃,过一会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到陌生,浅浅一笑。 “我哥他们想清静一下,我就带他们来了。方便不?” 女孩子一眼看到陌生身后的陌然和张波涛,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小姐是不在,也不知她今晚回不回来。” “不在就好办了,我们坐一会就走的。”陌生笑嘻嘻地说:“还有,把我上次拿来的酒,给我找出来,我们去凉亭那边喝。” 女孩子侧身让陌然他们进门,一进去发现是座非常大的园子。曲径通幽之处,有假山横亘,小径边花草簇拥,暗香扑鼻。闹市里有这么一处胜境,与天上人间又有何异? 女孩显然与陌生很熟,两个人低声说笑在前面引路,拐了几道弯,看到一汪碧水中间,耸立一座精致的凉亭。凉亭飞檐斗拱,每个亭角,挂着一个风铃,风过处,但闻清脆声悦耳,人便顿觉烦恼顿消。 凉亭里有一张大理石桌子,桌子四周摆着四张石凳,单看外表,光洁无比,显然价值不菲。 陌生请了二哥和张波涛坐了,自己与女孩一起出了凉亭,要去拿他存在这里的酒来。 陌然在东莞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座园子。他起初还怀疑陌生带他去秦园的地方,现在看来,这座园子与秦园毫无瓜葛。 张波涛一直啧啧赞叹不已,眼前的景色,放在雁南县一点也不稀奇。但在繁华的东莞闹市里,有这么一座人间仙境,他不能不赞叹有钱人过的生活,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不多久,陌生转回来,手里提着一瓶洋酒。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子托着一个盘子,里面摆着三个酒杯,再无他物。 女孩将酒杯摆在大理石桌子上,又是浅浅一笑。 陌生便道:“小微,你没事了,先去忙。我走的时候叫你。” 叫小微的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陌生欲言又止。 陌生便起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但见女孩子的一张俏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她慌乱地看了看陌生,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陌然问:“陌生,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认得这个女孩子?” 陌生不答,打开酒瓶说:“哥,这里够安静吧?这酒也是好酒,六斤的蓝带,够喝了吧?” 陌然还在疑惑,四处张望一遍,发现这座园子里,除了他们几个,再也闻不到人声。 张波涛兴致勃勃看着陌生倒酒,啧啧赞道:“陌生,你过的日子可比我们好多了,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么?奶奶的,老子真不想在政府混了,不如下海去,过一过这样的日子,多好。” 陌然回过去一句话说:“张领导,你是饱汉子不知我们饿汉子饥。你要真想下海,我倒劝你,不妨先试试水深水浅。这年头,淹死的人多了去了。” “我会游泳啊!”张波涛不服地说。 “你不知道啊?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陌然端起酒杯,晃了晃说:“要是有冰块就好了。” 话音未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接过去说:“我这里有冰块。” 第一百六十五章瑶湖集团的交换条件 一句话,把陌然和陌生两兄弟的脸都吓白了。 灯影摇曳之处,秦园一袭白裙,如仙女下凡一般,莲步轻移,巧笑嫣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陌生反应快,赶紧起身,双手垂在两侧,低声叫道:“秦总,你回来了?” 秦园浅笑,扫一眼陌生,责怪他道:“陌生,有贵客来家里,你也不给我说一声?” 陌生惊惶失措,答道:“我是怕惊扰到秦总,所以没让我哥他们进屋,只在凉亭这边坐坐。” 秦园便去看陌然,嫣然一笑说:“陌然,你不怪我怠慢客人吧?” 陌然讪讪地笑,说:“我没想到陌生会带我来你这里。” 秦园指着一汪碧水问:“这地方行不行?还算安静吧?” 陌然没做声。陌生带他来秦园的园子里,这小子事前半句话都不透露,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难堪吗? 他便去看陌生,眼光里射出一丝狠毒的光来。要不是秦园在,他一定会扑过去好好教训一下弟弟。 “这座园子叫沁园。”秦园微笑着说:“听起来就与我的名字一样。是我爸的物业,平常没人住,我也是偶尔过来一趟。” 她果真是托着一大壶的冰块来的,一边说话,一边夹起冰块往酒杯里放。 陌生接过去冰壶,乖巧地说:“秦总,我来,这点事,还需要你亲自动手么?” 秦园就放了手,扫一眼桌子,看见三个酒杯,笑道:“我没得喝呀?” 陌生陪着笑脸说:“秦总,你喝,我不喝。我还没开始,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当然嫌弃你!”秦园抿着嘴巴笑:“你不喝,岂不是我这个老板不讲人情了?你喝你的,我喝你哥的。” 说着,端起陌然面前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看着陌然问:“你不嫌弃我吧?” 这画风变得太快,把一个张波涛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过来。 张波涛怕秦园,这是明摆着的事,上次他狗眼不识人,把秦园当作了风尘女调笑,正愁着没机会表现自己,这下机会来了,他岂会错过? 于是他双手捧了酒杯,凑上前去,要与秦园碰杯,一边解释着说:“秦总,对不起,打扰到了你,我先干未敬啊!” 话说完,将半杯子的酒,仰着脖子灌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注视着秦园,满面虔诚。 秦园淡淡一笑,将杯子递给陌然说:“领导喝酒,果然豪气。这种喝法,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陌然,你陪领导喝了吧。” 陌然只好接了她手里的酒杯,一声不响喝光。 开门的女孩又送来热茶,每人递了一块热毛巾。问秦园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秦园摆摆手说:“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息,这里有我在。” 女孩一走,陌生就坐不住了,仿佛屁股底下生了火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秦园便笑道:“陌生,你想去就去,别在这里扭来扭去的,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瑶湖集团的人没修养。” 陌生如蒙大赦般起身去了。 陌然狐疑地问:“这什么意思?” 秦园淡淡一笑说:“人家小情人谈情说爱,你也想管么?” 陌然心里一顿,脱口而出:“什么?彭凡怎么办?” “你们小学的老师么?”秦园不动声色地微笑:“陌生跟我说过,人家看不起他,何必强扭在一起呢?” “这小子!可恶!”陌然破口大骂,起身想追出去。 秦园拦住他,幽幽地说:“陌然,你难道也想你弟弟不幸福吗?”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猛然戳在他的心坎上,他似乎看到了鲜血正在汩汩往外流。是啊,大哥已经不幸福了,他还能让小弟步大哥的后尘吗? 他颓然跌坐下来,抓起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下去。 张波涛忙去抢他的杯子,劝着他说:“陌然,这样喝,伤身,喝不得。” 秦园却不劝,又慢慢给陌然倒了一杯,笑道:“陌然,你要生气,这杯我替你喝了。” “我不生气!”陌然懊丧地说,垂下头去。彭凡的影子就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跳跃起来。彭凡向他表白的时候,他说过,彭凡是陌生的幸福!现在陌生背叛了彭凡,叫他如何去面对她呢? 秦园不给他想太多,突然开口问:“听说,你们何县长来了?” 张波涛赶紧接过去话:“是的,何县长特别重视与你们瑶湖集团的合作,亲自过来拜会秦总。” “我一个小女子,哪里值得这么大的官来拜会啊!”秦园轻轻笑起来,推了陌然一把问:“陌然,你在想什么?” 陌然抬起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想。” “不想,就喝酒。”她将杯子递给陌然,安静地看着他。 其实陌然的心里,此刻是万水奔腾。何县长找他谈话,他因为没把握,没敢给何县长说。现在秦园就巧笑嫣然坐在自己面前,他一定要问清楚,瑶湖集团去雁南县投资,到底能不能成。 一阵晚风吹过,暗香如影随形而来。 他从秦园手里接过杯子,又仰起头一口灌下去。 张波涛想拦阻他,被秦园的眼光扫了一下,顿时不敢出声。 “陌然,你是不是心里有话要问我?”秦园依旧保持着微笑的状态,丝毫看不出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是!”陌然承认道:“有很多话说。” “说来听听。” “你真想听?” “想听。” “好!我告诉你。”陌然连接两杯酒下去,酒劲一下就上了头。洋酒这东西,后劲特别大。所谓酒壮怂人胆,此刻倒也体现了出来。 “我问你,你们瑶湖集团,到底去不去我们雁南县投资。” “去不去,还不是你一句话吗?” “我?”陌然迷惑起来。心想,老子算根毛!你们瑶湖集团会听我陌然的吗?想归想,嘴上却不好说,只能愣愣地看着秦园。 “是真的,就是你一句话。”秦园笑着说:“陌然,瑶湖集团也很重视这次投资。但有个前提,何县长是答应了我爸的,他做到了,我们一定做到。” 陌然狐疑地问:“什么问题呢?” 秦园看也没看张波涛,将嘴递到陌然耳边,悄声说:“何县长答应说,给你一个官员身份。” 陌然一楞,猛地想起何县长这几天的决定,匆匆拿下徐文友,突然提起他来负责招商局工作,他做这些,难道是应付秦老狐? 这是个交易,他陌然成了这个交易的筹码。秦老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为了他陌然,还是为了秦园? 一连串的问题飞快在他脑海里旋转,无奈酒劲上来,越转越如浆糊一般的弄不清楚了。于是小心地问:“如果何县长做不到呢?” “对不起,瑶湖集团一分钱也不会投。” “可是你们董事会的决议已经出来了,是决定去雁南县投资的。”陌然一急,脱口而出。 “没错,我们可以决定去,也可以决定不去。”秦园浅浅一笑说:“我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想法。” 秦老狐果然是条老狐狸,投个资还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可是不管人家秦老狐是什么目的,都是为他陌然好啊!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换来的是一顶乌纱帽戴在他陌然头上,秦老狐究竟是怎么想的? 也许,真如秦园说的,秦老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打算。他是熟知官场商场的老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呢? 张波涛在一边听,一颗心是一沉一浮。秦园表示说,投资只要陌然一句话,陌然说句话还不简单吗?他急得差点要跳起来,可是陌然就是不说啊! 要他一句什么话呢?张波涛揣摩着想。但他心里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美丽袭人的女子,正爱着陌然这个小村长。 他催着陌然说:“老弟,你就表个态吧!” 陌然正色道:“我能表什么态?不过,我有事要找何县长说。” 第一百六十六章走马上任 何县长到底是领导,出门办事心中有数。 他来之前,已经与秦园有过交流。虽然并未深谈,但传递了一个信号给秦园,他来东莞了,而且是专为项目而来。 一个县长如此上心一个项目,这在当今官场,是少有的事。 秦园显然被何县长的举动感动了,她差点在电话里就合盘托出瑶湖集团的计划。 第二天陌然去找何县长,一进屋,就看到张波涛早已来了,正在认真地给何县长泡茶。何县长喝的茶都是随身带,不喝外面的茶。 看到陌然来了,何县长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坐。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跟着来东莞的相关单位人员基本都来了。 这样一来,屋里就显得有些拥挤。尽管是总统套房,还是觉得憋气。 张波涛事前联系过宾馆,租了大会议室预备着。此刻他请示何县长,要不要去会议室座谈。 何县长高兴答应,说战斗未打响前,做个动员还是很有必要。雁南县突然来这么多人,单纯针对一个瑶湖集团,显得杀鸡用牛刀了,不如就此发展开去,大家各自利用自己的资源,将这次的招商活动推向一个高潮。 到了会议室,何县长却闭口不谈招商工作了,反而谈起雁南县的人事布局来。何县长的意思很明显,雁南县正处于发展的高峰期,需要大量人才充实各条战线。他定下一个规矩,这次县里选拔干部,首要的一条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会议室里除了陌然不是干部,其他人都是大大小小的干部。何县长这么说,显然是有针对性。 雁南县干部在东莞会议室讨论干部任用,说到底有点意外。再说,讨论干部任用,都是组织部的事。组织部考察完毕了,常委会讨论通过即可。可陌然放眼看过去,这次随团来的,并没有组织部的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组织干部任用,杨天书记具有绝对的一票否决权。杨天书记也不在,这就给人一种背着组织开黑会的嫌疑了。如果别有用心的人来上纲上线,这不就是另立山头,搞团团伙伙吗? 陌然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紧张,背上的汗似乎要冒出来。 何县长此举,可是官场大忌! 陌然并不熟悉雁南县官场,因此一屋子的大小干部,他认识的没几个。 倒的张波涛,春风得意般一直保持矜持的微笑,他紧靠着何县长,何县长每说一句话,他都率先猛点头,偶尔带头鼓掌。陌然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县政府办主任不在,心里顿时明白,这张波涛是山中无老虎,他猴子称霸王了。 何县长讲完话,突然将眼光看向陌然这边,微微颔首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此人就是我们县乌有村的村支部书记,陌然同志。” 张波涛适时又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各人都把眼光往他这边看过来。 “这位陌然同志可了不得。几个月前,还是东莞某家大企业的厂长。为了改变家乡面貌,辞了工作,抛弃高薪,回我们雁南县去领导村民致富。我给大家介绍介绍,陌然同志可是名牌大学毕业,比起我们在座的某些干部,在学历上,社会贡献上,以及社会影响层面上,都要高出不少的一截。你们说,这样好的苗子,我们能不能不培养啊?”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张波涛喊了一句:“不能。” 何县长微笑着道:“陌然,你也说几句吧。” 陌然一听,顿时蒙了。别说这里坐着大大小小那么多干部,单是一个何县长,他就感觉到压力山大。何县长要他说几句,说什么呢? 会议室的掌声再次响起来。还是张波涛带的头,鼓励着陌然说几句。 他惶恐起身,慌乱向四周鞠躬。 “何县长,各位领导,我叫陌然,是乌有村的村长。”他平静一下心情,开了头。 “这些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了。你就讲讲,如何为改变家乡面貌,要将好企业引进到我们雁南县这一块吧。”何县长打断他的话,明确了要他讲话的重点。这其实就是暗示陌然,对于东莞招商这一件事,他要当着这么多人说个明白。 何县长这是用了一个阴招,让他陌然逼上梁山。 他犹豫了好一阵,才狠下心来说:“我不会辜负何县长和各位领导的希望,一定想方设法为县里的招商引资做贡献。” 会不是正式会议,因此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陌然的表态首先得到了何县长的赞许,他威严地扫视一眼会议室,摆摆手道:“各位,是你们大显神通的时候到了。从现在起,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每个人都给我完成至少一个招商任务。散会!” 干部们还没从愣怔中醒悟过来,何县长的任务已经压在身上了。 大家鱼贯出门,陌然不敢先走。老实站在一边等别人走了,正准备出门,被何县长叫住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只好过去,垂手站在一边。 “坐下吧!”何县长和颜悦色。 会议室里走得又只剩下他和张波涛。想起昨晚何县长来时自己的表态,陌然觉得是该要向何县长汇报一下工作了。 正要开口汇报,何县长摆摆手说:“先不忙说。我留你下来,有话说。” 陌然几乎就是一副俯首帖耳的状态,诚惶诚恐地说:“何县长,您指示。” “指示谈不上。不过,你领会到了我刚才讲话的意思了吗?”何县长一只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叮咚声。 陌然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哦!”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眼光变得凝重,盯着陌然认真地看:“还没领会出来?” 陌然迷茫地摇头,轻声说:“我是真没领会到,还请何县长明示。” 一边的张波涛不满地说:“陌然,你这就是在装傻了。何县长的意思你会不明白?领导这是要提拔你啊。” 陌然感激地笑,连忙站起身说:“我何德何能,领导要提拔我干嘛?” 何县长颔首微笑道:“陌然啊,你这人办事还是有能力的。国家需要你啊!不过,做人可不能骄傲,一骄傲就可能摔跤啊!” “是是。何县长您教导得是。”陌然小心地点头应承。 何县长示意他坐下说话,环顾一眼会议室,空荡荡再无他人。 “小张刚才说我要提拔你,他这话是错误的。现在的你,不存在提拔不提拔,而是先要解决出身的问题。有个事,我要与你商量一下,你看合适不合适。” 陌然赶紧说:“何县长您指示就好了,千万别说商量。我可没资格。” 何县长微笑道:“你别讲究这么多,我要说的事也很简单。前几天徐文友出了点事,组织在调查处理。但他的招商局不可能一日无帅,何况在目前这节骨眼上。我来之前呢,给杨书记也汇报过了,县里决定临时将你借调到县招商局负责工作,你看看怎么样?” 陌然前几日被临危受命就惴惴不安了,现在何县长当面再说出来,看来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而且何县长说,与杨书记也有过汇报,这么说来,他陌然临时出任县招商局负责人的决定,在雁南县是达成了共识了。 “当然,县里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何县长笑眯眯地说:“陌然啊,努力做好招商工作,以实际成绩争取广大干部职工的认可吧!” 陌然只能点头了,突然凭空掉下来一顶官帽子,他想躲都躲不开啊。何况,每个男人的心底,都藏着一顶官帽子。 “这样吧,招商局的人这次也来了,就在门外等着。你安排一下工作,我就不过问了。”他扭过头对张波涛说:“你去把招商局的人请进来,从现在起,陌然同志就是雁南县招商局负责人。” 张波涛愉快地起身往门外奔,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往陌然身上看。 第一百六十七章初会招商局 张波涛带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显得精明,而且很年轻。 何县长亲自介绍,要求三个人以后就以陌然马首是瞻,一定要打好招商引资这一场硬仗。 陌然还在茫然,突然而至的招商局负责人身份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何县长没有称他是局长,而是用了负责人三个字,看来他还留了一手,并没有把话说死。 何县长说完,起身要出去,张波涛随着何县长一同出门。临走时还交代招商局三个人,一定要好好向陌负责人汇报工作。 张波涛这人果然比鬼还精,他刻意突出“负责人”三个字,显然是受到了何县长称呼的启发。 何县长一走,三个人就围拢过来,各自相视一笑。 领头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王玉明,是招商局办公室负责人。他又介绍另外两个,男的叫郭龙,女的叫苏眉。 陌然客气地与他们握手,开门见山说:“三位都是招商局干部,经验丰富,我要向你们学习。” 王玉明咧开嘴笑,说自己也是半路出家。来招商局之前是公路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另外的郭龙算是科班出身,一毕业就在招商局工作了。至于苏眉,与他一样,也是半路出身,原来是房地产局的。招商局成立后,从全县各个部门抽调人马,他们是属于赶鸭子上架的人。 苏眉听他说完,眉眼一跳,莞尔一笑道:“王主任,你才是半路出家,搞得像和尚一样,难听的要死。” 王玉明笑道:“和尚自然不是。我们招商局有你苏眉这个美女,全县哪个局还敢说自己的人漂亮?” 陌然就去看苏眉,果然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心里不由一动,便多看了几眼,恰好苏眉往他这边看,两个人的目光一相遇,赶紧各自移开。 郭龙和苏眉在招商局都是普通干部,只有王玉明占着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陌然就问:“招商局一共有多少干部职工?” 王玉明又是咧嘴一笑,环顾一下郭龙和苏眉:“全部出动了,就我们仨。”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堂堂招商局,就三个人?即便加上徐文友,也才四个人。四个人就玩转一个局,看来徐文友的本事也不小啊。 “当然,拿工资就不止我们仨了。”苏眉白了王玉明一眼道:“王主任,你怎么不把拿工资的人数都汇报清楚啊?” 王玉明就讪讪地笑,低声说了个数字:“其实有二十四个,二十个人是不上班的,只拿工资。” 陌然惊奇地问:“他们不上班怎么拿工资?” 王玉明嘿嘿笑道:“这些人都是县领导的亲戚朋友,县里安排进来的,我们有屁办法。” “何县长知道不?”陌然问。 他之所以问这句话,是有深意的。何县长来雁南县之前,是省里领导的贴身秘书。他的家属都在省城,雁南县也没亲戚朋友和同学,应该不会出现安排进招商局领空饷的事。 果然,王玉明爽快地答:“何县长知道。而且他没安排一个人。” 陌然就哦了一声,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招商局有这么多七大姑八大姨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通常这些人做不了事,却能坏事。如果一招不慎,可能惹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按照王玉明的说法,有本事安排人进招商局拿工资不干活的人,绝非一般人。雁南县四大家之外,公、检、法哪一家不是实权部门,一个小小的招商局,谁都得罪不起。难怪徐文友出个差也是单打独斗。这样的局,叫他如何招商引资? 人的身份一变,说话的口气都会自然不同。要是以往,单是一个郭龙或者苏眉,他陌然就会主动低声下气说话,更别说他王玉明还是个办公室主任。而现在是何县长亲自点将,他是招商局的负责人,那么说,眼前的这三个人都是自己部下。 对部下说话,千万不能客气。一客气,别人还以为你好欺侮,是个草包。官场的规矩,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陌然心里清楚,当即不客气地摆摆手说:“这些以后再说,王主任,你先说说局里的招商计划。” “计划?”王玉明楞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起来,尴尬地说:“领导,你是要我说假话,还是说真话?” 王玉明既不叫他陌局长,也不叫他名字。而是用了一个模糊的称谓,叫他“领导”,这也足以说明这个人是个官场老油子。因为他没法把握应该叫陌然什么,总不能叫他“陌负责人”吧。 陌然听出了他的话音,当即说道:“以后你们就叫我陌然就可以了。” 王玉明嘿嘿地笑,说:“哪那行?你可是何县长点将的领导。” 陌然不想与他纠缠下去,摆摆手道:“你先说局里的情况。必须是真话。” 王玉明犹豫了一下,眼光去看郭龙和苏眉,欲言又止了好久,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苏眉显然不耐烦了,推了一把王玉明说:“王主任,你不敢说是吧?不敢说,你坐一边去,我来说。” 王玉明还真乖巧地坐开了,让出位子给苏眉坐。叮嘱着她说:“小苏,领导刚来我们局,要慢慢熟悉情况。” “慢慢熟悉?”苏眉白他一眼道:“再慢,招商局就该关门了。” 苏眉往陌然面前一坐,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缕幽香便扑鼻而来。不可否认,苏眉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美,面容精致,五官犹如雕琢的一样,精巧无比。加上她人的皮肤白,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一眼看过去,就好像一朵莲花一样,悠然深远。 女人的美,在于气质的不凡。气质成就美,美不一定有气质。有气质的美,就像天然美玉一样,毫无瑕疵。没有气质的美,就好比一块精心雕琢的玉,繁俗过后,只有铅华。 苏眉的声音也好听,清脆得就像一粒珠子在玉盘上滚动。 “陌局,”她直接称他局长,让陌然一下还适应不了。 “招商局实话说,没计划。”苏眉浅浅一笑说:“就算有计划,靠我们几个人,能做成苏眉事?所以干脆大家都不管,挨过一天算一天。” “县里要搞工业园,你们招商局不去招商引资,工业园搞得起来吗?”陌然奇怪地问。 “搞工业园是何县长的计划,杨书记并不赞同。”郭龙插进来一句话:“徐局是杨书记提拔起来的人,杨书记不赞同的事,他怎么会尽兴去做?” 陌然不由转过头去看郭龙。心里暗暗想,这小子说话有胆识,敢直接这样说,是个不错的人。 王玉明赶紧去拦郭龙,瞪着眼睛骂:“郭龙,你是神经搭错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眉抢过去说:“小郭也没说错,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王主任,你敢说,我们局里有计划吗?” 王玉明显然有些怕苏眉,被她抢白一顿都不敢反对。只是嘿嘿地笑着说:“招商局要做的事,是按领导意图,领导指挥往哪里打,我们就往哪里打。” “都是放空炮!”郭龙又扔出一句话来。 这次王玉明没说话了,但脸色开始变得十分的难看。 苏眉突然笑嘻嘻地说:“王主任,我们也不说废话了。今天新领导上任,你作为招商局办公室主任,应该摆一桌为新领导接风洗尘。” 王玉明瞪她一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苏眉,你还有点追求没有?” 苏眉嘻嘻笑起来,将自己打量一番说:“我还能有什么追求呢?本姑娘就是这个样子了,天王老子在,也不能误了我爱美食的兴趣。” 他们斗嘴,陌然没半点兴趣。他在心里想,何县长这个时候将他推上招商局负责人这个位子,其实就是在逼着他,东莞招商一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而且他还开始琢磨,徐文友就这样被何县长拿下,一定会心有不甘。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县委书记杨天。书记和县长斗法,死的还不都是他们这些小喽啰。何县长看来老奸巨猾,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陌然做成了,招商局名正言顺换上他的人。陌然要是做不成功,随时可以拿下。这也是他故意不明确陌然的职务,只以“负责人”这个模糊的称呼来对付他。 刚才与他们三个聊天,陌然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雁南县招商局就是个老爷部门,局里任何一个人都得罪不起。徐文友过去靠的是打哈哈糊弄,他该怎么办呢? 何县长亲临东莞,并不提出要见瑶湖集团的人,他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他越想越糊涂,感觉满脑子浆糊一样的滚动。耳边不断传来王玉明和苏眉的斗嘴声,烦恼像河流一样绵绵不绝。 “都不要说了!”他提高声音说:“我带你们去拜访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你算老几 陌然带着王玉明他们三个去拜访了瑶湖集团,并与秦园共进了中餐。 下午回到宾馆,得知何县长已经去了珠海。随行的只有张波涛一个人。 随何县长来的相关部门人陆续在晚饭后回来,得知何县长走了,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起来。 华灯初上时分,王玉明悄悄来到陌然的房间,压低声音说,领导,他们都想去领略一下沿海地区的风情,想请你做个向导呢。 陌然哭笑不得,从徐文友到王玉明,这些人都把他陌然当作什么人了?皮条客? 他没好气地说:“王主任,你们领略风情我不反对,但不要像徐局一样,出了事,谁也保不了谁。” 徐文友嫖娼被抓,被何县长撸了局长帽子,这个消息还只在小范围内传。作为招商局办公室主任的王玉明,自然知道内幕。但其他人,未必都知道。 陌然的话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他王玉明哪能听不懂。因此他笑嘻嘻地说:“领导,兄弟们说,你对东莞熟,你带大家去,大家才能放得心。” “我不去!我也不熟。”陌然拒绝道:“王主任,如果你们非要出去散散心,我叫个人陪你们去。但我有话说在前头,别乱来。” 王玉明连声说:“放心放心。我们都是干部,知道深浅的。” 陌然便打电话叫了陌生过来,领着一帮子猴急的干部,一窝蜂出门去了。 王玉明他们一走,苏眉便敲门进来。 她已经洗过了澡,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被一块白手帕扎着,云鬓散乱,满面潮红。 “陌局,他们人呢?”她进门就问,拿着一块干毛巾擦着头发。 “出去散步去了。”陌然打着马虎说:“其实,东莞的夜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没料到苏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转动着眼珠子,撇着嘴说:“你还瞒我呀,这些臭男人,花花肠子,我还不晓得他们去寻花问柳去了呀。” 话说完,盯着陌然问:“咦,你怎么不去?” 陌然没作声,她有似有所悟地说:“哦,我明白了,陌局你在东莞呆了那么多年,早腻了吧。” 苏眉看来也是个口没遮拦的人,说话不知轻重。 陌然抬眼去看她,发现她穿着薄薄的睡衣,里面似乎没穿内衣一样,胸前的奇峰突起,恍如一片美妙的风景。她的一双小腿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一层柔和的象牙白。 她似乎看到了陌然在注视自己,有些羞涩地扭过身子,给了陌然一个侧面,这让陌然越发能清晰地看清她姣好的身材,让她惹火的身材如一副画一样展现在他眼前了。 她匆匆擦干头发,转身出屋,回去她自己房间,再没出门来。 陌然关好门,脱了衣服,准备去洗一个凉水澡。他需要一个让自己安静的办法,唯有凉水才能让他燥热的心冷静下来。 这两天的变化太快了,他完全没适应过来。 何县长委以重任,他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陪徐文友过来东莞,他并没太多打算,招商成不成功,与他陌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做好他的乌有村村长便是,这些复杂的问题,还是让徐文友他们去弄吧。 现在徐文友黯然退场,革命重担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肩上。尽管他知道秦园的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几乎成了定局,但在上午他带着王玉明他们去拜访的时候,秦园可是半点态都没表。这不由他心里暗暗着急,如果秦园这边出了半点乱子,不去雁南县投资了,他该如何面对何县长? 丢了这个所谓的“负责人”帽子事小,被人看不起就事大了。人活着,都是一副面子,一口气。过去他陌然一口气可以独闯广东,现在他要是拿不下投资,这口气就会将他活活憋死! 秦园到底是什么态度,从昨晚的沁园到今天她在办公室,一直没正面说投资的事,不管陌然如何引导,她总是笑而不答。这让陌然心里像揣了一只猫一样,抓挠得他十分难受。 乌有村家里的事也不知处理得怎么样了,雪玲和老四是不是入土为安了?肖莹没电话来,连齐小燕都好像失踪了一样,半个电话都没有。 一想起雪玲,他就觉得心痛得厉害,就想流眼泪,想骂人。 头上浇下来是冰凉的水,他却感觉浑身燥热。 干脆,他将浴巾丢在地上,自己坐在浴巾上,任冰凉的水将他浇透。 张波涛傍晚来了个电话,告诉他办好了事,可以直接回去县里。至于何县长,他说省里有会,直接从珠海飞省城去了。 何县长指示来的人都要完成一个招商任务,但下午他在见到这些人面后,没有一个人说找到了目标。只有他手里的瑶湖集团项目,也像飘在空中的风筝一样,让他拿捏不住。 冲了半个小时,他觉得有些凉意了,才起身擦干身体,赤身裸体往床上一躺,仰面看着头顶上的一盏灯暗暗下了决心,明天打道回府雁南县去。 陌然要回去,王玉明不敢阻拦。至于其他单位的人,他管不着。 从东莞回雁南县很方便,反正就七八个小时的火车,一觉就到了。 火车上,陌然给秦园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回去了,关于瑶湖集团的投资项目,他等她消息。 秦园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雁南县,王玉明簇拥着陌然要回招商局。陌然起初不肯,他这个负责人就是个临时的任命,他不好意思去招商局登堂入室啊。 还是苏眉一句话让他放弃了主意,苏眉说:“不管你陌然是什么样的人,何县长看中的,肯定不会差。你要不去,就是打何县长的脸。哪有人不回家的道理呢?” 到了招商局陌然才发现,招商局没办公楼,借了水利局的几间办公室办公。 王玉明想引他去徐文友的办公室,被他严词拒绝。他问清了招商局还有一间会议室,便径直往会议室走。 陌然在东莞被何县长任命为招商局负责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此他来的时候,水利局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说这个人一定有背景之类的云云。 陌然装作没听到,一进会议室就说:“我们先得解决办公场所。堂堂招商局,不能没自己的办公地点。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苏眉鼓着掌说:“陌局,你要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局长。” 陌然苦笑道:“别说我不是局长,就算我是,解决这个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找王玉明要了招商局干部职工的花名册,翻看了一遍后说:“通知下去,明天所有干部职工来局里开会。凡是缺席的,一律开除。” 王玉明小心地问:“这样通知下去不好吧?” 陌然黑着脸说:“就这样通知。” 苏眉又鼓掌说:“好,我赞成。” 王玉明瞪她一眼,骂道:“苏眉,你就是不嫌事大,你想天下大乱吗?” “大乱才能大治啊!”苏眉不屑地说:“王主任,你前怕狼,后怕虎的,又不要你承担责任,你紧张什么?” 王玉明叹口气,没出声。 苏眉说的没错,不要他王玉明承担责任。可是招商局这帮老爷小姐,谁得罪得起?他陌然是个临时的责任人,出了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烂摊子,他王玉明可没能力收拾。 还有,这个叫陌然的家伙,难道是上帝派来的逗逼吗? 徐文友在时,一直是无为而治。他从不过问谁来上班,谁不来上班。反正他跟着杨书记,杨书记说墨是白的,他绝对不会说是黑的。虽说他现在不在位子上了,但县里还没正式文件下来。只要文件没下,徐文友就还是招商局的当家人。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小村长,堂而皇之地命令他做事,他王玉明表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是一肚子的怨恨。妈的,你陌然算个老几? 第一百六十九章轩然大波 陌然确实不算个老几,但他却在第一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招商局全体干部职工开会,到会的只来了一半。陌然在会上宣布,没来的一律作辞退处理。 这还了得?会还没散,有人接到消息赶来了,冲进会场指着他破口大骂。 苏眉忙着拦这个,阻那个。还是挡不住有人冲到陌然面前,推推搡搡的要打架。 招商局乱成一锅粥,水利局的人围着看热闹,闹哄哄时,县委办主任火速赶过来救火,不阴不阳看了陌然几眼,说杨书记在办公室等,要见他。 杨书记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说:“你呀,操之过急了。” 陌然垂手肃立,心里一片悲伤。他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反响,几乎引得雁南县全城反对。事先他了解过,在招商局上班的人,都是有来头的人。随便拉出一个,背后一定站着某位领导。 招商局没办公楼,并不等于他没钱。在雁南县,除了财政局之外,招商局算得上是个肥水部门了。 县里每年给的接待费就大得惊人。徐文友的报销单据,在全县应该是排在最前列。招商局是何县长力主成立,却被杨书记安排了当家人。这么一家单位,两边都看好,因此要钱就比别的单位简单得多。比如招商局没有办公场所,何县长就让水利局腾地方。水利局长心想,全县那么多局都空着房子,凭什么就让水利局腾?他一心想与何县长讲道理,没说三句话,就被何县长赶出门,再过三天,撤了局长的职,安排到偏远乡去做了个乡长。 何县长这一手吓怕了不少人,有些人背地里就去市里告他的状。市里哪里管得了他,人家省里下来的,根基深,再说,县长县委书记都是省里挂着号的,轻易能动得?告状也就不了了之。有些人知道书记县长不合,又找机会去杨书记哪里告状,杨书记每次都是认真地听,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县里干部就慢慢明白了过来,在雁南县,何县长可以一手遮天,杨书记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何县长找了办公地儿,却不能给钱,于是叫了徐文友来,让他去找杨书记要。徐文友也不含糊,毕竟从乡长一跃成了局长,中间算是跳了一级,深知这是杨书记对自己好。便屁颠颠的去找杨书记要钱。杨书记更不含糊,大笔一挥就给招商局批了两百万的办公经费。 徐文友当半辈子乡长,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乡政府没钱,乡里每年想搞一次党员旅游,都要把脑袋想破找钱。突然手头有这么多钱,徐文友还真不知如何花。想了几天,记起杨书记家里还缺一台空调,便让郭龙买了两台送去。郭龙回来后说,杨书记夫人过段时间想去新马泰旅游,正在找人作伴。徐文友便安排了苏眉,带了钱陪着杨书记爱人新马泰转了一圈。所有费用都列支在招待费上,没想到他一签个字,居然毫不费力就报了。从此,徐文友明白过来,在招商局里,他徐文友就是老大,杨书记给的两百万,随便花。 有了办公地儿,手头又有钱。徐文友还真干了一些事。当时县轴承厂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职工准备去县里闹事。关键时刻,徐文友从外边找来了一笔大钱,兼并了轴承厂。至于后来轴承厂裁员赶人,已经与他徐文友没半点关系了。不过,那次兼并后,好端端的轴承厂就成了别人的资产了。 杨书记的责怪让陌然想哭,他也明白是操之过急,可是看着这么一大帮人不上班还拿着工资,想起来他就觉得没天理。 “这样,小陌。群众基础还是要扎牢的,要不,你今后的工作这么开展?”杨书记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没半点生气。 陌然与杨书记见面不多,说话更没几次。但他知道杨书记是齐烈的老战友,心里不禁轻松了一些。再怎么样,杨书记也会看在齐烈的面子,不会太为难他。 可是一想到徐文友,他又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徐文友被何县长拿下,没听说过杨书记有不同意见。他陌然被委以重任,原以为是何县长一己之为,但从现在看,杨书记似乎也早就知道了。 杨书记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一笑道:“小陌,何县长请你来招商局,目的你比我还清楚。他可不希望你闹出这些事来啊。” 陌然小心地问:“杨书记,你指示一下,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杨书记哈哈大笑起来,扫愕他一眼说:“我要知道怎么办,还要请你来商量?” 听到这句话,陌然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杨书记没追究他,而且也没主意,这让他心里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于是鼓足勇气说:“杨书记,我觉得招商局一定要辞退一批人。这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别人怎么还会有积极性?再说,老百姓要是知道了,还不骂我们政府?” 杨书记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似笑非笑的问陌然:“你把政府比作茅坑啊?什么占着不拉屎,多难听!小陌啊,有些事,你可能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你们招商局的干部职工,别看有些人不上班,可是他们背后还是做了不少工作。要不,我们雁南县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局面。” 陌然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事,你还是等何县长回来再说。”杨书记摆摆手说:“何县长是主导招商工作的领导,大小事先汇报给领导,你也会轻松很多嘛。” 陌然只好嗯了一声,问:“杨书记,你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杨书记微笑着说:“我没什么意见,你回去,把关系处理好就行。” 从杨书记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肖科长过来,他刚要打招呼,被肖科长用眼色制止了,他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陌然没犹豫,紧跟着肖科长去了他的办公室。 组织部在县委大楼四层,肖科长的办公室在最靠里的一间。 一路过去,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所以没人看到他们两个。 一进屋,肖科长便黑着脸骂他:“陌然,你是小人得志,中山狼是不是?” 陌然被骂得莫名其妙,瞪大一双眼看着他。 “你看看你,弄了什么事出来?才上来,就想动手杀人,这样下去,别人还容得下你?” 陌然这才明白,肖科长说的也是他要辞退招商局一些人的事。 “你不知道吗?招商局的这些人,都是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亲戚朋友,哪一个你惹得起?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招商局长,就算是,你这根尾巴翘得那么高,别人还不砍掉你?” 陌然刚在杨书记办公室挨了几句话,杨书记水平高,没责怪他一句。肖科长就不同,话也来,脸色也来,让陌然顿时有坐立不安的惶恐。 “赶紧回去赔礼道歉。”肖科长说:“我告诉你陌然,雁南县不是企业,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陌然心里来了气,不满地说:“大不了,老子不干这个差事。” 肖科长闻言,奇怪地盯着他看,冷笑着说:“陌然,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行,何县长既然把你推上来,他会让你自己离开?我实话给你说,这几天县里为你的事,都开了几次会了。” “为我?”陌然吃惊地问:“开什么会?” “何县长撤了徐文友,提你上来负责招商局,这事一没通过组织程序,二没过常委会。何县长这么做,县里干部都很反感啊。” “我只是个临时负责人,又不是局长。” “没错,你想做局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不是前阵子县常委会出了个选拔的决议,何县长这么做,简直就是个笑话。” 陌然心里一顿,皱着眉头问:“肖科长,你的意思是,我就是笑话了?” 肖科长摇摇头说:“我不是说你。不过,狼都会夹着尾巴做狼,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么不会夹起尾巴做人呢?” 陌然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我又不是狼,我也没尾巴。” “你是不是狼,需要时间检验。”肖科长意味深长地说:“陌然,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马上回去赔礼道歉。” 他挥动一张纸说:“组织部的黄部长爱人,就在你们招商局啊!” 第一百七十章铩羽而归 肖科长的话,让陌然大吃了一惊。 组织部专管干部考察、晋升,得罪组织部,就等于在前进的道路上设了一道高坎。当然,他陌然现在还不是干部,他最多就是个假冒伪劣的产品。所有干部,没有经过组织部门的认可,都是假干部。 陌然试探的问:“谁是黄部长的爱人?” 肖科长轻蔑地看着他说:“你这人,我看就不是当干部的料。我告诉你吧,刚才在你们招商局闹得最凶的,最胖的女人,就黄部长的爱人邓姨。” “邓姨?”陌然回味了一下,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就是她带头闯进会议室,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女人。 “邓姨过去是县医院的副院长,身体原因换了岗位。这是县里对领导家属的照顾,你怎么能一刀切呢?” 陌然苦笑着说:“就算我不一刀切,哪一个我又能切得下?罢了,我回去认错去。” 说完,也不管肖科长如何想了,拉开门径直往招商局走。 远远看过去,水利局门口围拢了不少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话,看到陌然过来,有人嘘了一声,随即周围响起一片嘘声。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陌然不敢看别人,低着头急匆匆往里走。 招商局占着水利局整整一层楼,这让水利局的人本身就不爽。水利局因为这个招商局还损失了一位局长,所以几年下来,两个局的人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招商局出事了,水利局的人就幸灾乐祸,开心得不得了。 陌然算是凭空出来的干部,县里大多数人不认识他。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如何县长一样空降的人,现在得知他就是乌有村的村长,所有人就都不满起来,议论着说雁南县的官场现在是一塌糊涂,应该要管一管了。 新建的办公楼都没电梯,陌然沿着楼梯低着头往楼上走。才上一层楼,被苏眉堵住了,不让他继续上去。 陌然便笑,问她:“你堵我干什么?” 苏眉一副要哭的样子,撇了撇嘴说:“你这个时候上去,不是找打吗?” 陌然一听,心里猛地冒起一股邪火,生气地说:“我看谁敢打我。” 说着就往楼上走,被苏眉一把拖住,哀求着他说:“我叫你爷爷了,千万不要上去了。他们闹就任他们闹。等何县长回来再说啊!”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怕了他们不成?老子又不是真正的局长,我这么做,是为将来的新局长铺平道路啊。”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苏眉愁眉苦脸地说:“我不管以后谁是局长,反正你就不能上去。” “我还要躲着?”陌然似笑非笑地问。 “对,就躲着。”苏眉不由分说拖了他的手,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将他拉了进去。 这是水利局的办公室,屋里没人,桌子上铺满了一层灰尘。 陌然问:“这是谁的办公室?” “别人的。”苏眉拿了张报纸,垫在椅子上说:“你先坐,我去找点水来。” 苏眉一出门,陌然的眼光便被办公桌上的一个镜框吸引住了,他拂开镜子上面的灰,赫然看到一张合影,是苏眉与一个看起来十分英俊的男人合影。 正要细看,苏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了一支给他,叹口气说:“这些人,看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陌然打开瓶盖,狠狠喝了大半瓶水下去,抹了一把嘴唇说:“不能让他们闹了,我得出去解释。” 苏眉的眼光落在他手里的镜框上,不动声色接过来,反扣在桌面上说;“你不能去,起码现在不能去。” 陌然笑道:“我躲起来也太不像话了。我说个男人啊!” “男人?”苏眉盯着他看,突然笑起来,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男人没一个好人!” 陌然惊奇地问:“你这话可是打倒一大片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苏眉不屑地说,将镜框翻过来,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你知道他的谁吗?” 陌然摇了摇头,心里却想,能与她一起拍照片,还用镜框框起来保存放在办公桌上的男人,不是老公都是她男朋友。 果然,苏眉淡淡一笑说:“这个人,过去就是我老公。两年前出国去了,不回来了。” “为什么?”陌然问。 “还有为什么吗?人家在国外有了新人,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旧人?算了,我们都办了离婚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这个办公室,就是他的。” 陌然哦了一声,正想说话,突然听得楼上传来一阵巨响,心里咯噔跳了几下,也不管苏眉的拦阻了,推开她就往楼上跑。 招商局办公室这层楼已经变得遍地狼藉,黄部长的爱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陌然一步一步过去,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陌然胸前的衣,逼视着他问:“是不是你要辞退老娘?” 陌然嘿嘿地笑,不出声。 黄部长爱人邓姨便嚷:“你是哪里来的?我们家老黄说,县里没你这个干部?你肯定是个骗子,招摇撞骗来了吧?” 陌然认真地说:“邓姨,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还不是干部。我只是受何县长委托,临时负责招商局工作。” 女人没想到陌然能叫出她的名字,楞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你说吧,怎么处理我们这些人。”邓姨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回到椅子上坐了。 招商局办公室的门都打开了,走廊里摆满了椅子。椅子上坐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都把眼盯着他看。 他感觉四周是一片箭林,箭头都往他这边射过来。 “你要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给你一个说法。”邓姨依旧鄙夷地看着他,指挥着身边的人说:“打电话给公安局肖局长,报警!我们抓了一个骗子。” 陌然只觉得全身的血往头上涌。本来想好要道歉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女人欺人太甚,居然说他是骗子,这是莫大的侮辱啊! 他梗起脖子,黑着脸说:“邓姨,好,你先打电话叫公安来抓我吧。” 邓姨被他一堵,顿时一张脸拉得更长。从旁边的人手里抢过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就喊:“老肖吗?我老邓。我们招商局来了一个骗子,你派人过来抓吧。” 陌然没听到电话里肖局长说了什么,但他看到邓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挂了电话后,一脚踢翻椅子,扬长而去了。 邓姨一走,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各自面面相觑。 陌然心里有底了,他冲着这些人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都给我散了。记住,明天早上再缺勤不上班,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们了。” 他的这几句话里含义太多,明白人一下就听出来他先服软了。只要明天这些人都来上班,辞退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王玉明及时跳出来,挥舞着双手喊:“各位都清楚了,只要大家按时上班,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了啊。” 众人一听,各自低声交流几句,慢慢散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陌然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刚才与黄部长的老婆针锋相对,他是抱着宁死不屈服的心态。大不了,他还是回他的乌有村做村长去! 郭龙忙着收拾残局,把散落在走廊里的椅子一张张往办公室里推。苏眉站在他身边,悄声舒出一口气。 他环顾一眼凌乱的走廊,心里下了决定。如果明天谁还敢不来上班,他就谁的面子也不给了。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他拿出来一听,是陌丝丽打来的,低声问他:“搞定了?” 陌然淡淡一笑说:“你怎么知道?” 陌丝丽那边沉默一下,压低声音说:“刚才公安局肖局长打了何县长电话,请示何县长要不要出警。” “何县长?”陌然警觉地问:“你在何县长身边?” 陌丝丽没说话,挂了电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我给你幸福 张波涛说,何县长去省里开会了,陌丝丽怎么会在他身边呢?而且从陌丝丽打电话的语气与语态来说,她给陌然打电话,何县长并不知道。 她为啥要背着何县长给自己打电话? 陌然越想越觉得奇怪,又不好打过去问,只能笑笑,下楼准备回家。 下到楼底,看到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了,水利局门口空荡荡的没一个人。正要走,听到一声汽车喇叭声,转头去看,就看到肖莹笑吟吟的坐在车里,朝他招手示意。 他快步过去,一坐进车里就问:“你怎么来了?” 肖莹没吭声,启动汽车就走。上了大路才笑眯眯地说:“恭喜你了,陌大局长。” 陌然惊异地问:“哪里来的消息?不可乱说。” 肖莹正色道:“这么大的事,还需要我去打听吗?整个雁南县都传开了,说何县长魄力大,敢于用人。你陌然现在可是明星了!” “屁!”陌然想起刚才的遭遇,没好气地说:“老子就是个被人欺侮的命。你不觉得很尴尬吗?我陌然算是什么局长?都没认可的。” “不用急,会有人安排好的。”肖莹安慰着他,双眼直视前方。 陌然侧眼去看,看到她的手搭在档位杆上,白皙而修长,心里不由涌上来一丝柔情,便将手伸过去,搭在她手上,无声地握着。 肖莹颤动了几下,没把手抽出去,任由他握着,脸上慢慢漫上来一层红晕。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个人都凝视着前方,心里却都翻滚着波浪。 这一层柔情,只有他们两个能懂。换做任何人,又怎知在他们心里,都把对方当作心里最难舍的人呢? “雪玲姐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她缓缓叹口气,抽回去手。 “辛苦你们了。”陌然真诚地感谢。他匆匆去了东莞,把乌有村这摊子烂事扔给了肖莹。 “不用客气。”肖莹淡淡一笑说:“我们乌有村的干部,还是很团结的。这次处理雪玲姐的后事,李大为出了不少的力。他把他爹的棺材都拿出来了,要不,匆匆忙忙的,我还真找不到安葬雪玲姐的东西。” 陌然哦了一声,问道:“老四家呢?没再闹了吧?” “还能怎么闹?人都死了,难道还要鞭尸啊?”肖莹恨恨地说:“老四家的人不让雪玲姐进他们家祖坟。” “结果呢?”陌然紧张地问。 “我把雪玲姐埋到闺女坟山上去了。” 陌然大吃一惊,闺女坟只埋半路夭折的人。像雪玲这样横死的,还真只能埋在那里。闺女坟是一片野地,多少年来,一直处于无主状态。乌有村里但凡夭折的男女老少,都会将人往这片地里安葬。 想到这里,陌然的心里不由一阵哀戚。以后雪玲嫂子就常年睡在那片松荫遮天蔽地的地方了,不会再有人去给她上坟,不会再有人记起她。若干年后,她的坟墓将融入到青山绿水当中去,再也觅不到踪迹。 “狗日的老四。”他骂了一句。 肖莹浅浅笑了笑,扭过头看着他说:“你骂他还有什么意义?老四的死,与雪玲姐的死,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其实,有多少悲剧可以避免啊。” 陌然嗯了一声,心情变得无比的沉重。 乌有村三千多号村民,有多少家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在湘水河畔的这片土地上,勤劳未必能让人过上好日子。勤劳善良的村民躬耕垄亩,换来的只能是填饱肚皮。只要任何一家出了一个病人,这一家必定一贫如洗。 他们没有任何的抗风险能力,生病,上学,养老,每一件事都如泰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任何一点差错,就能将一家人卷入到无底深渊。 老四家何尝不是如此?倘若他的低保没取消,他蝇蚁一样的生命还能顽强地生长下去啊。他们是绝望了,绝望得看不到一丝曙光。 农村、农业和农民,这道几千年的问题,到现在依旧没太多改变。农业还是原来的农业,农村依旧是过去的农村,只有农民,愈发失去了原本的质朴。他们在物欲横流的今天,逐渐学会了狡猾、狡诈,甚至恶毒。财富于他们,仿佛永远都是一个梦。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挣扎着活着,总是企盼明天会更好。可是,明天会更好吗? 肖莹看他不说话,嫣然一笑问:“是回家,还是去市里?” “去市里干嘛?”陌然漠然地问。他现在还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请你看电影。”肖莹兴奋地说:“有部大片,刚上映,据说特别好看。” 陌然轻轻笑道:“我不看电影多好多年了。你不觉得电影里的都是假的吗?” “我没说是真的,就当麻痹自己吧。”肖莹说着话,一边将车往雁南市方向开。 走不多远,她将车在路边停下来,突然问陌然:“陌然,我给你说件事,你想想啊。” 陌然狐疑地看着她说:“搞得那么神秘?什么事,你说。” “我觉得你嫂子齐小燕有问题。”肖莹说得很小心,眼睛看着陌然,神情紧张。 “什么问题?”陌然愈发疑惑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肖莹又想闹个幺蛾子出来了。女人这东西,心眼比针还小。她是亲眼见过齐小燕与他接吻的,只是忍着一直没说出来,此刻是不是突发奇想,要问这个事呢? “齐小燕手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肖莹问,不安地将手伸过来,搭在陌然的手背上。 “什么宝贝?”陌然猛地想起桃林里的陶罐,齐小燕与他说过几次,要与他带着宝贝私奔。难道肖莹说的是这个? “有人说,齐小燕现在到处找人卖宝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呢?” “我要是知道,还要问你?” “我就能知道了?”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肖莹抿着嘴笑起来:“我觉得,齐小燕有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声说:“就好像我一样,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陌然既感动又难堪,肖莹这话里有太多的含义了。齐小燕会不会瞒着他,他没把握,但他能感觉到,肖莹不会瞒着他任何事。 “我听说,齐小燕捡着宝了。”肖莹轻轻一笑说:“齐小燕就算捡了宝,也不会有我这样幸福啊。” 陌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有你呀!”她羞涩起来,红晕遍布脸颊。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复转过来,将手指插进他的手掌里,两人十指相扣,顿时迷离。 陌然缓缓叹口气,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为什么要去?”肖莹不屑地说:“我才不去呢。” “你不怕李振东生气?” “他?”肖莹本来含羞带笑的脸刹那间沉下去,低声问他:“你想不想我去?” “我不能给你意见。”陌然违心地说。其实他心里奔腾过去一万只草泥马,他怎么会舍得她离开自己呢? “我就明白你不愿我去。”肖莹说着话,将他的手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 陌然只感觉手底下一片温润,万千柔情绵绵不绝。 “陌然,过去的我太年轻了,我要回归到自己。我不能让自己一辈子不幸福。”肖莹喃喃说,泪花儿漫出眼眶。 陌然心里一动,伸手将她的头搂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肖莹,我支持你。” 她浅浅一笑,坐正身子,再次启动车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陌然心里一顿乱,想着自己刚才的话会不会传递给她一个误会的信息。他想她幸福,但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那么,肖莹究竟又是怎样想的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电影院里的缠绵 陌然的担忧在进入电影院不到半个小时得到应验。 看电影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散步在电影院里。陌然观察了一下,来看电影的大多是情侣,各自依偎着自己的爱人,窃窃私语。 而且放的并非是肖莹说的大片,因此他的兴趣黯然失落。 他不看电影好多年!这是实话,过去忙于奔波,没空闲日子看,现在还在四处奔波,依旧没闲情逸致。在陌然看来,电影都是蒙太奇,甚至是乌托邦的神话,只能是消磨时光的一种方式。 肖莹带着他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刚一坐下,就把一只手塞进陌然的手里。 过去雁南市有不少电影院,几乎每个区都有一座。陌然在读初中的时候跟着陌家娘来过市里,当时被电影院外的美丽海报吸引了目光。那时看一场电影,票价尽管不贵,却也是陌家几天的油盐钱。 陌家娘不可能让他去看一场电影,他当时就暗暗下过决心,等他有钱了,一定去电影院看上十天半个月。 后来他有钱了,还真去电影院看了,一连看了三四天,差点把自己看吐。从此再也没心思去了。直到肖莹带他来,他暗暗算了一下,怕是有十来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陌然不是不喜欢电影,小时候最欢乐的时光就是看露天电影。那时候子虚镇还不是镇,叫子虚公社。子虚公社有个电影放映员,是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她的工作就是每个星期去公社下面的大队放露天电影。轮流放,放完了一遍,再从头开始。 乌有村小学门口的大坪,就是放露天电影的场地。每次电影开始前,村支书齐烈都要发表讲话,必须要等到他讲完了,电影才会开始。 露天电影放的影片都是老掉牙的影片,但挡不住村民热烈的追捧。比如像陌然这样的小孩,通常要追着放映队跑两三个大队。 看露天电影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他脑海里掠过。在乡下,所有青年男女,都把看电影当作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只要听说今晚有放映队过来,不管多忙多累,村民都会早早地收工,穿上过年过节才会穿的衣服,早早去了电影坪里,等着挂在远处的白布上跳出山水人物出来。 有脑袋灵活的村民,会在放映队来之前的一天去雁南市批发一些瓜子花生来,用小纸包一包一包地先装好,卖给来看电影的村民。 但凡在这个时候,村民似乎都不小气了。有大人豪气地摸出一毛钱,买了一包瓜子给孩子的,也有年青的男子买了送给心仪的女孩子嗑的。等到电影散场,地上必定是一片瓜子壳儿。 齐小燕每次都会早早来放映坪里,她在夏天的时候一定会穿上她那件漂亮的花裙子,一定会在陌然来之后悄悄塞给他一包瓜子。 每次陌然都不好意思接她的瓜子或者其他零食,齐小燕每次都会怒视着他,直到他接了过去,才会高兴地跳着走开。 这个记忆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嘎然而止。不知什么原因,电影队在某天突然就解散了,从此,露天电影就成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个回忆。 肖莹的手指轻轻挠着他手心,让他有些痒。但他没抽开,只是用劲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她便抿嘴一笑,侧过身来,黑暗中她的双眼似乎亮晶晶的有一束光芒,凝视着他说:“陌然,我真愿意此刻的时光永远停下来。” 他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时间是停不住的,永远都在朝前走。” 肖莹便缓缓叹口气,将头靠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神情黯然了许多。 他想推开她,尽管电影院里很黑,谁能保证这里面就没人看到他和她?倘若他与孟晓坐在这里看电影,他会心安理得,一点也不紧张,不在乎。而现在是肖莹,肖莹是个有夫之妇,还是他乌有村的妇女主任,要是被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看电影,而且还如此亲密,这传出去是会变颜色的。 他的不安让肖莹感觉到了,她莞尔一笑在他耳边悄声说:“没人会看到我们的。就算看到了,你又怕什么?” 陌然讪讪一笑道:“我不怕啊,我怕什么?” 肖莹调皮地一笑,又低声说:“万一真被人看到了,你就说是我勾引你呀。” 电影院里气氛本来就是无比暧昧,特别身前身后都是卿卿我我的情侣,大家似乎都没用心去看电影,各自腻歪在一起,搂成一团的低语。 她突然用了“勾引”一词,仿佛就像捅破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陌然心里猛地激动起来,不由分说伸手就搂了她的腰。 她紧贴着他靠过来,无奈座椅之间的格挡,让他们无法亲密接触。 陌然小心地往四周看,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这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谈情说爱,谁有闲心去关注他们呢? 他的胆子就大了一些,一只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 肖莹猛地一颤,浑身便如着了火一样燃烧起来。陌然也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发烫,取笑着她说:“你发烧了吧?” 她低声呢咛,身子软踏踏下来,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斜靠在他肩上,微微喘息着说:“死陌然,你勾引我。” 老子就勾引你了!他在心里发狠地想。 一只手慢慢往下走,终于触到了一片柔软,心神一荡,感觉满手心都是温热。 肖莹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前边不远处传来一阵椅子声,他们同时看过去,发现坐在他们前面的一对小情侣已经忘情地吻在了一起,他们甚至能听清他们砸吧着嘴唇的声音。 肖莹就低声说:“你亲我。” 陌然犹豫了一下,没敢去亲。 肖莹等了一会,不见他来亲自己,干脆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微微闭着眼睛,将吐着芳香的唇递了过来。 陌然只好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轻轻推开她说:“肖莹,这地方我没法放开。” 肖莹又抿着嘴巴笑,轻轻握着他说:“我们回家去吧!” 肖莹的父母很早之前就给她准备了新房。陌然去过她的房子,就在雁南市的一个新小区里。既然是新房,但肖莹却从来没让李振东去过。陌然倒是去过,知道那是一套完整的有个家的样子的房子。 听肖莹说回家,陌然心里不由有些激动。毕竟他们之间的亲热不是第一次,如果脸皮厚一点,还可以自诩是老夫老妻了。 正要走,肖莹轻轻说了一句:“陌然,我要离婚。” “离婚?”陌然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要离婚?出了什么事了? “是,我要离婚。”肖莹态度坚决地说:“你要支持我。” “我怎么支持你?”陌然不解地问。 “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管我。”肖莹笑吟吟地说:“你总不至于吃过了,吐了骨头就不管事吧?” 陌然被惊得有些傻了,肖莹的话,说的也是实情。毕竟人家把自己给了他,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 “我愿意管,可是……”他欲言又止,心情复杂得就像洪水一样,奔腾而下。 “没什么可是了。”肖莹咬着下唇说:“我不能没有你。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了,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自己的幸福拼搏。” “可是……”陌然嗫嚅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能给她这个承诺。因为在他身边,不但有个秦园,还有个孟晓。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包括眼前的肖莹。 “我哥知道了我们的事。”肖莹突然冒出这句话:“他也支持我。” “肖科长?”陌然问了一句:“他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他傻吗?他早就看出来了。”肖莹撇着嘴巴说:“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这个傻瓜看不出来。” “我的天!”陌然叹口气道:“这下我该万劫不复了。” “知道就好。”肖莹换了一副笑吟吟的神态,一只手牵着他的手,眼睛却去看前面的屏幕。 “陌然,你这一路走过来,没有我哥在背后帮你,你能走得那么顺利啊?”肖莹收住了笑,认真地说:“我不逼你,我等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齐小燕失踪 陌然被肖莹的突然表白吓得不轻。他猛地明白,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随便能得到的,任何得到,都一定会有付出。 他没跟肖莹去她在雁南市的家,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心情散乱,自己坐了中巴回去了雁南县。 他也没去招商局,从东莞回来,他就一直在忙招商局的事,还没抽空回家与爹娘说上几句话。 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没一个人,冷火冷灶的,似乎家里人都凭空消失了,心里一紧,大着嗓子喊起来:“爹,娘。” 没人应声,良久,陌秀的房门打开,一脸疲倦地出来,看着陌然说:“二哥,你回来了啊?” 陌然着急地问:“爹娘呢?” “都出去找人了。” “找谁?” “大嫂啊!”陌秀嘟着嘴巴说:“大嫂失踪了,你不知道呀?” “齐小燕失踪了?”陌然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陌秀。陌秀不但疲倦,而且很困的样子。于是问她:“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陌秀楞了一下说:“大哥前天回来,与大嫂吵了几句。大哥打了大嫂,后来,大嫂就不见了。” 陌然一听,悬着的一颗心掉下来,笑笑说:“夫妻吵架很正常,嫂子可能回娘家了。” “没有!”陌秀肯定地说:“大嫂没回娘家。她娘家还在找我们家要人呢。” 陌然笑道:“傻丫头,人家也许是在唱双簧啊。” “不是,是真的不见了。”陌秀认真地说:“大嫂留下了信,说离家出走了。” “信呢?” “在大哥身上。”陌秀叹口气说:“二哥,还有一个星期,我就要高考了。这两天我也在到处找大嫂,凡是她以前去过的地方,我都找了一遍,就是没看见人,也没人看尽她。大嫂就好像上了天一样,影子都没有了。” 陌然心里一沉,想起再过几天,确实是高考的日子。于是安慰妹妹陌秀说:“秀,你在家好好复习。这找人的事,我们大人来做。你就一个任务,考好,一定考上一所好大学,为我们陌家争气。” 陌秀轻轻叹口气,没出声,转身进屋去。不一会又出来,问他:“二哥,你饿不?我给你做饭吃吧?” 陌然摇了摇头,妹妹陌秀是他们陌家的掌上明珠,这么大了还不会做饭。这在乡下倒是少有。难怪他回来,看到的是一片毫无烟火气味的冷清。陌家娘不在家,她吃什么? “娘出去几天了?”陌然问:“你们这么不告诉我?” 陌秀笑笑说:“是爹不让告诉你。说你现在正被国家重用,有很多大事要处理。家里的这点小事,不能惊动你。” 说完,凑过来说:“二哥,听说你现在是大干部了?是不是啊?如果是,我大学考不上都不用担心啦,我就去哥你的单位上班。” 陌然板着脸说:“秀,别听人胡说。你哥不是干部,还是农民。你听好,好好给我复习,考不好,以后不许叫我二哥。” “不叫就不叫。”陌秀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舔着脸笑说:“二哥,我饿死了,你带我去镇里吃顿好的吧。娘不在家,我都快饿死了。” 陌然瞪了妹妹一眼,将陌生的摩托车推出来,叫上陌秀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往子虚镇走。 他心里再次乱成一团麻,几乎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齐小燕突然失踪,她在玩什么花样呢?齐小燕不见了,大哥陌天这么办?这不是明摆着逼死大哥么? 他将车开得飞快,摩托车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飞驰。这条路是村村通的时候修的,路面不宽,只能容一辆卡车通过。倘若有车相遇,必定需要另一辆车停在宽敞的地方,等待对面的车过了才能走。 他刚才听陌秀说,齐烈在找他家要人。刚开始他还真的以为是齐家人在唱双簧,后来想到了齐小燕手里的陶罐,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或许,齐小燕失踪是真的事。 后面坐着的陌秀双手环抱了他的腰,大声喊:“哥,你开慢点呀,我怕。” 陌然没理会,他的心在漂浮着,根本找不到底。 陌秀紧张得越抱越紧,直到他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柔软,才猛地醒悟过来,放慢车速说:“秀,你坐稳啊!” 他在提醒妹妹,让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尽管他们是兄妹,但如此亲密的接触,也只是小时候的无知与天真。人长大了,总要保持距离的。因为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距离才能让自己心安。 陌秀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愈发抱得紧了。将前胸贴在陌然的后背上,让他仿佛觉得后背趴着一头熊。 子虚镇上的张大福酒楼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这座酒楼,似乎永远没有打烊的时刻,任何时候都敞开着大门欢迎客人。 不是饭点,其他饭店都不见一个人。 陌然径直将车停在张大福酒楼门口,带着妹妹进门。 饭店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早就认识陌然。看到他进来,迎出来接着他,眼光在陌秀身上转一圈,咧开嘴笑。 陌然黑着脸说:“老板,给我安排几样好吃的,我妹妹现在要吃饭。” 老板嘿嘿地笑,赶紧吩咐人去做菜。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在陌然身边坐下,试探地问:“陌局长,你以后的业务,可不能忘了我这里。” 陌然奇怪地看着他。他赶紧陪着笑脸说:“徐局长在我这还挂着十来万的接待费,这个钱,我是找陌局长你要吧?” “找他!”陌然想也没想就说:“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局长,你认清了,我是乌有村的村长而已。” “我管你村长局长,我只知道招商局现在可是您当家。你要不管我,我这小本生意,这一根稻草就能压死我啊!”老板一脸可怜相,逗得陌秀抿着嘴巴偷笑。 老板又去看陌秀,赞叹道:“好个小美女,真漂亮。要是不嫌弃,来我这店里,我给你安排个经理。” 陌秀兴高采烈地说:“好啊,老板,你可不能开玩笑。我哥会找你麻烦的哦。” “当然不敢,绝对不敢。我陌局长的妹妹,就是给我吃三个豹子胆,也不敢开陌局长的玩笑。只要你来,工资你自己说。” 陌然打断老板的话:“别跟小孩子叽叽歪歪了,我妹妹还要高考,没空来你这店打工。” 老板讪讪地说:“暑假工寒假工都行呀。大学肯定要读的,不过,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到底还是别人家的人。” 陌然瞪他一眼,吓得老板赶紧住了嘴。 不一会,服务员端了菜上来,一条鱼,一碗小炒肉,外加一个汤。放下菜说,厨房还在炒两个菜,你们先吃。 陌然拦住说:“够了,不用再做了。”说着拿了碗,给陌秀装了满满的一碗饭,爱怜地说:“快吃,你这个小馋猫,娘不在家,连口饭都不能到嘴。以后看你怎么嫁人。” 陌秀笑嘻嘻地说:“就是啊,二哥,我嫁出去也是害别人,还不如不嫁了。我就在家伺候爹娘,做爹娘一辈子的女儿,不嫁了。” 陌然骂道:“连饭都不会做,你还好意思说伺候爹娘,你让爹娘喝西北风啊?” 陌秀低着头笑,慌不择路一样扒了一口饭,赞叹说:“太好吃啦。” 吃了几口,看到陌然没动,问他:“二哥,你不吃?” 陌然摇摇头说:“我是饱的,你好好吃。” 正说着,老板拿了一瓶酒过来,将杯子一人一个摆好,说:“陌局长,我来陪你喝一杯。” 陌然不想喝酒,他心里烦。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老四一家的事才尘埃落定,招商局这边还扑朔迷离,现在又闹出个齐小燕离家出走,就算他有三个脑袋,八双手,未必能将这些事短时间理顺清楚。 老板还在诚恳邀请他喝一杯,他只好心事重重地答应说:“就一杯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菊花羹 喝酒这东西,只要端起杯,就很难放得下。 天南地北,不管哪里的人,只要凑在一起举了杯,没有人能保持清醒,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张大福酒楼老板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仿佛酒入他的肚肠,就如清水一般的流过,丝毫不见反应。 倒是陌然,喝得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了。 菜上了好几个,除了陌秀吃动过两样,其他的都没动。陌然甚至连筷子都没动过,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想着心事。人愈愁,愈发觉得世界都是灰暗的。唯有杯子里这点液体,能让人活得短暂的快乐。 陌秀不安地看着哥,几次从陌然手里抢过去杯子。但陌然黑着脸要回去杯子,斥责着妹妹说:“小孩子,别不懂事。要是吃好了,你自己先回去。” 陌秀不肯走,说要等着哥哥一起回家。陌然也就不管他,大了舌头说:“魏老板,你这就酒楼,风水好啊。一年赚的钱,怕是可以买半个县城了。” 之前有传言说,张大福酒楼的老板是雁南县最发财的老板。过去县城没迁来子虚镇时,张大福酒楼是全镇唯一的高档酒楼。子虚镇的所有接待任务,全部安排在他的酒楼。后来县城搬迁来了,生意越发火红。据说,在张大福酒楼里,能吃上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生猛海鲜,山珍佳肴在张大福酒楼里就是寻常的东西。有些人慕名而来,就是因为张大福酒楼里有一道特别的菜,菊花羹! 菊花是雅称,其实就是孩子胎盘,必须是头胎胎盘。色泽一定要鲜艳,而且肉质还得如猪肚子一样的肥厚。张大福酒楼的通常做法是将胎盘洗净,加上野生鸽子高汤薏米,配上他家秘制的中草药,熬上三天三夜,羹成前,撒上秋天采的野菊花,文火炖五分钟。花瓣散开,片片金黄。端出来就是一碗如珍珠熬成的浓汤一样,非但异香扑鼻,更奇特的是,这菊花羹滋养壮阳,疗效立竿见影。男人喝上一碗,有万夫不当之勇。女人尝上半碗,便能出落得如同浴水莲花,肌肤吹弹得破。 菊花羹不是谁都能喝上,有钱也未必能有此殊荣。陌然只是听说过,并未亲眼所见。 一瓶酒喝得差不多了,魏老板凑过里说:“陌局,我给你喝点好东西。” 说完,手一挥,就看到服务员手里捧着一盅洁白如玉的汤盅出来,她将汤盅小心地往陌然面前一放,揭开盅盖,还未看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觉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异香就开始流淌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魏老板严肃地说:“这宝贝,现在难找。雁南县里,能吃到的,除了杨书记和何县长,再一个就是吴太书书记了。陌局长啊,你可是第四个贵宾啊!” 陌然心里一动,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由脸上浮出一层令人难以琢磨的微笑,问道:“魏老板,你这是害我呢,还是捧我?” 魏老板闻言,正色道:“陌局长,我怎么可能是害你?我与你何冤何仇?我为什么要害你?我是敬重你,你是条汉子。我老魏与你比,就是一条蛇与一条龙的区别。” 陌然忍不住笑了,深深看他一眼道:“魏老板,你这般待我,叫我会如何想呢?” “什么都不用想。”魏老板大喇喇地说:“以后,只要陌局长还记得我这个老大哥就行。我开这个酒楼,就是赚点饭钱,方便大家啊。其实,好多人不理解我,说我拍领导马屁。我是个拍马屁的人吗?只是现在的社会,不拍,怕只有死路一条。” 陌秀被他说得乐了起来,她好奇地看着陌然面前的胎盘羹说:“老板,你到底是拍还是不拍呢?” 魏老板被陌秀说得尴尬起来,他示意陌然说:“陌局长,这东西还是趁热吃好,出一身微汗,你会觉得年轻十几岁。” 胎盘羹果真很讲究,用的餐具非但与众不同,且是银制的,一眼看去,高贵而奢华。 陌然扫了一眼胎盘羹,皱着眉说:“魏老板,我先谢谢你的好意,这东西,我还真吃不下,也不需要吃。” “补一补总是好的哈。”魏老板亲自将银制调羹递到陌然手里,鼓励着他尝试一口。 陌然没去接,被一边的陌秀接了过去,不由分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吞了下去,皱着眉头说:“什么东西呀?真难吃。” 陌然拦住她,瞪了魏老板一眼,带着妹妹匆匆出门。 身后的魏老板追出来,边追边喊:“陌局长,过几天我去你办公室拜访你啊。” 陌然没搭理他,让陌秀坐了摩托车后座,自己点上火,一溜烟往家里跑。 陌秀还在砸吧着嘴,连声说:“哥,刚才我吃的是什么呀?你怎么不让我吃了?这东西确实好吃,而且好香啊。” 陌然没说话,黑着脸驾驶着摩托车。 陌秀突然惊叫说:“哥,我还没打包呢,我回去打包吧。要不,我不会给你做饭啊。” 陌然哼了一声说:“谁要你做?我做给你吃就行了。” 陌秀乐得呵呵直笑,将脸贴在他后背上,深情地说:“我就知道我二哥对我最好啦!” 到了家里,陌秀还是回味胎盘羹的事,追着陌然问:“二哥,你告诉我,魏老板的那个东西你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觉得恶心。” “那么香的东西,怎么会恶心呢?” “不是香的东西都是好的,很多花很香,但有毒。” “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你恶心,好像还很怕一样。”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傻丫头,哪个东西,就是胎盘啊!” 陌秀的脸色一白,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陌然本来不想告诉她的,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性格很执着,只要一日不告诉她,她会缠得你天昏地暗。 小时候陌秀会为了一个煨蛋,追着他走了十几条田垄。 那次是陌然生日,陌家娘煨了一个鸡蛋,本来想多煨几个,无奈家里快没油盐了,需要鸡蛋去换。所以才狠一下心煨了一个。被陌秀看见了,非要吃,于是追着陌然在田垄上跑。当时的陌秀,可才四岁不到。 陌秀吐了好一阵,才直起腰,脸色苍白地骂:“这个魏老板真不是人,哪东西也能吃吗?畜生吧?” 陌然拦住她不让她继续骂下去,自己去舀了一瓢水过来给陌秀,示意她漱口。 陌秀乖巧地接过水,仰着脖子夸张地漱了几口水,压低声音神秘地对陌然说:“二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第一百七十五章你要杀谁 陌秀给陌然的居然是齐小燕留下来的一封信。 陌然拿着信惊讶地问妹妹:“你没告诉爹娘?” 陌秀嘴巴一撇说:“嫂子不要我告诉任何人,她只让我交给你。” 陌然没再问下去,拿了信匆匆回到自己房间,迫不及待打开。他要知道齐小燕出走的原因是什么。齐小燕给他留下信,一定会给他一个方向。 果然,齐小燕在信上说,她去了深圳。她有个高中同学要在深圳开一家酒店,拉她入伙。信里没留地址。 陌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将高中同学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谁在深圳开酒店。 他收了信,点上一支烟,陷入沉思。 齐小燕的出走,或许是一桩好事。她需要出去走走,哪怕就是看看风景,也能解开她心底的烦忧。他知道齐小燕的出走对大哥陌天是个致命打击,但毕竟错在大哥,所以他不怨齐小燕。 他们朦胧的爱情在林场小屋开始萌芽,从那一天起,陌然的心里开始正式有了齐小燕的影子。过去的他,对齐小燕只是好感,喜欢她的漂亮,喜欢她的成熟。毕竟在同年龄的女孩子中,齐小燕本身所表现出来的女人柔媚气质,能令多情的少男蠢蠢欲动。 林场小屋里,他偷偷看过她的身体,那一刻,简直如滚雷从他心头轰过。他多么的想去触摸,想闻闻令人心旌神摇的体香啊。 可是他最终没有任何举动,潜藏在心底的羞耻让他错过了一场人生盛宴。 他在得知陌天侵犯了齐小燕后,他恨过大哥。一直到现在,他心里依旧还藏着对大哥的怨恨。没有陌天的侵犯,或许今天,齐小燕还真会成了自己的女人。 楼下一阵门响,陌家爹娘回来了,陌天也跟着回来,哭丧着一张脸。看到陌然,嘴一咧,一副要哭的样子。 陌家爹骂了一句:“没出息,老婆都守不住,还好意思哭?” 陌家娘倒的安慰儿子,低声劝慰说:“小燕可能是出去玩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莫急啊!” “我不急,我不急就没老婆了!”陌天冲着娘吼。 陌然瞪着哥说:“你叫什么?大家不是在想办法吗?” 陌天冷冷地看了看弟弟,鼻子里哼了一声。 陌天知道老婆齐小燕与陌然的爱情,他捷足先登了以后,还得意洋洋地给齐小燕说,一千个想法不如一次的行动,得到了才是王道。 陌家娘这才把注意力转到陌然身上来,惊异地问:“你不是在县里吗?怎么回来了?工作忙不忙啊?” 陌然淡然笑笑说:“娘,我没什么事。县里工作也是临时性的,过了就没事了。” “那不行!”陌家娘皱着眉头说:“不能把我儿子当作工具,要用的时候抓过去用,用完了就扔到一边不管了。我要去找你们领导说清楚。” 陌然嘿嘿地笑,他心里一直清楚,在很多大是大非面前,陌家娘所表现出现的勇敢和理智,远远要超过一辈子老实寡言的爹。陌家娘就像一只老母鸡,永远张开自己的翅膀,为孩子遮风避雨。面对危险与危难,从不退缩。 “你们到底是管我的事,还是管陌然的事啊?”陌天不满地嘟哝,一脚踢飞一张椅子说:“你们要是不管,老子就杀人去了。” 陌家爹冷冷地问:“你要杀谁?” “杀齐烈。就是这个老狗日的,一定是他,把齐小燕藏起来了。”陌天忿忿不平地骂,眼珠子四处乱转,似乎在找武器一样。 “就你?”陌家爹毫不客气地说:“你能是齐烈的对手?算了吧,说说就算了。” 陌家爹不是看不起儿子,这么些年来,儿子在齐烈面前的表现,他可是都看在眼里。齐烈于陌天来说,就是一头凶猛的老虎。陌天通常连齐烈的门都不敢进,即便要去接齐小燕,也只能站在屋檐下,远远的招呼。 当然,陌天不进齐烈的门,是齐烈不让他进。齐烈说过,这辈子他陌天不要想着踏进他家半步。 陌天被爹一急,当真去屋角操起了一把锄头,气呼呼就往外走。 陌然一把拉住他说:“你还真去?” “去!”陌天咬着牙说:“他齐烈不交出齐小燕来,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陌然想起齐小燕的信,叹口气说:“也许还真不怪齐书记呢。” “不是他,就是你了!”陌天怒瞪双目,盯着陌然一字一顿地说:“陌然,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些事我忍了就忍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陌然笑道:“哥,你说什么呢?发烧说胡话吧?” 陌天恨恨地说:“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两个的苟且。都是家丑,我不想外扬,要是逼死我,大家都不要面子了。” 陌然听得心里很不舒服,黑着脸道:“哥,什么家丑了?我又做过什么了?” 陌天轻蔑地扫他一眼说:“你做没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我是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子上,不想说。但是你要晓得,齐小燕现在是我的老婆!” 陌秀从屋里出来,她似乎刚被惊醒过来一样,还惺忪着一双睡眼。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咧开嘴一笑说:“爹娘,哥,大家吵累了没?” 陌家娘骂道:“小屁孩子,你胡说什么,滚回房里去,跟 我好好读书。” 陌秀扮着鬼脸说:“我都读好了。” “读好了?到时候考不上大学,看我不剥了你的皮。”陌家娘骂归骂,心里却是无比喜爱这个小女儿。她将陌秀搂在怀里,叹口气说:“秀啊,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了。” 陌秀滚动着一双眼珠子说:“娘,大嫂出去了,大哥不正乐得逍遥了?反正大哥也很少回家,大嫂一个人在家,寂寞呀。所以人家出去玩几天,你们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犯得着吗?” 陌秀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 陌天跺一下脚,恨恨地说了一句:“我自己去找她。” 他推门出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担忧地说:“家里的钱她都没动,她是空手出去的呢。” 陌天一走,陌家娘就问陌然:“你晓得你嫂子去哪里了?” 陌然一惊,以为娘知道齐小燕给自己留了信,便去看陌秀。陌秀使劲眨巴着眼睛,他猛地明白过来,娘并不晓得齐小燕留下过信。于是说:“我哪里能知道。” “你想想,她会去哪里?”陌家娘仿佛是自言自语,眉头紧皱起来。 陌家三小子,除了陌然外,老大和老三都让她操碎了心。陌然他们不会知道,当初陌天做了错事后,齐烈杀气腾腾找上门来,一定要送陌天去坐牢。是陌家娘跪下求了情,才让齐烈动了恻隐之心。 陌家娘为了陌家,操了一辈子的心。陌然他们更不会知道,陌然读高中的时候,家里没钱交学费,是陌家娘悄悄去雁南市血站,求人买了血,换了钱给他交的学费啊! 陌家的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任何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她的心。她会为儿女献出一切,甚至生命。 陌然看着无比忧伤的娘,心里一痛,便细声安慰娘说:“您也不必太着急。齐小燕这人我晓得,不会真的不回来。” 陌家娘的眼里射出一丝惊喜的光,看着儿子说:“然啊,家里的事,以后你少操心,你去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屋外夜色低垂,天上挂着一轮新月。清辉如水,遍洒大地。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正急匆匆往他们家走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携子之手 来人逐渐走进,借着月辉,基本能看清轮廓。 陌家娘首先惊呼一声,快步迎了出去。陌然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出门。 孟晓似乎走得很急,气喘吁吁。她额头上沁出一沉细密的汗,头发也濡湿了,软软的搭着。 陌家娘双手去抓了孟晓的手,嗔怪地说:“哎呀,怎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啊。” 孟晓浅浅的笑,眼光却去看陌然。 “伯母,我是来告诉你们大嫂的事。”孟晓说:“孟夏看到她了。” “在哪里?”陌家娘紧张地问。 “孟夏去广州出差,她在火车上遇到过大嫂。”孟晓看一眼陌然说:“她告诉孟夏,她去广州旅游散心去了。” 陌家娘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作声。 “我听说你们到处在找她,才过来告诉你们一声的。”孟晓咬着唇,又去看陌然,关切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陌家娘此刻仿佛才明白孟晓的心思,赶紧邀了孟晓进屋,要陌然带她去他屋里坐,她去烧水泡茶给孟晓喝。 孟晓是第一次登陌然家的门,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屋里的陌秀闻声又探出头来,惊异地打量着孟晓,咧开嘴笑。 孟晓招招手说:“你是陌秀吧?” 陌秀惊奇地问:“你认识我?” 孟晓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漂亮的发卡,朝陌秀扬扬说:“来,这只发卡送你,戴你头上,一定好看。” 陌秀笑嘻嘻出来,看着孟晓问:“你是我二嫂吧?好漂亮呀。” 一句话说得孟晓满脸红霞,她偷偷看一下陌然,低声说:“陌秀,你二哥……” “我二哥现在是牛人,他可是我们乌有村村长,现在又是国家干部了,牛吧?”陌秀自豪地说,将发卡小心戴在头上,问陌然:“哥,好看不?” “好看!就会臭美!”陌然骂了妹妹一句,转过头问孟晓:“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孟晓还没开口,陌秀在一边拍着手笑着说:“当然要去。让我二嫂检查检查一下你的猪窝吧。” 陌然呵斥道:“秀,你再胡说八道,以后我可不管你了。” 陌然所谓的管,无非就是他是妹妹陌秀的小银行。自从他去东莞打工后,每月都会给妹妹陌秀一些钱。陌秀不像陌生,陌秀容易满足。女孩子本身用钱少,她省下来的钱,基本都被陌生骗走了。 陌生似乎永远都觉得钱不够用,陌然不会定期给他钱。即便是陌生央求,也只给一点零花钱。但陌生知道二哥给陌秀钱,所以他没钱了,总会堆满一脸的笑,连哄带骗把陌秀手里的钱拿走。 陌然说不管她,陌秀便瞪起眼,不高兴地甩手说:“不管就不管,我不要你管了。” 说着,将孟晓往他身上一推,格格笑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孟晓被她一推,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陌然怀里扑过去。陌然赶紧张开双臂将她搂住,顿觉满怀的幽香与柔软。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陌然在前,指引着孟晓注意脚底下。到了他的房间,看到屋里一片凌乱,又赶紧将孟晓挡在门口,自己想进去收拾一下。 孟晓抿着嘴巴笑,一把推开他,径直进了屋。一声不响开始收拾起他的床铺来。 陌然站在一边,看着她无比婀娜的身姿,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孟晓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陌然从东莞回来后,没有了过去在东莞那般的勤奋。过去在东莞,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床铺,一定会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出门。 回到乌有村后,开始几天还保存着这个习惯。时间一长,他就恢复了过去的样子,每天起床,一把掀开被子,下地就走,根本不会去收拾屋子。陌家娘每隔几天就会来打扫一下,替他倒掉烟头,扫去房间积尘。 孟晓收拾好屋子,坐在床边轻轻舒了口气,笑吟吟地看着站在门边的陌然,低声说:“你也过来坐呀。”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与她保持着距离,远远的在椅子上坐了。 陌然的小心让孟晓感到好笑。这可是在他家里呢!她想。 “你过来这边坐啊!”她拍着身边的床沿说:“你还怕我呀?” 陌然笑道:“我怕你什么。”说着起身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鼻子里闻着她身上飘过来的幽香,根本不敢正眼去看她。 孟晓莞尔一笑,将头靠了过来。 陌然没敢动,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心里还是一阵慌乱。 孟晓轻声问:“陌然,你累不累?” “不累。”他回答得很生硬,觉得嘴皮子发干,不由自主地去舔了舔嘴唇。 “热吗?”她又问,随手拿起他床头的一本杂志,轻轻扇了几下,便有一丝清凉的风拂过。 盛夏季节,空气都像着了火一样。好在陌家坐落在一片树荫中,夜晚不至于会那么热。 陌然从她手里接过书来说:“我给你扇。” 扇了几下,想起屋里有电风扇,便拍了额头一下说:“哎呀,我怎么那么笨呢?我去拿风扇。” 孟晓一把抓住他说:“我不要风扇,我就要你给我扇。” 陌然一楞,只好放弃去拿风扇的打算,一下一下给她扇着风。 孟晓似乎很怕热,她迟疑了一下,悄悄去解开了一粒扣子,让她脖子一下的柔白,毫无遮拦地裸露出来。 陌然自然能看到,他的心一阵猛跳。他慌乱地移开眼光,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自己写的条幅,没话找话说:“我的字还可以吧?” 孟晓似乎没听到,她微闭着双眼,感受着陌然送来的一丝丝凉风。仿佛沉睡了过去。 陌然见她不应声,便把目光收回来看她,一眼之下,心头犹如奔跑着一头鹿一样。孟晓本来就白,皮肤细腻得就像羊脂般滑腻。她显然也有些紧张,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丝丝的潮红来,如三月的桃花一般的令人心动不已。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锁骨,看到锁骨边的浅浅的窝。女人美到极致,就是锁骨如魅,能将人瞬间拉入不可抗拒的诱惑。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她轻声问,抬起头来看他。 他不敢与她对视,回答她说:“有一些时间了,也不算太久。” “想过我没?”她直愣愣地问,人却娇羞起来,将头往他身后躲,轻轻地笑。 陌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说想她,有点违心。说不想她,又怕伤了她心。迟疑了好一阵,才淡淡说了一句:“有过。” “你现在是干部了,不会不要我吧?”孟晓小声地问,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不会!”陌然说,猛地觉得这句话自己都不知要表达什么意思,赶紧又加上一句:“其实,我们的事,还远着呢。” “远吗?”她猛地转过头来,盯着陌然的眼睛看,说:“陌然,你是不是心底有别人?” 陌然缓缓摇了摇头,他心底不是有别人,而是太多了。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肖莹,秦园,还是她孟晓。 “既然没别人,我就是你的人了。”孟晓羞答答地说:“陌然,我不管你是干部还是老百姓,我永远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她是个女孩子,能够这样跟一个男人说话,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陌然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说:“孟晓,你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随你。”孟晓低垂着头,红着脸说:“陌然,我不许你再爱上别的女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夜访老福家 孟晓的直接表达,让陌然进退两难。 接受她的爱,他无法面对其他人。不接受她的爱,他会伤了她的心。女人可以不去爱她,但绝对不能去伤了她的心。女人一旦被伤了心,伤她心的人就会成为她永远的仇人。而且女人一旦视谁为仇人后,几辈子都不会解开死结。 所以说,女人看起来是柔柔和和的美丽风景,其实比任何男人都要心狠。 陌家娘送了茶上来,两个人各自喝着茶,谁也不先开口。 等到茶水添了几次,寡淡了味,陌然才轻声说:“孟晓,我送你回去吧。” 孟晓往窗外看,新月依旧,月辉遍地。屋外蛙声一片。 她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迟疑着半天不出声。 陌然看她不说话,先自站起来,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孟晓缓缓叹口气,跟着起身。两个人又一前一后下楼,看到陌家娘坐在堂屋里摇着风扇纳凉,便说了一声:“娘,我送孟晓回家去。” 陌家娘大惊小怪地说:“这么晚了,还送孟姑娘回去干嘛?黑灯瞎火的,不安全。” 陌然道:“总不能留人家在家里睡觉吧?” “有什么不能留的?”陌家娘瞪他一眼说:“我跟秀说好了,孟姑娘今晚就跟秀睡。” 说着,一把拖住孟晓的手,十分关切地说:“太晚了,就别回去了啊。” 孟晓抿着嘴巴笑,认真地点头。 陌然无可奈何,看着陌家娘将孟晓送进陌秀的房间。他站了一会,摇摇头回楼上去。 白天出了不少的汗,一身的酸臭味实在难闻。他捡了内衣裤,准备下楼去洗澡。 陌家后院有洗澡间,陌然特地安装了热水器,目的是方便爹娘冬天。乡下人一到冬天,通常都不洗澡。勤快爱干净的,偶尔还洗上一两个,遇到懒的和怕冷的,整个冬天不会洗一次澡。 陌然在东莞呆了几年,养成了每天洗澡的习惯。一天不洗,就觉得全身爬满了臭虫一样难受。他将自己的习惯传给了整个陌家,以至于陌家人,不论什么季节,都会洗澡上床。 刚下楼,听到前边陌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便站住脚,看到陌秀带着孟晓正往洗澡间去。 孟晓要洗澡,他只能回房间去等待。刚转身,与陌家娘碰了个满怀。 陌然还没开口,被娘一把拖到一边,低声问:“然,孟姑娘不错吧?” 陌然点点头,没做声。 “我跟秀说好了,等下她去你房间睡,你去陪小孟。”陌家娘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然,你不可错过机会。” 陌然脑袋轰地一响,娘把他看成什么人了?他陌然怎么会这么卑鄙呢? 于是坚决摇头说:“娘,你说什么话?” 陌家娘黑着脸道:“陌然,你别给我出幺蛾子。小孟的意思,刚才秀问过了。人家没反对。” “这算什么事?”陌然着急地叫出声来。 陌家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祖宗,我知道你也喜欢小孟,人家小孟也喜欢你。我看你们两个很般配,就该在一起。” 陌然急道:“娘,就算我们该在一起,也不能这样卑鄙下流啊!” “你去还是不去?”陌家娘根本不想与他啰嗦了,板着脸逼问着他。 “不去!” “不去?不去你就出去!”陌家娘似乎生了气,停了一会叹口气说:“陌然啊,你只有成家了,家里才会安静啊!” 陌然一下没听明白,堵着气说:“怎么我成家了,家里才安静?难道家里不安静,都是我惹出来的祸吗?” “你说呢?”陌家娘瞪着他说:“你自己想想,齐小燕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就不想让大家过上红日子。现在好了,她走了,走得好,只是苦了你哥啊。” 陌然沉默不语,娘说的话,确实有些在理。齐小燕虽然与大哥结婚了,这么些年来,却始终不肯与大哥同房。说穿了,大哥陌生就是个和尚,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表面上他是有老婆的人,实际上老婆的手都不让他摸一下。 他曾经尝试着劝说过齐小燕,起初一说,齐小燕就捂着耳朵不肯听。说多了几次,齐小燕干脆说,只要陌然跟她生个孩子,她就答应正式成为陌生的老婆。如果陌然不答应,陌生这辈子别想沾她的身子。 他苦笑着对娘说:“娘啊,你可能冤枉了我。” “我不会冤枉你的。陌然,如果你真想让哥一家幸福,你就听娘的话,早点成家。” 陌然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道:“娘啊,就算我想成家,总得有个人愿意嫁我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陌家娘突然眉开眼笑,指着后院低声说:“老天送我一个儿媳妇来了,你还想什么哪?” 说着,拖住陌然的手就往陌秀的房间拽。 陌然挣扎着,又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用大力,急得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看着就要被娘拽道门口了,他只好用了点劲,挣脱娘的手,一溜烟往门外跑。 陌家娘跟在后面喊,无奈陌然充耳不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陌然跑出家门,一口气跑到家里堆禾堆的地方,靠在稻草跺上,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远处是家里的灯光,如萤火虫般闪烁。再过去,是肖莹家,却是一片漆黑。 夜风拂面,凉意随之而来。 他身后就是雁南县新县城,也只有零星的几个路灯,新县城人气不旺,配套设施也还没跟上来。 他茫然的不知要往哪里去。家里娘肯定在骂他,还有孟晓,如果知道他跑出来了,不知会有怎么样的感想。 如果娘没骗他,孟晓真同意了娘的主意?他越想越不对,孟晓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从她说话和动作能看出来,她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她怎么会那么大胆,同意娘的馊主意呢? 一定是娘在骗他!他长长地舒口气,将烟头扔在脚边踩灭。 没地方去,不如去看看老福,反正也不远。 他打定主意,迈开大步往老福家的方向走。 自从上次雪玲出事,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一次老福。虽然他让肖莹安排了人去照顾他,可是老福能承受得起雪玲的突然辞世吗? 心里想着事,走路的步子就越快。他恨不得一步跨到老福家去。 去老福家要经过一片坟墓,要是在过去,打死他也不会一个人经过。陌然从小就怕鬼,尽管他知道世上并没有鬼,但从小接受的鬼教育还是让他心底有芥蒂。 乡下人才茶余饭后,不是谈鬼,就是说别人的偷人养汉。从小耳熏目染的,他哪能用唯物主义的思想彻底解除唯心主义的存在。 坟地里有座新坟,显然就是老四的。花圈还在,似乎还能闻到烧纸钱的味道。 他心里一紧,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老四坟这边看了一眼。老四是横死的,据说死后变的鬼都是厉鬼。陌然知道老四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现在他是鬼啊!他心里涌上来一丝恐惧,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转过一个山头,就看到了月光下老福家的屋顶。 老福家的对面山上,就是闺女坟。雪玲就埋在闺女坟边。 他借着月光看过去,除了一片杂草,看不到半点坟堆。也没有花圈,甚至没人给雪玲烧过一片纸钱。 他的心里又涌上来一阵哀戚,把本来还有的一点恐惧感一扫而光。对于雪玲的死,他居然没半点害怕。反而还暗暗祈祷,雪玲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眼角湿润了,暗暗想,等到了天明,一定去雪玲的坟上看看。 到了老福家门口,没见屋里有灯光,便喊了一声:“老福!老福。” 屋里没人应声,他心里一跳,凑到窗户边往里看,屋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又喊一声:“老福,老福,我是陌然。” 屋里还是没动静,他正要推门进去,耳朵里听到一声咳嗽,转头看过去,老福正如鬼一样站在他身后。 这下他吓得不轻,差点要跳起来。 老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来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夜半火灾 是啊!他来做什么? 老福的这句话,直接将陌然问住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逃避娘的威逼跑出家的,也不能说自己是关心老福而半夜来访啊。 老福倒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突然嘿嘿一笑说:“哦,我晓得了,你是看雪玲的吧?” 陌然没出声,只是看着老福。心里想,这个老福怕是疯了吧,明知雪玲已经不在人世了,他陌然来看鬼啊? 老福转过身去,指着对面山说:“雪玲就睡在哪里,我刚看过她来。你要不要去?我带你去?” 陌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摇着手说:“不用不用,要去看她也是白天去啊。” “你是拍鬼!”老福神秘地笑,朝陌然勾了勾手指说:“我跟你说,我是真看到雪玲了,就坐在她坟前梳头呢。” 老福越说,陌然觉得后背愈发冰凉,仿佛看见雪玲真拿着一把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在不紧不慢的梳着头一样。 “雪玲说了,她这辈子算是苦到家了,也被人欺侮到家了。下辈子她不做人了,她宁愿做条狗,也强过做个人。”老福慢慢地说,挨着墙根往下坐,老泪纵横。 陌然有些后悔来老福这里了。老福家本来就是单门独户,他一辈子都是一个人过。屋里自然没有太多生气。现在他又神神道道地说话,让陌然突然感觉到哦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往这边看。 人在熟悉的土地上,总会被过去的传说纠缠,乌有村的故事,他从小就开始听。哪里有鬼,哪里有神,他也知道一二。 乌有村大人小孩通常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就是老福对面的山,埋着闺女坟的孤魂野鬼地。据说,每到七月半,闺女坟的山上总会听到鬼叫,运气差的人,还能看到鬼火满山跑。 陌然说:“老福,我扶你进屋去。” 老福摆摆手,眼光还是停在对面的山上,淡淡地说:“陌村长,你是好人。雪玲说你是好人。你要帮我。” “帮,肯定帮。”陌然连声说:“老福,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老福嘿嘿地笑,笑声有些怪异,让人莫名其妙地会生出一丝寒意。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你帮的。我就一个要求,我死后,你把我埋在雪玲的旁边吧。”老福满怀希望地看着陌然,黑暗中他的一双眼居然熠熠生辉。 “恐怕不行。”陌然拒绝道:“闺女坟山埋的课都是半路夭折的人,你老福都七十岁的人了,高寿啊,如果你不在了,也一定要进祖坟的啊。” 月光下,一老一少谈论着死亡的问题,不由让陌然感觉到一丝寒冷。他不想再说下去,坚决地去扶老福,想把他搀扶到屋里去。 老福上次病了后,腿脚就行动不便了,他没想清楚,老福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雪玲的坟边去,而且还是晚上。这老福,胆子真大。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没问。好不容易将老福弄到屋里,他扫一眼空荡荡的屋,不由又心生哀戚。 陌然刚接手村长时,齐烈安排他做过一次孤寡老人的年前慰问。村里出钱,买了一些米面油菜,以村委的名义送到孤寡老人家。那一次陌然就知道,在乌有村,像老福这样的老人不在少数。 村里登记的孤寡老人一共是十三人。这数字的含义是十三个老光棍,一辈子没娶过亲的人。至于娶过亲,到老了身边没亲人的老人更多。只是他们已经不算五保户了,不在慰问之列。 他在亲眼目睹了老人们的生活艰难之后,才萌生了要在乌有村建一座养老院的想法。陌然太天真了,他以为建了一座养老院,就能将这些生活几乎无法自理的老人们养起来,他就没想到,他拿什么去养他们。 养老院的想法被国土局撕了个粉碎。在自己的土地上要建一座养老院都不行,他悲哀地想,原来农民的手里,真的是一无所有。 屋里吊着一盏最多十五瓦的灯泡。因此整个房间,呈现灰蒙蒙的一片。 陌然找了碗,给老福端来一碗水,递给他喝下,站了一会,准备告辞出来。 他原本是想在老福这里呆一夜,天明了直接去招商局。苏眉告诉他,何县长明天会回来,已经来过电话了,要听招商局汇报工作。 现在他有些后悔来老福这里,老福的家,显然就是一座坟墓一样的冷清,看不到半丝生气,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尽管是盛夏,他屋里漫出来的却是阴冷的感觉。 老福喝过了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陌然坐。 陌然没想坐,他现在要急着回去,哪怕被娘再臭骂一顿,也比在这里干熬着要强。 “陌村长啊,你坐下,我有话给你说。”老福咳嗽一声道。 “你说,我站着就行。”陌然诚恳地回他,摸出烟来点上。 “你想不想知道闺女坟是被谁挖的?”老福突然问。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闺女坟这里还牵涉着一条命案,派出所的老许为此都快白了头了。难道这个秘密老福知道? 他没追问下去,他知道老福肯定会说。 果然,过一会,老福叹了口气说:“我要说出来,还会有人死啊!” 陌然笑道:“你不说,总有一天也会水落石出,到时候还是要死人。” “只要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了。”老福闭上眼睛:“也不会有人死了。” 陌然定了定神,试探地问:“老福,你真知道是谁挖了闺女坟?” 老福不出声了,似乎睡着了一样,居然还发出了鼾声。 陌然心里急啊,眼看着秘密就要掌握在手了,这老福偏偏一个字都不吐了。他在逗自己吗? “老福!”他推了推他说:“老福,你要不想说,我也就不听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老福突然睁开眼问:“你真不想知道?” 陌然摇了摇头说:“你不说,我想知道也不知道啊。” 老福咧开嘴笑了,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又突然问:“你知道齐烈有私生子吧?” 再怎么样,齐烈也是长辈!陌然从不说长辈半句坏话,也不想听关于长辈的所有恩恩怨怨。 老福将嘴凑过来,神秘地说:“齐烈他在乌有村,最少有是个儿子。你不知道吧?” 陌然暗暗心惊,他也知道齐烈过去在乌有村的一些传闻。乌有村里,齐烈就是皇帝,任何大小事情,只要他齐烈不同意,就算你长了三头六臂,一样无所作为。相反,只要他齐烈同意的,天大的事,一样能摆平。 过去的齐烈,就是乌有村最能的人。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会不屈服于他呢? “狗日的齐烈!”老福咬牙切齿地骂起来:“如果不是这个狗日的,雪玲怎么会死?” “雪玲的死,与齐书记有关?”陌然暗自心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就是他,这个狗日的!”老福突然呜呜地哭起来:“你要知道,雪玲嫁的是个蠢蛋,自己赚不到钱,还要打老婆骂老婆啊。” 这些情节陌然早就知道,只能跟着叹气。 “老四家本来是乌有村第一个吃低保的,也吃了有几年了,就是齐烈这个畜生,突然停了他家的低保,这不是卡着人家脖子,要人家命吗?” “齐书记怎么突然停了老四家的低保呢?”陌然不解地问。 “我说齐烈是畜生,就是个畜生。”老福恨恨地骂:“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想偷雪玲,被雪玲骂回去了啊!” 陌然哦了一声。 “你都不晓得,齐烈老畜生软的不行,还来硬的。”老福红了眼说:“要不是被我撞到,雪玲一生的清白就要被老畜生污了。” 陌然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老福仿佛在向他打开一扇神秘的大门。他正站在门槛上,门里的故事,如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样,让他欲罢不能了。 他拦住老福说:“老福,有些话不能乱说的啊。” 老福拍着胸口道:“我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说完,自己先笑了,腆腆的神色,居然有些可爱:“我不用天打五雷轰也要死了。” 他将陌然拖过去,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齐烈老畜生恨死我了,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他的私生子要死在我手里。” 陌然越发紧张了,眼看着老福就要说出秘密了,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喊:“起火了,起火了!” 这喊声凄厉,夜里听起来陡然让人毛骨悚立。 陌然一脚跨出门去,就看到老福家的柴房里燃起了冲天大火。 第一百七十九章安置老福 一场大火,将老福家夷为平地。如果不是陌然当机立断抱出老福,可怜的老福早就葬身火海了。 这场大火来得离奇,派出所许子明所长亲自带着几个人实地勘察。他像一条猎狗一样使劲地耸着鼻子,围着火场转了几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老福家的柴房堆放着齐屋顶的干柴,他多年来一直习惯烧柴火,煤球煤气一类的东西,从未用过。 盛夏季节,人喷一口气出来,有个火星子都能点燃。老福家的柴房就如一枚炸弹一样,只要有一根火柴,就能造成灭顶之灾。 许子明转了几圈后开始问陌然:“现场你看到谁了?” 陌然不敢说,当初他听到喊声跑出来看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一条身影隐入到黑暗中去。他从背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谁来。但他不敢肯定,毕竟,牵涉这么大的事,半点冤枉不得人。 “你听是谁的声音在喊?”许子明又追问,看陌然不答,恨恨地说了一句:“所有人,所有人都有嫌疑。” 火灾没死人,这是不幸中的大幸。陌然从回到乌有村当村长道现在,一年时间不到,全村已经死了三个人。有人在背后传言,说陌然这人是颗灾星。他一回来当村长,村民接二连三的事,真是奇怪。 连陌然自己都感觉到了奇怪。确实啊,死了个老孙头,又出了雪玲杀老四的大事。现在老福家又莫名其妙地起火,这些事的背后,似乎都有一双手在操作。 围观的村民叽叽喳喳,看到许所看着自己,都会慌乱地转移开目光,将身子往别人身后躲。老许办案,只凭感觉。他要是感觉到是谁,必定先带回去关起来。关个三五天再问,村民一吓,会连八岁的时候偷了谁家根黄瓜都会交代出来。 老许在村民的心目中,就是代表着法律的人。法这东西,浩如烟海,村民都不懂。任由许所说,村民只能遵守。 老福孤独的坐在李子树下,屁股下垫着一层稻草。他脸色苍白,眼睛微闭,面无半点表情。村民有上前与他搭话的,他一概不理。 乌有村的村干悉数到场,治保主任李大为和齐猛维持着现场,两个人目光如电,从每个村民的脸上掠过,仿佛要从村民的表情中找出放火的人。 九点刚过,苏眉来电话,说何县长下午要来招商局听汇报,请陌然赶紧回局里安排工作。 陌然道:“工作的事,也无需安排。还是按照过去的规矩,该干嘛干嘛。”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去,这让苏眉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 陌然答道:“该回去就回去了,误不了事。” 老福家被烧,他人没地方去。总不能把老福扔在李子树下不管。 陌然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替老福找一个安身之处。可是他想了无数个办法,还是觉得无法行得通。乌有村现在没一间公屋,谁家都不会接纳老福这样一个垂死的人。陌然记得小时候,每个自然村里都有几间公屋,村里也有不少房产。改革几十年后,这些公产都变成了私产,再也找不出哪怕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属于公家的东西。 他便招手叫了村干们过来,直接将问题扔出来,问他们:“你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样安排老福的住处。” 没一个人开口,都看着陌然,等着他决定。 陌然心里窝火,妮玛,他在心里骂,老子做个村长,就什么事都是我来管么?想归想,话不能说出口。 大家楞了一会,陌然问李大为:“大为,你说,怎么办?” 李大为摆着手道:“我要是有办法,就做村长了。还是你想办法,我们配合。” 陌然又去问齐猛:“猛子,你想个办法啊。” 齐猛嘿嘿地笑,搔了搔头皮:“我也跟大为一样,屁办法没有。” 陌然心里想,狗日的猛子,如果昨夜老子看仔细了,还容得你来推三阻四? 肖莹她们几个女将,更不会有任何办法。虽然是村干,毕竟是妇道人家。老福这么一个老光棍,丢在哪里都让人生疑。何况在他身上,还牵涉着雪玲的阴影。 大家一筹莫展,都去锁了眉头,唉声叹气地看着还有袅袅余烟的现场。 这场大火烧得很彻底,将老福三间房子烧了个底朝天。 “狗日的!”陌然不由骂出声来。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了,再无退路。 齐猛凑过来说:“要不,先给老福搭个棚子先住着,等过段时间,再给他砌间屋住?” 陌然瞪他一眼,这不是个歪主意吗?所谓搭个棚子,无非就是个窝棚。窝棚过去能住人,现在能住人吗?再说,老福都是个半死的人了,让他住个窝棚,再出了事怎么办? 村干们愁死了,却不能不管老福。 肖莹在此刻站了出来,说把老福先送去她家。她家新房背后还有几间老房子,够老福暂且安身。 齐猛首先表示最好不过,自告奋勇要去背老福。 老福根本不让齐猛靠近,挥手手喃喃道:“我哪里都不去,就死在这里了。” 齐猛就笑,说:“老福,你还别犟气,你要死这里,可不管我们的事。作为村干部,我们不能不管你。但你自己要寻死,我们可是没办法的,谁也怨不得。” 老福不看他,低声说:“我谁也不怨,是我的命。我的命不好。” 肖莹就蹲下身去,安慰着他说:“老福叔,去我家先住着,没事的。” 老福缓缓一笑,深深看一眼肖莹道:“肖主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不能去打扰你们家啊。我一个孤老头子,哪里都能安身。” 劝了半天劝不动,苏眉又来电话,说政府办的张波涛科长来招商局了,他来检查下午何县长来招商局听汇报的前期工作。问陌然要不要现在过去,张波涛还在会议室等他。 陌然心烦地说:“让他等,告诉他,我暂时回不去。” 苏眉就问他在哪里?要不要局里派车来接。 陌然道:“你不用管我,到时候我会回去。你们安排好张科长就行。” 挂了电话,陌然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雁南县有个福利院,在远离县城的三水镇。三水镇经济发达,甚至能超新县城。三水镇有这么好的经济基础,是因为在镇上有座国家储备粮库。有粮的地方,经济一定会好。如果三水镇不是因为缺水,雁南县的新县城搬迁,就应该在三水镇。 雁南县的福利院建在三水镇,大概就与粮库有关。反正在这地方,永远也饿不死人。当初雁南县的领导拍板把福利院设在三水镇,未必就没想到过这一层关系。 许子明搞了半天,没找到半点线索,带着人回去了。要求齐猛他们治保主任一定要保护好现场,他会请县局的高手来侦查。 天上滚过一声雷声,天色也阴沉下来,看来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要下。 陌然不想在纠结下去,他让肖莹回去开车,准备把老福送去县福利院。 齐猛首先反对,说县里的福利院,没钱根本进不去。虽说是福利院,还是要钱才会收人。要不,全县那么多孤寡老人都送去,早把福利院挤爆了。 陌然道:“我们给钱不行吗?” 齐猛说:“村里有钱吗?” 陌然就去看李桂丽,李桂丽怯怯地说:“钱倒是有一些,不知够不够。” “不够再想办法。”陌然严肃地说:“别人我管不到,眼前的事,一定要先落实。” 他让李大为和肖莹一起去送老福,安排齐猛保护现场。李桂丽现在回去拿钱,有多少先拿多少,不管困难多大,安排了老福再说。 老福看着陌然指挥村干,也不再反对陌然的决定,任由李大为叫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扶起他,往村公路那边走。 安排好了老福,陌然的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他扫视一眼看热闹的村民,发现老四家的人也在,幸灾乐祸地看着一堆灰烬在笑。 他心里长叹一声,准备去招商局见张波涛。他现在需要张波涛,人家是政府办科长,福利院这点破事,应该难不倒他。 第一百八十章何县长的许诺 张波涛一脸着急等在会议室,看到陌然进来,笑容瞬间挤满全脸。 “陌爷,我叫你爷爷了,你去哪了?不见人影。”张波涛慌不择言地说,一把拉住陌然,似乎怕他跑了一样,紧紧不放。 一边的苏眉抿着嘴巴笑,说:“张科长等了一些时间了,是急了。” 张波涛白她一眼道:“我能不急?等下何县长就来,要是没个准备,如何是好?” 陌然疑惑地问:“县长出行,行程安排应该是主任,怎么是你张科长来了?” 张波涛嘿嘿一笑,并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地问:“你准备好了没?准备好了没?” 陌然不急于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他:“张科长,你对福利院熟悉不?” 这话让张波涛惊疑起来,他认真地看着他,迟疑片刻问:“你又准备打什么鬼主意?” “鬼主意没有,有个事,还得请张科长帮忙。” “说吧!只要是你陌然的事,我张波涛刀山火海也要上啊。”他舔着嘴唇,不满地说:“来你们招商局,水都讨不到一杯喝,渴死我了。” 苏眉赶紧去拿水,一边抱歉地笑。 一会水拿来,他一口气喝了半瓶,问陌然:“说吧,福利院院长我还认得,你要搞什么事。” “我想送个老人去福利院,听说要交钱才可以?”陌然试探地问:“福利院应该是福利机构,不要钱吧?” 张波涛想了想说:“要是都不要钱,全县那么多老人,都会去福利院住着了。我们县里的财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有财力养得起那么多人?所以,有必要设置一点门槛,也是为大家好。” 陌然不解地问:“怎么还是为大家好了呢?有钱谁还进福利院啊?” 张波涛苦笑一下说:“福利事业由民政局负责,这些年搬县城,不瞒你说,复退军人的优抚费用都不能按时发了。哪里还有钱去管这些事?当然,确实需要进福利院的老人,政府还是尽量让进。总不能看着人饿死冻死不管。” 陌然就把老福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强调说:“如果我乌有村有半间空房,我都不会把问题推给政府。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确实要钱,我们再想办法,总之,还得麻烦张科长先帮帮忙,让人先进去住着。” 张波涛无可奈何叹口气,叹道:“你陌然有事了,我不帮你,谁还帮你呢?” 说着,摸出电话来,将电话打到福利院院长手机上去,说了几句话后,也强调说:“这是何县长的意思,老兄你得上点心。” 挂了电话,张波涛嘿嘿一笑说:“不搬出何县长来,狗日的未必会听。” 陌然犹豫着问:“万一他打电话去跟何县长求证,岂不是露陷了?” 张波涛眉头一皱说:“他敢?他有那么大的胆量,就不会是个福利院院长了。” 陌然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悄悄打电话给肖莹,告诉她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尽管将老福送过去就是。而且要肖莹通知李桂丽,先不忙着交钱。等人安顿好了再说。 陌然在招商局还没安排办公室,起码是他没要求安排。因此他来局里,一般也是在会议室里办公。 招商局办公室主任王玉明提议把徐文友的办公室腾出来给他,可是徐文友没来搬东西走,他总不能将人家的物品堆到走道里去。再说,徐文友是否撤职,县里也没文件,只是流传着说何县长撤了他的职,至于怎么安排,并没下文。 水利局让出的这一层楼,足够招商局办公。过去的办公室除了徐文友是单间,其他都是几个人合室办公。比如苏眉和郭龙,就在一间办公室。至于王玉明的办公室,是整个招商局的办公室,连复印打字也挤在一起。 王玉明昨夜突击了一下,腾出了一间新房,装扮好了给陌然。此刻他进来,请陌然去新办公室看看,需要什么,随时补上。 陌然不想去看,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如果此时大张旗鼓,免不了被人说是鸠占鹊巢。 王玉明急着催他去,苏眉也在一边帮着说话。说陌然如果不去,到时候何县长问起来,他陌然在招商局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岂不是要讨骂了? 陌然只好去看,发现新办公室居然是个套间,里外两间,宽敞明亮。 办公室里一切都是新的,连书橱里的书,都是新的,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如礼兵行礼一样,一丝不苟。 再进去里间,是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一应家具俱全,连床上的被子都是准备好的。 苏眉就说:“领导一般都要午睡的,所以局里也这样安排了。” 陌然没说什么,他没午睡的习惯。不过有张床,总比没有的好。 中午大家在一起吃了盒饭,何县长要下午才来,张波涛就要回政府办去。他前脚一走,王玉明便骂:“狗日的张波涛,抱了大腿了。都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苏眉就问:“他抱了什么大腿了?” “你还看不出来?何县长下来检查工作,听取汇报,管他屁事?他乐颠颠的跑来,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不是明摆着吗?他现在是何县长信任的人了啊。” 苏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问道:“就算他是何县长的红人,县政府办的主任也不是他啊。” “你傻啊!”王玉明叹道:“县里马上就要换届选举,据说,杨书记退下去后,何县长就是雁南县的书记。到时候他张波涛的位子还不会跟着变?” 苏眉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说:“难怪张波涛这段时间走路屁股后面都带着风啊。” 陌然没心去聊这些八卦,他在心里默想,等下何县长来了,他该怎么汇报。 秦园似是而非的态度让他还是有些把握不住,太阳电机厂能不能落地,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他明白秦园要投资雁南县,是冲着他陌然而来。可是现在他又有多少颜面去面对她? 何县长让他临时负责县招商局,这是明摆着给他压力和任务。如果他陌然做不成招商引资这件事,招商局的宝座,他一个草根村长,会被人生吞活剥掉。 何县长的孤注一掷表明他要无路可退,瑶湖集团的落地是他唯一的希望。雁南县的工业园区,有一个瑶湖集团就能占半壁江山。眼看着换届选举在即,何县长能不能顺利上位,政绩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下午三点刚过,楼底下一阵喧哗。不用猜,他也知道是何县长到了。 苏眉适时进来,与王玉明一道,陪着陌然下楼去迎接。 水利局的人早把何县长围住,个个满脸堆笑,与何县长寒暄打招呼。 陌然一下楼就被何县长喊住,笑眯眯地对周围的人说:“我们这个陌然同志,是心里有本事,所以不慌啊,你们看看啊,我都到他家门口了,三分钟才见到真人下来,不容易啊!” 众人一阵笑,都把眼来看陌然。 前几天组织部长老婆来招商局闹事的余味还没退去,因此有人就趁机喊:“邓姨呢?邓姨没来么?” 说话的是水利局的人,水利局早就看不惯招商局的人占着他们的办公楼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本来是人家水利局的一亩三分地,你招商局插进来一脚,算什么?如果不是当初何县长当机立断拿下水利局长,现在的水利局早就与招商局水火不相容了。 水利局人说,为什么招商局别的局不去,偏偏选中他们水利局,主要原因是水利局没钱,没钱就被人欺侮,就连局长,看到别的局长都觉得矮一头。 这几年水利这一块确实不怎么重视,多年前的水利设施都快损毁完了。如果不是县财政列支,水利局连工资都不能保证。 招商局的人就说,这是风水轮流转,当年的水利局是个多么风光的部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也就不过十来年,江河日下,成了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局了。 何县长挥手让大家散去,他在陌然的引导下,拾级而上,去招商局听取关于东莞招商的情况汇报。 第一百八十一章语重心长 能参加何县长听取汇报会议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王玉明事先做了安排,等陌然陪着何县长进去会议室时,半屋子的人起立鼓掌。 何县长挥手致意,请大家坐下后,清清嗓子说:“各位都辛苦了,等尘埃落定,我给大家请功。” 又是一阵鼓掌,比刚才更热烈。 张波涛悄声问陌然:“这都是你安排的?” 陌然摇了摇头,没出声。 “乱弹琴。”张波涛骂了一句:“何县长来听汇报,搞这么多人在,要他怎么听?你安排一下,汇报人数不要超过三个人。” 陌然便抬头去看会议室,很多人他并不熟。但他知道,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各科室一把手。他的目光猛地看到邓姨,刚好邓姨也往他这边看过来,四目相交,但见邓姨讪讪一笑,移开了眼光。 邓姨在招商局挂了个副局长,据说很少来上班。上次被陌然搞了一次后,招商局的人都变得乖巧了许多。其中邓姨也能按时来,只是走得比较早而已。 陌然的身后坐着苏眉,没看到王玉明。于是便低声对苏眉说:“你去给王主任说一声,汇报工作改在我办公室里。” 说完话,便去看何县长。何县长正在讲话,无非是鼓励大家积极想办法招商引资,只要办成了事,不论出身,不问过程,绝对重奖。 招商局的人都很兴奋。本来招商局就是在何县长手底下成立起来的,过去并没有这个局。何县长成立招商局,主要就是应对工业园区。新县城搬来后,没点工业气息,城市就没活力。经贸做得再好,也赶不上人气旺。能让一座城市有旺盛的人气,产业工人是唯一的标配。 当初招商局成立时,何县长有明确要求。凡要进招商局的,一定要有社会资源。招商局不是混饭吃的地方,得有成绩。但后来招商局进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多是混饭吃的人。主导调人工作的是组织部。组织部由杨书记全权掌管,也就是说,谁能进,谁不能进,杨书记一句话就行。 而且很多人都知道,招商局对于雁南县,也不是一个长久的单位。一旦招商工作完成了,招商局就得解散。如此以来,很多临近退休的家属,都往招商局里挤。因为县里有指示,入局级别都调半级。 邓姨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入局,她本来是正科级,马上就要退下去了。在原单位想上副处,很难。尽管她老公是组织部长,但要上一个级别,还是不那么容易。 邓姨调入招商局就成了副处,与副县长几乎在同一个级别上。虽然没有副县长的权利,却能享受副县长的待遇。只要在招商局混到退休,接下来就能享受待遇,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何县长讲完话,将头转到陌然这边,微笑着问:“我还是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你吧。” 陌然说:“何县长,我们都认识了。” “认识了也得介绍。”何县长笑眯眯地说:“各位,这位陌然同志,是我们雁南县招商局的负责人。以后大家的工作,多向陌然同志请示。” 邓姨就问了一句:“这位陌然同志过去在哪里高就啊?” 何县长呵呵一笑,看着陌然说:“要不,你自我介绍一下?” 陌然就站起身,环顾一眼会议室,搔了搔脑袋说:“我过去是个打工的,现在是乌有村的村长。” 会议室里静默一会,开始有人笑起来。邓姨的眼光更是鄙夷,吐出一句话:“原来是个农村村长啊。” 何县长摆摆手道:“老邓啊,英雄是不问出处的。” 邓姨假笑道:“确实,可是我们雁南县也不至于没人了吧?弄了个村长来领导我们?何县长,我这个人是直性子,说话不拐弯啊,你给我们大家说说,这个陌然同志有什么本事啊?” 何县长严肃地说:“有不有本事,我们得看。雁南县正处在高速发展阶段,不拘一格降人才是县委县政府的共识。只要有利于县域经济发展的人才,我们就要大胆用。” 邓姨不做声了,组织部部长是县委常委之一,邓姨昨晚还特地问了老公,这个陌然是什么来路,怎么突然就空降到了招商局。 组织部长告诉他,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只要组织部没插手,这人就不是干部。编外人员,理他作甚? 邓姨是心里有底,所以当着这么多的人问了这些问题。但何县长显然在偏袒他,因此在何县长说完这些话后,她暗自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陌然适时请示何县长:“何县长,工作汇报去我办公室吧?” 何县长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点点头。 张波涛就站起身说:“各位都去忙吧,何县长要单独找陌然同志说话。” 大家又一齐鼓掌,欢送何县长去陌然办公室。 刚坐稳,何县长就问:“陌然啊,东莞的情况怎么样了?” 陌然定了定神说:“何县长你放心,问题不会太大。据我所知,瑶湖集团董事会已经决定,要在我们雁南县投资了。” “好!”何县长击掌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陌然,不简单。” 陌然淡淡一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秦园在他回来之前,并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瑶湖集团什么时候来,投多大,他一概不知。 “接下来,你该督促项目落定了。”何县长说:“小陌啊,招商引资的任务可不轻啊,你要打足精神,有什么困难,直接向县委县政府提。现在的当务之急,不能停留在空谈的基础上,一定要扎实推进工作。” 陌然紧张地点头。 “关于你个人级别的问题,县里正在开会研究。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老秦老板失望。” 陌然心想,何县长突然说出秦老狐,是不是指的是他们的闭门会议?秦老狐与何县长有什么样的交易,没人知道。 何县长三番五次让他跟瑶湖集团项目,甚至不惜公开得罪杨天书记,将原招商局长徐文友一脚踢开,扫除障碍。虽然说徐文友是咎由自取,但他毕竟是组织上的人,不经过组织程序就拿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何县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陌然从肖科长哪里得知,何县长想扶正,得有摆得上台面的政绩。瑶湖集团的落地,就是一张王牌。 现在考核干部,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看这个干部能为经济带来多大的效应。只要能将GDP搞上去,即便有点劣迹,睁只眼闭只眼也能过去。 何县长提出说正在研究他的个人级别问题,言外之意,只要组织通过,他陌然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正式国家干部。 突然要变身为国家干部,这个惊喜来得有些突然。陌然早先前心里有这种想法,却因为没太多把握而不好往深层次去想。何县长的话,就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心里狂喜,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诚恳地对何县长说:“何县长,不拿下瑶湖集团,我誓不为人。” 他这话看似下决心,其实就是表态给何县长看。何县长果然满心畅快,拍拍他的肩说:“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来找我。要是我不在,你给小张说。” 他嘴里的小张,就是张波涛。张波涛闻言,当即无限欢喜说:“陌然,何县长已经给了你一个天大的舞台了,戏可要唱好。” 陌然心里一阵厌烦,这个张波涛拍马屁的功夫算是独步天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抱住了何县长这条大腿。 工作汇报就在相互的聊天中完成了,也没个正式的汇报程序。不论是何县长,还是陌然,心里都各自满意。 陌然知道何县长是因什么事而来,因此在何县长离开后,他让王玉明召集各科室负责人,他要开会。 他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要想改变招商局的工作作风,不杀只鸡给猴子看,可能震慑不了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暗通款曲 陌然的会还没开,徐文友却到了局里。 徐文友这段时间到处在鸣冤叫屈,他找了何县长很多次,一直没机会见着。听说何县长来了招商局,他紧赶慢赶,还是让何县长先走一步离开了。 徐文友一来,招商局顿时热闹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嘘寒问暖的,为他鸣不平。其中邓姨更是嗓门大得惊人,公开说让一个农民来领导她,她不服! 徐文友满脸堆笑,笑容里看不出欢乐,尽是苦涩。他一个局长,本来做得顺风顺水的,只是挡不住诱惑,偶尔试下水就出么问题。这该怨谁呢?谁也不能怨。这点破事放在平常,连根鸡毛也算不上,但要被人上纲上线,也是可以弄出天大的事来。 徐文友过去紧跟杨书记步伐,从乡长干起,唯杨天书记马首是瞻。得到的收获是他从乡长的位子一步跨入局长行列。过去做乡长,上面还有个乡党委书记,现在做局长,党政他一手抓,要多牛逼有多牛逼。 何县长不喜欢徐文友,这在雁南县是公开的秘密。按何县长的意思,坐在招商局局长这个位子的人,无论是德,还是能力,都要超常人才可信任。这个徐文友过去做个乡长,多少年来默默无闻,既不见他有什么建树,也难听到关于他不好的传言。这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绝对不会影响什么。徐文友也算是草根出身,上头也没人。因此乡长一做就是好多年。如果他不遇到杨天书记,估计他这一辈子,就得老死在乡长的任上了。 人走运,是挡不住的。杨天书记某天心血来潮,带了人马直奔徐文友所在的乡镇检查工作。恰好书记不在家,他这个乡长当然首当其冲出面接待。 徐文友的乡里有个特产,就是家酿的米酒。这地方有条小河,不长,蜿蜿蜒蜒的也就一里来路。小河的水从山顶下来的,清冽甘甜。拿这河的水酿酒,酿出来的酒非但酒香扑鼻,香气四溢,且度数高,不上头。 说也奇怪,这条河尽管最终流出徐文友的乡,却在其他地方拿这河的水去酿酒,怎么也酿不出徐文友的乡的味道来。 徐文友的乡偏远,经济不发达。一个乡也没个市场什么的。只有乡政府门口这块地,早上有一两个卖豆腐的,和一个杀猪的屠户。 杨天书记的突然而至,乡里没什么招待,急坏了徐文友。好在他在乡里多年,资源还是有一些。便临时叫人去山溪里抓了几只石蛙,找人搞来一些野鸡野兔的野味,凑了一桌子菜。杨天书记本来走得饿了,喝口水都觉得香甜的时刻,被徐文友一杯接一杯的劝酒,杨天书记也不推辞,他是当兵的出身,豪爽。又因为徐文友他们偏远乡平常很少去县里,县里这些年也没给他们什么帮助,心里有点愧疚,因此来者不拒,一喝,就喝了几乎一斤多。 酒喝多了,自然很困。从徐文友的乡到雁南市,平常也要三四个小时。杨书记喝多了,坐车怕吐,秘书便让徐文友找个地方让杨书记临时休息一下。 乡里没招待所,更没宾馆。乡干部大多本地人出身,下了班都回家去住。徐文友也一样,但他毕竟是乡长,在乡政府里还是有一间房供他休息。于是他毫不犹豫扶了杨书记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乡里又没空调,徐文友就拿了一把蒲扇,坐在杨书记床边替他扇风。 杨书记酒劲上来,哪里还醒得来?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半夜。等到尿急憋醒了,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不知身在何方。推开门一看,徐文友双腿笔直,站在门口替他站岗。 乡里蚊子多,徐文友的脸上被咬了好几个包。杨书记便问:“有蚊子你怎么不打?” 徐文友体贴地说:“我怕打蚊子的声音惊动杨书记您休息。我年轻没事,蚊子咬一咬顶得住,让杨书记您休息不好,就是我天大的责任了。” 杨书记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叫了秘书他们,连夜回到了雁南市。 再后来,何县长调来雁南县,又过一段时间,雁南县迁址子虚镇。何县长提出组建招商局,杨书记就一个意见,招商局局长就由徐文友担任。 徐文友的这段历史知道的人不多。他这一辈子心里就只认杨天书记。徐文友在很多场合公开说,杨书记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徐文友东莞嫖娼被何县长拿下后,他去找过杨书记,却被骂了狗血淋头。杨书记警告他说,拿下他的是何县长,不是他杨天。你徐文友要想翻身,解铃还须系铃人,得去找何县长。要是他嫖娼的事被他杨天先知道了,处理的结果是毫不犹豫送去看守所关起来。杨书记说,你这个不争气的徐文友,你把雁南县干部的脸都丢光了。 杨天书记是本土干部,对外来的何田宇县长天生就有排斥感。从何县长一来雁南县,两个人都感觉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谁也不撕破脸。何县长来了不到三年,雁南县就形成了两大派别,以杨天书记为首的“本土派”和以何县长为首的“外来帮”。 这两大派别区别很明显,不是按出身论,而是根据年龄划分。五十岁以上的,毫不例外都归于本土派,三十岁以下的,一律投奔在何县长门下,成了外来帮。 这么一分,中间就出现了一个空间地带,四十岁的干部,都成了墙头草。比如吴太华书记,就是墙头草的代表。 杨天书记不为徐文友做主,但他记住了杨书记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他得找何县长。只有何县长,能将他的命再重生一次。 何县长不在,徐文友略显失望。他这几天天天追着何县长屁股后面跑,何县长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样,也不知是刻意回避他,还是根本没心情与他见面,让徐文友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 像徐文友这样的事,不能拖太久。县里没下文件,一定是杨书记帮了忙。文件一下,一切都成定局。纵然徐文友有天大的冤屈和本事,也只能一筹莫展。他必须要尽快找到何县长,要死要活,当面一句话,好让自己死心。 招商局的人见到他来,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邓姨夸张地嚷:“老徐,你这人不地道,扔了我们不管了,独自逍遥去了啊?” 徐文友苦笑道:“老邓,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挖苦我呢。” 邓姨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现在明白死字怎么写的了吧?” 徐文友被她一取笑,一张脸顿时红了。男人的这点破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度一点,是风流。说邪恶一点,是下流。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陌然请了徐文友去自己办公室,徐文友打量一遍说:“老弟,混得不错。” 苏眉接过话去说:“这是王主任临时搞的办公室,不见得好。” 徐文友就回头看一眼苏眉,笑眯眯地说:“苏眉,这下你该满意了啊!过去你老说招商局是个混吃等死的老爷部门,没冲劲,没生气,一帮老头老太太。现在好了,小陌来了,够年轻了吧?有生气了吧?” 苏眉被他一说,立马红了脸,嘟哝一声道:“徐局,你还往心里去了呀?” “你也没说错,招商局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徐文友算根毛啊,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不,我早死了,等不到今日了。” 苏眉掩着嘴巴偷笑。过去徐文友在招商局可是谁也不敢得罪,有时候换桶水还要自己亲自动手。草根徐文友知道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即便他如此小心,还是栽倒在地,想爬起来,实在太难。 “小苏,我有话想跟小陌说说。”徐文友说:“要不,你回避一下?” 苏眉赶紧答道:“哎呀,我是该走了呢。” 苏眉自从陌然来到招商局,只要他一出现,她必定形影不离。 等到苏眉一走,徐文友嘿嘿笑道:“老弟,老哥哥想找你帮个忙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推心置腹 徐文友要陌然帮的忙,居然是请他去给何县长说情,请何县长给他徐文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陌然惊呆之余,不禁笑道:“徐局长,你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我在何县长面前说得起话?” 徐文友不接他的话,却顾自大倒苦水。 “老弟啊,老哥哥这条命就捏在你手里了啊!”徐文友说得动情,眼角居然湿润。 他连连叹息,感叹说:“老弟,在你面前,老哥哥也不想隐瞒什么。老哥哥这几年,谨少慎微,夹着尾巴做人啊。你老嫂子现在还是个半边户,没户口,没工作。你大侄子现在还在读大学,我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一家人就靠着我这点工资养着。不瞒老弟说,老哥哥从乡长到局长,这么多年来,不否认吃过拿过,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一辈子可没往口袋里贪过一分钱。” 陌然微笑着看着他,对于一个手握重权,天天在声色犬马里混的干部,说自己没贪过一分钱,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现在社会流行一种说法,正科级以上的干部全部抓起来判,不会冤枉一个人。正处级以上的干部全部拉出去枪毙,绝对没有冤假错案。他徐文友堂堂的正科级干部,又是雁南县招商局肥得流油的单位,他没贪过,估计鬼都不信。 徐文友似乎感觉到了陌然的不信任,憋红了脸说:“老弟,你要相信哥哥。老哥哥如果手里有钱,心里还会发慌吗?工作丢了就丢了,不会这样低三下气求人啊!” 陌然笑道:“我当然相信徐局长。” 他一口一声地叫着他“徐局长”,不仅是对他尊敬,更深一点的想法就是,雁南县没下免职徐文友的文件,他徐文友还是招商局的局长。 徐文友口口声声叫着他“老弟”,将陌然完完整整地套入他的江湖兄弟圈子里,这在东莞就有过徐文友要与陌然拜把子的说法。 “实不相瞒,我没这份工作,全家就得饿死。”徐文友毫不掩饰地说:“你家老嫂子现在还在帮人缝袋子赚点生活费。主要是我这人没用,要不,我一家人怎么会过得如此悲惨。” 徐文友的家庭情况究竟怎么样,陌然不知道。但陌然注意了一个细节。徐文友的口袋里常年装着两种烟。高级一点的用在公共场合,低廉的他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抽。 徐文友如果说的是真话,他还真是少有的清官了。 陌然想到这里,心里不禁肃然起敬,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发现徐文友失魂落魄的,目光散乱,心神不宁。 他心里一动,问他:“徐局长,县里纪委什么的,找过你没?” 徐文友茫然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也不明白县里是什么态度,反正就是把我晾起来挂在一边,仿佛雁南县就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没人管我啊!” 陌然想笑,心里也嘀咕,这算什么事啊?反正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这样不闻不问,徐文友该情何以堪? “我这次确实犯了错误。”徐文友低声说:“不过,这样的错误,是个男人都免不了。东莞那鬼地方,就是让男人犯错误的地方啊。当然。这也怪我思想不纯,立场不坚定。我有错。”徐文友说着,突然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陌然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诚恳地说:“徐局长,我尽力而为。” 徐文友一听,顿时满脸露出笑容来,连声感谢说:“我就知道,陌然老弟,你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你看你,宅心仁厚,是个厚道之人啊!” 陌然明白徐文友的话完全的阿谀之词,感叹他堂堂一个局长,居然会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委屈求全他这个草根,不由心生凉意,看来这官场的事,还真不是好玩的。 他说:“徐局长,既然县里没文件,说明你这个局长还是局长。我陌然只是个临时打酱油的人,你放心,我可不会抢了你局长的宝座。” 徐文友嘿嘿地笑:“陌老弟,我倒希望你就是招商局局长。这个局,换了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心啊。你这人我说了,厚道,实在,而且能干大事。你在这个位子上,肯定比我的作用大得多。” 陌然笑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县里没明确的决定,你还是照常上班。等有人找到你头上了再说。” 徐文友惊喜地看着他,过一会又摇摇头道:“这事传得很难听,我怕没面子来上班啊。” “面子是自己给的。”陌然说:“毕竟传说都是写在风里的,谁亲眼看到你做什么了?” 徐文友一听,猛地拍一下大腿,笑道:“老弟,你提醒我了啊!是啊,谁亲眼看到我徐文友怎么了?娘的,差点上了人家大当了啊。” 徐文友迫不及待要走,他要去找杨书记汇报,请杨书记为自己伸冤。 陌然也不拦他,徐文友这事处理不好,对所有人都是一道坎。雁南县在这件事上不拿出个态度,今后还会遇到更多同类问题,到时候没个机制,还真难办。 徐文友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笑眯眯地对陌然说:“老弟,就算我老徐清白了,这个位子还是你来坐,我陪你。” 陌然不由心生感激,徐文友的话不无道理。就算他将自己洗白了,何县长也不可能再让他坐在局长的宝座上了。撤徐文友职的是他何田宇县长,他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而徐文友的出发点也很清楚,他就想保住饭碗。只要体制内还能容下他,他哪怕做牛做马也愿意。 人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候,所有的节操、伦理,以及高尚的做人原则,都如一阵风一样,吹过去就消散了。只要达到自己目的,何谈自尊之类的虚伪。 徐文友一走,苏眉就悄无声息进来。 “陌局,徐文友不简单,你可别被他骗了啊。”苏眉笑吟吟地说,看样子在开玩笑,却又不十分的像。 “你要是有兴趣,我那天陪你去他家看看吧。”苏眉轻摆腰肢,如一朵莲花一样摇曳。暗香袭来,差点让他打了个喷嚏。 第一百八十四章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偷吃 县里发来通知,三天后全县召开经济工作会议。 王玉明拿着通知,不知要送给陌然还是徐文友。徐文友听从陌然的建议,果真开始正常上班,刚开始还尴尬,担心有人背后说风凉话。上了几天,整个招商局里风平浪静,县里也不见有人发话,便自然起来,进出不再躲闪。 会议通知明确是各局一把手参会,招商局的一把手到底是谁,没人说得清。徐文友传言是被何县长拿下了,却没正式文件说撤职。陌然现在负责招商局全面工作,一样的没有县里的正式文件认可。 这样的尴尬直接让王玉明发愁。通知送给陌然,明显得罪徐文友。送给徐文友,又把陌然摆在哪个层面?正在犯愁,看到苏眉过来,灵机一动,将通知塞给她,让她去送给局领导。 王玉明耍滑,他只说送给局领导。局领导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就连邓姨也算是局领导之一。 苏眉却不管这些,拿着通知看了一眼,就径直往陌然的办公室走。 陌然接过通知一看,犹豫一下说:“苏眉,你还是去送给徐局长,毕竟,他是局长。” 苏眉就笑,样子看起来有些迷人。她靠近陌然,胸脯几乎哟挨着他的脑袋,低声说:“老徐是待罪之身,你还让他去出洋相?” 陌然正色道:“谁说他是待罪之身?徐局这人,工作能力,党性原则都是很强的。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误,算什么事?苏眉,你可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 苏眉叫屈道:“陌局,你看我是哪样的人吗?”说着话,将腰身一扭,走到陌然办公桌对面,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偷吃?” 这句话问得陌然无比尴尬。他还是个未婚男子,不存在偷吃一说。可是他被苏眉这么一提醒,马上想起自己与肖莹的温柔,心里便一顿,不由抬眼去看她。 苏眉是雁南县的一枝花,这是乌蒙村老莫说的。老莫说,雁南县各机关他都去过,只有在招商局看到一个女的,能让他有睡她一觉的冲动。说这个女人长得哪个美,几乎形容不过来。反正如果有机会与她睡一次,掉脑袋都愿意。 起初陌然并不在意老莫的话,后来悄悄偷看了苏眉几次。发现果真是风情万种,风姿绰约。特别是她的身材与皮肤,用魔鬼与鲜花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苏眉是结过婚的人,老公去国外留学不归了。这么说,她属于名花有主的人,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 陌然摆摆手掩饰自己的慌乱,苏眉抿嘴一笑,飘然出门去。 陌然的决定是有道理的,让徐文友去参加经济工作会议,一来试探何县长的想法,二来他也确实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 通常这种会要开上一两天,领导在台上讲大好形势,给下面干部打鸡血。下面干部晕晕欲睡,厉害一点的,会在会场发出鼾声。 苏眉走了不久,他的电话就响起来。是张波涛打来的,特意嘱咐他要去参加经济工作会议,说是何县长有特别交代,陌然必须出席。 陌然说:“我让徐局长去参加,我就不去了。” 张波涛显然吃了一惊,沉着声问:“陌然,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现在是招商局的一哥,你不来,让徐文友来,这不是给何县长难堪么?” 陌然笑道:“这有什么事?徐局长说到底还是招商局的局长。我要是去,被人问起来是什么人?我该答是局长?还是未来的局长?” 张波涛沉默不语,半天扔过来一句话说:“我不管这些了,何县长的指示我已经传达给你了,你来与不来,自己看着办。” 说完话,又问了一句:“还好吧?” 陌然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身体好得很。” 挂了电话,看到徐文友手里拿着通知推门进来,嘿嘿地笑。 “老弟,这会,还是你去。”徐文友摸着有些秃顶的头,讪讪地笑着说:“你让我去,我不好反对你的决定。可是老弟你想想,我要是去,不是被放在火上烤么?” 陌然起身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边坐下,抬起头对徐文友说:“徐局长,你去参加会议,名正言顺,谁也不会说什么。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要抓住。给何县长一个新印象,对你今后的工作有好的开端。” 徐文友回招商局上班是陌然的主意,本以为会引起轩然大波,没料到风平浪静。徐文友在心里有打算,只要没动静,他就照常上班了,至于招商局现在谁当家,他顾不上了。要想吃好饭,得先有一个饭碗。手里没碗,吃相会太难看。 他把陌然的主意给杨书记悄悄汇报了,杨书记没任何表态。只是说了一句话:“这个陌然,看来是个做大事的人。” 苏眉把通知送给他时,他起初吃惊,然后感动,最后想了想,还是拿着通知来陌然这里,他要试试陌然的心里想法。 陌然的表态让他感动不已。按理说,陌然取代他成为招商局的当家人,他们两个应该是冤家仇人才对。可是徐文友无论如何也恨不起陌然来,在他的印象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非追名逐利的小人,而是一个坦荡的君子。 “要不,我们一起参加?”徐文友试探地问。 陌然想了想,表示同意。张波涛刚才来电话,表明何县长特意交代了,看来何县长是个能看穿别人心思的人。 陌然同意一起去参加会,徐文友自然很高兴。当即邀请他晚上去家里喝酒。 几天前苏眉说要带他去徐文友家看看,说过之后没成行,现在徐文友相邀了,正合他的心意。当即高兴答应。 下午下班,陌然还没走,苏眉手里提着一些礼品笑嘻嘻进来。 陌然问:“你拿礼品去哪?” 苏眉大惊小怪地说:“不是去徐文友家么?你以为只请了你啊,他还请了我和王玉明呢。” 陌然心里骂道:“死徐文友,喝个酒叫上那么多人,是寂寞啊?” 苏眉把手里的东西往他办公桌上一放,浅浅一笑说:“这都是我给你准备好的。你总不能空着手上人家的门吧?” 陌然一想也是,当即问苏眉多少钱,他要给钱给她。 苏眉莞尔一笑说:“就算是我们共同买的,还需要付什么钱呢?” 陌然道:“我总不能占你的便宜吧?” 苏眉低声道:“你愿意占吗?” 陌然看了看她,犹疑着说:“我一个大男子汉,占女人的便宜,说出去多丢人。” “我愿意啊!”苏眉换了一副笑嘻嘻的神色,突然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道:“走吧,徐文友和王玉明早走了。说是先回家准备去了。” 招商局的人陆陆续续下班,看到陌然,都颔首致意。这个新来的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知道太多。但所有人都知道,陌然是何县长亲自点将上来的,退一千步,他是有着何县长背景的人。 下楼没走几步,遇到水利局局长正从外面回来,看到陌然,热情地打着招呼,拉着陌然走到一边说:“陌局长,我有个事要与你商量,你看看什么时候我们聊聊?” 陌然与水利局长不熟,平常见面都只是点头的交情。当即答道:“要是不复杂,您现在说。” 水利局长哼哼唧唧好一阵,才说出来:“关于这个食堂的事,我们水利局干部职工有意见了,你看看,我们该想个什么办法处理一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初露锋芒 水利局长说的食堂一事,陌然早有耳闻。 招商局是个没地方办公的单位,在何县长的指示下借了水利局的办公楼。办公楼有了,食堂却没着落。 雁南县每个局都有自己的食堂。县委县政府的食堂在县委大院里,像水利局这样的单位,去县委食堂吃饭,还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于是县委大院以外的单位,都自己搞了小食堂。 搞小食堂的好处很多,一来回家吃不现实。雁南县刚搬来子虚镇这边,家属楼并没跟着配套建起来。过去雁南县的干部,都在雁南市里有房。很多干部的家属是雁南市的人,因此家都在市里。二来自己办的食堂,吃得放心。最重要的一点,自己食堂吃饭,只要象征性的付上一块两块伙食费,其他都由局里补贴。 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呢?因此,在雁南县新县城里,几乎每家单位都有自己的小食堂。 招商局本来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哪里还会有食堂?于是徐文友出面,与水利局局长商谈,希望招商局能在水利局食堂里搭伙。 水利局起初的坚决拒绝,耐不住徐文友软磨硬泡。水利局没法,就提出来条件,搭伙行,但伙食费不能与他们水利局一样,得多交。 多交就多交!人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当即谈了结果,招商局在水利局搭伙吃饭,伙食费是水利局的三倍。人家水利局说的有道理,办食堂要请大师傅,还有水电煤气,还得管理,这成本大,收招商局三倍的伙食费,还是看在大家都是雁南县的干部名分上,否则,给十倍的价钱,他水利局未必就能同意。 借人家地办公,还要在人家的锅里抡勺子,水利局的干部职工自然很不开心。招商局的人觉得自己没底气,通常开饭的当口都不去吃饭,等到水利局的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各自拿着碗,低眉顺眼去匆匆打点饭菜,回到自己办公的楼层吃。 水利局的人吃饭不需要刷碗,都是吃完了将碗筷一扔。自有食堂的人洗。招商局就不同,食堂的师傅也欺侮人,不给招商局的人洗碗。徐文友也没办法,让招商局搭伙的人各自带了碗,自己吃完自己洗。 刚开始还相安无事,到后来,招商局的人去吃饭,不是饭不够,就是菜没剩。搞得一局的人,心里窝着火没处发泄。仿佛他们招商局是后娘养的一样,处处受人委屈。 意见集中到徐文友哪里,他永远都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陪着笑脸让局里人放心,许诺说等有地方去了,一定带着大家走,不受水利局这帮人的鸟气。 水利局长说:“老弟啊,你看看啊,我这个食堂,上月结算,亏了几万块。你也晓得,我这个水利局,是爷爷不爱,奶奶不痛的单位,要钱没有,人倒是有一大把。老弱病残多,没法啊。” 在县一级的单位,一把手见面,通常都喜欢以兄弟相称。因此陌然一点也不奇怪水利局长叫自己老弟。实话说,倘若他陌然真是个局长,确实也是雁南县最年轻的局长了。在这些老局长面前,他被人叫老弟,理所当然。 陌然说:“黄局,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只要你高兴,我尽量。” 水利局长黄秋生嘿嘿一笑说:“如果可以,我想,今后我们两家还是分开算了。这样干部职工心里也平衡。” 陌然明白他这句话里的含义,招商局是何县长组建的新局,除了没办公楼,钱倒比大多数的局充实。县里有钱的单位屈指可数,财政列支的除外,可以创收的单位也就几个。比如公安局,一般不与他们混在一起。人家没钱了,到处有来钱的地方。不像他们水利局,只靠着财政拨的那么一点款,根本养不活。 水利局没钱,招商局却肥得流油,这让水利局的人很反感。别的地方也奈不何他招商局,不给你搭伙吃饭,却是手到擒来的事。 陌然笑道:“黄局,不如这样,以后食堂这块的开支,我们也承担一部分,你看如何?” 黄秋生局长摸摸后脑勺,咧着嘴巴笑说:“这倒不必要。只是我们局里想搞个象棋比赛,什么都装备好了,奖金还没个着落。要不,陌局你帮兄弟解决一下?” 陌然心里想笑,奶奶的,这不是明摆着敲竹杆吗?没钱你还搞个屁比赛啊! 当即问道:“需要多少?” 黄局长板着手指算了算说:“也不多,大概也就五六万。”说完,一脸无奈地笑笑道:“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局,基层干部职工多。他们常年累月在下面跑,一年到头也没个福利什么的。再加上他们平常也没个什么娱乐,除了下下象棋,也没个什么爱好。所以我就想啊,给他们干脆举办一个比赛,赢了的,给奖金。这也算是群众活动,给底下的兄弟们打打气。” 陌然认真地说:“我理解,我理解。黄局,这样吧,你们这次比赛的奖金,我们招商局赞助了。不过,食堂这事,我们就不再讨论了,还是照过去一样,该如何如何?” 黄局长笑眯眯地点头,拍了拍陌然的肩膀说:“老弟,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们的这个徐文友啊,抠死了,就好像要他家钱一样,难怪要下台。” 陌然不想与他讨论这些事,笑笑没作声。与黄局道别后,准备与苏眉去徐文友家里。 徐文友在县城有房子,是新县城搬来后,县里给政策拿的家属房。 家属楼在县城东南边,从水利局过去,走路少说也得十几分钟。 陌然正想着如何过去,看到苏眉推过来一辆电单车,当即乐了,问:“我们骑电单车过去?” 苏眉将头发往脑后一摆,笑道:“县里又没公交车,也没的士,不骑电单车去,难道还走路去?” 陌然看着小小的电单车,怀疑能不能坐两个大人。 正在想,苏眉将电单车往他手里一塞说:“你开。” 陌然道:“我开?” “你不开,难道还我开?”苏眉从他手里接过去东西,往电单车上一坐,催着他说:“走呀,还要开枪为你送行吗?” 陌然只好骑上去,电单车这东西力量还真不少,驮着他们两个人倒也不觉得吃力。 县城的路还在修,除了一条主干道,其他的路面还是有些坑坑洼洼。苏眉坐在后面,低声叮嘱他说:“选好路走呀,我的屁股都快颠肿了呀。” 陌然没接话,电单车本来就矮小,像陌然这样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骑上去,就好像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玩具车一样。 路面不平,任你有再高超的技术,未必能让车不颠? 陌然感觉手心里都出汗了,倒不是他怕颠,而是担心身后坐着的娇滴滴的苏眉。 走不多远,前面一个坑,陌然还没反应过来,车头便往坑里冲过去。坐在身后的苏眉一声惊呼,一只手就不自觉地来抱了他的腰。 他只感觉一阵心跳,低头看见苏眉的手臂已经环抱了自己的腰。 电单车一下又从坑里跳起来,陌然人高,脚又有力,只轻轻一点,电单车又平稳起来。 苏眉的手却不抽回去,反而将脸靠上来,贴在他的后背,让他感觉到了又一阵狂乱。 “不可以摔倒我呀!”苏眉在背后低声说。 “放心!不会。”陌然道。紧紧把握着车头,双目直视前方。 猛地,他感觉有丝痒,低头看去,发现苏眉的手已经悄然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抚在他的腹肌上,轻轻摩挲。 第一百八十六章清官?轻官? 徐文友的家果真如他所言,家徒四壁,一派冷清。 陌然环顾屋子,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感叹。 徐文友再不济,也是堂堂招商局长。而在招商局长之前,他做过多年乡长。一个在官场耕耘这么多年的人,家里会穷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他家的地板居然没铺地板砖,水泥地面,倒也一尘不染。墙壁也没装修,似乎还是白粉墙。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的尺寸也就在十四寸。倒是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一看还是个值钱的货。 徐文友的房间面积也不大,与他这个招商局长的身份严重不符。雁南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正科级以上的干部,住房面积不会低于一百八十平方。 徐文友似乎看出了陌然的疑虑,嘿嘿一笑,显得尴尬,低声道:“我是拿了两套小的,留一套给儿子今后住。” 陌然仔细一看,他的房间也还真如他说的,与普通科级干部的住房确实少了一半的面积。于是笑道:“徐局长,你这算盘子打得牛。这样也可以?” 徐文友正色道:“怎么不行?我又没超标,面积是一样大的。我没多占一平方。” 徐家媳妇送上茶来,是个清清爽爽的家庭妇女。一头短发,别着一把发夹,显得精神而清爽。 客厅里一张竹躺椅,躺椅上铺着棉被,几张沙发,有一张还露出里面的棉絮来。茶几是老式实木的,上面一个茶盘,一把茶壶,几个暗青色的茶杯。头顶悬着一把吊扇,正呼隆隆地转,给屋里带来一丝清凉。 除此以外,客厅再无别物。 陌然喝了一口茶,顿觉齿颊留香。疑惑地问:“嫂子,这什么茶,怎么那么香?” 徐家嫂子恬静地一笑,轻声道:“这是去年秋天摘的野菊花泡的。” 徐文友接上说:“这茶清肝明目,败火去郁,虽说是野生的,不值钱,但却很难讨得到喝。” 陌然连声说是,接连喝了几口,顿觉心里一片宁静。 突然卧室里传出喊声,徐文友放了茶杯,急忙起身进去。片刻后,抱着一头发花白老妇人出来,小心翼翼放在躺椅上,拿了被子盖了,才尴尬地说:“我娘,快九十岁了。喜欢热闹,听到我们说话,非要出来。” 陌然肃然起敬,起身凝视老人,嘘寒问暖几句。 老人倒不怯场,拉着陌然的手摩挲几下,连声说:“不错不错,是个人才。” 陌然奇怪地问:“伯母会看相么?” 老人咧嘴一笑,满口的牙齿一个也不在,以至于她脸颊两边深陷下去,犹如两个历史深潭。 她说话的口齿不十分清楚了,但还能辨别出说话的意思。 “看相?”老人笑:“哪有女人看相的?都是男人干的活。” 陌然就陪着笑起来,正要转移话题,老人又兴致勃勃地说:“你额头冲得高,印堂又发亮。看你骨骼,也还清奇。不过……”。 老人欲言又止。 陌然听她说话,条理清晰,用词恰当。不禁油然而生气敬意。通常像她这帮年纪的老妇人,除了会絮絮叨叨,根本说不了几句囫囵的话。更何况她用的“骨骼清奇”这词,非一般普通人能说得出。 陌然想追问下去,被徐文友拦住了。轻声劝慰他母亲:“娘,你安静地休息吧。我们还要谈事的。” 老人又笑,欢天喜地的样子,喋喋不休:“我儿子要谈事了啊,我不能多嘴了。我儿子是干大事的人,是干部,大干部呢。” 陌然点头说是,做出一副俯首帖耳的形态。 徐文友无可奈何地笑,说:“陌老弟,你也来取笑我?” 苏眉从进来就忙着给徐家嫂子打下手去了。王玉明更是乖巧,一直呆在厨房里没出来。只在陌然进屋的时候探出头招呼了一声。 聊了不到几句,饭菜上桌。徐文友邀请大家上座,自己先去准备了饭菜,拿着去喂他老娘。 徐家嫂子接过他手里的碗,催促他去陪陌然他们,说客人在,怎能抛开客人不管?陌然笑道:“嫂子,我们都是同事,没事的。徐局长孝感动天,我们都要向他学习。他是我们的榜样啊!” 徐家嫂子温柔地笑,说:“我家老徐啊,一年到头就看到他在忙,好像比总理还忙一样。钱又没赚几个。不过,我们家都很满足,很幸福。没有老徐,就没有我们这个家庭呀。” 陌然听了出来,徐文友在东莞的事,徐家嫂子一点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东莞的事,自然不会知道徐文友已经被何县长撤了职。 他看着屋里的两个女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微笑,心里不禁一动,想着千万别把徐文友的事捅出来了。那样太残酷! 徐家嫂子去喂饭,徐文友就起身去了卧室,过一会出来,手里捧着两支茅台酒,压低声音说:“这可是杨书记送我的,我没舍得喝。陌老弟你来了,我要喝掉它。” 陌然赶紧去拦,说:“徐局长,这么贵重的酒,我们就别喝了。这酒有收藏价值,何况还是杨书记送的,喝了可惜。不如我们喝二锅头,有劲。” 徐文友不屑地说:“管他!再贵的酒也是喝的,不是看的。” 说着,顾自打开瓶盖。屋里顿时弥漫一阵奇香。 茅台之香,与其他任何白酒的香,截然不同。其他酒的香,宛如俗脂薄粉,风吹即散。而茅台之香,却能深入脾腹,纵使风吹雨打,依旧醇香不尽。 陌然心想,徐文友这是拿出了他的镇宅之宝了。说也事实,放眼他家,还真找不出一样东西的价格能与他手里的酒匹敌。 徐文友家之清贫,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陌然看来,一个县局干部,就算没半点本事,也不至于过得像个破落户一样。徐文友手握大权,又身在肥得流油的招商局,他能出尘不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来控制自己的欲望? 这个徐文友,还真是雁南县的第一个清官啊!陌然在心里悄然想。 酒打开了,再推辞就显得假了。陌然与徐文友对面坐,两边是苏眉和王玉明。徐家嫂子坚持不肯上桌。徐文友也说,徐家祖上有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话说到这里,苏眉就惶恐起来了,赶紧起身说:“哎呀,我差点坏了你们家规矩了。” 徐家嫂子拦住她说:“妹子,这话只对徐家女人生效,对客人没用的。” 推辞了一番,苏眉只好坐下,悄悄在陌然的腿上掐了一把,脸上却不动声色。 一顿饭吃下来,时间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三个男人推杯换盏,两瓶茅台酒都见了底。徐文友还要去拿酒,被陌然一把拖住,笑着说:“徐局长,来日方长,不在乎今晚了。” 三个人的酒量,王玉明显然最差。他几乎已经看不清人了,半眯着一双眼,找着苏眉喊:“苏大美女,你没喝,不行啊。” 苏眉确实没喝,她一直浅尝茶水。听王玉明一说,俏脸一扬道:“怎么?王主任想跟我喝吗?” “你不喝,就不醉。你不醉,我们男人哪有机会?”王玉明的舌头开始有些不灵便,说话的口齿逐渐模糊起来。 苏眉浅浅笑道:“你们男人想要什么机会?” 王玉明哈哈大笑,将头扭向陌然这边,问:“领导,你说,我们要什么机会?” 陌然心里生出一丝厌恶。他最反感在酒桌上借酒发疯的人。特别反感借酒趁机揩女人油的人。 王玉明尽管醉了,兴致却高昂了许多。他又去看苏眉,咧着嘴笑说:“苏大美女,你这么个大美人,浪费就是暴殄天物啊!” 苏眉脸上一红,眉头就紧皱起来。她没接他的话了,低头喝她面前的茶。 陌然知道苏眉的事,老公公派留学,却一去不归。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最没面子的事。何况苏眉还是个美女,美女被人抛弃,简直就是没天理! 王玉明这般说话,就是赤裸裸的挑逗。陌然眼睛一瞪,骂道:“老王,你放什么狗屁?” 第一百八十七章苏家有女人多情 陌然的一声断喝,将王玉明噎得半天吱声不出来。 王玉明是徐文友提拔的人,他做了几年局长,王玉明就做了几年办公室主任。场面尴尬下来,徐文友赶紧打圆场,两边笑笑说:“玉明,你喝多了吧?” 王玉明讪讪地笑,拍着脑袋瓜道:“哎呀,确实,我这人沾酒就醉。一醉就说胡话。领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王玉明的检讨看起来很诚恳,因此陌然没再说话。黑着脸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告辞出门。 苏眉跟着出来,两个人摇摇晃晃下楼。县政府为干部们修的家属楼,楼道很宽敞。因为楼层不高,所以没设电梯。 徐文友的家在五楼,这栋面积都在几十平方的楼房,是为副科级干部配备的。像正科级干部的家属楼,与此隔着一个小区。徐文友特地找了杨书记,好说歹说不愿意去正科级干部楼,而是要了两套副科级的房子。两套加起来的面积,正好与正科级的标准齐平。 别人都喜欢住大房子,徐文友偏偏要小房子。按他解释,他住大房子是完全浪费,不如换两套小房子,还可以给一套给儿子。 陌然随口问了一句:“徐局长的另一套房子在哪呢?” 苏眉没答他,脸上露出忌讳莫深的神色。刚好下到楼底,苏眉才低声说:“谢谢你啊!” 陌然奇怪地看着她问:“谢我什么?” 苏眉只是抿着嘴巴笑,伸手要过电单车钥匙,说她来开。 陌然拒绝道:“哪有女人载着男人的?还是我来。” 苏眉严肃地说:“不行。你看你自己,走路都不稳了。我怕摔死,还是我来,你老实坐在后边就是了。” 说着,不由分说,从陌然手里拿过去钥匙,跨退上去,示意陌然坐上来。 陌然迟疑了好久,他实在不好意思坐在一个女人的屁股后。苏眉却不管了,一把拉过他,往车后座一按说:“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好意思吗?” 好在家属院里的人不多,也没人往这边看。陌然眼一闭,坐了上去。刚坐稳,电单车便往大门外的马路上走。 走了一段路,苏眉将车停下,回过头说:“你老往一边倒干嘛?双腿分开坐好。” 陌然按照她的意思调整了一下坐姿,苏眉想了想,又抓起陌然的双手,往她腰身上一围,低声说:“抱紧我,别掉下去了。” 陌然楞了一下,想放开手,却被苏眉抓住不放,小声说:“你再婆婆妈妈,我就笑话你了啊。” 陌然往四周看了看,县城的路灯还没完全覆盖,他们刚好在一片黑暗中。他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些,只要没别人看见,抱就抱吧。 苏眉看陌然老实抱住了自己的腰,才抿嘴一笑,继续开车上路。 苏眉住科级干部楼。她老公没去留学前,是水利局的副局长,专业技术人才,属特殊照顾的一类。 陌然看她往科级干部楼开,忙着说:“你送我会办公室就好了。” 苏眉丝毫没犹豫,径直往水利局方向走。 水利局一到下班时间,整栋楼就只有一个老保安。见到苏眉回来,点了点头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陌然酒劲开始上来,虽说喝茅台头不痛,但人还是一样的醉。 进门站住脚说:“苏眉,谢谢你,你回去吧?我休息一会再回家。” 苏眉轻声说:“我反正没事,你躺好了我再走。” 她伸手扶住陌然,将他送到里间的床边坐下,轻轻一推,陌然便往后一倒。她返身出来,倒了一杯凉水进去,递到陌然嘴边说:“你喝几口水,会好受一些。” 陌然听话地张开嘴,喝了几口水后,真的感觉好受了一些。眼光突然一瞥,就看到弯着腰的苏眉的胸,一片雪白。 心神顿时一乱,赶紧往一边看去。 苏眉显然感觉到了他的眼光,但她却无意一样,将腰弯得更低,以至于她洁白的胸脯在完全呈现之余,还能看到她的波澜起伏。 陌然不敢再看,紧闭着双眼说:“苏眉,你回去吧。我没事了,躺躺就好。” 苏眉直起腰,站了一会,轻叹口气,出门而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陌然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头顶一片天花板,脑海里却游荡着苏眉娇俏的身子。刚才一路过来,他环抱着她的腰,能敏锐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软。他一直不敢动,只是生硬地抱着,到了最后下车来,几乎要痉挛过去。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安静。县城还不见丝毫繁华。雁南县搬来子虚镇接近四年,县城的夜生活还如一潭死水样波澜不惊。倘若不是有几盏路灯存在,没人会感觉到这里是一座城市。如果不是何县长的强硬,新县城就像死城一样没半点生气。 当初雁南县搬过来后,家属楼一起建起来。可是一连三年,家属楼都是空空荡荡的没住几个人。下了班的干部都是一窝蜂往雁南市里赶。没有人愿意住到如乡下一般的新县城来。 何县长为此召开干部大会,出台了文件。要求所有干部必须限期搬进新居。正常上班日子,没特殊情况的,一律不许回市里居住,违者直接开除公职。 刚开始没人理会,何县长便带了人,亲自守在回雁南市的路口,逐车检查。这一查,就抓了几个倒霉鬼,还真二话不说开除了。 他的手段惹了民愤,有人就告到市里去,甚至告到省里。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按照何县长的意见办。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怕了,结果不到十天,都乖乖地将家搬到新县城来了。 何县长的雷霆手段在雁南县有许多传说。有人背后说,何县长是个根基很深的人,要不人家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将县城搬到子虚镇来?县治搬迁,可不是能胡来的,须得到国务院的批准。由此可见,何县长的手到底能伸多长,没人说得清。 陌然躺了一会,感觉尿急了,便坐起来,准备去撒泡尿。 一推开门,就看到苏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正想悄悄走过去,苏眉的门突然打开,笑吟吟地看着他问:“怎么啦?不舒服吗?” 她显然是听到了陌然的开门声出来的,她手里拿着一支笔,将笔在指间飞快地旋转。 陌然窘迫地站住脚,他总不能说自己去撒尿吧?支支吾吾一下后,慌乱往洗手间方向走。 背后的苏眉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抿着嘴巴偷笑。 净手回来,苏眉还站在门口没进去。问他:“好些了?” 陌然点点头,没吱声。 “要不要坐坐?” 陌然犹豫了一下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改天再聊吧。” 苏眉浅浅一笑道:“我回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心里反而不踏实。在这里心里想着隔壁还有你在,我就踏实了。” 陌然理解不透她话里的意思,讪讪一笑想走。 苏眉叫住他说:“你心里有不有全县招商计划呀?” 陌然愕然地摇头。他心里确实没什么计划。何县长用他,是想利用他特殊关系,将瑶湖集团引进来雁南县。因此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瑶湖集团的落地想法。至于全县的招商计划,与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我给你看份东西,看你有不有兴趣。”苏眉低声说:“我只给你看。” 第一百八十八章变了味的经济会议 苏眉给陌然看的东西,居然是一份详尽的雁南县招商引资工作方案。 陌然留心了一下,发现文稿全部手写,厚厚的一叠,估计得有几万字。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一个人写完这么多字,这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一项巨大工程。 他随手翻了翻,越往后看,愈发心惊。苏眉的方案里,将雁南县招商引资的各项工作说得十分透彻,分析得入丝入扣。仿佛只要按着方案去做,雁南县的招商引资工作必定云开雾散,美好前程触手可及。 陌然合上本子,随口问了一句:“这都是你写的?” 苏眉认真地点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我也是乱写的。” “不!”陌然认真地说:“你这就是本教材式的方案。苏眉,你是真有本事啊!” 苏眉羞涩地笑起来,宛如眼前盛开一朵海棠般的素雅。他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陌然说:“过几天县里开会,我总觉得会有人安排你在会上说话。我这是想给你准备点东西参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当然,我可能是杞人忧天了,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什么东西不都在你心底。” 陌然暗暗感动起来。苏眉的话不无道理。何县长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即便何县长不为难他,杨书记让他讲几句呢?或者其他干部要他讲几句话呢? 事实果真如苏眉预料的那样,全县经济工作会议的当天,在何县长讲完话后,杨书记直接点名,让陌然在会上讲讲雁南县招商引资的方案。 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规模很大,全县二十三个乡镇,四十六个一二把手无一缺席。加上县委县政府各局委办一把手,这场会议的参会人数不少于二百人。 大会在县委礼堂开,二百多人只占了五分之一的地方。县委政府四大班子老大都在主席台上坐。其他参会干部,都在台下仰着头看台上的何县长讲话。 会议议程里并没有陌然要讲话的程序,因此他在拿到议程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自从苏眉提醒过他之后,他口头上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还是暗暗做了点工夫。他不能让人打个措手不及。 杨书记的点名,把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引向了陌然坐的地方。他旁边的徐文友赶紧推着他说:“老弟,杨书记点你名了。” 陌然慌乱起身,朝四周乱鞠躬,惹得四周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杨书记在台上招招手说:“小陌,你上来说,今天上午的会议时间,全部留给你。” 陌然便去看何县长,何县长居然半阖着眼,根本不看他。 他心一横,从徐文友旁边走过去,坚定地往主席台上走。 经过何县长面前时,他清楚地听到何县长轻微的咳嗽声。 “先什么也不要管了!”他在心里想,坐在这里开会的,是雁南县全部精英。既不能丢人,更不能丢面子。因为面子是何县长给的,丢自己的面子无所谓,反正他就一农民,大不了卷起铺盖回广东。可何县长将他推向了招商局这个宝座,他要是个草包,何县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向主席台鞠躬,又朝台底下鞠了一躬。清了清嗓子说:“尊敬的杨书记,何县长,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叫陌然,是子虚镇乌有村的村长兼村支部书记。感谢杨书记及各位领导给我一个发言的机会,我现在就雁南县的招商引资工作谈几点个人的体会。” 陌然的发言是做足了功夫的,这一点要感谢苏眉。没有苏眉给他的方案,他一下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雁南县情况复杂,工业基础薄弱,经济发展一直徘徊在低水平线上,全县的主要经济收入都在于出外打工,比如他陌然,堂堂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也不得不远走他乡,靠打工来完成人生梦想。 当然,他不会说这些话,他在苏眉给的方案基础上提炼了一下,提出了“放水养鱼”的概念。 他讲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他在讲的时候,留心了一下台上台下的反应,发现没一个人吱声。反而不时有人配合他点头,作认可示意状。这让陌然愈发的有了信心,在放水养鱼的理念说完之后,又提出一个产业升级的建议来。 直到他清晰地听到背后何县长剧烈的咳嗽声,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扫一眼全场说:“各位领导,过去我没从事过政府工作。不知道水深水浅,所以我今天汇报的,有我个人的不成熟倾向,还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谢谢。” 他再次鞠躬要下去,礼堂里沉默一下,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可否认,拿何县长与陌然相比较,似乎陌然更胜一筹。何县长讲话,全程是念稿子。而陌然讲了一个多小时,根本没看过任何稿子,也没停顿过一秒。仿佛他说的这些话,在他心里早就滚瓜烂熟。他就像一道决了堤的渠道,任由白花花的灌区水奔流而下。 掌声一直把陌然送到座位上还不停歇。何县长就挥了挥手说:“各位请想想,陌然同志的发言有不有错误,如果有,请积极发言。” 没人发言,各人都扫着自家门口的雪,谁会真正关心你县政府是怎么想的?反正大家都是公务员,吃的是财政饭。就算县里没一分钱收入,国家财政一样会拨款下来养着大家。事做好了,是领导的政绩,与他们没一毛钱关系。事做坏了,还要出面当替罪羊。想不死都难。雁南县的招商工作由招商局负责,招商局是何县长一手成立的局,有不有成绩,有不有问题,你何县长自己看着办,其他人没闲心去管啊。 何县长见人不答,正要宣布散会,下午接着开,杨书记恰在此刻开口了。 杨书记说:“我有个提议,我建议下午的会议,改为招商局局长选举投票。何县长你的意见如何?” 何县长显然没料到杨书记会突然使出这一招。杨书记说要选举投票招商局局长,这在雁南县官场可还是头一遭。过去对这些局长的任用,都是任命制的,只过一下常委会就定下来。现在要大家投票来决定,这不是在给自己挖个坑跳吗? 杨书记年底就要退。这领导干部不管官做得有多大,只要一退下去,必定人微言轻。重感情的老部下还会敷衍几句,碰到不讲感情的,根本不会鸟一个退下去的老领导。 杨书记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显然是不满何县长拿下徐文友。而且他的这个提议,无形给雁南县官场带来了一个潜规则,以后要任免干部,不再是几个常委碰个头就作数了,要采取这种投票表决的办法来进行。 这是一个巨大的坑!何县长第一个反应迅速跳出来。 只要按照杨书记的提议走了,以后即便是他何县长做了书记,雁南县也不会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这还了得?杨书记使出这么阴险的一招,无非就是想让自己难看啊! 何县长同意,今后他会大权旁落。何县长要是不同意,一方面是否认了自己的决策,另一方面会给人留下不民主,霸道、独裁的嫌疑。他进退两难,半天无法下决心。 杨书记笑眯眯地趁机问:“何县长,你觉得这个意见如何?陌然同志当着全县干部的面设计了招商引资未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能人,雁南县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才。干部们的眼光都是雪亮的,你还怕陌然同志竞争不上么?” 杨书记的话句句像刀子一样划在何县长心里。何县长拿下徐文友,一方面是想给陌然腾个位子,但他不会急于让陌然上位。他要陌然完成了他心里的目标才会让他有一个名分。这也是陌然进了招商局,何县长不叫他局长,而一直坚持叫他陌然一样。只要陌然做不出成绩,何县长随时都有理由让他干不下去。最重要的一点是,何县长要兑现他与秦老狐的闭门会谈承诺。 第一百八十九章妥协 下午的会议完全偏离了主题,从经济工作发展到全县人事安排上来了。 当着全县干部的面讨论人事去向,这在官场是大忌。但杨书记和何县长显然都不顾了,他们各自提出自己意见,双方都不肯妥协,以至于大会陷入僵局。 杨书记坚持不撤掉徐文友的局长职务,说组织程序不符,是要犯错误的。何县长要将陌然推上招商局负责人位子,但录用手续却无法办理。 县委常委临时退场,去县委会议室召开临时会议。丢下一礼堂的干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常委会开了几个小时,会场里没人敢退场,都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小声说笑。 晚上八点多,常委们终于鱼贯出场。杨书记发表了半个小时的会议总结。陌然细心听了听,总结归纳为两点。 一点是雁南县的经济工作要上台阶,需举全县之力,发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本事。谁拉来投资,谁就是功臣。是功臣的,县委都会论功行赏,决不虚言。第二点尤为重要,雁南县全面铺开人事改革,选拔优秀干部主管各级部门工作。 杨书记的话引起一阵骚动。明白人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个声音。雁南县这是要洗牌了! 官场洗牌,是最常见的一件事。但凡一个新领导上来,必定会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样就需要将前朝的人马一个个拉下去。通常这种做法都是在新领导上任之后,还没出现过老领导在位就开始洗牌的先例。 杨书记在大会上宣布人事改革,无疑提醒了在座的所有干部,接下来的日子,雁南县官场将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 所有领导在退下去之前,都会将自己最信任的人安排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去。最不济,也会让老部下没有后顾之忧。杨书记年底要退,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杨书记一直按兵不动,别人还以为杨书记会打破常规,但没料到会来得如此突然。 显然,这是妥协的结果。 原本计划开两天的经济大会,一天就匆匆收场了。 陌然随着干部们出会场,身边跟着徐文友。 徐文友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开口说:“老弟,看来我们两个在招商局,也得有一番斗争。” 陌然淡淡一笑说:“徐局想多了。我陌然拿什么跟你斗争?老子就一农民,算根毛线。招商局是徐局你的一亩三分地,我陌然最多就是借你这块宝地种点东西。等秋天一到,收割了就还你。” 徐文友嘿嘿地笑,低声说:“其实,我们招商局还真需要老弟你这样的人才。如果老弟你不嫌弃,我去找杨书记,你来做局长,我愿意当你的副手。” 陌然心里想笑,徐文友说的都是鬼话。这世界谁有老大不愿意当,而去当一个看人眼色活着的副手呢?他肯定是在试探我,徐文友这人,靠山是杨书记。杨书记目前在雁南县还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虽说传言他要退了,但丝毫看不出他要退的迹象。相反,杨书记这段时间开始热衷于招商引资的工作了。 陌然的疑惑被徐文友一语道破。他说:“杨书记现在也要政绩。如果雁南县招商工作做得好,他就有可能被调到市人大或者政协去当个副主任或者副主席,这样一来,杨书记的政治生命又可以延长几年了啊。” “如果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杨书记拿不出过硬的政绩,他就得全退下去,从此成为一个老百姓。”徐文友轻轻叹口气说:“我晓得,杨书记现在比任何让你都急。” 陌然心里一动,取笑着他说:“徐局长,这个时候就该你报知遇之恩了。你赶快组织人马,在杨书记退下去之前,给他弄一个天大的政绩,这样杨书记的政治生命可以继续长青,你也报了知遇之恩。” 徐文友讪讪一笑:“老弟,你在笑话老哥哥我啊,老哥哥我要是有这本事,还会等到今天?” 会散得晚,大家都没吃饭。此刻肚子里开始饿起来。 徐文友提议去他家随便吃点东西,反正徐家嫂子每天都会为他准备吃的。徐文友有个习惯,不管在哪里吃喝,回去都要拿凉水泡一碗饭吃下去。 陌然婉言谢绝,他要回家里去。肖莹早上来了电话,说派出所许所来村里调查闺女坟的事,说有重大进展。需要乌有村配合。 两个人分别而去。陌然骑了陌生的摩托车,一溜烟往村小学跑。 肖莹还在学校等他,他要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早上肖莹的电话一来,他听完后就感觉心一直在蹦蹦地猛跳。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有一丝心神不宁的感觉。 肖莹看到他进来,起身笑道:“我们大干部回来了啊,累了吧?” 她去给他倒了水来,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口气喝光一杯子的水。 “出了什么事?”陌然问,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肖莹浅浅一笑,从他嘴上拿过去烟,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少抽点?” 陌然一楞,随即轻轻一笑。任由肖莹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问她:“许所说了什么?” “具体什么事倒没说。只是说案情有了进展。”肖莹神色凝重地说:“不过,我感觉到许所这次来,一定有目的。” “什么目的?”陌然疑惑地问。 “他几次问起齐小燕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齐小燕?”陌然心里一顿:“她怎么啦?有消息了?” 肖莹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就感觉到,闺女坟这事与她有关系。” “胡说!”陌然没来由地暴喝一声:“她一个女人家,就算给她三个胆子,也不会与闺女坟有半丝关系。齐小燕这人我清楚,她没这个胆。” “但愿如此。”肖莹莞尔一笑,盯着陌然说:“你看你,多么紧张啊。齐小燕在你心里占着那么大的位置啊?” 陌然讪讪说:“她是我大嫂,我们一家人,当然要关心。” 肖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说:“许所要我转交给你的。” 陌然扫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一张刑事拘留通知书,被拘留的赫然就是齐小燕。罪名是涉嫌倒卖文物。 “怎么回事?”陌然心里发虚,说话开始结巴起来。就好像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他感觉到全身上下,从头冷到了脚。 “你去问许所。我哪能知道。”肖莹低声说:“我没敢给你们家送去,就是怕你们家受不了这种打击。” “还有,齐小燕说,你就是她老公,所以通知书点名是送给你的。” 陌然仿佛觉得眼前一黑,倒不是齐小燕被刑拘,而是他想到了,这事要让大哥陌天知道了,天还不会塌下来? “没有其他人知道吧?”陌然问。 肖莹摇了摇头:“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陌然感激地笑了笑,将通知书塞到裤口袋里,摆摆手说:“肖莹,你先回去,我还要在这里坐坐。” “我陪你。” “不用。我想静静。” “我也想静静。”肖莹说:“陌然,你不能赶我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事情既然出了,总要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能解决吗?陌然顿感头痛欲裂。 齐小燕啊齐小燕,你怎么这样糊涂呢?明知道陶罐里的东西来历不明,你怎么能有贪心呢? 陌然在看到通知书的时候就猛然想到了桃林树下的陶罐。齐小燕出事,必定与陶罐有关!但他没说出来,他不想让肖莹知道,齐小燕会是一个贪婪的女人。 “要不,你去广东走一趟?”肖莹试探地问。 陌然心里一跳,将眼来看了看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章一箭双雕 陌然去找了许所,请许所随他一道去趟广东。 许所毫不思索就答应了,并且特地请示了县局,派了两个干警一同随陌然去深圳。 深圳警方很配合,第二天就安排他们见到了齐小燕。 齐小燕戴着手铐出来,一眼看到陌然,哇的一声哭出来。陌然忙朝她使眼色,他是好说歹说,才冒充办案人员一起见到了她,如果齐小燕露出马脚来,许所也不会好做人。 大家都是同行,且许所他们办的案子牵涉到一桩人命案,相对于倒卖文物,案情的性质要严重得多。因此许所他们提审齐小燕,深圳警方回避了。 还没等陌然他们开口,齐小燕先叫起来:“救我,陌然。” 陌然只能苦笑,她是待罪之身,别说他陌然不是个人物,就算是个人物,想救出一个有犯罪嫌疑的人,一样的比登天还难。 许子明咳嗽了几声,低声提醒四处都是摄像头。这才让齐小燕安静下来,颓丧地坐进提审椅子里,双眼一刻不停地看着陌然他们。 齐小燕是齐烈的掌上明珠,许子明不可能不知道。齐烈与许子明是多年的老交情,以前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兄弟,看着兄弟的孩子身陷囹圄,哪能不心痛? 一切准备就绪,提审开始。 “齐小燕,你倒卖的文物是从哪里来的?”许子明面无表情,此刻就算他心里翻江倒海,一样要做出冷漠无情。 “不是我的。我捡的。”齐小燕毫不犹豫地回答。 “哪里捡的?” “我家桃林里。” “谁能证明你是捡的?” 齐小燕就将眼光往陌然这边看。这下陌然紧张了,如果她说出他可以证明,这暗示着他陌然知道这件事。麻烦也就会接踵而来。 许所顺着齐小燕的眼光疑惑地往陌然这边看过来,这让陌然紧张得手心里开始冒汗。 就在此时,齐小燕轻轻吐出一句话:“没人证明。” 陌然悄悄舒了一口气,许所却紧皱了眉头,叹口气问:“齐小燕,你说没人可以证明,我怎么能相信你手里的文物是捡来的呢?”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齐小燕冒出一句无所谓的话,紧跟着嘟嚷:“我怎么知道是文物?我只是想卖几个钱而已。我是被冤枉的,我要出去。” 许所和陌然不约而同叹口气,齐小燕想得太天真了,她还以为是在过家家呢,想出去就能出去吗? 提审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问出来。许子明有些心灰意冷。他这次能来,是在局领导面前打了包票的。他预感到齐小燕的案子与闺女坟的死人案完全能够并案侦查,他这次能从齐小燕的嘴里得到线索,甚至能打破侦查僵局。 命案必破!这是他们公安机关的底线。乌有村闺女坟被盗案,死了一个人,到现在还没找出死者的信息,也没半点线索。致使案子一直挂着动不了。这对他们搞公安的人来说,就是压力,天大的压力。 命案破不了,所有的荣誉都沾不到边。相反,领导想晋级,这也是道门槛。 因此许所到局里一汇报,局里当即同意。齐小燕案,成了侦破闺女坟命案的唯一突破口。 回到宾馆,许所愁眉不展。陌然就问:“许所,齐小燕这点事,如果判,会有几年?” 许子明狐疑地看着他,半天说:“如果她提供了破案线索,算是立功,可能免于起诉。” “哪她有不有线索?”陌然急迫地问。 齐小燕失踪后,陌家安静了一段日子。陌天更像是丢魂失魄,木工活也不去干了,天天把自己锁在家里,饭也不吃,话也不说。连门都不出。 陌家娘怕出事,一天三趟往桃林里跑,安慰儿子说,如果齐小燕不回来了,娘就给你娶个新老婆回来。 陌天一听这话,就会歇斯底地地吼,没有齐小燕,老子就去做和尚。 齐小燕被刑拘,陌然没敢告诉家里人,更不敢告诉大哥陌天。他清楚只要自己一说出去,家里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大哥陌天知道齐小燕失去了自由,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陌然的问题让许所突然笑了,他自言自语道:“得想办法把齐小燕弄回去。这是个好主意。” 陌然闻言,心里吃了一惊,追问了一句:“怎么弄回去?深圳这边会放吗?” 许子明不语,微笑了一下转身去找随他来的两个干警商量去了。 陌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乱如麻。他在看守所里见到的齐小燕,失去了原来的光鲜靓丽,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好像突然间老了十几岁一样。她原本鲜活灵动的双眼变得黯淡无神,头发蓬松着,如同鸡窝一般的杂乱。囚服穿在她身上,掩盖住了她娇俏的身材,变得臃肿而难看。 他的心不由隐隐痛起来。这是一种没来由的痛,似乎从四肢八骸,从每一根头发梢上源源不断传过来,以至于他几乎不能呼吸。 齐小燕这辈子没吃过任何苦,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活在齐烈的无限呵护里。她的人生因为陌天而改变,她从有着美丽梦想的云端跌落到尘埃里,这让她有多痛苦?无人能理解她的痛苦,陌然也不能。 陌然回来乌有村当村长,让她再次燃起希望。由此她不惜冒着被人唾弃的危险,处处维护着心中的爱人陌然。可是陌然似乎不解风情,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抽身而去。这让她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绝望。 她给陌然留下短信,只身去到深圳。是因为她听说了,在深圳有座古玩城,她手里的宝贝能够换到一笔不菲的钱。有了钱,她就能帮陌然了。她深知陌然在乌有村施展不开手脚,是因为他手头根本没有可以让他能施展手脚的经济。 秦园第一次来乌有村,她就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秦园是个美丽的有钱女人,她在她的面前不但有自卑感,而且有着深深的憎恨感。她想过了,只要手里有钱,她就能与她并驾齐驱,她要帮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有一番作为。 后来的陌然相亲,也给了她一次打击。她亲赴孟晓家里,见证了孟晓后,心里突然萌生了成全他们一对的想法。 表面上看,齐小燕是个活在蜜罐子的女人。只有陌然才懂她,她每天都活在痛苦当中。 他的心愈来愈痛,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给齐小燕任何承诺。他只希望她快乐,仅仅是因为当年他们那纯真的一吻。 整整一天,许子明他们不见动静。房间里也看不到人,连电话也打不通。陌然正在疑惑许子明他们在搞什么鬼的时候,他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成了!”许子明兴奋地说:“累死老子了。” 陌然疑惑地问:“什么成了?” “你不用管,先给老子准备好酒菜,晚上庆功。” “庆功?”陌然越发迷惑了。 “对,庆功。”许子明笑哈哈地说:“老子帮你陌家救人,你还能不请老子喝一杯?” 陌然顿时明白过来,许子明已经搞定了带齐小燕回雁南县的大事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喝花酒 许子明用什么办法陌然不清楚,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看守所提了人,带上高铁回雁南县。 一路上许子明有交代,任何人不得与齐晓燕说话。 陌然只能强忍着不开口,但眼光一看到齐小燕衣服包着的戴手铐的双手,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百味杂陈。 回到雁南县,许子明带着齐小燕往看守所去。陌然这时忍不住了,叫住他说:“许所,天大的事,让我跟嫂子说几句话,再给她准备点东西带进去,可以不?” 许子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陌然的要求。 这时候齐小燕喊住了他,欲言又止,脸色绯红。 陌然心里顿时明白,齐小燕一定是身上来事了,需要女人的专用品。可他一个男人,如何张得了口买这些东西呢? 县公安局派了车来接,齐小燕被带到车上,眼睁睁地看着陌然进去商店,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大包用品。 许子明还是要求干警检查了一遍,等翻到陌然藏在最底层的卫生巾时,大家都去看他。陌然只能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 载着齐小燕的车远去了,陌然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往地下坐去。此次收获不少,起码将齐小燕从深圳带了回来。人在深圳,生死难料。回来雁南县,多少能有照应。 坐了一会,看到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他才站起身,拍拍屁股吹着口哨往一边走。 高铁站在城外,周围还是一片萧条。远处已经看到城市高耸的楼顶,一条宽敞的大路,直达市中心。 喊客的的士司机凑过来,伸出五个指头说,哥们,回市里五张,不打表。 陌然扫他一眼,没理他。 司机又问,刚才抓来的女犯人,是犯了什么罪啊?挺漂亮的,可惜了。 陌然皱着眉问:“怎么就可惜了?” 司机说,这么漂亮的女人犯什么罪啊?只要她愿意,要什么没有,非得去做犯法的事。这下完了,一辈子就浪费在高墙电网里了。你说还不可惜么? 陌然没想理他。不过他说的话没错,漂亮的女人,要什么会没有呢?只是他们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人啊,不管男人女人,不是漂亮和英俊就什么都能得到。往往越是漂亮的人,心眼境界就越高。这样,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往往更难得到。比如爱情,不是漂亮和英俊就能拥有一份美丽的爱情。爱情于他们,往往更苦涩。 司机显然觉得陌然没有坐的士的意向,啧啧几声后准备离开。 陌然突然叫住他说:“把你的车开来,我要去一个地方。” 司机欢天喜地去了,不一会将车停在他面前,满脸堆笑问他,老板去哪? 陌然说了一个地名,是上次林冲的别墅。他只记住了地名,具体怎么走,他心里没底。 司机也不知道去,问了一圈人才晓得个大概。笑嘻嘻地对陌然说,老板,这地方有些偏远,车费可能要贵一些。 陌然挥挥手道:“别跟我讲价钱,你走就是。” 上了车,他才给林冲打电话,说要去他别墅喝酒。 林冲二话没说,当即问了他的地点,说派车来接。陌然告诉他已经打了车来,林老板只要准备好酒就行。 陌然突然想起要去林冲的别墅,是因为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齐小燕现在关在看守所,人什么时候能出来,谁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像齐小燕这么点小事,只要多花钱,应该不会太难为。 可是钱从哪里来?这个疑问像一条蛇一样盘缠在他的心头。直到林冲的影子出现,他才狠一下心,决定亲自去找他谈谈。 林冲果真在别墅等他,而且置办了一桌无比丰盛的大餐。桌子上红的白的洋的酒摆了半桌子。看到陌然进来,大笑着迎上来,搂着陌然的肩膀说:“兄弟,想起我来了,谢谢啊!” 陌然不想客套,径直去桌上坐了,叫人开酒。 、林冲就问:“白的红的?还是洋的?” 陌然淡淡一笑道:“先来红的,试试胃口。” 开了酒,林冲压低声音问:“就我们兄弟两个喝,气氛起不来。不如叫上两个人陪我们喝。” 说着双手一拍,但听得一阵翠环轻响,笑声随之传来。陌然还没看清,眼前已经站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各自低眉浅笑,欲语还休。 林冲笑问:“兄弟,选一个,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陌然惊愕道:“这还有款式的说法?” “当然!”林冲微笑道:“所谓环肥燕瘦,口味各人不同。女人这东西,不是都能适合男人口味的。有些只能远观,有些但可浅薄。比如这两个小妹,就是天然人儿。兄弟无论浅尝辄止,还是深入研究,尽可随意。” 陌然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发烫。他焉能不懂林冲话里的意思。 “要是兄弟不合眼,换上两个。” 陌然赶紧摇手道:“别别,我们就喝酒,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复杂吗?”林冲淡淡一笑:“人生不过就是一杯酒,一场欢笑的事。如果把人生过得像个和尚,何必为人?在我看来,其实生而为人,务必善良就好。” 陌然没想到林冲居然如此会说,居然说得他张不开嘴来说话。如果不是因为齐小燕,陌然这一辈子也不想与他打交道。因为这个林冲,当年为了肖莹而蹲了几年监狱。但现在他毫无办法,只有这个林冲,能帮得上他。 两个女孩一人一个陪着坐了,林冲便提议喝个花酒。 陌然不懂什么叫“花酒”,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林冲哈哈一笑说:“看我的。” 说着将一杯酒倒进嘴里,却不咽进去,示意着女孩递过嘴来,嘴对嘴将酒往女孩儿嘴里喂去。却又不全部喂进去,故意漏出一些,打湿女孩儿薄薄的胸衣。 陌然一阵恶心,脸上却笑了,摆着手道:“这花酒喝得也太复杂,不如自己喝。” 他端起酒杯要往嘴里倒,被一边的女孩儿一把夺住了,嫣然一笑,将酒倒进她的嘴里,翘起薄薄的唇,递给陌然。 陌然尴尬至极,进退两难。林冲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就在一边起哄。含着酒的女孩儿也是一脸羞色,似乎陌然不去接,她将没有人生一样。 犹豫了好一阵,陌然才闭了眼,将嘴唇递过去,双唇刚一接上,女孩儿嘴里的酒就缓缓往他嘴里吐过来。 陌然只能咽了,正要拿开唇,没料到女孩儿的舌头随之而来,在他嘴里柔柔的搅了一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羞涩地退了回去。 这不是喝酒,这是要命!陌然暗想,浑身的血往身上某一处冲,顿觉雄伟无比。 开了头,再喝下去,尴尬就没有刚才那么强烈。几杯下去后,反而觉得余味不尽了。 林冲开口说:“兄弟,说吧,来找我有什么大事?” 林冲没猜错,陌然要没大事,肯定不会去找他。 “给我一百万。”陌然说,面无表情:“你只要看中乌有村任何一块土地,我给你。” 林冲一楞,随即哈哈大笑,将陌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兄弟遇到了什么难事?” 陌然摆摆手说:“你只说,成交不成交?” “成不成交,只要你认我这个兄弟,有任何困难,做兄弟的出手帮,都是义不容辞的事啊!”林冲感叹说:“如果陌兄你看得起我林冲,不如我们结拜。” “结不结拜也是另外一件事。”陌然说:“林老板,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成交不成交?” 林冲就不说话,又深深看了他几眼,挥手让两个女孩儿走开,压低声音说:“你要不说出个原因来,我不会答应。” “原因?”陌然冷冷一笑说:“很简单,因为我需要一笔钱。” 第一百九十二章乌鸡变凤凰 林冲的一百万如期而至,且不带任何附加条件。这让陌生意外,本来他拿着筹码去的,现在筹码居然一文不值。 他已经想了几天,要想齐小燕出来,没钱万万做不到。因此他狠下心来,决定冒一次险。 钱到手,接下来就该付诸行动。许子明是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他就不相信许子明不会动心。 他去银行提了十万块,用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装了,正要出门,苏眉举着一张纸笑容满面进来。 “落实了,落实了。来通知了。”苏眉语速很快,显得很激动。 陌然疑惑地看她,问了一句:“什么事那么紧张?” “人事局来通知了,请你去办理录用手续。”苏眉兴高采烈地说:“从此以后,你就是国家公务员了。” 陌然一听,并不十分激动,只是淡淡一笑。 这是一份迟来的通知,如果不出意外,这份通知应该在六年前就要到他手里。当初大学毕业后,他陌然不知在人事局走过多少次。假如人事局的门槛存在,应该都被他踩下去三寸了。 他的表现让苏眉很意外,迷惑地问他:“你不高兴吗?” 陌然摇了摇头,让苏眉把通知放在他办公桌上,等他有空再去办理。 苏眉压低声说:“我听说,县里有了决定,你和徐文友都在招商局工作,至于谁做老大,目前还没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徐文友逢凶化吉了,安全着陆。” 陌然又是一笑,说:“这是好事,老徐的错误,不至于丢了饭碗。” 苏眉冷冷一笑道:“其实,徐文友根本不需要在乎这个饭碗。” 陌然心里一动,抬头去看她。苏眉躲闪着他的眼光,嘟哝着说:“以后你就会明白,我可没冤枉他。” 说完话,转身要出去,走到门边又折身回来,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真正看中招商局长这个位子的,另有其人。” “是吗?”陌然不在意地笑了笑。拿着手提包出门。 谁来做招商局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将齐小燕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他能感受到齐小燕的痛苦,知道她在里面生不如死。 人最怕的就是失去自由,一个没有自由的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了无生命。人可以缺少粮食,缺少御寒的衣服,但绝对不能缺少自由。自由是老天给予每个人的平等权利。失去自由,等同失去生命。 到了派出所,许子明正在办公室开会,看到他来,匆匆结束会,问他:“你来有事?” 办公室里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陌然开门见山说:“许所,我要你帮忙,将我嫂子放出来。” 许子明闻言,面露难色。半天开口道:“陌村长啊,不是我不帮你。现在的情况看,你这个嫂子,嫌疑很重啊。如果放她出来,谁敢保证不出意外?” 陌然装作很轻松地笑,说:“许所,你也知道,我嫂子就是个杀鸡都要躲开的人,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出什么坏事呢?关她与不关她,其实都在你一句话。” 许子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摆着手说:“你别给我灌迷魂汤。我许子明又不是局长,还没这么大权力。你也不用多说,齐小燕是齐烈的女儿,你以为我不想帮她?” “就是。”陌然呵呵笑着说:“许所啊,你总不能看着老兄弟的女儿在里面受苦受难吧?” 许子明叹口气说:“陌然,我还没想清楚,你家哥哥自己不急,你一个做兄弟的,反而比他急。我想不通啊。” 陌然毫不犹豫地说:“都是一家人。谁来出面都一样。再说,我哥就是手艺人,不会说话,所以还请许所谅解。” “老齐呢?也不见人影。” 陌然心里一动,齐小燕被抓,到现在还瞒得铁桶一样,别说齐烈,就是陌天和陌家爹娘,谁都不知道这回事啊。 “要不,我问问老齐的意思。”许子明说着拿出电话作势要打给齐烈,被陌然一把按住说:“许所,这事就别惊动齐书记了,免得他着急。” 许子明奇怪地看着他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许所,你们公安内部办事的程序我也不懂,看在齐书记的面上,你又是我们子虚镇的老所长了,哪家孩子的情况你不比别人清楚?我家嫂子是个很善良的人,她这次出了意外,是真不懂法。我也没人可找,你是我们家唯一的救星了。”陌然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手提包往他那边推,小声地说:“这一切,还得请许所费心。” 许子明看了看手提包,鼻子里哼了一声。 陌然机灵地起身告辞,出到门外,拿出电话打给苏眉。 他现在需要一个身份,如果凭着乌有村村长这样的身份,许子明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但倘若他是招商局长了,许子明不得不另眼相看。 苏眉带着录用通知与他一道去了人事局。半个小时不到就办完了录用手续。他这次被录用,是县政府开了一路绿灯的。现在的雁南县谁不知道他陌然是何县长身边的红人?得罪他,就是得罪何县长。 办完手续出来,迎面看到颜小米过来,便站住脚,与她打招呼。 颜小米惊喜地笑,看一眼他身边站着的苏眉,欲言又止。 陌然便介绍道:“招商局的苏眉。这位是大学生村官颜小米。”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陌然问:“颜小米,你来人事局办事?” 颜小米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说:“县里通知我来办录用手续。这次我们居然不要考试就录用了,看来祖坟冒青烟了。” 她嘻嘻地笑,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陌然叹道:“确实是,我也是刚办了录用手续。” “是么?”颜小米惊讶地说:“我听说这次就两个名额,看来你我各占了一个。真是幸运!” 聊了一会,陌然怕耽误颜小米办手续,便说:“你先去办手续,中午我请你吃饭。” 颜小米也不推辞,笑着点头答应。低声对陌然说:“哎呀,陌然,你身边怎么都是美女啊?我都嫉妒了。” 陌然转头去看远远站在一边的苏眉,跟着笑说:“你不也是美女么?” 颜小米瞪她一眼道:“陌然,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我颜小米可不是随便的人。” “是!”陌然取笑着她说:“随便起来,我们的颜小米就不是人。” 颜小米举手来打他,他笑着躲闪开,与苏眉一道出了人事局大门。 苏眉皱着眉头说:“陌领导,你认识的女孩子还真不少啊。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轻佻呀?动手动脚的,不好。” 陌然正色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颜小米人不错的,做了三年的大学生村官了。” “大学生村官有什么了不起啊!”苏眉快走了几步,回过头说:“我也不打扰你了,你还要请人家美女吃饭,我不坏你好事了。” 陌然叫住她问:“不一起吃呀?” “不吃。”苏眉头也不回地走了,扔下陌然一个人站在一株拳头大的树底下,看着远处的公安局办公大楼出神。 他陌然今非昔比了,从签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身份就变了。他现在属于国家公务员序列了,是吃皇粮的人了。为了这个结果,他不知梦想了多少年。当年考上大学,他以为从此可以一跃农门,谁料到毕业后,现实逼得他不得不背井离乡。他恨过这个社会,恨过所有手握大权,却把他们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视为草芥的权贵。他知道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人生就像过山车,昨天他还是个拿着大学毕业证的农民,是一只毫不起眼的乌鸡,今天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登堂入室的庙堂之人,成了凤凰。 他要将这个喜悦分享出去,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要找谁分享。 就在他想着要与谁一道分享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姐夫!” 他回过头去看,看到孟夏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在她身边,站着的居然是老费。 第一百九十三章因夏拉 老费自从认识孟夏以后,展开了他坚持不懈的爱情追求。 据说,老费现在回国,只是匆匆住上几天,便即刻启程回来,跟在孟夏屁股后边献殷勤。 孟夏既不接纳,也不反对。屁股后面跟着一条外国狗,连喝杯水都有人送到手边,她倒乐之不疲。 阿拉伯国家的人,通常都不吃猪肉。孟夏有意逗他,每次吃饭,都会上一份猪肉摆在他面前、老费这时候就会表现出无比痛苦。但他不发脾气,嘴里叽里咕噜的,英语单词就像机关枪一样往外飞。 老费会说一句漂亮的英语,他也走过全球许多国家。只是在孟夏这里,他失去了再四处乱跑的勇气,宁愿被孟夏用猪肉逗他,他也始终不肯放弃对孟夏的追求。 有人劝过老费,说孟夏这样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能适应老费,老费你还是自己了断拉到。老费每次都会嘟嚷一个词“因夏拉”。起初人们还以为他说的是孟夏的另外一种称呼,久了才知道,是“神的意思”。 老费的意思,孟夏于他来说,是神的旨意。神让孟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所以他不能违背神的意思。 老费从孟晓这里进口刺绣回国去卖,生意出奇的好。他们国家产石油,家家户户都有钱。老费的生意直接做到大富翁家里去。也只有这些家庭的妇女,才会用刺绣这类的奢侈品。一般人家的妇女,只用普通的黑布遮住颜面即可。 老费国家不收税,所以价格抬得再高,比较起来还是低得令人动心。做生意赚钱是小事,钱对于老费来说,并非主要的追求。但孟夏的存在,让老费几乎失去了自我。他差点在孟夏的怂恿下吃了猪肉。还是孟夏在最后关头一把抢下了他手里的肉,才不至于让老费自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老费不吃猪肉,但吃牛羊肉。因此在孟夏家里,只要老费来了,家里必定荡漾着一股膻味。又因为老费吃饭喜欢盘腿而坐,还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吃。所以孟夏的家里特地为他做了一张矮桌子,一块硕大的地毯,让老费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手抓饭吃。 孟晓每次说起老费来,总会在最后叹息说,孟夏不懂事,老费会被她玩废掉。 孟夏又叫了一声:“姐夫。” 她笑嘻嘻地凑过来,问他:“刚才走的那个女人是谁?” 陌然不知道她问的是苏眉还是颜小米,只好问她道:“哪个?” “穿花裙子的那个。”孟夏啧啧舌说:“长得还真好看。” 陌然想起穿花裙子的是苏眉,便告诉她说:“你说的是苏眉啊,她是招商局的人。” 孟夏嘿嘿一笑:“姐夫,听说你现在成了国家干部,是招商局的局长了?” 陌然摇摇头没说话,国家干部是事实了,至于是不是招商局局长,他还没半点把握。何县长究竟会将他放在哪个位置,他心里没底,也没人透露过一丝信息。 “这么说,我们家又出了一个干部了。”孟夏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态,亲昵地叫:“姐夫,你要请客。请我吃饭。” 她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十分自然,却让陌然有些尴尬。他与孟晓的爱情,还处在一个非常朦胧的阶段,他们之间还未就婚姻家庭这一块有半点交流。 陌然灵机一动,指着老费说:“你带了人家上街,就该带着人家好好转转,让老费领略一下我大中国的风采。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喝。” 孟夏嘴巴一撇,不屑地说:“洋鬼子懂什么。要是他有你半点好,我就认了。” 说完,自己的脸先红起来,偷偷打量着陌然,抿着嘴巴笑。 陌然便去与老费打招呼。两个人本来认识。又加上陌然会说几句阿拉伯话,两个人感觉更亲热了。 握手之际,老费居然也叫他“姐夫”。 陌然拦住他说:“老费,姐夫这名字不能乱叫。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得确定了关系之后才可以叫。” 老费哪里懂得中国人的习俗,满脸堆笑地说:“孟夏这样叫,我当然要跟着叫。不会错。” 陌然也懒得再解释。与外国人打交道,有些事越解释越复杂。不如不解释,免得大家都不好理解。 聊了几句,知道老费这次来,准备在中国常驻了。他的生意已经覆盖了整个阿拉伯国家,上流社会对他的刺绣产品喜爱有加,目前供不应求。 老费抱怨说:“孟夏家的产品,效率太慢,根本供应不过来。我可是签了大单的,要是货供应不了,我要赔大钱。” 陌然心里一动,随口说道:“扩大生产不就好了?” 老费想了想说:“没地方,没工人。” 陌然笑道:“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和工人。只要有投资,我包你三个月内有一座漂亮的工厂。” 老费先笑起来,认真地看着陌然问:“你说的投资,大概需要多少?” 陌然笑道:“这就得看老费你的胃口有多大了。你要是想将阿拉伯国家的刺绣生意一个人垄断,我也能帮你办到。” 老费显然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陌然,半天没吱声。 孟夏悄悄捅了陌然一下,低声说:“姐夫,你要让老费在我们这里投资建厂啊?” 陌然笑着问:“不行吗?” 孟夏又是嘴一撇说:“如果这样,老费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揭都揭不掉了。” “他来是朋友,我们为什么要揭掉?”陌然奇怪地问:“他设个厂在这里,我们难道还会吃亏么?” 孟夏甩一下头发说:“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姐说。我不管。” 正说着话,看到颜小米从人事局出来。径直往这边来了。 走近了,颜小米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陌然说:“领导,我来你们局里报到。”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低头去看手里的纸,果然是张人事报到单。颜小米居然分到招商局来上班了。 他将纸递回给她说:“颜小米,我跟你一样,只是没报到单,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混饭吃呢。你找我报什么到?” 颜小米轻轻一笑道:“你不像我,你还要走组织程序。等组织程序一走完,你就是我的领头上司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去看站在陌然身边的孟夏,嫣然一笑说:“这位美女,与上次在党校的美女是双胞胎吧?” 孟夏接过去话说:“你认识我姐姐呀?” 颜小米点头说:“当然认识。你不知道你姐姐上次去党校找陌然,我们晚上在宿舍聊了大半夜呢。” “聊什么啊?” “说你姐漂亮啊。雁南县还有你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是老天给的福啊。”颜小米认真地说:“今天看到你,才知道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啊,你比你姐姐,可是半点也不差。” 孟夏被她说得羞涩起来,但还是喜滋滋地笑了。 老费只能听懂有限的几句中国话,此刻被晾在一边,显然有些着急。他插进来话说:“孟夏,我们请姐夫吃饭去。” 他没来由的插进来这么一句,逗得大家都乐了。 陌然讪讪道:“老费,你以后别这样叫我,你就叫我陌然就行了。” 老费正色道:“哪怎么行?你是姐夫,姐夫一定要尊敬,不能叫名字的。” 孟夏看他笨嘴笨舌的,眼一瞪道:“老费,你请人吃饭,你要出血啊。” 老费吓了一跳,惊奇地看着孟夏,疑惑地问:“吃个饭还要出血?要哪里的血?” 颜小米乐不可支起来,看着老费道:“这外国朋友挺有意思。你随便出哪里的血都行啊。” 老费还在迷茫,自言自语道:“要喝血么?我这点血。够喝么?” 孟夏又吓他道:“血不够,砍下手脚炖着吃。” 老费惊恐起来,惶惶不安地问陌然:“怎么吃饭还要出血?你们中国人还有这爱好?” 陌然还没答,颜小米插进来说:“我们中国人,最喜欢喝外国人的血了。喝完血,再吃肉,吃完肉,再把骨头剁吧剁吧熬汤喝。” “原始人都不吃人的。”老费涨红了脸争辩道:“我都没听说要吃人的。” “别人我们是不吃,但你是外国人,我们吃你。”颜小米吓着老费说,自己乐得快直不起腰了。 陌然只好安慰老费:“老费,她们是吓你的,我们中国人的意思,吃饭出血就是付钱的意思。” 老费狠狠拍一下额头,大叫道:“你们中国,真看不懂!” 孟夏低声说道:“还有你更看不懂的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大忽悠 老费有钱,有大钱。但老费对于投资,却保持着距离。 孟夏要陌然请客,刚好陌然说要请颜小米吃饭。于是四个人去了张大福酒楼,要了一间包厢。 酒楼老板看到陌然来,满脸堆笑拿着一张单子,将陌然请到门外,悄声说,乌有村还欠着他酒楼十三万块签单费,看什么时候能给? 陌然吃了一惊,接过单子看,果然都是齐烈签的字。便在心底骂,老家伙,吃这么多,去哪里拿钱来还? 修渠道的工钱是他陌然自己垫的,老四的死,又是他陌然的钱垫的。秦园给的三十万,所剩无几,他还想着要给小学修个操场,拿什么去修? 但前任拉的饥荒,他这届不能不认。 陌然便将单子退回给酒楼老板,笑眯眯地说:“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老板陪着笑,爽快地说:“只要陌村长你认,晚一点没事。” 说着,压低了声音问陌然:“你今天带了个洋人来,要不要上份菊花羹?新鲜货,极品。” 陌然摇摇头道:“不用,这东西,还是给别人吃。” 回到包厢里,看到颜小米和孟夏两个人正聊得火热,老费孤独的坐在一边,愁眉不展,便走过去,认真地对老费说:“我来跟你聊聊中国文化。” 老费欣喜至极,一副俯首帖耳状。 陌然说:“我们中国的文化,浩如烟海,博大精深。具体落实到细处,无非就是酒文化,茶文化。当然,不论哪个国度,哪个民族,男女的爱情,是最伟大与恒久的文化。” 老费使劲点头,连声称是。 陌然又说:“至于这个爱情,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最能代表诚意与实在的,就是男人的事业。虽然说,爱情很美好,但现实肯定骨感。一个男人要爱一个女人,必定有让女人放得下心的事业。现在不比过去,过去我们祖先的爱情,可以喝西北风谈。今天我们的爱情,都必须要站在实地上谈。因为我们经过几千年的洗礼,知道爱情这样美好的事,一定不能饿着肚子去谈。” 老费赶紧说:“陌先生说得好,在我们国家,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说,老费你要爱上一个人,就得给这个人安全感。” 老费迷惑了一下,马上展示自己的胳膊,得意地说:“我有信心,看,我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陌然就笑,鄙夷地说:“这年头,还有拼力气的安全感吗?有钱就安全,有事业就安全。事业能赢得大家的尊重。” 老费一下没想通,赤红了脸,愣愣看着陌然。 陌然笑道:“如果你在我们中国有事业,别说爱情,你要什么都能得到。” “是吗?”老费惊喜地瞪大眼,看了看陌然,又去看孟夏。 孟夏狠狠瞪回去,撇着嘴嚷:“你瞪我干嘛?” 老费就嘿嘿地笑,认真地说陌然说:“我明白了,明白了。陌先生,你给了我灵感。” 陌然能给他什么灵感?他不过就是给了老费一个感觉,他要想在中国收获爱情,一定要在中国有事业。这个事业不是做几笔生意,而是实实在在能看到的实业。陌然绕了一个圈子,将老费带进了一个圈,这个圈,就是要老费掏钱投资。否则,他的爱情将会是镜花水月。 孟夏也听出来了陌然的弦外之音,她低声叫道:“姐夫,你不能忽悠他。” 陌然惊奇地问:“我忽悠了吗?我是请老费赚钱啊。” 颜小米抿着嘴巴笑,说:“陌然,看来你是个大忽悠。你看这个外国人,一楞一楞的,快傻了。” 老费能懂几句中国话,未必可以听得懂全部。因此颜小米这样说话,完全可以无视他的感受。因为他听不懂。 陌然正色道:“这不是忽悠,像老费这样的资本方,投资搞实业很合适,还有孟夏家的刺绣,老是搞家庭作坊式的,做不大。何不让他们强强联合,一方出资金,一方出技术。皆大欢喜的事啊。” 颜小米点着头说:“你想的确实很美好。可是人家会投资么?” 陌然自信地笑,说:“我自有办法。” 孟夏忍不住插进来一句话:“姐夫,你要忽悠人可以,可不许拿我做筹码。” 陌然笑,不出声。摸了一支烟递给老费说:“来,尝尝我们中国烟。” 老费摇着头说:“谢谢,不用。我们都抽水果烟的。不抽这个。下次我来,给你带一个,美的很。” “美的很!”陌然附和着说,与老费大笑起来。 突然脚底下一痛,低头一看,发现是孟夏的脚尖,正死死踩在自己脚面上。便拿眼去看她,她却若无其事一样,认真地看着菜单点菜。 有老费在,猪肉不能上。孟夏便说:“其实他们阿拉伯人,都是我们这边传过去的人种,为啥就不吃猪肉呢?” 颜小米解释说:“他们是因为宗教的原因。在国外,宗教与法律可是同一个位子的。有时候宗教还大于法律。” 孟夏不满地撇撇嘴说:“我还不知道是宗教原因啊?我们不也有宗教吗?比如和尚啊,道士啊,儒释道三教呢,比他们多了去了。我们怎么就没这种禁忌?” 颜小米笑道:“你看到我们的和尚吃肉吗?” 孟晓一楞,随即骂道:“他们何止吃肉,他们还玩女人呢。现在的和尚都是假和尚,一群秃驴。” 孟夏的话把大家逗得都笑起来。她说得也没错,现在的和尚,大都属于功利性和尚了,念经打坐只是他们蒙骗大众的一个手段了。不可思议的是和尚还有职称,世外人倒追求俗世人的繁华,还真是一群秃驴。 孟夏点了一圈,发现除了猪肉,还真找不出其他菜,于是将菜单往边上一扔,骂道:“干脆,让这个外国人坐一边吃去,给他几张饼子就够了。他们这不能吃,哪不能吃的,难伺候。” 陌然拿过去菜单说:“不行,人家是客。待客有待客之礼。不能吃肉,我们改吃鱼也行。” 于是一连点了几道菜,果真都与猪肉无关。 他悄悄想抽回被孟夏踩着的脚,试了几次,都被孟夏踩得死死的。无奈只好叹口气,将眼去看她,似乎是征求她的意见,其实是告诉她,脚放开。 孟夏却浑然不觉似的,一直抿着嘴巴微笑。脚下还悄悄用了点力,踩得陌然差点要咧开嘴叫痛。 直到菜上桌,孟夏的脚才拿开,得意地说:“姐夫,这都是你点的菜,我要多吃一点,把我姐的那份也吃回去。” 吃完饭,颜小米要赶回去村里。她已经办好了录用手续,接下来就该来县招商局报到上班。 像她这的村官,这些年不在少数。有人以为国家鼓励大学生毕业回乡任村官是提高村民素质,其实明白的人才明白,这么做,只是缓解就业压力。如颜小米这样修成正果的村官,简直是微乎其微。 细看,隐隐还有当年上山下乡的意思在里面。颜小米应该要庆幸,她遇到了该遇到的人。 陌然不属于大学生村官范畴,他毕业好多年了。他当村长,只是很平常的选举选出来的。当然,他又与其他村长不同,毕竟在雁南县里,他是目前唯一的民选村官。 陌然录用后。并没拿到报到手续。自己究竟去哪里上班,他心里也没个概念。如果将他放在招商局,徐文友也一样在,一山不容二虎,肯定会爆发斗争。虽然说徐文友现在低调得吓人,甚至说只要陌然来招商局,他完全可以做他的副手。但陌然心里清楚,徐文友这只是缓兵之计,一旦风头过去了,他的一亩三分地,怎么会容得下他陌然去撒野? 徐文友的靠山是杨天书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他陌然的靠山,是不是何田宇县长,谁也不敢说。连他陌然也感觉到,自己与何县长并非一条路上的人。 从张大福酒楼一出来,迎面碰到吴太华书记过来。 吴书记带了一帮子人,也来张大福酒楼吃饭,看到陌然,点点头说:“陌然,恭喜你!” 陌然赶紧笑,趋身上前,在前面替吴书记引路。 吴太华书记摆摆手说:“你去忙,我这里不用你管。有人负责的。” 说着叫了一个人过来,赫然是陌丝丽。 陌丝丽巧笑嫣然,低声叫了他一句:“陌主任,还好吧?” “还行。”陌然说,试探地问:“你请客?” 陌丝丽点了点头,转身对吴太华书记说:“要不,留陌主任一起吃,我正有事找他。” 吴太华书记颔首同意,自己先迈步进去酒楼。 陌然赶紧说:“我这还有朋友,再说,我们都已经吃过了,吃不下了。” 陌丝丽看了看老费,笑道:“一个外国人啊,吃不下坐坐也好。吴书记在,你总不能一个人走吧?还有,有个关键的事,需要你点头呢。” 陌然被他叫做“主任”时,心里就有了疑惑。陌丝丽这样叫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不,过去她叫他“陌村长”,后来叫他“陌局长”,现在突然改口叫他“陌主任”,这里面变化那么微妙,不细心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于是他抱歉地对老费说了几句,大意是领导来了,他没空陪老费了。关于他们说的投资一事,他会找个时间与老费好好探讨。 孟夏不满地嘟着嘴,陌然突然改变计划,让她心里很不高兴。但陌然毕竟是国家干部了,当干部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与老费告辞后,陌然说:“走吧,看我能帮上陌老板什么忙。” 第一百九十五章得来全不费功夫 子虚镇几位当权派全部受邀到齐,吴太华书记居首位而坐,其他诸如镇长赵中国,纪委书记孟清,人大主席老罗,以及武装部长老徐,分列吴书记左右。 吴太华书记踌躇满志,意气飞扬。他是雁南县最大镇子虚镇党委书记,又是雁南县县委常委,前途无限,一片光明。 全县干部都知道他是何县长最忠实的拥趸者,最坚定的战友。自始至终都站在何县长这一边,是何县长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之一。再明白一点说,如果何县长上位书记,吴太华书记必定会跟着前进一步。 雁南县在何县长的主持下,外来帮如日中天。而吴太华书记恰恰是外来帮的核心人物,因此,他现在的每一个眼神,都能杀死一头牛。 这么多老大齐聚一堂,陌然不敢造次。只能低眉敛首,坐在最后的位子上,满面微笑。 天地建筑公司代表陌丝丽小姐笑语嫣然,款款逐一敬酒。敬到陌然面前,居然要吴太华书记陪喝。 陌然吓了一跳,这还了得。赶紧双手乱摇,诚惶诚恐地说:“陌经理,千万别,我先干为敬。” 酒杯还没送到唇边,吴太华书记居然微笑起身,端着酒杯说:“小陌说的有道理,陌主任这杯酒,我是要陪着喝。” 他是第二个说出陌然“主任”的称谓的人,让陌然愈发的觉得这个名字的含义。陌丝丽这样叫,可以理解她是乱叫的,而吴太华书记也这样叫,背后必定有含义。 陌然装糊涂,既不细问,也不反对。既然吴太华书记主动要陪着喝,就算是杯毒酒,喝下去死人也得喝。 天地建筑公司请客,当然要上菊花羹。陌然知道这菊花羹背后的故事,犹豫半天没动,只是看着吴太华书记慢条斯理地品尝。 孟清书记显然是第一次喝菊花羹,捏着勺子研究了半天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取这么个清雅的名字,却用的还是肉。” 吴太华书记笑而不语,只是鼓励着她吃下去,特地赞扬了一番,说这菊花羹,非但滋阴补阳,更有美容绝效。 女人都听不得美容这方面的字眼。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能美容,就是毒药也会执意要吃。由此可见,美容对于女人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撼动她们的心。 孟清书记果然毫不犹豫动了勺子,咽下去几口后,皱着眉头说:“我到底还是不能吃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果真是美容佳品么?” “当然是,必须是。”吴太华书记说:“小陌今天请各位喝菊花羹,吃了喝了,该谈正事了。” 陌然心里暗暗揪紧,他能预感到,陌丝丽的正事一定与他有关。否则,子虚镇党政大员一起聚会,不会那么整齐。 果然,吴太华书记示意陌丝丽介绍情况说:“大家先听,不急于表态。” 陌丝丽的正事就是请子虚镇协助配合,天地房地产建筑公司需要征购乌有村沿河一带的地,面积大约五百亩。 乌有村沿河土地,就是一块肥肉。陌丝丽和花红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齐烈因为这块地,一败涂地,灰头土脑,连个支书宝座都弄丢了。瑶湖集团也来看过,表示要这块地。就是陌然自己,也在这块地上先想动手脚,建个养老院,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所有人都懂得,乌有村沿河的这块土地,是雁南县最好的风水。倘若将此开发成住宅或者别墅,放眼雁南市,怕是找不出第二块能与之匹敌的地方来。 大家听完陌丝丽介绍完,都不吱声。个个面色凝重,看着面前的盘子杯子,如泥塑一般。 陌然想开口,但想起吴书记刚才有交代,不要急于表态。心里便如烧了一盆火一样,惶惶不安起来。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说,没人会替他说话。土地是乌有村的,乌有村人的利益只能靠自己争取。如果一切都仰仗镇政府,这块地早就姓了别的姓。 就在他鼓足勇气,要冒着杀头风险开口说话时,眼光瞥到了孟清书记,发现她正朝自己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他只好强忍下来,屁股底下又如坐着了一颗钉子,坐立不安了。 吴书记环顾一周,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始说话。 “各位,大家都认真对待这件事。我跟各位明说,这是县委县政府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因此,征收沿河土地,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作,而是政治任务了。各位要掂得请轻重。” 这话一出来,更加没人敢开口。 但凡在子虚镇当过三年以上干部的,都知道乌有村这个癞子头最难剃。乌有村人口多,又大多集中在齐李两姓,一声喊,呼应众多。过去搞工作组,屁股后吊着枪的干部,事先都得拜码头,否则在乌有村里,寸步难行。 传说土改时期,政府要收回土地,乌有村死了几个人都没搞定。乌有村人说,干革命的目的就是要回土地,怎么革命成功了,土地还要收走?于是不服,不服就得杀人,杀几只冒头的鸡给猴子看。别的地方兵不血刃将土改进行下去,到了乌有村,非但收不回土地,还被合村的人将工作组赶到河边,要不是上级紧急派人来,工作组的人被会赶到河里喂王八。 这还了得?上级震怒,派了人马将乌有村团团围住,青壮男子都赶到一起开会,谁家交出地契,可领得两石米,外加人民币十元。 这个诱惑可不少,可是乌有村的人居然没一个人动心,闹到最后,上级终于动了杀心,绑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人,一排跪在河边,排子枪打过去,人往河里栽。终于吓怕了村民。各自交了地契,没人去领两石米,更没人去要十块钱。 土地收回了,却没人去领米和钱,这才让政府的人害怕。于是在子虚镇的镇史上记下了这么一笔,对于乌有村的所有问题,都得另情相待。 陌然小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故事,陌家爹说过,其实当初工作组进村时,陌家是想交出地契的,但齐家和李家都来警告过,只要陌家敢交出地契,全村人一定让陌家全部人口去湘水河里喂鱼。 乌有村的人把土地看作是人的命根子,后来分田单干,再后来土地落实到人头,乌有村为此又闹出几桩头破血流的事件出来。 诸如此类的故事,乌有村人能津津乐道讲上三五天。这也是为什么邻村乌蒙村基本开发完了,乌有村还是一寸土地没动的原因。即便如县自来水厂,占的地方是乌有村的,却与乌有村有协议,必须承认土地是属于乌有村而不是自来水厂才落地。 陌然在心底暗暗为祖先喝彩。做人就得有底线,有血性。祖先没丢面子,后人不能愧先人。 吴书记突然将眼光看向陌然这边,笑眯眯地说:“神仙下凡还得问土地,天地房地产公司征地这事,还得靠乌有村自己人啊!” 陌丝丽赶紧接过话说:“这个是自然,你看我哥,现在不就坐在这里了。” 陌丝丽亲昵地将身子往陌然这边靠,一缕暗香使劲往他鼻子里钻。 陌然苦笑,认真说:“乌有村的村民,都会响应政府号召。需要我们作出贡献的,绝对义不容辞。” “说得好!”吴书记带头鼓掌,深情地凝视着陌然说:“小陌,你年轻,站得高,看得远。我已经向何县长推荐了,这次征地,你来挂帅!” 陌然脑袋里轰地一响,犹如炸开了一颗炸弹,当即晕乎乎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出乎意料之外的安排 镇委书记吴太华的话没有得到应验,县委组织部肖科长代表组织找陌然谈话了。 因为是老熟人,谈话就没有像别人那般客套,坐下来不久,肖科长开门见山说:“陌然,县委县政府对你有任命,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要端正态度,认真工作。” 陌然认真地点头,既然已经是国家干部,自然要有规矩。现在不像过去,过去烦的时候还能孟浪一下,现在即便是生不如死,也得强撑笑容。 他还以为是去招商局上班,正要表明态度,说招商局的局长还是让徐文友来担任,自己配合就好。没料到肖科长说:“组织委任你为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主任由何县长亲自兼任。” 陌然顿时愣住了,他原来的想法如泡沫一样炸开,半丝痕迹都不曾留下。他迟疑地问:“招商局这边的工作……?” “徐文友同志继续主持县招商局工作。”肖科长面无表情地说,突然咧开嘴一笑:“陌然,难道你失望了?” 他怎么会失望呢?他在紧张。 县工业园区的架构比招商局大多了,从领导配置都能感受出来。何县长亲自兼任主任,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单位?招商局能比吗? “我怕辜负领导。”他老实说:“要不,让我去基层锻炼吧?” 随肖科长一同前来找他谈话的人笑道:“陌然,你以为这还是你们乌有村啊?组织任命,岂可儿戏?” 陌然只好点头,诚惶诚恐地点头。 如果说他从一个农民变身为公务员是乌鸡变凤凰,那么他突然成为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雁南县官场里,多少人觊觎这个位子?过去管委会只是一个空架子,有组织架构,没工作人员。县委县政府从各局委办抽调了一些干部补充进来。却因为没展开工作,整个管委会处于半停顿状态。 工业园区与招商局不同,招商局再牛,也只是一个局级单位,顶天就是个正科级单位。管委会却是副县级,级别套过来就是副处。再简单一点的比较,管委会在某个层面,级别比子虚镇还要高一个档次。 一步登天的感觉通常能让人忘乎所以,但陌然却高兴不起来。尽管他在心底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心情却沉甸甸的似乎压着一块石头。 从回乡竞选村长到现在,他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他还是他,背后并没站着什么领导。如果他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背后的力量在支撑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瑶湖集团的秦老狐父女。 压力瞬间遍布他全身,他顿时有种软绵绵的感觉,甚至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很清楚不是他陌家祖坟冒青烟,也不是他陌然有过人之处。倘若如此,也不会等到今天了。他是别人博弈的一个筹码,他既是个博弈的人,又是一枚棋子。 他猛然明白过来,秦老狐与何县长的闭门会谈,应该就是拿他陌然做筹码。雁南县答应秦老狐的要求,让陌然升官,瑶湖集团就投资雁南县,皆大欢喜。这么一想,他开始理解何县长为什么处处在为他的晋升铺设道路了。 何县长拿下徐文友,就是想让陌然顶替他上来。但杨天书记还在位,杨书记不同意,何县长也不能撕破脸皮。他出任管委会副主任,比在招商局更进一步,而且组织部来找他谈话,说明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本地派与外来帮达成了妥协,他陌然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管委会副主任的位子。 陌然犹豫了好一会,问道:“肖科长,我乌有村支部书记这事怎么办?” 肖科长一笑,淡淡说:“何县长的意见,你还得继续兼任乌有村的支部书记和村长职务。这事政治纪律,你得遵守。” “我没三头六臂啊!”陌然苦笑道:“一个工业园区,就该忙死我了,我还怎么兼顾乌有村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肖科长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陌然在他的笑容里差点就要迷失自己:“乌有村虽小,但牵涉的事大。你陌然撒手不管,不怕村里乱?领导的意思,在乌有村没选出合适的支部书记之前,你陌然不能顾此失彼。” 陌然心里开始叫苦。何县长压着他还在乌有村支部书记和村长的位子上,不就是陌丝丽要地的协议还没达成么?齐烈反对陌丝丽他们房地产公司征地,结局是黯然下马。现在他陌然当家,何县长不想再出一个齐烈。 雁南县的工业园区还是个空架子,只有蓝图,没有实际操作。既然是工业园区,自然园区里得有工业。可是雁南县自从成立园区以来,招商局挤破了脑袋,也没拉来一家企业进驻。县委后来有个想法,把县里的几个老企业先迁进园区来,做个抛砖引玉的效应。后来一计划,发现搬迁老企业进园区,根本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的钱来而作罢。 工业园区的征地搬迁工作都已经结束,三通一平也搞好了。茫茫的一片土地,空置了几年后已经长满了草。有些地方能没过头顶,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兔子穿梭其间。 工业园区是雁南县搬迁新县城之后的一块痛肉,不论是杨书记还是何县长,为此都伤透了脑筋。当初承诺的征地费和搬迁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落实,每到年底,总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农民来县政府上访堵门。 这是一块骨头,一块没半丝肉的骨头。放在谁手里,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这也是园区成立以来,一直没人敢去担这个担子的原因。尽管很多人都知道,园区级别高,人人都想着往高处爬,可是又都知道,爬这座山,稍有失足,必定粉身碎骨。 这块骨头终于落到了陌然手里,让他又惊又喜,茫然失措起来。 肖科长的谈话很快结束。 谈话的最后结果,希望陌然尽快走马上任,带领大家把园区的各项工作搞起来。 陌然只能点头,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何县长把他安排在这个位子,当然有他的深意。他不能逆了何县长的想法,毕竟对于陌然来说,他能有今天,都是何县长一己之力。 园区办公室也与一般局委办不同,安置在县委大楼里,与何县长的办公室只隔着一层楼。 肖科长谈话后不久,园区办公室来了人,接陌然去上班。 这是他第二次踏进县政府大楼里。第一次他随齐烈来找杨书记,脚一踏上台阶,脚肚子还有些发抖。现在再上,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比过去坚定了许多。 政府大楼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人声。 这座大楼里,四大家帮子齐聚在一起。县委在最高层,接下来是人大、政协,政府在最底层,行政中心就在进门的大厅一侧。 六年前陌然刚毕业时,去过县政府。那时候县政府还在雁南市里没搬迁过来,是一栋有些破旧的老楼。他是兴致勃勃进去,灰头土脸出来,如此几次,他死了心,才一气之下,远走东莞,进入瑶湖集团的太阳电机厂打工。 如果不是人生变数太多,他陌然这一辈子也不想再踏进政府大楼半步。 可是今天,他成了这座楼的主人之一。他顿觉全身充满了力量,阳光也变得与以往不同,显得是如此的温顺与温暖。 园区办公室在政府大楼东侧,一连五六个房间,门口都挂着园区各部门牌子。 他一进去走廊,办公室的门都打开了,门口站着男男女女,高矮胖瘦不一,都扬着一张脸,笑得非常明媚。 有人带头鼓掌,掌声热烈整齐。陌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么大的场面,他作为中心还是第一次。 他的办公室宽敞而明亮,布置得豪华而不奢侈。 他前脚进门,身后跟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他是人未到,名先至的人。招商局的故事,已经在雁南县流传开来,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连组织部长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他们这些小玩意儿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野钓 陌然还没来得及向何县长请示汇报工作,许子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居然不提十万块!陌然心里想。 许子明在电话里先是恭喜了他一番,话锋一转,重重叹口气说:“陌老弟,不好办啊!” 不好办?不好办你还打电话来?陌然心里憋着一股气,脱口想骂人。现在他的脾气是日渐增长,稍不如意,就想骂人。 他现在要骂人,几乎没人敢顶撞他。县长身边的红人,坐直升飞机上天,县长青眼有加,谁知道他背后站着一个什么菩萨? “要不,我们见面聊?”许子明发出邀请。看来他有话不好在电话里说,非要见面直接说。 陌然爽快答应,与许子明约了地方,出门就往外走。 刚走几步,办公室主任追出来,在他背后喊:“陌主任,你去哪?我给你调车。” 陌然现在官居管委会副主任,按规定配有专车。他不懂这规矩,也不习惯坐专车。便摆摆手说:“不用。” 他还是骑着陌生的摩托车,按照与许子明约定的地方赶过去。 许子明约的地方不好找,他转了好几圈,才在一个水塘边找到他。 许子明头上戴着草帽,一身休闲打扮,陪着一个戴墨镜的人在塘边钓鱼。看到他来,老远招招手。 陌然放好车过去,被许子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着塘中央颤动地浮标,示意他不要出声。 看来正是鱼上钩的时候,钓鱼的人一脸严肃,紧抿着嘴,眼睛盯着浮标,如大理石般一动不动。 浮标终于不动了,看来鱼跑了。钓鱼的人开始收线,斜着眼看了陌然一下,颔首微笑。 许子明就低声介绍:“这是县局的邢副局长,难得有空闲,今天来钓鱼,放松一下。” 邢副局长伸过来一只手,与陌然握了握,微笑道:“恭喜,陌主任。” 陌然上任管委会副主任的事,看来传得很快。 他打量了一下邢副局长,发现他果真是个天生做警察的料。腰肥体圆的,一张脸上,横肉暴涨,尽管脸上带着微笑,眼光却露出凶相。 邢副局长的传说很多,刚入警队时,他只是下面派出所的一个小民警,负责一些治安案件。有次在盘查时,看到一个人与公安内部发的协查通知书很像,便留了意。正要带回去确认,被人从背后一把搂住了脖子,背后顶着一把黑洞洞的枪口。 与他一起盘查的人都吓得傻了,倒是邢副局长,一点也不慌乱,嘴上与人说着话,趁他不备,反手夺了枪来。那人一急,扣动扳机,子弹从邢副局长大腿上穿过,血流如注。但手腕被他抓住了,任那人如何挣扎,始终逃脱不开。 事后查明,邢副局长抓的人是个身背几条人命,逃窜八年的逃犯。 邢副局长伤愈归队,从派出所直接调刑警队,十几年过去,从普通民警一步一个脚印,做到了今天的主管刑侦副局长位子上。 邢副局长办案,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但凡落在他手上的嫌疑人,以后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莫不变色噤声。 邢副局长办案只办大案,小案子完全不理。比如像乌有村闺女坟死人的案子,通常都由他负责主办。 陌然早闻其名,只是未见其人。今日得以一见,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是个有杀气的人。 寒暄几句,邢副局长不经意地问:“听老许说,齐小燕是你嫂子?” 陌然赶紧点头说是,又忙着把齐小燕胆小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叹息着说:“其实我这个嫂子,胆小得连杀鸡都不敢看。她这次也是因为不懂法,才闹出这么一出事出来。” 邢副局长转头去问许子明:“老许,你说,这个齐小燕是不是胆子很大?我听说,她可在看守所出了名。” 陌然一听,心里暗暗紧张起来。邢副局长说齐小燕在看守所出名,必定是她在看守所又闯了祸了。 果然,许子明笑着说:“这个齐小燕,动手打了人,还将人打进医院去了。” “看守所里都有这样的胆子,老许啊,监视居住的话,你敢担保?”邢副局长挂好鱼饵,将钓线远远的抛了出去。 “一定是误会!”陌然解释说:“我嫂子的真胆小。她闯了祸,我们家承担责任。” “陌主任啊,现在可不兴株连九族的勾当了。”邢副局长笑眯眯地说:“齐小燕自己犯了事,你们相帮,也帮不了啊?唯一能做的,你们可以劝她,让她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陌然一听这话,就知道邢副局长在忽悠他。齐小燕属于侦查阶段,怎么可能让家属见面?不能见面,又怎么能劝她? 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回答他,许子明在背后悄悄扯了一下他衣角,他回过头去看许子明,看见他在使劲地眨着眼睛,示意他不要接话。 邢副局长全神贯注在盯着浮标,如一只鹰一样蹲在水边。陌然和许子明也如他一样,蹲在他身后,三双眼睛都盯着水里的浮标,不出一声。 陌然在心里默念,快点上鱼吧!上了鱼,邢副局长的心情才会好一点。他的心情好,他陌然才有机会聊下去。 十几分钟过去,浮标终于微微动了起来。 邢副局长双手去握了鱼竿,拉开架势,等着鱼上钩。 浮标猛地往水底一沉,电光火石间,邢副局长果断起竿,但见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光,耳朵里清晰地听到啪的一声,背后的草地上就落下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邢副局长这般钓鱼手法让陌然想笑,人家钓鱼都是鱼儿上钩后,要溜鱼。哪有一竿到底往岸上甩的方式?然而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目的。能钓上鱼,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值得赞赏。 许子明兴奋地跑去抓鱼,双手卡着鱼儿喊:“邢局,厉害了,大草鱼啊,不少于五斤啊。” 邢副局长自负地微笑,看一眼陌然道:“小儿科,他都没见我在湘水河里钓鱼。老子在湘水河里钓起来最大的鲶鱼有二十多斤。” 陌然鼓着掌道:“邢局,佩服,佩服。也只有你,才能钓得到这么大的鱼。你看他们钓鱼的,撒网的,谁在河里捞起过超过三斤的鱼了?” 邢副局长摸着下巴道:“钓鱼是门技术活,没点真功夫,敢下大江河?” 许子明抱着鱼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邢局,你今天可是给我开了眼界了。不愧是局座,出手就不凡。” 鱼钓上岸,邢局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许子明不失时机递上烟,点上火,三个人随便往地上一坐,聊了起来。 话题又扯到齐小燕的身上去,邢副局长看看陌然,又看看许子明,缓缓一笑。 陌然低声说:“邢局,我嫂子身体不好,如果能让她先出来配合侦查就好了。” “齐小燕的案子复杂,我们现在掌握了新的证据。她的倒卖文物案,现在与你们乌有村的盗墓案并案侦查了。我也不瞒你,人现在想放出来的可能性不大。”邢副局长直言不讳地说:“老许,你要多给我们陌主任说说,还请他多多理解,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陌然苦笑道:“我理解,百分百理解。可是,邢局啊,看守所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啊!” 邢副局长盯着他奇怪地笑了笑,突然对许子明说:“老许,有机会你还是请我们陌主任亲自去看守所视察,免得他们政府的人,都以为我们公安这里是地狱啊。” 邢副局长的话里明显有暗示意味,陌然和许子明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了。 许子明立马表态说:“邢局,我马上安排。只要陌主任有空,随时都可以去视察。” “晚上一起吃饭,就吃这条鱼。”邢副局长起身,踢了一脚刚钓上来的鱼,扬长而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稻草跺边 邢局大名邢亮,雁南县最有名的捕头,全国优秀民警,曾去北京人民大会堂领过奖。 雁南县任何一桩刑事案子,只要过了他的手,就没有侦破不了的。这些案件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坑蒙拐骗。邢局一出马,小鬼靠边溜。 陌然过去也听过他的大名,陌生提起他时,全身会不由自主的发抖。很多人一说到他的名字,声音都会自觉地低下去许多,仿佛怕他听见一样,招来弥天大祸。 陌生说,邢局办案,六亲不认。三句话不招,手段全上。最出名的手段就是半边猪,用手铐将人铐了一只手,一条腿,往门框上一吊,起初几分钟尚能承受,十分钟过后,纵使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受不了钻心的痛,如此痛楚之下,要什么样的口供不行? 当然,这些都还是些小手段,大手段轻易不用。一旦用了,必定破案。 陌然晚上与邢局吃了他今天钓上来的鱼,才发现邢局的酒量特别好。一两斤白酒对他来说,几乎就是湿湿嘴,要进入状态,估计要个三五斤。好在邢局对酒没太多讲究,只要是白酒,而且必须是高度白酒,他一概来者不拒。 许子明一直小心翼翼,喝酒也是浅尝辄止。 喝到要散场了,邢局大手一挥说:“老许,明天你陪陌主任去看守所视察。” 许子明唯唯偌偌,陌然感恩戴德。 邢局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陌然和许子明心里都如明灯一样的亮堂。公安局来人接邢局回家,开车的小警察一个人根本搬不动邢局虎躯一样的身体。陌然便与许子明一道用劲,一左一右拥着他,送进车里。 邢局坐稳,陌然正要告辞,看到许子明低声在邢局耳边说了几句话,随手将一个纸包塞进邢局座位底下。 邢局绝尘而去,许子明才长舒一口气道:“陌然,你小子运气不错。邢局给面子啊。” 许子明这般叫他“小子”,陌然居然不生气。一是许子明的年龄确实够大,几乎是看着陌然长大的人。二来在许所的心底,纵使陌然做了省长,与他也搭不上半点边。叫他小子是爱称,是亲密无间的意思。 陌然当然也知道,视察这话,简直就是屁话。别说他不够资格去看守所视察,就算他有这个资格,也未必能去看守所。 看守所里大多是未决犯,许多案件都处于侦查阶段。按照公安办案程序,此阶段非办案人员,谁也不能接触。 邢局邀请陌然去看守所视察,说得倒是好听,内在的含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无非是让陌然利用这样的机会与齐小燕见面,该说的说,该交代的交代。 陌然诚恳地问:“许所,要不,我给邢局买点酒送去。他喜欢喝酒。” 许所瞪他一眼道:“几瓶酒?难不成你要给邢局送一个酒厂?”他嘿嘿地笑了笑:“陌然啊,酒再多再好,喝完了就变成屎尿流了,穿肠而过的东西,穿了肠了,也流过去了,谁还记得你?” 陌然狐疑地问:“许所,我是真不懂,要不,请你指点一下我。” “指点谈不上。”许子明想了想说:“听说齐小燕的老公是个木匠,装修的水平挺好的。这样吧,你让你哥去给邢局把他新买的一套房子装修一下。当然,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让他找我来拿。” 陌然一听,顿时有了主意。狗日的许子明,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屁话吗?给邢局装修房子,凭什么找他拿钱?这是其一。其二,这样的机会,他陌然会傻到不会做吗? 当即答应下来,说隔日就去邢局家里拜访,拿了钥匙好进门动工。 许子明又是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陌然说:“你也不需要去了,钥匙就在我这里,你拿去。记住,一定要用最好最环保的材料。” 如此行云流水般的过程,陌然心里想,这似乎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过程,只需要他配合走一下过场而已。 许子明与他约定,第二天一早在派出所汇合,他带陌然去县看守所见人。 陌然想赶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家里人,走了一半的路,蓦地想起齐小燕被抓,家里人还不知道。如果现在就把消息说出去,陌家爹娘还好说,被大哥陌天知道了,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干脆掉了方向,往肖莹家这边去。 夜色如墨,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身边是一片蛙叫虫鸣,偶尔能听到老鸦掠过夜空,丢下一声凄厉的叫声。 乡村的夜来得早,过得慢。乡民也都喜欢早睡。夜幕一降临,基本都关门闭户,很难看到在外边游荡的人。 一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但陌然还是很小心。 看到肖莹家屋顶了,也发现她的窗户还亮着灯。他一颗躁动的心才稍稍平静一些。 他摸出手机,给她发过去一条信息:在吗? 过了好半天没动静,他正准备丧气掉头,手机响了一下,肖莹回了信息过来:在呢。 方便吗?他迫不及待回过去一条。 还行。她很快就回了一条过来。 我过去?他写下这几个字,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摁了发送键发送出去。信息一发出去,他的心便猛烈跳起来。他不知是激动还是不安,总之他等待她回信息的这点时间,就像等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肖莹那边又是半天没动静。半天传过来几个问号,就像她一张充满迷惑的脸。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死娘们,还不知老子心思么?”手底却没停,发过去一幅色色的图片。 这次发过去后,真没动静了。他甚至感觉到站得有些酸痛了,便在一个稻草垛边坐下来,摸出烟来,犹豫着还是没点上。 他坐了好一会,不见动静。心里便涌起一股懊丧,站起身准备回家去。 正要走,黑暗里疾步过来一个人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影已经往他胸前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搂,触手一片软绵,随即,暗香入鼻,却是如此熟悉的味道。 他惊喜交加,果真是肖莹。 没容多话,两个人凝视片刻,嘴唇就如磁铁一般的迎了过去。 他们就像几百年没见面的爱人一样,嘴唇沾在一起,手开始在对方的身上摸索。 他们能清晰地听见对方传过来的心跳,紧张、刺激,以及无法言说的激动。 吻了一阵,陌然低声问:“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么黑,你不怕?” “我不怕。”她莞尔一笑:“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 陌然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你?” “第六感啊!”她调皮地捏着他的鼻子,嗔怪地说:“你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确的吗?” 陌然低声笑道:“什么鬼第六感?我只有第一感。”说着,手摸在她乳上,轻轻捏了几下,差点就要意乱神迷起来。 肖莹全身一软,身子便往地上溜下去。 他赶紧将她搂紧,操起她的双腿,转到稻草垛的另一边。人在这边,即便有人从稻草垛边经过,也无法发现这里会藏有两个大活人。 肖莹本身很漂亮,在陌然的滋润之后,越发出落得娇媚动人。所以女人这东西,没有男人的存在,再美丽的花朵,也会在迟暮之间凋残。 两个人靠着稻草垛,又开始忘情地亲吻起来。 肖莹的舌尖,如灵动的蜻蜓,在他的唇齿之间跳舞。他努力想要捕捉着,却始终无法将她困住。便一狠心,猛地咬住了她。 她低吟一声,愈发贴得更紧。 “要我吧!”她如蚊子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 “在这?”陌然迟疑着,这荒天野地的,如何能让她娇嫩如水豆腐一样的身子不被伤害? 肖莹毫不迟疑地点头,看着如墨夜空,轻轻叹出一口气说:“我就想天当房,地当床。” 陌然心里跳得厉害,他不放心地往她家方向看。他似乎能感觉到肖莹的家公在黑暗中瞪着一双牛卵一样的眼珠子奔过来。他的手心开始冒汗,让肖莹也感觉出来了,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擦着。 “不用怕。他已经睡了。”肖莹安慰着他说:“陌然,你有色心,还没色胆了?” 他心里又是一跳,语言有时候比行为更让人心动。 “老子怕毛线!”他咬着牙说:“就算他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一样要你了。”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服,被她轻轻推开,抿着嘴浅浅一笑,将他一把推倒在稻草跺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官法如炉 齐小燕被带到接见室时,一头蓬松的头发差点让陌然认不出她人来。 她比在深圳还要憔悴得多,一张脸瘦得几乎变了形。她面色苍白,双眼依旧无神,原本风韵的身子此刻如秋风吹过的枯枝一样,了无生气。 陌然心里一痛,一种没来由的痛。齐小燕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能说与他无关。他不想伤害任何人,特别是齐小燕,因为陌家人负她! 许子明轻轻咳嗽一声,示意齐小燕抬头。 齐小燕惶恐地抬起头,一眼看到陌然,双眼里立马滚出泪珠儿来,扑簌簌往下掉,顷刻间,将她胸前的衣服打湿一片。 她呜咽着,哭声在喉咙里转,似乎不敢发出声来。 许子明沉声道:“齐小燕,你想哭就哭,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给我们说。今天陌主任来我们看守所检查工作,你要配合好。” 齐小燕闻声往陌然脸上看,神色惊喜交加。 许子明又说:“齐小燕,如果你有要求,尽量说。” 齐小燕迟疑一下,低声道:“我也没什么要求,我就想跟陌然单独说几句话。” 许子明犹豫了片刻,一声不响转身出门。他一走,连带着把看守一起带走。这样一来,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陌然两个人。 陌然哑着声音说:“你受苦了。我在想办法,你莫急。” 齐小燕浅浅笑了笑,将耳边的一缕头发撩到脑后,低声说:“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可是我现在这个情况,天老爷也难啊。” 陌然故意轻松地说:“未必。这世界上的事,总有门道可走。你齐小燕一个柔弱的女人,能做出什么伤天害地的事?你会对社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我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齐小燕叹道:“陌然,你是不晓得这里面的门道。他们要我交出来是谁埋的陶罐。你说,我能知道吗?我知道了,还不告诉他们?” 陌然心里一顿,看来齐小燕已经交代了陶罐的事,难怪邢副局长说要并案侦查。陶罐是闺女坟里的东西,这点不需怀疑。齐小燕说陶罐是在她家的桃林树下捡到的,这样的话,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倘若陌然不是亲眼见到,齐小燕这般与他说,他一样的不相信啊。 “你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事?”陌然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齐小燕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她欲言又止。 陌然看她吞吞吐吐的,赶紧问她:“你想起什么了?你说。” 齐小燕往四周看了看,确信屋里就他们两个,才低声说:“不过,我觉得,陶罐与猛子有关。” “猛子?”陌然吓了一跳,追问一句:“你说的是齐猛?他怎么会与陶罐有关?” 齐小燕淡淡一笑说:“你还记得他送给我的鸡蛋大的珠子吗?有人说是夜明珠。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值不值钱。这次去深圳,被一个老板说是拿去鉴定了,还没要回来,就被他们抓了。” 陌然心里一沉,抬头往头顶上看。通常这样的会见室,四周都会安装探头。不但能将整个房间的影像录下来,还能录下任何一丝响动,也就是说,齐小燕与他说的每一句话,如果探头是打开的,另外一间房子的人,能尽收眼底。 他这一看,心里不由紧缩。正如他想的那样,四个墙角上方,都有一个闪着冷光的探头,正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们。 他用眼色示意齐小燕,低声说:“你不可乱想,更不可乱说。这是要死人的事。” 齐小燕轻轻点了点头,也低着声音说:“我只是瞎想。猛子不会与这件事有关系。他看起来胆子大,其实胆子很小的。” 陌然不想她继续往下说,因为他不能肯定探头是不是打开着的。倘若邢副局长和许子明故意设个套,这不是让他往套子里钻吗? 他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在这里打了人?还把人打进医院去了?” 齐小燕一楞,随即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羞怯地低下头去,半天不出声。 陌然就安慰她道:“人在矮檐下,天大的委屈都要受着,千万别乱来了,对你不利的。” 齐小燕抬起头,脸上显现出一丝怒色,咬着牙说:“你不用说这些。如果她们还敢这样欺侮人,下次就不是进医院了,直接要死人。” 陌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怒,迟疑了一会说:“她们欺侮你了?” “何止是欺侮?简直是不把人当人看。”她眉头一跳,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低声道:“陌然,你是不知道,这里的女人,都不是人了,是畜生了,比畜生还不如。” “到底怎么了?”陌然狐疑地问。 齐小燕不说,怒色变成了羞愤,良久叹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回去吧,我这条命,看老天爷还给不给我。” 陌然舍不得离开,迟疑着不肯起身。 他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从林冲哪里拿来的一百万,只给许子明提去十万,还有九十万躺在银行里睡觉。他从林冲哪里拿钱,目的就是为救齐小燕出去。昨天与邢副局长钓完鱼后,一起共进晚餐时,他已经感觉到了,只要钱到位,救齐小燕出来还是有可能。 不过,邢副局长的胃口肯定比许所大很多。许子明十万能摆平,邢副局长怕是翻三倍未必能够。 大哥陌天在他好说歹说之下,去了邢副局长的新居装修。陌天愿意去,是陌然给他承诺了,只要他顺利将房子装修好,他会在竣工的哪天,将嫂子齐小燕送到他身边来。 陌天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绝对会相信弟弟陌然。 陌家三兄弟,老二陌然一直是老大和老三的楷模。老大读书不行,弄个手艺活倒在行,非一般人能有他灵巧的脑袋和手艺。老三读书不行,学手艺也没兴趣,一天到晚就在乡里到处混。偷鸡摸狗不说,还经常惹得人来家里找陌家爹娘赔钱。只有老二陌然,书读得好,人又长得高大帅气,在乌有村里,找不出第二个他这样的人。就是放在子虚镇,一样找不出两个。 陌然是陌家兄弟的骄傲,不管老大还是老三,一提起兄弟陌然,无不觉得脸上有光。即便陌然灰溜溜的去东莞打工谋生活,在陌家兄弟看来,陌然打的工也与常人不同。他是个有脸面的人,有知识的人,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早上许子明随他来时,言语之间流露出了意思,邢副局长似乎对陌然安排人去装修表现的兴趣不大。邢副局长是个实在人!许子明聊完后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一笑,陌然看出来了意思。昨晚送邢副局长回家,他是亲眼看到许子明往邢副局长的座位底下塞了东西的。凭着肉眼也能分辨,那是一包钱。 “你还安心呆几天。”陌然说,站起身要走。 齐小燕喊了他一句,他似乎没听到,径直出了门。 他已经心里有底了,不管冒多大风险,将齐小燕从看守所里捞出来是当务之急。他看不得她在里面受苦。他能从她的痛苦神色和羞愤里感觉到,她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如一年一样的漫长。 他找林冲要钱时,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思。尽管这句话用在这里一点也不贴切,但陌然感觉到,只能用这句话,才能体现他开口要钱的悲伤。 门外站着看守,看到他出来,礼貌地笑了笑,问了一句:“好了?” “好了。”陌然跟着笑了笑,叫了许子明出来,打道回府。 他做出了一个大决定,不管多大的代价,必须要尽快将齐小燕救出来。 第二百章老子的队伍要开张 杨书记与何县长分别找陌然谈了话,大意是鼓励他放开手脚干,县委县政府支持他。雁南县需要他这样的干部云云。 陌然只会点头,他还没完全适应自己已经是个官员的状态。 书记与县长谈完话后,都问了他一个问题,还有什么要求? 陌然沉吟一番,开口要了几个人。 工业园区要想焕发新生命,得有一批新生的力量来补充。如果继续像过去一样,换了谁来当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陌然要的人第一个是苏眉,第二个就是颜小米。 杨书记笑他,你怎么都要女将?那么多优秀男干部,没一个是你想要的吗? 陌然不语,只是嘿嘿地笑。 换了何县长,问也不问,爽快答应。叮嘱他道:“陌然,你要人我给人,要钱我给钱。但一条,我只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内,园区没有进展,你自己下台。” 陌然想也没想就立了军令状。如今的雁南县,人人都在暗暗角力,选边站队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杨书记要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县长能不能顺利上位,所有人都在赌。 陌然敢立军令状,是因为陌生来了电话,告诉他瑶湖集团已经组成了搬迁小组,他被秦园特别授权,成了小组成员之一。 陌生的这个消息,无异于黑暗的夜空闪过的一道闪电,让陌然兴奋不已。只要瑶湖集团能顺利落地,一个工业园区的半壁江山就成了。 兴奋之余,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这么大的事,秦园居然都不给自己说,连个电话都没有。 他尝试着给秦园打电话,连打了几个都没人接,心里不禁忧心忡忡起来。秦园有个习惯,手机通常不关机,而且不管任何时候,来电必接。 秦园不接电话,他只好打给陌生。 陌生问:“二哥,你有事吗?” 陌然迟疑半响,不知如何开口。 陌生善解人意地笑,说:“是不是找不到秦总了?” 陌然唔了一声,问他:“陌生,你们什么时候来雁南县?” 陌生说:“具体时间没确定。秦总去老板那里了,说等她回来决定。” “出国去了?”陌然吃了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陌生说:“老板让她过去,说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秦总本来不想去的。不过,我听说了,这事有点严重。” 陌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问他:“什么意思?” 那边的陌生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老板身体出了问题,有点严重。” 陌然哦了一声,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假如陌生的消息不假,这问题还真麻烦。秦老狐身体出问题?出什么问题?陌然心里没一点底了。如果秦老狐此刻出问题,太阳电机厂的搬迁计划不用想就会搁浅。 计划搁浅,前功尽弃。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仿佛眼前一片黑暗了。 下午刚上班,苏眉和颜小米一同来园区管委会报到。陌然没心情与她们说话,安排办公室主任先去办了手续,自己将门一关,躲在屋里想办法。 想了半天,心里还是一片茫然。 秦园不接电话,他不知道秦老狐那边究竟是什么状态。掌握不了信息,他根本无法做出决定。工业园区的半边天都在瑶湖集团,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翻车啊。 他的头隐隐痛起来,心里茫然之后,又是一阵阵的心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坐上今天的这个位子,既不是他陌然有特别的本事,也不是何县长爱才,而是他身后瑶湖集团的影子。瑶湖集团的存在,体现了他自身的价值,没有瑶湖集团,他还如过去一样,不名一文。 这是个利用与被利用的时代!他想。何县长利用他引进瑶湖集团,在他的政绩上可以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杨书记利用他引进瑶湖集团,为他在退下去之前有一笔可以摆得上台面的价值。而且只要项目在他未退之前顺利落地,他还有一次机会,升到市人大或者政协去养老。 陌然虽说没有想着利用瑶湖集团,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是因为瑶湖集团而有了今天。 如果这一切都不存在,他就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他不怕,他担心的是林冲的一百万,他会没任何机会与能力还给他了。 林冲借钱给他,绝对不会是出于朋友的义气。何况他陌然与林冲本身就不是什么朋友。他们甚至连熟人都说不上。 这么一想,他与林冲也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只是林冲到现在还没袒露出他的目的。但他明白,林冲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目的。而且这个目的不是唾手可得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复杂,居然有种生无可恋的意思了。 门被敲响,外面传来苏眉的声音:“陌主任,在吗?” 他应了一声:“请进。” 门推开一条窄缝,苏眉几乎是挤着进来。人一进来,她立马将门关紧,靠在门上,看着他笑。 陌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苏眉收住笑,反问他:“为什么调我来?” “工作需要。” “仅此而已?” “当然。”陌然说,看着她,表情平静。 她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你还调了颜小米过来,你不知道,招商局都在说你。” “说我什么?”陌然奇怪地问。 “说你……”她掩着嘴巴笑:“说你牛啊!把招商局的两朵花都弄到你管委会来了。你不知道徐文友啊,一张脸都绿了。” “老徐什么意思?”陌然不以为然地说:“都是工作需要,难道你们卖身给他招商局了啊?” 苏眉浅笑着说:“你也真是,屁股刚坐稳,就从人家手下要了两个人。别人会说,他徐文友本事不够,留不住人啊。” “这些闲话,不用听。”陌然摆摆手说:“苏眉,你现在来我管委会,不会像过去一样那么清闲了。你准备一下,带颜小米出一趟差。” “出差?”苏眉惊讶地看着他问:“去哪?干嘛?” “你先不用知道。”陌然霸道地说:“听安排就是。” 苏眉答应了出去,不一会颜小米进来,笑嘻嘻地说:“陌然,你是鸟枪换炮了啊。” 陌然沉着脸说:“叫领导。我是你领导。” 颜小米不屑地笑着说:“陌然,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什么领导啊,我颜小米可不喜欢别人装的。” 陌然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也不恼。顿时也笑起来。 颜小米靠在他办公桌边,拿起一只笔敲着桌子说:“我给说个笑话。就是关于干部们之间称谓的说法。” 陌然笑道:“你说,我听。” 颜小米认真地说:“你刚才要我叫你领导,是错误的。其实现在的通用叫法,中央级的称首长,省级叫领导,市级为兄弟,县级叫伙计,至于乡镇级的,叫他妈的,村一级的就叫狗日的了。” 颜小米说完,捂着嘴笑起来,花枝招展的,看一眼陌然,笑得更欢乐了。 陌然也想笑,但他故意忍住。 颜小米说:“陌然,你是从狗日的一下飞到伙计这个层面来了,牛逼!” 颜小米这一代人,与陌然他们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尽管他们的年龄相隔不是很多,但现在的世道,一年都有代沟。十年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陌然说:“伙计,我想牛,还得你们帮我。没有伙计们,我别说牛不起来,可能连饭碗都会被砸掉。” “放心吧!”颜小米大大咧咧地说:“你是不懂体制。你要懂了体制,你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个饭碗既然端上了,别人想砸掉,还真不容易。你要晓得,我们端的是谁的碗。” “谁的碗?”陌然好奇地问。 颜小米不回答他的话,突然问了他一句:“你认识省委组织部的赵家仁副部长?” 第二百零一章巨款救人 颜小米突然问他,陌然楞了一下。 他与其说认识赵家仁,不如说只是惊鸿一瞥。 赵家仁他只在何县长的接待上匆匆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一句。他记得赵家仁长得很富态,有一副官样子,具体是什么样的人,他过去没心思了解,现在也没想。在他看来,省委领导,与他的距离太遥远。 他随口问了一句:“你认识?” 颜小米笑而不语,转身出门。 颜小米一走,他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颜小米突然问他这个问题,这里面又有什么深意?难道她认识赵部长?她与赵部长什么关系? 他猛地明白过来,或许这个颜小米,真与赵部长有关系。要不,在县委党校学习的几个大学生村官,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录用了,其他人呢? 管她什么关系!他在心里狠狠地想,老子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人,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与自己何干? 临到下班,办公室没来一个人。 园区管委会现在也确实没事干。招商局没引进来企业,他管委会就只有喝茶聊天。 但要靠招商局引进企业来,估计是多少年的后话了。陌然苦笑,何县长把他放在这个位子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过,如果管委会这边主动去招商引资,又是典型的抢人家风头的做法。这在官场是犯忌的事。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但如果管委会等着招商局送客上门,几乎又是痴人说梦。徐文友的心态他比谁都清楚,他就想安全退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年头,谁做的事越多,麻烦就越多。嫉妒与冷眼满天横飞,搞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晚上与许子明约好了,陪邢副局长去夜钓。 出门前,他给苏眉打了电话,通知她明天带着颜小米去一趟瑶湖集团。并把陌生的电话留给了她,告诉她去了直接找他。 苏眉犹豫着答应,问了他一句:“我们去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陌然说:“陌生会安排。” 挂了电话,他下楼推出陌生的摩托车,径直往派出所走。 齐小燕还没出来,但许子明告诉过他,让他放心。齐小燕在里面一切都好,情绪稳定。看守所他打了招呼,没人会再欺侮她。 路上遇到齐猛,也骑着一辆摩托车,看到他来,将车靠在一边,问他:“陌大主任,你急匆匆的去哪?” 陌然刹住车,骂道:“猛子,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你去哪?” 齐猛笑呵呵地说:“我去镇上给齐书记买点猪头肉,他晚上请人喝酒。” “请谁?”陌然随口问了一句。 “老福啊。”齐猛笑道:“老福现在活得逍遥了,齐书记都请他喝酒了。” “老福不是在福利院吗?”陌然惊异地问。老福家被烧了后,没地方去,还是陌然求了张波涛,将老福安排到了福利院住下了。怎么他又能喝酒了?还是齐书记请他喝? “回来了。”齐猛认真地说:“齐书记说了,我们不能将困难都推给政府,要自己想办法安置老人。” “怎么安置?”陌然皱着眉头问。在他的印象里,乌有村没半片公屋。像老福这样的孤寡老人,没有任何一家人愿意接纳到自己家去。老福是什么?老福就是一具棺材板,谁家愿意请一具棺材放在家里? “暂时住在齐书记家里啊。”齐猛正色道:“其实,像齐书记这样的好干部,这社会还真没有几个了。” 陌然心里一阵翻腾。齐烈这是在玩什么花招?他问:“以后呢?” “你不是要建养老院吗?养老院建好了,再送去养老院啊!”齐猛笑眯眯地问:“陌大主任,你的养老院什么时候建啊?” 陌然在心里骂了一句:“我日!” 齐烈这是在给他上眼药,没错,陌然确实承诺过要给乌有村建一座养老院,而且还开了工。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县里不同意,他陌然就算有登天的本事,一样的无能为力啊!养老院的建设,目前看起来是遥遥无期。因为在他要建养老院的地方,镇委书记吴太华已经明确说了,天地房地产公司要征收,还暗示过陌然,这是何县长的意见。 是不是何县长意见,陌然无从考证。天地房地产公司的陌丝丽没来找他,何县长找他谈话时,也半句都没提这回事。原来吴太华说,向何县长举荐过让他陌然担任征地拆迁办主任也因为陌然调任管委会而不了了之。 这块地很敏感!这是陌然的感觉。 齐猛又开口问:“陌大主任,你现在可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了,乌有村的这个位子,你还占着呀?” 陌然笑道:“是不是猛子你想坐?你要坐,我让出来。” 齐猛摆摆手道:“我不行。我这点水平,搞不了。你现在事多,也管不了村里的事。不如你出面,请齐书记出山啊。” 陌然终于明白了齐猛的意思,他淡淡一笑说:“这事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要镇里同意。” “你现在那么大的官了,还怕镇里不尊重你?你一句话,谁不听呢。”齐猛支好车过来,递给陌然一支烟说:“我觉得,我们乌有村,除了你和齐书记,还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书记出来。别看你陌然当干部的时间不长,水平还是有的。村里人都说,你去县里当干部,村里是一大损失啊。” 齐猛这浆糊刷得不错,差点把陌然刷得迷糊起来。 他猛地想起齐小燕给自己说的话,于是试探地问:“猛子,你是不是给了齐小燕一颗珠子?” 话音未落,齐猛脸上的神色便变得灰白。他匆匆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灭,头像拨浪鼓一样的乱摇:“哪有这回事?没有的事。” “你知道齐小燕去哪了?”陌然又问。 “鬼知道她去了哪。”齐猛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说:“这个死女子,也不想想,她还有爹娘在,谁来照顾?她这么一走了之,做给谁看啊?” 陌然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心里的疑问不禁多了起来。 “你去过我家桃林吧?”陌然冷不丁问。 “没有!”齐猛回答得无比爽快:“我去你家桃林干什么?你爹还以为我去偷桃子呢。我不去,请我也不去。” 陌然哦了一声:“老福身体还好吧?” “还行,死不了。”齐猛慌乱地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买猪头肉,去晚了就没得买了。” 他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陌然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如果齐猛与陶罐有关,那么他与闺女坟就有脱不了的干系。闺女坟被盗,可是死了人的,齐猛不会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吧? 他心里猛地打了个寒颤,倘若这事真是齐猛干的,那么死了的人,又会是谁? 正想着,电话响起来。许子明问他到哪里了,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陌然说:“放心,许所,按你的指示办的。” 许子明说的东西,是陌然口袋里的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准备送给邢副局长。许子明说,抓大鱼,用重饵。邢副局长这样的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要想让他帮忙,就得出大血。 出大血陌然并不心痛,现在只要能将齐小燕平安无事救出来,别说五十万,就是要他半条命,他也会毫不犹豫送上去。 他不自觉地伸手捏了捏银行卡,硬邦邦的让他心里一阵踏实。 钱这东西真好!他想,这年头,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钱是林冲的,他们既没说借,也没说给。反正林冲就凭着一句话给了他一百万。当然,陌然非常清楚地知道,林冲不傻,他给自己一百万,背后一定藏着他的想法。 至于他有什么想法,他现在根本顾不了了。 救人要紧! 第二百零二章夜钓起风波 邢副局长喜欢钓鱼,据说他钓鱼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很多疑难案件,都是他在钓鱼过程中得到灵感而破获的。 陌然和许子明赶到邢副局长指定的地方,他已经等了有一会了。看到许所来,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骂道:“许子明,你奶奶的这个臭毛病,一辈子改不了是不?” 许子明嘿嘿地笑,说:“邢局,我这毛病,也只有你能治好。” 邢副局长骂他的毛病,是指许子明什么事都喜欢迟到,还没有一次能准时。 许子明开车,邢副局长坐副驾驶,陌然只好往后座坐。地点是许子明早就定好的,一去,人家早就等着了。没说几句话,就将他们带到一个貌似水库的水边,指着一片浩如烟海的水面说:“十年没清底了,有大鱼,看领导的了。” 邢副局长双手叉腰,扫一眼水面,自负地笑。 许子明赶紧从车上搬下钓鱼所需工具,摆好马甲,请君入座。 大水面钓鱼,海竿不可少。邢副局长接连甩了两根大海竿,再一字排开,甩了三根钓竿。邢局夜钓,无需用荧光浮标。他在每根钓竿上栓了一个小小的铜铃。只要水下有动静,铜铃便叮咚作响。 钓鱼钓的是心态,是闲情逸致。陌然过去没有过钓鱼的经验,也没想过去钓鱼。在他看来,长久坐在水边,眼睛盯着浮标,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他屁股属于坐不住的人,三分钟不挪动,就难受的很。 邢副局长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他有些羡慕,能将钓鱼的动作上升到一个艺术的高度,表明对此浸淫很多年。 果然,邢局在摆好钓竿后,满意地笑着问陌然:“陌主任,你看我这钓鱼的水平还行不行?” 陌然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邢局,高手。都说生活中是高手的人,个人的能力一定是高手。” 许子明递上烟去,恭敬点上火。 等邢局吸了几口后,才低声请示:“局座,陌主任嫂子的事,想请你做个指示。” 邢副局长没接他的话,侧着耳朵细听。夜风中,细碎的铜铃声正在响。 还没等陌然说话,他已经站起身来,快步往发出铃声的钓竿走。陌然和许子明赶紧跟过去,看着邢副局长双手操起钓竿,抖了一抖,开始收线。 “大鱼!”邢局回过头说:“手感不对,是条大家伙。” 钓鱼的人,上鱼是最紧张刺激的时刻。此刻就算山崩地裂,也会不顾一切先收线再说。 远处的水面响起一阵水响,水花溅开,在夜色中能清晰地看出浪花。邢副局长面色凝重,双目紧盯水面,手里丝毫不停歇,收收放放,远收近放。但见鱼线崩得笔直。 “好家伙!”邢局明显兴奋起来。 陌然屏声静气,双眼盯着水面,期待邢局钓出一条大鱼来。 许子明早抄好了网兜,等着鱼一到岸边,便一网兜捞上来。 收了一阵线,水面没有动静。突然,邢局将钓竿往地上一摔,骂道:“狗日的,溜了。” 许子明弯了半天腰蹲在水边等着捞鱼,听到邢局这么一说,直起腰跟着骂:“什么鬼鱼?那么狡猾?敢从邢局竿下溜走,想死呀?” 这马屁拍得陌然想笑,他生生忍住,从地上捡起海竿,收着线说:“先拉上来,打五十大板再说。” 鱼线收上来,果然如邢局所料,连个鱼钩都丢了。 邢局便黑了脸,骂骂咧咧的重新装钩。许子明打着手电照着,陌然在一边扇着扇子。 水库边凉爽,他们又在大坝上,迎面的风吹过来,比陌然扇的风悠然得多。因此陌然扇着风,自然有着画蛇添足的样子。邢局转过脸来看他,笑道:“陌主任,你站着看就行。” 陌然便讪讪地收了扇子,默认站在一边看。心里却如火烧火燎一样,许子明提起的话题,邢局没答应,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等到再次把海竿甩进水库中央,邢局洗了手后,叼着烟卷说去走走。 钓竿要人守着,邢局要去散步。陌然觉得机会来了,便怂恿许子明守着钓竿,他陪着邢局去大坝上随便溜溜。 许子明心里明白,当即答应。递了一支水给陌然说:“渴了好喝。” 这座大坝大概有两百来米,几十步后,就只能看到许子明朦胧的影子了。陌然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放进邢局口袋里说:“邢局,你的新居我没空去参观了,这点小意思,算是兄弟对你乔迁新居的心意。” 邢局哈哈一笑,看着陌然说:“陌主任,你也搞这一套?” 陌然笑道:“人在世界上,人之常情总要有的。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邢局你帮了我,我还能不知道?” 邢局淡淡一笑,叹道:“陌主任啊,你可是让我为难了。” “是,确实是给邢局你添了麻烦。”陌然诚恳地说:“不过请邢局放心,我担保,如果我嫂子真要负法律责任,我不会让她逍遥法外的。” 邢局就不做声了,看着远处朦胧的一片山头,说:“我过几天安排一下,让人带齐小燕去医院看看吧。” 话说到此,陌然心里已经了然明白。他松口了,而且为他想了个办法。要想让齐小燕出来,总得有个理由。 “医院你有熟人吧?”邢局突然问。 陌然想了想,硬着头皮答道:“这个邢局请放心,我有。” 其实,陌然哪里认识医院的人?不过,邢局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还不明白,真让人不可接受。他之所以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因为他曾经听肖莹说过,县医院里有她的同学。 散步回来,许子明还呆呆地守着鱼竿,看到他们过来,起身说:“奇怪了啊,邢局一走,妈的就没动静了。看来这鱼,也认人啊。” 三个人正说着话,远远的看到有手电筒过来。 不一会,人到跟前,居然是带他们来夜钓的人,身后跟了两个人,手里捧了酒菜送来。 夜风轻拂,小灯摇曳。面前一片水,身边一片林。在这样夜晚,于水边举杯,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邢局高兴不已,看着许子明赞道:“老许,你这人生活还蛮有格调的啊。不错不错。” 当即摆开台面,开了酒,准备畅饮人生。 一杯酒下去,所有人都同时听到铜铃声响起。 许子明反应最快,放下酒杯就想往海竿那边跑。谁料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咕噜噜的往大坝底下滚去。 大坝水泥铺就,坡度很大,人根本站不稳。加上正逢蓄水旺季,坝底距水,也就不过几米。陌然一把没拉住,但听得扑通一声,许子明整个人掉入水库里。 水面一片黑灯瞎火,哪里看得到人? 许子明是旱鸭子,平常只在岸上威风,遇到水,只能死路一条。 邢局首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不好,老许不会游泳。” 几只手电筒一齐往水面上扫,耳朵里只听得许子明的叫声,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脑袋一沉一浮,眼看着就要掉到库底去。 水里救人,没过硬的水性,还是不要逞英雄为妙。但凡落水之人,一根稻草都视为救命之缘。倘若遇到人救,必定双手死死抱住,若是施救之人慌乱,两人必将沉入水底,一同归天。 陌然没多想,他纵身一跳,人一入水,便展开双臂,奋力往许子明身边游过去。 要说平时遇到这事,陌然未必能有这般勇气。他游泳的水平,也仅仅是小时候在池塘里学会的狗刨式。可眼前没人敢下去,总不能看着许子明活活淹死,他只能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奋不顾身下水救人。 虽是酷暑天气,水库的水却依旧冰凉。 他人一跳下去,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电筒光恰好照过来,耳朵里只听得邢局大喊:“前边,前边,快抓住头发。” 第二百零三章肖莹生气了 花红的笑显得很暧昧,她甚至伸出手来,勾起陌然的下巴,逗着他说:“你的,童子鸡的,不吃浪费。” 陌然顿时脸红,尴尬不已。 花红胆大,而且说话不讲究。她是个直性子的人,看到人就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如果不知道她根底,给人的印象就是浮夸与放荡。 她极力邀请陌然上楼去她房间坐坐,说有好茶,让陌然品尝。 陌然断然拒绝,许子明就住在这栋楼里。放着他不管,花红会玩出什么花样来,他心底没一点底。过去他来过她房间,花红肆无忌惮的勾引,换了谁,早就扑了上去。 他匆忙与花红告辞,从树荫里走出来,沿着刚修不久的街道,往县委大楼走。 他要请肖莹过来,肖莹说过,县医院有她的同学。现在是他唯一的稻草。县医院解决不了,邢副局长的安排就会泡汤。 电话打过去,肖莹迟疑着不肯过来。 陌然只好说:“放心,晚上没人。就我们两个。” 肖莹这才答应,言语之间透露出她哥肖科长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要小心一些才好。 他哪里还顾得了这些,齐小燕在看守所的每一刻,都牵动着他的心。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对齐小燕是不是有爱呢?如果有,该是多么让人唏嘘的孽债。 肖莹的车一进县委大院,他就看到了。电话打过去,告诉她怎么进来后,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肖莹推门进来。 不一会,齐小燕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她鞋底敲击着水磨石地面,发出空旷的声音,在整个县委大楼里飘荡。 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指向十二点。此刻,县委大楼就像沉睡过去的男人,鞋底的响声恰如男人的鼾声。 屋外路灯的光射进来,在墙上映出斑斑驳驳的影子。 陌然迎她进屋,给她送上一杯热茶。 “这么晚你叫我来,出什么事了?”肖莹显然有些生气。 “大事,天大的事。”陌然嘿嘿地笑,将她按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双眸深情地说:“肖莹,现在只有你能救齐小燕了。” “我?”肖莹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说过,县医院你有同学在?” “是啊,是有。” “我想请他帮个忙。” “帮忙?齐小燕的事?” 陌然无比肯定地点头。 “她的事你找我?”肖莹的眉头皱起来。 “除了你,我没人可找。”陌然坦然地说:“肖莹,必须帮我。” “帮你?”肖莹冷笑起来:“就为这事,你半夜把我叫来?齐小燕在你心里占这么大位置?” 陌然默然不语。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屋里就沉寂起来。此时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一声巨响。 良久,肖莹缓缓叹了口气。 “陌然,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齐小燕才是你最爱的人。” 陌然苦笑,在他看来,现在所有的辩驳都会显得苍白无力。齐小燕失踪后,陌家就陷入了一片迷茫里。首先是大哥陌天,不是心急火燎,就是唉声叹气。仿佛活着的这个世界,已经看不到一丝阳光。 其次是陌家爹娘,一天到晚心事重重。陌家人本来就不苟言笑,此事发生后,几乎与笑声绝了缘。这段时间他陌然都不敢过早回家,他只要一脚踏进家门,就会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他会感觉到呼吸困难,手脚疲软无力。心里有再多的话,一句也说出来。 没有人知道齐小燕已经犯事被抓,更没人知道齐小燕已经被带到了雁南县,就关在与子虚镇一镇之隔的香山镇。 “说吧,你要我怎么帮?”肖莹微微笑了一下。 “我先告诉你,齐小燕已经被带回来关在县看守所了。她需要一个医学鉴定,证明她不能羁押。”陌然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等着肖莹表态。 肖莹显然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出声不得。 “她被带回来了呀?”肖莹先是惊奇,随后说了一句:“她要没病,谁敢这样出鉴定?” “所以我找你帮忙。”陌然直言不讳地说:“如果事情很容易,我会动用你这个压箱宝贝吗?” 肖莹扑哧一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压箱宝贝了?” “你一直就是。” “我懂了,压在箱底,就是不想让我见天日呀。”肖莹毫不客气地回绝他道:“我帮不了。”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帮不了呢?”陌然有些着急地问。 “我说帮不了就帮不了。”肖莹紧锁着眉头说:“你这不是让人犯罪吗?” “不会的。”陌然拍着胸口说:“我都安排好了,绝对包他没事。” “你能保得了?”肖莹再次冷笑起来:“陌然,看不出来啊,才做了几天干部,胆子就比熊胆还大了啊。” 她愤然起身,甩手出门。扔下陌然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屋里,半天出不得气。 他没追出去,肖莹的生气不是装出来的,他已经看到她的怒火在头顶盘旋了,她怒睁的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早知道这样找肖莹不合适,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仿佛他的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他独自一人在波峰浪谷里挣扎。肖莹就像一根稻草一样,给了他生的希望,活着的欲望如波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 肖莹生气,不仅仅是怪他明知是犯罪还要拉她下水,她生气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齐小燕曾经在背后警告过她的话。 陌然初回乌有村时,肖莹的出现让他最终没能顶住诱惑,陷入了她的温柔乡里去了。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这么一点细节被齐小燕看了出来。因此齐小燕警告过她说,只要她再胆敢靠近陌然,她就让她身败名裂,一辈子不得翻身。 肖莹想要放弃过陌然,但她却没法反抗自己的欲望。陌然的出现,就像黑暗里的一抹阳光,让她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在玩火,她知道或许这种爱情会让她粉身碎骨,但她还是无法割舍。她宁愿因为爱他而入十八层地狱,也不愿意放弃他而孤身一人上天堂。 他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车开出县委大院,没入到黑暗当中去。他的心如猛然被冷冻了一样,再也活泼不起来。 肖莹的拒绝让他陷入了绝望,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 他捏着手机,无聊地翻看着名字。眼光猛地停留在孟晓的名字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听到孟晓慵懒的声音:“陌然,你还没睡吗?” “没有。”他说,喉咙发哑。 “怎么啦?”孟晓警觉地问。 “我心里难受。”陌然说,看着远处的灯光,手指甲抠进窗台上的木条里。 “你在哪?我去陪你吧。”孟晓轻声说:“你不要有心里压力,刚上任,要慢慢来。” “不是这事。”他的嗓子照旧嘶哑。 “还有什么事呢?”她像是自言自语,随即传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去陪你吧。” “不用了,太晚了。”陌然说:“你休息吧,我就看看你休息了没。” 孟晓哦了一声,轻声说:“我不放心,我还是过去陪你。” “真不用。”他拒绝她说:“孟晓,我问你一个事,你在县医院有熟人吗?” 第二百零四章柳暗花明 孟晓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医生亲自登门拜访陌然。 管委会的人看到来了两个美女,年轻一点的都找着借口往陌然屋里钻。陌然也不赶他们,任由他们有话没话找人家搭讪。 医生果真是县医院的,妇科副主任,孟晓的高中同学,叫谢菲。 谢菲人很瘦,又梳着清汤挂面的头。只是皮肤白得耀眼,似乎没有血色一般。她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将她整个人都衬托得老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五官长得特别精致,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她与孟晓差不多高,两个人站在一起,各有风情。 孟晓介绍完,去给谢菲倒了一杯水,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陌然的办公室说:“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有什么事,你自己说。” 陌然哪里敢说?本来对着孟晓他就无法张口,何况又来了一个美女医生。都不知道人家底细,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别吓怕了人家。 于是他摆摆手说:“我没什么事,真的,没事。” “没事?”孟晓不相信地看着他,脸上浮起一片惊疑的神色。昨晚通了电话后,她一直没睡好,总是在想着陌然要问她医院有不有熟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陌家人没听说谁病了,就算有了病人,他现在一个管委会副主任,县医院院长还敢不买他的帐? “真没事。”陌然讪讪地笑,眼光从谢菲的脸上扫过,走到孟晓旁边,真诚地说:“孟晓,谢谢你关心。” 孟晓脸一红,嗔怪地说:“你还要谢我呀?” 谢菲就捂着嘴笑起来,声音出奇的好听,如银铃一般,“是呀,陌主任,你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要谢呀?是真客气还是假客套啊?” 孟晓就去推了她一把,骂道:“死妮子,乱说话,谁跟他一家人啊?” 谢菲惊奇地看着她说:“不是吗?不是吗?谁大清早的跑来我家,非要拽我来这里呀?这里可是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地方啊。” 谢菲的夸张让陌然本来紧张的心松弛了许多,看来她不是个板着脸的医生,脱了白大褂的她,身上处处是人间烟火。 “你后悔了?”孟晓问,指着门说:“后悔你就走呀。” “我才不走呢。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请了来,想一句话打发我走,没那么容易。”谢菲笑吟吟地伸出手来,与陌然轻轻一握说:“陌主任,以后多关照。” 她的手非常柔软,而且带着温度,让人一握,心里便无端生出柔情。 陌然感觉到她的手用了点力,似乎暗示着什么,又似乎是不经意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松开了他的手,靠着孟晓坐下去,笑意盈盈。 孟晓将她轻轻一推道:“哎呀,谢菲,你还要讹我是不?” “我不讹你,谁敢讹你?孟大老板,你总不能一杯水就打发了我吧?”谢菲与孟晓斗嘴,两个人巧笑嫣然,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两人在吵架。当年陌然能感觉到,她们的关系完全可以用闺蜜来形容。 果然,孟晓介绍说:“这个女人原来睡我上铺的,学霸啊!可惜眼光太高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另一半。” 话说完,突然盯着陌然看,笑眯眯地说:“陌然,你从你们县委干部里给她找个男人吧,要不,这妮子一天到晚烦我。” 陌然含笑不语,谢菲却被她说得红了脸,她偷偷看了陌然一眼,扭着孟晓的耳朵责怪她:“我让你说,你个长舌妇。本姑娘这辈子不嫁人。” “你不嫁,对社会就是个危害。”孟晓笑道:“你这么漂亮的一朵花,让别人看着而不能摘,你这不是故意扰乱社会治安吗?” 谢菲的脸蛋愈发娇红起来,她甚至不敢来看陌然了,躲在孟晓的背后,低声笑。 两个女人说笑,陌然便觉得尴尬。男人与女人在一起,永远都是数量上占优势的人说话。比如过去在乡下,村民们都是集体上工的。如果是一群男人里夹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会得到绝大多数男人的呵护,没人会开半句荤玩笑。但如果是一群女人里夹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只有被取笑的份,而且会被女人从头到脚一番品评。倘若男人不满意女人的品评而发出半丝不同意,男人最难堪的下场就是被女人扒光了衣服往水坑里扔。 孟晓是第一次来陌然办公室,这个女孩子一门心思对陌然好。在她眼里心里,陌然就是她的白马王子。从她不时往他这边看就能感觉出来,此刻的她,心里该有多么的甜蜜。 陌然没心情说笑,齐小燕要去医院的事,还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胸口。肖莹昨晚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之后,没来电话,也不见人。大概在她看来,陌然此举是害她的意思,所以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调整思想。 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两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 一千只鸭子一同叫唤起来,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 孟晓说:“陌然,人我带来了,你用不用,是你自己的事了啊。” 谢菲打了她一下,红着脸说:“丫头,怎么说话的?用你的头啊,还用啊用的,本姑娘是工具啊?” 孟晓被她一说,顿时觉得确实失口了。这个词很容易让人想起其他歧义,她自己的脸也不觉红了起来。 还是谢菲胆子大一些,毕竟做医生的人,什么生死男女,在她眼里都是稀松平常的事。男人与女人的那点破事,对于她们来说,就像教科书上的图画,一切都是死的。 “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孟晓白她一眼道:“你们这些医生,都是坏人。”话说完,搂着了谢菲的肩头,低声问:“妮子,过去你可是最怕羞的人,怎么到了今天,思想那么不纯洁了呀?” 谢菲笑道:“到底是你不纯洁还是不纯洁?丫头,你还说我,你自己呢?一提到男生名字就脸红的人,现在一口一个陌然叫着,你怎么不脸红了呀?” 陌然就像被她们玩弄在股掌的玩偶,名字被她们像踢皮球一样的踢来踢去,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了。 孟晓和谢菲说笑了一会,终于安静下来。 还是孟晓先开口,说:“陌然,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有事你说出来,能帮你的,一定会想办法帮。谢菲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从初中到高中,都是睡在一起的姐妹。我的事就是她的事。你说吧。” 陌然还在犹豫,被谢菲斜着眼看了一下,撇着嘴说:“孟晓,你不是说他是个真汉子吗?有话都不敢说,算什么汉子啊?” 她是用激将法,想逗出陌然心里的想法。可是眼前的这两个女人,谁与他陌然也不像肖莹那样的亲昵啊。他这话可以在肖莹面前说,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在她们面前说。 孟晓急了,拉着谢菲起身说:“不说算了,我们走。我这是杞人忧天,自作多情。” 说着,开门就要走。 陌然一急,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孟晓,我跟你说。” 他终究还是没当着谢菲的面说,他与孟晓去了里间休息室,犹豫了一会,把事情从头至尾源源不断说了一遍。 话说完,只见孟晓的脸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陌然心里一顿,开始后悔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妇科医生谢菲 许子明来电话,告知陌然两天后,齐小燕将去县医院看病。 这消息对他而言,是忧喜参半。 邢副局长没食言,他能安排齐小燕出来看病,一定是下了不少的决心。一般情况下,如齐小燕的身体没出现特别的情况,不可能外出到医院接受治疗。看来银行卡显示出了它的威力,即便如邢副局长这样经过大场面的人,在银行卡里的数字面前,也不得不低下他的头颅。 齐小燕会出来看病,医院这边却没消息。孟晓和谢菲走后一直没动静,也不知她们有何感想。陌然后悔的是不该把这件事跟孟晓说,肖莹生气的教训他还记在心里,毕竟这事,弄不好把自己也会栽进去。 他不想连累肖莹,自然也不想连累孟晓和谢菲。她们都是无辜的人,不应该为齐小燕牺牲自己。 两天的时间很短,眨眼就将溜过去。 陌然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邢副局长的话外之音,他非常明白。这就好比是将陌然带到了一座埋满了珍宝的深井,却不给他梯子一样,让他看着满井的珍宝干着急。 他有这个提议,并不给陌然想办法。要想获得这样的一份诊断书,除非出具诊断书的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管委会副主任陌然,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有人拿着文件想找他签字,看他坐在椅子上黑着一张千刀砍不进去的脸,只能转身而走。没人会去惹他,谁都看出来他不但心情不好,且非常恶劣与糟糕。 苏眉的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她与颜小米两天前去了东莞,正式接触瑶湖集团的人。 “陌主任,好消息。”苏眉抑不住喜悦,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她很激动。 “说吧。”陌然淡淡地问:“什么好消息?” “正式定了。”苏眉几乎要语无伦次:“确定了,有大好事即将发生。” 陌然心里清楚,苏眉所说的大好事,无非就是瑶湖集团项目落地计划。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秦总回来了?你们见到她了?” 苏眉那边沉默了一会,说:“没见着秦总。她还没回来。” 陌然就想笑,秦园不回来,谁能主导瑶湖集团项目落地?看来苏眉她们是被兴奋冲晕了头脑,分不清主次了。 “谁的决定?”他问。 “他们董事会的决议。陌生把会议纪要都给了我们了,确实如此。”苏眉小心地说:“像他们这么大的公司,不会随便改主意吧?” 这份决议陌然在上次去的时候就见过,有了决议,并不见得会付诸行动。企业毕竟不像政府,做任何事不考虑后果。企业都是逐利的,没利益的事,就算将天说破,人家未必能入壶。 “两天后我们就回去,陌生一起回来。”苏眉说:“瑶湖集团还有其他人一起来。” “来干嘛?”陌然问。秦园不在家,秦老狐在岛上病了,此刻谁有心情来开拓事业? “选址啊!”苏眉说:“秦总给了陌生指示,让他带人来雁南县先期选址。” “真的假的?”陌然心跳了几下。看来瑶湖集团是真的有行动了,原来飘在风中的计划,眼看着就要落地。这对他这个管委会副主任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正如何县长说的那样,他要想在雁南县让人刮目相看,一定要拿出一份别人无法企望的成绩出来。 挂了电话,他迫不及待往何县长办公室赶。他要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何县长。 何县长正在接待客人,看到他来,让他去隔壁的房间坐着等他。半个小时之后,秘书进来请他去何县长办公室。 何县长的客人已经走了,他忙里偷闲喝了一口茶,看着陌然笑着问:“这么急匆匆的找我,起火了?” 何县长给过陌然交代,他一直担心他在管委会不服众。这个坐直升机上来的年轻人,背后不知有多少双嫉妒的眼光在瞄着他。 何县长自己兼着管委会主任的位子,其实就是给陌然站台。而且这样一来,管委会本身的级别也就高了不少。 陌然无心开玩笑,径直说:“何县长,瑶湖集团要派人过来选址。” 何县长楞了一下,随即双掌一击,大笑道:“好!陌然,你立了大功了。” 瑶湖集团是雁南县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拖了那么久,一直不见动静。现在终于云开雾散,看到了一丝曙光,何县长焉能不兴奋异常? “你告诉他们,只要来雁南,一切好商量。”何县长挥舞着一只手说:“所有政策,都向他们倾斜。你把握好,一定要把项目做成标杆。” 陌然知道雁南县的政策,县委县政府为了尽快做出成绩,几乎没有了底线,正如何县长说的那样,只要来雁南,一切好商量。 何县长胸有成竹,意气风发。他指示陌然,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服务好瑶湖集团的本次选址工作。要让人家满意,就一定要换位思考。 工作安排完,陌然没走。何县长奇怪地问:“你还在等什么?等上酒菜吗?” 陌然嘿嘿地笑,说:“何县长,我有点小事,想请你帮点忙。” 何县长惊奇地看着他,问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有个亲戚,想在县医院搞一份医学诊断报告,可能不是按真实情况来。” “你要搞什么鬼?”何县长狐疑地问:“陌然,你可不能乱来。” 陌然就叹气,半天不做声。 何县长无奈地说:“你的鬼事倒挺多,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一下院长,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说。” 说着,顺手拿过来一张纸,草草划了几笔递给陌然。 陌然如获至宝,有了这张纸,他知道去县医院会畅通无阻。至少,没人敢质疑,敢敷衍。 从何县长办公室一出来,他马不停蹄直奔县医院而去。 县医院在新县城东北角,占着一块好大的地。光是门口的一块大坪,足可以媲美足球场。 陌然拿着何县长的纸条,直接往院长办公室走。 只要院长安排下来了,一切都不会成问题。 等他赶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是关着的,他试着推了推,里面似乎锁死了。他侧耳细听,屋里没一点动静,显然没人。 他有些着急,要是今天还没落妥医院的事,齐小燕将毫无生机。 他举目四处张望,想要问问院长去向。等了好一阵,没看到一个人往这边来。猛地想起孟晓昨天带着的谢菲医生,便调转头,往妇科那边去。 妇科看病的都是女人,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麻雀。看到他进来,很多人都把眼光往他身上看,惊疑他一个大男人,跑来妇科这边来干嘛。 他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去找谢菲。 昨天孟晓告诉过他,谢菲是妇科副主任,看来是个当官的。于是便问导诊台的护士,得知谢菲的诊室在最后一间。便拔开腿,低着头,往里面走。 他的到来引起诊室里一片混乱,有女人慌忙遮盖着身体。 谢菲抬头看见他,嫣然一笑,起身出来。 她在前,他紧跟在后,走到走廊尽头,是一个不大的阳台。谢菲站住脚,含笑问他:“你怎么来了?” 陌然搔搔脑壳,问她:“你们院长呢?” “找院长你找我这里来?”谢菲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呢。” “不敢找你啊!”陌然叹口气说。 “我都知道了,孟晓都说了。这事,我帮你。”谢菲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也不用去找院长了。” 陌然想告诉她,自己手里有何县长的字条。有何县长压着,总比她来承担风险要好很多。 话还没说,谢菲浅浅一笑说:“院长未必会帮你。他们当官的人,不会为你冒这个风险。” “可是这风险,你也不能承担。”陌然老实说:“领导承担总比你要好很多。” “反正都是风险,谁来担都一样。”谢菲淡淡一笑道:“这事,你也不必告诉孟晓。” 陌然愣住了,她阻止了他拿出何县长的字条,仿佛她早就知道陌然来找院长的目的。她神色平静,目光平和,仿佛一支立在水中央的荷,亭亭玉立,华盖盎然。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在,你放心。”谢菲催着他走。 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只是望着她傻笑。 见他不动,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说:“这里都是女患者,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多不好。快走吧!” 第二百零六章陌然请客 何县长写的字条没用上,尽管谢菲信誓旦旦,陌然心里还是悬着一块石头,始终无法落地。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陌然有几次想给邢副局长打电话,都是在最后关头打消了念头。他只好将电话打给许子明,想从他嘴里套出一点消息。 许子明现在将他当成救命恩人,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了。许子明所表现出来的这个秉性,到底还是让陌然尊敬了许多。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会感恩的人,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许子明哪里并没消息,他与陌然一样,没接到过邢副局长半点指示。 陌然告诉他,县医院他已经去过。本来是拿了何县长字条的,但没用上。不知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冒出意外情况。 许子明详细问了一遍,叮嘱他说,字条收好,如果出现意外,字条就将成为最后的护身符。 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到了下班时间。 刚出门,便被一群人围住,拉着他要去喝酒。原来是管委会的几个部门领导,特意在张大福酒楼安排了一桌宴席,要给新上任的陌然接风洗尘。 陌然此刻才恍然大悟,自己来了管委会,还没请过大家坐坐。如果不是因为齐小燕这件事,他应该早就与他们坐到一块了。于是心生歉意,赶紧抱拳说:“我请,我请,大家都去。” 管委会的人不多,杂七杂八的人全部加起来,也就两桌左右。听到陌然这么一说,整个管委会显出空前的欢乐。 张大福酒楼在子虚镇上,从新县城过去,走路也不过二十几分钟。办公室主任安排了车,叫唤着大家一起上车、陌然正要跟着众人一起上去,被办公室主任拉到一边,指着停着中巴屁股后的一台黑色小车说,陌主任,你有专车,就不用跟大家一起挤了。 陌然转眼去看,小车看起来还很新,是县政府专门配置给管委会的专车。说白了,就是专门配置给陌然的座驾。 司机看起来很年轻,人显得很精干,一个寸头,两条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胳膊。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是个颇为英俊的小伙子。 办公室主任介绍说,司机小陈,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过去在部队,可是为首长开车的人。 陌然就过去与他握手,小陈倒也不怯场,伸过手来,轻轻与陌然一握,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这种待遇,陌然过去只在电视上见过,即便如富贵女秦园,也从来没让别人给自己开过车门。他恍若有一种一步登天的感觉,犹豫片刻,还是弯腰进去坐了。 当领导的,一定要有领导架势。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如果他不摆气场,别人反而会在心里看不起你。中国的背景,当官的人一定要看不起老百姓。只有这样,老百姓反而在心里惧怕和敬畏。 而且当领导的人,不能与群众走得太近。太近了,会失去权威。可又不能太远,太远了,自然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这样下去,老百姓敬而远之,往往也会孤独。 这就需要掌握好火候与分寸,火大烧焦。火小不熟。至于分寸,要恰好保持在五拳之外,过了,一样的被人孤立。 办公室主任适时钻进来,坐在副驾驶位上,回过头望着陌然笑,请示他:“主任,走不走?” “走!”陌然挥一下手,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才走几步,他吩咐办公室主任:“请吴书记一起吧。” “吴太华?”办公室主任问,犹豫一下,还是摸出电话打了过去。 他陌然去子虚镇的地盘上请客,怎么能不请吴太华书记呢? 电话打过去,办公室主任说了几句,将电话往后递过来说:“主任,吴书记要与你通话。” 陌然只好接过来,未说先笑:“吴书记,是我,陌然啊。” 吴书记在电话里打着哈哈,恭喜他一遍后说:“你们单位搞活动,我就不去了。我是个外人,怎么好意思与你们混在一起?” 陌然认真道:“你是领导,领导要关心我们下属。所以,你不来不好。” 陌然说的没错,虽然吴太华只是个镇委书记,但人家却是县委常委。同样级别的干部,头上戴着顶常委的帽子,就是不一样。因为常委是具有决定权的人,不像其他干部,说破了嘴,抵不得常委举一次手。 吴书记又打哈哈说:“你来我地头,究竟是我请你,还是你请我?要是你请,我失去了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如果我请,又让你没诚意了。不如你们自己开心,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陌然见打不动吴书记心思,只好祭出最后一招说:“吴书记,我请你来,是有要事想趁着这个机会向你汇报。” 吴太华大笑起来:“你要汇报,也是去找何县长。你给我汇哪门子报啊?” 陌然正色道:“瑶湖集团过两天要来选址了,你说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给你汇报吗?” “好!我来。”吴太华一听,丝毫没犹豫就答应了。 雁南县工业园区占地都在子虚镇。当初急于平地搬迁,很多工作没做到位。结果园区规划出来,几年过去不见一家企业搬进来。农民地被征了,钱也没拿到手,地又不能耕作。于是出现每年过年时节,老百姓都会三五成群的往县政府上访。 县政府每次被村民围着上访,杨书记就会打电话把吴太华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吴太华虽然贵为常委,但在杨书记面前,还是算不得骂不得的人物。每次他挨完骂,都只能屁颠屁颠的跑到上访群众面前,打躬作揖许愿,几年过去,村民也不信他的话了,看到他来,就一阵起哄。 所以,只要到了年关,吴太华几乎就很难睡得着。只要听到有人去县里上访了,他就心惊肉跳。 现在听陌然说,瑶湖集团要来选址了,于他来说,无异于凭空捡了个宝贝。 只要有项目落地,他吴太华就有办法弄到钱。村民这关过不去,他这个镇委书记坐着也难受,就像屁股底下烧着一盆火,想灭都灭不了。 现在的村民不比过去,个个的法律意识都很强。比如齐烈,当了一辈子村支部书记,按理说应该与他站在一起的,可是在遇到了要征收乌有村的地,齐烈打死也不愿意认可。搞得他实在没办法,干脆寻个理由,将他拉下马去,扶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陌然上来。 年轻人,见的世面多,又在外闯荡过,还有高学历。当初他得知有陌然这么个人要参加乌有村选举时,他的心情也如现在一样,就像捡了个宝贝。事后陌然的表现,让他在何县长面前赢得了不少的赞许。 挂了电话,陌然将电话递给办公室主任,问他:“我们管委会的干部,有不有子虚镇的人?” 办公室主任想了想说:“有一个,现在负责协调关系。” “什么部门?” “征地协调科。” “还有这么一个部门?”陌然皱着眉头说:“回去你把这个部门给我撤了。这科里的人,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 办公室主任面露难色道:“主任,这怕不合适。机构设置是编委下达的,要撤,也要编委撤。我们管委会还没这个权力。” 陌然黑着脸道:“我让你撤你就撤,有什么问题,我来处理。” 办公室主任沉默不做声了,双眼看着前方。 他在想,这个新主任,莫名其妙要撤掉一个部门,他难道不怕掀起惊天巨浪吗? 第二百零七章女风水师 雁南县工业园区管委会人员构成与招商局如出一撤。 都是其他单位调过来,但进了管委会,显然都比原单位要高一级别。比如陌然,如果在招商局,最多就是个局长,正科级干部。但把他放在管委会当个副主任,就是副处级干部。这一步跨得比较大,几乎超出常人思维。因此,在雁南县私下有个传闻,说陌然的背景很深,深得看不到底。要不,他一个农民,凭啥一步登天就成了副处级干部。 陌然对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管不住别人的嘴。其实有些事,传得越神秘,反而给人敬畏。 齐小燕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陌然给邢副局长发了一条短信,寥寥几个字:县医院,妇科谢菲。 邢副局长没回信息,陌然也不在意。他知道邢副局长一定会看到,毕竟五十万摆在那里。有钱能让鬼推磨,大钱连阎王都能请的动。 早上起来,他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昨晚没睡好,心里一直是瑶湖集团来选址和齐小燕的事,交错跳跃在他脑海里,让他在凌晨时分才稍稍睡了几个小时。 苏眉昨天来电话,告知瑶湖集团的人坐高铁过来。她和颜小米随行。 贵客远来,当引车迎接。陌然让办公室主任准备好车,管委会所有主要领导,随他一同去高铁站接人。 下午两点刚过,首先出现在出站口的是苏眉,她四处张望,一眼看到陌然他们,顿时笑靥如花。 在她身后,鱼贯出来七八个人,男女都有,各自说笑,神态轻松。陌生夹在其中,居然道貌岸然。 陌然在心里笑了一下,骂道:“这小子,人模狗样的,像个人了。” 他怎能不感叹?陌生现在的形象,就是他过去的模样。环境改变人,这话颠扑不破。试想一汪清泉,流入到污泥浊水里去,哪里还会是清流?相反,不管多大的污泥浊水,只要流入海洋,谁还能看得到污浊? 陌生过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乌有村里是一群半大孩子的头,就是在子虚镇上,他也算是有名的浪人。 陌生也看到了他,扔了其他人小跑几步过来,亲热地喊:“二哥。” 陌然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再次端详一番。陌生便介绍,瑶湖集团这次派来的人,基本都是业务骨干。选址是门技术活,还是门艺术活,更是一门风水活。因此他们这次来的人,从工程师到风水师,不一而足。 陌然逐一握手,热情无比。 一行人刚上车,陌然便接到谢菲的电话,简短地说了一句:“他们来了。” 陌然心里一沉,脸上却不露声色。眼前的这群人,他不能弃之不顾,而齐小燕的事,又如一根丝线,牵挂着他的心。 他“唔”了一声,挂了电话,转身对带队的工程师说:“毛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了。” 毛工是瑶湖集团的首席工程师,瑶湖集团属下的房地产开发,都是他一手谋划。可以说,他是瑶湖集团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亲自带队来雁南县选址,可见秦园对此有多么大的重视。 陌然与毛工认识,过去瑶湖集团开年会,毛工是属于坐主席台的人。陌然虽然是太阳电机厂的厂长,却只能坐台下聆听会议。 毛工是瑶湖集团的半个老板,却不是瑶湖集团的股东。他的身份也很微妙,过去没下海之前,他是中铁某集团公司的工程师。毛工来瑶湖集团,秦老狐花了不少心思。到现在,只要提起往事,毛工总会黑着一张脸骂秦老狐不是个东西。 工程理科男,通常都不喜言笑。毛工也不例外,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板着一张脸。 陌然心里明白,毛工是项目落地的关键人物,如果他执意反对,就算秦园一意孤行,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秦老狐对毛工的信任,全瑶湖集团没人不知。只要毛工否定的项目,就算看得见满地铺着钱,秦老狐也不会动心。 从高铁站到雁南县,绕着外环路走半小时,再上国道走半小时就到。 车厢里的气氛相对活跃,陌生是此次选址活动的负责人之一,主要负责大家的饮食起居。毕竟他是当地人,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因此集团决定让陌生随团过来,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 陌然陪着毛工坐一起,不时指着窗外的风景介绍给他听。 毛工颔首微笑,突然低声说:“陌然,这次选择,重点在风水这块。秦老板有交代,风水如果能让集团顺水顺风,项目就落地。” 陌然不禁楞了一下,疑惑地问:“秦老板那么相信风水?他难道不知道风水都是骗人的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似乎把毛工吓了一跳。 他再次叮嘱陌然道:“风水这是玄学,不可不信。秦老板能有今天,都是信风水的缘故。当然,我理解你,干部嘛,都是无神论者。”他扭头往后看,告诉陌然,坐在最后靠窗边的不说话的女人,就是这次随团来的风水师。 陌然吓了一跳,他很惊讶风水师还有女的,不由回过头去看了几次,刚好与女风水师的目光接触到了,不由淡淡一笑,转过头来说:“佩服。” 毛工笑道:“你可不能小看轻尘,她可是香港出名的大师。一般人根本请不动的。” 陌然就笑,低声问:“她叫轻尘啊?没姓吗?” “人家方外之人,与我等凡人怎能一样的俗气?”毛工不屑地白了陌然一眼:“也就是她与我们的大小姐是闺蜜,人家才给这个面子啊。” 陌然知道他说的大小姐就是秦园,在瑶湖集团里,老一辈的创业人,都把秦园叫“大小姐”。 得知坐在后面不苟言笑的女人是风水大师,陌然开始有点坐不住了。刚才请大家上车,他忽略了风水师这个人,怕是自己的怠慢,惹恼了人家,到时候一句话,风水不好,项目岂不泡汤? 他越想越怕,屁股底下又如生了一盆火一样,坐立不安。 毛工突然伸手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这是安慰?还是鼓励?陌然没敢往深处想。他现在恨不得车马上到雁南县,他要第一时间找个机会,弥补刚才的怠慢啊。 车拐上通往新县城的路,陌然站起身来,含笑扫一眼车厢里的客人,笑容可掬地说:“各位贵宾,现在我们已经进入雁南县界。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了。今后,大家齐心协力,该发财的发财,该升官的升官。” 客人都笑起来,这车里管委会就三个人。他,办公室主任,以及开车的司机。管委会的其他人,被他安排在另外一台车上。 管委会倾巢出动迎接瑶湖集团选址小组代表,这是他们诚心的表现,以示隆重。 听到陌然介绍,所有人都把眼睛去看向窗外。只有风水师轻尘,双目微闭,静坐不语。 陌然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难道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么? 第二百零八章弄巧成拙 瑶湖集团选址人马来了,自然不能再去住雁南市区。可雁南县只有一家像样的宾馆,还被房地产公司各占了一层楼。剩下的几层楼,被陌然要了一层,专门辟为工作区。 何县长很满意陌然的安排,指示晚上县委县政府出面,设宴接待。 陌然亲自安排客人住,按规格一人一间。安排到了陌生时,见不到他的人影,一问,才知道这小子说不住宾馆了,要回去陪爹娘住。 陌然懒得管他,只是尽心尽意将女风水师轻尘和毛工安排妥当。 瑶湖集团一下来这么多人,宾馆一下热闹了许多。顶梁房地产公司和天地房地产公司不时有人过来看热闹,聊三五几句闲话。 陌然自己也安排了一间,在选址的这段时间,他要全陪。 舟车劳顿,客人都回房间洗嗽。陌然一下安静下来,心里便浮起县医院那边的事。 踌躇好一阵,他才给谢菲打过去电话。 谢菲就两个字:“妥了。” 妥了?办妥了?齐小燕能出来了?他心里暗暗高兴,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 当然,谢菲说妥了还不算,他需要来自邢副局长的指示。县公安局不同意取保,医院的意见只能算一纸空文。 可是邢副局长迟迟没电话过来,让陌然的心又开始揣揣不安起来。 烦躁又一次涌上来,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必须要等到邢副局长的指示,他才能去办接下来的手续。 就在这时,彭凡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听说彭凡在下个学期要调到市里小学去。陌然不想与她有过多交集,毕竟彭凡不是普通的农村女子。 “陌生来找我了。”彭凡开门见山地说:“陌然,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陌然重复了她的话,哑然失笑道:“我怎么知道?” “他是你弟弟,你不管?” “他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我管他干嘛?”陌然惊异地问:“彭老师,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有,也没有。”彭凡说:“他来告诉我,我们分手。” 陌然想笑,但他没敢笑出来,只是安慰她说:“彭老师,我去骂他。” 彭凡先笑出来说:“我都觉得奇怪了,我与陌生有过关系吗?怎么还说得上分手呢?不过,他这样说,我是不接受的。要说分手,也该是我说。何况,我与陌生,本身就不存在分手一说呀。” “既然都不存在,你还纠结这些干嘛?不用管他。”陌然说:“要没其他事,我要先挂了,我还有事。” “挂吧挂吧!”彭凡不耐烦地说:“陌然,你现在当了干部,看不起我们老百姓了!” 没等他说话,彭凡先挂了。 挂就挂吧!小女孩子是觉得被陌生提出分手没面子,想从他这里讨个说法。他哪里有说法给她呢?上次在东莞秦园别墅里,他见过别墅里的小姑娘后,他就明白陌生已经不是过去的陌生了。 男孩子的爱情,就像风一样,来的快也去得快。 陌生说是回家陪爹娘,其实是跑去彭凡学校,当着她的面,畅快淋漓地提出分手。陌然忍不住微笑,这些小屁孩,终究还是虚荣心重。 心里想着事,眼皮却沉重起来。不一会就沉沉入了梦乡。 他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张波涛笑眯眯的来了。 张波涛代表何县长过来邀请瑶湖集团的贵宾去赴宴,宴设县委食堂,专为领导开辟的包厢。 县委食堂很大,几乎占了一层楼面积。 也不怪它大,雁南县四大家的人马就有上百个,加上县直机关,以及在县委大楼办公的局委办,每天吃饭的人不下三百人。 这么多人吃饭,环境自然很噪杂。于是机关后勤专门辟出一块地,搞了四个大包厢,四大家一家一个。 四个包厢,用得最多的是县政府的,像人大和政协的,几乎都没用。县委杨书记的包厢也用得少,除非省里市里来人,他才会去包厢陪客。 何县长请客喜欢在自己食堂,其实懂的人就明白,自己食堂吃的东西要比在外面放心多了。关键是自己食堂的师傅,也不是泛泛之辈,小灶师傅的手艺,全雁南县还无人能出其右。 苏眉和颜小米就像两只花蝴蝶,穿梭在每个房间,邀请客人赴宴。 叫到轻尘风水师这边,轻尘放出话来,不去赴宴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休息。 她要不去,宴会再好,也会没了生气啊。 陌然便不顾一切,径直往她房间闯。 轻尘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陌然进来,挥挥手道:“我说了,不去。” “大师,你要不去,不成体统。”陌然诚恳地说:“我们何县长特别有交代,一定要请你出席。” “我不认识何县长。”轻尘眼皮也不抬。 “我们雁南县县长。”陌然强调说。话说出来,顿觉愚蠢之极。人家难道还不知道是雁南县的县长么? 轻尘大师看了陌然一眼,面色平静。 “在我这里,没有达官贵人,众生平等。”她淡淡地说:“陌主任,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可你总得吃饭。” “实话说吧,我不习惯那种场合,请你理解。”轻尘显然在下逐客令了,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凝视窗外。过一会转过头来说:“陌然,你尽管放心,园园有交代,我不会让你难做。” 陌然不知觉地哦了一声。 “还有,园园这段时间回不来,你要有空,不妨去陪陪她。” “她在哪?” “岛上。” “在岛上干嘛?” “老爷子病了,很重。” “秦老板?”陌然心里一顿。秦老狐身体出意外,这对秦园来说,是绝对的打击。 “老爷子这辈子操劳一生,看来这次大限将至了。”轻尘缓缓叹口气说:“我替老爷子算过,这道坎他很难跨过。” “秦园知道吗?”陌然迫不及待地问。 轻尘点了点头,轻声说:“她怕你急,所以让集团先期过来选址。不管怎么样,她在雁南县投资的心是铁定了。还有,老爷子也赞成。就是你这个何县长,与老爷子有过君子协定,人家办到了,老爷子不能不办到。” “什么君子协议?我怎么不知道?”陌然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轻尘又是缓缓一笑说:“园园不知道的事也很多。你们两个人,未必都明白老爷子的心思。” 陌然就沉默不语,秦园远在海外的岛上,秦老狐病入膏妄,她却没忘记在这个时候派人来选址。他的心不由紧缩了几下,感概万千起来。 对于秦园,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是他不喜欢她,而是被她身上的光环照得自己睁不开眼。她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女,又是海归学历,人还无比漂亮。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陌然在她面前,连堆狗屎都算不上。 他明白秦园对自己痴心,可是他不想活在别人的辉煌阴影之下。在他的骨子深处,他从来没把自己与秦园摆在一起。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她。 轻尘拒绝出席,他只好懊丧出来。 门口站着的苏眉低声说:“陌然,这个大师很神秘的哦,他们瑶湖集团的人都怕她。” “是吗?”陌然不以为然地说:“不管她了。我们走。” 苏眉悄声道:“不管肯定不行。大师一句话,我们就没退路。不如你们去,我在这里陪着她。” “行吗?”陌然侧目而视。 “行的,你放心。”苏眉浅浅一笑说:“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苏眉既然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陪女风水大师轻尘,陌然也不好拒绝。只好与张波涛一起,陪着毛工他们一起往县委食堂走。 出门不远,看到孟晓急匆匆过来,他撇开张波涛,示意着孟晓到一边等他。 第二百零九章陡生变故 齐小燕被带到县医院检查身体,指定妇科副主任医师谢菲作为主检医师。 她人一进门,便看到孟晓穿着护士服站在那里,心里咯噔跳了几下。来之前,没人告诉她来检查身体,也没人给她有过任何提示。直到到了医院,她才讶异,自己身体好端端的,怎么带来医院? 孟晓的出现,让她突然明白过来,检查身体的这一出,一定是陌然在导演。 果然,谢菲将随同的女干警拦在门外,示意孟晓将她带进里间。 女看守也不坚持进去,两个人坐在门外说笑,提醒谢菲要仔细检查,而且动作尽量快些。 齐小燕手铐取了下来,她根本没敢去看孟晓,她心里不时涌起一股股的羞愤,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能看到一片潮红。 “哪里不舒服?”谢菲问,一副完全的公事公办。 齐小燕楞了一下,轻声说:“我舒服,没哪里不舒服。” 谢菲的脸上就浮起一丝微笑,她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配合我! 她将纸推到她面前,故意高声问:“齐小燕,你是感觉一直恶心,有呕吐感吗?” 齐小燕似乎明白了过来,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孟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说话,不要用动作告诉我。”谢菲笑吟吟地说。 这时候孟晓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嫂子,陌然要取保你,你得说自己有病。” 齐小燕闻言,惊讶地看着孟晓,半天没出声。 此刻,在齐小燕的心里,仿佛有一条奔腾呼啸的河在滚滚流过。陌然用尽一切办法救她出去,让她心里无限温暖的同时,爱意像雾一样,层层叠叠而来。但孟晓的出现,让她顿生反感。她不想任何人染指她与陌然的爱,孟晓的出现,就像在茫茫雪地上划过一道乌黑的痕迹,让她心里无端难受起来。 “我没病!”她突然冷冷地说:“我是真没病。” “不!既然警察带你里看病,一定有病的。”谢菲抢过话说:“你不用紧张,放松。” “我不紧张。”齐小燕冷漠地说:“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本来就没病。” 齐小燕坚持说自己没病,是因为孟晓的突然出现。如果她不知道孟晓是谁,她不会如此激烈。孟晓是陌然相亲的女孩,她居然穿着护士服出现在医院,说明这一切不但是陌然安排的,而且孟晓参与了其间。 既然他与孟晓联手要救她出去,等她出去了,他们两个就比翼齐飞了,这让齐小燕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她不能放弃陌然,不能让孟晓守在他身边。她突然想,假如自己不出去,陌然就没心思去谈他的恋爱! 于是她坚决地说:“我没病,也不需要检查。” 谢菲愣住了,一边的孟晓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齐小燕不配合,总得有个结论。谢菲便安排她去做了CT,甚至核磁共振也不放过。一番检查下来,几乎将齐小燕全身毛孔都检查了一遍。 事实证明,齐小燕身体无比健康。 这下谢菲被难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要在诊断书上怎么写了。如果如实诊断,齐小燕就不能如愿取保。如果不如实写,出于医生的良知与道德,她几乎无法下手。原来她以为,齐小燕会配合她,只要齐小燕说一些云遮雾罩的病感,她就可以依着她的自述,将病情描绘得云山雾罩。 看着谢菲为难的神色,和身后孟晓一副要哭的样子,齐小燕的心里居然涌起一股洋洋得意的想法。 只要她一天在看守所,陌然就不会放弃她。她心里非常清楚,陌然是个重感情的男人,尽管她知道陌然不可能再接受她,但她一直坚信,自己是被陌家害了,陌然这一辈子都应该要对她负责。就算不能与他厮守一辈子,也要让他有一辈子的负罪感。 当然,如果她今天没看到孟晓,她会毫不犹豫配合谢菲。看守所的日子度日如年,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但一想到自己一出来,陌然就会与身边的这个孟晓走到一起去,她宁愿在看守所里过着度日如年的日子,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携手相牵。 谢菲再次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齐小燕,你是不是觉得恶心、呕吐,而且一天比一天反应要大?” 齐小燕轻轻笑了起来,反问她:“医生,这个反应,是不是怀孕的反应?” 谢菲脸上不自觉红了起来,她没想到齐小燕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没错,她是想把她往怀孕这一边带。只要齐小燕怀孕了,一样的可以取保候审啊。 “你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谢菲板着脸问。 “不是!”齐小燕回答得很干脆。 这下谢菲再也忍不住了,她往门外看了一下,女看守坐得很远,应该听不到她们在屋里的谈话。 “你是什么意思?”谢菲涨红了脸:“你真不想出来了?” “对!”齐小燕冷笑道:“你们去告诉陌然吧,我很好,也认命。” 齐小燕被抓,有很大程度可以说是为了陌然。她只身一人跑去深圳倒卖文物,就是想换一笔大钱给陌然。她不想陌然因为钱的事为难,让他在村长的这个位子上一事无成。陌然需要钱,而且需要大钱。男人能不能办大事,取决于身边有多少钱,没钱的男人,就算本事能救得了世界,又能怎么样? 当然,她更美好的想法是换得一笔足够几辈子吃喝不愁的钱,让陌然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她只要有陌然在身边,她什么都可以舍弃掉,哪怕是生命,她一样愿意。 然而,她又明白,陌然不可能会与她远走高飞去私奔。他是个真男人,在他的世界里,他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既然自己得不到他,她也不想让别人轻易得到。 僵持了好一会,谢菲无可奈何地说:“好了,你的检查完了。诊断结论我们要开会研究才出来,你可以回去了。” 孟晓赶紧又凑过来说:“嫂子,你还好吧?” 齐小燕奇怪地笑了一下,冷冷地说:“我不是你嫂子,我叫齐小燕。” 她昂首挺胸出去,一出门就被看守戴上手铐。她头也不回往外走,走了一段路,突然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谢菲和孟晓,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孟晓说完这些,长长叹了口气。 陌然顿感一股怒火从脚底板冒起来:“齐小燕啊齐小燕,你这不是在害人么?” 但他脸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他从孟晓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他能感觉到,假如齐小燕没看到孟晓在,或许情景又是另外一种变化。 但他不能去责怪孟晓啊,毕竟她是为了他才会出现在谢菲的诊断室里。她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门心思想捞齐小燕出来,她怎么会想到齐小燕看到她后,会突然产生严重的反感呢? 他知道齐小燕是故意的,只要她齐小燕一天不自由,他就不可能会有任何的男情女爱的心思。 齐小燕就是一块巨石,不但能压在他胸口,而且还将整个陌家人都压住了。 他冷静地对孟晓说:“你先回去,我忙完去找你。” 孟晓乖巧地嗯了一声说:“我等你。” 看着她走远了,他才转身急匆匆赶往县委食堂。何县长在设接风宴,他必须出席。 这一去,又会发生什么事,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了。 第二百一十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陌然赶到县委食堂包厢,包厢里已经济济一堂。 何县长还没到,他悄悄舒了一口气。 苏眉和颜小米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中间,礼貌热情请客人入座,当中主位留出来给何县长。 陌然刚要入座,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何县长来了,便赶紧去开门。 何县长带着张波涛,一人一马来了。 陌然先给瑶湖集团客人介绍了何县长,再逐一将客人介绍给何县长。何县长笑容可掬,一路握手过去,连声说:“欢迎,欢迎!” 寒暄完毕,宾主落座。 何县长说:“各位客人,来我们雁南县,就是回到家了。在家里,我们随便,不客气,不客套。” 毛工笑道:“感谢领导接待,我们确实也有回家的感觉啊。” 何县长笑眯眯地说:“这样吧,我这人喜欢讲实话。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就说说心里话。你们还真别看我这个食堂,虽然没有外面饭馆酒楼装修得豪华奢侈,但我们的厨师,可不是外面的酒楼饭馆随便请得到的。所以说,我们食堂里的东西,一是安全,二是卫生,三是环保啊!” 他哈哈大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有各位住的地方,现在我们雁南县是百废待兴啊,这些设施可能还不能满足各位需要。但我相信,只要你们来了,一切都要会变得越来越好。” 张波涛带头鼓掌,毛工跟着鼓起来。其他人一看,也都举起双掌,噼里啪啦地鼓掌。 何县长转过头看着陌然说:“陌主任,客人来了,你要抛开其他一切事情,给我全心全意做好服务。要是毛工他们有半点不满意,投诉到我这里了,对不起,我会拿你是问。” 陌然苦笑道:“县长放心,我全力配合,坚决做好服务。” 何县长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样啊,我丑话先说,瑶湖集团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他们来我们雁南县投资,是看中了我们,我们要感到荣幸。但是,任何企业的投资行为,都是建立在盈利的基础之上。因此,我今天要说,只要瑶湖集团来了,我们一定要创造好条件给人家企业。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总而言之,一切好商量嘛!” 大家又是一阵善意的笑。 何县长再次转头对陌然说:“陌主任,这里还是需要你来跟,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汇报。” 说了一会话,菜开始流水上来。 何县长的话果然没错,这些菜品,单看卖相,就非外边饭馆酒楼可比。毛工等人不禁惊叹,果然藏龙卧虎! 何县长举杯,又是一番祝酒词。 陌然心里有事,面上表情一直保持微笑。他很不习惯这种宴会,几乎都是虚情假意,不能实实在在的吃个饭。他猛地想起一个词,叫虚以为蛇,原来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写照。 何县长是领导,一杯酒祝全桌。到了陌然这里,就得一个一个轮流喝下去,曰:打通关! 一张能做二十几人的超大圆桌,就坐着瑶湖集团和管委会以及何县长几个人,算起来就十几个,因此显得很空旷。 陌然敬酒,当然得从何县长这里喝起。何县长也不推脱,率先喝了。 敬酒得有规矩,须得从官大开始。何县长是这桌最大的官,自然由他开始。接下来是毛工,毛工是瑶湖集团这边的首席总工,也是本次选址的首席代表,当然是最大的官。 本来打通关这样的事,只敬客人,无须与自己人喝。可是陌然这一番通关打下来,不管客人还是自己人,每人都敬了一杯。弄得张波涛一直翻着白眼,嘴上如老娘们一样喋喋不休。 陌然通关打完,当然就该他张波涛上阵。酒文化这东西,不可厚此薄彼。特别是何县长在座,又耍不得滑头,只得硬起头皮,逐一敬下去。 张波涛的酒量不怎么好,一路下来,就看见他的脸色逐渐由白变红,再慢慢变青了。到最后一杯,人已经几乎站立不稳。 酒喝多的人,舌头就大。说话含糊不清,且多少会胡言乱语。 陌然等他喝完回到座位,给他舀了一碗汤催促他说:“张科长,赶快喝了,安胃。” 张波涛白他一眼,大着舌头说:“老子喝死算了,伙计,这点酒,还死不了。” 陌然看到何县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便想去提醒他,眼光却突然发现,桌子下张波涛的一只手,正肆无忌惮地在苏眉的大腿上摸。 流氓!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眼光又去看苏眉,才发现苏眉嘴唇紧咬,脸色难堪,仿佛桌子底下盘卧着一条蛇,令人惊恐万分。 大圆桌以何县长为界,左右两边分列瑶湖集团的客人和雁南县干部。陌然无意识的看到这一幕,又不好出声阻止,当即心里一动,隔着张波涛对苏眉说:“小苏,该你了。” 苏眉闻声,赶紧起身,端着酒杯绕过张波涛去敬何县长。 何县长摆手婉拒,说:“各位,我还有个会,不能陪大家尽兴了。陌主任代表我,请大家开心。这里我要说的是,从现在起,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总之,保证项目顺利落地,保证企业赚钱,是我们大家共同追求的目标。” 何县长要走,张波涛起身想跟着去。被何县长扔下一句话:“好好陪客人,不用随我去了。” 张波涛闻言,顿时一张脸变得煞白。 县政府办主任是县委书记杨天安排的,也就是说,何田宇县长的一举一动,杨书记不用问任何人,一切都了如指掌。何县长有过换办公室主任的念头,每次一开口,就被杨书记堵在半路回不去。 何县长迟迟没动手换人,主要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是空降下来的干部,在雁南县底子薄,基础差。如果不是亲眼所选,万一用了个与自己不合拍的人,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个时候的张波涛就跳了出来,他几次避开政府办主任,悄悄找何县长汇报工作,得到了何县长的赏识,从此,但凡是何县长要办的事,不会再交给政府办去,而是叫了张波涛来,当面吩咐给他。 张波涛的表现,县委大楼的人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人得到了何县长的赏识,是何县长面前的红人,飞黄腾达只待时机了。没料到在这紧要关头,何县长要扔下他而去。 陌然没容他多想,推着他往回走,低声说:“张科长,县长交代的任务,你可要完成好啊!” 张波涛的脸色由白变黑了,咬着腮帮子说:“陌大主任,我完了。” “不会!”陌然安慰他道:“这么多客人在,何县长把你推出来,这是信任啊!快快,不要废话了,敬酒去。” 他这次有意识的将张波涛与苏眉分开坐了。自己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等到张波涛明白过来,陌然笑道:“何县长不在,你就是最高首长了,当然你得坐主位。” 张波涛被何县长扔下,又被陌然一番忽悠,也不知谁对谁错,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男人在官位面前,完全可以忽略色欲,甚至能为了官位,将自己心爱的东西拱手相送。比如女人,比如珍宝。 张波涛色趁酒兴,肆意妄为,偷偷摸摸吃苏眉的豆腐,被陌然尽收眼底。他大概也知道,凭着自己就要上天的机会,什么样的女人敢拒绝他呢? 事实没超出他的想象,刚烈如火的苏眉,居然没敢动,任由他恣意妄为了一把。 苏眉敬完,接下来就该颜小米出场。 颜小米人还未喝,脸已惨白。她是被吓的。一轮喝下来,十几杯酒,加起来不会少于半斤。她一个小女孩子,别说半斤,一口就能将她灌晕。 颜小米就来看陌然,怯怯的不敢上场。 陌然笑道:“小米,以茶代酒,表示你的敬意就好了。” 客人没反对,自己这边的张波涛倒先反对了。 张波涛道:“一视同仁啊,不可搞特殊啊!” 陌然拦着他说:“张科长,做一个男人,首先得怜香惜玉,你说是不是?”说完,将眼去看毛工他们客人,笑眯眯地说:“张科长不胜酒力,看来喜欢自伤残杀。好在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外人,他想杀也没人给他杀了。” 张波涛顿时黑了脸,瞪着陌然道:“我有那么坏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坏到骨子里去了 张波涛坏不坏,陌然不敢下结论。但苏眉却冒出一句话说:“好人与坏人,哪里能从表面上看出来?有些人道貌岸然,却坏到骨子里去了。有些人看起来很卑微,却是非常纯洁与善良的人。” 苏眉的这几句话,貌似抢白,其实每句话都戳在张波涛的心坎上了。 此人不得不说他的历史,在雁南县的官场里,他张波涛算得上是个异类。 未来政府办之前,他只是乡下小学的一个老师。张波涛出身低微,三代农民,到了他这一代,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本以为大学毕业后能留在大城市工作,谁料到毕业分配,实行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他只能回乡教书。 别的有门路的同学,托托关系,找点门路,还能留在大城市。他一个无根无基的人,只能望洋兴叹。不能留在大城市灭了他几乎一半的雄心壮志,回到乡下,发现教书的学校破旧得根本不能让人安身。 晴天太阳直接照在讲台上,雨天干脆打伞才能上课。这让他绝望啊,好在小学里新分来一个女老师,人长得极为标致,唇红齿白的,袅袅婷婷,说起话来像唱歌一样的好听。这就激起了张波涛的无限欲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女老师追求到手,一夜鸳鸯后,发现女老师并非冰清玉洁,当时他就有想死的感觉。 大学毕业没留在大城市让他死了一半的心,谈了个对象还不是原装货。事业与爱情双双失败,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倒霉到家了。 人生际遇,确实是在关闭一扇门后,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张波涛与女老师结婚后不到一年,上级来了调令,将他直接调往雁南县政府办。本来与他一同调的还有他老婆,女老师。但女老师坚决不肯走,执意要留在乡下教书。张波涛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也没想就一个人来了县里,将老婆一个人扔在山里的小学,一年也难见几次面。 张波涛走了这样的狗屎运,还以为是祖坟冒青烟。直到某天有人与他一道喝酒,无意中露出秘密来。 原来调他上来的是省里人打了招呼,省里当时给了雁南县两个指标,戴帽子直接下到县里,调张波涛和他的老婆吴梅子到县政府办。 张波涛当时就想啊,自己家在省里没亲戚,老婆吴梅子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亲戚。再说工作,张波涛与吴梅子不同,吴梅子是一心扑在教学上,张波涛根本无心教书,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河摸鱼,能做到不落下课,就得谢天谢地了。他这样的人,根本没任何功绩可言,省里怎么会突然戴帽子下调令呢? 某人就告诉他说,老张,你怕是不晓得吧?你老婆吴梅子的初恋情人,人家现在是省里的大官了。人家是觉得对不起吴梅子,才将她调到县里来,你是沾了老婆的光啊! 张波涛也不争辩,他这人有一副好脾气,雷打到头上也不惊的人。但是话听在心里,总像一根骨头一样梗着,浑身不舒服啊。于是便抽了个空,回了一趟山里。 老婆吴梅子看他回来,高高兴兴去抓了一只鸡杀了,又给他烫了一壶糯米酒,准备陪他好好吃餐饭。要知道张波涛调去县里后,吴梅子从没踏过县里一步,张波涛又很少回来,以至于老师们开玩笑说,吴老师还记得张老师长什么样子吗?吴梅子只能微笑着摇头。 一壶酒喝完,张波涛忍不住了,直愣愣地问:“吴老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省里工作?” 吴梅子楞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说:“我没有朋友在省里。” 张波涛便提了一下名字,吴梅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起身收拾碗筷,再也不说一句话。 张波涛便叹气道:“其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过,既然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们何不争取更进一步啊?” 吴梅子停住收拾碗筷,回转身安静地看着张波涛问:“你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个事吗?” 张波涛嘿嘿地笑,说:“资源这东西,一定要做到尽量利用。要不,过期了,就是狗屁了。” 他是有心得的,自己调入县政府办后,位子就一直没动过。不管他张波涛如何努力,别人都将他视为无物一样。张波涛也发过牢骚,说像他这样的干部,干到死也不挪窝的,雁南县里怕就只有他张波涛一个人了。 不管张波涛如何出幺蛾子,就是没人来赏识他,提拔他,他就像县政府门口的石狮子一样,蹲在那里千年不动。 直到听到别人说他调到县政府的故事,他才猛然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人家手里操纵的一个皮影。能让他回到城市,已经是开了天恩了,还想往上爬,痴人说梦罢。 他后来还想明白了一个事,自己之所以像老乌龟一样不动窝,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是吴梅子不肯随他一起调上来。他尝试过给她做工作,但每次都碰到一鼻子灰。到后来,他干脆不闻不问了,两个人一个城里一个乡下,相安无事地过。 张波涛要逮着这个机会往上爬,便对吴梅子说:“吴老师,你也晓得我的心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离不弃,是因为我深爱着你啊。虽然我们两人没孩子,但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又何惧将来呢。” 吴梅子冷笑道:“张老师,我明白你的心。这么多年来,也感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们离婚吧。” 张波涛却坚决不肯离婚,他笑道:“老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生小孩子气。你想想啊,别人让你痛苦一辈子,你就不让他补偿你一下?” “你想这么样的补偿?”吴梅子警惕地问。 “很简单的事,这对于你朋友来说,半个小指头的事。”张波涛大大咧咧地说:“只要他给市里县里打个招呼,我老张当个县长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可以说,我的水平绝对不亚于雁南县任何一届县长。” 吴梅子突然笑了,将他打量一番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 吴梅子大学期间确实有个男朋友,男朋友的父亲是省里手握大权的人。两个人大学毕业,想要公开关系,却被他父亲一手扼死在摇篮里。老领导说,他与吴梅子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能知一起呢? 男朋友便使出撒手锏,说女朋友吴梅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老领导手一挥道,打掉,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这些话都是当着吴梅子说的,这种羞辱,比杀头还让人难受。吴梅子以为男朋友会站在他这一边,谁料到男朋友为难地说,要不,打掉吧! 当然打掉!吴梅子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离开老领导的家。后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打掉了,也是因为这次打掉,让她一辈子再也没法怀孕。 吴梅子拒绝前男友为她安排在省里工作的机会,她只身一人,来到了张波涛所在的人生面不熟的山区小学教书。再后来,张波涛费尽心思将她追到手,她以为找到了真爱,就在这时,省里突然下调令下来,她一看就知道是前男友想帮她。 吴梅子是个无比执拗的人,她坚决不肯调到县里去。她不想让前男友有任何补偿的机会,她也尝试着劝张波涛不要去,但张波涛是什么人啊?天上飞来的好事,他能不抓住? 张波涛离开她去县里让她失望了好一阵子,后来也想明白了,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像她一样呆在山沟里也不现实。既然他要去,就让他去。 如此过了不少年,直到张波涛亲口问她的往事,她才决定下来,与张波涛的缘分已经到头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山笋雨露 张波涛与吴梅子的离婚波澜不惊,甚至吴梅子的学校和张波涛的政府办都没人知道。 苏眉知道他离婚,是张波涛与他一道陪何县长去东莞,听他亲口说的。 何县长要御驾亲征东莞,点了张波涛的将,指名让他一起去。张波涛趁机提出来,从招商局抽一个人一起,毕竟,去东莞是招商,熟悉招商这一块的,当然是招商局的人莫属。何县长当即同意,让他去招商局找一个人一起。 张波涛轻车熟路,直接找招商局要了苏眉。 苏眉还在疑惑,平常招商局要出差苏眉的,除了徐文友亲自披挂上阵,其他人就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人了。像苏眉这样的人,一年根本捞不到出差的机会。 招商局出差,说白了就是拿着公款出去旅游。天南海北到处跑,名曰招商引资,其实就是游山玩水。 懂行的人都明白,招商引资这活,不是几句话就能忽悠到人的。有实力的大企业,全国多少地方在盯着,没实力的企业,都是想着来沾光的。通常,企业不会轻易挪窝。要知道挪一次窝,等于要重新奋斗好几年。 但凡能落地的企业,一般都是有熟人。或者是很熟悉本地的企业。没有哪个招商局能将一个毫无瓜葛的企业引到自己的地盘上去的。 雁南县招商局这几年招了不少的商,不是骗子,就是没下文。框架协议签了足有半人高,就是不见一家企业能落地生根。 好不容易引进来一家造啤酒的企业,人家花了一百万买地,拿着红线图到银行贷了八千万,建了几栋厂房,上了一条生产线,还没开工,说不干了,钱也还不了,干脆就把土地房子连同生产线,一股脑交给雁南县,拍着屁股走人了。 当初贷款时,雁南县是担保人,现在人跑了,这枚苦果只能自己咽。诸如此类的招商故事还很多,这个啤酒商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毕竟人家拿着钱还办了一点事。有些骗子干脆拿了钱就消失了,这让徐文友在很长一段时间苦恼无比。好在有杨书记镇住,要不,他徐文友早就就被何县长送到公安局去了。 雁南县的招商故事层出不穷,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徐文友。他是个半路出家的人,哪里懂得招商的套路?被人骗很正常,不被人骗就不正常了。要知道他招商局一年到头不搞几次签约仪式,怎么对得起这块牌子? 后来的徐文友学乖了,他不见兔子不撒鹰了。不管谁来,吃喝行,想拿钱走,门都没有。如此以来,招商局开始还门庭若市,到后来车马逐渐稀疏了。骗子们来忽悠,可不是图一餐饭一顿酒的,他们知道忽悠不了钱了,干脆就不来了。 张波涛指名苏眉出差,招商局还引起轰动过。张波涛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招商局打出何县长的牌子,说是何县长亲自点名让苏眉随同的。 何县长家属又不在雁南县,苏眉又长得漂亮。所以人们一提起这件事,都只能会心一笑。 事实是何县长根本不知道张波涛去招商局要了谁,直到见到了苏眉,才知道招商局还真有这么一位明媚的少妇。 张波涛就在那次告诉了苏眉,说他已经离婚了,现在光棍一根,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苏眉没听明白,笑道:“这样的生活其实我感觉挺好的。” 张波涛就叹气道:“你是不晓得光棍汉的苦恼啊!比如回家去,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四堵墙,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啊。热天没个冷饮,冬天没人暖被窝,光棍汉的日子,正的生不如死。” 苏眉没怎么用心去听,听他叹气连连,只能莞尔一笑。 张波涛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地问她:“苏眉,你不是也离婚了么?” 苏眉一楞,赶紧摇头说:“谁说的?乱说。” 张波涛神秘地笑,低声道:“你别瞒我,我都知道。” 确实,苏眉离婚,雁南县知道的人就三个,她与前夫,还有一个就是办证的人。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与前夫约定过,谁也不能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世,除非到了非公开不可的时候。替他们办证的民政局的人,是前夫的死铁兄弟,不可能出卖他。 那么,张波涛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呢? 张波涛笑嘻嘻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苏眉,你这样看我,我心慌。” 苏眉冷了脸说:“张科长,我不管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只希望,这话到你这里为止,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说这件事。” 张波涛狠狠地点头,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你。” 他凑近她,笑眯眯地说:“你看,何县长还问过我,你这人怎么样,我可说了,我们县招商局,真能办事的,怕就只有你苏眉了。这次你随何县长过来,我早就知道了。” 苏眉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何县长还真问起过张波涛,说张波涛这人要是放在合适的岗位上,还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她当初还没想明白,何县长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提起他,后来何县长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张波涛对苏眉说:“苏眉啊,你叫张科长,机会越来越小了,再过几个月,你怕是要叫我张局长了。” 苏眉楞了一下,笑道:“这么说,要恭喜你了,张局长。” 张波涛摆摆手道:“先不忙叫我局长。不过,不管我张波涛到了那个位子,你苏眉我都要放在身边。” 苏眉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又不好表现出来。 在东莞的那些日子,张波涛没事就找她凑近乎,这让她很难受。直到他随何县长走了,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一场接风宴,在张波涛的无比失意里落下帷幕。 陌然与毛工约定,明天一早即开展工作,先看规划蓝图,再实地考察。 出了县委大门,陌然猛地想起还有风水大师一个人在宾馆,也不知她吃过没有。要是饿了人家,可是天大的事。 当即试探地问毛工:“毛工,轻尘大师还在宾馆,要不要给她准备点吃的?” 毛工摇摇头说:“陌然啊,你都不知道大师他们的习惯,要是她与我等凡夫俗子一样吃喝,还能做大师吗?” 陌然笑道:“大师总不能喝风吃云过日子吧?” 毛工压低声音说:“这样吧,我听说,轻尘大师喜欢吃一些山笋雨露一类的东西,你要是搞得到,倒能让她刮目相看。” 山笋陌然还能明白,雨露是个什么东西,他一下还真理解不透。 毛工告诉他说:“所谓雨露,就是天水。大师们不喝地下水,也不喝江河水,他们喝的,要么是雨水,要么就是露水啊!” 陌然吓了一跳,吃喝都是雨露,这要花多大的心思啊? 当即整个人蒙了,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去找这些雨露水来。 刚好走到宾馆楼底下,陌然便与毛工他们告辞,他现在还不能上去,他得想办法去找山笋雨露啊。 看着毛工他们进了电梯,他转身往回走。 刚才去的路上遇到了孟晓,他让孟晓先去她姑姑孟清哪里等他。现在空闲下来了,他得赶快去找她。 走了几步,觉得脚步越来越重,知道酒劲上来了,心里便开始着急。 齐小燕的事还没个消息,这边的风水大师要没山笋雨露又不吃东西,两件事,一件事都耽搁不起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焦头烂额 孟晓姑姑镇纪委书记孟清的家在子虚镇大院后面的家属楼里。陌然气喘吁吁爬上五楼敲开门,看着开门的孟晓兜头问了一句:“吃了没?” 他的声音惊动了在里屋的孟清书记,但听得一声闷哼,随即看到她沉着脸出来。 “你还记得问晓晓吃没吃?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孟清书记毫不客气劈头盖脸训斥过来:“陌然,你还记得来找晓晓?” 陌然嘿嘿地笑,搔了搔头皮解释:“何县长在主持接风宴,我总不能跑开。” “我没说这事,我问你,到底是你嫂子重要,还是晓晓重要?你居然敢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明摆着让晓晓吃官司吗?” 陌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孟晓,不知道孟清突然发的什么脾气。 “你别装傻,我问你,医院是怎么回事?” 陌然楞了一下,心想,自己确实与孟晓提过齐小燕去医院检查,孟晓也确实带来了妇科副主任谢菲,但她们可是当面拒绝了他啊。虽然谢菲在事后答应了,而且还叮嘱他不能告诉孟晓,那么医院的事,应该与孟晓没任何关系的呀。 孟清书记的兴师问罪,让陌然有了进退两难的尴尬。 孟晓这时候插进来一句话:“姑姑,你说什么呢?这跟陌然有什么关系呀?” 孟清瞪着侄女说:“你傻呀,丫头,他都想害你了。” 孟晓低垂着头,低声说:“就算是,我也愿意。” “你……”孟清气得说不出话,甩甩手骂道:“你自己寻死,我管不了你了。” 她转身回去里屋,呯地一声关了门。 孟晓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冲陌然笑了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陌然毫不犹豫就去牵了孟晓的手,两个人开门下楼。 听到开门声,孟清书记追了出来,站在楼梯口喊:“晓晓,你去哪?” 孟晓回过头应道:“姑姑,我跟陌然走了。” 陌然不会开车,又不想用司机,只能继续骑陌生的摩托车到处跑。两个人下了楼,陌然开车,孟晓坐上后座,双臂自然环保过来,将头靠在他背上,轻声喊:“出发!” 出了雁南县城,陌然蓦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车往孟晓家这边开过来了。于是将车停下,扭过头问她:“孟晓,你是回家去,还是跟我走?” 孟晓迟疑了一下,红着脸轻声说:“跟你走。” 陌然本以为她会提出回家的要求,没想到她说要跟自己走。这下就难住他了,带她去哪呢?回乌有村肯定不行,又不好送她回家去,猛地想起自己在宾馆还留了一间房,于是笑道:“我送你去宾馆。” 孟晓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她不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但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去宾馆,还能干什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 陌然突然明白过来,孟晓肯定是误会自己意思了。踌躇一下说:“东莞来的客人都安排在宾馆,我留了一间房,刚好给你住。” 说完,想起轻尘风水大师还一个人没吃饭,便随口问了一句:“孟晓,你知道哪里有天水么?” “天水?”孟晓狐疑地问:“什么东东?” “就是天下下雨收集起来的干净水。” “谁吃饱了没事干,收集这些水干嘛?我们这地方又不缺水。”孟晓不屑地说,想了想突然道:“雨水没人收集,倒是露水,小夏这些年一直在收。” 陌然心动一下,问道:“你是说,孟夏收集露水?她收集露水干嘛?” “她不是爱臭美吗?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秘方,说是用露水洗澡,皮肤比什么护肤品都要好。”孟晓笑道:“不过,小夏的皮肤也确实好。” 陌然心想,拿露水洗澡,这要多少水啊?收集一次洗澡水,都是一场浩大的工程,何况洗澡这事,可是天天都要的啊。 看陌然疑惑,孟晓说:“其实,也不是全拿露水洗。只是洗之前,将露水涂满全身,等到露水都被皮肤吸收了,再用井水洗啊。” 话说完,猛地想起在一个男人面前谈论女孩子洗澡的问题,还说得那么详细,顿时羞得一张脸通红无比。 陌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他心里一直想着的是风水大师轻尘要吃的山笋雨露。 “孟晓,你能拿到孟夏的露水吗?”陌然试探地问。 “你要那些干嘛?”孟晓警惕地问。 “有用。” “不说清楚,我没办法。你可知道,这些露水就像小夏的命一样,谁敢动她的水,她都要拼命的啊。”孟晓笑道:“不过,你一个男人,要这些干嘛呢。” 陌然只好实话实说,告诉她东莞来了个风水大师,不食人间烟火的,只吃山笋雨露一类的奇怪东西。 孟晓听完,惊奇地瞪大了眼,啧啧道:“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陌然叹道:“这风水大师要是伺候不好,一句话就可能将投资项目付之东流啊!” “这也太难伺候了。”孟晓愤然说:“广东人就是迷信,还讲究什么风水,真有风水,这些风水师还不会自己去寻一个,让自家千秋万代荣华富贵啊。” 陌然知道一下给她解释不清,广东人信风水,就好像雁南县人敬祖宗一样,非但虔诚,而且坚信。 孟晓问:“你说的这个风水大师,要是找不到山笋雨露,他不吃,还不饿死?” 陌然笑道:“但凡这些人,都有些仙风道骨了。饿应该是饿不死的。她敢只身前来,一定也晓得后果。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个风水大师可是个女的。” “女的?”孟晓吃惊地问:“女的也可以做风水大师?” “怎么不行?过去我们这里的神婆,可都是女的。” “都在装神弄鬼。”孟晓不屑地说:“不管她,饿死算了。” 说完,又追问一句:“什么样的女的?” “年龄不大,道行看起来很高。”陌然支好车,扶着孟晓下地来。晚风习习,但觉遍体清凉。 乡下的夜,总有一种令人孤独的宁静,却又给人无限的安宁。天地间仿佛有天籁,穿透而来,萦绕在心头脑际。心便澄明,如皓月当空一般,纯净无比。 孟晓温柔地站在他身边,悄声问:“是美女不?” 陌然楞了一下,答道:“算是。” 她就哦了一声,突然对陌然说:“走,送我回家。” “干嘛?”陌然不解地问。 “给你拿露水啊。” “你不怕孟夏找你麻烦?” “找就找吧。总不能看着你的客人饿死在这里,还要害得你事情办不成。”孟晓微笑着说:“陌然,等下我再给你说齐小燕嫂子的事。” 两个人再次上车,孟晓还是很自然的将手来环抱了陌然的腰。 陌然没敢动,心里不禁泛起一串涟漪。毕竟身后搂着自己的是一具青春无比的身体,温软而激情无限。他甚至有些许的冲动,男人的本能让他呼吸急促了许多。 他感觉到了后背的柔软,感觉到了她将身子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温情。女人的柔情就像泉水一样,亦如缠绵不绝的蚕丝,千丝万缕,绵绵不绝。 第二百一十四章玫瑰雨露 孟夏的雨露水,不是简单的雨露水。严格来说,是玫瑰雨露水。 孟家后坡有一块玫瑰园,种着大小上千株各色玫瑰。花季时节,但见入眼姹紫嫣红,莺飞燕舞。暗香盈动,飞红叠翠。 孟家爱花,独钟玫瑰。从孟清父亲时代开始,孟家后院便辟出一块花地来。经年累月不断栽种,到了孟晓父亲手里,花已成园。花开季节,远近士农商子,莫不啧啧称奇。有喜吟风弄月者,邀三五友人,执壶老酒,于花下赋诗作对,倒成一方风景。 孟家父亲逝后,花圃由孟夏接手。其时孟夏还小,只喜欢花香花艳,何尝懂得伺弄花草。仅过两年,玫瑰园里,凋零大片。 孟夏心伤,独自坐在花下哭,晕晕欲睡之际,隐约见一丽衣美人,逶迤而来。手持拂尘,于孟夏头上轻敲三下,细语入耳道:花前花后几千栽,莫如露粒一美人。 孟夏醒来,久思不得其解。眼前一片金光,细细瞧去,方知花瓣花叶之上,晨露如玉,如珠,如幻。当即用小手沾了露水,涂在手背之上。隔两日,但觉涂过露水之手背,光滑如腻,犹如剥开的荔枝般晶莹剔透。心里猛然明白过来,这是花神在告诉她,玫瑰雨露水,是天生的美容佳品。 从此以后,孟夏便一心收集露水。可露水不是任何时节都有。每年也就那么三五几个月。且花瓣枝叶之间,要多少露水方可盈满一瓯? 孟夏是聪慧之人,梦过之后,玫瑰园也奇怪了,原先枯萎的花树,又几乎都复活回来。孟夏心知这是花神的眷顾,愈发照顾得细致周密。以至于后来孟晓在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惹得孟夏追着姐姐跑了几条田垄。 玫瑰园枝繁叶茂后,每年开出的花儿,也比过去娇艳了许多。孟夏便去拉了白色薄膜,每天入夜前,将薄膜铺于花下。隔一两米,窝成一小坑。待到第二日黎明来临之前,她会身着薄裙,赤脚入院。轻摇花树,但闻欶欶一片水珠儿落地声音,眼前便幻化大珠小珠落玉盘。 露水落地,溅落薄膜上,顺着高低,汇入窝巢之内。如此一清晨,便可得大瓯一盅。如此往复,几个月下来,倒能集得大半个水缸。 露水初集,不免有残枝败叶,且零落花瓣,一并落入。孟夏小心翼翼,将雨露水置于屋顶,待清澄之后,方可入瓮。 倘若冬季遇雪,孟夏能几日不睡。守在玫瑰园里,看天上雪花飘落,将自己落成雪人。只待雪停,不论天多寒地冻,她必定手持小勺,细心将花枝积满的白雪扫落在随身带的小瓮里,扫满一瓮,便用白纸封口,外涂胶泥,在玫瑰园里空地,挖小坑埋下。 这样的事,孟夏从五岁开始做,到了现在,究竟她积了多少玫瑰雨露水,除她自己,外人谁也不清楚。即便是孟晓,要是问到雨露水,她一样满身敌气。 陌然听完孟晓这般说完,当即感叹道:“这不是林妹妹爱做的事么?” 孟晓笑道:“她是夏妹妹,不是林妹妹。” 孟夏在陌然面前,却不是孟晓说的那么多愁善感。反而给他的印象是大大咧咧,一副男孩儿的模样。如果不是她有着一身如孟晓说的滑如腻脂的皮肤,还真感觉不出来她是如此的一个多情女孩儿。 非礼勿视!陌然在第一次见到孟夏的时候就在心里提醒自己。第一次随孟晓去她家,见到孟夏时,只觉得惊鸿一瞥。到了后来在县城遇到她与老费,她满口叫着他“姐夫”,又让他错过一次审视她的机会。 孟家刺绣厂因为老费订货多,现在几乎是连轴转。孟家妈妈忙得脚不沾地,却依旧挡不住蜂拥而至的各种问题。 看到孟晓回来,孟家妈妈喊道:“晓晓,你不晓得妈妈要忙死了么?你还有闲心跑出去玩啊?” 孟家妈妈说着话,猛然一眼看到陌然,顿时硬生生刹住,眉眼浮起来微笑,居然有种别样的羞涩。 孟晓不管妈妈责怪自己,只是拿眼睛四处看。 孟家妈妈便问:“你找什么?丢魂失魄一样的。” 孟晓直愣愣地问:“夏呢?” “早上你走后,她说去市里办个什么事,也走了。这时候还不见人回来,我都快急死了。”孟家妈妈客气地请陌然进屋坐。 陌然客气一番,还是进屋。 屋里坐着十几个姑娘媳妇,都在专心致志地刺着手里的绣,偶尔有人抬眼看一下他,抿嘴笑笑,复又低头忙活。 “没打她电话?”孟晓问。 “打不通。这个死女子,我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啊!”孟家妈妈说,又从兜里摸出手机来,打了一阵,无可奈何地说:“不通。” “老费呢?”孟晓又问。 老费自从认定要娶孟夏后,几乎就没离开过孟家了。名义上是催货,其实,他的那点鬼心眼,谁看不出来? “外国人啊?”孟家妈妈猛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拍一下大腿说:“我都差点忘记了。老费说要回一趟国,听孟夏的意思,他是回国去筹一笔钱来,要在县里办一个刺绣厂。” 一连串的变故让孟晓几乎应接不暇,她小心地问:“夏是不是跟老费在一起?” 孟家妈妈嘴巴一翘,一副十分鄙夷的神情说:“放心啦,夏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老费。她是我女儿,我懂她的心。” 孟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孟家妈妈说:“妈,我带他上楼去坐坐啊。” 孟家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说:“要是说完了话,就早点过来帮妈妈。” 孟晓带着陌然上楼。楼上是孟家母女三人的卧房。平常根本不容许任何男人踏足半步。陌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而让孟晓生气。 三间卧房,孟家妈妈在第一间。房门半掩,人过身之处,一眼能瞥到屋里干净整洁,纤尘不染。门缝处,仿佛有一丝女人体香丝丝缕缕。 过去就是孟夏房。房门紧闭,屋里有灯光从窗棂间透出来,照在人身上,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人切成两半。 孟晓试着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便笑骂了一句:“死丫头,屋里藏着宝贝么?” 最后一间才是孟晓的房,比起陌然在乌有村的屋,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闺房重地,猥者莫入!陌然自觉自己乃坦荡荡君子,当即昂首而入。 屋里窗明几净,暗香漂浮。但见女孩子喜爱的卡通玩偶,整整齐齐排在一起。靠窗一张书桌,书桌过去一张铺着淡绿色床单的席梦思床。床尾竖着一个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 女儿闺房,却透着书香气,这让陌然不自觉汗颜。 他在乌有村的小屋,可就是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以外,再无别物。 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怕比。一比,差距就出来了。别看陌然现在贵为雁南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单从两个人住的小屋,就能看出来各自的修为和秉性。 孟晓笑吟吟请他做,给他泡了一杯花茶。清香扑鼻,让人不忍下口。 她低声说:“你先坐,我去给你找玫瑰花露来。” 陌然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他感觉自己有着强烈的做贼的样子。于是便拦住孟晓说:“算了,别找了。孟夏不在,别动她的东西。” 孟晓笑了起来说:“就是因为她不在,我们才要去找来。如果她在,还能拿得到?” 陌然仿佛有些害怕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背后孟夏的一双眼睛正在凌厉地看着他,张大嘴在骂他:“你就是一个贼!” “你坐,我去去就来。”孟晓挣脱陌然的手,拉开门出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勘探 孟晓用什么办法拿来的玫瑰花露水,她没告诉陌然,也不想让陌然知道。 但轻尘大师在见到陌然送给她的玫瑰花露后,先是惊诧,随即整个人都柔软了下去。 轻尘大师来雁南县前,自己是预备了一些食品的。她们方外之人,与常人必须要有着不同。否则,怎么能体现方外之人的深邃与神秘? 轻尘大师家传风水堪舆,本身传男不传女的。到了她这一代,她爹无论多么努力,最后也只得她一个女儿。无奈之下,只得倾蘘相授。风水堪舆,本身是勘破天机之道,并非谁人都能学习。非有天资,断然不可硬来。 能勘破风水之局,须得通天地阴阳。 轻尘之所以能传得家传衣钵,皆因她出生之时就有异象。据说轻尘落地之时,满屋兰香,白鸟绕窗而翔。轻尘之父,乃港府座上宾。一张铁嘴,一双鹰眼,一罗盘,一蚕线。纵横港岛几十年,无人敢出其右。 能识风水堪舆,自然懂得八字生辰。当即掐指一算,不由浓眉深锁。 落地女婴八字太硬,命里星数扑朔迷离。总之一句话,此女生来,非一般凡夫俗子。 轻尘五岁接触风水之学,说也奇怪,就好像她天生就懂一样,常常一语成谶。八岁那年,随父赴大陆某富豪聚会,席间指着富豪别墅山庄说,三日内必有大事发生! 其父不信,此地乃其父费尽所学,选准的方位与时辰奠基。按风水所说,该是千年富贵之地。 轻尘便指着屋顶一排兽像说:“此兽不镇宅,能吃人。” 其父细观,大吃一惊。 富豪未按他的要求,在屋顶装上镇宅之兽。而是换了另外一兽,恍如吞月。 当夜,其父带她匆匆回港。三日后,果然传来消息,富豪暴毙而亡。 自此,其父潜心授女。教授之余,不禁神伤。如此这般女儿,也不知人世间还存不存在能征服之男人。 轻尘十八岁开始出道,一出江湖即引起轰动。但凡她堪舆的风水,莫不应验。 轻尘与秦园相识,纯属偶然。 但相识之后,两人便亲如姊妹。各人自成对方闺帏唯一。 秦园临去海外小岛前,与轻尘有过一唔。 秦园拜托轻尘,必须亲临雁南,堪舆风水方向。 轻尘为难,尽管她名声在外,却很少离港。轻尘自从传得衣钵后,通常足不出户。每有需要之人,得登门预约。 秦园相求,她纵使千般理由,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多谢!”轻尘声音轻,犹如棉花上流过去一汪清泉水。 陌然诚惶诚恐,解释道:“这可是真正的玫瑰雨露水,多少年了,我也不清楚。要是大师你觉得还行,我才放得心来。” 轻尘嫣然一笑,揭开瓶盖,满屋顿时异香扑鼻,不禁赞道:“好水!” 但见轻尘眉眼神态,尽是满意之情。陌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轻尘无事,选址必定顺畅。 第二日,管委会副主任陌然,招商局局长徐文友,县政府办张波涛科长,以及国土、规划、城建、环保,各方面人马,不下五十人,浩浩荡荡开往原来规划做工业园区的空地,等着瑶湖集团拿着笔在蓝图上一划,这块地归他了,万事大吉。 雁南县工业园区在县城还未搬迁过来就开始征地搬迁。何县长说,搬一个城市简单,但要活一个地方很难。百事具备,工业先行。这才有了工业园区。 当初划园区时,想到后续工作会艰难,因此在土地的使用上,小气地规划了一千亩。 一千亩对别人来说,简直是少得不能再小的工业园区。但对雁南县来说,只要五百亩都能用上,雁南县的工业将有一种腾飞的感觉。 这几年招商局疲于奔命,园区至今不见一家企业进驻。好好的一个园区,现在变成了兔子的栖息地。晚上要是拿着大电筒进来,一根木棍都能收获不少。 五十多个人一齐出现在园区土地上,就显得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瑶湖集团的毛工叫人搬下仪器,架好坐标,开始勘探地形。 而雁南县随同来的男女,嘻嘻哈哈,站在毛工身后,指点江山。 本来瑶湖集团选址,招商局不需过来。但徐文友大清早找到陌然,说杨书记有指示,招商局必须跟踪服务到底。任何一家企业进驻,招商局都要做好服务工作。 陌然本想笑他,人家选址,管你屁事!但看到徐文友可怜兮兮的神态,心里顿时一软。 现场热闹非凡,有村民看到来人了,呼朋引伴的也来了不少人。 陌然留了个心眼,他发现轻尘大师一个人在车里没下来,心里不禁嘀咕起来,不知她为何不下车。 毛工是专业的工程师,对建筑设计这一块,比专家学者更实用许多。瑶湖集团这些年开发的所有楼盘,打第一站的都是他毛工。 工业园区早就做好了三通一平的工作,园区里还铺了纵横几条道路,只有雏形,没有铺油或打上水泥硬化。 刚开始时,园区的电也是齐备的,只是这几年没厂家进来,疏废了很多。 陌然一直陪着毛工在一起,不时递烟递水的,仿佛小二一般。 毛工工作时,也不客气。大口喝水,大口抽烟。其实毛工平常并不抽烟,但他在工作状态下,抽得的那个凶相,连老烟鬼看到也害怕。 规划局的凑过来,拿着蓝图问陌然:“陌主任,这家企业要选哪里呀?” 陌然手指着一大片茫茫的草地说:“只要他愿意,哪里都可以。” 规划局的认真地说:“可不行。我们有规划的,不能乱来。乱了,谁担责任?” 陌然不认识这个人,雁南县各局委办的人,他认识的人不会超过三十个。他不认识人,不等于别人不认识他。在雁南县,他陌然现在真的算得上是明星官员了。谁都知道他从一个村支书坐火箭上了管委会副主任宝座。如果不是因为他陌然能引来瑶湖集团这样的大企业,管委会副主任这样的位子,他可能穷尽一生努力,最多只是望其项背。 雁南县干部的官僚,几年前他就深有体会。当初他拿着报到证,想找一家接收单位,整个雁南县的所有部门,一律将他拒之门外。 他明白自家无权无势,因此他从没想过一步登天去到一个好单位。他其实最简单的愿望,就是有一家单位能接收他,让他不至于大学毕业后,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哪样,今后乡下人读书,就会失去动力啊。 在中国乡村,村民们千百年来一直信奉的是实用主义。只要用不上的,即便如花似玉,一样没人动心。 “有什么责任,都由我来负。”陌然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规划局,把图纸给我们就好了,其他的,最好不要指手画脚。” 他这话等于是狠狠扇了人家一记耳光。再怎么样,规划局也是正科级一类的县局,现在被陌然一顿抢白,一张脸顿时变得紫了。 陌然懒得去理他,什么规划局城建局环保局的,这些人坐在家里吃喝,偏还要对别人引进来的企业指手画脚,这是最让陌然愤怒的事。 两个小时后,毛工终于收工。 从毛工脸上的神色看,他应该还算满意。 陌然悄悄舒口气,大事成了一半。 毛工对陌然说:“我觉得这地方还行,交通方便,特别是水资源丰富。好地方。”说完,看一眼车里的轻尘,悄声说:“我不瞒你,最后的决定性意见,可不在我,而在轻尘大师。” 第二百一十六章凶地 轻尘大师从头至尾都没下车,她只是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 轻尘大师面色凝重,一句话也没说。等到毛工他们勘探完毕了,一行人转回宾馆开会。 正如毛工说的,他不能骑决定作用,一切要等轻尘大师放出来纸条。可是等了半天,不见丝毫动静,陌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拿眼去看毛工。 毛工对他的探询视而不见,顾自低头看着面前的蓝图。 陌然便招手叫来苏眉,让她去轻尘大师门口看看去,究竟怎么回事? 苏眉去了不到两分钟便转了回来,说轻尘大师要单独见陌然。 一听这话,陌然心里暗叫不好。如果不是有意外,轻尘大师不会单独约见。 他快步赶去轻尘房间,在她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轻尘大师盘腿坐在床上,对陌然进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是轻声招呼他坐。 陌然哪里能坐得住?紧要关头了,选址一旦确定,接下来就是签协议,开工建设。如果各项工作不拖后腿,三五个月,工业园区就可见雏形。 他的烦躁不安被轻尘大师看在眼里,但她依然岿然不动。 陌然试探地问:“大师,你什么时候给信息?” 瑶湖集团过去选址开工,通常都是毛工和轻尘大师一起上。毛工勘探地形地质,轻尘大师出开工黄道吉日。 只有拿到了轻尘大师的黄道吉日,项目才可以开工。 轻尘对陌然的问话半天不语。 陌然心急,催着她道:“大家都在等大师。” 轻尘这才抬起眼,淡淡看一下陌然,轻声说:“此地不行,凶地。” “凶地?”陌然大吃一惊。好端端的一块地,怎么就变成了凶地?要说这玄乎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当即笑道:“大师,凶不凶,都是想象中大吧?在我看来,就一块地而已。” 轻尘惊讶地扫他一眼,淡淡地问:“你不信?” 陌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后悔?”轻尘大师这次居然脸上有了微笑。 “后悔啥?”陌然惊异地问:“就算是凶地,也得要用起来。要不花了这么多钱,岂不是太浪费了。”说完,猛地想起轻尘大师的任务,顿时心里一冷,问:“大师,你不是否决了这块地吧?” 轻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招手叫陌然过去看。 陌然疑惑地靠近她,刚走近身边,鼻子里便盈满了氤氲香气,不由偷眼扫了轻尘大师一下,发觉大师的皮肤与常人果然不同,似乎吹弹得破。 大师手里一张纸,纸上画着刚勘探回来的园区地形。她指着纸上勾勒出来的几道线条说:“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你说,缺了什么?” 陌然摸着头皮半天,讪讪地说:“我哪里懂,不知道缺了什么。” “我来告诉你,”轻尘耐心地说:“有虎无龙,独秀毁林。有龙无虎,天地不补。这块地什么都好,唯独缺了一条青龙。” 陌然听得云里雾里,风水大师他乌有村也有,无非都是骗人的鬼把戏。陌然并不相信世间还真有这般奇事,从风水里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未来。 轻尘大师也不多言,摆着手说:“此地为凶,不宜他用。” “哪怎么办?”陌然脱口而出。 “要不,换地方?”轻尘大师突然笑起来,看着陌然说:“你们雁南县,地多。换一块地又如何?” “不可以!”陌然坚决否定。 工业园区是雁南县花了那么多精力开发出来的一块地,如果废弃不要,一千亩地啊,谁来承担责任?这不是要做人们的罪人么? 可是轻尘大师说是凶地,不能建厂房啊! 陌然记得小时候遇到算命先生,会有算命人说他的命里带有厄运,需解才能平安。遇到这样情况,通常都是陌家娘送上钱粮与算命人,人家三五张纸钱一烧,望天高唱几句即可。 于是他试探地问:“大师,可否有解?” 轻尘大师不语。 陌然心急:“大师,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才是大师啊!” 轻尘淡淡扫他一眼,摇摇头还是不出声。逼得急了,才低声说:“你实在要占,也不是不可,就看秦伯之命,抗得过否。” 陌然心里一动,问道:“大师,你的意思,这地与秦老板还有关系?” “岂止!性命攸关!”轻尘轻轻叹了口气道:“孽缘!” 陌然不去追究她后面一句话含义,管他什么孽缘不孽缘,项目能落地,万事大吉。秦老狐属于福大命大的人,怕毛线! 轻尘大师下地,展开一张黄表纸,研了朱砂,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陌然,叹道:“你去交给毛工吧!我当初就说,不如不来,园园非逼我来,果真中了预想。是福是祸,皆靠天命了!” 说完,送陌然出屋。 毛工接到陌然给他的黄表纸,展开一看,当即白了脸。 陌然紧张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毛工摇头叹息,如轻尘大师一般,不言不语。 陌然问:“成还是不成?” “成到成了。”毛工扬着黄表纸道:“有此,开工正常。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陌然问。 “如果按大师所言,怕是项目要往后拖上三五年。” “三五年?”陌然吃了一惊,拖上三五年,人都拖老了。“我去问大师。”他说,又起身往轻尘大师这边赶。 等他赶到轻尘住处,看到房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丝毫无动静,正在疑惑,过来服务员告诉他,房里客人已经走了。 “走了?”陌然惊得全身开始冒汗。轻尘大师预知他会来追问,在他离开后,飘然出门,独自回去香港了。 轻尘大师的风水签,谁人都不可动。即便是秦老狐在此,一样恭敬有加。毛工拿着轻尘大师的风水签,苦笑着说:“看来选址计划泡汤了。” “怎么可能!”陌然不甘心地说:“你们这么一个现代化的企业,一个看风水的就能左右你们吗?” 毛工笑道:“陌然啊,你过去在集团也呆过。其实,这就是一种文化啊。姑且不论文化是先进还是落后,但既然存在了,就一定有存在的必然性。这就好比外国人信耶稣,是没有条件去信的。” “那是外国人啊,中国人又不信。” “你说的没错。我们中国人,是什么都信,其实是什么都不信。换句话说,我们其实就是个没信仰的民族。当然,我们现在都信钱,仿佛只有钱,才是唯一的值得可以信赖的东西。”毛工声音不高,但字字句句,都像刻在陌然的心上一样:“比如秦老板,在海外买了个岛后,就皈依了。人家秦老狐的皈依,是真正意义上的皈依。不像有些骗子,挂羊头卖狗肉。当然,秦老板皈依的是基督教。”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问他:“基督教也叫皈依吗?” 毛工一楞,想了想说:“叫洗礼吧?”随即自嘲地笑笑:“反正都一个意思。” “无解了?”陌然问。 “也不是。”毛工想了想说:“有时候逆天而行,未必不会柳暗花明。” 陌然心里又是一动,敢逆天而行,谁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何县长发了大脾气 轻尘大师的不辞而别,宣告选址工作告一段落。 陌然万万没想到这条船搁浅在轻尘这一粒微尘上,想起自己为了她的山笋雨露,穷尽心思,却换来这样的一个结局,心里窝着一股火,仿佛只要一点火星,便会点燃爆炸。 何县长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直接电话找到陌然,让他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陌然硬着头皮去,一进屋,果然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陌然,你晓得错不?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砸了,你还能做什么?” 陌然理解何县长的心情,他是急火攻心,眼看着换届选举的日子越来越近,此时再拿不出一个傲视群雄的政绩,何县长的仕途前途未卜啊。 何县长为了这个项目,冒了多大风险?他一手安排,让子虚镇的吴太华出面,拿下齐烈,扫清障碍,又力举陌然火线入党,为他垫下基础。他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出面工作,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和怀疑。陌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瑶湖集团第一次来雁南县考察,秦老狐与他闭门会谈,议题只有一个。秦老狐要求,何县长如果将陌然安排在雁南县副县长的位子上,瑶湖集团立马投资。 何县长不明白瑶湖集团的投资与陌然当副县长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答应。因为他知道,秦老狐既然这样提出来,一定有他的考虑。尽管何县长非常明白,提陌然来做副县长,根本不在他的职权范围。 雁南县两大派别,一直明里暗里在斗。杨书记表面上看是日暮西山的老人,但他在雁南县深耕了那么多年,随便一根手指头点出去,点中的人必定是他提拔起来的。可以说,在雁南县,上到县委常委,下到普通机关办事员,以及各乡镇干部,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杨书记一手掌握着的。 何县长空降雁南县后,也安排了一些自己人。苦于杨书记根基太深,只要触及到利益这一块,就算何县长打破脑袋,也无法推进一步。 何县长怒骂一顿之后,看着陌然问:“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等两年?” 陌然嗫嚅着说:“何县长,他们广东人讲究风水,这事就坏在风水上。不过,风水也是可以改的啊。” “改?”何县长蹙起眉头:“怎么改?” “办法总会有的。”陌然故作轻松地笑。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何县长这一路将他提拔上来,他在心里早就将他视为伯乐了。何县长的知遇之恩,他陌然打死也不能忘啊。他能不清楚?没有何县长,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拿着大学文凭的农民工,最多就是乌有村的一个村长。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报恩!他知道何县长要什么,像他这样的人,金钱与美女都是身外之物,他们需要的是光明的前途,不断上升的仕途。 陌然的安慰让何县长暴怒的心情稍稍松弛了一些,他瞪着眼说:“陌然,你给我听好,给你十天时间,项目落不下地,你引咎辞职!” 陌然答应,起身要出门。 还未去拉门,门就从外面推开。张波涛探着头往里看。看到陌然在,嘿嘿一笑,将头缩回去。 何县长便喊:“张波涛,你鬼鬼祟祟的干嘛?给老子滚进来。” 张波涛低眉敛首进来,咧开嘴笑着说:“县长,我想汇报一下工作。” “汇报什么工作?”何县长眉头一跳道:“你们政府办的事,不要大事小事都来问我,自己不能做主吗?” 张波涛看一眼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心领神会,笑道:“没事,张科长你汇报,我走了。” 才走几步,听到何县长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怒骂。不禁莞尔一笑。张波涛这狗日的太没眼光了,这个时候去找何县长,天大的好事也会惹得一身骚啊。 轻尘大师离开了,毛工他们还没离开。按轻尘大师的说法,项目要两年后才能开工,但前期的勘探和设计,还是可以先动手。毛工他们留下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第一手资料全部准备齐了,到时候一声令下,顺水顺风。 何县长只给他十天时间,十天搞不定轻尘大师,瑶湖集团的项目不能落地,他就得从管委会副主任的宝座上滚下来。至于能滚哪里去,天晓得。 他问毛工,毛工也给不出合理建议。心里便烦躁起来,一个人跑到湘水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苦思冥想。 十天时间很短,一眨眼就过。他现在居然还没个头绪,不知从哪里下手。这就好比打仗,明知道对方的排兵布阵,自己却找不到突破的地方。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姐夫!” 他闻声转头,就看到孟夏从堤坝上如蝴蝶一样的飞下来。 陌然想要躲,偷她的玫瑰雨露还没告诉她。要是被她知道了,还不找自己拼命? “果然是你!”孟夏笑嘻嘻地说:“我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坐河边,我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想跳河呢。” “胡说。”陌然慌乱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孟夏大喇喇地说:“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陌然狐疑地问:“找我什么麻烦?” “你偷了我的东西了。”孟夏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已经交待了,你要不承认,我就把你推倒河里去。” 陌然笑道:“对不起啊,当时太急,又找不到你。” “找不到我,你们就偷偷拿?” “怎么是偷偷呢?光明正大好不。” “我不管你是偷偷的,还是光明正大的,总之一句话,你得赔我。” “赔你?我拿什么赔你?没有。”陌然断然拒绝。他知道收集这些玫瑰雨露太麻烦,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有这般心思去弄这些女孩儿的东西。 “不赔?”孟夏冷笑道:“姐夫,你这可是欺侮我。” 这句话就像一根钉子,直接扎在陌然的心坎上。他不由特别多看了她几眼。孟夏与孟晓,虽说是一奶同胞,却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孟晓温柔可人,含羞带娇。办事处世,却有着男人般的果断。 孟夏风风火火,泼辣犀利,她有着冰清玉洁般的容颜,但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妩媚至极。 陌然苦笑道:“孟夏,你不晓得,我都快愁死了。拿了你那么多宝贝,还是没搞定人家啊。” “怎么啦?”孟夏惊异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陌然叹道:“那个风水大师,说园区的地是凶地,两年之内不能动土。这不是要命吗?” 孟夏笑了起来,拍了拍陌然的肩膀说:“姐夫,肯定是你伺候人家不周。” 陌然愤然道:“还要我怎么伺候?她都不食人间烟火了,我还去偷了你的玫瑰花露孝敬她。还要我怎么做?” 孟夏指着他大笑起来:“你承认是偷了我的玫瑰花露水了。” “偷就偷了。大不了,我以后赔你。”陌然狠着心说:“孟夏,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办。”孟夏大大咧咧地说:“交给我来办吧。” “交给你?”陌然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我给你办事啊!”孟晓笑眯眯地说:“姐夫,你放心吧,就这点事,我帮你办下来。” 看她成竹在胸的样子,陌然一下还真迷惑了自己的眼,孟夏这么大包大揽,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改变轻尘大师的决定? “不过……”孟夏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只要你办成功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陌然拍着胸口说:“本人从不夸海口。” 孟夏伸出一根小手指,笑着说:“拉勾!” “拉勾?”陌然想笑,儿时的记忆一下浮出来。但他还是伸出了一根小手指,与孟夏的手指勾在一起,但听得孟夏嘴里念叨:“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第二百一十八章烧坏脑壳的齐小燕 十天的时间,转眼就会到。陌然顾不得何县长的威胁,心里想,奶奶的,老子这个干部本来就是捡来的,丢了也不可惜。大不了再回东莞打工去。凭着他的一身本事,混口饭吃一点也不困难。 他现在着急的是齐小燕的事。 瑶湖集团这边按兵不动,秦园也没来电话,毛工也不知道请示了没有。反正就如一潭死水一样,谁也不提起。 陌然在第三天才去去找许子明。 孟夏昨晚给他来了一个电话,说她去南方旅游走一趟。问他有不有什么东西要她带的。他想起与她勾过的手指,心里不禁嘀咕:“逃兵,搞不定先逃了。” 孟夏逃不逃,其实他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一个女孩儿家,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许子明一见到他,就抱怨着他说:“陌然,你这个嫂子是怎么回事?我都怀疑她的脑壳是不是烧坏了。” 陌然笑道:“怎么可能?就算坏,也是被你们警察打坏的。” 许子明连声叫屈说:“老弟,你千万别冤枉我。别说他是你嫂子,就凭着她的齐烈的闺女,我老许也不会让她在里面吃亏啊。” “所以说嘛,我嫂子怎么会烧坏脑子呢?”陌然笑眯眯地说,大喇喇的在许子明的办公桌边坐下来。 许子明一改过去大义凛然的模样,客气地给陌然倒水泡茶。他猜到陌然来,就是兴师问罪来的,所以他要小心翼翼。毕竟,他许子明收了人家的钱,更重要的,人家陌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就觉得奇怪啊,好端端的,只要她好好配合,人不就出来了?”许子明百思不得其解地搔着脑皮说:“老弟,你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陌然不在现场,也不知道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哪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老弟,县医院的医生,是不是你找的?”许子明突然问。 陌然点了点头,狐疑地看着他:“是医生出问题了?” “倒不是。”许子明自言自语地说,人在屋里转着圈子,猛地站住,问她:“你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孟晓的?” 陌然楞了一下,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解释着说:“也不是什么女朋友,是人家介绍,我们相过亲而已。” 许子明一掌拍在大腿上,吼了一声:“老子弄明白了。” “明白啥了?”陌然紧张地问。 “问题就出在你哪女朋友身上。”许子明十分肯定地说:“我刚打赌,绝对是她的问题。” 他在陌然的对面坐下来,分析着说:“我事后问过我们的人,齐小燕在检查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穿着护士服,好像与她认识。后来调查过了,知道她叫孟晓,不是医院的人。而且我们还得知,她与你是男女朋友关系。” 陌然没作声,听许子明继续分析下去。 “她们好像不怎么友好,本来齐小燕去之前,我们是有暗示过她的。她应该也明白我们的意思。可是见到了你的女朋友之后,她就完全变了,不但不配合,还坚称自己身体好得很。你说说,这不是就急我吐血?” 陌然拦住他说:“许所,你的心情我理解。不管我嫂子是怎么想的,总之,人出来,一切都好说。你看看,要不安排个时间,我想见见她。” 许子明一脸为难,低声说:“现在案子不在我手里办,我就想见齐小燕,也要好多手续,麻烦得很。” 他想了想,又猛拍一下大腿说:“要不,你去找邢局,这事只有他点头才可以。换了任何人,都没这个胆子。” 陌然就起身告辞,他知道再与他说下去,也是废话了。许子明就是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在县公安局里,连个毛都算不上。而且根据他这么多年不挪窝来看,他许子明在县局的人缘关系未必很好。要不,像他这么多年在一线乡下当所长的,早就升到局里享福去了。 许子明是子虚镇第一任所长。过去子虚镇还是子虚乡的时候,并没有派出所。那时候的许子明也不是警察,他是乡武装部的部长,管着全乡几百个基干民兵。后来成立派出所,才把他身份变成了警察。派出所成立伊始,毛都没一根。县局为了体现派出所机构存在,给了许子明一块派出所的牌子,一辆28式单车,外加一条五四手枪,五发子弹。这就是子虚镇派出所的全部家当。 许子明当时拿着派出所的牌子没地方挂,最后还是齐烈收留了他,给他在小学里腾了一间屋做办公室,牌子就挂在小学校门口。与乌有小学的牌子并列。 这也是为什么子虚镇派出所不与子虚镇在一个镇上,而是单独在乌有村的原因。 再后来,派出所分来三个警察。这下有了人,许子明就有了雄心壮志了。那时候,只要谁家丢了一根黄瓜,许子明都必须到场侦破。抓到人了,二话不说,先关起来。乡下人不懂法,但晓得官法如炉的道理,便都会央了人去求他。那时候,许子明谁都不给面子,只有齐烈来说情,必定照顾。 当然,前提是,人要出去,罚款。至于怎么罚,罚多少,没个定数。反正也不开发票,白纸条也不打一张。没人敢问他要啊。 再再后来,许子明又开始热衷抓赌了。特别到了冬季,村民冬闲没事,喜欢三五几个人聚在一起赌点小钱,赌注无非也就三五几角钱,一场牌打下来,输赢够不得喝一顿酒钱。 有打牌的,自然就有看牌的。许子明是不管白猫黑猫,一把全部抓了。有人说,自己只是看,没赌。许子明就会瞪着眼吼:“打牌的罚五百,看牌的罚一千。” 有人就不明白,问他。许子明说:“看牌的是不嫌事大,而且都是潜在的赌博份子,不如早给点教训,杀杀歪风。” 当时的子虚乡里,乌有村的治安是最好的。许子明想去乡里执法,无奈一条湘水河将他堵在这边。如果他得知了河那边谁在赌博,等他叫了船赶过去,人家早作鸟兽散了。许子明便想了一个办法,将四个人分成两组,一边河两个,白天睡觉,晚上就往各条村里钻,听到纸牌麻将声,悄悄摸过去,一脚踹开门,一窝端。 这样的抓赌持续了一年多,到了后来,子虚乡的男人,一听到说许子明来了,便会阴阳怪气地叫:“狗来了狗来了,快躲开啊!” 许子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在骂他,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没指名道姓。何况他这些年,确实也把一个乡里的男人,几乎都罚了个遍。 后来子虚乡撤乡并镇,镇里要求派出所迁去镇里。许子明顶住压力,最终把派出所建在乌有村的地皮上了。 这段历史,陌然从小就晓得。那时候他们小孩子玩过家家,扮演警察的人都叫“许子明”。 许子明的提议,陌然欣然赞同。他也不想太为难他。如果换在过去,他可能还会认为许子明故意藏着掖着,现在的许子明,在他面前不可能再会耍花招。 从派出所出来,陌然的心情再一次沉重。齐小燕是故意的,他已经在许子明的话语里感觉到了。 他不禁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想:“何苦呢?” 齐小燕在吃孟晓的醋,她居然放弃自由,也要争得陌然的关注。 “傻女人!”陌然不禁骂出了声。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轻笑,转脸去看,居然是肖莹。 第二百一十九章缠绵 肖莹一袭白裙,坐在车里看着他微笑。 他刚才太认真去想事了,以至于肖莹的车就在他身后,他浑然不知。 一连几天不见她,她似乎消瘦了一些。她的眼窝仿佛都陷了下去,整个人的脸色也显得苍白,没半丝血色。但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不到半根散乱的发丝。 陌然心生歉意,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肖莹没说话,示意他将摩托车放到一边去,人上她的车。 他四处张望,周围没一个人。便将摩托车锁了,开了车门上去。 肖莹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开车。陌然忍不住了,说了一句:“你说句话吧,要不,我心里难受。” 肖莹这才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怕了啊!” 陌然老实说:“我当然怕,你一句话都不说,我心里没底啊!” “就是要你没底!你这个坏人。”肖莹笑骂道:“我看你还想不想歪点子,齐小燕就那么重要啊?你居然敢拿我去犯法。” 陌然心里一阵翻滚,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当初以为肖莹会帮他,所以他第一时间找了她来说。没料到肖莹的反应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他到后来,提也不敢提半句了。当然,肖莹没错,她说的完全有道理。陌然这样做,只要东窗事发,谁也跑不掉。 许子明敢做,是因为钱的关系。邢亮副局长敢为,也是因为五十万块钱啊! “办好了?”她问。 陌然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肖莹沉默不语了,她打开车里的音响,顷刻,车厢里便流淌着轻柔的音乐。 “你好好休息,闭上眼。”肖莹命令他说。 陌然疑惑地看着她。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轻轻叹口气:“陌然啊陌然,我看你以后怎么待我!” 陌然心里一阵乱,肖莹说要带他去见人,这人一定会与齐小燕案情有关系。她是想帮他了。 他不由感激地去看她。 肖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想法,嘴一撇说:“能不能成,我还不知道。不过,这个人要是出马,齐小燕想不出来,都不可能。” 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啊!可以理解为齐小燕不出来是别的原因,也可以理解齐小燕不出来是她自己的原因。总之肖莹的这句话,只要今天去找的这个人出马,不管什么情况,齐小燕都一定会出来。 “陌然,你握着我的手吧!”她突然羞涩地说:“我想感受你的体温了。” 陌然楞了一下,还是将手伸过来,刚与肖莹的手一接触,便被她翻手一把抓住,按在她的腰上,慢慢一揉说:“我这里酸,你帮我揉揉。” 陌然惊讶地说:“你在开车呢。” “我不会停车呀!”她嫣然一笑,将车靠在路边停住了。 这是国道,路上车水马龙的,一片繁忙景象。 陌然来不及阻止,她已经隔着中控台,将整个上半身投了过来。 他只能慌乱地伸手将她拥住,责怪着她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那么冒失啊!” 肖莹抿着嘴巴笑,逗着他说:“哎呀,陌然,你现在当官了,要注意影响了是吧?” 陌然尴尬地说:“就是我不当官,也要注意啊。” 肖莹哼了一声,白他一眼道:“你真注意,就不会半夜跑来我家了。那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要注意影响啊?” 说着,微微闭了眼睛,轻轻说:“不过,我喜欢,我更愿意。” 她将双手勾住他的的脖子,媚态万方地笑。 陌然突然软玉温香在怀,心里早就憋着的热情恰如岩浆一样要喷发出来。他也顾不得身边呼啸而过的车流了,勾下头去,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很温软,很香。柔柔的,如水底妙曼的水草。她的身子因为他的吻,而变得愈发柔软起来,如一滩烂泥一样,软在他的怀里。 肖莹的身材非常好,典型的前拱后翘型。加上她有着一张明媚的脸,两道弯弯的眉,以及令人想入非非的胸,任何男人一瞥之下,都会心生邪念啊! 他们毫无顾忌地亲吻,身边疾驰而过的车,甩下一阵阵喇叭声。 他们就好像两座被点燃的干柴堆一样,熊熊大火烧起来,谁也没法去扑灭了。 陌然的手已经在探索,他越过峰峦,趟过草地,在神秘的峡谷前徘徊。他知道,只要再进去一步,他就会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她在他的手底下呢喃,满面潮红,玉色生辉。她就像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上,看着身子底下一片绿色的海洋。 她在他耳边说:“要了我吧。” 他猛地惊醒过来,慌乱推开她。 “你怎么啦?”她惊奇地问。 他讪讪地笑,看着窗外说:“肖莹,我们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她莞尔一笑说:“我就喜欢这样。多刺激呀!” 陌然没敢与她继续讨论下去,催着她说:“你不是要带我去找一个人吗?我们现在去吧。” 肖莹这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将刚才搞散乱的头发捋顺了,嫣然一笑说:“好,我听你的,就去。” 车子再次起步,这次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把眼睛看着前方,各自想着心事。 陌然沉默了好一阵才试探地问:“肖莹,你带我去找谁?” 肖莹不回答他的话,转而问他:“你什么时候会村里开个会啊?你不在村里,都乱了。” “怎么乱了?”他问:“村里也没什么事啊?” “事情多了去了。”肖莹微笑着说:“齐猛说,有人在打河边那块地的主意了。听说出的价格很高,齐猛的意思是村里干脆卖了,免得天天有人来打主意。” 陌然随口哦了一声,问她:“你的意见呢?” “我听你的。”她乖巧地一笑。 “你知道是谁在打主意吗?”陌然问。 这块地,吴太华书记当着他的面说过,要给陌丝丽天地房地产公司,还特别强调了一点,是何县长的意思。花红后来又跟他说过,他们顶梁房地产公司也是志在必得,而且隐隐透露了一个意思,顶梁公司里,有杨书记的股份。 这些人,没一个人他能得罪得起。所以他就一直装傻,一听到谈这事,他就打哈哈遮掩过去。但陌然心里还是明白,如果何县长和杨书记亲自找他谈话了,他还能打哈哈吗? 乌有村河边的土地就是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吃一口。 可是这块肉,谁都不是那么容易能吃到嘴里的。就好像两匹狼在抢一头羊一样,抢到最后,谁也没抢到嘴一口,最后被潜伏在一边的狮子一口叼走了。 如果说天地房地产公司和顶梁房地产公司是两头狼,那么,谁是潜伏着的狮子呢? 陌然的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凉意,看来乌有村这块土地上,暗藏的杀机太多了。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人一口吞掉。 肖莹在听到陌然问她之后,浅浅笑了一下,没出声。 “看来你知道。”陌然笑着说:“还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有用?”肖莹认真地说:“陌然,你不觉得我们乌有村现在就像一头羊一样,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一群狼在围着呀?” 陌然摇着头说:“我没觉得。狼再厉害,还是怕猎人手里的猎枪。” “你有枪吗?” “就算没抢,一把利刀,照样让狼无处下嘴。” 陌然自从得知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这块地上后,他想过千百个理由和办法,最终认定了一条,谁也不能从乌有村手里将这块土地夺走。 他走到自己的力量很弱小,小得根本无法抵御人家随便的一击。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乌有村失去这块土地,就进失去全部谈判的筹码。乌有村一旦沦陷,他陌然就将成为千古罪人。他不想走乌蒙村老莫的路子,自己吃饱了,不管别人生死。他陌家没这个家教,他要带着全村人走上一条共同富裕的路。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总是无比的骨感。 陌然的雄心壮志在见到肖莹带来的人面前,突然土崩瓦解。 第二百二十章冤有头债有主 没错!肖莹带陌然去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冲。 陌然见到林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着还欠着他一百万。一百万啊,什么概念?乌有村的人,几辈子中还没有人见过这么多钱。 大茂集团地处雁南市繁华地带,左边相隔五百米,是雁南市政府,右边相隔八百米,是雁南市市委。 大茂大厦三十层楼,鹤立鸡群一般。 林冲的办公室就在顶楼,整一层楼都是他一个人的。里面除了两个美貌的秘书,就是几个彪形大汉,他们是林冲的保镖,二十四小时随身。 陌然只知道林冲是个老板,有钱。但没想到他这么有钱,如果将他与雁南市其他老板比,应该说没有几个老板能比得过他。不说别的,就是脚底下这栋大茂大厦,雁南市还有哪个老板有这样的家当? 林冲一身唐装,摇着折扇,看着陌然和肖莹进来,颔首微笑。 男人的气度,有时候还真是靠金钱垫底。比如眼前的林冲,简直就有斜睨天下的气度,因此陌然不禁暗自感叹,做男人,还得有钱! “林老板。”陌然先打招呼。 林冲从座位上起身,亲热过来,搂了陌然的肩说:“兄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陌然道:“不敢不敢!林老板原来是真神,过去我还真看走了眼。” “哪里,兄弟我就混口饭吃。”林冲打着哈哈说,转头看了一眼肖莹,语气变得无比温柔:“小莹,请坐。” 肖莹紧抿着嘴,侧着身子在沙发上坐了,看着林冲说:“林冲,我今天来,有事求你。” 林冲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别说求了,我们老同学,有什么事,你吩咐就是。我林冲别的人可以不帮,是小莹你来了,就是要我上天去摘个星星月亮,我也要去。” 林冲说得毫不掩饰,而且眼光一直热烈地看着肖莹。 他没想到肖莹会主动找上门来,肖莹对于他林冲来说,是他永远的一场梦。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可是她就像在人世间消失了一样,直到在张大福酒楼里偶遇,他才知道,梦总有实现的一天。 大茂集团是雁南市明星企业,旗下产业繁多,涉及矿产、地产、商贸以及物流。当然,最赚钱的行当林冲不会对外说,大茂集团能有今天,也就取决于他最隐秘的这块收入。 他是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人,可以说,雁南市地盘上所有民营企业,还没有哪家企业没找他拆借过资金。 大茂集团下面有家小额信用贷款公司,说是小额,其实操作最大的资金超过了五亿。 这些东西,陌然之前并不知道,他以为林冲也如花红和陌丝丽一样,就是一家房地产公司而已。没想到林冲的家当之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太多。 难怪自己找他要一百万,林冲没打任何折扣就给了。这就是财大气粗!可是陌然也知道,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林冲借钱给他,究竟图的什么,至今没见他露出半点口风。 越是这样隐晦,越让人担心。 “林冲,你废话少说,现在你给办件事吧。”肖莹面无表情,毫不客气。 “你说。” “听说你手眼通天,市委书记未必能办成的事,你林冲就是举手之劳。”肖莹似笑非笑起来。 林冲讪讪地笑,低声下气地说:“小莹,你太抬举我了。为你效劳,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啊。” “话是你自己说的,好!”肖莹突然站起身说:“你现在给我从雁南县看守所里放出来一个人。” “谁?”陌然和林冲都吃了一惊,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声。 “齐小燕。”肖莹淡淡一笑说:“就是他大嫂。齐小燕。”她突然指着陌然,大笑起来。 这个要求来得突然,陌然和林冲都没想到。她甚至在这一路上都没给陌然透半点口风。如果陌然早知道她是为此事而来找林冲,他会毫不犹豫拒绝。 林冲显然并不慌乱,他沉吟一会问:“什么时候要人?” “最好现在,我就在这里等。”肖莹说。 “可能没那么快。”林冲小心地说:“小莹,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摸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你未必办得到?”肖莹鄙夷地问。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林冲,他咬着腮帮子一字一顿地说:“明天,明天我一定把人交给你。” “好!先谢谢你。我们走。”肖莹扫一眼陌然说:“走呀。” 陌然还在迟疑,这一切变得太快,他还没适应过来。 林冲笑道:“多坐会吧,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一会?” 肖莹微笑道:“话说完了,还坐什么?不坐了。” 陌然几乎是被肖莹拉着出了大茂大厦,直到外面的阳光刺激到他的眼睛,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肖莹问:“出了什么事了?” 肖莹冷笑道:“林大老板手眼通天,你放心吧。齐小燕会毫发无损地出来。”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林冲在这里?” “他这么一个大老板,谁不认识啊?” “我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同学。” 肖莹轻轻叹了一声,没说话。 肖莹不说话,陌然也不好再说。关于他们的故事,他多少知道一点,他怕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伤害到她。毕竟现在的肖莹,就像一尊玻璃,打碎了就无法复原。 有了刚才林冲办公室的一席谈话,陌然觉得眼前的肖莹陌生了许多。他不知道她身上还要多少秘密,还有多少故事。她看似平静的面孔下,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翻滚。 车出雁南市,肖莹才低声说:“陌然,我想辞去妇女主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不想干了。” “不行!”陌然断然拒绝说:“我还要将支书的位子让给你,你怎么能不做了呢?” 肖莹慌张地摇着头说:“千万别。我是肯定不接受的。” “理由?” “没理由。”肖莹说:“我办完齐小燕这件事,我就去上海了。” “不能不去?” “不能。” 陌然心里一沉。肖莹的决定看来不是随意的,她似乎早就有了打算,因此她说出决定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肖莹抿嘴笑道:“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开心。” 陌然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你不懂我。” “我要不懂你,就不会来找林冲。”肖莹突然嗓子哑了起来,带着哭音说:“陌然陌然,我没负你。” 这句话就像尖刀一样,一下戳中了陌然心底。他感觉到心里的血在汩汩往外流。肖莹说的没错,她没负他。林冲是她肖莹一生中的痛,她为了他陌然,忍辱负重去求他,这需要她付出多大的勇气? 他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这都与你没关系。”肖莹又轻轻笑了一下说:“陌然,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没有齐小燕的事,我早晚也得与林冲有最后的了结。” 陌然越听越糊涂,林冲当年因为她,失手伤了李振东而入狱三年。林冲坐牢,李振东却因此而抱得肖莹归。如果从这里分析,李振东因为英雄救美而赢得美人归,林冲作为一个坏人,理应得到惩罚,那么,他与肖莹之间,又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了结呢? 难道这里面还有故事?而且是肖莹难言之隐的故事? 陌然陷入迷茫中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村有喜事 陌然与肖莹见过林冲后,一路没耽搁直接回到乌有村办公室。 刚进屋坐下,彭凡进来告诉他一个消息,老书记齐烈过两天就是七十大寿,要在乌有村小学摆几十桌酒宴。校长答应当天小学放假,腾出地来为他祝寿。 陌然一听,顿时头大。 学校放假一天,腾出地儿祝寿,这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关键还有一点,齐烈只有齐小燕一个女儿,他大寿女儿不出现,这会给别人留下多少话柄? 问题是,齐烈到目前还不知道齐小燕就关在雁南县看守所。如果让他知道,这将是对他最致命的打击。 乡下人有句俗语,三十四十全不知,五十六十杀只鸡。到了七十岁,古来稀的年纪,就算家里再穷,也会请上亲戚朋友一起庆祝庆祝。特别是儿孙满堂的老人,以及像齐烈这样的名人,如果七十岁还不大操大办,今后做人都会挺不直腰杆。 人活着都是一副面子。特别在乡下,面子比命还重要。 陌然问肖莹:“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肖莹摇了摇头,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 陌然便摸出电话,直接打给齐猛:“猛子,你来一趟学校,我有事找你。” 齐猛在电话里嘿嘿地笑,说:“陌然,不是我不赶回来,实在是一下回不去。我在市里请戏班子啊。” “请戏班子?”陌然随口问了一句:“干嘛?” “老书记大寿,准备唱三天大戏,请全乌有村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看戏喝喜酒。”齐猛大着嗓子喊:“陌然,我正要找你汇报这事。” 陌然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快天黑之前。” 挂了电话,陌然让肖莹回家。他准备去一趟齐烈家里。不管怎么样,齐烈是乌有村的前任书记,不能让他有人走茶凉的感概。 陌然没告诉肖莹,他去齐烈家,就是想试试劝劝齐烈,寿宴暂且不办。即使要办,能不能把动静弄得小一些。 他的想法在见到齐烈后,一个字都没冒出来就灰飞烟灭。 齐烈与老福坐在门口的一棵李子树下,两人面前摆着一副茶具,显然在喝茶。 老福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腿脚似乎也比过去灵活了许多。齐烈更是精神抖擞,看起来根本不像个七十岁的老人。 看到陌然来了,齐烈首先打着哈哈喊:“领导来了啊,快请坐。” 陌然在老年人面前一贯很谦卑,听到齐烈这样叫他,当即红了脸。 老福现在与他一起住,一起吃。两个人的年龄也相仿,说得上话。本来老福被陌然安排去了县福利院,被齐烈坚决要接回来,说不给政府添麻烦。他将老福安排与自己住一起,也不知是何打算。但陌然知道,老福住他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他没顾得上来理这件事。现在空闲了一些,他得想个办法解决。毕竟,他现在还是乌有村的支部书记兼村长。 陌然将老福打量了一番,问他:“老福,还好吧?” “好!”老福伸出大拇指,赞叹着说:“齐书记是真正的共产党员,你看看我,要是没齐书记,我老福怕是早上山了。” 齐烈拦住他说:“老福,你别这样说。毕竟大家一个村里的人,都要互相帮助。过去我做书记,不能单独对一个人好。这样人家会说我一碗水不端平。现在我无官一身轻,想对谁好是我自己的事,别人也没话说。” 老福深情地说:“齐书记,我下辈子变牛变马来报答你。” 齐烈哈哈大笑,给老福斟上一杯茶说:“老福,人哪里有来世。我们活好这辈子就好了。” 说完话,将脸扭向陌然这边问:“听说,广东的老板来选址了,这可是大好事。” 陌然不敢说风水的事,只能含糊过去说:“是有这事,还在继续讨论。” 齐烈就哦了一声,叹道:“你现在身兼数职,也很难看到你的人。乌有村的事,我怕你一个人顾不过来啊。这样吧,齐猛没多少事,又有精力,你以后不妨多交给他去办点事。免得他一天到晚说没事干。” 陌然一听,心里有些不爽。这不是明摆着要从他手里夺权么?虽然说,现在的乌有村村长在他眼里连根毛都算不上,但要被人从手里夺过去权力,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笑意盈盈地答应。 “老书记,猛子说,你要唱三天戏?”陌然终于开口问。 “多了还是少了?”齐烈反问他。 他没说唱不唱的问题,而是问时间长短,这样的意思就很明显,唱戏是势在必行。陌然被他这样问住了,哼哧半天说:“都行。” 齐烈就笑,眼光从他身上滑过,分明带着不屑。 “其实我是不想唱戏的,杨书记说,热闹热闹也好。干脆,就热闹一把。”齐烈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杨书记的话,我总不能不听。” 这又是一条老狐狸!陌然在心里想。他不动声色抬出杨天书记来,就是警告他陌然,在乌有村,话事人还是他齐烈。 陌然道:“老书记,你大寿是全村人的喜事,就该热闹。村有喜事,村里不能不表示。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请示一下您,看还需要村里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齐烈摆摆手说:“陌然,好好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我们乌有村全体村民的最好安慰。” “我一定会尽力。老书记你放心。” 齐烈就满意地笑,指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说:“我守了乌有村三十多年,三十年里,没丢过一寸土地。现在交到你手里,希望你能带着全村人都富起来。让他们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是我一辈子的愿望啊。” “我是个粗人,过去打仗上前线,一颗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那时候就想,要是仗打完了,人还活着,我一定要好好地活。自己活着还不行,还要为别人活着。因为这个世界,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他感叹着,眼神散乱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地从他的眼角眉梢显露出来。人老了,就是一把蓬篙,一把火瞬间能烧得干净彻底。 “我是老了,精力大不如前。”齐烈叹口气说:“我也不瞒你说,人到了老了,想的最多的就是儿女。可是我的小燕,去了外面那么久,一点消息也不给我。她是要忘记我这个爹呀!” 他突然提到齐小燕,眼角湿润起来。 陌然心里一颤,垂下头去。 “这个死女子!”他骂着,将一只手掌狠狠地打在椅子扶手上:“爹还没死啊,你就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突然老泪纵横。 陌然吓了一跳,忙着安慰他说:“老书记,我嫂子肯定记得你的大寿,说不定,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 齐烈将眼盯着他看,看了好一阵,摇摇头说:“她在哪里啊?我昨晚做梦,还梦到她来,大冬天的赤着一双脚,看到我就喊爸爸爸爸。” 陌然笑道:“老书记,梦是反的嘛。” “反的?”齐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咧开嘴笑了,欢欣地说:“是啊,是反的嘛。” 突然又眉头一皱说:“可是我梦到她,锁在一个铁笼子里啊!” “反的嘛!”没等陌然说,老福抢先说了。 “好好,反的。”齐烈高兴起来,神往地看着远处说:“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能在我生日宴上看到燕儿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盛况空前的生日宴 齐烈的七十大寿,是乌有村有村史以来最为盛况空前的排场。 彩色气球拱门从齐家大屋开始,每隔三十米一道,一直绵延到村小学大门前。沿途两边的祝贺气球,鳞次栉比,下面悬挂的彩布,将整个乌有村衬托得喜气洋洋。 陌然注意了一下,每道拱门上的祝贺词都不一样,绝大多数的祝贺词并不都是祝贺齐烈,而是祝贺全乌有村的老人。 小学果真放假,但孩子却不休息。乌有村小学有一支孩子鼓乐队,几十个人,高檐大帽,吹打西洋乐器。是乌有村最拿得出手的一道风景。 学校门口,孩子分列两边,从早上八点开始,每隔十分钟,吹打十分钟,将乌有村这一片天,喧哗得无比热闹。鼓乐队的指导老师就是彭凡,她也在学校门口,但她脸上丝毫也看不出半丝喜气。 陌然召集乌有村全部村干,也树了一道拱门祝贺。 齐猛全权负责齐烈寿宴的准备工作,包括谁能出资设拱门,谁只能放一只气球,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按齐猛的说法,今天的生日宴,将有神秘嘉宾光临。 上午十一点刚过,雁南县县委书记杨天亲自光临。 杨天的到来,让陌然吃惊不小。按理说,现在搞这么大排场的生日宴会,作为县委书记的他,应该要避嫌。但杨书记全然不顾,轻车简从就来了。他的到来,预示着齐猛所说的神秘嘉宾,应该就是他了。 齐烈一身寿星公装扮,老远迎出来,握手寒暄后,并排往礼堂走。 学校礼堂摆了八十多桌,一眼看过去,场面无比壮观。乌有村能干的姑娘媳妇都被请来帮忙了,谭海花依旧涂脂抹粉的穿梭在人群中间指挥。 杨书记到了,陌然不能躲开。他带着村干一道迎上去,满脸微笑地给杨书记问好。 杨书记看着陌然说:“小陌,你们这次的事办得不错,这个要提倡。” 陌然莫名其妙,齐烈的寿宴,与乌有村本来没一毛钱关系,怎么是乌有村办的了?还要提倡? 正要说话,一边的齐猛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眨巴着眼睛。他只好硬生生咽回去,陪着笑脸说:“请书记多多批评,指示。” 杨书记大手一挥道:“批评啥?指示啥?你们把全村老人请到一起过寿诞,是件好事,何来批评指示?小陌啊,以后这些客套的话,少说。我不爱听。” 这话就像刀子,狠狠地剜了陌然一刀一样。他尴尬至极,又不好辩解,只好讪讪地陪着笑脸,直到把杨书记送到贵宾室坐下,才告辞出来,一把拉了齐猛往一边去,沉声问他:“猛子,你在搞什么鬼?” 齐猛不屑地白他一眼道:“我能搞什么鬼?这些不都是老书记的意思?” “齐书记是什么意思?” “齐书记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想趁着自己过七十大寿,把全村的老年人都请来坐一坐。仅此而已。” “杨书记又怎么知道了?” “我去汇报的啊!”齐猛嘿嘿地笑:“陌然,你忙,本来这事该你去汇报的,就是因为你忙,所以,齐书记逼着我去了。” 陌然愣住了,他心里在想,齐烈演这么一出,目的是什么?他打着全村老人集体过寿诞的招牌,这个钱谁来出?何况,齐小燕现在下落不明,齐烈怎么还会有闲心大操大办这么一场生日大会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对齐猛吼了一声说:“以后,不许打着村里的牌子乱说话办事。” 齐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鄙夷着说:“你跟我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屁用,有本事,你自己跟老书记去说。” 陌然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杨书记亲自来给齐烈站台了,他还敢说什么呢? 村里的老人也陆陆续续来了,陌家爹娘居然也在邀请之列。 其实,就算不被邀请,陌家爹娘也必须出席今天的寿诞。毕竟是亲家公过大寿,不来不近情理。 陌家娘看到陌然,紧张地将儿子拉到一边,悄声问:“然啊,等下要是你嫂子他爹问起你嫂子来,怎么办啊?” 是啊!陌然心里一顿。 齐烈过生日,女儿不出现,肯定被人说闲话。但现在人家的女儿嫁到陌家去了,陌家交不出人来,道理说不过啊。 陌然问:“我大哥呢?” “躲在屋里哭咧。”陌家娘恨恨地骂:“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算老婆不在,他也该出面啊。” “他不来?” “他说不敢来。” “不敢来?”陌然皱着眉头嘀咕一声:“怕别人吃了他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陌家娘哭丧着脸说:“说是给我们老年人一起过生日,可我总感觉像是上刑场一样的怕。” 陌家娘居然还会比喻和形容,这让陌然不禁心里一乐。陌家娘这一辈子说话从来都没修饰词的,她突然会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多么紧张之后的自然语言啊。 “大哥不来,不管他了。”陌然说:“娘,你也不用多想。既然说是乌有村举办的生日宴,你就是主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安慰了娘之后,陌然想去找肖莹。生日宴的帽子套在了乌有村的头上,作为村干部,他们得有所为。 找了一圈没看到肖莹,却看到陌家爹站在齐烈和杨书记的贵宾室门口,双手垂在膝边,正认真听屋里人说话。 他便过去,远远的听到齐烈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 “老陌啊老陌,你得给我个交代啊。”齐烈说:“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嫁到你家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你得给我说出个道理来。” 陌家爹赤红着脸,半声也不敢吭。 “还有,你们家的老大,人呢?” 陌家爹低声说:“就来就来。” 陌然不想听下去,爹受点委屈,他目前还真帮不上忙。 他悄悄回到村委办公室,推开门,赫然看到陌生坐在屋里,吓了一跳问:“你来干嘛?” 陌生嘿嘿笑道:“哥,我来找彭凡。” “找着了?” 陌生点点头说:“我来就是想告诉她,既然她是天鹅,我这只癞蛤蟆决定不再痴心妄想了。” “就这?” “嗯。” “没出息。” “我本来就没出息。” “彭凡这么说?” “她什么话也没说。” “哪你还不走?” “我现在不能走,我怕有人欺侮爹娘。”陌生眼里跳跃着冷光说:“我听说,今天这场宴会,是鸿门宴,是专门来针对我们的。” “你想太多了吧?”陌然冷笑着说:“陌生,你的想象能力,可以去写小说了。再打工,都是委屈你了。” “是真的。”陌生额头上青筋暴露出来,压低声音说:“我听说,齐烈今天要找我们家要人。” “算了,就算真有这事,你能管得着?回去回去,把你们瑶湖集团的人照顾好就行了,这里不要凑热闹了,还有我在。”陌然催促着弟弟说:“还有,你与彭凡的事,能说清楚最好。不管怎么样,千万不可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 陌生便笑起来,看着他说:“二哥,我可不像你,多愁善感的,处处留情。对于女人,就得狠,不狠,她还真以为我们男人是一堆狗屎。” 陌然不想与他争辩这些无聊的话题,毕竟陌生为了彭凡,可是穷尽了心思去追求了好长一段时间。如今他说分手就分手,这让彭凡不会觉得很失意吗?尽管陌生与彭凡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可是分手这话被陌生说出口,还是让陌然感觉到残忍。 陌生很不情愿出门去了,陌然叹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现在心里想着两件事,如果真如陌生说的那样,等下他要怎么应付? 还有,乌有村这摊子事,他是真的要找个人来接手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齐小燕现身生日宴 中午十二点刚过,乌有村小学上空万炮齐鸣。摆放在操场上的上百桶礼花弹,呼啸着冲上天,半空中炸开,声音裂帛,彩光闪烁。 礼堂里,全村能动的老年人都来了,他们脸上都是一片茫然的神色。 齐猛主持寿宴,先请了杨书记发表讲话。 杨书记也不推辞,拿着话筒祝贺了一遍,末了说:“各位叔伯爷们,我老杨在雁南县工作了十几年,今天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生日会。我感觉很好,乌有村的老齐同志,自己过生日不忘老百姓,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好代表啊!” 杨书记讲完,最后是齐烈讲话。 齐烈环顾一眼礼堂,咳嗽了两声,本来喧嚣的礼堂,顿时安静地连掉一口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老齐今天过生日,换句话说,也就是大家的生日。”他的开场白简单,却让人听起来有些压抑。 “我老齐是什么人,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我在乌有村干了三十年的支部书记,这一辈子,算是交代在了乌有村了。实话说,我不后悔,我觉得,只要为父老乡亲做了点事,大家背后不骂我,我就满足了。” 礼堂里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齐烈掌管乌有村三十年,在座的这些老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也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乌有村历经变迁,任何时候,齐烈的一句话,就是圣旨。谁也不能反比,谁也不能质疑。这些老人里,谁家没个升学的?当兵的?建房子要地基的?娶媳妇迁户口的?哪一件事不要经过他齐烈的同意? 也就是说,过去的乌有村,他齐烈一跺脚,整个村子都要颤抖三天。 过去的齐烈,永远都是披着一件外套,背着双手,在村子里来来去去。所有人见到他,莫不点头哈腰与他打招呼,请他去家里喝茶吃饭。因为他手里握着的印把子,能随时将人的命运改变。 通常,齐烈不随便去人家里。跟在他身后的,永远都是谭海花。 但凡齐烈去的人家,这家的女主人以后与人说话,声音都要比别人高。有人私下说,整个乌有村,其实都是齐烈的后宫。他这几十年,在乌有村留下的种子,足够能组成一个加强排。 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没人亲眼看到齐烈与村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风流韵事。当然,谭海花除外。 这里有个故事,说是当年有家人杀年猪,请了齐烈去吃杀猪菜。乌有村过去崇尚养年猪,家家户户都会在年头买一只小猪仔,喂养一年后,在过年的时候杀了。家里富裕的,整头猪都留下来熏腊肉。家里不宽敞的,一头年猪杀了后,将肉卖了,够过一个丰厚的年。 不管谁家杀猪,能请到齐烈去喝杀猪酒,是最荣幸的事。 当年陌家请了无数年,但没一年轮到他家。这也让陌家爹几十年里一直耿耿于怀,认为齐烈看不起他,一顿酒都不愿意来家里喝。 村民请齐烈喝杀猪酒,当然不是白喝。那时候有个屠宰税,养猪没人管,杀猪可就有人管了。不交税的猪,就是非法的猪。轻者可以将一头猪罚去,重者罚了还不算,还可以偷税漏税的名义,将人送到派出所关几天。 乌有村里就有过这样的事,有人想偷偷的将猪杀了,结果猪肉还没出门,被派出所的人连人带肉堵在屋里,一头猪罚走了还不算,养猪人在派出所蹲了三天黑屋。 故事说的那年冬天,有家人要杀猪,请了齐烈五天。齐烈一直不答应去,齐烈不去,猪就杀不下地,结果养猪人家的老婆亲自上门,与齐烈在屋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晚上齐烈果然应邀而来。不但喝了酒,还免了养猪人的税。 此事被谭海花知道了,就闹上人家屋里去。说人家利用老婆姿色勾引齐烈,被人告到齐烈哪里,齐烈当即拖了一双拖鞋,赶了过去,照着谭海花的脸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大嘴巴,打得谭海花满脸开花的血。骂道:“老子的地盘,轮到你来多事?” 从此,乌有村人杀猪,都不敢再让老婆去请齐烈。 再后来,这家人的儿媳妇超生,谭海花终于找到了机会,带着人将人家的房屋扒了,牛牵走,谷卖了。将一家人逼得无路可走,又去找齐烈,这次齐烈站在了谭海花这边,义正辞严地说:“国家政策,谁敢胡来?” 再再后来,齐烈出入的每一户人家,都是谭海花打了头阵的,再也没发生过打人骂人的事。 有人说,谭海花就是乌有村的老鸨子,她将全村的女人都掌握在手中,随时供齐烈翻牌,不知是也不是! 陌然陪着杨书记他们坐在一桌,听齐烈在舞台上讲话,洋洋洒洒的说了很多,但每一句话入他的耳。 他的心里一直在跳,担心着齐烈真如陌生说的那样,突然找他们陌家要人。 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齐烈并没提起这事。讲完话回来,笑眯眯地坐回到杨书记身边说:“老杨,你是雁南县的一块天,我老齐,过去也是乌有村的一片天。” 杨书记不自然地笑,说:“老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齐烈笑道:“屁!是你们领导的衣食父母,可不是我的,我老齐当一辈子农民,老了还是农民,现在下来了,谁管我?” 杨书记正色道:“这么会没人管你?党和政府会管你。” “算了吧!老杨,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像我这样的人,养老送终还得靠儿女啊。” 陌然心里一紧,不由去看齐烈。 他担心的事终于就要来了,齐烈的这些话,不就是潜台词吗? 正在担心之际,礼堂外一阵喧哗,所有人都把眼光去看门口。 陌然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礼堂大门口,齐小燕正笑吟吟地进来,在她身后,是肖莹和林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齐小燕已经过来,突然双膝一跪,拜倒在齐烈面前,泣不成声。 “爸,我回来了。”她说,泪珠儿纷纷滚落,脸上却是一片笑容。 齐烈楞了半响,扶起女儿,跟着老泪纵横,喊道:“燕儿,你去了哪里?你可回来了。” 说完话,忙着拉着她去给杨书记问好,嘴里不迭地说:“好了好了,老杨,我好了。” 没人知道他这句话里的含义,只有陌然心里明白,齐烈唱的这出戏,果真是逼宫! 来了新客人,当然得请人坐。齐猛赶紧起身去招呼。 陌然抽空与林冲寒暄几句,感叹说:“林老板,谢谢你。” 林冲笑而不语,他与杨书记说了几句话,告辞要走。 陌然要追出去,被肖莹悄悄拉住说:“不用管他,他在避嫌。” “避嫌?”陌然又一次疑惑了,林冲要避什么嫌?他就一商人,又不是官场中的人,再说,杨书记都在,他算根毛! 肖莹低声说:“等下你就明白了。” 酒菜上桌,全场开杯同饮。 杨书记亲自举杯祝酒,礼堂里沸腾起来。这些老农民,这辈子何曾有机会与县委书记同饮啊?很多人激动得流下老泪,看着杨书记,舍不得喝下他敬的酒。 三杯之后,杨书记也告辞走人。 齐烈踌躇满志的环顾一眼礼堂,大声吼:“我老齐这辈子,没白活。” 齐猛开始发红包,但凡是来参加今天生日宴的老人,每人有一个三百块的大红包。这又出乎了陌然的意料。这些事他之前一概不知啊。 礼堂里再次沸腾,感恩之声不绝于耳。 齐猛边发红包边说:“大家都去感谢齐书记,这是齐书记说的,老年人的福利。齐书记说了,今后每年的今天,都是全村老年人集体过大寿的日子。” 陌然懵了,看来齐烈的戏还没唱完,他想。 第二百二十四章看守所里的噩梦 齐小燕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坚决要与陌天离婚。 陌天打死也不肯离,扬言道,除非他死了,否则,这婚离不了。 齐小燕也不善茬,冷笑着说,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婚是一定要离的。死八个人,也要离。 陌然听大哥给自己哭诉时,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好不容易将她取保出来,换来的是她的绝情,这让他内心很难接受。但他现在不可能有闲心去关心这些破事,眼看着离何县长约定的十天时间越来越近,而瑶湖集团还没一点消息,他开始坐立不安,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暗暗板着指头算日子,已经过去了八天。 今天要是还没消息,他决定亲自去一趟东莞,面见秦园,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大哥抱着头坐在他办公室不走,也许他对陌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齐小燕离不离婚,陌然能起关键作用。 “哥,你先回去,离婚这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离就能离的。”陌然安慰着哥哥,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想想。相对于瑶湖集团项目落地来说,大哥陌天的离婚,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你不晓得,齐小燕说,我再不答应,她就去法院起诉。”陌天愁得人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一双眼睛,黯淡无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陌然的心便揪紧了一下,大哥不幸福,对陌家来说,是一件无比重大的家事。如果大哥当年不走错一步,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嫁给他,或许他比现在要过得幸福百倍。 人的命运往往就在一瞬间改变,陌天的命,注定一辈子要活在齐小燕的阴影之下。 陌然甚至想说,实在要离,不如放手算了。依陌天的手艺,再找一家女孩儿结婚,想来会比现在要舒心得多。但他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因为他深知,大哥陌天对齐小燕的感情,就像一个瘾君子依赖毒品一样,他已经不可自拔。 陌然知道齐小燕身上还有刑事案子没了结,即便她现在提出来法院打官司,按理来说是不符合诉讼程序。 于是安慰大哥说:“她起诉不了,你放心就是。这件事,要冷处理,等她想通了,也许就不会再坚持了。” 陌天虽有疑惑,但弟弟说的话,他一直坚信不疑。于是脸上便浮上一层苦涩的笑,央求陌然说:“要不,你回去劝劝,我怕她再出意外。” 陌然爽快答应,齐小燕闹着要离婚,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送走陌天,他去宾馆与毛工聊了一会儿天,得知瑶湖集团还没个确信,也不知道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但毛工在聊天里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秦园还在岛上没回来,秦老狐的病情不乐观。 陌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笑,告辞毛工出来,径直往乌有村走。 齐小燕不回娘家,她在齐烈的生日宴后直接回去了桃林。齐烈让她回家去住上一段时间,齐小燕说,等她处理好了事,就回娘家长住。 陌然在桃林外徘徊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进去桃林敲门。 没人应声,他顺手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齐小燕住二楼,他就站在楼下喊:“齐小燕,在家吗?” 喊了好几声,才听到楼上传来轻微的声音:“你上来。”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轻手轻脚上楼去。他不上去,齐小燕肯定不会下来。 屋里窗帘拉得紧密,看不到一丝阳光。头顶的灯光显得也很暗淡,床上一张薄被,齐小燕就半依在床头,冷冷地看着他进来。 她比过去要憔悴多了,原来明媚的脸,被暗淡的神色取代,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她头发散乱,蓬松得就像鸡窝一样的杂乱无章。 “你坐。”她将身子往床里边靠了靠,腾出一块地来,示意陌然。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来。 “你是来劝我的,是不是?”她看着他,警惕的问。 陌然摇了摇头,叹口气说:“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你。” “真的假的?”齐小燕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随即又暗淡下去,淡淡地说:“陌然,你骗我。你肯定是来劝我的。” 陌然轻轻笑了笑,摸出一支烟说:“能抽不?” “随便。” 他便点上,刚抽一口,被齐小燕劈手夺了过去,塞进嘴里狠狠抽了一口说:“陌然,你不用多想,婚我是离定了,天王老子来,也要离。” “不离不行?” “不行。”齐小燕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除非你还爱我。” 陌然正色道:“你是我嫂子,我怎么能爱你?齐小燕,你要面对现实,不是小姑娘了。” “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不是小姑娘了,所以我要活出我自己来。我实话给你说,过去我愿意嫁到你们陌家来,就是因为还有你在。我不想你因为陌天的禽兽行为而痛苦一辈子。是你们陌家对不起我,我现在要离婚,对我,对他,对你,都是好事。” 陌然心虚地笑着问:“怎么都是好事了?” 齐小燕不语,只是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愈发让他心里惶恐。 “你是不知道的,我这次在牢房里想明白了,人活着,真没意思。”她突然叹道:“陌然,你知道我在里面是怎么过来的吗?” 陌然不想知道牢房里的生活,不用想,失去自由的地方,就是每天山珍海味吃着,人的心也会一天一天死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差点在看守所里杀人了吗?”齐小燕换了一副面容,居然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能理解。”陌然说:“看守所里的人,是被压抑的。有时候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完全能理解。” “错,是因为里面关着的人,都不是人,是畜生。”齐小燕咬着牙说:“陌然,我要说给你听。” 陌然摇了摇头说:“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呢。” 齐小燕坚决地说:“我要不说,压在我心底,我会爆炸的。” 陌然想了想说:“你真想说,我就听。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太累。” 齐小燕淡淡笑了笑,将身子坐直了,拍着床沿说:“你要坐过来,我怕。我要拉着你的手说。” 陌然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坐了过去。 齐小燕浅浅一笑,将一只手塞进陌然的手掌心里。 齐小燕说出来的看守所往事,让陌然感觉到不但触目惊心,而且难受至极。 齐小燕被带到雁南县看守所时,关进了一间女重刑未决犯号子。 号子里十三个人,加上她十四个,却只有十个铺位。 女监比男监要好很多,没有男监那么暴力,但女监的阴冷,却会让人毛骨悚然。 没地方睡,齐小燕便被挤到了靠近厕所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别人白花花撒尿的屁股。而且别人只要撒完尿,她就得爬起来去洗厕所。尿还好办,要是别人大号了,她也得去洗,而且要洗得一尘不染。 这些她都能忍受,因为她清楚,外面的陌然在想办法救她出去。她估计自己在里面的时间不会太长,因此她逆来顺受,十分安静地接受了女牢头指定她的位置。 女牢头因为婚外情杀了人,一审被判了死刑,正在上诉。 齐小燕进去两天,便将整个监房的人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十三个女犯,杀人犯一个,其他的要么是卖淫的,要么就是盗窃的。有两个刚成年的女孩子,据说是抢男朋友,失手将人打成重伤残废了。 齐小燕悄悄打量了杀人犯女人,发现女人长得还真是挺标致的,只是她的眼光,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害怕。 女杀人犯手铐脚镣都戴着,她行动不便,却能将一屋子的女犯指使得团团转。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要死的人了,谁敢得罪她,她就拉谁垫背去。 没人敢得罪她,齐小燕也不敢。不过,她不是怕她,而是可怜她。在她看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过不多久就将一枪送去地狱,这是很残忍的事。 可是她的善良,换来的却是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屈辱。 第二百二十五章屈辱 齐小燕在女监的第三天,遇到了她此生从未有过的屈辱。 看守所的犯人,绝大多数是未决犯。平常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背监规,打扫卫生。可以说,世界上最卫生的地方就是监房。即便如厕所,每日非但闻不到半丝异味,就连瓷砖,亦如新的一般,光可鉴人。 入监的第一天起,打扫厕所的事便交给了她。齐小燕在深圳的看守所呆过,知道规矩,要是敢违抗,等待自己的一定是皮肉之苦。深圳的看守所,相对要文明很多,监守的人也很尽职,很难出现打架一类的事。但雁南县就不同了,齐小燕从进去的第一步起,就感觉到里面非但阴冷,而且特别阴森。 打扫厕所看似平常,其实弯弯道道很多。比如,她们规定,厕所的瓷砖要用牙刷去刷,半点污迹都不得留下。这样打扫的人,就是将身子伏在厕所上,一点一滴的刷干净,再用软毛巾擦干净。这样洗过的厕所,甚至比人家的饭碗还要干净许多。 齐小燕倒是用心,反正厕所就在她睡的地方头顶。打扫得越干净,她越舒心。 戴手铐脚镣的女犯叫戴晴,三十来岁。原来是一家企业的会计,人长得标标致致,皮肤又白,性格温柔无比。 戴晴丈夫是开出租车的司机,常年奔波在外。即便过年,在家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小时。戴晴与丈夫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刚五岁,在小区的幼儿园里读大班。一家人本来和和气气,生活平静得很。但这样的日子被戴晴的一个上司生生打破了。 某日,戴晴因为公司第二天要给员工发工资,工资表一下还没造出来,就留在办公室加班干活。晚上十点,他上司进来,说是给她送点吃的,人进来就赖着不走,东拉西扯与戴晴说着话。到了后来,挨着戴晴开始动手动脚。 戴晴羞愤交加,无奈办公楼这时候除了她两个,再无一人。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会没人知道。于是正色对上司说:“我是良家妇女,请您尊重我。” 上司嬉皮笑脸,对天发誓说,仰慕戴晴好多年。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这辈子都将永远爱她。 戴晴在家,夫妻聚少离多。丈夫开个出租,基本没心情与她浪漫。即便行个夫妻之事,也是匆忙了草。时间一长,对夫妻之间的感情淡漠了许多。突然听到男人甜言蜜语,当即心动异常。 上司是个老手,眼看着戴晴心动,哪里还会丢了机会?当即一个熊抱,将戴晴搂在怀里,一张嘴便凑上去,不由分说撬开了戴晴的唇。 意乱神迷之下,戴晴失了身。上司走之前淫邪地笑,说过几天带她去体验一把人生极致的乐趣。 男女这点破事,只要破了禁,从此便再无禁忌。 戴晴正值虎狼之年,虽是偷情,却把自己沉湎了进去,从此乐此不疲。 上司也没食言,过几天还真带她去了一家会所,进去之后,戴晴才发现,这些人玩的节目,听下名字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比如有个“摸球求偶”的环节,三五几对男女,每人从一个罐子里摸出一个乒乓球出来。乒乓球上写有数字,两个相同数字的男女就配成一对。如果是自己人摸了一样的,必须得换了重来。 戴晴当下吓得不敢吱声,她想离开,却被上司威胁说,既然已经入了阵,想脱身的可能性就不存在。非得离开,也得走完这个程序。 如此反复几次,好好的一个戴晴,变成了一个淫娃荡妇。到了她丈夫发现她不对,暴打她一顿之后,她半夜起来,一把剪刀剪去了丈夫的命根子。丈夫终因失血过多死了,她也因为故意伤人罪一审被判了死刑。 齐小燕听完这个故事后,非但不吃惊,反而还暗暗佩服戴晴起来。 整个监房里,除了戴晴,齐小燕是最漂亮的一个女人了。就算两个刚成年的小女孩,虽然青春逼人,却远没有齐小燕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魅惑感。 戴晴从齐小燕进去的第一天起,就表现出对她有着无限兴趣。 她的眼光从见到齐小燕第一眼起,就没离开过她。后来别人将齐小燕安排在厕所边睡,她也没反对。只在第三天晚上突然说,要将齐小燕安排到她身边睡。 戴晴睡头铺,别人根本不敢想象。通常情况,监房里睡头铺的人,都是临死之人。 头铺与二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这是方便头铺的人晚上睡觉翻身。尽管别人挤得根本挪不开身子,但没人敢觊觎这块地方。 齐小燕突然受此殊荣,又惊又喜。她知道戴晴是要死之人,想着晚上睡在一个半死之人身边,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安静。但戴晴给她的这个待遇,却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想法。 她是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去了戴晴身边睡觉。半夜时分,戴晴突然在她耳边说:“摸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戴晴已经将嘴盖住了她的唇。 齐小燕吓得要死,却又不敢出声。她挣扎一会,最后还是闭了眼睛,任由戴晴在她嘴上,脸上一顿乱亲乱吻。 戴晴亲了还不算,自己张开双腿,拉了齐小燕的手往她身下摸。 齐小燕没敢反抗,只能忍着泪,大气不敢喘,在被子底下,替她抚慰。 戴晴的呻吟声在屋里游荡,却没人敢出声。每个人都像死了一样,任由戴晴恣意地低吟。 齐小燕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眼来看陌然,似笑非笑。 陌然却是脸红心跳不已,如果不是齐小燕亲口给他说,他根本想象不出监牢里面还会有这样的咄咄怪事。 一般来说,人一旦失去自由,欲望跟着就烟消云散了。哪里还会有人在这般环境下去寻找生理刺激? 也许是戴晴感觉到末路已近,人生再无希望。唯有短暂的刺激,可以让她忘记即将到来的绝望。 “还要听不?”齐小燕问,嘴角扬起,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 陌然摇了摇头,这些事听起来让他有惊心动魄之感。他明白,这段经历将如刀刻在她心上一样,永远不会再抹去。 “你要不听,又怎么会懂得我为什么要动手杀人?” 陌然吓了一跳,问道:“你还想杀人?” “当然。”齐小燕轻飘飘地说:“如果是你,你一样有杀人的心。” “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如果别人不把你当人看,你会怎么样?”齐小燕问,眼巴巴地看着他。 “无所谓啊。佛说,万事皆空。何必纠结这些。” “哪个佛说的?” “我。”陌然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齐小燕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不正经!” 陌然闻言,心里一凛,赶紧正襟危坐。 “你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居然要我舔她。”齐小燕呢喃着说:“这不是把我当畜生吗?” 陌然没敢接她的话,女人间的隐秘,他一个男人,有时候要学会装聋作哑。 “我是宁愿死,也不可能下贱。”齐小燕咬着牙说:“所以,我动手了。” 陌然担心地说:“你就没想过,你能打过谁?” 他的这句关心的话,显然让齐小燕感动了。她突然就泪眼婆娑起来,抽泣着说:“陌然,我当时就想,我齐小燕这辈子做不成你的女人,也绝对不能让别人侮辱属于你的我。” “结果你就把人打进医院了?”陌然故作轻松地说:“齐小燕,看不出你还有几下子啊!” 齐小燕浅浅笑起来,将头靠在他肩上,伤感地说:“陌然,陌然,要是没有你,我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了。” 陌然认真地说:“怎么可能?你没看我哥,就像要死了一样,四处寻你么?” 齐小燕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能不能不提他?你一提他,我就恶心。” “可他是你丈夫。” “过去是,现在不是了。”齐小燕沉着脸道:“陌然,你如果再提他,现在就请你出去,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陌然欲言又止,他心里还有句话想说,齐小燕现在是取保,如果不真弄个过得去的办法,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得起责任? 而许子明就暗示过他,假如齐小燕有孕在身,一切都好办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暗通曲款 最后两天,陌然度日如年。眼看着时间慢慢流过,何县长的十天之约转瞬就到,陌然的心不由一阵一阵揪紧。 他到不在乎被何县长撤职,也不在乎突然而至的公务员身份。从打工仔突然华丽变身为公务员,本身就像一场梦一样,实话说,他陌然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既然来得容易,去了也不至于太留恋。只是他不甘心,觉得就这样被何县长拿下,给别人看就是一个笑话。 但很多事情,强迫不来的。比如瑶湖集团项目落地计划,轻尘大师的一纸风水签,就能决定生死。尽管他觉得这有点可笑,可他却丝毫没办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孟夏先前说过,这个事交给她去搞定。对于孟夏的话,陌然从来没放在心上。先不说她这人办事让人觉得不十分的靠谱,单就她与轻尘根本不认识,人家怎么会买她的帐?何况,据说轻尘大师已经回去了香港,即便孟夏有能耐搞定轻尘大师,但她总飞不过去,连面都无法见到,可以想象,她拿什么来搞定? 齐小燕的事先放一边去,她无非就是想离婚。只要陌天不答应,她就不会轻易得逞。即使她真的去法院起诉,不也还得有一个时间段么? 心乱如麻,他开始坐立不安。 苏眉推门进来,看见他焦躁的样子,安慰他说:“你别太着急,好事慢出来。我觉得一定会有转机。” 陌然就笑,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着急,真的不着急。” 苏眉白他一眼道:“还说自己不着急,你一天都没吃饭了,不饿么?” 陌然这才想起自己关着门在办公室坐了一天,确实什么都没吃。这时候被苏眉一提起,倒还真的觉得有些饿意。 “吃点东西吧!”苏眉将茶几上的东西扫到一边,将手里提着的饭盒放上去,揭开盖子说:“怕你没胃口,给你熬了一点鱼汤。” 陌然爱喝鱼汤,这个爱好保持了二十几年没变。当然,他只喝淡水鱼汤。在雁南县,吃海鲜是很困难的,不过,淡水鱼却很多。一条湘水河里,随便甩一根钓竿下去,不要几分钟,便可以钓上来一条鲜美的鱼。 陌然喝鱼汤是小时候就有的习惯。那时候家里想吃肉很困难,除了逢年过节,通常不会有肉吃。但吃鱼对于他家来说,却是无比的稀松平常。 首先湘水河里就有取之不尽的鱼儿,加上陌家爹有一手钓鱼的绝技。只要陌家爹往河边一站,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不要多久,手里一定会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陌家娘煮鱼手艺也简单,将鱼开膛破肚,挖了肠子出来,一条鱼切成四段,加上一瓢河水就炖。直到炖到鱼汤发白了,撒些葱花姜片下去,一锅香溢扑鼻的鱼汤便告功成。 陌然吃鱼只喝汤,鱼肉倒不在意。所以后来有人说,为什么陌家老二那么聪明?因为人家喝鱼汤! 陌然听说有鱼汤,心里不禁乐了起来。当即过来,捧起盛鱼汤的缸子,喝了一大口。 鱼汤炖得恰到火候,鱼肉已烂在汤里了。但觉一丝滑腻,从喉间跳跃而下,味觉便被刺激起来,顿时觉得满屋都是鱼香。 苏眉送鱼汤来,是她偶尔听陌然说过。他这辈子觉得最美味的东西,莫过于一碗白得如羊乳一样的鱼汤。 苏眉不但送了鱼汤,居然还有几张葱花烤饼。 陌然顾不得吃相,抓了烤饼浸在鱼汤里,等到烤饼吃饱了鱼汤,送到嘴里一嚼,唇齿之间,齿颊留香。 苏眉笑眯眯地看着他狼吞虎咽,一边帮他抽出来一支烟。 陌然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将苏眉带来的东西一扫而光。东西吃完,顿觉肚子饱得厉害,便对苏眉说:“要是谁娶了你,一年不到,就会被你的美食胀死。” 苏眉笑,低声说:“就只有美食么?” 陌然一楞,马上明白过来,认真道:“当然,还是美人。” 苏眉抿着嘴巴笑,轻声说:“陌然,如果你结了婚,一定会比现在油嘴滑舌许多。” 陌然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只好讪讪说:“我就随便一说。” “话不可以随便说。”苏眉认真地说:“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让别人误会呢。” 陌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因此也就不方便接口说。他装作吃饱喝足,站起身来,摸着肚子说:“太饱了,我得运动运动,要不,该长肥肉了。” 苏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斜着眼看他,笑道:“你身材真的好,强壮,又不见半点肥肉。多好!” 陌然被她评头品足地说,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人家刚送吃的上门,他又不能刚咽下去就翻脸不认人。于是打着哈哈说:“苏眉,张波涛这段时间没怎么的你吧?” 他将话题扯到张波涛身上去,就是故意化解自己的难堪。反正张波涛追苏眉,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雁南县里,很多人看好张波涛的仕途,认为他现在傍上了何县长,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他是想借着这个轻松的玩笑,引开苏眉的话题。没料到话一出口,苏眉的一张脸便黑了下来。 “陌然,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他张波涛与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为什么老是把我与他扯在一起?” 陌然笑着说:“人家张波涛追你,是人之常情。你未嫁,他没娶,有毛病吗?” “没毛病!”苏眉咬着牙说:“世界上没嫁的女人万万千千,没娶的男人千千万万,你偏偏将我与他扯在一起,你是不是想看到我与他真的走到一起去?” 她盯着陌然看,目光幽怨而凌厉,让陌然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 “我没这个意思。”他辩解着说:“真的没这个意思。” 苏眉鼻子里就哼了一声,骂了一句:“你呀,没良心的人,都不知道别人的心思。” 陌然听在心里,却不敢接着她的话说。当初他将苏眉从招商局要过来,徐文友就打趣了他说:“老弟,我局里就两个美女,你一个不留都要走,吃独食不给哥哥吃半口,狠心哪!” 他虽然知道徐文友是开玩笑说的,但谁能保证他的玩笑不是有感而发呢?他徐文友说的没错,招商局过去就一个苏眉,余下的大多数是歪瓜裂枣一般的人物。而且这些人他徐文友没一个敢惹。只有苏眉,人漂亮,还没个靠山。因为他老公出国后,她在雁南县就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亲戚了。 至于后来去的颜小米,在他招商局就报了一个到,徐文友甚至都没看清颜小米长得什么样子,就被陌然要了过来。 徐文友是有前科的人,陌然要来她们两个,似乎下意识的行为。他并没如徐文友说的那样,因为她们是美女,他就要收归门下的心思。 陌然听苏眉的抱怨,没敢去看她,心里却在着急,希望她赶快离开。 苏眉送吃的东西来,县委大楼已经是下班时间。这个时候整栋楼了,估计除了何县长和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其他还会喘气的动物来。 雁南县这几年下班很准时,基本看不到人加班。这主要在于刚搬迁来时,干部职工都住在雁南市里,来往新县城,只能靠单位的通勤车。误了车就回不去,当时的雁南县,想叫台出租车都很难。 因为车的缘故,几乎没人会加班。再忙的工作,到了下班时间,绝对会扔到一边去。几年下来,到了现在干部职工被硬性规定必须住在雁南县后,不需要赶车了,可准时下班的习惯还是没变。因此,只要时间一到,一座县委大楼,不到十分钟,必定人去楼空。 他越希望她走,她反而越不会马上离开的意思。苏眉收拾完了碗筷,居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陌然,莞尔一笑。 陌然被她笑得心里一阵乱跳,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苏眉突然叹口气说:“陌然,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人好,又漂亮。”他说,眼光在她身上溜一圈,心里想,老子可不是忽悠,是真的好看。 苏眉抿嘴一笑说:“你这样说,喜欢我不?” “喜欢!”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马上觉得太唐突了,可话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只好讪讪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苏眉歪着头看着他笑。 “我没意思。”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苏眉步步紧逼,不屑地说:“喜欢就喜欢,你怕什么?” 陌然嘿嘿地笑,说:“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怕吗?不怕你敢抱我吗?”苏眉的脸红了起来。屋里光线已经暗淡下去,但丝毫没遮掩住她愈来愈娇羞的容颜。 “抱就抱!”陌然说,跨过去一步,张开双臂。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放下双臂,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嘀咕道:“谁呀?海外长途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请大师去美丽岛 陌然本想挂掉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这一接,顿时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电话是秦园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嘤嘤地哭泣,说她爸爸秦老狐要见他。 陌然定了定神说:“秦总,你说清楚,要我做什么?” “来美丽岛,我爸要见你。”秦园说:“你必须来。” 陌然知道秦园说的美丽岛,就是秦老狐当岛主的小岛。小岛在太平洋里,靠近美国西海岸。被秦老狐斥巨资买了来,封了自己做岛主。 太平洋里这样的小岛很多,大多没有人烟。世界上有不少的有钱人,都喜欢在浩渺的海上买一座小岛过逍遥日子。 秦老狐的这座小岛,据说有一平方公里那么大。但放在太平洋里,就像一粒沙子一样仿佛。 陌然之前在瑶湖集团的时候就听说过,岛上除了秦老狐,还有一对菲律宾的夫妇,是秦老狐请的管家和佣人。平常就他们三个人生活在岛上,偶尔会有一些游人登岛游览。但那样的机会很少,因为秦老狐的岛,要回陆地,快艇都得开两个小时。 美丽岛的名字也是秦老狐自己取的,过去并不叫这个名。秦老狐嫌原来的名字拗口,不好记,就自己取了这个名。而且好说歹说,居然将这个岛名在契约上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下来。 秦园突然叫他去美丽岛,这让陌然一下不知如何答应。 美丽岛在海外,他要去,就是出国。出国就得有护照,还得签证,手续麻烦得让人想死。 陌然问:“什么事那么着急?” 秦园不说话,良久幽幽叹口气说:“我等你三天,三天你不来,我们这辈子也就不再见了。” 她这是下最后通牒,他要见不到她,瑶湖集团的项目还搞个屁? 于是他说:“三天时间可能不够,能不能多给几天?” “不行。等不及了。”秦园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秦园永远都是这样说话,总是让人进退两难。陌然捏着话筒,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苏眉没等来陌然的拥抱,显然很失望。她刚才屏声静气地听了他们的话,等到挂了电话,她说:“我能帮你。” 陌然惊异地问:“你怎么帮我?” 苏眉笑着说:“不就是出国吗?手续我清楚。而且我过去办过,认识一些人。” 苏眉确实办过,当初她老公出国后,有段时间给她来电话,希望她能出国去。由此苏眉跑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她手续基本办妥了,突然听说老公在国外已经有了人,于是一气之下撕了手续,下决心这一辈子不再出国。 可是三天的时间,就算天王老子,估计也办不到。 苏眉就给他出主意说:“要不,你去找找何县长,也许他有办法。” 陌然起初不同意,现在什么事情都没个头绪,他突然提出出国去,何县长会怎么想? 可是除了何县长这条路,他还真的想不出有另一条路可走。 苏眉一直鼓励他去找何县长,语重心长地说:“陌然,也许这是次机会。毕竟人家是瑶湖集团的大小姐,人家叫你去,你不去,行吗?” 陌然想想也是,于是硬着头皮去找何县长。 何县长正为项目没进展而恼火,听陌然说要出国去见秦老狐,劈头盖脸一阵骂:“陌然,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想跑路么?” 陌然知道何县长不是真心骂他,故意笑嘻嘻地说:“县长大人,我非但不是跑路,而且还是去拿项目。你想啊,秦老板要我去见他,他不送我个见面礼,他好意思么?” 何县长就笑,指着他说:“陌然,你鬼主意不少,就是不知灵不灵?还有,你说人家给你三天时间,你以为在自家散步啊,三天?谁办得到?” 陌然愁眉苦脸地说:“可是人家就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急,不去怕是不行。” 何县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道:“要不,找下赵部长试试?” 何县长说的赵部长,就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赵家仁同志。赵家仁管组织干部人事,认识的人多,资源广,很多事情能开绿灯。 电话打过去,陌然只听见何县长恭恭敬敬在汇报工作,他只好缩了身子,躲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结果。 过不多久,何县长挂了电话,又一个电话打到县公安局,要求出入境的人立即回到岗位上去,管委会有人过来办手续。 等到他打完一系列电话,才舒口气说:“陌然,你小子给我记着,现在是我在给你打工了。快给老子滚到县公安局去,拿了手续,连夜去省里。” 陌然知道何县长安排妥当了,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他也听话起身,径直往县公安局赶。 照例是填表,照相,拿了回执等东西。在路上他就给司机打了电话,等他出了公安局大门,司机早已经在门口等他。 事不宜迟,他直接上车,奔省里而去。 雁南县到芙蓉省,一条高速直达。 三个小时后,陌然的车已经在省城街头。 来之前,何县长将赵部长的电话给了他。他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没给赵部长打。领导这个时候应该休息了,他不能贸然去打搅。 于是让司机去宾馆开了房,安顿下来后,才悄悄舒了口气。 第二日清早,陌然便与司机一道赶往省委,见到赵部长本人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到底是大领导,办事的风格与手段非同小可。一个上午的事,陌然的出国手续基本办妥。中午赵部长请他在省委食堂吃饭,一顿饭吃下来,他不由感概,省委与县委,似乎隔着一层天一样的生活。 签证也异常顺利,他持旅游签证。因为省委这边出面协调,基本不存在什么障碍。拿到签证后,陌然想请赵部长吃饭。赵部长爽快答应,当即把饭局定在华天。 赵部长与何县长是老相识,两人过去都在省委大院上班。何县长是老领导秘书,平常没事老往赵部长办公室跑。两个人的年纪相差悬殊还是比较大,但赵部长一直都把何县长当小弟看。因此何县长来电话请他帮忙,他没一句闲话。 赵部长一个人来赴宴,陌然这边也就他一个人。两个人喝了点红酒,说了一些话。大意是赵部长对雁南县的发展特别关心,毕竟是他的老家。雁南县发展的好坏,他这个在省里工作的老乡亲,还是要牵挂。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县的人,陌然也就没太多拘束。但人少,气氛起不来。因此饭局显得多少有些压抑。 赵部长也知道瑶湖集团有项目要落户雁南县,而且知道引进这个项目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因此他对陌然的态度非常好,鼓励他说,年轻人一定要勇于闯,人生才会没遗憾。 陌然在心里想,赵部长说的话没错。但现实生活里,做得越多,错误越多,背后放冷箭的人也会越多。人都在一个圈子里活,不能看着别人活得比自己要好。这些劣根性的思想,千百年来根深蒂固在每个人心底。 赵部长提到过陌然坐直升机上来的事,笑眯眯地说:“这个小何,办事能力还是值得肯定。不过,他这点做法,有时候会惹来暗箭啊!” 陌然蓦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何县长是领导,赵部长更是大领导,一般来说,这样的话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何况对于赵部长来说,陌然还是个陌生人。虽然何县长在他面前举荐他时说,陌然这样的人才,埋没就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是失去党性原则的做法。可是在赵部长看来,何县长的所作所为,多少还是给人一种急功近利的印象。 一顿饭吃完,没谈到多少实质性的东西。陌然这边一直表示感激,而赵部长,一直微笑,并不说多少话。 吃完饭,他就该启程出发。结果司机告诉他,芙蓉省机场,没有国际航班。他想飞国外,还得去广州或者香港。 一提到香港,他猛地想起轻尘大师来,于是决定,直接去香港,请上轻尘大师,一道飞往美丽岛。 电话打过去,轻尘大师得知陌然要去美丽岛,轻轻叹口气说:“你来,我等你一起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差点要了小命 轻尘大师去过美丽岛,她与秦园在岛上住过一段时间。听到陌然邀请,她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 去美丽岛路途遥远,先得乘飞机到某国,再乘专用快艇上岛。 陌然他们到时,菲律宾夫妇的丈夫已经在海边等着他们。 陌然的到来让秦园本来乌云密布的脸上绽开一丝微笑。她这次上岛时间不短了,本来她想见过父亲秦老狐后,随选址组的人一起去雁南县。但秦老狐在她来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病了,而且病得显然不轻。 秦老狐的身体向来很好,连感冒都几乎没有。但这次突然发病,来得不但匆忙,而且很急。一个晚上的时间,仿佛他整个人就变了形。 岛上没医生,平常预备了一些急救之类的药品。吃过后,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还有加重的痕迹。 秦园就急,让菲律宾的男人去岛外请了一个医生来,看过之后,没检查出任何毛病,只有嘱托秦园将病人送到陆地上去。但秦老狐不肯离开小岛,这让秦园又气又急,拖了几天,秦老狐居然病得下不得地了。 病来如山倒!特别像秦老狐这样的人,平常没半点小病小痛,病突然而至一来,牵动了过去隐藏的所有病因,想一下好起来,几乎不可能。 关键是秦老狐不肯去岛外,按他的说法,挺一挺就过去了,死不了。 死确实一下没死,却与死差不多了。眼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天到晚除了喝点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作为女儿的秦园,开始忧心如焚。 秦园担心父亲出意外,毕竟在这个世上,秦老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于是她跪在他床边哭,终于让秦老狐松了口,答应去陆地看医生。 连续看过几位大医生,将全身上下连毛孔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查出个原因来。秦老狐干脆不看了,又是一艘快艇将自己拉回小岛,再也不肯出去。 秦园万般无奈,只好给陌然打电话,让他来一趟美丽岛。 但秦园没料到,陌然居然将轻尘带了过去,这让她惊喜不已。 轻尘大师在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莫测高深,沉默寡言的样子,但见到秦园之后,却露出了女人的温柔。她亲热地搂了秦园的肩膀,嗔怪着说:“园园,我这人够不够朋友?你的他不认路,叫了我来。我怕他走丢了,亲自送人来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秦园浅浅看一眼陌然,脸上便红了一片,低声说:“随你!” “不用你大方,口是心非。”轻尘大师大笑,指着陌然说:“你将他借我一下午,我要去海里游泳。” 美丽岛有一片沙滩,海沙洁白如银。如此胜境,很少有地方可比。这片沙滩是绝佳的游泳场,来美丽岛旅游的客人,到这片沙滩游上半天是唯一的追求。 轻尘过去来过美丽岛,也在这里游过。因此她一来,念念不忘的就是去游一次泳。 秦园爽快答应,但她没心情去游泳。叮嘱陌然说:“你一定好保护好轻尘姐姐,出半点意外,拿你是问。” 陌然本来不想陪轻尘去游泳,他来美丽岛,不光是秦园的最后通牒,其实他的终极目的还是项目落地的大事。 秦老狐的别墅在小岛南段,沙滩却在北头。从别墅过去,要走好长一段的路。 太平洋的阳光很猛,照在皮肤上就像烤着一盆火。但海风很大,吹在人身上能感受到丝丝凉爽。 陌然跟着轻尘大师,背上背了不少游泳装备。女人游泳,装备比较复杂。单是一张气垫床,就让陌然觉得很难受。而且女人用的防晒霜之类的东西,林林总总的有一个箱子。 到了沙滩,陌然不得不惊奇沙滩的美。放眼望去,但见银沙遍地,宛如一根银线,蜿蜒在海岸。浪花朵朵,却没有南段的浪花那么大,显得无比的温柔。特别是海水,清澈得能看清沙子,让人猛然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陌然的水性不错,却仅限在池塘小河里扑腾。像大海这么样的阵仗,他还真没尝试过。眼看着浩渺的大海,他的心里不禁有些犯怵。 轻尘大师却轻车熟路,而且异常兴奋。 她背对着陌然脱掉外套,露出里面早穿好的泳衣。转过身来,看着陌然莞尔一笑。 陌然顿觉眼前一亮,心便蹦蹦猛跳起来。 轻尘大师身材之好,是他除了肖莹之外的第一个。但她显然与肖莹不同,她不但匀称,而且健美。 她穿着三点式的泳衣,将身材展现得一览无遗。他不敢去细看,只觉得她一双无比修长的大腿,像魔术棒一样在眼前晃荡。他的眼光甚至没看到她的胸上去,却在一瞥之间,掠过了两座高峰。 她的头发随意散乱地披着,海风一吹,迎风飘扬。恍如似真似幻的仙女,亦如一条出水的美人鱼,美不胜收。 沙滩不大,似乎只能容纳一百多人。此刻的沙滩上,空无一人。阳光,沙滩,棕榈树。美人,白云,海浪声,让陌然恍如有一种身在仙境之感。 轻尘大师一步一步往海里走,背影刻在陌然眼里,让他忘记自己要下海了。 他看着海水漫过她的胸口,她才转过头来,向站在沙滩上的陌然挥手,喊着他下去。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衣服,背着气垫床,往她身边过去。 他记得秦园的话,千万不能出了差错。这浩渺的大海里,没有拦鲨网,万一出来条鲨鱼,他可交不了差。 轻尘微笑着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等他快到身边了,猛然将身子一沉,没入湛蓝的海水里去了。 陌然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扔了手里的气垫床,跟着一猛子扎下去。由于他太慌乱,没来得及憋气,一口海水就灌进他的鼻子,咸咸的难受。 等他浮出水面,看到轻尘大师已经游得很远了,他只能看到她一头黑发飘在海水里,恍如海面上漂浮着一丛海藻。 他便抓住了气垫床,试着往她身边游去。游了一阵,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便试着想踩踩水底,这一踩,根本没触到底,心里便有些慌。于是憋了一口气,往水底一沉,还是没踩到底,这下彻底慌乱了起来。 这一慌,便觉得脚脖子有些抽筋,心里轰然一响,完了! 人在水里,最怕的就是抽筋。一旦抽筋,就算有浪里白条的本事,一样淹死。 他从水底冒出头来,想要抓住气垫床,一抓抓了个空,这才发现气垫床已经被海浪推得离他有一段不少的距离了。 心里的恐惧如海浪一样涌过来,他愈发慌乱,刚想呼喊,嘴一张,又是一口海水灌进了喉咙。 他努力想浮出水面,但一条腿抽筋得让他全身都要痉挛。他只感觉身体一个劲往下沉,海水一口接一口往他嘴里猛灌。 连喝了几口海水,他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了。 趁着冒出水面的一瞬间,他猛吸了一口气。他奋力挥舞着双臂,一条腿猛蹬。朦胧间,他看到轻尘正往他这边看过来。 但他没喊,一个男人呼喊女人救命,这是多么丢面子的事!他宁愿一口海水呛死,也不愿意在女人面前露出他的怯弱。 他的身体还如铅坠一样往海底沉下去,就在他想着要报销自己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脚似乎触到了海底。 他又一猛地往上窜,头一下就冒出水面。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轻尘大师显然看到了他的异样,她喊了他几声,不见他回声。于是迟疑一下,展开双臂迅速往他这边游了过来。 他的一条腿痛得钻心,仿佛被刀从他身上切割去了一般。 就在他想往岸边游过去的时候,又一阵钻心的痛袭来。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海水趁机灌进他的嘴里。他头一闷,人又开始往水底沉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美女人工呼吸 就在他要沉入海底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他胡乱舞动着另一只手,猛然触到一块柔软的东西,便猛地抓住,再也不肯松手。 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如一条被甩上岸的鱼,气若游丝。 轻尘大师跌坐在他身边,胸脯还在急剧的起伏。她面色潮红,头发散乱,似乎刚经过一场战争一样的喘着粗气。 看到他睁开眼,她脸上浮上一层微笑,随即站起身,一脚踢在他的腰上,转身往一边走去。 这一脚踢得不重,陌然只感觉到一阵软绵的触摸。 他知道自己因为脚抽筋了而差点淹死。显然他是被轻尘大师捞上来的。他隐隐还记得自己被人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的从水里拖上岸。他是意识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失去了。 轻尘大师背对着他在揉着胸口,他猛地想起来,刚才在水底慌不择路的一瞬间,自己抓住的显然是她的身体。他那时候根本顾不得其他,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因此他抓了不该抓的地方,以至于在他活过来之后,人家到一边去独自舔着伤口去了。 这么敏感的地方,他居然毫无征兆地侵犯了。他心里涌上来一阵阵羞愧,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假装死去。 轻尘大师复转身回来,又踢他一脚道:“还装死?起来!” 他讪讪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眼睛却不敢去看她,只是看着无边的大海出神。 “你吓死我了!”轻尘嗔怪地说:“我没想到你不会游泳。要早知道,我才不叫你来。” 陌然讪讪道:“我会游,真的会游。只是今天……”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脚抽筋了,男人在女人面前永远不能说自己身体有问题。这是金玉良言!因为所有的女人,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身体不好的男人。尽管这种想法并非完全出自欲望。 “今天怎么啦?今天就不会游了?”轻尘大师瞪着眼说:“你看你刚才的样子,就像死了一样,吓死我了。” 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似乎触到了痛处,她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陌然诚恳地说:“谢谢大师!你救了我一命。” “切!”她不自觉地叫出声来。随即涨红了脸,掩饰着去看海面。 她是大师,一言一行循规蹈矩,严谨而慎密。她不苟言笑的神态让所有人对她敬而远之,即便如陌然,在她面前也不敢轻言半声。但她刚才无意识的一声“切”,充分暴露了潜藏在她心底的女孩子天性。 “你不知道吧?刚才拖你上来,你都没气了!”轻尘大师心有余悸地说:“我当时就想,要是今天将你淹死了,秦园还不找我拼命啊!” 她格格地笑起来,青春与不羁显露无遗。她本身就是个青春少女,只是因为风水师的缘故,她不得不用铠甲将自己重重包围起来。她传递给外界的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是陌然第一次看到她开心的笑,他不由跟着笑起来。 她突然收住笑,看着他半天,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小心地擦了擦嘴唇。 陌然不明白她的举动,愣愣地看着她。 她面色又开始潮红起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不许给别人说,我给你做了人工呼吸。” 陌然的脑袋轰地一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温度。他的心里不禁一热,赶紧说:“我不会说,打死也不说。” “你今天要淹死了的事也不能说。” “不说。” 轻尘大师似乎满意了,又看他一眼说:“不老实!” 陌然狐疑地想,自己不老实了吗?自己都要死了,难道还会有不老实的想法?虽然说他在慌乱之中抓了不该抓的地方,但换了任何人,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谁还在乎礼义廉耻呢?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伸直自己的双腿,半天不出声。 她不说话,陌然也不敢开口。总之自己刚从死神的手里跑出来,没有身边的她,他这个时候怕已经成了一具浮尸,正在被海里的鱼儿啃食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人啊,生死真的就在一瞬间! 轻尘大师开始动手挖了起来,不一会就挖了一个坑出来。 他还在疑惑,被轻尘大师叫了一声:“还不帮我挖坑?” 他不知道她要挖坑做什么,只好机械地跟着她挖起来。不到五分钟,一个能躺进去人的沙坑挖成功了。 她莞尔一笑,将身子往沙坑里一躺,冲着他喊:“还楞着干嘛?将我埋起来呀。” 陌然犹豫片刻,还是按她的吩咐,捧起西沙,将她全身埋在了沙坑里。 她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仰望着蓝天白云,安详地微笑。 “陌然。”她轻声地叫唤他:“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陌然本来不敢太靠近她,但现在她全身埋在沙子里,已经看不到她半点曲线玲珑的身体,他便坐过去,在她头边,等着她说话。 “你听着,”她面露娇羞,眼睛微微闭上,似乎不敢与陌然接触目光了。 她不敢看他,他反而轻松了许多。男人就是这样,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永远没自信。即便把自己装扮的无比强大,其实内心却虚伪得就像一张簿纸,一捅就破的假坚强。但只要女人稍微显露出半丝柔弱,男人潜藏的虚伪便会暴发,仿佛这个世界上,他就是唯一能保护她的人。 “我是个风水师。”她轻声说:“我的职业让我不能有任何的个人情感。” 陌然答道:“我理解,我也明白。” 她听他这么一说,便微微睁开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人一生里,一切都是天注定的。比如你,就是我的魔障。”她叹口气说:“陌然,你不用紧张,也无需害怕。我只是告诉你,瑶湖集团的选址,风水克秦园爸爸。” 陌然大吃一惊,赶紧问道:“没办法?” 她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但我要是破了风水,就坏了规矩了。” 陌然默不作声,在他接受的教育里,一切风水都是迷信的说法。如果轻尘这样的身份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她一定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革命群众不斗死她才怪。只是近三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了,风水这类的玄学又开始红火起来。特别在秦老狐他们所在的广东,风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风水究竟是什么,陌然一窍不通。但陌然知道,乌有村过去也有风水先生,而且特别的受人尊重。谁家要建个房子,或者谁家老了一个人,都得请风水先生看风水,择日子。比如闺女坟,当初为什么要一定要选在那块地方,按老辈的说法,是极有讲究的。 “可是你是我的魔障!”轻尘大师又叹了口气:“我没办法不帮你。” 陌然心里一喜,表面上却荣辱不惊的样子。 “你弄痛了我!”她不继续往下说了,突然坐起身来,将埋在她身上的细沙拂到一边,站起身来,径直往海里走。 陌然想跟过去,可刚才溺水的情形马上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只好站住脚,看着她像条美人鱼一样游进湛蓝的海水里去。 他们带来的气垫床已经不见了踪影,海滩上依旧空旷无人。耳朵了除了海水拍岸的声音,世界仿佛突然宁静了下来。 这座叫做美丽岛的小岛,确实让人有种超凡脱俗的心情。难怪秦老狐痴迷这里不想离开半步,即便是他就要死去,依然没有半点落叶归根的意思。 陌然心想,人生能拥有这样的一座小岛,有一个像轻尘大师这样飘然如天仙的美人,这一辈子还有何求? 这里就是世外桃源,这里没有俗世的纷争,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这里只有蓝天白云,海浪清风。在覆盖整座岛屿的棕榈树下,一壶清茶,一个解语花儿一样的女人,人生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人的喊声。他循着喊声看过去,就看到菲律宾的女人正朝他们这边挥舞着一块色彩斑斓的纱巾。 第二百三十章秦老狐的爱情 秦园派了女佣过来叫他们回去,说是秦老狐有话要跟陌然聊。 陌然一进去秦老狐房间,他便挥手让秦园她们都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秦老狐突然笑了一下,想从床上坐起来。他显然力气不够,憋红了脸还是没能坐起。 陌然便伸手去搀扶他,拿一个厚实的枕头垫在他身后。 秦老狐喘着粗气,不好意思地说:“老了,不行了。” 陌然道:“秦老板,你正当年,怎么说老了呢。” 秦老狐叹口气说:“你别安慰我,岁月这东西不饶人的。我自己晓得的。” 陌然便不再说废话,秦老狐这样的男人,前半辈子活在艰难贫苦里,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如果把一辈子吃得苦从头至尾想一遍,会一声哭倒回不过气来。他是土生土长的东莞人,东莞在没改革开放之前,穷得与现在的内地没什么两样。过去的东莞人,热衷于逃港讨生活。秦老狐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当年三个结拜兄弟相约一起去逃港,结果一个被打死在海上,一个上了对岸。他秦老狐被边防军拎着脚从海里拖上岸来,一顿饱打之后,送回原籍看管起来。 秦老狐此时还没结婚,虽然被抓了回来,还是一心一意想逃过去。便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悄悄挖通了墙,连夜再往海边奔。一到海边,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都是想趁着黑夜跑过去。 就在他要下海之际,耳边响起一阵枪声,随即看到头顶火星子乱窜。 边防军开枪了!有人一声喊,喊声未落,黑暗里看到不少人往水里跳。他本来也想跟着跳下去,但眼看着枪声过后,水面传来呼爹叫娘的哭声,不一会沉寂下去。便收了这条心,趴在地上躲避着四处横飞的子弹。 枪响后不久,一排手电筒光照过来,一群黑影呼啸而至。 秦老狐知道是边防军过来了,便再无心留恋,悄悄往后退了退,准备往回跑。 就在他要撒开腿跑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秦老狐顾不得去辨别是谁的手,拉着就一阵猛跑。一口气跑了几里路,等到背后再没声息才站住。 被他拖着跑的人在他一放下手后,人就委顿着往地上溜。 秦老狐没多想,一把搂住,才发现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女孩儿。身材消瘦,一口气似乎要接不上来。 秦老狐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在路边的草丛上,接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她问:“你是谁?哪里来的?” 女孩儿虚弱地笑了笑,说:“我与你一样。看来我们命中注定,过不去了。” “过不去就不去。我就不信草窝里还能饿死一条蛇。” 女孩儿悲哀地说:“我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挣扎着要起来,看着深邃的夜空,泪流满面。 秦老狐顿觉一股豪气从脚底板往上涌起,他认真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有我在,你死不了。” 女孩儿告诉他说自己叫顾小漫,是右派的子女。父母在一年前双双离世了,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在这边举目无亲,但在对岸的香港,她有个小姨在。 秦老狐就笑,说:“原来是干部子女。” 顾小漫纠正他说:“我父母都不是干部,他们只是老师。普通的中学老师。” 秦老狐便介绍自己说:“我叫秦虎,东莞人。我也无爹无娘了,孤身一个人。我父母是农民,爹是饿死的,娘是累死的。没人了。” 顾小漫看着茫茫夜空说:“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秦老狐犹豫了一会,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然。” “好!你跟我走。只要我秦虎有口饭吃,我保证不饿到你。”秦老狐遇到顾小漫的时候,他才十四岁,而顾小漫,才十三岁。 秦老狐第二次带着顾小漫回到生产队时,居然没人找他麻烦了。 秦家有茅屋两间,秦老狐和顾小漫一人住了一间。从此以后,秦老狐安心在生产队出工赚工分,空闲时间就跑到小港里去抓鱼摸虾,拿到镇上偷偷卖了。他现在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不能赚工分的顾小漫。 顾小漫外地人,究竟是哪里人,秦老狐没问,生产队居然也没人问。到了年底分粮食,生产队还给顾小漫留了一份口粮,虽然不多,却也能支撑一阵子。 如此过了几年,秦老狐长成了三大五粗的汉子,顾小漫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 生产队出面,要将两人撮合在一起。秦老狐起初不愿意,在他看来,顾小漫与他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人家有文化,又长得漂亮。他秦老狐只是个粗鄙的农民,任何一点都没法与人家匹配。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娶了顾小漫,多少有趁人之危的感觉。 话传到顾小漫耳朵里,某天夜里,顾小漫推开他的门,含羞说:“秦哥,你不娶我,难道要将我送给别人吗?” 秦老狐不语,其实在他内心,顾小漫是他最爱的女孩儿。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正因为这样,顾小漫在他家里住那么多年,没人敢说闲话和举报,就是别人知道,谁要是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会毫不犹豫与人拼命。 顾小漫亲自登门质问,让秦老狐开始犹豫不决。 顾小漫又说:“你如不娶我,我还在你家做什么?” 说完转身要走,态度坚决。 秦老狐心急如焚,终究脱口而出:“我要娶你!” 当年年底,秦老狐娶了顾小漫,从此感觉生活比蜜还要甜了许多。恰好改革开放的风吹过来,秦老狐趁着机会,开了一家维修电机的小店。又过两年,她找到了在香港的小姨,在小姨的资助下,秦老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婚后五年,秦园呱呱落地。 秦老狐说完这段故事,神思似乎还在飘忽。他眼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顾小漫就站在他眼前,让他爱意盈盈。 “她妈死得早!”秦老狐的眼角沁出一丝湿润。 陌然认真地点头,还是不吱声。实话说,此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安慰他?还是鼓励他?似乎都不合适。 “园园缺少母爱。”秦老狐叹道:“我怕她受委屈,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没再娶的原因。” 陌然肃然起敬。秦老狐的资历和财富,别说娶一个,就是娶个十个八个,一点也不让人吃惊。他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他的财富只能用枯燥的数字来形容。财富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实际的荣辱惊喜了。 “可是我现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很担心。”秦老狐看着他,眼神坚定。 陌然心里一阵慌乱,他能感知秦老狐的潜台词。他在等待他表态。可是他能表态吗?对于秦园,他陌然在心里确实存在一丝爱慕。但他心里永远都有一道梗,他与秦园不可能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不能误导他,不能给他哪怕有丝毫歧义的语言。 “如果有人能帮我照顾园园,我就了无遗憾了。”秦老狐突然笑起来,热情地看着陌然说:“你能帮我想想,谁合适呢?” 陌然摸着头说:“秦老板,我还真想不出来。” 秦老狐小孩子一样咧开嘴笑。 “好好想想。想想啊!”他叮嘱他说:“园园的心思,我这个做爸爸的哪能不知道?可是她的心思,能不能达成愿望,这要天意了。” 陌然附和着他说:“确实要天意。” 秦老狐神秘地问:“你知道我与你们县长的约定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男人的约定 陌然是第一次亲自听见秦老狐说,他与何县长的约定,是男人间的约定。 何县长承诺,只要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他可以满足秦老狐的任何要求。 秦老狐能有什么要求呢?他不缺钱,也不缺爱。简单点说,他现在是个移民的人,所有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已经都是过眼云烟。 人到了一定层次,对财富的追求慢慢就失去了欲望。但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潜藏在心底当官的欲望,却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改变。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权欲丛生的时代。 秦老狐毫不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他这辈子不可能再做官了,但他不希望一个好苗子夭折。而这棵他嘴里的好苗子,就是陌然。 何县长很奇怪秦老狐的表态,陌然仅仅是他瑶湖集团过去的一个员工,对瑶湖集团的贡献虽然不少,却也不至于推他出来做官啊?何况,做官是条十分复杂的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与简单。 不管何县长有什么样的疑惑,秦老狐就一个条件,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陌然必须要先成为雁南县的官员。而且级别不能太低,要说得上话。 在县里,能说得上话的最低也要在常委的级别。陌然连公务员都不是,飞机再好,也不能一飞冲天。总得有个程序,得慢慢一步一步往上走。当然,步子可以大一些,速度可以快一些,但不能留下话柄,让人诟病。 何县长的坦诚让秦老狐很欣赏。他喜欢说实话办实事的人,生意场上,一句假话可能将整个身家赔掉。这也是秦老狐这么多年来,一直讲究诚信的根本原因。 何县长说:“秦老板,你得给我时间,我不能保证陌然一步登天。” 秦老狐就笑,握着何县长的手说:“我理解,不过,这是唯一的前提。” 何县长又问:“为什么非得是陌然,换了别人,不行?” 秦老狐坚决地摇头,吐出一句话:“以后你会理解我的用心。” 何县长还能怎么理解?陌然是瑶湖集团出来的人,他在雁南县当了说得上话的干部,自然对瑶湖集团是个保证。他甚至有些鄙视秦老狐的想法,就算他陌然做了雁南县的县长,他上面还有婆婆,也不能一手遮天啊。 在何县长看来,秦老狐这样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个暴发户。无论是个人素质,还是长远目光,这些暴发户永远也不能与他这样的人比。商人重利,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其实并不在乎谁是官,谁是匪。 这仍然是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这条真理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颠扑不破的。时代会变迁,但财富却不会变迁。拥有财富的人,每一个时代都是站在前列的人。 当然,在中国,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道理。或许今天的富豪,明天就成了阶下囚。因为政策而富起来的人,完全有可能在下一个政策里变成穷光蛋。 秦老狐坚决要拿陌然当官作为换取瑶湖集团投资的条件,在何县长的最后结论里,秦老狐无非是想找一道屏障,上一个保险。 男人间的约定,不会有太多的废话与赘言。几句话聊完之后,何县长和秦老狐几乎同时起身,各自握着对方的手,互道一声:“合作愉快。” 秦老狐说完这些,似乎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看着陌然问:“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陌然惶恐不已。过去他在瑶湖集团,就听闻过不少关于秦老狐的传奇故事。后来见过几次,都没敢说句话。现在就坐在秦老狐面前,他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得他不能畅快的呼吸。 秦老狐的给他的压力显然要高于何县长,在何县长面前,他还能毫无顾忌地说话,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在秦老狐面前,他居然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应付他。 “你们年轻人,经历越多,经验越多。”秦老狐说:“过去我要是有机会,我也不会放过当官的机会的。可惜我这人,父母死的早,没人管。当时又是思想最不好的人。别说给我当官,不弄死我,已经烧了高香了。” 秦老狐说到此,快活地笑起来。他脸上的病容一扫而光,仿佛他从来就没病过一样,神采飞扬起来。 “来来来,”他招呼着陌然,神秘地说:“我给你说个秘密。” “秘密?”陌然在心里嘀咕。他还有什么秘密要给他说呢? “我其实是装病的。”秦老狐说:“我不装病,园园不会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就算来了,马上也就走了。”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秦老狐为什么要装病呢?他难道仅仅是想要秦园陪在他身边?其实只要秦老狐回去东莞,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女儿了吗? “我装病,还有个目的。”秦老狐毫不掩饰地说:“园园大了,我要她成家。” “成家?”陌然不禁惊呼出声。 “对,就是嫁了她。”秦老狐得意地说:“再过几年,园园就老了。她现在不抓紧成个家,我这颗心这么放得下?” “秦总多虑了吧?”陌然迟疑着说:“大小姐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她当然有自己的想法!”秦老狐狡黠地笑,说:“而且我还知道她的想法。” “是吗?这样我觉得也很好。”陌然由衷地说:“父母都希望儿女早成家。毕竟,有了家,就有了新希望和动力。” 秦老狐满意地点头,凝视着他问:“你赞成园园成家?” “我赞成。”陌然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她的另一半在哪?”秦老狐的眉头皱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女儿,一定不能嫁给不负责任的男人。我要这个男人一辈子爱她。只要他胆敢乱来,天涯海角,我老秦绝不放过。” 他这句话看似给女儿站台,细思其实就是在给人立规矩。他似乎在威胁着陌然,要想做他女儿的男人,一定要先想好了! 陌然在心底笑了起来,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娶秦园。他与她,希望永远保持一种特别的暧昧。有些东西,得到了未必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他认真地附和着说:“我觉得也应该是。大小姐那么善良的女孩子,一定要嫁一个好男人。” “你是不是好男人?”秦老狐突然问他。 陌然心里一慌,脱口而出:“我不是。” 秦老狐哦了一声,问他:“为什么不是?” 为什么不是?陌然顿时迷茫了。是啊,自己怎么就不是好男人了呢?他脱口而出的说法,是在无意识的拒绝他吗? 他想,自己还真不是秦老狐要求的那样的男人。因为他有肖莹,还有一个纠缠不清的齐小燕。当然,他明白在他的生命里,孟晓和孟夏,以及苏眉和颜小米,或许都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道色彩。 男人对待爱情,总是只有五分钟的热情。一旦爱情的潮水退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颓废与悔恨。天下男人,谁能抵抗得住外面世界的诱惑与繁华呢? 女人就不同。女人绝大多数是从一而终的动物。只要她爱上了,就将永生永世保存在心里,任凭狂风巨浪,丝毫也不能影响半点。 秦老狐突然这样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嗫嚅着说:“秦总,我也说不好。” “既然说不好,你就还是个好男人嘛!”秦老狐下了结论说:“陌然,你人不错。” 陌然苦笑着不做声。 “如果园园选上的人是你,你该怎么办?”秦老狐笑眯眯地问。 第二百三十二章拒绝亿万家财 秦老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陌然进退维谷,哑了口不知如何回答。 应承了,自己并没有将秦园当作终身伴侣。就算偶尔有点小心思,也是稍纵即逝。毕竟孟晓与自己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正式明媒认识的。 不应承,又担心秦老狐和秦园一怒之下,废了投资协议。这样一来,他陌然将万劫不复。思虑片刻,他假笑着说:“秦总,大小姐怎么会看得上我?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呢?”秦老狐还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让人难猜的啊!” 陌然心里复杂至极,与秦老狐直面讨论这样的问题,他不但尴尬,而且紧张。 男女私情,本身是无比隐秘的事。如果摆在台面上讲,就会失去令人心动的美丽。何况,与他直面的,还是秦园的父亲,一个有钱的老男人。 秦老狐说:“陌然,我今天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跟你谈话,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陌然认真地点头。 “园园的心思,不用我说,你应该晓得。”秦老狐慢慢说:“我们瑶湖集团为什么去你雁南县投资?你也应该想得到原因。园园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去雁南县投资?你们雁南县对我来说,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任何优势。这对我们生意人来说,是大忌。” 陌然当然清楚,雁南县地处内陆,除了交通还稍微有点优势,其他各方面,并不占地缘优势特点。瑶湖集团将太阳电机厂迁过去,单是新工人培训这一块,就得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而且今后的物流成本,不知要超过目前多少倍。 “我起初是坚决反对去投资的。园园年龄还少,不应该承受那么大压力。我倒希望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要为俗世的繁华奔波。就算她不想闲着,想做点事。我一个瑶湖集团,足够她玩上三年五载了。” 陌然严肃点头,秦老狐所言不虚。如果秦园是个败家娘们,瑶湖集团确实足够她败几年。问题是秦园非但不是个败家娘们,反而是女人中的精英。她的思想与能力,在几年的总裁生涯中已经淋淋尽致地表现出来了。瑶湖集团在她手上,非但没有颓废,反而显现出勃勃生机。 陌然私下想过,如果瑶湖集团在自己手里,他还真没把握玩转。因此,他在心底是很佩服秦园的,甚至将她视为女强人之类的人物。 女人一旦贴上强人的标签,必将失去温柔。以至于陌然在乌有村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女人的温柔,反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威猛。 秦园很美,几乎可以用美不胜收来形容。但她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冷酷。即便是他们陷入温柔乡里,她冷酷外表下的热情却点燃不起他的欲火。 她于他,就是一尊精致的玻璃瓶,只能远观,不可把玩。 “我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园园早日成家,我们一家人就在美丽岛上生活,远离尘世,远离纷扰。金钱这东西,只能让人沉迷,其实根本不能给人快乐。我已经立了遗嘱,谁成个园园的爱人,谁将是我全部遗产的继承人。”秦老狐长叹一声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这一辈子不沾铜臭。” 陌然听得心惊肉跳,秦老狐这是公开在诱惑他。他的遗产有多少,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如果不出意外,他的遗产足够造一座新的雁南县城。 “当然,我不会让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继承我的遗产。”秦老狐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陌然被他一笑,愈发紧张起来。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他看透一样,他开始有些惶恐不安。 “任何人要想成为我秦家人,必须得过我三关。”他伸出三根手指,竖在眼前晃了晃。 “哪三关?”陌然好奇地问。 “你想过?” 陌然迟疑一下,还是坚决摇了摇头。 秦老狐显然有些失望,瞪他一眼道:“你不想过,问什么?” 陌然老实地回答:“我是好奇,到底秦总设置了什么三关?” “你不想过,也就不要问。”秦老狐摆摆手说:“园园让你来,没跟你说什么?” 陌然摇着头说:“没。” “我这女儿!”秦老狐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死而瞑目。” “秦总,其实在秦园大小姐心底,什么都有底的。你也不必为她操心太多。”陌然诚恳地说:“再说,我过去是您手下的人,今后永远都是瑶湖集团的一份子。只要我在,就不会容许任何人来欺侮大小姐,也不会让任何人来染指瑶湖集团。” 秦老狐缓缓一笑,盯着他看,问:“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没看懂我的心思?” 陌然微笑道:“我不装,也没看懂。” “好!”秦老狐大声说:“今天我爷俩开诚布公吧。我想把园园托付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陌然迟疑一下说:“如果我说,我接受不起呢?” “很简单,从美丽岛滚出去,从此以后,不许再与瑶湖集团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陌然笑道:“秦总,我到现在还算是瑶湖集团的一员,我没离职呢。” “我宣布,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瑶湖集团的人了。” 陌然又问:“如果我愿意呢?” “你是在跟我谈生意?”秦老狐警惕地盯着他看,满脸怒色。似乎一粒火星,他就将爆炸。 陌然摇了摇头说:“秦总,你误会我了。不过,我谈的,是瑶湖集团的未来。如果你相信你女儿,你应该知道,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因为她说过,她只有不断的积累财富,才能帮到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大小姐是个无比善良的人,她眼里看不得别人的痛苦和苦难,她之所以这么拼,并非财富,而是爱。” 秦老狐不屑地说:“难道你懂她比我懂她还要多?” 陌然十分肯定地点头。 “行,我相信你。”秦老狐说:“既然你那么懂园园,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因为我怕自己给不了她幸福。”陌然毫不隐瞒地说:“秦总,我明白你将我推上一个官位,就是想让我拥有更多。可是你应该不会忘记,在国内的官场里,当官的人,脑袋都是吊在裤腰带上,任何一次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全军覆灭。” “这个官,我们完全可以不当。”秦老狐鄙夷地说:“我与他们打交道太多了。我懂他们的心思。这些人,几千年都不会变,一句话吧,千里做官只为财。” 陌然想了想说:“秦总,你别生气。我还真与他们不一样。我没钱,但钱财在我眼里,真的就是粪土一般的。我也不是清高,不过我想,人活着,总得有个追求。” “你追求什么?” “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美好!” 话一出口,陌然的心不禁猛跳了几下。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他自己也感觉到无比的高尚。而且他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是在吹牛皮,他确实有过这样的理想。但他更明白,有时候的理想,只能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你会让园园伤心。”秦老狐说:“我是看不得我女儿伤心的。” 陌然耸耸肩道:“因为我不说假话。” “我喜欢不说假话的人。但我不喜欢你的这个态度。”秦老狐摆摆手道:“我还给你两天时间,好好想想,再给我答案。” 陌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谢谢秦总,我不需要想。我的答案很简单,不管我陌然今后成了什么样的人,但我永远会把大小姐当作自己的亲人。” “亲人也好,爱人也罢。你过三关吧!”秦老狐懊丧地说:“陌然,我秦老狐这辈子没承认过失败,你别想让我尝到失败的滋味。你给我记着,跟着我走,你一辈子永远无忧,不跟我走,我让你一无所有。” 陌然不置可否地微笑,站起身告辞出门。 第二百三十三章轻尘的俗家名字 门外秦园和轻尘两个,看到他出来,都迎上来,不说话。她们脸上的神色都很紧张,似乎知道屋里发生的事。 陌然回望着她们,缓缓一笑说:“我得回去了。” 陌然要走,她们很吃惊,不约而同地问:“谈崩了?” 陌然淡淡地说:“不存在崩与不崩,本来没有的事,何来崩呢?秦老板是大老板,我算根毛,有什么资格与他谈崩与不崩的问题。” 秦园的脸首先变色,她紧抿着嘴,低着头往屋里闯。 陌然想拉住她,又感觉唐突。就这么一迟疑间,听到屋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轻尘大师幽怨地瞪他一眼,一言不发随着进屋去。陌然站了一会,出门。 他的心情此刻万千复杂。秦老狐最后的话不是大话。他真的可以让他一无所有。只要陌然逆忤了他,依照秦老狐现在的实力,确实可以让陌然无立足之地。 其实,陌然的性格就像弹簧一样,遇强则强。秦老狐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不是个靠女人吃饭的人,秦老狐引诱他答应他的要求,就是要将他绑在他的车上,让他不可以有丝毫的动弹。 当然,要陌然只爱秦园一个人,他可以做得到。他并非博爱的人,可是秦园的出身,让他始终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古时候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到了今天,这种思想依然根深蒂固。任何企图攀上高枝的人,最后摔得一定比谁都惨。 他始终相信,能力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法宝。除能力之外,一切都将等于零。他的这种想法,其实是无比天真的想法。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能力就是狗屁! 出了门,他沿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信步往前走。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就辞了管委会副主任。他还是回他的乌有村做他的村长去。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像火烧过一样,五彩斑斓。 远处传来一声汽笛长鸣,水天相接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艘大船的轮廓,正沿着海平面在慢慢行使。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或许这条船,正是通往回家的路上。他停住脚,远远地看着船愈走愈远,渐渐变成朦胧的一个小点。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揪紧,站在遥远的美丽岛上,他第一次开始想家。 海风拂面,海鸥尖叫着从头顶滑过,隐入到一片棕榈林里。人站在海边,会感觉到自己无限的渺小。再自负的人,面对大海,弱小得亦如婴儿一般的无助。 他靠着一棵棕榈树,抽着烟。 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心里一片澄明。 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清咳,他转过身去,就看到轻尘大师飘飘如仙般过来。 “想什么哪?”她问,一扫过去的清冷,完全一副邻家姑娘的神态。 “什么都没想。”陌然说:“美丽岛的景色真好。”他赞叹着,看着逐渐隐入夜色中的棕榈树,心头一片宁静。 “要不,我陪你走走?”轻尘大师微笑着问,指着远处:“这座岛,你不觉得有蓬莱仙境的感觉么?” “确实有!”陌然由衷地说:“再烦躁的人,到了这里,也会心无旁骛。” “你烦躁吗?” “我不烦躁。” “你骗我!”她咬着唇轻轻地笑,说:“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陌然便不去争辩,轻轻在心里叹口气。他已经想好了,明天,他就离开美丽岛。瑶湖集团的项目看来会化作乌有,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算他被何县长一脚踢出局外,但对于乌有村,他必须要想办法改变它的面貌。 轻尘大师一个人往前面走,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到陌然没跟着来。便站住脚,喊了一声:“陌然,天会塌了么?” 是啊!天会塌吗?他恍如醍醐灌顶一样,猛地激灵一下。 夜色渐安,小岛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美丽岛远隔陆地,用电只能发电解决。这些年秦老狐又改进了一些设备,比如太阳能和风力发电,居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过去美丽岛的灯光只亮几个小时。现在美丽岛的灯,可以延绵一整晚。 小径很长,曲折深远。 陌然与轻尘大师,一前一后,沉默无声,沿着小径一路往海边走。 小径直通海边,在靠近大海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小的码头。平常小岛上的快艇就栓在码头上,有时候远道而来的客人,也在小码头上登陆。 轻尘大师在前,在码头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将一双玲珑剔透的小腿,伸到海水里,拍打着浪花。 她伸手招陌然过去,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陌然没敢坐,站着,看着她戏水。 轻尘大师便笑,冒出一句话说:“放心啦,这回不会抽筋了。” 陌然一阵脸红,被女孩子取笑,是很没面子的事。 他的尴尬愈发让轻尘大师兴奋,她拍着身边的一块石头说:“你再不来坐,我就把你溺水的事告诉秦园。” 陌然只好过去,挨着她坐下。刚坐稳,鼻子里便闻到一丝轻淡淡的幽香,不由转头往她那边看,刚好轻尘大师看过来,两个人目光一接触,都慌乱地移开。 轻尘大师的慌乱让陌然心里一阵乐,都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看来在男人面前,一切都是不堪一击的神话。 “你为什么拒绝园园爸爸?”她问,抿着嘴笑,朦胧的夜色里,风吹起她飘然的长发,曼妙无比。 陌然唔了一声,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园园太孤傲了?你接受不了?”她追问着他,她将脚从海水里抽回来,缩在身前,双手抱了,看着水天一色的海面。 “不是!”陌然说:“你比她还孤傲啊,我还不是一样能接受。” “说什么哪!”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低声说:“你能接受我什么啊?” 陌然就笑,说:“人家都说你是通仙气的人,其实在我心里,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我本来就是一个凡人!”轻尘大师嘟着嘴唇说:“你看你,都弄青了我。我要是通仙气,还不是一口仙气就将你吹上岸了,还要我去捞你,被你弄痛死我。”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娇羞地不敢来看他。 “对不起,大师!”陌然诚恳地说:“我丢脸丢到家了。” 轻尘格格笑起来,瞪他一眼道:“我给你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叫我大师,起码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许这样叫。” 陌然楞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 “第二,今天我们游泳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她欲言又止。 “是什么?”陌然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给你人工呼吸的事。你要敢说出来,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恶狠狠地说:“我可不开玩笑。” 陌然笑着点头答应,问她:“第三呢?” “第三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她捂着嘴巴笑起来。 陌然心里一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哪里还有风水大师的半点模样。她整个就是个初涉风情的邻家少女啊。 “你不让我叫你大师,我该怎么叫你?”陌然问。 她犹豫一下,低声说:“你就叫我亦珊吧。我俗家的名字就叫顾亦珊。” 陌然心里又是一动,想起秦老狐跟他说过,秦老狐的妻子就叫顾小漫,她们是一个姓氏的,难道这之间还有什么联系么? “还有,秦园要投资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她突然问他。 陌然叹口气说:“看来很难了。” “其实也不难。”顾亦珊微笑着说:“我想帮你。” “帮我?”陌然有些意外,看着她说:“你怎么帮我?” 顾亦珊笑而不语。站起身说:“走吧,我们回去吧,秦园这时候该着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好资源大家分享 秦老狐没与陌然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他一个人在自己屋里进膳,中间叫菲佣送了一瓶拉菲出来给陌然他们喝。 陌然三个人用膳,席间没人说话。就是举杯时,也是眼神交流。 秦园从头至尾都是微皱淡眉,她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应该是与秦老狐有过争辩,以至于红酒送来时,她的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晚餐过后,菲佣过来带陌然去休息。 陌然休息的地方在偏东南角的一间客房。房间很大,木地板,装修简单,却显得典雅。推开窗户,能看到屋外大片的棕榈林。远处有海浪声隐隐传来,偶尔能听到海鸟的叫声。 一路旅途劳顿,陌然确实有些疲惫。加上刚来就被顾亦珊带去海边游泳,还差点淹死,这时候看到床,便感到无比亲切。 菲佣看来体魄很好,结实而健康。菲律宾人皮肤普遍偏黑,牙齿却很白,笑起来显得很阳光。菲佣是夫妻关系,男的负责岛上的重体力活,女的管着别墅里的一切饮食起居。 这对夫妻在秦老狐购了岛后,就随着秦老狐上岛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很少回国去。秦老狐知道他们在家乡有一对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每年都会安排他们回去一趟。但他们每次都会放弃回家的机会,终年守在岛上,看日出日落,阴晴圆缺。 世界上最好的佣人,除菲律宾外,找不出第二个地方。秦老狐对他们是无比信任,甚至在某些时候超过对秦园的好。他们不回去,秦老狐便安排人送了他们孩子过来,每年让他们的孩子在岛上过上一两个月快乐的时光。 菲佣都说英语,这难不倒陌然。英语他在大学是必修课程,过了六级的,对话交流根本不在话下。几句交流后,陌然知道秦园她们的住处,与他的房间隔着一条木走廊,打开门沿着木走廊往东走,二十几步路就能到。 屋里陈设看起来很清爽,一床一桌一椅。墙上居然还挂着电视,岛上安装有卫星天线,能收到国内的电视节目。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浴室,里面居然架着浴缸。 菲佣告诉他,一切洗嗽用品都齐备,还需要什么,可随时找她。 等菲佣一走,陌然迫不及待脱了衣服,跑进浴室里,他要好好洗一下。从海里出来,虽然用淡水冲洗过一遍,但他总感觉身上没洗干净,不但干涩,还觉得有股咸咸的盐味。 躺在浴缸里,他开始理顺思路。这一理,便觉得生无可恋了。 秦老狐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只要陌然答应他的要求。别说投资一个雁南县项目,他的家产,陌然也将成为继承人。不能说这个诱惑不大,陌然也不是没动过心。但他在最后关头醒了过来,秦老狐这么做,不是想让陌然捡个便宜,他的想法远非别人可以理解。就算陌然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今后只要陌然半点惹得他不高兴,他完全可以让陌然回到解放前。 陌然是个崇尚自由的人,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专制。秦老狐的专制,在他的言语之间已经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即便陌然按他的意思去做了,陌然这辈子的自由便由他掌控。今后,没有半点自由了。 秦园的态度完全处于模糊状态。陌然知道她的心,可是实话说,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她的心理。秦园太好了,让人找不出半点缺点。也正因为这样,才让陌然感觉到,对待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他根本做不到自己也能完美。 答应不了秦老狐的要求,看来项目落地就得泡汤。虽然说,瑶湖集团现在是秦园当家,但真正具有决定权的,还是远在这座美丽岛上的秦老狐。 瑶湖集团项目不能落地,他陌然在雁南县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特别在何县长的眼里心里,他陌然就将成为一堆垃圾。这对陌然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 他可以不做管委会副主任,也可以不是雁南县的干部,但他不能让别人将他当垃圾。 但事情的发展,并非他能控制。他在想,即便答应了秦老狐的要求,也不是他能控制局面的发展走向。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门响,他赶紧欠起身问:“谁呀?” 门外一阵轻笑,随即响起顾亦珊的声音:“休息了吗?” 陌然看一眼浴缸里赤身裸体的自己,答了一句:“要休息了。” “我们想进去说几句话,方便吗?”顾亦珊问。 我们?难道不是她顾亦珊一个人?陌然楞了一下,赶紧从浴缸里起身,抓了浴巾擦了身子,匆忙间居然找不到内裤。 放眼四处瞧,除了一件纯白的浴袍,他真的找不到一条内裤。 他只好套上浴袍,里面空空如也,过去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顾亦珊和秦园,看着他微微地笑。 陌然不想让她们进来,自己只穿着一件浴袍,万一不小心走漏了春光,这是很尴尬的事。 顾亦珊问:“不请我们进去坐?” 她手里拿着一瓶红酒,三个玻璃杯。看来她来找陌然喝酒。 陌然还没说话,站在顾亦珊身后的秦园已经从他身边挤进了屋内。 “大师,你不累?”陌然问,口是心非。 其实从看到她们两个第一眼起,陌然心里就没再想过要拒绝她们进来。顾亦珊和秦园,就像两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不但鲜艳,而且花香袭人。 与美同室,举杯畅饮,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事。陌然不是圣人,在美色面前,他又能抵挡多少? 她们两个都是长裙曳地,头发披散,胳膊都露在外边,美到了极致。 陌然不敢去细看,在女人面前,最好不要做个孟浪之人。 他去推开窗户,一缕凉风吹进来,整个屋子都温馨了。 陌然招呼她们坐,自己却站着。他怕自己一坐下,浴袍里空空如也会露陷。别说眼前是两个美人,就算站在跟前的是男人,未必能赤身裸体相对。 顾亦珊将酒杯都倒了酒,自己端了一杯,轻轻摇晃着,看着陌然和秦园笑。 秦园眉眼低垂,脸上看不出有太多的神色。她也去拿了酒杯,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说:“我爸这次下血本了,这么好的酒,也愿意拿给我们喝。” 顾亦珊就笑,指着陌然说:“还不是因为他。我们都是沾了他的光了。” 秦园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可有人还不领情。” 陌然一听,顿时急红了脸,辩解道:“谁不领情啊?我可是感恩戴德了。” 秦园嘴一撇说:“有人看不起财富,视钱财如粪土呢。” 陌然就尴尬,讪讪地笑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世界,谁不喜欢钱啊?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陌然从来就不希望唾手可得的财富。” “幸福呢?”顾亦珊笑微微地问。 “幸福难道能唾手可得吗?” “难说!”顾亦珊扫一眼秦园,又看一眼陌然说:“你们呀,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一对神仙眷侣,在这座美丽岛上,人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了。” 秦园羞涩笑道:“要不,你也在这座岛上?” “我在这里干嘛?扰你们神仙日子?我不干。”顾亦珊话这么说,却让人感觉到她话里的失落。 “我就想你在一起。”秦园打趣着她说:“好资源大家分享,你说是不?” 两个女孩子的斗嘴逗趣,里面有多大的含量,明眼人一下能看透。陌然不禁怦然心动,赶紧收敛心神,无动于衷。 一支酒喝得差不多了,她们也隐隐有了醉意。 秦园突然说:“陌然,你尽快回去,完成你的心愿吧。我跟我爸商量好了,投资的事,全权委托你去办。轻尘大师随你一起去,有什么事,你与她商量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陌然一下适应不过来,本来以为项目要泡汤了,谁料到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大消息。这让陌然内心一阵狂喜。 他去看顾亦珊,顾亦珊抿嘴微笑。 秦园拿出一份委托书说:“你只要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瑶湖集团的投资事宜,就完全按你的要求去做了。当然,这份协议签好后,轻尘大师会带到香港去做公证。” 陌然迟疑地问:“我签?” “必须是你签。换了谁都不行。” “好!我签。”陌然说,从她手里接过协议书,才看了几行字,顿觉冷汗涔涔。 第二百三十五章卖身契 秦园给陌然的委托协议,几乎与卖身契一样让他无比难受起来。 协议里有句话,让陌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无比的侮辱一样,令他血脉喷张。委托说,陌然作为瑶湖集团投资项目全权代表,有权决定投资额多少,规模大小,以及协调政府全部事项。包括但不限于保证投资项目盈利,风险排除和可行性发展纲要。但陌然的所有决定,须征得瑶湖集团董事局全部表决。 这一条里有两个含义,一是让陌然感觉到了左右手互搏的意思。他是政府代表,又是瑶湖集团投资方的代表,这不但是运动员,还是裁判员。 另一层意思更明朗,不管他陌然权力有多大,最终还是得董事局表决。他不是董事局的人,没任何表决权。这么一来,他不就是个傀儡了? 秦老狐果真是个老狐狸,他给陌然戴了一顶皇冠,不忘给他套上了一具枷锁。 看完协议,他不想再沉吟,拿过笔来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协议递给秦园说:“秦总,我算是卖给你们瑶湖集团了。” 秦园抿着嘴巴笑,将协议转手给了顾亦珊说:“余下的事,该你上场了。” 顾亦珊为难地说:“园园,我怎么总觉得你们父女把我绑架了?你们投资,管我什么事?你让我上场,我能做什么?” 秦园白她一眼道:“要不是你在我爸面前说,这资还会投吗?” 陌然便去看顾亦珊,不知道秦园的话里是何意思。顾亦珊却不看他,顾自品着红酒,长叹一声道:“秦园啊秦园,你就不怕我近水楼台?” 秦园楞了一下,随即大度地一挥手道:“没问题啊,只要人喜欢,我倒想资源共享呢。”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脸上都漫上来一层娇羞的红晕。这让陌然看得心跳不已,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做一个老实的不悦人间春色的和尚。 尘埃落定,他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只要瑶湖集团的投资项目能顺利落地,摆在他面前的路,必定是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秦园没打算这次随陌然他们一起回国。秦老狐还是一副病怏怏的神态。不过他终于同意,瑶湖集团的投资项目,落户雁南县工业园区。 酒喝了,协议也签了。三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愉快。 秦园提议去海里游泳,谁她来岛上后,还没去海里游过一次。 陌然面露难色,不单是下午已经在顾亦珊面前出丑了,而且他这一路奔波过来,确实有些疲倦。 顾亦珊却极力怂恿去,说明天就要离开美丽岛,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畅游一番。 两个女孩子都想去,陌然不好再坚持。 他换了衣裤,跟在她们身后走。岛上小径边都装了路灯,灯光幽暗,折射出梦幻般的感觉。看着前边两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纵使入定千年的老僧,哪能不怦然心动。 夜色渐浓,海面上吹来的凉风,让人感觉有些凉意。 沙滩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颗珍珠般嵌镶在大海边。秦园像见到亲人一样,一脚踩到沙滩上,便飞跑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脱了外套,扔在身后,如花瓣一样飘洒。 顾亦珊悄悄推了陌然一把,低声说:“还抽筋不?” 陌然脖子一梗,涨红了脸说:“等下你就知道了,我陌然怕不怕水了。” “好,我等着。”顾亦珊扔了陌然,跟着秦园在沙滩上飞跑起来。 等陌然赶到水边,她们已经将整个身子投进了大海的怀抱。她们在大海里嬉戏,银铃般的笑声穿透夜空,传得十分遥远。 她们都是矜持的女孩子,过去连看到她们一丝微笑都很难。而眼前的她们,仿佛一朵花儿在怒放。 她们如两条快乐的美人鱼,在夜色中的大海里纵情欢笑,感染得这一片水,似乎都要沸腾起来。 陌然这次小心了许多,他没直接往水里冲。而是一步一步往深水里走。一边走,一边感觉着身体变化,直到发现与平常无异,这才放下心来,双臂一展,投身入水。 等他冒出头来,听到秦园和顾亦珊在喊他,示意他往她们那边游过去。 陌然定了定神,又是一个猛子扎下水。 潜水的功夫,在于肺活量的大小。陌然身强体壮,肺活量自然大,平常一口气能憋上几分钟,此刻为了表现自己,更加刻意了许多。因此这一潜下去,半天没出水面来,让两个美人直愣愣地看着水面,惊呼出声。 他的手在触到了一条大腿后,他才冒出水面里。 陌然潜水,习惯闭眼。他听别人说,在水里可以睁着眼睛,于是他试过,但感觉很难受。从此以后潜水,都是瞎猫摸死耗子。 他出水后,刚好站在秦园身边。还没等他说话,秦园已经扑了过来,带着哭音喊:“死陌然,你想吓死我呀!” 他慌乱地伸手去接,秦园投身过来,温软满怀。 这样的肌肤相亲,是要命的事啊。陌然猛地一颤,感觉自己身体如同打了气一样,快速膨胀起来。好在夜色朦胧,人又在水里,他的尴尬被掩盖着,让人发现不了。 顾亦珊微笑着看着他们,保持着一段小小的距离。她将一缕湿润的头发捋到脑际后,嫣然一笑道:“我去那边看看。” 她顾自往一边游去,根本不顾秦园的喊声。 陌然小心地问:“没危险吧?” 秦园摇了摇头说:“放心,这里是浅滩。她呀,是心眼多。” 陌然小心翼翼地问:“轻尘大师心眼多吗?” “怎么不是?”秦园撇了一下嘴角说:“她是看不得我们亲热呢。” 说着,将头往后一扭,低声说:“吻我!” 她娇羞无限,身上本来寸缕,被她如此暧昧一语,顿觉眼前春光浪漫起来。 陌然迟疑着不敢下嘴。还在犹豫,秦园的一只手已经将他的腰抱住了,她滑腻的肌肤紧紧贴了上来,让他猛然一抖,再次急剧变化。 秦园似乎是故意挑逗他一样,突然伸出小舌头,在他胸口舔了一下。 “她会看到。”陌然低声说:“不好。” “你怕?”秦园笑了起来,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说:“陌然,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亲热,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她想看,就让她看啊。” 陌然心里此刻奔腾不休,倘若不是在海里,不是眼前有个顾亦珊,他会毫不犹豫将她压在身体之下。人生快意,何须在意顾虑?想得越多,失去越多。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两个人贴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猛烈的心跳。 不管是谁,此刻他们身上穿着的本身就极少,加上感情一来,浑身恍如赤裸了一样,再无羁绊。 秦园低声说:“你顶到我了。”她羞得像一朵含羞草,低垂着头,紧张地看着水面。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陌然心里一热,紧跟着前进一步。 秦园便哀求起来,小声说:“不可以,陌然。”她惊慌得如同一匹受惊的小鹿,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又似乎不忍离开,犹犹豫豫之际,陌然已经将她融入到自己身体之间去了。 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娇嗔地骂了一句:“流氓!” 却舍不得挣脱了,反而双手去勾了他的脖子,双腿盘起来,夹在他腰间。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之前的羞怯与迟疑,仿佛都被身边的海水冲涤得一干二净。她呢喃着,微微闭了眼睛,呻吟着说:“陌然,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爱情是如此美妙,情欲此刻如山崩一样不可阻拦。陌然低下头去,吻住她如花瓣一样的唇。 远处一阵水响,顾亦珊越游越远。 陌然放开秦园,担心地问:“她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她水性好。”秦园又将唇递过来,她舍不得离开他的唇。她少女的心,此刻正在如花儿一般的绽放。 “不行,我们得喊她回来。”陌然看着愈来愈远的顾亦珊,开始呼喊着她。 顾亦珊似乎没听到,波涛声掩盖了他的呼喊。秦园终于放开了手,催着他说:“你快去,带她回来。” 陌然便展开双臂,奋力往深水里游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敬茶 顾亦珊本来游得很好,看到陌然游过来,她突然将身体往水下一沉,双手在水面乱舞,就像溺水一样的扑腾。 陌然不知是计,心里一惊。几下游到她身边,伸出手去捞她。 顾亦珊一把将他的手臂搂在胸前,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让你们浪漫,你还来救我干嘛。” 陌然哭笑不得,得知她是故意的,想抽出手,无奈被她紧紧搂住,贴在胸口,温软便如影随形而来,让他尴尬不已。 回头望去,秦园正往这边张望,于是低声说:“放开我的手啊,我们游回去。” 顾亦珊不放,红着脸说:“我就要拖着你,你不愿意,喊呀。” 陌然哪里敢喊,女孩子只要耍赖,男人根本无法招架。何况如顾亦珊这般神秘又漂亮的女人,男人在心底都存在一种探求的欲望。 他无奈地说:“要被秦园看到了不好。” “你怕?”她调皮地笑,低声说:“陌然,你要怕,干脆跟她说,不要让我随你一起去雁南县了。” 陌然愈发不敢说这话,顾亦珊是秦家御用风水大师。任何项目的落地,都必须征得风水大师的同意。过去秦老狐时代,是顾亦珊的爹,香港有名的风水先生黄大仙坐镇瑶湖集团。到了秦园时代,换了她顾亦珊。不过,她的本名很少人知道,江湖上都称她为轻尘大师。 懂风水的人,与道教是一家。易经八卦,在他们嘴里,如数家珍。天干地支,阴阳轮换,是道家的看家本事。 顾亦珊如果不去雁南县,投资项目就落不得地。这是秦老狐立下来的规矩,没有风水签,就是前面是一座金山,瑶湖集团绝不染指。只要有风水签,即便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瑶湖集团的秦老狐也敢大手笔的投入。事实证明,秦老狐都是对的,这些年瑶湖集团任何一个项目都能顺水顺风,不能说没有风水的荫庇。 顾亦珊这样说,摆明了就是胁迫陌然。 陌然只好央求着她说:“祖宗,你是祖宗,姑奶奶,好不!” 顾亦珊浅浅一笑,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说:“我就是你姑奶奶。没有你姑奶奶,你这次想要瑶湖集团去投资,做梦去吧。” 陌然不知道顾亦珊在秦老狐面前说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秦老狐对于投资项目的兴趣比过去浓了许多。要不,他不会搞出一份委托协议书来,捆绑陌然的同时,将顾亦珊也一同绑上了他的战车。 生意人投资,首要就是能赚钱。赚不到钱的项目,任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动心。赚钱这东西,如吸某东西一样,上瘾。而且这瘾根本无法消除。比如秦老狐,他的财富足够他活几辈子不愁,但只要听到有钱赚,他照旧忍不住要出手。 两个人回到秦园身边,秦园取笑他们说:“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半天没回来,搞小动作是不?” 顾亦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陌然却尴尬得几乎不敢看她。所谓做贼心虚,莫过于此。 顾亦珊说:“我才不稀罕呢,一个臭男人,我看得上吗?” 秦园笑嘻嘻地去搂了她,在她胳肢窝里挠了一把道:“有个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她们嘻嘻呵呵地笑,将陌然扔在一边。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玩笑了一阵,人便觉得累了。三个人就上岸,躺在沙滩上,仰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各自沉默不语。 良久,秦园打破沉默说:“陌然,还有个事,我先给你有个心思准备。” 陌然问:“什么事?你说。” 秦园踌躇好一阵,才低声说:“我爸说,你走之前,必须得向他老人家敬茶。” “这个简单,不就是敬茶吗?我做得到。”陌然大喇喇地说,捧起一捧西沙,盖在秦园裸露的大腿上。 “你懂敬茶的意思吗?”秦园不好意思地问。 陌然茫然地摇头,在他的意识里,喝茶敬茶都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他作为晚辈,给长辈敬茶,理所当然。 “你呀!”秦园嗔怪地嚷道:“你不懂,还敢说做得到?” “本来就能做到。”陌然压低声音说:“别说敬茶,敬酒我也会呀。” 秦园被他逗得捂住嘴巴乐起来,一边的顾亦珊看不下去了,伸出腿来踢了他一脚说:“你装大尾巴狼啊?人家敬茶,是要你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陌然大吃一惊,随即笑起来说:“我姓陌,你们家姓秦,怎么让我认祖归宗?荒唐吧?” 顾亦珊笑道:“怎么是荒唐呢?说穿了就是,你敬茶给园园爸爸,就是代表你已经的秦家人了。今后不管如何变迁,你头上都顶着一个秦字,明白了吧?” 陌然咀嚼着顾亦珊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按顾亦珊的说法,只要他敬茶给了秦老狐,他就算是秦老狐家族的人了。如果陌然今后有半点对不起秦家的地方,他就会是个背祖离宗的人,是一个要被千夫所指的的背信弃义的人。 陌然是有爹妈的人,他平常就看不起所谓的干爹干妈。在他看来,所有非血缘关系而捆绑在一起的所谓亲人,无非都是利益关系抑或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要是不敬呢?”他突然冷冷地问。 为了瑶湖集团的这个项目,他陌然已经尝到了五味。比如何县长的威逼利诱,比如秦老狐的步步心计。他陌然不是看不出来,他只是故意装傻而已。在他看来,个人的面子固然重要,但比起让雁南县的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他可以委屈自己。可是再多的委屈,总得有个底线,倘若无限制级的让他沉沦,他宁愿拼着一腔热血,也要抗争到底。 “你要不敬,阳关道与独木桥,你随便选一条走。”顾亦珊与秦园并排躺着,她们如雪的肌肤在淡淡的月光下,如大理石一般的光滑,似乎隐隐有一层光辉出来,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陌然便叹口气,沉默不语。 秦园做起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陌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要想到,我爸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要是不高兴了,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你就答应他吧。” 陌然苦笑着不出声。 顾亦珊跟着坐起来,不屑地说:“陌然,你以为你是谁呀?不就是个小县城的管委会副主任吗?论官,你这点级别,别人根本看不上眼。论人品,古时候那么多英雄好汉,还不是一样要弯下他高贵的身躯?其实啊,我觉得,做人一定要学会能屈能伸。特别像你这样的男人,受不得委屈,成得了大事?还有,秦老板让你敬茶,是给你面子。你也不想想,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给他敬茶呢。” 顾亦珊的话就像连珠炮,顿时将陌然轰得头晕脑胀。 她说的非常在理,你陌然算根毛啊!叽叽歪歪拿过去的一套理论来对付秦老狐,你不是太嫩了么? 顾亦珊不管不顾,依旧说:“陌然,你要懂得秦老板的心思,你以为这茶是随便能敬的么?秦老板喝了你敬的茶,就是将园园托付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陌然心里嘀咕着,托付秦园给我?我是值得托付的人么? 心里想着,转头去看秦园。刚好秦园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视,秦园便红了脸,责怪着顾亦珊说:“你一个出家人,话比我们俗家人还多。” 顾亦珊急红了脸道:“谁说我是出家人?就算是,难道还不能让人说话了。” 秦园求饶说:“好好,你说你说。就你话多。” 顾亦珊笑起来,盯着秦园说:“你是怕我吓坏了他吧?” 她们又开始斗嘴,一人一句,将空气撩拨得无比欢乐。 “我敬!”陌然突然说:“这个茶,我必须敬!” 说完去看秦园,发现她已经惊喜得要哭出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神女峰上神女庙 两天后,陌然一个人回到雁南县。 人还没坐稳,苏眉就急火火地闯进来,说何县长已经找了他几天了,发火了。 陌然仔细一想,发现与何县长的约定刚过去一天。心里也有些发慌了,毕竟何县长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万一真惹得他急火攻心了,他做出什么决定来,岂不是让陌然这几天的劳累付之东流了? 苏眉的话还没落音,他已经出了门去,他要马上找到何县长汇报。 上楼去了何县长办公室,发现人不在。便去找了张波涛,一问,得知何县长下到乡镇检查夏收工作去了。具体去向,他张波涛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何县长只带着一个司机一台车,秘书都没带就走了。 他想给何县长打电话,又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告辞了张波涛,回到办公室,叫来颜小米。 颜小米过去当村支书的村,正是何县长的点。 县里干部,每人都有一到两个点。所谓点,就是干部联系农村的工作站。平常有空,干部都要去自己蹲的点走访视察,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点存在的问题。 干部蹲点,有几点好处。起码有些难解决的问题,到了驻点干部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因此乡下干部,都希望县里干部下去蹲点。特别是一些老少边穷的村,有蹲点干部,就能多拿不少的钱。 杨书记和何县长都有属于自己的点。过去乌有村齐烈当书记的时候,杨书记就是乌有村的蹲点干部。到了陌然当村支书时,县里没再分配新干部下来蹲点,但明确了一点,杨书记的点撤销了。这也就是说,乌有村现在没蹲点干部了。 陌然在党校学习的时候,对蹲点这事有了不少了解。比如乌蒙村的老莫就告诉过他,如果村里有蹲点干部,村里的工作要比平常好做得多。 也是在党校学习,陌然知道了颜小米的村,就是何县长的点。 颜小米进来的时候,没等陌然开口,她先笑了,说:“陌主任,黑了不少,去非洲了?” 陌然去美丽岛,除了何县长知道,没人具体知道去向。 他挥挥手说:“先别废话,打个电话去问问,何县长是不是去你原来的村里了?” 颜小米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狐疑地说:“应该不是,何县长要是去,首先会带上我。还有,他要去了,我村里的干部也会通知我。” “你敢肯定?” “肯定,绝对没去。”颜小米疑惑地说:“何县长这段时间心情确实不好。”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听说,关于何县长扶正的事,出了点问题。” 陌然暗暗吃惊,颜小米怎么会知道这些组织上的事? 颜小米似乎看出了他的狐疑,笑了笑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反正不太顺利。” 这个消息陌然不得不重视,倘若何县长没能上到位,罪魁祸首就是他陌然了。何县长的政绩,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他要是拿不出政绩出来,何县长确实很玄乎了。要知道,雁南县里很多人心知肚明,老书记杨天,并不希望何县长接他的手。 陌然顾不得细问,催着她打电话确认。颜小米拗不过他,当着他的面将电话打回村里去,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双手一摊说:“我就说不在,你偏说在。” 陌然心里便起了疑惑,张波涛说何县长下乡去了,可是颜小米的村里并不见他。按常规讲,何县长不会轻易去别的干部蹲点的地方检查工作。虽然他贵为一县之长,但不事先打招呼而突然去别的干部点检查工作,是工作的大忌。 何县长既然不在乡下,他能去哪里? 他挥手让颜小米出去,颜小米却不理他,笑嘻嘻的问:“大主任,你失踪几天,忙什么去了?” 陌然不耐烦地说:“你问这些干嘛?好好做好自己的事。” 说着,问了几句毛工他们的情况。得知毛工这段时间带着几个人,将雁南县的几个名胜景点都走了个遍,啧啧称赞说,雁南县是养老的天堂! 颜小米提起景点,让他猛然想到了神女峰。自己第一次见何县长就在神女峰。据说,何县长没事喜欢往神女峰跑。心情好时他去,心情不好时还去。何县长自己的说法,世事纷扰,唯有神女峰能让人六根清净。 何县长在不在神女峰呢?他一个激灵,起身去喊了司机,直接往神女峰跑。 颜小米想跟着去,被陌然吹胡子瞪眼睛叱了几句,大意是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毛工他们几个。要是伺候不周,让他们闹气情绪来,一定拿她是问。 从县城去到神女峰,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下了国道后走省道,走了省道再走乡道。大凡风景奇异的地方,一般都在深山峡谷里。神女峰就是如此,过去交通不便时,没人知道在雁南县的山里,还有这么一座恍如人间仙境一样的胜地。等到大家都知道了,原本清净的世界被俗世扰乱了后,显得世俗多了。 好在神女峰的开发,还没到如火如荼阶段,加上交通不便,平常去的人并不多。 神女峰上有座千年古庙,据说当年刘家天子打天下时,在此避过追兵。当初刘天子被敌军追得天晕地安,眼看着就要命撒野地,突然半空中来了一团乌云,随即电闪雷鸣,不一刻,山洪暴发,将追兵全部推到山脚下,死伤大半。;刘天子因此而捡了一条命。得了天下后,忽一日做梦,梦到一娇俏女人,手捻兰花指,脚踩祥云,立于半空喊他。 刘天子滚下床榻,纳头便拜。拜过后,女子消失不见,半空中只见一道乌云,恍如滔天洪水一般,滚滚而下。蓦然想起自己当年在某地的惊险,便下一道旨,于当初逃难之山头,敕建神女庙一座。 庙建成后,刘天子亲临,筑坛拜祭,亲手书“神女庙”三个鎏金大字。凡此千年,大庙经历无数风雨霜雪,未曾破败过。 神女庙里尊设神女像一座,乃花岗岩石雕琢而成,重达千斤。五十年代破四旧,一帮革命小将,摇旗呐喊上山,驱逐庙里和尚,砸烂护庙泥塑。待到一帮人拿着钢钎大锤去拆坐像时,半空里一声霹雳,转眼间乌云匝地,当空一团火球,直接砸在大殿之上,将一帮子小将,烟熏火燎困住。 有人惧怕,纳头便拜。说也奇怪,当即云开日出。可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却是灰头土脸,带头的小将,被一雷劈到供桌底下,早已呜呼哀哉。 从此以后,神女庙不再有人来破,赶走的和尚,又陆陆续续回来几个。也不见人去赶了,又是历经几十年下来,一座神女庙愈发的雄伟壮观了。 何县长初来雁南县,就听闻过关于神女峰的传奇,便轻车简从去了一趟。这一去,便爱上了不可自拔。每当心里有事,不用多想,一定是在神女峰上的神女庙里与老和尚在下棋。 陌然赶到神女峰时,问了山底下的保安,得知何县长果真一早上了山。 知道何县长在山上,他的一颗心落了地。陌然不给何县长打电话汇报,并不全部是担心电话里汇报不清,关键在于他这次回来,身份也不仅仅是雁南县的干部了,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秦老狐封给他的执行总裁位子。 他的这个身份,公开绝对不行。因此他要亲自面对面给何县长汇报,听取何县长的意见,以便下一步的行动。 司机的车开得很稳,陌然闭目坐在后排,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处子茶 何县长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木阳台上,看着远处缥缈的云,品茶闲坐。 庙里和尚不认得陌然,拦着他不让进去,正争吵着,听到一个女声响起,转头去看,居然是陌丝丽,看着他笑吟吟地摆弄着手机。 何县长来神女峰,外人很少有人知道。庙里和尚对何县长是尊敬有加,何县长刚来县里,神女庙年久失修,想翻新一次,无奈手头没钱,便央了宗教事务局的领导,打了一份报告送到何县长案头。 报告里只需拨款十万块,何县长大笔一挥,批了三十万。这完全出乎了和尚们的预料。为了投桃报李,便在后院修了这么一座阳台,几间客房。建好后请了何县长来视察,一眼瞧见,顿时喜欢得不得了。 县长管财政,有批字大权。书记比县长大,却不能批字拨款。当初神女庙的和尚也去找了杨书记,杨书记一辈子不信鬼神,不但不答应拨款,还将和尚们骂了一顿,私下底说,这群秃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想伸手要钱,门都没有。搞得县里来气,干脆把和尚们的香火钱也收归国库里去。 提到香火钱,不得不提神女庙的规矩。 原来刘天子敕建大庙后,划了五十亩良田供养。神女庙的给养,一律由当地官府负责。但有一条,神女庙不设香火案,不收香火钱。 这还得回到之前说,革命小将拆不了庙,就拿庙的土地出气。将五十亩良田收归公有,分到神女峰下的村子里去。 神女峰下的农民,哪里不晓得神女的威力?要了土地,怕神女怪罪。不要土地,又过不了革命小将这一关。后来有人想了个办法,如数将田接收下来,派专人精耕细作,每年所获,悉数送去庙里。 土地分了下去,农业税和必交的储备粮却不能少交。山下的农民只能咬了牙,将税务全部压在原来的田亩册子上,搞得神女峰下的农田,比别的地方要多出一倍的税款和公粮。 其时庙里的和尚不多,年轻力壮的都逼着还了俗。剩下几个老弱病残,也吃不了那么多粮食,于是与山下的村民商议,以后打的粮食不用全部交给庙里,只需满足几个老和尚的口粮足矣。庙里又没什么可以储备粮食,便将口粮每年分几次,以上香火的名义送到庙里去。 到后来有人传说神女很灵,来往的香客也就多了起来。香客敬香,不是烧一柱香火就可满足。在香客们看来,敬香不纳香油钱,总觉得心没尽到。于是有人来敬了香后,从兜里要摸出三五十块钱来,供奉在香案之上。天长日久,来敬香的香客,都会如法炮制,如此以来,每年收的香火钱,却也可观。 香火钱就该用在庙观的修缮上,可到了要拿钱出来修庙,和尚却是一片叫苦声,说那么点香油钱,还不足以供奉神女像前的长明灯。 这就是杨书记可恼的地方。他开口闭口都是一群秃驴,想要从政府拿钱,门都没有。 杨书记也果真做到了,以后的几任县长,还真没给过神女庙一分钱。直到何县长履职雁南县,和尚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照旧投了书来,没料到何县长非但批了钱,而且还多出两倍。这不由和尚们感恩戴德,恨不得在庙里给何县长立个生人牌位来供奉。 有知情人说,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分歧,就是从神女庙开始的。 陌然正与和尚小声争论,说要找何县长请示工作。没料到和尚根本不买账,说何县长来到庙里,就是居士。居士在此,无非图个清静,凡尘俗世之事,最好不要打扰。 和尚不让进,陌然也没办法。正急得火烧眉毛,看到了陌丝丽,顿时一阵惊喜。 陌丝丽也不问他来何事,只是指着后院轻声说:“陌大主任,何县长在思考问题,你此时进去,不怕扰了他的心思?” 陌然笑道:“我是给何县长送药来了。” “送药?”陌丝丽吃惊地看着他问:“什么药?我没听说何县长病啊。” 陌然笑笑道:“心药。你只管引了我去,决不会让你难堪。” 陌丝丽便叫退了和尚,带了陌然,拐了几道楼梯,就看到何县长气定神闲地看着云,手边的藤制茶几上,一壶碧绿如春的茶,正冒着氤氲热气。 陌然快步过去,低声叫了一声:“何县长,我回来了。” 何县长闻声抬头,淡淡一笑,示意陌然坐。 陌然迟疑一下,还是老实坐了,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何县长问话。 但何县长却不谈陌然最关心的事,反而指着一团缥缈的云说:“陌然啊,你看看这云,瞬时万变。如人,如神,亦如狗,如电。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这话有点深奥啊!陌然心想,不敢插话。 “你看啊,刚才这片云,还像一个人一样,威武挺拔,神采奕奕。这会儿你再看,不就是一条吐着舌头的狗吗?一点骨气都没有了。” 陌然嘿嘿地笑,试探着说:“何县长,我听说你在找我?” “找与不找,你都会来。”何县长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仰头看着蓝天,又扭了几下脖子说:“这一坐,就是大半天了。” 陌然也跟着起身,站在何县长身边说:“一切尘埃落定。” 何县长这才转过头来,惊异地“咦”了一声,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会搞得定。” 陌然说:“总投资十五亿,第一期工程。如果进展顺利,第二、第三期工程将在五年内全部开工。” 何县长哦了一声,盯着陌然看,似乎想看出陌然话里隐藏的谎话来。 “来,先喝茶!”何县长含笑回到茶几边,亲手执壶,给陌然倒了一杯说:“知道此茶的来历么?” 陌然摇了摇头。他平常不喝茶,从小养成的习惯都是喝凉水。过去家里有一个大瓦缸,专门用来装全家人的喝水的。他在外面回来口渴了,掀开盖子,拿大水瓢咕咚舀一瓢水,畅快喝下。这个习惯一直伴随着他,即便他读大学,还是去东莞瑶湖集团打工,亦如此。 “此茶珍贵,人间极品啊!”何县长微笑着说:“要不,让丝丽给你解释解释?” 陌丝丽适时站出来,满面含羞地说:“要说这个茶,也只有神女峰上才有,其他地方,可是千金也难买一钱。” 陌然惊异地看着她问:“这么厉害?我倒想听听了。” 陌丝丽说:“你知道这茶,都是处子唇采的么?” 陌然一下没听明白,愣愣地看着她。 陌丝丽微笑着说:“采此茶,必须是在神女峰顶。早上太阳未出来,露珠儿还在的时候,由十五六的处子之身,用唇一片片采摘下来的。” 陌然惊讶地问:“这样采,一天能采多少?” 陌丝丽笑道:“此茶采摘,时间也有限制,一年就那么三五天。过了这时间,茶就失去了原味,沦为下等品了。” 陌丝丽如此清楚这茶的过程,难不成这茶都是她亲手制成的? 果然,何县长一语道破说:“丝丽啊,你这茶,一年也就不过三两,费心费力,难为你了。” 陌丝丽笑道:“只要县长大人高兴,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陌然听他们说得这样玄乎,好奇心顿起,双手捧了茶杯,浅浅尝了一口,果真似乎有女儿的唇香。幽幽淡淡的,无休无止,连绵不绝。让人齿颊留香,余味无穷。 陌丝丽叹道:“如今要寻女儿采茶,比起过去确实难多了。先不说辛苦,单就是女儿,现在哪里还能寻得到几个。” 陌丝丽的喟叹,让陌然心生寒意。她所言不虚,现在的世界,人人都浮躁至极。人未及笈开,都想着争奇斗艳。真能静下心来,好好享受这世界的,举目难寻几人。 一杯茶下去,心静了许多。 何县长突然说:“下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开工典礼起风波 雁南县工业园区彩旗招展,人声鼎沸。瑶湖集团旗下太阳电机厂项目正式落地开工。 主席台高出地面一米多,陌然坐在台上,睥睨天下,踌躇满志,一副春风得意的感觉。 雁南县四大家倾巢而出,杨书记为首,志得意满地与各路人马打着招呼。雁南市彭琳副市长亲自光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赵家仁也来参加奠基典礼。顾亦珊作为瑶湖集团的特别代表,胸佩小红花,也在主席台就座。 何县长亲自主持仪式,现场鸣放礼炮二十响。漫天飘舞的彩旗与彩纸,将过去萧条的一片土地,瞬间变得沸腾起来。 这是雁南县新县城第一个工业项目,且出手不凡,声势浩大。瑶湖集团首次投资十五亿,这对内地人来说,这数字就是天文数字。目前款项到账,躺在工业园区的账上,与瑶湖集团共管。 大手笔的投资,当然不能没了声势。参加奠基典礼的人,除了各路官员,雁南县的所有乡镇都动员起来。县里发文,要求各乡镇一二把手,必须如期参加开工典礼。 主席台下,各路人马排列整齐。从施工队到各乡镇干部,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一块偌大的空地。 太阳电机厂占地五百亩,将本来只有一千亩的工业园区占去了一半。按照毛工的图纸,厂房十三栋,办公楼一栋,后勤保障楼五栋。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即将耸立十六栋大楼出来。 作为管委会副主任,陌然当仁不让就座主席台。他的座位最靠边,旁边就是顾亦珊。 何县长主持,杨书记致辞。彭琳副市长和赵家仁副部长,分别代表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发表祝贺词。几个人的话讲完,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头顶的太阳很大,晒得人有些头晕。政府办的人就打了伞,给各位领导遮阳。陌然拒绝了打伞,他端坐不动,任由汗水将全身湿透。 奠基仪式选在中午十二点整。这个时间是顾亦珊选的,她要求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因此,陌然不时去看手表,生怕误了时辰。 等到最后的一位领导讲完话,时针刚好要指向十二点。 陌然便朝顾亦珊使眼色,提醒她时辰已到。顾亦珊却浑然不觉的样子,看着台下的人,风云不动。 陌然只好起身过去,在何县长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何县长当即热情邀请各位领导移步奠基点。 奠基点挖一坑,一块系着红绸布的汉白玉石碑竖在坑中央。坑周围插着几把崭新的铁铲,只待铲起坑边泥巴,往石碑上一洒,奠基便算完成。 领导们谈笑风生,各自铲了土,正要往石碑上洒,突然人群一阵骚动,随即响起一片喊声。 “不许动!”喊声未落,一群人挤开一道缝,齐刷刷地将奠基点围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陌然有些手足无措。细看这些人,没一个人认识。便转头去寻苏眉,这些事都是交代她去办的,怎么紧要关头冒出了意外? 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苏眉心急火燎冒出来,打躬作揖着拉围着奠基点的人。这些人根本不理苏眉,反反复复就一句话,给钱就让开,否则埋了他们也不让开。 陌然便问颜小米:“怎么回事?” 颜小米皱着眉头说:“这些人都是拆迁征地户,当初的征地款没付清,他们是来阻工的。” 陌然一听,顿时心里腾起升起一股怒火。 开工典礼前,他过问过征地拆迁的事,苏眉打着包票说没事。怎么突然又有事了?而且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何县长脸色铁青,招手叫了陌然过去,压低声说:“陌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现在马上弄走这些人。” 怎么弄走?抓起来?关起来?仿佛都不是个事。何况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他陌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出手抓人啊。 再说,阻工的村民诉求没毛病,县里征了人家的地,拆了人家的屋,总得有个交代。过去波澜不惊,是因为园区自己也如死水一样没动静,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人投资,此刻再不出手,等风头一过,他们想拿钱,比登天还难。 他们是没大局观的,也不懂法。在村民们看来,法不责众。这么多人齐心闹事,政府能拿他们有屁办法。 果然,无论是何县长,还是杨书记,都没任何表态。而且杨书记的脸上,非但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还漾着一层莫测高深的微笑。 陌然暗自后悔,自己一直忙着找瑶湖集团投资去了,根本没去下面走访了解情况。现在在这紧要关头冒出这么一档子事,他的心思转了几十圈,依旧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出来。 眼看着奠基时间越来越近,误了时辰,将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村民们叽叽喳喳说话,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握着铁铲的领导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片尴尬的神色。市电视台的记者趁机钻进来,拿着话筒去采访阻工的村民。 局面似乎不可收拾了,陌然心里一急,大喊一声:“都跟我散开,要钱的,下午去管委会找我,要命的,现在可以冲我来。” 他这一声喊,声音很大。顿时将现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这边看过来,陌然黑着脸,指着阻工的村民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要是误了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他就像要杀人一样,目光凶狠。 他这一招叫做破斧沉舟,此刻不拿出一点狠气,局面根本收拾不了。 村民们本身就是一盘散沙,这点陌然出身农村,深知其中味。而且他强烈地感觉到,在这样的场面下,村民敢出头闹事,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乡下人,通常没人喜欢惹事。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抱着平平安安的心态。如果不是别人在背后怂恿,即便火烧到眉毛,他们未必敢不顾后果。 说穿了,村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像眼前的场景,只要拿住领头人,什么都好办。 于是陌然问:“你们,谁带头?” 没人回答他,各自面面相觑。 “带头的,出来跟我说话。”陌然咬着牙说:“你们总有个代表吧?” 还是没人说话,但他们已经在互相看看,开始有人后退。 “都给我退开!”他大喝一声。跨上前一步,一手一个,将他们拉开。居然没人反抗,一个个退到了人群后面去了。 奠基点恢复了平静,一阵风吹来,将系在汉白玉石碑上的红绸布吹掉落到了坑底。陌然跳了下去,将红绸布端端正正这系好,又跳出坑来,抓起一把铁铲,狠狠铲下去。 陌然铲下第一铲土,并不往石碑上洒,只是看着何县长,等着他说话。 何县长哈哈一笑,说道:“意外意外,小事啊,陌主任会解决好的。各位领导,奠基吧!” 几把铁铲同时铲下去,一阵飞飞扬扬洒土,奠基仪式结束。 周围摆放好的礼花开始升空,骄阳如火的天空,居然也能看到五彩斑斓。 施工队的机器轰鸣起来,人声再次鼎沸。 领导们奠基完毕,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开始离场。陌然没跟着去,他要守住现场,不能出半点差错。 阻工的村民围上来,团团围住他,七嘴八舌地说:“你是领导,说话要算数。” 陌然冷眼扫视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第二百四十章老子狠起来自己都怕 闹事的村民不下二十个,男女都有,年龄大多在六十岁左右。现在的人聪明,年轻人轻易不出面,怂恿老年人闹事,闹大了,也奈何不了他们。 陌然知道,今天闹事,其实暗示了一个风向。如果不打压下去,以后很难收拾。对付村民,不能靠哄了。哄的这一招已经被县里用过了,当初征地拆迁,如果不哄,怎么会拿下一千亩地放在一边荒芜那么多年? 也不能靠吓了,这些人吓得多了,胆子也逐渐大了。知道县里理亏,不敢拿他们怎么办。 蒙也蒙不住了。过去能蒙,是因为园区没动静,没人来投资,哪里有钱补偿他们?现在都奠基了,还能蒙下去吗? 几个办法都不行,唯有最后一条路了。这条路也是村民最怕的路,轻易不能出手。 这就是打。当然不是真打,而是冠冕堂皇地抓了他们关起来。 陌然将这帮人召集到一起,他心里窝着火啊。今天阻工场面,丢的是何县长的脸啊!省里市里都有领导在,而且还有无孔不入的多事记者。记者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单纯报道一个园区奠基,老百姓都会麻木不理。如果弄出个闹事的新闻,这会赚来多少眼球啊! 村民知道他是管委会副主任,新上阵的,实权人物。于是很听话地跟着他走到一边去,愁眉苦脸地诉说悲伤。说什么土地被征后,他们既没拿到补偿,又没了地种,生活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 这些不用说,陌然也清楚。但他现在的地位不同啊,他不能顺着他们的思路去想问题,他必须得从全县的大局出发,不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怎么能获得更多人的利益呢? 县里的预算,似乎没有补偿这一块。也就是说,如果陌然要按当初县里的承诺去补偿,这将有一个无比巨大的资金缺口。这笔钱从哪里来?何县长没交代,陌然赤手空拳的,根本解决不了。 做村民工作,颜小米有一套。陌然便叫了颜小米过来,让她去与村民啰嗦。他走到一边,摸出电话给邢副局长打。 十分钟不到,来了五六辆警车。车上下来一帮人,二话不说,将一帮村民围住,不由分说就往车上带。 这变故来得突然,就连颜小米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问陌然:“怎么回事?怎么抓人啊?” 陌然不搭理她,现在多一句话都是废话。只有先让他们闭嘴,杀一只鸡给猴子看,看谁还敢调皮。 果然,闹事的村民一看这阵仗,个个吓得脸都白了,呆如木鸡。 有人开始哭喊,女人们耍赖撒泼。警察却不管这些,拖拖抬抬,将二十几个人转眼就塞进了警车里。 颜小米楞了好一阵才回神过来,瞪着眼问陌然:“你想干嘛?” 陌然淡淡一笑说:“我不想干嘛。他们阻工,是违法的,公安出警,我们能管得着?” 颜小米沉着脸问:“不能协商处理?你非得搞那么厉害?” “幼稚!”陌然不屑地说:“颜小米,你屁股坐到哪里去了?” “我坐在公平正义这里。”颜小米一副要哭的样子,央求他道:“陌主任,放了他们吧,我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不行!”陌然断然拒绝:“颜小米,老子狠起来自己都怕。” 颜小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跺一下脚,转身走开。 陌然刚才给邢副局长打电话,告诉他有人在工地阻工,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县公安局得想办法阻止。 邢副局长在电话里问,陌大主任想怎么办? 陌然笑着说,这是你的拿手好戏,不用问我的想法。我只需要清静,何县长需要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 邢副局长心领神会,这样就出现了出警抓人的场面。 这年头,经济挂帅。在经济发展面前,一切都是假的。谁破坏经济发展大局,谁就是大家的敌人。 警车一走,陌然便赶往县委大楼去。 赵家仁副部长,彭琳副市长都还在县里座谈,他有必要露一下面。还有一件事,他想抽空好好感谢一下赵部长,没有他的帮助,他去不了美丽岛。 县委会议室里,杨书记代表雁南县在作汇报。 陌然轻手轻脚进去,在后面的座位上坐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何县长正往他这边看。 他悄悄抬起一只手,示意了一个OK的手势。 汇报会议很快结束,彭琳副市长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先离开。她在杨书记和何县长的簇拥下出门,下到楼底,突然问何县长:“陌然呢?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说。” 陌然赶紧闪身出来,跟着彭副市长往她的车边走。 杨书记和何县长止步,赵部长还在,他们不能顾此失彼。 彭琳副市长突然问陌然:“陌然,听说你要给乌有村小学修一个球场,怎么没了动静了?” 她堂堂一个副市长,亲自过问这点鸡皮蒜毛的小事,这让陌然有些意外。但想想也释然,毕竟彭副市长主管全市的教育、卫生和经济发展规划。 陌然还没答,彭副市长说:“彭凡这个小丫头,要我问问你,什么时候给他们修啊!” 陌然猛地想起来,彭琳副市长是彭凡的姑姑,就好像孟清书记是孟晓的姑姑一样。仿佛这年头,都是姑姑时代了。 于是他认真地说:“彭市长,您放心,我尽快将这事办好。” 彭副市长点点头,和蔼可亲地说:“具体的事,你要有空,与凡凡多接触,她会给你一些建议的嘛。” 陌然点头答应,说:“我今天就去找她。” 彭副市长含笑不语,进了车绝尘而去。 陌然回转会议室,看到会议室里没多少人,正迟疑着要不要退出去,被何县长叫住了,招呼他到跟前去,问他:“怎么处理的?” 赵部长在,杨书记也在,陌然犹豫好一会,没敢直接说出口。 何县长黑了脸说:“你大胆说,怎么处理的。省里领导在,杨书记也在,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陌然不敢说把人都抓起来了。领导们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如果听说他抓了人,必定会不分皂白训斥他一顿。当领导的人,特别注意亲民的形象。他们不想让任何事情给自己的政治前途带来污点。 陌然说:“我派了专人去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其实,老百姓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相信他们都会理解。” 赵部长插话问:“这些人说要补偿,县里征地没补偿么?” 杨书记笑了笑说:“赵部长啊,你是大领导,哪里能体会到我们基层的难处啊。要说给钱,我可是愿意给的。可是我们县财政都是空的,拿什么钱补给他们?再说,土地是国家的,现在国家要用了,拿回来,他们有什么想不通的?” 赵部长笑道:“老杨,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杨书记哈哈大笑道:“赵部长,我们雁南县,抓经济发展的,是我们何县长全权一手抓,何县长也是省里来的人,他的政治觉悟可比我们这些人要高不少。你说是不?何县长。” 何县长被他将了一军,杨书记的话,分明将责任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了。 何县长脸露蔼色,说:“确实我们的工作存在问题。不过,我们会尽快想办法处理好。请赵部长放心,我们雁南县,不会让老百姓有一分钱损失。” 杨书记拍了拍手,鼓掌道:“何县长,拜托你了。以后,今天的情形千万不要再出了。我们自己没事,让赵部长他们省市领导看见了,你说,我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这不是让领导为难么?” 何县长惭愧地点点头,低声道:“杨书记指示的非常正确。” 正聊着,楼下一阵喧哗。陌然往窗户底下一看,一颗心顿时冷了半截。 第二百四十一章擒贼擒王 县委大院门口,熙熙攘攘挤着百十号人。子虚镇派出所的许子明,正带着几个人焦头烂额地围追堵截。 他们被堵在大门外,忽然一阵骚动,随即响起喊声:“放人,放人!” 声音很大,似乎要震碎玻璃。 何县长疑惑地去看陌然,问道:“放人?放什么人?” 陌然嗫嚅着说:“闹事的人,我抓起来了。” 何县长还没表态,杨书记一掌拍在桌子上,吼了一声:“胡搞!乱弹琴!” 杨书记发火了,双目圆瞪,似乎要喷出火来。他严厉地盯着陌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陌然惶恐地去看何县长,被何县长瞪了回去,问他:“我让你这样做了?” 这下他里外不是人了! “陌然同志,老百姓是我们是衣食父母,你怎么能将他们抓起来呢?”杨书记突然换了一副口吻,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干部办事,要处处为老百姓着想。不要动不动就利用手中的权力,抓人关人。你说,现在怎么办?民愤是最难处理的啊!” 陌然哭丧着脸说:“我马上放人。我没做好工作,给领导惹麻烦了,对不起!” “现在不是批评的时候,也不是找责任的时候。”何县长阴沉着脸说:“当务之急,迅速化解老百姓心中愤怒,将事情平息下去。” 窗外的喊声一阵比一阵高,似乎要掀开屋顶一样。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杨书记和何县长都阴沉着脸。只有赵部长,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屁股吧!”何县长摆摆手说:“给你半个小时,事情没处理好,不要回来见我。” 陌然转身急匆匆要下楼去,又被杨书记喊住了,沉吟一会说:“这件事要慎重一点,既然抓起来了,就不能随便放了。必须搞清楚幕后的指挥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还了得,动不动就来示威,把县委县政府置于何地?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陌然这下心里没底了,杨书记指示不能放人,可是不放人,这门外的一百多人,他该如何打发走呢? 他又去看何县长,何县长根本没搭理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眉头高耸。 他心里一横,硬着头皮下楼。 管委会的一帮人都站在门口,看到陌然过来,一齐将身子缩了回去。只有苏眉一个人,急得满面通红,看着呼喊口号的村民手足无措。 陌然便让她去叫上颜小米,三个人下楼,径直往大门口走。 人还没到,被村民看见,有人就高喊:“就是这个狗官,叫人抓人的。放人!” 陌然到这时候,心里倒不慌了。 许子明凑过来,满头大汗地问:“老弟,怎么办?要不要抓人?” 陌然笑笑说:“你几个人?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反抗,你怎么办?” 许子明将腰间的枪拍了拍说:“咦,这些土八路,难道还敢造反么?老子一枪崩了他。” 陌然忍住笑说:“许所,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与电视里的汉奸一模一样啊!他们是谁?我们的衣食父母啊,你能拿枪打自己的父母吗?” 人潮一阵涌动,许子明的人拦不住了,转眼间,就将陌然他们围在中间。 许子明顾不上陌然在取笑他了,他紧张地将一只手按在腰间,似乎随时都有拔出枪来的样子。 派出所的人背靠着背,将陌然他们围在中央,与一帮群情激奋的村民开始对峙。 颜小米起初就不愿意来,此刻她的一张脸吓得煞白,不由自主地去抓了苏眉的手。 看到了陌然,村民不再喊了,都将一双要喷出火来的眼,死死盯着陌然他们。 陌然脸不红,心不慌。他知道在背后的楼上窗户后,最少有上百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甚至能感觉到杨书记、何县长,以及省委赵部长的三双眼光,就像三柄利剑一样将他团团围住。 他扒开挡住他的警察,走到村民面前,声音不高,却很凌厉地问:“你们,有代表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摇着头说:“我们没代表。” 陌然就笑,说:“没代表不行,我总不能让你们一人说一句,我再来解释吧。” 村民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都去将眼光投在一个中年人身上了。 陌然心里有底了,这个人,应该就是为首的人。 他径直过去,伸手去与他握手,微笑道:“我叫陌然,管委会副主任。我们可以谈谈不?” 中年男人似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涨红了脸说:“我认识你。你不是乌有村的村长么?” 陌然笑道:“是,我现在还是乌有村的村长。” 中年男人犹豫了好一阵,才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伸过来与陌然握上,讪讪笑道:“陌主任,要谈,就在这里谈。” “你觉得这里方便谈吗?” “我觉得方便。” “可我不觉得。我们要谈的事,很严肃。” “其实也没那么严肃,你只要放了人,什么事都没有了。”中年男人说,眼光扫一遍身后的村民,大声问:“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们一齐回答:“是!” 陌然又笑,说:“该放的,绝对都会放。你不用担心,现在只是找他们调查了解,并没有说谁违法犯罪了。” 中年男人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我可是听说,我们的人都被关起来了。” “你如果信我,就让他们回去。我们好好谈,我相信,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何况,你我都是农民,谁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不会害老百姓。”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半天后,挥挥手说:“你们都回去,这里有我。” 村民们一听,顿时作鸟兽散。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县委大门口,现在走得就只剩下陌然他们几个孤单单的人。 陌然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用了一个缓兵之计,让村民退了,接下来,他要擒贼先擒王。 乡下人办任何事,都得有个领头人。没人带着,就是一盆散沙。而且只要没了头,一下子根本找不到另一个新头出来。 在村民的心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惹事。只要不侵犯到他们头上,村民们是最会得过且过的。凑热闹是村民最乐意的事,但真遇到事了,他们的脖子缩得比谁都快。 这是一种病,几千年来,一直在乡村像幽灵一样的游荡。陌然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他太清楚父老乡亲的心态了。 其实在他内心里,他绝对没有想去打压村民的心态。反而他觉得,县里就应该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村民们交出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是迫于无奈。失去了土地,他们将一无所有。他们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生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如果一个人在生存的生死关头还不敢站出来吼一声,那么这个人不但死了精神,连肉体也将要消亡了。 他同情村民,却无法为他们呐喊。因为他目前所处的位置,让他不能不有所作为。如果他一味同情了他们,他自己将无法开展工作。这对他的仕途来说,是致命的。而且他能感知到,只有将自己置身事外,不用感情去用事,他就能取得胜利。 他在心里悄悄骂了自己一句:“畜生!” 村民撤走了,许子明却不能撤。 中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不祥,他心虚地看着陌然问:“警察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怎么不走?” 陌然笑笑说:“没事,他们是来保护你的。” 就这么几句话,许子明已经心领神会。等到中年男人一脚迈进管委会办公室,一副手铐就将他拷住了。 中年男人似乎不十分的惊惶,冷冷地问了他一句:“你抓我,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第二百四十二章琴瑟和鸣 陌然根本不在乎中年男人的恐吓,他要没这个胆,就不会让许子明铐他了。 他前后没用半个小时,就将大门口的一场民怨处理得一干二净。他看着许子明将人塞进车里拉走了,他才整整衣服,一个人上楼去会议室。 等他到了会议室,三位领导早已回到了自己座位,各自正襟危坐,看着他进来。 何县长先开口:“处理好了?” “好了。” “确定没事了?” 陌然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要他打包票,他还没把握。村民们闹事,就像拉稀一样,想起来就会来。 “你不是又把人抓了吧?”杨书记微笑着问他。 陌然想了想说:“没抓人,但需要他配合调查。既然问题出现了,我们就得找出根源来。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 赵部长微微颔首,赞道:“小陌,你的这个想法不错。” 得到了赵部长的表扬和肯定,陌然的心里有了点底。毕竟人家是省委领导,下到下面县里来,可是见官大三级的人物。赵部长老家雁南县人,算起来应该是雁南县目前在外最大的一个官。 何县长挥挥手说:“没你的事了,你去忙。” 陌然就退出来,悄悄松了口气。 晚上举行欢迎宴会,陌然被安排在临近赵部长的一桌。主桌上是雁南县四大家的领导陪着赵部长,陌然主要陪瑶湖集团的相关人员。 晚宴气氛很好,特地安排了花鼓戏演员表演了几段经典段子。这个主意是何县长出的,他得知赵部长一辈子只爱花鼓戏,便让县花鼓剧团的几个演员,精心准备了几折经典戏。 戏一开场,赵部长果然兴致高昂了许多。半途他还客串了一把,引得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顾亦珊上午奠完基后就回去了宾馆。这次瑶湖集团将宾馆的一层楼包了下来,就在花红和陌丝丽的楼上。本来陌然想着不邀请她来参加晚宴,她是个喝玫瑰花露的人,怕她适应不了俗世的鱼肉鸡蛋。却没想到顾亦珊主动要求参加,还说这么盛大的晚宴,她代表着瑶湖集团,不出席显得多不礼貌。 顾亦珊与陌然坐一张桌子,看着台上演员唱得风生水起,她自己也跟着哼哼了几声。这让陌然觉得十分的可乐,便问她说:“要不要你也客串一把?” 顾亦珊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还别逼我,花鼓戏我不是不会,特别是刘海砍樵这一段,我未必比你差。” 陌然便不服,要说这花鼓戏,他可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听了。到了他牙牙学语的时候,话还没说全,倒能哼出戏来。陌家爹娘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对花鼓戏的许多故事都了若指掌。比如他们在夏夜乘凉时,最大的乐趣就是陌家爹娘一唱一和唱着花鼓调。 陌然从小便耳暄目染,因此他也能哼出不少的戏段。 旁边的毛工他们就起哄,说轻尘大师的歌声应该是天籁之音,既然轻尘大师有雅兴,陌主任可不能不配合。 刚好赵部长唱完一段,正喜悠悠的从台上下来。听到陌然他们这一桌起哄,便站住脚说:“小陌,人家客人有要求,你得满足啊!” 陌然便起身,要了两个话筒,递了一个给顾亦珊,问她:“唱那段?” 顾亦珊大方地说:“当然唱刘海砍樵。” 音乐响起,陌然试了试话筒,开始开唱。 陌然的嗓音不错,过去在学校读书时,曾经还获得过校园十佳歌手。唱花鼓戏老段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 等他唱完,顾亦珊轻启朱唇,歌声刚传出来,底下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可否认,顾亦珊的声音确有天籁之感,让人一听,恍如眼前真有一头九尾狐狸精一样。 唱花鼓戏,直愣愣站着唱,就失去了韵味,没有灵性。得配上身段与眼神,才能让人感受到戏曲的美妙。 陌然以为顾亦珊不会舞台动作,没想到她一开唱,眼神、手势、身段,层出不穷。陌然先是楞了一下,马上跟着活动起来。 这一段经典,别说雁南县的男女老少,就是放在整个芙蓉省,没人不会唱。但要唱好,唱得传神,却是少之又少。 可是眼前的顾亦珊,虽然一身现代人打扮,却将戏剧里的神韵,在一个眼神,一个兰花指,一个缥缈的身段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她唱到“刘海哥,我的夫”这句时,整个大厅里响起一片答应声。顾亦珊就红了脸,却坚持着唱完。而陌然在唱到“胡大姐,我的妻”时,她眉眼灵动,嫣然一笑,顿时将陌然看得差点呆住了。 他们的这一段客串,将整个晚宴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陌然留意了一下,无论是杨书记,还是何县长,在他们表演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快乐的微笑。 从台上下来,毛工打趣着他们说:“胡大姐,我的妻,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咯嗬。” 大厅里又是一阵欢笑。 应该说,当年雁南县新县城搬迁时,都没今天这样的欢乐。晚宴接近尾声时,何县长叫过去陌然,递给他一张名片说:“你去趟市里,把事搞定。” 陌然不明所以,搞定什么事呢? 何县长低声说了一句:“今天现场阻工的事,我不想在电视上看到。” 陌然顿时明白过来,可是现在都快九点钟了,该播的也播了,再找,有意义吗? 何县长根本不容他说话,只是叮嘱他说:“不管多大代价,必须搞定。” 陌然心情忐忑地接了名片,眼光往名片上瞄了一眼,发现名片上的名字,似乎是个女人的名字,叫董曼。心里顿时叫苦,这个时候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不是自找没趣么? 何县长陪着赵部长退席。这一天下来,发生了不少事。瑶湖集团项目正式落地,奠基仪式顺利举行,让何县长憋闷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尽管中间发生了不和谐的一点事,但陌然处理得还算油光水滑,没造成特别大的影响和严重的后果。他当着杨书记和赵部长的面,故意训斥陌然,他其实就是做个样子,表个态。他从某个渠道得到消息,赵部长此次来雁南县,不光是来参加瑶湖集团的奠基仪式,他还有身负另外的一个重任。 赵部长的重任,就是借着参加奠基仪式的机会,先期考察雁南县领导干部的任用资历。 本来按理说,雁南县的组织程序是雁南市管辖,但雁南县与其他县有所不同。从何田宇下来当了县长,将雁南县从雁南市里迁出来之后,雁南县的领导干部考核,就被列入了省里的考察计划。 这样的消息也只有何县长才能获得,毕竟他在省委大院工作了那么多年,认识的厅局干部多如牛毛。这些人里,总有他的几个死铁。这也是赵部长从芙蓉省里刚一动身,消息就传到了何县长的耳朵里一样。整个雁南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赵部长的另外任务。 领导退席,晚宴就该结束了。 人群从宴会厅陆续出来。 陌然站在台阶上送客。这场晚宴,是以管委会的名义举办,因此他是东道主,送客的事,当然需要他亲自出面。 瑶湖集团的人看来都很高兴,以毛工为首,提议去歌厅唱歌。可是雁南县现在还没一家像样的歌厅,颜小米就建议去雁南市唱。反正大家高兴,项目也正式开工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陌然没反对,让苏眉去叫了司机来,开了管委会的一辆大巴,送毛工他们浩浩荡荡去雁南市里开心。 毛工他们一走,陌然才发现顾亦珊没跟着去。想起她一个风水大师,唱歌跳舞都是俗世人的俗事,她未必会喜欢,便提议送她回宾馆去。 顾亦珊吃了一惊问:“你不去唱歌吗?” 陌然笑道:“我不去,累死人。” 顾亦珊眉毛一挑说:“我还以为你去,你要不去,早说嘛,害得我也去不了。” 陌然顿时乐了,问她:“大师,你也喜欢这等俗事?” 顾亦珊瞪他一眼道:“我又没成仙,我为什么不喜欢。” 陌然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大师你成仙了。对不起啊,改天我单独陪你去唱。” 顾亦珊恼怒地说:“陌然,你别跟我油腔滑调的,我顾亦珊从现在开始,改行了。” “改行?”陌然笑道:“不做风水大师了,该做算命先生了?” 他敢这般取笑她,皆因他们在美丽岛的那段经历。从美丽岛回来,顾亦珊在他陌然的眼里确实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居然会出席晚宴,居然会跟在舞台上一唱一和刘海砍樵。现在,她还想着去唱歌。如此这般,让陌然感觉到她比过去亲切多了,似乎她从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慢慢变成了一个开始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陌然的取笑,让顾亦珊尴尬起来。她举手想打他,可是身边还有人在走动,于是便悄悄伸了手去,在陌然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陌然吃痛,却不敢出声。 顾亦珊却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陌然叹口气说:“唉,这世界上,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 话音未落,被顾亦珊又掐了一下,低声骂道:“你要脸不?你养我了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刁蛮的女记者 好不容易将顾亦珊哄回宾馆,陌然不敢久留。出门便摸出电话,按照何县长给的名片打了过去。 电话才响一声,对方就接了。 “哪位?”对方问。 声音很好听,不亚于顾亦珊。陌然猛地激灵一下,怎么自己什么事都拿顾亦珊来作比较呢? “我叫陌然,雁南县管委会副主任陌然。”他小心地问:“请问,你是董曼小姐吗?” 话一出口,觉得不妥,马上改口说:“是董曼记者吧?”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说:“我认识你,你找我有事吗?” “有有有,”陌然忙不迭地说:“董记者,这么晚给你电话,打扰你了。” 董曼笑了笑说:“没事,我这种职业,这个时候不算晚。如果没事,我要挂了。我还有事要做。” 陌然刚想开口,对方的电话已经挂了。 “我日!”他骂了一句粗话。这什么记者啊?老子的话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太没素质了吧?他在心里狠狠地想。 这样的女人太刁蛮!他暗暗想。所有优秀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她们看人的眼光,通常都是越过别人的头顶看。过去秦园给他的印象就是如此,以至于他在进了太阳电机厂后很长一段时间,别人提起秦园来,他通常都是不屑一顾。 人比人,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董曼不给他任何机会就挂了电话,让他在心里给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这样的女人肯定不好打交道,她们太清高与自负,根本就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想起何县长的交代,他顿时又没了主意。今晚的雁南电视台并没播工业园区奠基的新闻,显示何县长的信息还是比较灵通。既然没播,一定有原因。如果不抢在播出之前搞定,等新闻一出来,一切都晚了。 可是这个董曼挂了他的电话,他又不好意思再打过去。想了半天,想起董曼在电话里说,她的这个职业,这个时候不算晚。而且她说,她还有事要做。她是在暗示他吗? 不管是不是暗示,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他决定去市电视台找她。 他的司机还没走,苏眉说过,只要陌主任还没回去休息,做司机的就不能离岗。苏眉现在基本成了管委会办公室主任。过去的主任被陌然甩在一边,他有任何事情,都是安排苏眉出面处理。 果然,他满怀歉意地打电话给司机,说要去市里一趟时,司机所表现出来的热情,让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些感动。 陌然的司机如他一样,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从部队退伍回来,没地方安排。刚好管委会缺个司机,就将他安排了过来。当然,能在管委会做司机的,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在雁南县说不上话的人,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 司机小付,过去在部队是给首长开车的。据说出了点问题,被提前转业了。 什么问题,陌然没问。他也不想问,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人家不愿讲,强行逼人说,是非常缺德的事。何况他们年纪相仿,心思也应该差不多。 车从雁南县出发,一路上没遇见几台车。现在的车都喜欢走高速,像穿过雁南县的国道,日渐凋零了下来。 陌然让司机直接往市电视台走,他闭上眼睛假寐。一天劳累下来,纵使他浑身精力旺盛,此刻也不得不显出一丝疲倦出来。 司机小付打开音响,里面飘出来《卡斯布罗集市》。他的心猛地一颤,便睁开眼,细心听起来。 这首歌他特别喜欢,音乐像一只小手一样,能将人的心抚慰得无比妥当舒适。他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歌,自己差点哭出来。这首歌的旋律太美,美得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仿佛眼前是一片洁净的蓝天,一片宽阔的土地,一朵小花,一个优雅的妇人,闻着迭迭香,兴致勃勃去远方的集市见自己心爱的情郎。 这是一首能让人无比安静的歌,陌然渐渐感觉到了眼角湿润。 司机小付突然问:“陌主任,喜欢这歌吗?” 陌然嗯了一声,在司机面前,不能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毕竟他们还不够熟悉,就算非常熟悉了,他还得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的官,他只是一个兵。 歌放完,陌然说:“再放一遍。” 小付应了一声,又从头开始放起来。 连续听了几遍,司机小付小心地提醒他:“陌主任,到了。” 陌然便抬头往车外看。市电视台在外环路边,一栋几十层的高楼。楼顶闪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将这座楼衬映得无比绚丽。 这地方他没来过,过去在电视里偶尔见过一两回,也没太多印象。 陌然说:“开进去。” 守门的保安拦住车,陌然探出头说:“我是董记者请来的,她在等我。” 他撒谎撒得无比自然,以至于他吃惊自己的应变能力。过去他没撒过谎,陌家有家教,撒谎是最不值得原谅的事。因此在陌家的小孩子里,就算是陌生,也从来没撒过谎。 他感觉到耳根子都发烧了,一定是红到脖子根了。 保安倒没注意他的变化,反而很热情地告诉他:“哦,董记者请来的啊,她在东楼二十一层,2108号房。” 陌然心里暗喜,奶奶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本来他想着先混进去,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回再说。毕竟,董记者是不是在电视台,他心里根本没底。 小付将车停稳,下车给他拉开车门。 他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种待遇,他过去还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没料到乌鸡变凤凰,他陌然现在也堂而皇之地享受起来了。 他踌躇满志地要进大楼去,刚迈步,被小付喊住。只见他在车里摸索了一会,拿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过来,递给陌然说:“主任,你去找人,总不能空着手去。” 陌然楞了一下,心想,确实,奶奶的,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是第一次去见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去求人家,空着手去,太不像话。 他看着瓶子问:“什么东西?” 小付谦卑地笑着说:“香水,法国香水。真货,原装货。” 陌然知道真正的法国香水不便宜,他一个小司机,车里怎么会备着这么高档的东西呢? 于是他摆摆手说:“不用,我办公事,又不是去求爱。” 小付淡淡一笑说:“主任,放心,这是我妈刚从国外带回来的。她一个老人家,用了浪费了,我就拿了出来,说送给女朋友。” “你送女朋友的礼物,我更不能要。” 小付羞涩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没有女朋友。” 就他这么一羞涩的笑,陌然便放心接了过去。在他看来,一个懂得羞涩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他还是个孩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虽然他从部队回来,但他脸上的稚气,掩盖不了他的故作老成。 拿了香水,他径直上楼。 电梯在二十一层停住,他从电梯里一走出来,迎面看到一个衣诀飘飘的女子过来。他便站住脚,侧起身子让她过去。 她看到陌然,显然很吃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莞尔一笑说:“你还真来了。” 陌然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她浅浅一笑,盯着他看。 陌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这年头,只有男人盯着女人看,哪有女人盯着男人这样看的啊! 直到她的眼光落在他的手上,看到他手上精致的香水瓶子,惊喜地问了一句:“送我的吗?” 还没等陌然反应过来,她已经从他手上接过去了香水,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赞叹道:“真香啊!” 陌然回过神来,小心地问:“你是董记者?” 她轻轻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说:“你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精明嘛!” 这句话勾起了陌然的兴趣,他问:“谁说我精明?” “当然有人说。”她转过身去,低声说:“你随我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约定 陌然将董记者的录像资料全部看完,花了整整十五分钟。画面里他看到了何县长的春风得意,杨书记的眉头紧锁,以及阻工农民的群情激昂。 “你来,有什么想法,可以对我说。”董曼将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毫不经意的胸前春光,被陌然尽收眼底。 陌然踌躇半响,讪讪道:“董记者,你准备什么时候播这条新闻?” “你是问我播农民阻工的新闻,还是播你们工业园区奠基的新闻?”她似笑非笑,眼光一刻也不离开陌然。似乎要看穿他一样,让陌然突然有种想要逃避的想法。 董曼最多也就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女人无比成熟的年龄。她眉眼精致,恍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画。身材玲珑凸现,恰如画里的奇峰异起。女人的这个年龄,失去了如诗如梦的幻想,却多了知书识礼的优雅。正如一杯刚泡好的茶,淡淡的茶香不知不觉能侵染到人的心底。 “我要能决定,也不会半夜跑来打扰你了。”陌然自我解嘲地说:“董记者,你能理解我吧?我奉命行事,不得不为。” “哦,原来如此。”董曼突然笑了起来,歪着头问他:“是不是何田宇叫你来的?” 她居然当着他的面直呼何县长的大名,这让陌然暗自吃惊。尽管何县长在这些记者的眼里算不得大官大员,但毕竟是一方诸侯,少不得还是要尊敬。 当记者的人,都将自己当作无冕之王。以为天下都在他的一支笔下,一张嘴里。殊不知,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公诸天下。不知道游戏规则的人,往往最后会被规则玩死。将游戏规则不放在眼里的人,死得会最惨。 董曼的突然疑问,他没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有关系吗?” “你说呢?” 陌然就嘿嘿地笑,摸了摸后脑勺说:“我说不上来。” 董曼嫣然一笑,轻声说:“我就有预感,你们一定会派人来。” “为什么?” “我在采访的时候,你们何县长特别关注了我呀。”董曼抿着嘴笑说:“我采访村民的时候,你没看到你们何县长,紧张得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陌然暗自佩服她的观察力,自己当时急火攻心,倒没怎么在意何县长的举动。她却注意到了,看来她不是浪得虚名的记者。 做记者不但要察言观色,还要善于用最简单的词汇,直达被采访人的心底。他们需要的是真相。尽管很多时候,真相不一定会以真面目展现在他人面前。真正的记者,不会在与他人交流的时候筑起一道墙。任何人只有在完全放松戒备的状态下,才能将真相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董曼已经指名道姓了,陌然觉得再敷衍下去也没意义。因此他老实说:“董记者,你没猜错,我确实是何县长派来的。” “来灭火?” “不,给你真相。” “我掌握了真相。” “未必!”陌然认真地说:“我是个农民出身的人,我太知道农民的狡黠了。如果他们能将真相告诉你,天下就没有真相了。” 董曼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我掌握的未必是真相?” “当然!”陌然心里明白,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对付董曼这样的丫头片子,他自信还不在话下。可是如果说董曼掌握的不是真相,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在心里暗自权衡,他要找到一个最好的说法。既可以阻止她播出对雁南县形象不利的新闻,又能让她心里释怀。而且,只有让她深信不疑自己的真相,她才会释怀。 “其实,你今天看到的,都是一些被真相蒙蔽了的老百姓。他们受人蛊惑,才会闹出这样的闹剧。真正的原因在于,雁南县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老百姓。” “是吗?”董曼似乎来了兴致,她认真地说:“你能给我说说吗?” “其实很简单,董记者。”陌然故意叹口气说:“你想想啊,县里想尽千方百计,招商引资进来,目的是什么?” “目的?”董曼笑了笑说:“不管什么目的,总不能侵犯老百姓的财产权益吧?如果以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为代价,任何高大上的目的,都是不可告人的。” 董曼的话咄咄逼人,陌然几乎难以招架。到底是做记者的人,她的每句话似乎都像一柄利剑,刀刀砍在他的七寸上。 “董记者,你应该清楚,任何一个领导,他如果安安心心做个太平官,就会什么事都没有。但对于一个有所作为的干部来说,为老百姓办事,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 “你这是大话套话。” “不,我说的是实情。你没感觉出来,现在的干部,做得越多,错误也就越多吗?反而什么都不做的干部,任期一到,换个地方继续干,一辈子无风无浪的,多舒适。” “你和你们何县长,是属于前者,还是属于后者?” “何县长是个有抱负的领导,他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陌然严肃地说:“董记者,你们作为新闻机构,应该多为何县长这样的好干部鼓与呼。这年头,想干事的人,不可能不得罪人。” 董曼沉默不语。 “如果我再告诉你,这出闹剧是有人故意导演的呢?”陌然试探地说。 “真的吗?”董曼睁大了眼,愈发吃惊起来:“按你这样的说法,我不播,反而是掩盖了真相了。” 陌然心里急了,这女人怎么搞不清状况呢?他脱口而出说:“不是不让你播,而是时机未到。” “那你说,什么时机播最好?” “我也不晓得。”陌然懊丧地又挠了几下后脑勺。 “好啦!不说啦!”她起身,找了纸杯给陌然倒了一杯水,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你给我送了这么贵重的香水,我连杯水都没倒给你喝。” 陌然摆着手说:“没事,我不渴。” “这是礼貌。”董曼笑语盎然,如春风一样拂过。 陌然站起身,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我答应你,暂时不播这条新闻。但我们得有个约定,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可以播了,我就播出来,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陌然当然满意,只要董曼不播阻工新闻,现在让他叫姑奶奶他也愿意。何县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来做,就是对他寄予了厚望。他不能让何县长失望,因为何县长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没有他,他陌然至今应该还只是乌有村的一个小小的村长。 “不过,你还得转告何县长,我需要他亲自来确认。”董曼说完这话,一副送客走人的模样。 陌然知趣地起身,告辞她出来。 司机小付蹲在花坛边抽烟,看到他出来,扔了烟头起身迎过来。 “走,我们也唱歌去,凑凑热闹。”他指挥着司机小付说:“打电话找苏眉,看他们在哪。” 小付打完电话,试探地问了一句:“领导,搞定了?” “啥意思?” “我看你挺高兴的。应该搞定了。”小付得意地说:“你们领导,其实也很累。” 陌然叹口气说:“现在也只有你才会理解我们了。” 小付笑笑,没再出声。 这就是最合格的司机,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司机对于领导来说,只是领导的一条手臂,一条腿,甚至只是一个传声筒。司机在领导面前,不能有思想。任何有思想的司机,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司机。 他们赶到雁南市最大的KTV时,正是这座城市夜生活的高峰期。 雁南市在芙蓉省里算得上是大市了。过去雁南市的人都很骄傲,因为在芙蓉省里,除了省城以外,雁南市是号称第二大的城市。只是这些年来,企业改制后,整座城市突然萧条了许多。但这并不影响这座城市夜生活的繁华,每当华灯初上,这座白天看起来病怏怏的城市,就好像突然注入了鲜血一样活跃起来。 瑶湖集团以毛工为代表,全面投资建设一座新工厂。这座工厂一旦落成,放眼雁南市,几乎无可匹敌。 陌然突然有种志得意满的情绪,他从车里出来,看着闪烁的霓虹灯,长长舒出一口气。 第二百四十五章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毛工看到陌然来,居然激动了。 瑶湖集团里,只有他知道陌然不仅仅的管委会的副主任,还是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集团内部通知到他时,他感到无限荣光。 毛工深耕瑶湖集团多年,深知集团通知分内外两种。能接到内部通知的人,不说在集团属于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得到老板绝对认可的人。 包房里的气氛非常好,茶几上散落的酒瓶子能看出来,他们痛饮了三百杯。人在高兴的时候,想起的事是喝酒。人在烦闷的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喝酒。 陌然进去时,毛工正抓着话筒在声嘶力竭地吼着《一无所有》。陌然一进去,他就扔了手里的话筒,毕恭毕敬地将陌然迎了,引到沙发上坐下,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陌然。 音响里的歌声被切断,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毛工笑着问:“说几句?” 陌然摇摇头,扫视一眼都看着他的人,笑道:“大家继续开心,不用管我。我是来服务的。” 歌声再起,是苏眉,正唱着一首《何日君再来》。 此曲情意绵绵,加上苏眉演绎得哀哀戚戚,顿时将陌然的一颗心吊起来。他抬眼去看她,苏眉也正好往他这边看过来,目光一碰,她莞尔一笑,眼光转向别处。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苏眉的声线很好,她本身又好看,在灯光的映照下,活脱脱的一个再版邓丽君。 她羞涩地转到陌然身边,说了一句:“对不起啊,主任。” 陌然微笑道:“什么对不起?你有错么?” 苏眉还在为现场出现阻工的事耿耿于怀。陌然交代她负责开工典礼的筹备,没提示让她协调处理周边关系。结果闹出来这么一出,当时将苏眉急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头。 毛工提议让陌然与苏眉合唱一曲,他亲自去点了一首歌《亲密爱人》,等到旋律一响起,他带头鼓掌,怂恿陌然开腔。 陌然唱歌不在话下,刚刚还与顾亦珊来了一曲《刘海砍樵》。 苏眉也不推脱,拿了话筒与陌然并排而立。歌声再起,居然恍如原声。 苏眉情深款款,声音嘀啭,眉眼之间,尽是欢欣。唱到高潮处,毛工跑来,抓了陌然的手,围在苏眉腰间,鼓掌笑道:“这才像亲密爱人。” 苏眉羞涩,却也不推脱,任由陌然搂着腰肢。心里却如一只小鹿在奔跑,以至于她的声音发出来了颤音,让陌然捕捉住了,悄悄在她腰间用了点力,鼓励她不要紧张。 陌然没空久留,唱完这曲后就要告辞。 毛工挽留不住,一行人一起送陌然出门。苏眉想随陌然一道回去,被陌然拦住说:“你要走了,他们怎么办?” 苏眉低声说:“我也累了,你当领导的,就不关心关心下属,地主!资本家!” 陌然笑道:“等忙完这阵子,我亲自伺候你。” 苏眉一喜,压低声音说:“到时候要听我的。” “好!听你的。”陌然爽快答应。毛工这帮人有苏眉照顾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回去雁南县的路上,小付司机又放了一曲《卡斯布罗集市》。 陌然在音乐声里全身放松下来。项目落地,他也跻身到雁南县官场了,这是人生幸事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油然而生。 快到县城时,他猛地想起彭副市长的话,自己答应今天去找彭凡老师的,于是对小付说:“送我去乌有村小学。” 到了小学,他让小付回去。自己一个人上到二楼,打开村委办公室的门进去。 村委他不在,肖莹就经常过来。他开过村委干部会议,在会上他有要求,当他不在的时候,乌有村的村务全部由肖莹负责。 齐猛这次表现得很乖,倒是赵大为,嘀嘀咕咕的,被陌然硬生生压下。 他扫视一眼办公室,心里不禁欣慰不已。到底是女人,办公室里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人一进来,心胸觉得无比的舒畅。不像他在的时候,屋里任何时候都盈满着一股烟味。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花。显然就是路边采摘的,却被精心地修剪了一番。将整个屋子布置得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感觉。 刚坐下不久,听到门外有响动。他便随口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一阵笑声传来,随即被推开,彭凡的头从门缝里探进来,看着他调皮地笑。 “果然是你!”她欣喜地说:“我刚看到你屋里亮灯了,还以为来了贼呢。” “你傻啊!”陌然笑道:“贼还会开着灯偷东西?” “谁知道啊,你又不是贼,你怎么知道贼的想法。”彭凡吟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他是理工男,对古代文学却情有独钟。一本《古文观止》被他几乎翻烂。 “用的地方不对啊!”他笑着说:“彭老师,你厉害,一个贼你都能上升到一个境界去,读书人啊。” 彭凡笑嘻嘻地在他对面坐下,歪着头看他。 她不说话,他心里就有些慌乱。陌生这次随选址小组回来,与彭凡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按陌生的说法,这次他是扬眉吐气了,当着彭凡的面说甩了她了。尽管陌然知道陌生说的话不可信,但陌生的失意,陌然还是能感受出来。 倘若陌生真说了这样的话,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是很残忍的。当然,彭凡或许不在乎,毕竟对她来说,陌生非但不是她的情人,反而是纠缠她的一股烦恼。但女孩子永远都不希望别人说甩了自己! “你还好吧?”他无话找话说。 “我肯定不好。”彭凡说:“没人关心,能好到哪里去?” “怎么没人关心?”陌然吃惊地说:“比如你爸妈,还有你姑姑,不都是很关心你的吗?” “他们?”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再关心也没意思。” “谁关心你有意思啊?”陌然取笑着她说:“一个小姑娘,心思倒挺多的。” “你以为你比我大很多吗?”彭凡不屑地说:“你就比我大不了六岁,少在我面前装前辈啊,我不吃你这一套。” 陌然告饶道:“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说吧,学校操场的事,怎么搞?” “随便你怎么搞,反正过了这学期,我不来乌有村小学了。” 陌然吃了一惊:“你去哪?” “去哪你管得着吗?”彭凡叹口气说:“我觉得乌有村没有我可留恋的了,不如早走,免得烦恼。” 陌然心里一跳,彭凡是乌有村唯一的音乐老师,他一走,以后乌有村还会有谁来?乌有村小学在全县算不得好学校,到底是村级小学,老师们都不愿意来。县城正在建新小学,到时候学校建好了,更会将乌有村小学踩到泥里去。 陌然清楚地记得,他读小学时,学校里的音乐老师就是个男的,他自己都是五音不全的,可想而知教出来的学生,该会是多么的南腔北调。 “你不能走。”他脱口而出:“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我就走。”彭凡噘着嘴说:“你又不管我。” “你要我怎么管你?”陌然惊讶地说:“你是教育系统的人,我村里管不着你啊。” “我就要你管。” “怎么管?” “你自己想。”彭凡白他一眼,起身出门要走。 陌然喊住她说:“彭老师,下次有事直接跟我说,不要去找你姑姑啊。你姑姑那么大领导,哪有时间来管这点鸡皮蒜毛的事啊。” 彭凡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就要找她。你不管我,我就找她。看你管不管我。” 陌然无可奈何地叹气,看着她下楼去。 突然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齐小燕打来的。便按了接听键,才听一句,他的脸就白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抱我回去 齐小燕告诉他,县公安局来人了,说接到上级通知,像她这一样的人,要收监。 齐小燕边哭边说,让陌然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挂了电话,他直接将电话打到许子明的手机上去了。 许所似乎感冒了,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听到陌然气急败坏的质问,楞了好半天才说:“老弟,我也不知道啊!” “问邢局,究竟搞什么鬼。”陌然恶狠狠地说:“许所啊,你说,现在将我嫂子收监,不是明摆着要她死吗?” 许子明嘿嘿地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老弟,就算真有这回事,估计也是上头来了新指示,要不,你还不知道邢局,有他怕的吗?” 陌然一想也是,就算邢副局长不怕他陌然,他难道还敢忘了卡里的五十万块钱?这笔钱要是曝光,按律当斩! 陌然说:“许所,这事你得关心。天明了得弄清楚。我就一个要求,不收监,什么都好说。” 陌然说这样的话,心里是有谱的。从给了许子明第一笔钱,到送给邢副局长一张卡,他就明白,所有在人前冠冕堂皇的人,在金钱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他从林冲哪里要来的一百万,除了送出去的六十万,还有四十万在手。当初他向林冲开口,一次性就要了一百万,他其实早就有预感,拿不出一百万来摆平,齐小燕的命运将很难改变。 他是极不愿意齐小燕再次被收监。不管出于何种想法,他归根结底还是有一股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她的冲动。特别是他看到齐小燕出现在齐烈生日宴上的一瞬间,他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许子明在电话里迟迟疑疑半天,低声说了一句:“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老弟,医院的哪东西,是经不起查的。没人说还好,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倒下去的可是一大片。” 陌然不耐烦地说:“你总得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许所那边半天没动静,陌然还以为他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凑到眼前一看,他并没挂。于是他冲着话筒吼了一句:“许所,你玩深沉啊?” “老子玩个屁深沉!”许子明终于抛过来一句话说:“老弟,你现在是县长跟前的红人,这屁事跟现在漏半句,应该没问题。” “不行!”陌然断然拒绝说:“许所,你想得很天真。” 许子明又嘿嘿地笑,压低声音说:“那就剩最后一招了。” “什么招?”摸迫不及待地问。 “让你嫂子怀上孕。” 陌然半天没做声,这个办法之前有想过,他也尝试着去与齐小燕沟通了一次。齐小燕显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她就是故意装傻,根本不接陌然递过去的话柄。陌然后来想明白了,齐小燕之所以不搭他的话,她是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给陌天怀孕。 “除了这个办法?没其他办法了?”陌然不甘心地问。 “真没有了。”许子明说:“过去全国两高也发过一次通知,全面清查整顿看守纪律,把一些符合收监而实际没收监的人,都一股脑儿关了起来。而且我告诉你,但凡是重新收监的人,最后一定会被判上几年实刑。” 陌然越听越不是滋味,按许子明这样说,只要齐小燕再次被收监了,她的命运也就决定了,一定要去服刑。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嫂子得有重大立功表现。”许子明打了个哈欠说:“老弟,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我老头子顶不住了,我得睡了。” 陌然只好说:“算了,你先睡。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他没给邢副局长打电话,邢副局长是他最后的一个法宝,不到最后关键时刻,他不会将他拿出来。 因为邢副局长手里有实权,如果过早暴露了他,万一他也搞不定,这事就会没半点退路。至于许子明让他去找何县长,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个馊主意,狗屁不通的主意。就算何县长愿意帮他,他也不可能因为这样丢脸的事去开口。何况,他陌然认识何县长才多久?人家会不会出手帮,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陌然是喜欢打有把握之仗的人,只要有半点犹豫,他就不会孤注一掷。 小付早把车开回县里去了,此刻的乌有村已经进入了梦乡。 陌然站在走廊上,放眼看四周,除了零星的几盏灯,山村已经完全没入了夜深沉。 山村的夜,总是充满了神秘色彩。一声鸟叫,一声婴儿嘀哭,都有可能演变成为一段玄妙的故事。 陌然还在乡下的时候,一样睡得早。过去陌家爹娘说,早睡早起,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陌然深知陌家爹娘是在糊弄他们孩子。做父母的,是心痛灯油和后来的电费。 当然,睡得早,躁动也多。这也是乡下屡禁不止的超生原因。南方人睡床,北方人睡坑,不管南方人还是北方人,男女夫妻往被子里一躺,还能干什么呢?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接连抽了两支烟,才迈开步往家的方向走。 才走几步,听到背后有人叫他,他便站住脚,回头看见彭凡穿着一身睡衣,远远地看着他,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去。眼光却不去看她,沉声问:“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彭凡嘟起嘴说:“陌然,我真的下学期不在乌有村了,我要走了。” “我没同意,你走不了。”陌然不耐烦地说:“彭老师,回去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彭凡恶作剧地笑,说:“你抱我回去。” 陌然头顿时大了,先不说她穿得如此魅惑,自己不一定能把握得住,再说他与她算什么关系?这要让人看到,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彭凡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说:“没人看得到的。放心吧。今天学校里就我一个人,老校工都回去了。” 彭凡说得很轻松,陌然却听得惊心动魄。要知道乌有村小学还是不小,而且陌然知道,学校当初建的地方就是一片乱坟啊。小时候他陌然大白天一个人未必敢留在学校,更别说晚上黑灯瞎火了。 他不由暗自惊叹起彭凡的胆大来。或许她是不知者不畏,可是晚上这么黑乎乎的一片房屋,男人都未必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他似乎看到了黑暗里鬼影曈曈,心里不禁一紧,毛孔似乎倏地收紧了,背后沁出来一层冷汗来。 他没多想,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往她的房间走。 彭凡显然没猜到他真会来抱自己,先是慌乱乱地想挣扎,才一动,耳边听到陌然低声说:“老实点。” 她抿嘴一笑,伸出白生生的胳膊,一把将他的脖子勾住了。 她如婴儿一样的乖巧,她已经不紧张了,只是感觉到幸福来得太快了。她睁开眼看着他,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如刀砍斧削一样的俊朗,心里不禁如灌了蜜一样的甜。 陌然不敢去感受怀里这具温软的肉体,他从抱起她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裤,他甚至能感受她身体传过来的柔软,以及她突然一紧张而似乎要痉挛的身体。 她的身上很香,淡淡的,如栀子花一样的清香。这种香味与肖莹不同,与齐小燕不同,也与孟晓和秦园不同,倒有一些顾亦珊身上的清香。 他没敢去细细体会,他只想将她送回去房间。让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一个人站在黑暗中,这是暴殄天物。 直到他将她抱回去屋里,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她,他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刚想站直身,才发现彭凡的胳膊依旧勾着他的脖子,丝毫也没松开。 第二百四十七章赵部长来干什么 早上刚到办公室,颜小米就在他门口探头探脑。 昨晚好不容易摆脱了彭凡,回到家才眯了不到三个小时。天刚亮他就醒了过来,悄悄洗嗽了一番,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匆匆往县城走。 路过桃林的时候,他有意放慢了脚步,眼光往桃林里看了好几次,桃林里一片安详宁静,他没看到齐小燕,也没看到大哥陌天。 齐小燕喜欢睡懒觉,这是她在娘家就养成了的习惯。齐烈就她这个一个掌上明珠,简直是含在嘴巴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哪里像陌然兄弟,从小到大,只要天色微明,陌家爹便会站在堂屋里挨个叫名字起床。 陌然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七八岁的时候,陌家爹一辈子种田,把别人不愿意耕种的田都要了过来。雁南县这地方种水稻,而且是双季稻。这就是说,一年一度,总有一个月的时间是最难挨的时候。 这个季节叫“双抢”,就是将早稻收割了,将田翻一遍,插上晚稻秧苗。这就预示着一块田,在几天的时间里,要完成从收割到栽培的过程。恰好这时节的太阳是最毒的,人根本不用干活,往太阳底下一站,不到几分钟便会汗流浃背。 陌家爹到这时候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将早稻收割回来,将晚稻秧苗插回去。这样,陌家的孩子就得全体上阵帮忙。七八岁的陌然已经被视作强劳力,每天天不亮,他得擦着惺忪的睡眼跟着爹娘和哥哥下田去扯秧。 陌家爹为了方便做事,还会提着一盏油灯往田里木柱子挂。乡下本来多蚊子,加上有这么一盏灯,等于是给蚊子指明了一个方向。蚊子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往人脸上身上撞,一不留神,便被咬上一口。 七八岁的陌然,那时候最羡慕的人就是城里人,他小小年纪就暗下决心,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做个城里人。 当然,不是城里人的齐小燕,就有城里人的待遇。 齐烈从生下来女儿齐小燕,就一直把她当作心肝宝贝。别说齐小燕不用下田干活,就是齐小燕偶尔早起了那么一回,齐烈也会心痛半天。 齐烈说过,穷养儿子富养女。他这辈子没生儿子,唯一的女儿,必须富养。 因此,齐小燕直到嫁到陌家来,对田里的事务还是一样的一窍不通。好在有大哥陌天,陌天对齐小燕的呵护,其实一点也不亚于齐烈对女儿。 齐小燕从嫁到陌家第一天起,不但没下田做过事,就是家里的家务事,陌天也不让她沾手。陌家娘为此还发过牢骚,说别人家娶回来的是一把手,她家娶回来的是一张嘴。 每次陌家娘唠叨,陌天都会发脾气。直到齐小燕闹着要分家,陌家娘才悄悄松了口气。 分了家的齐小燕,终于学会了做饭。陌天将她养在家里,恨不得太阳都不让她出门去晒一回。 陌然走远了回头,看到大哥陌天正开门出来。 到了办公室还早,他又出去,在街上吃了一碗米粉。回到办公室才坐稳,就看到颜小米在门口往里看。 他笑笑问:“颜小米,你神神秘秘,搞什么鬼?” 颜小米闪身进来,将门关了。 陌然看她一眼,没作声。 他不习惯关门办公,特别是有女人在办公室的时候。 颜小米故意去关了门,一定有话要说。 果然,她笑眯眯地问:“陌大主任,昨晚去哪逍遥了?” 陌然淡淡说:“我不是去了雁南市么?你没去?” 颜小米摇了摇头,不满地说:“苏眉姐都不让我去,说什么这帮广东来的男人都不老实,她怕我吃亏。” 陌然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心里想,这个苏眉,什么话都敢说,这要是传到了毛工他们耳朵里,该有多么的尴尬。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苏眉是关心你。其实这应酬的事,确实不算什么好事。” “这个我清楚。”颜小米不屑地说:“应酬的人都戴着面具,揭开面具,才分得清谁是人,谁是鬼。” 陌然一笑了之。 “你知道赵部长这次来,主要是什么事吗?”她突然问,似乎胸有成竹。 陌然随口说了一句:“我管他来干什么?反正与我陌然没关系。” “有关系,而且很大。”颜小米紧张地问:“陌然,你想不想知道?” 陌然本来想点头,临到头,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尽快将项目上马建设好。工业园区冒烟了,出产品了,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工业园区。我可不想做挂羊头卖狗肉的事。” 颜小米似乎有些失望,她看了他好几眼,低着头转身开门出去了。 颜小米一走,苏眉就进来,看着颜小米的背影问:“她怎么了?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陌然笑道:“她在怪你昨晚不带她一起去。” 苏眉闻言,一副吃惊的神色,大惊小怪地说:“谁不让她去了呀?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的好吧!这个颜小米,人小鬼大,还喜欢告状啊,看我不收拾她。” 陌然拦住她说:“苏眉,你急什么?颜小米也没这个意思。” 苏眉笑道:“我是吓她的,就算她真有这个说法,我又能怎么样呢?颜小米这小妮子我很喜欢她,随她吧。” 苏眉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来。 “陌主任,瑶湖集团的设计方案出来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们想请你一同审核。” “现在就可以。”陌然说:“只要是涉及到园区的事,你记住,我二十四小时有空。” 苏眉白他一眼道:“工作狂是吧?你可别剥削我们,一天八小时,超过之外,都是我私人时间。” 陌然点了点头道:“我懂。” 聊了几句,苏眉出去。这段时间她闲不了,瑶湖集团的项目正式落地后,全面接触的任务就交给她在做。 苏眉的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她有着其他人不可能有的亲和力。而且苏眉曾经去过瑶湖集团,虽然那时候大家并不认识,但到了今天,与其他人比起来,她算是老相识了。 陌然暗暗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激动,当初要不是他找何县长要了苏眉和颜小米过来,他都不知道管委会还有谁能够帮他。 管委会与招商局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一样,局里的大小干部,要么是要临近退休的,要么就是过来养老的。还有一部分刚进入干部队伍的,都是吃闲饭干不了活的纨绔子弟。 陌然还没进管委会之前,何县长就暗示过他。在雁南县想干一件事出来,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当初何县长说这话时,陌然心里还有些不满。毕竟这么大的一个县,难道真没好人和愿意干事的了么? 何县长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苏三起解的唱词,洪洞县里没好人! 正因为有了何县长的暗示,他才试着问何县长要了苏眉和颜小米。何县长爽快答应,这就出现了陌然去找招商局徐文友要人,徐文友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陌然挖了他墙脚,把他招商局唯一的两个美女都挖走了,事情做得太绝了。以后他想用个美人计,都没法了。 陌然当时笑着说,徐局长任何时候要用美人计,只要他看中了谁,他陌然绝对义无反顾会支持。 当然,这是两个人的玩笑。别说徐文友不会用美人计,就算他会用,想从他陌然手里再抢走人,哪简直是白日做梦。人到了他陌然手里,天王老子也别想抢走。 司机小付在苏眉离开后进来,咬着一根油条问陌然要不要出车。陌然摆摆手说:“上午不用,下午我们去一趟工地。” 小付就笑,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支香水出来,放在陌然桌子上说:“我妈说,她用不上了,不如送给年轻人用。” 陌然看了一眼香水说:“我也用不上啊。” 小付笑道:“绝对用得上。比如电视台的美女,一定喜欢。” 陌然猛地想起董曼来,她还没给自己来电话,也不知她昨晚是不是在敷衍自己。要是今天将阻工新闻播出来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兴师问罪 陌然还没来得及向何县长汇报,县委办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杨书记在办公室等他。 杨书记召见,陌然不敢怠慢。当即收拾一番,匆匆赶往书记办公室。 在雁南县,杨书记的办公室最具特色。别人办公室里摆放的都是沙发,只有他的办公室里摆放的是硬木椅子。陌然过去随齐烈去过一次,领略过杨书记办公室的简朴。当时他在心底就想,现在像杨书记这样的干部不多了。 看一个干部是否奢华,从办公室的装饰就能看出端倪。现在的干部,只有手里有点屁大的权力,先必须得将办公室装修得恍如皇宫。大桌子,高转椅,茶几必定是高端大理石。就是地板,通常也是木地板。让人踩在上面,有丰富的脚感。 杨书记的办公室装修简朴,但却是最大的一间。单是办公室的面积,几乎超过陌然的一倍多。后面一间套房,不知有多大,里面设有洗手间。杨书记工作很勤奋,除了外出视察检查,几乎都在办公室不出门。他有个午睡的习惯,几十年来雷打不动。据说是当年在越南战场上养成的。 县委大楼唯一能与杨书记媲美的办公室,只有何县长。但何县长的面积显然要少很多,而且只有套间,没有洗手间。 至于陌然,当然也有套间。但仅仅只能容得下一张床,再无多余空地。 但是,全县的办公室,没有谁的比杨书记更有书香味和文化感。他三面墙都是书柜,里面码满了书。而且从书的外表看,都是有过翻动痕迹的。由此可以证明,杨书记办公室里的书,不是用来装门面的,而是真正用来阅读的。 除书之外,空闲的地方挂了不少字画。有几幅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在他办公桌背后的墙上,挂着的却是他自己的墨宝,写着“勤政为民”四个字。 杨书记的茶几,就被书烘托着,以至于喝茶的时候,似乎能从茶里闻到书香。 陌然一脚踏进杨书记的办公室,心里就咯噔一下。 杨书记面色阴沉,两道眉毛使劲地绞在一起。 陌然低声叫了一声:“杨书记,您找我?”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没出声。 陌然的心就如擂响的大鼓一样,轰隆隆作响。杨书记骂人,根本不看时辰。这在整个雁南县的官场里,无人不晓。而且他骂人,不许人反驳。只要谁敢反驳,他会骂得更狠。 杨书记的这幅神态,显然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陌然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垂在腿边,大气也不敢出。 这样过了一分多钟,杨书记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陌然吼:“你说,谁给了你权力?把老百姓抓起来,你想干什么?” 陌然终于明白,杨书记叫他来,果然就是阻工的事。 昨天他听中年男人的冷言冷语还没放在心上,现在被杨书记一吼,他仿佛明白过来,看来站在村民背后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暴怒的杨书记。 心里想通了,他反而不怕了。他装作糊涂的样子问:“书记,谁抓了谁?” 杨书记冷笑一声,叹道:“陌然啊陌然,你是不是觉得老头子我快要退了,你可以随便欺侮了?” 陌然一惊,这话太重,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指责他。 “我敢发誓,要是我陌然有半点这样的心思,我天打五雷轰!”陌然慌乱地赌咒发誓。在杨书记面前,他陌然算根毛啊!杨书记在雁南县耕耘了十几年,放眼全县大小乡镇,各局委办,谁不是他提拔起来的?直白点说,只要杨书记动一下小手指头,就能将他陌然捏成齑粉。 “说吧,谁让你这样做的。”杨书记放缓了口气,眼光也柔和了许多。 陌然支支吾吾半天,狠了狠心说:“杨书记,我乡您表态。昨天阻工的村民,我并没有抓起来。我只是让他们缓冲一下,免得误了园区投资大事。村民们再吃亏,也是我们内部矛盾,自己人,把话说开了,都能处理。可是瑶湖集团是外地人,他们来投资,本身就有戒心,如果我们在这点小事上都拿不出一个态度,别人会望而却步。这样,损失的最终还是雁南县。” 杨书记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陌然定了定神,他知道刚才这几句话,显然打动了杨书记的心。杨书记之所以发这么大脾气,大清早将他叫来兴师问罪,还是想为老百姓出口气。 “我的想法是,我们要尽快弄清村民们的想法,尽快制定相关政策。不让老百姓吃半点亏,这是党的优良传统,我一直铭记在心。作为一个新党员,我陌然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逆流而行。老百姓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您的教诲,我可是时刻铭记。” 杨书记满意地点头,问他:“你想怎么处理?” “情况弄清楚了,马上让他们回家。” “你一个人的主意?” 陌然一下没听出弦外之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是临时急得没办法,所以出了这个馊主意。” “也确实是馊主意!”杨书记的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一丝微笑,摆摆手道:“口渴了吧?自己泡茶。” 他弯下腰去,从办公桌里摸出一罐茶叶过来,递给陌然说:“这东西可很珍贵,少放点,别浪费。” 陌然赶紧双手接过,眼光往茶叶罐上扫了一下,得知是安徽猴魁。 陌然平常不大喝茶,但对茶叶的知识还是掌握不少。比如什么茶珍贵,什么茶假的多,他心里还是有本帐。 杨书记递给他的猴魁,陌然知道这是安徽六安一带的特产,一年也就那么几斤产量。据说最贵的时候,一斤猴魁能换一辆豪车。 这罐茶看起来至少半斤。也就是说,如果这茶是真家伙,可把六安猴魁一年的产量拿走了四分之一。 陌然看茶的心思似乎被杨书记识破,他正色道:“这是真品,不是假货。” 陌然肃然起敬地说:“杨书记,这样好的茶,别说喝,多看一眼都是福分了。我们喝其他的茶吧。” 杨书记瞪他一眼道:“叫你喝就喝,娘们一样多话。再好的茶,不也是喝的?我告诉你,这茶我一年都能喝到那么一点。管这茶的,是我当年部队里的一个营长,老战友了,喝他点茶,算给他面子。” 陌然笑道:“领导才有这福气。” 杨书记笑道:“也只有你小子才有这口福。这茶昨天才到,我实话说,赵部长老子都没舍得让他喝一口。” 陌然顿时诚惶诚恐起来,他在东莞时见过人泡茶,知道泡茶的程序繁琐得很。好在猴魁这类珍品,是绿茶的一种。喝绿茶,最好是大杯泡,看着茶叶在滚沸的开水里如花儿一样的绽开,香气随之溢满全屋。视觉和味觉会在一瞬间复苏。 如果将猴魁这类茶叶用功夫茶的方式来泡,哪不仅仅是暴殄天物,而且是最没文化的表现。 杨书记轻言细语地问:“陌然啊,现在项目也落地了,工业园区算是活过来了。这里有你一份大功劳啊!” 陌然赶紧表态说:“领导,你抬举我了。这主要是县委新政府的领导,在杨书记您和何县长的英明决策下,项目才顺利落地。据我估计,瑶湖集团的项目建设完成后,可以解决我们县最少五千人的就业问题。” 杨书记叹道:“可惜我看不到结果了。” 陌然吃了一惊,小心地问:“书记,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书记看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吗?我老了,该退了。这次赵部长来,就是找我谈心的啊!看来这次不退都不行了,拉了一辈子的套,最后要收成的时候,主人却不是我了。” 杨书记笑容苦涩,显然他的心里压力很大。当领导的人,都有一种恋权的心思。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种病。而且这种病只要得上,就将永远不会痊愈。一个人如果得知手中的权力在一步一步的丧失,就好像看到生命在一步一步消失一样,绝望的情绪能将人彻底打倒。 陌然想了想说:“杨书记,官场的事,我还是个小学生,什么都不懂。不过我觉得,像您这样做出重大贡献的领导,就应该多在位子上发光散热。你如果退了,就是人民的一大损失。我不同意。” 杨书记笑道:“小子,仕途这事,只能悟的。他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组织有规矩,法律有规定,不是想赖在位子不动就可以不动的。”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老半天,迟疑一会说:“你年轻,前途光明。不过,人在社会上,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不能缺了防人之意。” 陌然听得糊涂,但他能从杨书记的话里听出来一些意思。他只是一下难以分清楚,杨书记话里,究竟是指向谁。 “当然,我老杨为革命干了一辈子,也不是说,退了就退了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灭火 安徽猴魁果然不同凡响,陌然只觉得满颊留香,舌底生津。 杨书记大火发过之后,态度明显和蔼了许多。岁月不饶人,他明显老了,有老态龙钟之感了。 陌然心里明白,杨书记发火,一定是他触到了他的痛处。雁南县现在还是杨书记的天下,他在这片天地里,十几年来织起的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不是谁想撕开就能撕开的。何县长尝试过,而且还在勇猛向前,但能不能撕开一道口子,一切都是未知数。 身在雁南官场的人都在找自己的队站。民间流传的关于本地帮与外来派的斗争,在茶余饭后被人津津乐道。但凡混过官场的人都知道,一个人的能力大小,并不代表他能走多远。但一个人站队的眼光,却能决定他未来的路有多长。 陌然的崛起,所有人都知道是何县长一手提拔。他从一个小小的村长一跃而成为县管委会副主任,中间省却了公务员考试,行政级别的奋斗,这在雁南县,甚至雁南市都是少有的奇迹。尽管现在流传着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口号,但真如陌然这样一夜之间乌鸡变凤凰的案例,只存在于传说中。 陌然是何县长的人,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陌然自己却糊涂得很,他是谁的人?他心里并没一个概念。而且他从来没想过这事,谁是谁的人,分得这样清楚,对陌然来说,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事。 “小陌啊,很多事,你要三思而行。”杨书记谆谆善诱地告诫他说:“特别像你这样的有前途的干部,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可让别人当作枪使了。我是过来人,心有感触。” 杨书记的直言不讳,让陌然的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他在暗示自己! “昨天发生的事,你要慎重处理,千万不可再闹出群体性的事件出来。老百姓的心里其实很简单,只要他们的利益不被侵犯,他们不会多事。社会稳定是当务之急,一切发展都脱离不了稳定。所以,这件事,你去想办法,必须合理处理好。” 杨书记说完这番话,笑眯眯的问他:“茶怎么样?喝没喝出来不一样?” 陌然老实答道:“还真不一样。不过我这人,喝冷水习惯了,这么好的东西让我喝,其实是浪费了。” 杨书记哈哈笑道:“今后你还会遇到比这更多更好的东西,你该怎么办呢?” 话毕,杨书记挥手让他走人。 陌然明白,杨书记是让他去放人。 电话打到邢副局长手机上,还没开口,就被邢副局长一通叫苦连天弄得头晕了。 昨天被带走的这些人,邢副局长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他们在公安局闹了一夜,横七竖八在楼梯上站着坐着,男的抽着劣质烟,将一座楼熏得烟雾缭绕。女的高一声低一声的鬼叫,让人心烦意乱。 因为陌然告诉他说,这是何县长的意见。因此,没有县里的指示,邢副局长又不敢放人。正在焦头烂额时,陌然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不管你搞什么鬼,这是你拉的屎,你得自己擦屁股。”邢副局长心急火燎地在电话里喊:“你再不来处理,我这里都快没法办公了。” 陌然就笑,说:“你放了他们啊。” “放?”邢副局长冷笑一声说:“昨晚他们闹着要走,我没敢让他们走,今天想叫他们走,他们不走了,说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陌然没好气地说:“这些人,给了他梯子,还想上天了?” “上天也好,入地也罢。你来,你自己来,老子管不了了。”邢副局长是真急了,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有些可怜:“陌然,兄弟我管刑侦的,被你一忽悠,现在踩了一脚的屎,你不能撒手不管啊。” 陌然想起齐小燕昨天的电话,于是说:“邢局,我马上过来。” 处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女人出面有亲和力,不会激发矛盾。陌然便叫了苏眉和颜小米,三个人一起去县公安局。 正如邢副局长说的,县公安局真的是乌烟瘴气了。 昨天带回来的二十几个老人,将县公安局的大厅坐满了。地上散落着早餐饭盒,污水横流一地。 几个小干警远远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抽烟喝水,大声谈笑。 陌然一到,这些人呼啦一声就围了上来。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不是乌有村老陌家的吗?什么时候做了官了?哎呦,换了一身衣服,就不认得老百姓了?” 陌然微微一笑,不做声。 “你把我们抓来,该判个什么罪啊?”他们七嘴八舌地问。 陌然摆摆手说:“这是法院的事,不是哪个人随便可以乱来的。” “你不乱来?不乱来怎么抓我们了?我们犯了什么法啊?你总得说个明白。” 陌然不想他们叽叽喳喳的闹,便大声说:“各位乡亲,我们有话可以坐下来说,派代表说。” 他用眼光去示意苏眉和颜小米,苏眉心领神会,而颜小米,还愣愣的不知陌然的意思。 苏眉便去劝女人,让她们先回去。昨天的事,县里会有交代。女人都是经不得劝的,又比男人怕事得多。有几个居然心动了,迟疑着要不要离开。 邢副局长没露面,陌然想去找他,但看到半厅的人在,只好先想办法打发他们离开再说。 好不容易劝动了几个女人,陌然说:“各位乡亲,你们要相信我,三天之内,如果不解决你们的问题,工业园区我主动停工。” 老人们都不相信地看着他。 陌然拍着胸口说:“大家都认识我爹,我们老陌家一辈子不说假话的。” 有人就问:“听说,你还抓了苟村长?” “哪个苟村长?”陌然茫然地问。 “苟不缴啊,我们村的村长啊。”老人们大笑起来说:“你连苟村长都敢抓,胆子真大。” 陌然猛地想起昨天在县委大院门口闹事的中年人,他当时着急,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也没管许子明把他怎么样了。 “大家放心,苟村长没事。”陌然说,示意苏眉和颜小米送他们离开县公安局。 这帮人迟迟艾艾离去,陌然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很清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了,这里面还会出现什么幺蛾子,鬼知道。 看着他们离开,陌然立马去找邢副局长。 邢局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劈头盖脸一顿怒骂:“陌然,你害死老子了,你是故意挖坑让我跳是吧?” 陌然嘿嘿地笑,道歉说:“对不起啊,邢局,我也是没办法。昨天那么多领导在,省市都有,让他们闹事,领导还以为我们雁南县没人管事了。” “你呀!”邢局叹气说:“你就不想想,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领导来了,村民开始闹事了?你就不想想,这很玄乎吗?” 陌然摇摇头说:“我没空想那么多。” “是啊,你不想,我呢?被我们局长骂得狗血淋头,县委办还来电话,说我故意挑起矛盾,咯子现在里外不是人,这都是拜托你做的好事。” 陌然笑道:“这不都完了吗?老百姓有情绪,让他们发泄完了不就没事了。你看看,邢局,这不都走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邢副局长没好气地说:“下次你别想玩老子了。这次差点死你手里。” 陌然没心思去谈这事,他从杨书记办公室里出来心里就明白了,这件事的起因,不是村民谋求利益那么简单。而是有人故意给何县长上眼药。解决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齐小燕的事。不让齐小燕收监,是当务之急。 “邢局,有个事,我不明白,怎么突然变了,要收监,是什么意思?”陌然试探着问。 他这下转变得太快,刚才还在谈论村民闹事的事,现在突然转变到齐小燕身上去了,这让邢副局长愣了好一阵没出声。 “你说的这事,也破事!”邢副局长瞪他一眼说:“这不是我们公安局的决定,是检察院。” “检察院?”陌然狐疑地问。 “是啊!”邢副局长叹口气说:“我们公安,其实权力很小的。像齐小燕这个案子,检察院早就关注而且介入了,她是属于批捕的嫌疑人,身份很不一般。上级有新规定,齐小燕这样的嫌疑人,不符合取保啊。” 陌然心里惊诧不已,齐小燕已经被批捕,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所谓批捕,很明显的一个结果,她必须接受判处刑罚以上的徒刑啊! 完了!他在心里哀叹一声。 第二百五十章派出所放人 邢副局长最后的提议,只要齐小燕身体有重大疾病或者怀孕,她就能继续取保候审,否则,这次天王老子都帮不上忙。言下之意,陌然不能去怪他。当然,他没提陌然给他的卡,只是婉转地说:“陌然兄弟,你要理解我。” 陌然当然不能理解!五十万,足够买一条命了。邢副局长无声无息将钱据为己有,却堂而皇之拿上级通知来搪塞他,这是明显的将他当傻瓜弄啊。心里不舒服,口头上却不挑明,只是嘿嘿笑道:“拜托拜托。我嫂子的事,邢局你还得多操心。” 从县局出来,他还得赶去派出所找许子明放人。灭火的事,要越快越好。不要等到火全部烧起来了,想灭就能灭的了的。 许子明这人很固执,没接到陌然的通知,绝对不会放人。 果然,陌然到了派出所一问,知道昨天抓来的苟不缴村长从进来到现在,不但没说一句话,连水也没喝一口。 陌然怕出事,立马要人带他去看人。 苟不缴被关在小黑屋里,前后不过五步。一道铁门,仅容一碗通过。一扇小窗,开在距地面两米高的地方,而且小而窄,射进来的光,无非也就两个巴掌大。 陌然叫人开了门,亲自弯腰进去。 才站稳,差点被熏得跌倒。屋里一股怪味,夹杂着屎尿和霉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人窒息得无非自由呼吸。 借着微弱的光,陌然看清在屋角放在一个木制的便桶,靠墙垒着大约二十厘米高的水泥床。床上铺着一层稻草,稻草上一床棉絮,已经分辨不出颜色。 苟不缴就端坐在水泥床上,看到陌然进来,纹丝不动,眼皮也没抬一下。 陌然便叫:“苟村长,我来晚了。对不起啊!” 苟不缴没理他,像入定的老僧一样。 陌然的心里就开始嘀咕,不知道他想玩什么花样。如果不是知道了苟不缴的背后人物是杨书记,他不但不回来,而且根本不会低声下气与他说话。 “苟村长,误会了啊。”他打着哈哈,想伸手拽他起来。 苟不缴晃动着肩膀,开口说道:“陌主任,你又不是公安,怎么能放我出去?我不走,免得别人说我越狱。” 陌然笑道:“都是误会,你也别生气,有话我们出去说。” 苟村长就抬起头来,浅浅地扫了他一眼说:“顶不住了?我可是顶了快二十四小时了。这地方多好啊,安静!” 陌然哭笑不得,央求着他说:“这里是临时关嫌疑人的地方,你呆这里不合适。” “我觉得挺合适的。”苟不缴轻蔑地说:“比起当年反动派的牢房,这里简直可以算天堂了。我去告诉许所长,我是不会走的。” 陌然一急,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苟不缴又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说:“不关你的事啊?又不是你抓我来的。我只是想问问,我苟不缴犯了什么法?如果犯法了,该坐牢我去坐牢,该枪毙就枪毙。要是没犯法,许子明关我一夜,总得有个说法。” 陌然来小黑屋之前,许子明就拒绝跟着来。此刻苟不缴点名要见他,许子明不出现,他就不出来,他不出来,杨书记会怎么做?麻烦大了! 陌然示意跟着来的干警去叫许子明所长过来,自己在水泥床上坐了,才坐下,感觉屁股底下湿润,伸手一摸,居然感觉稻草和棉絮里几乎要滴出水来。心里不禁咯噔响了一下,许子明这家伙做得也太绝了,这样的环境,不是要逼死人么? 他不动声色地摸出一支烟递给苟不缴。苟不缴起初不接,犹豫了好一会才接了。毕竟他被关进来后,身上的烟盒打火机早就被搜走了。对于烟民来说,可以不吃饭,但一定要吸烟。没烟抽,等于要了半条命。 苟不缴抵制不了烟的诱惑,一点上火,猛吸一口,几乎一口吸了半支。 陌然心里想笑,也有了主意。人只要有欲望,必定存在缺陷。比如眼前的苟不缴,不给烟给他,他会觉得生无可恋。刚才他的一番话,无非都是故意拿架子。 苟不缴人过中年,又是村长,见识还是有一些的。从陌然进去小黑屋,他就揣摩出来了,陌然遇到了麻烦。 他必须端架子,装傻充楞,换取陌然对他的重视,以及他要让许子明下不得地。 一支烟抽完,陌然又递过去一根。 苟不缴也不客气,就着烟头点着了第二支烟。这次吸得没刚才那么猛了,陌然还能看到有烟从他鼻孔里钻出来。刚才的第一支烟,陌然从头至尾没见他鼻孔里喝嘴里冒出半丝烟。他是完全将烟吸到肚子里,五脏六腑底去了。 第二支烟快要抽完了,还不见许子明过来,陌然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个老许,难道没一点眼力吗?老子亲自跑来派出所,吃饱了撑的呀?虽然说抓人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可抓人的事是你老许办的。你总不能撒手不管,一切都推在老子身上吧? 推也行,反正事出来了,总要个人来承担责任。全部责任我陌然可以承担,可是苟不缴这狗杂种,要你出面解释。你就不能解释?要面子就会丢底子。杨书记发怒了,你许子明吃不了得兜着走。 他试探地说:“要不,苟村长,我们先出去,到办公室去等他。许所确实要给你说法,我支持你。” 苟不缴冷冷地笑,将烟头在水泥床上摁灭说:“没事,我就在这里等他。陌主任要是觉得难受,你可以先出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一口一个“陌主任”的叫,显然他很了解他。 陌然没往深处想,管他了解自己什么。可是许子明不来,他还是有些着急。他知道许子明是故意不露面的。苟不缴的村和乌有村一样,都属于子虚镇派出所管辖。也就是说,许子明认识苟不缴,他不想在苟不缴面前丢面子。想他许子明在子虚镇几十年,男女老少谁看到他不巴结示好?如今要他在一个村长面前低声下气,他许子明咽得下这口气?可是他又不能让陌然没面子,所以他只好避而不见。 陌然说:“苟村长,我们都是大老爷们,不能为了一些鸡皮蒜毛的事纠结。有话,我们出去好好说,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办到。” 苟不缴似乎有些心动,就在他犹豫迟疑的这片刻,陌然几乎是半搂半抱,将他从小黑屋弄了出来。 人出来了,一切好办。 陌然悄悄舒了口气,亲自去倒了一杯水递给苟不缴,笑容满面地说:“苟村长,你说,我们应该都是同学了,是不是?” 苟不缴惊异地看着他,狐疑地问:“怎么我们是同学了?” 陌然笑道:“上次党校学习,我们全县村长都去了,你苟村长总不能说就你没去吧?” 苟不缴楞了一下,哈哈笑起来说:“我还真没去。你们村长学习的时候,我还不是村长。” 陌然便尴尬起来,本来想套个近乎,没想到被他一巴掌打回来。 “以后还有机会的。”他讪讪地笑,说:“苟村长,要不,我们先回去?” “回去?”苟不缴吃惊地看着他问:“就这样回去?” 陌然打着哈哈说:“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把派出所拆了?就算拆了,一样的无济于事啊。再说,许所也是没办法,昨天的事,你得理解他。” “我理解他?”苟不缴不屑地说:“他许子明有本事把我抓来,就该有本事与我面对面说话,藏着掖着,算哪门子好汉?” 陌然笑道:“许所能算什么好汉?现在社会,讲究法制。有法走遍天下,无法寸步难行,你说是不?还有,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解决村民的补偿问题,与其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这个问题上,不如我们好好的坐下来,将补偿的问题解决。” “你真能解决?” “必须解决。” “要是解决不了呢?” “我以人格担保。”陌然拍着胸口说:“苟村长,我陌然再怎么样,也是个农民出身。我难道还不理解农民兄弟的想法?放心吧,我一定让大家满意。” 苟不缴嘟哝了一句,陌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显然他有些松动了,犹豫了好久,一掌拍在桌子上说:“好,我信你。不过,许所长这事还没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谁来承担责任 陌然这次让公安局抓人,惹了一身的骚。 县里杨书记亲自召开常委会,会上据说狠狠批评了陌然,并展开说,一定要把背后的没政治意识,没大局观念,无法制思想的后台揪出来。 杨书记的话说得很重,说雁南县有些领导干部立小山头,拉帮结派,形成了一股歪风邪气,必须马上刹车。 会上何县长没说一句话,一张脸铁青得像要杀人。 杨书记的话,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都是在暗指何县长。陌然只是一个村长,因为有特殊关系,才被破格提拔成为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而所有这些,始作俑者都是何县长。如果说陌然的背后真有后台,那么这个后台就是他何田宇县长了。 当然,杨书记没指名道姓,他也不好反驳。陌然上任管委会副主任,是过了县常委会议的。当时除了子虚镇的吴太华书记有异议外,十一个常委,十票通过的。因此,要找责任,找不到何县长头上去。但杨书记的话,就只差点他的名了。 常委会开过后,何县长也没找陌然谈。他在散会后接到市电视台董曼记者的电话,告诉他台里已经决定,不播放阻工新闻。 何县长让陌然去找董曼,其实是有深意的。他不想让别人指责他走后门搞关系,压制新闻自由,隐瞒暴露出来的问题。他让陌然出面处理,就是想着万一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他有替身,有挡箭牌。 其实,何县长一个电话,董曼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新闻播不出来,有人想拿阻工的事做文章的念头就得全盘粉碎。工业园区倾注了何县长太多心血,当初他跑省里,跑国家部委,好不容易把搬迁县城的事搞定,这在很多人看来,他何县长的能力非同小可。别说搬迁一个县,就是搬迁一个乡政府的驻地,没有几把刷子,也无法办得下来。 县城搬出来了,问题马上也跟着暴露出来。 过去雁南县在雁南市里偏安一隅,多大的风雨都有雁南市罩着。比如全国文明卫生城市评比这些破事,雁南县根本不用操半点心。至于有县没治,税收上不来,雁南县也有办法,乡镇这一块揣在兜里是自家的,每年都要跑到市里喊穷叫苦,说税收都被市里收走了,他雁南县根本没钱进账,日子难过,过不下去。市里要不给钱,县里很多工作都没法配合。 雁南市毫无办法,雁南县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身上,随便动一动,就能露出满身的疮疤。如此以来,别的县每年向市里交一大笔税收,雁南县非但不交,还得从市里刮一笔回去。 何田宇县长办成了县城搬迁,雁南市的领导干部的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因此,雁南市不遗余力,从财政挤出一千多万甩给雁南县,烧高香送神。 雁南县搬到子虚镇这里后,一连三年,如火如荼开工建设。等到城市初具规模,何县长才猛地发现,雁南县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经济发展存在瓶颈。 雁南县搬出来雁南市,其实距离雁南市并不远。公交车只要延伸一下就能到。这样一来,商贸这一块,几乎就没任何优势。没有商业活动,或者商业活动后继无力,一段时间后,整个县城的经济就将遭遇灭顶之灾。 商业活动不发达,人气就上不来。没人气,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 何县长不愧是省里下来的干部,高瞻远瞩的能力还是高人一等。他提出来建设工业园区的问题,并且拿出了分析报告。 何县长分析得非常在理,雁南县靠近湘水河,水资源丰富。工业发展,离不开水啊。而且雁南县新县城地域广阔,可利用的土地资源取之不尽。还有,工业发展起来,人气必将起来。因为任何一家工厂,都需要工人。这些工人就是潜在的消费者,能带动整座城市的经济发展。 何县长的提议在常委会上一致通过,当即划拨了一千亩地,日夜开工,三通一平。就等着凤凰落巢。 说也奇怪,别的县搞个经济开发区,再怎么弄,总有几家企业被弄进去装点门面。雁南县的工业园区从开工建设到现在,不论县招商局如何努力,就是不见一家企业进驻。何县长为此开过几次专题会议,拿出了空前的待遇,还是不见动静。如此拖了几年,弄得工业园区半死不活,成了一个现实的笑话。 简单点说,工业园区就是何县长的痛! 陌然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虽然他并没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但死马当作活马医也是无奈的选择。 工业园区的成败,直接决定了何县长的政治仕途。为此,何县长任用陌然,是他在做最后一把赌注。 陌然没让他失望,瑶湖集团的落地,标志着雁南县工业园区有了飞跃式的发展。 杨书记在常委会上的发言,深深刺痛了他。但他现在不会反击,他已经知道,杨书记是强弩之末了,还过几个月,他就得从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杨书记一退,如果不出意外,书记的位子非他莫属。这次赵部长过来,就有意识透露了信息,省里非常关注雁南县的发展,毕竟一座新县城,要让他成熟,没有三五几十年的沉淀,根本不可能。 这样一来,对执掌雁南县的领导就得非常小心,倘若用错了人,别说成熟,不弄死才怪。 杨书记名为责怪陌然,其实是拿鞭子在抽他。可是雁南县里,他还是老大,当家人。何县长的威望虽然很高,但真要与杨书记比起来,还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杨书记指名道姓点了陌然的名字,他不拿点姿态出来,别人背后会说他包庇下属。因此散会不到三分钟,陌然就出现在他办公室里。 何县长让张波涛敞开办公室的门,他击掌怒骂陌然,声音大得让整座县委大楼都能听到。 陌然垂手束立,一句话也不争辩。 何县长骂累了,示意张波涛去关了门,长叹一声说:“陌然,你能理解我不?” 陌然认真地点头说:“是我不对,我做错事了,给领导添了麻烦。” 何县长盯着他看,突然笑了,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但没错,而且做得非常恰当。对于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就应该严厉打击。不过,现在我们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能理解吧?” 陌然疑惑地点了点头。 “做大事者,得受得了委屈,吃得了鼻涕。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我们现在的写照么?” 何县长这话,几乎就是推心置腹。这让陌然有些受宠若惊。 张波涛适时插进来一句话说:“陌然,何县长受的委屈比你大多了。” 陌然瞪了一眼他,张波涛这个小人,之前想将徐文友弄下来,自己去招商局坐一把手交椅,没料到被杨书记一个耳光打回来。他现在天天抱着何县长的大腿,无非就是在等待机会。他这样的人,就是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分子。谁都知道,杨书记要退,何县长将会是雁南县的一哥。 张波涛想去招商局,并不是他有特别的能力能将招商局的工作搞得风生水起,他是冲着苏眉去的,这让陌然恶心不已。这就是陌然为什么把苏眉调到身边,让张波涛空忙一阵了。 “陌然啊,你看这件事,该给县委什么样的交代啊?”何县长问。 “责任在我,一切责任我个人担着。”陌然想也没想就说:“领导,你放心,县委追查下来,我陌然一个人顶着。” 何县长微笑着摇头说:“不,如果让你一个人顶着,我何田宇在别人眼里算什么人?这个事,我来顶。” 陌然有些感动,他知道抓人这件事,可以上纲上线的。说轻点,是政治纪律错误,说重点,就是违法犯罪。 政治纪律错误,还能在党内纪律处分。如果上升到违法犯罪,所有的政治前途都将化为乌有。 何县长现在如日中天,雁南县的未来,还需要他掌舵。他不能有任何问题,必须要人顶上去。而这个人,陌然最合适不过的了。 “领导,你相信我,就让我爱承担责任,事实上,抓人这事你本来就不清楚,是我个人作的决定,责任当然我来负。” 陌然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而且有理有据。 何县长就沉默下来,低声说:“园区的建设,一刻也不能松懈。只有拿出实在的成绩,就能堵住别人的嘴。陌然,你好自为之。” 从何县长办公室出来,陌然有想哭的冲动。 他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里间,仰面往床上一躺,闭目假寐。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他要好好理顺一下思路。当然,他陌然不随看中管委会副主任的位子,他现在还是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也就是说,瑶湖集团项目的进展,他陌然有生死决定权。 但他从做了第一天的村长开始,就感觉到了责任两字的重要性。任何一个人,想要完成自己的愿望,脱离了仕途,还真是寸步难行。 就在他闭目沉思中,耳朵里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第二百五十二章有花堪折直须折 敲门声响了几下,陌然没作声。此刻,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他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想起自己进来只是关了门,并没反锁,正想坐起来,一抬头,就看到苏眉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他仰面八叉地躺在床上,这样的姿势让人忍俊不禁。 他正要开口,被苏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再进来,嫣然一笑。 陌然狐疑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被骂了吧?”她慢慢走过来,犹豫了一下,侧身往床沿边一坐。 陌然的心便猛烈跳起来。她看似无意的一坐,却让陌然有些尴尬了。 他偷偷打量了她一眼,苏眉今天穿了一身旗袍样的套裙,白底蓝花,素净淡雅。她的头发高高地挽起来,如一堆黑云一样的优雅。他的眼光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她如山峦一样挺立的胸口,让他开始莫名其妙地口渴起来。 “他们都听到了。”苏眉浅笑着说。 “听到就听到吧,我是打工的命,被老板骂,一点也不奇怪。”陌然叹口气说。 “除了颜小米,他们都在幸灾乐祸。”苏眉突然皱了眉头说:“这些人,恨不得你下台。” “为什么?”陌然好奇地问。 “这还不简单?他们工业园区成立几年了?有丝毫成绩吗?你一来,就拉来十多亿的项目,他们能不眼红?你这样做,岂不是把他们都比了下去?你说,不恨你,恨谁?”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随他们的便。老子无所谓。” 苏眉就来看他,眉眼笑得弯起来,轻声说:“陌然,你一口一个老子的,真像流氓的口气。” 陌然一楞,讪讪地说:“我本来就是个流氓。” “可你一点也不流氓。” “是吗?看来我还是要做个流氓。”陌然说着话,眼光不老实地盯着她的胸口看。苏眉显然感觉到了,故意将胸口挺了几下,一丝红晕就荡漾在她洁白的脸上。 屋里一阵沉默。 陌然坐起身说:“出去吧,让人看到不好。” 苏眉咬着唇说:“我锁门了。” “锁门?”陌然心里一跳。她锁门干嘛?暗示自己? “对,锁门了。”她反转身来,轻轻将陌然往后一推说:“你累了,我不想别人来打扰你,你好好休息呀。” 陌然被她一推,顺势倒下去,再次仰面八叉地躺着看天花板。 苏眉对男人有种无法言说的诱惑。任何男人看到她,心里都会有莫名其妙的悸动。他陌然也不例外,第一次在东莞见到她,当晚在梦里就出现过她的影子。 这是非常邪恶的思想,陌然有时候会骂自己。过去二十多年,他还没对女人动过心,比如他在学校,别人都在忙着谈恋爱,他一门心思学习。在他看来,爱情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该来的时候,无声无息。不该来的时候,拿着石头打破天,一样无所作为。 后来被逼远走东莞,面对秦园的爱情,他一直的被动的应付。他装糊涂啊,因为他对秦园的感情,永远停留在老板与员工的层面。爱情的最吸引人处,就是诱惑的力量。秦园对他来说,恍如天山上的雪莲,圣洁不可侵犯,让他丝毫也不会有半点情欲。 而齐小燕,只是他少年时期朦胧的爱情,随着时过境迁,他从内心里已经将她视为亲人,一样的没半点情欲的感觉。 至于肖莹,他一直有着保护她的冲动。她太弱小,也太委屈。他不想任何去欺侮她,他希望她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 孟晓和孟夏,是做妻子的最好选择。她们温柔娴静,完全的邻家小女形象。拥有她们,人生不会有遗憾。 眼前的苏眉,却让他有无穷无尽的诱惑思想。苏眉的一笑一颦,都能牵动他的目光。他们在去徐文友家回来的暧昧,让陌然回味无穷。 他只在心里想,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去拥有她,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的未来。给不了未来而去拥有她,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我陪你躺躺吧。”苏眉突然含羞说,话未落音,整个人已经往他身边躺下来。 陌然顿时手足无措,甚至慌乱。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就这样安静地躺着,什么也不要想,”她背对着他,轻声说,微微闭上眼睛。 陌然不敢动,身体僵硬起来。 她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反转手去拉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说:“陌然,你就这样轻轻地搂着我吧。”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去搂了她的腰。 这一搂,顿时整个人都差点被融化。苏眉的腰肢柔软无力,慵懒得如同春日阳光下的小猫。 他激动起来,却不敢乱动。搭在苏眉腰肢上的手臂,愈来愈僵硬,几乎如石化一样的令他难受。 但他愿意,他宁愿自己石化,也不愿舍去这片刻的温柔。 躺了一会,苏眉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含羞带娇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们就这样凝视着,眼波流动,任温柔流淌在他们几乎要紧挨在一起的身体。 她伸出手来,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微微闭了眼睛问:“想不想吻我?” 陌然只觉得喉咙里发涩,浑身血脉喷张。听到苏眉问他,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吻我吧!”她将嘴唇缓缓递过来,陌然只觉得眼前一朵花儿在盛开,暗香盈动。 就在陌然的唇要吻上她的时候,她惊慌地躲避开去,伸手将他推开,双手捂了脸,颤抖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勾引你?” 陌然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个荡妇吗?”她依旧捂着脸,声音颤抖着说。 “不,在我心里,你就是圣母玛利亚。”陌然想拿开她捂着脸的双手。她使劲地挣扎着,让陌然丝毫也不能得逞。 “不,我就是个荡妇。”她突然放开手,紧紧盯着他看,一字一顿地问:“你怕我吗?” “你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陌然不以为然地说。 “女人是老虎,你不怕?” “怕就不是我陌然了。”陌然停在了动作,静静地看着她说:“老子只是记得有句唐诗,做人一定要学习领会透。” “什么诗?”她惊异地问。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眉楞了一下,随即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轻轻骂道:“果然是个流氓。” 她的娇颦让他再次冲动起来。 他翻身而起,压在她身上说:“女人就算是老虎,终究要被男人压在身下。” 她娇喘一声,将他环抱入怀。 苏眉全身柔软,浑身如无骨一样。这让陌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无论肖莹还是齐小燕,她们都在这时刻身体会无端僵硬起来。只有苏眉,如一滩水一样,柔软无骨。 他凝视着她,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微闭双目,娇羞无限,如一朵等待绽放的花儿,暗香扑鼻。 陌然激动不已,就在他要伸手去解开她的扣子时,耳朵里又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齐小燕拒绝怀孕 这一阵敲门声将两个人吓得不轻。 陌然的脸色都变了,他紧张不已,呼吸几乎窒息。 倒是苏眉,不紧不慢,轻轻一笑,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门锁上了,不用担心。” 他们不敢再动弹,都侧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敲门声停止了,颜小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刚才不是回来了么?怎么又不见了?人呢?” 苏眉抿嘴而笑,在陌然的唇上亲了一下,娇嗔着说:“流氓!” 陌然心里一动,将她搂抱入怀。却再也没心情去解她的衣扣。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相拥着,听着颜小米的脚步声走远。 下午司机小付进来,请陌然去工地。 这次他没带任何人,带着小付一个人往工地跑。 盐湖集团奠基结束后,正在按施工要求准备前期材料。毛工戴着草帽,与一帮人在指手画脚。 他是瑶湖集团基础建设总工程师,过去主要负责房地产开发。对于厂房一类的建筑,并没多少经验。 看到陌然来了,毛工一帮人迎了过来。 顾亦珊给了毛工一个任务,未正式施工前,需先立一尊铜像。铜像是以秦老狐为模型制作,经天纬地的点,顾亦珊已经标明在施工图纸上。 陌然就笑,问毛工:“先立铜像,不怕施工的灰尘什么的玷污么?” 毛工叹口气说:“过去也是如此,轻尘大师的建议,集团一贯是必须遵照执行的。过去不立铜像,是先修喷池,轻尘大师说,水是财。喷泉是瑶湖集团开发所有房地产项目的标配。这次她要立铜像,她们风水这一块,玄妙得很。还是按她的要求来。” 先立铜像,陌然并不反对。但工业园区立一尊以秦老狐为原型的铜像,会不会引起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反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聊了几句,得知没有村民来阻工。只是工地上的材料,莫名其妙会丢一些。 陌然知道,建筑工地不丢材料的情况,少之又少。但必须要遏制,要不,发展下去,会造成没材料施工的局面。 他在工地上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如果不出大意外,半年后,工业园区将初具规模。 顾亦珊不在,陌然也没问。她是风水师,无须时刻守在工地。平常瑶湖集团的风水,她只需拿出风水签就行。而雁南县的投资,秦园有特别要求,顾亦珊必须从头至尾跟踪项目进行。 陌然决定回一趟家,齐小燕的事还纠结在心里。如果不尽快处理,怕会有麻烦。 陌然回村,通常不坐小车。他不想太招摇。 陌生的摩托车还是他在用,现在他的驾驶技术非同往昔,能将摩托车开得风生水起。 桃林里齐小燕的家安静无比。陌家的几只鸡在桃林里散步。桃子早已摘了,空余一株株绿油油的树。 陌然径直将摩托车开进桃林。 齐小燕听到摩托车响,正在二楼探出头来往下看。看到是陌然来了,欢天喜地往楼下跑来开门。 平常她在家,都喜欢将大门紧闭。 陌然也不上楼去,就在堂屋的竹椅子上坐了,缓了一会说:“齐小燕,有个事要与你谈谈。” “随便谈。”齐小燕笑吟吟地看着他。 只要陌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就会感到无比欢喜。而且凡是涉及到陌然的事,她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去做。 “这个事,你得想清楚。”陌然迟疑了一下说:“县局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如果再不想个办法,会出问题。” 齐小燕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半天低声说:“你不用说了,我宁愿去坐牢,也不会与陌天怀孕。” 陌然一听,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一样,腾地站起身,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我大哥就那么让你不愿接受?” 齐小燕不争辩,低垂着头不出声。 “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再进去吧?”陌然着急地问。 齐小燕反而笑了,浅浅扫他一眼说:“你真那么在乎我进不进去啊?” 陌然摸了一下后脑勺,沉声道:“我们一家人,能看着着急亲人去受那个苦吗?” 陌然花钱打通关系,从许子明到邢亮副局长,花费巨大,用心良苦,齐小燕是知道一些的。公安这帮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们才不会在乎你陌然是不是县长跟前的红人,只要撞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就可以大义凛然地将事情无限扩大。 齐小燕突然低声说:“办法倒不是没有,如果你真心不想让我再进去,你应该帮我。” “我当然帮你啊!”陌然不假思索地说:“我必须帮你的。” “你要帮我,就让我怀孕。”齐小燕咬着下唇说:“除了你,我不会怀上任何人的孩子。” 陌然这下蒙了,齐小燕还在念念不忘这事。别说陌家娘曾经暗示过他,就单纯冲着大哥陌天,他陌然也做不出这般禽兽之举啊! “齐小燕,你怎么还那么天真?”陌然没好气地说:“你是我大嫂,我能做这般猪狗不如的事?” “哪就让我去坐牢。” “你怎么那么固执呢?” “因为我是有信仰的人。” 陌然顿时语塞,齐小燕态度之坚决,似乎再找不出一个让她改变主意的办法。可是她不怀孕,必定会收监。一旦收监,主动权都在邢副局长手里了,他陌然就会像一只被人捏着了腿脚的蚱蜢,动弹不得。 “其实,我大哥,以及我们全家,都希望你给我们陌家生个下一代出来。”陌然尽管心里着急,还是放缓了语气,劝告着齐小燕说:“齐小燕,过去的事,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就得正视现实。” “陌然,你不要再说。我的意见不会改变。你要不想我再进去,就让我怀上你的孩子。否则,我宁愿坐牢,其他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了。我心情不好。” 陌然哑口无言,楞在当场。 齐小燕淡淡一笑说:“你的孩子,不也是陌家的孩子?反正都是你老陌家的后代,你就那么难?” 陌然哭笑不得。但他明白,齐小燕的思想工作做不好,她再进去,不但陌天受不了,齐烈更会打上门来。 门外一响,随即看到大哥陌天进来。 陌然起身笑着问:“哥,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陌天在忙着给邢副局长装修新房,他对陌然与邢副局长的交易一概不知。齐小燕身陷囹圄,陌天是束手无策的。他就一个普通的木匠,遇到这样的事,这样干着急。法律于他,就是一片空白。 “这个局长,难伺候!”陌天将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丢,骂咧咧地说:“老子不干了,爱咋的咋的。” 陌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老弟,你找的这个事,不好干。他的老婆,刁蛮得很。这里不好,哪里不行,我怎么做?不做了。” 陌天大声说:“不就是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吗?像皇后娘娘一样,说话太难听了。不干了。” 陌然心想,让你去装修,不就是想为了你老婆好吗?大哥啊大哥,你就不想想,当官的人,谁的脾气好呢? 陌然猛地惊醒一样,斜着眼看着他问:“你来做什么?” 陌然一下还真不知如何回答。他迟疑好一会,低声说:“我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陌天不以为然地说:“没事你去忙。家里没什么好看的。” 陌然讪讪地笑,正要起身走,被齐小燕喊住,不屑地对陌天翻着白眼说:“怎么啦?是我叫他来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陌天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说:“老婆叫来的啊,好好好,我去做饭,你们聊。” 齐小燕鼻孔里哼出一声,轻蔑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个熊样!还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做梦去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一家人的酒宴 陌然回家,陌家爹欢喜一场。指使陌秀去桃林屋里叫了陌然回来,让陌家娘杀了一只老母鸡,父子晚上要好好喝一顿。 陌然随陌秀回来,身后居然还跟着陌天夫妻。陌家爹脸上掠过一丝乌云,转瞬就恢复平静。 陌天夫妻关系不好,外人看不出,陌家人自己明白。特别是陌家爹得知陌天结婚这么多年,齐小燕不让儿子上床,这让陌家爹感到莫大的愤怒。男人娶老婆,为的就是有个知心人可以说话,天冷时节有个暖脚。当然,当丈夫的,必须得有丈夫的主权。儿子虽然错在先,毕竟你齐小燕答应嫁过来。吃屎要你愿变狗啊! 既然嫁了过来,为何不让儿子沾她的身子?陌家爹这样的疑问在陌家娘面前上演过好几十回。每次说完,都是捶胸顿足,大骂儿子无用,没男人气。哪有老婆不伺候老公的道理?天底下都说不过去啊! 陌家爹骂儿子,陌家娘就心痛,两个老人便斗嘴,搞得一屋子乌烟瘴气的,让高考完了在家的陌秀烦不胜烦。 陌秀高考成绩不理想,对完答案后一直闷闷不乐。陌家娘得知小女儿没考好,暗暗高兴。陌秀刚生出来,被狠心爹娘扔了不要。陌家娘如获至宝捡回家来,一口米汤一口奶将她奶大。平常她骂得最厉害,却是最心痛这个小女儿。 陌家娘生了三个小子,就是不见姑娘。被陌家爹说她肚子不争气。现在捡回来这个宝贝,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说小女儿半句? 陌秀考不好,翅膀就没法长硬。终究要落得嫁在周围十里八乡。这对陌家娘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毕竟老了之后,还有个女儿家可以走动。要是女儿书读好了,长了本事,一翅飞走了,这十几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因此,在陌家,唯一听说陌秀没考好还高兴的人,就只有陌家娘一个人。 陌家爹娘拌嘴,谁拦就骂谁,唯有陌秀眉头一皱,鼻子里轻轻一哼,陌家爹娘便立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菜上桌,陌家爹叫陌秀去拿了一瓶平常舍不得喝的好酒来,摆开三个杯子,准备倒酒。 酒还未倒,陌天先说话了,拦着爹的手说:“爹,酒我不喝了。” 陌家爹眉头一跳,骂道:“你一个做手艺的人,不喝酒,哪里有气?” 陌天嘿嘿地笑,看了齐小燕一眼,没出声。 陌家爹话没错,做手艺的人,走家窜舍的,哪能不喝点小酒?何况陌天的祖师爷是鲁班,鲁班可是喝酒的,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不喝酒,岂不是没得到真传? 陌天并非不喝酒,当初要不是三两猫尿,他哪敢在半山坡上将齐小燕拖进玉米地里?他要是没酒壮胆,看到齐小燕的背影他都不敢举步的人。 也就是那一次,陌天戒了酒。 齐小燕听他们父子说话,眉头一跳,指着酒杯说:“爹,他不喝,我喝。” 陌家爹还在犹疑,一边的陌秀拍着手叫道:“大嫂喝,我也喝。” 陌家爹瞪女儿一眼:“女孩子家的,喝什么酒?” 陌秀笑嘻嘻地说:“大嫂喝,娘也喝。我怎么就不能喝?” 陌秀所言不虚,乡下女人,也如男人一样,没事也会喝上几杯酒。特别是糯米刚下来时,家家户户都会酿了糯米酒。这时候每家每户的女人,都比男人还要先一步尝新酒。糯米酒初出来,正是寒露过后,遍地霜冻时节。女人们喝了酒,醉成熏熏的一团,犹如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即便如陌家娘几近风烛残年,亦如老树开新花一般的烂漫。 陌家娘爱女心切,也瞪了眼骂老头子:“就是,秀桌面就不能喝?喝!娘给你撑腰。” 陌家爹无可奈何,陌秀洋洋得意,从爹手里接过来酒瓶,倒了五杯酒出来,先拿了一杯放在爹面前,再拿一杯放在陌然面前。想了想,还是先给齐小燕面前摆了一杯酒,剩下两杯酒,她端详好一阵,才拿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剩下最后一杯,她看着陌天说:“大哥,是你喝,还是娘喝?” 陌天犹豫不决,陌秀便白他一眼道:“大哥,喝个酒都像个娘们,难怪大嫂骂你。” 陌天不是不喝,只是在齐小燕面前,他心里犯怵,还真不敢举杯。 齐小燕嫁入陌家,新婚夜陌天兴致勃勃进洞房,被兜头一瓢冷水浇来。齐小燕拒绝与他同房,且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陌天起先还想纠缠,被齐小燕一把将一张脸挠得开花,当即哑了火,从此不敢进齐小燕房间半步。 因为齐小燕放出话来,只要陌天敢进她房间一步,她就立即回娘家,永远也不再回陌家来。 陌天胆子再大,遇到齐烈,腿肚子也会发抖。齐烈刚暴脾气,当年就要将陌天送去公安局,要不是齐小燕最后答应嫁给陌天,这个时候的陌天,应该成了乱坟岗上的一员了。当然,很多人不明白,就算陌天强暴了齐小燕,也不至于罪该至死。只是很多人不清楚,当年还有个流氓罪,一句莫须有的调戏话,都有可能丢了一条小命。 陌天戒酒,始自占有齐小燕那天。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陌天愿意他从来不喝酒。不喝酒他就不会胆子大,不喝酒他就不会去侵占齐小燕。当然,他并不后悔,哪怕到现在,他一天齐小燕的身子都没沾过,他还是不后悔。 陌家娘伸手将杯子接过去,瞪了女儿一眼道:“秀,没大小了么?” 陌家娘虽然也恨儿子不争气,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打他骂他,都是恨铁不成钢,想怎么样都行。别人要是欺侮儿子了,她护犊子的母爱便会瞬间爆发。 陌然笑着说:“大家都不争了,爹好不容易开心一回。大哥,你今晚还是喝了。要不,大家都不高兴,你心情也会不好。” 他说着话,眼光却往齐小燕这边瞟了一下。再转回来,鼓励大哥说:“男人嘛,酒壮英雄胆。” 他话里的含义,或许只有齐小燕能听出来。陌然只感觉桌子底下脚一痛,低头一看,发现齐小燕的脚尖,正狠狠地碾压着自己的脚。 他不动声色抽回来脚,拿着杯子狠狠地与大哥碰了一下,举着杯子说:“哥,我们兄弟干了。” 陌天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杯子,放在鼻尖前闻了闻,似乎很反感酒味一样,犹豫着也喝了下去。 陌然得意地对齐小燕说:“怎么样?我就说,我哥其实还挺男人的吧?男人本色,有时候是需要激发才能出来的。” 齐小燕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随你说,反正我聋了。” 陌然这话不但是对她说,更是对大哥陌天说。他在暗示他,做男人,得有勇气和暴力,女人这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娇惯得厉害了,眼里根本不会有男人。 另外的一层意思就是,陌天不如趁着酒意,再上演一回半山坡玉米地的戏。如果真成了,让齐小燕怀上了孩子,他心里的一块巨石才会掉落到地上啊! 陌天当年酒醉施暴,害得陌家一家人都觉得愧对齐小燕。齐小燕在陌家的地位,基本处于一言堂。没人敢去撼动,也没人敢去挑战。 过去如此,是因为她背后还站着一个齐烈。在乌有村里,齐烈就是皇帝,得罪皇帝不可怕,得罪齐烈了,就只能等死。 现在齐小燕还有这样的地位,却是陌天一手惯出来的毛病。陌家谁敢对齐小燕有半点不尊敬,陌天是敢打上门来的。 陌然看大哥杯子空了,居然去齐小燕面前拿了她的酒杯,将酒往陌天的杯子里倒说:“大嫂,喝酒这点破事,还是让我大哥爷们来。” 齐小燕一把没抢到杯子,狠狠地说:“陌然,你不用张嘴,我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陌家父子一开喝,两三斤根本不在话下。要是陌生在家,遇到此种场合,更是得意非凡,一个人喝个一两斤白酒,简直就是嘴到擒来之事。 陌天似乎也明白了陌然的心思,举起杯子就放不下了。本来他心里苦闷,平常爹娘责怪,齐小燕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个人在外做艺,赚再多的钱,心里照样空荡荡的找不到底。男人活成他这样,不如买块水豆腐撞死!这是三弟陌生与他吵架时的话。 他自然不想死,他觉得命运亏待了自己。纵使当年酒后乱性,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么多年他一直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做事,老天爷的惩罚也应该早够了。他想归这样想,却没勇气改变命运。比如与齐小燕离婚。 这提法是陌家爹提的,陌家爹有次喝醉后,指着儿子大骂,与其活成不像男人的男人生活,不如步子迈大一些。有些东西,没有勇气,就无法改变。 话归这样说,要陌天离婚,比挖了他祖坟还要让他愤怒。即便是陌家爹,陌天也是脖子一梗,脱口骂道:“老不死的东西,管你鸟事!” 每当这时,父子两必定要哦发生一次惊天动地的争执。最后的结果,都是陌天一个人跑到桃林深处去哭。陌家爹站在家门口,双手叉腰,怒骂不止。 陌家爹的骂,齐小燕当然能听出话里的意思。但她从来不接嘴,就算陌家爹的指桑骂槐就差点着她的名字了,她亦如耳朵聋了一样,关门闭户,一声不出。 一瓶酒很快见底,陌家爹又让陌秀去拿了一瓶来。 陌天似乎有怯意,被陌然鼓励着说:“哥,不就是酒吗?死不了人!” 陌然知道大哥陌天的酒量,这点酒对他来说,并不能让他醉成一团泥。酒要喝到恰到好处,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啊。 果然,第二瓶酒过后,陌天还嚷着要喝。陌然开始断然拒绝。 酒喝完了,人也醉得人仰马翻。陌家爹显然不胜酒力了,他说话的舌头开始打结,指着陌天说:“天,你是老大,要带个好头。我老陌家祖祖辈辈诚诚恳恳做人,从没做过伤天害地的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八岁了。” 说完连连叹气,眼光又去看齐小燕。 齐小燕根本不与他的目光接触,躲躲闪闪的,闪烁其词。 陌然便接过话来说:“爹,大哥心里有谱,大嫂也一样。他们不能像你一样,他们对人生是有规划的,该什么时候要孩子,他们比谁都清楚。你说是不?大嫂?” 齐小燕顿时尴尬起来,讪讪地说:“陌然说的有道理。不过,要我齐小燕替老陌家来传宗接代,估计不靠谱。” 陌家爹怒道:“你是陌天老婆,你不替我老陌家传宗接代,谁来替?” “谁想替谁替,我不稀罕。” 陌家爹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要吐血。可当着儿子陌天的面,他又不好发作。他知道,只要他的话伤到齐小燕半点,陌天就会立马跳出来翻脸。 做父母的,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抱到孙子。哪怕生个傻瓜,老人一样视如珍宝。可是齐小燕结婚这么多年,就像不开屁眼的老母鸡,一年过一年,肚子丝毫不见动静。如果不是陌天说出来他们从没同过房的秘密,陌家父母还一直在暗揣,究竟是儿子的问题,还是儿媳妇的问题。 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特别如乌有村这样还沿袭着太多祖训的地方,念经似乎成了每家每户最难捱的事。父慈子孝是中国农村千百年来所有人的追求,但真能做到这一步的,试问天下,谁敢拍着胸脯说做到了? 在乡下,儿女离婚,不是儿女的责任,而是做父母最大的羞耻。因此陌家爹有这样的念头,一是为儿子抱不平,最关键的是,他这话也仅敢对陌天发怒时说。 陌然的突然发迹,让陌家爹憋在心底的怨气一扫而光。这让他多少找回了一些面子,要不,遇到几个老头子说起家事,陌家爹几乎没颜面对人言。 子虚镇逢五逢十赶集,陌家爹每集必定要赶。他一辈子勤劳,家里种的各种农作物很多,蔬菜瓜果,应有尽有。赶集的老人卖完菜,都喜欢聚集到街头的一家米粉店里喝上二两。四村八乡的各样风流故事便由此插上翅膀,飞遍万水千山。 陌家爹每次逢集,他都是最早卖完瓜果蔬菜的人。他由此也是最早去米粉店的人。陌家爹二两白酒,一碗大肠粉,下最多的辣子,偶尔会要上一碟卤豆腐,通常喝到一半时,老头子们都会陆续过来。 老人们最得意的就是儿子又给自家添了孙子,但凡是添了孙子的人,这一早上的米粉和酒,都是这老人买。尽管这些老人没有钱,他们掏出来结账的钱,都是些零散的票子,这些钱,不知要赶上多少次集才能凑足。但没有一个老人会小气,都会大呼小叫一定要吃好喝好。陌家爹等待这个机会等了好多年,可惜没轮到他买一次单。 老人的面子比命还重要,陌家爹受了几次冤枉气,以后赶集,再也不去米粉店了。心里有气,找不到人发,就只能找陌家娘发。陌家娘又不让他,三五句话争起来,陌家爹就要动手,可是每次手还没举起来,就被陌家娘一脚踢在屁股上。 陌家爹哀叹说,三个儿子一个媳妇,不见一个孙子,这与老福和老孙头有屁分别?不如做个五保户,反正看不到后人了。 任陌家爹怎样说,齐小燕都不会接茬。方正她抱着一个想法,这辈子绝对不给陌天生孩子,也绝对不与他离婚。他害了她一次,她要害他一辈子! 所有的这些过往,陌然不清楚。陌家爹也不愿意跟他说,毕竟二儿子是个人才,他要走得更远,不能让这些琐碎的事牵绊了他的手脚。 陌然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催着大哥回家去休息。 陌天迟迟艾艾起身,看着齐小燕不走,他又想坐下,被陌家爹一脚踢翻凳子骂:“没出息的崽啊,你婆娘不走,你不会拉着走?” 陌天似乎受到了鼓励,眼睛不去看齐小燕,反手一把拖住她说:“老婆,我们回家。” 齐小燕还想挣扎,被陌然用眼光制止住了,他虽然没说话,但所有的语言都在他的一瞥见流露了出来。 齐小燕便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嘴里喊道:“陌然啊陌然,你让我上刀山火海啊!” 陌然没搭理她,转身上楼去了。 屋外夜色渐浓,蛙声一片。 暑夜的风,就像被火燎过了一般,吹在人身上,难受至极。 陌然站在阳台上,看着大哥陌天和齐小燕一前一后没入桃林,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酸涩的微笑。 过了今夜,他将迎来人生最痛苦的抉择。 第二百五十六章权衡利弊 早上陌然起得早,陌家爹娘都还没起床,他轻手轻脚洗漱之后,开门出去。 今天杨书记要找他谈话,具体内容并没有告知。杨书记要与他谈什么,他心里没底。公安局关押的人都放了出来,陌然安排苏眉和颜小米去处理补偿的问题,另外再指派了管委会一个具体负责拆迁的副主任一起。 自从闹出了关押阻工村民的事之后,陌然在雁南县里悄然获得了一个“陈世美”的称呼。陌然不服,他怎么是陈世美呢?有人告诉他说,陈世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代表,你陌然昨天腿杆子上还有泥巴,怎么一下就可以翻脸,将老百姓往公安局里关呢? 陌然有苦难言,当时如果不采用这个办法,他还真想不出其他手段。当时他的脑海里跳出来的就是邢副局长的一张脸。他深知老百姓什么都可能不怕,唯独怕公安局的人。因为人只要关进去了,不死也会脱层皮出来。 但他没料到这背后是有故事的,村民敢来阻工,当然背后有人组织。组织的人现在也找了出来,就是苟不缴。一个小小的村长,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果然,苟不缴背后暴露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的是杨书记。 杨书记为什么要阻工?他是故意给何县长上眼药。省里来了赵部长,市里来了彭副市长,都是手握重权的实力派人物。雁南县工业园区就如雁南县搬迁工程一样,都是何县长力主上马的,这样就将杨书记比得一文不值。想他扬天书记苦心经营雁南县十几年,将一头黑发熬成了花白,雁南县照旧龟缩在雁南市里不出来,成了人人讨嫌的人。 何田宇县长一来,大刀阔斧,横刀立马,人家有资源,能搞来项目,找来钱。按理说,杨书记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毕竟在雁南县,他是一把手,最大的当家人。可是何田宇县长在搬迁县城,开发工业园区这些事,居然不与他汇报。最多在常委会上举举手表决一下,而且不管表决结果如何,他何田宇县长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按照政府规定,钱不归杨书记管。但过去县里要用一分钱,都必须得他签字同意。现在好了,何县长一来,直接推翻了惯例,所有要用钱的地方,只要何县长点头的,他一支笔直接签了算数。 杨书记刚开始还想反对,无奈钱是人家搞来的,又有这个权力,他在暗中角力几次后,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何县长的对手,因此他按下心来,等待机会。 机会出现的时候,杨书记有两种打算的。如果板下了何田宇,雁南县他还是老大。而且何田宇一走,他的级别必定要升一级。这样他就不用在年底前退休了。只要不退休,他就还能再干一届。而且这一届干完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被安排带市人大或者政协去做个副主任或者副主席,安度晚年。 就算扳不倒何田宇,也要在赵部长面前露出一手,暗示何县长,在雁南县,他扬天书记还不算一只死老虎,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声令下,甚至只要暗示一下,就会有人冲出来冲锋陷阵。 果然,苟不缴先冲了出来。 陌然没等他冒头,直接一棍子将他打进了泥土里。 杨书记得知这些事,他能高兴? 陌然的心里这几天一直像敲着一面鼓,咚咚作响。得罪杨书记,他没好果子吃,得罪何县长,他更没地方可以出气。 杨书记与何县长,就像摆在他面前的两座大山,直接将他挤压得毫无生气。 他在权衡了一番之后,心底多少还是有了点底。 杨书记再狠,他也是日暮西山的人了。而何县长,正如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如日中天。他本身在省委经营不少年,到地方应该算是镀金走个过程。通常像何县长这样的人,在基层锻炼个三五几年,回到省里就能做个厅长一类的官员。这样的干部,一般不会太较真地方工作,只要能得过且过,他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时间一到,就甩手走人。 而何县长,似乎是个异类。他来到雁南县,看样子就没有打算要离开。从他跑部钱进这些事来看,他是将前途都赌在了雁南县。 这样的异类一到地方,很多干部周身都会表现出极端的不适。过去大家在一个锅里拢勺子,彼此知根知底。现在突然冒出来何县长这么一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人,他们的生活被从头至尾打乱得一塌糊涂。 传说,在雁南县出现过这么一个现象,有干部私底下烧香祷告老天,希望何县长早日调离雁南县。 何县长刚来雁南县时,喜欢一个人出去乱走。有次走到房地产局办事大厅去,看到几个值班人员忙着在网上斗地主,对来办事的群众黑着脸辱骂,他便过去说:“你们这样的办事风格,怎么对不起你拿的这份工资?” 因为何县长是刚履职,认识他的人不多。加上他微服出行,别人一下也看不出他的官架子。于是办事员问他:“你是哪个林子里的鸟?管你鸟事啊!老子拿的是共产党的工资,又不是你发给老子的。” 何县长压住怒火,怒极反笑的问:“党的钱从何而来?还不都是老百姓纳税的钱?他们养了你们,你们就这样的态度对他们,问心有愧么?” 办事员大笑,斜着眼说:“你哪里来的,滚哪里凉快去。再啰嗦,小心老子不客气。” 何县长再也忍不住,当即摸出电话,直接将局长叫了出来,当着一大厅的人,命令局长立马辞退这个办事员。 办事员期初还不在意,因为她心里有谱,她公爹是雁南县建设局的一把手,保她这么个儿媳妇,算不得大事。得知刚才发脾气的是何县长后,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没等局长开口,她拿了自己东西,主动走人。 这一仗,何县长将建设局的局长得罪了。以至于他开会研究县城搬迁计划时,建设局这边给他使的动作,让县城建设差点成为泡影。何县长便逮了个机会,将建设局长调离岗位,发配到一个边远的山区做了个镇委书记。 雁南县老百姓都在传,何县长来了之后,雁南县的官场作风确实变了不少。起码没人敢在上班期间打牌赌博了,也没人敢上班期间喝酒聊天了。 可以说,何县长的到来,确实改变了雁南县的官场作风。 陌然每次听别人津津乐道关于何县长的故事,心里便会滋生出一个念头,要是他毕业时期遇到了何县长,他还至于要远走东莞去做一个打工仔么? 后来的变局,越来越出乎别人的意料。陌然这个打工仔,居然成了何县长眼里的香饽饽,他从村长干起,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成了雁南县管委会副主任,这让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夜不能寐?多少人心有不甘? 后来有传说,说何县长与陌然的师兄弟关系。其实懂内情的人一听就会笑掉大牙,何县长毕业于师范类大学,而陌然,学的是理工类,都不是一个省读的书,何至于能成为师兄弟啊! 不过,陌然已经有了决定,跟着何县长走,会比跟任何人走都要来得实际。毕竟,自己这颗珍珠,是何县长在汪洋大海里捞出来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但他也明白,等待他的,绝非坦途。 第二百五十七章杨书记推心置腹 陌然第三次进杨书记的办公室,已经没有了前两次的忐忑不安。 刚坐稳,杨书记就从他办公桌后走过来,亲切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微笑着问他:“猴魁如何?” 陌然本来心情还有些紧张,听他这么一问,顿时放松了许多,赶紧认真地说:“书记,您的猴魁真是极品,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好的茶。要不,书记,再赏我一杯?” 杨书记哈哈大笑,盯着他的眼睛看,说:“小陌,欲心不满啊。老子才多少?上次被你喝了不少了,没有了。” 陌然笑嘻嘻地说:“书记,共享啊共享,不可独……”。 他本来脱口而出的是“独食”两字,食字临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当着杨书记的面说他吃“独食”,这是很不礼貌的事。要是杨书记心思多一点,往其他方面多想一点,这句话岂不是给人奚笑或者暗喻? 杨书记看他的话没说出来,笑了笑也没表示不悦。 秘书泡茶送过来,这次是很普通的绿茶了。不过色香味倒还行,算得上是绿茶中的上品。 杨书记的秘书是个很精干的小伙子,话不多,整天沉默寡言一样。但他的文笔好,思路清晰,是杨书记特别倚重的左右手。杨书记在外的讲话稿都出自他手。 等秘书一出去,杨书记问他:“陌然同志,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 陌然茫然地摇头,眼神却十分坚定地看着杨书记,等着他进一步指示。 杨书记不说,他也不开口,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两分钟,杨书记缓缓叹了口气说:“陌然啊,一个人越是在巅峰时刻,越要注意脚下的路,走偏一步,可能跌下深渊。” 陌然心里一紧,表面上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显露出来。他低声诚恳地说:“请书记指示。” 杨书记沉吟一会,似乎无意地说:“听说,瑶湖集团的基建工程马上就要全面铺开了。县里为此已经开了几个协调会。要确保工程顺利进行,争取按期完工投产,为全县老百姓造福。你是管委会副主任,是实际负责人之一。何县长日理万机,他的心思不可能全部摆在园区建设上。县里考虑到你工作的压力太大,决定给你配几个副手,你的意见如何?” 陌然一下没弄明白杨书记的意思。何县长从来没说再给他配几个副手,他知道,副手越多,本来很简单的是会变得越来越麻烦。再说,现在的园区建设,也不需要再多的人来添乱。 他迟疑了一下,小声地问:“县里调那些同志来园区?” “你的老朋友,许文友。”杨书记含笑告诉他。 陌然暗暗吃惊,县里要把许文友调到管委会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招商局长干得好好的,调到管委会来,能干什么? “这也是何县长的意见。”杨书记突然说了一句。 “何县长的意见也是把徐局长调来?”陌然强调了一句,然后笑了笑说:“我尊重县委决定,徐局长与我是熟人,确实配合得很好。我个人表示,坚决拥护和支持县委决定。” 话说完,又小心了补了一句:“徐局长来管委会,招商局谁去做局长?” “张波涛。”杨书记笑道:“县政府办的张波涛去招商局,这也是何县长极力推荐的。” 陌然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舒服。 许文友在东莞闹出了风流事,何县长坚决要将他拿下,最后不了了之,谁都知道是杨书记在背后起了作用。现在又突然将他调来管委会,名义上是做陌然的副手,可是在行政级别上,许文友的级别要比陌然高不少。官场里是按级别说话的,他这个副手,究竟是来帮他的,还是来监视他的,他心里涌起一片迷雾。 当然,陌然不在乎许文友的存在。许文友的软肋他看得清楚,而且他对陌然一直抱有好感,即便是杨书记有意识安排来他身边的,他也能捏住许文友的七寸,让他不会乱动。可是何县长为什么要答应让许文友来管委会呢?道理很简单,给张波涛腾位子啊。 “徐局长什么时候来?”他问。 “应该这个时候已经去你管委会报到了吧。”杨书记语重心长地说:“陌然同志,徐文友是个老同志,工作经验丰富。他不但有地方基层的工作经验,又在招商局这个位子上锻炼了几年,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同志。” “他这个人,有缺点,也犯过错误。不过,男人嘛,谁不犯点小错误啊!我们不能因为老同志一点小错误就全盘否定一个人。我们看人,要看他的长处。许文友同志的长处,恰恰就是群众基础好,老百姓相信他。他作为你的副手,帮你处理拆迁补偿安置这一块的问题,应该很不错。” 杨书记寥寥数语,不但在高度上肯定了许文友的过去,又暗示了许文友去了管委会后的工作安排。 陌然心里愈发的不爽。调人进来,居然不与他打个招呼,这是要将他这个副主任置于何地?想想也释然,他陌然在雁南县算什么呢?他除了拥有引资瑶湖集团进来投资这面光环,他只是一个小农民而已。 他又不得不佩服杨书记和何县长,何县长拿下招商局这块阵地,杨书记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进来一把尖刀。 “希望你们以后好好配合,将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新高度。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你放心大胆的去干。”杨书记再次起身,又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说道:“你去忙吧!” 陌然一脸茫然从杨书记办公室出来,刚下楼走几步,迎面碰到许文友过来。 他便站住脚,高声喊了一声:“徐局长。” 许文友笑嘻嘻地过来,说道:“莫叫我徐局长了,我现在改叫徐副主任了,排在你之后,算是你的手下了。” 陌然心里一顿,过去管委会的架构,主任由何县长兼任,副主任就是他陌然。在他之后,只有几个二级部门,并无其他副主任。现在许文友成了副主任,而且还排在他之后,这就表明在管委会里,不再是他陌然一言堂了。 “很好!”陌然言不由衷地说:“徐主任,今后管委会的工作,就的靠你了。你是老革命,杨书记特别交代了,有事多与你商量,我铭记在心呢。” 许文友嘿嘿地笑,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陌然,你小子别跟我玩虚的,老子被赶来你手底下,你应该得意才对。” 陌然笑道:“我可不敢!” “这天底下,还有你陌然不敢的事?”许文友用奇怪地眼光看了他一下之后,继续压低声音说:“张波涛这狗日的早就盯住了招商局长的位子,这次他得逞了,好了,招商局就等着翻天吧。”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许文友的话不会空穴来风。过去招商局虽没什么建树,却能保持相对稳定平衡。雁南县的干部都清楚,招商局就是县里的老爷部门,安置的人大多是领导们的七大姑八大姨。要想靠他们干出事业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要他们不生幺蛾子,就要谢天谢地了。 按许文友的说法,张波涛一去招商局,就要翻天?怎么翻?他不知道得罪招商局的这些人,等于是直接得罪了上面的领导了么? “我还告诉你一个消息,赵波涛要将苏眉调回去。”许文友叹口气说:“陌然啊,当初你要苏眉跟你来,我是舍不得的。现在人家要人走,你看怎么办。” “他调不走的。”陌然皱着眉头说:“苏眉我还有用,不能回招商局。” “你不知道?苏眉来管委会,当初就是借调来的。现在人家要人回去,你能阻止得了?算了吧,让她回去,免得大家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张波涛什么意思?”陌然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很多。 这一下,把许文友吓了一跳,他四处张望,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紧张地说:“陌然啊,张波涛是何县长跟前的红人,你就不要得罪他了。他要人,就让他要去。反正我们管委会也不是缺了苏眉一个人就不转了。” 陌然心里来气,瞪了他一眼说:“老徐,你懂个屁啊!” 说完,扔下许文友,匆匆往管委会办公室跑。 第二百五十八章管委会集体会议 陌然要召开管委会集体会议,所有干部职工,非正常出差人员,必须参加。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之后。 颜小米把通知传达下去,转回来他的办公室问:“怎么突然要开会?出什么事了?还是有重大事项要宣布?” 陌然不语,眼光散淡地看着面前的花名册,轻轻抿着茶。 颜小米见他不理她,似乎来了气,手指在他桌子上轻轻敲着说:“喂,你有不有礼貌啊?没听见我说话吗?” 陌然便抬起头,扫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张波涛要将你和苏眉调回招商局。” 颜小米吃了一惊,狐疑地问:“我不是调在管委会了吗?怎么说是调回招商局?我不去。我要跟着你。” “县里的决定。”陌然无可奈何地叹气。他明白张波涛的用心,这狗日的就是想把苏眉这朵花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县里听谁的?”颜小米笑眯眯地问。 “听上面的啊。” “这不就完了,县里再大,还得听上面的吧?如果上面发话,不让调,张波涛还能调得动?”颜小米认真地看着陌然,笑容里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神色。 她沉吟一会问:“你自己说,要不要我们都调走?” 陌然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愿意。” “如果我不调走,把苏眉姐调走呢?” “最好都不要调走,因为我需要你们。”陌然直言不讳,他确实需要她们两个。自从来了管委会,他两眼一抹黑,一个人都不认识。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倒都认识他。知道他过去只是个小村长,因为有特殊的关系,能为雁南县引进巨额投资,被何县长看中,本来想放在招商局,却被杨书记狙击,只好安排到管委会来。 管委会比起招商局,级别反而高了半级。但凡是带委的单位,上级都是党委,并非政府。何县长是政府县长,也是县委副书记。由何县长牵头组成的管委会,自如名正言顺。 管委会都知道陌然是个没根基的人,知道他过去因为在雁南县找不到一个落脚之地而被迫远走高飞。在雁南县,何县长是空降部队,与陌然一样,没任何基础。他需要一批自己的人马,与其去细心寻找甄别,不如亲自培养。这也是陌然突然走高的必然因素。 何县长能在雁南县呆多久,没人知道。熟知官场的人都清楚,他是来镀金的,金镀好了,就会扭屁股走人。他一走,剩下的还是过去的老面孔,还是老程式。如果站队没眼光,何县长一走,必将落得一地鸡毛的死法。 因此,在雁南县里,除了张波涛第一个吃螃蟹明确表示站队在何县长之外,剩下的就一个刚刚提拔起来的陌然。 花名册上一共四十几个人,男那女女的名字让陌然看得眼花。 他来管委会有一段时间了,并不认识几个人。当初他来之前,找何县长要了苏眉和颜小米,是因为他与她们有过交集,与其找不熟悉的人搭手,不如找认识的人先帮着干。 一个小时候,办公室主任来请他去开会。 陌然对办公室主任不感冒,此人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将一双眼睛深深藏在镜片之后,这让陌然感觉到他的莫测高深。他是个喜欢简单的人,不愿意与复杂的人打交道。这也是他来了管委会之后,很多事情都是直接安排颜小米和苏眉去处理的原因。 管委会没会议室,临时借了政府办的会议室。一进去,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陌然循声扫了一眼,发现带头鼓掌的就是办公室主任。 他在当中的位子上坐下,眼光再次横扫一遍会议室。 掌声逐渐稀落,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他身上。 陌然在回到雁南县之前,并没有太多的会议经验。过去在瑶湖集团开会,他这样级别的人,几乎没发言的机会,更何况作为主角主持会议。 刚回来乌有村,开了几次村干部会议。因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没政府这么多繁文缛节,大家开会就像赶集一样的自由。谁想发言,直接开口就说。 后来去招商局,因为想要整顿工作作风而开了一个会。那个会将人事局局长的老婆得罪了,弄得他后来去人事局办调干的手续,遭受了不少的白眼。 开会是门技术活,更是一门艺术。会开会的人,能将会议举办得活泼生动,又能解决问题。不会开会的人,整个会场就是桑拿中心的休息大厅,每个人都会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谁在说什么。 他沉静一下,开口说:“各位领导,各位职工同志,今天请大家来开个会,确实是迟了一点。过去这段时间,我们相互都认识了,基本处于熟悉状态了。不过,今天我们要继续深化感情,把管委会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高潮。” “会议开始之前,我先向各位表示感谢。瑶湖集团进驻我们园区,各位都付出了不少努力和汗水。这是县委县政府对我们的评价,也是其他局委办的干部职工看在眼里的事。现在工作才开始,今后还有更多更艰巨的任务需要各位去完成。因此,今天的这个会,主要解决人事安排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声。 管委会的人事安排,过去由组织部、人事局做了个统一的架构。也就是说,在座的每个人,头顶上都戴着一顶帽子。至于帽子的大小,是根据人来定的。 陌然没容他们讨论下去,先将徐文友推了出来。 “这位徐主任,相信大家都熟悉。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管委会的副主任了,请大家以后在工作中多多配合。” 突然有人问:“陌主任,徐主任分管哪些工作啊?” 陌然想也没想就说:“拆迁、补偿和维护稳定。” 旁边的徐文友悄悄扯了他的衣服一下,陌然疑惑地去看他。徐文友低声说:“杨书记的意思,我来负责基建这一块哦。” 陌然笑了笑,也压低声音说:“会后我们再讨论。” 陌然将手里的花名册扬了扬问:“今天开会,我就不点名了。不过,没到会的有吗?” 底下一片沉默。过一会办公室主任说:“陌主任,我查了一下,都到齐了。” 陌然哦了一声,眼光转向苏眉和颜小米,说:“苏眉和颜小米同志是我从招商局借调过来的,现在招商局想要把人要回去,大家可以讨论,我们放不放人?”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一片嗡嗡声。 苏眉是全县都公认的美人儿,她在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像她这样的美人儿,与她共事,就算不能一亲芳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也是一件无比欢乐的事。过去苏眉在招商局,大大小小的应酬她都必须参加,徐文友用人很残酷,不是说他没怜香惜玉的心态,他这样逮着机会都想偷吃一口的男人,在苏眉面前会无端的感觉到自惭形秽。 至于颜小米,背景没人知道。不过她从一个大学生村官一跃而成为县里在编的干部,绝非是伯乐相中千里马的故事。 嗡嗡声响了一会,有人说:“陌主任,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苏眉和颜小米两大美女,现在可是我们管委会的两道风景。谁也不能抢走。” 陌然笑着说:“是县里的决定啊!” “谁的决定都不好使,总得听听我们民间的呼声吧?” “再说,苏眉和颜小米同志,本来就是人家单位的人,我们只不过是借调一下而已。现在人家要还回去,我们强占着,道理也说不过去吧?” 底下又是一片嗡嗡声。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直言不讳地说:“招商局现在是张波涛去当了家了吧?他的狼子野心,谁看不出啊。如果我们把人还回去,会不会被辣手摧花,谁也不敢保证呢。” 底下响起一片哄笑。 徐文友的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他已经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了,上次在东莞出事,背后就是张波涛搞的鬼,他正愁没地方出气,听到有人这么说了,当即站起身大声说:“这事交给我来办,张波涛想要人?没门!” 第二百五十九章抢人风波 管委会与招商局的抢人风波,惊动了杨书记和何县长。 何县长的电话打到陌然的手机上,怒气冲冲开口就质问:“陌然,你留她们两个干什么?既然张局长要,你就不能退回给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陌然一脸愁苦地说:“领导,不是我非要留,是人家不愿意回去,我能怎么办?” 何县长哼了一声说:“她们还想翻天了?你告诉她们,她们的人事关系不在你管委会,在招商局。到时候张局长来个旷工处理,这责任你能担得起?” 陌然一听,顿时头大。 何县长没吓他,倘若张波涛鱼死网破,真弄出个花招来,苏眉和颜小米被辞退了,怎么办? 他的担心被徐文友一笑了之。人事局长的老婆就在招商局,过去与组织部长的老婆一样,都是拿工资不上班的主。过去徐文友对她们不薄,她们的丈夫与徐文友的关系也不错。徐文友一句话,他们还不帮忙? 果然,徐文友电话直接打到人事局长的手机上,转了一圈弯,说了来意。他要将苏眉和颜小米的人事关系、组织关系都调到管委会来。 人事局长爽快答应,说只要有文件,他那边不会有任何阻碍。 陌然看着他们聊了好一阵,徐文友挂了电话说:“老弟,你放心,没有我老徐搞不定的事。这个张波涛,谁看得起他?他不就是抱了何县长的大腿吗?何县长能一手遮天?” 陌然苦笑道:“人家说的也在理,不是我们的人,哪能留得住。” 徐文友凑过来神秘地笑,问他:“你老实说,愿不愿意他们调走?” 陌然诚恳点头答道:“我得尊重民意。你没看到,管委会的干部职工都不希望她们调走么?” 徐文友嘿嘿地笑,捻着下颌上几根稀疏的胡须说:“我懂了,还是我来办。” 下午刚上班,徐文友拿着一份文件进来,笑嘻嘻地说“老弟,请我喝酒啊!人我帮你留下来了,现在张波涛就是打破天,也没办法了。” 陌然定睛去看他拿来的文件,居然是县委的正式公文,公文明确了苏眉和颜小米归属于管委会编制。 陌然大喜过望,当即安排徐文友赶紧去办手续。 尘埃落定之后,张波涛能翻天吗? 徐文友刚走,张波涛就来了他的办公室。进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摸出一支烟来,顾自点上。 陌然陪着笑脸问:“张局长,高升了啊,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现在好了,你自己来了,我先恭喜。” 张波涛沉着脸说:“陌然,你别跟我装糊涂,交人吧。” 陌然狐疑地问:“交什么人?” “说你装糊涂,你还不认。交什么人?你心里没数是吧?故意整老哥是吧?”张波涛一脸怒气,放下二郎腿,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拿起掂了掂,砸在茶几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张波涛的这番举动让陌然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怒火。去你娘的,来老子这里撒野,也不看看我陌然是什么人! 他心里骂,嘴面上却笑嘻嘻地说:“怎么啦?张局长要来拆了我管委会吗?” 张波涛怒目而视说:“不交人,我还真会拆。” “拆吧拆吧!”陌然大笑起来,指着办公室说:“都是国家财产,又不是我陌然的,你想怎么拆就怎么拆,我陌然绝不说半句。” 说完,走到张波涛身边吧,压低声音说:“张局长,你堂堂一局长,为这点破事登门兴师问罪,亏你也做得出来。” 这几句话就像几根钢针,刺得张波涛坐立不安。 他这两天找何县长诉苦,说招商局唯一的两个会办事能办事的干将都被管委会借走了,招商局的工作要想上台阶,必须得把借出去的人要回来,否则,他的工作没法开展。 何县长被他缠得没法,才有了给陌然打电话的冲动。 雁南县就那么屁大的地方,徐文友赶在下班之前,去求了杨书记弄了一份调令出来,下午一上班,消息就传开了。 张波涛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顾不得个人形象,一个人找上门来了。 “陌然,我们是兄弟,你不能拆老哥我的台啊!”张波涛换了一副嘴脸,可怜巴巴地说。 “张局长错了,你看我是拆台的人吗?”陌然冷笑着说:“其实我们在台上,都要互相抬轿子,吹喇叭。拆台是最不道德的事,而且拆别人的台,总有一天会被人拆自己的台。” 张波涛楞了一下,伸出大拇指赞道:“陌主任,你是高人!我张波涛自愧不如,认输了!” 他拿了手包,匆忙出门而去。 张波涛一走,颜小米又笑嘻嘻进来。仿佛她时刻都在盯着陌然的办公室一样,谁进谁出,屋里有不有人,她比谁都清楚。 陌然没好气地说:“颜小米,你看看,为了你们,我又得罪了人。” 颜小米捂着嘴巴笑,打量着陌然说:“你还真以为是徐文友的功劳啊?” 陌然奇怪地说:“不是他去找了杨书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以为杨书记愿意趟这浑水?”颜小米神秘兮兮地说:“是上面来了电话,杨书记才做出决定的。” “上面?”陌然一头雾水。 颜小米指着天花板说:“对,就是上面。” 陌然当然明白她所指的上面是领导,但领导是谁,颜小米半句话也没透露。他心里寻思了一下,悄悄将市里的领导姓氏与苏眉和颜小米对照一番,发现没有一个市委领导姓苏或者姓颜。如此看来,这个领导与苏眉和颜小米没有多大关系,但这个领导却在这个时候给杨书记打电话做指示,显然不是一般的人。 颜小米笑眯眯出去,留下陌然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抢人风波看来不止是惊动杨书记和何县长,还惊动了上面的领导。陌然想着想着有些害怕,自己才坐上这个位子多久?就弄出这么多麻烦出来。而且他现在得罪的人,还是何县长面前的红人,要是何县长翻脸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尝试着给何县长打了一个电话,还没开口,何县长劈头盖脸问他:“你找了赵部长?” “赵部长?”陌然愣住了,赶紧矢口否认:“没有啊,我没事找赵部长干嘛?” 何县长就在电话里轻轻叹了口气:“陌然,有些话我不明说了,你记住,有些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挂了电话,陌然松了一口气。何县长显然知道了调令的事,但他没开口骂他,这让他不禁暗想,调令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牵扯到了赵部长。 可是谁去找了赵部长呢?赵部长作为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怎么会管到苏眉和颜小米这样级别的小人物头上来呢?而且听何县长的口气,电话不仅仅是打给了何县长,杨书记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 难道是颜小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颜小米与赵部长是什么关系?真有关系,她会去做一个大学生村官? 可是世界上的事,很多都被一层面纱遮住了。要想看到内幕,必须揭开面纱。但想揭开面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因为这年头,没有人是吃素的,也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定了定神,心想,反正事情被徐文友办了。就算要问罪,也应该问徐文友,与他陌然有毛关系。徐文友与何县长的矛盾现在是公开化的,何县长没拿下他,反而让他在眼皮子底下逍遥活着,试想何县长的心里该这么想? 徐文友是个危险人物,起码在陌然的眼里,他现在的危险程度,绝对不亚于一颗核弹。谁引爆这颗核弹,炸掉了别人,也会毁了自己。 徐文友还没回来,管委会的人大多下到了工地去了。陌然在会上强调过,除必须留在办公室需要处理日常事务的人,其余的全部杀上工地,确保工程顺利进行。 陌然的话没人敢不听,他在招商局弄出来的一档子事,还让人记忆犹新。县委组织部的老婆他都敢得罪,他还会怕谁? 因此现在的管委会,一到上班时间,所有干部职工在委里露一下面,都会匆匆赶往施工现场。哪怕没一毛钱事,也要呆到下班时间到了才敢离开。 手机突然响了,陌然拿起来一听,里面传来孟夏的喊声:“姐夫,晚上来家吃饭啊,有重要事情要说。” 第二百六十章我是你的小姨子 接到孟夏的电话,陌然陡起愧疚。这段时间太忙,将孟晓完全忽略了。虽然说自己与孟晓的关系还处在朦胧阶段,毕竟是媒人做媒,门当户对的一对人儿。何况子虚镇纪委书记孟清亲自出面,更何况,孟晓是孟清的侄女。 瑶湖集团御用风水大师轻尘来雁南县看风水,此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陌然得知她只食雨露花水之后,还是孟晓冒着与妹妹决裂的危险帮了他。 他当即答应孟夏,约好下班后直接去她家。 下午忙完与毛公的工程对接,商定下个月初正式启动基建工程。毛公说,集团来指示,基建工程由集团下属的两家建筑公司承担施工。陌然没反对,人家自己公司施工,外人还有什么话说? 不过,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秦老狐当着他的面聘请他为瑶湖集团执行副总裁,这么重大的事,居然没人通知他。难道集团只将他当作一个摆设? 心里郁闷,送走毛公后,他安排颜小米随他明天去市里开会。上午接到通知,全市要召开各县区新增开发区的规范会议。 据内部消息说,国家决定要清理整顿漫天开花的开发区。现在全国各地,只要有县建制,必定会鼓捣出来一个开发区。开发区的蔓延,直接是废了良田,毁了山林,断了河流。效果却并不好,大多如雁南县在没引进瑶湖集团之前的状态。半死不活犹可,每年的花费,是财政已经不能承受之重了。 市里这次开会,是省里安排部署下来的。要求没有办理好国土手续的,没有得到批准的开发区,一律停止建设开发。 陌然得知雁南县的工业园区恰好属于第二类情况,是没有得到市里省里批准的。属于本次整改之列,心里不禁有些忧愁。万一市里一刀砍下来,雁南县的开发区禁止开发,瑶湖集团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特地去试探了一下何县长,何县长安慰他说:“放心吧,我们与别人不同。别人是挂羊头卖狗肉,我们是真真正正的挂羊头卖羊肉,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话虽这么说,何县长也没十足的把握。只是叮嘱他相机行事,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直接电话问他。 忙完这些事,刚好到下班时间。 陌然大多数时间还是回乌有村去住,县里安排的房子,装修还没结束。陌生的摩托车这段时间罢工,他也懒得修,干脆一下班就走路,反正县里下班的时候,太阳还挂在神女峰的山顶。 一出县委大门,就看到孟夏推着一辆女式摩托车,站在大门正对面,看着他笑吟吟地招手。 他径直过去,看了一眼她。孟夏穿着一套短裙,将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都尽情地裸露在外边。她本身长得很好看,皮肤又出奇的白,因此惹得下班出来的人,不论男女,眼光都往她这边看。 孟夏似乎毫不在意,她笑嘻嘻地喊:“姐夫,姐夫,我来接你。” 陌然看着女式摩托车,迟疑地问:“就这个?” 孟夏嘴巴一撇道:“哟,你还要我叫个八人铜顶大轿来接你么?” 陌然讪讪地笑,说:“这车,怎么坐啊,那么小。” 孟夏毫不在意地拍着车后座说:“坐你不下吗?够你坐了,好吧。” 孟夏的话没错,确实够他坐。可是他如果坐下去,两个人的身体就根本没办法隔开,只能紧紧挨在一起。倘若是孟晓,他或许还不在意,可眼前是孟夏,他迟疑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孟夏看他在迟疑,自己先坐了上去,踩着踏板点了火。 “上来,不上,我喊了。”孟夏威胁着他说:“你心里有鬼吧?” 这话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以至于陌然越发的揣然起来。他与她这样亲密的同坐一辆摩托车,别人会怎么说他? 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边看。孟夏就像一道风景,将所有路过的人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要不,我叫司机开车去吧。”陌然说,掏出电话准备给司机小付打。 还没打,被孟夏拦住了,低声说:“你再婆婆妈妈,看热闹的人会更多。你记住,我是你的小姨子,你怕啥?” 这句话愈发的让陌然惶恐起来。在乡下流传着一个说法,小姨子有半边屁股是属于姐夫的。这话里的含义,看各人自己去悟了。 “要不,你来开车,我坐你后边吧。”孟夏不等陌然说话,顾自从摩托车上下来,推着陌然去坐了驾驶位。 陌然只好坐了,一回头,发现孟夏已经坐了上来,她刻意地将身体往后缩,这样他们之间就露出了一个拳头的位置。 孟家不在子虚镇,却与子虚镇相邻。 去孟家,先要走一段新修的燕南大道,大约两三公里的时候,要拐上一条山路。山路现在修得也很好,铺了水泥路面。只是这几年走的大车太多,把路面压坏了不少。 陌然拐上山路的时候,才暗暗舒了口气。这一路来,他如坐针毡一样,仿佛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如果是过去,他会得意,而现在,他只有惶恐。因为身份的不同,他被关注的程度得到了空前提升。作为一个政府干部,最怕的就是个人作风问题。所有干部最后都是倒在女人面前。因为只有女人,才会让男人铤而走险。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背后一热,显然是孟夏将身子贴了过来。 他没出声,只是悄悄将自己往前挪了一点。 他刚挪过去一点,孟夏的身体跟着挪了过来。不但温热,而且温软。 陌然紧张了一下,再往前挪,他已无路可走。 路面逐渐坎坷起来,这条路通往两个红砖窑,平常来往的大车特别多。村村通的路,本身很多修得偷工减料,再被大车一压,一条明晃晃的路,变得了比原来的土路更难走。 路面不平,车便颠簸。孟夏很自然地将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浑身开始冒汗,加上路面的灰尘扑面而来,因此人显得十分的狼狈。 孟夏在他背后吃吃地笑,他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孟夏在他腰上轻轻扭了一把说:“姐夫,你看你紧张的样子,我怕你摔死我呢。” 陌然尴尬笑道:“放心,摔不了你。就算要摔,也是先摔我。” 孟夏贴得愈来愈紧,他能感受到她胸前的双峰像两颗跳动的心一样,颤抖不已。他愈来愈不自然起来,一双握着驾驶把的手,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我知道姐夫舍不得摔倒我的。”孟夏笑嘻嘻地说:“姐夫,你与我姐亲过嘴没?” 陌然吓了一跳,这小姑娘,说话不分轻重。这话是她问得出口的吗?他脑里一转,反而打趣着她说:“你与老费亲过没?” 话刚落,腰间便是一阵剧痛。随即孟夏的一双小手,在他背后猛烈地捶打。 “姐夫!你这人真的坏。老费算什么东西?我能给他亲?他是我什么人啊?” “人家追求你那么辛苦,怎么说与你没关系呢?”陌然觉得自己的反击取到了效果,心里不禁暗自得意。 像孟夏这样的小姑娘,如果你不去主动反击她,她会欺侮到你至死。 “他去死吧!一个外国猪,痴人做梦。”孟夏毫不留情地骂,突然低声说:“我的初吻,绝对不会随便给一个男人。” 陌然笑道:“当然不能随便。一定要是你最喜欢的人。” 孟夏嗯了一声,良久不出声。 陌然见她不说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抬眼往前看,知道再拐过一道山嘴,就能看见孟家在大山下的小屋了。 孟夏突然让他停车,他迟疑一下,还是刹住了,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孟夏已经从车后座跳了下去,她拍拍自己弧线优美的屁股,皱着眉头说:“颠死我了,我的屁股都快颠肿了。” 陌然笑了笑,没敢接她的话。 她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车头,示意他下来。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她的意思下了车。 他一下车,她就坐了上去,看着陌然说:“姐夫,你慢慢走啊,我去叫我姐姐来接你。” 陌然楞了一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来接你,没告诉我姐。”她调皮地说:“我要与你一起回去了,我姐还不吃醋?” 陌然顿时无比尴尬起来,这小妮子胆子够大,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可是如果她一走,剩下的路,他怎么办? “姐夫,刚才你说,我的初吻一定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人。” 她脸色潮红,紧张地扫了他一眼。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如惊兔一般的开着车跑远了。 陌然无奈地摇头,看着她愈来愈远的娇俏背影,整个人都感觉到不好起来。 孟夏与孟晓,一个是热情如火的六月,一个是温情脉脉的三月。她们这一对姊妹花,舍了谁,人生都会黯淡无比。 第二百六十一章孟家有喜 孟家有喜,宾客盈门。 孟晓骑着摩托车赶来接陌然的时候,惊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办喜事?” 陌然这下吃惊不小。孟夏这丫头片子这一路可没提过半句家里办喜事,她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难堪吗? 陌然不语,心里一顿乱转。 “我没让你来,你还来。”孟晓嗔怪地说:“陌然,谁告诉你的?” 陌然想说是孟夏说的,想想还是没说出口。孟晓这番话里,分明可以得知,孟夏并没说是她告诉他的。但孟晓骑着摩托车赶来接他,一定是孟夏说的。 “家里谁有喜事?”他试探地问。 “都是家里的喜事,还分谁谁谁啊。”孟晓白他一眼道:“上来吧,既然来了,就安心呆着。” 陌然只好上车,坐在孟晓背后,努力使自己身体不靠近她。 孟晓开车很稳,将所有的坎坷都绕了过去。快到她家门前时,她放慢车速,羞涩地说:“陌然,等下别人乱说话,你可别介意。” 陌然好奇地问:“他们会说什么话?” “你不想想啊?”孟晓含羞带娇地说:“你是我们家什么人啊?我妈过生日,你来干什么?” 陌然这才明白是孟家妈妈过大寿,老人过生,空着手去,太不像话啊。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陌然纵有飞天的本事,也变不出礼物来啊。 他迟疑着问:“孟晓,我空手去不行吧?要不,你带我回一趟县城,我得去买点东西。” “不用!”孟晓车速不减,抿着嘴巴笑说:“你来了,就是礼物。” “我自己是礼物?”陌然茫然地嘀咕了一声。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一个老人的生日礼物啊。 远远的看见孟家屋,一片人头攒动。孟家看来亲戚很多,而且都愿意来捧场。场面热闹,气氛热烈。 孟家妈妈的生日与齐烈的生日比,场面自然没有齐烈那么大。但孟家妈妈的生日场面,似乎处处充满了温馨。 陌然一到,围过来几个人,居然老费也在。看到陌然,老费很自然地去搂了陌然的肩膀,悄声说:“陌然,你带了什么礼物?” 外国人说话,总比中国人要直白得多。仿佛他们的脑筋只有一条,不会拐弯。老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带了什么礼物,这在中国人看来,是很不礼貌的事。好在陌然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懂得外国人的方式,因此他反问了一句:“老费,你呢?” 老费摸摸后脑勺,小声地说:“我就是不懂你们中国人的礼节。你和我,都一样的身份,带的礼物应该也是一样的。” 陌然笑着问:“我们是什么一样的身份?” 老费认真严肃地说:“我们两个,都是孟家的女婿,你说是不是一样的。” 陌然被老费的话弄得嘀笑皆非。这个死老费,还真是个厚脸皮。他什么时候成了孟家的女婿了?还把他拉上,是壮胆?还是炫耀? 亲戚朋友们过来,热情邀请陌然进屋喝茶。 陌然也没推辞,既然来了,就如孟晓说的那样,安心呆着。 还没进屋,迎面看到孟夏过来,朝他挤挤眼睛,调皮地一笑,转身去招呼客人去了。 孟晓带路,一进屋,赫然看到孟清书记正坐着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妇女说话。于是赶紧紧走几步,喊了一声:“孟书记。” 孟清闻声抬头,矜持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小陌,你来啦!” 陌然客气地笑,在孟清书记侧边坐下,还没开口,被跟进来的孟夏抢先了话:“喂,姐夫,你给我妈,也就是你丈母娘做寿,都带了什么礼物啊?” 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夏这小妮子显然是故意在拿他开涮啊!她通知陌然来,还亲自去县政府接了他,却不说是她妈过生日,不让陌然准备礼物,故意让他空着一双手来赴生日宴,这就是要让他丢脸啊! 陌然恼怒地瞪她一眼,整个人尴尬地要死。 倒是孟清书记,微微一笑说:“孟夏,你胡说什么?小陌来了,就是礼物,你还要什么礼物?” 陌然讪讪地说:“孟书记,我确实不晓得是伯母过大寿,没任何准备,真的不好意思。” 孟清笑道:“小陌,我已经说过,你人来了,就是最大最好的礼物。我嫂子一辈子就这两个女儿。老大孟晓你清楚,是个漂亮、乖巧又能干的好孩子。至于这个孟夏,从下就养成了男孩子的习惯,大大咧咧的,你别介意。” 陌然赶紧表态说:“不会不会。孟书记您放心。我陌然又不是小男人,小鸡肚肠的。” “是么?”孟夏笑嘻嘻地说:“姐夫,刚才我姑说,你来了就是礼物,我明白啦,你作为我姐的未婚夫,当然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完,转身出门,留下一串笑声。 这边的孟晓,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孟晓和陌然,虽然经过媒人介绍认识做了男女朋友,却一直停留在朋友的阶段,没往前走半步。 在乡下,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但凡是相亲过的男女,只要双方满意,一般不会超过十天半个月的,就得举办订婚仪式。有了订婚仪式,表示这一对男女成为了法律和道德上的准夫妻。只待择个好日子,双方将结婚酒一办,一个新家庭由此产生。 可是陌然与孟晓,谁也不提订婚的事。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等着对方主动提起。 当然,陌然心里还没准备。尽管孟晓漂亮温柔能干,但在陌然看来,孟晓未必是自己最想要的人。 而孟晓,起初还没怎么多心。她第一次见到陌然,就在心底肯定了,他就是自己要嫁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牺牲一切,哪怕生命,一样的在所不辞。 她在等待陌然主动提起婚事,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后,在闻听到陌然已经升为了管委会副主任后,她几乎要绝望了。 乡下人,看重的是般配。孟晓再好,也是个农村人。而陌然,优秀得已经成为了领导。他还会看得起她这个山里丫头吗? 她把苦闷压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以至于这次孟家妈妈过生日,提起说要不要请陌然来,被她断然拒绝。 孟家姑姑孟清,是这家人的主心骨。孟清在哥哥去世后,一心一意照顾嫂子和两个孩子长大。孟晓与孟夏,对孟清来说,完全如同已出。甚至在很多时候,这两个孩子的事,远远要大于她自己的孩子。 孟晓的苦闷,她这个做姑姑都看在眼里。可是她没办法帮她呀,男女之间的事,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任何人的介入,都会将一锅好汤弄成污水。 陌然的突然出现,让孟清感到非常意外。现在的陌然,今非昔比,非但是何县长跟前的红人,就在整个雁南县,谁人敢与争锋? 过去孟清与陌然谈话,她是领导,陌然只是个小村长。现在她想与陌然谈话,隔着一道组织程序,换句话说,陌然现在是县里的领导,她只是一个镇的纪委书记。 她在见到空着一双手的陌然后,心里猛然跳出一个念头,这个陌然,并不知道孟家妈妈生日。于是她有了见面说的那番话,言外之意,陌然心知肚明。 不甘寂寞的老费又凑过来,问着陌然道:“老陌,你是礼物,我是什么?” 孟清淡淡一笑说:“你是我们的国际友人,贵客。” “我不要做贵客!”老费赤红着脸说:“我要与老陌一样,是礼物。” 老费这家伙从认识孟夏后,就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中文。无奈我大中国的语言实在是浩若烟海,他一个外国人,就是换个脑袋,未必能一下懂得中文的博大精深。 老费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开心大笑。他也跟着咧开嘴笑,用手推着陌然问:“你怎么不笑?” 陌然哪里笑得出来?今天的尴尬,应该是他这辈子从未遇到过的大尴尬。他被孟夏算计了,却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在心里悄悄地责备自己的轻浮。 进门三分礼,出门好做人!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陌然,当然懂得乡风民俗的习惯。走亲戚窜门的,谁不提个鸡蛋什么的小小礼物啊?礼物不在大小,在乎心意。心意到了,人情就到了。 可他空着一双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家的寿宴上,他算得上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吗? 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啊! 孟清书记替他解的围,又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承认孟书记的话,他是孟晓的未婚妻已经无可怀疑。不承认孟书记的话,他出现在这里,又算是什么? 他恨不得抓过来孟夏一顿猛打,这小妮子,害人不浅! 坐了一会,他借故上洗手间,从屋里出来。刚走到门边,孟夏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看着他轻轻地笑。 他黑着脸,低声说:“孟夏,你玩什么花样?” 孟夏笑而不语,等了一会低声说:“陌然,还有更厉害的招数,你怕不怕啊?” 第二百六十二章初吻 陌然忐忑不安,孟夏的话不会随意说,还不知道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子会弄出什么花样来玩自己。 被孟夏叫来孟家,他已经被她摆了一道。孟清书记的话,已将他与孟晓紧密联系在一起了。现在他的身份,就是孟家女婿,孟晓的男朋友,未婚夫了。 晚宴简单,子虚镇这一带,但凡家里有老人过寿诞,亲戚朋友都会在先天晚上来主家。晚宴其实不叫宴席,是很简单的长寿面,四碟花样小菜。 吃长寿面是惯例,谁家过生日,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 外面坪里,堂屋中间,摆了十来桌。每张桌子都坐了十个客人,陌然被安排与孟清书记一起,陪着寿星坐主桌。 孟家妈妈一直笑意盈盈,她如女儿一样,都有着漂亮的面庞和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五十岁的老女人,倒有少妇的成熟风韵。特别是她略带羞涩的笑,让人一眼之下,恍若隔世。 鞭炮响起,预示正式开席。 陌然的心开始安静下来,他端坐着身子,脸上一直保持着与孟家妈妈一样的微笑,不时与人颔首致意。 村里每家都来了一个人。这照旧是惯例,谁家办喜事,村里每家每户都会请一个人来吃饭。孟家独门独户,与生产队其他家隔得有些远。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前来凑热闹的热情。因此宴席一开,欢声笑语顿时将孟家小屋环绕起来。 很多人往陌然这边指指点点,他装作视而不见。陌然知道,他今天是以新姑爷的身份出现在孟家妈妈的生日宴会上,他必须得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和评头品足。 桌子中央一个大铁盆,铁盆里盛着刚出锅的面条。南方人吃面条,并不当主食。但生日的长寿面,非但是主食,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孟晓和孟夏穿梭在桌子之间,她们要招呼客人。孟家没男丁,一切抛头露面的事,都需要女儿自己出面。 孟家妈妈微笑着对陌然说:“小陌,招待不好,你别见怪啊!” 陌然惶恐地起身,低声说:“伯母,您别管我,我也算不得是外人。” 孟清书记就接过话说:“说得好,你看她们姊妹忙得像个陀螺了,要不,你也去帮着照顾点?” 陌然闻言起身,拿着一支啤酒就往孟晓那边去。 所谓招呼客人,无非就是劝人喝酒。乡下吃酒席,喝酒是道很重要的程序。如果主家没人能喝,酒席的气氛就起不来。 孟晓与孟夏,尽管是女孩子,也还得勉为其难劝人喝。 陌然过去时,孟夏正与三个男孩子在斗酒。虽然喝的是啤酒,但以一敌三,纵使孟夏有千杯不醉的本事,无奈啤酒这东西,胀肚子啊! 看到陌然过来,孟夏喜不自禁,指着三个男孩儿嚷:“你们几个,等死了。看到没?我姐夫来了,人家可是领导,你们有本事,喝翻他呀。” 孟晓悄悄扯了妹妹一下,嗔怪地说:“孟夏,胡说什么呢?” 孟夏瞟姐姐一眼,眯着眼睛笑说:“不是么?” 三个男孩儿与陌然比起来,首先在身体上就要吃大亏。陌然身形高大,一声发达的肌肉触目可视。他比三个男孩儿都要高上一头,往他们跟前一站,不怒自威。 孟夏倒了满满的一碗酒递给陌然,笑嘻嘻地说:“姐夫,这三个小东西欺侮你姨妹子,你不搞死他们,我不认你。” 众人就起哄起来,都往他这边看。 陌然本来就是焦点,现在被孟夏一咋呼,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起着哄要他快喝。 陌然淡淡一笑,端着碗看着三个小男孩儿,问:“能喝不?不能喝,说一声。” 三个男孩儿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说:“你是领导,你先喝。” 陌然笑了笑,仰脖子一口气灌下去一碗酒。碗刚放下,孟夏又倒了一碗。三个男孩儿也端起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陌然暗想,自己一个人与三个人喝,显然占不了上风。啤酒不像白酒,白酒靠酒精弄人,啤酒靠肚量制胜。他一个人的肚子,无论如何也大不过三个人的肚子啊。 孟晓拦着不让他继续喝,在他耳边低声说:“陌然,不要斗酒。” 陌然笑道:“没事,放心吧。” 他拿过一瓶白酒,扭开盖子说:“三位兄弟,我们干脆喝白酒,啤酒不倒瘾,没意思。” 他这种喝法,首先在阵势上吓到了一批人。果然,三个男孩儿泄了气,一齐告饶说:“姐夫姐夫,我们不喝了,承认输了。” 陌然心里有底了,拿着白酒绕着桌子四处转。 孟晓和孟夏跟在他身后,就像班师回朝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昂起来。 过去村里办酒,孟家姐妹或者孟家妈妈去喝喜酒,根本不敢与人斗酒,偶尔孟夏还斗一回,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家,每次都被人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乡下男人能喝的人不少,但像陌然这样喝的,不用杯,用碗喝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一圈绕下来,他手里的一支白酒已经被喝得差不多了。陌然感觉头有些痛,眼神有些恍惚。他努力使自己每一步都走稳,别摔了一跤,出个大洋相。 回到自己座位,他感觉快坐不稳了,便起身说:“我去喝点水来。” 他前脚走,后面孟夏就跟着过来。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随我来。” 陌然也没多想,跟着孟夏去了二楼。 二楼是孟家母女的香闺之地,平常禁止男人入内。上次陌然来找玫瑰花露的时候,被孟晓带着上了一次。这次再来,但觉鼻子里盈满了暗香,胸心顿时一阵开朗。 孟夏打开自己的闺房门,径直往里走。 陌然站在门边迟疑着不敢进。女孩子的香闺,对男人来说就是禁地,非请勿入。 孟夏回头看他没跟进来,她回走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一带,将他拉近屋里,顺便抬起脚,将门踢关上。 陌然惶恐地想去打开门,被孟夏低声喝止道:“别开,坐好。” 屋里阴凉,处处花香。 他老实地在椅子上坐下,目不斜视。 孟夏鼓捣了一会,给他端来一碗晶莹剔透的水,扑面一丝冰凉,水面上还浮着几片玫瑰花瓣。 “喝下去。”她命令着他。 陌然知道这碗水,就是所谓的玫瑰花露水。这被孟夏视若生命之水的宝贝,如今一大碗呈现在他眼前。 他迟疑着不肯喝。这碗水,需要孟夏花费多大的心思才能收集到啊?他的脑海里浮现大雪纷飞时节,一个女孩儿忍受着天寒地冻,细心地将落在花瓣上的雪,一点一点地细心收集起来,盛在陶罐里,埋在地下,等着来年开春的时候挖出来。 “喝呀!”她低声催促他。 “这太珍贵了吧!”陌然低声说:“我只要喝碗井水就好了。” “要你喝就喝,真麻烦。”孟夏鼓着腮帮子说:“陌然,你是舍不得水,还是舍不得我?” 陌然一楞,孟夏说话,从来没节制。还不如喝了早早下去,免得别人起疑。 一碗水下去,他顿觉遍体冰凉,本来有些混沌的脑袋,突然间赫然开朗。他周身感觉到无比舒泰,不禁暗暗想道,果真是神物! 孟夏抿着嘴巴笑,突然低声说:“陌然,你喝了我的洗澡水呢。” 陌然大吃一惊,整个人顿时石化。 “傻瓜!”她看着他愣怔的样子,笑容更欢乐,压低声音说:“还没洗过的,是干净的。” 陌然讪讪地笑,起身要出门。 孟夏将背抵在门背上,不肯让开。 陌然惊异地问:“你堵着门干嘛?我要出去了啊。” 孟夏不看他,低垂着头一声不响。 陌然便柔声说:“孟夏,谢谢你的水。让我出去,时间太久,别人会说闲话。” “你怕我姐?” 陌然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怕任何人,但我尊重任何人。” “哪你吻我一下,我就放你出去。”孟夏说完这句话,头垂得更低了。她连脖颈都红了起来,整个人犹如粉妆玉琢的一般,娇艳动人。 陌然怦然心动,想起她是孟晓的妹妹,还是压住内心奔腾不休的欲望,小声地说:“孟夏,我不能吻你。” 孟夏不等他话说完,突然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身体紧紧贴了上来,呢喃着说:“我就要,就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陌然心里一阵难受。 犹豫一会,他违心地说:“孟夏,你乖一些。我是你姐夫啊!” “我就要你吻我,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她将头埋在他胸口,乱拱着,发丝便钻进陌然的鼻孔,让他差点打了个喷嚏出来。 她的身体如火炉一样,炙烤着他脆弱的底线。他仿佛想起了在来的路上她遍体的温软,心神不禁一荡,差点不能自己了。 “就一下。”陌然知道想挣脱她已经不可能。 她轻轻嗯了一声,微微闭了眼睛,仰起她美丽如玉的面庞,递上她如花瓣一样的小嘴。 陌然只觉香气微澜,春光烂漫,再也忍不住的勾下头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偷情 陌然的嘴唇甫一接触到孟夏的唇,便感觉一丝冰凉袭来,随即,如火球一般的滚烫。 孟夏欲迎还拒,浅尝辄止。 陌然正欲放开,但听得她嘤咛一声,柔软的舌尖便伸进他的嘴里。他慌忙含住,啧啧有声。 这一阵吻,简直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觉。陌然直觉天旋地转,不能自己。 少女的芬芳尽情蔓延,满屋花香袭人。屋外人声鼎沸,屋里如胶似漆。孟夏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她如挂在他的身上一样,软绵绵的再也站立不住。 对于接吻,陌然已经不再陌生。他历经过肖莹、秦园,也接受过老手如苏眉的吻,无论姿势,气息运用,以及舌尖触碰的地方与程序,他已经滚瓜烂熟于心。 唇齿之间的游戏,将潜藏的欲望一次次撩拨起来。孟夏显然是第一次,她僵硬着,躲避着,却又舍不得放弃。 陌然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正要往她胸口探去。她突然咦了一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张脸娇艳无比,眼神迷离。 “姐夫!”她轻轻叫了一声,娇羞无限。 陌然被她这一声叫,猛然惊醒过来。顿时觉得羞惭至极,转身就要往外走。 孟夏一把拖住他,低声说:“你怕啦?” 陌然老实点头,眼睛根本不敢去看她。孟夏如此动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了欲望,做出让她和自己都后悔一生的事来。 “是我勾引你的,你怕什么?”孟夏吃吃地笑,柔声说:“姐夫,都说小姨子有半边屁股是姐夫的,原来姐夫对小姨子真有那么大的诱惑啊!是我愿意的,我喜欢的,你不要担心。” “要是被你姐知道了,她还不杀了我。”陌然惊恐地说:“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懂吗?” 孟夏乖巧地点头,咬着下唇说:“可是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马上就会想起你。我该这么办啊?你是我姐的,我不能夺人所爱。如果你是别人的,我一定要把你夺过来。” 陌然严肃地说:“知道就好。” “我姐是个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想踩死的人,姐夫,你这辈子,可不能有半点伤害她。你们男人都是花心萝卜,姐夫你也不例外。”她又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觉得外面的花一定比家里的花香,我就做一朵路边的花吧。只要你对我姐姐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番话如雷轰顶,顿时将陌然说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先下去,你随后过来。”她嫣然一笑,先出门去了。 屋里一片宁静,花香逐渐淡了下去。陌然如泥雕木塑一般,茫然的以为刚才做了一场春梦。 直到孟晓推门进来,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惊醒过来一样。 “你没事吧?”孟晓担心地问。 陌然摇了摇头。他心里羞愧,不敢去看她,也不敢接她的话。 “孟夏说,你已经喝了雪水了,还醉吗?”她伸出一只手掌来,轻轻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探了探,自言自语地说:“还不算烫。” 陌然想要躲避她的手,他觉得孟晓现在任何的温柔,对他都是一种无辜的嘲弄。他已经背叛了她,虽然走得不远,却伤害很深。他不想亵渎她的柔情,不想玷污她的纯洁。 孟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深深看他一眼,低声说:“陌然,心里有事,尽可放下。” 陌然心里一动,感激非常。 他看了她一眼,犹豫着伸手去搂抱她。 她乖巧得如小猫一样偎依过来,巧笑盎然。 陌然感慨地叹口气,眼神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谁也不想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孟晓才低声说:“我们下去吧,客人都要走了。” 陌然嗯了一声,松开抱着她的手。 孟晓似乎在这一抱中得到了无限满足,她牵着陌然的手,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快到楼梯口时,她松开他的手,悄声问了他一句:“晚上还回去吗?” 陌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实话说,此刻他的心里是六神无主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面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孟晓抿嘴一笑,快步下楼。 陌然回到桌子边时,客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在离开。今晚是吃长寿面,生日大宴要在第二天的上午举行。 孟清书记微笑着问:“陌然,你去了哪里了?半天不见人。” 陌然涨红着脸说:“孟书记,我刚才喝得太急了点,头有点晕,找个地方坐了一会。” 孟书记哦了一声,叮嘱他说:“以后喝酒不要喝得那么急,虽然高兴,还是要克制自己。年轻人,要懂得克制。” 她看他的眼神似乎意味深长,这让陌然的心里怦然一动,心里暗想,难道孟书记瞧出了什么端倪么? 孟家没客房,多远的客人都得回去,等着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再来。 孟清书记一样要先回子虚镇去,她不叫陌然随她一起走,顾自开了自己的车离开了。 客人一走,残局得马上收拾。 厨房帮忙的人开始动手。孟晓和孟夏也跟在在忙。在乡下办酒席,主家都是最忙的人,很多琐碎的事,须得一一亲自动手。 老费已经像一滩烂泥,委顿在地上,身边吐了一地,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老费醉酒,坏在他主动挑战。不懂中国酒文化的他,居然也学着陌然拿着酒瓶子与人对吹。这下可好,他如死猪一样,居然发出鼾声。 老费现在不带翻译了,他的中文已经能将普通的生活用语说得清楚,加上他丰富的肢体语言,别人一般能懂得他的用意。 他在陌然离开去找水喝的时候,主动站起来挑战乡亲。 他是外国人,平常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村民们知道孟家的刺绣生意做到了国外去了,也知道有个外国人常年驻扎在她们家。这次见到了本人,好奇与兴奋,让村民们的热情无比高涨,谁都想与他喝一杯,毕竟与外国人喝酒,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 老费是个来者不拒的人,他刚才亲眼见过陌然的豪爽。他不想在村民们面前被人瞧不起,因此老费即便在醉得舌头大得不能转的情况下,还嚷着:“倒酒倒酒,一醉方休啊!” 他是醉得挪不动步后,扶着椅子往地上溜的。没人去管他,任由他迷离着醉眼,看着一片热闹的人群傻傻地笑。 陌然便过去,伸手去搀扶他起来。 老费睁开眼,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中国酒,厉害!” 陌然想笑,这个死老费,中国酒几千年的文化,能不厉害? 他将他扶在椅子上坐了,叫孟晓去倒了一瓢清水来,示意着老费说:“老费,漱漱口。” 老费感激地笑,他不先漱口,却捧着水瓢,咕咕咚咚喝了大半瓢水。喝了后,摸着肚子说:“舒服,舒服。” 他嘴里说话,眼睛却在四处找人。陌然明白他在找孟夏,便冲远处正在忙碌的孟夏喊:“孟夏,你过来一下。” 孟夏闻声转过身来,却不过来,问他:“干嘛?” 陌然嘿嘿笑着说:“过来照顾一下老费,他今天可快醉死了。” 孟夏眉头一皱,还是走过来,低声说:“喝不了还喝,出洋相啊?给谁看呢。” 老费不懂“洋相”是什么意思,咧开嘴笑。 孟晓也跟着过来,责怪着孟夏说:“老费是客人,你要客气点。” “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孟夏笑嘻嘻地说:“这个死外国猪,怎么不醉死了。” 老费跟着笑,这些话他能听懂了。他说:“我要醉死了,怎么投资建厂啊。我不能醉死,我还没娶你回家,不能死。” 孟夏羞得满面通红,呸了一声说:“老费,你痴人做梦吧?” 老费嘿嘿地笑,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有耐心的,孟夏,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陌然没去理会老费的胡言乱语,他一个喝醉酒的人,什么话都敢说。而且他是个外国人,思维都与我们不一样,或许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那么直白。情感这东西,越直白越没美感。这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文人骚客穷尽心思谱写出那么多的美丽文字来表达,因为隐晦的情感表达,总比直白要韵味得多。 但陌然却听到了老费说,他要投资建厂。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比听到什么样美妙的梵音还要来得兴奋。 他问:“老费,你果真要建厂?” “必须的。” “建哪里?” “当然是你们这里。” 陌然不动声色,看着老费说:“为什么要建在我们这里?” “因为孟夏在。” 孟夏一听,又是呸的一声,骂道:“老费,你投资建厂是想要赚钱,是来榨取我们中国人的血汗的资本家。不要把我套进去,你建不建厂,关我什么事呀?” 老费还是嘿嘿地笑:“就是关你的事。我要投资五千万美元,建一座中国最大的刺绣工厂。” 陌然再也忍不住了激动,他拍着老费的肩膀说:“老费,我帮你!” 这句话,一语双关。老费似乎也听懂了一样,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感激地看着陌然微笑。 第二百六十四章锦上添花 陌然在孟家妈妈生日上收获了意外惊喜,同时也给自己身上烙上了孟晓男朋友的印记。 老费要投资,当然首选工业园区。 且老费的项目,是雁南县千百年来民间优势。刺绣在雁南地区有美名,但工艺繁琐,又没合适渠道打开销路,以至于逐渐没落。孟家妈妈一直坚持这项工艺不被失传,在她坚持的基础上,将两个女儿都带上了这一条路。 雁南县的女人,大多知道刺绣这门手艺。如果老费的项目落地,一下可以将全县妇女的就业问题解决。 陌然将情况向何县长汇报后,等着何县长表态。 何县长似乎没听清,反复追问了几次:“你说,他要投资五千万美金?” 陌然肯定地点头,认真地说:“何县长,这个老费,是个生意人,很实在。” “他姓费么?”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将老费名字的来历说了一遍。何县长随之微微一笑,赞叹着说:“陌然,你又立了一次大功。还有,你说的孟家姐妹,县里也要表彰她们。” 何县长叮嘱陌然在不放松瑶湖集团项目的同时,紧盯着刺绣厂的项目落地。 陌然说:“县长,刺绣厂是无污染的手工项目,如果放在工业园区,我觉得不大合适。我想请县里 一下,要不要为刺绣厂选个新址?” 何县长沉吟一番,颔首道:“你说的在理,不过,如果不在工业园区,就不属于你这个管委会主任管辖。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我还没想好要交给谁来负责。” 何县长的话就是刷浆糊,让人听起来感觉特别舒服。 “县里马上召开会议,你到时候列席一下。”何县长说完,匆匆出门要走。 省里来了通知,干部考察组的同志今天下午要到雁南县来。何县长要亲自去高铁站迎接。 这是非常大的一件事,谁也耽搁不起。 陌然看着何县长的车驶出县委大门后,他没回办公室去,转身去了杨书记的县委办公楼层。 何县长去接人,杨书记却没去。这里面的微妙关系,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玄妙。 省里只是通知了何县长,明眼通知杨书记。所以杨书记装作不知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认真审阅文件。 陌然轻手轻脚进去,但还是惊动了杨书记。他的两道眼光从老花镜片后射过来,像两道凌厉的剑。他似乎很意外,咦了一声问:“你没去接人?” 陌然笑笑,轻声说:“书记,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 杨书记扔了手里的笔,哈哈大笑说:“小陌,你有情况,直接给何县长汇报就好了。我老头子,不想过问了。” 陌然知道杨书记的心情不好,眼看着到离休的时间越来越近,一旦到站,手里的权力顷刻化为乌有,这对一辈子手握权力的人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权力本身就是春药,沾上了就没法舍弃。别说杨书记当了一辈子的领导干部,就是陌然,才刚上来的一个小领导,处处都会感觉到权力带给自己的荣耀与威武。 杨书记退休前想去市人大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找他谈过话。这是不好的预兆,杨书记深知,县里的干部也都捏着一把汗。 如果杨书记去了市人大,虽然是闲职,却也是雁南县的荣光。说明雁南县的地位还是有的。如果杨书记进不去市人大,他只能按照离休干部办理手续。到时候除了他还能享受正县级待遇,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而且一个很明显的特点,书记退二线进不了市人大,这个县在市里就是没位置的表现。 掌握权力的人,能够把权力当饭吃,当生命。失去权力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也就将终止。 陌然小心地说:“书记,你是我们县的一把手,这事不向你汇报,我会失职。” 杨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生命大事,还非得我老头子了解?你不晓得,还过几个月,我就得退下去了吗?我现在的这种情况,还会有人听我的?” 陌然认真地说:“书记,你永远是我们的领导,我永远都会听你的。” 杨书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摆摆手道:“你说来听听。” 陌然就将给何县长汇报的话,原原本本给杨书记复述了一遍。 杨书记听完,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问他:“你觉得这项目靠谱吗?” 杨书记的表现,没有何县长听到汇报后的激动。他显得很平静,似乎陌然的汇报,只是在讲一个故事。 陌然也理解他,毕竟他早过了激动的年龄。而且就算项目马上落地,也算不得是他的政绩了。 雁南县自从来了何县长,所有的风头都被他抢了去。不过,何县长的表现,有时候还是让杨书记不得不服。何县长能弄来钱,能弄来项目。这就是本事。过去雁南县想找上级要点钱,哭爹喊娘都没用。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让杨书记去找上级申请个贫困县的指标,被杨书记劈头盖脸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其实,杨书记何尝不想弄个贫困县的帽子戴着?只要戴了这个帽子,每年国家就会有无数白花花的银子进账。雁南县哪怕每一家企业,没一分钱税收,活得却一定会比别的县滋润许多。 可是贫困县的帽子不是想戴就有得戴的,首先是面子上难看,作为主官领导,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平时叫穷唱苦无所谓,真要落下面子要顶帽子戴着,以后的腰杆子别再想直起来。最关键的一点,帽子戴上去容易,摘下来就很难。帽子摘不下来,主官想升职,几乎没任何希望。 雁南县工业基础薄弱,商业环境也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交通便利。当然,这只是指子虚镇这一类的地方,靠近国道和京广线。县里还有不少偏远山区,几年前才解决拉电照明的问题。 杨书记的疑惑让陌然多费了一番口舌,他将全部的分析性报告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一点,雁南县的妇女,都是勤劳肯干的女人。 如果给她们一个舞台,她们一定会唱出一出辉煌大戏。 杨书记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几次,问他:“你说的这个项目,也是外资?” 陌然点点头道:“完全的外资。投资人是阿拉伯国家的,过去与我们县里的一家作坊式刺绣店做过生意。” 杨书记哦了一声,狐疑地问:“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清楚?” 作为书记,他只管意识形态一类的党务,像经济发展这一块,完全属于政府何县长那边负责。杨书记不了解下面的经济情况,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作为全县权力最大的书记,他一无所知,多少还是说不过去。 陌然说完,又问了一个与何县长一样的问题。 杨书记这次没像何县长那样犹豫不决,当即挥手道:“我觉得你们乌有村就最合适。” 陌然暗自欢喜,他之所以将问题同时给两位领导汇报,就是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一点信息。其实在老费说要投资建厂的时候,乌有村靠近河边的那块地,第一个就跳进他的脑海里。何县长不表态,显然是真没想好,但杨书记的直接表态,正中他的下怀。 聊了一会,杨书记突然问起来,工业园区的基础建设情况如何。 陌然据实汇报了一遍,说瑶湖集团安排了,他们集团公司属下有建筑施工单位,所有基础建设,完全由瑶湖集团自己负责。 杨书记的脸色逐渐暗了下来,没等陌然说完,挥挥手说:“他们外地来的施工队伍,都不熟悉我们地方情况,要是再弄出个群体性事件,我怕谁也担不起。” 陌然心里明白,上次花红来找过他,言下之意就是要拿到施工方。可是毛公已经明说了,瑶湖集团谢绝外界一切施工单位。 “小陌,你说的新项目,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园区建设这一块,你得好好考虑一下。一来照顾一下我们本地建筑企业,二来也是为了杜绝再发生群体性事件。你好好考虑,不能轻易做决定。毕竟项目是落地在我们雁南县,作为地主,我们总得有些说话的资格。” 陌然唯唯若若,告辞出来,心里并不爽快。 杨书记的态度几乎明朗化了,施工这一块,要本土企业来承包。外面来的施工队,雁南县不欢迎。 他决定找毛公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改变瑶湖集团的决定。 陌然土生土长的雁南县人,当然明白杨书记话里的含义和地方情况。倘若瑶湖集团一意孤行要自己施工,那将会寸步难行。 比如水、电,特别是道路,村民们会想出千奇百怪的主意,如果做得狠了,怕是施工队连买个菜都苦难。 眼看着施工日期越来越近,由谁来施工还是一片空白。瑶湖集团过去开发房地产,接触的都是一些开放的地区。而雁南县,正处在开发边缘,情况出入很大。倘若处理稍有不周,将会严重影响到项目建设。 回到办公室,他让颜小米打电话给毛公,约好下午来管委会谈关于施工的事。 叫了半天没人来,问了办公室的人,才知道颜小米跟着何县长去高铁站接领导去了。 陌然骂了一句:“狗拿耗子,管你颜小米屁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神女仙泉 陌然骂颜小米狗拿耗子,骂过之后,猛然想起,颜小米去接省领导,是县里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问过之后,得知是县政府办来电话通知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看来颜小米去接省领导,不是狗拿耗子的事。 下午颜小米一个人回来,何县长没回。陌然正等着毛公,看到她回来,黑着脸问她:“你出去也不说一声,有组织纪律吗?” 颜小米一脸委屈,噘着嘴说:“又不是我要去的。” “谁让你去的?我怎么不知道?”陌然生气说:“颜小米,你再敢这样,我就把你退回去招商局。”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了,领导。” 省领导直接入住在雁南市,市委组织部要接风洗尘。这次省里来人,不是单独行动,要与市里一同配合。虽然说雁南县的干部任用省里插手,但毕竟它隶属于雁南市管辖。雁南市的意见,省里还得考虑。 陌然并不关心谁来考察,谁上谁下,现在对他都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工业园区初具规模,一切都还刚刚开始,换谁来做领导,都不会傻得临阵换将将他换下来。园区是雁南县工业发展的一颗种子,如果不精心培育好,夭折了,谁也不愿意看到。而且雁南县现在官场的态势已经基本明朗。杨书记退下来,何县长接手上位书记。至于其他副县长和县委副书记,都不能影响政治格局。 颜小米走后不久,毛公急匆匆赶来。 这段时间他基本整天都在工地忙,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坐下不久,苏眉进来泡茶。 南方人爱喝茶,特别像毛公这样的人,即使守在工地上,泡茶的工具也是随身带着走。 陌然拿出杨书记给的一点猴魁,小心地展示给毛公欣赏。 毛公是行家,识货,当即啧啧赞道:“这可是过去皇家的御品,难得难得。” 如此好茶,当然得亲自动手。毛公便施展手脚,将苏眉晾在一边,亲自烧水。烧了一半,突然指着茶壶问:“什么水?” 苏眉说:“矿泉水呀。” “桶装水?” 苏眉迟疑着点了点头。 毛公二话不说,起身拿着烧水壶就要去倒掉。 “这水不行,别坏了好茶。”毛公说:“这些桶装水,其实就是自来水过滤之后的水,哪里是什么矿泉水?骗别人行,骗我,没门。” 陌然笑着问:“毛公,这水不行,你要什么水?” 毛公想也没想说:“你们这里有座神女峰,神女峰顶有一座水池,用那里的水来泡这个茶,才不至于暴殄天物。” 陌然顿时为难,神女峰距县城少说也有几十里路,等到水来了,人早渴死了。 毛公坚决不肯用矿泉水泡茶,陌然也无奈,叫了司机小付,开车去神女峰取水。水没来,茶不可能不喝。陌然只好拿出一罐铁观音来,让苏眉再去倒了水来烧。 这次毛公没反对,但还是对茶叶研究了好一阵,直到觉得茶叶是有机茶,才笑着说:“我这人,就这毛病,一天不喝茶,马上就会死。不过,我不乱喝,乱喝一样死人。” 陌然这段时间很不喜欢听别人说死啊死的,当即拦住他说:“毛公,今天请你来,有个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毛公大喇喇地说:“你是领导,你吩咐就是。” 陌然犹豫了一下,小心说:“我觉得项目施工这一块,还是外包出去比较合适。集团天遥地远的,又对地方不熟,只怕会影响到工程进度。” 毛公楞了一下,问道:“这不是集团已经决定好了的么?怎么突然又这种说法了?” 陌然微笑道:“毛公,计划总没变化快。我们办事,一定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你说基建施工这块,谁做都是做,只要质量合格,工程进度不拖,谁来施工还不都是一样?” 毛公想了想说:“小陌,你的建议也不是没道理。不过,我个人没权决定这么大的事。如果想改变,必须得通过瑶湖集团董事局。要不,谁给钱呢?” “我看这事,还是麻烦毛公与集团说说,看集团是什么意思。总之,这件事要尽快落实下来,我们不管有多大的理由,都不能影响工程进度,你说是不?” 毛公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完全在理。不过,要我去说,还不如你自己说。再怎么样,你现在也是我们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这可是位高权重的一把椅子。你说半句话,当得我说一万句。” 毛公拒绝向集团汇报,这让陌然很为难。刚好茶泡好了,毛公捏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说:“茶是好茶,还是坏在水上。” 陌然就笑,苏眉也跟着笑。现在流行喝桶装水,仿佛这水是纯净无比的水。其实这些所谓的桶装水,哪里比得上雁南县随便一口水井里的井水?比如陌然乌有村的家,就有一口千年老井。上世纪六十年代大旱,方圆几十里河断沟裂,所有水井都见了底,只有乌有村的这口千年老井,日夜不息,救了十里八村的乡民。 没有好水,茶还得喝。将就将就一些,未必会死人。 陌然笑道:“毛公,你现在算是我们雁南通了啊,神女峰有好水都被你知道了,厉害!不愧是高工,佩服。” 毛公憨厚地笑,说:“哪里是我知道的,是轻尘大师发现的。你知道我们轻尘大师,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这人没有洁净的水,等于要了她的命。” 陌然猛地想起顾亦珊来,心里不禁跳了几下。自从顾亦珊来了后,他可还没登门拜访,任她自生自灭。 “大师还好?”他问,亲自给毛公斟了一杯茶。 “还行!”毛公说:“人家是大师,不像我们,要累死累活的在工地。大师喜欢云游,她去神女峰云游,找到了这水,所以我们项目部现在的用水,都是从神女峰拖来的。” 话说完,猛地想起什么一样,睁大了眼看着陌然说:“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她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陌然已经想到了与他一致的思想。要换施工队,顾亦珊是唯一的人选啊。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苏眉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微笑着问:“你们都笑啥呀?” 陌然和毛公一齐哈哈笑起来,道:“解决了。” 心情好,屋里的空气就无比欢乐。陌然提议晚上他请客,请项目部的所有兄弟一起去张大福酒楼喝菊花羹。 毛公不知菊花羹为何物,听这名字,觉得清静淡雅,当即表示答应。 苏眉知道菊花羹是什么玩意,眉头微微皱起来,表示晚上不能陪毛公一起去。毛公笑道:“你这样的美女不去,我们喝什么都没滋味。不去不行啊,你不去,我们都不去。” 苏眉就去看陌然,陌然淡淡一笑说:“你不喜欢,不喝就是。” 送走毛公,苏眉随陌然回转办公室,红着脸说:“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卑鄙下流,那些东西,真值得吃么?不恶心啊?” 陌然笑道:“好东西都是恶心的。” 苏眉眉眼一动,问他:“我是好东西吗?” 这下让陌然尴尬起来,说她不是好东西,显然违背良心。说她是好东西,她难道也恶心吗? 心思一动,他笑嘻嘻地说:“你不是东西,你是人,美人。” 苏眉一听,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又问他道:“这个轻尘大师,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吗?” 陌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想起上次顾亦珊第一次来雁南县,他为了山笋雨露的事,差点一夜白了头。原以为顾亦珊飘逸如仙,却让他在美丽岛的沙滩上勾兑了一回她的温柔。 “都是凡人!”他说。 “不过,这大师是真好看。”苏眉啧啧赞叹道:“别说你们男人,就是我们女人,看了她第一眼,都会忍不住去看第二眼。而且看她呀,心里没半点嫉妒,反而喜欢。” 陌然笑道:“因为她是大师,自然与众不同。” 苏眉转移了话题说:“你知道颜小米为什么被叫去接人吗?” 陌然摇了摇头说:“不管她,县里安排的。” “因为今天来的人,与颜小米可有关系了。” “什么关系?” 苏眉笑而不语。 刚好司机小付哼哼唧唧地扛着一桶水进来,满脸大汗地问放哪里。 陌然好奇心起,当即拿过杯子,要小付倒出一杯水来,尝了尝说:“果然不同。” 苏眉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也尝了一口,蹙着眉头说:“哎呀,还真不一样。” 说过话后,才想起她喝的是陌然杯子里的水,当即一张脸红了起来。 一边的小付似乎没感觉到苏眉的异样,也找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舔着舌头说:“确实不同。” 三个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陌然指着水壶说:“从明天起,每天早晨你去神女峰扛一桶水来送到轻尘大师房门口去。不用告诉她是我安排的。” 小付欢乐答应,转身出去。 苏眉撇着嘴巴说:“我说吧,她那样的女人,那个男人不动心啊,这不,开始献殷勤了呀。” 陌然不去理会她,她哪里知道,陌然还有一件重要的大事需要顾亦珊去解决。 第二百六十六章 266、齐小燕爆出线索 陌然还没来得及去找顾亦珊,齐小燕却捷足先登找上门来。 齐小燕一来,陌然恍如有如临大敌般的感觉。他小心地将她迎进屋里,小心翼翼请她坐下,亲自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来。 齐小燕的脸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阴沉着,她扫视一眼陌然的办公室,叹息道:“你现在果真的鸟枪换炮了。” 陌然嘿嘿地笑,低声说:“还请嫂子多多指导。” 齐小燕脸一板说:“我是你什么嫂子?你还是叫我齐小燕吧。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陌然连忙点头,看着她抿了一口水。 “你现在该满意了啊!”齐小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遍,突然就哽咽起来。 陌然吓了一跳,让一个女人在自己办公室哭啼啼,这是很不好的影响。他赶紧去关了门,轻声问:“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 齐小燕不语,突然伸出手来,往他脸上呼地扇来一个巴掌。陌然下意识地一躲避,她便扇了个空。没扇着他,她随身而起,整个人就往他身上扑过来。陌然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慌乱中去扶她,恰恰她压过来,两个人便往沙发上倒下去。 陌然在下,齐小燕压在他身上,看着他,怨恨不已。 陌然想推开她,无奈齐小燕的眼光像一把刀子一样剜着他,他便屏住气,将眼光往一边看去,不敢与她直接接触。 齐小燕泪水涔涔,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没顾得去擦,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时候千万不要撞进来一个人。 齐小燕停止了哽咽,凝视着他道:“陌然,你老实交代,你让陌天喝醉酒,是不是故意的?” 陌然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他一脸无辜地说:“怎么会?我哥本来酒量不错的。再说,我们父子几个,好几年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们高兴啊。大哥多喝几杯,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齐小燕坐了起来,猛地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陌然赶紧将脸转开。非礼勿视! “转过来!”齐小燕低声喝道:“你不敢看吗?你必须要看,看看你们家的畜生都做了什么。” 陌然只好转过脸来,一眼之下,心里奔腾不休。 齐小燕的胸脯上,赫然几条鲜红的抓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血凝成珠,明晃晃的让人心悸。 “这是怎么了?”陌然小声地问,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想要掩盖她裸露出来的胸脯。 齐小燕打开他的手,呜咽着说:“你不敢看,不敢看啊。这都是你们家畜生发酒疯弄的,他想强暴我,强暴我啊!” 陌然心里猛地一紧。那天喝酒,他故意让大哥多喝,而且在言语上暗示他,就是希望他借酒完成一个做丈夫的职责。男人平时胆小的,只要喝了酒,就会以为自己是楚霸王,斜睨天下,非我莫属。 看来大哥果真采取了行动,从齐小燕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来,陌天的暴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齐小燕身上的伤让他有些心痛,想想就释然了,毕竟是为了她好。他总不能再次眼睁睁看她入狱进去。即便受了这点委屈,也是为未来更好的生活。 齐小燕在外面袒胸露怀,万一被人看见,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啊。他的心里开始慌乱,惶恐不安。眼光不由自主去看里间的门,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在齐小燕耳边轻声说:“我们进去说。” 齐小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随他进了里间。 一进来,齐小燕便笑了,转头看着陌然说:“你是想金屋藏娇啊?” 陌然摇了摇头,扶着她坐在床边。自己转身出去再倒了一杯水进来,递给她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我陌然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齐小燕没说话,将屋子认真扫视了一遍,突然从枕头上捡起一个长头发,问他:“谁的?” 陌然心里一跳,苏眉那天在这里躺过,难道是她的?他淡淡地说:“我不知道,管他谁的,反正不是女人的。” 齐小燕认真地端详着头发,自言自语道:“这分明就是女人的头发,你还不承认?不会是孟晓的吧?” 陌然老实回答道:“孟晓可从来没来过。” 齐小燕便沉默了,过一会对他说:“陌然,我让你失望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失望什么?” “你的计谋我没让你得逞啊!”齐小燕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我现在还像过去一样啊,别人想怎么欺侮就怎么欺侮啊?我告诉你,没门。” 陌然的心又咯噔一下,试探地问:“我哥还是没上你的床?” 齐小燕哼了一声,翻着白眼说:“他休想。我的床除了你,谁也上不去。” 陌然一急,脱口而出道:“你要不怀孕,就得收监啊。” “收就收,我不怕。”齐小燕换了一副笑嘻嘻的神态,逗着陌然说:“你是心痛我,是不?” 陌然长叹一声。 “你要真心痛我,为什么你不让我怀孕?”齐小燕瞪着他道:“你都是假的,假的。陌然,你是假的。” “你是我嫂子!”陌然长叹一声道:“我要真做出这样的事,我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人。” 齐小燕突然笑了,柔声道:“陌然,我也不逼你,你就让我再去坐牢吧。反正我坐过了,不怕。” “不行!”陌然断然拒绝道:“你都不知道为这事我花了多少钱。” “花钱了?”齐小燕吃惊地看着他问:“花了多少?哪里来的钱?” 陌然没敢说实话,他给许子明和邢亮副局长的钱,对于乡下人来说,几乎就是天文数字。他原以为钱能摆平的事,如今却出了意外。这让他始料不及。 “也没多少。”陌然敷衍着说:“反正不能让你再进去。” “你说,我有立功表现,是不是就不要坐牢了?”齐小燕突然问。 陌然心里一动,问她:“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立功?” “你还记得猛子给我的珠子吧?”齐小燕提示着他说:“其实,我今天告诉你吧,桃林里的陶罐,就是猛子的。我亲眼看到他在埋的。” 陌然吓了一跳,声音都颤抖了:“真的假的?” “我会说假话吗?”齐小燕不屑地说:“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其实我也很纠结。因为我说出来,猛子可能就会被抓起来。” “如果事情是猛子做的,他就该承担责任。”陌然开导着她说:“其实,这事早晚都会破案,他真做了,跑不了的。” 齐小燕一脸为难,她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猛子名义上是我堂哥,其实是我亲哥。” 陌然又吓了一跳,之前这话只是传说,并没有谁敢证明。现在从齐小燕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又有多高? “这是我爸亲口对我说的。”齐小燕缓缓舒口气说:“我原来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可是我又不能看着你为我着急。陌然,你说,我真要交代出来这件事,猛子会没有了,我爸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今天的话,你不可以再对任何人说起。”陌然叮嘱她道:“齐小燕,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猛子将没有未来了。这可是要命的事,千万要慎重。” 齐小燕嗯了一声,突然仰起头,看着陌然说:“陌然,你还是让我去坐牢吧。” “不行!” “哪我怎么办啊?”齐小燕又嘤嘤地哭起来。 “办法我来想。你回去好好休息。”陌然安慰着她说:“齐小燕,你要是顾及我的想法,我希望做一个我真正的嫂子。” 齐小燕不语,坐了一会说:“我回去了。” 送走齐小燕,陌然心里一下根本平静不下来。齐小燕说的这个情况,让陌然蓦地想起老福家失火的情景。自从闺女坟闹出了人命案之后,齐猛的表现确实令人费解。比如在村里修渠道检查的时候,齐猛一到闺女坟地段,就会借故走开,他刻意绕开这一段路,究竟是什么原因? 过去陌然没联想到这件事上来,现在被齐小燕一提醒,他开始觉得还真不一般。 他开始觉得头痛,连喝了几杯水后,肚子又开始发胀。 屋里没洗手间,他必须穿过管委会一溜开的门,去公共洗手间上厕所。 路过苏眉办公室时,看到她正拖着下颌,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他没惊动她,从洗手间出来,劈面又碰到司机小付。 小付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主任,风水大师说谢谢你。” “你告诉她了?” 小付不好意思地笑,说:“本来我算是起得早了,我去拿水来送到风水大师门口天都还没亮。谁知道风水大师就与我们常人不一样啊。我去的时候,人家已经从外面吸晨露回来了。她问起了我,所以我就直说了。” 陌然摆摆手说:“说了就说了,没事。”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感觉无聊至极,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起身出门,准备去一趟宾馆,会会顾亦珊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我怎么帮你 顾亦珊的房间,居然被她装扮得仙气四逸。 当中墙上,挂着一副冠顶道人,手执罗盘,背负包裹。画下盘着一圈檀香,云烟袅袅。堪舆祖师为四大流派,杨(救贫)、曾(文辿)、赖(布衣)、廖(金精)。这幅画上有字,陌然定睛看去,毛笔小楷写着:杨救贫祖师之像。当即肃然起敬,端立于像前,弓腰作揖。 说起风水缘由,首提当然杨救贫,当年云游天下,无意驻足某地,被曾氏文辿发现三僚之地。便苦求救贫师傅,想为堪舆之后人择一吉地落户。杨救贫耐不住苦劝,前往一看,当即定了,结庐三座,号三寮。后人讹传,写作三僚,至今仍是堪舆后人居住之所。 至于后世刘伯温之风水,皆从杨救贫而来。刘伯温辅佐朱元璋评定天下,全赖手里一部《青乌序》。而《青乌序》之作者,正是赖布衣。又据传,中山先生祖坟亦是赖布衣勘定。只是刘伯温与赖布衣,之间隔了百年。 顾亦珊盘腿坐于床上,似乎打坐一般入定。看到陌然拜祭祖师爷,抿嘴一笑,起身下地。 两人相对而立,嫣然而笑。 陌然先开口,恭恭敬敬道:“大师,怠慢了,见谅。” 顾亦珊无语,默默扫他一眼,招呼他坐。 她去沏茶,背影优美至极。屋里暗香盈动,似乎盛开着一树栀子花。 从美丽岛回来,顾亦珊独自回了一趟香港。再到雁南县来,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首先她开始与普通人一样用膳,并不再刻意山笋雨露。尽管她吃任何东西都是浅尝辄止,却始终坚持着不食荤腥。 人不吃肉而食素,精神反而更好。从人面前经过,仿佛遍体暗香。 陌然愧疚,倘若不是顾亦珊变通,瑶湖集团项目至今还不能落地。如依她的风水堪舆理论,瑶湖集团项目落地工业园区,实在是下下之选。因此她在奠基之时,亲自到场,执罗盘定方位,并执意要在广场上树一尊秦老狐铜像。 顾亦珊的提议并非一帆风顺,杨书记首先反对。说树铜像,不是小事。要树,也得树革命先烈或者文化先贤。至于秦老狐这样的企业家,铜像立于园区,不伦不类,惹旁人耻笑。 不树铜像,项目无法开工。还是何县长拍板,铜像要立,且树个气势非凡。顾亦珊只待铜像立起来之后,她就打道回转香港去。 顾亦珊受命于秦园,全力配合陌然完成项目建设。她们非但是闺蜜,而是这么些年来,两个人在工作中结成了彼此深信的基础。在瑶湖集团里,能改变秦园主意的,唯有顾亦珊一人。因此她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便如毛公这般实力派的忠臣,在她面前亦不敢造次。 陌然喝了一口茶,哼哼唧唧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顾亦珊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来,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陌然狠狠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但说不妨。”顾亦珊说:“你有话不说,我没法帮你。” 陌然便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要换施工队的意思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心里怦怦跳着,不敢与她直视。因为只要顾亦珊拒绝,换施工队的主意就将全盘皆输。倘若换不了施工队,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杨书记。 杨书记眼看下台在即,但要捏死他陌然,却还是很容易的事。杨书记这次几乎是赤膊上阵,先是让花红直接找陌然,没有得到准确答复,干脆约了陌然谈话,名义上是过问处理阻工村民,实际是给陌然施加压力。言语之间,明确表示,施工方不能给瑶湖集团自己负责,一定要让给花红的公司。 谁人都明白,基建虽然辛苦,却有巨大利益空间。这是一块肥肉,谁不想啃一口。陌然有时候想起这事来,一样会有心动。 顾亦珊听后半天不吭声,只是看着他淡淡地微笑。 她越笑,他心里越没底。惶恐得想要逃离。 顾亦珊的房间处处仙风道骨,让他这么一个俗人撞进来,似乎撞破了宁静,带来了喧嚣与浮躁。 良久,顾亦珊轻轻叹口气,起身。 陌然赶紧随她起身,跟在移步窗边。窗帘拉开,阳光铺天盖地涌进来,屋里便一片亮堂。仿佛吹散了本来的阴郁,给人生机勃勃的感受。 窗外不远处,就是县委大楼。几条街道已经初具规模。街上行人不多,并没一座城市应该拥有的喧闹与繁华。 沿着县委大楼门前的一条大道往前走,五里路之外,右拐,再走三里路,就是雁南县的工业园区所在地。倘若没有高楼遮挡,完全可以看到园区的景象。 顾亦珊沉吟良久,轻叹口气:“陌然,你要我如何开口。” 陌然低声说:“顾亦珊,我是没办法了,但凡有半点出路,我是不敢麻烦你的。你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孩儿,我是真不忍心你卷入到我们尘世中来。” “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顾亦珊浅浅一笑说:“其实我也是俗人。” “就算你是俗人,也与我们不同啊!”陌然感叹说:“我们这些人,被荣誉、金钱、权力绑架了,你不同。” 顾亦珊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指着远处说:“瑶湖集团建厂在此,是秦园一意孤行啊。如果不是因为你,秦园不会投资,我也会反对。但事已至此,我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顾亦珊告诉陌然,美丽岛上的秦老狐身体本身无大碍,他装病,只是想留秦园在身边。现在秦园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来雁南县。 提起秦老狐,陌然不禁想起他给自己的过三关。如今项目正式落地了,第一关是什么,他还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秦老狐究竟给自己设下了什么样的三关标准,如果三关不过,秦老狐突然撤资,那么带给他陌然的,就只有灭顶之灾。他非常清楚,雁南县用他,何县长用他,以及杨书记容忍他,都是因为他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一旦价值缺失,他将如草履一般,被扫入历史的尘埃。 “秦园爱你!”顾亦珊突然说:“陌然,她已经情种深种了,你们这是孽缘啊!” 陌然不语,秦园爱不爱他,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数。但不管如何,他总是找不到与她在一起的激情。秦园于他,仿佛是世界之外的爱情,毫无根基。他曾经试着去爱她,但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终感觉她与自己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爱情是什么?是冲动。不能带来冲动的爱,太平凡,太安静。 陌然与秦园在一起,他永远感觉自己与她有一道鸿沟一般的距离,他需要仰望她,才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即便他们在一起亲昵,他也永远感受不到肖莹带给他的羞涩,苏眉带给他的冲动,以及顾亦珊让他感受到的恍如天籁一般的柔情。 男女之间的爱情,就像一段燃烧的蜡烛。蜡油与烛心一同燃烧,直至灰飞烟灭。 “还过两个星期,秦园就该来了。”顾亦珊淡然说:“她回来,我就该走了。” “为什么她来你就走?”陌然不解地问。 “以后你就明白了。”顾亦珊说:“陌然,感谢你让人给我送水。你的心我懂。放心吧,我会帮你,但至于能帮到什么程度,只有天晓得。” 顾亦珊答应帮自己,这让陌然喜不自禁。他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端详着她说:“美女,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陌然是个内敛的人,平常并不如现在这样喜形于色。他之所以敢在她面前放浪形该,一切都在于美丽岛上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接触。 他只要一想起顾亦珊给自己做过人工呼吸,他便会感觉齿颊留香。心会莫名其妙地猛跳,毕竟如天人一般的顾亦珊,除了他陌然,谁还有机会可以一亲芳泽? “你有个朋友叫孟夏?”她突然问。 陌然楞了一下,老实点头。 “很漂亮的姑娘。”顾亦珊赞叹说:“我认识她。” “你怎么认识她了?”陌然惊异地问。 顾亦珊指着一瓶桃红色的瓶子说:“她经常给我送玫瑰雨露来,说是你的朋友。”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孟夏从来没给自己提起过这回事。而且玫瑰雨露对她来说,视若生命一样的珍贵,她这么会那么大方的经常给顾亦珊送呢? 顾亦珊缓缓笑道:“你见了她,代我好好谢谢她,要没她给我送这些雨露水来,我会死在你们这里的。” 顾亦珊的夸张让陌然心声歉意。人家好好的呆在香港,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会为了吃喝发愁。而来了雁南县后,是要什么没什么,可怜她一个仙气飘逸的女子,已经快被雁南县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就是这神女峰的水,洗洗脸还凑合,要是…...”她欲言又止。 陌然蓦然明白过来,当即低声说:“晚上我陪你去一趟神女峰。” “干嘛?”顾亦珊奇怪地问。 “我总不能让一个仙女永远飘落凡尘。只有神女峰的水,才能洗涤尽人间的污浊啊。”陌然为自己想到这个办法而得意非凡。 顾亦珊楞了一下,随即脸色绯红。 她迟疑一会,轻轻点点头说:“我随你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夜浴神女峰 陌然找小付要了车,顾亦珊开车,他坐,径直去往神女峰。 庙里的和尚已经认得他,知道他是何县长的人,因此特别客气,安排他们去了后面禅院的客房。 和尚一走,陌然便四处看。顾亦珊问他:“你找什么?” 陌然笑着说:“我得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让你沐浴。要不,这些秃驴 偷看了去,老子岂不是亏死了。” 顾亦珊脸上一红,笑道:“你亏什么呀?” 陌然楞了一下,摸着脑勺一下回答不出来。 “人家出家人,岂会有这般龌蹉之心?”顾亦珊轻声说:“以后不要骂人家秃驴,这是侮辱人,知道不?” 陌然从小对和尚尼姑一类的人就没好感。他记得小时候大哥陌天生病,看了不少医生没找出病因来,急得陌家爹娘恨不得找架梯子上天去问问。恰好第二天来了两个尼姑打扮的人,说自己有办法可以治陌天的病。陌家娘信佛,哪里还有戒心,当即按两尼姑的交代,将家里的几百块钱和她自己手腕上祖传下来一个玉镯,用黄表纸包了,埋在屋角。尼姑说,过两天再挖出来,病自然就好。 眼看着两天过去,陌天的病非但没好,反而愈显沉重。陌家爹一辈子是不信鬼不信佛的,催着陌家娘去挖了出来,拿上钱好送市里大医院看。谁料挖出来后,黄表纸还是黄表纸,只是里面的几百块钱和一只玉镯,不翼而飞了。 丢了钱,还丢了祖传的玉镯,陌家娘一口血喷出来,发誓只要再看到两个尼姑,一定要拉着她们去沉塘。钱被尼姑骗走了,差点耽误陌天看病。好在陌家爹人缘还好,东拼西凑的,借了不少的钱将陌天送去雁南市医院看了医生,得知要再迟去一步,陌天的脑袋就会被烧坏。 至于和尚,陌然更是恨得牙发痒。 陌然小时候就见过走村窜户的和尚,他们大多穿着黄布衫,逢人双手合十,口称佛号。据说,这些和尚都是周围一些庙宇里出来化缘的。所谓化缘,就是要居士人家拿出钱粮来,名为供养菩萨,实为奉养他们。 这些还能理解,毕竟和尚的主业是念经唱佛。可偏偏有些和尚,化缘化到人家妇女的床上去了,闹了不少风流韵事出来。传说庙里的和尚,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只要看到母性的东西,双眼都会放绿光。 比如上次他随陌斯丽来,无意中就看到几个年轻的和尚看她的眼光,似乎要喷出火来。 顾亦珊的责备,陌然不置可否。他让她在屋里休息一下,自己去找当家的主持。顾亦珊是雁南县的贵宾,也就是何县长的贵宾,谁也得罪不起。陌然将来意与老和尚一说,老和尚当即合十道:“陌施主,你尽管方便就是。” 陌然心里高兴,想要老和尚找个浴盆出来。虽说神女峰大名在外了,却依旧如荒山野岭的寂寥,所有用具,还没现代化。比如禅院里单独给何县长留下的一间客房,除了一床一椅,一样的再无别物。 老和尚一脸为难,山里庙里本身不接待女性,哪里会有女性用具? 陌然便问:“庙里晚课几点钟结束?” 老和尚看着佛前的一炷香,沉声道:“再过半个时辰,晚课下了,我们都得入寝。” 陌然明白老和尚的意思,庙里没值夜和尚,一旦收了晚课,均得入禅院就寝。如此一来,将没人招呼他们。 陌然笑道:“主持大师,你放心。我们也不过夜,悄悄的来,我们会悄悄的走,打扰了!” 老和尚躬身送陌然入内,屋外响起一片梵音。 顾亦珊看他空手回来,大惑不解地问:“你去了哪里?” 陌然笑笑说:“我有办法了,你随我来。” 神女峰神女泉并不在庙内,而是相去有一段不少的距离。两块巨石中间,一汪清泉,千年不息。巨石之外,几棵苍天松树,蓬松展开。人置身入内,但觉心定神闲,再无烦恼。 巨石展开双翼,恰如屏风一样,将外界阻挡住了,倘若有人置身于泉边,外面居然会看不到半丝人影。 陌然将顾亦珊带到泉边,指着泉水说:“顾亦珊,此水只配你。” 顾亦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何意。 陌然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去洗洗吧,没人来的。” 顾亦珊楞了一下,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人?” 陌然笑嘻嘻地说:“此刻我的眼会瞎的,耳朵会聋的。” 顾亦珊犹豫着不肯去,陌然便一把拖了她,将她拉到泉边,撩起一捧水,缓缓撒在她的胳膊上,便有沁骨的凉,让顾亦珊差点惊呼出声。 神女泉顾亦珊来过,但她从没想过要在泉边擦洗身子。 她迟疑着不肯,让陌然有些着急起来。和尚们下了晚课,不会再到泉边来,此刻天地之间,除了松涛阵阵,再无人声。 在陌然看来,顾亦珊的冰肌玉骨,只能由神女泉洗涤。其他任何水,都不配流过她的肌肤。 他转身往外走,摸出一支烟说:“我替你守着。” 他果真找了块突兀的石头,背对着神女泉,双眼看着群山,不再出声。 顾亦珊先是迟疑,再又犹豫,惊慌。从她第一次见到神女泉,她就想将自己泡进去。可是她只能妄想,这汪泉不但是神女庙和尚的用水,也是山下无数村民的用水。女人在过去都被视为不洁之物,纵使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如此不韪。 当然,她也想过拉回去的水来洗涤自己。可是每天从神女峰拉回去的水,还不够项目部的人喝,她又怎么能如此浪费,把水来洗了自己身子。 陌然说要带她来神女峰,她的心里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无法脱下衣服了。 庙里钟鼓齐鸣,显示晚课已经结束。不一会,灯光逐渐暗下去,除了大殿门口的琉璃灯,再无灯光泄露出来。 她终于解开自己的衣服,黑暗里白光一闪,她已经赤条条的站在水边。 夜色如墨,几颗星星正好奇地往下看。顾亦珊双臂搂着胸口,沿着泉边的台阶往下走。走了几步,是一块光滑无比的石头。她侧身坐上去,遍体便是一阵冰凉入骨。 她抬头望陌然这边看,朦胧中只有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犹如巨石一般。 她便抿着嘴笑了,掬起一捧水,从脖颈上浇下来。 水过之处,如露珠滴于荷叶,如锦缎划过天际。她顿觉所有毛孔瞬间打开,郁积在胸的一口浊气,尽情呼吸出来。 她一未婚女子,从未尝过男女欢愉之情。美丽岛的过往,让她尝到了男人的滋味,原来男人的气息是如此的让人不可拒绝。 她惊喜,忧伤。她遇到了自己不该遇到的男人。以前所有对男人的偏见,在给陌然人工呼吸之后,再无踪影。她说陌然与秦园是一段孽缘,何尝说的不是自己? 她慢慢将身子侵入水里,微弱的光线之下,她犹如一尊大理石般的圣洁。 泉水漫过她的腰,她的胸,终于漫到她的脖子。她安静地舒展着,任由泉水从肌肤上滑过,流过一道沟渠,跌入到深渊里去。 这是她来雁南县第一次如此舒畅地洗身子,再不尽情地洗涤一番,她都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花儿一样的萎缩了。女人爱水,水如女人。女人的骨头是水做的,此刻她才体会到,原来古人看女人,真是看到了骨子里去了。 远处的陌然抽完了一支烟,又摸出第二支烟来。 这次他没点,只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秦园不反对他抽烟,但不支持。顾亦珊就严重反对,她曾经取笑过他,说他满身都是烟臭味,她甚至担心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他的烟味。 一阵风过,远处传来松涛。天地之间,如涅槃一般的沉寂。世间宁静了,心便如山风一样,幽远漂浮。 天上居然露出了月牙儿,清辉匝地,将原本几颗欲偷窥的星星,完全遮掩在无边的清辉里去了。 他耳朵里听着泉水那边传来的动静,他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她的冰肌玉骨。心便跳起来,如小鹿一样的冲撞。 带顾亦珊来神女峰夜浴,是他突然萌生的想法。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兴奋不已。顾亦珊愿意帮自己,这已经是让他惊喜异常的事。只要解决了施工问题,杨书记满意了,瑶湖集团满意了,项目才算功德圆满。 他又为自己的龌蹉思想而鄙视自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变了一个人样,不但有点不择手段,而且还饥不择食。 这是权力在作怪!他猛然想起来,自从权力在手之后,他就开始慢慢变了。 权力真如春药,让人欲罢不休。此刻如果谁想让他放弃手里的权力,无异于要他的命一样的,他一定会以命相搏。 他又不禁怨叹,过去的他,可是视权力最为不齿的人啊。 他是权力的牺牲品,如今却大权在握。他感觉到权力真是好东西,唯有权力,能带给人一切。 顾亦珊那边传来一阵歌声,他凝神细听,居然唱的是《刘海砍樵》。他不禁莞尔,重新点上一支烟。明天,还有更大更多的事需要他去处理。 第二百六十九章格局 顾亦珊回去香港,据她说,秦园已经决定从美丽岛回来,要在香港下机。 项目部各项工作都准备完毕,只待施工方进场施工。老费那边还没动静,他也不去探听,这投资的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免得别人怀疑他有不良居心。 省委组织部干部忙着找人谈话,还没找到他的头上来。但社会上已经流传了一个未来雁南县架构的版本。不出他所料,何县长和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都在本次调整之列,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邢副局长的名字也出现在传说的版本里。 年底调整过后,就等着来年三月份举手表决。表决都是形式,现在选举都是等额选举,不选名单上的人,还真没人可选。 陌然深知自己资历浅,在这些人面前,他连个屁都不算。因此他对调整这事一点也不关心。只要何县长还在雁南县执政,他陌然就无须担心太多。 传说归传说,毕竟不见文件。很多事,不到最后关头,根本看不到真实面目。 组织部的领导在,何县长全部时间都花在陪领导上。这次来谈话的,不光是省委组织部,市委组织部也来了几个人。雁南县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就成了最恰当的对接人选。 市电视台的记者董曼连续几天给陌然打电话,说要采访雁南县工业园区的事迹。没容陌然同意,她已经带了几个人赶来,一来就架好机器,将镜头对准他,要他谈谈园区建设的重要性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记者采访,有严格的底线。像这样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事,是领导最喜欢的。市电视台采访他陌然,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毕竟他是园区管委会主管副主任。话虽这样说,陌然还是心理明白,这样抛头露面的机会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于是他坚决不肯接受采访,说要采访,也应该采访何县长。工业园区是何县长一手扶持起来的,是整个雁南地区引进的最大的外资企业。没有何县长的领导,他陌然根本做不了这样复杂的事。 董曼记者便要陌然带路,她去采访何县长。 何县长非常高兴接待了记者一行,在他办公室里娓娓而谈了一个多小时。从园区的萌芽到现在开工建设,何县长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讲到动情处,何县长抹了眼睛,感动得陌然也跟着眼眶涩涩的。 新闻当晚就在市电视台播了出来,里面没有陌然半个镜头,也没有他半句话。 董曼记者做的是连续报道,第一晚新闻播出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据说市委要召开常委会,专门研究全市向雁南县学习。 杨书记在临下班之前让秘书打来电话,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陌然没敢怠慢,放下电话就往杨书记办公室赶。 半路遇到肖科长,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喊住他说:“那么急,去哪?” 陌然便将杨书记找他的话告诉了他。对于肖科长,陌然不设防。一来他这个人听说很正义,二来他是肖莹的哥哥。只要与肖莹沾上边的人,他都会感到无限亲切。 肖科长听后,沉吟一会说:“尽量少说话,非常时期,懂吗?” 陌然感激地点头。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干部,对于官场,一头雾水。要是没人提醒,他还以为活在过去。 杨书记见到他来,笑呵呵地招呼他坐。 陌然端坐好身子,等着杨书记说话。 杨书记问他:“市电视台来采访,是谁的主意?” 陌然顿时懵了?谁的主意?没谁的主意啊?是董曼记者自己找上门来的,没人请她来啊。 他老实地回答:“是她们自己来的,说是配合全市经济发展会议。” “乱弹琴!”杨书记骂了一句,黑着脸说:“小陌,你不知道不管是什么新闻媒体来采访,都一定要宣传部负责的吗?你们这次采访,征得宣传部同意了吗?” 陌然想抬出何县长出来,转念一想,杨书记找他来,并非是针对自己。或许杨书记是在隔山打牛。 这次董曼采访,居然没采访杨书记。新闻播出来后,杨书记如陌然一样,一句话都没人提起。这让还是雁南县一把手的扬天书记会如何的愤怒? 他背上不禁沁出来一层冷汗。倘若杨书记拿这事做文章,他该如何应付? “我听说,他们还要连续报道,搞个雁南县系列节目出来。谁同意了?”杨书记一改刚才进门时笑眯眯的神态,像要吃人一样瞪着陌然。 事情出在他管委会,当然拿他开刀。 陌然小心地说:“要不,我们拒绝他们采访。” “他们是党媒,有权力有资格采访,你怎么拒绝?”杨书记余怒未消,拍着桌子说:“你还有宣传部的同志,要对这次的采访事件负完全责任。” 陌然心想,我能负什么责?老子又没说话,连个面都没露过。虽说是采访管委会,可管委会他也不是一把手啊。要找麻烦,杨书记你应该去找何县长!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只好老实勾着头,任由杨书记劈头盖脸一顿训。 杨书记骂了一顿,放缓了口气,问他:“小陌,你还是新干部,不懂得危害性。电视报道,是慎之又慎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要没个全盘考虑,被人当枪使了,你说,亏不亏?现在全市人民都盯着我们雁南县再看。他们是拿放大镜在看啊。” 陌然颓丧着脸,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们又没问题,他们爱看就去看。” “你这人,政治觉悟还有待提高啊!”杨书记叹息着说:“不过,据我的眼光,你今后的发展还是大有可为。但是,你一定要走稳,千万不能有丝毫差错。你懂我的意思吗?” 杨书记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陌然在心里感动不已。杨书记临近退休,风头已经没过去劲健。他记得小时候杨书记来村里视察,身边跟着男男女女一大帮人,杨书记却没半点官架子,他与老农蹲在田头说话,一起吸着老汗烟,也可以与老妇人盘腿坐在磨盘上拉家常。当年的杨书记,在老百姓的心里,可是一个好官。 杨书记这么多年待在雁南县一直没往上走,据说是得罪了某个位高权重的人。就算那人早已退了下去,杨书记依然看不到希望。因此这次他在退下来之前,想要最后搏一把,能捞到市人大或者政协一个位子最好。可是何县长似乎一点也不给他机会,从县城搬迁到全县经济规划,杨书记几乎成了一个旁观者。 陌然认真地严肃地点头,一本正经地聆听杨书记说话。 杨书记好像说得累了,摆摆手说:“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陌然如蒙大赦一般,飞也似的从杨书记办公室出来。电视台的新闻,让他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他心里很不舒服,想起这一切都是董曼搞出来的事,便直接将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去,劈面就是一句:“董记者,你们的采访不要再搞了。” 董曼根本不鸟他,在电话笑道:“你以为是我想采访呀?这是政治任务,你懂吗?” 又是一个政治问题!这让陌然愈发懵懂起来。政治是什么?就是一个娼妇,谁都可以上,但必须要付钱。 “反正不要找我了!”陌然嘀咕着说。 “该找你的时候,肯定会找你。你躲得了吗?”董曼说:“要没其他事,我挂了。” 陌然还想说话,听到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声音,恨不得将手机摔个稀巴烂。 正值下班时间,各局委办的人三三两两从大楼出来。大多数人与陌然颔首致意。 陌然准备回去办公室,他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想要安静一会。 正走着,迎面又碰到肖科长,看着他笑,问了一句:“挨训了?” 陌然笑了笑,没作声。 “心情不好吧?”肖科长笑着说:“心情不好就喝酒去,我请客。” 陌然想拒绝,肖科长挡住他说:“去我妹家里,她家有好酒,今天我们去混她一顿。” 肖科长平常下班都会回到雁南市去,他很少去肖莹家。据说当初阻止肖莹嫁到乌有村来,他差点与妹妹闹得决裂。可毕竟是自己妹妹,他心痛,因此在木已成舟之后,他反而去得多了。只要有空,他就往妹妹肖莹家跑。 陌然听说是去肖莹家,干脆办公室也不回了,转身就与肖科长一道走。 组织部的人一般人不敢得罪,虽说官不大,却能掐死一些人上升的路。每年的干部调动、晋升,组织部都要忙上一阵子。谁要是得罪了他们,考察的时候一句话,就能断送一个人的前途。 出了县委大院,刚好看到有车停在外边,肖科长便招手叫了司机过来,让他送他们去乌有村。车里坐着一个妇人,一看是肖科长,赶紧从车里下来,催着司机送他们去。 陌然不知老妇人是什么来头,肖科长浅浅一笑说:“他老公这次想要上到副县长。” 开车的司机回过头说:“肖科长,其实我们领导当个县长都绰绰有余,你说是不?” 肖科长笑而不语。 陌然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谁,也没心思听。他现在满脑海里都是肖莹的影子。他暗暗掐指一算,自己与肖莹,怕是有半个月没见面了。 “格局!”肖科长突然冒出一句话:“人一定要懂得格局。” 第二百七十章偷偷的温柔 格局?陌然一下没想明白。 肖科长嘴里的格局是指人?还是一个词? 他没去问,肖科长也没在说话。司机似乎听出来了什么,也紧闭着嘴不开口了。 十几分钟后,车到肖莹家门口。陌然还没下车,就看到肖莹从屋里出来,腰里系着一条白底碎花的围裙,双手上还沾满了水,笑吟吟地与肖科长打招呼。看到陌然下来,她满脸惊讶,张圆了嘴不知该这么招呼。 肖科长便说:“我叫来的,听说你家有好酒了,嘴馋了,想喝。” 肖莹嗔怪地说:“哥,你来,我欢喜,说什么馋不馋的?我不给哥喝,还给谁喝呀。” 说罢转身进屋,招呼肖科长和陌然坐,自己去厨房忙活,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们说话。 肖莹家公昨晚弄了只野兔子,没舍得卖,拿给儿媳妇解馋。其实在乌有村,要吃个野味并不难,特别是山鸡和野兔子之类的,这几年似乎疯也似的长。前几年封山育林,山上的树木和杂草已经长得让人进不去,这就给山鸡和野兔子提供了天生的生长地。 山鸡还好,野兔子这东西,现在也学会了嘴刁,专门跑到菜园子吃菜,弄得村民们烦不胜烦。有人为此专门设了夹子,可这些兔子成精了似的,学会绕开夹子走。 陌家爹捕兔子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练就了一身捕兔子的绝技,而且乐之不疲。因此,野兔子这类的野味,在陌家的餐桌上算是平常的一道菜。陌然从小就喜欢吃这些野味,而且要生炒,用刚摘下来的红辣椒切成段,放盐去辣味。再将剁成指头大小的兔肉猛火爆炒过油,待到香味飘出来后,再将红辣椒倒进去,加上姜蒜之类的调味品,出锅即成。 兔肉细腻,嚼起来没有筋道。倘若牙好,连骨头一起嚼碎。这等美味,非尝过乡下生活的人不知。 近几年来,陌家爹人老了,腿脚不便,因此捕野兔子的事荒废了许久。陌然想吃,还得到镇上专门做野味的餐厅去解馋。 肖莹在厨房里将野兔子收拾好了后,洗了手出来,看着她哥说:“哥哥,我正准备要给你打电话,请你来吃呢。” 肖科长笑道:“还孟我是不?我要不主动来,怕是连泡兔子屎都吃不着了。” 肖莹便红了脸,委屈地说:“哥,你冤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不爱吃这些东西的,血腥味又重,膻气大,我正愁专门办呢。” 陌然呵呵笑道:“吃这东西,我是专家。别说一只兔子,就是来两只,我照样吃得完。” “会做吗?” “当然会。”陌然摩拳擦掌的,起身要去弄。被肖科长一把拖住说:“这些厨房里的活,都是女人弄的,我们男人去,岂不是要抢人家饭碗?” 肖莹白她哥一眼说:“我还巴不得抢去呢。” 说完,扭身进去厨房,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乒乒乓乓 的声音。 肖科长便叹气说:“我这个小妹,过去在家可是手都没湿过的。我爸妈简直把她当作了天上的星星一样。我早说过,娇惯了她,会吃后悔药,现在果不其然吧,我爸妈都悔恨得要死了。” 陌然明白肖科长话里的意思。肖莹下嫁到乌有村来,并非感情,而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李家有儿,为她仗义,被人伤了身体,她不能不顾。她这种以身相许的桥段,过去只在戏里出现过。而肖莹,却活生生地上演了。 肖科长叹气,陌然受了感染一样,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两个男人坐在客厅聊天,肖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不时探出头来让陌然给她送东西进去。 肖科长所言不虚,陌然一进厨房门,就知道肖莹不善厨艺。 厨房里的摆设,最能看出来主人的厨艺高低。但凡一切整整有条的厨房,主人的手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倘若厨房如晒谷坪一样的乱糟糟一团,厨房主人的手艺不敢恭维。 厨艺厨艺,本身就是艺术。艺术不光是手面上的工夫,最重要的还得悟。没有悟性的人,怎能体会得到精髓? 肖莹正手忙脚乱地剁兔子肉,一块砧板上横七竖八的堆了一片。 陌然实在看不过眼了,便说:“让我来,你看着。” 陌然的厨艺也并不高超,但他有悟性。陌家娘炒得一手好菜,这在周围人家都说出了名的。陌然小时候耳濡目染的,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加上这几年在外地漂泊,闲得无聊的时候,老喜欢跑外边的酒店或者大排档看人家做菜。天长日久之后,厨艺飞也似的猛涨,要对付野兔子这类的小菜,真的是小菜一碟。 肖莹也听话,将刀往他手里一塞,自己站在一边去,看陌然挥刀剁肉。 剁好了肉,陌然让肖莹去拿红辣椒来,不能拿样子好看,肚子大大的菜椒,没辣椒味,一定要用本地辣椒,不但香,而且辣味适中。 肖莹笑笑出去,过一会进来,摊开双手说:“我家没有,怎么办?” 陌然想了想说:“我回家去拿。” 肖莹家与陌家隔得不远,一道山嘴的距离,来回也就十来分钟。陌然刚出门,便被人堵在了门口,黑着脸质问他:“你来我家做什么?” 陌然一看是肖莹的家公,便笑笑说:“我陪肖科长来,你有事?” 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少往我家跑。你不要脸,我家肖莹还要脸。” 这句话说得陌然心里腾地冒起一股火来,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先不说他是陪着肖科长来,就算肖科长不在,肖莹还是村委干部,他还是村长兼支书,怎么就不能来她家了? 心里有火,嘴上却不说,只是忙着掏出烟来,抽了一支给老头递过去。 老头不领他的情,根本不接他的烟,而是依旧黑着脸,瞪着他怒视。 陌然讪讪笑道:“您老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没事,我得去拿点辣椒过来。” 老头阴沉沉地看着他,憋了好一阵才说:“你是要吃兔子肉是不?你要吃,让你家老陌头捉去。这兔子是我捉的,给肖莹补补身子的,怎么能给你吃?” 陌然笑道:“兔子肉又不补身子。 “不补也不能给你吃。”他径直进屋,过一会出来,手里拎着塑料袋,骂了一句:“老子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肖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追了出来。看到陌然与家公在说话,顿时一张脸气得几乎要扭曲。 陌然心里的气,几乎要爆炸。如果眼前不是老人,他或许早就一拳奔了过去。又或者他不是肖莹的家公,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使劲压抑着自己,毕竟自己在人李家有过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虽然没人有证据,但老头子的强烈反应,似乎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肖莹老公结婚后,常年留在上海不回。他不回,是因为愧疚肖莹,作为一个男人,他尽不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这是让人无比难堪和伤心的事。他只有躲避,扔下肖莹一个人孤零零守在乌有村。 作为家公,老头子防别的男人,比防贼还过于。通常只要有男人接近肖莹,老头子都会在背后去找人警告。倘若是年轻一点的男人来找肖莹,他就会如临大敌一般,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紧盯着人家。 肖莹显然明白家公的心思,她羞愤交加,弱弱地说了一句:“爸,是我哥来了。” 老头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没理会儿媳妇,提着装兔子肉的塑料袋,一摇一摆走了。 老头一走,肖科长才从屋里出来,看着老头的背影说:“小妹,你现在知道了什么叫自由吧?他一个糟老头子,凭啥什么都来管你?你还惦记着干嘛?早日解脱吧。” 肖莹紧咬着下唇不出声,眼眶里泪水盈动。 陌然讪讪地站在一边,这突然的变故让他也一时适应不过来。李老头这般做法,完全是不顾任何人的颜面,确实令人气愤。 “算了,酒不喝了,饭也不吃了。”肖科长摆摆手说:“小妹,有空回家去一趟,爸妈想你了。” 一提到爸妈,肖莹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了出来。 当初她坚决要嫁到乌有村来,她爸妈为之差点下跪求她。她是个城市女,又有学历,嫁到乌有村一个农民,算什么?其他不说,单是生活习惯,肖莹能适应吗? 然而她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嫁了过来,从此很少回家去。 陌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仿佛浑身被扎满了钢针一样的难受。 肖科长看着他说:“要不,我今天去你家喝个酒?” 陌然当即答应,肖科长主动提出去他家喝酒,这是给他面子。在肖科长面前,陌然还不像一个官,他倒像一个刚中举的举子一样,惶恐而慌乱。 “你也去。”肖科长看着妹妹说:“他不让我吃他的兔子肉,我就去陌然家吃青菜去。” 肖科长哈哈大笑,不由分说去牵了妹妹的手,跟着陌然往他家的方向走。 肖莹还不想去,走了几步站住脚说:“哥,我还是不去了。你去吧。” 她转身往回走,背影显得楚楚可怜。 陌然心里一阵难受,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形态。他记住了爹的一句话。人要想做成大事,要连别人的鼻涕都能吃下去。 话虽恶心,却是实情。 肖科长突然提出去他家,陌然是喜忧参半的。他担心家里还真没什么菜让人笑话,也担心家里没好酒而亏欠肖科长的造访。 转过山嘴,就是一片桃林。桃林里,就是齐小燕的屋。 陌然正想着齐小燕在不在家时,猛然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一看,居然就是齐小燕,靠在一颗大桃树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身后的肖科长。 第二百七十一章同盟 听说肖科长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齐小燕的热情猛然高涨。 她到底是读过高中的人,知道组织部是管干部的干部,因此对肖科长显得特别的尊敬。又听说肖科长要去陌然家里喝酒,当即说道:“不如去我家,我家有好酒。” 肖科长知道齐小燕是陌然的大嫂,也不客气,爽快答应。跟着齐小燕往桃林里走。 陌天照旧不在家,邢副局长的新家装修已接近尾声。据陌天说,局长夫人每天比他去的还早,一去就嘴巴不歇,不是说这地方要返工,就是那地方要重来。陌天事先得到陌然的告诫,少理她,因此对局长夫人的百般挑刺,他一言不发。 陌天晚上回来,他一改过去在外过夜的习惯,不管路途多远,必定每晚回家。实在太远的路赶不回来,他干脆不去做。 齐小燕请肖科长在客厅坐了,倒了两杯茶来,一人递了一杯,自己就去厨房忙活,准备下酒菜。 陌然从回家来,还是第一次在她家吃饭,他也想尝尝齐小燕的手艺。加上他知道齐小燕没说假话,大哥陌天家里,确实有些好酒。 陌天在外给人做手艺,有些厚道人家,看他做事尽心尽力,免不了事后感谢。红包之外,多少会送些烟酒之类的东西。陌天烟抽得厉害,酒却因为心里有阴影,很少喝。这么些年来,存了不少。 齐小燕在厨房哼着小曲做菜,看来她的心情很好。陌然也不去打扰,陪着肖科长在客厅继续闲话。 肖科长经常来乌有村,其实也认识不少的人。聊了一会,他就提议不如把陌家爹请来,喝酒这事,人越多,气氛越好。 陌然想想也好,便起身去请爹爹,刚出门,碰到下工回来的大哥,便站住脚,低声告诉他,屋里来了客人,是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 陌天咧开嘴笑,说自己认识肖科长,不就是隔壁队肖莹在县里当官的哥哥么。说完挤挤眼说:“老弟,有本事。他是管干部的干部,能来我们家喝酒,是给我们面子。看来你以后的发展,前途无量。” 陌然没理会大哥的话,虽然他说的没错。但他还是知道,掌握他命运的人,非肖科长这类小人物。但与肖科长他们打好关系,未雨绸缪,也是必不可少的。要知道很多小人物,可能帮不了大忙,却能坏最大的事。 陌家爹听说去齐小燕家喝酒,断然拒绝不肯去。陌秀却拖着哥哥的胳膊,嚷着要跟着一起去。 陌然劝爹爹道:“人家是领导,又亲自说要请你去。你要不去,不是不给人面子?你不给人面子,以后人家怎么给你儿子面子?” 这句话打动了陌家爹的心,他叹口气答应去,却喝住陌秀,不让她跟着去凑热闹。 陌秀不怕爹,从小就不怕。爹的话她置若未闻,没等陌然他们走,她已经一溜烟先跑出了家门。 陌然回来的时候,酒菜已经上了桌。陌天正恭敬地陪着肖科长说话。看到陌然和爹一起回来,当即邀请上桌。 肖科长现在是乌有村驻村蹲点干部,平常也经常来。只是很少在村民家里吃饭。过去齐烈在位时,他偶尔还去坐一坐,换了陌然后,他一次也没来过。 齐小燕拿出来的是五粮液,价格不菲。这对酒是陌天帮一个领导装修新房时人家送的。领导家的酒很多,几乎能开酒店。陌天在装修期间,滴酒未沾过,领导感谢他的敬业精神,听说他喝酒,便在工程结束后,送了他这一对好酒。 有外人在,气氛在有些局促之外,比起平常显得和谐很多。 齐小燕自始至终都在微笑,这让陌家人看起来,心情要比平时好很多。要知道齐小燕自从嫁过来后,几乎就没展颜笑过。仿佛陌家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人只要不笑,别人跟着就没法快乐。现在齐小燕笑语盈盈的,陌家人哪能不感到意外? 陌天作为主人,亲自给客人倒酒。这次他没忘记给齐小燕也倒了一杯,倒过后,看着酒杯说:“老婆,你就喝一杯。” 齐小燕居然不生气,翻着白眼说:“我喝酒你还要限制?真没意思。” 这句话就好像天外梵音一样,陌天莫名其妙地突然兴奋起来。要知道过去他们之间的交流,不会超过三个字。而且齐小燕明白地告诉过他,不许叫她“老婆”。 “老婆,你想喝,尽管喝,只要你高兴,想怎么喝酒怎么喝。”陌天深情地凝视着齐小燕,这一幕让陌然都感到尴尬。陌天似乎无知无觉,挨着齐小燕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你们看,我老婆的手艺不一般吧?要我说,外面的酒楼大厨师,未必能赶得上我老婆半条手。” 齐小燕推了他一把,嗔怪地骂:“我是半条手的人吗?你狗嘴里别吐不出象牙来。” “我这狗嘴,真要吐出象牙来,哪还真奇怪了。”陌天嘿嘿地笑,看着齐小燕说:“老婆,我是夸你能干啊。” 齐小燕抿嘴而笑,不搭理他的话。 这一切都被陌然看在眼里,心里却在盘算,齐小燕怎么突然变得像不认识的人一样,她要搞什么鬼? 肖科长与陌家爹坐主桌,他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要架子有架子,有样子有样子,看过陌天刻意与齐小燕打情骂俏后,肖科长端杯,邀请在座的一起举杯喝酒。 酒是好酒,人是旧人。因此没太多客套,一杯下去,话就多了许多。 陌家爹也知道肖科长的来历,他本来对当官的人有一种无比崇拜的思想。何况这个干部,还是管着自己儿子的人。因此陌家爹的客气,让人感觉到有些卑微。 肖科长是主动要求来陌然家喝酒的,因此他也没做客人的拘束,三杯下去之后,他突然问陌然:“电视台的新闻,闹出了事,你知道么?” 陌然刚被杨书记训过,本来以为训过之后就会没事。没想到肖科长突然提出这个话题,而且还说闹出了事,这让他心里暗暗紧张起来。 肖科长说:“这里也没外人,都是自家人,我说说也无妨。” 肖科长说,消息是内部传出来的,新闻播出之后,市委市政府分成了两派。一派说新闻是雁南县刻意配合省委组织部来考察而故意导演的,说背后导演的这个人,是有政治野心的人。另一派支持的人说,雁南县的政绩是事实俱在,没有夸大,是对改革开放的一种认同和宣传,要肯定和表扬。 两派吵得厉害,谁也没说服谁。据说市委书记亲自与省委组织部的人座谈了一下午,主要就是关于新闻事件。 陌然小心地问:“市委书记是什么态度?” 肖科长摇摇头说:“我这些,也是道听途说。市委组织部我有兄弟在,这些情况都是他们传出来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也不知。” 陌然担心地问:“不会影响到人吧?” 肖科长就将眼看着陌然,淡淡一笑说:“你是不是担心影响到何县长?” 陌然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其实他内心还真有这种担忧。倘若影响到了何县长,必定会影响到他。他现在与何县长,应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县长飞黄腾达,他陌然必定风生水起。 “陌然,你不觉得奇怪?”肖科长压低声音说:“市电视台这个时候来采访,而且都是报喜不报忧,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陌然茫然地摇着头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不过,市电视台来采访,可没人邀请,是他们自己来的。而且他们早就有了采访提纲,好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肖科长就笑,手指敲着桌子说:“你还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嘛。你想想,要是没人策划,市电视台会专门为了雁南县的经济发展做专题,搞系列报道吗?这些报道是什么?是政绩,是展示给全市人民看的政绩啊。当然,或许电视台还要制成专题片,上省电视台。这些新闻的背后,不就是告诉人民,创造这些新闻的背后,站着一个奉献的人吗?” 陌然似乎有些明白了,疑惑地问:“你说的是何县长?” 肖科长没直接回答他,举起杯子说喝酒。 肖科长与陌然聊这些,还当着陌然家的人聊,毫不避违,是他有深意?还是将这些话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知道肖科长的心思,陌然不知道,陌家爹更不明白。至于陌天,他一门心思都在齐小燕身上去了,肖科长和陌然说了什么话,他压根就没兴趣听。 倒是齐小燕,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一直看着肖科长和陌然说话。听到肖科长说到这里,她插了一句说:“依我看,电视台就是何县长安排来采访的。” 陌然看她一眼,没表态。 肖科长摆摆手说:“不好说。不好说。我们不谈政事,喝酒。” 两瓶五粮液,眼看着喝到底。肖科长表示不再喝了,他似乎有些醉意,站起身的时候,显然有些站不稳。 他从妹妹肖莹家出来,心里窝着一肚子气。现在与陌家人在一起举杯喝酒,气氛热烈融洽,让他感受到了普通家庭的欢乐,原来就在一粥一饭之间。 妹妹肖莹的事,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底。他看着妹妹忍受着孤独与痛苦,他难受。他要拯救妹妹,唯一能帮他的,只有陌然。 夜色渐浓,肖科长回去雁南市显然不现实,回去他妹妹肖莹家也不合适。如何安排肖科长过夜,成了陌然开始头痛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二章出卖 齐小燕主动提出来,肖科长晚上就在她家歇息。 陌天显然不情愿,但又不敢顶撞齐小燕,只能皱着眉头将肖科长扶到楼上去。 陌然陪着肖科长,照顾着他休息了才准备回家。一出门,看到几个黑影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几束手电筒光便直直照在他的身上。 他眼睛被电筒光照得几乎睁不开,根本无法看清来的什么人。正要开口问,身边快步过来一个人,低声问他:“齐小燕在家不?” 陌然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许子明许所的声音吗? 他一把拖住他,也压低了声音说:“老许,你想干嘛?” 许子明嘿嘿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桃林里的屋,小声地说:“老弟,我也是没办法,军令如山啊。” 陌然顿时明白,许子明是来抓齐小燕的。 最高两院的通告已经到了最后日子,齐小燕再没交代,她被收监必成事实。他在心里不禁惋叹一声,齐小燕啊齐小燕,你这是自己作死啊!但眼睁睁的看着齐小燕被带走,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于是他问:“老许,没办法了?” 老许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次很严,还是不要撞网。督察组已经调取了齐小燕的档案,医院怕都会出问题。邢局交代了,不管涉及到谁,先收监。等风声过去再说。” 陌然明白许子明这话是在敷衍他,人只要进去,再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人会愿意冒这么巨大的风险来办这件事。而且只要齐小燕一进去,等待她的必定是判决。判决的含义,齐小燕就得服刑。一个人只要服过刑,人生记录上就将留下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它将影响一个人一辈子,直至到死。 “我嫂子不在家。”陌然撒着谎说,脸色因为撒谎而涨红起来。好在夜色朦胧,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颜色。 “真的,我刚从她家出来,就我哥在。”陌然怕许子明不信,补充了一句。 许子明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示意跟着来的几个人悄悄去围了桃林里的屋。前门后门一起堵住,齐小燕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出许子明的手掌心。 齐小燕属于取保候审,按理来说,每天都要去派出所报到。因为陌然的关系,许子明并不在意齐小燕是否去。只要人在,他并不刻意每天要求。但如果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他许子明的责任就非同小可。 许子明拿着电筒,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就算齐小燕真不在,他也要亲眼找过一遍才放心。 陌然知道,只要许子明一敲门,马上就会露陷啊。 于是他一把拖住他,认真地说:“老许,我有重要情况要报告给你。” 许子明疑惑地看着他,裂开嘴轻笑说:“你莫蒙我了,老弟,天大的情况,等我执行完了任务再说。” 陌然急道:“你想不想抓到闺女坟的杀人犯?” 许子明一楞,将陌然拉到一边,紧张地问:“你知道?” 陌然点了点头,严肃地说:“老许,这事对你来说,应该比抓我嫂子重要。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跑不掉。如果杀人犯跑了,你想再追回来,可就难了。”许子明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激动了起来,他的声音几乎都要颤抖了的说:“你要说出来是谁,我现在就放过你嫂子。”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是照顾你嫂子了。本来我可以大白天的来带人,考虑到你的面子,我晚上来,没想到还是被你撞上了。老弟,我是不是命该死你手里?” 陌然嘿嘿地笑,在他耳边说:“老许,这个人你现在去抓,抓住了一审,真相就大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嫂子她是无辜的。而且我告诉你,这个信息就是她提供的,应该算是立功表现,你说是不?” 许子明没心思听他啰嗦,催着他说:“你先告诉我,谁是嫌疑人。你现在说的话,我不是不相信。我们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没证据,可不能乱来。” 陌然心想,你们乱来的事还少了吗?现在老百姓最怕什么?就怕你们公安啊。人只要进了你们的门,还能有个好人出来? 屋外陌然和许子明在热烈的交涉,屋里的齐小燕还浑然不知。她在看过肖科长发出鼾声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躺下,陌天站在门边问:“老婆,我睡哪?” 齐小燕不耐烦地说:“我管你睡哪?自己找地方去。” 肖科长安排在陌天的房间,客房里只有床,没有被褥。虽说是酷暑天气,但乡下的夜晚,寒气依旧逼人。 “要不,我今晚睡你房里。”陌天腆着脸说:“老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恨着我啊?石头都要捂热了吧,你就一点也不原谅我?” 齐小燕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下辈子吧!” 陌天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他怕齐小燕,又爱着她。如果齐小燕要他的一条命,他会毫不犹豫拿给她。这也是陌家爹娘恨他没男子汉骨气的地方。一个男人活成他这样窝囊,算得上窝囊透顶了。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说:“你怕是看上了人家肖科长了吧?” 齐小燕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猛地坐起来,指着陌天的鼻子说:“滚!” 陌天不走,阴阳怪气地说:“被我说到心坎里去了吧?人家与你什么关系?还留人家在家睡觉。睡就睡了,还占着我的床。” 齐小燕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陌天这是颠倒黑白,故意泼她一身脏水啊!他留肖科长在家喝酒,并非肖科长的原因,而完全在于陌然。可是她能说出来吗? “你要睡我这里你就睡吧,我出去。”她挤开陌天,想要从他身边过去。 陌天猛然一把抱住她,哀求着说:“老婆,你干脆杀了我吧,这样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齐小燕冷笑道:“我不杀你,杀你我不成了杀人犯了?我就要让你知道,人做错了事,花一辈子的时间都不能悔过。” 陌天长叹一口气,放开手说:“好吧!我认罚。一辈子就一辈子。” 他转身要走,深情哀怨。齐小燕于心不忍,问了一句:“你去哪?” 陌天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陌然挤挤。” 陌天刚一打开门,就被许所的人扑倒了,没等他叫出声,嘴巴已经被严严地捂住。这下被吓得不轻,尿都差点要流到裤裆里。 其他人迅速往屋里挤,被陌然闪身堵住,低声叫着许子明说:“老许,不可乱来。” 楼顶下的动静,丝毫没惊动楼上的人。他们看着齐小燕房间的灯灭了,所有人都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许子明。 许子明牙一咬,问陌然道:“老弟,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嘛?”陌然心急如焚。哥哥被警察按着说不出话,楼上的齐小燕还浑然不知。如果人被许子明带走了,何时能带她回来,谁能知道? “哪你告诉我,这人是谁?”许子明恶狠狠地问。 闺女坟的杀人案成了无头公案,县局受到不少的压力。市里派了专家过来痕检现场,居然没发现丝毫线索。后来渠道通水,决堤的水将现场几乎是刷洗了一遍,再想找到蛛丝马迹,根本不可能。 县局有压力,自然要分解到派出所来。案发地在子虚镇,许子明就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案子不破,他许子明没一天好日子过。 主管刑侦的邢副局长虽然与他称兄道弟,但到了工作层面,还是一点情都不给他留。邢局曾当着其他干警的面训他,一年之内破不了案,你许子明自动解甲归田。 所以关于闺女坟的案子,许子明只要听到半点风声,便会像猎狗一样凑过去。可惜每次得到的情报都是假的,以至于到了现在,案子摆在柜子里,一无所获。 现在他猛然听到陌然这样说,心底燃起的希望如猛火一样烧起来。陌然说得没错,只要破了案,齐小燕这点屁事算什么? 许子明追着陌然问谁是嫌疑人,陌然却迟疑不好说出来。 陌然不说,许子明就做出一副上楼抓人的样子。他指挥着警察再一次将无前屋后围住,只待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冲进屋,冲上楼,将齐小燕带走。 陌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又被警告了,出声就抓他。他急得全身冒汗,轻轻跺着脚,,看着陌然不敢说话。 “算了,老弟,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拖延时间。”许子明嘿嘿笑着说:“其实老弟你也知道,就算我现在不抓,等到天明我还是要抓。到时候大家都起来了,面子上可不好看。” 陌然想了想,还是招手叫了许子明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老许,你去抓了齐猛吧,这个案子,应该与他有关系。” 这次他没说齐猛是杀人犯,因为他也不知道齐小燕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要赌一把。但他能肯定一条,齐猛与案子,一定有关。 许子明听到名字,犹豫了好半天,低声说:“没证据的事,我怎么能做?” 陌然只好硬起头皮说:“我就是证据,出了事,责任我来担。” 许子明还是不想动,陌然就吓他说:“老许,你要晚去,人要跑了,你的责任更大。” 许子明这才狠了狠心,留下一个人守着陌天的家,他带着几个人直往齐猛家扑去。 ’ 第二百七十三章齐家三口被抓 陌然本来不想跟着去,被许子明半拖半拉,无奈一起往齐猛家方向疾行。 齐猛家与齐烈家,仅一墙之隔。两栋新房背后,是齐家祖屋,里面住着老福。齐烈指示齐猛将老福从福利院接出来后,就安置在自己祖屋里,吃穿同住。齐烈此举,让乌有村人刮目相看。老福一个孤家寡人,临到头了还能得到齐烈无微不至的关照,这是他前辈子烧了高香。 陌然远远的看着齐烈家,灯光未息,显然齐烈还没上床休息。 再转眼去看齐猛家,却是一片黑灯瞎火。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齐猛是不是闻到了什么风声了? 许子明如临大敌,悄声指挥着人马,再次将齐猛家团团围住,就待他一声令下,破门而入。 突然齐猛家的灯亮了,随即听到开门声。不一会出来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摸索了一会,开始撒尿。 陌然和许子明屏声静气地盯着他看,发现出来撒尿的果然就是齐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许子明猛喝一声,“上!” 黑暗中跃出几条身影,直接将齐猛扑倒在地。 齐猛显然受到了惊吓,脱口喊道:“救命!”声音凄厉,向四周传得很远。 人还没锁上,齐烈家的门就打开了。他手里拿着一支土铳,朝天就是一枪。枪声巨大,将一村子的人都惊醒了过来。人们纷纷往齐家这边涌过来。 齐烈站在台阶上,敞开着衣,杀气腾腾地喊:“快来人,有土匪!” 这番动作有点大,四周的灯都亮了起来。许子明似乎有些怯意,冲着齐烈喊:“老齐,老齐,是我,老许啊!” 齐烈似乎没听见,枪口转向这边怒喝道:“你们怎么乱抓人?” 许子明嘿嘿地笑,过去想给他递一支烟。齐烈根本不让他靠近,摆动着枪口喊:“放人!” 许子明怎么会放人呢?他暗示手下将齐猛带离现场,自己去与齐烈敷衍。齐烈显然看出了他的用意,横着身子堵在了唯一的一条路上,双眼冒火地说:“老许,你是公安,可不能乱抓人,你要冤枉人的。” 许子明就向陌然这边招手,低声说:“老齐,你可不是一般群众,你要知道阻扰执法的利害关系。我们是不是抓错了人,自然会有交代。抓错了,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该【赔偿就赔偿。这是法律规定的。今晚任务,你们村支书也在,是知会了他的。” 陌然听到这话,只好现出身来,看着齐烈说:“叔,公安局执行任务,你可别乱来。” 陌然瞪了他一眼,将眼光去找齐猛。这一看,心里不禁哀叹。就在刚才他们说话的这几分钟,公安已经悄然将齐猛带走得无影无踪了。 齐烈怒视着许子明说:“老许,你是想制造一起冤案啊!”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一声咳嗽。随即老福的声音响起来:“不冤,不会冤的。我能作证。” 老福突然冒出来说这番话,让本来心里还没底的陌然暗自兴奋。他其实早就感觉到老福有话要说,从雪玲老四两夫妻横死之后,老福有几次对他欲言又止。闺女坟的案子,老福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又在他的屋对面的山上。老福不可能一无所知。 老福的话,让齐烈楞了半响,他突然扔了手里的土铳,仰天长叹一声:“天要灭曹!” 齐烈扔了土铳,危险解除。许子明一使眼色,马上就过去两个公安,不由分说掏出手铐将齐烈拷了。许子明是个记仇的人,他执行任务,你齐烈刚开枪,这是罪啊!不管过去苏眉交情,先抓了再说。 奇怪的是齐烈居然不反抗,他 回头看一眼颤抖着的婆娘,安慰她说:“没事,我去去就来。” 齐家婆娘杀猪似的嚎叫起来,这变故来得太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齐猛犯了什么事,被公安半夜从家里捉走。但他们都有预感,这事绝对不会小。 许子明胜券在握一样,挥手指示开道回所。陌然想要避开,又被许子明一把抓住:“你不能走,你得跟我回所里去。” 陌然苦笑道:“我去干嘛?又没我的事。” 许子明嘿嘿笑着,指着前面走着的齐烈说:“你说,没你的事吗?” 陌然无可奈何,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往派出所走。走了一段路,陌然想起还有人留在桃林里,于是低声问许子明:“许所,那边的人,该撤回来了吧?” 许子明不置可否地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你莫太涉进去,对你不利啊。” 陌然心里一顿,许子明话里有话,他不能不慎重。他们干警察的人,都是翻天不认人的行家。比如许子明与齐烈的关系,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二十来年。这样的关系,丝毫不能动摇许子明拿他归案的决心。不说齐烈开了一枪,就算他没开枪,他手里拿着的土铳,就完全能够成为他的一条罪状。何况,他开了一枪! 陌然心急如焚,倘若许子明背着他搞鬼,他还真没办法应付。 “老弟,你的情报是准确的。”许子明笑着说:“凭老子几十年的公安经验,齐猛这小子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陌然不语,他不想让齐小燕被收监,从而狠着心把齐猛说出来。没料到齐烈的反应这么大,现在齐家被抓了两口,要是齐小燕知道是他告的密,岂不是要恨死他? 齐猛没事还好,真要有事,就肯定是大事。他这一去,能不能还回到乌有村来,一切只能靠天命了。 他在心里叹息,想起小时候齐猛为他出头打架,常常弄得鼻青脸肿,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到了派出所,许子明径直去自己办公室,他的手下三下五除二将齐烈押进了羁押室。而齐猛,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许子明忙着给邢副局长打电话,汇报说根据线索,逮了一个闺女坟杀人案的嫌疑人。陌然清晰地听到邢副局长的声音在话筒里飘出来:“马上押来县局!” 警车闪着灯停在院子里,隔着窗户,陌然看到四个警察将齐猛押了出来。 齐猛一直低着头,听到陌然喊他,他楞了一下,虚弱地笑了笑,一句话没说,钻进了警车。 陌然想过去说几句话,被许子明拦住说:“老弟,别凑热闹。” 押送齐猛,许子明要亲自到场。陌然就问:“你叫我来,你又要走,我怎么办?” 许子明笑着说:“你就在我办公室休息一下,不到天明,我一定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说。别急。” 陌然心如乱麻,哪里还有心思休息。他想去看看齐烈,被人拦住说:“现在谁也不能看,得有领导指示。” 陌然只好回到许子明的办公室,心烦意乱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凌晨时分,屋外又是一阵喧哗,陌然起身往外看,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齐小燕头发散乱的被人带来了派出所。 “狗日的老许!”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许子明用了一招金蝉脱壳的计,就让陌然上了当。他以为许子明抓了齐猛,就会放过 齐小燕,没想到他将陌然留在派出所,叫人将齐小燕带了回来。 齐小燕神色倒一点不惊慌,她很平静地跟着人进来,从陌然的窗户底下走过去,走到最后一间房面前,迟疑了一下,一个人进去了。 陌然打开门,想跟过去说几句话,又被人拦住。他这时候才发现,许子明狗日的居然安排了人,专门对付他,不让他与任何人接触。 见不到人,他就故意大声说话,意图让齐小燕知道,他陌然就守在外边。 过不多久,他听到一阵哭声,随即就看到大哥一身灰尘进来派出所。 大哥边走边哭,一边直着嗓子喊:“齐小燕,齐小燕。” 喊了几声,出去一个警察,严厉地训斥了他几句。陌然就看到大哥如烈日下丝瓜一样,枯萎下来。但他不离开,而是靠着派出所的一面墙蹲了下去,眼巴巴地往这边望。 陌然想喊大哥,喊声到嘴边还是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此刻他如一头困兽一样,不知该如何突围。 抓齐猛也好,抓齐烈也好,他都可以不在乎,但现在齐小燕也被抓来了,他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于是他摸出电话给许子明打,打了半天没接通,便将电话摔在桌子上,拉开门大踏步出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较量 陌然要走,没人敢拦。 守着他的警察追了几步,喊了几声。不见他回应,只好摇摇头转回去。 陌天看到弟弟陌然出来,眼睛里陡然燃起希望,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陌然的手,哑着嗓子说:“陌然,陌然,齐小燕被警察抓来了。” 陌然叹口气,安慰哥哥道:“你先别着急,也不用守这里,回家去,谁也不要说,我自会安排。” 他大踏步往外走。此刻手边没车,他只能安步当车,大步流星往县公安局赶。 才到向公安局门口,看到里面有车出来,他侧身准备让开。没想到车载他身边停住,许子明从车里跳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老弟,你说要你等我吗?怎么急着过来了?” 陌然黑着脸道:“我能不急?能不急?”他将老许拉到一边,低声责问他:“说好了不找我嫂子麻烦,老许,你这人信不过啊。” 许子明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说:“我怎么啦?怎么啦?又哪里对不起你了。” 陌然哼了一声说:“你叫人将我嫂子带来派出所,你想干嘛呢?” 许子明嘿嘿地笑,指着身后的公安局大楼说:“我能有屁办法,上面压得紧。我不带你嫂子回来,我就得进去。” 他摸出烟来,一人递了一支,点上火说:“不过,现在情况有些好转了,邢副局长说,他会具体向有关部门汇报,关于你嫂子的事,一定会想办法的。放心好了。” 陌然哪能放心,公安说的话,有几句信得过?他们真的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唯一人群。 “这个齐猛子,老实,招了。”许子明说:“他聪明。痛快就少吃苦。反正早晚都得交待,不如痛痛快快说了,皮肉之苦就不能受了。” 陌然心里一沉,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齐猛果真是闺女坟的凶手。这样一来,他这条小命,从此该进入倒计时了。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毕竟齐猛与自己是相熟的人。很多时候,齐猛对他陌然还是非常不错。从小学时代到现在,只要他陌然说的话,齐猛通常都会毫无怨言去完成。现在他犯了事,他却无能为力帮他,心里的难受便如波浪一样涌起,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他的心。 许子明要赶回派出所去,齐烈放的那一枪,他没汇报上去。他要想办法把齐烈的事处理完毕。要不弄得动静大了,齐烈逃不过牢狱之灾。 他问陌然:“要不我们先回去?” 陌然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一起爬上车,又一次转回派出所。 陌天还没走,这次他被人从院子里赶了出来,靠在围墙外边低低地抽泣。陌然心痛,下车搂着哥哥的肩膀安慰说:“哥,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陌天还不想走,被陌然瞪了一眼道:“你呆这里有办法,丢人现眼是不?” 陌天这才迟疑往家方向挪步。陌然回到许子明办公室,似笑非笑地说:“许所,你牛啊,居然派人守着我。” 许子明笑道:“不是我要人守着你。兄弟你是领导,这些小干警谁能守得住你?我是担心你做出过激的事来。我们兄弟一场,总不能为了一点屁事,弄得大家首尾不顾吧?” 陌然心想,这个许子明也是条老狐狸。如果真如他说的,齐烈与他可是有这几十年交情的人了,为什么他不顾情面将他抓回来?情面在他许子明的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照顾什么感情。在仕途面前,一切感情都是假的。 “现在怎么办?”陌然试探地问。 齐小燕被带来,齐烈也被抓来。齐猛送到县公安局去了,齐家一下被抓了三口,天明传出去,齐家的脸面从此荡然无存。 “等!”许子明吐出一个字。 “等?等谁?等什么?”陌然连珠炮地问。 “等消息过来。”许子明疲倦地说:“没有县局来指示,老弟,你知道我,就一小小派出所所长,我有屁胆量决定啊。” 陌然冒出一句说:“许所,你的胆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许子明笑道:“彼此彼此啊。你陌然要没胆量,明知这些屁事沾上身很烦,你还像蚂蟥一样烦我。” 陌然讪讪地笑,自己被许子明比作蚂蟥,这让他很不开心。蚂蟥哪东西,闻不得水响。他陌然是这样的人吗? 坐了不久,天色开始微明,鸡犬之声相闻。天就要亮了! 邢副局长没来电话,许子明又不敢去催。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苦笑。 许子明将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眯上眼睛说:“先睡他娘的一觉再说。” 话音刚落,轻微的鼾声便灌满了陌然的耳朵。 陌然没心情睡啊,隔壁不远就关着齐小燕。奇怪的是她那边没半丝动静。看来齐小燕抱着了宁愿坐牢,也不愿按陌然的意思去逃避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也学着许子明,闭目假寐。 他们被一阵电话铃声同时惊醒,茫然地看着响着的电话,半天没人伸手去接。 陌然催着许子明说:“接电话啊,许所。” 许子明似乎反应过来了,抓起电话问了一句:“谁呀?” 电话里不知是谁在说话,但许子明站了起来,态度谦恭至极,连连说:“明白明白,好好好。” 放下电话,他看着陌然笑。 陌然不知他笑什么,心里打着鼓。 “邢局电话。”他指着电话机说:“领导指示,齐小燕身体问题,需要进一步核实。为确保嫌疑人不出意外,可以继续取保候审。” 陌然心里一阵高兴,这一夜没白等。终于有好消息过来了。 “不过,你要担保。”许子明笑眯眯地说:“特别指示,必须是你担保。换谁都不行。” 陌然心里一顿,邢副局长这狗日是在挖坑给自己跳。他陌然只要担了保,齐小燕的一切事都在他身上了。他要保证齐小燕不出意外,要保证齐小燕能随传随到。 “好!”他别无选择,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你先坐坐,我去叫人来给你办手续。”许子明出去,过一会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小警察,双眼熬得通红。 陌然按照小警察的提示,签名按手印,一路做下来,花了半个多小时。 许子明拿着担保书说:“老弟,搞定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嫂子的事,这样只是暂时的,要想把所有事全部搞定,还要走一段不近的路。我告诉你,你嫂子是批捕的人,批捕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陌然点了点说:“知道。” 所谓批捕,就是批准逮捕。逮捕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其中最要命的一条就是,可能判处徒刑以上的刑罚。换言之,齐小燕的事,确定已经触犯了刑法,还必须得接受刑罚。 公安这边只负责侦查,起诉在检察院。检察院提起公诉后,法院一判决,齐小燕就得去服刑。 要想让齐小燕不服刑,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检察院的路,检察院可以根据案情的实际情况,提出不起诉决定。但齐小燕的案是从广东那边转过来的,不起诉决定很难做。再有一条,就是法院可以判缓刑。 缓刑还是刑罚,但不用接受劳动改造,不用关在监狱。相对来说,人身自由要宽泛得多。 许子明的言外之意,他和邢副局长只能帮到他这一步了,下一步该如何走,还得看他自己。 陌然心想,还是钱起了作用!如果不是邢副局长和老许都从他这里得到好处,他们怎么会冒着这么大风险一次次给他出主意? 办好手续,许子明叫人去带齐小燕。 现在她可以跟着陌然回去,前提是,不能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行为。否则,天王老子来帮不了她。 陌然对这话毫不在意。齐小燕本身就不是多事的人。她这次犯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陌然。齐小燕想得太天真,陌然手边没钱,他想干大事,没钱寸步难行。她想着把陶罐里的宝物变成钱后给陌然,让他展开手脚大干一场。 可是她哪里想到,从她有这个念头开始,她的脚步就已经迈进了深渊。 许子明的话虽然没说明白,但陌然心里已经有谱。接下来,他该找的人,不再是公安这边的,而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人了。 雁南县不大,大家都挤在一堆办公。陌然又是管委会新上来的干部,他不认识别人,不保证别人不认识他。他去检察院和法院找人,如果没人引荐,他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前面困难多大,他都必须去找人。 齐小燕被人带了过来,她一眼看到陌然,眼眶便湿润了,低声说:“陌然,我又让你操心了。” 陌然笑笑,与许所打着招呼,准备带着齐小燕回去。 刚走到门边,被许子明叫住,拉到一边低声说:“这次邢局为你,可是想尽了办法。你要懂得感恩。” 陌然点点头笑,说:“我自然懂。” 许子明压低声音说:“马上就到了干部考察日期了。邢副局长想动动,要是有组织部的人找你了解,你该知道怎么说了吧?” 陌然又点头说:“放心,我心里有底。” 许子明这才放心地挥挥手说:“老弟,大家一条船上的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陌然想起还有个组织部的人现在正在齐小燕家里睡着呢,他的嘴角不由浮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第二百七十五章林冲的阴谋 组织部还没来找陌然谈话,林冲却找上门来了。 他还是喜欢前呼后拥,招摇过市。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在太阳光下明晃晃的刺眼。 他进屋与陌然说话,门口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这让陌然很不舒服,仿佛被他监视着一样。他的这种做派,是令人十分反感的。 陌然便说:“林老板,门口的人,能不能不要站在门口?” 林冲楞了一下,哈哈地笑,挥手道:“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到了政府这一亩三分地,不用怕。” 回过头又对陌然说:“兄弟,人在江湖走,哪里没仇家。我得防啊!” 陌然淡淡一笑说:“林老板,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林冲也不辩解,微笑道:“做我们这行的,不得罪人,万万不可能啊。” 林冲来,还是冲着乌有村河边的地来。他这段时间一直不露面,就像消失了一样。让陌然还在奇怪他在搞什么鬼。现在他见面三句话后,就开始直奔主题。 “兄弟!哦,不,应该叫你陌主任。”林冲拍了拍脑袋,将身子尽量往沙发上后仰,一副无比闲散的样子说:“兄弟今天来拜访,一是恭喜兄弟高升,作为兄弟的我,不能不表示。”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手包里摸出一张卡来,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推到陌然面前,眼睛看着他,淡淡地说:“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陌然瞄了一眼银行卡,没出声。 “里面有二十万,算是兄弟我恭喜你的,零花用。”林冲出手大方,一下送来二十万,这让陌然暗暗心惊。 他将银行卡往回推,微微一笑说:“林老板,我还欠着你一百万,怎么好意思再收你的东西?你要是兄弟,就拿回去。否则,我翻脸。” 林冲一口一个“兄弟”叫着他,他投桃报李,也以“兄弟”二字相称。林冲出手大方,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兄弟高升,他来恭喜之类的废话。像他这样的生意人,付出的背后,一定潜藏着巨大的回报。做生意的人,没人会做赔本买卖。 陌然的拒绝,让林冲多少有点意外。 他看着陌然,认真而严肃地说:“兄弟,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怎么可能!”陌然打着哈哈说:“我要有半点想法,就不会去找林老板你借钱。你知道的,借钱这东西,不是谁我都会开口的。” “我懂我懂!”林冲谦卑地笑,说:“陌主任,你是信任我,才找我的。我能不懂你的心吗?” 陌然哈哈大笑,将银行卡推回给他说:“既然如此,你何必客气呢。” 林冲眼看着陌然的态度很坚决,只好讪讪收起银行卡。坐了一会,突然开口说:“我听说,你们村河边的那块地要出手了?” 陌然心里一动,知道这才是正题。林冲前来,不是来叙旧的,也不是来找他要钱的,他的目的清楚明了,就是奔着土地而来。 陌然警惕地问:“你听说的?” 林冲呵呵一笑,看着他说:“我这样的人,要点信息还不是很简单吗?只要我想要的消息,就没有我拿不到的。” 陌然一楞,随即说道:“也是,林大老板消息灵通,手眼通天,不奇怪。” “我想接手!”林冲直言不讳地说:“那块地,我想要。” 陌然沉默了一会,笑道:“林老板,你应该晓得,乌有村的土地,不在县城规划里。县里因此没办法直接给你。乌有村的地,还得乌有村人同意啊。” 林冲大笑起来,说道:“我就说吧,拜佛得拜真佛。陌主任,我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你现在可还是乌有村的支书和村长。说白了,乌有村你是当家人。我不找当家人,我去找谁呀?而且我告诉你,你们村的这块地,我是志在必得的。我拿不到,谁也别想拿到。” 林冲说着话的时候,双眼不禁射出一丝凶光。陌然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但他不乱,一点也不乱,反而显得出奇的平静,淡淡一笑,并不做声。 乌有村的这块地,就是一块唐僧肉,那么多人的眼睛在盯着,谁都想下手。过去他刚做村长时,镇委书记吴太华就暗示过他,陌斯丽的公司想要。后来的花红,一样表达了强烈的想法。但他未做村长之前,齐烈把这块地死死抓在手里,无论是谁,都休想从他手里夺去。即便是他陌然想在这块地上建一座养老院,一样被齐烈指使着齐猛阻工而未能进行下去。 前段时间老费说要投资建厂,杨书记和何县长都不约而同表达了想法,把这块地给了老费。但老费投资的事,打了一阵雷,不见下雨下来。这林冲显然是听到了风声,他迫不及待地跑来,先是送钱被陌然拒绝,干脆开门见山了。 关于这块地,有不少的传说。当初林冲来雁南县搞房地产开发,规划内的土地,他一寸也别想染指。全部属于陌斯丽的天地房地产公司和花红的顶梁房地长公司。没人知道这两家公司背后是什么关系。反正除这两家公司以外,任何一家公司都没能在雁南县新县城拿到一寸土地开发权。 林冲是个胆大的人,规划内的土地拿不到,他就打着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找了乌蒙村拿了不少的地。乌蒙村因为他公司的开发,整个村大多数人都变成了失地农民。当然,村民在卖地的过程中也获得了不少的利益。这让乌有村的人很眼红,责怪以齐烈为首的村委干部为啥不卖地。 齐烈对于所有的责难都是怒目而视,他坚持着不肯卖出去一寸土地,他的话说,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卖了,就是卖祖宗。这其实不是他想说的,他的担忧在于,土地卖了,这些一辈子以耕作为生的村民,以后靠什么生活。 林冲在齐烈的手里打过主意,不过最后还是铩羽而归。 “我们是兄弟!”林冲笑眯眯地说:“兄弟就不要客套,你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好不!” 陌然就笑,说:“林老板,我开个天价,你也接受?” 林冲认真地说:“肯定接受。只要你开价,我没二话。” 陌然就叹口气说:“林老板,你来晚了,这块地名花有主了。” 林冲不置可否的笑着说:“未必!兄弟的意思,是不是要给外国人建厂?” 陌然点头承认。只有断了他的心思,他才不会纠缠。 林冲奇怪地看了看他:“杨书记的意见?何县长的意见?” 陌然严肃地说:“两位领导都有这个意思。” 林冲就不说话了,扫视了一眼陌然的办公室,连连叹道:“这么大个主任,办公室也太寒酸了。明天我叫小弟给你送些摆件来。咱得贵气。” 陌然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办公室无须搞得复杂,办公的地方,有个地方坐就行了。当然,感谢林老板,我是真不需要。” 林冲便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一圈,突然站住脚问:“你说的杨书记和何县长都是这个意思?是他们真的意思吗?” 陌然不明白他这句话里含义,楞了一下说:“当然是!” 林冲哈哈大笑,说:“兄弟,你会被人玩了。” 陌然暗自吃惊,难道杨书记和何县长的态度,并非他们真实意思的表达? “据我所知,有人早就把这块地的规划搞出来了,怎么会给一个外国佬去建个厂房呢?那么好风水的地方,建厂房太浪费了啊。” 陌然不解地问:“林老板,你都知道别人搞了规划了,你还提出来要,这不是故意捣乱呀?” 林冲咬着牙说:“兄弟,我不瞒你说,这块地,上面也有领导看中了。现在架在半空落不得地,就是看各方斗法了。谁斗赢了,谁就是这块地的主人。至于你们乌有村的村民,谁拦得住啊!” 林冲所言不虚,政府真要动手要地,谁挡得住? 他迟疑的问:“你的意思,包括你在内,大家都在盯着这块地?我想问问,这些个大家,是指那些人呢?” 林冲笑而不语,过一会笑道:“早晚你会明白。不过,作为兄弟,我想奉劝你一句,在这块地的问题上,少表态。” 陌然沉吟不语。没有林冲的提醒,他还真的蒙在鼓里。但他一直有个感觉,乌蒙村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被林冲占了,为何乌有村这块肥肉没人下嘴?唯一的解释就是,谁都想下嘴,谁又都下不了嘴。 林冲要告辞,陌然起身相送。 他欠人钱,这就是人情。他根本不知道何时能还清林冲的这一百万。万一他没达到目的,追起债来,他该这么办? 想到这里,他背上沁出来一层冷汗。当初林冲那么爽快借给他一百万,人家原来是放长线钓他这条大鱼。 像林冲这样的人,什么手段使不出?他的公司能发展这么大,背后没人,怎么可能? 他越想越头痛,心里不禁后悔起来。自己借他的钱,本来想救齐小燕,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达到目的。齐小燕最终还是得走司法程序,结果如何,天晓得。就因为借了人家的钱,就好像有把柄被人抓住了一样,他感觉到呼吸都开始不自由起来。 林冲的到来,给他传递了一种信息。他感觉到身边蕴含着一丝危险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人在当枪使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第一关 顾亦珊从香港回来,还没坐稳,就打电话将陌然叫了过去。 一路风尘,她居然没半点憔悴。 陌然到她房间时,她正翘着二郎腿再看电视。白色裙琚下,一双漂亮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她的脚踝很优美,弧线简洁而透着骨感。 过去陌然看到她,她总是一副远离尘世的飘逸。而现在的她,恍如邻家少女一般,调皮而乖巧。 看到陌然进来,她放下腿,莞尔一笑说:“怎么啦?眼光不怀好意哦。” 他们在神女峰夜浴过之后,关系空前亲密了许多。尽管他们始终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但两个人的心里,都存在一丝难以言说的暧昧情感。 陌然讪讪地笑,打量了她一番,说道:“这一路辛苦了啊,又没个飞机,坐高铁还行吧?” 顾亦珊白他一眼,娇嗔地说:“都是你这些破事,要不,我才懒得跑来跑去的呢。” 顾亦珊回香港是去接秦园,陌然在她走之前,与她约定过,关于施工方的问题,一定要与秦园汇报解决。 不管怎么样,秦园还是瑶湖集团总裁。她作出的决定,就算秦老狐如何反对,最后也不得不尊重女儿的意思。 从秦园决定要投资雁南县开始,秦老狐先是百般阻扰。眼看着阻扰不了了,他又在美丽岛装病。他不怕女儿花钱,他的钱足够秦园花三辈子还花不完。他担心的是,女儿那么纯洁的人,被人骗了钱不怕,怕的是被人骗了感情。 人没钱不可怕,人没感情都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他执意要陌然亲自去一趟美丽岛,两个男人之间达成了一个交易。他约定的三关,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三关。不过,陌然知道,他身边一定有双眼睛在盯着。或许是毛公,或许就是眼前的这个顾亦珊。 他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前功尽弃。瑶湖集团撤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瑶湖集团只要一撤资,他陌然就将一无所有。 他决定冒险试一试,也许一试之后,他的目标更明确。 顾亦珊一袭白裙,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出来。屋里一片清凉,她的体香与屋里檀香交汇在一起,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陌然的眼光突然看到她的脚趾头,发现她的十个脚趾头居然都涂了蔻丹,红艳艳的像小红萝卜般可爱。过去的顾亦珊,很少涂脂抹粉,她一直是素人出镜。素人出镜已经让人惊为天人了,现在被她小小的打扮一下,更显得美丽异常。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似乎少了过去的空灵,多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息。 他的眼光显然被顾亦珊发觉了,她不自觉地想将脚趾头藏起来。可是她只穿着裙子,无论怎样遮掩,丝毫盖不住她显露出来的女儿娇艳。 “再看,我挖了你的眼!”她娇羞地说,伸手来推陌然的脸。 陌然心里一动,抓住她的手,浅浅地揉了一下。她仿佛全身触了电一样,浑身颤抖起来,一张脸顿时娇红一片。 “放开我!”她低声叫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被陌然紧紧握着,她抽了几下,没抽回去,便任由他握着,低垂下去头,一言不发。 这是一双滑如腻脂的手,十指如胰,纤长而白皙。握在手里,如玉般温软。陌然还从没这样认真看过一个女孩子的手,他不禁啧啧赞道:“真漂亮!” “流氓!”她猛地抽回去手,瞪了他一眼。 看他尴尬,她又抿嘴笑起来,轻声说:“陌然,你就不问问秦园?” 陌然心跳了一下,赶紧问:“她还好吧?” “当然好。”顾亦珊微笑道:“就是想个人,快把自己想疯了。” “想谁?”陌然茫然地问。 “你就是喜欢装傻!”顾亦珊白他一眼道:“你刚才的样子,要是被秦园看到了,她会怎样想?你呀,色胆包天哦。” 陌然被她说中了心事,顿时羞惭起来。他都不明白,为何一看到顾亦珊,自己就有抑制不住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比起秦园来,他反而感觉到与顾亦珊在一起,更有亲近感。 顾亦珊说他色胆包天,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意义,几乎是在暗示他。可是他现在不敢乱来,毕竟,顾亦珊是秦园的闺蜜,他不能背着她作出不为人耻的事来。何况,像顾亦珊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世间有几个男人能被她看在眼里。 他不由为自己刚才的轻浮而暗暗后悔。 顾亦珊看他神色不安,细声安慰他说:“陌然,我只说给你听。秦园是我闺蜜不错,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懂吗?” 陌然嗯了一声,开始正襟危坐。 顾亦珊看他严肃的样子,扑哧一笑说:“你做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啊?我可不喜欢。” 陌然严肃地问:“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顾亦珊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喜欢你呀,色色的样子。” 她话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她笑的样子很迷人,就像一朵花儿在盛开。他仿佛能闻到她散发出来的花香,能感受到她无穷的魅惑如影随行。 顾亦珊说出这番话,自己也红了脸。她不敢看陌然,将自己的小小的身子缩到了床上去,扯过一条薄被,盖住她令人目眩的一双小腿。 女人,并非裸露好看。反而是遮掩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陌然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再也不往她那边看过去。 屋里沉默了好一阵,顾亦珊轻声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但有个条件,你要答应。” 陌然心里一喜,当即抬头去看她,欣喜地问:“什么条件,你说。” “不是我的条件!”顾亦珊白他一眼道:“是秦园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陌然机械地重复一句话。听到顾亦珊说,问题解决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只要瑶湖集团不派施工队来,项目施工就可以交给花红他们去做。交给花红,就是交给杨书记。他已经从很对地方感觉出来了,花红的房地长公司,杨书记就是背后最大的老板。 她朝他招招手,羞涩地说:“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过去,在床边侧身坐下来。 顾亦珊抿着嘴笑,突然将一双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他的腿上,轻轻推了推说:“陌然,你喜欢我不?” 陌然不敢答啊!这句话简直要命啊!说喜欢她,万一她是玩花样的,自己的脸往哪里搁?说不喜欢她,又不是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 顾亦珊就像六月的天,变化太快。谁知道她心里埋了什么鬼胎?从她这次回来的变化,陌然感觉到她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沉吟一会,硬着头皮说:“不喜欢!” 顾亦珊一愣,将一双腿抽了回去。 她似乎有些失落,有些伤感,又夹杂着欣喜一样,让陌然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她缓缓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瑶湖集团的决定是,可以不派施工队,但有个地方,你们得给他们。”顾亦珊轻轻说:“我已经尽力了。” 陌然心里咯噔一下,顾亦珊说的地方,还是那块河边土地。当初秦园第一次来雁南县,就说要在那块地上盖一座养老院。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大家都把目光关注在工业园区项目上去了。 秦园没忘记这块地,足见她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孩子。陌然过去把她想得太简单了而已,以为秦园来雁南县投资,都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人家在追求爱情的同时,根本没放松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目标。 乌有村靠河边的土地,如果按秦园的说法,建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将会是整个雁南地区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这是一块可以生出黄金的土地,难怪所有人的目光都死盯着不放。 “这个我要汇报再说。”陌然叹口气说:“估计很难啊!” “一切看你的了。”顾亦珊微笑着说:“陌然,如果这块地归了瑶湖集团,你将会看到一个天大的惊喜。” 陌然不置可否,谁都知道这块地是好地,还能有什么惊喜?地到手,等于是拿了一座银行。投进去多少,产生的效益不知有多少倍。他暗暗算了算,从陌斯丽到花红,再到林冲与秦园,摆在明面上的,已经有四个人在死盯着了。这块地就好像一块刚割下来的鲜肉,四只饿得眼发绿光的豹子,围着这块肉守着。谁敢先下嘴,背后的另外三只豹子会出其不意的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陌斯丽、花红与林冲,都是本土企业。在他们的企业里,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谁是他们真正的老板,谁也弄不清楚。但他们这些企业,都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秦园就不同,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就好像客场作战一样,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除了在人和这一块有陌然顶着,其他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他不禁暗暗担心,秦园拿施工队换土地的做法,不谓不是高明的一招。她显然猜透了雁南县的心思,要不,她不会想出这么一招绝妙的办法来。但她能否斗得过另外三只豹子,陌然心里没一丝把握。 他的内心激烈的斗争着,脑海里一会一片空白,一会混沌一片。 四个人的影子在他眼前走马灯一样的变幻,他抓不住任何一个影子,也喊不出半点声音。 “秦园说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施工队不换。还是用自己集团的。你看着办吧!”皮球踢到他脚边,他抬腿是一脚,不抬还是一脚。球不踢出去,他就会被围困。 他咬着牙狠狠地说:“我来想办法!” 顾亦珊莞尔一笑,指着他说:“陌然,恭喜你过了第一关。” 第二百七十七章暗斗 杨书记听了陌然的汇报,沉吟半天不出声。 陌然的一颗心揪得铁紧,万一杨书记拒绝,他几乎无退路可走。 秘书送茶进来,与陌然和善地笑。他来了几次,已经与秘书相熟。知道秘书下一步要下去某个乡镇当乡长。杨书记退下去之前,他的人马都必须安排妥当。 何县长在人事安排上,一贯保持沉默。只要杨书记提出来,他必定第一个举手通过。比如杨书记执意要将徐文友安排进管委会,何县长尽管一千个不愿意,但他还是第一个举手同意。 秘书一退下去,杨书记就问:“你们园区施工队,是采取公开招标方式还是指定单位?” 陌然道:“指定肯定不行。现在国家有法律规定,不能指定。必须要走公开招标程序。”说完后,想了想又说:“其实招标,一样的有操作空间。” 杨书记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操作法?” 陌然就笑,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做这行,花经理应该是专家。她懂。” 杨书记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弯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条烟来,陌然一看,居然是大中华。 杨书记将烟扔给他说:“拿去抽。我戒了。” 陌然受宠若惊,赶紧双手接了,端详一番后赞叹说:“好烟,谢谢书记。” 杨书记笑眯眯地说:“小陌,烟这东西,虽然是个和气草,还是少抽为妙。能戒了,尽量戒。” 陌然笑嘻嘻地说:“戒,我听书记话,坚决戒。不过,先把这条抽完再戒。要不,书记您的烟,我可不想浪费掉。” 杨书记问了几个工地上的事,特别对补偿这一块问得仔细。陌然将安排了苏眉和颜小米专事处理的话说了一遍,信心满满地表态说:“书记,您尽管放心,有她们两个负责这事,闹不起来。” 杨书记连声说好,话题突然转到乌有村的地上来,他说:“关于土地置换这事,你还得去何县长那里汇报。这事归他管。看看何县长的意见如何。” 陌然想问他的意见,听到杨书记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有底。杨书记是默许了的。 下午何县长在办公室,陌然趁他办公室没人,赶紧过去汇报。 何县长听完汇报,当即黑了脸,骂了一句:“胡搞!” 陌然的心陡地揪紧。 “这块地我另有安排,谁也不能打主意。”何县长说:“陌然,你是什么鬼上身了吧?出这么个歪主意?” 陌然苦笑着说:“不是我,是瑶湖集团的意思。” “你是对接这事的,不是你还有谁?这么重要的事,你事先不汇报,想干嘛?”何县长怒斥着他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你说说看。” 陌然哪里敢说,他总不至于说杨书记有交代,施工承包给花红公司吧?这样说,是赤裸裸的出卖杨书记啊。 陌然不说,何县长引导着他说:“是不是顶梁房地产公司在搞鬼?他们是不是要承包施工建设啊?” 陌然低声说了一句:“陌经理的天地房地产公司也有这个想法。” “老吴糊涂!”何县长骂了一句,摸出电话就给吴太华打,当着陌然的面问:“老吴,你是不是想染指园区施工建设啊?” 陌然不知道吴太华书记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何县长放下电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有了笑容。 “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徐文友去办。”何县长说:“陌然同志,以后办事,要多想想,不能乱做决定。你现在这样做,县委县政府很被动啊!瑶湖集团要是抓着这个交易不放,你说该这么办?难道我们拱手让出乌有村的地?这样做,是对老百姓不负责任的做法,是要受批评的,是犯错误的。” 陌然冷汗涔涔,何县长这一连串的质问,就像大冷天里吹过一道寒风,让人愈发冷起来。 “我再次警告你,不许染指这事了,交给徐文友。” 陌然连声答应,一溜烟从何县长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杨书记与何县长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开始无所适从。究竟是听杨书记的,还是听何县长的,他完全没有了方向。 他们两个都是雁南县的巨头,谁说一句话,都可以将他压死。杨书记虽说就要退下去,他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他陌然在他眼里,算根毛啊!至于何县长,哪简直是如日中天,更是惹不得。听一方的话,必定要得罪另一方。不管听谁的话,都是找死。何县长要将施工队置换土地的事交给徐文友去办,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但陌然隐隐觉得,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坑,一掉进去就会没顶。 临下班时分,门口一个身影一晃,还没等他看清,孟夏已经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 他惊喜不已,看着她说:“你怎么来了?” 孟夏看一眼门外,低声说:“县里今晚不是有演出吗?我来看演出的。” 陌然一头雾水,没听谁说县里有什么演出活动啊? 孟夏看他茫然的样子,取笑他说:“姐夫,看来你这个官还太小了,这么大的事,都没人请你。” 陌然一看到孟夏,心情是又高兴又紧张。这女子泼辣,人又漂亮,往人跟前一站,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还没吃吧?”陌然掩饰着宭态:“我请你吃饭去。” “不吃!”孟夏拒绝说:“我不想吃。” “你总不能饿着肚子看演出吧?”陌然笑着说:“要被你姐知道了,还不骂死我。” “你怕我姐呀!”孟夏欢乐地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哪你还敢偷偷亲我。” 陌然心里一横说:“你不是说,姨妹子有半边屁股是姐夫的吗?” 孟夏的脸顿时涨红起来,她伸手想来打他,可能知道这是他的办公室,手举到半空又放下来,恨恨地说:“这还不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流氓想法。” 陌然忍住笑,逗着她说:“这么说,我是流氓了?” “你肯定是。”孟夏脱口而出,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说:“如果你真做了我姐夫,我就惨了。” 陌然狐疑地问:“你怎么会惨呢?” “遇到你这样的流氓姐夫,我还能抗拒吗?”孟夏笑嘻嘻地说:“不过,姐夫,你要记住,女人都是带刺的玫瑰,小心被刺伤哦。”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下去,肯定会很尴尬了。陌然就住了口,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问她:“你姐没来?” “我姐是良家妇女,不喜欢热闹。” “这么说,你不是良家妇女了?” “你胡说!”孟夏瞪他一眼道:“你不晓得,本姑娘是镇里宣传队的台柱子啊。今天的演出,有本姑娘的节目呢。” 陌然哦了一声,抬眼再去打量她,孟夏的话让他有点意外。他还没听说过她是宣传队的。他也不知道现在镇里还有宣传队。这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早就随着历史的车轮被滚进了尘埃里。 “临时的。”孟夏解释着说:“县里要搞文艺大调演,没个镇都要出两个以上的节目。我们镇就找到我了。本姑娘勉为其难,就来试试了。” 陌然知道搞这些活动,离不开宣传部和文体局。他与这些人也不熟悉,不知道完全正常。他主要的心思都放在工业园区的建设上去了,剩下一点时间,被齐小燕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哪里还会去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他不禁在心里感慨,人生命不同!同样是雁南县的干部,别人天天歌舞升平,享受空调,养眼美女看着。他却如一条狗一样,只要闻到哪里有钱的味道,便会不顾一切往前冲。 “等下我表演节目时,你要给我送花。”孟夏命令他说:“你要不送,我就在舞台上喊你的名字。” 陌然哭笑不得,遇到这样一个刁蛮的小姨子,他还真没办法。 孟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票,塞到他手里说:“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来。” 雁南县县委礼堂就在政府大楼左后边。县里大会都在这里进行。这座礼堂几乎与政府大楼同时竣工,看外表,架势比政府大楼还要气派。 陌然刚要出门,苏眉急匆匆进来,将手里的一张票放在他桌子上说:“下午忙疯了,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县里文艺调演,邀请了你去观看演出。” 陌然笑笑说:“我有票了。” 苏眉狐疑地问:“哪里来的票?我听说我们管委会就两张票,一张给你的,一张给徐主任的。” 陌然摆摆手说:“我的你拿着去。” 苏眉眉头一皱说:“我不想与徐主任坐一起。” 陌然想了想,将孟夏给的票递给她说:“这张给老徐,你跟我坐,行不?” 苏眉这才欢天喜地,拿出手机给徐文友打,说了送票的事,徐文友说不去,让苏眉自己处理。苏眉眉头一转,说:“徐主任不去,我叫颜小米去。” 电话打给颜小米,颜小米抱怨说这么晚才告诉她,她还没吃饭,还没洗澡,要忙死她啊。 苏眉就笑,说:“颜小米,陌主任、你、我,三个人一起去,你去不去,不去表个态。” “当然去!”颜小米笑嘻嘻地说:“看完演出,我们还要宰某人一刀。我今天想喝酒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斗流氓 雁南县乡镇文艺节目调演进行了两个半小时。 杨书记和何县长作为特邀嘉宾观看了本次演出。宣传部部长、文体局局长,以及县电视台台长和总编,都是评委。 孟夏的节目在第十个,独舞。 报幕员刚报完幕,灯光被熄了。随即音乐响起,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垂手而立的人身上。音乐声里,但闻丝竹,但闻泉响,夹杂鸟鸣,抑或恍如鲜花盛开的声音。劈面一双长袖,凌空舞来。音乐声顿绝,人凝止不动,羽霓彩裳之间,一张无比精致的脸显露出来。眼光轻轻一扫,全场屏声静气。只觉心儿陡地空了,飘忽忽悬在半空一样。 孟夏嘴角一扬,一缕微笑荡漾开来。 音乐复起,人随衣动,衣伴人转。台下的人满眼都是惊艳,孟夏的一颦,犹如在平静的水塘中央扔下去一粒小小的石子,涟漪荡开,丝丝如扣。 孟晓跳的是现代舞,却将敦煌壁画的舞技毫无遮掩地揉了进去。人们直觉眼花目眩,心情随着舞者一起一伏,或激烈,或平静。又如耳里闻着山间溪水跳动,眼里却是浮华尘世仿佛。 一曲舞毕,乐息,人静,灯灭。 礼堂里沉默了好一阵,猛地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可否认,从前面九个节目看下来,孟夏的节目让他们望尘莫及。 陌然猛地想起孟夏的约定,他四处看,企望能找到一束花。可是四周只有掌声,哪里看得到半株花儿。他心里一阵慌乱。如果不送上花去,孟夏肯定不会饶过他。 他的眼光落在舞台前的一排花篮上,狠一下心,站起身来。 苏眉随口问了一句:“干嘛?” 坐在另一边的颜小米笑道:“人家激动啊!” “他激动什么?”苏眉不解地问。 颜小米哈哈一笑说:“人家姨妹子表演这么棒,当然要激动了。” 苏眉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陌然不管连个女人的嘀咕,快步走到舞台边,随手扯过一枝花,径直上了舞台。 台下掌声更热烈,有人认识陌然,吹着口哨起哄。 陌然目不斜视,走到孟夏面前,将手里的一枝花送给她说:“不错,非常不错。” 孟夏眉眼一动,低声说:“姐夫,我的本事还多着呢。” 孟夏谢幕,陌然也再无心情继续往下看。本来他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就没多大兴趣,唱歌跳舞对于他来说,只是有钱人调剂生活的一种手段。过去他为生计忙,无暇顾及,现在他为大家忙,更无暇顾及。精神生活再美好,人也不能饿着肚子去享受。 他是很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虽然他的感情世界里也有色彩,但比起现实来,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他坐立不安的表现让苏眉感觉到了,她便悄悄拉了他一下,问:“不看了?” 陌然没做声。苏眉又转脸去对颜小米说:“主任不看了,你还看不?” 颜小米看一眼陌然,又看一眼苏眉,笑道:“你们都不想看了,我一个人看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都不看了,我们去吃宵夜去。” 颜小米的提议得到了苏眉的拥护。雁南县虽说各项设施还在完善当中,但夜宵摊却是无比的火红。 当初拆迁户失地后,没法生存,便天天找县里上访。何县长苦思几夜,偶得一良策,让城管局在农贸市场旁边,圈出一块地来,允许他们在每天十点后摆夜宵摊。 刚开始生意还不怎么样,到了县里规定所有干部职工上班日不能回雁南市后,夜宵摊的生意突然火爆了起来。据传,做得最好的一家,一晚上的营业额能上几万。 雁南县没太多的娱乐施舍,比如洗脚按摩一类的勾当,一是公安局明令禁止不能有幺蛾儿出现,二是此类消费,并非人人都能消费得起。如此以来,晚上闲着无事,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呼朋引伴,在夜宵摊上胡吹还喝弄到半夜。 正要走,看到孟夏卸了妆,正往这边过来,于是站住脚说:“一起去。” 苏眉和颜小米都没反对。陌然便向孟夏招手。示意她。 孟夏暗暗点头,折身去了门口。等到陌然他们过来,她猛地跳出来,吓了他们三个一大跳。 孟夏笑嘻嘻地问:“姐夫,你觉得怎么样啊?” 陌然没说话,颜小米抢过去说:“比专业的还要好很多,真是绝了。” 孟夏自负地笑,她认识颜小米,也认识苏眉。因此她一点也不觉得生分,亲热地搂了颜小米的肩膀问:“你们去干嘛?” 颜小米说:“你姐夫请我们去吃夜宵喝酒,你去不去?” 孟夏爽快地说:“当然去,我姐夫请客,我怎能不去?不过…..”她欲言又止。 陌然便问:“还有什么事?” “等下要颁奖,县领导颁奖呢。” 陌然笑道:“颁奖管你什么事?你就能肯定自己会获奖?” 孟夏便不高兴,噘着嘴说:“我肯定能得奖的。不管了,奖不奖的,是我的总是我的。我跟你们喝酒去。” 四个人便一起悄悄溜出来。这样的场合,提前退场总不是好事,何况杨书记和何县长都还在。 从礼堂去夜宵摊,不过就几百步。 陌然身边跟着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路上惹得很多人往他这边看。 他目不斜视,一个人走在前头。苏眉和颜小米以及孟夏就跟在他身后走,苏眉话少,颜小米和孟夏,就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路上嘴不停歇半句。 到了夜宵摊,一溜排开十几家。看到客人来,都迎了出来。 颜小米似乎有相熟的,不屑一顾地从他们面前走过。选了一家摊位,往椅子上一坐,大喊一声:“老板,点菜。” 颜小米的举动,就如绿林好汉的行径。惹得陌然也不禁莞尔。 老板过来,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一看是颜小米,忙舔了脸,堆满笑打招呼:“小米姐来了,快请坐。” 颜小米瞪他一眼道:“没看到本姑娘早坐好了?废话少说。把你们的好菜,没个都给我来一份。另外,端一箱啤酒过来。” 陌然拦住说:“你能喝那么多?还一箱?先来四支就够了。” 颜小米不屑地说:“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果然,小伙老板亲自动手,给她抱来一箱啤酒,往地上一放说:“小米姐,尽管喝,都算我的。” 颜小米摆摆手道:“不用,有人买单。” 小伙就来看陌然,笑得有些腼腆。 这家摊位的生意显然比别人要好很多。陌然看了下表,时间还不到何县长约定的十点。他们都趁早出了摊。他有七八张桌子,只剩下一张没坐人了。而其他的摊位,还没看到有客人上门。 陌然笑着问:“颜小米,看起来你们是熟人啊!” “当然!”颜小米当仁不让地说:“岂止是熟人?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人家叫你小米姐,态度如此恭敬,你都是大姐大一类的人物了。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谁啊!” “不知道也好!”颜小米环顾一眼夜宵市场说:“我跟你说,别小看这就十几家夜宵摊,却也是个江湖,而且还是深不见底的江湖。不是谁都可以来这里摆一个夜宵摊的,在雁南县说不上三五句话的人,分分钟钟会被人灭了骄气。” 陌然疑惑地问:“你的意思,这夜宵摊还要有黑社会背景才能站得住脚?” 颜小米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说话当间,最后一张桌子上来了几个年轻人,都赤着上身,露出胳膊上纹着的青龙白虎。陌然没在意他们,这些人一看,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当初他要不是把陌生赶去东莞,他与这些小年轻,应该就是一个路数的人。 这些人一坐下,眼光就往他们这边看。 陌然心里厌恶,将桌子扯远了一些。 他们迟疑一下,跟着将桌子拉过来。 夜宵摊老板过来招呼,还没说话,没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揪了耳朵,大声问:“三伢子,你不晓得爷爷今晚来套喜钱啊?” 三伢子痛得满脸痛苦,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涎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往揪住他耳朵的人的口袋里放。 他在揪三伢子耳朵的时候,陌然就想过去阻拦。被颜小米使眼色拦住了。 揪着耳朵的人指着陌然这边说:“今日老子不讨喜钱了,你过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陪爷爷几个痛痛快快喝一场酒,这个月的喜钱就免了。” 三伢子面露难色,求饶地说:“雷爷,你就收了小的心意。下个月,我给你翻倍。” “废话那么多?”叫雷爷的劈手给三伢子打了一个耳光,吼道:“你要找不来人,今晚开始,不要做了。” 说着,一脚踢翻脚边的凳子,示意跟来的几个人动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陌然的眼里怎能揉得进沙子?他大喝一声:“都给老子住手!” 雷爷笑眯眯看着他,摇摇摆摆过来,站在颜小米身后,捋起她扎在脑后的头发,摸了一下说:“哟,英雄现身了啊!” 陌然冷笑着看着他,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他揣摩了一遍,对付这几个小年轻,他自信没多大问题。打一架的事如果在过去,他早动了手。可他现在是管委会副主任,雁南县的干部,总不能被人传说在街上与流氓打架。 心思一转,他叹口气,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是男人,单打独斗 陌然的突然放弃,让雷爷越发嚣张。 他转到陌然身后,探出身来,将他打量了个遍,阴阳怪气地说:“小子,打抱不平是不?” 陌然没理他,摸出烟来点上。 三伢子陪着笑脸过来,小心说:“雷爷,这是我朋友。大家误会了,误会了,我赔不是啊。” 雷爷扫他一眼,不屑地说:“你算个屁!滚一边去。” 他拉开一张椅子,在陌然的对面坐下来,翘起着二郎腿,双眼盯着陌然看,突然一把夺下他嘴边的烟,扔到地上碾碎,骂道:“尼玛,老子都没吸,你吸个毛啊。” 陌然还是没动气,又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苏眉和孟夏都紧张地看着他,只有颜小米,最好一直泛着一丝不易琢磨的微笑。 陌然的冷淡,让雷爷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将头探到陌然面前,阴阴地问:“还吸吗?” 苏眉赶紧起身打圆场,她挡在陌然和雷爷之间,笑眯眯地说:“小兄弟,算了吧。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没必要闹。” 雷爷便将眼来看苏眉,眉开眼笑地说:“小美人,哥听你的。不过,这位兄弟想做英雄,我得成全他啊。” 苏眉被他调笑,一点也不生气。她轻轻推着雷爷说:“大家都是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什么英雄啊?这年头,英雄不是早死绝了吗?” 雷爷惊愕地说:“是吗?死绝了吗?这不有个活生生的英雄吗?” 他说话的时候,跟着他来的几个人已经将陌然团团围住。一溜的夜宵摊,没人过来劝。大家都像噤了声的知了,躲在瞻目的树叶之下,悄无声息。 现场火药味渐浓,似有一触即发之感。 苏眉没让雷爷退下,孟夏站了出来。 她说:“这位雷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没看我姐夫都不说话了?算了吧。” 雷爷闻声,看到孟夏,眼睛里陡然一亮。他凑过头来,笑嘻嘻地盯着孟夏看,啧啧赞叹道:“好一个美人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尼玛,小子,你什么人啊?把我们雁南县的美女都霸占了,可恶的嘛。” 孟夏笑道:“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姐夫是县管委会干部,她们两个都是他同事。”她指着苏眉和颜小米说。 “还同事?”雷爷轻蔑地说:“兔子连窝边草都吃啊,你们看看啊,这小子连姨妹子都不放过啊,一窝吃。” 他傑桀怪笑,笑声让人浑身难受。 “小美人,你还别说。你以为本爷不认识他么?”雷爷收起了笑,一本正经地说:“他不就是某人从粪坑里提拔起来的农民吗?一条蛆而已。” 他仰天大笑,引得随他来的一群人跟着肆无忌惮地笑。 陌然心里的火愈来愈旺,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即刻便会爆发。 他说认识自己,自己并不认识他。雁南县巴掌大的地方,却一样是个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一位前贤说过的话。,没错,有江湖的地方,一定会有如雷爷这样想找死的人。 陌生在时,子虚镇与雁南县,他能横着走。就这么一片鸟毛般大小的地方,陌生能怕谁? 这个能说出他根底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陌然一无所知。打仗一定要知己知彼,如果搞不清状况,打起来一定吃亏。 他按捺住冲动,冷眼看着雷爷的表演。 男人,都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一看到女人,都喜欢把丑陋的屁股亮出来。特别在漂亮女人面前,男人恨不得将每一片羽毛都展示给女人看。 陌然深知这个叫雷爷的人,无非就是想在苏眉她们面前炫耀自己的羽毛。 雷爷突然伸手搭在孟夏的肩膀上,盯着她 的眼睛看,笑眯眯地说:“美人,你答应跟爷吃个宵夜,老子就放过他。” 孟夏爽快地答应:“好呀,不就吃个宵夜吗?没问题,本姑娘陪你。” 雷爷没料到孟夏回答得这么爽快,顿时楞了一会,随即狂叫着喊:“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没听到美人的话吗?还不快准备?” 几个小年轻手忙脚乱地拉桌子,摆椅子,客客气气地请孟夏过去坐。 孟夏正要去,被陌然低声喝住:“别动!” 雷爷显然听到了,他皱着眉头问:“是你说,不让美人陪老子吗?” 陌然阴沉着脸没说话。 “既然这样,老子也不客气了。你走,三个美女都留下来。”雷爷回到陌然这张桌子边,大喇喇坐下说:“还不走?等菜上桌?” 陌然沉声说:“这是我的桌子,要走也是你走,怎么让我走?” “没错,刚才是,现在不是了。”雷爷狂笑着说:“老子征用了。别说你一张小小的桌子,老子在雁南县跺一下脚,你要不要试试会不会抖三抖?” 陌然气极,他不过就一小流氓罢了,居然将雁南县不放在眼底,这还了得?他跺一脚,雁南县都要抖三抖,这还有王法吗? 他轻蔑地冷笑,说:“我还真不信了。” “不信?”雷爷将脸几乎凑到陌然的鼻子跟前,喷出来的气,令他一阵恶心。 他嘴里说着话,手却举起来,在陌然头上轻轻拍了几拍。 男人头,女人腰。这地方岂是随便能给人动的?这是侮辱,天大的侮辱。 陌然咬着牙说:“放开你的爪子。” 雷爷一楞,随即夸张地大笑:“哟,生气了?生气了好呀,有男人气!”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眼光扫视一眼苏眉她们三个,垂涎欲滴的样子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恶心。 陌然心里的怒火已经燃烧起来,但他还是压抑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他没必要与一个小流氓生气。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哟,又不生气了?”雷爷笑嘻嘻地说:“原来你生气是吓白菜鬼的啊!” 他的话逗得他的小兄弟哄堂大笑。 他又将一只手摸上来,从陌然的脑背后摸起,猛然说:“这小子有反骨啊!难怪那么牛逼哄哄的,把我们雁南县的美人独吞,不够意思嘛。” 陌然浑身一颤,就在他要出手之际,颜小米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她朝他使着眼色,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人家已经欺侮到头上来了,再不反抗,人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他猛地站起身,身子居然高出雷爷半个头。 他盯着雷爷的眼睛说:“是男人,我们单打独斗。” 雷爷不屑地笑着说:“我傻啊?我与你单打独斗。老子是有兄弟的人,为什么要与你单打独斗?” 陌然轻蔑地说:“你是让大家一起上?” “当然!”雷爷毫不掩饰地说:“对付你这样的伪君子,不用讲江湖道义的。” 说着一挥手,跟随而来的小年轻,再次将他团团围住。 陌然环顾一周,暗暗运气。他明白,今晚这一架在所难免了。再不出手,他在苏眉她们眼里,会一毛不值。因为,一个保护不了女人的男人,是最不值得尊重的人。 还有,围观的人那么多,不排除不少人认识他。要是被小流氓欺侮的事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他一起身,颜小米也跟着站起来。 她不由分说将陌然死命往一边拉,一边说:“我跟你说几句话。” 陌然笑道:“有话就在这里说,不用怕。” 颜小米便去看雷爷,看了几秒钟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雷军,你是想闹事么?” 她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让雷爷还是吃了一惊的。在雁南县,别人都尊称他叫“雷爷”,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唯一例外的一个人这样叫他,他通常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雷军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量着颜小米说:“美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喜欢哥了?” 颜小米毫不顾忌地呸了一口,骂道:“你也配?” “我不配,他配?”雷军指着陌然,不怀好意地问。 颜小米没表态,咬着下唇想了想,拉着陌然说:“算了,我们走。” “想走?”雷军堵在她面前,淫邪的本性终于露了出来:“小美女,陪老子喝一杯你才可以走,你现在走,老子面子往哪里放啊?以后叫老子还在江湖怎么混啊?” 他越发的肆无忌惮,仿佛雁南县在他眼里,就是自家的菜园子一样,他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不但你不能走,她们连个,都不能走了。”雷军挥着手说:“兄弟们,看你们的了。” 一群小喽啰大呼过瘾,将四个人都围在当中,阴阳怪气地笑。 三伢子急得脸都白了,他求饶说:“雷爷,我听你的,我摊子不摆了,以后都不摆了,让他们走吧。” “滚!”话音未落,雷军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三伢子的脸上,赫然五条指印。 这记耳光就是火星,陌然心里一跳,拳随心动。他劈面就是一拳,重重砸在雷军脸上,耳朵里只听得一声怪叫,雷军便直挺挺的往后倒。 既然出手了,就不能再等。他一拳刚下去,脚便抬起,呼的一声,踢在站他身边最近的人身上。这一脚的力道不小,这人蹬蹬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变化是电光火石一瞬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陌然已经掌劈脚踢,将围着他们的一圈人,尽数打倒在地。 苏眉吓得花容失色,孟夏却毫不在意。至于颜小米,嘴角又泛起一丝微笑来。 雷军从地上爬起来,摸出口袋里的一把弹簧刀,怪叫一声扑过来。 第二百八十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夜宵摊一仗,陌然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雁南县县城。 雷军持刀,终因技不如人,被人反手夺过,顺手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这一刀恰到好处,并未伤及静脉血管,只是翻开的皮肉,白生生的触目惊心。 雷军身边的几个小流氓,本身就是仗着咋呼吓唬人,真遇到如陌然这样的勇士,他们呼啦一声,作了鸟兽散。 陌然将刀扔在脚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摸出电话给许子明打。 县城的治安由子虚镇派出所负责,许子明责无旁贷。 雷军脸色铁青,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出声来。陌然说了,叫一声,划一刀。看着陌然阴冷的脸,雷军没敢再叫。只是用另一只手死命握着手腕,耷拉着头,坐在地上。 听到陌然打电话叫派出所来,雷军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笑容。 苏眉和孟夏站得远远的,刚才惊心动魄的一仗,让她们目瞪口呆。她们想不到陌然的身手会如此只好。七八个小流氓,他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上,附带还将头子收了,颓丧的跌坐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男人最让女人心动的,就是能够无时无刻都能保护女人。大多数的女人并不在乎金钱,而在乎安全感。一个不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有再多的钱,最多只能逗得女人展颜一笑。而真让女人死心塌地去爱的男人,就是如陌然这样,临危不惧,身手不凡,且敢于出手的男人。 她们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各自想着心事。只有颜小米,围着雷军转了几圈,笑眯眯地说:“雷爷,痛不痛?” 雷军哪敢回她的话,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地上洒了一地的血,隐隐似乎有血腥味。颜小米视若不见,踩在血痕上,依旧笑眯眯地说:“雷军,邢副局长的小舅子吧!雁南县最有名的雷大公子,雷爷。我问问你,你收保护费这事,告诉过你姐夫没有啊?” 不但是雷军,陌然也吃了一惊。颜小米似乎很熟悉雷军,如数家珍一样的将他的老底翻了出来。陌然吃惊的是,他居然是邢副局长的小舅子。这下可有戏看了。 雷军抬起头,盯着颜小米,冷哼一声说:“知道我是谁,你们还敢打我。告诉你们吧,等着坐牢就是了。” 颜小米笑着说:“不知道是谁去坐牢。我要是把你收保护费的事告诉你姐夫,邢副局长不把你抽筋剥皮才怪。” 雷军疑惑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颜小米指着三伢子说:“你认识他吧?你每月收他三千块钱保护费,你保护他什么了?这地盘是你家的?还是邢副局长家的?我想,你一定是背着你姐夫在干这些勾当吧?” 颜小米如法官一样,审视着雷军。字字句句,就像一把刀子,将雷军的外表剥开,让人看到他肮脏的内心。雷军其实并不是子虚镇人,他过去在老县城混,新县城建起来后,他是第一个带着小兄弟上街的人。 很多人知道他的邢副局长的小舅子。邢副局长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惧内。只要是他老婆的事,打个屁也算是句话。 雷家就雷军这根独苗,读书是狗屁不通。十三岁就开始混社会,混到今天,算是江湖老把戏了。 要说这雷军,这十几年来闯的祸不在少数,他打架斗殴,收保护费,开地下赌场,还干着组织容留妇女从事皮肉生意的事。他的所作所为,邢副局长并非完全不知,只是他只要提出来不让他干,他老婆就会马上跳出来,不但骂邢副局长,骂得不解恨了,还会在邢副局长的脸上刻上几道血印子留作纪念。 天天走夜路,肯定会遇到鬼。雷军也被打击过,但每次遭到打击,雷家大姐雷蕾就会呼天抢地地哭,不管出了什么事,邢副局长都得保出来。如此以来,邢副局长的威信受到不少的影响。毕竟有些事,别人给了他面子,卖他一个人情,其实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有一天自己要被埋的时候,还有邢副局长这根稻草可以救一救。有懂内情的人说,如果邢副局长不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小舅子,他早该扶正做了局长了。 颜小米的责问,雷军完全不以为然。颜小米错了,雷军的事,非但邢副局长知道,而且知道得比她多得多。 颜小米说:“雷大公子,今天我告诉你,三伢子这个人,以后你再敢欺侮他,伤的可能就不是这一只手了,可能是整条手臂都不见了。懂吗?” 雷军无可奈何地点头,虚弱地说:“我懂了,以后不敢了。” “是条狗,就一定要记得屎是臭的。”颜小米拍拍他肩头说:“雷公子,以后做事,眼睛放亮点做。不要以为人家老实,就把人欺侮到底了。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姐夫哥,再大也只是雁南县的公安副局长,还不是县委书记,不是市委书记。” 颜小米这番话说出来,不但陌然吃惊,连苏眉也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些话,分明透露了一个意思,在她背后,还有比邢副局长更厉害的人。 聪明人听话听音,陌然听出来,苏眉听出来了。连愚钝无知的雷军也似乎听出来了一些不寻常。 他握着手腕站起来,低声说:“大哥,我错了,放我走吧。” 陌然看看表,心里骂着许子明,狗日的,电话打了快二十分钟了,还不见他派出所半条人影。按照公安110规矩,他这算是渎职了吧。 “想走?”陌然冷笑一声说:“你别急,等派出所来人了,你再走。” 雷军愁眉苦脸地哀求着说:“大哥,算我眼瞎,好不?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懂事。我变好,一定变好。我不变好,我就变成一条小狗。你相信我,放我走。” 陌然便去看颜小米,颜小米根本不往他这边看。顾自在桌子上将一只碗转得团团转。 苏眉和孟夏便过来,低声说:“要不,让他走吧。都出了那么多血,怕出事呢。” 陌然心里有底,这一刀要不了他的命。可遍地洒着点点滴滴的血,看起来还是让人感到紧张。 他沉吟一会,挥挥手说:“雷爷,得罪了。你走吧。” 雷军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 雷军一走,三伢子颤抖着过来,小心地说:“大哥,小米姐,你们快走吧。雷爷这人狠毒着哪,再不走,等下他叫了人来,会走不掉了。”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他就不相信在雁南县这块巴掌大的地方,他一个雷军能翻得了天!就算他背后有邢副局长撑腰,可在事实面前,邢副局长也不至于敢颠倒黑白。不过,三伢子的话,他还是有些想法,万一这个不要脸的流氓真叫了人来,他陌然再牛逼,双拳也难敌四手啊! 陌然的迟疑让苏眉和孟夏都开始担心起来,她们也一起劝着陌然说:“我们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是颜小米,满不在乎地说:“谁怕谁走。我敢打包票,雷军不敢来,邢副局长也不会露面。倒是子虚镇派出所的人,马上就该现身了。” 话音未落,果真听到一阵边三轮摩托车的声音。 边三轮摩托车是派出所的标配。子虚镇派出所出警,通常都是开着他出来。一来这东西哪里都能去,二来这东西警灯一开,一闪一闪的威风八面。当然,最关键的是,子虚镇除此边三轮外,并没一台像样的警车。 果然,不到几分钟,许子明带着人风风火火出现在夜宵摊市场上。一跳下车就喊:“人在哪?给我抓起来。” 派出所来了三个人,一阵风一样冲到三伢子的摊位前,扫视了一遍四周,除了陌然他们几个在,并不见雷大公子雷军。 许子明笑呵呵地过来,问他:“人呢?” “跑了。” “跑了?”许子明吃惊地看着他问:“怎么跑了?你怎么让他跑了?” 陌然想起颜小米的话,故意逗着他说:“人要跑,我还能怎么样?我又不是警察,没权抓人啊!” “作为公民,你完全有责任和义务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打击违法犯罪分子。”许子明一口话冠冕堂皇,说完,看着陌然嘿嘿一笑,压低声说:“老弟,你会惹上麻烦。” 陌然事先从颜小米的话里得知了雷军的身份,但他还是装着糊涂说:“什么麻烦?我知道会惹上麻烦啊。这些个小流氓,谁惹上,谁不是麻烦。” 许子明摇摇头,苦笑一下没出声。 现场没人,出警任务完成。许子明急匆匆要走。 陌然留他不住,任由他去了。 许子明一走,颜小米突然说:“他是赶着汇报去了。人家小舅子被你伤了,没个说法,他能交的了差啊?” 颜小米左一句右一句,偏偏她说的话,似乎都得到了验证。陌然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他确实猜不透她是何方神圣,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一样。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刚好大礼堂的汇演结束了。观众从大礼堂出来,一窝蜂的往夜宵摊这边涌来。 颜小米叫了三伢子过来,让他继续把她要的菜一个个做出来吃。 苏眉叹道:“颜小米,你的心真大,你还有心情吃得下去?” 颜小米扑哧笑道:“天又没塌下来。就算塌下来,还有陌主任顶着啊!他比我高,要压死人,也是先压死他。” 第二百八十一章桌子底下的旖旎 颜小米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陌然再说走,就显得自己会多么的胆小。虽然他有些小小的担心,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小米说得对,我先顶着。不用管,吃饱了再说。” 陌然当然不是担心自己,凭着他的身手,雷军这样的小流氓再来多几个也不在话下。他只是担心苏眉和孟夏。特别是孟夏,从头至尾一张脸都被惊吓得苍白无一丝血色。 三伢子也怕,他颤抖着声音说:“小米姐,我不做生意了。以后也不做了。” 颜小米闻言,一双眉头皱起来,狠狠瞪着三伢子说:“谭文,你就这点出息?一帮小流氓就把你吓住了?你还记得你弟弟谭武是怎么死的不?你不做生意,拿什么去养活你娘?” 陌然他们这才知道三伢子本名叫谭文,他还有个兄弟,叫谭武。不过按颜小米的说法,这个谭武已经死了。怎么死的,颜小米没说,但她还说了一个情况,谭文还有个娘,需要他去养活。 没人知道谭文身上有多少故事,更没人知道这些故事与颜小米有什么关系。但陌然他们注意到了,颜小米在说出谭武名字的时候,声音颤抖了,连她的身子也在颤抖。而且,她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泡泪水,只要轻轻触动,便会倾天倒地流出来。 “你记住,我颜小米能帮你在这里支起一个摊子,我就有办法让你安心做下去。人啊,要靠勤劳的双手去致富养活自己和家人。” 谭文小声地说:“小米姐,我听你的。我做!” 谭文转身去忙,苏眉好奇地问:“这个三伢子与你很熟吗?” 颜小米没做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谭文手艺好,摊位又干净。他的夜宵摊永远都不担心没客人。这不,就在他们说话这一会,原先走光了客人的几张桌子,转眼又被满满当当地坐满了。 夜宵摊并非只吃凉菜,而是各路炒菜,络绎不绝。 人一多,夜宵摊就开始热闹起来。不一会,但听得锅晚瓢盆一阵响,炉火旺盛,锅铲翻飞,香味便掠过每一个人的鼻子,食欲被勾引出来。 谭文摊位请了两个人帮忙,他自己亲自掌勺。不一会,一份夜宵绝佳菜——爆炒蛙肉便被端了上来。 雁南地区有一道名菜,就是爆炒蛙肉,也叫美女脱裤。其实就是捉的野生青蛙,剥了外面的皮,剁成小段,把本地红辣椒切碎,大火猛炒。配上姜蒜青葱,不但色相诱人,而且滑而不腻,秀而香口。 这道菜,不上大雅之堂,却是民间最受欢迎的菜之一。但凡是雁南地区的人,不论男女,不管老少,无不喜爱有加。 颜小米迫不及待先尝了一口,啧啧赞道:“陌主任,苏眉姐,我跟你们说,天下美食,莫过于这份爆炒蛙肉了。” 这菜陌然吃过不少,小时候在家,闲着没事,兄弟几个总喜欢去抓了蚱蜢,栓在一根棉线上,用竹条挑了,在野草密布的池塘边钓青蛙。那时候他们钓的,可不是现在吃的这种,他们钓的是俗称泥洼的一种,不但个头大,味道更胜一筹。 现在这种泥洼几乎绝迹,据说市场价达到了上百块一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吃蛙当然吃腿,腿上有肉,细腻而纯净。入嘴轻轻一嚼,满口都是清香。 颜小米便翻出一条蛙儿腿来,夹在筷子上递给陌然,示意他张嘴来接。 陌然不好意思张嘴,让她放在碗里,他自己吃。 颜小米坚持不放下,看着陌然说:“这条腿儿,可是这碗菜里最肥美的一条腿儿了,你不吃,我就扔到地上去,给野狗吃了。” 她的话看起来像开玩笑,却透露着不可拒绝的意思。 孟夏便鼓励他说:“姐夫,吃。这是人家颜小米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喂了狗了。” 这些女孩子说话,个个绵里藏针,让陌然进退两难。 眼看着他不吃,颜小米不会罢休。陌然只好张嘴接了,却不嚼,囫囵吞了下去。 吃夜宵不喝酒,简直就是过年不放鞭炮,一点喜气都没有。 颜小米叫人打开四支酒,一人门口摆了一瓶,指着酒说:“包干,谁也不许赖。谁赖谁是小狗。” 陌然不在乎,孟夏也不在乎。只有苏眉,皱了眉头,浅浅地问了一句:“我少喝一些,行不?” 颜小米摇着头,笑眯眯地说:“苏眉姐,你是我的大姐大,你可不能少喝。” 苏眉一脸为难的样子。她本不善饮。酒这东西于她来说,有太多的刻骨铭心的痛苦。她的婚姻和爱情,都被酒摧毁得一干二净。没人明白她内心的痛苦,她这么标致的一个女人,如今孤零零的生活在尘世间,这简直就是对美丽的亵渎,对爱情的嘲弄。 陌然指着苏眉面前的酒说:“小米,你眉姐的酒量差,我替她。” 话刚落音,孟夏笑嘻嘻地说:“姐夫,我酒量也差,你帮我也代了吧。” 颜小米起初还在笑,听孟夏也这么说了,干脆把四支酒往陌然面前一推说:“陌大英雄,你要喜欢代,我们三个的都给你代了,一个人喝吧。” 陌然顿时尴尬起来,看看苏眉,又去瞧瞧孟夏,讨好地说:“要不,能喝多少算多少。喝不下了,颜小米她总不能灌你们喝。” 颜小米沉着脸说:“喝不下?保不定我还真灌。” 苏眉就勉为其难地说:“小米,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看在你兴致高,我舍命陪君子了啊。” 苏眉说完话,居然举着瓶子吹起来。 对瓶吹是喝酒最高境界,没酒量没胆量的人万万不可一试。 苏眉的举动让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各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将一整瓶的酒一口气喝光。 苏眉的这一招,叫后发制人。颜小米看她喝完,心有余悸地说:“没说这样喝法呀。” 苏眉笑吟吟地说:“要喝,就喝个样子出来。我们女人喝酒,不能让男人看不起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陌然再推脱,显得多没面子。他也举起瓶子,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不过,他胜在用时短,一瓶酒大概也就不到两分钟。 四支酒喝光了两支,剩下的颜小米和孟夏慌张起来。 颜小米打着哈哈说:“你们这样喝,就是牛饮。喝酒是多么高雅的行为,哪有这样喝的?我不喝。” 孟夏跟着附和说:“就是,这样喝,让人看到多难看啊!” 苏眉淡淡一笑说:“随你,反正我是喝了,陌主任也喝了,你们两个不喝没事,得做个事,做好了,就免了。” 颜小米和孟夏不约而同地问:“什么事?” 陌然也看着她,不知她要她们两个做一件什么事。 苏眉沉吟一番,拿着一张碟儿,一根筷子交给颜小米说:“你唱,孟夏跳,就在这里表演个节目,你们可以不喝。” 颜小米接过碟儿,轻轻敲了几下,随口唱道:“手拿碟儿敲起来。”唱了第一句,却不知第二句该如何唱了,拿着眼看着苏眉说:“这也太难了吧?” 颜小米试唱,孟夏可不愿试跳。夜宵场里人声鼎沸,此刻正是高峰时期,她们又唱又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撒酒疯呢。 苏眉指着酒说:“既然不唱也不跳,那就喝酒。” 陌然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人踩了一下,他装作丢了东西去捡,弯腰便看见苏眉的脚,正压在他的脚面上。 他试着抽了抽,没抽出来。再去看苏眉,发现这瓶酒已经将她浸染得娇艳欲滴,眉眼如春。 颜小米和孟夏还在为究竟是唱歌跳舞还是跳舞而迟疑,没想到桌子底下,苏眉已经悄然将内心的火热,好不遮掩地向陌然燃烧了过去。 陌然看抽不回脚,故意将筷子丢了一根在地上,自己又弯腰下去捡。 这一次,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伸手去握了苏眉的脚踝。苏眉一惊,脚便从他的鞋上挪开了。 他暗暗舒口气,直起身来,就看到苏眉的眼光正往他这边看,笑着问他:“这两个丫头片子,难道能耍赖吗?” 谭文那边的菜流水一般上来,不多久,桌子上便放不下去盘子了。 颜小米让服务员告诉他,先不要再做菜了,来吹一瓶啤酒再说。 谭文擦着双手过来,站在颜小米身后,听颜小米说叫他吹一瓶啤酒,一张脸顿时绿了。 颜小米不管不顾,她视而不见谭文脸上的变化,指着桌子上的酒说:“你吹完这一瓶,我还有话说。” 她故意扯开话题,把要她吹一瓶的话题扯到谭文身上去,这让苏眉很不满。她敲着桌子说:“颜小米,你就是这样欺侮你眉姐的么?” 颜小米嘿嘿地笑,指着谭文说:“我让他喝酒,就是给他壮胆。要不,他的故事,你们怎么能听得到?” 这句话倒勾起了苏眉的兴趣。刚才与雷军较量时,颜小米说的谭文和谭武,究竟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又与颜小米有什么关系,这还是让苏眉感到很好奇。 苏眉爽快地说:“你要是让谭文说了故事,也算你喝了酒。” 第二百八十二章引诱 谭文拒绝说出自己的故事,无论苏眉如何的软硬兼施,他丝毫不为所动。 或许他的故事,是自己不愿意揭开的伤疤。苏眉觉得无趣,毕竟也不能真的拿酒去灌她。夜宵吃到凌晨两点多,各自散去。 孟夏距家远,这半夜时分,也不可能让她独自回家。陌然便将孟夏带去管委会,他办公室里有床,洗漱用具齐全,可以让她临时休息一晚。 苏眉和颜小米不约而同反对,说管委会的房间,住进去个男人还好说,住进去孟夏,不知内情的人会传出难听的话。孟夏就随颜小米去她家睡觉,她现在一个人住着一套房子,正愁没人说话。 陌然想想也是,倘若让孟夏去他办公室,影响确实不大好。 送走颜小米和孟夏,苏眉媚眼如丝地说:“陌然,你送我回家吧。太晚了,我一个人走路,怕。” 陌然笑了笑说:“雁南县的治安还是挺好的。” 话虽这样说,还是答应送她回去。 苏眉的家在县委家属大院里,一共二十来栋房子,整整齐齐排列着。能住到家属大院,最低也是正科级干部。苏眉前夫是水利局副局长,勉强算得上是正科级。他搭上了人才这趟车,因此在家属大院里拿到了购房资格。 雁南县为让干部们不再下班后往雁南市跑,下了大决心,一方面断了干部的后路,规定工作时间晚上回雁南市的,一律做辞退处理。另一方面,县里建的家属楼,价格是市场价的一半还要低一些。因此在雁南县拿到一套购房指标,等于就赚了一大笔钱。 门卫晕晕欲睡,苏眉也不惊动他,带着陌然悄悄过去。 小区已经沉睡,楼底下挺着不少小车。苏眉的家在最后面的一栋,大约要走百来步。 直到看到她家的窗户,陌然才站住脚说:“我送你到这里吧,我也得回去了。” 苏眉咬着唇想了想,低声说:“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去坐坐?” 陌然说:“不了。” 其实他心里想着是,孤男寡女的,瓜田李下,被人看见还真说不清。他不是怕自己名声受损,而在乎的是苏眉。女人的名声很重要,坏了名声的女人几乎很难抬起头做人。至于他们男人,无关乎名声二字,最多被人说成风流。 当然,他还有心思,苏眉与他有过暧昧,他很难保证自己去了她家,不会弄出什么令人难堪的事出来。苏眉就像一堆晒了几个夏天的干柴,只要半点火星,就能燃起通天大火。而陌然身陷秦园和孟晓的爱情里,每走一步,背后似乎都有人在盯着。 苏眉看他态度坚决,暗自叹息一声,转身欲走。 偏偏就这声叹息,让陌然心里顿生无限怜惜。他说:“要不,我送你到楼底下吧。” 苏眉顿时欢喜起来,悄悄去拉了他的手,轻轻捏了几下,带着陌然往楼底下走。 刚到楼底下,苏眉在他耳边低声说:“陌然,不管你有什么想法,现在都送我到家。” 她径直上楼,蹑手蹑脚,不弄出一丝声响。 家属楼都是楼梯房,楼层不高,共六楼。苏眉家住五楼,是令人羡慕的楼层。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她上楼去。 房门一打开,苏眉就甩掉了脚上的鞋,将身子摔在沙发上,看着陌然微笑。 陌然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苏眉低声喊:“进来呀?你想让人看到吗?” 陌然往身后看了看,这是一梯两户的传统结构,对面的门牢牢地关着,看不到一丝灯光。 苏眉起身过来,将他轻轻一拉,随手关上门。她蹲下身去,抱着陌然的一条腿说:“来,我帮你换鞋。” 陌然不自觉地抬起腿,苏眉脱了他的鞋,摆上一双软底拖鞋,让他的脚套进去后,直起身来,笑吟吟地说:“先坐坐,我给你倒杯水来。” 她的举动就像女仆一样的乖巧,这让陌然仿佛有隔世之感。 他打量着她的家,苏眉的家装修得无比淡雅,墙壁刷了一层淡绿色,被灯光一照,显得无比柔和与温馨。 这是一套明显缺少男人气息的房间,处处透着阴柔的气息。 陌然的眼光突然看到对面沙发上散落的一套粉红色的内衣裤,不禁心里一慌,赶紧想转移开视线,又忍不住转回来看了几眼,心里蹦蹦乱跳。 这显然是苏眉早上换了出门的,他甚至能看到衣裤上淡淡的痕迹。 苏眉从厨房倒水出来,一眼看到陌然在偷窥她的内衣裤。顿时脸色一红,赶紧过去将内衣收了,卷成一团藏在背后,退到洗手间前,扔了进去。 陌然被她看穿了小动作,人也尴尬得要死。 他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苏眉红着脸说:“不多坐一会?” 陌然摇摇头,他的心里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再待下去,自己能不能控制内心的欲望。苏眉是个魅惑入骨的女子,又喝了酒,整个人都像一朵刚盛开的桃花一样,令人忍不住想去采摘。 陌然要走,苏眉似乎有些失望。她将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陌然不敢去看她,低声说:“你今晚喝了不少的酒,赶快洗洗睡了。明天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 苏眉轻轻嗯了一声,柔弱地让陌然有搂住她的冲动。 但他还是强忍着没动,嘴里说要走,脚下却似乎不听话,迈不开半步。 苏眉笑了笑,轻轻一推他说:“你还是多坐会,你也喝了不少。我还真怕你出去有事。” 苏眉说的在理,这场夜宵吃下来,陌然最低喝了五瓶啤酒。啤酒这东西一样醉人,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啤酒喝下去,一肚子的水。肚子胀得难受之外,膀胱更是要炸裂一样。 陌然说:“我去洗手间。” 苏眉让开路,看着陌然进去洗手间。她坐回到沙发上,打开了空调。 屋里闷热,幸亏是凌晨,屋外的风开始变得凉爽。苏眉没去开窗,她打开空调,不一会整个屋子就冷静下来。 陌然在洗手间又一次看到了苏眉的内衣,他刻意不让自己去关注,但始终无法挪开眼光。这泡尿憋得太久,如果再不释放,他估计马上就会爆炸了。尿完,他长长舒了口气,顿觉浑身畅快了许多。 苏眉的内衣被她扔在衣架上,像一双调皮的眼睛在盯着他看。他伸手抓了起来,顿觉满手的温软。心里一动,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便觉幽香入脑,萦绕在心,久久不肯散去。 门外传来苏眉担心的问话:“陌然,你没事吧?” 他一慌,将手里的内衣掉到了地上。赶紧弯腰捡起来,放回到衣架上去。洗了手转身开门。 现在的他,内心如有一个大火球在滚动,周身仿佛被烈火在炙烤一般,连他的呼吸,似乎都不畅快了。 打开门,看到苏眉正倚在门边。 他不自觉地伸过手臂去,将她搂在怀里。 苏眉嘤咛一声,身子顿时软了。 “我全身是汗,我要洗洗。”她低声说,娇柔无比。 陌然凝视着她的眼,突然冒了一句:“我帮你洗。” “流氓!”她轻轻骂了他一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想得美。” 她推开他,闪身进去浴室。 陌然听到里面传出来水声,心里愈发炙热。他试着去推门,发现已经被苏眉在里面锁上了,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他没坐,他不能再等她从浴室出来。他知道,只要苏眉一出来,他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他悄悄穿好鞋,拉开门下楼去了。 一到楼底下,一阵微风吹来,他浑身颤抖一下,身上的汗毛孔瞬间打开。 回首看楼上,苏眉浴室的灯光还亮着,他仿佛能听到她在浴室里快乐的歌唱。 他暗暗地舒出一口气,刚才差点就做出了令人不耻的事来。 路过门卫室,门卫已经醒了过来,警惕着盯着他看。 他甩开手,大步往外走。 走了一段路,手机响了一下,他摸出来一看,是一条苏眉发来的短信:陌然,我恨你! 他笑笑,没回。顺手删了。 还过几个小时,园区补偿协商会就要开了。他得回去准备一下,此事办不好,将影响整个园区建设。 县城开始进入梦乡模式,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忽然又是一阵狗吠,激烈而勇猛。这时节,该是老农早起了。 陌然只觉疲倦袭来,匆匆赶回办公室去,他要小憩一会,天明就该去园区附近村里协调去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县委联席会议 早上听到门外喧哗声,陌然发现已经是九点多了。来上班的人陆续到了,他匆匆洗漱,打开门。 门一开,徐文友捏着一根油条进来,打量着他,笑嘻嘻地问:“昨夜睡在这里?” 陌然嗯了一声,感觉饥肠辘辘,便准备下楼去吃碗米粉。还没走,被徐文友拉住,神秘地问:“昨晚你伤了人?” 陌然又点头,不屑地说:“一个小流氓。” 徐文友吃惊地张大嘴,压低声音问:“你晓得伤的是谁不?” 陌然没搭理他。伤的不就是邢副局长的小舅子吗?刀是他的,陌然只是正当还卫而已。 “如果不出我所料,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有人打上你的门来。”徐文友笑嘻嘻地说:“要不,你去我办公室避避?” “谁?”陌然好奇地问,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等下你就知道了。”徐文友咬着油条出门,走到门边,回过头来说:“拆迁补偿协调会今天不开了。县委来通知,你和我一起参加联席会。” “什么联席会?”陌然不解地问。 “全县经济工作发展联席会啊!一年一度的会。除县委常委,我们列席的人不多。”徐文友说:“杨书记要求的,管委会必须参加。” 陌然哦了一声,目送徐文友出门。 他想起徐文友的话,估计他说的,无非就是邢副局长的老婆雷蕾打上门来。作为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夫人,如果她胆敢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就不怕影响她丈夫邢副局长的形象吗?聪明的女人都会给丈夫争面子,愚钝的女人才喜欢在人前将丈夫踩到脚底下去。 正想着,门外一阵响,随即一串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传过来。陌然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正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你叫陌然?”她问,声音嘶哑,目录凶光。 陌然目测此妇人体重不会低于一百五十斤。胸前的一对大乳,气势磅礴。 “你是…..”他问,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到她身后站着几个人。 “是你就好!”她一步跨进来,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去。将沙发压得变了形,发出吱呀的声音。 陌然眉头一皱,问她:“你找我有事?” “有事!天大的事!”妇人自我介绍说:“我是邢局长的老婆,你认识我不?” 陌然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过,我认识邢副局长。” 他们的话,有个微妙的变化,邢副局长的老婆刻意将老公叫局长,省略了一个“副”字。而陌然,则故意加重语气,突出“副”字来。 “赔钱吧!”她伸出手来,大喇喇地说。 “赔什么钱?”陌然故意装傻。 “你打伤了人,不该赔钱?”妇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陌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随口问:“赔多少?” “十万!”妇人说:“看你年轻,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了。” 陌然想笑,心里却升起一股火来。如果不知道她就是邢副局长的老婆,他绝对不会对她客气。 “要是我不赔呢?”陌然冷笑着问。 “不赔?”妇人大笑起来:“你有几条命?” “当然只有一条。” “一条够吗?”妇人一掌拍在茶几上,将茶几上的茶具震得跳起来。声音之大,引得隔壁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邢夫人想要几条?”陌然压住怒火,冷冷地问。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妇人冷哼着说:“你等死吧!” 说着,手一扫,将茶几上的茶具扫落到地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陌然正要发火,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指着妇人大声斥道:“雷蕾,你以为这是你老公的公安局吗?到处撒野,没王法了?” 陌然定睛一看,说话的是颜小米,横眉怒对着雷蕾。 妇人雷蕾回头瞟了一眼颜小米,不屑地说:“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的事吗?” “当然有!”颜小米怒气冲冲地说:“这里是管委会,是政府部门。” “政府又怎么啦?难道还不能让我老百姓说话了?”雷蕾轻蔑地说:“别说你个破管委会,就是老杨老何的办公室,我雷蕾想闯,照样闯。” 颜小米气极,一张脸憋得通红,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了。 妇人雷蕾骄傲地说:“没事滚一边去啊,老娘找人,谁敢挡?” “我敢!”随着一声断喝,众人就看到何县长铁青着脸过来。 雷蕾换了一副面孔,笑咪咪地叫了一声:“何县长啊,您真早啊!” 何县长扫一眼遍地的茶具碎片,再将头转向妇人雷蕾,咬着腮帮子说:“小雷,回去叫你家老邢过来,我有话说。” 妇人雷蕾指着陌然说:“何县长,你不晓得吧?我要告状。这个陌然,昨晚在夜宵摊杀人啊!” “杀了谁了?”何县长冷冷地问。 妇人雷蕾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我弟弟雷军,一条手臂都被他废了啊!” 何县长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雷爷啊!他也有吃亏的时候?雷爷不是我们雁南县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吗?怎么出了事,还要他姐姐出面来讨公道啊?” 何县长的话,一语双关,含义深切。他叫雷军也叫雷爷,足见雷军在雁南县的影响,已经被何县长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当然,他是戏虐的叫法。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蔑视和愤怒。 雷蕾还想说话,被何县长挥手拦住。一言不发转身上楼去了。 何县长突然现身,让雷蕾吃了一个软柿子。但她还不罢休,恶声恶气地说:“陌然吧,现在何县长也知道了啊,你看着办吧。” 陌然笑道:“没问题,我会看着办。” “你等着!”雷蕾气咻咻走了。 颜小米不屑地说:“我原来还以为这个叫雷蕾的女人,一定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呢,哪知道就是一条母大虫啊,可惜了这么个好名字。” 话音刚落,徐文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截没吃完的油条,笑嘻嘻地说:“你们都不知道人家的背景。邢副局长惧内,你们以为是真惧她?非也,是她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啊。” “又是谁?”陌然和颜小米几乎同时问。 徐文友摇摇头,不出声了。 颜小米恼怒地说:“徐主任,你这人一辈子都喜欢说半截话,故弄玄虚是吧?没意思。” 徐文友嘿嘿地笑,说:“我本来就是没意思的人。” 看热闹的人开始散去,门口片刻安静下来。 “不过陌主任你呀,终究还是年轻,冲动啊!你谁不去惹,惹雷军这个混世魔王。你都不知道,他就是一条蚂蟥啊,不但吸血,而且特别令人讨厌。”徐文友告诫他说:“还是按他们家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陌然笑道:“老徐,原来你也是胆小怕事之人啊。雷军这么个小流氓,我如果按他家的意思去办,以后我们干部在雁南县,还这么工作?难道一切都要受制于人,看人眼色行事?” 颜小米补充了一句:“就是,邪不压正!陌主任,我们不理他!” “你们……”徐文友摇着头,叹着气,欲言又止。 十点刚过,县委联席会要开始。 陌然和徐文友一起上楼。一进会议室,便感觉到气氛与往常不同。 会议室里每个人都阴沉着脸,没一个人说话,都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座位还空着。他们都在等领导。 陌然他们属于列席人员,自然不能坐到中间去。只好在靠后的地方找了两张椅子,一人一张坐了下来等。 几分钟后,杨书记和何县长几乎同时进来。 县委办主任主持会议,还没开口,被何县长挥手拦住了。他扫视一眼会议室,问了一句:“县公安局来人没有?” 旁边的人低声告诉他,这是经济会议,公安局一般不派人列席。 何县长凭空将手往下劈,说:“现在打电话给他们,马上派人来参加会议。要邢亮副局长亲自参加。” 他转头与杨书记目光交流一下,严肃地说:“经济工作,需要他们政法力量保驾护航,缺少他们怎么行?” 杨书记颔首同意。插了一句话:“何县长的话有建设性的指导意义,以后凡是经济工作会议,县公检法都要派人列席。” 陌然感觉到气氛不对,这哪里像是经济工作会,明显的就是要开批斗会的架势啊! 他刻意地想躲避何县长的眼光,却被何县长点了名说:“今天的会议,主要是研究和决定工业园区的会。我们将园区管委会的两位副主任都请来了,大家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找他们问。在开会之前,我与杨书记商量了一下,现在县里的治安工作有问题。必须要搞一次或者几次运动,把一些害群之马都找出来,严厉打击。” 会风瞬间变化,首当其冲的就是政法委书记。他开始坐立不安,头上冒着细密的汗出来。 雁南县新县城的治安工作主要由子虚镇派出所许子明负责,从县城搬迁过来后,大的刑事案件倒没出,街头小混混打架斗殴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这是一块新地盘,谁抢占了先机,谁就是这块地盘的主人。小混混们的头脑比寻常人更精明,他们获得地盘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的斗殴。一直要到一帮人完全打败另一帮人,地盘才算高枕无忧。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但凡有江湖的地方,必定存在利益。因此江湖,就是利益的代名词。 邢副局长满头大汗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突然双脚一并,向屋里的人行了一个礼。 何县长摆摆手说:“先别客气,进来坐着再说。” 第二百八十四章来一次严打 经济联席工作会变成了全县治安工作会议,何县长在发表了一通讲话后,请杨书记做指示。 杨书记话不多,就是命令县政法委牵头,公检法三家组成专案组,搞一次全县严打活动。凡是破坏经济建设的,一律从快从严处理。凡是涉及到经济发展障碍的,一律要先放行,开绿灯。 县政法委书记是常委之一,他也是属于年底要退的老人。他在会上表态,全县严打工作,一定不给书记县长丢脸。 政法委书记表完态,何县长将眼光落在邢副局长身上,笑眯眯地问:“邢局长,雷爷怎么样了?” 这话如石破天惊,邢副局长当即坐立不安起来。 所有人都将眼光往邢副局长身上看,邢副局长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 “抓案子,要抓典型。”何县长说:“我听说,县里这段时间出现了几股势力,一帮小流氓小地痞,目无党纪国法,胡作非为,严重扰乱了我县经济发展。给你们讲一件事,这次省市组织部领导来雁南县,就被敲诈过一次。邢副局长,你们公安局不会不知道吧?” 邢副局长鸡啄米一样点头,尴尬地说:“知道知道,正在侦查。” “这么点小事,还需要侦查?”何县长不解地问:“你们还要多久?” 邢副局长被逼得快要哭了,嘶哑着嗓子说:“一个星期,不,三天。三天就能结案。” 何县长满意地笑了,指着邢副局长说:“我们的邢副局长,可是雁南县的一块招牌。什么妖魔鬼怪,到了他面前都得现出原形来。我不信了,雁南县的治安会搞不好,有县委县政府在,有公检法的同志在,雁南县的天,一定要是明朗的天。” 杨书记带头鼓掌,陌然赶紧跟着拍巴掌。 “还有,现在我们引进了外资企业,可在土地补偿和拆迁问题上,遇到了不少的阻力。政府一直在想办法补偿,但大家都懂,我们的家底子不厚,拿不出更多的钱。只有大家同甘共苦,度过难关后,还怕没有未来?可就是有一小撮的人,受人蛊惑,与政府作对,这样的人,应该也列入这次要严打的范畴里来。” 何县长说完,将头转向杨书记这边,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杨书记颔首接过话说:“何县长的指示是对是,但我们在具体执行时,一定要分清楚什么是人民内部矛盾,什么是敌我矛盾。老百姓的一些要求,只要不超越法律允许的范畴,我们还得严把尺度,不可一个标准到底。” 明白人一下就听了出来,何县长要求一刀切,一棍子打倒一大片。而杨书记,却提出区别对待,不可激发矛盾。究竟听谁的呢?别说陌然,就是老政法委书记,也是一脸茫然了。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还没进入正题,陌然便觉得百无聊赖。 县里严打关他毛事,陌生都不在家里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来参加会,主要是想得到领导的具体指示。正如何县长说的,拆迁征地这一块,还真是复杂得让他头痛。 如果没有苏眉和颜小米帮他,园区的补偿没落实之前,根本不可能开工。现在杨书记把徐文友塞了进来,实话说,陌然对他,并不抱任何希望。徐文友是个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从他担任县招商局局长就能看出来,要想他徐文友一门心思搞好一件开创性的工作,几乎不可能。 徐文友做不了大事,但绝对不会坏事。这一点陌然比谁都要清楚。他无非就是喜欢沾点小便宜,比如将办公室的纸杯拿回家去用,比如偶尔用公车办点私事。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反而体现出来这个人不会贪,不敢贪的本质。 徐文友一家人,老婆没工作,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孩子读大学,正是花费时代,全家人靠他那点工资维持生计,因此他家的情况,比任何一个干部的家庭都要显得清贫。陌然是亲自去过他家的,家里居然没装空调,一台老式电视机和两把风扇,算是他家的主要电器。 对于徐文友的清贫,苏眉并不这样看。苏眉曾经给陌然说过,徐文友这一切都是装的,他不但有钱,而且还有大钱。 但陌然就没看出来徐文友到底有钱仔哪里。他与陌然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请过人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杯酒。更奇葩的是,他与陌然去东莞出差,居然自己带了方便面在车上吃,让陌然想买一份盒饭的欲望都被他生生扼杀在肚子里。 他侧脸去看徐文友,发现徐文友微微闭着双目,手指头在膝盖上轻轻地敲着,似乎打着拍子一样的认真。 谈了一阵严打的事,何县长开始把话题引到经济上来。 雁南县的经济,主要摆在工业园区。过去的几家老企业,除了一家半死不活,其他的早就关门大吉。一个县的经济要想取得大发展,工业是最基础的要求。陌然小时候就懂得,无工不富,无农不稳的道理。事实确实如此,天下农民,只要手里有半亩薄地,便不会再有其他心思。而口袋里要有余钱,非得有工业基础不可。 何县长先是讲了一大片大好形势,最后突然叫了陌然的名字,让他谈谈园区目前遇到的困难。 陌然听到叫他,局促地站起身。杨书记摆摆手说:“坐下说。” 他和徐文友坐在最靠后的位子,距离会议主桌有好几米。在他们前边,坐着的是各相关局委办的人。 何县长往他这边看了看说:“你过来,过来说。” 他让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就放在他身边。本来坐在他身边的宣传部长赶紧把椅子往一边移,这样就腾出了一块地来。 陌然还不想去,被徐文友推了一把说:“快去,得有个大将的样子。” 陌然只好拿了笔记本,几步跨到何县长身边,屁股却不敢坐,环视一眼会议室后,开口说话:“感谢各位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我现在就园区存在的一些问题向各位领导汇报。” 工业园区已经像他的孩子一样,被他烂熟于心了。园区有什么问题,他比自己的掌纹还要清楚。但他懂得,话不可全说,问题不可太多,得讲究适可而止。 于是他提出来三通一平的事,还得继续完善。比如通水这一块,自来水公司的水管一直没拉到园区去。主要是水管铺设问题还没得到合理解决。 园区不在县城规划之内,属于单独辟出来的。因此,自来水公司的水管铺设,没有立项。目前要想通水过去,工程量也不少。 何县长问道:“自己打井,行不?” 陌然想了想说:“可以。园区靠近湘水河,地下水资源丰富。完全可以打井。” “还有什么困难没有?”何县长问。 陌然摇了摇头,轻声说:“暂时没有。” “没有?”何县长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他:“园区基础建设开工时间确定好没有?” 陌然点点头说:“确定好了。” “施工方确定好没有?” 陌然便去看徐文友。上次何县长说过,这件事交给徐文友去做,至于结果如何,徐文友没告诉他,他也没过问。 “这可是最重要的事,施工队涉及到安全,地方关系协调等诸多问题,此事处理不好,就会埋下隐患啊!”何县长叹口气说:“陌然同志,你说说,具体情况如何?” 陌然低声说:“这事是徐文友同志负责的,让他来汇报吧。” 何县长根本不理会他,也不往徐文友那边看,只是说:“我在问你,你回答。” 陌然硬着头皮说:“不会有问题。” “好!”何县长赞叹着说:“园区建设,牵涉着全县各项工作。希望全县各局委办,都以园区建设为中心,主动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在一年之内,将工业园区建设成为雁南地区最具规模的工业基地。” 这一场会议,杨书记话不多。他除了偶尔插几句话,基本没有系统地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到了散会前,杨书记作了总结,高度表扬了工业园区管委会的工作成绩,同时对政法委这边给予了厚望,希望在不久之后,能看到严打的成绩。 从会议室出来,徐文友贴着陌然走,低声说:“不得了,要翻天覆地了。” 陌然不解地去看他,徐文友说:“你没看会上点了雷爷的名吗?这就是个信号,姓雷的这次的跑不掉了。” 陌然不以为然地说:“打掉一个小流氓团伙,算什么大事啊?” 徐文友看看四周无人,神秘地说:“问题是,有人能让他打吗?这个姓雷的,来头可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人物。为什么邢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婆呢?你想想吧。” 陌然没心思去想这些狗屁事,管他姓雷的是什么人,只要不侵犯到他头上,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隐隐感觉昨晚的这一切都像被人设了局一样。 难道是颜小米?颜小米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呢?还有,夜宵摊老板谭文,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的人,为何颜小米在提到一个叫谭武的人的时候,双眼会盈满泪花? 第二百八十五章组织部来人 陌然打伤公安局副局长小舅子的消息,顾亦珊居然也得到了消息。 她电话打来,让陌然下午陪她去一趟神女峰。 陌然爽快答应,对于顾亦珊的要求,他必须做到有求必应。司机小付接到他的电话,为难地告诉他,下午省市组织部领导要来管委会找人谈话,县委办公室那边已经通知他,让他下午一上班的时候就去接人。 陌然闻言,心里老大不高兴。县里任何的决定,似乎都不事先通知他,反而是他的手下先得到消息。这让他的工作完全处于被动。比如答应了顾亦珊下午去神女峰,现在组织部要来人,他不在,行吗? 生了一顿闷气,他给肖科长打电话。确定组织部下午确实要来管委会这边,便发着牢骚说:“肖科长,县里究竟还把我当不当干部?当不当负责人?怎么有事都不通知我?” 肖科长在电话里说:“我也是刚接到通知。说组织部临时决定,指定去你们管委会谈话。” “谈什么呢?”陌然不解地问:“这些人还没谈完吗?考察一个干部,需要那么长时间谈话,这不是在浪费生命吗?” 肖科长赶紧制止了他,小声说:“组织上的事,岂能儿戏。你不要随便发表感慨,对你不好。” 陌然嘿嘿地笑,挂了电话。坐了一会,给顾亦珊回去一个电话说:“顾亦珊,下午去不成了。” 顾亦珊那边迟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就挂了。 陌然心里想着不对劲,顾亦珊平常与人很少说话,但只要与他在一起,话就特别多。她这么轻轻一嗯,是无奈?还是无聊?他心里感觉到很不舒服。于是赶紧起身出门,决定去一趟她的宾馆坐坐。 陌然办公室距离宾馆不远,走路不过几分钟时间。 瑶湖集团项目部的人都在,今天他们没一个人去工地,都在项目部里闲聊。看到陌然来,大家一齐起身。 毛公闭着眼在假寐,听到说话声,睁开眼来,看到陌然,淡淡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陌然便问:“毛公,今天放假吗?怎么大家都在家?” 毛公叹口气说:“怎么办?不放假怎么办?徐副主任来过了,将施工队的资料送来了。我们审查了一下,发现资质不够。你知道的,我们瑶湖集团在施工安全这一块,抓得特别紧。安全就是效益啊!这么个资质不符合的公司来承建项目,谁敢签字?” 陌然心里一顿,问道:“徐主任还怎么说了?” 毛公犹豫了一下,说:“徐主任说,项目施工队是经过县里决定,指定由这家公司来负责的。如果他们不能承建,项目暂时不能开工。” 陌然心里咣当一声,怒火便冲上脑际。好你个徐文友,胆大包天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没听何县长说了吗?任何阻止项目进程的行为,都是属于必须严厉打击的行为。 他知道单凭着徐文友,他没有这么大胆。他来项目部说这些话,必定有人在背后授权他这样说。 徐文友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不让他送来的公司承建,项目就不允许任何单位承建。 “你把他送来的资料拿给我看看。”陌然沉声说。 毛公便叫人拿了资料过来,陌然一撇之下,就知道是花红的公司。他心里暗暗叫苦,果然不出所料,徐文友的拿着杨书记的旨意来的。 “还有,我们公司要求土地置换的报告被退了回来。”毛公将报告递给陌然看,说道:“他们也没提什么意见,就是不给我们办。说没接到县里通知,办不了。” 陌然知道乌有村河边的地,是何县长亲眼看中的。何县长一定授意下去了,国土局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办理土地买卖手续。 “你看看啊,土地我们拿不到,集团肯定不答应。你们给的施工队,资质又不行,所以,项目怎么展开?因此大家都没事了啊,去工地没事干,晒太阳呀?”毛公苦笑,拉着陌然坐下,叹息连连说:“我就没想到,你们这里办个事,那么复杂那么难。” “放心,不会有困难的。”陌然咬着牙说:“有困难找我,我来解决。” 聊了一会,他便起身去顾亦珊房间。 顾亦珊人在雁南县,却很少看到她人影。她通常一整天都不怎么出门,也没人知道她将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 毛公听他说要去看顾亦珊,眉头一跳说:“大师好像心情也不好。你说话小心些,别让她生气。” 陌然笑笑算是答应。 顾亦珊看到他来,吃惊地问:“你不是说去不了吗?” 陌然道:“是去不了,下午上面要来人谈话,我离不开。对不起啊!” 顾亦珊浅浅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啊?又不是非去不可。再说,晚点也可以去呀。” 陌然顿时明白,顾亦珊想去神女峰,是内心坚定的结果。她这句话的含义,傻瓜都能听出来意思。于是他说:“是,要不,等我送走了上面的人,不管多晚,我都带你上山去。” 顾亦珊微笑着点头,突然眉头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陌然,难为你了啊!” 施工队资质不行,顾亦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问:“陌然,你们县里很复杂吧?” 陌然笑笑说:“不复杂啊,我们内地人,简单,没弯弯道道。” 顾亦珊眉头一皱说:“你就说假话!我们搞个项目,还不让我们自己施工,非要你们派人施工,这是什么道理啊?这都算了,我们拿施工队换土地,又不是不给钱买,怎么也不行?这不是把我们堵在半路上,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吗?” 陌然说:“其实施工队这块,你也理解一下县里。我们这里富裕劳动力多。这几年的基础建设工程越来越少,这些人要吃饭啊,总得找点事做。刚好我们项目要建设,反正大家都是按图来施工,不会出现偏差。集团自己派施工队,和与在本地请施工队,其实都是一样的。谁施工不是施工,依我看,让本地施工队来做,我们集团还省心啊。” 顾亦珊淡淡一笑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让本地施工队施工,集团自己的施工队就没活可干。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资质问题,资质达不到,怎么可能做出来预期效果?这责任谁来承担?当然,最最关键的是秦老板,他可不是好忽悠的,你要有心思准备。” 顾亦珊的话,让陌然暗自怅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可凭着他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杨书记的目的是拿到工程,他不在乎乌有村河边的土地归属于谁。而何县长,眼光似乎不在利益上,他将乌有村的这块土地牢牢掌握在手里,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两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 “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停工?”陌然心虚地问。 “先等几天吧,秦园几天后要来。”顾亦珊说。 “她要来吗?”陌然惊异地问。心里又浮现出雁南县的事。现在不管是雁南县还是瑶湖集团,似乎都不把他当作一回事啊。县里有什么活动,没人告诉他,瑶湖集团有什么决定,也不通知他。 顾亦珊点了点头:“就这几天吧。她来了好,秦园的风格,办事杀伐果断,让她来处理这些事也好。” 陌然心里一片混乱。坐了一会,起身告辞。 下午刚上班,省市组织部的人果然来了县委办公大楼。肖科长来电话,让陌然去组织部坐坐,领导要与他聊些事。 组织部考察干部升迁,与他陌然没半点关系。但组织有话说,他不敢不去。 到了县委组织部,组织部长正陪着几个人在说话,看到陌然来了,部长先介绍了一通。陌然逐一握手过去,握到一个秃顶男人面前,秃顶男人说:“赵部长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陌然赶紧表示客气,寒暄过后,分宾主坐下。谈话程序正式展开。 省市组织部的人,似乎并没有一个谈话主题,他们聊到的对象,从杨书记到何县长,以及一些陌然还不认识的局委办领导,都是轻轻一两句话带过。最后聊到他自己的身上,省委组织部领导说:“陌然同志,据我们掌握到的消息,你现在还身兼着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 陌然吓了一跳,这可是绝对的机密。知道的人并不多,放眼身边,除了顾亦珊知道,毛公未必知道。他们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呢? 话问到这里,他矢口否认不认,干脆承认也不行。顿时瞠目结舌半天,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组织部的人安慰他说:“你先别紧张,是或不是,并不影响我们这次谈话。但有个纪律,我们要知会你,政府干部,按纪律要求,是不能在企业里兼职的。特别是涉及到外资企业。” 陌然假笑着说:“我过去不太懂。” 组织部的人就笑,说:“不懂没关系,慢慢来。我们这次下来,找了不少人谈话,你是很多人都提起过的干部。我们觉得,有必要与你聊聊。当然,没目的。” 聊了一阵后,肖科长进来,说管委会的颜小米过来了。 省委组织部的人就站起身,连声说:“快请进来。” 肖科长出去一会后,带着颜小米进来。颜小米看到陌然在,笑嘻嘻地说:“陌主任,要升官了呀?” 屋里的人都笑,其中省委组织部的人对她说:“小米,你舅舅让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你要有空,找个时间去拿一下。” 颜小米根本不在乎谈话现场的严肃气氛,她笑嘻嘻地问:“什么好东西?吃的还是穿的?” 省委组织部的人说:“不是吃的,也不是穿的。是书。” “书啊!”颜小米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带书给我干嘛?我还没读够呀,我不要,你帮我带回去。告诉我舅舅,心意我领了,礼物我不要。” “不要还真不行!”省委组织部的人说:“赵部长指示了,让你好好的认真地学习,参加年底要开考的公务员考试。” 颜小米就愁眉苦脸起来,眼睛看着陌然问:“你要不要?” 市委组织部的恰到好处地插进来一句话:“陌然同志我觉得也要巩固一下。他这次也得参加公务员考试。否则,他的身份还真不好确定下来。现在什么都要走程序,没有特例了。” 陌然闻言,心里一跳,想道,奶奶的,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个假干部。他没参加过公务员考试,就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干部。他现在的身份,是雁南县特别赋予的,算是临聘干部啊! 想到自己做了假干部,却还浑然不知。他顿时感觉整张脸都热乎乎地烧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我帮你揉揉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陌然和颜小米一起出来。想起省里干部说的话,随口问了一句:“颜小米,你舅舅就是省委组织部的赵部长吗?” 颜小米看他一眼,没出声。 “你隐藏得不错嘛。”陌然说:“连我都被你瞒住了。” “废话少说,陌然,我问你,你参不参加这次的公务员公开招考?”颜小米问道。 “你呢?”他反问她。 “你别管我,我问的是你。”颜小米说:“没参加考试,就成不了真正的公务员。不是公务员,什么都是假的。” 陌然哦了一声说:“既然要考,就试试吧。” “要是没考上,你有什么打算?” 陌然本想说,老子现在已经是干部了,考不上,难道就撤了我的职?但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不可能考不上的,我相信自己,当然,也相信你。” 颜小米浅浅笑了笑,说:“但愿我们都能如愿以偿。要不,我舅舅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两个人约好一起参加下半年的考试,陌然忧心忡忡,他不担心考试,他担心的是项目的进展现在停滞不前,何县长到底知不知道情况。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找何县长汇报,何县长的电话又找到了他。 何县长满面怒容,质问陌然:“你晓不晓得项目停下来了?” 陌然低声道:“刚晓得。”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怒气未消。 “我听领导安排。” 何县长显然很不满意他的态度,指着他大声吼:“我要不安排,你也不管了?就任项目摆在哪里?” 陌然开始冒汗,何县长这次发怒,是真怒。可他不想把徐文友出卖。项目无法推进,是徐文友在项目部下了死命令。瑶湖集团不将施工委托给顶梁建筑公司承建,项目就不能开工。至于瑶湖集团置换土地的要求,徐文友不置可否的表示,他管不了那么多。 徐文友本来就是被何县长踩在脚底下的人,这次去项目部下命令,惹恼了何县长。 “我听说,徐文友暂停了项目?”何县长终于单刀直入。 陌然悄悄缩了一下身体,小声说:“徐主任权力没那么大。他只是提了建议。不过,领导,我有个想法,看您能不能考虑。 “你说。” “瑶湖集团其实只有一个要求,他们就是想……”。 话未说完,被何县长挥手打断:“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再次告诉你,谁都别想打那块地的主意。” “这样会僵持。” “僵持?”何县长冷笑一声道:“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他要撞进来,我也没办法。” 陌然看着他的冷笑,听着他莫测高深的话,心里如鼓一般的猛敲。何县长这是要下手了,目标就是徐文友。 “会有办法的。”陌然赶紧说:“县长您先别急,我去想办法。” 何县长也没说什么,沉吟了一会说:“陌然啊,现在情况复杂。有些人是看不得我们雁南县要大发展啊。你是年轻人,心胸可要开阔一些。千万不能畏手畏脚。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嘛。对了,有个事差点忘了,关于你个人身份问题,县里已经形成了报告,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只等批下来,就可以直接办理公务员手续了。省里的赵部长很关心你,希望你能脚踩实地,好好工作。闲暇的时候,可以和颜小米一起去省里看望他嘛。” 陌然不明白何县长话里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何县长拍拍他肩膀说:“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吧?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吧?大丈夫成家立业,得先成家,再立业啊。不过,时代不同了,但可以齐头并进嘛。” 陌然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禁暗暗一惊。 何县长这番题外话,太有深意了。他突然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来,而且还点名让他陪颜小米去省里看望赵部长,这还看不出来,他是要拉郎配吗? “县长,我有女朋友了。”他迟疑着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何县长吃惊地问。 陌然就将孟晓相亲的事说了一遍,特别说了,孟晓是子虚镇镇委书记孟清的侄女。 何县长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有女朋友是好事。” 县长关心自己个人大事,换了别人,一定是感激不已。放在陌然身上,他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放在几十年前,组织关心干部婚姻大事,是普遍的事。当年组织进城,很多干部看到城里的女学生貌若天仙,哪里能不动心思。据说,当年换老婆成风,不换老婆的,会被人看不起。倘若像陌然这样的人,组织会安排美丽的女学生来与他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历史就是妓女的一张脸,任人打扮。有位大人说过,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句话本身没错,错就错在真实的历史才是人民写的,涂脂抹粉的历史,是胜利者写的。 瑶湖集团项目现在到了最关键时期,谁都不肯退一步。正如陌然说的,僵持住了!他在何县长面前说自己来想办法,其实他哪里有办法?他是听到顾亦珊说,秦园过几天会来。秦园一来,这些问题或许会迎刃而解。 一想到秦园,他心里便开始不安。 回到办公室半天,他的头脑里还盘旋着何县长的话,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苏眉进来汇报,说拆迁补偿工作基本完成,只需按照补偿标准把补偿款发下去,这一块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她将报表递给陌然看,说:“全部费用加起来,突破一千万了。” 陌然扫了一眼报表,心里嘀咕着,自己到哪里去找一千万来补偿?何县长早就给他交了底,县里拿不出一分钱的补偿款,需要管委会自己去想办法。陌然接手管委会时,账面上的钱不足一百万。这还是管委会成立之初,县财政专项拨款来的。陌然没来之前,管委会抓在何县长手里。何县长用钱大手笔,却对管委会的这一百万,一点也不放手用。因此,管委会成立到现在,账面上的钱,一直在躺着睡大觉。 “有钱吗?”陌然随口问了一句。 “钱当然有。”苏眉微笑着说:“瑶湖集团的投资款,都在公管账户上,要不,直接从里面提出一千万来,补上这个窟窿?” 陌然断然拒绝,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陌然在秦老狐面前打了包票的。凡是涉及到公管账户的,一定需要瑶湖集团那边确认才可以提钱。当初雁南县的承诺是,土地只象征性的收一万块一亩,瑶湖集团占地五百亩,需要五百万土地款。这五百万,早去了县财政专户。要想再拿回来,等于割何县长的肉。 现在把拆迁补偿这一块算在妖狐集团头上,人家肯定不会同意。 苏眉就说:“瑶湖集团征地款才那么一点点,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要他们多拿一千万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陌然叹气道:“做人做事,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县里答应过人家的,现在反悔,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这样吧,大家都想想办法,解决目前的这个难题。在问题未解决之前,你一定要安抚好老百姓,再不可以出现上访、堵门这样的群体性事件。要不,这责任我们谁也担不起。” 苏眉笑笑,无奈地说:“有些事,根本不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走。” 陌然说:“就是因为存在这么多困难,才能显示大家的重要性啊。” 他将报表退回给苏眉,手在额头上轻轻拍了几下,轻轻叹了口气。 苏眉担心地问:“你不舒服?” 陌然指着胸口说:“堵得慌。” 苏眉往身后看了看,门口很安静,没人走动。便低声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陌然心里一动,想起那晚他临阵退缩,事后两个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一个人提起。但陌然还是发现,苏眉这几天眉头一直不展,似乎心事重重。 他还在犹豫,苏眉已经进了里间,在屋里喊他道:“你进来呀。” 陌然心里发慌,正是办公时间,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了,会多么尴尬啊! 他起身去关了门,关门前将头往门外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瑶湖集团项目部的人在家闲聊,管委会的人可不敢在家闲聊。整个管委会,除了文印室里一个小姑娘,包括徐文友在内,都不见一个人影。 里间的窗帘已经被苏眉拉上了,屋里一片幽暗。 苏眉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陌然。 “来,我帮你揉揉。”苏眉轻声说,将他按坐在床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陌然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不要解开了吧?” 苏眉浅笑道:“不解开,你怎么感受得到。” 陌然就松开手,任由她慢慢解开衣服。苏眉将他推到在床上,在自己手心里呵了几口热气,一把按在他的胸口。 他只感觉到胸口一热,不由吐出一口浊气。 苏眉的手停了好一阵没动,等到掌心里的温度逐渐失去了,才轻轻往两边揉开。 陌然只觉得胸口被羽毛拂过一样,麻酥酥的不能自己。 他睁开眼去看她,发现她正低垂着眉,一缕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她的一只眼。她脸色平静,如静谧的湖水一样,看不到半丝波澜。 看到陌然在看她,她莞尔一笑,轻声说:“你闭上眼,好好休息。” 陌然听话地闭上眼,心里却不能平静。苏眉的手就像附着魔力一样,手到哪里,他便会颤抖到哪里。 当她的手温柔地盖在他胸口上时,一股冲动袭来。他伸手去揽住了她的腰。 第二百八十七章百万年薪 秦园悄无声息来了雁南市,入住雁南宾馆。 陌然得到消息后,带上毛公一起去市里看望她。到了才发现,顾亦珊早就来了,正与她坐在西餐厅里闲话。 秦园没通知陌然她要来,却让秘书通知了何县长。 何县长昨晚已经来过。本来秦园说要去拜访他,但何县长坚持他先拜访她,何县长说,秦总是雁南县的贵宾,远道而来,作为地主,他须尽地主之谊。虽然说今后大家是一家人,但该客气的,礼节还是不能马虎。 何县长与秦园就工业园区的一些事交换了意见,特别对于瑶湖集团拿施工权换取乌有村河边的土地,颇有微词。秦园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不让出这块土地,施工权这块,瑶湖集团不会放弃。 何县长现场并没表态,但他的心情显然不好。走的时候对秦园说:“秦总,你还是多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一定要相互信任。” 秦园不置可否地微笑。送走何县长后,顾亦珊就到了。 毛公客气地问好秦园,秦园也客套的嘘寒问暖了几句。聊了几句,话题就扯到项目上来。 陌然起初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等到秦园问他下步该这么运作时,陌然才说:“秦总你放心,雁南县的这点问题,总有办法解决。” 陌然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有底了。 杨书记紧抓住施工权不放,无非就是看到前景黯淡,不如在最后一站路时,凭着手里还有一点权力,干预到项目里来。 陌然知道,要杨书记主动放弃施工权这块,困难很大。现在情况基本明朗了,花红的顶梁房地产公司,背后最大的老板就是杨书记的妻舅。杨书记作为领导,不可能参与到任何的经济活动里去。至于他的妻舅是不是他的白手套,没人知道。反正当初雁南县在搬迁之前,顶梁房地产公司才匆匆成立起来。 顶梁地产公司进驻雁南县,承建的第一个工程就是县委县政府大楼。按理说,他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样的资质。但人家办法多得很,比如中标的企业,并不是顶梁房地产公司,而是一家国字号的大企业。但实际情况是,国字号的企业只起到入围竞标的作用,标一到手,就被踢到了一边。 雁南县民间流传过一段时间,说顶梁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就是杨书记。为之,县委特地开了两个会辟谣。在第二次会上公布过一条底线,以后再有人把顶梁房地产公司与杨书记扯在一起,就按传谣办。 传谣要承担法律责任,严重的,还可能被刑拘。 自从有了这个底线,风声才逐渐消失。但还是有人在背后悄悄说,杨书记是看不到政治前途了,他要最后赚一把安度晚年。 起初陌然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杨书记在雁南县浸淫那么多年,全县的蚂蚁都认识他。在雁南县要搞什么样的活动,过去都得经过杨书记批准。手握重权的杨书记,不可能没积累财富。雁南县过去确实很穷,但不至于穷到他一把手没机会。 现在不管穷县富县,只要官居正科级的干部,就不会愁没钱。打个比方,如果把正科级的干部一个个拉出来查,绝对不会冤枉一个人。 问题大家都有,只是大小不同。 对于陌然的表态,秦园并没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她看着陌然说:“陌然,你现在是身兼着瑶湖集团执行副总裁的身份,集团公司的发展,你有着责无旁贷的关系。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底线,不管项目采用何种办法推进,河边的那块地,集团公司志在必得。” 陌然闻言,心里暗暗叫苦。何县长三番五次表态,那块地谁也动不得!他有重要作用。可秦园的话里,拿下那块地,也瑶湖集团的唯一条件。 他有些想不通了,为什么大家都把眼光盯着那块地?乌有村的这块地,除了依山畔水,并无特别。新县城刚落地,周围大把的地,为什么大家都不去关注,偏偏一个个的都来争这块? 或许是看到陌然的疑惑,秦园浅浅笑了一下说:“陌然,你没做过生意,你不懂这块地对我们的重要性。” 顾亦珊这才说:“干脆明说了,那块地,是雁南县的风水地。谁拿到了,谁将世代发达荣昌。” 陌然一听,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秦园坚持要地,是因为顾亦珊的风水学说。可是何县长和林冲,也看中这块地,难道他们也有风水大师指点了? 风水于他陌然来说,一直是将信将疑。如果换了在过去,他会毫不犹豫指出这是迷信的心思在作祟。他现在不会这么说,因为涉及到何县长,不能说何县长也迷信吧? 顾亦珊朝毛公使了眼色,两个人便同时站起身,说想出去转转。特别是顾亦珊,来过雁南县几次了,还真没到市里逛过。女孩子都喜欢逛街,她也不例外。 陌然明白这是她故意给秦园和他留下空间,但他装作糊涂,还惊讶地说:“外面有什么好逛的,不如坐这里聊几句话。” 顾亦珊就微笑,也不搭话,与毛公一起走了。 顾亦珊一走,秦园便提议去她的房间坐坐。西餐厅环境虽好,毕竟是公主场合,不便于谈事。 陌然心里咚咚地跳,跟着秦园去她的总统套房。 雁南市是个三线城市,五星级的宾馆本来没有。但市委市政府想到要是来了贵宾,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于是将过去是市委招待所的雁南宾馆从头至尾改了一下,居然也造出了总统套房。有了总统套房,虽说其他设施达不到五星级标准,也算得上是准五星级。 房间是何县长亲自安排了。通常来说,秦园想住总统套房,不是有钱就能办到。这里还是有些讲究,达不到行政级别,钱再多也枉然。 一到套房,陌然不得不惊叹里面的陈设是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奢侈。他甚至都不敢在沙发上落座,站在客厅中央茫然无措。 秦园便柔声说:“你随便坐,你傻站着干嘛?” 陌然嘿嘿地笑,说:“这太高级了。” “再高级也是住人的。有什么了不起?”秦园淡淡地说:“其实,我们集团底下也有几家酒店,设施不见得比这里差。不过,在我们酒店,这些陈设最多算是商务套件而已。” 陌然便侧身坐下,秦园在他对面坐下。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眼光居然不敢与她接触,慌乱地四处乱瞧。 秦园便笑道:“你都不敢看我了?” 陌然转过头来说:“不是,我想看看这里的豪华装修。” 秦园抿着嘴巴浅笑一下说:“你能过来我身边坐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过去。刚坐下,秦园便将头靠了过来,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叹口气说:“其实,我多想一辈子就这样靠着。” 陌然心跳不已,秦园的话,可以说是很直接的表白了。他没敢接话,挺直着身板,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我很多事没做好。”他诚恳地说:“你要觉得我做不好,把我的这个执行副总裁的身份拿下去吧。我感觉有这个身份,是累赘呢。” “不行!”秦园声音不高,却很坚决:“万一你在这里做不下去了,你还有个退路。再说,你当干部这点工资,怎么能维持你的生活开支?” 陌然笑着说:“其实,我们小户人家,这点工资足够了。不但可以养活我,还能养活我爹娘。” “人如果仅仅就是因为活着,可以什么都不要干。”秦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陌然,难道你就满足现在的状态?” 陌然心想,老子这个干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是凭关系,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当上官了。现在头上戴着一顶乌纱帽,他只有感激,哪里还有更多的非分之想。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对权力很有感觉。”秦园轻声说:“这不算是坏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陌然被她说中心事,顿时尴尬起来。 “我只是想,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往前走?”秦园叹口气说:“这就是我爸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一个副总裁的身份。其实你也明白,这个身份并不是要给你多少权力,而是让你有一个合理的收入渠道。” 陌然想说,自己当了这个副总裁,并没拿到一分钱工资,收入渠道又算是什么样的说法? 正想着,秦园拿出一张卡来,递给他说:“这是你的工资卡,集团决定,你的年薪为每年一百万。一次性到账。” 陌然惊异地问:“你的意思,这张卡里有我一百万的年薪在里面?” 秦园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你要觉得不够,可以向公司提要求。” 陌然连忙摆手道:“我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他话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翻了几滚了。有了这一百万,林冲的那笔借款就可以解决了。没有把柄在他手里抓着,林冲能奈他何? “谢谢集团。”陌然真诚地说。本来他想说谢谢秦总的,但觉得这事还是公事化好一些。私人的东西,最好不要掺杂到工作中来。 “我爸说,你已经过了第一关了。”她微微而笑说:“如果你三关都顺利过了,瑶湖集团的主人就该换人了。” 陌然吓了一跳,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园笑而不语,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顾亦珊说,你的表现不错。”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不知道吧?顾亦珊就是我爸放在你身边的特务。” 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她在我爸面前为你美言,你的日子哪有这么好过。” 陌然讪讪地笑,妈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原来都是靠这些女人活着的啊!他隐隐觉得有丝屈辱感油然而生。 第二百八十八章大佬出山 秦园似乎不在乎陌然的感受,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突然说:“陌然,你是不是还在想那块地的事情?” 陌然老实点头承认。 现在天大的事,莫过于项目能不能推进的事了。从秦园的态度来看,项目开工她一点也不着急。她现在一门心思要乌有村河边的地,仿佛只要地到手,其他一切都好说。 陌然想解释,劝她放弃这个想法。他甚至想过了,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将雁南县官场未来发展的情况分析给他听。从这次省市两级组织部考察可以看出来,何县长接手杨书记的书记职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何县长当上了书记,雁南县还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瑶湖集团要想再雁南县一帆风顺,得罪谁都可以,唯独得罪不得何县长。 秦园仿佛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突然神秘地说:“陌然,你知道我这次请了谁来了?” 陌然摇摇头,她请谁来,他都没太多兴趣。因为能改变目前现状的,不是普通人有此能力。谁能让杨书记偃旗息鼓?谁可以令何县长拱手相送? “晚上我让你拜会他!”秦园说:“其实,我们在美丽岛就知道了你这边的情况。我爸说了,靠你目前的能力,根本办不到我们想要办的事。” 陌然兴致顿起,问她:“集团想办什么事呢?” “土地啊!”秦园微笑着说:“你以为我们拿出十多个亿扔在这里不心痛?特别是我爸,你都知道别人怎么叫他的。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没利益的事,他会做吗?” 陌然狐疑地问:“就算集团拿到了这块地,能抵得上十多个亿?” “当然抵不上。”秦园毫不犹豫地说:“不过,这块地对我们集团来说,至关重要。” 陌然叹口气说:“现在的情况,怎么才能拿到手啊?” “我来,自然不会空手来。”秦园自负地微笑说:“等你看到了人,你就会明白,我们企业做得再大再好,如果没有坚强的后盾,还是分分钟钟飘摇着的。” 陌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越听越觉得心惊。眼前的秦园,似乎也不是他原来认识的秦园一样。她口口声声说投资雁南县,是商人的心理在起决定性的作用这让陌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当初瑶湖集团投资过来,秦老狐坚决反对,是秦园一意孤行后,秦老狐才放弃了坚持。在陌然看来,秦园的坚持,都是因为他。而现在,似乎变得与过去不一样了。秦园的目的,也许有更多他猜不到的东西。 秦园伸出一条手臂来,环搂着他的腰,头也从他肩膀上移开了,转到他的胸口来了。 他只好被动地张开手臂,将她搂在胸前。 温柔便如水一样的漫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搂在一起,倾听者彼此的心跳。 “你还记得曾老吗?”秦园突然问。 陌然脑海里猛地转了一圈,蓦地想起秦老狐带他见过这位曾老一次。秦老狐对曾老都是毕恭毕敬,他听秦老狐说,瑶湖集团的一切,都是曾老在照看着。他也曾经给陌然交代过,遇到了棘手难办的事,可以找曾老出面。 曾老是什么人,陌然并没探听。瑶湖集团的董事会里,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但他在瑶湖集团里的地位和作用,却是无人能及的。 他点点头说:“见过一面。是秦总带我见的。” “曾老是我们集团的首席顾问。”秦园微笑着说:“有曾老出马,什么难办的事,都将迎刃而解。陌然,你不用再着急了。你看看你自己,憔悴了好多。” 陌然心想,老子能不憔悴?过去在瑶湖集团打工,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他一个太洋电机厂的厂长,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工厂——宿舍,宿舍——工厂。什么烦恼的事,集团都会有专人处理,他只要搞好开发和生产,其他一概不用操心。 现在的他不同,自从当了乌有村的村长之后,实话说,他还真心没好好的睡过一觉。从闺女坟被盗开始,他就没安过心。再到雪玲与老四被杀与自杀,以及齐小燕莫名其妙地涉及到了倒卖文物这些事里,不说他焦头烂额,起码也让他心力交瘁。 乡下的事,看起来都是鸡皮蒜毛,其实里面蕴含着的危机,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他在担任了管委会副主任以后,奠基现场突然冒出来的阻工村民,让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他淡淡笑了笑说:“还好!慢慢习惯了。” 秦园端详着他,惊呼出声说:“哎呀,你都有有白头发了。” 她仔细地去翻找他头发里的白发,细心地一根根拔下来,心痛地问:“痛吗?” 陌然摇了摇头说:“不痛。” 他感觉有些不习惯秦园这样的亲热,她如小媳妇一样认真形态,让他从心底冒出来一丝愧疚。 秦园对他好,几乎可以用好到极致来形容。但他却在雁南县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肆意放荡自己的情感。在与肖莹有过一次苟且之后,他原本潜藏在内心的羞愧,被无休无止的欲望完全代替了。他与苏眉的暧昧,与孟夏的肌肤接触,摆在秦园面前,显得多么的丑陋与卑鄙。何县长利用他引进瑶湖集团来投资,不惜冒着破坏官场的规矩,给了他一顶乌纱帽。而他的初心,无非就是想为家乡老百姓办一点实事,改变他们几辈子的生活状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暗暗感叹。过去的他,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浪漫。尽管他遇到了生活中最让他伤心绝望的事,但雨过之后,还是一片晴天。他对生活的期望越来越高,他甚至感觉遇到了一个最好的时代。然而面对秦园的柔情,他猛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无比可耻的人。 他不安地想要避开秦园在他头发里挑找着白发,他说:“没事的,几根白发很正常,很多人都有。” “我就不想看到你有白发。”秦园固执地说:“一根也不能有。” 陌然无可奈何地笑,说:“你让我紧张了。” 话刚落音,电话便响了。 大哥陌天在电话里着急地说:“二弟,你在哪?你嫂子又被公安带走了。” 陌然吃了一惊,赶紧起身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哪里的公安?” “不是派出所的。是县公安局直接来人带走的。”陌天嘶哑着声音问:“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陌然安慰大哥说:“是不是搞错了?哥,你先别急,我问问情况再说。” 挂了电话,秦园关心地问:“你大哥打来的?出什么事了?” 陌然掩饰着说:“没事,没事。” “还骗我?”秦园轻轻一笑说:“你没看到,你脸色都变了呢。” “是吗?”他慌乱地用手去揉自己的脸,揉了一阵后说:“也许是太累了点。” “累了就休息呀!”秦园欲言又止,似乎下了决心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她推着陌然往卧室走,边走边低声说:“陌然,我看你累成这样,心里难受。不如,这个官,我们不当了,好吗?” 陌然叹口气说:“不是我想当就能当,也不是我不想当就不当的。难啊!” 秦园惊奇地说:“不当官了还难呀?古时候有人不想当官了,挂印就走了。你也可以学学呀。” 陌然闻言,心里想笑。秦园如此天真,也不知她的瑶湖集团是如何管理的。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说:“你还真是小傻瓜。” 这样的动作是很暧昧的,秦园顿时红了脸。她推着他的背,娇羞地说:“我就是傻,我不傻,怎么会跑到你们雁南县这么个地方来投资啊。” 陌然心里一顿说:“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赚更多的财富。这不是傻,是精明。” “精明?”秦园捂着嘴巴笑:“陌然,是你精明还是我精明?” 陌然想了想说:“当然是秦总精明。” “胡说八道吧你!”秦园浅笑着说:“如果我的投资是错的,我也愿意错到底。” “为什么?” “因为你的存在!” 总统卧室,果然不一般。陌然一脚踏进去,便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秦园指着床说:“你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出席一场晚宴。” 陌然哪里有心思休息?别说他不敢在这么高级的地方睡觉,就是让他多呆一会,他都感觉到浑身是刺一样,难受得想要逃离。 大哥陌天的电话,让他的心七上八下。齐小燕再次被带走,而且是县公安局来人带走的,看来这事掩盖不住了。 报复!他心里猛然跳出这两个字! 一定是邢副局长在报复他!他想。 雁南县要严打,还没开始打,棍子先落到了齐小燕的身上,这让他心里开始愤怒起来。他看着秦园说:“我得回一趟县里,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处理。” 秦园缓缓叹口气,没说话,看着他急匆匆从屋里走出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投桃报李 果然不出陌然所料,齐小燕就是被邢副局长亲自下令带走的。 陌然找到许子明,质问他们为何出尔反尔时,许子明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直到他愤怒之后歇下来,许子明才小心地问:“老弟,你这脾气发错地方了。” 县公安局来乌有村带人,甚至都没通过子虚镇派出所。许子明在听说齐小燕被带走后,跌足叹道:“完了,会出大事了。” 既然跟许子明没关系,陌然再发他的脾气,终究没道理。 他从派出所出来,径直去县公安局。 邢副局长满面愁容,看到陌然来了,赶紧起身迎接住他,叹气连连。 陌然心想,你奶奶的邢亮,老子让你装!劈头盖脸质问他:“邢局,你这不是在给我上眼药吗?说好了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可以不将我嫂子收监的。你这是唱的什么戏?” 邢副局长任他发泄,陌然把自派出所的一番话几乎是重复了一番,说完后,往沙发上一坐,说:“你得给我个解释。” 邢副局长说:“陌主任,有些话,我还真不好对你说。涉及到一些侦查问题,不能泄露。但我可以保证一点,你嫂子在里面,不会吃半点亏。” 陌然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公报私仇?”邢副局长爽快地问。 “你说呢?”陌然似笑非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以人格担保,这件事与雷军的事,没半点关系。带齐小燕回来,是局党委会议决定的。她的案情比较复杂,不宜取保候审。”邢副局长沉吟一会说:“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齐小燕的案子,不是简单的倒卖文物那么简单。” 陌然心里暗暗惊了一下,齐小燕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她是个胆小的女人,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齐猛交代了?”陌然问。 邢副局长缓缓摇了摇头,说:“这也是促使我们必须将齐小燕收监的原因之一。这个齐猛,今天说的话,明天就会翻供。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掌握到最重要的证据。” 陌然就笑,说:“凭你邢局长,还怕撬不开一个嫌疑人的嘴?” 陌然说着话,是故意为之。邢副局长善用酷刑,这在他们政法界有口皆碑。不论嘴多硬的人,到了他面前,都的成绵羊。新副局长的手段,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据说当年有个杀人犯,犯案十五年后才被抓。此人意念之强,做了一辈子的老警察都说,从没见过。 此人落到邢副局长手里后,不到三天,全盘招供。而且还招出来了积压的好几起无头案件。有人事后来取经,邢副局长对如何让嫌疑人开口这事,一直讳如莫深。有几个陪着邢副局长审案的人,也是守口如瓶。后来犯人被枪毙,家属去收尸的时候见过一次死者,发现此人整个背上就没一块好肉,全部是被滚水烫过的疤痕。 陌然的话,让邢副局长有些尴尬。这些年出了很多规定,不允许刑讯逼供。可是干公安工作的人都知道,不采用点手段,还真拿一些人没办法。明摆的证据他们都敢否定,所以,必要的时候上些手段,在公安内部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邢副局长以刑讯出名,纵横警界二十来年。据说这次要接局长的班。接了局长的班,等于接了县政法委书记的班。如果不出意外,不久之后,他将成为县级领导。这次省市组织部考察干部,邢副局长的名字就在考察名单上。这也是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邢副局长要高升了。 要高升的人,最怕的就是背后被人捅刀子。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手段被国人演绎得出神入化。稍有不慎,就得全盘皆输。 雷军雷爷在夜宵摊上闹出来的事,邢副局长是第一个得到信息的。许子明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请示该如何出警时,邢副局长沉吟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缓。 邢副局长知道雷军遇到的是陌然,陌然他不怕,但他怕陌然背后的何县长。何县长虽然可以当着很多人的面训斥陌然,但背后谁要说陌然半句坏话,他会立马翻脸。 他的缓,就是缓兵之计。事实果真按他的想法在走。雷军离开后,许子明才出现在现场。这样就避免了将双方都带到派出所去的尴尬局面。因为见了血,不会轻易何谈处理。进了派出所,拿不出一个过硬的说法,社会上很难交代。特别在组织部考察期间,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大局。 至于第二天他老婆雷蕾去管委会找陌然麻烦,他事先也阻止过。不过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阻得住雷蕾。然而他也明白,这个陌然不说吃素的,雷蕾去找他陌然麻烦,未必能摘到好果子吃。 他不敢拦老婆去,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老丈人就是原政法委书记。老丈人退下去多年,可是雁南县的关系却深得很。比如现在的公安局长和检察院的检察长,过去都是老丈人的手下。这些人能有今天,与老丈人的提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雷家如果不是出了雷军这个败家子,雷家在雁南县还是有着不错的威望。当年的老丈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全县的干部群众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将雁南县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没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好。雷军这小子从小就是惹祸的主。这些年邢副局长为小舅子擦的屁股,估计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雷军是个败家子,姐姐雷蕾也不是什么善茬。雷蕾继承了她父亲的身高和相貌,女生男相,连声音也出落得如男人,嘶哑而轰鸣声特重。当年的邢副局长还是个小警察,在全县公安工作表彰大会上被雷蕾看中,于是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将邢副局长弄到手。邢副局长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帅哥,一身警服穿在身上,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帅有多帅。邢副局长的形象,曾经被登在省里公安杂志刊物上,惹得多少少女夜不成寐,一心要将他追成自己的爱人。 雷蕾是属于近水楼台,她找自己的父亲,表明自己的想法。老书记权衡良久,不得不亲自找邢副局长谈。儿女婚事,作为父母亲自出面来谈,这本身是很尴尬的事。老书记不让别人过问,他是留了一个颜面在,万一邢亮这小子拒绝了,也没第三个人知道,大家的面子都能保得住啊。 没料到一谈,邢副局长想也没想就应承了,而且还表现出强烈的感恩戴德的神态,这让老书记很意外,又很惊喜。自从邢副局长与女儿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他平生第一次动用手里的权力,将邢副局长从一个小警察提升为派出所所长。老书记退休的时候,邢副局长已经成了雁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了。 邢副局长走了一条捷径,要不,他一个农家出身的小警察,一辈子能混到派出所所长的位子,就该烧高香了。 尽管邢副局长一再表示,收监齐小燕与雷军没任何关系,但陌然的心里,还是存在疑惑。可是人已经被带走了,想轻易再放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的要求,就是邢副局长保证过的,希望齐小燕能在里面过得好一些。 陌然的玩笑话,让邢副局长好一阵尴尬。他认真对陌然说:“陌主任,还有件事,你我要是兄弟,你就不能害我。” 陌然正想还有什么事让邢副局长为难时,邢副局长摸出一张卡来,递给陌然说:“这个,你收下。” 陌然一看,这正是自己给他的卡,里面存有五十万块钱在里面。当初许子明暗示他,要想把齐小燕弄出来,少于一个巴掌的东西,根本搞不定。陌然这才铤而走险去找了林冲,找他借了一百万,以防万一。 当初送给邢副局长的时候,他视而不见。这时候他把卡退回来,难道是因为重新收监了齐小燕,他觉得事没办好而退回来吗? 江湖传说,邢副局长不是那种事办好了才收钱的人。他是来者不拒,多少皆宜。能办的,他会尽力去办,办不了的,送钱的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他主动将钱退回来,这里面又会藏着什么故事呢? 陌然讪讪地说:“邢局,你这样,就是不相信我。” 邢副局长严肃地说:“陌主任,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你这样做,就是陷我于不义啊!如果你还觉得我们是兄弟,是朋友,是同志,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做。我邢亮这辈子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老子最看不得的就是贪污受贿的人。” 陌然心里冷笑,尼玛,当初老子送你钱的时候,你这样的狗屁怎么不放半个出来?现在你急着要退回来,老子偏偏不收了,看你怎么办? 果然,邢副局长看他不接,整个人显得着急起来。他将银行卡往陌然手里塞,正色道:“兄弟,算老哥认输了,好不好。” 陌然笑道:“邢局哪里话?我们是什么关系,再说,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好想都听不懂啊!” 邢副局长这才低了声音,叹口气说:“这次考察干部,有些传言传得很邪乎。” 陌然一下就听了出来,邢副局长没乱说,确实在干部考察期间,有人向考察组递了材料,说雁南县的不少干部,都有贪污受贿的嫌疑。这里面其中也有邢副局长的名字在。 邢副局长为这点钱断送前程,他是万万也不会同意的。因此,他只能拉下脸,将银行卡往回送。 陌然心想,自己不知是排在哪里的人了。邢副局长把他的钱退回来,其他人送的钱呢?他又能退回去多少? 银行卡拿在手里,他感觉到无比沉重。这张寄与了他无限希望的卡,如今再次回到他的手里,那么,牵扯到这张卡的齐小燕,命运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让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章曾老果然不是简单的人 陌然想见齐小燕的心思,被邢副局长完全粉碎。他怏怏从县公安局出来,叫了司机小付,直接去雁南市见秦园,他晚上还要陪秦园去参加一场晚宴。 晚宴专为曾老接风,举办晚宴的人,居然是雁南市的一把手,市委书记徐达夫。 陌然过去只在电视上见过徐书记,真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因此他在随着秦园步入雁南市最高档的酒楼时,他的一双腿开始莫名其妙地抖动。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激动、紧张,还是害怕。 这场晚宴,雁南县县长何田宇居然都没有资格参加。 曾老说是有八十岁了,但看起来也就不过六十岁。他步子矫健,谈笑风生,一头白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徐达夫书记毕恭毕敬,亲自去扶了曾老,让他在主位上做好。自己再退到一边,行了个请安礼。 陌然不敢直视,屏声静气地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 请安完毕,宾主入席。 徐达夫书记的眼光逐一扫视一遍,看到陌然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疑惑来。 书记旁边的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就朝陌然颔首致意。 陌然慌乱地站起身,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倒了。他恭敬地说:“徐书记你好,我是雁南县管委会的,我叫陌然。” 徐达夫书记点着头说:“这个我知道,你是小何特别推荐的嘛。市里为你的级别问题,还专门开了会的嘛。我在会上说了,只要有利于雁南地区经济发展的事,我们要多做,有利于经济改革开放的人才,我们要不拘一格使用嘛。” 陌然惶恐地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点破事,居然还惊动了市委。 徐达夫书记说:“曾老是我革命的引路人,我徐达夫这辈子,永远将曾老视作人生的导师。各位,你们可能不清楚吧?我二十几年前,就是我们敬爱的曾老的秘书啊!” 一桌子的人惊呼出声,随即热烈鼓掌。 掌声完毕,徐达夫书记亲自给曾老介绍参加晚宴的来宾。 这是一张硕大无比的桌子,坐在这边看对面的人,依稀都觉得面目模糊。 陌然随着徐达夫书记的介绍逐一看过去,才知道参加晚宴的人,都是雁南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市政府市长因为要参加一场特别重要的招商晚宴,特别委托了常务副市长来出席了。至于人大、政协,都是一把手亲自到场。 徐达夫书记介绍完,轮到瑶湖集团这边介绍了。秦园想起身,被曾老摆摆手制止住了,他扫视一眼宴席,呵呵一笑说:“你们都是年轻人,前途光明,事业有成。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日暮西山了哦!” 徐达夫书记赶紧接过话说:“曾老,只要有你在,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是你的兵。” 曾老自负地微笑,指着秦园说:“这位小秦,是瑶湖集团的当家人。这次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你们可都要关注啊!” 大家面面相觑,齐声表示说:“曾老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意做好工作。” 曾老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徐达夫书记问:“我听说,你们这次考察干部,都定下来了没有?” 徐达夫书记欲言又止,讪讪地微笑。 曾老叹道:“唉,我也不为难你,组织上的事,确实要保密。不过,我老头子有个想法,现在是全民改革开放,年轻人的思想总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要活跃得多。他们接受的教育也与我们不同,看事物的眼界和思想都不一样。如果合适,我建议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让他们有个舞台嘛。改革开放这东西,没有固定的什么规律,老爷子也说过嘛,要不怕错,不怕失误。错了,失误了,都可以从头再来嘛。” 徐达夫书记连连点头称是,说雁南市为此专门召开过几次会议了,准备在全市年轻干部里,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人出来,组成改革开放的领军班子。 曾老表示满意。突然指着陌然说:“这个小陌,是叫陌然吧。我给你们说,人家瑶湖集团可是看得很重的啊。这样的人才,流失到企业里去,企业是捡了一个宝,可是对于我们政府,就是一大损失啊!” 陌然听得心胆俱裂,曾老的这些话,不是明摆着在向徐达夫书记推荐他吗?他本身就是坐着火箭起来的人,再往前一步,别说雁南县的人,就是雁南市里的干部,谁也不会服他的啊! 要捧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先让他登上一座别人不可企望的高山,然后将登上的梯子撤掉,这个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山巅上跌下来,跌成一堆肉泥。 徐达夫书记意味深长看了陌然一眼,微微颔首,日有所思。 曾老话锋一转说:“我觉得啊,瑶湖集团来你们雁南地区,最少也应该配上市一级的开发区。我不是说雁南县小,你们想想啊,人家一次性投资十五个亿,该配个什么级别的单位啊?” 徐达夫书记想了想说:“曾老,没您的提醒,我们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既然这样,我觉得有必要把雁南县的工业园区升个格,由我们雁南市直接接手管理。” 曾老颔首道:“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市一级的园区,享受的政策也应该多多了吧。” 徐达夫书记一脸崇拜地说:“曾老,政策都是你们老一辈领导制定的,您比我们清楚。” 曾老哈哈大笑,豪爽地说:“大家吃饭喝酒,老是听我这个老头子啰嗦,胃口都倒了。” 众人齐声说:“听曾老指导,胜读百年书啊!” 酒菜开始陆续上来,陌然看着一样样菜,连筷子都不敢乱动。实话说,很多菜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下筷子,要是下错了,还不惹得别人耻笑? 陌然在子虚镇的张大福酒楼喝过菊花羹,他以为那已经是人间最奢华的东西了,没料到上来一道菜,让他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硕大的桌子中央,本来是一座假山。假山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俱全。现在上来几个壮汉,撤走了桌子中央的假山,上了一道云遮雾罩的菜来。 桌子中央,白雾缭绕,寒气逼人,一个巨大的盘子,盛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这东西被白雾笼罩着,如梦如幻。仔细看过去,恰似卧着一具少女的胴体,风情毕露,风华顿生。 徐达夫书记亲自执勺,小心翼翼给曾老盛了一小碗过来,双手恭敬递给曾老说:“首长,您尝尝。” 曾老哈哈一笑,看着桌子上的云雾,叹道:“你们现在的生活,可比瑶池王母宴席还要高档啊!” 徐达夫书记诚恳地说:“老首长您来,我要不拿点出的手的东西出来,怎么对得起您对我的培养。其实这东西很平常,很普通,只是被他们故意整得玄乎了。” “是么?”曾老饶有兴趣地看着碗里的稠壮的液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赞叹道:“果然不同凡响。” 曾老动了,其他人也都动起手来。 陌然喝了一口,觉得一股乖乖的味道,实在尝不出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秦园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抿着嘴巴笑了笑,低声说:“吃不出来是什么吧?其实就是萝卜炖鱼翅而已。” 陌然暗暗骂道,狗日的吃得也太奇怪了,萝卜是贱得不能再贱的东西,喂猪猪都嫌弃,却被他们拿来炖上寻常人家一辈子见不着的鱼翅,这种吃法,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迷惑转眼便被徐达夫书记解开了,他说:“曾老,我们的这个萝卜,可不是普通萝卜。要说种出来这个萝卜,三五天怕也讲不完啊!” 曾老兴致勃勃地问:“一个萝卜,你们还能种出花样来?” 徐达夫书记笑而不语了。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陌然早就觉得坐立不安了。 过去他吃饭,完全没任何讲究,以填饱肚子为基本要求。在乌有村吃饭,陌家爹有家法管着,吃饭的时候,全家必须都在桌子上吃,而且食不言。谁要敢在饭桌上说话,先是训斥,紧接着就是一筷子劈头盖脸打下来。 陌然小时候就想,陌家爹的这种暴君式的家庭教育,他长大后一定要推翻。 到了他去读书,特别在高中阶段,学校根本没像样的食堂,哪里还有座位供他们坐着吃?都是手里捧着饭盒,三五下扒完,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下一顿饭拿出来再吃。 后来去了东莞的瑶湖集团,陌然也很少在食堂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吃过饭,他通常都是让办公室的人去打一份饭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吃了,前后也就不过几分钟。 像这样坐几个小时吃一顿饭,比上刑场还让他难受。 秦园悄声安慰他说:“再等等,马上就该结束了。” 宴席一散,陌然便急着往外走。被徐达夫书记叫住,笑眯眯地说:“小陌啊,你要有空,我想跟你聊几句呀。” 陌然想拒绝,他一个市委书记,能与他聊什么呢? 曾老说:“小陌啊,徐书记有兴趣,你好好汇报一下工作吧。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你想有就有的,要珍惜嘛。” 陌然诚恳地说:“徐书记,您指示,我听安排。” 徐书记摆摆手说:“不要说什么指示了,曾老您回去休息。小陌呢,我也就留下来了,曾老您的指示,我必须要落实下去嘛!” 曾老高兴地说:“达夫,你越来越成熟了啊!我会考虑的,去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市委书记徐达夫 徐达夫并非真正意义上是曾老的秘书。他只不过是当年曾老在位时的秘书帮子中的一员。像曾老这样级别的首长,秘书人数通常在两位数以上。秘书分为几种,比如贴身一类的,几乎能介入首长的全部生活。而徐达夫这类的文字秘书,只是负责整理首长需要的咨询文字。 徐达夫入曾老的眼,也是机缘巧合。 当时有个全国性的大会,邀请曾老出席。曾老有个习惯,任何公开场合说话,必须要对稿念。这样的好处就是不会说错话,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曾老出席会议,急着要文字稿,可是平常负责他讲话稿的秘书,临时有事出国去了。秘书处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要知道曾老这人,对讲稿的要求很严格,话不多,却句句要精练。简单点说,从讲稿中挑出任何一句话,都要能成为指示性的语言。 徐达夫就毛遂自荐了上去。他心眼多,平时就十分留意曾老的讲话风格。研究了首长的喜恶爱好,懂得首长的语言底线。负责人就让他去试试,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徐达夫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潜心研究了这次大会的目的和内涵,写就了一片千字文。第二天送给曾老一审,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了。 结果徐达夫的发言稿,在大会上引起了轰动。与会专家学者和政府各级领导,对曾老看问题的能力莫不心悦诚服,对曾老处理未来问题的高瞻远瞩眼光,报以无比钦佩的热烈。 从那次开始,徐达夫就正式成为曾老起草讲话稿和文件的主要撰稿人之一。遗憾的是曾老还未开始对他进行深入的了解,他就到了退休年龄。但曾老没忘记他,临退下去之前,将他安排到了地方锻炼,从副市长干起,干到现在的市委书记。 徐达夫书记来雁南市,有着救火队长的美誉。雁南市虽是三线城市,各种政治生态却是此起彼伏。前任书记是个老好人,对雁南市官场的很多事,装作看不清。结果就闹出了一出天大的贿选案,惊动了北京。 前任书记以严重渎职罪被抓后,雁南市官场处于一片风声鹤唳中。徐达夫临危受命,从其他市调来雁南市,成了雁南市市委书记和人大主任。 这段故事,远比这段文字要精彩得多。因为涉及的方面太多,不能太深入。因此,泛泛几句带过,还请读者见谅。 陌然第一次进市委书记办公室,不得不惊叹与县里杨书记的办公室,有着太不一样的格局。 杨书记办公室也大,但比起徐书记的办公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在雁南县,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办公室都在一个档次,无论是面积还是方位,都是整栋楼最大和最好的。但放在徐达夫书记的办公室面前,他们的格局就显得太小家子气。 徐书记办公室进门是一间会客厅,摆着紫檀木沙发和茶几,围着墙是一圈白色的真皮沙发,地上铺着地毯,很厚,人走在上面,有头重脚轻之感。 会客厅往里走,是徐书记的个人办公间。左边是一间宽大的会议室,便于书记临时召集开会。右边是秘书室,里面常年守着两个贴身秘书。 陌然被秘书安排在会客厅等。徐书记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需要先打理一下自己。 秘书客气滴送上茶来,退到他自己的房间去后,不再露面。 陌然就老实坐在会客厅里,将会客厅墙上挂着的字画逐一浏览了一遍,对一些铁笔银钩的字,还用手指在大腿上临摹了好几遍。 徐书记一直不见出来,秘书也不露面。陌然心里就有些着急。是不是首长忘记自己了?他暗暗地想。 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动静,他故意咳嗽几声,以期引起秘书或者徐书记注意。 可是不管他如何咳,秘书室里没一丝动静,徐书记办公室的门也紧关着没打开。 他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也不敢闭目假寐。只能瞪圆了一双眼,盯着徐书记的门,希望能突然打开。 然而他的希望一次次被失望代替,徐书记没出来,秘书也不见人影。 他想过去秘书室看看,提醒一下他的存在。想了想还是作罢,他不能去打扰别人的工作啊。 时针快到十二点了,秘书室里有了动静,随即看到秘书出来,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赶紧起身,这一坐,坐了快三个小时。他的腰开始感到酸麻了,两条腿也变得沉重了许多。特别在晚宴上喝的酒,使他的头脑有些短暂性的迷糊。 他蹑手蹑脚过去,秘书轻声说:“书记在里面等你,你现在进去吧。” 陌然心里一阵紧张。这与在晚宴上大不同。晚宴再紧张,也是一个公开轻松的场合。这里就不同了,人一进来,便感觉铺天盖地的压抑。 秘书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徐书记的声音:“进来。” 秘书替他推开门,陌然犹豫了一下,昂首挺胸进去。 徐达夫书记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笑吟吟的看着他进来。他办公桌前摆着两张真皮椅子,显然是给前来汇报的人预备的。陌然便过去,在徐达夫书记的办公桌前坐下来。 “对不起啊!小陌。”徐书记抱歉地微笑:“刚才处理一点事,让你久等了。” 书记开口致歉,陌然心里顿时感动不已。 他认真地说:“书记,您日理万机,太忙了。得多注意身体。” 徐达夫书记看着他微笑,没作声。 陌然不知道徐书记找他来有什么事,因为曾老在晚宴上说了一些话,徐书记就把他叫过来,具体要谈什么,只有徐书记自己知道。 书记不开口,陌然也不敢随便说话。两个人就沉默了好一会,屋里安静得出奇。 徐书记先说:“小陌啊,你与曾老认识多久了?” 陌然心里想,要说时间,怕是有几个月了。但要说认识,根本谈不上。他在东莞的时候,秦老狐带他认识过一次,但陌然根本没放在心里,在他看来,他这一辈子也许永远都不会与曾老有交集。 他老实回答说:“曾老我见过一次,老首长了。” 徐达夫书记点点头说:“曾老这人,在政治上的威望是很高的。过去我在曾老手下工作,他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一辈子高风亮节,光明磊落。是不可多得的党的好干部啊!可惜他退下来了,要不,以他的能力和精力,再干一届完全没问题嘛。” 陌然不关心政治,如果不是他现在身处雁南县官场,他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小何向我推荐过你。”徐达夫书记说:“不瞒你说,我对你还是抱有想法的嘛。” 陌然心里一紧,他口里的小何,自然是何县长。而他说对自己抱有想法,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这句话可以让人上天堂,也能把人踩进地狱。 “不过,现在我的想法还是对的嘛!”徐达夫书记爽朗地大笑起来:“我记得给小何说过的,人有不有本事,得干出一件事来给大家看。” 陌然垂下去头,心里嘀咕,我干没干出一件事来呢? “听说,你现在还担任着村支部书记?”徐书记好奇地问。 陌然点了点头说:“徐书记,我过去在瑶湖集团属下的太洋电机厂工作,我们村里要选举村长,大家推选了我,所以我就回来做了村长。到现在为止,我确实还是乌有村的村支部书记兼着村长。” “村长好!”徐书记竖起大拇指说:“基层工作,能锻炼人。” 陌然微笑道:“农村的村干部,也干不了大事,都是鸡皮蒜毛,家长里短的小事。” 徐书记正色道:“你可别小看这些工作。社会稳定发展,往往就取决于基层群众的稳定。这些小事看起来无伤大雅,但你要晓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啊!” 陌然连连点头,心里想,徐书记把自己留下来,就聊这些鸡皮蒜毛的事,也太耽误他的时间了吧? “这次曾老来我们雁南市,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啊!”徐书记突然话锋一转说:“小陌,你立了大功了。” 陌然心里一跳,赶紧说:“这都是雁南县县委县政府的努力,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徐书记笑道:“缺了你这个跑腿的,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啊?曾老可不是轻易出山的,他居然到了我们雁南市,这是我们的荣幸啊!小陌,你不用客套,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徐书记叹道:“曾老首长,到地方都是不惊动人的。他这次大张旗鼓来,我看出来了,他是来为你站台的嘛。小陌啊,你的人生要改变了。” 陌然心里一惊,徐书记的话,让他琢磨不透。他心里非常清楚,曾老来,不是为他站台,是为瑶湖集团站台来的。但徐书记口口声声将曾老与他扯在一起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曾老指示了,要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干部多一个舞台。”徐达夫书记看着他说:“小陌,有没有想过,再多挑一份担子?” 陌然赶紧摆手道:“书记,我现在负责雁南县管委会工作,到目前还没太大进展。我想,先将本职工作做好,才有资格去考虑其他问题。” 徐达夫书记微笑颔首,突然问他:“听说,你们县里,老杨与小何不和?” 第二百九十二章水清无鱼 杨书记与何县长不和,这在雁南县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何县长空降来雁南县后,一直看不起本土帮的杨天书记。按何田宇县长的话说,雁南县的这批干部,绝大多数都是混吃等死的人。何县长一来就树敌,而且将全县的干部一棍子打死,这在官场是很少看到的想象。 但何县长似乎有恃无恐,事实也在往大家的猜想里发展。不管雁南县干部如何告状,何县长非但没卷铺盖走人,反而日渐高涨。 雁南县告状的人,不下十个,都是被何县长拉下来的干部。比如第一个撞到他枪口的,是偏远的一个乡的乡长。该乡山高林密,道路曲折崎岖,平常很少有外人进去。县里领导蹲点,去该乡要靠抽签决定人。 一年清明,有人在山上烧纸祭奠先人,惹发了一场山林大火。这场大火之大,足足烧了两日两夜。大火烧起来时,正好是何县长履职雁南县一百天。接到消息,何县长带着人,赶了四个小时才到现场,看到漫山遍野的大火,当时就流了泪。 附近的村民因为上山灭火,烧伤了好几个。何县长亲自带头,组织村民和消防武警灭火,等到火灭得差不多了,何县长才想起找乡书记和乡长。乡书记倒在,因为之前大家都是忙着灭火去了,没人介绍,也没人管了。到了何县长把书记叫到跟前一看,心顿时软成了一团,这个书记因为灭火,把自己的头发和胡子都烧了,整个人像个黑炭团一样,只露出两个鼓溜溜转的眼睛。 乡书记到位了,乡长了?问了一圈,没人敢答。 最后还是有人偷偷告诉何县长,乡长此刻应该在某寡妇家睡觉。 何县长大怒,带着几个人径直去抓乡长现行。果真将他堵在女人的床上,正衣不蔽体的呼呼大睡。 何县长一眼之下,恨不得抓了乡长扔到火力烧死。当即一脚踢醒乡长,现场免了他的职。回到县里,一不做二不休,将党籍公职一把全撸了。 何县长处理乡长,没人替他说话。毕竟乡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乡长还躺在女人床上享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处理会议上,只有杨书记提了建议,能不能将乡长的党籍保留下来。 何县长在会上怒目圆睁,拍着桌子喊:“此人就该接受刑事处理,这是严重的渎职!” 乡长被撸了个底朝天,自然不服。于是到处告状,说何县长冤枉了他。按乡长的说法,他在人家床上睡觉,是因为前天的工作太累了。 状告到市里,市里根本不鸟他。谁都知道何县长撸他下来的原因,告到省里,省里批转来市里处理。结果转了一圈,市里抵不住压力,一纸报告,将来龙去脉汇报清楚了。以后他再去省里告状,接待他的人就说:“像你这样的情况,何田宇还是心慈手软了,换了别人,你早该进监狱吃牢饭去了。” 第二个被撞到他枪口上的,是县经贸局的一个副局长。此局长平生就一爱好,打麻将。只要麻将桌转起来,外面就是天崩地裂,他也丝毫不为所动。打麻将的爱好没问题,问题就出在他打起来麻将,根本不分白天黑夜。 何县长去他局里检查工作,座谈的时候偶尔问起局里干部情况。得知缺席了一位副局长,就问人在哪里? 这位副局长平时也得罪过人,有人趁机说,某局长正在忙。 何县长就问:“忙什么?” 人说:“在打四方城。” 何县长又是大怒,上班时间打麻将,说破天也不行。当即又带了纪委的同志,在一家茶楼里找到他。副局长看到何县长来,腿先软了,差点就要跪下去求他。何县长面无表情,叫人录了像,清点赌资,当场让纪委的人将他带了回去。 过几天,县纪委出了文件,副局长聚众赌博,接受组织调查。随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不但撸了,人还被移交给司法机关进一步处理。 第三个撞到他枪口上的,是个女同志。县教育局的副局长。该女局长的家公,是前任县委领导,根本不吃何县长那一套。那一年小升初考试,副局长直接插手招生工作。当时雁南县有一所在雁南地区能排的上号的名牌初中,谁都想往里去。副县长公开择校费用,低于五万不谈。这还是公开的价格,私下里不给副局长进贡,别说五万,十万也进不去。有成绩好的家长以为拿不出钱,孩子进不了学校读书,就把状告到何县长手里来了。何县长再次大怒,责成纪委调查,得出来的结果与社会传言相差无几。于是在常委会上提议,纪委调查,证据确凿后移送司法机关。 决定还没落实,女副局长家公找上门来,在他办公室吹胡子瞪眼骂了一场,说何县长是外来的和尚,如果乱念经,一定会得不到好下场。 何县长不动声色,劝走了老领导后,直接命令绕过纪委,交由检察院立案。 三个人的最后结果如出一撤,这在雁南县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所有人听到何县长的名字,都会感到双腿发抖。在这一场整顿工作作风的运动里,杨书记始终保持着不发一言。不出声就是支持,这是何县长自己的想法。但他没料到的是,这些人事后四处告状,其实都是杨书记怂恿的结果。 何县长在雁南县大刀阔斧地整顿之后,雁南县官场的风气确实好了不少。过去人们去政府办事,遇到的不是呵斥,就是爱理不理。现在任何部门,看到老百姓来了,简直比亲爹亲娘还亲。反而弄得老百姓无所适从,以为变了个天一样。 牌子还是那块牌子,人还是过去的那群人。但他们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让办事的人,都有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何县长的威望,也在这次整顿中空前提高了许多。加上有些人得知了他的真实来历,不得不把所有的不满都压下去。毕竟,何县长带来的一股新风,在整个雁南县得到了老百姓的交口赞誉。 何县长得罪一批人,自然会有另一批人高兴。在官场混的人,都明白一个真理,除自己外,所有人都是对手。于是不多久,在他身边就聚集了一帮有正义感的干部。雁南县泾渭分明的官场派别,由此正式诞生。当然,像张波涛这样的人,不在正义之列。但何县长为什么能容纳他?因为所有领导都懂一个道理,水太清,则无鱼啊! 何县长有抱负,总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杨书记就不同,杨书记眼看着就要到岗,退下来能去市人大或政协是他唯一的愿望。如果闹得厉害了,上级领导不是吃素的,肯定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因此,杨书记把自己从台面上隐下来,放手让何县长去干。 杨书记打算很有道理,干好了,功劳少不了他的,毕竟他是一把手。干不好,责任由他自己去担,再怎么说,他没插手这回事。 到后来,何县长拿到了搬迁县城的批示,又搞来一笔不菲的巨款。杨书记才感觉到危险性,弄不好,他去人大或政协就要变成泡影。 这些事情,其实徐达夫书记比谁都清楚。 何县长刚下来时,省委有领导给他打过招呼。徐书记心知肚明,任由何县长在雁南县翻天覆地,他一推六二五,只要是雁南县的事,他都往省里推。 陌然不知道这些过节,听到徐书记问他,他想也没想就说:“不和的传言应该是假的。” 徐达夫书记就笑,又问了一句:“听说你们这次项目,杨书记想插手,安排施工承建工程?” 陌然顿时语塞。实话说了,怕给杨书记造成麻烦。杨书记还在位,根据组织纪律,他不能插手任何经济问题,特别是安排人从事经济活动,查出来,可是要丢帽子的大事。 他沉吟一番说:“杨书记没插手。” “这么说来,都是何县长的问题了?”徐达夫书记笑眯眯地问。 陌然心里猛地一跳,感觉徐达夫书记正在给自己挖坑。于是他抬起头,正视着他说:“徐书记,有很多事,都是别人在造谣。其实,处理这档子事,一点也不难。只要抓住症结,就能迎刃而解。” 徐书记饶有兴趣地问:“小陌,你说说看,假如这事是真的,你会想个什么办法来处理?要妥善,大家都满意。” 陌然想了想,迟疑着说:“我怕说不好。” 徐书记鼓励着他说:“你尽管说揪是,说错了没关系。我们聊天,不打棍子,不抓辫子,更不戴帽子。” 陌然就鼓足勇气说:“其实我觉得,杨书记如果年底退下来,在市人大或者政协给他安排一个位子,就会什么事都没有了。” 徐书记笑而不语。 陌然担心自己说错了,赶紧表态说:“徐书记,我是乱说的。” 徐达夫书记这才开口说:“我说小陌,你不从政真是浪费了人才。好在你现在从政了,以后的路,要走稳,我看好你。” 徐书记突然表扬他,让他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惶恐地站起来,低声说:“徐书记,要没其他事,我想先告退。” “回去吧!”徐书记摆摆手说:“我们谈话的内容,仅限在此。” 陌然严肃的说:“明白!” 徐达夫书记看他一眼道:“回去给曾老说说,在雁南地区,还没人能上天,请他放心!” 第二百九十三章严打开始 雁南县的严打搞得轰轰烈烈,宣传造势工作做得热火朝天。 县政法委牵头,公安、检察、法院三个部门组成联合宣传队,七八台各式小车,在领头的一辆车上装了个大喇叭,播放着雁南县关于严打的动员令。县电视台全程跟着录播,县委宣传部派人参与。 车队绕着县城每条街道转了几圈,然后按计划下乡,沿路广播轰鸣,宣传组的人发放资料。 陌然顺手接了一张宣传单,微微扫视了一遍,发现宣传单上的语言措辞很严厉,让人看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苏眉小心地问:“都什么年头了,还搞运动。这是谁的主意啊?弄得人心惶惶的。” 陌然便笑,说:“其实,在我们的国情上,任何法律法规都比不得运动来得实在。要说法律,我们现在有多少部法了?两千多部法,四千多部法规,还不包括五千多部规章。也就是说,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吃喝拉撒,都以法律法规的形式规定了下来。可实际生活里,又有多少人在遵守?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要说违法,你不觉得我们时时刻刻都在违法么?” 苏眉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他说:“你乱说,我又违什么法了?” 陌然笑而不语。 他不是吓她,陌然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对法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段时间他还萌生过去考律师的念头。后来他还是放弃了,原因是他知道不但考律的这条路太难走,就算考上了,今后能不能做一个有良心的律师,他根本没把握。 法律是规范人们的行为和道德的准则之一,在法律面前,所有人都应该平等。而现实是,法律在某个层面,就是一张废纸,甚至连张废纸都不如。 像雁南县这样大张旗鼓地搞严打,在法律层面来说,本身就是违法行为。可是不采取这样的手段,又不能遏制越来越没底线的疯狂。因此,运动是一段历史时期的产物。不但有存在的必要,而且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严打宣传造势工作持续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战果开始显现出来。 首先是县城里,过去的麻将馆全部关门闭户,洗脚按摩的小店也销声匿迹了。就连人们在饭店吃饭,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严打一开始,茶楼、宾馆、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街上也看不到胳膊上雕龙秀凤的人了,每个人都神色凝重,表情慌张。似乎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惹来牢狱之灾。 有消息传来,专案组已经打掉了以雷军为首的涉黑犯罪团伙,抓了三十几个涉案人员,但首犯雷军在逃。 陌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禁苦笑。 又有传言,这次严打下了指标,每个乡镇要完成多少拘留人数,刑拘多少人。完不成任务,年底考核不能达标。 许子明就是这样愁眉苦脸地来了陌然的办公室,吞吞吐吐半天,才将来意说了意思。 子虚镇任务巨大,县里要求拘留人数不少于三十人,批捕不能低于五人。如此巨大的数目让许子明夜不能寐。子虚镇的治安虽说不是天下太平,但一下要凑足这么多人,还是让他很为难。 派出所接连开了两天会,把过去十年来所有违法犯罪的档案都翻了出来。已经打击处理的,不可能再把人拉出来关上几天吧?还没受到打击处理的,紧算慢算,无论如何也凑不齐三十号人啊!有人就提议,过去在村里有过偷鸡摸狗的,打架斗殴的,都算进来。这样一算,刚好凑足三十个人。而这三十个人里,居然就有陌生的名字。 陌然听完许子明含混不清的表述后,心里冒起一股火来,他冷冷看着许子明说:“许所,你这种运动式的打击违法犯罪,在法律和道义上都站不住脚啊!” 许子明嘿嘿地笑,双手一摊说:“老弟,你晓得我的为人,得过且过就好。比如像陌生,不就是打过几次架吗?也没弄出多大的后果来。这事本身过去就过去了。可是现在的情况,你要我怎么办?” 陌然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把陌生也抓进去,给你凑个数?” 许子明讪讪笑着不做声,过了一会说:“乌蒙村里有个老光棍,被人举报他日牛,这次老子也没放过他。” 陌然哭笑不得,说:“老许,你们这样搞,会出问题的。” 许子明嘿嘿地笑,说:“又不是我要搞的,上级安排下来,我们只要完成任务就好。至于会有什么社会问题,会闹出什么样的后果,我能管得到?” 陌然长叹一声说:“可你也不能乱来啊,一个老光棍的这点破事,值得你兴师动众去搞吗?。” 许子明笑嘻嘻地说:“你都不知道,这些光棍们,也太 变态了,牛都去日,这样的人不抓起来,以后还不出大事。” 陌然心想,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家都混成光棍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变态不变态啊。 陌然想点明他,县里这次严打,是何县长提出来。何县长不是头脑发热,他安排这次严打,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如果细想,就不难发现,促使何县长严打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工业园区的项目推进遇到了阻力。也就是说,这次严打的主题,应该是围绕破坏社会经济环境的问题。但严打小组似乎把经念歪了,以至于许子明像无头苍蝇一样,居然想起来要把陌生拉进去凑数。 他想要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持不同意见的人,统统关起来。 陌然不知道是许子明理解不透,还是县严打小组领会出了问题。反正这次严打开始到现在,该抓的没抓,不该抓的,就像许子明一样,居然跑到陌然的办公室来要人了。 陌然沉吟一会说:“老许,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三十个?” 许子明连连点头。 “三十个?”陌然笑道:“其实你只要好好想想,别说三十个,你凑个五十个人,一点都不成问题。” 许子明吃惊地看着他,虚心地问:“老弟,你指点一下。你没看我头发都要愁白了。” 陌然摆摆手说:“我帮不上你啊,你们司法战线的,红黑两道通吃,办这点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子明哭丧着脸说:“我倒无所谓,只是我底下的兄弟们。你说,要是年底考核通不过,他们一年的奖金福利都要去湘水河里捞了。兄弟们辛苦到头,不就是想多赚几个银子?其实活在这个社会上,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可以让人放心啊!” 许子明赤裸裸的表白,陌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的许子明与过去不一样了,他是他徐子墨的救命恩人。在恩人面前,他无须遮掩。 陌然想了想说:“老许,你真想办好事,县领导也高兴的话,不如把思路往工业园区这边靠。” 许子明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老弟,你果然不同凡响啊。” 陌然这句话,确实是在暗示他。工业园区因为拆迁补偿问题,闹事的村民层出不穷。虽说现在被苏眉和颜小米敷衍住了,可是没钱,终究还会爆发。这些人阻工,闹事,上访,堵门,那一条都足可拘留起来啊。 而这些人,恰恰是何县长的心头之患。他提议要搞严打,目的不就是工业园区的问题吗? 陌然在何县长提出严打的时候就想到了,何县长这是要釜底抽薪。打掉阻工的村民,谁还敢提着脑袋往前冲?没有了这些人配合,出主意的人本事再高,又能办成什么事? “对不起啊!”许子明诚恳道歉说:“陌生的问题,可以放一边了。我是没法了,才被他们逼着来找你。老弟你千万要理解我。” 陌然笑道:“老许,你以后可不能病急乱投医。” 许子明尴尬地笑,压低声音说:“老弟,你晓得我,就一屁所长,权力只有针尖般大,责任却比天大。你看新县城这一块的治安,局里让我所里负责,我拿什么负责?说了不怕你笑话,老子一个所,全部加起来就三条枪,有一条还是属于打不响的废枪。”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陌然笑着说:“组织是信任你,才把县城的治安管理交给你负责。你要珍惜啊。” 许子明叹道:“有时候,老子真想脱了这层皮,跟着老弟你来混。” “算了算了,老许,别在我面前忽悠我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要你脱了这身衣服,比杀你还难受。” 许子明笑笑,欲言又止。过了一会说:“还有你嫂子的事,不是兄弟我不管,我是实在没办法管。人家都不通过我了。不过,你得有个思想准备,你嫂子被收监,与雷爷还是有关系的。” 许子明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说走漏了嘴一样,赶紧刹住,从桌子上拿起他的帽子,伸个懒腰说:“我得去找这三十个人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城头变换大王旗 雁南县的严打工作正如火如荼的展开,突然接到市里通知,被紧急叫停下来。 徐达夫书记亲自视察雁南县,带来了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新风。 这是徐书记第一次视察雁南县。雁南县从立项、开工,到建设初具规模后迁址,徐书记一次也没来过。就算省里来领导剪彩,徐书记也是派了一位副书记前来。 没人知道徐书记为何不来雁南县。按理说,迁址县城,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作为市委书记,是该事件的主要人物之一。但他就是不来,也不就迁址工作作任何指示。 徐达夫书记来雁南县视察,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县委早在两天前就做准备了,派人将街道重新整理了一遍,要求所有街道,不能有片纸碎屑。卫生是检验一座城市的文化基础,卫生都搞不好的城市,更别说经济发展有如何的牛逼了。 何县长流露出紧张的心情出来,他将陌然叫到办公室,叮嘱他一定要保证在市委书记视察期间,园区不能出任何事情。 陌然心里想,还能出什么事?许子明已经将那帮阻工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送进了拘留所去了。奇怪的是,这件事不小,居然没人说话,连杨书记那边,也宁风息草的,没半点动静。 上午十点,徐达夫书记的车队进入雁南县城。 县委县政府以杨书记和何县长为首,在大门口分列两排,隆重接待领导视察。 陌然身在其中,不过,他被挤到了最末的位子,书记从车里下来时,雷鸣般的掌声将他的眼光吸引过去,他看到徐书记笑容满面正与杨书记在握手交谈。 肖科长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徐书记这次带来的人马,可都是重量级的人啊!” 陌然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肖科长就说:“你没看到吗?这次跟着来的有市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还有发改委主任。他们这些人,可都是随便跺一下脚,雁南的地都要抖三天的人物啊。”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再大的官,对他陌然来说都没实际意义。他一个刚上台的小小管委会副主任,名字在市委干部的花名册上都找不到。 徐达夫书记一路握手过来,等握到陌然面前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笑着说道:“小陌啊,我还以为你故意避开我呀,怎么就没看到你的人,原来你躲在尾巴上啊。” 徐达夫书记夸张地哈哈大笑,县委杨书记和何县长也跟着微笑起来。 寒暄完毕,就该去会议室座谈了。 没料到徐达夫书记突然挥挥手说:“我们先到下面去走走吧,回来再聊嘛。” 这变故来得有点突然,所有人都没准备好。领导来视察,一般的做法是下面早有安排,比如视察路线,与领导交谈的群众,安全保卫等等,事先都有严格的要求。现在徐书记突然要先看,再听汇报,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徐书记来视察检查,接待工作都由县委负责。何县长就去看杨书记,征询他的意见。 杨书记想也没想就说:“好呀好呀,按照领导意思,我们先检查工作。” 正要上车,耳朵里传来喇叭声,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严打小组的宣传车队正慢悠悠往这边逶迤而来。 徐达夫书记一脸惊愕,看着车队从县委大楼门口经过,问了一句:“这是搞什么?” 杨书记趋身向前,小声地说:“这是我们县在搞严打,何县长亲自主持的。” “严打?打什么?打谁?”徐书记眉头皱了起来,本来微笑的面庞跟着沉了下去。 车队的喇叭在播放了一段通告后,突然放了一首《纤夫的爱》的歌出来。众人忍俊不禁,都微笑起来。 何县长尴尬至极,刚才杨书记已经摆了他一道,说是他亲自主持的严打运动。这就是说,此事与杨书记无关啊! 何县长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徐书记说:“徐书记,我们雁南县现在出现了一股黑恶势力,不打掉,会对全县的经济发展造成阻力。” 徐书记哦了一声,微笑道:“这种搞运动的做法,最好还是少搞。大家对搞运动还没个清醒认识吗?历年来,运动害苦了多少人啊!” 徐书记的话,明摆着就是反对啊!何县长听出了音来,当即招手叫了政法委书记过来,黑着脸骂了一句:“你呀,乱弹琴!” 政法委书记被莫名其妙地训了一句,脸上顿时挂不住,迟疑了一会,转身对身边的人吼:“还不快去拦住了!都回去,丢人现眼。” 喇叭里的歌声嘎然而止,世界仿佛就宁静下来。 徐书记也没再说什么,让陌然上他的车,他要去工业园区看看。 陌然不敢上啊,他想去征求何县长和杨书记的意见,被何县长瞪了一眼,而杨书记,却视而不见一样。 车队在工业园区前停下,从车里钻出来的人,转眼就站满了奠基点前的一块开阔的平地。 徐书记纵目四望,感叹道:“好地方啊!” 何县长赶过来,亲自汇报园区建设情况。徐书记不时颔首,迈开脚步,沿着已经现出雏形的园区道路往前走。 陌然的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此刻,是他担心再冒出上访村民出来。 他悄悄转头去找徐文友和苏眉他们,看到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便使个眼色,示意徐文友赶上来。 徐文友懂了他的意思,快走几步过来,低声问:“老大有什么要交代的?” 陌然瞪他一眼道:“别胡说了,村里情况怎么样?” 徐文友笑笑说:“放心吧,滚塘的草鱼都去拘留所吃国家粮去了,剩下的早被苏眉安置好了。” 陌然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刚好徐书记转头来找他,他快步过去,听徐书记说:“小陌啊,你们这块园区的土地不够嘛,规模起不来啊!” 陌然没说话,一边的何县长一脸难色地说:“书记,现在征地太难了,我们计划将园区扩大一倍,目前正在做前期准备工作。” 徐书记颔首道:“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我们征地,首先得保证好老百姓能得到实惠,更得考虑下一步他们的生活来源。我们不能像过去地主老财一样,强行霸占老百姓的土地嘛。” 徐书记的每一句话都是指示,后面跟着的人开始做笔记。陌然觉得眼前一晃,就看到电视台的人扛着机器在拍摄,随即他看到了董曼,拿着话筒紧跟在徐书记身边。 董曼在电视台并非跑政府口的,她的出现,还是让陌然感到意外。 她似乎感觉到了陌然在注意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浅浅一笑。 杨书记看完了园区,突然提议道:“我听说你们雁南县有块风水宝地,怎么不带我去看看?” 陌然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徐书记此来的目的。他小声说:“也算不得什么风水宝地,就是一块靠近湘水河边的地,是属于我们乌有村的。” 徐书记转头看着他哦了一声说:“去看看?” 没有何县长意见,他陌然哪敢表态? 何县长接过话说:“徐书记,你要有兴趣,我们陪您去视察。” 一行人又上了车,陌然还是坐徐书记的车。 陌然坐他的车,感到一点也不自在。徐书记这么大的官,与他平起平坐在后排,这本来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一个待遇,但对陌然来说,他却如坐针毡一样的坐立不安。 徐达夫书记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他伸手在陌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闭目假寐起来。 陌然大气也不敢出,眼光看着窗外掠过的房屋和树木,心里乱成一团麻。徐达夫书记此举,应该是刻意而为。他不让杨书记上他的车,也不邀请何县长上他的车,而是叫了他这个小小的副主任上他的车,他想传递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呢? 从园区到乌有村河边,要过湘水河上的子虚大桥。 子虚大桥是县城搬来前修的,也是为新县城修的。是一座彩虹式的桥。 车队一上桥,徐书记便叫司机停了车。 徐书记下车步行,其他人谁敢以车代步?不一会,整个桥面都是从车里钻出来的人。徐达夫书记凭栏远眺,脚下是清澈得能看清鹅卵石的湘水河。交警早将桥两头的交通实行了管制,除了市里来的干部,整个桥面站着的都是雁南县的干部。 陌然突然冒出个奇想,要是此刻桥塌下去,雁南县一县的干部都该葬身鱼腹。 他为自己的奇想而暗自笑了,笑容挂在嘴角,让人各自感慨不已。有人以为他是春风得意的笑,有人以为他是客套的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邪恶的笑。 徐书记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杨书记和何县长,他们也学着徐书记的样,手扶桥栏,凭栏远眺。 何县长指着上游说:“书记,再过一年,我们要在哪里筑一道大坝,将湘水河的水资源利用起来发电,同时疏通航道,打造雁南地区万吨级码头。” 徐书记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看着烟波氤氲的湘水河,感叹着说:“这是一条我们雁南地区的母亲河啊!” 他将目光转回来,看着子虚大桥说:“桥是好桥,一桥飞架南北嘛,可惜修小了点,要是修个六车道八车道的桥,才能配得上雁南县今后腾飞的经济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升格 下午在县委会议室开会,全县各局委办一把手几乎倾巢出动,按照单位大小,自己选了符合身份的位子坐下,静等徐达夫书记出现。 两点刚过,室外一阵脚步声,市里的领导在杨书记和何县长的陪同下鱼贯而入。 汇报工作由杨书记负责,他汇报完毕后,何县长在杨书记的汇报基础上补充了一些情况。陌然坐在最后一排,他是副主任,本来这样的会他没资格参加。但管委会的主任是何县长兼着的,具体工作还是陌然负责,因此他被安排参加汇报会,等着市里领导作指示。 陌然的左边就是张波涛,他的位子应该在圆桌上,不知是疏忽了还是故意的,圆桌上没有摆他的座牌。张波涛就愤然去后排坐了,勾着头一声不响。 陌然看他气愤的样子,心里想笑,便逗着他说:“张局,等下轮到你汇报了,你就站这里说?” 张波涛涨红了脸,咬着牙说:“这帮狗日的就是看老子不爽,故意的。” 陌然好奇地问:“谁看你不爽?” 张波涛的嘴巴便往前呶,陌然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是县委办主任。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张波涛也是办公室出身,不过他是政府办这边的科长。县委办与政府办是两个不同的机构,各自负责着自己的一摊子事。 县委办与政府办是平行机构,但在实际工作中,县委办往往要压着政府办这边半个头。 杨书记与何县长的汇报,前后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徐达夫书记一直凝神听着,不时与身边的市政法委书记说几句话。 等杨书记他们汇报完毕,徐达夫书记便让市政法委书记先讲。 市政法委书记是个秃顶的老头,精神似乎很旺盛。他扫视一眼济济一堂的雁南县干部,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今天徐书记来雁南县视察检查工作,总体还是不错的。刚才徐书记与我交换了一下意见,对目前我们雁南县的几点问题,提出市里的看法和意见。” “大家今天都看到了,我们雁南县目前正在开展严打工作。严打不是不好,非常时期,确实要采取非常手段和措施。只是市里认为,目前整个社会环境还很稳定,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如果拿放大镜去看问题,会将一些事无限扩大化,这样不利于我们改革开放的大局,不利于引进外资进来投资兴业。因此,我与徐书记有个共同的意见,雁南县立即停止严打,对已经造成影响的,要尽快将影响消除。” 政法委书记还说了很多,但陌然没继续听下去。他只听进去几句话,消除影响。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齐小燕的事,看来有转机了。市里领导出面表态了,雁南县不可能还抓住不放啊。 政法委书记讲话的主要内容,就是雁南县的严打工作必须停下来。言下之意,没有取得市里同意,今后这样的运动式活动,都不能随便搞。 严打是何县长定下来,这样一否决,等于就是否决了何县长的方针。陌然悄悄往何县长那边看,发现他一脸严肃,不时点头致意。 政法委书记讲完,轮到市委组织部部长讲话。组织部长显然比政法委书记要少一个年轮,单看外表,就觉得还是个年轻人一样。 组织部长的话不多,大意就是马上要换届选举,请各位干部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组织会认真对待每一位干部,确保干部们能在领导岗位发挥自己的特长。组织部长特别提到了杨书记,说大家都要向杨书记学习,坚守岗位几十年,任劳任怨,这样的好干部,组织上一定会认真考虑,让每一位老干部都要发挥自己的余热。 组织部长提到杨书记,让杨书记很诧异,他一直看着组织部长说话,脸上看不出动静,心里一定在风起云涌。 组织部长的言下之意,是人都能听出来余味。无非就是杨书记不会从雁南县县委书记任上退下去之后赋闲,组织上在考虑给他一个发挥余热的安排。 这等于是个意外惊喜,陌然清楚地看到,杨书记的手,不经意的在抖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 徐达夫书记做总结发言,他谈笑风生,他对雁南县的发展予以高度赞扬。对县委县政府班子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时,也对所有在座的干部寄与厚望。毕竟是大领导,徐书记说话的声音不但有磁性,而且每一句话都能打动别人的心。他仿佛一缕春风一样的吹过,让会议室的每一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徐书记说到最后,提出了一个想法。他决定,将雁南县工业园区升格为市级开发区,市发改委正式立项,争取省里的配套资金。 徐书记的话,不亚于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巨石。如果工业园区升格为市级开发区,最典型的含义就是,工业园区的架构与雁南县是同一级别。在简单点说,管委会主任的行政级别就是正县级,像陌然是个副主任,跟着就是副县级了。 这消息来得突然,很多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特别是何县长,一张脸变得十分难看。这不是在摘桃子么?眼看着胜利在望,园区的开发建设到了高潮,市里突然伸手过来拿去,这功劳是谁的?政绩要算在谁头上? 杨书记表现得很高兴,他带头鼓掌,说感谢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与肯定,雁南县工业园区要想做大做强,没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支持,根本不可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希望园区在升格后,能给市委增光添彩。 徐达夫书记颔首微笑,请了发改委主任出来,现场办公说:“老毕,接下来你与他们对接一下,完善好手续,该报上去的,尽快报上去。” 发改委主任毕将,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他连忙答应,眼光在会议室里扫,直到与陌然的目光对接到了,才颔首微笑。 座谈会开了两个多小时,除了何县长面色凝重外,所有的干部都兴奋不已。组织部长的一番话,就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看来雁南县还不是那个人的天下,关键时期,上级领导还在看着。 座谈会一散,徐达夫书记他们就要赶回市里去。 杨书记和何县长一起送徐书记出门,直到看不到车队尾巴了,才各自回归自己的办公室。 陌然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何县长的秘书就来电话,说何县长请他去一趟。 陌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上楼。 何县长面色阴沉坐在办公桌后,看到陌然进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让陌然心里紧张起来,他老实端坐,轻声问:“县长您找我?” 何县长又是一声冷哼,过一会才说:“你分析分析下,徐书记是什么意思?” 陌然一脸茫然,他哪里知道徐书记的意思。徐书记在车上,以及上次找他谈话,似乎都没说有这个意思。升格工业园区,他也是刚在会上听到的消息。他知道也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何县长看他惶恐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陌然说:“你是走了狗屎运了。原来我们的园区就是个正科级的架构,现在一变,成了正处级了。你陌然现在不是坐飞机,而是坐火箭了啊!” 陌然讪讪笑道:“何县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能干吗?” “说你能干,你就能干,不能也能。”何县长似笑非笑地说:“说你不能,你就不能,能也不能,懂吗?” 陌然似懂非懂地点头。何县长说:“其实天底下最容易做的事,就是当干部了。比如说像徐文友,一辈子碌碌无为,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想要他开创个什么事出来,简直就是痴人做梦。他这样的人,干不了事,但也坏不了事。” 陌然不明白他突然拿徐文友出来说事有什么含义,只好安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何县长说:“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园区升格未必不是好事。再怎么样变,园区总还是坐落在我们雁南县。不过,你们管委会的人事,需要好好调理一下了。 陌然心里咯噔一下,何县长的意思,难道是要将管委会重新洗牌? “你回去好好想想,给我整理一份人事单来给我。”何县长说:“要不怕打破常规,胆子可以大一些,别墨守成规,也不要论资排辈。” 陌然认真点头,心里却开始犯难。何县长这不是要他来决定管委会人员去留吗? 谁走谁留,他心里没一点底。毕竟他来的时间不长,与管委会的干部职工打的交道不多,除了开过几次会,有些人到现在他还叫不出名字。 不过从何县长的意思来看,徐文友是必须离开管委会的,可是要让徐文友离开,这不是明摆着打杨书记的脸吗?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苏眉和颜小米是他从招商局要来的,这两个人肯定不能走,办公室主任平常没什么话,但他有个亲戚据说是省里的一个什么干部,也动不得。那么,谁能动呢? 他想起苏眉来,苏眉在雁南县工作了不少年,雁南县也就巴掌大的一个地方,哪个干部的背景和工作能力,她一定比自己清楚得多。 他决定晚上去找苏眉,他需要一份谁也不得罪的人事名单 第二百九十六章女人也有权欲 上次送苏眉回家,他绝情回避苏眉的温柔,这让苏眉在很长一段时间正眼都不看他。 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试探她:晚上有空吗?我想去你家。 微信发过去很久,不见回音。他怅然若失,估计苏眉生气了,只能连连叹气。 正当他失望透顶时,手机叮咚一声,他迫不及待打开来看,果然是苏眉回过来,简单的两个字,生硬得让他很不舒服。 “干嘛?” “聊聊。”他加上一个呲牙的笑脸。 “我家没男人,你想干嘛?”苏眉回过来一个流汗的表情。 “我去了就有男人了。”他在话后加上捂嘴笑的表情。 微信发过去,又是半天没动静。 她是真生气了!陌然想,正准备发个道歉的话过去,手机再次叮咚一声,苏眉回过来一声轻轻的“嗯。九点。” 陌然欣喜若狂,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确信没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晚上八点刚过,他就开始坐立不安,想起再过一个小时,他将去苏眉家赴约,心里便猛跳不已。苏眉对男人的诱惑,是与生俱来的艳丽,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来自于她的微笑与美貌。女人本身就是尤物,如果在尤物都如苏眉一样,风情万种,这个世界必将颠覆。 他想到这里,嘿嘿地笑起来。 苏眉不知道是喜欢自己,还是仰慕自己。她似乎愿意将自己奉献给自己。从第一次在东莞认识到现在,苏眉留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无比魅惑入骨,却又让人望而却步的女人。 倘若生命里没有肖莹,没有孟晓,或者干脆是没有秦园,他估计很难控制自己的欲望。正因为这些女人的存在,他每次心动的时候,都会在心底涌起不休不止的愧疚感。 他看了看表,时间刚好到了九点,他开始起身出门。 他选择去苏眉家谈管委会人事编制,而不在办公室里谈,他是担心走漏风声。这次人事变动,涉及到所有人的未来去向。估计在徐达夫书记说过要将工业园区升格开始,全县人的眼光都在盯着管委会的动静。 但凡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园区一升格,作为管理人员的管委会干部身份,跟着要上一个台阶。 陌然非常清楚的感觉到,在大局未定之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将会在雁南县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倘若控制不住,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这场风暴卷入到无底深渊里去。 门卫看到他过来,微微颔首,示意他从旁边的行人通道进去。 县委干部家属区,平常陌生人根本进不去。门卫似乎认识他,对于他的到来,居然没过问半声。 行走在家属大院里,陌然并不敢昂首挺胸。他现在是何县长跟前的红人,在是雁南县的风云人物,他不认识别人,别人未必不认识他。如果被人看到他去了苏眉家,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话题。 好在尽管才九点,家属院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人都躲在家里吹空调,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跑来外面忍受酷暑的余热。 家属小区里种了不少的大树,何县长力排众议,种了高大的亚热带风情的棕榈树,树叶婆娑,高挺入云。 他低着头疾走,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直到他站在苏眉的房门口,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他没按门铃,也没去敲门,而是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我到了。” 信息刚发出去,听到屋里一阵碎乱的脚步声,随即门悄无声息打开,他没看到屋里的人,只感觉里面伸出来一只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屋里清凉如春,客厅里的落地大空调正使劲往外冒着冷气。他这一路过来,既紧张,又热,全身的汗如雨下。被空调一吹,顿时全身的毛孔倏地收紧,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苏眉浅笑嫣然,她已经换了一身居家女人的服饰,显得干练而处处透着居家女人的魅力。 他接过苏眉递过来的一杯水,仰头喝下,顿时遍体冰凉起来。这杯冰水恰到好处,把他原本慌乱的心压住了。 “吃了没?”她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含笑问他。 陌然嗯了一声,扫视一眼客厅说:“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不怕?” “我怕什么?”苏眉微笑道:“习惯了。” 陌然就哦了一声,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你来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苏眉似笑非笑地问。 “我怕什么?老子又没干坏事。”陌然梗着脖子说:“我来同事家窜个门,还怕别人说吗?” 苏眉不接他的话,反问他:“没人看到?” 陌然想了想说:“应该没有。”突然咧开嘴笑,说:“我怎么感觉我们像做地下工作的人一样,偷偷摸摸的,好刺激啊!” 苏眉白他一眼道:“你以为不是?我是个单身女人,单身女人逗闲话,这道理你不懂?” “我也是单身男人啊,我就不怕闲话。” “你与我不同。”苏眉微微叹息着说:“你是男人。” “哪里不同了?”陌然奇怪地问。 “男人单身,有点故事也是风流。女人单身,有了闲话,就是淫荡。”苏眉咬着下唇说:“我们女人,活着就比你们男人累。” 陌然恍然大悟般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确实这样呢。” 苏眉就浅笑,问他:“你来我家有事?” 陌然迟疑了一下,他没直接说出来,反而说:“我来看看你,不行?” “我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天天在单位,你都应该审美疲劳了。” 陌然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说:“我是你领导,领导关心下属,不应该吗?” “应该!”苏眉在他对面坐下来。她穿着的是居家短裙,这一坐,裙子自然就缩了上去,将她一双白腻丰满的大腿都露了出来。男人都有偷窥欲,只是掩饰的方式不同。陌然的眼光便被吸引过去,一撇之下,似乎隐隐看到她粉红色的内裤。 他这一撇,被苏眉尽收眼底。她脸上一红,悄悄想将短裙往下扯,企图遮盖她流泻出来的无限春光。 无奈短裙太短,她只好将身子侧过去,让他只能看到她交叠起来的腿。 陌然暗暗咽了口唾沫,刻意避开她的身子。 苏眉眼掩着嘴笑,低声说:“陌大主任,恭喜你升级了。” 陌然愁眉苦脸地说:“我来,就是为这事。” 他将何县长的意思说了一遍,当然,他没说这是何县长的意思,说完后问苏眉:“你觉得,我们管委会应该怎样调整最好?” 苏眉沉吟半响,摇摇头说:“谁都动不得。你想想,动上撞额头,动下撞膝头。在管委会的人,没一个人是没根基的。相反都是根基深得很的人。我跟你说,在管委会里,真正没根基没靠山的人就两个。” “哪两个?”陌然好奇地问。 她微笑着看着他,轻声说:“你我。” 没容陌然继续质疑,苏眉分析道:“你别以为何县长就是你的靠山,如果你这样想,你就太天真,太幼稚了。” 陌然狐疑地问:“何以见得?” “你只不过是何县长利用的一个工具。”苏眉说:“陌然,你想想,如果你没有瑶湖集团这个资源,你会有今天吗?” 陌然想想也是,被苏眉说中心事,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现在的雁南县都以为他是何县长的红人,谁也不敢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何县长为什么要用你?你是他需要的政绩,他要往上走,就必须得拿出来让人信服的政绩出来。何县长本身也是不甘平庸的人,从他以一己之力将县城搬迁子虚镇,我就感觉到他是个做大事的男人。可是搬迁县城,玩的都是花钱的事。他还得证明自己有能力花钱,更有能力创造经济效益。而你,恰恰就是他最合适的人选。” “还有,他启用你,给人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风格,让其他干部都感觉到跟着他走,前途一定明朗灿烂啊!” 苏眉娓娓而谈,仿佛什么事都被她看透了一样。 陌然被她说得心情杂乱至极,低垂着头半天不出声。 苏眉抿着嘴笑,说:“陌然,你来找我谈这些事,都是何县长交给你的任务吧?” 陌然也不想隐瞒了,微微点了点头。 “何县长办事,就是高人一等。”苏眉叹道:“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你,得罪人的事让你站前台,这就是高明啊。” 陌然丧气地说:“没办法,谁叫我是个没根底的人。我要不做,岂不是不给何县长面子?那样我死得更快,死得更彻底。” “做了,你也死得快,死得彻底。” 陌然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眉笑道:“何县长再能,毕竟在雁南县。他的关系都在省里,这就好比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样。别看何县长表面处处与大家为敌,其实他是以进为退,处处在为自己设防。你再想想,要是全县干部都反对他,常委会上通不过,他能做什么?” 陌然一想也是,心底不觉感到一丝寒意。 被人利用是很没面子的事,是屈辱的事。但生活里,人与人,又何不是都存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他迟疑地问:“我该这么办?” 苏眉浅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过段时间,你就该离开管委会了。” 这句话简直是石破天惊,陌然就算有再好的定力,此刻他也坐不住了。离开管委会,他去哪?难道何县长要卸磨杀驴,将他赶回乌有村去? 苏眉似乎看破了他的惶恐,她安慰他说:“你不用紧张,离开管委会,你会有一个更好的安排。” 苏眉没继续往下说,她站起身,看着他说:“陌然,也许我的分析是错的,你不用想太多。” 陌然颓丧地说:“我懒得想,大不了老子回乌有村继续当我的村长。”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苏眉逗着他说:“陌然,你别口是心非了,别说你去当村长,现在给你一个低于管委会副主任的位子,你会心甘吗?” 陌然想想也是,妈的!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权力这东西,真的如春药,一旦沾上了,别他妈想甩手。 “就算你以后去做个村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苏眉突然换了一副温柔的口吻。她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靠着他的肩头,拉过他的手握着,叹口气说:“其实我们女人,并不需要男人做大官。我们只需要片刻的温柔就好。” 陌然心里一动,伸手揽过她来。 她乖巧地伏在他胸口,幽幽叹息着说:“陌然,我想做管委会副主任。” ” 第二百九十七章做你的女人真好 苏眉突然提出来想做管委会副主任,陌然一点也不吃惊。如果真如她说的,过不久他就得离开管委会,那么有苏眉在里面看着,他比谁都能放得心。 雁南县管委会其实就是工业园区管委会,而工业园区,就是瑶湖集团一家企业进驻。苏眉说得没错,瑶湖集团不是因为他,不会来雁南县投资。人家投进来十多个亿,他陌然不能撒手不管。可是在中国的国情上,不属于你的范畴,你要插手,就会惹来无尽的麻烦和不屑。 他不能对不起秦园,不能对不起秦老狐。也不能对不起顾亦珊。 他沉吟一番说:“我支持你,问题是该怎么做才好?” 苏眉仰起头来,莞尔一笑说:“陌然,你比谁都聪明,你就没看出来,何县长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吗?” “说说看。”陌然说,手开始不老实。如此软玉温香在怀,纵使他再正人君子,又何必压抑自己呢? 他的手按在她胸口,感受着手底下传过来的温软。不觉心神一荡,不自觉地用了点力。 苏眉浑身颤抖了一下,低声说:“你好粗暴!” 陌然嘿嘿地笑,毫无顾忌穿过她的居家小女人衣衫,直接抚摸在她峰峦叠嶂的乳上。 苏眉浅吟一声,整个人就软了,呼吸急促起来,搂着陌然的手臂说:“你勾引我!” 陌然不说话,恣意地抚弄着她,浑身燥热起来,蠢蠢欲动。 苏眉挣扎着不让他进一步往下走,抓着他的手说:“我受不了了,你别。” 陌然邪恶地笑,扪着手心里的葡萄,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 旖旎了一阵,两个人冷静下来。苏眉浑身酥软地瘫倒在他身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深情地说:“冤家!你是我的冤家啊!” 陌然搂着她,意犹未尽。 这是他接触过肉体的第二个女人。她与肖莹有着完全不同的味道。肖莹羞涩,欲迎还拒,如颤抖的小猫,低声哀鸣。苏眉不同,她像一座欲要喷发的火山一样,热情难挡。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触摸到肖莹的身体时,肖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等待他如狂蜂浪蝶一样去吸取花蕊里的蜜汁。她惶恐,期待,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让他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忘怀。 而苏眉的温存,如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欲罢不能。她如开得正艳的花儿,尽情展开花瓣,迎接着狂风暴雨的洗礼,将原本快要凋谢的青春,再一次升华成美丽。 “我是你的。”苏眉喃喃说,递上她的唇。 他勾下头去,吻在她的花瓣上。她吐气如兰,婉转出声。她已经几乎完全裸露的身体,如一条浪花里的鱼。 他们在最紧要关头都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他们现在不再有羞涩与拒绝,尽管他们并未真正融为一体,但他们都彼此能感觉到,对方都将成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要做副主任。”苏眉坐直身子,捂着嘴笑,说:“陌然,你是不是感觉到我在用色相勾引你?” “就是!”陌然嘿嘿笑道:“不过,我愿意。我宁愿被你摧毁,也不愿看着你孤独地迎风开放。” 这话多有诗意!苏眉果然被感动,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冤家!” 两个人刻意将激情压下去,继续讨论着管委会的人事编制。 苏眉说:“从何县长的想法来看,他要除的人只有一个。” “谁?” 苏眉看他一眼说:“徐文友。” “为什么要除掉他?他人不坏啊!”陌然心生疑惑。 “两个方面,一是徐文友是杨书记的人。管委会是何县长亲自打造出来的,怎么能容得下杨书记的人插手呢?二是徐文友这人善于表演,你是没真看透他。如果你看透了他,你也会将他拉进地狱去。” “老徐不至于吧?”陌然心想,老徐这人除了工作能力不敢恭维之外,无非就喜欢点女色。可是放眼天下,那个男人不是如此?就是他陌然,此刻不也在做着令人不齿的偷情吗? “你以为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东西?”苏眉微笑着说:“如果我让你认识另一个徐文友,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伪装啊。” 陌然沉默不语了,苏眉说何县长要置徐文友为死地,他在何县长例举徐文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被苏眉说出来后,他似乎能看到徐文友悲惨的下场。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拢勺,徐文友如果真的倒下了,他能不有兔死狐悲的伤感? “你如果帮着何县长拉下了徐文友,你将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苏眉分析着说:‘当然,并不是说何县长与徐文友有多大的仇,而是徐文友站队的问题。人在官场走,最重要的就是选边站队。队站对了,一辈子飞黄腾达。队站错了,灭顶之灾。’ 陌然笑道:“苏眉,你就不应该还想着当官,按你的分析,我觉得你不如开一个官场咨询公司,生意一定火爆。” 苏眉掩嘴而笑。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盆切好的西瓜,拿了一块递给他说:“下午下班时买的,很甜。” 陌然想要接过来,又被缩回去手。她拿着西瓜递到他嘴边,柔声说:“让我来伺候你,我的皇上。” 陌然只好张开嘴,接着她送过来的西瓜,咬了一大口。 西瓜有籽,他四处张望,想找个吐籽的地方,没料到苏眉将自己的嘴唇递了过来,舌头一绞,接了过去,吐在自己手心里,端详一番说:“陌然,这是你的种子,我要种下来,看能不能结出一个小西瓜。” 这也太暧昧了,简直令人不能自拔。 陌然觉得尴尬了,他说:“我自己来,这样我怕受不了。” “就是要你受不了。”苏眉魅惑地笑,又将西瓜递过来。 两个人吃一块瓜,你一口,我一口。每一口过后,苏眉都会将陌然的的西瓜籽用嘴含了过去,这让陌然感觉到人生最大的快意,不过如此而已。 吃过了西瓜,苏眉又去端了水来给他洗手,看着她柳腰款款,浅笑嫣然,陌然猛地一把搂过她来。她猝不及防,把手里端着的水盆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惊人的响声。 两人同时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陌然弯腰抱起她,径直往卧室走。 她不再挣扎,安静地躲在他怀里,双目微闭,羞态万千。 一番云雨过后,陌然如一条筋疲力歇的鱼,仰面八叉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苏眉伏在他胸口,不时用小舌头舔着他。 这是她由来已久的渴望,她感受到了做女人久违的幸福。她的滋润让他流连难返,他在耕耘的快乐中,享受女人的无尽温柔。 “陌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她娇羞地笑着说,用手去摸他的脸颊。 陌然轻轻嗯了一声,爱怜地看着她。 “做你的女人真好!”她由衷感叹着说:“你让我懂得了做女人的妙处。” 陌然摸着她的身体,自负地笑,说:“苏眉,我是你什么人?” 苏眉想了想说:“情人。”紧跟着她笑道:“我只需要你做我的情人,永远的情人。我会是你最好的情人。” 陌然惊异地看着她,他以为她会说出,她是他的老婆,她要做他的老婆。没想到她居然说自己愿意做他的情人,而且还是一生的情人。 他惋惜地问:“你不嫁人了?” 苏眉坚定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不会再嫁人。以为男人除你之外,再没人能让我去爱。” 陌然长叹一声。 苏眉莞尔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亏欠了我呀?” 陌然老实点头。 “哪你让我做管委会副主任吧。”苏眉再次提出心里的想法。 陌然沉默一会,低声说:“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推你上来。” 苏眉嘤咛一声,张开双臂搂着他说:“陌然,不许忘记我。” 要推苏眉上来,就得先将徐文友拿下去。可是拿徐文友,又岂是一句话的事?徐文友是杨书记的马仔,何县长都没拿下来,他陌然能吗? 他毫不迟疑地把顾虑说了,苏眉淡淡一笑说:“拿下徐文友,不用费吹灰之力,你听我的安排就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夜宵摊偶遇孟夏 何县长没来催陌然要人事表,陌然也装作忘记了这回事。 倒是杨书记,主动让徐文友和他一起去市里开会,说全市经济干部大会上,他需要作工业园区经验工作推广发言。 陌然感到很意外,工业园区一直是何县长在亲自抓,杨书记几乎不插手,怎么到了市里开会,反而是他去介绍经验呢? 徐文友神秘地告诉他说:“这是市里领导指定的,一定要让杨书记去发言。” 陌然不自觉地溜出一句话:“杨书记他都知道吗?” “不是有你吗?”徐文友嘿嘿笑着说:“是我推荐你的。我告诉了杨书记,工业园区的任何工作,除你此外,没人能讲得清楚。” 陌然不禁汗颜,徐文友这是赶鸭子上架。并非他说不出个头头道道,只是他觉得,如果越过何县长把底细全部交给杨书记,那么他在何县长的眼里,岂不是个叛徒? 徐文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说:“放心吧!这次徐书记来视察,他的话里有意思,你没感觉出来?” 陌然摇摇头,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杨书记不会退了,他一定会去市人大。”徐文友轻轻舒口气说:“只要杨书记在位,大家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啊。” 陌然不想跟着他感叹,不管谁在位,对他似乎都没太大的影响。他是个做实事的人,工业园区在他手里要发展,要变样。而且他还有个私心,他回来做了那么久的村长了,还没对乌有村有丝毫的贡献。 下午跟着杨书记去雁南市,陌然走之前,还是给何县长打了电话。 何县长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去吧?去吧!怎么去?去了该怎么做?何县长没给他任何指示。这让他暗自着急,想了半天没个头绪,只好去叫了苏眉进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苏眉也是两个字“去吧”。 陌然急道:“苏眉,你想我怎么做?就去吧两个字打发我?” 苏眉笑眯眯地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少说。市里开会,又不是我们雁南县一家,没那么紧张的。杨书记去开会,只是走下过场,目的就是展示雁南县的成绩。让他下一步的晋升作铺垫而已。” 有了苏眉的分析,他心里稍稍有了底。 会议安排在雁南宾馆开,全市几乎所有县委书记都到齐了。陌然这才明白,为什么是书记来,而不是县长来。 这一届的换届,有将近一半的县委书记要动,不是到龄退下来,就是升迁到其他地方去。杨书记这样到龄要退的不少于三个,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见了面,各自感叹唏嘘不已。 晚上杨书记老朋友聚会,陌然和徐文友闲着无事,一起从宾馆出来,准备去夜宵摊上吃点东西,喝点啤酒。 雁南市的夜宵很有特色,专门辟了一条街,沿河一路排开去,不少于上百家。雁南市的人也很可爱,白天可以一整天不吃东西,但到了晚上,一定要呼朋引伴去河边喝啤酒,吃小龙虾。 陌然和徐文友到的时候,整条街已经沸腾起来了。但见街上人来人往,红男绿女,川流不息。一条街都充溢着香味,吸引着夜幕下逐味而来的饕餮君子。 他们好不容易找了张空桌,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喊:“姐夫!” 陌然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孟夏与一帮年轻人围在一张桌子旁,看着他嘻嘻地笑。 徐文友笑道:“美女啊,艳福不浅。” 陌然知道他的秉性,徐文友这人好色成瘾,只要是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天姿国色的。而且他这人有个病态,就是饥不择食。但凡只要是女的,他都想据为己有。不过,徐文友有一条还是让陌然佩服,就是他不管如何色,却从不吃窝边草。要不,像苏眉如此国色天香的女人,早就被他压在身下了。 孟夏笑吟吟过来,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陌然问:“姐夫,你来市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陌然笑道:“我又不知道你在。” “是吗?”孟夏吃惊地看着他,夸张地摇着头说:“你呀,真不会关心人。我现在在文化局这边排练,国庆时要参加全省汇演呢。” 陌然哦了一声,对于孟夏,他从心底有丝惧怕。孟夏属于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敢爱敢恨,他怕自己会陷入到她的温柔里去不可自拔。 “姐夫,我姐呢?”孟夏问,从桌子上陌然的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来,徐文友倒是很机灵,忙不迭地去帮她点火。 陌然沉着脸说:“女孩子抽烟不好,何况在大众广庭之下。” 孟夏吐出一个烟圈,不屑地说:“按你的说法,在家偷偷抽就可以了?” 陌然被她一奚落,顿时无语。 徐文友舔着笑脸说:“可以抽,怎么不能抽了?女孩子抽烟看起来多文雅啊,多有气质啊。陌然,你就是老思想,封建!” 孟夏看了一眼徐文友,笑道:“这位大叔说得对。” 徐文友听孟夏叫他大叔,忙着解释说:“其实我年纪不大,我只是未老先衰嘛。” 孟夏咯咯地笑起来,使劲盯着他看,摇着头说:“男人最怕未老先衰,你完了,人生没希望了。” 这下徐文友气得一张脸都变紫了,讪讪地说:“得试过才知道咧。” 看着他们的口舌之争,陌然觉得无聊至极。且徐文友作为一个年长的人,说话没分寸,想沾孟夏的便宜,这让他听起来感觉很恶心。 孟夏没理会徐文友,悄声对陌然说:“老费这家伙也跟来了。” 一提起老费,陌然顿时来了兴致。这狗日的说要投资,怎么话说完了,牛皮吹过了,人就没影了? 他赶紧问:“在哪?” 孟夏苦笑着说:“老费这家伙真让人烦,我来市里,他跟着来市里,天天住宾馆,眼一睁开就去文化局看我排练,真是烦死了。姐夫,你有什么办法,把他从我身边赶开他吗?” 陌然笑道:“人家是爱你入骨了,你要晓得珍惜。” 话音未落,孟夏猛地抬起脚,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指着不远处说:“你看,他在哪呢。” 陌然顺着她的手往一边看,果然看到老费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边,正笑眯眯地往这边看。看到陌然往他那边看了,赶紧低下头去,装作没看到他们一样。 陌然心里想笑,这个死老费,追女孩子追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奇葩了。于是起身往老费那边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喊:“老费!” 老费这才抬起头来,讪讪地笑。 陌然指着孟夏那边说:“走,一起过去。” 老费摇摇头说:“我不敢,孟夏骂人。” 陌然笑道:“你想娶人家做老婆,骂几句怕啥?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吗,叫打是亲,骂是爱啊!” 老费闻言,惊喜地撸起袖子,欣喜地问:“老陌,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看看,这都是孟夏掐的。” 老费的胳膊上淤青了好几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怎么掐你了?”陌然皱着眉头问。 “她不让我跟着她。”老费咧开嘴笑,说:“可是我一天看不到她,心里难受啊,就像有只小手在心里抓挠一样,难受啊难受。” 陌然不由分说,一把拖了他,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给徐文友介绍说:“外国朋友,叫老费。” 徐文友赶紧起身,与老费握手,赞叹道:“你们外国人,果真与我们不同,看看,多标致。” 老费算不得标致,但绝对不丑。他们阿拉伯国家的人,其实与中国人在血缘上多少有点相似。不像欧美人,白皮肤,蓝眼睛,一头卷发,看起来就善心悦目。 刚好孟夏那一桌在喊她,孟夏便起身说:“你们坐,我过去了。” 陌然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是什么人啊?” 孟夏往那边看了一眼说:“导演啊,都是文化人呢。” 陌然一听文化人就反胃,他不屑地说:“什么文化人?一群臭虫。” 孟夏的脸顿时拉长了,一边的老费乐不可支,笑嘻嘻地说:“对啊,就是一帮臭虫。” 孟夏瞪了老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蛋!” 老费困惑地说:“没蛋,怎么滚?” 孟夏加了几个字,骂道:“滚你妈的蛋!” 说完,昂首挺胸回去了她那一桌。 陌然顺便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孟夏嘴里说的导演,就是个小男人,头上居然扎了一个马尾,束在脑后,不伦不类的,看起来就令人反感。 他们那一桌有七八个人,除孟夏之外,还有两个漂亮的小姑娘,紧挨着扎马尾的小男人坐,样子看起来无比虔诚。 陌然突然冒上来一个想法,他想去打他一顿。于是对老费说:“老费,你想不想打架?” “打架?”老费狐疑地看着他。 陌然指着马尾男人说:“那个人妖,你想不想去捶他一顿?” 老费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低声说:“老子早就想揍他丫的了。” 老费居然来句国骂,这让陌然无比开心,他看着老费说:“你不打他,孟夏就会被他抢走。你没看到他色眯眯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孟夏吗?” 老费被陌然逗得义愤填膺起来,站起身来就往他们那边走。 第二百九十九章争风吃醋 老费蹬蹬地往孟夏那桌走去,陌然怕出事,紧跟着他。 孟夏看到他们过来,先的惊讶,然后看到老费杀气腾腾的样子,惊讶立马变成愤怒。她没等到老费走到桌子边,一下站起来,指着老费吼:“你想干嘛?” 老费是个典型的草包,在孟夏面前看来就是个怂包。被孟夏一喝,他自己的腿先抖起来,哭丧着脸说:“打架。” “跟谁打架?”孟夏挡在他面前,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老费不敢去推开她,绕着她走,被孟夏一把逮住,恶狠狠地说:“老费,你敢胡来,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老费咧开嘴笑,说:“老婆都要被人抢走了,我还要屁面子。” 孟夏哭笑不得,眼睛来看陌然,说:“姐夫,是你故意的吧?” 陌然摊开手说:“怎么可能?老费是国际友人,我可不敢乱来。” 老费还要往桌子跟前凑,被孟夏死死逮住,突然哀求着说:“老费,听话,别胡来,好吗?” 他们这边吵着,桌子边的几个男人坐不住了。老费口口声声打架,而且目标直指他们而来,这样的挑战不接受,在女孩子面前多没面子? 扎马尾的导演就起身过来,手里拎着一支空啤酒瓶。他轻蔑地扫了一眼老费,伸手将孟夏往身后拉。 陌然注意了他一下,一看就知道这马尾男人是虚张声势。或许是夜生活过度了,他走路的一双腿,明显的步履轻浮。 “滚!”马尾男人吼:“外国猪是吗?老子专打外国猪。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我天朝撒野,找死是不?” 老费被他一通怒骂,顿时哑了口。 陌然心里来气,说:“喂,朋友,说话礼貌点。亏你还是文化人,怎么一张嘴吐出来的都是臭不可闻的话?” 马尾男人转头来看陌然,陌然身材高大结实,显然与他不是一个路数。他思忖如果与他动手,吃亏的必定是自己。他本想退缩,但想到身后还有几个男人,还有几双女人的眼睛在盯着,这面子丢不得啊。 于是他说:“兄弟,不管你的事,你站一边去。” “是吗?”陌然冷笑着指着老费道:“知道他谁吗?” 马尾男人不屑地说:“一条外国猪而已。” “住嘴!”陌然怒喝道:“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一出口全是大粪?你这种人,简直侮辱了斯文二字。” 马尾男人楞了一下,随即呵呵地笑,他将手里的空瓶子在空中挥舞着说:“朋友,你是真想搞事了?” 陌然冷笑道:“搞你一下又何妨?” 眼看着剑拔弩张,一场打斗在所难免,孟夏的一张俏脸都急得白了。她死死拖着老费的手不放,一边恳求着陌然说:“姐夫,我们不闹事,都回去,回去吧。” 老费被孟夏抓着手,这家伙居然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温柔让他忘却了眼前就要发生的打架,他深情地凝视着孟夏,小心地说:“你叫我们回,我们回。” 孟夏松了一口气,放开老费的手,又将陌然推转了背,低声说:“两位爷,别闹事,我们打不过人家。” 老费与陌然对视一眼,还是转身往回走。 才走几步,听得脑后一阵风声,陌然不自觉地头一偏,一个啤酒瓶就狠狠地砸在他肩膀上。 他吃了一惊,转头就看到马尾男人恶狠狠的杀气。 他心里的怒火砰地冒起来,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马尾男人的肚子上,他根本无法站稳,蹬蹬地往后退,直接就撞到他们的桌子上,将一张桌子撞得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有人惊呼出声:“打架了!” 马尾男人一跤跌在地上,桌子上的酒菜倒下来,淋了他一身。 他怪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抓了一条塑料凳就冲过来。 真动手了,老费却吓得浑身哆嗦了,他直往陌然身后躲,叫嚷着喊:“报警,报警,打110.” 陌然没空理会他,马尾男人这一脚似乎还没让他吃够苦头。他依旧虚张声势地要冲,被他同来的两个女孩子死死拖住。 马尾男人跳起脚骂:“狗日的乡里狗,想在雁南市撒野,找死吧你。” 陌然冷笑着看着他表演,等他骂完了,伸出一根手指说:“小子,口上积点德,出门不吃亏。” 马尾男人又冲同来的几个男人吼:“你们都瞎了吗?没看到老子被人欺侮了?给我上啊!打死我负责。” 几个男人犹豫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下马尾男人愣住了,他甩开两个女孩子的手,指着孟夏说:“你,不要再来排练了。我宣布,枪毙你的节目。” 孟夏一听,顿时差点哭起来。 她想去求马尾男人,马尾男人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指着陌然说:“你等着,老子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他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打了一通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陌然说:“有本事不要走。” 陌然笑道:“谁走谁是畜生。” 他回到徐文友的桌子前,徐文友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正坐立不安。 “上菜!”他喊。 夜宵摊的老板舔着笑脸过来,小声地说:“兄弟,你走吧,等下他真叫来了人打一架,我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啊。” 陌然安慰他说:“老板,放心,损坏了东西,我赔。我倒要看看,他家伙有多大能耐。” 徐文友小心地问:“还吃?走吧,我可吃不下去了。” “怎么不吃?老子非吃不可。”他叫老费坐下来,拍拍老费的肩膀说:“等下他们来打架,你避开一点。伤了你这个国际友人,我可担待不起。” 老费嘿嘿地笑,说:“兄弟有难同担,有福共享。我老费怎么能躲开呢?老陌,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全然不顾气得一张脸都绿了的马尾男人,以及惶恐不安的徐文友,和快要哭出来的孟夏。 看热闹的人眼看着没热闹可看了,逐渐散了开去。夜宵店又恢复了马嘶人叫的热闹。 服务员送了菜和酒上来,陌然打开瓶盖说:“老徐,老费,每人一支,包干到底?对瓶吹!” 老费嘿嘿地笑,说:“我陪你吹。” 徐文友心有余悸地说:“陌然,你的心也太大了吧?你还喝得下?人还没走呢,等人呢。” “让他等,老子倒要看看,他叫了什么功夫大师过来。”陌然不屑地说:“老徐,你要怕,先回去。” 徐文友想走,又不好意思走。他如果丢下陌然就这样走了,以后传出去,他徐文友还有面子吗?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从雁南县出来的人,到了外地,就是家人,是亲人,要抱团取暖。 “你呀,无心无肺吧。”徐文友感叹着说:“陌然,算我求你,我们不吃了,走。” “走哪去?”陌然似笑非笑地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文友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可不是我们雁南县。” “没有那个地盘是谁的!”陌然严肃地说:“老徐,真的,你先走。我没事。” 说着,举起酒瓶子,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孟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子,哭丧着脸说:“你们,把我害苦了。” 第三百章宾馆现花红 陌然他们安然喝酒吃菜,快吃完了,还没看到马尾男人叫人来,老费便转头去看马尾男人,看了好半天,转过头来对陌然说:“老陌,人呢?” “哪个?”陌然漫不经心的问。 他已经喝了三瓶啤酒,肚子里全是水。陌然的酒量,本不是几瓶啤酒就能搞定的。但今天三瓶下去之后,他居然感觉到了微微的醉意。 突然萌生的找人打一架的心态,是他感觉这段时间的压力太大了,他需要释放。 从当上乌有村的村长开始,他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人生就像过山车一样,他突然被抛到顶峰,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雁南县管委会副主任。可是苏眉那天的一段话,又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还在过去,他的心就如湖水一样的澄明。他本来就想做个简单的男人,赚钱养家,结婚生子,无欲无求。事实上他也一直在这样做。比如在瑶湖集团,他做技术主管的时候,每日潜心研究着各类机械。后来被秦园提升为厂长后,他也没觉得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安静过着日子,与世无争。 一切都出在回乌有村选举这件事上。他是个孝子,不想让爹失望,因此回来选举一场,并不想选上。然而生活总是无处不在的开着玩笑,他无心插柳的举动,反而促成了让他从此改变命运的举动。 当村长并不是件很大的事,问题是出在当了村长后,他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他感觉到应接不暇。至于坐着直升机到县里当干部,这是他在大学毕业那年就绝望了的。 齐小燕倒卖文物被抓,齐猛涉嫌杀人被抓,雪玲和老四因为无法忍受贫穷愤而杀人和自杀,以及县里干部尔虞我诈的官场的文化,让他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他多想回到过去,做一个平凡的打工人,安静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多好,可是现在的他,能回得去吗? 他想发泄,想释放,哪怕是被别人打一顿也好哇。所以,他在怂恿老费找人打架时,其实更多的是他自己想要打一架。 老费不放心的又转头去看,这次他看了很久。直到确信没看到马尾男人,他才肯定地说:“他跑了,跟我们打架的人跑了。” 陌然跟着转头去看,果然马尾男人坐着的凳子已经空空如也。 桌子已经被重新摆好了,桌子边又坐上了一群陌生的面孔。 陌然骂了一句:“狗日的,真没用。” 孟夏苦笑着说:“你还真想等着人家叫人来打一架啊?” 陌然不屑地说:“打一架又怎么了?会死人?” 孟夏不语,低头玩着面前的筷子。她不喝酒,也不吃菜。不管老费如何献殷勤,她丝毫不为所动,微微蹙着眉头,一声不响。 陌然知道她心里难受。马尾男人的话,让她的希望完全变成了绝望。 孟夏似乎天生就是个跳舞的胚子,她的容貌与身材的比例,是舞蹈界千年难逢的奇才。孟夏从小就喝玫瑰花露长大,沐浴也会加进去一些她冬天精心收藏起来的雨水雪水。因此她的皮肤与常人不同,恍如吹弹得破的娇嫩。她天生对舞蹈艺术有悟性,任何舞蹈只要她看过一遍,必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她并没接受过任何的舞蹈训练,但她的舞姿,却令科班出身的人也望尘莫及。 做一个舞蹈演员是她的梦想,她在县文艺调演上暂露头角,县里积极推荐到市里,准备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训练后,让她代表雁南地区参加全省三年一届的地方文艺汇演。孟夏明白这次汇演的重要性,过去有多少如她一样的女孩子,因为在汇演上而一鸣惊人,从此改变了命运与人生。 可是,陌然和老费的出现,将她的梦想撕得支离破碎。她知道,要再想完成梦想,她要付出的将是不可忍受的屈辱。 夜宵吃完了,还不见打架的人来,陌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徐文友主动去买了单,喊着陌然返回雁南宾馆去。 陌然放心不下孟夏,问她:“你住哪?” 孟夏咬着下唇说:“文化馆的宿舍。” “不去了。还去干嘛?”陌然说:“跟我们走。” “跟你去哪?”孟夏犹疑着问。 “我们陪杨书记来市里开会,在雁南宾馆开了房。要不,多开一间给你。” 徐文友请说陌然邀请孟夏去宾馆,也在一边游说说:“是啊,你还去干什么呢?那个阴阳人都说枪毙你的节目了。不去了,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我们不受阴阳人的狗屁气。” 孟夏还没答应,老费大着舌头说:“去我哪,我租了房,两室一厅的,很漂亮。” 孟夏呸了一声说:“滚!谁跟你走?” 陌然想笑,老费在孟夏面前就是个贱胚子,她越骂,他越高兴。或许是他还记着陌然上次跟他说过的话,打是亲骂是爱啊! 四个人各自心里埋着鬼胎,还是孟夏自己做主,说跟陌然回宾馆。 老费也跟着要去,被孟夏又骂了一顿,只好讪讪地说:“我明早来,请你们喝早茶。” 老费失意先走,陌然不忍,轻声责备孟夏说:“孟夏,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费这个人,我看还真是好人。以后,你少骂人家。再怎么说,人家千里万里来我们雁南县,是客人啊!” 孟夏不屑地哼了一声,皱着眉头说:“我一看到他就心烦。” 陌然笑笑,没往下说,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让孟夏坐了副驾驶位,他和徐文友钻进后排,让司机去雁南宾馆。 车到宾馆大堂门口,陌然正要下车,抬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车头一闪而过。赶紧定了定神去看,发现果然是花红,一个人飘然进了宾馆大堂。 花红的突然出现,让陌然迟疑着要不要与她打招呼。 徐文友似乎也看到了花红,他的笑有些尴尬,说了一句:“要不,我们去河边转转?” 陌然想了想,拿了房卡给孟夏,让她自己先上去。他和徐文友去河边吹吹风,醒醒酒。 孟夏不明白他们的意图,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上去,被陌然催促道:“你就在我们这间房歇息,等下我们回来再开。” 陌然和徐文友其实是每人一间房,来市里开会,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住一间房。县委办公室不在乎这点小钱,给他们每人开了一间。不过,因为来开会的人多,单间不够,因此陌然拿着的是双人间。 看着孟夏进去了,徐文友才说:“走吧,吹风去。” 陌然心里一直有着疑问,为什么徐文友看到花红,突然提议要来河边吹风。徐文友可不是个文艺男,或者说,他对生活的最大追求,就是吃饱饭,穿好衣。根本不顾的享受生活。比如吹风这般诗情画意的活,徐文友会感觉百般无聊。 车在河边停下,两个人下了车,茫然好一阵,才迈步上风光带。 雁南市这几年搞文明城市创建,花了巨资搞了两件事。一是将风光带修缮一新,栽种了奇花异草,铺设了花间小道,建造了几座亭台楼阁。二是将沿河的房子,搞了亮化工程。晚上灯光一起,恍如上海外滩一样的虚幻繁华。 防洪堤边修了栏杆,都是汉白玉的石材,既厚重,又美观。 陌然和徐文友靠在栏杆上,看河面波光粼粼,亮化工程的结果,是将一条湘水河衬映得灿烂辉煌。 陌然试探地问:“花经理也来开会吗?或者是来会朋友?” 徐文友笑了笑,没做声。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支递给陌然,自己先点上,看着满河的灯光说:“我们可不关心这些事。” 陌然惊异地说:“怎么能不管?她的公司要承建园区项目,到现在还没落实下来。究竟该这么办。” 徐文友叹道:“陌然,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看起来说是管委会副主任,权力熏天,其实,在我们上面的领导,谁会把我们当作一回事?” “你是说,我们可以不管?”陌然狐疑地问。 “就算想管,也得管得住啊。”徐文友笑眯眯地说:“陌然,我们算是老兄弟了,有些话,我们只可以听,不能说。有些事,我们只能看,不可发表意见。还有一些人,我们就算看到了,也一定要在关键时刻选择暂时性的失明。” “你是说花经理?”陌然好奇心顿起,笑嘻嘻地说:“我要选择性失明?” 徐文友呵呵一笑,并不反对。 陌然想了想,又试探地问:“老徐,你的意思是,花经理来雁南宾馆,与杨书记有关?” 徐文友赶紧摆摆手说:“你莫乱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陌然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老徐,你的意思是,花经理是杨书记的情人?” 徐文友被他一逼问,人就慌乱起来,紧张地看看四周,低声说:“陌然,我刚才都说了,有些话,我们只能听,甚至有时候听都不行,只可意味就好。” 陌然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杨书记一再指示,园区基建工程必须交给本地企业,言下之意就是花红的顶梁房地产公司。过去他只听到一些传言,说杨书记是顶梁公司的股东,没想到花红还是他的情人。他想起花红在她房间诱惑自己的情节,不禁脸色悄悄发烫起来。幸亏自己把握住了,要不,他与杨书记都要成了连襟了! 徐文友没发现他脸上的变化,他将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一点火星在夜空里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在湘水河面上。消失不见。 “杨书记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徐文友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在前途与利益面前,是男人,都会选择前途。杨书记也不例外,你等着吧。” 第三百零一章推荐 陌然无心之过,窥破杨书记的秘密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入到烦恼之中。 杨书记将近七十岁的人,却还拥有花红这样魅惑的女子,是权力的力量,还是人格的魅力,他一直想不透彻。 何县长从他跟着杨书记开完会回来,一直没找过他。办公室主任来过几次,说园区的建设必须马上开工。特别强调说,这是上级领导的意思。 办公室主任嘴里说的上级,陌然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何县长。但何县长却不给自己说,而是通过办公室主任的口来传达,难道何县长对自己有看法了? 这种想法一产生,他就开始觉得惶恐。似乎感觉背后发冷,有一种不可预料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靠拢。 秦园与曾老甚至没来雁南县,他们在雁南市里就停止了对项目的督查。徐达夫书记聆听了曾老的教诲后,亲自带人去雁南县走了一圈。这一圈走下来,情势似乎隐隐发生了改变。 首先表现在何县长身上。何县长过去风风火火,每日忙得仿佛脚不沾地。他狠抓全县经济发展布局的同时,亲自下令在全县范围内开展轰轰烈烈的严打活动。但严打在徐达夫书记的亲自干预下,无疾而终。 严打小组当日宣布解散,邢副局长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给陌然打电话说,兄弟,这次兄弟我差点就栽在你手里了。 陌然带着怨气说,邢局,你的报复也来得太快了,没意思。 邢局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了一句话,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齐小燕肯定出不来,陌然除了心里隐隐的痛,他再也无能为力。打了雷爷,得罪了雷蕾,其实就是得罪了邢亮。邢亮这人是靠老婆一家子活着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老丈人在背后的支持。要不,他一个农村娃,工作干得再好,想做到雁南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宝座,几乎是痴人说梦。 邢亮看来超过他预想中的机智,他不但将五十万退了回来,还与大哥陌天结算了装修费用。钱是许子明送到大哥手里的,许子明说,邢副局长是按照市场最高价结算的,而且还加了一点钱,说是辛苦费。 邢副局长这一路忙完,对陌然的愧疚就开始烟消云散。 陌然没去管他,毕竟他公安局的能量,最多只能吓唬一下老百姓。真正遇到有实力的人,他们连碰都不敢碰。 还得说到何县长身上来。何县长在徐达夫书记离开雁南县后,第二天就去了神女峰,一连在山上呆了三天,音讯全无。 雁南县重新回到了杨书记时代,杨书记也满面春风,一改过去“一退之后万事休”的状态,开始过问起各项工作来。 县委开了两天的常委会,杨书记在会上公开说,一切都在党的领导之下,任何超越党组织的行为,都是不可理解和不被饶絮的行为,轻则组织纪律伺候,重则司法机关介入。 杨书记的话很重,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话外之音。明白点说,从现在开始,全县所有工作都必须得经过杨书记同意,否则,就是违纪违法。 这次常委会没任何人列席,会议始终处于保密状态。 陌然知道的消息,是县委常委,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透露给他的。吴太华将他叫到子虚镇去,聊了半天,转了一个很大的弯,终于吐露了他的想法。乌有村村支书和村长要易人,希望陌然积极推荐合适人选,镇里会尊重他的意见。 陌然顿时感到怅然若失,做了不到一年的村支书要换人,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在他的感觉里,总觉得做个村长和村支书来得实在,不像他现在的管委会副主任,老是感觉脚底下踩不到实地,虚无缥缈一般。 镇里突然要将他的村长位子拿下去,说起来也不奇怪。他既然担任了县管委会副主任了,基本没时间去处理村务,村务看起来不多,其实挺复杂。而且稍微处理不周,就有可能引起群体性事件。 这是很多领导干部最不愿意也最怕看到的结果。老百姓安居乐业,不闹事,不上访,是他们宁愿求神拜佛去求,也不愿意看到在自己的任上乱。 陌然沉吟一会说:“吴书记,镇里的决定,我坚决服从。只是乌有村现在情况复杂,我想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吴太华书记哈哈大笑,说:“陌然,你现在可是县级干部,村里这点屁事,还需要你亲自动手?放心,没事的。” 陌然的担心,来自于河边的土地。陌家爹在儿子做了县里干部后,威风八面了一段时间。通常的社会情况是,只要有人在政府部门做官,家属都会得到别人的尊重。而且还有不少的人,把自己的冤屈或者想法,通过家属传递到干部耳朵里去,期望有个意外惊喜。 陌家爹得到消息说,乌有村现在分成两派,一派以李家为主,力举卖掉河边的土地,洗脚上岸,做新一代的社区居民。另一派以齐家为衡心,坚决反对卖土地。 两派已经吵过好几次,但因为没有陌然的意见,一直没有下文。 吴太华书记似乎懂得他的用意,他笑眯眯地说:“陌然啊,有些事,别说给你一段时间,就送给你无限时间,你未必可以决定下来。很多东西,都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如放手让他们去做,归根结底,这是党的天下,任何人都不可以胡来。” 陌然心里轰然一响,吴太华书记说得没错,他的话与徐文友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他说:“吴书记,既然镇里相信我,我就推荐一个人吧。” 吴太华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好,你说,我们研究。” “肖莹。”他咽了口唾沫,庄重地说:“肖莹来做乌有村的支书,完全可行。她是个女的,心细。处理村民矛盾,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吴太华书记哦了一声,微笑着让他继续往下说。 陌然觉得话够清楚了,他也不继续说了,只是看着吴书记,等着他发表意见。 吴书记想了想说:“你的意见,镇里一定严肃认真地讨论研究。不过,我听说这个叫肖莹的,是组织部肖科长的妹妹。人家一个城里娃,嫁到你们乌有村来,还独守着空房,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你了解过没?” 陌然感觉到吴书记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自己与肖莹的缠绵,难道走露了风声?吴书记刻意说肖莹独守空房,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工作中接触了,觉得她这人不错。而且在乌有村里有民意基础。” 他就把自己回来竞选村长的事说了一遍,说如果当初不是弟弟陌生起了作用,他的票数未必能超过肖莹。即便这样,肖莹与他,也仅仅只有十三票之遥。 吴太华书记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并不想就此继续讨论下去。他看了看表,惊讶地说:“你看,我们这一聊,就过了饭点了。不过也好,你是县里干部,算是来基层视察检查工作。我请客,我们去张大福吃去。” 陌然没拒绝,吴太华书记是个豪爽的人,不喜欢拘泥。一出门,看到孟清书记在,就邀请她一起去。孟清书记笑道,今天口福好,有大餐吃呀,不去还真不行。 回头又看到副镇长李大霄,正推着他的小毛驴要回家去吃饭,被吴书记喊住,一行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张大福酒楼走。 张大福酒楼的名字一听就好像是个卖珠宝的,不过他店里的一道名菜—菊花羹,价格确实能与珠宝媲美。据说现在供不应求,一羹难求成了常态。 镇委书记光临,酒楼老板亲自出门迎客。 陌然和孟清书记走在后面,孟书记问他:“这段时间去看了晓晓没有?” 陌然摇了摇头,小声地说:“太忙了,我得抽个空。” 孟清书记慈祥地微笑,轻声说:“年轻人谈恋爱,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晓晓是个懂事的姑娘,陌然啊,你可要善待她。” 陌然诚恳地说:“孟书记,你放心,我陌然心里有数。” 孟清书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孟夏是怎么回事?” “孟夏?”陌然心里一凛然,前几天孟夏跟着他回来,就一直不见她有动静。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让孟清书记脸上的神色不悦了。 “听说你打了她的导演,砸了她的舞蹈梦。”孟清书记沉着脸说:“究竟是为什么,你给我说说看。” 陌然正要开口,被吴太华书记在前面喊他,说老板店里来了新货,要不要尝尝。 陌然以为是菊花羹,当即摇头说:“吴书记,拿东西我吃不下,反胃。” 吴书记哈哈大笑,说:“你想错了,这次不是给你菊花羹。我带你去看一个新东西。” 说着,招呼着陌然,跟着张大福老板,径直往后院走。 陌然在心里嘀咕,这次又是什么新货,让吴书记都兴致盎然了? 第三百零二章张大福杀蟒 张大福的老板这次弄了一条巨蟒,一看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陌然故作沉静,孟清书记早已惊呼出声。李大霄绕着铁笼子转圈子,啧啧道:“这东西,能吃么?” 张大福老板大笑道:“能吃,怎么不能吃?要是在泰国和缅甸,这东西稀松平常。农民们经常上山去挖了来,烤着吃或者煮着吃。味道胜过菊花羹啊!” 李大霄不屑地说:“他们哪些地方,苦,没东西吃。这家伙怎么说也是肉啊。” 大蟒安静地倦伏在笼子里,似乎丝毫没感觉到它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据说蟒温顺,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陌然正想着要不要亲手去触摸一下,李大霄已经捡了一个干枝,从缝里伸进去,挑逗着埋着头的大蟒。 捅了几下,不见蟒动,李大霄便撇着嘴说:“怕是死了吧?” 张大福老板认真地说:“怎么可能?虽说它走了几千里路,来的时候我还喂过它吃过一只土鸡。” 说着,伸手进了笼子,拽住大蟒的尾巴抖了抖,笑着说:“看,都还热着的。” 蟒也是蛇的一种,怎么说也不会热着。陌然知道张大福老板在骗李大霄,便怂恿他说:“李镇长,要不,你摸摸看,如果是死的,可就不值钱了。” 李大霄犹豫了一会,麻着胆子正要去摸,没料到大蟒突然翻转身来,一下将张大福老板的身体缠住了。 张大福老板开始还在笑,一边笑一边用手去辦大蟒,无奈大蟒似乎受了刺激一般,越缠越紧,几乎将张大福老板的气都要勒断了。他这才害怕起来,憋青着脸喊:“快救我。” 吴太华书记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眯眯地看着他挣扎,直到发现张大福老板的脸憋得由青到红,又从红变白了,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赶紧叫了陌然上去帮忙。 陌然也发现不对劲了,他抓住大蟒死劲往一边拉的时候,才发现凭着自己的力量,根本拉不动缠得死死的大蟒。 大蟒越缠越紧,恐惧感便蔓延开去。 孟清书记比较是女流之辈,早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吴太华书记和李大霄都赶过来帮忙,三个人拉着大蟒的尾巴,使劲想扯开。拉了一阵,不见丝毫动静,倒是张大福老板,已经被缠得站不住脚了,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得抓蛇头。”孟清书记似乎回过神来,大声喊:“打蛇要打七寸。陌然,你拉蛇头。” 陌然看一眼蛇头,心里顿时一阵发冷。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蛇这东西,无论大小,毒性一般。大蟒虽说没毒,可样子还是狰狞得可怕。特别是蛇信子,丝丝往外吐,就像一挺冒着火的机关枪,他哪敢上前? 眼看着张大福老板就要被缠得气绝身亡了,孟清书记顾不得害怕了,勇敢地上了前来,一双手掐住了蛇七寸,憋着气不动。 陌然放了手里的蛇尾巴,也去帮着掐了七寸,他手劲大,这一掐,大蟒仿佛被卡住了气,翻滚了几下身子,慢慢松开了缠着的张大福老板。 张大福老板捡了一条命,顾不得顺口气,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把刀来,照着蛇头就是一刀劈下去。 大蟒这东西通灵性,头一摆,居然没砍着。这下气的张大福老板七窍生烟,骂骂咧咧道:“狗日的,差点要了老子的命。老子今日不杀你,你就要杀了老子了。”说着,关紧了铁笼子,呼喊着伙计出来,嘱咐他去烧一锅滚烫的水来,他要活活烫死大蟒。 陌然不敢看下去,他心地善良,容不得杀生。虽说他吃肉,但这辈子还真没杀过鸡鸭之类的小动物。 他说:“张老板,这东西是国家保护动物,别乱来了。真弄死了,你犯罪。” 张大福老板本来被气得头顶冒烟,听到陌然的话,嘿嘿一笑道:“犯个毛法。这东西又不是我们国家的,是缅甸过来的。要保护,也是缅甸去保护。今日不杀它,难解我心头之恨。”他看着吴太华书记说:“再说,我不杀它,拿什么孝敬吴书记?” 吴太华摆摆手说:“算了,这东西我也不吃。陌然都说了,你杀他是犯罪,我们吃它,未必不是同犯。依我看,你不如送去动物园,放它一条生路。” 张大福老板嘿嘿地笑,刚才被大蟒一缠,他还余悸未消。此刻说话,他下意识地走远了一些,看着铁笼子叹道:“老子花钱买了个罪受。“ 吴太华书记没理他,又回到酒楼的包房里,喝了一口茶说:“陌然,要不,你现在给肖莹打个电话,让她一起来吃个饭。顺便我们也好了解了解一下她的想法。“ 陌然也没多想,就出去给肖莹打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肖莹的声音显得很慵懒,问他:“这时候你打电话,有事?” 陌然说:“吴书记请你吃饭,你过来张大福吧。” 肖莹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会,拒绝道:“我不去。好端端的,我去吃什么饭?” 陌然想把吴书记的意思告诉她,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合时宜。只有从吴书记的嘴里说出来,才会显得慎重和严肃。 肖莹不肯来,自然不行。陌然便低了声,轻声说:“不就吃顿饭吗?何况我也在。来吧,书记开口了,这个面子不给不好。” 好说歹说了大半天,肖莹终于松了口,说:“你们也不用等我,你们吃你们的,我过一会就来。” 陌然便回去说了,吴书记挥挥手说:“很好,小肖要来,我们不如多等一会。” 李大霄没弄明白状况,试探地问:“是叫乌有村的肖莹么?” 陌然点点头说:“吴书记有重要事情要与她说。” 吴太华书记笑道:“也不算是什么重要事情。其实就一个事,你陌然现在不再适合在我乌有村当村长了,我不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当着县里管委会的副主任大官,事情太多,顾不过来,别误了我子虚镇的大事。” 说完,他自己先哈哈大笑。 李大霄跟着笑了笑,笑容却十分的不自然。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乌有村的村长要安排肖莹来做,别人会说乌有村没男人了。” 孟清书记显然很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她身为镇纪委书记,不是具有强烈女权意识的女人,一般做不了官。她反驳道:“老李,你这话我不爱听,肖莹是个女的,就不能当村长了么?” 李大霄嘿嘿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倒觉得,乌有村的村长,肖莹一个弱女子可能有些吃力。不如从男人当中选一个出来。男人抗压。” 孟清书记黑了脸说:“老李,你口口声声说不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你这样想,我先表个态,我坚决支持吴书记的意见。乌有村的村长,就让肖莹来做。” 李大霄虽说是副镇长,在镇里的排位上,他却要远远低于孟清书记。孟清书记是镇纪委书记,实权人物。不像他李大霄,名为副镇长,却连镇党委委员都不是。 一个镇通常都有几个副镇长,特别像子虚镇这样的大镇,副镇长在某些地方,还抵不过镇畜牧站站长。 等个快一个小时,张大福老板几次进来问要不要上菜,都被吴书记拒绝。他一门心思要等肖莹到了才开饭。陌然心里暗暗着急,又出去给她打电话,才接通,就听到肖莹的声音在下面大堂里响起来。 他赶紧下楼去迎接了她,带着她上二楼包房。一边走一边责怪她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到?吴书记都等急了。.” 肖莹侧过脸看了他一下,浅笑道:“我不是说让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吗?“ 陌然说:“吴书记坚决要等你的。“ 肖莹狐疑地问:“吴书记弄什么花样?这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她想了想说:”他不是鸿门宴吧?“ 陌然笑道:“你以为你是刘邦啊,还鸿门宴,没那么复杂。“ 到了包房门口,陌然替她推开门。里面的吴书记一看到她,当即站起身说:“贵客到了,我们该开始了。“ 第三百零三章肖莹拒绝出任村长 饭桌上吴太华书记指点江上,将子虚镇的未来描绘得令人心驰神往。 说到最后,话锋一转,看着肖莹说:“小肖,子虚镇的未来,离不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肖莹不明所以,腼腆微笑着说:“吴书记,我们听您的。” “好!”吴书记轻轻一掌拍在桌子上,严肃地说:“现在镇党委和政府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请你出来担任乌有村支部书记一职。这可是党对你的信任,请你考虑。” 肖莹一愣,将眼睛去看陌然。 陌然慌乱地回避着她的眼光,吴书记的突然决定,让他还一下没反应过来。吴书记叫他来镇里,只是征询他的意见,要他推荐一个村支书出来。他推荐了肖莹后,吴书记并没表态。现在他居然说是党委和政府的决定,让他感觉到当官的人的一张嘴,真的变幻莫测。 肖莹的眼光将在座的人逐一扫视一个遍,半天没出声。 孟清书记说:“小肖,吴书记的意见,是对你的信任,也是给你压担子。乌有村地处新县城边缘,机会与机遇一大把。只要一心为民,我想,乌有村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肖莹浅浅笑了一下,看着陌然说:“陌然都没带来变化,我一个女人家,能带来什么变化呀?” 孟清书记说:“陌然你知道的,如果他有时间在村里,我相信,乌有村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他因为工作的需要,要离开村支书这个位子。所以,小肖啊,我们都看你的了。” 李大霄一言不发,肖莹是他李家的媳妇,但绝对不是他心仪的村支书。在李大霄看来,乌有村就应该是男人的天下。过去齐家李家两分天下,他李大霄尽管不在村里,却对村里的每一件事都牵挂在心。而且他们李家有任何事,也必须是请他出面出谋划策。在李家人的心里,李大霄是唯一能代表李家的主事人。 齐家齐烈倒下去,本来他以为站起来的是李家。没料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陌家二小子。陌家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在乌有村,姓陌的就他一家,本事再大,能掀起多大风浪?按李大霄安慰李家人的说法,如果陌家让李家难受,李家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陌家人活活淹死。 陌然选举当了村长,他不在乎。齐烈被撤职,镇里火线将陌然提拔起来做支书,他确实恼火了好一阵。他在背后说过,镇委书记吴太华的做法,是违背纪律和原则的事,是经不得历史考验的事。 他只能背后说说,不敢当面锣对锣鼓对鼓与吴书记理论。在乌有村的权力一夜之间归属到陌家人手里后,他安慰李家人说,他是坐不久的,一个没根基的人,怎么可能穿上黄袍就能做了皇帝?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陌然不但牢牢掌握了乌有村的所有权力,而且有一股势不可挡的能量。他居然得到了县长何田宇的赏识,一跃成了比他要威风得多的县里干部。 陌家的得势,一段时间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主题。都说陌家祖坟葬得好,得了风水,当然要出大官。 这些传言李大霄总是不屑一顾。他知道陌家人在乌有村还不过百年历史,陌家的先人埋的地方也是稀松平常,根本不可能是龙穴凤地。陌然之所以能有今天,主要在于他认识东莞的大老板,这就是资源啊!资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换来金钱、地位与名誉。 他也恨铁不成钢李家子弟,那么多在外混的,怎么就没一个认识大老板,没一个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就比如眼前的这个肖莹,她老公过去可是李家人全部的希望。他人乖,学习成绩又好,如果不出意外,考个名牌大学,毕业后不就可以扬眉吐气了吗?希望的最后,往往是绝望,这小子心眼太多,以至于不但未能完成李家人的心愿,反而让他爹这一脉要断了香火。 他不想继续往下想了,在李家论资排辈里,肖莹应该叫他“爷爷”的。果然,肖莹把眼来看了他,轻声叫了声:“大宵爷。” 李大霄和蔼地笑了笑说:“肖莹,吴书记和孟书记都那么看重你,你就担起这个担子吧。” 李大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与其让支书的大权旁落到别姓人手里,不如先拿过来抓住了。再怎么样,肖莹她还是李家的儿媳妇! “我不能接受。”肖莹面色凝重地说:“吴书记,孟书记,大宵爷,我是真的干不了。” 肖莹的断然拒绝,让包括李大霄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特别的意外。去年年底前乌有村村长选举,她可是唯一一个参与竞选的女性。她在竞选会上的发言,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她说过,如果她担任了乌有村的村长,她要在一年时间让乌有村的人均收入在原基础上增加一万。 现在才过多久,她怎么就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村支书位子呢? 正在这时,张大福老板进来,笑哈哈地指挥着人送上来一盆热腾腾的汤。 汤盛在一个黑色的大瓦罐里,灌口冒出缕缕清香和热气。张大福老板亲自掌勺,从瓦罐里给每人盛了一碗洁白如玉的汤水出来。 陌然看着眼前的汤,心里咯噔一下,这该不是大蟒熬出来的汤吧? 没等陌然开口问,张大福老板笑哈哈地说:“吴书记,你尝尝,味道如何?“ 吴太华书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尝,赞道:“果然不一般。“ 张大福老板便生了气样地说:“我就说了,不熬出汤来孝敬吴书记,我张大福还配叫张大福吗?“ 吴书记摆摆手说:“张老板,辛苦了,要不,坐下来一起吃?“ 张大福老板看一眼桌子边围坐的人,笑嘻嘻地说:“你们谈工作,我不打扰了。“ 他正要走,被肖莹喊住,指着面前的汤问:“老板,这是什么汤啊?” 张大福老板想了想说:“本来我想取个美丽一点的名字,今天被这东西惹火了,我也不想了,干脆,就叫”大蛇汤“了。” 肖莹皱着眉头问:“你是说,这时蛇熬的汤?” 张大福老板得意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蛇。按陌主任的说法,这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叫大蟒。外国货,新鲜着哪。” 肖莹一听,脸色就难看起来。小心地问:“是蟒蛇啊?” 张大福老板笑道:“管他蟒蛇还是蛇妖,老子今天就是葫芦娃,剥它的皮,吃它的肉,喝他的汤。” 肖莹终究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夺门而出。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有这么大反应,愣了好一阵后,孟清书记才催着陌然说:“快去看看,小肖这是怎么了。” 陌然醒悟过来,赶紧出门去找她,找了好一阵,才看到肖莹蹲在酒楼一侧的墙根下,正吐得晕天黑地,日月无光。 陌然过去,站在她身后关切地问:“好了点没?” 肖莹虚弱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他浅浅一笑。 陌然心痛,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对蛇的反应那么大,要知道,早就不能让老板乱来了。” 肖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能怪他。是我自己不好。” 陌然想伸手去扶她,被她摆摆手拒绝了,低声说:“陌然,你以为我是怕吃蛇吗?” 陌然疑惑地看着她。 “是他。”他指着自己的肚子,声音低得几如蚊子叫,说:“我怀孕了,听到蛇就恶心。” 陌然恍如被重锤狠击了一下,心里顿时虚了起来。他往四周看,发现没人关注这边,便心急火燎地问:“什么时候的?谁的?” 肖莹笑而不答。 陌然恨不得一把抓了她来问。她说自己怀孕,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他陌然和肖莹的丈夫,以及他丈夫的爹都知道,她丈夫根本没办法让她怀孕。那么,她肚子的人儿从何而来? 他颤抖着声音说:“肖莹,你别吓我。” 肖莹一脸幸福小女人的模样,轻轻摸了自己肚子一下说:“你怕啦?” 陌然无言以对,讪讪地看着她。 “我没说是你的呀?”她调皮地说:“看你怕成这个样子,原来你也只有一个胆啊。” 陌然尴尬地说:“我不是怕,我是担心。” “不用你担心。”肖莹果断地说:“我有办法。” 陌然没好再问下去。肖莹突然说她怀孕,这让他惶恐不安。他想起自己与她缠绵时,曾经提起过安全措施的话,被肖莹堵着不让他说。她说,她是女人,知道什么是最安全的办法。他想过,纵使肖莹是为了爱,也不至于会将自己的名声当作垃圾一样的扔出来。因为,她怀上一个不该怀上的孩子,无论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可是现在,她的确是怀了孩子了。 “陌然,你说,我还能去当乌有村的支书吗?”肖莹苦笑一下说:“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为他。” 她指着肚子说:“我要让他快乐的来到世界,我要做一个快乐的妈妈。” 陌然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三百零四章齐烈病危 肖莹拒绝出任乌有村支部书记,吴太华书记显得很不开心。吃完饭,他甚至招呼都没打,匆匆回去了镇里。 陌然从听到肖莹说怀孕之后,心里就开始像吊了一块重石,晃悠悠的悬在半空,似乎随时都会砸下来,将他砸成一块肉饼。 肖莹的拒绝,让李大霄很高兴。他在走之前还关切地对肖莹说:“小肖,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大宵爷看你心痛啊。” 镇里干部都走了,就留下陌然和肖莹。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肖莹才开口说:“陌然,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陌然点了点头,此刻他不知是安慰她好,还是想发脾气。肖莹怀孕是大事,是一件弄不好就会火山爆发的大事。 “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我有安排了。”肖莹款款而笑说:“我早告诉你了,我要去上海。” “去上海干嘛?”陌然苦笑着说:“你是去显摆还是故意要去惹他生气?” 肖莹奇怪地看着他说:“陌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自私吗?” 这句话犹如一枚钢针,深深刺痛了他。他没想到在肖莹的心里,他会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沉下脸,低声说:“肖莹,这事会出问题。” “我早说了,没事。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他知道了。” “知道了?”陌然又吓了一跳。本来他还在心里想,找个机会跟她说,这个孩子不应该来到世上,趁早让他去天堂才好。因为不管是肖莹还是他,以及她的丈夫与家公,没人能承受来自于世俗的白眼与谩骂。即便是李家的人,谁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属于李家的人。 肖莹微微一笑说:“他让我去上海保胎。” 陌然长叹一声说:“肖莹,你可要想清楚。” “我不需要想。”肖莹面色坚定地说:“我只想当妈妈,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一样义无反顾。” 话说到这个地步,陌然知道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了。天下女人,都有一个当妈妈的梦想。母爱的伟大,来自于她们血液里,骨髓里。在女人的世界里,没有比做妈妈更让她们神往的事了。 张大福老板进来,看到陌然他们还在,笑眯眯地说:“陌主任,吃好了?” 陌然道:“好了,结账吧。” 张大福老板笑嘻嘻地说:“你不用结账,我与镇里是协议关系。镇里来吃饭,签个字就行。” 陌然笑道:“不要付钱啊,那么好?” 老板说:“也不是不付钱,我们是按时结算。过去是一月一结,吴书记嫌麻烦,改成了三个月一结。现在好了,改成半年一结了。” 陌然说:“早结晚结都要结,不在乎时间长短吧?” 老板便愁云满面,叹口气说:“你不知道啊,镇里在我这里签单已经到了这个数了。”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陌然笑道:“二十万?不多啊。“ 老板赤红了脸,低声说:“何止是二十万呢,后面加个0吧。你看看啊,陌主任,我这就小本生意,镇里不给我结账,我就没饭吃啊。可是吴书记老让我不要急,说镇里不差这几个钱。我也晓得不差这几个钱,这点小钱就给了我吧。唉!“他叹出来一口气,与在后院杀蟒的神态截然不同。 陌然不想介入太多。像他这种情况,现在是通病。签单有几大好处,一是可以显摆自己有能力有气势。二来确实可以免除无钱吃饭喝酒的尴尬。还有一条,签单的主要原因,还是一物降一物的手段。 陌然算是新干部,并不太了解这些游戏。在他的管委会里,一是没有大吃大喝的风,二来他请客,都是自己掏腰包。 不用结账,陌然也不坚持。反正镇里虱多不痒,不在乎今天这顿饭。但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今天花了多少钱?“ 张大福老板翻着白眼算了算,说:“也不多,就一万来块。“ 一顿工作餐,吃了一万多块?陌然顿时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声音都变了地问:“怎么那么多?“ 张大福老板又变回了笑脸,笑嘻嘻地说:“主要是蟒贵,这条蟒我买来时,差不多就八千多了。整一条都给了你们。你说贵吗?“ 陌然苦笑着说:“我们也就看见一瓦罐汤而已。“ 张大福老板欲言又止,他没继续解释下去,而是热情地说:“欢迎陌主任今后也来小店签单。“ 陌然笑道:“你不怕我不给你钱?“ 张大福老板笑道:“不怕,你们是政府,政府有钱,吃几顿饭还会吃穷了吗?“ 陌然没做声,看着肖莹说:“我松你回去。“ 两个人出门来,肖莹开着车来的,此刻太阳如火球一样挂在半空,炙热的阳光刺激得人眼都睁不开。肖莹的车就在太阳底下暴晒,估计车里的温度,此刻能煮熟鸡蛋。 “我去把车打着,先吹吹空调,凉了你再来开。“他从肖莹手里接过钥匙,去开了车门。虽然他现在没驾照,但没吃过猪肉的人,未必没见过猪跑。开车点火这点小事,看都看熟了。 他一坐进车里,便感觉四周的热浪将他团团包围,人连呼吸也无法顺畅了。他插钥匙进去,点着火,等到车发动机正常运转了,才打开空调,顺带把车窗放下去。 正要下去,眼睛一下撇到副驾驶座位上的几张纸,顺便看了一下,心顿时猛烈跳了起来。 这时一份离婚协议书,尽管没写名字,但陌然还是能感觉到,这时肖莹写的离婚协议书。她要与他离婚? 他没细看,也不声张。站在树荫下陪着肖莹等车内凉快。 一分钟不到,他的手机响起来。一看是打个陌天打来的,便问:“哥,你有事?“ 陌天在电话里大声喊:“陌然,你快回来,齐小燕的爹要死了。“ “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齐书记快不行了。“陌天说:”怎么办?“ “送医院啊!“他大声喊:”你叫车没有?“ 他顾不得细问,狂叫着问:“在哪?你们在哪?“ 陌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在他家,你快来。“ 陌然想骂,还是忍住了。他对肖莹说:“你带我一程,齐书记病危了,我得赶过去。“ 肖莹一言不发,赶紧进了车里,启动就走。 车里的温度仍然很高,空调吹了这么长时间,车里的温度似乎并没降下去多少。不一会,陌然和她的衣服就湿了。 肖莹说:“这破车,排量太小了,空调带不起来。“ 陌然心里只想着齐烈病危的事,没心情去接他的话。齐烈病危,齐小燕不在身边,齐猛也不在身边,齐家就剩下几个孤老头子与太婆,能干什么事? 肖莹顺口问了一句:“齐书记怎么了?“ 陌然心急火燎地说:“鬼知道!他平常的身体那么好,怎么说来就来病?而且一来就要死人的样子。“ “天热,老年人,难过。“肖莹安慰他说:”也许是中暑。“ 说着话,车已经到了齐烈的村口。 陌然让肖莹将车停在村口,他下车便一路小跑起来。 老远听到女人在哭,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第三百零五章老谋深算 齐烈与老福,并排躺在老屋的一张硬板床上,双眼空洞,气若游丝。床边他的老伴在抢天顿地地哭。陌天像无头蚂蚁一样,围着床走来走去。 看到陌然到了,他的眼里燃起了希望。一把抓住弟弟的手,焦急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齐烈出现在老福房里,而且还与老福并躺,这很怪异啊! 他走近床边,付下身去看齐烈,轻轻叫了几句:“齐书记,齐书记。“ 齐烈没丝毫反应,他便去握了他的手,感觉手心里还有一丝温热,知道齐烈还活着,便让人去端了姜汤水来,自己坐到床头,将齐烈扶起靠在自己胸前,让人喂齐烈喝下姜汤水。齐烈牙关紧闭,陌然便让人拿筷子撬开,灌下去几勺后,齐烈浑身猛地一抖,悠悠醒转了过来。 齐烈醒了后,他才顾得上去看老福。这一看,心里便一跳,老福面若死灰,仿佛已经死了。他让人将齐烈抬去他自己的屋,他和几个村民留下来,依葫芦画瓢给老福灌姜汤水。可不管怎么灌,老福已经没了反应。 他不甘心,焦急地叫唤着老福的名字,任他怎么叫,老福再无动静。 陌然眼眶一红,泪水便溢出来。 老福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拉开,扯过被子盖住老福的尸体。 村里死人,是头等大事。何况老福一辈子孤苦无依,身后无子嗣料理后事。按惯例,老福这样的老人死了,后事都由村里负责料理。他平息一下心情,拿出电话打给几个村干部。 老福不是齐烈组的人,死在齐烈组里,风俗规定,他不能在此办理丧事。组长出面来与陌然商量,意思是将老福的尸体抬到他的老宅去。 老福老宅早被一把火烧得干净,除了残垣断壁,哪里还能办丧事? 陌然便瞪了眼,怒视组长,一字一顿道:“老福就算变了鬼,也是个善良的鬼。你们就不能给他半点可怜?让他走完最后一程?“ 组长没敢多说,但提了要求,即使要在他的组里办,也得到村口的晒谷坪里去办。否则,就算县长亲自来,他也不能答应。 陌然深知民间乡风习惯,也不强迫,同意就在晒谷坪里搭个棚子,给老福设上灵堂。 趁着大家都在忙,陌然抽空去了一趟齐烈家。 齐烈躺在床上,看见他来,挣扎着要起身坐起来。 陌然紧走几步过去,按着他说:“齐书记,你不用起来了,就躺着,我来陪你说几句话。“ 齐烈有些感动,嘶哑着嗓子说:“陌然,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陌然笑道:“齐书记,您不用多想,好好休息。“ 齐烈问:“老福死了?“ 陌然点了点头。 “这个老福,亏我对他掏了心肺了,还是没让他保住猛子一条命啊!“齐烈满脸哀伤,枯萎的眼窝里,泛起一丝湿润,说:”可怜猛子,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啊!“ 一提到齐猛,陌然心里便涌起一丝歉意。如果不是保齐小燕,他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说出齐猛的事来。如果他不说,许子明怎么会半夜登门,抓了他去? “猛子啊猛子,害了自己不算,还害了自己妹妹。“齐烈突然愤怒起来,拍打着床沿说:”陌然,你去告诉他,就让他死在牢里算了,不要再回来了。“ 陌然心想,齐猛身上牵涉着命案,还能不能回来,谁敢保证?老齐烈也太把这使看得轻巧了。 陌然试探地问了一句:“齐书记,你怎么跑到老福屋里去了?“ 齐烈想了想,长叹一声说:“我也没必要隐瞒你了,陌然,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对小燕也好,不像你大哥,哪个没出息的东西。“ 齐烈说出来的事,让陌然暗自吃惊。 原来闺女坟案发生以后不到三天,齐烈就知道了是齐猛干的。 齐猛小时候跟着他爹走江湖,听闻了许多关于掘金盗墓的故事。也听说了闺女坟的传说,暗自猜想坟里究竟埋着什么宝贝。人穷心野,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是他明白,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要想一晚上挖开一座据说是糯米垒成的墓根本做不到,于是他便留心流浪汉。有天轮到他晚上治安巡逻,恰巧就碰到一个流浪汉在偷东西,于是抓了他,威胁说要送派出所去。 流浪汉害怕,央求他放了他。齐猛却不放,将流浪汉带到老屋,悄悄藏起来。 过了两天,带着流浪汉拿了锄头铁铲,悄悄出门,准备打开闺女坟,一探究竟。 齐猛的这些行为,齐烈早就发现了。老屋是他们两家的,齐烈经常会过去老屋看看。这次他看到流浪汉,一问才知是齐猛藏起来的。他当时并不知道齐猛要干什么,但他有预感,齐猛肯定要干一件不让别人知道的事。 齐猛走江湖的人,懂得江湖规矩。闺女坟历经几代人了,各样传说满天飞。归根结底一句话,闺女坟是不祥的东西,动不得。 齐猛按规矩在坟头焚香烧纸,也就是这个动作,火光惊动了老福。 老福年老,睡眠少。平常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茫茫苍山出神,像他这样一辈子打光棍的人,所有的鬼神在他们心底已经没有了半死敬畏。老福家门正对着闺女坟,这也是有风水先生说,大门的朝向坏了老福宅子的风水,因此他这辈子打光棍一点也不奇怪。 齐猛烧纸,燃起的火光让老福感到好奇。 闺女坟的传说,深得人心。老福平时看山,总会有意无意去闺女坟这边看两眼。这燃起的火光顿时让他感到好奇。于是老福悄然上山,就看到了齐猛和流浪汉奋力挖坟的一举一动。 齐猛挖闺女坟,当时把老福吓得魂飞魄散。 他躲在一株大树后,暗自祷告。希望闺女坟里出来的不祥东西,千万不要捉弄乌有村的人们。 看了一阵,他悄无声息想退回去,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哼,他就看到流浪汉直挺挺的倒下去了。齐猛手握锄头,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刚才流浪汉钻到他的锄头下,他一锄头打倒了他。 老福差点叫出声来,一双腿都软了。 这样,他就看到了齐猛在愣了一会之后,弯腰将流浪汉的身体拖出来,拖了一段距离,就扔在距离老福不到五米的一棵大树下。 老福再也挪不动步,整个人瘫成一对软泥。 他看到齐猛抱了几个坛子罐子离开后,他才连滚带爬下山。 第二天,就出现了老福放牛,遇到尸体报警的桥段了。 陌然听完,说了一句:“这么说来,哪个人的死,并不是猛子故意的,而是过失造成的。这样的案子,法律一般不会判人死罪。“ 齐烈的眼里燃起希望,追问着他:“果真?“ 陌然不敢打包票,只能安慰他说:“一般情况是这样。“ 齐烈就长长舒了口气,一把抓住陌然的手说:“陌然,以后要靠你了,猛子能不能留条命,燕子会遭什么罪,都要靠你去照顾了。“ 陌然也叹了口气,无语。 过了一会,陌然试探地问:“这么说来,老福的屋,也是猛子放火烧的了?“ 齐烈欲言又止,但很坚决地摇头说:“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呢?“陌然自言自语地说:”老福家突然起火,我估计也与这事有关。“ 齐烈愤怒地说:“你不知道,老福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威胁齐猛,要齐猛拿一万块钱给他。不给,他就去报案。“ “这么说,齐猛知道老福知道了闺女坟的案子?“ 齐烈点点头说:“是,也就是因为这事,猛子才来找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 陌然闻言,心里顿时来气,严肃地说:“齐书记,你是个老党员,也是村里的老支书了。你怎么就分不清孰轻孰重呢?猛子的这个事,如果早点投案自首,还会有更多希望啊!“ 齐烈冷笑道:“陌然,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痛,倘若这事出在你们家任何一个人身上,看你们家老陌会不会这样做?古话说,虎毒不食子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猛子去寻死路吧!“ 陌然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过去传说齐猛是齐烈亲生儿子的故事,在他的这些话里得到了印证。 “我还有个疑问,猛子怎么又把这事扯到了齐小燕身上去了?“ 陌然长叹一声说:“当时他觉得,东西藏哪里都不放心。你是村里支书,是村长,你们家的地盘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猛子就想着把东西埋到你们家桃林里去。就算在桃林被人找到,也是小燕一家啊。算是自家人啊!“ 陌然连连叹气,心里像被堵了一团棉絮一样,难受之极。 “猛子送了一样东西给齐小燕,你晓得么?“陌然问。 齐烈点点头说:“我事后才晓得。猛子这是故意的啊。“ “故意的?“陌然大惑不解。 “他是想提醒妹妹,桃林里有东西啊!“齐烈仰起头,看着屋顶说:”猛子其实早有预感,这事早晚会被人发觉。所以他想留条后路。可怜猛子这么个心粗的人,还能想得这么细。造孽啊!造孽!“ 第三百零六章风云变幻 老福的丧事办了三天,按规矩说,一般有子女的老人,丧事不会低于五天。但老福孤家寡人,陌然觉得也不能让他走得太寒酸,村里决定,办三天。水陆道场都上,唯一少了个甩罐子的子孙。 老福故去,并非身后没钱。他一辈子没干过大事,积攒下来的储蓄倒不少。村民在他的枕头里找到几张存折,加起来也有好几万。老福的钱,总不能分了,于是把他自己的钱,全部用在丧事上,倒比一些有后人的老人办得还风光多了。 齐烈一直没去灵堂,过去只要乌有村有喜事,无论红白,他必到场,都是高高的在上首坐了,接受主家的恭维。 出殡这天,陌然特地去请他。齐烈坚决不肯露面,说他做了一辈子好人,老福老死在他家,也只有他愿意,试问全村,谁还愿意将屋借给别人去死? 陌然想想也是。村里禁忌多,特别死人,都认为是很晦气的事。别说不相干的人,就算亲戚邻居,未必愿意把自己的屋借给别人落气。 老福生前希望自己死了后埋在闺女坟,那是一块专门埋半路夭折的人坟地。但凡只要死得不明不白的,入不了祖坟的,才会被人往闺女坟的山上一扔。 陌然本来不想把老福埋过去,毕竟老福是高寿的人,尽管没子嗣,寿还是在。可是不管是老福的本家,还是齐家,都不愿意他埋进祖坟去。陌然没法,只好与村里干部商量了,在闺女坟的山上将老福入土为安。 埋了老福,村里几个干部坐下来算账。陌然一个人坐在一边抽烟,心情显得很沉重。 自从他回来乌有村,一连死了几个人了。老福之死还说得过去,他年龄大,早晚都得死。而雪玲和老四之死,却来得太突然。陌然只要想起雪玲的模样,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的痛。他暗暗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个不吉祥的人,为什么他回来当了村长,村里会死那么多人? 有人在背后说,闺女坟被挖开了,犯了五行山煞,最低要死五个人才会太平。陌然明知这是狗屁,心里却始终在犹疑。他甚至偷偷板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发现到老福的死,已经刚好满了五个。可是齐猛的一条命,还悬在半空。如果说五行山煞只需要死五个人就行,那么齐猛的这条命就还有可能保下来。 齐猛不死,齐烈才不会绝望。 陌然安排村干算好账后,多出来的钱存在专用账户里。乌有村还有不少如老福这样的孤寡老人,他得想个办法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他自己再次起身去齐烈家。 齐烈已经起床,老福办三天丧事,他就在床上躺了三天,老福出殡后,他叫了老婆子拿了一支酒出来,自己自斟自饮。 看到陌然来了,齐烈让出一张椅子叫他坐,又吩咐老婆子拿份碗筷来,他要与陌然喝一杯。 陌然往桌子上扫了一眼,发现桌子上的菜,是老福出殡酒席的菜。乌有村这里有个千年传统,不管谁家办什么样的酒席,来喝喜酒的人都要将酒桌上的菜分开打包带回家。老福的出殡酒席办得很丰盛,因此齐烈家分来的酒菜,有满满的一大碗。 齐烈指着菜说:“这是吃老福的肉。” 陌然笑了笑说:“每个老人都有这么一天。“ 齐烈就叹气,神情很萎靡地说:“老福着老东西,倒捞得了一个风光大葬。我齐烈也不知道死了后,会不会有他这样的风光。“ 陌然安慰他说:“齐书记,你是有组织的人,而且你身后还有齐小燕。怎么说,都会比老福风光热闹。“ 话说出来,心里隐隐感觉不妥。怎么当着他的面来说他的后事呢?人便尴尬起来,赶紧解释说:“齐书记,我没别的意思。“ “有别的意思也无妨。“齐烈大度地说:”我又不是不死,我死了,就得有这个程序。“ 雁南县崇尚土葬,皆因山多而得到便利。政府宣传火葬,但没有一个老人愿意死后被一把火烧了。佛说,人来于尘土,归于尘土,是天地轮回的宿命。一把火烧了尸体,是对故去的人大不敬。过去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人挫骨扬灰。火化与挫骨扬灰,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村民们是不理会规定的,因此在雁南县的每一个地方,很少看到火葬。当然,有组织的人就不同,必须火化。比如齐烈这样当了一辈子村支书的人,虽说在干部名单上找不到他的名字,但他死后想与老福一样的来个风光土葬,却是很难做到的事。 首先,家属会拿不到一笔不错的丧葬费,然后在组织的认定上,会给一个晚节不保的结论。 齐烈还好说一些,像陌然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倘若死了,没任何理由,必须一把火烧个精光。 人在谈论生死过去时,都会表现出很淡定的神态。但陌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才多大?太阳才刚爬上山顶,说到死这样的话题,会让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反感。 齐烈根本不管他的反感,叹息连连之后,眼冒希冀之光看着陌然说:“陌然啊,我要是死了,你做主把我土葬吧。“ 陌然笑道:“齐书记说那里话?你身体这么好,再活个四十年没问题。再说,有齐小燕和我哥,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齐烈便皱了眉,不屑地说:“陌然啊,你别怪我看不起你哥,就他那样子,我怕要烧三回他才高兴。“ 陌然说:“我哥不行,还有齐小燕啊。她可是有主见的人。“ 齐烈的脸上便漫上来一层悲伤,他仰脖子喝干杯子里的酒,哀伤的自言自语:“也不知小燕怎么样了。“ 他一只手去捂了胸口,显然心痛无比。 陌然便安慰他道:“你先莫急,这两天我去一趟公安局,看看有什么消息。“ 齐烈苦笑道:“陌然啊,我这一家,都看你的了。“ 从齐烈家出来,陌然心里也很不好受。老福之死在村里引起不少的影响,有人又开始嘀咕,说他陌然刚回来吹牛发海,说要给村里老人建养老院,现在眼看着一年就要过去了,养老院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样说来,陌家二小子,与齐烈他们都是一个样,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来。更重要的是,也许陌家二小子就是靠吹牛拍马当了县里干部,现在人家风光了,哪里还会记得村里的人和事。 肖莹拒绝当支书,陌然又没太多时间来管村里的一趟子事。他便找来李大有,希望他能接替他,先把村里的工作做好再说。 这等于是一坨屎掉到李大有头上,他狂喜之余小心翼翼地问陌然:“这是村里的决定,还是镇里的决定。“ 陌然淡淡地说:“不管是哪里的决定,工作总要人来干。大有,你在村里当过很多年村干了,论经验什么的,你都比我强。“ 李大有得意忘形地说:“哪是。乌有村谁家养几只鸡,我李大有都一清二楚。“ 陌然的决定得到肖莹的强烈反对,说乌有村落到李大有手里,可能比齐烈在位时更让村民怨声载道。 陌然不解,肖莹便打着比方说:“齐烈是一头快要喂饱的猪,李大有呢?正是食欲旺盛的时期,他要上了台来,还不饥不择食?乌有村的老百姓会过得水深火热。“ 陌然笑道:“你这比方,打得太不恰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现在你不愿意干,谁还可以站出来顶一下?乌有村复杂,当干部的人,要让人服啊!“ 肖莹半天不出声,沉吟良久叹口气说:“陌然,你要懂我的心。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我只想提醒你一下,现在流行大学生村官,你何不找镇里县里,也安排个大学生下来。“ 大学生村官的政策他不太清楚,只好叹息着说:“就算来个大学生村官,这段时间的工作,谁来顶呢?“ 肖莹犹豫了一下说:“我来。“ 陌然大喜过望,当即与肖莹约定,明早一起去找吴书记,把村支书的事先定下来。至于以后怎么走,得慢慢来想办法。 与肖莹的话还没谈完,苏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陌然这几天一直在村里没去管委会,村里出了事,他分不开心去。 苏眉告诉他,县里正式下了文件,工业园区的项目建设由瑶湖集团自主,县里不参与,不干涉。 陌然心里一动,问了一句:“顶梁公司不施工了?“ 苏眉说:“肯定不是他们了。文件说得很清楚,施工建设都由瑶湖集团自主进行。我们管委会负责督促和协调。“ 陌然心里想,要施工权可是杨书记明着暗着提醒过他几次,现在他突然放弃了,到嘴的肥肉他不吃,肯定有更好的东西在等着他。 县里不要施工权,瑶湖集团就没理由再拿河边的土地说事。陌然心里有不禁有些担心,他现在算看出来了,瑶湖集团的心不在工业园区,而在河边的土地。要不,秦园和曾老不会千里迢迢而来,而且来了还找上市委书记徐达夫出马。 如果说,施工权不能置换土地权,瑶湖集团又会有什么打算,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瑶湖集团项目部的人回去了不少人,顾亦珊也跟着秦园她们一道回去了东莞。留下来的就是毛公,项目总工,却像包工头一样的每天忙碌于工地和管委会之间。 陌然说:“苏眉,你帮我晚上约约毛公,我请他喝酒。“ 第三百零七章好色之徒 陌然请毛公去张大福酒楼喝酒,让苏眉一道陪同。 三个人要了间小包房,一坐下,毛公就长吁短叹。 秦园这次来雁南县,与项目部的几个负责人有过接触。特别是毛公,秦园表示雁南县这边的项目就全部拜托给他了。当时毛公很不解,直接就说了,陌然作为管委会副主任,又是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天时地利人和几方面得天独厚,应该把责任放在他身上去。 秦园并不接他的话,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毛公,你是我们家老臣了,我的心思,你应该都懂。” 毛公诚惶诚恐,内心话,秦老狐对他确实不错。当年他在国企工作,处处被人排挤,一天到晚找不到地方出气。毛公名校毕业,有着深厚的理论基础与实践经验,在建筑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偶然一天遇到秦老狐,一通畅聊之后,秦老狐怂恿他下海来跟着他干。毛公起初还犹豫,毕竟在国企里,一辈子能衣食无忧。去了民企,今天过了还不知明天是什么下场。 犹豫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决心跟着秦老狐去干。 秦老狐得了人才,欣喜若狂,当即委以重任。毛公一来瑶湖集团,就接手独立开发一片地产项目,两年不到,效益凸显。毛公设计的房屋风格,给当地带去一片新风。加上他深谙容积率的计算和擦边球,做到了效益最大化,原本秦老狐打算赚一个亿的项目,在毛公的手里几乎翻了一番。 秦老狐得利,自然不小气。当年年底奖给毛公的一个红包,让无数人眼红。这个红包包含一台奔驰轿车,一套房子,外加现金三百万。 从此以后,毛公在瑶湖集团的地位和声望如日中天,无人能及。 雁南县的项目,是瑶湖集团思来想去好长时间才决定让毛公前来领衔。因为除了他,秦老狐还真找不出另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放心的人出来。 毛公叹道:“也不知项目还要拖多久。” 陌然安慰他道:“毛公,你莫急。好事慢出来。集团的项目这么大,准备工作半点马虎不得。” 毛公就苦笑,说:“这要是过去,这个项目我就会建议下马了。我们民企,靠的就是与时间抢效益,拖不起啊。” 陌然连声说:“不拖,坚决不能再拖了。”说着看了苏眉一眼道:“苏眉,你把县里的文件给毛公看过没?” 苏眉便去拿了文件,递给毛公说:“县里已经下了文件,都在里面写着,你看看。” 毛公拿过文件看了一遍,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将文件放在桌子上,犹豫着问:“这里的意思是,项目施工你们地方不介入了?” 苏眉微笑着答道:“是,县里考虑到企业的运作方式,所以决定不介入了。” “县里不介入施工,也就是说,我们集团要求河边土地置换的条件也作废了?” 陌然和苏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又玩什么花样呢?”毛公担忧地说:“陌然啊,我觉得,项目风险越来越大了啊。” 陌然笑道:“没风险的,哪里有什么风险?县里不介入项目建设,我们的自主权不更大了,而且施工的是自己人,放心啊。” 毛公心事重重地说:“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办了。” 这顿饭吃得寡淡无味,无论是陌然还是毛公,就连苏眉,一顿饭吃下来也没说几句话。大家心里都牵挂着一件事,县里突然下来这个文件,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谁都不清楚。 饭后,毛公告辞,顺便提了一下说:“过两天,我回一趟集团去。” 陌然知道他回去要干什么,也不强留,便与苏眉一起送他回宾馆。 顾亦珊不在,跟着秦园回去了,她房间的灯就黑着。听毛公的意思,顾亦珊可能以后会很少来。因为她要做的事,基本都快完结了,只待秦老狐的铜像竖起来,就再没她的事。 陌然心里有丝淡淡的失落,顾亦珊这一走,何年何月还能再见她,谁也没底。顾亦珊本身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方外之人,在雁南县居然学会了食人间烟火。他想起在美丽岛的暧昧,想起神女峰的夜浴,心里便如有千万条丝线缠着,再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毛公一走,苏眉就问他去哪。陌然苦笑道:“还能去哪?要么回办公室,要么回乌有村。” 苏眉咬着下唇想了好一阵,才轻声说:“要不,去我家吧。” 陌然摇了摇头说:“不去。” “我想你去。”苏眉低声说,媚眼如丝,令人莫名其妙的一丝心动。 “我没心情啊!”陌然说:“苏眉,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我觉得马上就会来一场暴风骤雨。” 苏眉疑惑地往天上看,浅笑着说:“你骗谁呢?天上一片云都没有,哪里会有风雨。” 陌然叹道:“我说的风雨,不是这个风雨啊。” 苏眉便又去咬了下唇,想了想说:“陌然,不管多大的风雨,就算把你吹落在地了,大不了我养你。我愿意!” 她说完,娇羞得垂下去头,如一朵欲要绽开的花儿一样,花瓣未开,花香袭人。 两个人沿着新修的街道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委大楼前。 苏眉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陌然,何县长的窗户还亮着灯,他在呢。” 陌然看了看,又去看杨书记的窗户,也亮着灯。他觉得有点意思了,这个时候两个雁南县巨头都留在办公室,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既然到了县委大楼,回办公室也就顺理成章。 苏眉跟着他一起回了办公室,一进门就锁住了门,歪着头看着他笑。 陌然被她笑得心里有些发慌。通常这样的情况,都是男人对女人采用的手段,现在换了过来,是苏眉来对付他了。 屋里很闷热,苏眉拿了遥控器打开空调。 陌然去倒水喝,苏眉就从他身后搂住了他,一双手在他胸前游走,触摸着他的敏感点。 他被她逗得兴起,反身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去抚弄她的胸。苏眉低吟一声,身子便软了下去。 她柔若无骨的身体让他忘却了烦恼,连日来的奔忙在这一刻找到了倾泄的突破口,他肆无忌惮地揉着她,显得凶狠而霸道,以至于在他的揉搓之下,苏眉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迎合着他,递上去唇。 两个人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岔开的双腿正好骑在他的一条腿上,他似乎能感受到传过来的温热与柔软。 屋里逐渐凉爽起来,除了空调发出的声音,世界安静得出奇。 他试着去扯她裙子里的内裤,她犹豫了一下,配合着张开双腿。 直到进入,她才轻轻哼了一声,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融进他的身体里去。 陌然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现在除了要刺激,似乎再没思想。 苏眉低吟浅唱,在他耳边吹着风说:“陌然,我爱你!” 他没说话,更加凶狠地冲撞着她。 苏眉有着少女的娇羞,有着少妇特有的极致诱惑,有着成熟女人的温顺,有着知性女人的韵味与温良。 陌然就像在攀登一座看不到顶的山峰,道路虽然崎岖,他却乐之不疲。沿途春光烂漫,花草盛开,他视而不见,他奋勇向前,朝着山顶坚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迈进。 苏眉软瘫了下来,她几乎是吊在他的身上一样,吐气如丝,眉眼轻浮。 他咬着牙迈出最后一步,随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微微喘着粗气。 刚才,就在刚才,他们没去里间的床上,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办公桌前,他们走完了人生的极致欢乐。 在他们身后就是走廊,此刻虽然悄无声息,但他们开始感觉到有一双眼在注视他们一样,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对视一眼后,各自羞涩一笑。 苏眉伏在他耳边说:“冤家,你让我生无可恋了。” 陌然嘿嘿一笑,抚着她的胸口说:“后悔不?” 她坚定地摇头,认真地说:“我的这条命都属于你的了,我还会后悔吗?” 他轻轻将她托起,小心地放在沙发上,紧拥着她说:“苏眉,我是不是个好色之徒?” 苏眉奇怪地看着他,浅浅一笑道:“我喜欢。” 陌然压低声说:“你连色狼都不怕?” 苏眉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小声地说:“其实,在东莞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色狼。” 陌然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你第一次见我,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胸。” 这话说得陌然羞惭起来,他没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的人。但他明白,苏眉此言不虚。他陌然看女人,第一眼必定是看胸。没胸的女人纵然国色天香,对他陌然来说,也只是一朵塑料花儿,看起来娇艳无比,却无一丝馥香。 他们在沙发上互相依靠着坐了一会,苏眉突然说:“陌然,我要做管委会副主任,你帮我。” 陌然愣了一下,苦笑道:“我都感觉自己是泥菩萨过江了,怎么帮你?” “有颜小米。”她说:“现在能帮你的,只有颜小米。” “颜小米?”陌然狐疑地问:“她凭苏眉可以帮我?” 苏眉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说:“傻瓜,你不知道,省委组织部赵部长就是颜小米的舅舅吗?” “哪又与我何干?”陌然不屑地说:“她舅舅,管我毛事。” “傻瓜!”苏眉叹道:“你就没看出来,颜小米很喜欢你吗?” 陌然心里猛地一跳,他还真不知道,也从未想过。颜小米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她根本不是陌然喜欢的温顺腼腆的类型,因此他真没注意过她。 “你的意思,我要靠女人上位?”他不悦地说:“苏眉,就算我回去再做个农民,我也做不出利用女人让自己上位的龌龊事。” “你是帮我。”苏眉羞涩地说:“我是你的人,你难道不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 “接触颜小米。”苏眉斩钉截铁地说。 第三百零八章叫我名字我舒服 苏眉的想法让陌然大吃一惊,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只是一笑了之。 两天后,徐文友突然邀请他去家里喝酒。陌然本不想去,但徐文友不管他怎么推脱,软硬磨着他,他想着也没事,就答应了。 去之前,他去街上买了一些礼品。毕竟徐文友家里还有个老娘,前次空手去了,这次再空手,怎么说也不礼貌。 上次去过一次,他记得路,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他的家。 敲门一进去,心里暗暗心惊一下。屋里除了徐文友,居然还有雷军在。 前段时间严打,雷军躲得不见影子。现在严打不打了,他又冒出头来,而且还是在徐文友家里,这让他吃惊不小。 他从来没听说过徐文友与雷军有什么关系,上次徐文友还暗示过他,但他没放在心上。这次突然看见,猛地明白过来,徐文友请他喝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雷军看到他进来,赶紧起身迎接住,笑哈哈地说:“陌主任,别来无恙吧。” 陌然客套地笑,说:“还好!雷爷也在啊。” 雷军就说:“不瞒陌主任说,我跟老徐,是多年的老兄弟了。雁南县的领导,是我兄弟的至少有一半人吧。” 陌然冷笑道:“雷爷是什么人!我们雁南县的干部,还不都是托你爸的福才有的今天。你与老徐成为兄弟,是你给他们面子啊。” 这句话里含着刀锋,让人一听就感觉到里面的讥讽味来。 雷军似乎没感觉,热情邀请陌然坐。 徐文友给他老婆在厨房帮忙,此刻也出来了,看着陌然手里提着的礼品,笑道:“来就来了,还客气啥。” 陌然说:“老徐,我这可是孝敬伯母的,与你没关系。” 陌然来了,徐文友也不去帮忙了,三个人坐着开始闲聊。 陌然知道雷军的背景,过去有个做政法委副书记的爹,现在有个做公安局副局长的姐夫。他在雁南县横行霸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陌然心想,当初在夜宵摊上,如果知道他的底细,自己未必就会与他动手。他越来越感觉到,那次与雷军发生矛盾,都是颜小米设的一个套。 雷军显然没有过去的骄横,与他说话时,总是保持一种客套的微笑。 没说几句,雷军便起身,拿了两条好烟过来,递给陌然说:“陌主任,我听说你抽烟,就顺手拿了两条过来。你尝尝,要是觉得味道好,下次我再叫人给你带。” 陌然看了一眼烟,居然是中华。烟的世界里,软中华,硬玉溪,这是行话。他看到他拿的是软中华,心里嘀咕着想,这小子准备玩什么花样呢? 雷军说:“陌主任,三条三的,难搞啊。” 陌然淡淡一笑,知道雷军说的三条三,指的是烟上的标号。烟厂生产烟,每个批次的标号都不同。比如软中华,就属这三条三标号的最贵。市场价炒到一千五百块一条,未必能轻易拿到货。其实这价格就是炒出来,烟的质量和包装没丝毫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每支烟上的标号是333. 陌然吃惊地说:“雷爷,你送烟给我抽?我可当不起。再说,我拿这烟出去抽,别人还不把我当作一个大贪污犯?我一个月才多少钱工资,我怎么能抽得起。” 他一口一个“雷爷”,叫得雷军有些尴尬,便认真地说:“陌主任,你要把我当兄弟,千万别这样叫。你还是叫我雷军亲切一些。” 陌然笑道:“我可不敢,给我三个胆子也不能叫你名字的。” 雷军嘿嘿地笑,说:“陌主任,你还是见外啊。” 陌然心里想,老子与你见个屁外。他执意这么叫他,就是刻意要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雷军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了解得八九不离十。要是此人没点能量,作为全雁南县最恐怖的人的邢亮副局长不会将吃到嘴里的肉都吐出来。雷军姐姐、邢副局长之妻雷蕾,大张旗鼓来县委大楼闹事,换了谁,有吃这么大豹子胆的人吗? 雷蕾闹事被何县长压下去之后,邢副局长居然找机会将他送给他捞齐小燕的钱吐出来,这不能不让陌然心知肚明。雷家的能量不是他能想象的,不但大,而且很有实力。这也是何县长的严打计划半路流产的原因之一。 刚好徐文友的老婆泡了茶送来,客气地冲他们微笑,又转身忙着去厨房了。 陌然说:“雷爷,我也不叫你雷爷了,免得你说我见外,不过,叫你一声雷公子,你总得给我三分面子吧。” 雷军无可奈何地笑,递了一支烟给他,亲自打着火送过来。陌然也不客气,就着他点的火将烟点着了,看着一边的徐文友问:“老徐,今天叫我来,有什么好吃的么?” 徐文友笑道:“菜是家常菜,不过,我请你来,就是想做个和事佬。雷军兄弟你晓得,人不错,讲义气。上次与你有了点误会,总不能不解开。大家都是自家人,别因为误会伤了和气。你说是不?小雷。” 雷军客气地点头,讪笑着说:“陌主任,算了,我也不叫你陌主任了,显得别扭,我还是叫你名字,不介意吧?” 陌然摇摇头说:“没事,叫名字我舒服。” 雷军就说:“陌然兄弟,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是老爷子逼着我来请你原谅。雁南县就巴掌大的地方,我不能让我家老爷子操心。我这人不争气,不想混仕途,就喜欢自由。所以,我犯的浑,我家老爷子恨不得拿刀宰了我。千言万语就一句话,上次的误会,你得原谅我。” 陌然一听,心想不对啊。上次说是误会,可受伤的是他雷军而不是他陌然,要说原谅,应该是他来原谅自己,而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说要陌然去原谅他。这不是倒着来了么?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暗暗留了个心眼。 徐文友毫不避嫌地说:“陌然,现在你该想通了吧?大家都是兄弟,误会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啊。” 陌然淡淡笑笑道:“本来就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陌然说的是实话,上次在夜宵摊打过一架后,县里开展的严打活动,陌然一点也没放在心里。至于雷军结果怎么样,谁去追究,根本没人关心。他想得很清楚,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委会主任,在县里大小领导面前,根本没说话的机会。如果不是何县长刻意让他在县常委会上露了几次面,估计都没几个人认识他,更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陌然的话刚说话,徐文友欲言又止。 雷军也讪讪的想说话,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开口。 陌然疑惑地问:“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吧?” 徐文友想了想说:“还真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陌然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既然都是兄弟了,还要瞒着我干嘛?不够意思吧?” 徐文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吞吞吐吐地说:“老弟,你知不知道这次省市两级组织部来县里考察干部的事?” 陌然之前知道一些,还是因为他觉得不关自己的事而没在意。 “实话说吧,这次邢副局长是要升的,考察的干部都满意。就是因为小雷与你发生了点误会,现在组织上说要重新考虑。老弟啊,你知道人生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一旦错过了,很难再来。邢副局长是老书记精心培养的干部,如果这次升不上去,岂不是让老书记伤心?” 陌然试探地问:“老书记就是雷公子父亲,老县政法委书记?” 雷军赶紧点头说:“正是家父。” 陌然想笑,这个纨绔公子,居然还会说这么文雅的话出来,可见一个家庭的教育与熏陶,还是对一个人的语言与性格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既然这样,老徐,你说,我该怎么做?”陌然问。 徐文友沉吟一会说:“其实很简单,你找颜小米聊聊,把邢副局长的事说说,她有办法。” 陌然心里一顿,徐文友是第二个开口叫他去找颜小米的人了。看来颜小米这人在干部们心里的影响很大。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老徐,颜小米是你下属,你找她说岂不是更方便?” 徐文友苦笑道:“她要是能听我的话倒还罢了,她会听吗?这个小丫头片子眼里只有你啊,你陌然打个屁,在她面前都是一句话。” 陌然摆摆手说:“你把这事又搞复杂了。就算我跟颜小米去说了,能帮得上邢局长?” 徐文友认真地说:“能,一定能。这个颜小米表面上说是赵部长的外甥女,其实我们都知道,人家是赵部长过继过去的女儿。你说,她在赵部长面前说话,能不起作用?” 陌然叹息一声道:“我听着都头晕。” 徐文友挖空心思设了这个局让他来家里喝酒,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陌然想起来心里有些愤概。邢副局长在他没接触之前,他还认为他是铁面无私的好警察,在齐小燕的问题上,他差点耍了自己。特别是趁着雷军这点破事,他将齐小燕收监回去,这让他恨不得臭骂他一次。虽说他把钱退了回来,那是因为他知道陌然不再是乌有村的小村长了,有些钱吃下去,噎喉咙啊! 陌然心想,邢亮如果升上去,对雁南县的老百姓只有坏处而没半点好处。这样的人,不但不能升,还应该查查。 徐文友和雷军的低声下气,让他有种暗自得意的感觉。一个人不管多风光,其实背后掩藏的伤痛,别人根本体会不到。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放心,我一定找机会去与颜小米说说。” 第三百零九章不见不散 陌然还没去找颜小米,颜小米主动找上了门。 或许现在不少人知道了她的背景,颜小米在管委会几乎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即便是整座县委大楼,看到颜小米过来,每个人都会报以讨好的微笑,争着与她打招呼。 陌然正准备要出门,被颜小米堵在门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问:“听说你找我?” 陌然迟疑了一下说:“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啊。” 颜小米就显得有些失落,突然问他:“你女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她突然问这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问题,让陌然意外又惊讶,扫了她一眼说:“还行。” 颜小米就笑,说:“你是县里干部,今后还不知要走到那一层去,娶个农村老婆,心里愿意?” 陌然不屑地说:“天下多少这样的家庭,只要人好,谁在乎户口身份啊。” 颜小米的神色又失落了一回,转身要走。 陌然心想,本来老子还在寻思着怎么找你说事,借口还没找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探探虚实也好。 于是便叫住她,指着沙发说:“先坐。” 颜小米倒也听话,坐下来之后扬起脸问:“没话说吗?” 陌然决定单刀直入,开口就问:“省委组织部的赵部长是你舅舅?” 颜小米不屑地说:“是又怎么了?不是又怎么了?我又不靠他吃饭。” 陌然笑着说:“是,我有话说,不是,没话说。” 颜小米便沉吟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说:“是。” 陌然心里一阵兴奋,只要她认可,谈话就有了基础。颜小米有个这样的大官舅舅,过去只有何县长一个人清楚。她不是雁南县的人,却来雁南县做了个大学生村官,这本身是很不正常的事。过去大家都在猜测她的身份,直到县委党校办村干培训班,指名道姓要颜小米参加,有人才估计她的来头不会太少。 “谁告诉你说,我要找你?”陌然先得探个虚实。 颜小米想也没想就说:“苏眉姐啊,她说你找我。” 陌然心里一顿,这个苏眉,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 “其实也没太多的事,我就想问问,下步你有什么打算。”陌然故作关心地说。 上次何县长交代让他弄个管委会去留人员名单,这事最后还是被传了出来,弄得人心惶惶的,到现在还是不了了之的状态。 “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颜小米歪着头问。 “没有。” “那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以关心你呀?“陌然不屑地说:”作为你的领导,我关心你是正常的吧?“ “你要真关心我,就彻底关心我呀,别不痛不痒的,没意思。“ “怎么关心?“ “我连个对象都没有,你就不关心?“ 陌然想笑,这姑娘说话可真是口无遮拦。一般女孩子的羞涩,别说自己主动提,即便是别人提起来,也会闹得满脸通红,她倒好,不遮不掩地说出来。 “你看中了谁,我去说媒。“陌然开着玩笑说:”全县所有男青年,任你选。“ “靠!“颜小米骂了一句粗话,翻着白眼说:”陌然,你以为我是公主啊!选驸马吗?“ 她自己先咯咯地笑起来,笑过后,眼光落在他身上,轻声说:“要是我看中了你,怎么办?“ 陌然一愣,随机笑起来,道:“我不行,我是名花有主了。“ “滚吧!“颜小米笑嘻嘻地说:”谁不知道你跟孟晓的关系呀?你们正式定下来了吗?是订婚了,还是约定男婚女嫁了?都没有吧?“ 她似乎对他的情况掌握得非常清楚,这不由陌然暗自心惊。 “我是真不行。“陌然苦笑着说:”别开玩笑啊。我是男人,无所谓,你是个女孩子,传出去会伤了你的名誉。“ “名誉值几个钱?“颜小米不屑地说:”你把名誉看得很重吗?“ 陌然认真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比生命还重要。“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放低了声音说:“要没其他事,我走了。“ 陌然再次喊住她,示意她把门关上。 颜小米迟疑了一下,还是带上了门。 “有个事,我实在不好说出口。“陌然犹豫着说:”我真怕说出来被你看不起。“ “你以为我看得起你?“颜小米说完,浅浅笑了笑说:”我也是开玩笑的,你说吧。“ “如果你方便,可不可以跟你舅舅说说,苏眉想上来。“ “苏眉姐?“颜小米大吃一惊的样子,她微微蹙着眉头,小巧的鼻子抽动几下,轻声说:”苏眉姐是个女人,怎么对当官有那么大兴趣啊?“ 陌然笑道:“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 颜小米停了一会说:“可是我帮不到她呀。就算我给我舅舅去说,他是省委组织部的人,苏眉姐连市管干部都不是,他怎么能管得着这么远的事?苏眉姐要上来,是县里决定的,势力都管不着的呀。“ “你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为她说几句话?“陌然问。 颜小米想也没想就说:“是你要求的,我能不去说吗?但我告诉你,肯定一点作用都没有。“ “有不有作用就不管你的事了。你只要去说,就算任务告成。“ 颜小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他:“我为什么要去说?苏眉姐跟你什么关系?管委会那么多资历老的人,她想上来,其他人怎么办?还有,徐副主任还在位呢,总不能一个管委会也搞几个副主任吧?“ 陌然叹道:“颜小米,其他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也不想。你只要答应去说说就行。“ 说到这里,想起雷公子姐夫邢副局长的事,补了一句说:“还有,这次组织考察,据说对邢副局长有看法。我个人觉得,邢副局长这人工作能力还行,只是方式方法有些欠妥。“ 颜小米奇怪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说:“陌然,你到底接到了多少个说情的委托啊?“ 陌然被她这样一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尴尬地摆摆手说:“我就随便提提,你自己拿主意。“ 颜小米沉着脸想了想,问:“这个邢副局长,是不是就是雷军的姐夫?“ 陌然点了点头说:“是。“ 颜小米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与他的事还没完呢。他倒托人托到你头上去了。“她凝神想了想,问他:”你自己怎么不提下自己啊?“ “我提自己干嘛?“陌然奇怪地问。 “你就没想过往上走一步?“ 陌然摇摇头笑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样的事轮不到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有成绩了,组织自然会看得到。“ 他与颜小米算是熟人,两个人在党校呆过一段时间,虽然并没说多少话,但他们两个在党校培训学习的时候,却是那一届培训的一道风景。他们两个的年龄最轻,都是未婚青年,与一帮快要入土的老家伙比,就显得特别的扎眼。 颜小米青春靓丽,陌然高大英俊,如果不是孟晓去党校探望陌然,别人还真想把他俩凑成一对。 党校培训结束后,他们两个都被同时提拔起来到县里工作,别人无所谓,但对陌然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了。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入仕的一天,而且一起步就超越常人。他对拥有现在已经是诚惶诚恐了,哪里还有心思妄想着往前走半步一步的。 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来自于瑶湖集团。如果没有瑶湖集团的投资,他根本不会有半点机会。这因此也成了他的一个结,瑶湖集团顺利落地,他可以高枕无忧。倘若瑶湖集团投资半路冒出个幺蛾子,致使项目最后流产了,那么他的前途也将跟着终结。 瑶湖集团就是他身底下的一条船,载着他可以乘风破浪。也可能覆舟过去,将他埋葬在汪洋大海。 颜小米的话,无异于她也是一条船,而且她这条船,要比瑶湖集团的船抗风浪能力大到不知到哪里去了。他要不要上她的这条船?他在迟疑,在徘徊,在挣扎。 陌然话,让颜小米没继续往下说了。 她换了个话题说:“陌然,今晚你再请我去夜宵摊吃烧烤吧。“ “没问题。“陌然爽快答应,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还是上次那家?“ 颜小米点点头说:“是,我今晚跟你讲一个故事,就讲他们的故事。“ ““谭文?” “还有谭武。“ “他们有故事吗?“ “你要不要听?“ 陌然想起那晚颜小米眼里的泪光,狠狠心说:“听,一定要听。“ 颜小米就笑了起来,伸出小拇指说:“来,拉个勾,不见不散。“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与她拉勾了。一拉完,赶紧松开手,似乎生怕别人看见一样。 他的慌乱让颜小米抿嘴而笑,她在出门时还叮嘱说:“记得,不见不散。“ 颜小米一走,他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管是苏眉的事,还是邢亮的担心,他反正都说了,至于成不成,就不是他陌然能主导的了。 苏眉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这话,颜小米不但会拒绝,可能还会给对方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反正她现在在雁南县走路都能横着走了,别人可以不怕她,但没人不怕她身后站着的赵家仁副部长。 他轻松了吹了一下口哨,显得有些轻佻。 该死不死,他的轻佻恰好被进门来的何县长看在眼里了。 第三百一十章何县长的权宜之计 随何县长一起进来的还有张波涛,跟在县长屁股后边,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四处乱瞧。 县长大驾光临,陌然顿感惊喜之余,不免有些小小的紧张。 其实他不知道,过去管委会何县长经常来的,毕竟他是管委会主任。只是后来提拔了陌然上来后,他就来得少了。 何县长不用他招呼,径直在沙发上坐了,挥手让陌然去叫部门负责人都进来,他要在他的办公室开个短会。 管委会不大,会议室还是有。何县长不去会议室,偏要在他的办公室开,他也不好反对,于是站在门口叫了办公室主任来,让他去各部门叫人。 不一会,各部门负责人陆续进来,七八个人,一下将他的办公室塞满了。 何县长扫视一眼大家说:“很久没来看望大家了,你们都还好吧?” 众人齐声说好,都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作指示。 何县长看来心情不错,笑容满面的。管委会是他一手成立起来的,里面的人都经过他同意才进来。虽说不是每个人他都满意,但大体还是让他觉得过得去。这支队伍过去饱受诟病,皆因成立之后一直无所作为。雁南县地处丘陵地带,交通虽然便捷,土地环境并不十分令人满意。 子虚镇所处地域,属于湘水河冲击平原。说是平原,面积也不大。但相对处处都是山包丘陵的其他地方来说,这块地方的条件还是得天独厚。这也是当初何县长选在子虚镇迁址县城的原因。 雁南县是农业大县,工业基础非常薄弱。说得实在些,等于没任何工业基础。当年县里搞了农机厂、机械厂和氮肥厂,主要是适应当时的政治环境需要,毫无竞争力。果然,这些厂在改革开放后,先后寿终正寝。 没有工业的县,纵然农业再发达,也只能满足温饱,要想口袋里有余粮,一切都还处在理想阶段。何县长省里下来的干部,过去几年跟着首长四处视察检查,深深懂得工业发达的重要性。因此他在搬迁县城之余,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提升全县的竞争力之上。可是雁南县不但工业基础薄弱,就连工业意识,一样的薄弱得可怜。当初他提出要建工业园区,在常委会上就被杨书记激烈反对过。杨书记认为,雁南县不管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方面,都不能将工业发展当作重头戏来搞。搞了一辈子农业的杨书记认为,在雁南县搞工业,就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 他们两个人的矛盾,也就在这次会议上公开化了。何县长坚持要上马工业项目,杨书记坚决不同意。官司最后打到市里,徐达夫书记的表态模棱两可,最后打到省里,批示下来,可以尝试! 既然可以尝试,就得大张旗鼓搞。何县长便在全县招兵买马,全县局委办的人基本都是杨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何县长的举动,并无太多热情参与。何县长便以政府的名义下达了文件,全县选拔人才。对于优秀的人才,县里开绿灯办理公务员身份。 杨书记心里不服,无奈省里支持,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何况经济工作本身就属于政府这边负责,县里有钱没钱,他这个做书记的根本管不上。他心里有怨气,干脆不闻不问,任由何县长去折腾。 因为可以解决公务员身份,来报名的人便趋之若鹜。何县长拿到第一批报名的名单了解了一下,得知都是县里干部的七大姑八大姨,心里便窝火,当即让人事局的人组织一场考试。这次考试不是正式名义上的公务员考试,题目也出得十分的简单,可最后的结果,及格的人不到五分之一。 矮子里选高子!这是何县长无奈之后的决定。第一批留下来的人,如今都成了管委会的骨干了。 何县长说:“大家都辛苦了,这段时间看大家没日没夜的在项目上忙,说实话,我很心痛,也很欣慰。但你们要知道,今后的县志上,必定有你们浓墨重彩的一笔。你们的付出,干部群众都看在眼里。今天,我代表全县人民感谢你们。” 何县长说得情真意切,双眼居然湿润,显然他很感动。 开会的人都勾下头,陪着何县长伤感。 管委会过去受的白眼也确实多,特别是县委那边的人,公开说他们是白吃。拿着财政的钱,干不出一件人事,是对人民的极端不负责。管委会要不是何县长亲自担任主任,估计没人敢担,也没人愿意来挑这个担子。 陌然就是在管委会四面楚歌的时候出任了副主任。当然,他带来的瑶湖集团投资项目,将所有的风言风语全部扼杀在别人的喉咙里。 瑶湖集团一次性拨来十五个亿,真金白银躺在县财政局的专用账户上,试问雁南县除了何县长有此能力,谁还能出陌然其右? 陌然上任管委会副主任,由此也没人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成才不分先后,能办事方是英雄。 现在的管委会已经是云开雾散,走在街上腰杆子都比别人挺得直。因此,何县长一提起往事,他们焉能不伤感。 何县长说:“大家都高兴一些,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我希望大家再努一把力,争取在计划的时间内让园区产生效益。拿我们的劳动成果展示给社会检验。我相信,有你们的不懈努力和辛勤付出,这一天到来已经为时不远。” 何县长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一直没说到主题上来。陌然知道何县长来,一定会有目的。单纯的给管委会来打气,完全没必要。 果然,鼓励话说完之后,何县长轻轻叹了口气,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工业园区已经正式升格为雁南市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正处级单位。但管理主体,还是我们雁南县负责。” 这个消息早就在社会上流传,所以大家并不十分的吃惊。不过,何县长宣布完了后,大家还是应景一样的鼓掌祝贺。 “不过,有个事,还要与大家说说,关于园区升级后,大家的级别问题需要考虑。”何县长说到这里,伸手问陌然:“人事名单好了吧?” 陌然一愣,随机想起前几天何县长的交代,赶紧去办公桌里拿了一张纸出来,双手递给何县长。 何县长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将陌然给的纸折叠几下压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双目环顾一眼惶恐不安的部门负责人说:“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没人敢说话,此刻说话就是枪打出头鸟。谁都知道,园区升格了,管理班子的级别也得跟着升,要不,以后很多问题不好协调。简单点说,只要呆在原位子上不动,凭空就能官升几级。这对在官场里的人来说,真是天上掉馅饼的美好事情。 “你们都不说话?”何县长微笑地看着大家。 陌然想说,还没开口,被苏眉拿眼色阻止了。 苏眉现在是管委会拆迁安置部副部长,由于这个部门没部长,她就是实际的部长。 “你们不说,只好我来说了。”何县长微笑着说:“我先声明一下,任何同志的工作调动都是因为工作的需要。有想法可以保留,但今天不争论。” 这下他们开始骚动了,互相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 陌然心里也没底,何县长事先没与他交流过,他不知道何县长要玩什么花样。 张波涛坐在何县长身后,一双眼盯着苏眉就没移开过。陌然心里便感到一阵恶心,他推了推张波涛道:“张局,你今天怎么也大驾光临了?” 张波涛似乎被惊醒过来,嘿嘿地笑,眼光还是没离开过苏眉,说:“我来要人。” “要人?”陌然疑惑不解地问:“你来我们管委会要谁?” 张波涛咽了口唾沫说:“我把我单位的人要回去。” 陌然皱着眉头问:“谁是你单位的?张局,你没搞错吧?管委会现在既不存在借调,也不存在临聘,所有干部职工都是在人事局备案正式调过来的。哪里会有你的人。” 张波涛嘿嘿一笑道:“你懂的。” 陌然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懂你娘的头!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还请了尊大神过来压阵,想官大一级压死人么?” 他们两个的对话,被何县长听在耳里,他转过头来,对陌然说:“陌然同志,你先谈谈想法和看法吧。” 陌然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徐文友今天并不在,便谦恭地笑着说:“何县长,我想请徐主任先说。” 何县长脸色一沉,摆摆手道:“不管他,现在我要你先表态。” 陌然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个人对县委县政府的决定没任何意见,坚决支持和服从上级的安排。” “真没想法?”何县长似笑非笑地问。 陌然心想,老子已经无路可退了,就算有想法,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当着你何县长的面来顶撞你么? “没有。” “好!”何县长微微颔首说:“当然,今天也就是来给大家通个气。同志们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 张波涛看何县长还没说到他关心的事上来,便低声提醒他说:“首长,我得把人调回去。” 何县长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也好,我来宣布吧。” 陌然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你要把我送给别人吗 何县长轻轻咳嗽几下,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的眼光在苏眉的身上停住了,迟疑了一下说:“苏眉同志,因为你的组织程序还在走,所以我现在宣布一件事,算是提前给你思想准备。” 苏眉紧张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张波涛这边显得急不可耐,陌然发现他的两只手正使劲地绞在一起,以至于他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露出来,如趴伏着几条蚯蚓一样恶心。 “苏眉同志,县里研究决定,对你另有任用,你有什么想法吗?”何县长笑容可掬地问。 苏眉想也没想就说:“我不离开管委会。” 何县长就笑了,说道:“我们都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苏眉眉头一跳说:“你们男同志才是砖,我们女同志,最多就是水泥砂浆,成不了砖。” 苏眉的话惹得大家都莞尔一笑。因为何县长在,没人敢放肆。 “女同志是半边天啊!”何县长叹息着说:“我们的工作中,缺少女同志还真不行,先不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其实女同志的细心、细腻,是男同志没办法比的嘛。我们很多工作,缺少女同志的参与,还真不行。” 他扫大家一眼说:“比如我们县里的招商工作,就需要大量的女同志去做。当然啊,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女同志责任心强嘛。” 何县长自我解嘲地笑,起身说:“最后的任命,组织部会来找你谈。” 何县长的话里,再明显不过了。苏眉要被调入回招商局,而且她这次回去,不是人事调动,而是组织任命。这么说来,她要升官了。 何县长要走,苏眉却不依不饶了,挡在何县长面前说:“领导,我不要调走。” 何县长笑道:“是组织任命。” “我要不愿意去呢?”苏眉哭丧着脸问。 “那谁也无能为力。”何县长说完,扬长而去。张波涛如条哈巴狗一样,摇头摆尾亦步亦趋跟随走了。 苏眉跺了一下脚,黑着脸离开陌然的办公室。 散会了,大家只得到一个消息,市里接管工业园区了,牌子变了,人马不变,但要作微调。 至于怎么调,没人心里有底。唯一得到信息的就是苏眉要调走,是组织任命,升官了。 何县长的短会,无疑给管委会带来了一丝沉闷的空气。现在的管委会,谁都不想离开。眼看着园区建设在即,人在,名在,利益在。人一走,茶就凉,今后还想进来,比登天还难。 部门负责人与陌然逐一告辞,每个人脸上笑着,心里却不轻松。谁都担心这一刀砍到自己头上来。 陌然送走了他们,自己去倒了一杯水,仰脖子喝下后,准备出门。 他不需担心,不管管委会如何变,不会变到他头上来。瑶湖集团是他引进来的,撇开他的可能性不大。就算要让他离开,也得等到项目完成之后再说。 还没出门,颜小米就笑嘻嘻地挤进来,看着他问:“我听说管委会要动手术了?苏眉姐要调走?” 陌然不置可否地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管不着。” 颜小米压低声音问:“苏眉姐走,你舍得?” 陌然仿佛被她看穿了一样,顿时一颗心乱跳,脸上不由自主地涨红起来,他虚张声势地说:“颜小米,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小米不以为然地说:“发火了?我说的实话嘛。” 陌然恼羞成怒地说:“颜小米,你要有时间,多想想工作上的事,别到处八卦,闲得慌是不?” 他的声音不高,却句句严厉得要死。 颜小米就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说:“你想吃人啊?我就问问,你何必紧张?苏眉姐走了,我看以后你用谁。” 陌然转怒为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不行。”颜小米断然拒绝道:“你别想着美事,我可不是你想用就用的人。本姑娘是有抱负的人。” 陌然笑道:“是,颜大小姐,谁敢用你啊。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颜小米便蹙起眉头,不屑地说:“陌然,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本姑娘担心你,没想到好心得来驴肝肺,我是吃饱了撑得慌。随便你吧。” 陌然叹息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组织上的事,我能改变得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改变不了?”颜小米步步逼进说:“陌然,我刚才看到苏眉姐回去就躲到洗手间去哭了,你总不能让她伤心吧?不管怎么样,她可是为你鞍前马后伺候着的。而且我听说,苏眉姐要调回去招商局,这不是把羊送进虎口吗?” 陌然忍俊不禁了,他无奈地说:“颜小米,这世界上的人,不都是你想的那么龌龊好吧!” “某人就有那么龌龊!”苏眉认真地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啊?一竿子到底的人,都不知道拐弯抹角。” 陌然被颜小米驳得几乎无言以对,只好摆摆手说:“我不跟你争了,我争不过你,好吧。” 颜小米这才笑出来,低声道:“陌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苏眉姐留下来。” 颜小米说完,冲他扬扬手说:“记得晚上夜宵摊,不见不散。” 颜小米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话走了,陌然的脑袋被她一顿乱搅,里面像浆糊一样的混沌起来。 颜小米的一顿胡搅蛮缠,让他再没心情出去了,干脆关了办公室的门,将一双腿架在办公桌上,闭目假寐起来。 下班时节,他听到走廊里响起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知道大家要赶回家去了,他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先找点东西垫下底,要不饿到颜小米约定的时间,会将自己饿偏。 走廊里没动静了,他才开门出来。 管委会的办公区是个半独立空间,一道拉闸门将它与县里其他部门分割成两个世界。 正要走,听到背后传来苏眉的声音:“你还没走?” 陌然愕然地回过头去,他以为人都走光了,没想到苏眉还留在最后。 他看一眼她,发现她的双眼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之后的状态。 心里不禁一乐,笑道:“苏眉,你是喜极而泣吧?” 苏眉瞪他一眼,推开他的门,低声说:“少贫嘴,给我进来。”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进去。 苏眉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陌然,你是不是要把我送给别人?” 陌然一愣,随即笑道:“胡说!” “可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 “有不有用,你应该说。” 陌然就无语了,苏眉的质问让他心里有些不乐意,何县长已经有言在先,一切都是工作需要,何况何县长在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来,对苏眉是任用,组织任用!这是好事啊,别人盼都盼不到,她还有心情去哭,可见女人都是多么的矫情。 陌然的不快让苏眉感觉到了,她柔声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陌然叹口气说:“很多东西,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苏眉就嗯了一声,突然咬紧银牙说:“你看出来没有,这都是张波涛在后面搞鬼。” “人家搞鬼,也是爱你的缘故。”陌然说:“张波涛这人,看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 “我不会让他达到目的的。”苏眉咬着牙说:“我只要一看到他贼眉鼠目的样子就想吐。” “天下的癞蛤蟆都梦想着吃天鹅肉。”陌然笑着说:“偏偏的,有时候还真能吃到。” 苏眉便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让他吃了我?” “我没这意思。” “你就这意思。” 陌然无奈摊开双手说:“苏眉,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胡搅蛮缠了?” “我本来就胡搅蛮缠。”苏眉轻轻一笑,将身子偎依过来,靠在他怀里说:“陌然,我什么都不需要,我的生活里只要有你,我就会觉得幸福阳光。否则,我生无可恋。” 陌然心里一动,抚着她的肩头说:“苏眉,人活在这个世上,并不只有男欢女爱。我们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你是个好女人,命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好人。相信我,不管我们在哪里,只要心在,一切都在。” 苏眉浅浅一笑道:“我听你的。” 话说开了,心里再无纠缠,柔情便涌上来。 苏眉搂着他的腰,安静地贴在他身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陌然闻着她的发香,心里的涟漪顿起。 他抚摸着她的后背,慢慢移到她胸前来,痴迷地揉着她,邪恶地微笑。 苏眉一惊,挣脱他的怀抱,惊恐地问:“你想干嘛?” 陌然笑嘻嘻地说:“瓜田李下,男女共处一室,还能干嘛?” 苏眉退了一步,双手搂住前胸,娇羞地白他一眼道:“不行,我来事了。” “是吗?”陌然贼笑着说:“我看看。” “不要脸!”她嗔怪地骂:“陌然,想不到你也是这样流氓的人。” “我是流氓我怕谁!”他一把扯过她来,紧紧搂在怀里说:“苏眉,老子一看到你,就浑身是火,这可如何是好?” 苏眉没挣扎,她安静地吐着气,端详着他,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着说:“陌然,我也一样。” 第三百一十二章少年赌神 晚上十点刚过,陌然便去赴颜小米的约。 到了一看,谭文的夜宵摊已经摆了出来,颜小米正在帮着他摆桌子椅子。看到陌然,她与谭文低声说了几句,便往他这边过来。 他们选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背后大楼的倒影刚好将他们遮住,朦朦胧胧的,让人一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颜小米一坐下就笑,说:“你很守时。” 陌然不屑地说:“守时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做人就没意思了。” 颜小米道:“我见过太多不守时的人。他们自己还活得逍遥自在,不过在别人眼里,不守时的人是最不能信任的人。” 谭文过来,送来茶杯和茶水,轻声说:“你两位稍坐,我不陪了,得忙。” 颜小米摆摆手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做生意要紧。”说完问陌然:“吃过没?” 陌然点点头,送走苏眉后,他去街上的米粉店里吃了一碗鱼粉。吃过后再回到办公室假寐了一会,等到快到约定点的时候他径直就过来了。 颜小米洗了茶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看着陌然笑。 陌然被她笑得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她笑,往自己身上看了几遍,发现并没失礼的地方,于是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颜小米说:“我笑你傻啊!” 陌然不生气,颜小米说话向来没轻重,过去她还有点顾忌,现在被人知道了赵部长是她舅舅后,她似乎像被撕开了一层皮一样,整个人都变得顺其自然了。这点陌然倒是喜欢,做人就要保持本真,顺其自然。如果一个人刻意掩盖自己,总会给人留下不真诚的感觉。 虽说不生气,但被她这么直愣愣地说自己傻,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颜小米敲着桌子说:“陌然,你既然来了,我今天就给你讲个故事。” 陌然指着远处忙碌的谭文问:“他的故事?” 颜小米点了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谭文和谭武,都是颜小米担任村官的村里人。两兄弟名字一文一武,人也一文一武。不过要倒过来,谭文不学文,谭武不学武。 兄弟两相差就一岁,外人看起来,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谭武读大学,谭文在珠海打工。两兄弟的父母在他们十岁的时候一齐出车祸走了。最令人惋惜和痛心的是,肇事司机逃逸。当时是晚上,路上也没摄像头,连往来的车都没有。谭文谭武父母是做手艺的裁缝,有家人嫁女,赶着要嫁妆。谭家父母加了个夜班赶工,晚上回来时就遇到了车祸。 谭家父母一走,家里就剩下谭文两兄弟和以为七十来岁的奶奶。 一家人总要活下去,哥哥谭文才十一岁,就辍了学,帮着奶奶在家里种地。弟弟谭武学习成绩好,一直留在学校读书。 十三岁那年,村里有人去珠海打工,谭文在家根本赚不到一分钱,便央求着人带他去。十三岁的谭文看起来就像只猫一样的瘦弱,别说打工,给人都没人要。村里人不带他,他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人坐火车,坐汽车一路跟到了珠海。他能有这个机会,都在于他的身高当时还够不到买票的标准,因此乘务员都以为他是谁家的孩子。 等到了珠海,他也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这才冒出头来,央求村里的人给点东西吃。 村里人一看,吓得一双腿都软了。要知道从村里去珠海,火车汽车一路转下去,整整要两天一夜,也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过来的。当即心痛起来,买了盒饭给他吃。谭文一连吃了三份盒饭,吃饱了后就说:“叔,你别赶我走。我就给你洗衣服扫地,我去捡垃圾卖钱,不要你养我。” 村里人问:“你这么小,赚钱干什么?“ 谭文说:“我弟弟还在读书,要学费。我奶奶七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她身体还有病,我不赚钱买药,我奶奶就得病死。“ 村里人知道他家情况,摇摇头无可奈何。 可是谭文也确实太小了,工厂根本不可能要,就是去捡垃圾,未必也能捡安心。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捡垃圾这样的活,都是有保护性的。外来的人敢去抢别人的饭碗,除了被毒打,甚至连命都可能丢掉。 村里人在一家小饭馆干活,也就是打打杂洗洗碗之类的角色。好在他还有半间屋子安身,就在人家楼顶上搭的一个铁皮屋子,夏天像火烧一样,冬天还好点,不过,风吹过来,还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冷。 屋里就一张床,再容不下第二个人转身。谭文乖巧,当即说:“叔,我就睡地上就行。“他去捡了广告布,铺在床边的地上,早上村里人还没起来,他早早收拾好了广告布,出去给他买了早点过来,自己饿着肚子,还骗村里人说吃过了。 村里人哪里不明白,谭文出去捡垃圾,都是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去。白天他要敢露面捡,必定会被人打。晚上的垃圾都被清运走了,有多少东西还值钱呢?因此他捡一个晚上,未必就能赚到一份早点钱。 即便如此,谭文也坚持不肯走。他反而劝慰村里人说:“叔,等时间长了,我认识的人多了,我就能赚好多的钱了。“ 村里人也不说他,但他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给他带些饭菜过来。谭文很清楚,这些都是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刚好村里人是洗碗的,他便偷偷收起来,晚上回来带给谭文吃。 谭文每天都吃得兴高采烈,说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千恩万谢村里人的恩典。村里人心里也苦,他也要养家,养活一个谭文根本做不到。他只能冒着风险把这些剩菜剩饭收集起来带给他吃。除此以外,他再无办法。 后来这事还是被老板发现了,老板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一怒之下开除了他。 村里人没了工作,又没其他手艺,呆在铁皮屋里坐了三天,最后决定进厂去工作。他要进了厂,谭文不可能跟着去。厂里都有规定,不可能让他带着谭文这般小孩进厂住。 谭文看他吞吞吐吐,心里明白了,安慰他说:“叔,你去,我现在都熟悉了,不怕。“ 村里人只好一个人进了厂,当时他走之前,铁皮屋还有半个月的租期,房东又不肯退。村里人便让给谭文住,临走之时说:“文娃儿,叔实在帮不了你了。你住满日子后,自己去想办法吧。实在为难过不下去,你来找我。“ 说完,给他留了一个地址,独自去了工厂。 村里人一走,谭文躺在铁皮屋里就想,如果不是店老板开除叔,他的工作不丢,他就能在珠海待下去。现在人家砸了叔的饭碗,就是砸了他的希望和未来。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当即一个弯没转过来,拿了卖垃圾的一点钱,去加油站买了几升汽油,晚上偷偷跑去小饭馆,一把火将小饭馆烧得精光。 小饭馆老板的全部家当就在店里,这一把火直接把他烧回到了解放前。得知火是谭文放的,便找了人要搞死他。谭文放了火后,就再没回铁皮屋住。他知道饭店老板早晚会找到他头上来,因此他远远的避开,悄悄去了拱北口岸这一带。 这里比原来的地方要繁华不止一百倍,垃圾也多得捡不完。最让他开心的是,居然没人管他捡垃圾。 就在他如鱼得水的快活时,几个人找上了他。 他们指着对面的澳门问他,愿不愿意过去玩玩? 谭文问:“垃圾多么?“ 他们说:“多,多得不得了,车都拉不完。“ 谭文一听,顿时高兴得不得了,马上跟着他们要过去。不过他留了个心眼,人家与自己素不相识,带他去玩什么呢? 他找了个信封,写了几句话,无非是自己去了澳门,是死是活,管不到了。写完信,他悄悄将信寄给了在工厂打工的村里人。 过了两天,来接他的人带着他去了一艘快艇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的脚已经踏上了澳门的土地。 他人一到澳门,便被送到了一座完全封闭的房子里,与一帮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每天练习洗牌发牌。谭文手巧,学东西快,不论什么样的牌,到了他手上,不出一分钟,他能记住每张牌的位置,花样、点数。一年不到,他就成了这帮孩子中的佼佼者。 所谓佼佼者,就是一副牌在手,他能变幻出来的花样,比魔术还要精彩万分。 直到最后有人出来告诉他,他毕业了,可以出去闯荡江湖了,他才知道自己这三年学的,全部是出老千的手法。 三年时间与家里音讯全无,谭文比谁都着急,他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了,于是提出来想回家看看。他的提议被断然拒绝,不过,他们还是按照他给的地址,给家里汇了一笔不少的钱。 至于村里人,接到他的信后,赶来拱北这边找了几天,结果是当然什么都没找到,又不敢跟家里人说,坐在拱北口岸的风光带哭了一场说:“文啊,不是叔不管你,你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要么成龙,要么成虫。就是死了,也是你的命啊!“ 谭文第一次出手就在澳门最大的赌场,与内地一个号称“赌神“的男人赌。赌神自己没钱,也是帮人赌的,双方拉开架势,在贵宾厅里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赌坛大战。 起初对方看他是小孩子,不屑一顾,连连失手后,才重视起来。但不管他如何出千,机关算尽,都被谭文轻易识破,一场豪赌下来,对方输得连走路都是被架着出去的。谭文当晚为主人赢了将近两个亿。 一场豪赌,成就了他“少年赌神“的名号,从此在澳门赌场里,只要他谭文一出手的,逢赌必赢。 颜小米说到这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问他:“还听不听?“ 第三百一十三章滚 陌然被颜小米的故事说得心动不已,这分明就是一个传奇啊! 听到颜小米问他,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听,你继续。“ 颜小米往谭文那边看了看,叹口气说:“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特别是天上掉馅饼的命,往往在掉下馅饼的同时,陷阱也跟着掉了下来。“ 谭文的名气,一夜之间传遍了港岛。这期间全球各地来了不少赌场英雄找他挑战,无不败在他手下。 成了名的谭文,当然利也跟着来了。 不但有钱,身边美女如云。猛然有天想起村里的叔,便托人去找他,几乎将珠海大小工厂都找遍了,没找着村里的叔。谭文还以为他回去老家了,又托人去村里打听,得知老家他也没回。心里便嘀咕着想,总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吧。 谭文此刻的名气,不但声震港岛,内地也传得神乎其神。此时他已经有了澳门的身份证,算是葡萄牙人。便办了通行证,回来珠海这边看看。 在过拱北口岸的时候,偶尔看到一个人背着蛇皮袋在垃圾筒里翻找,心里一下就涌出自己当年的情景,不由多看几眼,这一看,大惊失色,发现捡垃圾的人,正是当年照顾他的村里叔。 当即跑过去,一把抱住村里叔,哭得悲痛欲绝。 原来村里叔在找了他几次没找着之后,心里一直愧疚得要死。虽说谭文不是他带出来的,但毕竟跟着他过了半年。谭文这孩子命苦,老家又早就传出来说谭文跟在他身边,如今谭文音讯全无,他哪里还有面子回老家去? 刚好厂里裁员,他被裁了之后,想起谭文一个小孩儿靠捡垃圾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钱,他毫不犹豫拾起了捡垃圾的装备,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在拱北这一带转悠。他相信,只要谭文不死,总有一天他会见到他的人。 命运总不会亏待有恒心的人!他们在拱北相遇,除了哭,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事后,谭文投资,给村里叔在珠海开了一家海鲜大酒楼。他每月月末,都会过去海鲜大酒楼与村里叔聚一聚,喝几杯茶,说几句家乡话。 颜小米说到这里,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招招手叫了谭文过来,让他去弄点吃的东西过来填填肚子。 谭文不知道颜小米在说他的故事,过来与她说:“你想吃什么,说就是,我亲自给你做。“ 陌然因为听了他的故事,觉得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伙子会是港岛传奇?心里还是有些疑问,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一看,才发现谭文右手的几个手指都没有了,心里便嘀咕,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成赌坛传奇呢? 谭文一走,颜小米就说:“心里奇怪了吧?“ 陌然说:“是有点。“ 颜小米道:“看到他的手了?“ 陌然老实点头,轻声说:“他手怎么是这样?“ “剁掉了。“ “剁掉了?“陌然吓了一跳,马上想起电视里的情节,不觉莞尔道:”肯定是得罪仇家了吧?“ 颜小米白他一眼说:“陌然,你应该去写剧本,联想力好丰富啊!“ 陌然被她一抢白,顿时讪讪起来,心里却不服,想道,你继续编,看你能编出花来。 颜小米却不往下说了,顾自专心地吃起东西来。 陌然几次欲言又止,被颜小米看在眼里,她说:“食不言,寝不语,不懂么?“ 陌然无可奈何,只好老实等她吃好喝好。没料到颜小米吃完喝完后,站起身说:“我累了,想休息了,走吧。“ 陌然这下哭笑不得,他只好跟着起身,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吧。“ 颜小米摆摆手道:“不必了。现在雷爷都被你收拾了,雁南县谁还敢惹我?“ 陌然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好像我很暴力一样。再说,假如真有人瞎眼了来欺侮你,你怎么办?“ “没人有这个胆子。“颜小米得意地说:”因为我说过,我是你的人。“ 这话犹如半空响起一个霹雳,惊得陌然差点站立不稳。别说颜小米不是他的什么人,就算是,他陌然在雁南县城又算个什么? 颜小米与谭文打了招呼,一个人往前走了。 陌然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县城这两年的发展还是很快,过去空着的楼房基本都住满了人。陌丝丽的天地房地产公司和花红的顶梁房地产公司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过去八百块的房价,现在两千块未必能拿下。 人一多,治安就复杂起来。子虚镇派出所加大了警力,聘请了不少的协警,开着摩托车在大街上转悠。 颜小米的家在县委家属小区里,与苏眉在同一个区。不过她在前头,苏眉在最尾处了。 颜小米家人都不在雁南县,也没听说过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除了赵家仁部长外,她爸妈叫什么在哪里,绝大多数的人一无所知。 她能在县委家属小区有一套房,一点也不奇怪。据说她的房是第一批分下来的,与杨书记和何县长的搂,仅隔一条小径。 颜小米在前头唱歌,风吹起她的长发,飘乎乎的居然飘逸感十足。 雁南县城地处湘水河边,每到晚上,再酷热的天气,也会被河风吹散得踪影全无。 陌然看着她进了小区的门才转身,还没走,手机毕波响了一下,一看,是颜小米发来的微信。 “人呢?怎么不进来?” 陌然迟疑了一下,回了一条过去:在外面看着你呢。 要看,来家里看。 不敢。 我批准了。 还是不敢。 苏眉家里你就敢? 陌然心里一紧,半天没回过去。想了好久才回过去一条: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相! 滚! 陌然笑笑,关了手机。颜小米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别看她做过大学生村官,也是如他一样的当过村支部书记,可是比起他陌然来,他总感觉她就是一枚青涩的不能下口的杏子。过去他还在犹疑,颜小米凭什么可以去做大学生村官,还要担任村支部书记,现在他想通了,别说当个村支部书记,就是颜小米突然那天成了子虚镇镇长也不奇怪啊。 路过夜市,他看到水果摊上摆满了红得发紫的樱桃,心里不由一动,买了一箱,夹在腋下,准备回乌有村。 陌生的摩托车已经被他弄得快散了架,他干脆不骑了,就扔在县委大院的车棚子底下。现在他要回乌有村,都是打摩的。 几个开摩的的看到他,都亲热地叫他过去坐车。这些人陌然大部分都认识,过去都是一个村或者邻村的人,没事干,晚上在县城搭个客,赚点零花钱。 陌然没去坐他们的车,他要去肖莹家里,被他们看到不好。 走到街尾,看到背后过来一台摩的,面孔很生,便伸手拦住,让他载去乌有村。 县城里陌生面孔越来越多,这表示县城逐渐焕发了生机与活力。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有市场的地方,经济一定会繁荣。 陌然问摩的司机:“兄弟那里人?“ 摩的司机一开口,陌然觉得无比兴奋。司机居然是外地人,说一口与本地话毫不相干的普通话。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 “在这里做生意?“ “嗯。“司机轻轻嗯了一声说:”现在生意不好做,人不多。不过,我听说瑶湖集团要过来,这可是家大厂,今后一定有大生意可做。“ 陌然兴趣顿起,问他:“你知道瑶湖集团?“ 司机说:“我过去也在东莞打工。认识的老婆就是这里的人。我们在县城买了房,就是冲着瑶湖集团来的。只要瑶湖集团在,这地方的经济一定会发展得非常好。“ 陌然笑了笑,没出声, 司机问他:“老板是本地人?“ 陌然道:“是,就是对河的乌有村的。“ 司机兴奋地说:“听说瑶湖集团迁来,就是你们乌有村的一个人引来的。“ 陌然哦了一声,没说话。 “要是我认识他就好了。“司机神往地说:”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员工呢。“ 陌然心里一动,问他:“你怎么是他员工了?“ 司机说:“我过去就在太阳电机厂上班啊。你都不知道,当时在太阳电机厂的人,只要说是雁南县的人,就没人敢惹啊。我老婆就这样,当时我追她的时候,她说要陌厂长同意了,她才愿意跟我谈呢。“ “他同意了吗?“ “鬼知道。“司机笑呵呵地说:”不过,我骗我老婆说,我亲自找了陌厂长,得到了批准。让她嫁给我的。“ 陌然这下真的是嘀笑皆非了,他没想到在瑶湖集团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可惜当时自己当了厂长,一门心思扑在生产和研究上了,根本没关心在太阳电机厂里还有自己的老乡。 “你认识他吗?“陌然试探地问。 “不认识。“司机惋惜着说:”人家那么高的职位,我一个小员工,边都挨不上,哪能认得他。“ “没见过?“ 司机摇了摇头说:“见不着啊!我们老板的女儿喜欢他,人事部曾经下过通知,全厂所有女工,不得与他接触呢。“ “还有这回事?“陌然狐疑地问。 “这算什么,还有更多玄乎的事呢。“司机说,远远看到乌有村的灯光了,他放慢车速说:”老板,你们乌有村不发财都是块废铁了,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才在,发财是早晚的事了。“ 陌然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第三百一十四章肚子里的小生命 肖莹被陌然的突然到来吓得慌乱至极。 她没敢开灯,悄无声息地拉着陌然的手去摸她的肚子,无比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陌然,这是你的孩子。” 隔壁就住着她家公,一个十分警惕的老头。也难怪他了,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放谁身上敢马虎?乡下男人粗鲁,追蜂逐蝶可以到不要脸的地步。特别像肖莹这样丈夫不在家的少妇,多少男人在梦里会将她意淫。 陌然摸着她柔软的肚子,顺着就往上走了。抚摸在她的峰峦上,心里便一阵激荡。 她低吟一声,悄声说:“傻瓜,现在不可以了,对孩子不好。” 陌然将她的头搂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亲,说:“肖莹,我很想你。” 屋里没开灯,屋外月辉如水,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依稀能看到她娇媚的面庞如鲜花一样的盛开。她迟疑一会,突然滑下去身子,浅笑着说:“冤家,我帮你。” 陌然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赶紧一把搂起她,在她耳边悄声说:“宝贝,不要。” 肖莹不顾他的反对,顾自蹲下去,如小猫一样安静地倦伏在他的双腿之间。 陌然心里一动,顺手摘了一棵樱桃,仔细地擦了,塞进她的嘴里,小声地说:“喜欢么?” 肖莹使劲点头,陌然便笑,说:“酸男辣女,你肚子里一定是个小混蛋。”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扭着他的胳膊说:“那也是因为有你这个老混蛋,才会有这小混蛋啊。” 这样一来,动静有些大了。陌然怕惊动隔壁的老头,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肖莹的嘴被他捂住了,出不得声来,便伸出舌头,在他手心里舔了几下,他顿觉全身酥麻,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 “我不是老混蛋,老混蛋在隔壁。”他取笑着她说:“老子最多算个混蛋。” 两个人在微弱的月光下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屋里动静太大,很容易惊动隔壁的人。陌然便示意出门,在肖莹家不远的地方,有两个高大的稻草垛,稻草垛之间,有一块能藏两三个的空地。人一进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而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将外面情况一收眼底。 肖莹先还推脱,奈不住陌然软硬兼施,只好点头答应。 乡下习惯早睡,一到十点,基本全部进入梦乡。 村里的狗对陌然似乎已经熟悉,不再吠叫,反而挨过来亲热地擦着他的裤腿。 陌然先去,靠在稻草垛上,烟瘾立马就上来了。他摸出烟,正要点火,被跟过来的肖莹一把夺了过去,责备着他说:“傻瓜,你不怕别人看到啊?” 陌然一笑,将烟揉碎扔在脚底下,伸手将她搂过来,贴在胸口说:“肖莹,下一步我们该这么办?” 肖莹咬着下唇想了想说:“反正我是决定了,我要离婚。” “离婚?”陌然吓了一跳,心猛地被揪紧了。 “我能不离婚吗?”她淡淡地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不离婚,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下真问到了他,是啊,他丈夫没有了生育能力,甚至连行使男人权力的能力都没有。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从天上掉下来? “离了呢?” “你娶我。”肖莹抿着嘴笑,看他紧张得要冒汗,低声说:“说你傻,你还真傻,就算你愿意娶我,我还不嫁呢。” 陌然心里一宽,肖莹真要逼着自己娶她,他还真没办法。不过,他不是不愿意娶她,而是他娶了她以后,以后怎么见人? 人活着,都是一张虚伪的面孔在遮掩着。一旦虚伪被撕开了,每个人的面孔都会露出他的狰狞出来。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肖莹,我娶你。” 肖莹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你陌然不属于我的。只有我肖莹是属于你的女人。我不奢望的,这辈子有你,我满足了。” 陌然不由感动起来,他捧着她的脸,端详着,心里涌起一股股复杂的想法。 “要是他不同意怎么办?”他试探地问。 “这就是我要去上海的原因。”肖莹轻轻地说:“我会当面把话说清楚,他能接受,我要离,他不能接受,我也要离。总之一句话,因为孩子,我愿意放弃整个世界。” 陌然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此刻他觉得自己太无能为力,太没用了。自己的女人他都没法保护,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同时他又迷惑起来,世界之大,他想爱的女人太多了,他猛地发现,原来自己对每一个相爱的女人都不能承担责任和道义,他只是一个虚伪得连自己都不敢认的人了。 齐小燕、孟晓、秦园,以及苏眉,甚至颜小米和孟夏,她们哪一个不令他心动,哪一个不让他神伤不已。 如果肖莹真离了,她下半辈子怎么办?让她孤身一人,孤老一生?还是让她投进别的男人的怀抱?每一个结局都让他揪心,他不愿意看到这当中的任何一个结果。 他试探地说:“肖莹,要不,孩子别要了吧?” “什么?”他话音未落,肖莹已经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死死盯着他看,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意思?” 陌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他讪讪地笑,低声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住嘴!”她几乎要喊出来,愤怒地望着他,咬着牙说:“原来你半夜来看我,就是想扼杀我的孩子?” 她的眼泪啪嗒掉落下来,突然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死命咬下去。 陌然只觉得钻心的痛,但他没推开她,甚至动都没动,任由她将自己的胳膊咬出血出来。 他知道自己伤到了她,对于女人来说,孩子就是她的生命。尽管这个孩子来历不明,但是从她身上要掉下来的肉啊! 她松开嘴,轻轻抽泣起来。 陌然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说出这些违心的话,也是无奈之举啊。他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父亲,他也不想让肖莹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让她幸福,让她快乐,让她有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啊。 肖莹看他也哭了起来,心顿时软了。她抱着他的胳膊,心痛地说:“傻瓜,你怎么不抽开啊!” 陌然的手臂被她咬出一个椭圆形的压印,血从里面沁出来,染红了一片。 陌然凄然地说:“肖莹,你要觉得不解恨,你打我吧。” 肖莹盯着他看,泪水滚滚而下。她舔着他的血,哀伤不已地说:“陌然,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要再次告诉你,为了他,我愿意放弃整个世界,甚至生命。” 陌然长叹一声,顿感浑身无力。他靠在稻草垛上,看着远处朦胧的山出神。 “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也不见你了。”肖莹狠狠心说:“孩子生下来,我不会让他知道你就是他爸爸。” 陌然愈发心痛,他想去抱她,被她躲开了。 “记住,陌然,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肖莹咬着牙说完,转身就走。 陌然追了两步,还是颓丧地停住了脚。他看着肖莹进门,看见屋里的灯光亮了一下,随机熄灭。他的心如漂浮在半空中一样,再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站了好一阵子,才转身往自家方向走。 路过桃林的时候,看到屋里亮着灯,便折身进去。 楼下大门洞开,他听到楼上传出哭声,心里一惊,快步上楼去。 没有齐小燕在家的大哥家,处处显得凌乱而荒凉。床上、桌子上、椅子上到处是乱丢的衣服,地板上的灰尘有了厚厚的一层。大哥陌天手握酒瓶子,红着眼一边哭,一边在喝酒。 他抢几步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来酒瓶,厉声问他:“哥,你在干什么?” 陌天虚弱地看了看他,虚弱地笑了笑,说:“我喝酒。” “没事你喝什么酒啊?”陌然看着大哥责怪着他。 陌天显然已经吐过了一回,在他身边的地上,有一摊令人恶心的呕吐物。他就坐在呕吐物中间,以至于他的衣服和裤腿上都沾满了污秽。 陌天奇怪地盯着他看,突然咧开嘴一笑说:“我没事吗?没事吗?我老婆都坐牢去了,我还没事吗?” 陌然忍住恶心,蹲下去身子说:“哥,你放心,嫂子会没事的。” 陌天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陌然,我不要你来安慰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要不是我当初娶了齐小燕,她要嫁给你是吧?” 陌然皱着眉头说:“哥,你喝醉了,胡说。” 陌天一把推开他道:“我喝醉了吗?我胡说了吗?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晓得,齐小燕还爱你,喜欢你,要你给她生个孩子是不是?” 陌然苦笑道:“胡说八道。” 陌天哼了一声说:“你别以为做了官了,就可以欺侮良家妇女了。我告诉你陌然,齐小燕是我老婆,生是我陌天的人,死是我陌天的鬼。你要再想打她的主意,我就让你死。” 陌然哭笑不得,他认真地看着大哥说:“哥,我陌然是读书人,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人不是畜生!懂得礼义廉耻。”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似乎也打动了陌天。 陌天的声音放缓了许多,他长叹一声,扫视一眼凌乱的家说:“陌然啊,你哥我快顶不住了。如果你嫂子去坐牢,我就去陪她。她坐多久,我就陪多久。以后家里就靠你照顾了。” 陌然心里一动,故意轻松地说:“大哥,你想那么多啊!” 陌天认真地说:“我想好了,不管你嫂子判多少年,在哪里坐牢。我都要去。我是木匠,哪个牢房都要木匠干活。我不要钱,我义务给他们干,我要陪着你嫂子。” 陌然顿时被感动起来,平时看起来木讷的大哥,没想到他的情感世界有如此丰富。他对齐小燕的爱,是深入到骨子里,血液里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探视齐小燕 陌然去到邢副局长办公室,看到他正吹胡子瞪眼在骂人。 原来上次严打,县公安局为了完成任务,把责任分解到各个派出所。结果很多派出所任务没办法完成,干脆把偷鸡摸狗的人一股脑全部抓了回来。这样一来,县看守所人满为患,不得不把拘留所也腾出来关人。 谁能料到徐达夫书记视察之后,一口否定了严打。 既然不严打,这些人就得放出去。偏偏有些人不乐意了,你想抓就抓了来,一句多余解释的话都没有,现在想放回去,他们倒不走了,赖在看守所非要给个说法不可。 现在的人们,法律意识比过去强了不少,知道抓错了人,政府得赔偿。 看守所所长没法,只好来局里请示邢副局长。 邢副局长前段时间呗严打弄得焦头烂额,他是考察名单中的人之一,万一出了差错,前功尽弃啊!所以,县里安排下来严打,他是冲在第一线的,也是各派出所汇报说完成不了指标,邢副局长发怒说,只要沾点边的都抓回去再说的始作俑者。 派出所只负责抓人,预审这一块不管他们的事。他们为了完成指标,尽可能的拿放大镜看问题。比如有个年轻人,偶尔偷看了自己嫂子洗澡,被人告发了,这次派出所也毫不犹豫抓了回去,实在想不出个罪名,就给他套了个猥亵罪。 人抓到看守所,只要去县局法制科办了刑拘手续,派出所的任务就算完成。剩下的事,派出所可以不管。压力都在县公安局。 这次严打,全县共抓了不下八百个,男男女女的,把所有是监房都塞得满满的。 陌然去的时候,看守所的所长正愁眉苦脸地在问邢副局长要计谋,如何解决不肯走的人。 邢副局长大怒说:“不愿意走,就继续关,关得他们没脾气为止。” 看守所所长为难地说:“有些人的事,确实鸡皮蒜毛都算不上,老实关着,怕出问题。” 邢副局长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让派出所来领人?他们拉的屎,自己去擦屁股啊。” 看守所长几乎要哭,涨红了脸说:“我电话都打烂了,他们就是找借口不来。说这些事都由县局处理。” 邢副局长皱着眉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看守所长说:“派出所当时是为了完成任务,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挨点边的都抓来了。现在要他们来领人,他们自然不肯来,因为当初抓人的时候话说死了,他们没法转圜啊。“ 邢副局长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局里开会研究一下,最多两天,给你答复。“ 看守所长一走,陌然才折身进去,先是打着哈哈笑,说:“邢局忙啊!“ 邢副局长一眼看到他,尴尬地笑,说:“妈的,上头一句话,老子天光忙到夜。忙就忙了,现在好了,忙出麻纱来了。“ 陌然笑着问:“还有让邢局为难的事?“ 邢副局长苦着脸把前因后果说了一边,不满地说:“还是要当领导,领导说话不腰痛,反正出了问题,下面有人兜着。“ 陌然笑道:“邢局,运动这东西,本来就没法律基础的,那次运动不误伤人?现在说是错了,或许过几年,又对了呢?“ 邢副局长闻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陌然老弟,看来你真是高人,我有办法了。“ 邢局有办法了,陌然的事还没解决,他直接说:“邢局,我想去看守所看看人。“ “你嫂子还是齐猛?“邢副局长问。 “猛子的事,估计我看也没用。“ “哦,“邢副局长颔首说:”你是要去看看齐小燕?“ 陌然没作声,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句话都能看懂对方心思。 “可以!没问题。“邢副局长摆摆手说:”你刚才早说嘛,看守所长刚才还在,被老子骂了一顿,你要早说,不跟他一起去了。“ 陌然说:“没事,有你邢局一句话,我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 聊了几句,邢副局长发了一通牢骚,说现在的公安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老百姓不理解,骂他们是土匪,领导不理解,说他们是饭桶。今后这工作,怕是没人干了。 陌然笑眯眯地说:“邢局,你们做警察的,腰里都是别着枪的人。你们有话语权,不用担心,不管换了谁来,警察这项职业,总是不会缺人。“ 邢局事多,没空与他闲聊。当即给看守所长打了电话,说管委会的陌主任要去看人,要他给予方便。 电话打完,挥挥手说:“你什么时候去都行,只要报家门就好。“ 陌然感谢着说:“邢局,没你,我还真没办法。“ 邢副局长严肃地说:“我也是看我们兄弟一场,像齐小燕这样未决犯,按法律规定是不能接见人的。你来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法律这东西,再严,也不外乎于人情嘛。“ 话说完,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邢副局长说:“兄弟,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的事,你还高抬一下手,这小子从小被娇惯了,我也没法。你也晓得,我是做姑爷的人,总不能看着自己小舅子被抓被关被判。再说,他那点小打小闹的事,也成不了气候,你就把他当作空气,无视就好。“ 陌然笑道:“邢局你客气。雷爷是大名鼎鼎的人,江湖里谁都得给三分面子。我陌然算根毛,哪能与他相提并论。邢局你高看我了。“ 邢副局长苦笑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 陌然便出来,电话叫了司机小付,准备去看守所看齐小燕。 等小付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孟晓打来的,说她来了县城,问陌然在哪。 陌然本想说自己不在,话到嘴边变了,说:“我在县公安局门口,你过来。“ 孟晓和小付几乎同时到了,一段时间不见她,发现她瘦了不少,于是关切地问:“休息不好么?人怎么瘦了那么多。“ 孟夏浅浅笑道:“赶工啊!老费这段时间催命鬼一样催货,我都几天没合眼了。“ 陌然心痛了一下,小声地说:“要不,我给开个房,先睡一觉,等我办完事了,回来再叫你?“ 孟晓问:“你去哪里办事?“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去看守所看看我嫂子。“ “齐小燕嫂子?”孟晓吃惊地瞪大眼,疑惑地问:“她不是放回来了吗?” 陌然不想解释,齐小燕被收监这事,他没告诉任何人。陌家人也没乱说,毕竟家里有个人被关起来,说出去很丢脸。 “我跟你一起去。”孟晓毫不迟疑地说:“我得去看看。买点东西送给她。” 陌然不好拒绝,只好与小付在车里等。不一会,孟晓提着两大包东西过来,累得满脸通红。小付赶紧下车去接了,口口声声喊:“嫂子,你要买东西,早说,我去提啊。” 孟晓客气地笑,说:“这点东西,不累。” 回到车上,陌然才知道她买了牛奶和方便面,还有一些女人的用品。 孟晓说:“那里面的生活我知道,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营养太差了,我给嫂子买点牛奶补补。” 陌然没说话,心里很感激她的细心。 到了派出所,找到所长说了来意。所长也不含糊,梗着脖子说:“既然是邢局打了电话,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多一分钟都不可以。” 陌然千恩万谢,随着看守所的警察去了一间接见室。 没几分钟,听到一阵脚步响,隔着玻璃,他就看到齐小燕戴着手铐被人带进来。 她将自己收拾得很好,一点也没坐牢人的颓唐。 看到陌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随机黯淡下去。 孟晓坐在他旁边,拿了话筒说:“嫂子,你受苦了。” 齐小燕淡淡一笑,说:“罪有应得。” 孟晓就哭了,抽泣着说:“嫂子,你是被冤枉的啊。” 齐小燕笑道:“我都说了,罪有应得。” 说着,示意她把话筒给陌然。 陌然接过来说:“你再里面还好吧?” 齐小燕苦笑一下说:“我习惯了。在你家,也像坐牢一样,不如在这里,还有人说话。” 陌然心里一紧,顿时感慨地说不出话来。 齐小燕说:“陌然,我想通了,这次我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反正我是认了。你也不用管我了,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别给陌家丢脸。” 陌然黯然道:“你在这里,我哥天天在家哭。我能怎么样?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办法我来想。” 齐小燕愣了一下,问:“陌天哭什么?” 陌然说:“我哥说了,不管你在哪,他都要跟着你去。” 齐小燕似乎感动了,眼眶湿润了起来,叹口气说:“陌天这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不管他怎么做,我都不会原谅他。他毁了我一生。” 陌然不好说什么,心里难受得死。 齐小燕苦笑道:“陌然,你女朋友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陌然转头去看孟晓,心里想:“齐小燕这个时候心里还想着这些事,真让人心里难受。” 孟晓看陌然来看她,甜甜一笑说:“告诉嫂子,我给她买了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 第三百一十六章你来我家提亲吧 齐小燕对孟晓的态度始终是冷冰冰的,这让孟晓感觉到很委屈。 从看守所出来,她的心情显得很低落,勾着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 陌然逗着她说:“孟晓,你吓到了吧?”他指着看守所高大坚实的围墙道:“其实这里面的人,大多数是善良的,只是偶起贪欲之念,才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 孟晓站住脚,愣愣地看着他问:“你说的是齐小燕?“ 陌然笑笑,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她:“老费催货那么厉害,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么?“ 孟晓道:“我不知道他的生意做得怎么样,反正他说,整个中东国家的刺绣市场差不多都被他垄断了。“ 陌然吓了一跳,中东国家普遍比较富裕,他们地里出石油,随便挖个坑就冒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概念。过去他们玩飞机,玩游艇,金银珠宝与钻石这类奢侈品,都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豪车在他们那里几乎是家家的标配。奢侈品玩多了,他们的胃口可能还真变了。毕竟过去玩的东西,几乎都是机械革命的产物。而孟晓她们家的刺绣,却是最真实的历史文化。 有钱人都喜欢玩文化,仿佛不玩点文化,在社会上没面子一样。因此大多数的富豪家里或者办公室里,都会整几个书橱出来,里面塞的书,都是精装的好书。 如果老费说的没错,他的生意真做得那么大,老费成就出来一个富豪,简直指日可待。 陌然说:“老费老说投资,现在也不见动静。他是不是随口说说玩的?哄孟夏开心?“ 说到孟夏名字,孟晓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来。她笑着说:“孟夏这家伙,现在迷上了跳舞。她天天说要成为舞蹈家。这死家伙就没想到,我们一个农村家庭,无钱无势的,怎么可能做得到。“ 陌然严肃地说:“孟晓,艺术不是靠钱和势能成就的,一定要有过人之处。“ 孟晓沉吟了一会,仰起脸说:“可是艺术没钱去捧场,艺术就是一堆狗屎,谁会给你机会?谁会给你舞台?“ 这话看似偏执,却句句说在实处。陌然心想,孟晓说的没错,就算天纵奇才,也得有个舞台让人去表演。否则,就像一颗珍珠埋在污泥里,永远也难见天日。 看守所不在子虚镇,与新县城至少有二十里公里路。而且不通公交车,就连乡镇之间的小客中巴也没用。平常有人要进来,必须得在外面租车。 陌然和孟晓站在看守所门前的一条破烂不堪的土路边等摩的。摩的这东西虽然诟病多,但在乡村交通这块上,却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等了一阵,果真看到有摩的过来,没等陌然拦他,他主动停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问他:“哥,走不走?“ 陌然为难地说:“我两个人,你才一台车,怎么走?“ 摩的司机看看他,又去看孟晓,咧开嘴一笑说:“你们是一家人,挤着坐怕什么?“ 陌然道:“就算挤着坐,能坐得下?“ 摩的司机不屑地说:“加上你们两夫妻,才三个人,绰绰有余。我跟你说,我这台车,最多一次搭过五个人,都是大人。“ 孟晓听他说自己与陌然是夫妻的,心里高兴,脸上却故意沉下去,说:“你可别乱说,谁跟他是夫妻啊。“ 摩的司机嘿嘿地笑,看着陌然说:“哥,你要不坐,现在一时半刻还真走不出去。今天摩的不多,大家怕抓,都没出来。我刚才要不是心好送个人去山里看一个病重老人,我也不出车的。“ 陌然好奇地问:“为什么今天都不出车呢?“ “怕抓啊!“司机说:”现在抓得厉害。抓到了,罚款还拘留。严重的,车都没收走了。谁敢出来碰鬼呢。“ 陌然忍住笑道:“为什么抓呢?“ 司机叹口气说:“哥,你不晓得,前段时间搞严打,搞了几天没动静了。据说,是有个人背景很牛,干预了县里的决定,不让搞了。县公安局运动挨了骂,气没地方出,就都往外面头上撒呀。“ “怎么撒?“ “这还不简单?“司机不屑地说:”外面开摩的的人,都是没关系没靠山的人。人家交警队一抓一个准。我们这些人,要么没牌照,要么没执照。抓住了,还不只有自认倒霉。“ 司机说完,不耐烦地说:“哥,要走就走,再不走,我得先走。“他看了一下手机时间:”还过半个小时,每个路口就开始有人抓了。“ 陌然抬眼去看孟晓,心想,这么小的一台摩托车,坐两个大人已经觉得有些挤了,再坐三个大人,怎么坐得下? 司机似乎看出了陌然的疑惑,他将屁股抬了抬说:“放心啦哥,我往油箱上坐,你和嫂子完全够坐了。“ 陌然只好对孟晓说:“要不我们先坐出去,到了大马路上再拦车?“ 孟晓点点头:“也行,没办法的时候,能凑合尽量凑合。“ 陌然让她先上车,孟晓执意不肯,她非要坐他身后。陌然本来想,把她夹在中间,怎么说也安全一点。没料到孟晓激烈反对,司机便笑说:“哥,你先上来,嫂子坐你后边就对了。“ 陌然心里还没想透,直到孟晓坐在他身后,他后背上被两坨柔软的肉顶住了,才蓦然明白过来,顿时心里扑啦啦的一阵乱跳。 孟晓要坐他前面,她的胸必然要去顶住司机的后背,这是孟晓打死也不愿意的情况。因此她坚持要坐最后,一上车,就将双手去搂了陌然的腰,低低地说:“我没事,坐稳了。“ 土路洼多,遍地是坑。摩托车一开,就像跳舞一样在路上摇摆。陌然的一颗心吊起来,他怕坐在身后的孟晓被颠出去,不由回过头安慰她说:“你抓紧我。“ 孟晓浅浅一笑,一双手搂得更紧了。 陌然前胸贴着司机后背,他的后背又被孟晓温柔地贴住,心里恍如烧着一盆火一样,仿佛背后亮着两颗太阳一样,既温暖,又让他有被烤焦的感觉。 孟晓的身体很青春,很热烈,幽幽暗香入鼻,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腾出一只手来,想要反抱住孟晓。 孟晓的身子贴得很紧,连脸也贴在他后背上。他仿佛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刺激得他的背痒痒的,让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段土路至少有几里路长,走了两支烟的功夫才看到尽头。 土路的尽头是国道,通往广西去的,当年的齐烈就是从这条路上的战场。陌然想。 到了大马路边,摩的司机停住车,嘻嘻笑道:“两位,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这里车多,你们随便都能拦得车。“ 陌然还不想下去,说:“要不,你干脆把我们送过去,免得我们再找车麻烦。” 司机笑道:“哥,我再过去,饭碗就会被人打了。给多少钱我都不去了。” 陌然只好下来,孟晓还坐在车屁股上,他双手伸到她胁下,轻轻一抱,就将孟晓抱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递给司机。 司机接了钱,笑眯眯地说:“哥,你们两个刚才肯定很紧张,我看我嫂子的脸都红了。” 没等陌然说话,他一溜烟跑了。 陌然笑笑说:“这家伙,胡言乱语。” 孟晓红着脸道:“这路还真不好,坑太多了,都快把我颠散架了。” 陌然端详着她说:“如果真把你颠散了,我就一块一块拼起来。我可不想还没做成新郎就没了老婆。” 孟晓一张俏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她娇羞地白他一眼道:“你是真心还是假心啊?我怎么看不到颜色?” 陌然说:“你拿把刀来,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孟晓急道:“傻呀,你把心挖出来,你不就死了。”她声音低下去,几乎如蚊子一样地哼哼:“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寡妇啊!” 陌然心里一动,柔声说:“孟晓,我是该娶你了。” “我不要!”她羞涩地说:“哪有男朋友连个礼物都不送的呀?我孟晓太不值钱了吧?人家娶老婆,三金五金都少不得。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一句话就好了。” 陌然笑问道:“你要我什么话?” 孟晓轻轻叹口气说:“陌然,我只要你对我好!” “必须的!”陌然爽快地说:“我一定会对你好!” 他这句话,还真不是忽悠她。其实在他陌然的心里,不管是秦园,还是肖莹,以及苏眉与齐小燕,似乎都没有孟晓让他心里安静。至于颜小米和顾亦珊她们,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她们如璀璨的烟花一样,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彩之后,一定会回归到属于她们的夜空里去。 而孟夏,这个让他心跳不已的女孩子,他只能去呵护,去保护,像珍视自己眼珠子一样去爱护她。他没有任何的想去玷污她的念头,她在他心里,就如她那次狂热的一吻一样,激情过后,都是烟云。 孟晓被他严肃的样子逗得笑起来,她温柔地说:“陌然,你真要想对我好,你来我家提亲啊!” 陌然心里猛地一顿,是啊!他怎么能忽视这道程序呢?在乡下,确定男女关系的唯一行为,就是订婚。只有订了婚的男女,才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否则,别人会说闲话。闲话这东西,是能杀人的。特别在雁南县这样一直流传着千年传统的乡下,闲言碎语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能将人割得支离破碎。 第三百一十七章提亲受阻 陌然回家,将想去孟晓家提亲的事说了一遍,陌家爹娘表现出空前热情,连声赞同儿子的意见,连夜去请了媒婆来,商量了半夜,决定第二天便去孟晓家提亲。 乡下娶亲,规矩繁多。作为男方的陌然,要给女方家的近亲每家准备一份礼物,包括一块三斤左右的猪肉,几个糖果包封。倘若有年长的和特别幼小的,还得准备红包。媒婆很细心,提醒陌然到时候要预备一个红包给孟晓的妈妈。 陌家娘亲自操办,风风火火忙了一天,一切准备就绪,让陌然带了礼物,跟着媒婆去孟晓家。 走路去肯定不现实,孟晓家与他家隔得很远。他本来想叫小付开车送他们去,临到要打电话,想起公车私用会被人说闲话,便转而打电话给肖莹,请她开车送过去。 肖莹也没推辞,低声答应。 上了车,媒婆一路上狂夸孟晓的温柔贤淑,说周围十里八村,很难找出第二个像她这样有相貌又有才能的女孩子。姑娘媳妇里搂一圈,她是独家。夸完孟晓,她又来夸陌然,说他眼光真毒,就剩下孟晓这样一支独花了,居然被他找到。 肖莹一直闷声不响地开车,偶尔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媒婆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对陌然说:“小陌,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人孟晓姑姑也是国家干部,所以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依我说,订了婚后,争取今年把婚结了,明年就能抱娃娃了,多好。” 陌然笑笑没出声。孟晓会是一个好妻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的强烈感觉。孟晓的温柔与美丽,与眼前的肖莹她们完全不同。肖莹是热烈奔放的美,到底她是城市来的女人,热情而胆大,如一朵浪漫的牡丹花,开得张扬而猛烈。而孟晓,就如路边的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馥香而亲切。 媒婆话多,每个媒婆都是一部乡村史。她们如猎狗一样,能将周围方圆几十里路的青年男女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们还善于配对,配不上的男女,她们通常都不会硬扯在一起。 孟晓的一句带着浓浓怨艾的话,让陌然心里产生了无比的愧疚。他要再不提亲,不但孟晓不知该怎么做了,就连他陌然,一定会被社会指指点点。他在下定决心去孟晓家提亲时,又被秦园的瑶湖集团折磨了好一阵子。他和秦园心里都明白,秦园投资雁南县,绝对不是冲着雁南县有利可图,而是冲着他陌然来的。如果他背叛她去娶了孟晓,绝望的秦园会做出什么决定,他心里没一点底。 一直到出门,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已。 肖莹瞄了一眼后视镜,微笑问:“陌然,你怎么不高兴啊?” 陌然笑道:“没有啊,我是心里激动。” 肖莹哼了一声,转脸对媒婆说:“大姑,你一年要做多少对相亲啊?” 媒婆苦笑着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男女啊,都喜欢自己找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只要对了眼缘,不到三天就能睡一张床上去。过不了几天,几句话不和,一拍两散。搞得社会风气都变坏了。” 肖莹笑道:“大姑,你这话可不吉利,今天是我们支书去提亲,什么散不散的呀?” 媒婆愣了一下,猛地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一巴掌,笑道:“我这张嘴,就喜欢胡说。不介意啊!” 陌然笑笑,还是保持沉默。 肖莹逗着媒婆说:“大姑,你给人做媒,可是一件积德的好事呢。你以后肯定上天堂的。” 媒婆一下没听明白肖莹话里的话,高兴地说:“当然我会要上天的。” 话一说完,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看着肖莹狐疑地问:“肖主任,你是在骂我吧?” 肖莹赶紧说:“不敢不敢,我怎么敢骂大姑你呢。我的意思就是,你是个好人,好人都会上天堂的啊。” 媒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总觉得那里有不对啊。” 肖莹抿嘴而笑,也不解释,双眼平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 陌然听出了肖莹话里的意思,她是在咒她死呢!他不由多去看了她几眼,发现肖莹的脖颈无比的柔腻,心里不禁一荡,后悔自己当初没去注意。 肖莹显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表情,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媒婆在肖莹面前没讨到好话,也闭口不说话了,将一双眼睛微微闭起来假寐。 有个媒婆在,他们两个说话也不好随便。肖莹先说:“陌然,这次心定了啊?” 陌然迟疑了一下说:“定了。” “孟姑娘确实好看,我是个女人,都喜欢她。”肖莹说:“大姑说的没错,陌然,你这次捡到宝了。” 陌然嘿嘿笑道:“命好!” “你命确实好。”肖莹轻轻叹口气说:“这么多女人喜欢你,男人不都这样,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自己吗?” 陌然摆着手说:“我可不这样想。有一个女人喜欢就行了,真像你说的,还不把心累死去。” 肖莹撇撇嘴道:“你们男人,都是言不由衷的人。” 他们聊天,媒婆听不懂,她睁开眼睛好奇地问:“言不由衷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男人装盐,都不喜欢用盅?” 肖莹顿时乐了,方向盘差点没把住,车往路边滑去,吓得媒婆尖叫起来。 媒婆被肖莹笑,也讪讪地跟着笑。说:“你们年轻人,现在说话都像打哑谜一样,我老年人,听不懂。” 陌然便道:“你老听着就行了。” 快到孟晓家了,陌然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何县长亲自打来的,他不敢不接。 刚打开电话,就听到何县长在电话里说:“陌然,你现在来我办公室,有重要事情与你说。” 陌然一愣,想告诉何县长自己今天来提亲了,话到嘴边有咽回去,小心地说:“何县长,我现在有点小事,能不能晚点去?” “不行!”何县长断然拒绝,命令他道:“不管你现在有多大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必须马上赶来。” 陌然还想争取一下,被何县长喝道:“不要啰嗦了,我在办公室等你。” 他们打电话,肖莹和媒婆都听得清清楚楚。 媒婆首先生气,问道:“这谁呀?不晓得提亲是天下大事吗?皇帝老子都不敢拦的,他这口气,好像比皇帝还大啊。” 肖莹笑道:“是何县长。” 媒婆一听,顿时不敢说话了,转过头看着陌然问:“小陌,怎么办?人家还在家等着呢。” 陌然心里一片乱,他不知道何县长这么急找自己干嘛?自己去提亲这件事,可是从没对人说过,没人会知道啊。 想了一会,他说:“继续,我们先去提亲。” 肖莹似乎不乐意了,她劝道:“提亲这事又走不脱,只要日子好,随时都可以来。何县长这么急,一定有大事找你。我觉得,工作这事耽误不得。” 媒婆没敢拿主意,毕竟她也晓得,陌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男人,他可是国家干部。干部们都是神秘的,他们要干大事,个人的成家立业在大事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陌然皱着眉,心里如沸水一样的滚。 他对肖莹说:“去孟晓家,天塌不下来。” 肖莹没出声,启动车子准备继续走,还没动,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苏眉打来的,说何县长刚才来管委会找他,没找着人,发大脾气了。问他在哪,赶快赶回来。 陌然问:“出苏眉大事了吗?” 苏眉说:“具体情况不知道,但看何县长的脸色,好像真有大事。你赶快赶回来,要不,会地震。” 陌然恼怒地说:“我就没一点个人空间了?” 苏眉安慰他说:“你是国家的人了,还说苏眉个人空间呢?快回来吧,何县长在等你呢。” 苏眉挂了电话,陌然捏着话筒,恨不得将手机扔到路边的草丛里去。 肖莹试探地问:“要不,我们先回县里,等你谈好了,我们再来?” 陌然的倔脾气被她一说,顿时上来了,他梗着脖子说:“不,我们去孟晓家提亲。” 媒婆也鼓动着说:“是啊是啊,天塌下来,人也要穿衣吃饭,结婚生子的嘛。县长权力就那么大?连人提个亲也不行?” 肖莹撇她一眼道:“大姑,你不懂别乱说。” 媒婆果真不敢再说。 陌然催着她道:“走啊,开车啊!” 肖莹似乎要哭出来,正要起步,电话再次响起来。 还是何县长亲自打来的,话不多,一字一句地说:“陌然,你必须马上给我回来!” 陌然还没开口,何县长已经挂了。 他没打回去了,何县长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两次给他来了电话,可见他很急,已经到了不容辩解的地步了。 他沉吟一下说:“回县里!” 媒婆一听,似乎急得要哭。而肖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陌然想到了一个事,如果自己违背何县长的意志,就算娶得孟晓美人归,他以后可能又会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他娶孟晓,是想给她幸福,给她快乐,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女人陪着自己受苦。何县长的风格他太清楚了,他可以让人上天堂,也能逼人下地狱。 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孟晓即便嫁给了自己,她会有多快乐?自己又会有多快乐呢? 权力!他想。倘若没尝过权力的滋味,他不会让肖莹掉头而回。 第三百一十八章政治婚姻 何县长对陌然去提亲暴跳如雷,他指着陌然的鼻子质问:“谁给你的权力,你去提亲了?” 陌然被质问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问:“我去提亲还要向谁请示么?” 何县长大为光火,他怒气冲冲地吼:“陌然,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农民,也不是一个普通打工仔。你是有组织的人!我们有组织,有底线,有政治觉悟。” 陌然愈发迷惑了,自己去提个亲,怎么还跟组织扯上了?难道组织的人,堂哥恋爱结个婚都要请示?组织不同意,连婚也不能结了?和平时期,还有这样咄咄怪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何县长怒视着他说:“陌然同志,你也不用东想西想,我提醒你,以后这样的事,不可以再发生。” 陌然终究没忍住,低声嘟嚷着说:“我都二十七了,再不结婚,别人都要笑我了。” 何县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过去打天下的时候,那么多前辈出生入死,谁把娶媳妇结婚这事放在心里了?人要有崇高的理想,要有为人民服务的决心。不是自己享受了,就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了。你二十七岁又怎么了?很老了?老子结婚都是三十岁才结的,你心里就只想着结婚娶老婆?” 陌然被何县长一顿训,心里也不舒服起来。眼看着就要到孟晓家了,被何县长截回来,原以为出了大事,没想到何县长是对他去提亲发怒。他始终想不明白,何县长从哪里得到消息自己要去提亲,再者,提亲会碍着他苏眉事?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觉得没意思。他小声地说:“早知道结个婚组织还要干预,当初不该进入组织里来。”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把何县长气得差不多蹦起来了。 他几乎把手指戳到陌然的额头了,大声喊道:“你再敢胡说,组织不会轻饶你!” 陌然被他一吓,果真不敢再出声。 何县长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换了一副口吻说:“陌然同志,你与别人不同。别人谈恋爱结婚,组织不会干预。你身上因为牵涉的东西太多,万一出了问题,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陌然没好气地说:“我也就一普通人,怎么我就与人不同了。” 何县长说:“我实话告诉你吧,瑶湖集团的项目一日不落地,你一日不得想着要结婚。当然,秦老板家的,另当别论。” 陌然蓦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婚姻还真的与瑶湖集团项目捆版在一起了。他顿感眼前一片黑暗,猛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在舞台上丑态百出引人发笑,不管如何努力,永远成不了主角。他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而且愈发强烈起来。 “我今天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许胡来了。”何县长和颜悦色地说:“现在项目已经处在关键时期,你的前期努力已经看到成绩了。为了让你感受到组织的温暖,县里决定,送你和颜小米一起去省委党校参加中青干部培训班,为期一年。”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小声地问:“这个培训班是干嘛的?” 何县长没给他解释,只是微笑着说:“是好事,对你有帮助。” 陌然试探地问:“何县长,是谁告诉你,我去提亲了?” 何县长愣了一下,摆摆手说:“你也不用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过,孟清同志那边,我会亲自给你去解释。” 陌然像一只足球一样,在别人的脚底下被踢得溜溜转。 “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秦老板要来。等秦老板走了,你和颜小米就可以去学习了。” 陌然颓丧地出门,下到自己的楼层,还没进屋,被苏眉堵在楼道里,小声地说:“你办公室里坐了一个老太婆,在唧唧歪歪地说话,你要不要进去?” 陌然心里跳了一下,随口问了句:“谁呀?” “好像是个媒婆!”苏眉眉眼都笑了起来,眉毛弯成一眩新月一样:“她说要去找何县长,在发火呢。” 陌然哭笑不得,媒婆在他让肖莹掉头的时候就差不多要跳起来了,一路上她一直在骂,说这个县长没一点人情道德,不懂老百姓疾苦,不了解老百姓难处。哪有这个时候叫人回去的,这不是让人里外不是人么? 一路上陌然都没好意思接她的话,提亲是他提出来的,当初人家媒婆还拷问过他,想好了没?想清楚了没?人家姑娘的名声开不得玩笑的啊! 陌然是拍着胸脯子保证的,他想好了,想清楚了!他就要去孟晓家提亲,其他的,完全不管了。 可是现在,他怎么去面对这个絮叨的老女人? 他央求苏眉说:“你去打发她走吧,搞不成了。” 苏眉摆着手说:“我不去,她会骂我的。” “骂也得去啊,要不,我回去跟她吵一架?”陌然没好气地说:“这个时候,我出面来吵架,不好吧?” 苏眉浅笑着说:“你有胆子娶老婆,还没胆子挨骂呀?” 陌然苦笑不得,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万一被她吵到何县长哪里去了,我的面子就要丢光了。” 苏眉还是不肯去,她取笑着他说:“你都娶老婆了,还要什么面子呀?” 陌然讪讪地笑,想起此刻要是齐小燕在,一切都不需要他说话了。尽管他在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孟晓,可是摆在他面前的路让他无从选择。 去提亲,现在拥有的一切,转眼就会变成云烟。不去提亲,让孟晓在家盼望等待,他的心又像刀割火烧一样的难受。在权力与爱情两者之间,他不得不屈服于权力。因为他知道,有了权力,什么样的爱情他都能拥有,失去权力,别说爱情,他连感情都无法表达。 他恨自己没有勇气去拒绝何县长,恨自己屈服于权力之下,恨自己崇拜权力的游戏。他不知道以后如何去面对孟晓,他这样做,算是彻底将她的心伤透了。 可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他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苏眉不肯去,他又不能逼着她去。他知道苏眉是故意的,他去提亲,不就是明摆着要离开苏眉吗? 正踟蹰着,耳朵里听到一阵吵闹,他和苏眉一齐往吵闹的地方看过去,这一看,心里不禁一乐。 颜小米双手叉腰,如泼妇一般地指着媒婆在训斥。 他们能听得清楚,颜小米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的铺天盖地往媒婆头上招呼,本来伶牙俐齿的媒婆被她训得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他和苏眉看着媒婆灰溜溜走了,苏眉突然低声说:“陌然,你命好,又有女人为你出头了。”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说:“你不帮我,难道我去死呀。” 苏眉冷冷笑了笑说:“你别得意,还有让你难过的时候没到。” 下楼碰到颜小米,她还余怒未消的样子。 苏眉过去搂了她的肩膀说:“小米,你厉害,刮目相看啊!” 颜小米愤愤地说:“这人好不知事,闹事闹到办公室来了,多大的事啊?不就是不去提亲了吗?犯得着拿陈世美来比喻吗?” 苏眉笑着说:“也许人家没错呢,说不定真是个陈世美啊!” 颜小米瞪她一眼道:“我觉得陈世美就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一个状元,就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美好吗?你们这些人,都是被道德捆绑的伪君子。” 苏眉被她戴上了一顶伪君子的帽子,心里也不乐意起来。她放开搂着颜小米的手,笑着说:“小米,总有你哭的一天到。” 颜小米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哭呢。以后我要嫁人,大家喜欢就在一起过,不喜欢了,谁都可以走。为什么非得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多累啊!”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对陌然翻了一下白眼,不屑地说:“你这个人,做事就没脑瓜子。” 陌然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心烦意乱,谁责骂他,他都恍如无闻。 猛然听到手机响起来,肖莹问他,礼物怎么办? 陌然一愣,说:“扔了。” 肖莹说:“我可不敢。你下来,我给你拿出来,要扔也是你自己扔。” 肖莹的车就在县委大楼前的侧旁,他回来时,让她和媒婆在车上等他,他去何县长办公室请示,以为说几句话就能解决了,没想到结果的这样子。 陌然沉吟一下说:“好,我下来。” 苏眉问:“什么东西扔了?” 陌然没好意思说是猪肉和糖果包封,只是笑笑说:“一点没用的东西。” 颜小米撇着嘴说:“什么没用的东西啊?都是肉啊糖果饼干什么的,扔了多可惜,不如分给我们吃了算了。” 陌然心里不舒服,这些礼品本来是要送给孟晓家的近亲的,现在看来提亲的事要泡汤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也确实没必要了。但要分给颜小米他们去吃,这不是在吃他的颜面何良心吗? 可是除此以外,他能怎么办?难道带回家去,让陌家娘来生气? 颜小米看他犹豫不决,自己径直往楼下走,边走边说:“我来帮你处理。” 颜小米认识肖莹,她在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肖莹的车停在外边,便过去与她聊了几句,得知了来龙去脉,便发生了她去赶媒婆的一幕。 陌然心情低落到了冰点,他想给孟晓打个电话去解释,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难道他能说,自己的婚姻现在自己不能做主了?他的婚姻与项目捆绑在一起了?他开始六神无主起来,甚至有哭的冲动。 没过多久,颜小米兴冲冲回来,说她把猪肉送到食堂去卖了,糖果这类的东西,都分到各部门去了。 陌然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陌然,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想起去提亲了呢?” 陌然恼怒地瞪她一眼道:“我提亲还要选日子么?” 颜小米掐着手指说:“你还真别乱说,今天的日子就不是黄道吉日,不宜提亲。你选了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当然不顺利了。” 陌然想笑,颜小米装神弄鬼的样子一本正经。 他不屑地说:“颜小米,你要真这么厉害,明天我去给你在县委大门前摆个算命摊子,你专门给人看相算命选日子看风水吧。” 颜小米道:“陌然,你还别看不起我,瑶湖集团不是有个美女风水师吗?我颜小米未必懂的比她少啊。” 陌然脑海里浮上顾亦珊的模样,心里一动,随口问道:“这么说,今天我去相亲,也是你算出来的了?” “天机不可泄露!”颜小米神秘地说:“以后会慢慢真相大白。“ 第三百一十九章美少妇严妍 何县长所言不虚,三天后,秦老狐大驾光临雁南县。 这次秦老狐来,阵仗没以前大了。他几乎是轻车简从,仅仅只带了两个人过来。 陌然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与毛公陪着秦老狐在工地转了一圈,看着他的铜像已经立了起来,只是被红绸布盖着,看不到里面的模样。他居然还好奇地掀开红绸布的一角,伸手去摸了摸铜像,感叹着说:“这世间能立铜像的,不是英雄,就豪杰。我秦老虎能把自己的像立在这里,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叫了陌然过去,使劲地盯着他看,良久叹息道:“小子,你已经过了两关了。“ 陌然不明所以,他与秦老狐确实有过过三关之约,但一直没挑明说要过那三关。上次在美丽岛,顾亦珊说,他已经过了第一关,他还一直在想,这第一关是什么?自己是怎么就过来了?想破了脑袋,他也没想出个结果出来。现在秦老狐有说自己过了第二关,那么这第二关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可是当着别人的面,他又不好去问秦老狐。而且他也没法开口问,问了,秦老狐未必就会告诉他。正因为他不知道这三关的内容是什么,因此他必须每时每刻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步没走稳,弄得全盘皆输的结局。 秦老狐说他过了两关,他心里暗暗高兴,同时也不禁冒了一层冷汗。 瑶湖集团项目一直没开工,虽说钱款已经到了县财政局,可是没有瑶湖集团的开工令,这笔钱就是死钱,谁也动不了。集团与县里签过协议,动这笔钱,必须要瑶湖集团董事局授权,而且每一笔钱的进出,都得有严格的财务审核流程。 秦老狐不愧是老狐狸,他走的每一步,后面必定藏有先机。这样一来,雁南县只能看着钱躺在账上,动有动不得,急得喉咙里冒烟。 协议规定,只有瑶湖集团的项目开工建设了,土地出让金,拆迁补偿款,以及一些必须开支的项目,才能从公管账户里出来,变成雁南县财政的一部分。否则,这笔钱的存在,就像一个百岁老翁,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娘而心有余力不足。 雁南县现在确实需要钱,而且是大钱。何县长找钱的方法几乎已经用尽。不论是省里还是市里,甚至中央有关部委,他都亲自登门过几次了。弄得现在人家一看到他就躲,他找人没别事,无非就是伸手要钱。 一个县城从无到有,从萧条到繁荣,太需要钱了。没钱,寸步难行啊! 而瑶湖集团一下来了十五个亿,这数字是多么的巨大?当初钱到时,何县长亲自跑了一趟财政局,看着账户上一连串的数字,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了这笔钱,他能解决很多之前解决不了的事问题,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他的宏伟计划很大,很令人激动。但是手头没钱,一切都只是蓝图。 谁也不懂何县长的心思,瑶湖集团的项目开工就像一道魔咒,只有解开了魔咒,一切才会活泛起来。这也就是何县长急着要上马,要开工的原因。 晚上何县长设宴,请了杨书记一道作陪。 杨书记这次欣欣然来了,一来就热情地与秦老狐打招呼。 杨书记的未来基本已经确定,他从雁南县县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去之后,就去市人大担任副主任,排位在第九。 这是杨书记最大的愿望,如今愿望得以实现,在没有比他更高兴的人了。 杨书记是个很聪明的人,虽说前途明朗了,但前提是雁南县的各项工作不能有半点问题。特别是全市人民都在关注的瑶湖集团项目,出了半丝差错,可能他的副主任位子就会成为梦想。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杨书记与何县长两人之间的配合,不但高度默契,而且进入了蜜月期。 县里两大巨头亲自作陪,秦老狐再矜持,也得放下身段。何况你秦老狐只是个商人,商人除了钱,还有什么?所有的政治资源,商人靠的都是钱在维持。有钱的时候,官场上还能说一句话,没钱的时候,马上会被人弃如弊帚,狗屎不值。 而且再有钱的人,也斗不过有权的人。手里有权,能源源不断来钱。手里有钱,遇到权的时候,一夜之间就可以让你回到解放前。 秦老狐做一辈子生意,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从最基层的小公务员算起,到庙堂之高的大员,莫不有他的关系存在。这也是他瑶湖集团历经二十几年来,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比如身份神秘的曾老,一来雁南市,连徐达夫书记都得弓腰相迎。 秦老狐曾经在集团大会上说过,每一个人都是资源,每一个人都有他存在的必要。就连街上的叫花子,多认识几个,也是人生最大的资源之一。 秦老狐的这一套理论,曾经让陌然膜拜如神。 宴席开在县委食堂杨书记专用包厢里。这包厢平常很少用,县委食堂两个大包厢,说是为县委四大家领导预备的,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为杨书记和何县长预备的。可是杨书记很少在食堂吃饭,他的包厢几乎没动过。至于何县长,又喜欢与群众打成一片,他吃饭也不进包厢,而是端着盘子与大家一起坐在大食堂吃。 人大一把手也是杨书记,剩下的就是政协主席。政协主席再傻,也不可能一个人去包厢就餐。书记和县长都不去,他敢一个人去? 陌然一脚踏进包厢,顿时被里面的装修惊得暗自吸口冷气。包厢里面的设施,绝对不亚于五星级大酒店。就是接待的服务员,也是临时从县委接待办安排过来,一溜的明眸皓齿的美人儿。 接待办副主任亲自上阵,一个年轻的小少妇,风姿绰约,顾盼生辉。 领导们谈话,陌然不能插嘴,他就一个人坐在一边,装作用心聆听的样子。 接待办副主任过来,人还没到,香气已经弥漫过来。陌然抽了抽鼻子,顿感心旷神怡。 “陌主任,喝什么酒?“她问他,妈的,声音好听的要死。陌然不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顿时一双眼像被磁铁吸引了过去一样,再也挪不开了。 副主任穿着黑色套装裙,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把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来,衬托得她的一张脸如明月一般的圆润。她套着黑色丝袜,勾勒得她的一双小腿,饱满而丰润。 陌然的失态,她显然感觉到了,嫣然一笑,低声说:“陌主任,红的白的,你挑一个。“ 陌然被自己的失态弄得尴尬起来,他小声地问:“过去领导喝什么酒?“ 接待办副主任莞尔一笑说:“杨书记酒量好,什么酒都能喝。何县长酒量一般,只喝白酒。“ 陌然想了想,今晚宴席的主角不是杨书记,也不是何县长,而去秦老狐。 于是低声说:“等下我问问客人。“话说完,随口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接待办副主任美女又是嫣然一笑,说:“陌主任是我们县里最帅的男人,谁敢不认识?“ 陌然一听,顿时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满足。男人被女人说帅,已经是最高奖赏了。特别是美女说帅,哪简直比捡了钱还要让人高兴。 “我叫严妍,你叫我小妍就好了。县委接待办副主任,伺候人的。“ 陌然在心里默念,严妍,名字好听,念出来像唱歌一样。 于是叫道:“小妍,我叫陌然,辛苦你了。“ 说着伸出手,与她相握。 手一握上,心神不禁又是一荡。严妍的手太软了,简直没骨头一样。且有带着一丝凉,让人一握之下,顿生怜惜。 这次他没敢久握,一握之下,匆匆放开。 严妍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说:“有事你叫我,我伺候人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啊!陌然不禁又多去看她几眼。严妍似乎没看见一样,浅浅一笑,款款走开。 严妍一走,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不要脸,见不得美女!流氓! 骂归骂,还是舍不得,不由随着严妍的走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陌然过去问秦老狐,晚宴喝点什么酒。秦老狐手一挥说:“洋的。“说完自己先笑:”我在海外,别的都没学到,喝酒这东西,还学会了要喝洋的。“ 何县长笑道:“秦老板,只要你喜欢,我陪你喝。“ 杨书记也高兴地说:“大家都喝洋的吧,今天主随客便了。“说完哈哈大笑,分宾主入席。 一桌人,只有陌然和毛公的职位最低,因此他们两个很自觉地坐到下首。 没料到秦老狐摆着手说:“陌然,你过来,来我身边坐。“ 陌然还在迟疑,杨书记鼓励他说:“秦总相请,你还不快过去?“ 何县长也在颔首,陌然便小心过去,在秦老狐身边坐下来。 刚坐稳,菜便流水上来。 严妍给每人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洋酒,到了陌然面前,问了一句:“要加冰吗?“ 陌然过去很少喝洋酒,他总觉得洋酒这东西没白酒来得地道。还没说,感觉自己的腿被严妍的腿在挨擦着,不禁低头一看,果真看见她的黑丝正在他的腿边摩挲。 秦老狐首先表示不要冰,说他喝洋酒,直接喝,什么都不掺。 秦老狐不要冰,其他人都不要冰。陌然说:“谢谢,不用。“ 说着,他悄悄垂下手去,似乎很无意一样,在她光滑的黑丝腿上捏了一把。 严妍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慌乱地退开,笑容可掬地退到一边去了。 杨书记举起酒杯说:“感谢秦总大驾光临,我代表县委县政府,人大政协,以及雁南县全县一百一十位人民,向秦总的到来,表示热情的欢迎。“ 秦老狐笑道:“我也感谢雁南县各级领导。“ 何县长说:“秦总,我们杨书记这杯酒,可是盛满了我们全县人民的希望啊!“ 秦老狐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 说着,将酒杯递给陌然,看着他道:“这杯,你替我喝了。“ 第三百二十章看到美女好说话 秦老狐的这一招,十分令人意外。 杨书记敬酒,不管怎么样,秦老狐也不能让人代喝,特别是陌然,他是杨书记手下,让他代替自己与杨书记喝,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内讧么? 杨书记愣住了,何县长愣住,就连陌然也呆了,半天作声不得,不知道秦老狐此举用意何在。 秦老狐全然不顾他们的感受,笑眯眯地说:“两位领导,别意外,这是我与陌然之间的约定,他能喝就喝,不能喝,说一声,我自己来。” 陌然心里马上涌现出几个念头,秦老狐这杯酒,是不是第三关呢?又或者秦老狐这杯酒,是故意给杨书记难堪? 杨书记到底是大场面过来的人,马上哈哈大笑说:“秦总,这杯酒,让小陌代喝也行。你远道而来,他当然要为你抵挡。” 至于抵挡什么,杨书记没直接说出来。 话已至此,陌然无话可说,当即双手接过酒杯,仰脖子就要喝下去。 酒杯刚到唇边,听到一个声音说:“杨书记您的这杯酒,我来代。” 陌然闻声看去,就看到严妍笑盈盈地去接了杨书记手里的酒杯,特地与他的酒杯轻轻一磕,声音清脆悦耳。 两个人目光都没交流,各自将酒喝下去。 秦老狐看陌然喝下去了,兴致勃勃地说:“杨书记何县长,从现在开始,我们开怀痛饮,畅所欲言啊!” 不等严妍去帮他倒酒,他顾自倒上,离开座位,绕着桌子转一圈,逐一与杨书记他们碰杯。 气氛一下就起来了,杨书记三杯下去,意气飞扬起来。何县长却始终保持沉静,他先去敬了秦老狐他们一圈,然后秦老狐他们回敬一圈,这样一下来,没人就喝了不少了。 酒喝得热烈,菜却几乎没动。杨书记便热情邀请大家吃菜,说光喝酒不行,伤肝。光吃菜也不行,伤胃。秦老狐哈哈大笑,颐指气使。但他吃东西,一直浅尝辄止。 严妍替杨书记喝过一杯之后,开始忙着给大家倒酒布菜。她一个接待办的副主任,在酒桌上的服务动作却无比的娴熟,要是不知道她身份,还以为她是哪个五星级宾馆的经理。 觥筹交错之间,秦老狐提出来要求,说瑶湖集团项目的落地已经板上订钉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开工建设,问杨书记他们大概要施工多长时间? 杨书记愕然地问:“秦总,施工都是你们自己,问我们时间,我们能答得出来?” 秦老狐愣了一下,转首问身边的两个人:“什么时候又是我们自己施工了?不是说,当地有施工队吗?” 两个人互相看看,答不上来。 陌然赶紧说:“秦总,县里觉得我们来施工的话,工艺流程,工程质量,进度,安全等各方面,都不能与集团比。集团搞建设是轻车熟路,特别是大型建筑。所以县里决定,园区各项建设,都由建设单位解决。” 秦老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着杨书记问:“杨书记,我有个想法,现在的项目是工业项目,我还想在贵宝地发展,搞些商业项目,你看看,合不合适?” 杨书记兴高采烈地说:“好啊,热烈欢迎。秦总,我代表县委表示热烈欢迎,只要来投资,一切好商量。” 秦老狐颔首微笑。 杨书记刷了一通墙后,问他:“秦总还想投资什么项目?” 秦老狐笑而不答,转首对两个人说:“你们来说。” 随秦老狐来的两个人就一齐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拿来两大本设计图纸,陌然瞄了一眼,大概看了个意思,是什么商业广场之类的蓝图。 雁南县从搬来后,除了一个农贸市场,还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商业广场。县城离市区近,商业辐射面不广,依目前县城的能力,吸引消费者来购物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没人在商业这一块想过投资。 可是任何一座城市,缺少商业氛围的话,这座城市必定没任何生气。商业的繁荣,能带来更多的经济流通,以及引来更多投资。它本身就是个良性循环的一个过程,这个道理无论是杨书记还是何县长,都深深体会得到。 杨书记凝神看着一大本蓝图,微微蹙起眉头说:“秦总是早有准备啊!” 秦老狐微笑道:“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杨书记你别介意。” 杨书记便转头去与何县长商议,两个人说了几句,杨书记说:“欢迎!“ 何县长跟着说:“热烈欢迎。“ 再下去,双方的话都不多了。秦老狐的蓝图,画的恰好是乌有村河边的土地。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测量过了,数据是那么的翔实,以至于陌然暗自心惊,不得不感叹做企业的人心细如发,而且未雨绸缪的本事。 宴席一散,县委办的人送秦老狐他们去宾馆,杨书记和何县长要临时开个会,嘱托陌然不要离开,等他们商议好了要找他。 陌然便不敢走,也不想回办公室去,就在包厢的沙发上坐了,让人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服务员已经收拾好了屋子,给他泡了一杯茶送来,开始下班。 陌然摸出烟来,黯然抽着。何县长说让他与颜小米一起去省委党校参加青干培训班,到现在没接到正式通知。孟晓那边他临时爽约,也不见任何动静。越是没动静,他的心越不安,也不知孟晓是怎么想的,他这次大张旗鼓去提亲,结果半途而废,这对一个女孩子家,是极大的伤害。 他思忖,自己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同了。过去在他心里,永远有诗和远方的情怀,而现在的他,似乎除了手里的权力,对任何东西都再没兴趣。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枚小卒子,是何县长手里的一枚小卒子。卒子的规矩是没有回头路,只能勇往直前,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不顾一切往前冲。 秦老狐突然而至,绝非只是来看看。过去秦老狐一年到头住在美丽岛,最多回来一次开个会,与几个兄弟小聚,从没像现在这样,为一个项目往返两次,而且看样子,今后来的次数会更多。 秦老狐太滑,陌然根本看不到他的底牌。就是杨书记和何县长,陌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被他们看穿,他却看不穿他们。 接连抽了几支烟,屋里便弥漫了浓浓的烟草味。 突然门一开,严妍站在门口,夸张地挥舞着小手喊:“哎呀,起火了呀,那么大的烟。“ 陌然笑笑,将烟头掐灭。 严妍过来,问他:还不走?“ 陌然指了指楼上说:“让我等。” 严妍莞尔一笑说:“你们当领导的,真是累。” 陌然道:“严主任,你自己也是领导。你说这话,是不是说你也累了?” 严妍白他一眼说:“能不累吗?我的腿都快酸死了。” 她在陌然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个小拳头敲着自己的小腿,伸着懒腰说:“陌主任,你累不累?” 陌然淡淡一笑说:“为人民服务,不累!” 严妍呸了一声,翻着白眼说:“牛是怎么上天的?原来是你陌然吹上去的啊。” 她突然开口叫他“陌然”,显得两个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陌然便去看她,刚好她看过来,目光一接触,严妍慌乱地移开,站起身说:“我得下班回家了,累死我了。” 陌然随口说道:“你就丢下我一个人啊?” 严妍扫他一眼,抿着嘴笑,说:“你一个大男子汉,还怕有人来吃掉你呀。” 陌然心里一动,说:“我还真怕。” 严妍又呸了一声,低声说:“你胆子够大的啊,酒桌上都敢乱摸人。” 陌然想起在她小腿上的丝袜上摸了一把的感觉,不觉心旌神摇起来。他在心里想,嗯,手感很好! 严妍此刻说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挑逗啊! 陌然打起胆子说:“现在没人,要不我在摸一把。” 县里干部,比起市里省里干部,虚伪又得少不少。有人总结说,村里干部是打出来,乡里干部是喝出来的,县里干部是吹出来的,市里干部是捧出来的。而在陌然看来,县里干部不光是吹出来的,还是色出来的。 任何一个县里干部,不论男女,都会说几个荤段子。而且喜欢在大众广庭之下说,越黄色越受欢迎。男女关系成了县里干部口头禅,只要一见面,不开几个荤玩笑,似乎天都不会黑。 严妍被陌然一说,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她撅起小嘴说:“我可没你这么大胆,万一被书记和县长看到了,看你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陌然不屑地说:“我是释放压力。” “鬼才信你!”严妍咯咯地笑,眼光扫视一下关着的门,轻声说:“现在食堂科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陌然问:“她们都下班走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走。”严妍苦笑着说:“这样的接待,我可不希望经常有啊。” 陌然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接待办都是接待些什么人啊?” 严妍想了想说:“比如上次徐达夫书记来,省里组织部的干部下来,都是我们接待办负责。还有,各兄弟县市区过来交流,也是我们接待办负责。” 陌然说:“这工作也不轻松。” 严妍笑着说:“要不,你把我调到你们管委会去吧。” 陌然苦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想调谁就调谁啊。“ “只要你开口要人,县里肯定会同意的。“严妍轻轻一笑说:”我老在接待办伺候人,什么时候有个盼头呢?“ 陌然想了想说:“我试试。“ 严妍高兴地说:“他们都说你这个人好说话,看来是真的呀。“ 陌然笑道:“我是看到美女就好说话。一般人,很难说。“ 第三百二十一章以退为进 秦老狐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与何县长谈了四次,第四天他启程回东莞,特地把陌然叫了过去,欲言又止。 从秦老狐的神态能看出来,这几天他过得并不舒心。 陌然心里很忐忑,秦老狐这次来,主要就是确定项目开工时间。一旦开工,账户上的资金就活了。资金一活,能给何县长解决很多事。雁南县的工业化进程算是正式迈开步伐。 但秦老狐在的这几天,一直没传出来具体确切的开工时间。 陌然小心地问:“秦总,您还有什么指示?“ 秦老狐摆摆手说:“我有个事想与你商量一下,你看有不有空?“ 陌然赶紧说:“您说,我听着。“ 秦老狐便屏退其他人,与陌然两个人单独在房子里,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陌然,我这次来,有个想法,项目投资我们暂停,你的看法呢?“ 陌然吓了一跳,这不是开玩笑吗?先不说为了瑶湖集团项目落地,何县长打破了雁南县官场政治生态,单是徐达夫书记亲自视察,将园区升格这么一件大事,就容不得暂停啊。 他紧张的全身开始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问:“秦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老狐叹口气说:“我老了,想园园陪在身边了。“ 陌然心想,要秦园陪在你身边,与项目何干?这么大的事,说停就停了,他怎么向何县长交代?何县长怎么向上级交代?雁南县怎么向全县人民交代? 他小心地说:“秦总,我理解。“ “理解就好!“秦老狐淡淡一笑说:”可是你知道,园园不愿意陪我在美丽岛,除非……。“ 陌然问:“除非什么呢?” “除非你与她一起,都去美丽岛。”秦老狐叹口气说:“我与园园商量过了,如果你愿意去美丽岛陪我,公司这边的事,我们委托别人来负责。” 陌然一下蒙了,秦老狐是什么意思? 他惊异的表情让秦老狐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再简单点说吧,你去美丽岛,我就给你办移民。你与园园,还叫上顾亦珊,就在美丽岛陪着我。” 陌然心里不禁跳了几下,秦老狐描绘的情景,是多么的诱人。去美丽岛办移民,与秦园和顾亦珊相守在一起,这不是神仙想过的日子吗? 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转一圈,随即被他硬生生扼杀了。 “不可以的!”陌然认真地说:“秦总,我要对人负责。” “你也要对园园负责。” “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到。” 秦老狐冷笑起来,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沉下脸去说:“老子就想不明白了,园园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陌然没敢接他的话,秦老狐的疑问,也正是他自己的疑问。秦园身价上亿,又是出国留学的,还是个美人,怎么就痴迷在自己身上了呢?他一直不敢去问她,她也一直没说过,就这样隔着一层纸,始终没捅破。 “不过,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也看不懂。”秦老狐叹口气说:“陌然,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对园园你必须要拿出真诚来。” 陌然苦笑着海水没作声。 秦老狐要他拿出真诚来,什么是真诚?他该如何去表白啊?现在外界都在传,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是因为大老板的女儿爱上了乌有村的打工仔陌家二儿子,有钱人的世界与常人就不同,人家为了爱情,一出手就是十五亿,试问天下还有几个男人能让一个女孩子如此甘心情愿的付出? 可是里面的苦楚,陌然深知其味。他知道秦园的投资,不排除有外界传说的可能,但秦园是个企业家,做企业的人,利益永远要大于一切。就好像现在的他,再美好的爱情在前途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啊。 “这是第三关了。”秦老狐突然说:“过了这三关,你就是我秦家的人。以后你愿意来投资,我们支持。不愿意投资,我们撤回去。” 三关就这么轻易过了?陌然倒觉得过得太轻松了。现在想起来,秦老狐的三关,无非还是色欲利的门槛。自己与顾亦珊在美丽岛上的暧昧,原来就是秦老狐的第一关,他居然让顾亦珊来使美人计,害得他差点上当了。第二关还是脱离不了情欲,神女峰的夜浴,多么的令人神往,可是陌然正襟危坐,让顾亦珊在事后感觉到了深深的失落感。秦老狐说的第三关,明摆着就是诱惑,在巨额财产和美女相拥的面前,他的断然拒绝,让秦老狐既欣喜,又感觉到了愤怒。 在秦老狐的世界里,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金钱与美女的诱惑。他开出来的价码居然打不动这个小地方男人的心,他能不愤怒? 陌然谦卑地笑着说:“秦总,你来瑶湖集团投资,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当然,做企业的人,赚钱为第一要务。我可以保证,只要投资在雁南,一定能让你赚到钱。第二个,我现在不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的肩上承担了太多的责任。我要让家乡改变模样,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就注定我一辈子要安于现状,要守得住清贫。我感谢秦总对我的厚爱,也愧对秦园大小姐对我的关心。我再一次向您保证,我陌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绝对不会为三五斗米折腰。”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说完后,感觉心胸畅快了许多。 秦老狐耐心听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是下定决心了?” 陌然严肃地点头,说:“秦总,请您原谅,我真不能去美丽岛,我也不会移民。因为我的根就在脚底下的这片土地里。” “那么园园呢?你怎么处置她?”秦老狐担心地问。 陌然浅浅笑了笑说:“我会保护她,可以舍弃生命保护她!” 秦老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息着说:“你们这个何县长,就是个榆木脑袋。老子想要块地,死活不同意。我用暂停投资来威胁他,他居然不为所动,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帮我分析分析。” 陌然想了想说:“秦总,为什么集团非要这块地呢?雁南县别的东西没有,土地可是到处都有。除此以外,你要任何一块地应该都不成问题。何县长执意不出手这块地,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秦总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这句话里,就是一语双关,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明白,意思就是秦老狐不要把工业项目与要的这块土地绑在一起。即便要绑,完全可以舍弃一棵树,而得到一片森林。 秦老狐摆摆手说:“行了,不多说了。叫你来,有几件事先知会于你。” 陌然诚恳点头说:“您说。” 秦老狐提出来三天后项目指挥部的全部人马撤回东莞总部去,项目暂停。雁南县什么时候答应把乌有村河边的土地出售给瑶湖集团了,项目就什么时候正式开工。在项目未正式开工前,原来拨付过来的投资款,要按原路回到瑶湖集团去。 陌然听完,几乎全身都是冷汗。 资金回去了,再想过来,比登天还难。秦老狐为什么叫老狐狸?就是因为他有着与常人不一般的思维。这年头真正投资建设的人,有几个会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掏钱? 可是钱在雁南县财政专户上,就等于是雁南县的钱了。现在要拿回去,岂不是拿刀割何田宇县长的肉?哪有吃进嘴里的美食还往外吐的的道理? 陌然试探地问:“秦总,你这是要撤资了吗?” 秦老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叮嘱说:“你要记得自己还有个身份,你现在可是瑶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这笔钱能不能顺利回到集团去,看你的了。” 陌然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明摆着要他往何县长嘴里抢食么?何县长这几年为了筹钱,头发都变花白了,他现在只要看到钱,双眼就要发绿光。现在秦老狐让他把钱退回去瑶湖集团,这就是要他的命啊! 他断然拒绝道:“对不起,秦总,我做不到。” 秦老狐看了看他,笑道:“没事,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你到时候配合一下就行。” 陌然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究竟是杨书记,还是徐达夫书记,或者是神秘的曾老亲自出面。但不管是谁来要这笔钱,都必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啊。 这是陌然听到的最坏的消息,瑶湖集团不但要暂停项目,还要撤资回去。他感觉到天完全变黑了,看不到一丝曙光了。 只要项目暂停,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撤资的消息传出来,不会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谁都知道,雁南县为了这个项目,几乎是倾尽家底子在陪着玩了。瑶湖集团一走,雁南县的工业进程从此将变成一个神话。 瑶湖集团财大气粗,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企业,落户雁南县可以带动一方经济繁荣。如果他悄悄走了,以后谁还会来投资? “没其他办法了?”他心虚地问。 秦老狐不置可否地笑,说了一句:“有时候啊,以退为进,可能事半功倍。” 陌然在心里哀叹,完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谁来背黑锅 秦老狐前脚走,何县长后脚就将陌然叫到办公室去了。 何县长心情再一次的极端不美丽,阴沉着脸半天不出声。 陌然不知何县长又因为什么原因叫来自己,但他从何县长的脸色能揣摩出来,一定不是好事! 几分钟后,何县长终于开口,劈面就问:“项目开工时间确定在那一天?” 陌然心里一顿,秦老狐说过项目暂停,哪里还会有开工时间?何县长这么问,说明秦老狐并没把信息透露给他。秦老狐这又是摆了他一道! 他嗫嚅着,发不出声来。 何县长怒道:“喉咙里卡了蚊子了?大声点。” 陌然一愣,鼓起勇气说:“秦总交代,项目暂停。” 他本以为何县长听到这话会暴跳如雷,没料到他居然反而笑了,阴阴地说:“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秦老板,太滑头。” 陌然严肃着脸,此刻他要表现出一本正经。而且还要流露出万般无奈与忧心如焚的心情。果然,何县长安慰他说:“你不用急,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把握得住的。毕竟,钱是人家的,人家不拿出来,我们总不能去抢。” 陌然心里想笑,何县长想钱,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状态。新县城要发展,没钱寸步难行。他已经从中央到地方搜刮了一遍,弄得别人看见他就绕道走。何县长太需要政绩了,因为政绩是唯一体现他能力的表现。 政绩不是做出来的,是钱堆出来的。这个道理何县长比谁都清楚。他在省委做了那么多年的领导秘书,见多了地方干部出政绩的手段。只要能出政绩,没有什么手段不能用。比如有次省委领导下去检查封山育林情况,车沿着大马路一路过去,沿途都是青山绿水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何县长那时候还是个叫何田宇的秘书,虽在领导身边工作,权力却丁点儿也没有。首长一路看过去,兴致勃勃,不断夸奖。只有何田宇同志心里明白,这沿途的风景,不知花了地方干部多少心思。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在首长休憩时,悄悄一个人亲临实地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把他惊得差点掉下去眼珠子。 在一些山头上,触眼皆绿的,并非是茂盛的郁郁葱葱的树木,而是铺了一层塑料的绿色植物。远看就是一片绿,哪里知道这造假的程度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他当然不会声张,只是在首长赞赏有加时,他从不附和。偶尔微微一笑,颔首赞同。 在省委见得多了,何县长深知现在的社会,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欺瞒。这是游戏规则,谁也不敢去捅破。谁破坏了游戏规矩,谁将落得悲催的下场。 那时候的何县长就暗暗下了决心,一旦自己主政,绝对不允许自己造半点假,宁愿被领导责骂,也不能昧着良心去欺骗领导和群众。 这也是何县长来到雁南县后,弄白了头发,也不造假的缘由。 但现在的趋势逼着他必须按照游戏规则去玩。比如这次省委组织部和市委组织部联合考察干部,何田宇同志内定为雁南县县委书记人选,需要拿得出手的政绩服众啊! 何县长是省管干部,是垂直管理的。市委徐达夫书记对他并没有任用权。因此徐书记前次来视察,既不得罪他何田宇,又不能让老部下杨天太委屈。所以他来和稀泥,和的结果就是将雁南县工业园区升格为市管开发区,许诺将杨书记调到市人大去。 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杨书记为此放弃了要承包园区基建工程的想法。杨书记放弃这个想法,侧面就是帮了何县长一个忙。因为瑶湖集团的要求就是,他们可以让出基建这块,但雁南县必须置换乌有村河边的土地给他们。 土地是何县长的命根子,现在他想来钱,唯一的办法就是手头上的土地。土地财政不仅仅是雁南县唯一的办法,也是全国所有地方政府生钱的最好办法。 何县长不会拿土地去置换土地,何况乌有村河边的这块地,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因为谁都知道,在新县城周边,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块未曾开垦过的处女地了。 杨书记主动放弃,瑶湖集团就没借口要置换。现在突然出了状况,瑶湖集团没达到自己目的,居然表示项目暂停! 何县长知道了结果,居然不怒? “从现在开始,你把这个消息封锁起来,工业园区各项工作不变,一定要营造出来一派欣欣向荣的状态。”何县长下着命令说:“要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就拿谁是问。” 陌然不解地问:“何县长,如果项目部的人都撤走了,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何县长深深看他一眼,说:“谁来问?上级来了解,不都是你说我说?老百姓即使想问,也得找得到门问。” “拆迁补偿款怎么办?“ “拖!“何县长咬着牙说:”当领导的,一定要做到临危不惊。特别在老百姓面前,千万不可露出半丝怯意。只要我们腰杆子硬,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至于瑶湖集团,暂停就让他暂停,我就不相信,老子家里有棵梧桐树,还怕金凤凰不飞来?“ 何县长哈哈大笑,陌然的心随之轻松了许多。 何县长一番话下来,他心里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管情况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必须要营造出来生机勃勃的景象。 从何县长办公室回来,陌然的心情低落到了冰点。在何县长办公室里他没表露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心里却在哀叹,自己不正陷入了让他深恶痛绝的造假中去了么? 何县长造假是为了政治前途,必要的时候将他推出来做替罪羊!他一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涔涔。 何县长这一招太高明了! 陌然越想越怕,仿佛看到了前面是一道深渊。 他闭目假寐,心里如沸腾的江河,奔流不息。 门被敲响,他睁眼一看,是苏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示意她进来,低声说:“出事了。“ 苏眉吃了一惊,听完他的话后,抿嘴一笑说:“你担心什么?这是危机,也是生机。“ 陌然疑惑地看着她问:“怎么还成了生机了?“ 苏眉笑道:“背黑锅是做下属的最基本要求。一个不能背黑锅和不愿背黑锅的下属,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下属,也不是让领导最放心的下属。领导需要什么?需要的是关键时刻能为他冲锋陷阵的人。既然何县长这样交代你,看来,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陌然叹道:“那又怎么样?“ 苏眉浅浅一笑说:“再说,这黑锅都是一层一层背下去的,何县长让你背,你不会让别人背?“ 陌然惊道:“我还能给谁去背?“ 苏眉笑而不语。 陌然心里急,催着她说:“你提个醒啊?想急死我么?“ 苏眉这才吐出一个字:“徐。“ “徐文友?“陌然失声叫出来。 苏眉的脸严肃起来,小声地说:“官场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与其让别人逼死,为何不将别人逼到墙角边去?何况,有些人,就该受到惩罚。“ 陌然被他说得愈发糊涂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想想啊,谁上去,不都在踩着别人的肩膀上的?如果心怀怜悯,不如去神女峰做和尚。只要在官场里,你永远也逃脱不了这种生存法则。“ 陌然叹口气说:“徐文友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万一弄出什么大事来,岂不是害人一家?“ 苏眉冷笑道:“陌然,你这人有个习惯不好,柔肠寡断的。我告诉你,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事,未必全部是真相。你要心生怜意,我今晚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明白了。“ 陌然颔首答应,他倒真想见识一下,苏眉会让他看到什么吃惊的事出来。 苏眉过来是请示管委会人事调配的,管委会升格为雁南市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的文件已经正式下达。市里配了一名党委书记,但没具体任命是谁。文件要求,从现在起,管委会的一切工作都要按市级要求办理。言下之意,以后的工作,有两个婆婆了。 陌然在之前开了一个短会,把情况给各部门讲了一遍,按照市里要求,管委会的人员计划以原基础为基准,调离一部分人员出去,补充一部分人员进来。按照县市对半的比例,调整组织架构和人员布局。 陌然要求,各部门自己去摸底,主动征求意见,把结果汇总上来再决定。 苏眉来汇报的,就是各部门的摸底情况。 管委会大大小小部门十来个,大到指挥部,陌然是主要负责人,小到后勤管理部,负责管委会吃喝拉撒的。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整个管委会包括拆迁办的人在内,不会少于八十人。如果按文件要求,至少要清退出去四十个,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得罪人的事,也不知各部门汇总出来的情况究竟如何。 第三百二十三章夜探豪宅 苏眉递上来的汇总表,丝毫没出他的意外。管委会现有人马,没有一个主动要求调离。 陌然皱着眉头问:“各部门都动员了吗?部门负责人都做了工作了吗?“ 苏眉微笑道:“工作肯定都做了,但是不是都用心去做了,没人知道。因为部门负责人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谁敢保证自己不被调离。“ 陌然好奇地问:“调离管委会怎么就不让人接受呢?去其他局委办,不照样过日子?“ “这就是你的不懂了。“苏眉认真地说:”过去管委会一事无成,天天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可以说是处于风雨飘摇当中都没人离开。现在的管委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别说出去眉毛都长三寸,就是见到了人,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别人高。管委会升格后,属于市管单位,也就是说,原来县管干部的身份变成了市管干部。你说,谁还愿意主动离开。“ 陌然想想也是,管委会是带“委“的机构,是属于党委这边直接领导。过失是雁南县县委,现在是雁南市市委。带“委”字的单位,比一般机关似乎更高级一些。还有一个关键的部分,管委会是个老爷部门,如果不是因为他陌然到来,过去的管委会可是与县委县政府里上班的人毫无区别。 “怎么办?“他苦着脸自言自语。 市里要求架构调整在一个月内要结束,但看眼前的情形,别说一个月,就是给一年的时间,未必能处理得干净。 苏眉安慰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别急,反正还有几十天。到时候实在不行,就采用行政手段,我就不相信这些人都能顶着来。“ 说完,试探地问陌然:“我的事,怎么样了?“ 陌然愣了一下,问她:“你什么事?“蓦地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取代徐文友的位子的事,顿时心里冒上来一丝愧疚。他在何县长面前半个字都没提过啊。 苏眉在雁南县是知名人物了。过去她在招商局,别人只知道雁南一枝花是她。上次张波涛为想调她回归招商局,不惜请了何县长来压阵,最后还是被他顶了回去。这样的事,一传就很玄乎,以至于很多来管委会办事的人,都会找个借口去偷偷看看她。 在陌然看来,要官要钱,都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是随便就能开口,倘若不识时务,反而会适得其反。何县长这段时间心情显然不好,他焦虑、徘徊,患得患失的样子。皆因换届的日期越来越近。不管是省里还是市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个正式答复与决定,他何去何从,还没一点动静。 这个时候去找何县长说这样的事,显然是把自己往枪口上撞。 县里常委据说最近又开了一次会,是杨书记主持的,会议的议题就是研究全县干部调整的大事。会议的结果没人知道,但陌然清楚,杨书记在退下去之前,必定要换上一批人马上来。江山还能不能保持他在位时的颜色,就看离任前的人事安排了。 倘若是过去,何县长不必在乎这次会议。只要杨书记退下去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他安排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位置,他上台后,必定要换血。现在杨书记已经明确退下去后去市人大当个副主任,这就表示他还是在位的领导,何县长纵使有千般不愿意,也不敢随便动他精心安排的人事。 苏眉的试探他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你也不用急,这次调整,县里和市里都会考虑。“ 苏眉没得到想要的消息,整个人显得很不开心。 陌然偷偷看了她一眼,心里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苏眉现在如此在意权力,绝非好事。一个女人开始关注权力的时候,她就会失去温柔、善良和解语的温婉。取而代之的将会是霸道,阴冷和骄横。 苏眉起身离开,屋里又恢复平静。 陌然再也无心假寐,叫了办公室主任过来,嘱咐他近段时间要严抓考勤,所有干部职工,如需非要留在办公室的,一律还如过去一样,压上工地去。 办公室主任得令而去。他现在要按照何县长的要求,营造一种蒸蒸日上的假象出来。一切都是为了换届,等换届结束了,何县长成了何书记了,什么事就好做多了。 虽然这样安排下去了,陌然心里还是没底。毕竟这纸哪里能包得住火?瑶湖集团项目部的人只要一撤离,一切都将暴露无遗。 秦老狐临行前的交代,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恨恨地想,这个死秦老狐,这一招,不是要逼他和何县长上梁山吗?秦老狐的目标在于土地,而何县长只需要一个景象。他们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把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这日子是生不如死的啊! 正如苏眉分析的那样,迫不得已的时候,何县长可能会将这口黑锅载在他身上,倘若如此,他还能有生存下去的机会吗? 浑浑耗耗过了一天,晚上苏眉来电话,约他去河边风光带见面。 县城最有韵致的地方,应该就是河边风光带了。县里斥了巨资打造出来的连绵有两三公里长的风光带,将雁南县县城衬托得有了城市品位。特别是夏天傍晚过后,风光带的人流如鲫,似乎满城的人都去了河边乘凉。 陌然狐疑地问:“那么多人,我们还去?“ 苏眉在电话里说:“你是怕人看到我们在河边约会?“ 陌然默不作声,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你傻啊!“苏眉浅笑道: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安全。我让你来,肯定有想法的。来吧。” 陌然只好答应,挂了电话,叫了一台摩的,居然是上次送他回乌有村的司机。 司机一看到他,热情地喊:“大哥,对不起,我眼瞎了,没想到你就是陌然啊。” 陌然嘿嘿地笑,说:“我是陌然很奇怪吗?” 司机笑道:“低调,大哥真低调。不过,算起来我可是你的老部下了,有什么好事,想着点小弟吧。” 说着掏出手机,要加陌然的微信。 陌然也不好推辞,就让他扫了自己的二维码。不一会,微信提示,他打开一看,显示的是“异乡人在雁南”的名字加了自己。便问了他,确信是他之后,点了确定键。 苏眉靠在白玉栏杆边上,穿得十分的休闲。只是头上多了一顶帽子,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台女装摩托车。 陌然让“异乡人在雁南”在车停了,自己走了过去。 苏眉也不说话,指着河里的一条船说:“我们现在去,一定很安全。” 陌然狐疑地问:“去哪?” 苏眉道:“带你去见识一下家庭清贫的人的生活啊。” 陌然皱着眉说:“不去,我又不是民政局的,看那些有什么用?” 苏眉不理他,将车钥匙丢给他说:“别废话,开车载我走。” 陌然迟疑着不肯去,这河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敢保证里面没熟人?万一被人看到他骑着摩托车载着苏眉在外面乱跑,别人会怎么说? 苏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你不去看别人,别人怎么会关注到你?别做贼心虚了,走吧。” 陌然硬了一下心,去骑了摩托车,带着苏眉按照她指示的方向一路狂奔。 县城的西北角有一片高档商品房小区,是顶梁房地产公司开发的。这个小区显然与其他商品房不同,它是由十几座二十来层的电梯房,七八座六层楼梯房和一片小别墅组成的。据说住在里面的人,都是富贵人家。 陌然当初就想过,雁南县能有几个富贵人家?真有富人,人家还不去雁南市里买房去了,还要住在如乡下一般的县城里? 事实却是这片小区里没空房,所有的房子在开盘即告售馨。这也让陌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看来在雁南县里,有钱人还不少。 小区的保安显然认识苏眉,他们去的时候,保安问都没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苏眉指挥着他左转右转,摩托车在穿过高层住宅去后,又穿过一片楼房,最后停在别墅门前。 这是典型的院中院,一道高大的铁门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分开。保安警惕的看着他们,陌然的面孔对他来说,显得很陌生。 苏眉下去,款款过去与保安说了几句,就看到她回首过来,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陌然心里很不爽,妈的!他想,在这片土地上还要被人防贼一样的防着,心里是极端的不舒服。 苏眉低声说:“车放外边,我们进去。” 从一条小门进去后,苏眉才说:“一般这里进人,都要刷业主卡的。外人进不去。” 陌然哦了一声,扫了一眼别墅小区,心里不禁嘀咕起来,县城居然还有这片洞天,他真没想到。 眼前是错落有致排列的十几栋别墅,都是三层,独门独户独院。连接每栋别墅的是蜿蜒的一尘不染的柏油马路。小院里都种着花草,幽香便流溢出来,将整个暮色渲染得暗香扑鼻。 别墅陌然见过,甚至比这高档十倍的都见过。比如秦园的“沁园”,就非眼前的这些别墅能比。 他好奇问:“这里面都住了什么人?” “你说呢?”苏眉歪着头笑。 “肯定都是有钱人。”陌然叹道:“而且还不是一般有钱。” 苏眉就笑,说:“如果我说出来一个人就拥有这样的一套别墅,你会相信不?” 陌然点点头说:“有钱人享受生活也正常。不过,你带我来,就是看别墅?来羡慕别人的生活质量?” 苏眉摇摇头说:“不是,我让你见识一下徐文友家的富贵。” 陌然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问:“你说是老徐?徐文友?”他有钱买得起这么高档的别墅吗?“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苏眉莞尔一笑说:”我早告诉过你,就是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第三百二十四章颜小米相约神秘谷 徐文友在别墅小区里拥有一套房产,言下之意,他就是个富人。而且是大富之人。 陌然暗暗估算了一下,这样的一套房产,最少的价格也在三百万之上,试想徐文友过去是一个乡长,后来只是招商局的一个局长,他家也没其他人做生意,购房的巨款从何而来? 从别墅区回来,陌然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直到颜小米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从惊醒过来,迷迷瞪瞪地问她:“干嘛?” 颜小米笑嘻嘻地问:“想什么哪?那么入迷,美女么?” 陌然苦笑着摇头。 颜小米凑过来说:“明天星期六,我们去神女峰打鸟去,好不好?” 陌然心里一动,问她:“打什么鸟?” 颜小米得意地说:“神女峰鸟太多了,你想打什么就能打到什么。我搞到了一条猎枪,想去试试。” 陌然知道神女峰是禁猎的,那片森林这些年慢慢恢复了元气,山里不但鸟类众多,兔子山鸡几乎触手可及。甚至有人传说,在神女峰上还见到过豹子。 陌然便道:“你不怕有人找你麻烦?都是禁猎的,能打么?别把自己打到监狱里去了。” 颜小米不屑地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小?我敢叫你去,自然有我的办法。我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怕什么?“ 陌然嘿嘿笑道:“我怕坐牢。“ 颜小米呸了他一声,说:“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子虚大桥桥头等你。“ 颜小米的约定,每次都有不容拒绝的霸道。陌然无奈地说:“我要起得来,就陪你一起去。要是起不来,你别怪我。“ 颜小米笑道:“你肯定起得来。“ 第二日清晨,陌然找了台摩托车,按照约定时间去了子虚大桥,却没看到颜小米,心里顿时来了气,他将车靠在一边,刚摸出烟来要抽,一抬头,看见一台小车径直对着自己横冲直撞过来,吓得扔了手里的烟,腾地往一边跳开。 小车发出尖利的刹车声,在他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住,随机就看到车里探出颜小米的头,笑嘻嘻地喊:“陌然,怕不怕?“ 刚才她的车冲过来,他哪能不怕?这年头马路杀手太多了,压死个人就像压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易而简单。他没听说过颜小米会开车,也不知道她有车。心里的怒火还是没按捺住,腾地冒出来,冲着颜小米吼:“你觉得好玩是不?“ 颜小米被他一吼,顿时收起了笑嘻嘻的神情,一脸无辜地说:“我就开个玩笑,你发那么大火干嘛?“ 陌然继续吼,指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有拿生命来开玩笑的吗?“ 颜小米便低下去头,小声地说:“算我错,算我错,好不好。你要再不解气,来打我呀。“ 陌然心里一软,哼了一声说:“要不是在桥头被人看见影响不好,老子还真要教训你一顿。“ 颜小米一听,又恢复了她笑嘻嘻地神情,低声说:“我等你来教训我啊。“ 颜小米让他上车,陌然又担心车被人偷走,正在迟疑着,看见“异乡人在雁南“骑着车过来,挥手叫住他,让他想办法把车骑走。异乡人在雁南见是陌然,高兴答应,不忘看了一眼颜小米,低声说:”这女娃娃好漂亮。“ 陌然上了车,颜小米正襟危坐开车。 去神女峰打鸟,这是一件很新鲜的事。陌然小时候也用弹弓打过鸟,那时候乡下的鸟还很多,房前屋后到处都能听到鸟叫声。不像现在,听一声鸟叫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特别是麻雀,陌然印象里每天都能看到铺天盖地的一群群。他还记得自家的牛棚是稻草盖的,麻雀喜欢在屋檐下筑窝。到了晚上,大哥陌天带着他和陌生,打着手电去稻草屋檐下摸麻雀,一路摸过去,能抓到十几只。 据说麻雀是最营养的东西,有句俗话说,九鸡八鸽,当不得麻雀一只脚。可见麻雀的价值非一般鸟可比。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满天飞着的麻雀逐渐就看不到了,到现在,几乎难觅踪影。 神女峰在封山育林后,所有进山的路都被封死了。这片林子过去就是原始森林,大炼钢铁那几年几乎将神女峰剃成了秃头。陌然小时候听说过,神女峰还真是有老虎豹子一类的动物,过去还下山吃过人。 近几年又有人说,看到过豹子的脚印,但没人亲眼见到有豹子。 陌然之所以答应颜小米来神女峰打鸟,一是自己想放松一下,二是隐约觉得,颜小米是个小女子,万一在山里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侧眼去看她,发现她的脸上始终浮现一层迷人的微笑。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在偷偷打量自己,抿着嘴巴笑说:“你偷看我干嘛?“ 陌然嘿嘿一笑,说:“好看啊!“ 像颜小米这样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就必须要硬碰硬。女孩子再强大,都是伪装出来的虚伪。她们的内心,永远都如水一样的柔软。 果然,陌然回过去的话,将她的脸弄得一片绯红。她反而说不出来话了,羞态蔓延开来。 “我听说,何县长不让你去订亲?“颜小米突然问。 一提到这个事,陌然心里就来气。如果不是做了雁南县的官,他会老实听何县长的摆布?娶妻生子,天赋人权啊!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说:“你听谁说的?“ “都传遍了,好不!“颜小米吃吃地笑起来,担忧地问:”何县长棒打鸳鸯,你不恨他?“ 陌然一愣,脱口而出:“我恨他干嘛?“ 颜小米轻轻叹口气说:“看来,你爱孟晓是假的。“ “胡说。“ “真爱一个女人,谁能拦得住。“颜小米说:”你就是假的爱她。“ 陌然不想争辩,心里暗想,难道自己真的如颜小米说的那样,是假的爱孟晓吗?他努力在记忆力去搜寻孟晓的样子,无论怎么回想,终究觉得孟晓的形象在自己心里还真是一片模糊和朦胧。心里便猛地一跳,顿觉深深愧疚起来,如果自己真的只是意气行事去订婚了,下半辈子会拿出多少的爱来抚慰她? 他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沉重得犹如吊了一块铅坠。 颜小米笑道:“你也别弄得自己好像欠了人家什么一样的。姻缘这东西,是前生注定的,强求不来的。“ “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挺多。“陌然淡淡一笑问:”颜小米,你有男朋友没?“ 颜小米愣了一下,随机摆了摆头说:“没有。“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学校没人追?“陌然好奇地问。 “追究追得上么?“颜小米不屑地说:”我颜小米看中的男人还没出生呢。应该还在他娘肚子里睡觉。“ 陌然一想不对啊,颜小米现在多大了?男朋友还在娘肚子里,她这不是明摆着说她要老牛吃嫩草了? 于是笑道:“颜小米,你想得美吧。“ 她侧过脸来,飞快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车快到神女峰时,她突然将方向一打,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开进去了。 陌然赶紧叫住她说:“这路都没人走,怕有危险。我们还是跟大路走。“ 颜小米撇他一眼道:“走别人走过的路,你以为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这话有哲理,陌然心想。当即任由她一路开过去,管她想做什么,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一个男人,还怕根毛啊! 小路崎岖坎坷,路两边的杂草和灌木几乎要将小路完全掩盖了。颜小米聚精会神,双手紧握方向,抿着嘴,慢慢往前开。 走了约半个小时,眼前突然洞开。 这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如绸缎一样的柔软与舒展。耳朵里听见水声,抬起头,就能看到悬崖上飘下来如银带一样的水练,落在草地不远处的一汪水塘里,叮叮咚咚的,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里显然没人来过,看不到半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陌然心里一动,赶紧下车。 一下车,迎面扑来清爽的空气,夹带着淡淡花香。遍眼的绿树,偶尔露出几点嫣红,但觉水声,风声,鸟鸣声,声声入耳。 颜小米也下了车,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忘情陶醉的样子,舒心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地方?“陌然转过头来问。 “我知道的多了。“颜小米撅着嘴说:”陌然,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陌然笑道:“不敢,我们颜小米是什么人啊?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我不。我只想做个小女人。“颜小米认真地说:”陌然,你相信我的话不?“ 陌然看着她半天,严肃地点头说:“相信,我百分百相信。“ 颜小米就笑了,一改她大大咧咧的神态,温柔地靠了过来。 “这地方我来过一次。“颜小米说:”陌然,你心里压力太大了,我想找个地方让你舒缓一下精神,想来想去,只有这里,才能让你放松自己。“ 陌然心里顿时涌起一丝感激,颜小米说得没错。他的压力确实太大,没人知道他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何县长、秦老狐、孟晓,以及瑶湖集团的项目,哪一个都让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就像行走在一根钢丝上一样,一失足就将掉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你看,神女庙。“颜小米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 陌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云雾缭绕间,神女庙若隐若现。 “这水,就是神女峰流下来的。“颜小米说:”真好。“ 陌然心里一跳,马上浮现顾亦珊夜浴神女峰的一幕,顿时感概起来,心里恍如有一根丝线,牵着自己的心漂浮不定。 “我要去水塘里游泳。“颜小米问:”你游不游?“ 陌然愣了一下,指着水珠飞溅的小水塘问:“就这?“ “嗯。“ “我都没装备。“陌然说:”这水很凉,你不怕冻坏自己?“ “我不怕。有你在。“颜小米突然羞涩起来,指着车说:”我都准备好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神秘谷以身相许 颜小米不但准备了自己的泳衣,还真给陌然准备了一条泳裤。 她让陌然去车里搬下来一大堆的东西,有吃有喝的,一张野餐用的布,铺展开去,足有几个平方。 陌然看着这一堆东西,心里想,也不知颜小米为此准备了多久。 他四处乱看,找寻着颜小米说的打鸟的猎枪。找了一圈没找着,狐疑地问:“猎枪呢?“ “没有!“颜小米快活地笑着说:”我骗你的。你还真以为我来打鸟啊?我不知道是违法的呀。“ 陌然顿时失望至极,他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听说她有一把猎枪,他想过过开枪的瘾呢。 “失望了?“颜小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没有。“陌然掩饰着说:”没抢更好,鸟要是被你打死了,多可怜。“ 颜小米没接他的话,示意他将东西搬到水塘边去。 悬崖下的这一汪水塘,绿悠悠的似乎深不见底。水雾弥漫开来,让人感觉遍体舒泰。 塘边一块巨石,有两张大圆桌那么大。石上光滑如镜,似乎被人刻意磨过一样。飞溅而下的水雾将巨石浸润得如一颗巨大的温润玉石,让人一眼看过去,心里无端便涌起来伤感。 颜小米让他将野餐桌布在巨石上展开,她小心滴将吃的喝的逐一摆上去。摆好后,看着一桌布的东西,嫣然一笑道:“陌然,喜欢不?“ “喜欢!“他由衷地赞叹说:”颜小米,真看不出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颜小米不屑地说:“那是。陌然,你别小看我,别的女孩子会的,我都会。“ 两个人在巨石上对坐下来,颜小米举着一罐啤酒说:“今天没别人,我陪你喝。“ 陌然扫视一眼四周,除了鸟鸣与水声,世界还真的安静无比。 “这座神秘谷,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就不想离开了。“颜小米喝一口酒说:”陌然,你有没用感觉心里什么都不存在了?一切云岚风清?“ 陌然问道:“这里叫神秘谷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神秘谷是我取的名字。“颜小米咯咯笑道:”难道这里不神秘么?“ “神秘啊!“陌然说:”我倒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 “不管叫什么,反正这地方我们是第一个来。以后这地方就是我们的私人领地了。“颜小米笑道:”谁敢侵犯我的领地,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一罐啤酒下去,颜小米似乎微微有些醉意,她起身说:“我去游泳,你陪我。“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这么深不见底的塘,他还真不敢让她一个人下水。 颜小米拿着泳衣去了一块大石后换,陌然也拿了泳裤,走到另一边去换。 两个人几乎同时换好出来,陌然只觉眼前一亮,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光。 颜小米肌肤胜雪,一头黑发被她解散了,云蒸霞蔚一般的铺在她胸前。她是一套浅蓝色的泳装,恰到好处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她的身材太好了,几乎不能用词可以形容。她的一双大长腿,像两根擎天的玉柱一样,平坦的小腹裸露在外面,如一马平川的草原,又像一条平静流淌的小河。至于她高耸的胸脯,让人不好意思去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她双手掩着胸口,羞涩地扫他一眼,飞快地往水边跑去。 他迟疑了一下,跟着过去。 塘水不但清冽,而且冰凉。人一进去,通体犹如被三月的清风拂面。 颜小米一入水,便展开双臂往水中央游去。陌然想喊住她,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他不想打扰她的兴致,反正自己跟着的,就让她畅快地游吧。 颜小米就像一条美人鱼,她游泳的姿态非常迷人,湛蓝的水里,她如雪一样的肌肤分外惹眼,她游动是双臂和大腿,就像一把钩子一样,将他的双眼牢牢勾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寸。 她突然回过头来,挥舞着手喊:“陌然,你来呀。“ 声音诱惑,人如精灵。陌然再也不迟疑,展开双臂,奋力往她身边游去。 他们在池塘中央相遇,陌然试了一下,居然可以落底。担忧随之而去,他看着颜小米说:“原来这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深。“ 颜小米也试着想站到水底,可是只要她一站住,水便会漫过她的口鼻。 陌然只好伸出手说:“你搭在我手上,我带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他的一条手臂搂住了。陌然只觉一阵柔软,浑身便如着火一样要烧起来。 他的一条手臂被她搂在怀里,她的整个胸脯都贴在他的手臂上。他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如水一样漫过他的全身。 颜小米浮着身子,双腿在水里划来划去,突然双腿一缠,就缠在了陌然的腰上。 陌然吓了一跳,没敢动。这样惹火的姿势,只有情侣才会有的,现在出现在他和颜小米的身上,纵使他色胆包天,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颜小米似乎没感觉一样,她闭着眼睛,躺在水面上,轻轻吐着气说:“真好!好舒服啊!“ 陌然感觉到自己身体在膨胀了,他不安地想挣脱她的缠绕。 颜小米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愈发的尴尬起来,低声说:“小米,放开腿。“ “我不!“她撅着嘴说,反而缠得更紧了。 陌然只觉身上有一股火在燃烧,他无奈地任由她缠着。伸手托着她的后背,但觉手心里又是一片温柔。 颜小米突然翻身起来,从背后搂住了他。 她紧紧地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陌然,你想不想吻我?“ 陌然心神激荡,他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凝视着她的双眼说:“小米,我真要吻你了。“ “嗯。“她闭上眼睛,好看的唇如花儿一般盛开。 他们就这样缠绕着,颜小米的一双腿始终缠在他腰间,他能感受到她全身的火热与圆润。他们的唇紧紧贴在一起,他托着她身体的手,毫不犹豫去拉开那一层薄薄的距离。 她低吟一声,满脸潮红。 他如一头下山的猛虎一样,毫无顾忌地冲撞着她的身体。 苍山如海,大地无言。 陌然猛吼一声,男人的勇猛尽情释放。 颜小米浑身一阵颤抖,她慵懒地趴在他怀里,娇羞无限。 塘里的水似乎也被他们感染得沸腾起来,仿佛这火热的夏季,人也变得容易燃烧了。 陌然托着她,慢慢走向岸边。 颜小米恍如喝醉了酒一样,娇慵无力。任由他抱着身躯,平躺在桌布之上。 太阳正炽烈地烧烤大地,耳边是阵阵松涛声。这一片安静的世界里,两个人仰面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良久,颜小米侧身过来,将一条腿搭在陌然身上,娇羞地说:“陌然,我成了你的人了。“ 陌然嗯了一声,看着胸口的颜小米,感概万千。 她微微欠起的胸口,因为挤压,而让她饱满洁白的乳似乎要爆炸一般从泳衣里要跑出来,他心里一动,伸手抚摸着她的温柔,轻声说:“小米,我们结婚吧。“ 颜小米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坚决地说:“不,我不会跟你结婚。“ 陌然吃了一惊,坐起身来,看着手心里的她,惊异不已。 颜小米是第一个与自己有过亲密接触而拒绝嫁给自己的人,之前不论是肖莹,还是苏眉,甚至齐小燕和孟晓,都是一门心思想与自己结婚。而她,居然严词拒绝,这让他大惑不解。 他试探地问:“为什么?我不好吗?“ 颜小米摇了摇头说:“你,你很好。我也很想嫁给你。可是我没办法越过心里的那道坎。“ “你心里还有人?“陌然顿觉像受到侮辱一样,心情跌落到深谷。 颜小米摇摇头,伤感地说:“陌然,求求你,不问,好吗?“ 陌然皱着眉说:“你不与我结婚,却把自己给我。你是怎么想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颜小米看他一眼,缓缓道:“陌然,我问你一个事,你要老实回答我。说半句假话,就当我们的今天,是我瞎了眼。“ 她说得那么严肃,陌然不敢不重视。于是重重点点头说:“你说。“ 颜小米跟着坐了起来,她双腿微微屈起来,腿上的水珠还没完全跌落,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小女人味道。 “如果我舅舅不是赵部长,你还会与我结婚吗?“她问得很严肃,很认真,丝毫没有半点的开玩笑神色。 陌然脑袋里轰地一响,如果颜小米不提,他还真没想到。但现在被她说破了,仿佛自己还真有那么一层意思。 他的沉吟被颜小米看在眼里,等他正要表态时,颜小米突然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陌然,你不用说了。我心里都明白。我只是告诉你,你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也将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男人。其他的,就让这流水,这风儿都带走吧!“ 她捡起一块小石子,奋力往水塘里扔过去,落在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陌然心生不安,颜小米的这种态度,让他欲罢不能。她说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却不肯与自己结婚。她难道是怀疑自己与她结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没错,她的舅舅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将会是他在仕途上最有力的推手。但他更明白,收获一颗女人心,比当官难多了。 颜小米是个好女孩,不,现在应该叫她好女人了。她大学毕业,不依靠舅舅去一个好单位,而是来到雁南县做一个大学生村官,这里面本身就有很多外人看不懂的故事。她说自己的兴趣完全不在当官之上,而在乎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现在他想让她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是又被她无情的拒绝。她到底在想什么? “陌然。“她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前,看着莽莽苍山,泪水突然奔流出来。 “我喜欢你,从内心里爱你。“她说:”但我不会嫁给你。因为在我心底,确实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陌然如五雷轰顶,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大学生村官颜小米(上) 颜小米,芙蓉省省会城市星城人。毕业于芙蓉大学,行政管理专业。大学生党员,曾获得全国优秀大学生称号。 以上这些信息,是颜小米档案里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再往下,在家庭关系这一栏里,几乎全部空白。 几年前,在芙蓉大学里,有一个学生组织,叫中国农村三农问题研究组,组长正是颜小米。 很多人不理解,她一个城市女孩,又生得漂亮非凡,何以对农村、农业、农民的问题那么感兴趣?她是那么优秀,顺利毕业后,毫无意外会有一个无比完美的分配。她只要按着人生道路顺利走下去,她的一生将完美无缺。 大三学生颜小米领头组织的三农研究组,在芙蓉大学里引起轰动。 半个学期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加入到她的组织里来。芙蓉大学的学生从不理解到不屑,没有人愿意陪着她上山下乡,去做一件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事。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在毕业之后再回农村去。 大三学期快结束时,研究组终于迎来第一个参与者。这个人就叫谭武。 谭武是大四学生,眼看着就要毕业。毕业前的社会实习,让他并不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组织。直到他偶尔听人说起,他才找上门来,一眼看到颜小米后,毫不犹豫就报名参加进来了。 两个人的研究组,总比她单枪匹马要来得声势大一些。颜小米对前来参加小组的谭武表示了空前的欢迎。当晚详谈之后,她才得知他就是来自于农村,目前是芙蓉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大四学生,还过几个月,就将毕业。 颜小米不免失望,谭武毕业一离校,她的研究小组又将剩下她孤军一人。谭武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不到三天,给她拉来几十位同学,从大一到大四,甚至芙蓉大学研究生都有。三农小组空前繁荣,在芙蓉大学里,最牛逼的艺术团似乎都没他们三农小组的风头健。 谭武从组织架构,到研究课题,无一不亲自动手。反而衬托得颜小米无可事事了,似乎她只需要召集一下队伍,谭武不但会让他们有事可干,而且热情空前。 半年时间,三农小组拿出几分调研报告,据说因为内容丰富,数据详实,且附有很多建设性的建议,而被直接送到省委书记案头。 就在三农小组风起云涌之际,谭武要毕业离校了。本来他已经找好了北京的一家计算机公司,对方开出的条件足以让人放弃一切前往。但谭武终究没去,他知道,只要他一离开,颜小米的三农小组就会无疾而终。 而他做的这一切,颜小米都是一无所知。她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因为她的三农小组的成绩,她被学校发展成为党员,而且学校放出风来,只要颜小米愿意,她毕业后完全可以留校做个助教。 颜小米知道谭武放弃北京而在芙蓉省找了家三流企业就业时,她已经成了大四学生,也是芙蓉大学的一张名片了。她很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甚至世界级的学术研讨会,她在会上的发言,几乎都是谭武帮她找的课题,起的题目,甚至润色修改定稿。 颜小米要参加世界大学生关于农业问题的研讨会,她心里没底,便趁着学校休假,按照谭武曾经说过的地址一路找过去,一眼看到谭武混迹在一帮小男孩中间,住在八人间的集体宿舍,她才猛地明白过来,谭武为了她,放弃了太多。 谭武是芙蓉大学屈指可数的优秀大学生,他在校期间设计的一款游戏程序,至今还受到年轻人的狂热追捧。如果不是因为颜小米,他去北京,前途会怎样的辉煌,想想也能明白。 颜小米震动不已,她明白,如果一个男孩不是因为爱情,他不会轻易放弃前途与梦想。 她直接向谭武表达了爱意,她是认真的,严肃的,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男孩如此对待自己,已经是将心都完全剖开来了。但她没料到的是,谭武居然拒绝了她的爱情。 谭武的拒绝让她痛苦不已,她从此以后,天天去他的公司,她说,即使不爱她,也该给她一个说法。 谭武没法给她说法,每次说到爱情,谭武都会回避话题。但他始终没放弃对三农小组的支持。他甚至拿出微薄的薪水帮助三农小组开展课题活动。颜小米事后了解了一下,来参加她的三农小组的人,家庭背景无一例外都是农村的。她没看到一个城市的孩子主动来加入她的小组。即便有,也是冲着她来,希望藉此机会多接触她,让她成为他们的女朋友。 颜小米对怀着这样目的的人不屑一顾,她的心里已经完全被谭武占满了。 临近毕业时,学校正式找她谈话,希望她留校任教。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谭武,谭武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话:“小米,世界很大,农民很多。苦的农民更多!“ 那次见面后,谭武突然消失不见了。 颜小米几乎将芙蓉省翻了一个遍,就是没找到谭武的蛛丝马迹。好像他从来没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没任何可以让人想起他的地方。 颜小米是在学生处的档案里找到谭武的信息的,从那时候起,她知道谭武不但在乡下有个八十岁的奶奶,还有一个失踪的孪生兄弟。 颜小米亲自去了一趟谭武家,一到他家,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终于明白谭武为什么要拒绝她了。因为谭武的家里,非但家徒四壁,而且还有一个需人照顾的高龄奶奶。 她在谭武家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听到了许多关于谭武的故事,得知他在哥哥谭文失踪后,一个人照顾奶奶,既要读书,还要种地。那一年高考,本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上北大清华,但他放弃了,他离不开在乡下的奶奶,奶奶没有他,这世上就再无一个亲人了。 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都是他打工赚来的,还要寄回去养奶奶。谭武说过,他只需要奶奶高兴,他对明天永远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回到学校后,颜小米突然接到北京来的电话,说谭武有事,请她去一趟北京。 有了谭武的消息,颜小米觉得天格外蓝,水格外清,人格外高兴。她根本不去想是不是骗局,也不去想是不是别有用心。她只知道,消息是关于谭武的。 她日夜兼程,等她赶到北京,接她的人不是谭武,而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女孩直接将她带到复兴医院,在病房门口,她们才告诉她,谭武因为见义勇为,身负重伤,至今还在晕迷当中。她们是在他的手机里找到她的电话里,在手机的备注里,谭武将她的名字写成“亲亲老婆“。 颜小米听到谭武受了重伤,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她醒来时,谭武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谭武在得知她将留校后,离开了芙蓉省,他要去北京,完成他一辈子的梦想。 当初聘请他的公司毫不犹豫接纳了他,像他这样的人才,任何一家公司都愿意无条件接纳。 谭武是在一次深夜加班独自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流氓在欺侮一个女孩子而受伤的。那次事故过后,人们得知所谓的几个流氓,只是几个家庭显赫的官家子弟,因为要带一个坐台女离开,而坐台女故意扭捏作态,被官家子弟怒打,刚好被路过的谭武看见。 谭武一声怒喝,仗义执言而惹得官家子弟围攻。慌乱中,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刀,伤及了内脏。 颜小米说到这里的时候,凄苦地一笑,说:“陌然,你不知道,我看到谭武的那一瞬间,我整个的心似乎都被人掏空了。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黑暗了。“ 陌然道:“我理解。“ “后面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陌然点了点头说:“我想听。因为这些故事,你是主角。“ 颜小米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我不想说了,我觉得我的心像被刀在刺一样难受。陌然,你抱抱我,我好冷。“ 陌然赶紧起身,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 太阳正当头,阳光炙热。一阵风吹过,居然凉意袭人。 颜小米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茫然地看着远方。她轻轻哭泣起来,泪水在她脸上滑落下去,滴在陌然的手背上,让他的心一阵阵揪紧。 陌然在她耳边低声说:“小米,去换上衣服吧!“ 她点了点头,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去了大石背后。 陌然抱着双臂,心里浮想联翩。眼前的这汪清澈见底的水塘,见证了他们的爱,在身后这片绿草如茵的土地上,他感受到了一个女孩子埋葬在心底的哀伤。 他已经感觉到了,颜小米过去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完全是她故意装出来的不羁。其实在她的内心里,她比任何女孩都要柔弱,都要伤心欲绝。 谭武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呢?颜小米没往下说。 他的心里也如猫抓一样难受了,他想要知道真相。 第三百二十七章大学生村官颜小米(下) 颜小米醒转过来,睁开眼一看,哪里有谭武在注视她?原来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医院连续两次发出病危通知,要求家属签字。 颜小米毫不犹豫在通知上签字,几乎要跪下去哀求医生,无论如何要将谭武从死亡线上抢回来。 然而,在等了两天之后,她被带进ICU病房见谭武最后一面。 神奇的是,谭武居然醒了,看到她显得无比激动。他全身插满了管子,已经不能动弹。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颜小米将耳朵贴在他唇边,依稀只听到“奶奶“”大哥“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她抓着他的手,含着泪,小声地说:”谭武,我明白,我明白。“ 谭武虚弱地笑了笑,突然手一松,从此撒手人寰。 后事由谭武所在公司承办,虽说他去公司不久,但他的工作态度和成绩有目共睹。谁都知道,倘若谭武不早逝,未来的岁月,他必定会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IT巨人。 在整理谭武的遗物时,颜小米找到谭武生前留下来的几个笔记本。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将笔记本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的结果是让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谭武在日记本里详细记述了他认识颜小米之后的心路历程,从开始的敬佩到后来的爱情,他都在日记本里有非常详细的描写。 他爱颜小米,愿意为她奉献生命! 在谭武的眼里,一个出身大城市的女孩,能够把目光焦聚在农村,这本身就让谭武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谭武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乡村的一草一木,都根植在他的血液中了。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改变家乡的面貌,没本事让乡亲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他在知道颜小米带领团队研究三农问题时,毫不犹豫而且甘心情愿为研究小组奉献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的爱情在岁月的流逝里慢慢成长,多少次,他看到颜小米因为三农小组的成功而喜极落泪时,他会悄悄站在一边开心地笑。当看到颜小米为课题项目进展愁眉苦脸时,他会在一边悄悄为她担心和忧伤。 谭武把对颜小米的爱,深植在心底而从不表达。即便是颜小米主动去追求他,他也可以回避。在谭武看来,爱情只是一场美好的梦,醒来了,梦就会破碎。 颜小米出身不同,本身有极其优秀,从小就有着强烈自卑心理的谭武,根本不敢主动去追求和被动接受来自于颜小米热烈的爱情。正如他在日记里写的一样,他怕梦醒了后,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谭武的离开,是因为颜小米留校的决定已经落实。他要把爱埋藏在心里,一个人孤独地去品尝爱情带给他的无限美好。 在日记本里有一页字模糊不清,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基本看出来内容。在这篇日记里,她第一次看到谭武的日记里出现舅舅赵家仁的名字。 舅舅赵家仁背着她找过谭武! 谭武没在日记里过多地记述发生了什么,但在以后的文字里,开始出现了他要消失在颜小米视线里的字眼。 颜小米蓦地明白过来,谭武刻意回避自己,一定与舅舅赵家仁有关。 谭武唯一表达自己的爱意的,就是将颜小米的手机备注成“亲亲老婆“的名字,他手机的屏保图片,正是颜小米笑颜如花的照片。 颜小米读完日记,大哭一场,抱着谭武的骨灰回到芙蓉省。 刚好那年芙蓉省号召大学生去农村当村官,颜小米毫不犹豫报名了。 颜小米报名参加大学生村官的行为在家里得到了猛烈的反对,特别是舅舅赵家仁,几乎不顾体面,跺着脚差点骂娘。 赵家仁副部长无儿无女,他也没个兄弟。唯一就是一个姐姐,生了一个女儿颜小米。颜小米从生下来开始,赵部长就将她视为如同已出。虽说他们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但所有的人都清楚,赵部长是将颜小米当作女儿在养。 事实也确实如此,颜小米从读书开始,她爸妈几乎就被赵部长剥夺了做父母的权利,一切都是赵部长安排。颜小米的一举一动,都在赵部长的眼皮子底下。谭武的出现,让赵部长忧心如焚,他不惜降下身段,亲自找了谭武聊天,兜了一大圈后才让谭武明白,颜小米今后要走的路,不是谭武能给的,也不是他能帮的。 聪明的谭武哪里会不懂赵部长的意思?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快乐的成长。这是谭武最淳朴的想法。生活里,颜小米没有他谭武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没有了赵部长,她的明天一定不会阳光灿烂。 赵部长的反对让颜小米很不屑,她甚至不愿意与舅舅多说一句话。在家里人轮番发难之后,她始终坚持一句话:“我必须去农村。否则,我宁愿死。“ 颜家人和赵家人最后只能放弃,他们决定满足颜小米的愿望。任何一个人,只有在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心会有多么的痛,会怎么样的自我疗伤。 雁南县当时并不在大学生村官派遣之列,颜小米要去的村,本来就没有这样的计划与指标。最后还是赵部长出面,按照颜小米的意愿,将她安排到了雁南县做了一个大学生村官。这也是整个雁南县,唯独只有颜小米是大学生村官的原因。 颜小米是抱着谭武的骨灰去的,谭武的离去,没人敢告诉他奶奶。八十岁的老奶奶虽说腿脚还利落,但谭武牺牲我消息一旦让她得知,必定会摧枯拉朽一样击倒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她将谭武的骨灰就埋在谭家祖坟他父母身边,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一辈子就陪着谭武,在这一片蓝天白云下,安静地说守护者他。 颜小米去做村官,哪里也不去,就在谭武家住下。没人知道她的想法,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要代替谭武将奶奶奉老归山。 颜小米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泪眼朦胧,语声凄迷了。 她使劲搂着自己的双臂,低垂着头,看着脚底下的石头,哀伤不已。 陌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颜小米,过去的总归要过去。人活着,不能老是沉湎在过去的伤痛里。我们应该面对现实,忘却痛苦。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颜小米缓缓一笑,扭过头看着他说:“陌然,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吗?“ 陌然疑惑地摇了摇头。 颜小米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谭武的影子。“ 陌然大吃一惊说:“是吗?谭武那么优秀,我哪敢与他比。“ 颜小米认真地说:“你与他一样,都想着改变家乡的面貌,带领老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谭武不正是这样的想法吗?陌然,你别怪我,我没法将谭武从我的心里驱逐出去,但我也不愿意放弃你说的应该要面对现实。” “这不就好了。”陌然讪讪地说,心里不免涌起一丝酸味。眼前的这个女人,把人都给了自己,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男人。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 陌然看着靠在身上熟睡的颜小米,心里百感交集。 他们在吃过颜小米带过来的一些面包牛奶火腿肠之后,又去潭里游了一回。不过这次再游,颜小米没让他沾自己的身子。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在洁净无垠的水里,细细说着话,聊着以后的日子,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颜小米是真累了,上来后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她躺在桌布上,舒展着她迷人的身躯,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却又在眼角眉梢处,隐约流露出她心里无边的哀伤。 石头上很硬,陌然将她的头抬起,靠在自己腿上。 她睁开眼看了一下,恬静地一笑,再次沉沉睡过去。 风吹过来,寒意袭人。虽说是酷暑季节,但在山里,一到傍晚,气温便会陡降下去。特别在这片神秘谷里,四周林木葱郁,绿荫匝地,又有一汪深潭,水碧如玉。水汽弥漫之处,寒意便不知不觉浸入肌肤。 陌然怕她冻着了,拉过自己的衣服,轻轻盖在她身上。 颜小米就醒了过来,歉意地一笑,起身说:“我们回去吧。” 颜小米一起身,陌然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麻木了。刚才颜小米一直在沉睡,他不想惊扰她的梦乡,便一个姿势保持了好几个小时。现在颜小米站起身来,他一下居然站不起来了。 坐进车里,颜小米突然说:“陌然,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人跟你说什么,你都要记得,我颜小米心里还住着一个人。” 陌然一下没反应过来,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颜小米淡淡一笑说:“你回去想吧。” 一路上他们没再说话,各自沉默。 陌然回味着她刚才的话,猛然明白过来。颜小米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她当作进步的阶梯。 他不由多去看了她几眼,颜小米却不往他这边看,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他在心里想,颜小米所言不虚,搭上她,就是搭上了赵家仁副部长这条大船。只要能登上赵部长的船,即使无风,船也能扬帆千里啊! 他咀嚼着颜小米的话,没错,他回乌有村当村长,就是想着能改变家乡的面貌。可是后来他发现了,凭着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别说改变,就说改动,一样的寸步难行。他在担任了管委会副主任之后开始明白,要想做一番事业,必须得有一个足够大的舞台。而他的舞台,就是做尽量大的官。 因为官位越高,手里的权力就越大,做任何事情,阻力就会越少!而要想当上更大的官,厚颜无耻与无节制无底线,将会是前进路上的一剂春药。 他为自己有了这个发现而得意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蛇鼠一窝 炎热的夏季转眼就过去了,秋风开始毫无忌惮地肆虐大地。 雁南县工业园区除了秦老狐的一尊没揭幕的塑像,只有零星的几座工棚。工棚里没人,显得萧条无比。瑶湖集团项目部人马在两个月前基本撤离回去,留下毛公一个人,每天都会去工地转悠。 有人质疑开工日期,陌然遵照何县长的意见,闭口不语。管委会大小干部,亦如毛公一样,上班点完卯之后便去工地,躲在工棚里斗地主、聊天,开着各种各样的黄色玩笑。 雁南县波澜不惊,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雁南县开始显现出空前的宁静。 宁静被一封举报信打破了,有人举报管委会副主任徐文友贪污受贿。举报信像雪片一样,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公安局、检察院等等,都在同一天收到了举报信。 杨书记和何县长大为光火,连夜开会,会议形成决议,必须揪出来是谁在举报。同时,明确要求管委会配合调查。一夜之间,将管委会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举报信数据详尽,其中就提到了别墅小区里的徐文友的房子。 如果不是举报信里说,雁南县不重视,不调查,举报信将会流往市里省里甚至北京的话,杨书记和何县长都不会如此紧张。屎在自己家里臭,怎么都好办。要是屎臭到别人家了,到时候就很难收拾了。 杨书记在会上发了一通大脾气,关键时刻,他可不想出半点问题。徐文友的问题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影响到即将到来的他的升迁。县委书记全市有十多个,不是每个书记退下来之后都能去市人大和政协。像杨天书记这样的人,最好的结局就是去人大政协,只要人在位,手里的权力即便没过去大和坚实,别人也会因为还在位而有所忌惮。官场这东西,说起来最容易看到世态炎凉,只要一退下来,不在位了,马上便会出现庭前车马稀的萧条。 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市人大和政协,位子就那么几个,别人坐了,自己就没得坐啊。 有人说,徐文友是杨书记的爱将,不会将他一棍子打死。可现实是,偏偏是杨书记在会上提出来,必须严查徐文友的问题。发现问题,绝不姑息。 县纪委当即表态,一定给杨书记一个交代。专案组连夜成立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徐文友双规起来。 何县长在常委会上几乎没说话,徐文友的问题太多了,他已经没有了追问下去的兴趣。这人在招商局那么多年,大事没干出一件,每年县里拨付过去那么多招商费用却被花得一毛不剩,不出问题才真奇怪。 徐文友何许人?杨天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关于他与杨天书记的故事,全县干部谁不知道?杨书记就是徐文友的伯乐,没有杨书记,至今他还可能缩在某个偏远乡镇里老实做他的乡长。 徐文友是个圆滑的人,几乎连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得罪。他平时装得无比清贫,家里的房子都不装修。带着老婆老母亲住在县里为干部们修建的家属楼里,家里连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会与贪污受贿扯在一起呢? 可是举报信言之凿凿,让人不由产生一种幻觉,似乎平时熟悉的人,也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杨书记表态要严查,何县长当然不会反对。 陌然早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苏眉。 苏眉想上位管委会副主任,但陌然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争取。园区正处于敏感时期,此刻去要求提拔苏眉,显然不合情理。他想等到园区建设正式上马后,才名正言顺地提出来。可是苏眉显然等不及了,她采取了这种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办法,试图将徐文友拉下马来。 他立马叫来苏眉,沉吟半天,问了一句:“你知道老徐的事吗?” 苏眉笑眯眯地说:“知道。” “怎么回事?” 苏眉一脸茫然,看着他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老徐被双规了。” “真不知道?” 苏眉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陌然就笑,故意莫测高深地笑。 苏眉便冷了脸,低声说:“你怀疑是我?” 陌然摆摆手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不过,老徐这人也没得罪什么人啊?是谁在背后搞他的鬼呢?” 苏眉说:“你就是在怀疑我!” 陌然讪讪笑着说:“我真没有。我只是想,苏眉,老徐这人为人还不错,平时确实有点爱贪小便宜,但还不至于上岗上线吧?现在的领导干部,谁不使劲想方设法捞呢?” “陌然。”苏眉低低地叫道:“你再说,我可翻脸了。我再次告诉你,与我没任何关系,不是我。” 苏眉显然生气了,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使劲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破。 陌然的心里还是没打消对她的疑虑。毕竟徐文友是她提拔路上的最大障碍。这世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利益被侵犯,没人会去关心本身之外的任何东西。 徐文友被双规,管委会掀起惊天狂澜。陌然不得不召开会议。 县里没正式文件下来,对徐文友的案子也没定性。更诡异的是,纪委甚至没发布任何关于徐文友案子的信息。他到底是不是被双规了?没人说。只是传言说他被双规了。 没有确凿的信息,陌然也不好在会上公布。只是安慰大家,越是在紧要关头,越要体现出来一个干部应该有的基本素质,做好本职工作,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 三天之后,县纪委按图索骥,在别墅小区徐文友的房子里搜出来两大卡车的赃物。据说其中单是人民币,就占了半个卡车。至于珠宝玉石字画,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徐文友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没人能想得通。过去他只是一个贫困乡的乡长,有时连工资都不能保证足额发放。后来因为杨书记的提拔,他成了雁南县首任招商局长,再后来,他来管委会,简单的仕途,简单的关系,他居然积累了这么多的财富,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第四天,县纪委正式发布通告,徐文友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陌然被何县长叫到办公室时,大气也不敢出。虽说徐文友一案与他没直接关系,但徐文友毕竟是在他管委会出事的,作为管委会第一副主任,他的责任责无旁贷。 果然,何县长从一开始就黑着脸,声色俱厉地批评了管委会一顿。 陌然心里直叫冤枉,却不敢出声辩解。知道何县长说累了,他才小心地说:“县长,我回去马上召开会议,要求人人自查。” “查个屁!”何县长骂道:“你以为管委会个个有毛病?徐文友的事,是出在管委会吗?按你的说法,管委会还有问题,你们都是蛇鼠一窝的了?” 陌然讪讪地笑,低声说:“可他是在管委会被双规的啊。” 何县长奇怪地盯了他一眼,挥挥手道:“陌然,我叫你来,不是想叫你去搞什么自查,你给我好好记住,管委会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三个月了,瑶湖集团没消息,你还坐得住?” 陌然心里一跳,心想,不是他坐得住,而是县里没指示,他不可以擅自做主啊。 他的嘴唇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你准备一下,这几天去一趟瑶湖集团。山不过来,我们过去。再拖下去,可能谁都拖不起了。”何县长指示着他说:“至于徐文友的问题,党纪国法会给他个说法。” 陌然试探地问:“老徐这次问题很严重吧?” 何县长迟疑了一下,缓缓叹口气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问题,足以能这样了。”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让陌然的心陡地紧缩起来。 “另外,明天管委会有新领导上任。是市里委派的党委书记,你做好欢迎接待工作。” 陌然随口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何县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女同志,你们应该还是熟人。” 陌然心里暗暗吃惊,是女同志,还是熟人,会是谁呢? 他迅速在脑海里将所有认识的女人过滤了一遍,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还认识雁南市里什么女干部。 要知道来管委会当党委书记,级别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管委会现在升格成市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一把手就是正处级干部。在行政级别上与杨书记和何县长几乎是平起平坐了。 何县长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他说:“人家来,是党务干部,管意识形态的。你是副主任,实际上的行政负责人。你们两个的职责不同,工作内容不同。只要配合好,应该会取得好成绩。” 陌然小心地笑道:“县长,谁来我都欢迎。” “这次新同志来,市里有要求,对管委会的职位会做一个新的调整。”何县长说:“上次安排你摸底的事,做得这么样了?” 陌然尴尬笑道:“没一个人愿意离开。” 何县长瞧他一眼,摆摆手让他出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新来的党委书记 市委组织部来了一个副部长,县组织部长亲自陪同,给管委会送来了党委书记。 会议室里,陌然带着管委会大小头目,安静等着领导到来。 上午十点刚过,门外一阵脚步声,首先进来的是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紧随他的是县委组织部部长,接着出现的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最后的人一露面,陌然不禁内心复杂起来。 新来的党委书记不是别人,居然是县委接待办副主任严妍。 严妍今天穿得很得体,职业女装,将她装扮得大方得体,却又不失女性风采。她浅笑盎然,步子轻盈,所到之处,暗香盈动。 陌然立即起身,鼓掌欢迎。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宣读任命文件,讲了几句话后,请县组织部部长讲。 县委组织部部长是县委常委,讲的话更少。无非是大家团结,努力工作之类的套话。寥寥几句后,他们一齐起身告辞。 领导一走,陌然便将管委会人马逐一给严妍介绍。 严妍安静地听,脸上的微笑始终不曾消失。等到陌然介绍完了,严妍才轻轻咳嗽一下,环顾一周说:“我自己介绍自己吧。” 严妍是县委接待办副主任,平常认识的人就很多。管委会这批人中,大多数与县委县政府领导脱不开关系,因此接触严妍的机会比其他局委办的人更多。严妍正要介绍自己,大家都笑起来,说:“严书记,我们都认识你。” 陌然没料到派来管委会的新领导是严妍,严妍是雁南县委的干部,并非市管干部。她怎么突然代表市里干部出任管委会书记了呢?这个疑问不但陌然想不透,估计在座的没一个人能想明白。 严妍也不多说,她声音特别好听,容貌又特别的端庄。过去在县委接待办,迎来送往的都是领导层,因此她来管委会,一点也不怯场。 会散得很快,从严妍来,到散会,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陌然心里一直在打鼓,心里想着哪天在接待秦老狐的晚宴上,自己偷偷摸了人家的腿,现在她成了领头上司,还不处处给小鞋穿? 果然,一散会,严妍喊住他说:“陌主任,不请我去你办公室坐坐?” 陌然去看办公室主任,因为严妍来得太突然,太快,管委会为她准备的办公室还未落实。陌然在从何县长办公室回来后,就叮嘱过办公室主任,不管多大困难,一定先将新来的党委书记办公室准备好。 办公室主任显然明白陌然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说:“委里大办公室就两间,你和徐主任一人一间了,找不出合适的办公室来安排。我正要来请示,是不是把徐主任的办公室腾出来,装修一下。” 陌然皱着眉头说:“你看着办。” 说着,转头对严妍说:“严书记,请。” 严妍微笑了一下,款款道:“你不带路?我去哪?” 陌然慌乱在前头引路,领着严妍往自己办公室去。 一进他的办公室,严妍便轻轻舒了口气,说:“好压抑啊!” 她打量着陌然的办公室,一边看,一边啧啧赞道:“你们管委会还真有钱,办公室搞得这么漂亮。” 陌然不明白她这句话里是真的在赞扬还是在讥讽,只好说:“严书记,你这句话有两个错误。第一,你现在是管委会的一把手,不是我们的管委会,而是你的管委会。第二,我想,你过去的接待办,绝对不会比管委会要差吧?” 严妍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陌然,你还喜欢钻牛角尖啊。我是今天才来赴任的,我说的,可是过去的管委会。还有,接待办接待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太寒酸了,别人会看不起我们县的。你嫉妒呀?” 陌然说:“我嫉妒干嘛?不嫉妒。你请坐。” 严妍便在沙发上坐下来,舒展着身子说:“现在好了,我不用伺候人了。” “确实是,现在该别人伺候你了。“陌然开着玩笑说:”严书记,管委会一百多号人,从此都是你的部下,你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想种西瓜种西瓜,想种芝麻种芝麻,没人敢说你了。“ 严妍掩着嘴笑,白他一眼道:“陌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我的一亩三分地啊?我还被人吃豆腐呢。“ 陌然顿时尴尬起来,严妍这话,不正是暗指他那天的孟浪吗? 陌然打死也想不到,严妍会来管委会,而且还做了党委书记。如果早知道,给他一万个胆,未必敢。 正聊着,苏眉推门进来,看到严妍在,迟疑着要不要进来。 陌然问:“有事?” 苏眉点点头,又对严妍浅浅一笑,说:“严书记,你也在啊。” 严妍颔首微笑,指着沙发说:“坐下来说。” 苏眉忙推辞着,说园区有村民又在酝酿着说要上访了。 陌然问:“他们上访上瘾了是不?” 苏眉低声道:“原来承诺的补偿款还没到位,这些人看不到钱,肯定不会罢休的呀。” 陌然哦了一声,他也实在无能为力。瑶湖集团不开工,资金都没法动。原来计划的就是拿征地款去发补偿款,园区刚开始征地时,县财政拿出一部分钱付了拆迁费,后来县里建设到处都要用钱,实在找不到钱来发征地补偿款,何县长就承诺,只要园区建设正式上马,征地补偿款立马到位。可是眼看着项目拖了半年多了,村民哪里不急? 严妍问:“欠了多少钱啊?” 苏眉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五百万?”严妍瞪大了眼。 苏眉摇摇头说:“其实比这多多了。当初征地是按每亩一万五算的,一共五百八十亩地,算起来是八百七十万。加上青苗费等各种费用,一共需要一千万出头。” 严妍倒抽了口凉气,小巧的鼻子耸了耸说:“哎呀,我被他们卖了呢。” 陌然和苏眉闻言一愣,随机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严妍生气地说:“他们说,管委会一切运转正常。我就没想到,还欠着这么多钱啊?征了老百姓的地,又不给人家钱,这不是逼着老百姓要造反吗?” 陌然心里一动,问她:“严书记,你怎么突然从接待办调来管委会了?” 严妍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苏眉就笑着说:“严书记,要不,你亲自上一趟前线,与敌人短兵相接一回?” 严妍摇着头说:“我才不去呢。我拿什么去与老百姓说?难道我也给他们许一个空头支票?我不去。” 陌然道:“严书记,你不用急。过几天,我来想办法解决。” 严妍的眼里就浮现出希望,感激地看着陌然说:“别人都说陌主任是有本事的人,果然这样啊。苏眉,你也不要急了,我们就等着陌主任想办法吧。” 陌然无话可说,现在的管委会,除他以为,已经是娘子军当家了。苏眉虽说负责拆迁补偿部门,其实她还是办公室的副主任。管委会的大小事务,都必须通过她来汇报。至于颜小米,已经成了除陌然之外,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不听的人。 他此刻不站出来,真让严妍和苏眉她们去想办法,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屋里坐着两个美妇人,陌然顿觉赏心悦目。 中饭本来说为严妍接风,但严妍拒绝了。说下午大家都还要上班,不如晚上她来做东,大家想吃什么,随便说。 中午在县委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陌然便回到办公室后面的小卧室里去休息。人还没躺下,听到屋外开门声,正要张口问,就看到苏眉闪身进来。 管委会中午没人,大家都回去午休去了。陌然没地方去,每天午饭后,都会回到办公室小睡片刻。 严妍也回去了,苏眉告诉他说,将陌然的头搂住,贴在她的小腹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笑嘻嘻地低声问:“严妍是美女不?” 陌然嗯了一声说:“是美女。” “心里打歪主意没,”苏眉问。 陌然摇了摇头,故意生气地说:“苏眉,你什么意思?” 苏眉根本不鸟他,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神色,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晓得不?流氓。” 陌然疑惑地问:“我眼睛怎么啦?” “你老实交代,严妍在的时候,你是眼睛看在哪里?” 陌然顿时尴尬起来,苏眉居然在观察他!没错,严妍在的时候,他的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停留在她美丽岛面庞上,偶尔掠过她令人想入非非的高耸胸脯。可是他总是惊鸿一瞥的掠过,还是没能逃脱她的观察啊。 “不敢说话了吧?”苏眉浅笑着警告他:“陌然,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家严妍的来头可不一般,千万不要动歪心思,懂吗?” 陌然恼羞成怒地说:“你说什么哪?我陌然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啊?” 苏眉笑而不答。 她走到窗户边,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说:“陌然,你知道不,在这座楼里,有多少间你这样的办公室?又有多少间小卧室里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这话撩拨得陌然兴奋起来,他走过来,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双手不安分的在她胸口游走,喘着粗气说:“苏眉,你厉害!老子会被你挑逗得死去。” 苏眉任由他孟浪,半推半就地退到床边,仰面躺下去说:“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三百三十章严妍烧了第一把火 严妍出任管委会党委书记,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 而且她上任的第三天,就在管委会烧了一把大火。这把火直接将苏眉烧了,县人事局的调函下到苏眉手里时候、,苏眉几乎在瞬间呆如木鸡。 组织调令,有意见可以保留,但必须执行。这是官场法则,也是职场规则。倘若苏眉反抗,结果就只有一个,作自动离职处理。 体制内的人往往抱怨自己不自由,却很少有人敢跳到体制外去寻找自由。自由这东西,当不得衣穿,当不得饭吃。反而在很多时候,因为自由的缘故,连生命都难以保障。人没有自由,确实活得猪狗不如,可在拥有自由的同时,必定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体制内的人,总是把自由挂在嘴上,仿佛他们失去的自由,都是为了老百姓奉献的。 苏眉也不例外,她不敢跳出体制内。因为谁都知道,只要从里面走出来,她将一无所有。 体制是一道魔咒,又是一圈光环。体制内的人顿足捶胸骂体制,却在别人指责体制的时候,会面红耳赤与人争个不休。仿佛他是体制家庭里的一份子,自家可以埋怨,可以咒骂,别不容许别人哪怕翻一个白眼。 严妍的这把火,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是陌然亲自去问了,严妍也只是一句话将他打发回来:“这是组织上的事,你要问清楚,可以去找组织。” 组织是谁?在管委会里,她严妍不就是组织吗? 陌然陪着笑脸说:“严书记,苏眉同志可是一把好手,她在管委会,有其他人不能替代的作用。” 严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是吗?“ “是不是,干部群众都可以证明。“陌然心里不好受,严妍一脚踢走苏眉,是做给谁看的?苏眉在哪里得罪她了?以至于她一来,就迫不及待要将苏眉踢出门去。 严妍突然笑了一下,问他:“你是来说情的,还是想来套我底数的?“ “都不是。“陌然严肃地说:”我觉得,任何决定,总得有个民主过程。“ 陌然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严妍虽说是党委书记,可他陌然也是党委成员之一。他对严妍的这个决定一无所知,暗示严妍的这把火,是烧在独裁的基础上。 “民主?“严妍冷笑道:”陌然,你不会那么天真吧?看来你是来打抱不平的了?“ 陌然苦笑一下说:“我没这个意思。“ “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严妍开始咄咄逼人。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她,生起气来还是让人感到可怕。她柳眉倒竖,银牙紧咬,一张俏脸上,似乎千刀砍不进去。 陌然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之前苏眉提醒过他,严妍的背景有点吓人。事后他也想过,假如严妍的背景不牛,她怎么可能从县委接待办的一个副主任,一跃而成为市管开发区的党委书记呢? 不过,他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脾气一来,连他自己都不怕。 陌然便黑了脸,扔下一句话说:“你要调走苏眉,好呀,我赞同。不过,我请求严书记,把我也一同调离管委会吧。“ 严妍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压低声音说:“陌然,你别以为我不敢。“ “严书记当然敢。其实不是你不敢,而是你想不想的原因。你要是看不惯我们这些人,你说句话,大家都走。“ “威胁我?“严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不敢。“ 严妍看他一眼,沉吟一会说:“我可以现在不调离苏眉,但苏眉必须要有思想准备。“ 陌然心里一喜,只要严妍缓一缓,他就可以去找何县长圆这个场。如果苏眉一调走,再想回管委会的可能性,几乎就是个零。 严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浅浅一笑说:“陌然,你记住,苏眉今天不走,是你威胁了我,你要为你威胁我的后果承担责任。“ 陌然笑笑道:“严书记,我随时听候你差遣。“ “我不差遣你,我也没这个权力。“严妍说:”你到时候就明白了,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陌然不管什么代价不代价,只要苏眉还在管委会,只要他陌然还在管委会,严妍弄什么样的幺蛾子,他都能接受。 在陌然心里,严妍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一个她自己说的伺候人的人。这把火烧起来后,陌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严妍看起来美如天仙,却有着蛇蝎之心一样的女人。她要赶走苏眉,无非就是因为苏眉的漂亮,与她相比,确实不相上下。但两个人站在一起,苏眉给人一种人间仙女的意境,而她,却是有着一股令人不敢亲近的冰山之美。 都说男人共事,一山不容二虎。没想到女人之间的嫉妒,比男人来得更彻底,更决绝。 严妍现在就在徐文友过去的办公室里办公,她要求很简单,把徐文友的东西清理堆到仓库去,把房间的沙发换了,办公桌换了,窗帘换了,其他一律不动。 徐文友的办公室没休息间,面积也没陌然大。陌然听说了严妍的意见,便想着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给她。毕竟人家才是管委会的一把手。一把手的气场无论如何要超过他才对。 可是严妍坚决拒绝了,她说:“我现在的办公环境很好,我很满意。办公室是用来办公的,不是用来做其他事的,要那么多房子,那么多面积干嘛?“ 严妍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陌然听起来感觉到十分的刺耳。仿佛她看到了他的龌龊一样,在她面前无可遁形一般。 陌然以为她是谦虚,却没想到她烧了第一把火,就差点把苏眉烧得尸骨无存了。 从严妍办公室一出来,他不自觉地去按了按自己蹦蹦猛跳的心。这个动作恰好被颜小米看到了,揶揄着他说:“你是被美丽惊到了,还是被威权吓怕了?“ 陌然示意她别乱说话,虽说他心里清楚,颜小米未必会怕严妍,但严妍显然也不忌惮她。比如在会上严妍就说过,在管委会里,任何人都得按流程做事。谁敢搬靠山,找关系,她一个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全委的人都清楚,这话就是冲着颜小米去的。颜小米的赵部长背景现在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人传说,颜小米来雁南县当村干,人家就是来镀一层金的,一旦镀好了,扭屁股就走人的。 严妍说这些话的时候,颜小米并不在现场。事后听人说起来,也只是莞尔一笑,没作任何表态。 陌然匆忙回到办公室里,悄悄舒了口气。没想到颜小米追着他的屁股进来了,瞄他一眼道:“陌然,你拿镜子看看自己,脸都吓白了。“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他知道颜小米在取笑自己。 官场角力,就如拳台上拳手角力,非一般量级的,不能打一个擂台。陌然与颜小米和严妍比,他显然就是个轻量级的选手,怎能与她们重量级的匹配。 颜小米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但他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一副十分惊异的表情问:“是么?谁吓我?我是吓大的么?” 颜小米笑,说:“你是不是吓大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严妍烧这把火,我看不是针对苏眉姐来的,倒是针对你。” 这下陌然是真的吓了一跳了,但又不好开口问,只好闷不做声。 颜小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放心吧,型男,这天下的女人,用的每一个心思,都是针对男人的。女人活在世上,就是引起男人注意的。否则,她活着就没多大的意思了。” 颜小米的这番妙论,陌然不敢苟同。虽说这世界上大小的事,都是围绕男人与女人在转,人是万物之灵,心思千奇百怪,但有的女人,却比男人的心思更令人可怕。 正聊着,苏眉黑着脸进来,不满地说:“走就走,我还怕了谁么?” 陌然和颜小米都去看她,颜小米先笑起来,搂着苏眉的肩膀说:“苏眉姐,被气坏了吧?” 苏眉不屑地说:“想气坏我,没那么容易呢。不就是想让我回招商局去吗?招商局又不是龙潭虎穴,我还正要去。” 陌然想告诉她,自己与严妍达成了一致意见,暂且不对她的工作调整。但当着颜小米的面,他又不好说出来。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颜小米突然提议说:“要不,你给我们放假吧。” “放假?”陌然疑惑地看着她。 “是啊,你自己也放假。我们一起旅游去。” 陌然心里马上浮现在青山绿水间,他身伴两美,逍遥人生的美好情景。不禁在心里笑出来,嘴角的弧线让颜小米狐疑不止。 “要是我有这样的自由就好了。”陌然叹口气说:“何县长来指示了,我要去瑶湖集团协调工程项目的事,走不开啊。” “你傻啊!”颜小米笑骂道:“你带我们一起去,不正好办了事,又旅游了一遍了?” 陌然想想也是,顿时眉开眼笑,他站起身说:“我得去严书记哪里汇报一下。” 他兴冲冲出门去找严妍,这边的苏眉撇了一下嘴说:“他一定会被训得狗血淋头回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叫我如何来爱你 颜小米就好像神仙一样,陌然去了不到三分钟就灰溜溜的滚回来。 严妍果然将他说了一通,虽然没开口骂,但言语之间,却让陌然感到无比的沮丧。严妍断然拒绝苏眉和颜小米随他去东莞,严妍说,你作为一个领导,能不注意一些影响么? 严妍不让颜小米她们去,她自己也不去。陌然只能单枪匹马独自去东莞。 晚上刚到家,看到屋里坐了一个人,正在嘤嘤地哭。心里一紧,一眼就看到了孟晓,泪流满面的靠在陌秀身上。 陌秀看到他回来,低低叫了一声哥,将孟晓扶坐好,自己起身回屋里去了。 陌家娘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上次去孟晓家提亲,半途遇到何县长干涉,他不得不临时决定打道回府。孟晓一家等了一天,不见人来。作为女方,又不好电话去问。直到等到天黑,才接到媒婆三姑的电话,在电话里将陌家一家人骂得晕天黑地,说这种没教养的家庭,不结亲还好,结了亲,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孟家妈妈几乎没说话,等三姑骂完了,才淡淡吐出几个字说:“缘分没到。” 陌然爽约,对孟晓的打击很大,首先激烈反应的就是孟夏。如果不是老费死命拦着,她当晚就要跑到陌然家来兴师问罪,大闹天宫。 从道义上来说,陌然的此举确实对人伤害极大。提亲半路退回去,别人不会说是县长不同意,现在新社会,县长也没这个权力。社会会说是孟家的问题,特别是孟晓的问题。要不,提亲走到半路,怎么不来了呢? 乡下的女人,很看重名节。特别是未婚的姑娘,名节比生命还重要。一个被传得名声不好的姑娘,下半辈子一定不会过得舒心。再漂亮贤惠的姑娘,别人都会心存芥蒂,退避三舍。乡下男人心理是很狭隘的,容不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上一个被人在背后指点的姑娘。 说得直白一些,陌然半路悔亲,就是将孟晓判了个无期徒刑。她要想再寻上个好人家,几乎没任何希望了。 陌然心里愧疚至极,他看着哭泣着的孟晓,低声说:“要不,去我屋里坐。” 孟晓惨然摇了摇头,小声说:“不去了,免得被人说。” 这话激起了陌然的逆反心理,顿时便涨红了脸,一把拉起她说:“谁敢!” 他牵着孟晓上楼,陌家娘在背后喊道:“然啊,好好跟晓姑娘说说。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你是个男人,得有担当。” 陌然嗯了一声说:“我晓得。” 进了屋,他将孟晓搂在怀里,抚着她的秀发说:“孟晓,你别伤心了,我又不是说不娶你了。” 孟晓忧郁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挣脱他的怀抱,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太为难了,我不逼你。” 陌然就笑,在她耳根呵着气说:“谁逼我也没用。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从心眼里喜欢。我就要娶你做老婆。” 孟晓闻言,羞涩地一笑,挣脱他的双臂说:“可是你现在是国家的人,身不由己啊。” “去他娘的国家认!”陌然骂了一句说:“老子难道连娶个老婆都要首任管制么?” 孟晓叹了口气,轻轻说:“陌然,其实我也想通了。别人不让你娶我,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你不让别人达成目的,别人就让你过不下去日子。” 孟晓的话说中了陌然的心事,他沉默不语起来。 何县长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工业园区的发展不受阻碍吗?他洞若观火,明白瑶湖集团来雁南县投资的原因,在于老板的闺女,瑶湖集团实际控制人秦园坚持的结果。而秦园来投资,又是冲着这个叫陌然的小伙子来的。明眼人谁看不出,秦园拿投资绑架陌然的爱情,在利益和权力面前,即便陌然想反抗,来自他周边的阻力也会让他束手就缚。 事实确实是在往这方面发展,陌然要去提亲,被何县长得知了。他不顾一切在半路上拦下来他,就是为了不使瑶湖集团的秦园失去投资的兴趣。道理很简单,假如陌然撇了秦园而与孟晓结婚了,秦园来雁南县投资的意义何在?对于这些老板来说,找个借口撤资走了,比喝口水还容易。 陌然提亲的事并没造成多大影响,但瑶湖集团还是撤回去了项目管理人员,项目迟迟不开工,这让何县长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啊! 所以,何县长命令他去瑶湖集团,目的谁看不出来? 孟晓说:“陌然,我们分手吧。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失去前途。” 陌然苦笑着说:“我本来就没前途,哪里有前途?我不过就是个打工仔,这是机缘巧合,做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干部而已。” 孟晓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嗔怪地说:“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陌然道:“本来就是这样。”话说到这里,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试探地问:“孟晓,如果我只是一个打工仔,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我愿意。”孟晓红着脸低低答应了一声,扬起脸说:“陌然,我不想你当官。” 陌然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说:“傻姑娘,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啊!” “我懂!”孟晓柔声说:“陌然,你还是继续走你的路。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你一定不能让老百姓失望。我孟晓失去你,但能收获到你的爱情,我已经很满足了。两个人相爱,并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要我们的心里永远有对方,即使不能再一起生活,也比别人要幸福。因为,人活着,心里有牵挂就有希望。” 陌然大为感动,他伸手将她揽过来,拥在怀里说:“孟晓,你这么懂事,叫我如何来爱你。” 话说完,他低下头去,吻在她柔软的唇上。 孟晓起初还想拒绝,无奈陌然的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几乎令她不能呼吸。这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受。她心里一荡,张开紧闭的牙齿,让自己有着甜香的舌头,羞怯地去迎接他狂乱的亲吻。 男女之间的情爱,陌然在历经了肖莹她们之后,显然已经是老手了。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抚摸着她的身体。她浑身颤抖着,任由他的手滑过她光滑的肌肤,在她如广袤草原一样的身体上驰骋。 孟晓的处子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流露出暗香,她如雪一样的肌肤在他的抚摸下慢慢变得潮红起来。她和他一样,喘着粗气,笨拙地迎接他的孟浪。 “我怕!”她一把抓住他往下游走的手,胆怯地说。眼光根本不敢去与他接触,她全身已经潮湿,来自心爱的男人的挑逗,似乎让她欲罢不休。 “有我,不怕!”他在她耳边说,解开她胸前的一粒扣子。 孟晓呼吸愈发急促,她全身软瘫下去,陌然老道的抚摸让她眼神迷离起来。 当她的衬衣被他脱下去之后,女性本能的羞惭让她紧闭了双眼,双臂搂着前胸,颤抖着声音说:“陌然,你欺侮我。” “老子就欺侮你了。”陌然低声说:“你是我老婆,老公欺侮老婆,天经地义。” 他肆无忌惮地握着她的乳,感觉满手的柔软里夹杂着鹅蛋般大小的坚硬。心神不由一荡,这才是真正的未曾开垦的处女地啊!她本来看不到峰顶 的乳,在他的抚摸下迅速凸起来,如一座雪山一样的圣洁与神秘。 她低声呻吟,再也站不住了。 陌然便双手托起她,看着紧闭着眼躺在怀里的她说:“孟晓,给我。” 她羞怯得不敢张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害羞地将头往他怀里拱。 她如一具艺术品一样横陈在床头,她赤裸的身体如花儿一样的盛开。 他站在床边,贪婪地欣赏着她,不放过每一寸肌肤。 她安静下来,平静地呼吸。 屋里还是有点热,陌然去打开风扇,转身回来一看,发现孟晓已经将枕头盖在了脸上。她像一座山一样,等待他去攀登。 他正要俯下身去,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往他这边而来,赶紧扯过被子,盖住她,回首问了一句:“谁?”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做大,你做小 脚步声停住了,随即陌秀的声音响起:“哥,娘叫你。” 陌然大为光火,恨不得将妹妹狠狠骂一顿。他冲着门说:“我马上就来。” 脚步声下楼去了,孟晓羞惭的从被子里坐起来,扪着胸口说:“吓死我了。陌然,你快去。” 陌然恼怒地说:“不去。” “去吧!”孟晓柔声说:“我等你。” 陌然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又回过身来,在孟晓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说:“老婆,等我。” 他依依不舍穿衣下楼,他一走,孟晓便忙不迭地将衣服套好了。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她几乎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 不可否认,陌然是第一个抚摸她的男人。她在他的抚摸下,已经完全迷失了自己。她甚至想,哪怕这个男人不娶自己,为他献身也是心甘情愿。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抚摸她时的激动与迷茫,男人的手,就如魔术棒一样,能将女人送上快乐的顶峰。 孟晓是个懂事的姑娘,她爸去世得早。家里三个女人,她不得不把自己打扮得无比坚强。孟家妈妈本来就是个漂亮女人,性格又特别的温柔。在孟晓爸爸去世后,多少狂蜂浪蝶在她们家门口转悠。她曾亲眼看到有男人把妈妈压在稻草垛边乱亲乱摸,她和孟夏一人拿把菜刀去砍人,结果孟夏的那一刀砍下去了,她却举起刀,打死也砍不下去。 孟夏的那一刀,从此让狂蜂浪蝶们消失跆尽,也从此奠定了在孟家孟夏的地位。她如孟家妈妈一样,温婉动人,却打造两幅厚厚的铠甲,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孟夏就不同,孟夏火热,敢爱敢恨,她有着男孩子的勇敢,却出落得比任何女人都要细腻的美丽。 想起孟夏,她不由苦笑。笑过之后,她心里又有着一丝甜蜜。她的这个妹妹,是在姑姑孟清之后,能为家里独挡风雨的人。她拒绝老费,却毫不隐瞒自己喜欢姐姐的男朋友陌然,她甚至开玩笑说,假如现在还和古代一样,她宁愿学古代人,两女共事一夫。 孟夏的口无遮拦让孟家妈妈很生气,可她也不愿意责怪女儿。但她怕小女的任性伤了大女儿孟晓的心,毕竟在很多时候,温婉的孟晓抢不过强势的孟夏啊。 孟家妈妈没料到的是,孟晓居然毫不生气,甚至还取笑着妹妹说,我做大,你做小。 孟家的三个女人,就像三朵争奇斗艳的花儿一样,谁的美丽,都是一道风景,三个人在一起,就是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 陌然的出现,在孟家引起不少的骚动。无论是孟晓,还是孟夏,甚至是孟家妈妈,都在心底暗暗祈祷,这个男人要是进了家门,孟家从此永远都是春天。 孟晓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她整理好衣衫,准备下楼。 她想过了,从现在开始,她要成为陌家的女人。不管外面的风浪多大,她都要成为一道礁石,守护内心的美好爱情。她要将这个男人带到自己家里去,让这个男人成为孟家的唯一种子和希望。 陌家娘正在骂陌然,看到她下来,嘿嘿一笑说:“晓晓,你下来干嘛?” 孟晓说:“我饿了。” 陌家娘一听,慌乱地喊:“老东西,起火,做饭给晓晓吃。” 陌家娘叫着陌家爹去忙活,这边陌然问:“真饿了?” 孟晓摇着头,笑着小声说:“我不饿,你都被骂了,现在不就没骂了吗?” 陌然心里一动,低声说:“你不等我,我怎么办?” “凉拌!”孟晓吃吃地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差点被你欺侮了,不行,不用八人大轿抬我进你们家门,你别想欺侮我。” 正说着,听到背后扑哧一声笑,转头去看,陌秀正慌乱地捂着嘴巴。 “滚!小屁孩偷听大人说话。”陌然训斥着妹妹道:“还不快去帮娘的忙。” 陌秀翻着白眼说:“我不去,你们再这里谈恋爱,要我去给你们做饭吃啊,没门。” 陌然作势要去打她,被孟晓拉住说:“你敢再做个吃人的样子,小心我不理你。” 陌然嘿嘿一笑说:“看到没,秀,有人帮了啊!” 陌秀浅浅一笑说:“她是我嫂子,不帮我,难道还帮你不成?以后想要欺侮我,嫂子可不放过你,是不?嫂子!” 两个人听到陌秀说出“欺侮”两个字,不约而同会心一笑。 陌秀口无遮拦地说:“嫂子,我早说过,我哥这样的好男人,就该嫂子你这样的女孩子来配。像秦园啊什么的,看起来都好像与外面家隔着十万八千里,人家是什么人啊?就算她嫁给了我哥,我哥会幸福吗?这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好像谁都不在她眼里,到时候我哥还不会被她们家欺侮死。” 孟晓逗着她问:“秀,人家有钱,有钱就有一切,什么都能办到啊!”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有钱能买来爱情吗?”她去看着陌然说:“你说是不是?哥?” 陌然哼哼哧哧的,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 陌秀便不满地瞪了哥一眼道:“哥,你还不服吗?” 陌然苦笑着说:“我都说了,你个小屁孩,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们大人的事,你少掺合。要不,打你屁股了。” 陌秀扭着屁股嚷:“你来呀,你来打呀!敢打我,看我不告诉娘去。” 看着他们两兄妹拌嘴,孟晓顿觉乐不可支。在孟家,除了孟夏每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外,孟家妈妈和孟晓的话都少。如果不是有时候非要语言沟通,她们一天到晚可能不会说一句话。孟家刺绣的真传,孟夏不屑一顾,而孟晓,却是得到了妈妈的所有真传。如果说孟晓和孟家妈妈是一条平静的河流,那么孟夏就是一条奔腾的大江。 孟家安静,如夜来香一样在夜半悄然开放。而陌家,却是典型的平民生活场景,没事拌几句嘴,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必不可少的一道佐料。 陌家娘端了两碗面过来,每碗面上都卧了三个荷包蛋。 陌秀围着面转了一圈,扬起脸问她妈:“娘,我的呢?” 陌家娘笑骂道:“在锅里,小馋猫。” “我有荷包蛋没?”陌秀问。 “你又不是客,吃什么荷包蛋?” “我哥也不是客,他怎么就能吃?” 这一问一答,欢乐无限。孟晓笑着说:“秀,姐吃不了这么多啊,我们分开吃。” “我不!”陌秀撅着腮帮子说:“我娘偏心眼,你们两公婆都有,我就没有。以后我嫁人了,我不养你了。” “你敢!”陌家娘笑眯眯地说:“死女子,有客人在,你还那多话,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我怕谁呢?晓晓姐是我家嫂子,又不是外人。” 陌然被她吵不过了,拿过筷子说:“来,我给你。” 陌秀奇怪地盯着他看,突然笑起来说:“我不要,我就要吃娘的。你跟我嫂子一样,要养身体呢。我现在明白了啊,你们都是客。” 陌秀去厨房盛面条,陌家娘慈祥地说:“晓晓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娘给你做、至于陌然,你要对晓晓好,要是有半点差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陌然叫屈道:“娘,我可是你儿子。” “儿子又怎么样?”陌家娘不屑地说:“我有三个儿子,缺一个不心痛。” 陌然看着孟晓苦笑说:“你看看,我娘都不要我了。” “不是不要你。人在世上做事,总得讲究个礼义廉耻。你说,晓晓姑娘对你这么好,你还辜负她,你能算得上是人吗?我实话跟你说,今天晓晓不来,我过两天还准备去她家了。你做的这点破事,可把老陌家的脸都丢尽了。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家的?说你陌然当了官,眼里就不认得人了。” “我没有!”陌然辩解着道,心里还真有一肚子苦水没法说。如果不是何县长像程咬金一样半路杀出来,这个时候的他,不已经是孟家的乘龙快婿了么? “你都不晓得你爹这段日子怎么过来的,他去赶集,现在连早餐店都不敢去了。” “为什么?” “还为什么,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骂他呀!”陌家娘气呼呼地说:“我们老陌家几辈子都是老实人,孟晓姑娘又是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们老陌家积了德,才有了她这生进我们家门。我不管你有什么鬼名堂,我就一句话,这辈子,我认定晓晓姑娘了。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孟晓听陌家娘训陌然,心里既高兴又舍不得。等陌家娘话音一落,赶紧说:“大娘,我理解陌然,他是政府的人,有时候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陌家娘说:“管天管地,还管到我们老百姓脱裤子放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政府,难道还给配老婆吗?” 陌然想说,这话还真没错。当年还真配老婆。 话到嘴边咽下去,他说:“娘,你少说两句,我都懂。” “懂就好。”陌家娘起身说:“我给你爹盛饭去。” 陌家娘一离开,陌然笑道:“孟晓,你现在牛了啊,我们全家都宁愿不要我,也要你了。” 孟晓甜甜地微笑,说:“陌然,我好有幸福感啊!” 话音未落,猛然听到门口一声清脆的喊声:“陌然,你给我滚出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孟夏大闹陌家 黑灯瞎火之夜,灯光阑珊处,孟夏双手叉腰,双眉倒竖,怒气冲冲地指着陌家大门叫喊。她身后跟着老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满脸横七竖八流着汗,样子十分狼狈。 孟晓低叫一声:“不好了,孟夏来找麻烦了。” 说着,扔了陌家人,勾着头急匆匆往门外走。 孟夏的突然出现,陌家爹娘惊得一声也不敢出。毕竟自己儿子理亏在先,别说来人叫骂,就是拿了耙头梳了屋顶瓦片,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啊。 陌秀正端了面出来,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半丝都不敢动弹,愣愣地瞪了眼问二哥:“哥,怎么啦?” 陌然倒不慌,他缓步出门,径直走到孟夏面前,轻声说了一句:“孟夏,你是来吵架的,还是来说理的?” 孟夏不屑地说:“我跟你这种人有什么理好说?” “哪你就是来吵架的了?” “就是。” “跟谁吵?” “跟你吵。” 陌然淡淡一笑说:“我不跟你吵。好男不跟女斗,我懂这个道理。” 孟夏被他说得愣住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说:“陌然,你还敢欺侮我姐,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没欺侮你姐。”陌然断然说道:“孟夏,你不要乱说话,我无所谓,你姐姐名声重要。” 孟夏冷笑道:“你还晓得我姐名声重要?你看看你自己,都做出了什么样猪狗不如的事?这天底下,还有走到人家门口再反悔的人吗?你说说,我姐那点配不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陌然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弄得心头大乱,又不好直说,只能嗯嗯了几声,苦笑着说:“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夏便不作声了,拿眼去看孟晓,上下打量一番,显然看到了孟晓的头发有些凌乱,便低声对孟晓说:“他动你了?” 孟晓被她的话弄得满脸通红,赶紧摆着手说:“傻丫头,别乱猜。你来干嘛呢?” 孟夏还是不放心,又将姐姐仔细端详了一遍,突然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他肯定动过你了,你都没看自己的样子,喝醉酒了是吧?眼睛里都是桃花呢。” 孟晓羞得不行,小声对妹妹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啊。” 说着,眼睛去看老费,示意老费带她走。 老费双手乱搓,支吾着不敢说话。 陌然道:“既然都来了,都进屋坐吧,来的都是客嘛。” 孟夏迟疑了一下,还是昂首挺胸进屋。 硝烟很快散去,陌家爹娘一颗紧绷的心落地。看到孟夏进来,都一齐陪起笑脸,细心地问:“还没吃吧?我去做饭。” 孟夏拉住陌家娘说:“大娘,我吃过了。” 陌家娘看一眼老费说:“他还没吃吧?” 孟夏回头看看老费,摆摆手道:“他外国人,不吃中国饭,不用管他。” 老费现在听中文已经很顺溜了,孟夏与陌家娘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听在耳朵里,听孟夏说自己不吃中国饭,当场急了起来,涨红了脸嚷道:“谁说我不吃中国饭?我最爱吃中国饭了。”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孟夏阴沉着一张脸。 孟晓便问她道:“你怎么来了?” 孟夏看看姐姐,嘴角一扬说:“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话一出口,觉得太刺激姐姐了,立马换了语气,柔声说:“姐,我听妈说,你一个人来他们家了,我怕你吃亏,所以就赶来了。” 说着回头怒视着老费,骂道:“这头外国猪,非要跟着来,还要开摩托车,这下好了,老子的腿都被摔坏了。” 她骂着老费,脸上不由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这下才引起陌然和孟晓的注意,发现孟夏的腿上的裤子确实被擦破了,露出来的皮肤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孟晓心痛地蹲下身子,小心地揭开被擦烂的裤子,在伤口上吹了吹气问:“痛不?” “你说呢?”孟夏终于放下她一副寻仇的架势,女儿的柔软顿时暴露无遗。她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倒抽一口凉气说:“这笔账,要算到陌然头上去。” 老费紧张地站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孟夏的腿。在孟夏面前,老费就是一条哈巴狗。只要孟夏哼一声,他就会将自己的尾巴摇得无比欢乐。 “我去拿药。”陌秀匆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去自己房间拿药。 孟夏抬起头说:“姐,扶我进去。” 孟晓去扶她,走了两步,孟夏回过头看着陌然说:“你还站着干嘛?过来。”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跟过去。 陌秀找出来紫药水和纱布,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些了,擦擦紫药水,伤口不会感染呢。” 孟夏感激地笑笑,说:“小妹,谢谢你,你出去,我在你屋里洗洗伤口啊。” 陌秀乖巧地点头,陌然跟着要出去,被孟夏喊住,示意他去关了门,似笑非笑地对孟晓说:“姐,我要他帮我洗伤口,你生气不?” 孟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来帮你啊!” “不!”孟夏固执地说:“我就要他来洗,这是罚他的。他胆敢拐我姐,我就罚他洗伤口。还有,陌然,老子因为你受伤了,你得赔钱。” 陌然忙不迭地点头说:“我赔,一定赔。” 孟夏就笑,朝她姐孟晓竖起两根手指,往椅子上一坐,伸出腿来说:“陌大领导,动手吧。” 陌然不敢造次,当着孟晓的面,他去弄孟夏的腿,这多么的让人尴尬啊? 孟晓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你就帮帮她吧。” 她说完,刻意背转过去身子,装作欣赏陌秀房间的摆设,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孟夏得意地摇着腿,呵斥着陌然道:“还不动手,想感染死我呀?” 陌然狠了狠心,蹲下去身子,小心揭开她擦得稀烂的裤腿。 才一动手,孟夏便叫起来,双眉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低声骂道:“你是要报仇吗?那么用力,想痛死我呀。” 陌然被她呵斥得有些恼怒,这小妮子鬼灵精怪,偏偏让自己来做这些活。刚才下手去帮她,本来就如履薄冰一样的小心翼翼,还被她一顿责怪,便抬起头去看她,眼光刚一接触到她的眼光,心里顿时柔软起来。 孟夏看来是真痛,她眼里已经盈满了泪花儿。陌然扫一眼伤口,她还真不是装的,这一摔,摔得还是比较严重,不仅仅是擦破一点皮,他甚至能看到她伤口皮肤下翻起的白肉。而且裤子已经与伤口沾在了一起,只要微微一动,她便会揪心的痛。陌然心想,摔成这个鸟样了,居然还能来自家门口叫骂,可见孟晓这小妮子还真是有些让人害怕她的毅力。 听到孟夏叫痛,孟晓也凑了过来,埋怨道:“孟夏,你还逞强不?这下该受罪了吧!” 孟夏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我愿意。” 陌然不想插嘴,她们两姐妹说话,万一自己话没说好,又会惹得孟夏一顿奚落。 他拿了棉签,沾了紫药水,小心滴替她擦去伤口还粘着的一些碎皮屑,每擦一下,孟夏都会倒抽一口冷气。陌然心里知道她痛,可又恼着她欺侮人,也不声张,直到把药水涂满了伤口,才直起身说:“好了。” 孟夏看了看伤口,哭丧着脸说:“这不会留下疤吧?” 陌然安慰她道:“小伤口,不会的。” 孟夏便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要是有疤,你要负全部责任。” 陌然笑道:“好,我负责。” 猛地想起孟夏的话里可能还有其他意思,便讪讪地说:“我出钱给你美容。” 孟晓道:“你有多少钱啊?还出钱美容。夏夏本来就是美女,就算有疤,也是在腿上,穿了衣服,鬼晓得啊。” 孟夏盯着姐姐笑,说:“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孟晓脸上一红,叱道:“我才不生气呢。我生什么气呀?反正我大你小。” 她们两个说什么,陌然并不知晓内情。但从她们暧昧的眉眼里他能感觉出来,这话里一定与他有关。 身边两个美女,都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虽说是孪生姐妹,但两个人的韵味截然不同。孟夏是火,孟晓如水。但不管是水是火,都让他欲罢不能,心乱神摇。 突然,孟夏让他出去。陌然迷惑地问:“还有事要避着我说?” 孟夏猛然就红了脸,叱道:“叫你出去,你就出去,怎么那么啰嗦?” 陌然只好出门,听到背后孟夏在与孟晓轻声说:“姐,我这里也痛死了。” 陌然不知孟夏说的是哪里痛,但他知道肯定也是这一跤摔的,心里便骂老费,充个屁英雄,在中国路都走不好,还学别人开什么摩托车?这下出事了吧! 老费看他出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严重不?” 陌然摇摇头说:“应该没大问题,只是擦破了点皮。”说完看着老费笑,竖起一根大拇指夸赞他。 老费居然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没事的,孟夏非要坐到车屁股上去,要是她挨近我一点,也不会摔啊!” 陌然心想,人家姑娘就是不想挨近你呀!你这个老费,人在中国,怎么就不懂中国女人的心思呢? 陌秀看哥哥出来了,她好奇地回去自己房间,不一会出来,在哥哥耳边悄声说:“哥,孟夏姐这里都青了。” 陌然愕然地问:“哪里青了?” 陌秀的脸也红了,趁老费没注意,快速在自己胸口指了一下。 陌然顿时尴尬起来,陌秀在告诉他,孟夏不仅仅是伤到了腿,还把胸口摔坏了。难怪她要把他赶出来,女孩子这个地方可不是随便能给人看的。即便如他吻过她,她还是没勇气说出来,更不会让他去查看。 孟晓在屋里叫陌秀,陌秀闻声进去,不一会又匆匆出来,去找了陌家爹,拿了一瓶高度白酒再匆匆进去。 半个小时后,三个女孩子出来,都红着脸。 孟晓说:“我叫了车来,孟夏得去医院。” 第三百三十四章谢菲的调侃 县城有面的出租,比摩的还多。 摩的只在乡间流动,要去雁南市,还得叫面的。县城去市里的公交车每天下午五点就没有了,好在县城距离市区不远,需要的人就叫面的,价格也不高,来回一趟也就百八十块钱。 孟夏不肯坐摩托车去,孟晓只好叫了面的过来。 等了十几分钟,车就出现在门口。 孟晓扶着孟夏上车,叫上老费,径直去了县医院。 陌然想跟着去,被孟晓叫住了。说医院有谢菲医生在,不用担心。 这一夜陌然都没好好睡着,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担心孟夏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第二天清晨,他匆匆去了管委会,心不在焉混到下午,去请示了一下严妍,说自己明天启程去东莞,问她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严妍让他放心去,家里有她在,尽可放心。只是手机一直要保持畅通,怕万一有急事,两个人好沟通。 陌然点头答应。因为自己在接待宴会上孟浪了她一次,现在只要看到她,他就有些心理发虚。 告辞严妍出来,他径直就去县医院。 进门就看到谢菲,穿着白大褂,两条纤细的腿裸露着,脚底下是一双软底鞋,走起路来没半点声音。 谢菲看到他,浅浅一笑,往身后指了指说:“112房。” 陌然感激点头,对于这个女医生,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亏欠人家。上次齐小燕的事,完全是她在帮忙,要不,齐小燕哪能轻易出来。后来齐小燕被收监,责任追查到谢菲头上来了,差点说成是出具假医学检验报告了,幸亏被一个神秘电话救了,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当然,谢菲还是被撤掉了妇科副主任的位子,降为普通医生了。 陌然还想说几句感激的话,被谢菲摆摆手制止了,意思是说她很忙。 陌然只好去病房,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这是一间单间,屋里床上躺着孟夏,似乎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他迟疑一会,还是小心推门进去。 他人一进去,孟夏似乎就醒了,眼睛一下看到陌然,慌乱的拖过被子盖住胸口。 陌然站在她床边问:“孟晓呢?” “回家了。”她没有了昨夜那般嚣张了,整个人显得柔弱无比,一张脸被洁白的被单衬托得十分娇小。她因为痛苦,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老费呢?”陌然又问。 “回国了。” “回国?”陌然吃了一惊,昨晚老费没吐露半个字说要回国,才过几个小时,怎么就突然回国去了? “出什么事了吗?”他紧张地问。 孟夏摇了摇头,叹息说:“你不是要他在雁南县投资吗?他自己哪有这么多钱?回去找合伙人去了。” “也不急在这一刻啊!”陌然抱怨着说:“你都受伤了,他还回去,不照顾你!” 孟夏急道:“关他苏眉事?我受伤也是因为你。你得赔我。” 陌然嘿嘿笑道:“好好好,我赔。你说,这么赔吧。” “先罚你陪我在这里,我姐来,你才许走。” 陌然心想,自己陪她在医院倒没大问题。只是她是大姑娘,自己是个小伙子,怎么说也不方便啊。 于是说:“要不,我叫陌秀来照顾你。” “不要!”孟夏叫道:“就你,其他谁也不要。” 陌然苦笑着说:“孟夏,你乖一点,我在不方便啊。” 孟夏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做个鬼脸道:“就要你不方便。”说完,苦着脸说:“你知道我伤哪里了不?” 陌然故意说:“不就是腿吗?” 孟夏呸了一声,红了脸。 她抬起身子往门口看了看,发现没人,便闭了眼,羞羞答答地说:“我给你看,别动我。” 说着,悄然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她的胸脯出来。 她上身是赤裸着的,皮肤如雪一般白,又如玉一般的圆润。她两座如神女峰一样的乳,峰顶蓓蕾初绽,蔻丹一样的红。左边的这座像是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被调皮的小孩撒欢踩出了一串脚印一样,分外刺眼。 他一瞥之下,心里顿时一颤。 一来心痛她昨夜受伤居然如此之重,她的痛苦无人能够体会。二来被她的身体刺激得全身血液乱流,惶惶然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孟夏飞快盖住了身体,潮红着脸说:“姐夫,你可看到了?” 陌然讪讪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看到陌然的尴尬,孟夏倒快活地笑起来。她压低声说:“姐夫,你连我人都亲过了,还怕看吗?” 陌然心里一动,便探手进去被子,轻轻摸在她的胸口,涩着嗓子问:“痛么?” 孟夏点点头,眼眶里盈上来一层水雾。 “怪我!是我不好。”陌然说:“孟夏,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他的手如羽毛一般在她光滑柔腻的皮肤上拂过,她的身体便随着他手指划滑过的地方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了,居然细微地呻吟。 当他的掌心覆盖住她蔻丹一样的蓓蕾,她猛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了。 陌然被她这一看,心里开始发虚,赶紧抽回手去,讪讪说:“对不起。” 孟夏却微笑起来,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拧,嗔怪道:“姐夫,你胆子还真大呢。难道真的说,小姨子的半边屁股是你的么?” 这话是勾人魂魄的啊!陌然惶惶然地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孟夏浅浅一笑,拖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轻声说:“你想摸就摸吧,我不怪你。” 陌然的胆子就大了许多,他这次没有刚才那般的迟疑,那样的试探,那样的裹步不前了。他的掌心再次去覆盖她的乳,手指头悄然触动她的蓓蕾。她浅吟一声,全身松软下来。 猛然听到门口脚步声响,陌然迅速抽回手,门一响,谢菲就进来了。 她看了看陌然,便转去问孟夏:“好些了没?” 孟夏莞尔一笑说:“好多了,姐。” 谢菲帮她掖了掖被角,叮嘱她道:“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孟夏便红了脸,乖巧地嗯了一声。 谢菲转脸对陌然说:“陌大领导,你跟我来。” 陌然起身,跟着谢菲去了医生办公室。 还没坐稳,就被谢菲死死地盯着看了半天,心里不由嘀咕,难道自己身上有屎么?被人这样盯着看。 谢菲突然笑了,说:“刚才我给孟夏说的话,你都听懂了?” 陌然吃惊地看着她,狐疑地问:“我要听懂什么?” “你既然听不懂,我就明说。” 陌然心里一动,刚才谢菲去帮孟夏掖被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她当场没说出来而已。顿时一张脸猛地红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两姐妹,是人都喜欢!”谢菲叹口气说:“男人嘴里说的尤物,不就是她们么。” 陌然不接她的话,只是嘿嘿地笑。 “还有,你嫂子的事,都搞好了没?” 陌然心里一跳,赶紧说:“谢医生,上次还没感谢你,这次孟夏又出了事,麻烦你太多了。” “别跟我假客套。”谢菲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这些政客,都是戴着面具活着的人,我们小老百姓可不敢多想。不过,不是我谢菲愿意的,就是拿枪逼着我,我一样不会管的。” 陌然认真地说:“所以我说,太麻烦你了。” “你要是觉得麻烦,补偿我呀。”谢菲笑嘻嘻地说:“你陌然是女人眼里的一匹白马,可在我谢菲眼里,我怎么老觉得你是一头牛啊!” 陌然一下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比喻,不过,听谢菲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做男人的,谁不愿意像韦小宝一样的活着? 眼前的这个谢菲,貌似冰山一样的冷酷。做医生的女人,都是内心没情感的女人。肉体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能够征服一个女医生,就等于能征服天底下所有的女人! 他暗暗地想,这个女人,谁能够征服她? 谢菲冷酷,通常都是面无表情。但她的五官特别精致,一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身材偏瘦,但身体显然很丰满。即便是白大褂,似乎也掩盖不了她奇峰突起的风情。做医生的女人因为职业的需要,一般都是清汤挂面的形象。比如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要是戴上一枚漂亮的戒指,将会平添多少风情? 陌然偷偷打量她好几眼,她似乎感觉到了,却装作浑然不觉。 她伏案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她专注的神情让陌然痴迷起来。 等她写完了病历,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偷看我?” 陌然笑道:“没有。” “看到什么了?我脸上有麻子吗?”谢菲不笑,神情显得很严肃,这让陌然突然心里没底起来。不知她是真生气了,还是故意在逗他。 “晚上请我吃饭。”谢菲突然命令他。 “几个人?” “我一个人,不行吗?” “当然行。”陌然心不在焉地答。其实他一点也不想与她单独吃饭,在谢菲面前,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反正是让他惶恐不安。 “晚上七点,你来接我。” 第三百三十五章烛光晚餐 晚上七点,陌然如约而至。 谢菲已经换了一身长裙,裙裾飘飘,宛如仙子。 她将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在发梢系了一块白底兰花的手帕,更显得风情无限。脚下一双白色高跟凉鞋,脚趾头涂着鲜红的蔻丹,像胡萝卜一样的可爱。 当医生的人,脸上手上都不能有化妆品和装饰品。但女人爱美,只好把心思花在脚趾头上,想尽方法让脚趾头与众不同。 陌然还是骑着摩托车过来。他一个没驾照的人,想开车也没人给他开。虽说司机小付说,只要陌主任想过瘾,车尽管拿去开。但陌然终究心里没底,还是老老实实地骑摩托车靠得住。 谢菲也不多说,侧身上了车,一只手抓住陌然腰间的衣服,一只手牢牢抓住车架,指示陌然往市里方向走。 陌然心里清楚,从县城骑着摩托车去市里,这是一段看起来很艰巨的路途。再说,雁南市这几年也学大城市,全城禁摩。交警抓到摩托车,不带任何商量就会没收。其实在陌然看来,雁南市是在邯郸学步,在这座摩托车都还没普及的三线内地小城市,摩托车是老百姓出门最经济最方便最合适的交通工具。虽说摩托车确实有不少的安全隐患,但总不能因为怕噎着而不吃饭。 车出县城,风开始变得凉爽多了,甚至缓缓的有些凉意,让陌然不由担心坐在后面的谢菲,会因为风的缘故而遭罪。 他在路边将车停下,扭转头问她:“我们去市里?” 谢菲含笑点头。 “骑摩托车去?“ “你还有小车吗?”谢菲挑衅地问。 陌然摇头道:“就算有,我也不会开,没驾照。” “那不就OK了!”谢菲说:“其实坐摩托车,有小车享受不到的浪漫和刺激。我喜欢。” 陌然就哑了口,人家一个女人,并不嫌弃他骑摩托车。作为一个大男人,还有何话说? “市里不让骑。”陌然试探地说:“要不,我们叫台面的吧。” 谢菲坚决地摇头,说:“我就喜欢坐摩托车,市里不让骑,我们到城边就换的士。” 陌然心里嘀咕,吃个饭还那么多麻烦。县城吃的酒楼还是不少,菜市也与市里没任何区别。如果要吃好一点的,张大福酒楼完全可以满足。所以说,女人这东西,就是麻烦。 想归想,嘴里却不好意思说。毕竟谢菲给自己帮了大忙。而且因为给他帮忙,将副主任的位子都弄丢了。别说人家只要他请吃饭,就是让他上一回刀山,也不为过。 陌然只好继续开车,心里老大不愿意。 三十里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雁南市城边,过了前面的红绿灯,就算进入市区了。陌然正想着把车放哪里,身后的谢菲突然让他转弯上一条小路。 小路不宽,刚好能容一台小车通过。而且小路没路灯,两边的灌木影影瞳瞳的,看起来就令人心虚。 他心里一横,还是将摩托车开上了小路,沿着曲曲折折的路,往里面一路纵深过去。 走了十来分钟,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地,灯火也有了,闪烁在绿树中间。迎面一口大池塘,水面宛如镜子一样的平坦。灯光在水面跳跃,星星点点的,恍如卧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鱼。 绿树中间,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掩映在花草间,从外面看,是一栋别致的乡间小别墅。 谢菲让他把车在小别墅前停下,她从车上跳下去,掏出钥匙开门。 陌然打量着四周,像这样的小楼,周围还有几栋。屋外都有灯光,因为太开阔,灯光反而显得很黯淡。看不到一个人,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泥小路,将每栋小楼都连接起来。恍如串着的几颗珍珠,光华不在,厚泽如旧。 谢菲在台阶上向他招手,他迟疑一下,锁了车随她上去。 一进屋,谢菲就摔了鞋,将身体往沙发上倒,畅快地嚷:“陌然,你颠死我了。” 陌然讪讪地笑,说:“摩托车就这样,没办法。” 谢菲浅浅一笑说:“我又没怪你。说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陌然愕然地说:“不是我请你吗?怎么还自己做?” “外面的东西,我不放心吃。太不卫生了。”谢菲说,反手将头发扎了起来,瞬间就是一副干练的小家女人模样。 她是医生,医生大多有洁癖,陌然能理解。 从进屋起,陌然就注意到,屋里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白色花瓶,瓶子里插着鲜花,正在快乐地盛开。 心细的女人都会将家收拾得很漂亮,特别是漂亮女人,家几乎是她的一张名片。 陌然赞叹道:“你家真漂亮!” 谢菲看他一眼说:“这不是我家。” 陌然吓了一跳,小心地问:“这是谁家啊?” 他看到她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不是她家,谁会给她钥匙?收拾得这么精致的家,不是最好关系的人,怎么会随便将钥匙给别人? 看到他惊愕的样子,谢菲抿嘴一笑说:“真不是我家,是我闺蜜的家。他们一家出国去了,请我照看一下呢。” 陌然就哦了一声,眼光落在墙上的一副油画上。 油画上是一个典雅端庄的女人,眉宇间似乎透着灵气。 谢菲看他在注视油画,走过来说:“她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陌然仔细端详一番,显然不相信。这幅油画画得很细致,恍如照片一般的真实。 谢菲说:“我闺蜜的自画像,画得好吗?” 陌然诚恳点头,赞叹道:“画得真好。“ “你随便看,我去做点东西吃。我饿了。“谢菲说,去厨房拿了围裙系在腰间,就这么一眨眼,她就变成了美丽女仆的形象。陌然心里一阵喝彩,仿佛眼前的这个谢菲会变魔术一样,分分钟钟就让他耳目一新。 陌然打量了一眼房子,这是一层,显然是会客厅、餐厅和厨房,其中还有一间小屋,他去看了一下,是个麻将室。不禁莞尔,看来这栋房子的主人还爱好打麻将。 客厅中央有楼梯通往二楼,弯弯曲曲的楼梯,做工非常考究。 二楼上面,肯定是主人的卧室。淡绿色的墙壁上点缀着几幅油画,恍如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睡莲。 他没敢上去二楼。通常卧室都是最私密的地方,非请勿入。 谢菲在厨房叫他,他闻声过去,看到她已经煎好了牛排,示意他端去外面餐厅。 陌然小心去端了盘子,便看到谢菲拿了一支红酒,还有一架银色的烛台。她将烛台小心放在桌子上,插上几根白色的蜡烛,让陌然去点火。 陌然心里不由一阵慌乱,谢菲此举,似乎要营造一个烛光晚餐的境界。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共进烛光晚餐,这是很暧昧的事啊! 但他还是去点了蜡烛。谢菲跑过去关了电灯,屋里突然黯淡了许多。蜡烛光柔和而温暖,给人一种心理宁静的感觉。 她认真地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陌然,轻声说:“坐下吧。“ 陌然在她对面坐下,惶恐不安起来。 谢菲举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相识举杯。“ 陌然机械地举起杯子,与她的酒杯轻轻一碰,还没喝,就听到谢菲说:“陌然,你知道这栋房子是谁的吗?“ 陌然说:“不是你闺蜜的吗?“ “我闺蜜是谁?“ 陌然指着墙上的油画说:“不是她吗?“ “她又是谁?“ 陌然这下被问住了。油画上的女人他还真不认识,不过,他能感受得到,这个女人亦如谢菲一样,漂亮而有才。 “她是画家。“谢菲叹口气说:”在当今的油画界,可能比她强的人不多。“ 陌然不懂艺术圈的人,管他什么画家也好,歌唱家也好,他一概没多大兴趣。但凡从乡下出来的孩子,艺术的天赋早在读小学的时候就被扼杀干净了。在乡下人看来,所有的艺术都是吃饱了饭撑的。还在温饱线上奋斗的人们,没心思关注艺术。因为艺术在他们看来,当不得饭吃,当不得衣穿。 陌然亦如此,虽说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毕业有份工作,能赚钱养家还是他唯一的选择。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大师。“谢菲突然叹口气说:”可惜了。“ 这声叹息,让陌然的心陡地揪紧。 谢菲也不管他,顾自喝了一口酒,款款放下酒杯说:“你不喝吗?“ 陌然愣了一下,赶紧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光。 谢菲抿嘴一笑,又给他倒了一杯。 “她现在不画了么?“陌然问,好奇还是让他忍不住问起来。 “暂时是画不了了。“谢菲说:”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什么事?“ 谢菲就盯着他看,犹豫一下说:“生孩子。“ “生孩子比艺术还重要?“陌然不屑地说:”对于艺术家而言,艺术往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他话里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谢菲说假以时日她会成为大家,但在陌然看来,一个为了生孩子而放弃艺术的人,别说假以时日,就是给她一千年,未必能成为她嘴里说的大师。 一想起大师他就想起了顾亦珊。顾亦珊号称风水大师,且人家还真有大师风范,通常不食人间烟火。可还是在美丽岛上与他暧昧了一把。因此说,任何人都有七情六欲,拿大师的帽子来吓人,只会更多给人一个笑柄。 陌然的不屑让谢菲有些不高兴,她淡淡地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什么人,你就会理解她了。“ 陌然摇着头说:“我理不理解有什么意义?就算她真是大师,与我还是没一分钱关系。“ “但如果你知道她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你一定不敢这么说了。“ 陌然一愣,心想,看着这油画里的女人,还真有故事! 第三百三十六章家外有家 谢菲说的没错,当陌然听到谢菲嘴里说出来的人名时,还真把自己吓得差点跌下地去。 房子的主人叫方芳,芙蓉省人,中央美院毕业。有三幅油画被世界级的博物馆收藏。现居美国。 而她的老公,就是雁南县县长何田宇。 陌然张大了嘴,半天作声不得。 谢菲又补充了一句:“方芳并不是何县长的真正意义上的妻子。她是……“ “小三?“陌然忍不住说出来。 谢菲轻轻嗯了一声,说:“其实也不怪方芳,也不能怪何县长。都是缘分,缘分这东西,害人呢。“ 陌然忍不住笑起来,得知了何县长这么一个隐私,他突然感觉云淡风轻起来。一县之长尚能如此,他作为下属,还是单身,纵然风月雪月满天飞,又能如何? 他嘴角的笑容被谢菲扑捉到了,她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陌然慌乱地掩饰着自己说:“没笑什么啊?我是想,人啊,谁都逃不脱命运带来的一切。“ “你姓命?“ “过去不信,现在信了。“ “可你是党员呢。“ 陌然呵呵一笑说:“我算是最低层的了,你没看到那么大的领导,每年都去名山大川去,去干什么?还不是拜神啊。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了?他们信得,我就信不得?“ 谢菲缓缓一笑说:“他们去,是显摆。告诉天地诸神,天下之大,他独掌一方。你呢?一个小小的地方干部,你信,就是迷信。“ 陌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谢菲说的没错,事实确实如此。君不见若干年来,但凡出游之时,封路封山,前呼后拥,无非是遍告神灵,老子来也!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陌然好奇地问。 谢菲迟疑了一会,缓缓叹道:“现在只要是出色的女人,身边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这个同学,多么优秀的人啊,多么清高的人啊,还不是落入了俗世,化为为人所不齿的人,实在令人痛心。“ 谢菲说出来的故事,足足把陌然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芙蓉省省委书记去视察全省青年画家画展。何田宇县长当时还是省委秘书,跟着首长去参观,在画展上,他当即被美如天仙的方芳迷住了。 作为青年画家,省委书记莅临,是无比荣耀的事。在这个国度里,艺术往往要让路于政治。纵使天纵奇才,只要不被政治人物关注,照样是狗屎一堆。艺术就是这样,哪怕是一张擦屁股的纸,只要领导说是艺术,社会必定会有人趋之如骛,花大价钱买来装裱,挂在自己的客厅里展示给外人欣赏。 相反,被领导否定的艺术,即便获得所有人的认同,还不如一张擦屁股的纸,这能沦落风尘,化作乌有。 省委书记并不懂艺术,他这样高职位的人,已经是完全的政治人物了。艺术在他眼里,就是一片空气。但省委书记能亲自出席画展,主要在于邀请的人身份不一般。而且,越是大官,越喜欢风雅。他们的风雅不仅仅是表现在塞满几面墙的书柜上,也表现在字画古董上。 省委书记就是站在方芳的画前驻足了几分钟。 方芳展览的那张画,就是现在挂在客厅的那张油画,她自己的自画像。 一个画家,能把自己的自画像画得形神俱到,是很难得的。画别人好办,眉毛眼睛胡子一把抓,有形似就行。画自己,光有形似显然不行,须得画出内心的纠结,徘徊和追求。 方芳是除自己之外,无人再能懂得她的姑娘。艺术这东西是有感染力的,而且感染力特别的令人欲罢不能。她画的自己,几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她。 省委书记的驻足,引起了随从的关注。事后,何田宇秘书亲自找上门,说书记喜欢这幅画,想买下来。 方芳是个高傲的姑娘,而且她这样的艺术人,并没有太多的经济观念。自己的画能得到领导垂青,这对别人来说,就是一种社会肯定,不久以后,必将飞黄腾达。 听到领导想买,方芳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她还是拒绝了何田宇,她说,懂这幅画的人,她分文不取。不懂这幅画的人,她千金不卖。 何田宇不知书记是否真的喜欢这幅画,或许是他走累了,刚好到了方芳的画面前驻足了呢? 他是看到了省委书记的驻足,看到书记的眼光在画上停留了一段不少的时间。 他没敢去问书记是否真的喜欢。他揣测着先把画以书记喜欢的名义买下来,等到领导那天想起来了,他能随时拿得出手。 方芳的拒绝让何田宇很意外,他甚至开出了百万价码,但方芳依然不为所动。 方芳不卖,他就得天天去找她,等到画展结束,方芳的画没卖给他,但把自己的人给了他。 在方芳看来,一个如此懂画的男人,一定会懂她自己。 女人并不在乎男人有多少钱,但女人一定很在意男人是否懂自己。 何田宇县长抱得美人归,恰好书记退休,他被领导安排外放,于是便携着美女画家来到雁南市。 她住的这套房子,正是陌丝丽的天地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别墅。 陌然听得心动神摇,想不到何县长还有这么一曲浪漫恋情。 “按你这样说,方芳放弃了艺术?“陌然小心地问。 “我刚才说了,女人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个懂自己的男人,她可以放弃一切。“ 陌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这么说,何县长是家外有家了?“ 谢菲莞尔一笑道:“现在的社会,你还能找得出没有家外有家的男人么?当然,前提是,这个男人要有足够的优秀。你们男人啊,恨不得天下的美女都归自己所有。“ 陌然被她说中心事,他有时候也在惶恐,过去视女人为洪水猛兽的自己,为何在回到雁南县之后,再无顾忌地享受每个漂亮女人的爱情。原来归根结底还是心理作祟,倘若他还是东莞太阳电机厂的一个厂长,他最大的追求无非就是娶个老婆,组成一个小家其乐融融的过完一生。 男人的占有欲都无比旺盛,宁愿毁了,也不愿别人占了。 陌然越想越怕,感觉脚底下就是一道万丈深渊,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何县长原来的妻子呢?“他试探地问。 何县长的过去,陌然只道听途说一点。关于他的家庭,何县长从来没提起过,他也没听别人说起过。 “他妻子是省发改委的一位处长。我们雁南县迁址,他夫人可立下了汗马功劳。“ “来过吗?“ 谢菲摇摇头说:“没见过,不过,听人说,何县长的夫人,也是位漂亮的美女。“ 陌然哦了一声,随口说了一句:“有你漂亮吗?“ 谢菲顿时红了脸,低声嗔怪道:“你拿我作什么比较啊。“ 陌然嘿嘿地笑,谢菲医生能给自己讲何县长的故事,自然是没避讳他。一个男人得到女人的信任,其实也是件无比荣耀的事。 “陌然,今天我说的话,你只可以记在心里,千万不可对任何说。“ 陌然老实地点头答应。他本身也是话不多的人,雁南县里,除了苏眉她们几个,他也没可以说得上话的好朋友。像何县长的这类隐私,说出去只会给自己挖坑埋自己。他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这类隐私就算烂在心底,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给你嫂子出了鉴定书,为什么没事的原因了吧?“ “你是说,是这个叫方芳的闺蜜帮的忙?“ 谢菲摇了摇头说:“是何县长帮的忙。“ 陌然又是一惊,何县长出手相帮,从没给自己提起过。看来做领导的人,城府不是他能理解得透的啊。 “何县长为什么要帮我?“他不接地问。 “不深帮你,是帮我。“谢菲浅笑道:”男人最怕什么风?“ 陌然摇摇头说:“我什么风都不怕。“ “错,是因为你现在还没吹过这种风。“谢菲大笑起来,盯着他说:”我告诉你,男人最怕的,就是枕边风。“ 陌然愈听愈糊涂起来。谢菲刚才说,是何县长出手相帮,并非方芳。现在她又说是枕边风吹的结果。既然方芳都没帮过,枕边风是谁吹的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然一沉。 方芳出国了,留下这栋别墅让闺蜜谢菲帮着照顾。她人都不在国内,谁在何县长枕边吹风? 唯一的结果就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眼光也不敢与谢菲接触了。心里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眼前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的罩住了。 难道她也是何县长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他脚底下便如吹着一股冷气,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呆板起来。 谢菲看着他,莞尔一笑道:“你又在想什么?“ 陌然紧张滴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想。“ “你是不是在想,我也是何县长的女人?“谢菲似笑非笑的问。 “我没这样想。“陌然心虚地答。 “你们男人想什么,我从你们脸上都能看出来。“谢菲说,吹灭一根蜡烛,在摇曳的灯光里微笑着说:”你要一口气将蜡烛全部吹灭了,我就告诉你。’ 陌然扫了一眼烛台,六根蜡烛,被她吹灭了一根,还有五根分散在五个支点上,要想一口气吹灭,还真不容易。 他心里想,就算自己一口气吹灭了,得知了真相,又能怎么办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瑶湖集团的冷淡 陌然最终没去吹灭蜡烛,他没勇气去了解谢菲究竟是谁的女人。 何县长和严妍逼着他去东莞瑶湖集团,一个人也不配给他。他只能一个人孤独上路。 陌生早接到了他的电话,在虎门火车站接了哥哥,送到太子酒店住下,陪着聊了一会话就匆匆离去,扔下他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此次来东莞,任务重大。何县长的心思他明白,瑶湖集团的项目现在处于半停顿状态,这让很多人都揪心。倘若项目还如过去一样,不了了之,非但是他陌然,就是何县长,也不知该向方方面面如何交代。 陌然心里很清楚,秦园和秦老狐都亲自去过雁南县,父女两个都没与他深谈过,项目的底没交给他,他不明白秦家父女究竟是何意图,心里因此一直揣揣不安。 陌生在路上提起过,说集团已经将雁南县投资项目上了会。会后没传出消息出来,他也不知道集团的意图。 不过,陌生提起一个细节,说秦园现在见到他,似乎没有了过去那般热情,她的沁园现在也很少叫他过去。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辞职回去。 陌然告诫他,说他心思太多。秦园是大集团公司总裁,不可能太在意他。我们本来就是外来工,普通的打工仔,千万别想着乌鸡变凤凰。 下午2点刚过,陌然从房里出来,他要去瑶湖集团拜访秦园。 去之前他没打电话,并不是要给她惊喜,而是想着万一秦园拒绝自己,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借口让她接见。 瑶湖集团在东莞南城是座标志性的建筑,老远就看到楼顶的几个大字。 上到集团办公楼层,前台小妹热情地招呼他去一边的接待室坐。送上茶来后问他找哪个部门。 小妹面生,显然是刚来不久,陌然不认识。 他直接说:“麻烦通报一下秦总,说雁南县的陌然要拜访。” 小妹一听他自报家门,脸上浮起一层微笑。似乎她知道雁南县,也知道陌然这个名字。她犹豫一下说:“先生有预约吗?” 陌然老实摇头说:“没预约。” 小妹就一副为难的样子,小声说:“要是没预约,我也不好通报。公司有规定,您的这种情况,行政中心是不允许通报进去的。” 陌然便笑道:“过去可没这么严格。” 小妹浅浅一笑说:“对不起,我只能按公司规定办。要不,我的饭碗都会丢了。” 人家话说到这个地步,陌然还能怎么勉强? 坐了一会,掏出手机来,狠了狠心,开始打给秦园。 秦园接电话很快,仿佛她早就料到陌然会来一样,电话一通,就淡淡说了一句:“来了啊。” 陌然嗯了一声,说:“进不去。” “我来接你。”她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她从楼上下来,看着陌然微微一笑说:“欢迎。” 前台小妹妹想到是秦园亲自下来迎接,愕然地看着他随着秦园上楼。 秦园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安静,她似乎已经忙了半天了,桌上堆积的文件足有半个人高。她莞尔一笑说:“太多文件要签了,乱。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陌然摆摆手说:“不用,这样看着挺好的。” 秦园就笑,将他让在沙发上坐了。亲自去倒了水来,递给他说:“一个人来的?” 陌然点了点头,缓缓叹口气。 “为项目来的?” 陌然还是点头,不发一声。 秦园问过两句话后,也不说话了。她拿着自己专用的水杯,精巧而好看,浅浅抿了一口水。 两个人不说话,屋里就显得很沉闷。 陌然鼓起勇气说:“集团撤走项目部,雁南县都乱了。” “是么?”秦园惊奇地瞪大眼,问道:“毛公不还在吗?” 陌然讪讪地笑了笑,他心里清楚,毛公是工程方面的权威,对投资的决定权,他一分也没有。他在,只是表示项目还没完全撤出来,并不表示项目存在的合理性。 “你不用担心。”秦园认真地说:“公司有十多个亿在你们账上,你还怕我们会跑么?” 陌然也认真地说:“钱躺在账上,是死钱。谁也动不得。项目才是活的,项目不动工,只是画个蓝图,老百姓看着会骂我们骗人。” 秦园就沉默不语,良久叹道:“你们县里很复杂。” 陌然想也没想就说:“其实,内地都一样。因为大家的眼光没有你们沿海城市看得远,他们都只盯着自己脚尖上的利益。” “我能理解。”秦园说:“不过,你知道我们是企业,做企业的人,最好不好与政治有牵连,实话说,我们没精力,也没能力与政治周旋。” 她说出这番话,还是让陌然吃惊不少。过去的她,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对政治也丝毫没兴趣。现在突然说出来,看来是秦老狐在背后给她灌输了不少的思想。 于是他试探地问:“你爸还在国内吗?” 秦园点点头说:“在,与曾老一起去了北京。” “旅游?” “他还旅什么游啊?北京都不知去过多少次了。再说,曾老本身就是北京人,我爸是陪曾老回北京看看,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陌然哦了一声问:“秦老板对这事怎么看?” 秦园淡淡一笑说:“我爸原来就反对我去雁南县投资。” 陌然心里一紧,秦老狐的态度他最在乎。秦园虽说是瑶湖集团的总裁,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秦老狐拿主意。如果秦老狐坚决要撤资,秦园最终也会答应。 “你呢?”他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 “再等等吧。”秦园微微一笑说:“做企业千万不能冲动,我们得有十足的把握才放心大胆去干。你说是吗?” “是!” “其实,投资就是比耐心。谁的耐心好,谁就有主动权。” “可是有时候耐心会丧失先机。” “做企业不能老是看着机会,企业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如果老是想着机会,企业不但做不大,做不强,而且很容易在机会丧失后全盘皆输。” 陌然无话可说了。秦园的这套理论,看起来很高深,其实就一个意思,做企业不是赌博! 沉默好一阵,陌然叹口气起身要告辞。 秦园叫住他说:“你急着走吗?” 陌然轻轻一笑道:“我没话说了。” “真没话说?”秦园面色不悦:“你对我没一句话可说了?” 陌然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了。秦园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是要他说出来爱她之类的话,他感觉是对她的亵渎。自己在雁南县风花雪月了几个女人了,再声称爱她,于谁来说,都是违心的话语。 “好!”秦园摆摆手道:“你既然没话说了,我也不勉强你。你走吧!” 陌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何县长交给的任务显然没法完成了。秦园的这个态度,根本不谈及到项目上来,仿佛十五个亿被忘记了一样。秦园的不冷不热,让他倍感失落。过去秦园只要看到他,必然如小鸟依人一样。而今天的相遇,秦园完全是一副职业女性的端庄。 他并非希望秦园像过去一样腻歪,却也受不了她的冷淡。 当然,他心底有数,秦园故意冷淡他,还是因为项目原因。瑶湖集团拿不到乌有村河边的土地,这才临时起意,暂停工业园区的项目推进。 要想确保项目推进,土地是关键! 出门下到前台,与前台小妹客气地点点头,径直进了电梯下楼。 人刚回到酒店,严妍的电话救追了过来,开门见山问他情况。陌然支支吾吾半天,被严妍拦住了话说:“陌然,别转圈子了,我知道了。你等我,我赶过去。” 听说严妍要过来,他又担心又欣喜。严妍自己提出来赶过来,应该是胸有成竹的。要不,在这节骨眼上,谁愿意将一泡屎往自己身上泼?官场里的人,都是喜欢锦上添花的,真要雪中送炭,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高铁过来很快,陌然一觉还没睡醒,严妍的电话已经过来了,说她人在虎门站了,让陌然发个定位给她,她坐个嘀嘀过来。 陌然想说叫陌生去接,看看表,陌生这一去,至少得一个多小时,让严妍在高铁站等,显然不是个办法。现在的嘀嘀方便,价格也公道,于是便随手将定位发了过去。自己洗漱了一番,下到宾馆大堂去等她。 等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宾馆大堂门口来了一辆黑色的广本车,正想着是不是严妍到了,抬头一看,果真是她款款下了车来。 严妍一下车,车就开走了。除了她,陌然没发现另外一个人。看来她是单身过来的,而且行色匆匆的样子。不过她一贯讲究穿戴,随便出个门,都是光彩照人的容貌。 他起身迎过去,问她:“严书记一个人来?“ “难道还要呼朋引伴,大张旗鼓过来?“严妍似笑非笑地反问。 陌然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妍捶着腰眼说:“你去给我开间房,我累了,要休息了。“ 陌然便赶紧去前台开房,一问,整座酒店就剩下一个总统套房了,价格高的吓人。顿时便愣住了。 严妍看他半天没开好房,自己过来一问,得知陌然在纠结,便毫不犹豫说:“先不开了,这么贵的房价,回去怎么报?先去你房间坐坐,我们聊聊工作。再晚点去其他酒店看看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美人浴 陌然不好推辞,只好引着她去自己房间。 一进屋,严妍打量着客房说:“好大的房!“ 陌生给二哥安排的是双人间,他想着晚上下班后来二哥房里睡,两兄弟聊聊天。 严妍将手里的包往床上一扔说:“干脆,房我们不开了,省点钱。我就住这里。反正两张床,一人一张。“ 陌然心里一动,想起当日在接待晚宴上孟浪的一幕,便故意吓她说:“你就不怕我?“ “我怕你什么?”严妍奇怪地盯着他看。 “我是男人啊!”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么?”严妍不屑地说:“男人我见得多了,不都是两条腿的动物么?有啥可怕的?” 陌然被她堵得没话可说。一个漂亮的女人主动提出来要与自己同室而眠,这在多少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艳遇啊。 倘若严妍长得丑,而且不解风情,男人会没欲望。问题是严妍人漂亮,言语之间又处处似乎在挑逗,别说早已尝过人生妙处的陌然,就是柳下惠再世,未必能抵御蚀骨般的诱惑与冲动。 看陌然在笑,严妍板着脸说:“陌然,你给我老实点,别想歪心思。这里两张床,我们一人一张,井水不犯河水。你敢越雷池一步,我会让你粉身碎骨。” 陌然嘿嘿一笑说:“严书记,我们还是去其他酒店给你开一间房。我们不差这点房费,你说是不?关键是你不方便啊。” “不去了。”严妍断然拒绝道:“就这里了。我觉得很好。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有选择性的眼瞎耳聋就行了。” 她话说完,便推开洗手间的门,往里面看了看说:“我洗洗。” 她转回身去拿了自己的包,进了洗手间就锁紧了门。 不一会,里面传出水声。陌然根本不敢往洗手间这边看,因为他知道,洗手间与客房仅一块玻璃相隔,最要命的是酒店在设计的时候,故意弄了块玻璃隔着。而且这玻璃在外面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里面的一切,里面却看不到外面任何动静。 当然,玻璃边还有一张山水画的挂帘。问题是严妍可能没注意,挂帘居然没放下来,以至于她解去衣衫的一举一动,在外面都能尽收眼底。 他想去提醒她,可是严妍在里面已经寸缕不存。如果此时去提醒,不但她会尴尬,自己也会难堪。 严妍突然说要洗洗,他还没来得及阻拦,以至于她锁紧了门后,他再也不好提醒她。 按理说,严妍过去在接待办工作,对接待工作烂熟于心。客房布置和设施,见得多了。像东莞这样的酒店布局和设计,其实在雁南市也有。严妍不可能会忽视这个细节的啊。 他心里着急,眼睛忍不住往那边扫了几眼。 这一扫,一颗心差点就要跳出胸腔来。 严妍的身材穿着衣服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她脱下去外套后,里面粉红色的胸罩便一览无遗尽现,胸前的乳,似乎要从里面挣脱束缚奔逃出来。 她反手解胸罩扣子的样子很迷人,但见到胸罩一落下去,她的如白兔一般的乳便傲然挺立在人眼前。 她在里面哼起了歌,声音很轻,但无比动听。 她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甚至无比温柔地用手托了托胸。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胸,他看到她的笑容在镜子里烂漫地盛开。 她本来紧裹着双腿的黑色裤子脱下去,两条如藕一样的腿刺激着外边的他。 他赶紧闭了眼,不敢再看。心里恍如有十面大鼓在猛烈地敲响。以至于他的神经崩得越来越紧,仿佛就要崩断一样,让他胸口堵着,似乎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起身隔着门说:“严书记,我去外面买包烟来。” 没等严妍说话,他逃也似地出门。 一直走到酒店外边空地上,他的心还在猛烈地跳。 酒店门口就是繁华的街道,红男绿女熙攘而过。陌然站在一棵树下,摸出烟来,一连猛抽了几口,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他回首往楼上看,身后这栋大楼的窗户都飘出来暧昧的光来。他想找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一路看过去,每扇窗户都长得一模一样,他根本找不到在哪一间客房里,严妍美丽的身躯在温柔的水下,正快活地歌唱。 猛地想起陌生说晚上要过来,于是赶紧摸出电话打给弟弟说:“陌生,晚上你不要过来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陌生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问二哥:“哥,是不是约了秦总了?” 陌然叹口气说:“没。” “怎么不约她?”陌生奇怪地问。 “她晚上有应酬,没空。”他信口撒了个谎,慌乱的想要挂断电话。 “秦总今天下班很早,回沁园去了,没听说有应酬啊?”陌生疑惑地问:“是不是你们闹矛盾了?” 陌然不想给弟弟解释。有些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不如给个空间让别人去想,想好想坏,都在别人的一念间。 挂了陌生电话,他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来。 白天太阳的余热还在,屁股底下一片温热。他将烟头扔在脚边碾碎,又摸出一支烟点上。 一连抽了几支烟,抽得他嘴都要发麻了,喉咙里像滚着一条黑龙,嗓子眼也干涩起来,口里泛着一阵一阵的苦味。他便去便利店要了一瓶水,一口气喝光。 现在的他,全身都冒着浓浓的烟味,隔老远就能闻到。他很满意这种状态,女人都很厌恶抽烟的男人,特别是浑身都是烟味的男人。他故意将自己弄得处处是烟味,就是想让严妍产生厌恶感,从他房里离开去另外找住处。 他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洋洋得意,在电梯里,他看到与他同乘一台电梯上楼的女人看了他好几眼,厌恶的表情展露无遗。 他出门没带房卡,只好去敲门。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严妍的半张脸。 陌然讪讪说:“我能进去不?” 门缝开大了一点,严妍示意他进去。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挤了进去。一进去,头又轰地一响。 严妍把自己包裹在浴巾里,居然毫不避讳他的眼光。她浴巾里面是否还穿着衣服,他不得而知。但他看到她浴巾底下的一双小腿,如白玉一样的圆润。心神不禁一荡,赶紧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直视过去。 严妍抿嘴一笑,挑衅地说:“还装!你不都看遍了。” 说着,整张脸绯红起来,羞涩不已。 “我没有!”陌然虚弱地辩解:“我买烟去了。” “虚伪!”严妍斜睨他一眼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虚伪得要死。没一个好人。” 陌然默不作声,他与严妍并不太熟,只是在接待晚宴上玩过一次暧昧。那次陌然是想,严妍是县委接待办的干部,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与自己会有交集。男人沾女人便宜,是与生俱来的顽劣秉性。何况像严妍这般明艳动人的女人,谁不想一亲芳泽呢! 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严妍会调来管委会,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严妍作为党务干部,在党领导一切的大趋势下,陌然最多只能算是个业务干部,处处要受制于她。倘若严妍要给他穿个小鞋,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严妍拉开被子坐进去,将被子盖住胸口以下的部位。此刻她云鬓散乱,面如桃花,浅笑嫣然,这种风情,纵使陌然已经阅过苏眉的风情,还是动心不已。 “你这人,很坏!”严妍黑着脸说:“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是故意的吧?” 陌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却无言以对。严妍的责怪不是没道理啊,你陌然完全可以提醒,为什么不提醒?以至于她赤身裸体在他面前暴露无遗,她却浑然不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陌然是故意的! “我先睡一下,醒了你请我吃夜宵。养足精神后,我们明天杀到瑶湖集团去。”严妍躺下去身子,微微闭上眼。 陌然认真点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不敢靠近床边。 严妍突然嗅了嗅鼻子,问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烟味?” 陌然嘿嘿笑道:“是我身上的,是不是很难闻?” 严妍居然摇了摇头,还使劲嗅了几下,看着陌然说:“你过来,我闻闻,是不是你身上的?” 陌然心里一乐,自己的小聪明起到作用了。只要严妍厌恶,他就能理直气壮离开。 他故意在自己身上使劲嗅了嗅说:“我自己都闻到了,是我身上的。” 严妍便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陌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过去。 严妍浅浅一笑,伸出一条裸露的胳膊来,拉住他的衣服,细心地一嗅,便露出一副迷醉的样子。 陌然吃了一惊,严妍的此番表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通常女人都不喜欢闻这股烟味,就是男人,闻到别人身上的烟味也会流露出厌恶的神情。而严妍,却如喝醉了酒一样,神色迷离起来。 他去看她,眼光一落在她身上,心便又如擂响了十面打鼓。 她缓缓侧起的身子,把被子滑落到了一边,她半个如玉的胸脯,尽显眼底。 刚才透过洗手间的玻璃,他偷窥过她。那是一种无比朦胧的影像,哪里能比现在这样真实,这样温情,这样让人不可自拔。 他觉得每多看她一眼,心里便会多一分冲动。 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种魅惑入骨的风情。她毫不掩饰的身体,挑战着他的视角和猛烈撞击他脆弱的神经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软硬兼施 严妍带着陌然,直接闯秦园办公室。前台小妹追了几步,刚想拦住他们,被严妍瞪了一眼,居然吓退几步。 秦园坐在高背皮椅上,愕然地看着他们闯入,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台小妹紧张地道歉,被秦园挥挥手让她退下去。她很快便调整了神色,微微一笑道:“贵客,请坐。” 严妍伸出手,握住秦园,摇了摇说:“秦总,见谅。” 秦园淡淡笑道:“对不起,未曾远迎,惭愧。” 两个人寒暄,把陌然晾在一边。 坐下不久,严妍单刀直入表明来意,话毕,安静地看着秦园,等着她表态。 秦园沉吟一番,为难地说:“你们来,我欢迎。但是关于项目问题,集团公司正在做预估方案。一旦方案出台,将会马上实施。所以,还得请你们多等待一些时间。” 话音未落,严妍接过去说:“秦总,你要知道,我们雁南县现在是举全县之力,要将瑶湖集团的项目打造成为芙蓉省知名工业基地。你可能也了解了,现在的雁南县工业园区,已经改头换面了,是市级开发区。” 秦园微笑道:“我知道。” 严妍看一眼陌然,问他:“你知道市级开发区与县级有什么区别吗?” 这下还真问倒了他。陌然自从担任管委会副主任以来,还真没花心思去了解这些弯弯道道。在他看来,都是政府行为,都是为民办事,难道还需要分个彼此吗? 严妍笑道:“不知道了吧?我来帮你普及一下。刚好秦总也在,大家不妨都了解多一些。” 严妍的普及,让陌然暗自吃惊不小。原来工业园区是县里主导,很多政策落实不到位。比如土地资源变现,县里就没这样的权力。如果非要走这条路,不但要承担风险,还得承担难以预料的压力。县里是没权力将土地卖钱的,必须要市里同意,省里审批。如果市里不报,省里根本不会管。虽说雁南县与其他县有所不同,但行政架构还是归属在雁南市之下,何田宇的能力再大,也不可能绕过雁南市。 再说明白一些,就是瑶湖集团如果将现在土地付了土地款,画了红线图,表示土地归属于他之后,完全可以拿着土地规划图去银行贷款。其实说穿了,就是做无本生意。银行里的钱,是需要抵押才拿得到的。当然,有时候即使有抵押,未必能顺利拿到手。不过,要是将项目套上政府的光环,等于是从左手换到右手,钱能轻易拿出来。 严妍的言下之意,倘若瑶湖集团资金有问题,完全可以走这条左手换右手的路。 秦园听完,莞尔一笑说:“严书记,我们不差钱。在你们县的财政局专户上,我们可是拨过去了十五个亿的资金的。” 严妍眉开眼笑说:“我当然知道你们不差钱。可是现在办企业,谁愿意从自己腰包里掏钱出来办?” 秦园说:“你说的这办法,确实是政府对经济发展想出来的好办法,解决了很多企业的后顾之忧。不过,欠债总是要还的。我们瑶湖集团名下开发了不少的地产项目,也投资不少的实业。这些年来,还真没试过这办法。” “可是你要知道,像我们雁南县,虽说不是挂牌的贫困县,但比人家贫困县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县,又缺乏旅游条件,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是靠农业,这样的县,很难发展起来。瑶湖集团来我们县投资,就是给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门。所以,在这一块上,县里有过决议,只要你们需要,我们会创造一切机会为你们服务。” “我懂!也谢谢各位领导的关心和厚爱。” “既然如此,我们不能再拖了。秦总,你是年轻的企业家,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企业是拖不得的,拖得越久,失去的机会就越多,很不利于企业发展啊。” 秦园默不作声了,稍事沉忖,笑道:“严书记,既然原道而来,我得为你接风洗尘。晚上去我沁园小聚吧。“ 严妍也不推辞,看看陌然说:“要不,你一起陪秦总?“ 没想到秦园却拒绝了,她说:“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聚会,男人还是不要参加了吧!“ 陌然被她这一拒绝,顿时弄得无比尴尬。他这次来东莞,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特别听陌生说,秦园现在对他都没关照了,这让他的心一直很忐忑。过去陌生来集团工作,一个初中毕业生一个月时间不到,就被秦园安排到了后勤总管这个位置,可见秦园对陌生的关照有多大。当然,秦园这么做,完全是爱屋及乌的结果,。而现在秦园的表现,似乎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他对陌家的关照,到此结束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秦老狐在雁南县说过,他已经过了三关了。过了三关后,本应该是云开雾散,可事实却是,过了三关后,反而将项目停了下来。 项目存在,他有无限价值。项目取消,他将一文不值。 他这段时间一直被这个问题纠缠着,他害怕失去现在的荣光后,他将会是什么人了。他在人前人后说,大不了回乌有村当村长,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先不说失去权力他将一无所有,最基本的事实是,如果他从县里被赶下台来,乌有村村长的这个位子还能有他的份? 他害怕失去权力,其实就是害怕失去社会地位。一旦权力不在,身边围绕的这些美人们,谁还会正眼看他半眼? 可是要他拿自己的婚姻去换取政治前途,他内心并不甘心。现在他明白了,他能从一个小村长一跃而成为县管委会副主任,背后的力量就是来自于瑶湖集团。秦老狐与何县长有过私下交易,陌然在县里成为干部,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何县长做到了,秦老狐也拨了资金过去了,本来水到渠成的事,谁能料到半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瑶湖集团似乎有撤资的想法。只要瑶湖集团一撤资,他绝对要从管委会副主任的位子上滚下来。他与瑶湖集团的关系被绑在一起,可集团现在的意图,他一无所知啊! 晚上严妍去赴约,他先给她定了房间,一个人在房里无聊至极,突然有喝酒的欲望。于是打了电话叫陌生来,两兄弟去街上找了一家夜宵店,准备开喝。 陌生带来了一支洋酒,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样子。 陌然就问:“陌生,你心里有事呀?“ 陌生苦笑,摇摇头掩饰着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陌生不说,他也不好强逼着他说。两个人开了酒,才喝一杯,陌生说:“二哥,你好像也有心事。“ 陌然叹口气说:“要说心事,说没有,连我自己都不信。要说有,我还真说不出是什么心事。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很烦,没有方向感一样。“ 陌生笑道:“哥,是不是女人的事?“ 陌然瞪了弟弟一眼,在他面前,他一贯保持严肃。从不与弟弟谈关于女人的事,更不开带半点颜色的玩笑。 陌生吐了一下舌头,小心地问:“二哥,我听说,嫂子会判刑?如果嫂子被判了,大哥不会急死去?“ 陌然一愣,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陌生咧开嘴笑,说:“你以为我人在东莞,就不知家里的事啊。我都知道呢。“ 陌然心里一动,问他:“是不是秀告诉你的?“ 陌生迟疑了一会,点点头说:“是。“ 陌然正要问,陌生的电话响起来,他起身走到一边去接,过一会回来说:“二哥,有个人想过来。“ “谁?“ “你认识。“ “我认识?“陌然自言自语道:”究竟是谁啊?我还认识。“ 陌生腼腆地说:“上次你在沁园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陌然哦了一声,问道:“是你女朋友?“ 陌生苦笑着说:“怎么说呢?说是也不是,总之,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陌然问:“她是哪里的?“ “湖北。“ “湖北女人厉害。你搞的定不?“陌然突然跟弟弟开玩笑。 “不就一个女人么?“陌生不屑地说:”别人说他们湖北人都是九头鸟,在我看来,九头鸟也不过如此,遇到我们芙蓉省人,一个头也藏不住的。“ 两兄弟相视一笑,各自干掉杯子里的酒。陌生试探地问:“彭凡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问,让陌然猛地想起自己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彭凡说要带他去见彭副市长,说过之后似乎忘记了,再没交集过啊。 于是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陌生就哦了一声,神情显得低落了许多。 陌然心里明白,陌生追求彭凡,确实是花了心思的。可是上次他回去过一次雁南县,不是公开与彭凡分手了吗?怎么现在还想着她,一说还情绪低落呢? 男人的心事,永远都锁着一把大锁,轻易不会打开。 陌然不好再问,他给陌生夹了一口菜说:“多吃点,你看看你,瘦了不少。“ 陌生就叹口气说:“二哥,秀来电话,要来我这里打工。“ 第三百四十章陌生的苦恼爱情 陌生说陌秀要去东莞打工,陌然赶紧制止他说:“秀再来电话,你要坚决拒绝。她是女孩子,一定要读大学。“ 陌生皱着眉答应,脸色却不好看。 正聊着,看到一女孩子急匆匆进来。看到陌然,毫不迟疑地叫了声:“二哥。“ 陌然蓦然想起在沁园里见过她,只是那晚灯光迷离,没能看得太清楚。现在她往他们跟前一站,连脸上的毛孔似乎都能看清。 女孩子长得倒是很清秀,皮肤也不错,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她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调皮的在她脑后跳动。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无领衫,底下是黑色短裤,露出她的两条浑圆的大腿。 她在陌然对面对下,挨着陌生,自己拿过酒杯,倒了半杯酒,仰脖子喝下去后,开始说话。 这一说,就开始让陌然觉得头大。仿佛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果真有九个头,九张嘴一样,如九挺喷着火的机关枪,突突往外喷火。 陌然听了一会,似乎听出来了一丝意思。 女孩大意的意思是,陌生不能玩弄她的感情。她已经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了他,他不能甩了她不要了。她不但付出感情,还为他奉献了身体。她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二哥,这里面的人儿,可是你们陌家的人。你们要想他死,你们自己下手。“ 陌然吓了一跳,瞪大着眼去看陌生。 陌生勾着头,不敢与二哥眼光接触,直到陌然厉声喝道:“陌生,你给我说清楚。“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他,又去看女孩子,催着她说:”你不无聊吗?你跟哥说这些干嘛?“ 女孩子微笑道:“我是请二哥主持正义,总不能让你胡来。“ 陌然没心思听他们两个拌嘴,他从她滔滔不绝的诉苦里基本明白了一个事实。陌生搞大了人家肚子! 陌然认得她是秦园沁园的官家,叫胡微。陌生平常都叫她小微。上次在沁园一遇,他隐隐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寻常,但还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到了一张床上去了。而且陌生将人家的肚子弄大了。 他安慰胡微说:“小微,你先别着急,陌生不说那样的人。“ 胡微嘴角一撇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她原来对我好,说要娶我。我看他也老实,值得托付终身。二哥,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他的过去我也能理解,不就是爱上了一个小学女老师吗?人家看不起他,我看得起他。他是我家男人,轮不到别人来看不看得起。“ 这一通话说得陌然心里暖烘烘的,都说湖北人是九头鸟的性格,奸诈阴险,看来这只女九头鸟的爽直性格,还真有芙蓉省人的豪爽。 陌生默不作声,任由胡微说。 陌生插不上一句话,他只要一张嘴,胡微便毫不留情瞪他回去。陌然倒能说几句话,但每次都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抢了过去说。 胡微的意思简单明了,陌生要爱她,不能不管他。她已经怀了陌家的骨肉,是名正言顺的陌家人了。至于他过去与彭凡的故事,她可以不追究。 陌然说:“小微,你想多了。彭老师与陌生,其实都是误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胡微头一甩说:“我知道他是自作多情。人家一个城里来的女老师,怎么会看得起他。“ 她毫不顾忌地咯咯笑起来,头靠在陌生肩上说:“他呀,过去就是个乡村小混混,也就只有我胡微看得上他。“ 陌然心里有些不高兴,弟弟再不好,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何况陌生为了他,这么些年一直坚持在乡下没出去。虽说陌生读书的成绩不令人满意,那是他的心思没放在书上,只要他用心去读,未必能比自己差多少。 陌然的不悦,胡微似乎也看出来了。她浅浅一笑说:“二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陌秀到底是什么意思?“ “秀?“陌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去看她。陌秀与她都不认识,会有什么意思? 胡微轻轻点了点头说:”我听陌生说,她要来东莞。来就来呀,她不让陌生跟我好。“ “怎么会?“陌然心虚地笑,说:”秀还是孩子,刚高中毕业。她要读大学的,怎么会来打工。“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没底。秀在家里,不但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们三个哥哥的心头最爱。但凡只有有人敢欺侮她,他们三兄弟就会群起而攻之。记得小时候有人骂陌秀是捡来的野孩子,陌秀在家里哭得伤心欲绝,陌天便带了两个弟弟,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去,将一笼子的鸡都掐死在笼子里。 陌生还觉得不解气,撅起屁股在人家大门口拉了一泡屎。 正因为有了这种溺爱,秀在家里多少有些胡作非为。她的想法总令人难以接受。比如上次她就说过,书不读了,出去打工做事去。 陌然是绝对不允许她去打工的,在陌家,他的意见往往占主导作用。在他看来,一个女孩子不多读点书,今后这辈子还在乡下做个村妇,三五年后就成了黄脸婆,岂不是让陌家的一汪心血化作乌有了? 陌家娘的想法就不同,她倒不希望陌秀读很多书。她的想法很简单,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当不得饭吃,当不得衣穿。女人又不像男人,可以走遍天下。做女人的,一辈子最大的事,就是寻个好婆家把自己嫁了,相夫教子成就一生。她在陌秀很小的时候就灌输给她思想,所以到现在,陌秀还在怪陌家娘,说娘最不爱她,总想把她往外推。 胡微冷笑一下说:“你不知道吧?陌秀喜欢陌生。“ 陌然没容她往下说,截住她的话说:“很正常啊,她是妹妹,妹妹当然喜欢哥哥。“ “她不是平常说的那种喜欢啊!“胡微急道:”她是爱陌生啊。“ “胡说八道!“陌然有些恼羞成怒。 “我要敢乱说,出门被车撞死。“胡微指着门外车来车往说:”二哥,我说的是真话,一点也没骗你。“ 陌然便默不作声了。陌秀的这点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隐隐晦晦的提醒过她,有些爱,不是一时冲动。 陌秀爱陌生,完全在情理之中。他们两个一般大,从小就滚在一起,知根知底。陌生从懂事起,就将陌秀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天下人谁都可以欺侮,唯独陌秀不可以。他可以为了陌秀不要命去打架,可以为了陌秀喜欢的一件衣服,而不惜在数九寒天的天气里,一个人跑到湘水河边摸鱼换钱。 “他们是兄妹!“胡微说:”我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可是陌秀是在你们家长大的啊,这样一来,别人也会说闲话啊。“ “你住嘴!“陌生突然喊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有说错吗?“胡微歪着头,显然她一点也不怕陌生。 陌然赶紧打马虎眼说:“小微,今天我们县有个领导去了沁园,你不要在家照顾吗?“ 胡微嘴巴一撇说:“我辞职了,没干了。“ 陌然心里有事一跳,问道:“秦总愿意让你走?“ “就是她赶我走的。“胡微黑着脸说:”她知道我怀了陌生的孩子,所以不让我继续干下去了。” 陌然哦了一声说:“也许她是怕累着你吧。” 胡微轻轻一笑说:“不干不不干,这年头还能饿死人吗?有他在,我不怕。” 她又去将头往陌生肩上去靠。陌生尴尬地想要躲开,被胡微喝了一声,只好乖巧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在陌然面前秀恩爱!陌然想。 可是陌生却显得心不在焉,神情淡漠。 “二哥,你说,我是回家去,还是在东莞陪着陌生?”她突然问。 这又问住了他,他能替她做主吗? 他讪讪地笑,说:“这个事,陌生会有安排的吧。” “他?”胡微冷笑着说:“他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陌生不说那样的人!”陌然道:“他是老实孩子。” “是吗?”胡微还是保持着她的冷笑,她问陌然:“二哥,你说,这孩子我是要还是不要?” 陌然被她逼得几乎到了墙角,说要,自己代替不了陌生。说不要,他就是凶手,扼杀一条小生命这样的事,万万做不得! 他只好去看陌生。陌生却躲避着他的眼光。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谁也不能剥夺这孩子的生命。” “可有人想!”胡微指着陌生说:“他要我去打掉。” 她说着话,眼睛湿润了起来。不一会,发展到抽抽噎噎,让陌家两兄弟开始坐立不安。 陌生涨红了脸说:“胡微,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我们之间的事,你问我哥干嘛?” 胡微凄然一笑说:“二哥是你们家的当家人,我不问他,谁还能给我做主?” 话说到这个地步,几乎已经到了底线了。陌然只好说:“陌生还小,他有些想法也能理解。不过,既然孩子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你们就该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其他话都不说了,我这次回去就跟爹娘商量,争取年底前让你们结婚。” 胡微一下就笑逐颜开了,她扫一眼陌生说:“我就说吧,二哥是个有正义感,有良知的人,我相信他。” 陌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端起酒杯喝着闷酒。 第三百四十一章意外收获 陌然知道,陌生自己来解决这个事,还真没办法。陌生表面看起来一副小混混的模样,其实内心却是无比的善良。他们的一奶同胞的兄弟,怎能不懂对方的心思呢?而且他没骗她,让陌生年底前结婚,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在陌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老大不结婚,老二想也别想。老二不结婚,老三就只能打光棍。 现在他陌然没结婚,陌生想要结婚,这个事就必须得征得陌家爹娘答应。否则,这事会闹出大事出来。 胡微兴高采烈地给陌然倒酒,口口声声叫着“二哥”,她越热情,陌然越觉得亏欠人家多。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将身子托付给了陌生,总不能甩手就不顾了,这可是犯天条的大事。陌家人宅心雄厚,多少年来,乌有村口碑都是极佳的,不能因为陌生而坏了祖宗的家风。 酒喝得差不多了,陌然微微有些醉意。而陌生,因为喝闷酒,几乎快要成了一滩烂泥。 陌然便去结了账,背了弟弟往外走。 胡微说:“二哥,我们叫辆的士回去就行了,你也醉了,回去休息吧。” 陌然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住在一起?” 胡微羞涩地点了点头。 陌然哦了一声,放下背上背着的陌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站在街边等的士。 等了一会,没看到车过来。胡微便低声问:“二哥,你这次来,是为瑶湖集团投资的事么?” 陌然一愣,点了点头叹口气说:“项目停住了,县里领导急啊。” 胡微浅浅一笑说:“我偶尔听到大老板和小姐聊天,说的就是这事。” “是吗?”陌然惊喜地问:“他们聊了什么?” 胡微想了想说:“具体我没听清楚,好像是关于一块土地什么的。小姐说大老板不讲信用,说好的投资现在不投,就是给她难堪。让她没脸面做人。大老板说,是雁南县先不讲信用,出尔反尔,不怪他。” “就这些?”陌然不甘心地问。 胡微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过,我最后好像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现在大家拼的都是耐心,谁的耐心好,谁就是胜利者。” 陌然哦了一声,不禁在心里感叹秦老狐的狡猾。同时,他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从胡微的话里可以听出来,瑶湖集团投资的事,不会走到撤资这个地步上来。其实,在项目部撤走后,留下毛公一个人自雁南县他心里就有些底了。倘若瑶湖集团真要撤资,不会把毛公这么重要的人物留在雁南县。 秦老狐说比耐心,是他看穿了雁南县目前的局面。何县长需要政绩落实他的书记之位,而他最能出政绩的地方,就是瑶湖集团的开工建设。 秦老狐在拿何县长的前途赌河边的土地。难怪昨天严妍提示秦园,意思是只要瑶湖集团将项目开工建设,资金这一块,完全可以像别人一样玩空手道。秦园的拒绝刚开始陌然还不理解,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了。 他不得不佩服秦老狐的狡黠,也不得不为何县长捏把汗。秦老狐赢了,他陌然是功臣,是他引进的瑶湖集团。何县长赢了,他陌然还是首功之臣。毕竟他是何县长一手提拔的,没有哪一个领导会将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送进地狱。除非这个人已经触犯了领导的底线。 一想通,他顿觉眼前月朗星稀,心情好得无以复加。连看胡微,也觉得她貌如天仙。 胡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二哥,陌生和陌秀的事,你可要管。” 陌然使劲点着头说:“必须管!而且要管到底。” 刚好来了一辆空车,他将陌生塞进车去,嘱托胡微好生照顾他,目送他们离开。 他想到处去转转,胡微透露出来的信息,无异于给了他信心,让他心胸顿时为之开阔不少。 还没走几步,严妍的电话打进来,让他去接她。 陌然犹豫着不知怎么说,她在秦园的沁园,他去接她,怎么面对秦园呢? 严妍在电话里说:“你放心大胆过来吧,秦老板不在,就我一个人。” 陌然嘿嘿笑道:“严书记,你这话,好像我怕谁似的。” “怕不怕,自己清楚。”严妍说了地点,挂了电话。 陌然拦了一台的士,按照严妍说的地方赶过去,等到了一看,居然是在一座公园大门口。看到陌然从车里下来,严妍招招手让他过去,低声说:“我们去公园里走走吧。” 陌然迟疑着,他在东莞呆了这么些年,知道公园里的猫腻。很多公园里,黯淡的灯光,游离的红男绿女,稍不注意,就可能碰到黏糊在一起的男女。至于男的是女的什么人,女的又是男的什么人,只有天晓得。 严妍显然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一片,说话间,还有酒味随之而来。 陌然说:“严书记,等下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千万别大惊小怪。” 严妍黑着脸说:“这里没什么书记,你就叫我小妍吧。” 陌然笑道:“不敢。” 严妍鄙夷地白他一眼道:“还有你不敢的,叫我名字都不敢,当初当着那么多人,你还敢摸人家。那是谁给你的胆子?” 严妍一揭他老底,他就惶恐地恨不得往地下钻。 公园很大,游人很多。虽是晚上,锻炼的人还是一群一群。 陌然带着她入园,沿着一条人多的大路慢慢往前走,严妍走了一段,看到一条小路,悄悄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大路人多,我们走小路吧。” 陌然想要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些小路背后的暧昧。但严妍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实在无法忍心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伴着她往小路深处走。 一进小路,外面的喧嚣顿时消失跆尽。小路幽深,仅容两个人并排走。路边的树枝伸到路面上来,稍不注意,便会勾住行人的头发衣服。 严妍紧偎依着他,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这是陌然刻意保持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陌然刻意加快步子,想与她保持一点前后距离。但只要他快,她就跟着快,他一慢下来,她也跟着慢下来。 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的树丛里有人在细细低语,或者能听到轻微的喘息声。陌然不敢去看,低着头疾步往前走。 严妍显然跟不上了,便低声叫住他说:“陌然,你走这么快,想干嘛呀?” 他只好慢下来脚步,等到严妍赶上来,又想快步走。 这次严妍没让他走快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悄声问他:“他们在干什么呀?” 陌然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就看到在一丛芭蕉树后,一张休闲石凳上搂抱着一对男女。女的坐在男的腿上,长裙搭下来,刚好遮住她的下半身。男的双手从背后搂住女的,坐在石凳上动着身体。他们微微喘息着,根本不顾在不远处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 他们微微的喘息声传过来,让陌然不禁脸红心跳。在东莞那些年,他过去也来过这类公园,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最让他不能忘怀的是,有一年的中秋夜,他一个人在草坪上赏月,在他身边不远处,就有两个人在偷摸着做爱。事后被人拍了照片在网上流传,居然能影影栋栋的看到他的影子。 陌然在她耳边悄声说:“做他们爱做的事。走吧。” 说着,也不顾严妍反对,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严妍似乎还舍不得走,不时回头张望。突然扑哧一笑说:”都说东莞这地方开放,果然名不虚传。“ 陌然讪讪笑道:”这些人也真是,开个房才多少钱啊。“ 严妍认真地说:”你不懂,这叫情调。“ ”情调?“陌然不解地问:”他们这样也不怕别人看见?“ ”既然敢做,还怕别人看见?也许他们要的就是种刺激啊。“她说着话,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陌然顿时心神一荡,笑道:”严书记看来也想刺激?“ ”你不想?“ ”想。“ ”我才不想呢,羞死人了!“严妍咯咯笑起来,扔下陌然,如小鹿一样往前跑了。 陌然被她一戏弄,顿时尴尬起来。这个严妍,鬼心思真多。她勾起他的欲望,却在关键时刻弃他而逃,反而让人感觉是陌然鬼心思多,想占她便宜一般。 从小路出来,两个人不再刻意去选小路走了,而是跟着大路的人群,逶迤着在园里乱走。 又走了一段路,严妍口渴了,叫陌然去买水来。陌然看了一下,公园里根本没便利店,要买水,只能出去外面买。 于是说:”要不,我们先出去。“ 严妍却不肯走,说还没逛够,她就在这里等。 陌然没法,又担心她的安全,叮嘱她说:”你走一边去,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严妍愕然地问:”为什么?“ 陌然道:”你长这么漂亮好看,我怕有坏人会动坏心思。“ 严妍愣了一下,举起小拳在他胸前擂了几下,嗔怪道:”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色胆包天啊?快去,我都要渴死了。“ 陌然嘿嘿一笑,转身就跑起来。 等他买好水回来,原地方居然看不到严妍的影子了,顿时一急,脱口就喊起来:”严妍!严妍!“ 第三百四十二章榕树下的暧昧 陌然的叫声,惹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他顾不得形象了,捏着两瓶水一顿乱喊。 严妍不见人,他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东莞这地方比不得内地,治安总有令人不满意的时候。像严妍这样孤身一人的美女在公园游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她会是站街女。倘若如此,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就太多了。 正喊得起劲,听到背后传来严妍小声的叫声:“陌然,你要死啊,大喊大叫的,你干嘛?” 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地,转身看到严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生气地嚷:“你这人,不是想要急死人么?” “真急?” “真急。”陌然瞪她一眼道:“你再这样神出鬼没的,我可不敢与你一起出门了。” 说着,扔了严妍,顾自往公园门口走。 严妍追了上来,在他身边小声地说:“你怎么那么小气啊?就算我被人掳走了,也不关你的事啊。” “胡说!”陌然站住脚,狠狠瞪着她说:“你是我领导,你与我在一起出了事,我怎么交差?” “没人要你交差啊。“严妍还是笑吟吟地模样。她笑起来很好看,两个小酒窝如白玉碗一样的熠熠生辉。 她的样子显得无辜又可怜,让陌然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安慰她说:“你都不知道这些地方的危险。万一真有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没法让良心安稳。“ 严妍扑哧一笑说:“那么严重啊!陌然,我理解你,我领你的情了,好吧。“ 她浅浅笑着,伸过手来,牵了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说:“其实我刚才就是去上了一趟洗手间。这么多人的地方,我能出什么事啊。“ 她的手很柔软,又带着丝丝清凉,轻轻一捏之下,陌然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荡了几下。 他突然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但还是被自己硬生生压下。严妍确实动人,容貌娇丽之外,她身上隐隐流露出来的成熟少妇的气质,如醇香的酒一样,绵延流长。 女人分几类,最青涩的莫过于未知人事的少女,她们就如一杯清澈见底的水,看不到一丝杂质。却往往很容易因为一粒墨水儿改变整个形态。少女就是一朵蓓蕾,欲开未开,娇娇怯怯,挡不住暴风雨的肆虐,却时刻都在期待暴风雨的洗礼。 女人过了少女阶段,开始慢慢成熟,恰如一朵开得烂漫的花儿。此时正值少妇时期,如花,如泉,亦如一杯醇香的酒。她们经历过暴风雨的侵袭,在每一个黎明,都能将馥香尽情释放。以至于狂蜂浪蝶的追逐,如飞蛾扑火一样。 到了中年,女人就像一塘沉静的水了,任狂风暴雨,总是波澜不惊。 而老年的女人,已经是鲜花谢尽,只剩最后一瓣花片,残红落尽之处,秋风骤起,遍地枯黄。 严妍就像一朵花儿,又像一汪清泉,更如一杯让人未饮先醉的美酒。陌然看着她,不由痴了。 严妍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说:“你在想什么哪?“ 他猛地从痴迷里惊醒过来,掩饰着慌乱笑着说:“没想什么啊!我们回去吧。“ 严妍还是不肯回去,她这次挽着陌然的手臂,在树荫下慢慢走着,一声不吭。 陌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催着她说:“小妍,我们回去吧,外面太热,又复杂。“ 严妍站住脚,仰起脸看着他,笑嘻嘻地问:“你不能保护我么?“ 陌然讪讪地说:“当然能。不过,我总不能做无所谓的牺牲吧。“ 严妍鼻子里哼了一声,歪着头看着他说:“我知道啊,你肯定不可能为我作无所谓的牺牲,你可以为苏眉做无所谓牺牲的吧?“ 陌然顿觉自己的底裤被她掀开了一样,当即沉下脸去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严妍不冷不热地说:”我只是提醒你,我是女人,知道女人眼里的含义。我能读懂她们每一道眼神的意思。“ 陌然怕她继续往下说,担心她真的说出让自己难堪的话来。当即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我们讨论这些问题,偏题了哦。“ 严妍这才住口不说,但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恰好走到一条风雨长廊边,陌然便提议去坐坐。从他们进园来,零零散散的也走了快一个小时。天气本来就闷热,加上严妍去与秦园约会,穿得有些正式,此刻她身上的汗,和着她的淡妆,正在慢慢地融化。身上的汗香与暗香,丝丝缕缕而来。 严妍看一眼长廊,摇了摇头说:“那么多人,我才不去凑热闹。“ 她领着陌然又拐上一条铺满鲜花的小径,一路过去,但觉暗香扑鼻,人便猛地清爽了许多。走到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倒垂下来的枝条恰好遮住了树底下的一条石凳。严妍便勾了头,从树枝底下钻过去,笑嘻嘻地说:“这地方好,安静。“ 两个人坐在一张石凳上,显得还是有些挤。陌然刻意地将屁股往一边挪去,尽量只坐半个屁股。 严妍却不去管他,安静地看着朦胧的世界,突然叹口气说:“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人占了去。陌然,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眷顾我们,特意给我们留了个坐的地方?“ 陌然没做声,刚才一路走,现在又坐了半个屁股,才一会,就感觉半个身子都要麻木起来。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把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说:“你傻呀,都快掉地上去了,你就不会坐过来一点?“ 陌然嘿嘿笑道:“我怕挤着你。“ 严妍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不会变通么?“她一边说,一边将一条腿抬起来,架在陌然的腿上,得意地说:”这不腾出地方来了?“ 她穿着肉色丝袜,短裙,这一架腿,刚好把半条大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尽管隔着裤子,陌然还是感觉到她肉体传过来的温软。不由心里又是一荡,半天作声不得。 严妍似乎没在意他的变化,笑着说:“陌然,现在舒服些了么?“ 陌然按压着内心的狂跳,涩涩地笑了笑说:“好多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似乎能听到彼此跳动的心跳。两个人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树荫之外的世界。 严妍的腿很纤细,美不胜收。她穿着肉色丝袜的腿,似乎不经意地摩擦着他的腿,让他的心随着她的微微摩擦而七上八下。 他装作不在意一样,一只手随意搭在了她的腿上。他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花间小径上有人走过,他们默默地看了看树荫里两个人,不声不响地走开。 严妍掩着嘴笑,说:“陌然,别人一定以为我们是恋人呢。“ 陌然唔了一声,心想,你怎么不说,别人以为我们是偷情的人呢?心里想着,手上不禁用了点力,抓着她恍如无物的丝袜,心里荡漾不已。 严妍轻轻哼了一声,往他这边看了看。他赶紧停住手,装模作样去口袋里摸烟,被严妍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说:“还装傻啊!小流氓。“ 这话简直就是催化剂啊!女人挑逗男人,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足够。如严妍这样赤裸裸的语言表达,等于是在向男人宣告,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陌然毫不犹豫将手往里伸了伸,她再次轻轻哼了一声,娇羞地说:“我怕!“ 女人的欲迎还拒,被严妍表演得淋漓尽致。陌然顾不得想多了,悄悄触手过去,顿觉满手湿滑。 他还想继续往里面探究,被严妍捉住了手,含羞带娇地说:“陌然,我们可以暧昧,但不可以乱来。“ 她将他的手抽出来,低声笑道:“陌然,你是花中老手哦。“ 陌然羞惭不已,刚才严妍的一番挑逗,犹如在一盆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浇上一桶油。他在经历过肖莹之后,才知道男女间的美妙,根本不是书上看到的那般简单。这是一种能蚀骨的感受,能让人为之丢了性命而乐之不疲。 苏眉的魅惑更让他流连难返,他知道女人给男人的温柔,足以让男人颠覆一个星球。 当然,颜小米的水中爱恋,让他明白人世间的男女,完全能够将对方燃尽。 严妍的浅尝辄止,让他内心燃烧起来的大火经久不息,他仿佛要狂暴,恍如一头赤红了眼的狮子,在茫茫大草原中饥渴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食物。 严妍不等他说话,已经从树荫下走了出去。 他平静一下自己,跟了出去。 一到大路上,严妍恢复了她的严肃。她对跟上来的陌然说:“明早我们就回去吧。“ 陌然试探地问:“你与秦总谈好了?“ 严妍摇了摇头,深深看他一眼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瑶湖集团的事,我高估了自己。陌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陌然说:“你直接说,我没弄懂。“ 严妍叹口气说:“据我观察和思考,瑶湖集团项目的推进,你是唯一的人。“ 陌然嘿嘿笑道:“其实,他们来不来不重要了,只要我们的政策好,不愁没有金凤凰飞来。“ 严妍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快到公园门口,严妍站住脚说:“今晚的所有,在此忘掉!“ 陌然认真地点着头说:“我都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严妍淡淡一笑,走出公园。 第三百四十三章我们是来抱大腿的 从东莞回来,陌然专门去何县长办公室汇报了工作。 何县长话不多,指示陌然看好管委会,这段时间他要出去一趟,具体去向没说。陌然也不好问,毕竟领导行踪,不是他能随便问的。 下午他又去了杨书记办公室,将东莞的工作汇报了一遍。杨书记的态度与何县长有着显著不同,他现在很着急,催着陌然赶紧落实项目,不管多大代价,务必在年底之前要拿下。 严妍回来后,很少在办公室出现,偶尔打过来一两个电话,问问情况就挂了机。 苏眉和颜小米在下班之前一起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说要为他接风洗尘。陌然无所谓地说:“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搞得那么隆重干嘛?” 苏眉说:“我们要抱大腿,这顿饭肯定要吃。给不给机会嘛。”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就是,我们是来抱大腿的,给我们抱吧。” 陌然看着两个花朵一样的女人,心里激情涌动。两个女人都是他的胯下之臣,都曾给他无限温柔,是她们带着他领略了做男人的幸福,给了他做男人的雄风。 他心里想着,要是像古时代,男人能娶个三妻四妾的,眼前的这两个女人,舍了谁他都会心痛。 三个人出门,走在街上就是一道风景。陌然心里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身边跟着两个美女,在雁南县大街上招摇过市,会惹来很多嫉妒的眼光。 颜小米除了在县委食堂和吃饭,在家几乎不开伙做饭。因此她对县城的各种吃饭场所,比谁都要熟悉。 她带着陌然和苏眉,去找了一家专门做小龙虾的店,刚坐稳,就看到有人匆匆进来,在陌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陌然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来人一走,苏眉和颜小米几乎不约而同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陌然苍白着脸说:“没事。” “你脸色都变了。”苏眉担心地说:“有什么事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着参考。” 颜小米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三个人的脑袋,总比你一个人要强。” 陌然缓缓叹口气说:“我村里有个人,明天要宣判。” 颜小米马上想起了什么一样,拍着桌子说:“是啊,我差点忘记了,明天县里要开公捕公判大会,据说很厉害。” 陌然心里暗惊,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个厉害法?” “要杀人。”颜小米说:“杀人前还要游街示众。” 陌然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刚才过来给他耳语的,是“异乡人在雁南”,他现在是陌然的一只眼,雁南县发生的大小事情,他都会给陌然汇报。他每天骑着摩托车穿行在县城的各条街道接客,消息灵通,而且准确。 颜小米说要杀人,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杀的人是不是齐猛? 苏眉皱着眉头说:“这年头还游街,太不讲人权了。” 颜小米笑道:“人权是什么?说你有,你就有,说你没有,狗屎都不是。人权是外国人根植在心里的基本权利,在我们这里,挂在嘴边说说可以,真要讲究起来,根本做不到。” 陌然拦住她们说:“不讨论这些,敏感。” 陌然说的没错,现在讨论这些东西,无异于给自己身上泼粪,臭了自己,恶心别人。 吃饭说到杀人的事,每个人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吃起来就没滋没味,一盆红咚咚的大龙虾,居然让人没食欲。 没吃几口,陌然提议要散。颜小米欲言又止,苏眉干脆附和说散了也行。她起身去结了账,拿着一张小票回来说:“不便宜啊!贵死人。” 出门后,异乡人在雁南还等在门边。陌然有些诧异,便与颜小米她们告别,坐在异乡人在雁南的摩托车后,问他:“你还有事?” 异乡人在雁南笑笑说:“有人要见你。” “见我?”陌然愕然地问:“谁?” 在雁南县,想见他陌然很容易。他不是大官,属于开门办公的人,不像有些干部,故意将自己装得很神秘,想见一面比见中南海的人还难。而且在他的意识里,也没有人想见他还要委托人来的。 异乡人笑笑没说话,示意他坐稳,他加大油门就冲了出去。 陌然心里很奇怪,还有些小小的紧张,不知道是谁要见他,还非得弄得这么神秘。 异乡人在雁南这小子闭口不说,他也不想追问。反正在雁南县这一亩三分地里,他陌然还没有不敢见的人。 摩托车走了十来分钟,停在一株大树下,异乡人从摩托车上下来,递了一支烟给陌然,笑眯眯地说:“哥,我们等等,就来了。” 陌然接过烟点上,眼睛往四周看。 这片地有些辽阔,田野间绿色葱郁。几株大树绿荫匝地,远处能看到飘渺的炊烟。 一支烟还没抽完,看到一辆小车逶迤而来。陌然暗忖,这是谁呢?走得近了,他才蓦然看清车牌,顿时又惊又喜。 来的人是肖莹,坐在车里不下来。 异乡人在雁南就悄声对他说:“莹姐让我找你的,你快去吧,我走了。” 不等陌然说话,他已经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陌然想笑,又有些恼怒。肖莹要见自己,不是一个电话就行了吗?怎么非得要异乡人在雁南来牵线搭桥?肖莹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心里疑惑,还是走了过去,拉开车门上车,看着肖莹笑着说:“肖莹,你搞什么鬼?” 肖莹浅浅一笑说:“你心虚吗?” 陌然正色道:“我心虚干嘛?我又没做亏心事。” 肖莹也不与他争,手在她肚子上慢慢摸了一圈。就这个动作,让陌然半天不敢出声。肖莹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很显然的孕妇姿态了。按肖莹的说法,这肚子里孩子就是他陌然的。肖莹的老公没男人本事,也不在家。她平常也不与其他男人交往,唯一的男人就是他陌然,他想不认账都不行。 而且陌然清楚,肖莹是以女儿家的身子给他的,现在她挺着个大肚子,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压力。 他小心地说:“肖莹,身体还好吧?” 肖莹微微一笑说:“还行。陌然,我找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给你说。” 第三百四十四章就叫肖小然 肖莹说的重要事,还真是非常重要的事。 异乡人在雁南告诉他说明天县里公审,审的人就是齐猛。有小道消息说,齐猛被判了死刑,明天游街示众之后,拉到乌有村一枪毙了。 齐猛家属已经被安排接见了,肖莹作为乌有村临时负责人,陪同齐猛老婆和父母一起去了看守所。齐猛告诉肖莹说,他是被冤枉死的,能救他的人,只有陌然了。 肖莹说完,陌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首先是他才出去没几天,齐猛怎么就被判了死刑,而且还要游街示众后立即执行。这在情理上不和,在法理上似乎也有漏洞。 现在的法制比起过去要严谨许多,怎么还会出现这么草率的事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想齐猛去死。 死人是开不了口的,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齐猛并没得罪什么人,谁会想要他死?难道在齐猛的身上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疑虑顿生之后,他问肖莹:“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猛子的问题搞清楚了?这么快就要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肖莹沉默不语,良久缓缓叹口气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齐猛在接见的时候说,能救他的,就只有你了。” 陌然哭笑不得,这个猛子,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不是挖坑给他跳吗?他陌然何德何能,能从刀下救出一条命来?倘若他没救下来他,别人又会说他见死不救。这不是让他里外不是人吗? “狗日的猛子,害我!”他不由骂了一句。 齐猛判死刑,如果闺女坟的墓是他盗的,人是他敲死的,倒也不冤。但是他说陌然能救他,怎么救?这就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通常像他这样的情况,留下一条命的几率已经比登天还难。法律不开玩笑,有时候明知是错误的判决,但没有证据证明之前,还得执行下去。齐猛判的是死刑,在枪口没冒烟之前,找不到留下他一条命的理由,枪口不会抬高一寸啊! “也许齐猛是胡说八道。”肖莹安慰着他说:“你陌然凭苏眉可以救他呢?” 陌然问:“猛子还说了些什么?“ 肖莹摇了摇头说:“没说什么了,时间就那么一点,也说不了多少话啊。“ “你找我,就是为这事?“ 肖莹淡淡一笑说:“你可以让异乡人在雁南做你的眼睛,我也可以啊!你不知道吧?他老婆可是我闺蜜呢。“ 陌然又吓了一跳,异乡人在雁南的老婆过去在东莞打工,怎么会与她是闺蜜?而且她怎么知道异乡人在雁南成了自己的眼睛了? “陌然,齐猛这样说,一定有他的理由,你说是吗?“她沉吟一会,叹口气说:”再怎么样,他也是一条命啊。何况,齐猛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这人看起来鲁莽,其实还是很善良的,你说是吗?“ 陌然何尝不知道齐猛的为人,齐猛表面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样子,其实内心却如女人一样的柔软。他小时候给陌然出头,为他打架,就是因为陌然学习成绩好,在他心里就如神一般的存在的人。 他去盗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啊!一个人不穷到极致,怎么会去挖别人家的祖坟? 齐猛身上有很重的江湖习气,小时候他随他爹走江湖卖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他难道不知道深浅,会为了一夜暴富的心理铤而走险去挖坟杀人? 他越想越糊涂,整个人就如被一团麻纱缠住了,以至于他连呼吸都开始觉得困顿起来。 “你救救齐猛吧!“肖莹说:”如果齐猛死了,死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老书记齐烈会跟着死,他父母也会跟着去死。这么一来,我们乌有村就该出大新闻了。“ “可是我怎么救啊?“陌然恼火地说:”法院又不是我家开的。何况让他死,县法院也做不了主啊。“ “哪怎么办?“肖莹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就看着几家人这样死去?“ “当然不能。“陌然狠了狠心说:”肖莹,我不知能不能做到,但我会尽一切能力去想办法。“ 肖莹轻轻嗯了一声说:“陌然,我相信你。“ 陌然苦笑,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 肖莹牵过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幸福地说:“我们什么都不想了,陌然,你听听,他在翻跟头呢。“ 陌然想去摸,又怕惊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真如肖莹所言,孩子就是他的,那么,他现在已经是个准父亲了,心底的柔情不可遏制地滋生出来,让他的嗓子眼陡然一甜。 “你摸摸,他在动呢。“肖莹浅浅笑着说:”陌然,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叫啥?“他心不在焉地问。 “就叫肖小然。“ “胡闹!“他的脸顿时黑下来,拉开车门下车。 肖莹并不追下来,男人再硬的人,在孩子面前总会不堪一击。肖莹很清楚,只要陌然默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这一辈子都将无法逃脱她的温柔。 肖莹在这最紧要关头说起肚子里的孩子,让陌然原本激烈的内心再次翻滚起来。 女人啊女人!他在心里长叹,什么时候才懂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呢? 陌然下车并没走,他摸出烟来点上,心里急剧地翻滚着一个想法,救齐猛的命! 接连抽了两支烟,他打开车门再次坐上来,对肖莹说:“走,去看守所。“ 肖莹惊愕地看着他,问他:“干嘛去?“ “要救齐猛的命,我得先见他。“ “现在你还能见到他?“肖莹狐疑地问。 “我有办法,你只管去。“ 肖莹犹豫着启动车,走了一段路,叹道:“陌然,你要是对我和孩子也这样好就好了。“ 陌然没搭理她的话。女人即使泰山崩于前,心里想的也是孩子与自己的男人。除此以外,天下任何的人和事,都成不了她生命里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和他都是大学生,都清楚法律的威严与不可逆转性。她在见过齐猛后,齐猛对她说的话,时时刻刻在她耳边萦绕。陌然能救他一条命,这是真的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陪斩 看守所长认识陌然,像他这样的红人,也许不认识别人,但别人都认识他。 等他说明来意,看守所长在愣了半天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陌然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试探地问:“所长,不能特殊照顾一下?让我见见齐猛吧。” 看守所长摆着手说:“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纯粹胡扯的嘛。先不说齐猛的案子都没到起诉阶段,怎么可能就杀了呢?不过,你说的公捕公判大会,明天确实是有一起。这都多少年没搞这样的活动了,兄弟们的业务都生疏了呢。” 听派出所长这么一说,陌然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放松。所长说的有道理啊,他都没听说过齐猛开庭过了,怎么突然就传出他要被枪毙了呢? “陪斩!”所长突然说:“你说的齐猛,应该是属于陪斩的人犯。” “什么叫陪斩?”陌然好奇地问。 “这个嘛,主要是震慑犯罪分子,从心理上给予他们打击。也就是把一些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在公判大会上亮亮相,绑着他们陪着死刑犯游街示众。” 陌然心里顿时轻松下来。小时候他就见过这样的场景。比如某日要枪毙人,游街的囚车会很多。每辆囚车上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五花八绑的人,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胸口没有别着一张小白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一次要枪毙好多人,结果到了刑场,拉下来的只有一个或者几个,大多数五花大绑的犯人会被再次送到看守所关起来。 得知齐猛是陪斩,他原本紧张的心轻松了许多。 看守所长正好是晚上值班,陌然提出要见见齐猛的要求,被他断然拒绝。不过,他提出来可以让他见见齐小燕。 见不到齐猛,见见齐小燕未曾不可。 齐小燕被带出来时,很愕然是陌然来看她。 通常这个时候,既不会是提审,更不会是律师接见。对于她这样的未决犯,约定俗成是不能见案子之外的任何人的。特别是像陌然这样的带着亲属身份的人,根本没机会可以见。 陌然见齐小燕已经不是第一次,邢副局长有特别交代,看守所长再牛,敢不听领导的话?要不,砸了饭碗走人。 所长亲自陪陌然接见,说了几句话,借口出去抽烟,示意看守和他一起离开,就留下齐小燕和陌然两个人在接见室里隔着窗户说话。 齐小燕问:“你怎么来了?” 陌然苦笑着说:“明天县里开公判大会,要拉一批人陪着游街。齐猛的名字也在里面,所以我过来看看。” 齐小燕哦了一声说:“我知道这事。明天要枪毙两个毒贩。一男一女,女的就在我的监室里。” “是吗?”陌然不禁惊呼出声。 “还挺漂亮的,人年轻,死了可惜了。”齐小燕叹道:“其实对于她来说,死未必不是最好的解脱。” 陌然苦笑道:“活着总比死要好。你可不要乱想,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只要及时改过来,一切都会过去。” 齐小燕不语,盯着他看了半天,低声说:“你还好吧?” 陌然点着头道:“我还好,你在里面要多注意身体。需要什么,你给他们说。” 齐小燕的脸就红了起来,扭捏了好一阵,才小声地说:“上次你和孟晓过来,孟晓给我松的一点东西还真好。现在我没有了,想要她再帮我送点进来。” 陌然问:“什么东西?” 齐小燕白她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嘛呢?你跟孟晓说,她知道的。我们女人用的东西。” 陌然似乎明白了过来,顿时尴尬不已。 齐小燕说:“陌然,我觉得孟晓这姑娘真不错,会体贴人。你要是没其他想法,我觉得你娶她最合适了。” 陌然心想,你齐小燕身陷囹圄了,还牵挂着别人的幸福,这心得多大啊! “真的,过去我觉得,这世界上除了我齐小燕,其他任何人都配不上你。现在我想通了,这世界上除了我齐小燕,任何女人都能配得上你啊!” “你别想这么多。”陌然安慰她说:“齐小燕,你安心在里面改造。你要记住,在外面的世界,爱你的人很多。你爸妈,我哥,还有许许多多的亲戚朋友,他们都在等你回来。” 齐小燕的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她轻轻叹口气说:“我懂,陌然!” 再聊下去,几乎没话可聊了。齐小燕便起身,报告管教要回监室。 看守所长陪着陌然从所里出来,一直把他送到肖莹的车边,告诉他说:“邢副局长对你嫂子还是很关照的,她现在的监室,可是我们所里的文明监室。陌主任,你尽管放心,在我这里,不会让你嫂子受半点委屈。” 陌然哭笑不得,人都在牢房里了,还谈什么文明不文明。在这犯罪嫌疑人集中的地方,文明在哪里? 车一开出看守所大门,肖莹就问:“齐猛怎么样了?见到了吗?” 陌然看她一眼说:“你弄错了,齐猛还没判,怎么会枪毙?” “不会吧?”肖莹吃惊地说:“我那天被请来,可是说临刑接见呢。” “没弄错?” “怎么可能弄错?你以为我是乡下妇女?分不清吗?” 陌然的心咯噔一响,难道是所长骗了自己?可是在与齐小燕接见的谈话里,齐小燕也说是枪毙毒贩,并没提齐猛的名字啊?再说,看守所里一片宁静,根本不像要杀人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回望,身后的看守所如同一尊蹲伏的怪兽一样,朦胧夜色里张着一张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一般。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摸出电话打给邢副局长。 邢副局长听他说完,半天没作声。 陌然急切地问:“邢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实话告诉我。” 邢副局长转着圈子说:“我们只负责侦查。侦查结束后移交到了检察院,至于怎么起诉,怎么判,都是法院和检察院的事,我管不着啊!” 陌然知道他在玩太极拳,邢副局长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下届的公安局长。局长升任政法委书记,局长的位子必然要让给他来坐。 在县城里,公安局长是最具实权的人物。某些层面,甚至超过书记与县长。 “邢局,你要不实话给兄弟说,别怪兄弟翻脸不认人!”陌然破壶沉舟地狠狠说出这句话。 邢局要扶正,此刻也如何县长一样,最怕风吹草动。比如他小舅子雷爷的事,如果放在过去,别说一个陌然,十个陌然也早成了阶下囚了。但正因为处在这紧要关头,才演出了徐文友亲自出面,私下说和的桥段出来。 “老弟,你别给我添乱了,好不!”邢局在电话打着哈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放心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一场虚惊 雁南县公捕公判大会在县人民广场隆重举行。 早晨天未亮,各条街道上就开始出现一群群带红袖章的人。县公安局全体出动,各乡镇也派了民兵过来维持秩序与治安。整个县城上空笼罩着一层肃杀的气氛,让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天一亮,街上便挤满了人。 各乡镇不用组织,听说县里今天要枪毙犯人,大清早就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了。这情景,与鲁老先生在书里描写的场景几无二致。陌然在心里黯然叹息,时代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走了将近百年,人世间看热闹的心态依旧一丝未改。 在乡下人看来,最热闹的节目,莫过于枪毙人。 每年县里似乎都要枪毙一两个人,但过去枪毙人,都是悄悄的在刑场毙了,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像今天这样大张旗鼓枪毙人,应该在三十年前了。 陌然小时候看过几次枪毙人。那时候市中院还没刑场,一般是将死人犯押解到他犯罪的地方,当着千万围观群众的面,一枪从后背打进去,双腿一阵乱蹬,就像杀鸡后扔在地上的鸡一样,扑腾好一阵才毙命。 乌有村河边有一块滩涂地,地上鹅卵石遍地,一般没人过去,是天然的刑场。雁南市过去枪毙人,很多时候就选在这块滩涂地上。 因此,乌有村的人看枪毙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尽管过去以齐烈为代表的人找过市中院,强烈要求不要在乌有村河边枪毙人,可是滩涂地是国家的,他再反抗,也没人理他。现在好多了,市中院建了专门的刑场,枪毙人的时候,把人往刑场里一拉,门一关,外面只听到一声鞭炮大小的枪声,什么都看不到。 雁南县公捕公判大会,不但吸引了全县老百姓来围观,连市里闻到风声人,都来了不少。 一时间,雁南县城大街小巷里人满为患,这是新县城搬迁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是新县城最热闹的一次聚会啊! 陌家爹娘和陌秀都赶来了,站在县委大院门口的一边,眼巴巴等着囚车过来。 陌然看到爹娘,想叫他们回去,但还是没去。普通老百姓把自己的狂欢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已经是千百年来的恶习了。 苏眉显得很紧张,脸色煞白,任颜小米怎样劝,始终不肯出门去看热闹。 颜小米就来叫陌然,说她一辈子还没看过枪毙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丧失机会。不过她还是害怕,希望陌然陪着她一起去。 陌然已经知道这次枪毙人还在滩涂地上,早上他来办公室上班,看到滩涂地那一块已经戒严了。 颜小米强烈要去,他也不要拒绝,于是带着她,悄悄从后门出去。他不想让爹娘看到自己,好在县委大院有后门,从后门出去,几分钟后就可以到达人民广场。 广场上人声鼎沸,舞台搭得很高,当中一条蓝底黑字的横幅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舞台上一排长桌,分别摆着公安、法院、检察院的牌子。阳光正烈,舞台边执勤武警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上午九点多一点,远处传来呜哇呜哇的警笛声。有人就喊,来了来了! 几分钟时间,警车开道,后面跟着几辆大卡车,每辆车上都五花八绑着几个人犯,陌然注意看过去,没看到齐猛。 直到最后一辆车过来,他才看到耷拉着头的齐猛,面若死灰垂头而立。 有人提醒说,看,死人犯来了! 在哪?陌然随口问了一句。 旁边的人指着齐猛说:“他就是,你没看到他胸口的白布吗?” 陌然心胆俱裂地去看,果然在齐猛的胸口看到了一块二指宽的白布。 “不是枪毙毒贩吗?”陌然紧张地问。 “他就是啊!”旁边的人得意地说:“这人是乌有村的,犯的事可多了,杀人、贩毒、盗窃,数罪并罚,所以枪毙。” 陌然心生厌恶,此人似乎很懂内幕一样,唾沫横飞地指三道四。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他皱着眉头问。 “我有人在政法机关。”那人得意忘形地说:“我还知道更多小道消息呢。” 陌然只觉得手一紧,低头去看,发现颜小米脸色如苏眉刚才那样的苍白了。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要抓出血来。 她颤抖着声音问:“是你乌有村的人么?” 陌然心里如烈火一般掠过,顿时心里寸草不生。 昨夜还与邢副局长通过电话,还亲自去了看守所,没人说要枪毙齐猛啊!这变化来得太快,画风不是这样子的啊! 他抬头望台上看,发现桌子边已经坐满了人。 县法院没判死刑的权力,只有雁南市中级法院才有权。他眼光一扫,果真看到中院的牌子。 代表公安这边的是邢副局长,他意气飞扬,威严地扫视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陌然和颜小米被挤在人群中间,周围是重重叠叠的肉体,汗馊味,体味,以及各种难闻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 颜小米已经被熏得要窒息过去,她抓着陌然的手愈来愈紧,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 “我们走吧!我不看了。”颜小米央求着他。 “等等!”陌然说,眼光从邢副局长身上移到了齐猛身上。 齐猛的头抬了起来,在人群上空茫然地扫过一眼,随即又垂下去。 陌然的心随之揪紧了,齐猛的颓丧,让他的心一阵阵痛起来。 台上开始宣判。 陌然凝神静气地仔细听,前面几个都是宣布逮捕,越到齐猛的时候,陌然的心越悬得高了。 突然旁边人说,这是运动,搞运动的人,都是有政治目的的人。 陌然往一边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问了一句:“谁在搞运动啊?”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说:“邢大局长啊!他不搞运动,怎么上的去?据说,这次运动是他力主搞的,目的就是针对县里某位领导。” “什么意思?“他急不可耐地问。 中年男人忌讳莫深地笑了笑,不再开口。 陌然突然听到台上叫齐猛的名字,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最后一个莫西干人 齐猛被两个法警押出来,按在台中央跪下。 陌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了挤,无奈前面堵得太厉害,他只挪动两步,再也无法前进半米。 法院正在宣判,历数齐猛罪行。正如中年男人所言,齐猛所涉罪行名目繁多。他只听到齐猛犯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法院宣判完毕,并没说要立即执行死刑。法警将他提起来,如扔条狗一样把他往台下拖。齐猛双腿已经完全软了下去,根本不能自己走路了。 最后宣判的两个人,果真是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明媚。两个人面如死灰,茫然地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陌然注意到男的始终面无表情,女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抬起头看天,脸上开始蔓延出留恋的神色。 他们也是死刑,但最后有一句立即执行。 全部宣判完毕,所有人犯全部拉上车,开始在县城里游荡。 陌然注意了一下,县委没有领导到场。杨书记不在,何县长也不在。 人群跟着游行车队往前涌,陌然松开拉着的颜小米的手,挤到齐猛的车边,扯起嗓子喊:“猛子,猛子。” 齐猛显然听到了他的喊声,头往他这边转过来。 他看到了陌然,嘴角抽了抽,似乎要哭出来。 陌然喊:“猛子,你要上诉。” 齐猛狠狠地点点头,正想说话,被法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他马上乖乖的闭口不语了,只是看着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心里有数了,齐猛这是一审被判了死刑,但还没复核下来。这中间还有个上诉过程,刑诉法规定,上诉不加刑。齐猛虽有杀人情节,却是过失造成。且他无故意情节,依法可以从轻。 囚车和刑车在游过一遍之后,迅速上桥,往乌有村河边开过去。 囚车没跟着过河,调转了头,往看守所方向走。齐猛正在这几辆囚车上,陌然绷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异乡人在雁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拍着摩托车说:“领导,来,上车,我带你去看枪毙人。” 陌然摇摇头说:“不去。” 异乡人在雁南笑嘻嘻地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不看,以后怕难看得到了。” 抹额瞪他一眼道:“你喜欢看杀人么?要看你自己去看,我不去。” 话音未落,听到两声枪响。 异乡人在雁南惋惜着道:“可惜错过了。” 陌然心里只想着,这世上又多了两条冤魂了!脑海里浮现女死刑犯的样子,不由暗自一颤。 雁南县的公捕公判大会引起了极大反响,有人说,这是县里领导要杀人立威,以血祭旗。雁南县新兴城市,各项事务都是从零开始,各路势力都想分一杯羹。从雷爷雷军就能看出端倪,小小的一个县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这次公捕公判,丝毫没影响到雷军,这与突然叫停严打有何关系呢?陌然在心里想,如果真如中年男人所言,雁南县的复杂,非他能想象得出来。 回到办公室,颜小米正在与苏眉说着宣判大会的事。看到他,颜小米眉头一跳说:“陌然,你这人好没意思啊,居然扔下我跑了。” 苏眉笑着说:“他心虚,这杀人的事,他不敢看。” 颜小米嘴巴一撇说:“他不敢看,人还去了。你呢?眉姐,你可是连门都不敢出。” 苏眉蹙眉道:“历朝历代,杀人都不是让人看的。这么血腥的场面,何必要看?虽说他们犯了罪,也该死,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许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未必不能改。”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眉姐,你这人悲天悯人,慈悲为怀。要是社会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哪里还会有作奸犯科之事啊。” 陌然去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摆摆手说:“你们两个既然无聊,跟我去工地吧。” 颜小米不肯去,说刚才看热闹,把脚都崴了,走不动。 苏眉说:“你在家也好,刚好帮我把这份表格制作好,我陪陌主任去。” 颜小米看一眼表格,撇着嘴说:“就知道叫我做事。” 话这样说,还是老实接了过去。陌然便叫上司机小付,带着苏眉去工业园区工地。 宣判现场一幕,还在他脑海里回旋。齐猛从死到生,这戏剧性的一幕,还在让他心惊肉跳。 他和苏眉都往后排坐,车才开出县委大院门口,便感觉到苏眉的手正悄悄地探过来。 小付在部队是给首长开车的人,知道做一个司机的道德底线。他在给陌然开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卸掉了车里的后视镜。陌然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拆卸掉这面长方形的镜子,小付当时也没说明,只是微笑着说,碍眼! 是碍眼吗?陌然此刻才明白过来。小付此举,就是不想看到后排的隐私啊!他不禁为小付慎密的心思赞叹,做司机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此人在其他方面有多少令人恐怖的心思? 只要小付不回头,就看不到后排他们的举动。 他的胆大了一些,伸过手去,悄然与苏眉相握。 苏眉屈起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着字。 他暝目细思,感觉苏眉写的是个9字。心里顿时明白,她约他,晚上九点去她家。 他侧过脸去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司机小付打开了音响,车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陌然不喜欢听歌,但他非常喜欢轻音乐。按他的说法,现在的歌越来不像歌了,除了鬼哭狼嚎,就是无病呻吟。真让人动心的歌,少之又少。特别一些所谓新生代,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怪气,涂脂抹粉,他瞥一眼都呕吐。 不过他还是喜欢音乐,特别像《二泉映月》这类的音乐,他每次听,都会泪流满面。 司机小付知道他的爱好,因此在他的车里,所有的音乐都是陌然最喜欢听的,没一首人唱的歌。 这次小付放的是印第安的《最后一个莫西干人》,洞箫响起,他的心便猛地一颤,眼眶便湿了。 一首曲子,道尽一个文明的诞生,崛起,衰亡。每一次的放下乐器,代表着文明的选择,而拿起乐器,继续吹响这首曲子,象征着文明的发展,前进,与不屈不挠。一声声呐喊,一次次吹奏,表现出一个文明前进的挫折,苦难,最后却慢慢的消亡。犹如人生,我们的出生,慢慢长大,我们懂得了选择,但也肩负着家园的兴衰。直到我们慢慢老去,最后消亡在无声无息里,化作一杯泥土,一叶枯黄。 苏眉看他神情低落,轻声对小付说:“换个曲子吧。” 陌然赶紧制止道:“这个好,就听这个。” 苏眉的手指便与他十指交叉,轻轻捏了捏,似乎在给他传递一个爱的信号,给他鼓励,给他温暖。 第三百四十八章毛公的忧伤 雁南县工业园区看起来很安静,一眼看过去,寥廓无人。 小付的车在秦老狐的塑像前停下来,他下车给陌然开门,态度毕恭毕敬。这让陌然突然有种做领导的感觉,过去此类情景,他只在影视剧上见过,猛地享受这种待遇,他还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惶恐。 陌然一下车,就好像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人一样,管委会派驻工地的人,一会儿就蜂拥过来,将他围在中间,迫不及待地向他示好。 陌然心里清楚,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一种不安定感,保不定谁突然就被调走了。管委会是个老爷衙门,有成绩了,有福同享。坏了事,板子打在领导屁股上,与他们没一毛钱关系。 陌然与大家打着招呼,不等他们过问,自己先喂给他们吃一粒安定丸。 “瑶湖集团因为正在业务调整,这边的投资项目可能要延迟一些,但大家放心,项目一定会安然落地。“ 大家都鼓掌,几乎不约而同地说:“陌主任,我们这些人都靠着你给饭吃了。没有你,我们都想没骨头一样了。“ 陌然就笑,说:“哪有这么严重。“ 眼光往一边看去,就看到毛公一个人站在塑像前,一言不发,眼光往他这边看了看,欲言又止。 陌然便过去,牵起毛公的手说:“辛苦!“ 毛公笑了笑,没出声。 过一会儿,他说:“你有空没?有空我想与你聊几句。“ 陌然爽快地说:“行啊,现在聊。“ 他转身对管委会的人说:“大家都散了吧,要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苏眉就问:“是回家去,还是回管委会?“ 陌然摆摆手道:“随便。“ 大家就一声欢呼,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苏眉没走,与小付远远的站在车边说话,不时往这边看。 陌然不去管他,与毛公沿着刚修不久的一条园区水泥马路,慢慢往前走。 毛公沉默一会说:“小陌,你刚从我们集团回来吧?有什么消息没有?“ 陌然说:“你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毛公愣了一下问:“还有好坏之分吗?“ “当然。“陌然微笑道:”好消息就是,我和严书记一起去见了秦总,谈得还好。“ “坏消息呢?“毛公迫不及待地问。 “我这里通常只有好消息,没坏消息。“ 毛公愣了一下,微微舒口气。走了几步,站住脚说:“集团说什么时候开工?“ “不用急!“陌然笑道:”毛公啊,你比我还急啊,好事是慢出来的。我们不急,有耐心等。“ 毛公似乎闻出了一丝味道,摇摇头说:“陌主任,你现在也学会玩太极了。你这话,我根本摸不着头脑。集团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我留在这边,生不生,死不死的,难熬啊!“ 陌然说:“晚上我请你洗脚。县宾馆洗脚城听说来了及规格新妹子,东莞水平啊!毛公去感受一下?“ 毛公猛烈地摇头,拒绝道:“我老年人了,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思。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别说东莞水平,就是天上人间的水平,我老头子也没兴趣啊。“ 陌然就笑,心里想,在东莞呆过的男人,谁身上干净?特别像毛公这类成功人士,纵然天生的柳下惠,也无法抵御来自人性最深层次的诱惑。男人都是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人。每个男人都披着一件道貌岸然的外衣,剥开外衣,就能看到赤裸裸的龌龊灵魂。 世界上最受不得诱惑的就是男人,女人天生有抵受诱惑的本能,她们只在物质上败给自己。女人的心里,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别说你长得貌如潘安,才如子建,在女人的心里都是一个屁。再帅的男人和再有才的男人,在钻石面前,都如狗屎一样的被女人弃如仳轸。 因此说,这是个物欲横流的世道。男人为了女人,为了官位,可以不顾颜面。女人却不在乎男人的曾经,对她们来说,钻石代表永恒。 陌然在东莞呆过那么些年,不是他洁身自好,而是他过去没本钱,等有本钱了,又缺了胆识。能做坏事的男人,都是胆魄非一般的男人。 毛公拒绝去洗脚,陌然也不勉强。其实他本身就是说说而已,真要去洗脚,他也不会自己陪着毛公去,最多叫小付陪一陪就行。在毛公面前,他还得装出一副君子的形象。 “陌主任,我觉得项目有些玄!“毛公担忧地说:”过去我们集团搞开发,还从没这样拖过。你晓得,拖时间就是拖钱啊,集团那么多钱躺在账面上不动,等于就是死钱。老秦总一辈子做生意,是能把死钱做成活钱的人,他会这么让这么多钱躺着不动?这不是割他的肉么?所以我想,项目玄了。“ “不用担心。“陌然安慰他说:”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遇到。也许集团这次的行为,是新的模式也未必可知。“ 毛公叹口气,轻轻说了一句:“如果一个星期后还像今天这样,我得回去了。“ 陌然不反对毛公的想法,在他看来,也许毛公回去一趟,未必不是好事。秦老狐父女的意思已经摆明了,项目暂停的目的,就是逼迫何县长让步。何县长一日不答应让出乌有村河边的土地,瑶湖集团的项目就一日不会动工。 可是何县长会让步吗?陌然一直想不清楚,何县长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块土地,宁愿拖着十几个亿的钱动不了,也不松口将这块地让给瑶湖集团。难道他没想透,项目不开工,就算不得政绩。没有政绩可言,对他上位书记,是一大障碍啊! 难道还有比他上位书记更重要的事吗? 他越想越糊涂,干脆不想了,他笑着对毛公说:“要不,今天我两个去苏眉家混去,听说她家有好酒,不喝白不喝。“ 毛公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苏眉,迟疑着说:“这样好么?“ 陌然笑道:“有什么不好的,让她贡献一瓶好酒,是给她面子嘛。“ 说着,招手叫苏眉过来,大喇喇地说:“苏眉啊,今晚我和毛公去你家喝酒去,你准备一下吧。“ 苏眉愣了一下,直到看到陌然暧昧的眼神,才笑着答应道:“好呀,要不,叫上颜小米一起啊,不然,你们两个男的,我一个女的,吃不消啊。“ 毛公根本听不出苏眉话里的意思,一个劲道歉说:“打扰了,打扰了。“ 陌然瞪了她一眼说:“你安排就好。“ 第三百四十九章花如人,人是花 陌然邀请毛公去苏眉家喝酒,是有深意的。 颜小米如约而至,靠在门边看苏眉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陌然他们说话。 苏眉也不想搞太多菜,她在回来的路上买了几个熟菜,在炒上几个蔬菜就够了。 毛公一直在说:“打扰打扰,多不好意思。“ 颜小米笑着说:“毛公,你是不晓得我苏眉姐的能干,这算什么打扰?有陌主任在,你不用客套。“ 苏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就是,毛公,你能来我家喝酒,就是给我面子啊。我想请还请不来呢。要不是陌主任的面子,我想,毛公你一定不会登我家的门。“ 陌然不想掺合她们说话,一个人踱到阳台上去了。 苏眉是女人,女人都喜欢花花草草。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尤与花草亲近。苏眉就在她家阳台上种满了花草。其中几株茉莉花,暗夜中幽幽吐着芬芳,让人心旷神怡之余,不禁柔情无限。 正当他嗅着茉莉花香时刻,猛然觉得背后有一只手探了过来,他转身去看,正是颜小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小声地说:“看到花,想起人了?“ 陌然嘿嘿一笑,反手去握了她的小手,轻轻一捏说:“是啊,花如人,人是花。“ 颜小米在他手心里抓了一下,压低声说:“要是被她听到,还不高兴得死?“ 陌然愕然地看着她,不知她话里意思。还是颜小米自己解释说:“你是说,她是花如人,人是花?还是另有所指?“ 陌然摇了摇头道:“我来点感触,赋诗一首而已。“ 颜小米捂着嘴巴笑,说:“你还赋诗一首?不是淫诗一首啊!“ 她的挑逗,恰如在猛火上浇上一瓢油,陌然顿时心动不已,捏着她的手半天不放开,还色眯眯的在她胸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颜小米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不要色胆包天啊!“ 陌然正想回话,听到房门被猛烈的敲响。苏眉在厨房里喊:“小米,你开下门,谁来了?“ 颜小米吐了一下舌头,应声去开门。门一开,惊呼一声:“张局长啊!你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张波涛,看着屋里的毛公笑眯眯地打招呼。 苏眉在厨房里听到了,探出头来疑惑地问:“张局长,你来干什么?“ 张波涛嗅嗅鼻子说:“我闻到了香味啊,猜到有好东西吃,所以就跟着味道来了。“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是什么香味啊?逗得我们张局长有饕餮之心?难不成是我们苏眉姐的香味?“ 张波涛赶紧说:“正是,正是。“ 苏眉面露不悦地说:“张局长你乱说了,我这里可没香味。即便有,也是小米带来的。“ 颜小米摆着双手说:“不管我事啊,别扯上我。“ 苏眉就说:“张局长,你要没什么事,我这里正在请客,不大方便接待你。“ 张波涛嘿嘿笑道:“我没事,没事,不用接待,我来就坐坐。“ 说着就要挤进门来,被苏眉抢先一步去堵了门,满脸不高兴地说:“是真不方便。“ 张波涛看一眼毛公,笑眯眯地说:“毛公也在,方便嘛,方便。我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坐。“ “坐坐也不行。”苏眉黑了脸,堵着门不让他进。 他们这样僵持着,厨房里的菜就烧糊了。一股烧焦味传到客厅里来,苏眉叫了一声,扔了张波涛就往厨房跑。 她一跑开,张波涛趁机进了门,坐在毛公对面问:“毛公啊,你怎么来了?” 毛公指着阳台说:“他叫我来的,我们来喝酒。” 张波涛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阳台,说道:“还藏有人么?” “藏什么呢?”陌然应声而出,与张波涛对视一眼道:“张局,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陌然的突然出现,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张波涛花了不少心思,想把苏眉弄回招商局去,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穷尽心思逼徐文友下台,他取而代之招商局长,就是因为苏眉是招商局的人。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苏眉会被借调到管委会去,而且去了还被管委会办了正式调离手续,弄得他现在在招商局,心不在焉。 为了接近苏眉,他在何县长面前做了多少孙子,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取代徐文友后,央求着何县长调回去苏眉,结果被陌然半路杀出来,坏了他的计划,由此他公开宣扬说,在雁南县里,陌然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别人问他为何如此仇恨陌然,张波涛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夺妻之恨啊!” 陌然也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但他一直没细究。毕竟自己确实让苏眉留在了管委会,而且苏眉确实成了他的女人。当然,他一点也不愧疚,张波涛在他心里,现在连堆狗屎都不如,先不说他处心积虑逼迫徐文友下台,单是听说了关于他过去的婚姻,陌然就很不齿他的为人。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不如买块水豆腐撞死算了。 刚才他一直呆在阳台的黑暗里不现身,就是想看张波涛如何表演。结果毛公一语道破了,他再不现身,也就没意思了。 张波涛是没料到陌然在苏眉家,他的家与苏眉家隔了几栋楼,说闻到香味而来,显然是一派胡言。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几乎接近苏眉,可是苏眉半点机会也不给他。苏眉只要看到他,就像躲避瘟神一样远远避开。这让他很苦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每天晚上都在苏眉家楼底下转悠,一直没胆子上来。今天他看到苏眉家不仅亮了灯,麻着胆子上来,没料到屋里坐着毛公和颜小米,更没想到陌然会从阳台上突然现身。 张波涛喜欢苏眉,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境界。可在陌然看来,张波涛这种一厢情愿的做法,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自尊在开玩笑。 颜小米看看张波涛,又看看陌然,突然笑道:“你们两个领导,不如来赌一把。” 第三百五十章谁是赌注 颜小米的提议,让所有人都感到特别意外。 陌然疑惑地问:“赌什么?” 颜小米笑而不答。 张波涛倒是爽快,赞同道:“赌一把好啊,就赌一把。” 陌然又狐疑地问了一句:“赌什么?” 张波涛犹豫了一下,悄悄指了指厨房说:“就赌她?” “赌她什么?” “男人的赌注,你懂的。” 陌然茫然地摇头,说道:“我还真不懂。就算我们赌一把,也不该拿苏眉同志来做赌注吧?”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厨房里的苏眉听得清清楚楚。果然,苏眉从厨房里冲出来,指着张波涛说:“张局长,我尊你是领导,客气待你。你要再说这般没廉耻的话,别怪我赶你出门。” 张波涛被她一顿训,顿时尴尬起来。过一会,似乎勇气倍增起来,敲着桌子说:“就赌你,不行呀?我赢了,你回招商局。我输了,从此在你面前消失。” 苏眉顿时羞愤交加,狠狠瞪着他说:“张波涛,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回招商局,除非你杀了我。” 张波涛像吃了药一样,也恶狠狠瞪着她说:“说不定哦!” 眼看着争执要升级,一边的毛公开始惶恐不安起来。他来雁南县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踏进别人家门。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叫他如何不紧张? 颜小米看出来了毛公的惶恐,小声说:“毛公,我们看戏就好了,你别紧张。” 毛公讪讪笑着点了点头。 张波涛突然发狠,让陌然和苏眉都感到了意外。平常张波涛只要看到苏眉,都如一条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别说是狠话,就是皱一下眉头的可能性都没有。 “张局长,你说吧,怎么赌?“陌然心里开始不爽了。他最看不得男人威胁女人,何况还是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别人威胁她,等于就是在威胁自己。 张波涛是政府办出身的人,过去玩弄文字很有一套。不说他深谙文字,比起理工科的陌然,自信略胜一筹。 于是他提议背唐诗,他说上半句,陌然接下半句,一次接不起来就算输。 陌然倒也不怕,唐诗他未必会输给张波涛。很多人不知道,陌然从小就喜欢背唐诗,只是这些年来,他忙于其他事,把这点爱好都忽略了。 苏眉却不乐意了。她知道陌然学理工的,理工男对唐诗宋词都只是一知半解。甚至许多理工男一听到唧唧歪歪的韵律就头痛。她担心陌然斗不过他,便沉着脸说:“你们再胡闹下去,都给我出去。我苏眉是什么人啊?成了你们的赌注,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张波涛咬着牙说:“今日不赌一把,死人都可能。“ 颜小米拍着手笑道:“张局长,有男子气,我赌你赢。“ 苏眉白她一眼,骂道:“小米,你凑什么热闹?你们再胡闹,连你也一块请出去了。“ 张波涛突然吟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 陌然想也没想接了下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 颜小米拍手笑道:“好诗。“ 毛公小声说:“是唐诗,当然是好诗。“ 张波涛又吟出来一句:“残妆色浅髻鬟开。“ 陌然回了一句:“笑映朱帘觑客来。“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张波涛没料到陌然接得这么快,丝毫不带犹豫。心里不禁暗自惊诧起来,都说学理工的不会懂得文科男的文史渊博,这个陌然,居然能接得上来。心里想,既然他接的上,也一定知道自己吟出来的几句诗,可都是属于艳诗一类的格调,要是被他看穿,这面子还真没地方放。 正在迟疑,被陌然笑道:“张局长,果然渊博。看来吟诗我是吟不过你了。张局长偏爱这类诗歌,我确实浅薄得很,甘拜下风啊。“ 张波涛面上一红,好在灯光没照在他脸上,别人还真看不出来。 屋里几个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出来的,虽不说每个人都能如陌然一样接得上,但他们都能听出来这些诗的含义。颜小米悄悄红了脸,苏眉更是羞愤不已。就连毛公,也在一边微笑。 张波涛狠狠心说:“我再说一句,你要接得上来,算我输。“ 陌然摆摆手说:“我肯定接不上。刚才我接的,也许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运气好而已。张局长再给我出难题,不是要叫我下不得地么?我申明,我输了。“ 陌然执意不肯接下去,不是肚子里没货。他从张波涛第一句吟出来就明白了,张波涛一肚子的花花草草,说不定他吟出来更让人尴尬的诗句,他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说明自己也沉湎在淫诗艳词里去了。不接,明摆着不是张波涛的对手。虽说他并不想赢他,却不想在苏眉和颜小米面前弄得自己浅薄。不如干脆认输,恰到好处,同时点明张波涛吟诗的偏好,让他知难而退。 张波涛却不明白他的苦心,执意还要再吟一首。他锁眉沉思,似乎在搜肠刮肚,半天没吟出来。 颜小米等得不耐烦了,催着他说:“张局长,你开口啊。“ 张波涛嘿嘿一笑说:“这首诗的下两句,你要是接得上来,算我输了。“ 陌然还想拦住他,不料张波涛已经脱口而出了:“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陌然心里一动,这个张波涛,自己已经点破了他,他还执迷不悟,一直拿着艳诗来考他,顿时鄙夷起他来,甚至不想接下去。 正在迟疑着,被一边的毛公接了下去:“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大家一愕,都去看他。毛公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说:“我是信口胡掐的,不知对也不对。“ 张波涛顿时来了兴致,认真地毛公说:“老毛,原来你也是高手啊。“回头看看陌然,笑笑道:“这算是你接的还是毛公接的?” 毛公摆着手道:“当然是陌主任接的,我这点三脚猫功夫,瞎撞。” 陌然也不争辩,笑道:“张局长,不如我先说一句,你接。” 张波涛信心满满地说:“好,你先来。” 陌然想也没想就吟出来一句:“落魄刘郎作帝归,樽前感慨《大风诗》” 张波涛迟疑一下,一言不发起身就往门外走。 颜小米拦住他说:“张局长,你怎么不接下去?” 张波涛一把推开她,沉着脸蹬蹬下楼去了。 这边的毛公叹道:“陌主任,你算是得罪人了。” 颜小米疑惑地问:“他答不上来,就是得罪他了么?” 毛公笑道:“陌主任在讽刺人家啊。下两句是:淮阴反接英布族,更欲多求猛士为?” 陌然没解释,他刚才故意吟出来这首诗,确实如毛公所言,他在讽刺张波涛。但他没想到张波涛的气量这样小。反正是得罪了他,管他!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祥的感觉,张波涛这人就是个小人,他能逼迫徐文友下台,就能有办法逼他陌然就范。 第三百五十一章和事佬 张波涛一状告到何县长面前,涕泪俱下诉说,如果何县长不给他主持正义,主持公道,他将挂印卸职,了此余生。 何田宇县长了解了详细的来龙去脉后,简直哭笑不得。但张波涛真如他说的那样,挂印卸职的事未必做不出来。他这种人,为达目的,完全能够不择手段。什么身份、名誉,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糊窗户的薄纸,一捅就透。 张波涛赖着不走,何县长也没办法,毕竟这家伙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当领导的人,最怕的就是让跟着自己的人寒心。虽说张波涛未必是自己的人,他一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这种人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何县长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能忍,忍一忍过去之后,再秋后算账是当领导的拿手好戏。 何县长在雁南县的根基没杨书记一半深,而且基层干部关系,都是盘根错节。七大姑在县委,八大姨必定有在政府的。且旁枝末叶,不在此局,就在彼委。倘若他们窜通起来,任中央部委来人,还是政令难出大门。 何县长做了那么多年省领导秘书,深谙官场之道。地方与省委虽然只隔着一层关系,社会能量却大不相同。他深知在省委里的一切放到地方来,基本寸步难行。要想自己如鱼得水,必须得有几个护脚的人。 于是,子虚镇的吴太华书记成了他的第一个重点培养对象。至于张波涛,他早就看穿了他的用意,反正正是是用人之际,像他这样的墙头草,给点阳光,绝对灿烂。 要提起来人,就得压几个人下去。要让手下的人都明白他是个恩威并施的角色,这样才会有人替他卖命。徐文友命不好,就成了他第一个坚决要打击的对象。 徐文友命不好,其实并不是真的命差。关键是他占据的位子太重要。倘若徐文友在招商局长的位子上做出来了成绩,哪怕他是杨天书记的头马,何田宇县长也会放手让他去干。 现实是这个徐文友不但干不出成绩,还不鸟何田宇县长。要知道招商局是政府这边的机构,杨天书记并不直接管理。徐文友不鸟何县长,这在雁南县是有口皆碑的。按理说,招商局应该对县政府负责,而事实是,招商局的一切工作,徐文友只请示杨书记,不与何县长打招呼。 此人不除,心头大患。 由此,出现了张波涛代表政府,陪同徐文友出差东莞招商一幕。徐文友这人又是管不住自己鸟的人,把柄被抓,杨天书记也只好哑巴吃黄连,任由何县长一把拿下。 张波涛的哭闹让何县长厌烦至极,可用人之际,他得做个和事佬,别搞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他安慰他说:“你先别急,我叫陌然过来问问。” 陌然接到电话后,几分钟时间就出现在何县长的办公室门口。 张波涛看到他来,显得有些得意。大言不惭地说:“陌然,你是春风得意了,不管兄弟们死活。我是奈不和你,但我有领导。今日领导来主持正义,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陌然淡淡一笑说:“张局,什么大事还要领导出马?我们不能解决的么?” 张波涛摊开一只手掌说:“好啊,不要领导出面也行,你把苏眉放回我招商局来,我请你喝酒。” 陌然心里来气,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张局,她去不去,我哪有权力决定?这都是组织上的事,你找我,怕是找错了人。” 张波涛黑着脸说:“我没找错。你开始是借用,借去了,用完了就该还回来。你倒好,到手就是财是吧?你说说看,为什么霸着人不让她回来。” 陌然也沉下脸去,道:“张局,你可是干部,说话可不像昨晚吟诗一样随便。什么我霸占着人不还?人家是办了调动手续的,属于正规组织调动。” 张波涛冷笑着说:“陌然,你还别给我扣帽子,我做了十几年干部了,还不懂组织纪律么?你才做几天干部,懂多少?” 眼看着火药味你越来越浓,何县长不失时机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两个,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一个女人,就争得耳红面赤?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何县长面如秋霜,张波涛的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嗫嚅着说:“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对,我还不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陌然冷哼一声没说话。张波涛的这番话简直比狗屎还臭,什么他霸占着人不还?苏眉来管委会,确实是他先借调过来的。目的都是为了瑶湖集团项目的事。至于事后她与颜小米一起办了正式调动手续,实话说,陌然并不知情。 “老张,你说说心里话,你执意要将苏什么的调回去,主要原因是什么?”何县长放缓语气问。 张波涛迟疑着答不上来,陌然在一边笑着说:“县长,这个事,可能只有张局心里明白。” 何县长的眉头就皱到一块去了,厉声说:“老张,现在人我给你找来了,有仇你报仇,有怨你报怨。我一句话,出了这个门,你们要是还继续纠缠这件事,谁开头,谁滚蛋。” 张波涛显然吓了一跳,犹豫半响说:“其实,这个事,何县长你只要说句话,什么都能解决。我要人,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县长您看啊,为什么我们招商局的工作一直停步不前,关键是没人手啊?局里说没人,百十号人,真能做事的,不要我说,县长你比谁都清楚。我想把苏眉调回来,一是她在招商局有不少年了,熟悉招商工作。二是我手里实在没人可用,唯一的一个好手,都被他们管委会明借暗调弄走了。您让我怎么办?” 张波涛说得委屈,眼泪鼻涕再次横飞:“县长啊,您将这个重任交给我,我不做出点成绩来回报,我张波涛还是人吗?” 陌然被他说得心里想笑,当着何县长的面,他又不敢笑出来。这个张波涛比谁都会演戏,他抬起屁股,人家都能看出他拉出来是干屎还是稀屎,可他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自己的小心思弄得高大上起来。 何县长显然也看出来了,他转而对陌然说:“你说说,这个事能不能解决?” 第三百五十二章握手言欢 何县长的质问,陌然心里老早有底。 他轻蔑地看一眼张波涛说:“既然张局非要苏眉同志调回去,我自然听组织安排。我只是希望,苏眉同志去了以后,招商局的工作能上一个新台阶。” 何县长眉头一跳,大笑道:“陌然,你这人还是有大局意识。这样吧,老张,你拿个主意。” 张波涛阴着脸说:“县长,陌然这是在给我挖坑。什么苏眉调回去了,我们招商局的工作上新台阶?这话是他说的吗?我招商局的工作,自然有县委县政府指导安排,做不做得出成绩,与他管委会有何相干?” 陌然接过去话说:“张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苏眉同志是招商局的唯一一把好手,没她,你们招商局的工作寸步难行啊。” 这话堵住了张波涛的嘴,他支吾半天,憋红了脸说:“人我不要了。” 陌然一听,立马得寸进尺道:“张局的意思,人不要了,工作没人做了,招商局就此裹步不前了?张局啊,你千万别这样,你这不是害我吗?” 张波涛道:“是你害我。” 陌然道:“是你害我。” 两个人打太极一样的推来推去,将何县长推得不高兴了,瞪着他俩说:“都给我停下来,像什么话?三岁小孩是不?成何体统!” 陌然嘿嘿笑着说:“县长,张局这是让我难做啊!他到底还要不要人?要人,马上办手续,我们管委会服从组织领导。不要人,招商局有什么问题,可不能推到我管委会这边来。” 张波涛讪笑着说:“我不要人了还不行吗?我也没说,以后会找你的麻烦吧?” “可你话里就是这么个意思。”陌然毫不退让地说:“张局,为了县里的工作,你还是把苏眉同志调回去吧!我可不能做雁南县七十万人民的罪人。” 他们两个争论的这番话,何县长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为陌然的智商赞叹。陌然抓住了张波涛的破绽,一击就中。张波涛说,招商局的工作有了苏眉,才会有起色。现在人家将人还给他,他却不敢接了。言下之意,要是招商局做不出成绩来,张波涛的话究竟有多少用意在里面? 何县长并不熟悉苏眉,他们只有照面的机会。张波涛的故事,他也知道一些,因此对张波涛来告状,说陌然霸占着苏眉不让他调回招商局去,先入为主地有了一个思想。这个张波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何县长一锤定音地说:“关于苏眉同志的去向,既然老张你不要了,放在管委会你自然不服,刚好政府办这边缺个副主任,我建议,把苏眉同志调到政府办来,你们有不有意见?” 组织人事,是县委常委一级的领导才有资格提出意见的,陌然和张波涛,只是科局级的干部,哪里敢有自己的意见? 何县长突然提出来这个想法,把陌然和张波涛一起吓住了。 这是歪打正着,还是无心插柳?张波涛这么一争,反倒把苏眉推到了一个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位置了。 苏眉进了县政府办当主任,行政级别就与张波涛一样了。原来张波涛的所有优势都将丧失殆尽,以后还拿什么去追求她呢? 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说:“这样不好吧?名不正言不顺的。” 何县长扫他一眼,他既然有这个提议,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张波涛算老几?能拿出什么意见吗?怎么不学人家陌然,闭口不语。 何县长摆摆手说:“就这样定了,后天这个事上会。你们两个,到此结束。我以后要是在听到这类的话,你们自己先想好,应该怎么来我这里!” 何县长将陌然和张波涛从办公室赶出来,指着他俩个说:“听明白了吗?” 陌然响亮地答了一声:“听到了。” 张波涛却在喉咙里闷哼了一声,含糊不清。 他们两个一起下楼,快到管委会门口时,陌然热情邀请他进去坐坐喝杯茶。张波涛坚决拒绝,犹豫了好一阵,伸出一只手说:“来,我们兄弟,握手言和吧。” 陌然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说:“张局,让我们一起握手言欢,为苏眉同志祝福吧。” 张波涛嗯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匆匆下楼而去。 他一走,苏眉立即闪身出来,关切地问:“何县长找你有什么事?” 陌然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何县长要将苏眉调到县政府办去,说内心话,他还是为她高兴。毕竟这一调,起码在行政级别上解决了大问题。苏眉一直想往上走,但一直没找着机会。现在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要常委会上一过,一切都成定局。 前段时间从县委接待办调进来严妍来管委会当书记,现在又将管委会的苏眉调回去政府办做个副主任,这一进一出的,包含了多少玄妙的东西,别说陌然,就是张波涛在官场混了半辈子的人,丝毫也看不出里面的含义。 “是不是张波涛又在弄什么幺蛾子?”苏眉小声地问。 陌然还是看她一眼,没出声。 苏眉就咬牙切齿起来,好看的两道眉拢在一起,真有寒烟锁翠的味道。 她压低声说:“这条老狗,真不知死活。” 陌然这才接过话来说:“也许老张唱的这出戏,真是为了你好。” 他没把何县长的意思说出来,在常委会上没过会的话,一切都是虚幻的。何县长有此打算,不等于所有常委都会赞同。很多时候,一票的威力,能大过无数票。 苏眉不屑地说:“我要他为我好干嘛?我不稀罕,恶心着呢。” 陌然笑而不语,推门进办公室。 苏眉随身进来,反手去关了门。 陌然想叫她打开,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 “陌然,你说,张波涛究竟想怎么样?” 陌然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理解他。” 苏眉皱着眉头看着他,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男人,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你说,是不是急着要把我往张波涛身边推?” 陌然嘿嘿笑道:“即便是我想推,能推得过去吗?有时候啊,还真是塞翁失马啊!” 苏眉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陌然显然不想说,但她能感知他的话里有话。迟疑一会,苏眉缓缓叹口气说:“算了,我也不去想了。我一个弱女子,在你们男人面前,哪里还有半点自主权利。听天由命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珍珠与玻璃 常委会因故推迟没开,苏眉的事就吊起来没落地。 管委会也没苏眉大事发生。苏眉和颜小米,继续在给失地农民画饼,只要一天补偿款不到位,她们就得继续画。 画得久了,饼子越来越大,失地农民的胃口也被吊得越来越高。这就好比头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铁球。铁球底下,摆着一颗小小的鸡蛋。 一旦铁球砸下来,碎是不仅仅是一颗鸡蛋,还会有一个巨大的坑。这个坑里,必定会被推下去一些人去填。谁会被推下去,没有人心里有底。 除了苏眉和颜小米外,其他部门基本就能闲出鸟来。瑶湖集团项目部名存实亡,与之对接的管委会各部门因为找不到对接对象,已经完全处在风雨飘摇当中。陌然也不再如以前那样去要求他们了。反正他心里的有底的,现在是比耐心的关键时刻,谁退一步,都将跌入对方精心挖好的坑里。 管委会没事,他就想起何县长的要求来了。 何县长指示他尽量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还挂在他头上的乌有村支部书记和村长的帽子摘下去。堂堂一个管委会副主任,正县级的机构,负责人怎么还能是村支部书记和村长呢?何县长几天前突然让陌然辞去这两顶帽子,要求他必须安排接手的村干,一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陌然为此想了老半天,乌有村里他最信任的人,除了肖莹,还能有谁?可是肖莹是坚决也不肯接手村支部书记的位子,按她自己的说法,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安静的小女人,过一段时间后,她要做一个美丽的妈妈,没心情,也没热情来为大家服务。 肖莹一提到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抓住了陌然的软肋一样,他再无勇气去动员说服她。 可是没有肖莹,谁还能让他放心呢? 齐猛倒是还能临时凑凑脚,无奈他身陷囹圄,前几天还被陪斩了一回,估计那天把尿都吓到裤子里了。 乌有村立村百年,一直就是齐家和李家平分秋色。李家人头脑机灵,善于做生意,干大场面的事。比如副镇长李大霄的爷爷,就是乌有村出去的商人代表。善于做生意的人,眼睛里通常都只有银子,而且善于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像齐家人,从过去到现在,就没出一个有钱人。 齐家人看不起做生意的李家人,认为做生意纯粹就是剥削别人。齐家人看不起剥削人的李家人,却又喜欢剑走偏锋。比如齐猛的爹,八岁行走江湖,一辈子几乎将大半个中国走遍,钱没赚到多少,眼界却比常人高得多。 因此齐家人喜欢当兵吃皇粮,比如齐烈,可是上过战场的人。 齐李两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永远都是谁也不服谁。两家的人都很多,几乎占了全村的一半以上,至于如陌然家的陌家、赵家、黄家和孙家,已经刚死不久的老福祖先,在乌有村里都是小户人家。小户人家通常都没话语权,在乡下,做认识事情都得有势力。这个势力很简单,就是拳头底下出真理。谁家人多势众,谁家在村里就有地位。反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不,会活活气死。 如此一来,乌有村的村干部,一直也没走出这道怪圈。所有的村干,都是齐李两家平分角色。其他小户人家,想也不用想去村里谋个一官半职。 陌然能做成乌有村的村长,都是机缘巧合的结果。倘若不是李家村长半夜爬军婚小媳妇墙头,李家占着的村长位子,谁也别想染指。既然出了这档子丑事,李家人觉得颜面扫地,再也无心与齐家来争村长位子,可是又不甘心村里一切权利都归到齐家手下,于是出现了请陌然回来竞选村长的桥段。过去乌有村选村长,是不需要投票的,都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张三做什么,李四做什么,王麻子做什么,分了下来做。底线就是,齐家的齐烈,永远都是支部书记,村长人选,随便由李家推一个人出来就行。 陌然参选村长,对于乌有村的人来说是一件开天辟地的新鲜事。乌有村几十年来一直是李家人当村长,很多小户人家早就心生怨气。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齐刷刷把票投给了陌然,于是出现了乌有村村史第一个小户人家人当村长的先例。 现在何县长要他辞去支书与村长的职务,却又提醒他一定要推选出来一个信任的人出来,这一时三刻,让他去哪里找? 陌然清楚,自己不当村长没问题,但要把村长的位子归回给李家人,一定会让全村老百姓失望。齐家人不希望李家人重新当村长。李家人更不希望齐家人继续来霸占着支书的位子不动。 他把脑袋想痛了,还是没想出个主意出来。 猛地想起颜小米是做过支书的人,便将她请来了办公室,开门见山问她:“小米,你给我拿个主意,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颜小米看了他好几次,以为他会说出一些柔情蜜意的话,没料到他问了这么个令人沮丧的问题,当即不满地说:“什么鬼主意?我没有。” 她甚至不想听陌然解释,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进退两难。第一次在县委党校见过他之后,她不禁为他的俊朗而动心。后来得知他是高材生因怀才不遇而远走他乡打工,曾经气愤不已地与赵家仁部长理论过。 赵家仁部长告诉她说,天底下有才的人多如牛毛,不可能每一颗珍珠都有绽放光芒的时刻。是珍珠,永远都是珍珠,总有绽放光芒的时刻,而如果是玻璃,放一万年,还是一颗玻璃。 颜小米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她的过往经历曾经让她绝望人生。陌然的出现,就像在她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块石子,泛起的涟漪让她感知这个社会值得自己去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 孟晓去党校探视陌然,让她纠缠了好久。最终她还是想通了一个问题,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 神女峰下的水塘里,她抱着凤凰涅槃的心态去接受他,当他进入她身体的一刹那,她在心里呼喊着,这辈子将再也走不出他的温柔。 她是个极度敏感的人,陌然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一颗少女心。她幻想着有一天能与他比翼双飞,可是她在从神女峰回来后,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否看错了人,这个男人在哪一次之后,甚至没给过她一个会心的微笑。 第三百五十四章双轨制 颜小米尽管心里有怨,却始终无法恨起来。 陌然的出现,打开她已然尘封了多年的心锁。女人都是善爱的,而且她们的爱坚贞不渝。谭武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们的爱情永远都定格在柏拉图中。只有陌然的强悍侵入,她猛然明白过来,爱情原来不只是花前月下,还有更多令人激情澎湃的悸动 男人于女人而言,也不仅仅只是依靠,更多是欲罢不能的冲动。 女人就如一朵花,花儿需要雨露滋润。男人就是雨露,就是阳光。花儿只有在雨露和阳光的关怀下,才会开得更加的姹紫嫣红,馥郁无比。 颜小米也清楚,这个男人不是哪一个女人能够驾驭的,他就是一匹野马,他的生命永远都是在草原上驰骋消逝。她尝试过将他关进自己的幽禁之地,却在他的奔腾里无奈放手。 不能说他陌然不是个奇迹,他一个农家孩子,在漂泊几年后回归,居然得到了何县长的垂青。当然,谁都明白何县长看中的不是他,何县长看中的是他身后的一个庞大的经济体。作为资深官场人,何县长很清楚,现阶段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不是看他的道德素质,不是看他的政治修养,而是看他的经济手腕,能否营造一个虚无的繁华。 她愿意帮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夜宵摊上的一幕,已经如刀刻斧削一样在她心里刻下了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痕迹。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勇猛和智慧,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男人太老实,没有情趣。男人太花哨,又显得轻浮。他恰恰是介乎在这两者之间,有点坏,却浑身充满正义的力量。 女人都喜欢有点坏的男人! 陌然找她拿主意,她在欣喜之余,不禁为他的忧虑而忧伤。 “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知道你的办法很多。”陌然笑嘻嘻地说,眼光不怀好意在她身上乱转。 颜小米惊慌地搂住前胸,惊恐地看着他说:“你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警告你,敢乱想,我劈死你。” 她凭空划了一道弧线,似乎手如刀,将他劈成两半。她得意地笑起来。 陌然心里一动,隐隐生出一丝愧疚出来。颜小米就如一杯散发醇香的茶,让人忍不住去欣赏,去品尝。神女峰下水塘一幕,他至今都不敢回味。他生怕自己会生出邪念来,毕竟对于她来说,感情绝对不能胡来。 颜小米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物,陌然早已了若指掌。他情不自禁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并非是她背后的人的引诱。反而在事后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他不想让别人指着他的脊背说,偌,这就是靠女人上位的人! 可是他却不能忘怀她给他的新奇与刺激。那种感受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只觉得人在云里漂浮,一双腿却如高山一样,稳稳屹立大地。 她是个能给男人力量与温柔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是男人心目中的绝对极品。 他将自己的忧虑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眼巴巴地等着她来释疑解惑。 颜小米听完,眉头微蹙,突然指着自己问:“你看我如何?” 陌然摇着头说:“不行,你与我,都一样的情况。与其你去,还不如我照旧掌管。” 颜小米咧开嘴笑道:“你傻吧?说那里去了?你以为我想去你们乌有村做个支书么?” 陌然疑惑地问:“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是干什么的?” “村官啊。” “前缀呢?” “前缀?”陌然心里一跳,脱口而出:“大学生村官?” 颜小米含笑点头,开导着他说:“你怎么就不往这方面去想,如果你拿不定主意要将位子交给谁,怎么就不想着引入大学生村官这个概念?” 陌然茅塞顿开,喜滋滋地说:“我就说嘛,叫你颜小米出个主意,简直是太容易了。” 颜小米低下头去,浅浅叹了口气。 颜小米的提醒,让陌然如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但他清楚,要走这条路,县委县政府是绕不过去的坎。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杨书记办公室里,兴致勃勃将计划全盘托出,等待杨书记的指示。 他没去给何县长汇报,特意去找杨书记汇报,他是想在两个人之间,玩一个让人感觉不出来的平衡游戏。 果然,杨书记一锤定音,高度赞扬了他视野的开阔性。 一番表扬后,杨书记不无忧虑地说:“陌然啊,你的想法很好,县里过去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了。只是有个问题,你得自己去落实,谁家大学生愿意来当个村官,你得有把握。” 陌然信心满满地说:“书记您放心,现在就业那么难,我们这是给人一个饭碗啊。” 杨书记摇摇头说:“大学生村官不在行政干部序列里,也就是说,他们是没工资的。财政没有列支这一块,他们的工资只能靠双轨制了。” 陌然不清楚什么双轨制工资,愣愣地看着杨书记。 杨书记的提醒,将他从兴奋的巅峰直接打落在地。是啊,不拿工资,谁来当个农民的头? 他试探地问:“杨书记,要不,我们县里给大学生村官搞个政策,优秀村官得有个晋升的途径。否则,我怕真还没人愿意来。” 杨书记慎重摇头说:“现在还没先例,我们雁南县怕是很难开这个口子。” 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淋下来,陌然原本热情如火的心顿时冰凉到了极致。 既没工资,又看不到前途,傻比才会来做这个村官!这条路堵死了么?他心有不甘地说:“杨书记,还有不有好的办法?” “这就是个好办法啊!”杨书记笑眯眯地说:“陌然,既然你提出来了,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我建议,你去县教育局,把今年雁南县籍的大学毕业生统计一下,看看有多少人,有多少愿意为我们广大农村奉献青春热血的大好青年。至于刚才说的工资待遇和政治前途,先可以忽略不计。其实啊,你就是个活生生的榜样啊!一个人只要有能力,还要担心自己没舞台么?” 杨书记的话无懈可击,陌然找不出半点可以反驳的语言。只好怏怏地转回办公室,一屁股跌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寂寥无人的门口。 第三百五十五章大学生村官 一切没出他自己所料,本年度雁南县籍大学毕业生十五人,无一例外拒绝了他的邀请。 陌然打完最后一个电话,耳朵里还回旋着对方冷冰冰的轻蔑声音。 十五个大学生,一本的四个,都在省外上大学。三男一女,只听他说了前几句,全部不耐烦地挂了他的电话。 他抱着侥幸的心态想,一本大学的学生境界高,不来做村官完全可以理解。三本和专科的毕业生,该不至于也是眼高手低吧? 谁料到电话打过去,有两个骂他是神经病,一个只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就挂了电话。余下的几个,三个没打通,另外两个已经落实了工作。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单,陌然看着名单上“陆琴”两个字,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打。 这些所谓的大学生根本不在乎陌然的许诺,有个人说:“我好不容易从农村考出来,你还想让我回到农村去,你是不是脑袋有病啊?” 陌然说:“其实做个大学生村官很不错,做满年限了,可以升公务员。” 他说:“你骗鬼啊!公务员必须参加考试的。像我这样没钱没势的人,就算考上了,一样没我的份。还不如在外面找个工作,也许还有机会做个大老板。” 陌然想送他四个字:痴人说梦。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去,他多少还是理解他们,自己也是大学毕业,当年为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几乎将雁南县当权你的几个部门的门槛都踏烂了,最终还是不得不远走他乡打工。 他的许诺本身就是异想天开的,并没得到杨书记和何县长的同意。他只是想画个大饼,先把他们忽悠回来,至于今后,走一步看一步。 这些孩子说话都很刻薄,没有几个懂礼貌。他们在拒绝他时,还不忘取笑他说:“雁南县派你来给我打电话,你一定是受到了领导的委托了。要不,你拿个红头文件过来,不然,你就是个骗子。” 陌然每听到“骗子”两个字,心里就怒不可遏地想骂娘。 他在犹豫好久之后,还是拨通了陆晴的电话。 不出所料,对方是个女孩子,声音温柔可人。陌然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声音即使愿意来乡下当个村官,怕也受不了乡村的粗鲁与痞蛮。 他自报家门以后,没继续往下说。只是轻轻叹口气说:“打扰了。” 陆晴不等他挂电话,赶紧说:“你先不用挂,我知道你是谁。我也听他们说了你在招大学生村官的事。我报名!” 前面她说什么,陌然并没在意,最后三个字,却让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坐正了身子,连声音都开车颤抖起来地问:“你说,你愿意来当村官?” “是!”陆晴说:“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陌然嘴里说着话,眼睛去看陆晴的备注学校,是省内一家二本,名声还不错,据说这几年的录取线超过一些一本学校。 “你考虑清楚哦!“陌然提醒着她说:”没工资的哦。“ 陆晴在电话里轻轻笑了笑,说:“我现在是党员。“ 这更让陌然惊喜不已,他拿起笔,在她名单上画了一道粗线,认真地说:“陆晴同学,我代表雁南县人民欢迎你。“ 这不能说不是意外之喜!最后一个陆晴,让他突然感觉到眼前春光烂漫,阳光明媚。 十五个大学毕业生,都来自雁南县。陌然留心了一下,都是各乡镇的人。教育局提供的名单中备注了,县里还有大学生,不过户口都不在雁南县,而在雁南市。雁南县过去盘踞在雁南市里,县里干部的子弟户口都上在市里了。因此这次名单里,没有一个县里干部子弟。 陌然心想,其实就算把干部子弟名单提供出来,他想在他们中间找个村官,照样比登天还难。因为干部子弟根本不在乎就业问题,也许他们早在毕业前两年就落实了工作单位。 没有完全碰得鼻青脸肿,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他在心里暗自感激这个叫陆晴的女孩。他甚至想,只要她愿意来,他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去帮她。 消息传到颜小米耳朵里,她特意来提醒了他说:“这女孩子愿意了,她家长愿不愿意还不知道,你不可掉以轻心。“ 颜小米的提醒,就如乌鸦嘴一样。没过一天,陆晴的父母就找上门来了。 陌然客气地请他们坐,正要开口画饼,被陆晴的父亲拦住了。 这是个典型的农民,皮肤黝黑得如同非洲兄弟。他身材不高,却显得很结实。一双眼睛从进到他办公室后,就一刻也没停过在他身上乱转。 陆晴的母亲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将自己收拾得很清爽,一看就是个很讲究的乡下女人。 “你叫陌然?“陆晴的父亲盯着他问。 陌然诚恳点头。 “是你给我女儿打电话,要她回来做村官?“ 陌然又无比认真地点头。 “你这个人,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陆晴父亲的眼里要喷出火来了:”你不要老是光点头,说,是也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陌然一愣,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赶紧解释说:“这是县里杨书记和何县长都同意的,陆晴同学愿意回家乡来为雁南县老百姓服务,这可是个好事。“ “好你的头!“男人骂道:”你知道我女儿毕业要留校的吗?你知道她留校的学校在哪吗?“ 陌然没吱声。 “她要留在省城,你却忽悠她回来乡下当个农民,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男人恶狠狠地说:”你要敢再打扰陆晴,老子会打断你的腿的。“ 女人不像男人那么凶狠,浅浅笑着说:“陌主任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村也就她一个大学生。全村人的眼光都在看着呢,大家还等着今后去省城有个地方落脚呢。你这样一搞,就算陆晴愿意,我们做父母的,也会坚决不答应。你行行好,放过我女儿吧!“ 陌然顿时哑口无言,讪讪地笑着说:“两位,实在对不起,这是陆晴同学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她。“ “放屁!“男人怒不可遏地骂:”你不忽悠,她脑壳会短路?我警告你,如果陆晴来做了村官,你就等着给我俩收尸。老子奈不何你,还不会死么?“ 陌然吓了一跳,安慰他们说:“你们也不要先发火。其实做个大学生村官,也是国家的新政策。陆晴同学心系老家,愿意为老百姓服务,你们应该要感到欣慰,怎么还这样的态度呢?“ 男人瞪他一眼道:“我们也听说了你是什么人,我们家孩子没你这样的运气。她是老实孩子,只能过平淡生活。我们家不想当官,只想做个普通人。“ 陌然知道,一下想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很难。可是他们的思想不通,陆晴回来做个村官的可能性就会很少。陆晴不来,大学生村官计划就得泡汤。 男人还在继续骂,女人却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陌然不怕骂,骂人是风吹皮上过,管他。女人哭,他就受不了,整个人顿时心烦意乱起来。 他屋里的动静,引得管委会的人都来探头探脑。陌然尴尬地说:“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们讨论了再决定。“ “你现在就给老子决定,不许再去忽悠我家孩子。你答应了,我们才走。“ 陌然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大爷的,缠上了老子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李大霄推荐人选 好不容易打发走陆晴父母,颜小米进来取笑他说:“陌然,你肯定骗了人家小姑娘,要不,人家父母会找上门来?“ 陌然满脸委屈地辩解:“陆晴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去骗她了?说句难听的,她是不是个女孩儿还未知呢。“ 颜小米正色道:“十五个大学生,为什么就她答应来当村官?而且还是个姑娘,你想骗谁呀?肯定你私下与人家小姑娘勾兑了。“ 陌然顿时失去了辩解的兴趣,毫不在乎地说:“随你怎么想。“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起了疑惑。乌有村要找个大学生来当村官,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与陆晴联系,也没具体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是雁南县政府的工作人员,为什么陆晴父母的目标这样准确,直奔他而来? 颜小米见他没了兴趣,也缩了口不说话,坐了一会告辞出去,临出门时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想叫他陪着再去一次神女峰。 这样的暗示陌然焉能不懂,他装糊涂说:“忙啊,这事不解决,何县长肯定不会放过我。“ 颜小米抿嘴而笑,奇怪地看着他说:“你心里在想什么呢?别想邪了好不?是苏眉姐说,现在是秋天,神女峰枫树多,她想去看红枫叶。“ 陌然讪讪说道:“是真的没时间。再说,我也没你们这般闲情逸致啊。“ 颜小米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带上门,踢踢踏踏走了。 陌然坐了一会,感觉胸口无比郁闷。都说现在大学生就业难,毕业就是失业了。他请上大学生来做村官,既可以解决大学生就业问题,给学生解除了就业压力,又能为社会培养人才,于国于民,都是利大于弊的事。可人家父母就是想不通,宁愿让孩子在城市瞎混,也不愿让孩子来乡下做个村官。 陆晴父母的软硬兼施,让他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他甚至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干脆把摊子往镇里一塞,任他娘的去。 一想到镇里,他立马想到了李大霄。乌有村要换村干,李大霄这一关还是绕不过去。无论怎么说,李大霄算是乌有村出来的人,虽说他爷爷的爷爷就从村里搬出来了,可在乌有村里,还有一栋千年老宅,残垣断壁,是属于李大霄的祖业。 他不想多想了,干脆去找李大霄套套口气。 镇委书记吴太华带队去外地交流学习了,镇长身体不好在养病,镇里的工作就暂时交由李大霄负责。好在镇里事也不多,重大事情吴太华完全可以遥控指挥。李大霄基本就是个摆设,算是老大不在家,家里也有个看门人。 纪委书记孟清看到他进来镇委大院门口,猛烈咳嗽了几声。 陌然抬头看见她,心里咯噔跳个不停。上次与孟晓的婚事,到现在没个定论,孟清书记怎么会轻易饶了他? 乡下姑娘的名声很重要,他陌然半路悔婚,是对女孩子最大的打击。倘若遇到蛮横的家庭,不给个合理解释,一定会打上门来。 陌然暗暗给自己鼓劲,小声与孟清书记打招呼:“孟书记,喝茶呀。“ 孟清哼了一声,回了一句:“哪里喝得下茶,喉咙里长了东西。“ 陌然吓了一跳,关切地问:“长了什么?没去看医生吗?“ 孟清书记摆摆手说:“不劳陌主任牵挂,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长了息肉,说不了话而已,堵得慌。“ 陌然听明白了过来,孟清书记是在讥讽自己。顿时尴尬不已地打着呵呵说:“孟书记,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他去找李大霄,不想与孟清继续说下去。孟清书记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显然是对他怨恨在心。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堂堂的镇纪委书记,估计此刻看到陌然,必定会如乡下女人一样,破口大骂,快意恩仇。 他快步离开,一头撞进李大霄的办公室。 李大霄正在搬弄一个水烟筒,这东西客家人喜欢用,里面装有水,烟丝摁在铜嘴里,憋着气咕噜咕噜猛吸,一口烟下来,能倒老瘾。 李大霄喜欢吸烟,各种牌子的烟都吸。近段时间迷上了水烟壶,去街上买了烟丝,没事就在办公室里抽几口。 水烟烟味重,几口下来,整个镇委大院都能闻到他的烟味。 吴太华书记在家时,李大霄还有所收敛。毕竟吴书记很反感这吸法,说这种千年乡下的老历史,就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李镇长堂堂一国家干部,捧着个水烟壶咕噜咕噜吸,形象多难看? 吴太华书记不在,就没人敢与李大霄叫板。子虚镇干部排名,李大霄排的位置靠后,是全镇镇委镇政府干部当中最末的人,但他资历老,一辈子就在子虚镇生活工作,因此别人也不敢小觑他。 陌然开门见山地说:“李镇长,有个难事,你帮我想想办法。“ 于是将何县长的要求和自己去找了大学生村官的事说了一遍。李大霄听完,沉吟半天不作声。 陌然心里没底,问他:“李镇长,你的意见如何?“ 连问了两三遍,李大霄才长叹一声说:“陌然啊,你这样做,就是认为我们乌有村后继无人了?“ 陌然赶紧表态说:“人才倒是有很多。是人才的未必愿意干,想干的又不合适。你叫我怎么办?还不如请个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李大霄嘿嘿一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陌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这个人,永远都喜欢故弄玄虚,搞得人心惶惶的,没半点主意。 “我给你推荐一个,你看看合不合适。“李大霄猛抽了一口烟,只听得竹筒里的水咕噜咕噜一顿乱响,响声一听,他嘴一张,一股浓烟便铺天盖地汹涌出来。 他满意地咂咂舌,将水烟筒递给陌然说:“来一口?“ 陌然本想拒绝,抽水烟得有水平,没点基本功,还真抽不出烟来。这就好比做事,得有巧劲,蛮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吸水烟之前,得先憋紧屁眼,从丹田里呼出一口气,再慢悠悠地吸气,不能急促,不能短,如山泉水一样,源源不断,才能吸出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