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灾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大晏北境骊州汾城。 天光大亮,城内居民起床洗漱后离家,开始一天的劳作。 “老丈,我帮你做工,不要工钱,只给一份餐点可好。” 城中桂花巷与春风巷交叉口有一个早点摊,摊主正抄着竹笊篱准备将锅中已经煮熟的面条捞起,便听见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身旁响起。 摊主扭头见是一个不及自己腰高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浑身散发着馊臭味的小乞丐。 小乞丐的后背上还趴着另一个小乞丐,同样破衣烂衫浑身恶臭,垂在前面的两条手臂缠着脏兮兮的破布条,布条空隙里露出黑褐色的血痂,三两只苍蝇正围着嗡嗡嗡的打转。 摊主眉头一皱,捂着鼻子驱赶道。 “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别在这捣乱,快滚快滚!” “我叫荣非,不是乞丐。也不白要你的吃食,用做工来换。再没有吃食,我妹妹就要饿死了。” 名叫荣非的小乞丐脏兮兮的脸上毫无惧色,昂首挺胸的高声喊道。 “臭的像是从粪坑里刨出来一般,用你做工非把客人都给熏跑了不可。算老子倒霉,拿着两个馒头速速滚远些,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摊主说着将两个隔夜馒头扔到小乞丐脚下,满是厌恶的叱骂道。 “我说过,我不是乞丐,不要你的施舍,我只要用做工来换。” 咕噜咕噜咕噜。 闻到了食物香气,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荣非肚子里适时的响起咕噜声,可他仍是倔强的仰着头陈述着自己的立场,看也不看脚边的馒头一眼。 “哎呀你个臭乞丐还挑三拣四的,再不走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摊主抓起身旁的扁担吓唬道。 “哎哎哎,挺大个人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这时,坐在一旁桌子上的一名满脸络腮胡,穿着青色皂衣,腰悬连鞘长刀的捕快有点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叱责了摊主一句,而后朝荣非招手。 “小兄弟有骨气,我喜欢。正好今早没什么胃口,东西叫了不吃也是浪费。这碗面就请小兄弟帮个忙,帮我吃掉可好。事先说好,这可不是施舍,是请你帮忙。你若肯帮这个忙,我倒还欠小兄弟你一个人情哩。” 荣非走了过去,看了眼桌上加了一个荷包蛋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面,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盯着络腮胡捕快的眼睛正色道。 “我不是小孩子,你莫要唬我,你也是把我当成乞丐,于是换了个法子施舍我对吧。不过你与摊主不同,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想要帮我。所以,这碗面我会吃,但却不能白吃。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这样就是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 “嘿呦,我倒是好奇,小兄弟能帮我做什么事?” 络腮胡捕快被逗笑了,饶有兴致的打趣问道。 “破案!” 荣非扬起面容,语气铿锵的吐出两个字来。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知道什么是破案吗?闻过血腥味吗,见过死人没有,大清早的你是想笑死老子吗,哈哈哈。” 与络腮胡捕快同桌的两个衙役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荣非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我们兄妹是从惇州逃难过来的,十二天走了八百四十里路,一路上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肯定比两位差爷见过的活人还多。”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笑容凝固,可表情却是半信半疑。 络腮胡捕快闻言却是一惊,问道。 “半月前灾星降世惇州大灾我倒是知晓,可惇州灾民尽数都往有官道相通的博州,为何你兄妹二人偏偏选择来道路更加难行的汾州。” 络腮胡捕快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乞丐,其实就是导致惇州遭灾,上万人饿死,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从天而降的那个灾星。 听到灾星二字,荣非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离奇的画面。 如同彗星般坠毁燃烧的飞船… 神秘的半透明球形天体和漂浮在其中四四方方如同棋盘一般的大陆… 大陆 四角悬浮着的虚幻图像,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一支散发毫光的毛笔,一柄沾满血迹的战刀,一把洁白如雪的拂尘。 还有那道似在耳边低吟的苍凉古音…助我… 荣非知道坠毁燃烧的飞船不是灾星,灵魂重生的自己也不是灾星,可他却无法分辨,更不能去分辨。 否则只会被当成疯子或是被愤怒的灾民活活打死。 荣非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神,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于是开口答道。 “数十万灾民涌入,博州各城为防灾民作乱,定会紧闭城门不许灾民入城。去了也是在城外冻饿而死,不如来这边拼一条生路。” 荣非毫不犹豫的答道。 “不错,是这个道理。我再问你,似你兄妹这等年纪定是没有路引的,又是如何进的城?” 络腮胡上下仔细打量荣非几眼后再次问道。 “前日听到过往行商闲聊,汾城内有个海棠巷。我便诓骗守门的军爷,说是来海棠巷东首第三户的娘舅牛二宝家投亲,再加上我妹妹伤重垂危,军爷可怜我们便被放了进来。” “既是灾民应已数日未曾进食,却为何放着到手的馒头不吃?” 络腮胡捕快继续问道。 “爹爹常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荣非顺口胡扯道。 “嘿嘿,毛没长齐的小子算什么君子,不过气节还算可嘉。我再问你,你凭什么敢口口声声说帮我破案?” “在老家时我就喜欢赖在县衙外面看官老爷审案,平时也喜欢看神捕办案惩治恶人的闲书,自认也有些天赋,既然不能做乞丐,便想靠这份本事混口饭吃。 于是进城后我就在县衙外面守着,观察每一位差爷,发觉只有您与其他人的状态不同,皱眉不展应是在为棘手的案子焦虑。待您走出县衙后,我便跟在后面,想办法制造机会与您搭上话。” 荣非神情镇定,语气从容的回答了络腮胡的问题,顺带着还将自己的谋划也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在衙门外学习审案当然也是顺口胡编的。 真正的原因是,荣非原本就是地球上颇有名气的悬疑作家。 络腮胡与两个衙役听的是目瞪口呆。 若所言属实,这小子岂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妖孽,他才多大的年纪,竟有如此周密详细的谋划本领。 身躯单薄瘦弱,脸色蜡黄憔悴,可眉宇间却是散发着让人信服的气势。 上下打量荣非几眼,单凭这份不凡的气度,络腮胡捕快心中已是相信了几分。 再加上也不知是这小子运气好蒙对了,还是真的被他看出来,自己手头的确有件棘手的案子,今日便是县尊大人规定的最后一日期限。 不如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思量片刻,络腮胡捕快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荣非朝街对面一家尚未开门的医馆走去。 咚咚咚咚。 络腮胡捕快沙煲大的拳头将门板捶的震天响。 “开门开门,要出人命啦!” “莫敲了、莫敲了,再敲老朽先要被震死了。” 年逾花甲的老郎中睡眼惺忪放下门板,瞪着络腮胡捕快不满道。 “交给你了,若是没救过来,老子拔了你的胡子,拆了你的招牌。” 络腮胡捕快将荣非背着的所谓妹妹塞进老郎中的怀中后威胁道。 老郎中翻着白眼刚要回怼几句,却是感觉到了小女孩身体的异样,连忙伸手探了一下小女孩的脑门,失声道。 “怎么烧的这般厉害!” 医者仁心立刻发作,急匆匆抱着小女孩返身进入医馆。 荣非迈步想要跟上却是被络腮胡捕快一把拽住。 “你去也帮不上忙,反倒是添乱。放心吧,老齐头的医术还算说得过去,你妹子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拉着荣非回到街对面的早点摊,将仍冒着热气的汤面推到荣非面前。 “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帮老子破案。” “刘头您不会真让这小子帮着破案吧?” 一名衙役诧异道。 “有志不在身高,不指望他,难道还指望你们两个囊货。吃完没,吃完了赶紧巡街去。” 赶走两名衙役,络腮胡捕快生怕荣非吃不饱,又让摊主上来两个卤蛋。 络腮胡捕快如此仗义爽快,让荣非有些感动。也就不再客气,搓了一下发酸的鼻子,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 “抓紧时间,差爷您说说案情,我这边不耽误。” 荣非嚼着面条口齿不清的说道。 “什么差爷不差爷的,我叫刘墉,小兄弟不见外唤我一声刘老哥便好。这个案子…唉,我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三日前被歹人杀害了。” 刘墉眼角隐现泪光,长叹一声将案情娓娓道来。 汾城东南角有一处占地颇广的树林,从半月前起,每隔几日便会有人惨死在其中。尸体皆是全身无伤,脸上呈现诡异的笑容,观者无不毛骨悚然。树林里有吸人精魄的妖怪的传闻很快便传遍了全城,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死者苦主披麻戴孝的跑到县衙门前哭闹报案,县尊大人迫于压力便委派与刘墉关系极好的另一名捕快秦志负责侦办。 三天前清晨点卯的时候,刘墉未见到秦志,便向两名跟着秦志的衙役打听。 两名衙役回答说是精怪害人案一直没有进展,死者苦主闹得勤,县尊大人催的又紧,秦志迫于压力,昨晚便去东南角的树林里蹲守去了。 刘墉听完隐隐感觉事情不妙,连忙带人赶去,结果便在树林里找到了秦志的尸体。 与前几个死者一样,全身无伤,面带诡异笑容。 第二章 断案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唉!我与老秦性情相投,情同手足,便向县尊请缨接手此案,势必要将那恶贯满盈的歹人缉拿归案,给那些死者和老秦报仇。 可县尊却是听信市井谣言,认为是精怪害人,想要找和尚道士做法除妖。他奶奶个熊的,老子当了一半辈子捕快,何曾见到世上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担心继续折腾下去损了他的官威,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子不甘心啊,怎能让老秦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白死了。与县尊好说歹说,终于是争取了三天时间,今日便已是最后一天期限了。” 刘墉眼角泛着泪花,一脸悲愤无奈的哀叹道。 “所以刘老哥你这两晚都是在那小树林里蹲守喽。” “咦!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刘墉奇怪的问道。 “你衣衫上有蛛网,蛛网上沾着露水,这说明你昨晚没在家中睡觉,而是在外面待了一夜。你帽子的折角里有一片枯叶,而枯叶的形状与城中常见的树叶形状并不相同。你靴子上沾染了许多黑色的湿润泥土,泥土里还有新鲜的草屑。可从县衙到这里的道路都是干燥的黄土路或石板路。 你的眼角有眼屎、眼珠遍布血丝、面容困顿、嘴唇干裂等等许多证据,这些便足以让我推断出你昨晚的行踪。” 荣非不急不慢的回答道。 “好小子,果然有一手。” 刘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光是有一手可不够,能抓到杀人真凶才是真本事,把你怀中揣着的案宗拿来我看看。” 说话的工夫,荣非已经风卷残云般将一碗汤面吃完喝光,又拿起一个卤蛋塞进嘴里,随后指着刘墉胸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怀里揣着的是案宗?” 刘墉伸手入怀取出案宗交给荣非,而后好奇的问道。 “胸前衣襟微微隆起,看形状、薄厚应是书册一类的东西。刘老哥不是读书人,不会随身携带经史子集。再结合你的职业和对案子的上心程度,很轻易就能猜出来。” 解释过后,荣非将另一个卤蛋也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认真翻看案宗。 繁体字书写的案宗让荣非看起来不太习惯,不过所幸还能勉强看懂。 看过一遍之后,荣非合上案宗,闭上眼睛,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刘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许久过后,荣非睁开双眼,将案宗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这一遍看完过后,荣非将案宗递还给刘墉后道。 “你之前说,是从两名衙役那里得知,秦志去树林中蹲守的消息对吧。” “没错。” 刘墉点头应道。 “把那两名衙役抓起来审问一番吧,即便秦捕快不是他二人所害,也绝对脱不开关系。” “嗯?这是为何。” “案宗里没写秦捕快的尸体被发现时,鞋底是否粘有那片树林里独有的黑色黏土对吧?” “对呀,有问题吗?” 案宗里的内容刘墉早已烂熟于心,想了一下发现的确是没有记载。 “当时你也在现场看到了尸体,可还记得秦捕快鞋底有没有沾染泥土?” 荣非问道。 “嗯…” 刘墉闻言皱着眉头回忆起三天前的情景,过了一会后肯定的答道。 “没有,仵作没到之前,我便亲自检查过老秦的尸体还有周边的痕迹。这么显眼的事情,我不可能注意不到。” “那便是了。” “是什么?” “鞋底没沾染黑色泥土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说明什么啊?你小子能不能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刘墉急的抓耳挠腮催道。 “说明秦捕快根本就没去过那片树林。而是歹人杀害秦捕快后,将尸体抬到了树林中。” “哦哦哦,我明白了,所以老秦鞋底才没有粘上树林里的泥土。” 刘墉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道。可随后脸上又浮现出疑惑之色。 “可是,你又为何断定老秦的死是他手下的两个衙役所为?” “既然秦捕快当晚没有去过那片树林,那两个衙役又是如何知晓秦捕快的行踪?” 荣非答道。 刘墉虽然长得粗犷,可心思却极是机敏,闻听荣非的解释后眼珠只是在眼眶了一转,便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因果。 蒲扇大的手掌嘭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 “两个小杂种,看老子今天不拔了他们的皮!” 言罢,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转身欲走,却是被荣非叫住。 “刘老哥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 刘墉此时已是对荣非极为信服,因此虽有些心急,却也乖乖坐下洗耳恭听。 “刘老哥准备如何审问那两人?” 荣非问道。 “老规矩,先打一顿板子,若还是嘴硬,便把夹棍、皮鞭、烙铁统统走一遍。” 刘墉咬着后槽牙杀意腾腾的答道。 “不妥。” 荣非却是摇头道。 “没有不妥,老子以前都是这么干的。放心吧,就算是铜皮铁骨,也扛不住衙门里的十八般刑具。” “刘老哥莫急,先听小子把话说完。现在只是怀疑他俩与秦捕快的死有关,却是没有任何的实证。那两人毕竟是衙门里的差役,与你也算是同僚,与之前的人犯在身份上却是大大的不同。如若他二人真就咬紧牙关挺住了严刑拷打,死不承认杀害秦捕快,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衙门里的其他捕快、衙役又会如何看待你?” “这…” 刘墉闻言心里便是一突,若真如荣非所说,只怕自己多半会被所有同僚排挤,严重些甚至直接被扒掉这身差服。 “我有一计,可让那二人乖乖认罪。” 荣非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快快说来。” 刘墉赶忙做俯首帖耳状。 “刘老哥只需找三间相连的房间,将那二人分别关押在两边的房间,再找一个信得过之人在中间的房间里假装拷打审问,拷打声、惨叫声务必要做到真实可信。估摸着行刑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喊出‘我招,我全招。’ 而后,再分别审问那两人。也无需多言,只说你的同伙已经全招了,你就是杀害秦捕快的主谋。这两人为了减轻罪行,定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刘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死死盯着荣非猛瞧。 荣非也不慌张,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你小子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玲珑心思,若是以后为恶,必是世间恶人之首,这天下怕是要遭殃。” “刘大哥还未曾娶妻吧。不如你收我为徒,有你这个正气凛然的捕快管教,我便没有走邪路的机会。我不但能助你破案,等你老了,还能当半个儿子养老送终。” “这莫非也是你小子早就计划好的,之所以从衙门那么多人里面选中老子,就是看出老子是个光棍。” “嘿嘿,刘大哥说笑了。” “没吃饱只管朝摊主要吃食,吃饱了就去医馆等我。” 刘墉目光复杂的看了荣非一眼,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待刘墉走远,荣非捡起桌上的铜钱付账,而后去到对面的医馆。 荣非走进医馆,老郎中也恰好掀开门帘从后屋出来。 “老丈,我妹妹她…” 啪! 荣非连忙迎上去询问小女孩的病情如何,可没等他话说完,老郎中却是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可知为何打你?” 老郎中弯腰凑到荣非眼前声色俱厉道。 老郎中下手极重,打的荣非眼冒金星,脑瓜子里面嗡嗡作响。可即便如此,荣非还是强行让头脑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后低头认错道。 “没有尽到兄长之责,看顾好自家妹子,老丈您打的对,打得好,小子知错了。” “哼,算你还有些良知。你妹妹的烧已经退了,只要好生将养一两日便可痊愈。可她的一双手…唉!” 想起小女孩遍布齿痕,糜烂发臭的双手,老郎中便气不打一处来,扬手想要再给面前的混账一个耳光。 可再一想这小子也不过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就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你的双亲何在?看你兄妹装束难道是城中乞儿,老夫却怎地没有印象。” 喘了几口气,平复情绪后,老郎中冷声问道。 荣非也隐瞒,一五一十将逃难的经历讲述出来。 老郎中听完便不可思议的盯着荣非看了许久,接着退后两步,双臂环扣身前,对着荣非躬身行礼。 “老丈您这是做什么!” 荣非吓了一跳,赶忙闪身避到一旁。 “自身难保却冒死救孤,此乃仁心。面对无端指责却不做分辨,更显大度。小子仁善宽厚,世所罕见,请受老朽一拜。” “老丈您言重了,小子实在当不起啊,您快快起来。” 荣非上前想要扶起老郎中,可老郎中却十分固执。 “若要老朽起身也可,但小子你却要答应老朽的一个条件。” “老丈但说无妨,小子力所能及自当效力。” “你与后头的女娃既已无处可去,不如投到老朽门下学习医术。老朽早年丧妻,无子无女,孑然一身,正愁一身医术无人继承。你我此时相遇,岂不正是天意如此。” “这个…” 荣非闻言却是犯了难。 按理说走投无路之下有人好心收留,乃是天大的好事。可坐馆行医却是与荣非的计划相悖。 惇州尸横遍野的惨状仍历历在目。 灾星降世,涂炭生灵的呼喊声犹在耳畔嘶吼。 旁人虽然不知,可荣非自己却是心里清楚,所谓灾星不过是坠落燃烧的宇宙飞船。 既无灾星,又何来的灾祸? 荣非早已下定决心查出惇州灾祸的真相,否则梦中无数的冤魂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的良心也一世难安。 想要查案,自然还是衙门捕快这种职业最为方便。 而且自己本就是写悬疑小说的,擅长推理,成为捕快也是顺理成章。 因此,进入汾城后才会去县衙门口蹲点。 心中思量权衡片刻,荣非心中已有决断。 可抬眼看到老郎中一脸期望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拒绝。 “呵呵呵,是老朽唐突了。小子无需现在答复,待想清楚后给老朽一句准话即可。” 老郎中毕竟年纪在这摆着,荣非脸上的为难又如何看不出来。于是也不催促,先用言语稳住,而后徐徐图之。 两小只这副模样定是无处可去,只需将其收留在医馆一段时日,慢慢渗透、感化,总有机会收入门下。 小女孩接受过医治,此时在里屋睡着了。老郎中安抚住荣非,烧水沏了一壶清茶让其坐下边喝边等,自己则是走出了医馆。 过不多时,老郎中回到医馆,将一个包裹递给荣非,笑道。 “后院有火炉和水井,自己去烧些水洗个澡,再换上这身衣服。这身破烂衣裳配不上你小子。” “老丈,这如何使得。” 荣非赶忙站起身来想要推辞,却是被老郎中一脚踢在屁股上,不由自主的朝通往后院的门口扑去。 “男儿丈夫莫要婆婆妈妈,一身衣服能值几个铜板,速去速去。哦对了,里面还有一套是给你那个妹子的。” 待荣非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回到前厅,老郎中忍不住又是眼前一亮赞道。 “好一个俊俏清秀的小子。” 随后却是又怜惜道。 “就是身子单薄了些,应是饥渴劳累伤了本源,也不知日后调养能否补得回来。” 老少二人坐在医馆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了晌午,老郎中去后屋查看小女孩的情况。 老郎中这边前脚刚走,刘墉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一屁股坐在老郎中做过的位置,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是热是凉,掀开盖子凑到嘴边敦敦敦的灌了下去。 “哈哈哈,爽快!” 放下茶壶,刘墉抹了一把沾染到胡子上的水渍,畅快的吼道。 第三章 涨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招了,全招了。不出你小子所料,老秦和先前的几个人,全都是那两个狗杂种害死的。” “可交代了动机?” 荣非问道。 “那两个狗杂种好赌,在城中赌坊输光了家当后又借了印子钱,结果也全都输得干净。两个狗东西为了还清赌债,便私下干起了倒卖私盐的勾当。 那片树林便是他俩与食盐贩子交易的地点。有几次交易时被路人撞见,便将其捉住灌下牵机毒药。那牵机毒剧毒无比,中毒者会全身抽搐而死,面孔也会呈现出诡异的好似笑容一般的表情。 而后他们便在城中散布谣言,说那树林之中有吸食人精魄的妖怪,恐吓旁人不敢再靠近那里,利于以后的交易。 老秦接手案子后,两个狗东西担心罪行败露,便合谋将老秦给害死了。” 想起惨死的挚友,刘墉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 待情绪缓和了些许,刘墉忽然坐直了身体,目光威严的盯着荣非猛瞧。 这毛头小子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可偏偏身上还透着一股子让人细思极恐的邪气。 若是往后老老实实做人倒还好说,可若是走上邪路怕会是个不小的祸害啊。 心中权衡再三,刘墉最终还是拿定主意,厉声道。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确定要认老子为师?咱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有一天被老子发现你为非作歹,莫要怪老子不念师徒情分,必亲手将你活活打死,免得贻害人间。” 荣非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跪在刘墉身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荣非,见过师父!” 这时老郎中掀开门帘走了过来。 见到这幅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是在作甚?” “嘿嘿,这还看不出来吗,老子在收徒。” 刘墉得意道。 话音刚落,便见老郎中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扑将过来。 “敢跟老朽抢徒儿,我跟你拼了!” ……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荣非来到这个天圆地方的棋盘大陆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例如被荣非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小女孩纪柔儿其实年纪比他大,妹妹变成了姐姐。 例如荣非跟着刘墉屁股后面当了四年跑腿,在十二岁时成为汾城县有史以来最年纪最小的衙役,四年后又成为史上年纪最小的捕快。 又例如一年前刘墉在一次抓捕中因公殉职,荣非星夜追杀两千里终将歹人手刃为师报仇。提着歹人头颅回到汾城县衙便一头栽倒,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纪柔儿更是险些哭死过去。两个月后老郎中齐秀泰也与世长辞。 种种事端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暂且不提,只说已经升任总捕的荣非半月前请假去往惇州调查当年大灾线索,这一日清晨刚刚回到家中,县衙师爷李奉节便好似闻到肉味的饿犬一般不请自来。 李师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提着长衫下摆,阴沉着面孔,一溜小跑回到县衙后面的县令官宅。 砰! 器型精美价格不菲的斗彩茶碗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被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溅到李师爷的脸上,烫的他面皮一抽一抽的却是不敢叫出声来。 “一百两一桩案子,他怎么不去抢!” 县令郭慕怀指着李师爷的鼻孔骂道。 “荣捕头说这次出行回来后,破案的功力有所精进,收取的费用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一派胡言,前年他便说破案能力已有小成,将一桩案子的价格从十两涨到二十两。去年又以破案能力登堂入室为由,从二十两涨到四十两。本官怜其身世凄苦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可如今竟是蹬鼻子上脸,直接涨到了一百两。真以为汾城县离了他荣非就无人能破案了,真以为本官不敢治他!” “大人息怒,且听学生一言。” “讲。” 郭慕怀一甩袍袖,气呼呼道。 “学生以为,荣非这贪得无厌的小人,定是算准了三年一次的考成在即,而此次考成又关系到大人您的升迁,所以方才有恃无恐的坐地起价。可是大人也无需现在与那个市侩小人一般见识,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待考成过后与他再找后账也不迟啊。” 李师爷苦口婆心的劝道。 郭慕怀冷静下来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烦躁的挥手让李奉节去账房支钱。 李奉节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身着青色长衫,手持折扇,眉宇间满是傲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名唤郭潇,是郭慕怀的独子。 郭潇自幼便天资聪颖,喜读诗书。四年前去往书山求学有幸被前院的一名教习看中收为记名弟子,今次乃是与同窗下山游历,顺道来汾城看望父亲郭慕怀。 “父亲,发生了何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 看到郭慕怀脸上残留愠怒之色和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碎片,郭潇连忙关切的问道。 看到宝贝儿子到来,郭慕怀脸上挤出笑容,招呼郭潇在身边坐下,而后将事情原委说与他听。 “父亲您还是御下的手段还是过于宽厚了,对付这等恶吏,便当以铁腕惩治,否则时日一久,难免会出现这种恃宠而骄的局面。” 郭潇听过之后,冷哼一声说道。 “唉,为父又何尝不知啊。只是那荣非于破案一道的确有些手段,如今又赶上三年一次的考成,便暂且让他再蹦跶几天吧。” “父亲乃是堂堂朝廷命官,岂可被小吏胁迫,今日便让孩儿为父亲排忧解难。” “哦,我儿也懂破案之道?” “破案,小道尔。于我书山弟子而言,不过是闲暇之余用来消遣解闷的游戏罢了。” “嗯,不愧是我郭家的麒麟儿,为父这便着人去取案宗来。” 郭慕怀一脸兴奋的站起身来抚掌笑道。 桂花巷东边第四户小院里,李奉节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拍在荣非面前的石桌上,没好气的说道。 “一十七桩案子,每桩一百两,合计一千七百两。这是刚从账房支出的银票,荣大捕头可要辩一下真伪啊。” “嘿嘿,那是自然,真兄弟明算账嘛。” 荣非笑着将宝钞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起纸张、签押、编号。 厨房里正在忙活的纪柔儿听到银票翻动时的声音,忍不住心中喜悦,放下菜刀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 李奉节原本只是想讽刺一下荣非,没曾想这货竟然真的当着自己的面检查银票真伪。自己堂堂县衙师爷,难道还会拿假货糊弄你不成。 李奉节心中有气,但想到重任在身便也懒得与这个真小人计较,面皮抽动了几下,冷哼一声将装着案宗的布包推到荣非面前。 核验过银票真伪和数额,荣非心满意足的就要将银票折起揣入囊中。 “师…师爷…” 一名衙役喘着粗气、满头是汗的跑进来在李奉节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奉节脸色一变,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抬手将荣非手中的银票抽了回来。 “小荣啊,事情出了一些变故。不过你放心,生意呢还是要继续做的,不过却是增加了一个要求。” “哦,要求?呵呵,那就算了吧,正好我也蛮累的,生意的事以后再说吧。” 荣非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朝着院门方向比划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哎…荣捕头你这…” 李奉节没想到荣非如此决绝,一千七百两银子的生意可不是小数目,他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躲在厨房里一直偷听的纪柔儿心里也是一下子绷紧了。 半年前荣非曾托汾城黑市的一名大商人找寻能够治疗纪柔儿双手旧疮的灵药和修行入门功法。 今早荣非从惇州回来刚刚进门,那大商人便遣人过来告知,灵药和功法都已找到,让荣非三天之内拿钱去取,过期不候。 这些年两人虽然攒了些积蓄,但距离黑市商人的要价还差一千五百两。若是这笔生意黄了,三天之内两人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荣非见李奉节还楞在石墩上不动,便也懒得理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回屋。 李奉节如梦初醒,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从石墩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拽住荣非的胳膊。 “哎哎哎,荣捕头且慢且慢,先坐先坐,听我把话说完。” 李奉节硬将荣非拽回到石桌旁按到石墩上,两手压住他的肩膀生怕再跑了,而后附在荣非耳边把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呦呵,竟是有人抢生意! 荣非心中冷哼一声,可脸上却是露出真诚的笑容。 “县尊大人虎父无犬子,可喜可贺。” “荣捕头莫要阴阳怪气的说话,县尊大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衙内毕竟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大人不好拒绝。依我看不如就遵从大人的意思,你与衙内比上一比,反正凭你荣大捕头的本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比什么?” “当然是比你和衙内谁破案又快又准喽。” “县尊大人倒是打的好算盘。” “有备无患嘛,县尊对衙内心里没底,对荣捕头你却是绝对信得过的。” “李师爷真是好口才啊!也罢,毕竟认识多年,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何况一桩案子就能赚一百一十两,还是值得比上一比的。” 荣非将装着案宗的布包打开,摇头晃脑道。 “等一下,荣捕头你怕是记错了吧,明明是一百两一桩。”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还真是记错了,先前说好的一百二十两一桩才对。” “荣捕头你…” “还不对,难道是一百三十两?” 李奉节打了个哆嗦,一把按住荣非的手咬牙切齿道。 “一百二,不能再涨了!但是有言在先,若衙内先于你破获十七桩案子,可是一个铜子都没有。” “呵呵,成交。” 第四章 破案高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相比于其他的穿越重生者同行们,荣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没有无所不能的系统、没有吊炸天的天赋、没有声名显赫的家世,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前世写悬疑小说时练就的推理能力,勉强算是聊胜于无吧。 好在荣非有一颗积极乐观的心,勇于面对惨淡的开局。 没有外挂,凭自己的本事,一样能够闯出新的天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修行入门功法便是风云,便是荣非化龙的阶梯。 况且,除了修行功法以外,荣非还有更大的谋划。 心中激动了一下下后,荣非收束发散的思绪不再耽搁,打开布包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案宗认真翻阅起来。 衙门里的衙役捕快都受过荣非的指导,因此案宗里对案发现场的记录、证物,死者的人际关系等等线索信息都写的十分详细。 纪柔儿一直躲在厨房里偷听,生意的进展虽是有些波折,但她相信荣非的能力,因此心中已是将两千零四十两银票纳入账本。 心情愉悦的时候再看尖嘴猴腮的李奉节也觉得顺眼许多,便沏了一壶粗茶送去。 “多谢柔儿姑娘。” 李奉节连忙起身点头道谢。 纪柔儿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而后微微一笑,便如那牡丹花开一般的娇媚。 相识多年,李奉节何曾有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的用双手捧起茶杯,望着纪柔儿的背影不禁有些痴了,心中感叹红颜祸水啊。 未等李奉节一杯热茶下肚,那边荣非放下案宗,闭目深思了一会后,叫纪柔儿拿来纸笔,运笔如飞刷刷刷一蹴而就,将写好的解案详程交于李奉节。 “啊,这就破…破啦?” 李奉节有些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 先前荣非说破案的能力有所精进,李奉节还以为是为了涨价寻的借口,没成想竟真的比往日快了许多。 荣非找到了破案的状态,便懒得理他,伸手拿起第二本案宗。 汾城县衙内,郭潇嫌案宗搬来搬去的太麻烦,干脆直接征用了案牍室。 此时郭潇正身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案几上,十七本案宗分作三排整齐码放。 案几右边一名容貌俏丽的年轻丫鬟在细细研墨,左边一名丫鬟在摆弄着香炉。 待砚台里的墨汁研磨好,香炉里飘散出袅袅青烟,两名丫鬟退到门旁候立,郭潇这才睁开双目,拿起第一本案宗来。 郭潇不愧是书山记名弟子,看书真的很快,手指如同弹奏琵琶一般翻动书页,两颗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来回移动,不消片刻便将案宗看完。 案子内容是一名刚刚搬来汾城不久的妇人到衙门报案,称自家相公前日外出采买至今未归,妇人苦寻无果,无奈之下只能寻求衙门的帮助。 衙门捕快从妇人处得知她相公前日是前往城西的杂货铺采买生活用具,遂前往调查。 面对捕快的询问杂货铺掌柜显得有些慌张,捕快心中生疑便对杂货铺展开搜查,结果从后院仓库搜出大量私盐,并在一口盐袋中发现了一具蜷缩成团的尸体。 后经妇人辨认,正是其失踪的相公。 捕快将杂货铺掌柜带回县衙审问,掌柜供认仓库中的私盐是代人存放,自己不过收了些保管费。至于死尸更是与自己无关。 任凭捕快如何严刑逼问,杂货铺掌柜都咬紧了牙关概不认罪。 捕快无奈只能将情况上报,郭慕怀也无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压下留待荣非回来处理。 “哼!我还以为是有多难的案子,原来也不过尔尔。” 将看完的案宗仍回到案几上,郭潇不屑的哼道。 候立的门口的两名俏丽丫鬟立刻投来倾慕的目光。 “世间万事万物之规律早被书山历代先圣记载于书中,参悟十之一二,便可出将拜相,裂土封侯。破解几桩谜案只是消遣游戏罢了,竟有无名小吏自以为能,真是可笑啊,不过是一只井底的癞蛤蟆罢了。 先圣有云,商人重利薄义最是贪婪。因此杀人真凶定是杂货铺掌柜无疑,还要再加上一条囤积私盐的罪名,当斩!” 郭潇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杀人者杂货铺掌柜刘二。 作为县衙师爷,李奉节自然也是知晓这桩案子的,在他心中也是认为杂货铺掌柜应该就是真凶。 可荣非的解案详程却是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首先,荣非肯定杂货铺掌柜绝非杀人凶手,原因有二。 第一:杀人之后不将尸体远远丢弃,反而留在自家库房,此举有违常理。 第二:一袋私盐价值不菲,将尸体藏在私盐之中损失太大,反倒不如挖个土坑埋掉更隐秘安全,不易暴露。 而后荣非又在解案详程中指出,报案的妇人有重大嫌疑,原因有三。 第一:妇人家在城东居住,为何其相公舍近求远去城西购买杂货? 第二:城西杂货铺不止一家,妇人既未与相公同行,为何却能带着捕快直接找到藏尸的那间杂货铺? 第三:妇人为何当日不报案,偏要隔了一夜后才去报案? 解案详程的最后,荣非给出具体的破案方法。 调查妇人近期与何人接触甚密。 查清杂货铺中的私盐是何人存放,此人可否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详程之中虽没有直接道出真凶身份,但只需依照给出的法子,揪出真凶易如反掌。 李奉节破案不行,但分辨能力还是有的。纵观整篇解案详程有理有据,逻辑缜密,步骤清晰明确令人信服。 就是这字…丑了点。 反复看过三遍,确认没有错字后李奉节正要将纸张收好,荣非甩手扔来第二个案子的解案详程。 又破了一桩? 李奉节心中一惊。 这…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李奉节有些不敢置信的将详程拿在手中仔细看过,确认依旧如同上篇一般严密后,抬眼瞄了一眼正在翻阅第三本案宗的荣非,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慨。 虽是好事,为何却总有一种儿戏之感。 县衙案牍室,第二桩案子让郭潇多耗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最后仍是凭借对圣人语录的理解,从万事万物运行规律及对人性的深度剖析等角度出发,顺利做出结论。 “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真凶定是车夫无疑。” 连破两桩案子,郭潇感到有些乏累,让丫鬟取来茶点吃喝过后又闭目养神了一小会,这才拿起第三本案宗。 有前两桩案子热身,郭潇自觉已经摸透了破案的诀窍,接下来的案子都是破解的飞快,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已经看完十一本案宗并在纸上写明真凶的名姓。 哼,一个时辰破解十一桩悬案,如此高效即便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及。 志得意满的郭潇放下毛笔,走到窗边眺望蓝天白云放松酸胀的眼睛,两名丫鬟也连忙去更换熏香和茶汤。 与此同时,桂花巷小院里。 十七桩案子的解案详程已经写完,李奉节苦着脸在墨迹未干的欠条上按下手印,忍不住抱怨道。 “咱们两个即是同僚又是老相识,荣捕头就这般信不过李某?” 荣非拿起价值三百四十两银子的欠条吹干上面的墨迹,和银票一起交给脸上笑开了花的纪柔儿,这才对李奉节抱拳道。 “亲兄弟明算账,李师爷莫怪,莫怪。” 李奉节苦笑摇头,将整理好的案宗和解案详程放入布包中包好,朝着荣非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累坏了吧。” 纪柔儿递上一条热毛巾,望着满脸疲累的荣非心疼道。 从惇州到汾城,用最快的脚程赶路也要四五天的时间。荣非今早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洗漱吃饭,先是黑市商人告知货物已到,随后李奉节便杀上门来。 纪柔儿本想让李奉节先等等,总得让人吃口饭喝口水吧。可荣非心里却惦记凑齐购买修行功法和灵药的银钱,胡乱洗了把脸就开始破案。 “快累成狗了。” 荣非吐着舌头,做着鬼脸怪笑道。 “厨房里刚做好的红烧肉和米饭,吃饱了洗个澡就去睡觉。现在钱也凑齐了,王掌柜那边给的时间也充裕,今天便好好歇息,明日再去不迟。” “不行,东西没到手,心里头总归是不踏实。我睡一觉下午就去把东西买回来,这劳什子手套以后再也不用戴了。” 荣非抓起纪柔儿戴着鹿皮手套的手,一脸怜惜的说道。 当年老郎中齐修泰虽是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纪柔儿救了回来,可被野狗啃咬的不成样子的双手却是难以修复,留下狰狞可怖的伤疤。 自那以后,即便是炎热的盛夏,纪柔儿都戴着手套不肯取下,为此还遭受了许多白眼和非议。 其中的痛苦煎熬,最亲近的荣非自然感同身受。 纪柔儿抽回双手,羞涩的瞪了荣非一眼,叮嘱几句后离家前往医馆。 县衙案牍室内,郭潇感到双眼的酸胀缓解了一些,正要转身回去继续翻看剩下的案宗,便见李奉节捧着个布包,鬼头鬼脑跟做贼似的小跑向后衙。 郭潇心中一动,扬声叫道。 “李师爷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第五章 妙手仙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李奉节只顾着赶去后衙与郭慕怀通报喜讯,没注意郭潇竟是在案牍室里,听到郭潇指名道姓的叫住自己,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可即便心里再苦,也无法装聋作哑,只得停下脚步,故作惊讶道。 “哎呀,衙内怎么在这里?” “小吏无能,徒惹父亲烦心。吾为人子,自当尽一份孝心。” 郭潇意味深长的盯着李奉节,语带讥讽笑道。 李奉节面皮抽动了几下,心中敢怒不敢言,敷衍的躬了躬身转身欲走。 “李师爷留步,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郭潇却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再次出声问道。 “这个…” 李奉节哪敢让郭潇知晓真相,万一惹恼了他,自己一介无能小吏还不得遭殃? 沉吟了一下,连忙扯谎道。 “是一些税赋账目,需县尊过目。” “哦!正好此次下山游历,先生叮嘱我等找机会了解一些政事,拿来让我看看。” 郭潇注意到李奉节眼神变化,心中愈加的疑惑,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衙内,这不合规矩…哎…” 李奉节正要拒绝,便见郭潇伸出右掌中凌空一抓,布包便似被无形钩锁扯住了一般飞入郭潇手中。 “浩…浩然气!” 李奉节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浩然气乃四绝之中书山弟子的修行功法,无形无迹、妙用无穷。 刚刚郭潇那一抓的目标若不是布包,而是自己的脑袋,那岂不是… 心中升起的念想吓得李奉节闭紧了嘴巴,再不敢言语。 在李奉节这等凡人眼中,修行者等同于神仙。 若是惹恼了神仙而被惩治甚至丢掉性命,无处诉苦伸冤,只能自认倒霉,下辈子都要擦亮眼睛绕着修行者走路。 印象中依稀记得早年间朝廷有个专司修行者不法之事的衙门,不过听闻这些年已经沦落潦倒,只剩下个唬人的空壳子了。 郭潇隔空将布包摄来,解开后便见到最上边的十七张解案详程。 目光在第一桩案子详程上扫过,顿时变得阴沉冰冷。 …… 老郎中齐秀泰过世后,纪柔儿便接手医馆,坐堂诊病。 纪柔儿除了继承了老郎中的医术和医馆外,还有其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一些家境贫寒的病人在医馆看病非但不用付诊金,纪柔儿还会无偿赠送一些汤药。 因此这些年来医馆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有时甚至还要荣非填补一些银钱。 即便如此,纪柔儿仍是风雨无阻每日雷打不动的来医馆诊病开药,渐渐在周围街坊邻居中有了妙手仙子的美誉。 凑齐了购买修行功法和恢复疤痕的银钱,纪柔儿今日心情便显格外的喜悦。 哼着小曲离开桂花巷,穿过几条窄弄,数片坊区来到医馆所在的长街,便见医馆前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还有女子悲切的哭嚎声。 纪柔儿连忙快行几步分开人群,便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面孔青紫,双目紧闭的幼 童瘫坐在地放声大哭。相隔不远处还有个身体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乞丐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名乞丐正急的抓耳挠腮。 见到纪柔儿出现,乞丐连忙冲过来跪下不停的磕头,口中哀求道。 “仙子…仙子…人人都说您是天界下凡,救死扶伤的慈悲仙子,求您救救我兄弟吧。” 正在哀嚎的妇人也连忙站起身来冲到纪柔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哭诉道。 “柔儿妹子快看看我家球儿吧…呜呜呜…球儿若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呜呜呜…” 纪柔儿目光在口吐白沫的乞丐和满脸青紫的孩童脸上扫过,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先安抚跪在面前的乞丐道。 “先起来,不用急,你兄弟应是吃坏了东西,待会服些催吐的药物就好了。我先看看这个孩子。” 说罢,将名唤球儿的孩童从妇人手中接过来,摆开嘴看了一眼后问道。 “可是吃了带核或是有小骨头的东西?” “没有啊,我在院子里晒被子,球儿自个在屋子里玩耍,等我回屋时就是这样子了。” 妇人想了一下后抽泣着答道。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纪柔儿便不再理会妇人,将孩童面朝外抱在怀中,右手握拳,用大拇指掌指关节顶住孩童的脐部,左手压在右手拳上,而后手臂收紧快速提拢。 如此这般数次过后,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从孩子口中掉落,孩子随后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妇人将苏醒的孩子抢过去抱在怀中,仔细端瞧确认无事后,这才忙不迭的朝纪柔儿道谢。 围观的街坊邻居也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纪柔儿医术高超。 纪柔儿微微一笑,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荣非的身影。 这个法子还是荣非教给她的,好像是叫海什么克急救法。 旁边有人捡起从孩子口中吐出来的东西,竟是一块鹅卵石。 妇人见到石头不由得面色一变,心中更感后怕,这要是吞入腹中不得把肠子坠出个洞来。 “大家记住我刚才用的法子,若以后遇到类似情况,都可照此法施救。” 纪柔儿说着,有将刚刚的动作示范了一次,并说明需要注意的事项。 处理完这边,纪柔儿又招呼人将口吐白沫的乞丐抬进医馆。可围观之人皆嫌乞丐身上肮脏馊臭不肯出手帮忙,纪柔儿无奈,只得挽起衣袖与另一个乞丐合力将其抬入医馆。 当抬起乞丐的时候,双手旧疮传来刺痛,纪柔儿眉头微皱,咬着嘴唇强行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柔儿姑娘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之人,以后谁娶了她可是祖坟冒青烟的福分呐。” 适才袖手旁观的人群,此时纷纷竖起拇指称赞起来。 人群之外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踮起脚来朝医馆内张望,看着纪柔儿为乞丐施针抓药的忙碌倩影,眼中流露出倾慕之色。 看了半晌,书生眉毛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匆匆离去。 …… 因为惦记着买修行功法和灵药的事情,明明又困又累的荣非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干脆也就不再勉强,从床榻上爬起来收拾一番就要出门前往黑市。 刚要走出屋子,心中微微一动。 黑市之中鱼龙混杂,亡命之徒、江洋大盗比比皆是。自己虽是汾城总捕,可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前往,还是有些危险。 于是回到屋中,从床榻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掀开盒盖,里面是用油纸包裹的黑 火药。 又从放在桌上的行囊里,取出三把已经打空了弹药的火铳,重新填装火药和弹丸。 黑 火药和火铳都是荣非根据前世的记忆制作出来的,威力一般,除非打中太阳穴或是心脏等重要部分,否则是打不死人的。 不过用来唬人防身却是足够了。 将火铳填装完毕,荣非锁好院门往黑市方向行去。 …… 错了…错了…又错了…还是错的…全部都错了! 郭潇一张接着一张翻阅解案详程,目光越发的阴沉,表情愈加的狰狞。 整整十七桩案子,郭潇做出的结论竟是与解案详程无一相同。 最可恨的是看过解案详程后,连郭潇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错了,一错再错,整整十七桩错案。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乃是四绝书山的记名弟子,就连挑剔严苛的先生都给出过天资聪慧、勤勉好学的评语。为何于破案这种不入流的小道之上,却是输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且还输的如此之惨。 见郭潇看着解案详程发呆,李奉节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衙内,县尊大人还等着呢。” 郭潇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后将解案详程放回布包,重新系好后抛给李奉节。 “还不错,的确是有些本事。你且去吧,莫要让父亲等太久。” 说完,又朝两个丫鬟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记得关好门窗。我有些累了,要一个人静静。” 待案牍室的门窗全部关闭,整间屋子里只剩郭潇一人之时,一股狂暴的无形气劲从郭潇体内四散溢出。 郭潇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双拳颤抖的紧紧握起,面容狰狞的低声嘶吼。 “小小的癞蛤蟆怎敢…怎敢…怎敢辱我至此!” 不受控制的浩然气愈发狂躁,案几上的案宗和写满判案结论的纸张被卷起、扯碎,犹如暴雪般在室内席卷肆虐。 发泄过后,郭潇情绪平缓了许多,可心中的恨意却是没有半点消退。 辱我之人不可留,否则念头不顺,日后修行必将受阻。 郭潇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将那个敢于要挟父亲,折了自己面子的小捕头抹杀。 “郭潇——郭潇——郭潇可在?” 这时案牍室外传来男子急切的呼喊声,郭潇闻声便知正是与自己一同下山游历的同窗崔显。 同窗面前自然不可失了气度,郭潇轻挥宽大袍袖,一股柔和的浩然气将满地碎纸席卷至角落,而后抹了一把僵硬的脸庞,恢复往日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后,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哈哈哈,崔兄不是要去见识一番汾城的风土人情吗,怎么跑到县衙里来了。” 郭潇朝院中的青衫男子拱手笑问道。 “速来速来,带你去见我的梦中佳人。” 崔显抓住郭潇手臂兴奋的嚷道。 第六章 缉仙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不明所以的郭潇被崔显强拉着走出县衙,一路穿街过巷来到医馆对面,崔显指着医馆内正忙着抓药的纪柔儿道。 “此女名唤纪柔儿,人称妙手仙子。我已认定,此生非她不娶!” 郭潇看看一身布衣、未施粉黛、秀发仅用一根木簪别起的纪柔儿。再扭头看看气质不凡,家世也同样不凡的崔显,沉吟片刻后道。 “此女姿色的确出众,然眉眼之间尽显媚态,恐非正妻良选,若为妾室倒是不错。” “郭贤弟此言差矣,我辈书生岂可在意俗世的繁文缛节、门当户对那一套。只需两情相悦,便是相伴一生之佳侣。而且你对柔儿姑娘的评价,也有失偏颇。不过却不怪你,且等等再看。” 崔显朝郭潇神秘一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便左右张望,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 …… 县衙后堂,郭慕怀看过十七份解案详程不由得喜上眉梢、大为振奋。 审完这十七桩案子,考成文书填上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升官提品应是十拿九稳了。 一时间竟是把亲儿子郭潇忘到了脑后,当即大手一挥,捕快衙役成群结队涌出衙门奔赴城中各处,按照解案详程调查抓人。 这些捕快衙役都受过荣非调教,行动有序,条理分明,办事效率相当之高。很快便将前三桩案子查明,将所有的人证物证带回衙门。 “县太爷要升堂审案啦!今日图个尽兴,整整一十七桩奇案,不审完不闭衙。” 在李奉节的安排下,郭慕怀要连审十七桩案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 也不知从何时起,汾城县太爷审案成了一桩奇景,一场盛会。 百姓甚至有传言,汾城底下埋着一具上古神兽獬豸的骸骨。 獬豸又名任法兽,据说乃是上古狱神皋陶的坐骑,能辩忠奸、识黑白,见有罪者,便以角抵之。 正是因为得獬豸相助,历任县令都成了破案高手,整整十年,汾城竟是没出过一桩冤假错案。 一时间得闻消息的汾城百姓,有闲无事者提着板凳早早赶到县衙门前占个好位置,手里有活计一时脱不开身者,也心急如焚的加快了速度。 一通震天锣鼓声响,汾城县衙大门四开,审案正式开始。 郭慕怀在任四年,对于如何把握节奏、调动围观百姓情绪、凸显自己明察秋毫、慧眼如炬这些手段已是驾轻就熟。 第一桩案子审完,衙门大门外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便齐齐爆出震天的呼喊。 “县太爷英明!” “恶毒妇人伙同奸夫谋害亲夫,还顺带栽赃诬陷奸夫的生意对头,着实可恶可恨,该杀!” 县衙斜对面一家酒楼二楼临街雅间,一名穿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手执毛笔,将刚刚郭慕怀审案的过程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对面第二桩案子还没开始审理。 男子便放下毛笔,将记录重新看了一遍,而后点头赞道。 “逻辑严密、思路清晰,于细微之处发现破绽,进而顺藤摸瓜破解全局,不愧善断之名。此行终是没有白来一趟啊。” 对面第二桩案子开始审理,男子连忙拿起毛笔认真记录起来,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此时县衙前的街道已经从头堵到围,从二楼看下去只见满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席卷。 很快三桩案子审理完毕,白衫男子脸上的笑意愈浓,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当当当,有人敲响房门。 “进。” 房门打开,一名灰衣灰裤男子走进来抱拳施礼道。 “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明。汾城县衙内真正破案之人乃是总捕荣非,而非县令郭慕怀。” “哦?详细说来。” 白衫中年人眉头一皱,冷声说道。 灰衣男子遂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甚至包括今天这十七桩案子的价格共计两千零四十两这等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内幕。 白衫中年人听完,脸上冷意消散,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可查过那个荣非?” “已查明,全记在这里。” 灰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恭敬的递过去。 “下去吧。” 灰衣男子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白衫中年人展开纸张翻看。 “惇州…十年前逃难而来…昨日刚从惇州回来,惇州如今已是焦土,莫说人迹,便是爬虫都没有一只,这个荣非还去作甚?” 此时白衫中年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荣非的身上,任凭外面欢呼声再如何热烈,却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厌恶的瞟了眼汾城县衙,抬臂甩起袍袖,桌面上的宣纸、砚台、笔架等物瞬间凭空不见。 一阵微风过后,白衫中年人的身影也从房间中消失。 …… 荣非与黑市商人的交易很顺利,并未发生任何的意外。从黑市所在的地下通道里出来,街道上行人稀少,县衙所在的方向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怎地这般心急。” 荣非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拂过怀中的修行功法和装着灵药的瓷瓶,便有些心急难耐,不由得加快回家的脚步。 一路穿街过巷走到桂花巷口,一席被微风吹起的白衫映入眼帘。 荣非停下脚步,看着站在自家门前的白衫中年人。 白衫中年人此时也朝荣非望来,转过身体拱手微笑问道。 “可是荣非荣捕头?” 荣非并未答话,先是将白衫中年人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迈步上前在距离对方五步距离时停下,双手抱拳恭敬道。 “汾城总捕荣非见过大人。” “哦,你知我是何人?” 白衫中年人面露诧异之色。 “久居高位者,眉宇间自有威严,行走挥手间自有不凡气度。” 荣非从容不迫的答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哪里漏了马脚,原来你也是瞎猜的,不过倒是被你猜对了。” 白衫中年人哈哈笑道。 “大晏缉仙司总捕余庆之,特来拜会汾城总捕荣非。大家都是总捕,没有大小高下之分,若是不见外,叫我一声余大哥便好。” 听到缉仙司三个字,荣非从容的表情微微一变,嘴角也不受控制的瞥了一下。 “荣捕头似乎并不欢迎我啊,你我此前可曾有过交集?” 余庆之将荣非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 “抱歉,是我失礼了,请余大哥移步院中就坐。” 荣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打开院门,二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荣非这才解释道。 “余大哥莫要误会,我适才并非是对您不敬,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原本我以为您是…唉,我看余大哥您气度非凡,就实话实说了,还望莫要怪罪。 我自认有些审案破案的本事,更是想要凭此出人头地。但奈何出身低微,若无意外县衙总捕就已是顶点。所以我这些年来倾尽全力协助县令大人破案,便是要想以此引起州府或是刑部的注意。 衙门审案能唬住不明就里的百姓,却是瞒不了州府和刑部的官员,只需一查便能知晓真正破案的是我荣非。得到州府或刑部的赏识提拔,便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有更大的作为。 只是万万没想到,来得会是余大哥,会是缉仙司。” “更大的作为?你是指惇州大灾吗?” 余庆之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盯着荣非的眼睛问道。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竟是将自己查的一清二楚,荣非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嘀咕道。 “余大哥明察秋毫,小弟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乃是十年前从惇州逃难来此,家中亲人具都死于大灾之中。当上捕头之后我曾查阅府衙存放的邸报,发现竟是无一篇提及惇州大灾,就似从未发生过一般。我心中生疑,想查个究竟。因此,便想去州府甚至刑部案牍室碰碰运气。” 荣非正色答道。 “好一句明人不说暗话。” 余庆之以掌拍案赞叹道。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缉仙司案牍室便有惇州大灾的卷宗,若荣老弟肯加入缉仙司,随时可以去查阅。” “这个…” 虽是余庆之表明身份时,荣非就已经有所猜测和准备。可此时余庆之开口相邀,荣非心里却是有了顾忌。 缉仙司虽带了个司字,却不在大晏朝廷三省六部架构之内,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正规衙门。而是八百年前由大晏开国皇帝下令创立,并由皇帝直属管辖的一个部门。 缉仙司的职权也是大到没边。首先从缉仙二字便不难看出,缉仙司首要之责便是缉捕触犯国法的修行者。 其次还有复核审理全国各级衙门案件、军队军需辎重账目,刺探情报,整贪治污等等。 在荣非看来,缉仙司就是加强版的锦衣卫。威势最盛时,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这些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自从缉仙司实际创立者、五绝之首,有捕神之称的第一代总捕飞升仙界后,缉仙司便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了。 具荣非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称,缉仙司现如今在京都只是一个备受欺压,不入流的小衙门。 若非有总捕余庆之撑住门面,怕是早就被人给拆了。 去了这种地方岂不是自绝前程! 第七章 妒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余庆之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缉仙司现如今的尴尬处境,因此见荣非一脸为难的表情也不意外。 若无十足把握,他也不会贸然前来。 敲了敲石桌桌面,见荣非看过来后指着他的怀中问道。 “怀中可是太上感应篇和冰肌露。” 太上感应篇和冰肌露正是荣非从黑市买来的修行功法和灵药的名字。 缉仙司虽是没落,但堂堂总捕想要查清楚自己一个县衙的小捕头却也算不得难事。因此荣非也不惊讶,点了点头将揣在怀中的功法和瓷瓶取出来放在桌面上。 余庆之随手将太上感应篇扒拉到一边,就像是拂去桌面上的灰尘。拿起装有冰肌露的瓷瓶,拔去瓶塞放在鼻端闻了闻,而后皱眉道。 “若是掺些水倒还无所谓,可这分明是在整瓶水里掺了一点点冰肌露。涂抹之后伤疤倒是也能消退些,想要完全修复却是绝无可能。” 荣非闻言苦笑道。 “单是掺了一滴冰肌露的这瓶水,就让我足足等了半年,花费一千二百两银子。此等灵药只在修行者中流通,我等寻常人能搞到一滴已是千难万难了。” “倒也是。” 余庆之点了点头,将瓷瓶封好还给荣非,瞟了一眼桌沿边快掉到地上的太上感应篇。 “太上感应篇过于普通,即便是无门无派的末流散修也是不屑一顾的。荣老弟若想修行,可以考虑换一种品级更高的功法。” “首先,我没有钱。其次,即便是有钱,有品级的功法都被修行者视若珍宝,又如何肯卖。” 荣非苦笑道。 “说来也巧,我这里正好有两瓶未掺水的冰肌露和几本功法。” 余庆之挥动长袖,石桌上凭空冒出两个玉瓶和三本古色古香的书籍。 “加入缉仙司的事情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现在手头有桩棘手的案子想请荣老弟你帮忙,无论最后能否破案,都可以挑选两样作为酬劳。” 余庆之指着桌上的东西对荣非说道,说完还特意拨开一个玉瓶的瓶塞,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荣非只闻了一下便觉神清气爽,身体的疲劳一扫而空。 再看那三本功法,名字都是闻所未闻。 “这是几品功法?” 荣非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舔了一下嘴唇后问道。 “呵呵,缉仙司虽是不如往日,给出的报酬却也不能过于小家子气。两本三品,一本二品。这三本功法即便是在修行界,也足以让某些散修疯狂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修行界的修士、功法、法宝都参照朝廷官员体制进行了等级划分,从最低的九品到最高的一品。 荣非花费近乎全部身家买来的太上感应篇则是没品,俗称不入流。 “什么案子值得余大哥如此大手笔?” 天上掉馅饼,不是诱饵,就是陷阱。 面对巨大的诱惑,荣非反倒是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后问道。 荣非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余庆之反倒是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沉稳与冷静了,将之纳入缉仙司的想法也更加强烈。 “对你来说应该算不得太难的案子,就是…传国玉玺丢了。” 饶是荣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按理说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丢了也就丢了,找块材质颜色差不多的重新雕个新的能用就行呗。可朱晟担心某些人借此大做文章。毕竟他刚刚登基不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想请荣老弟帮个忙,随我去京都走一趟,估计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朱晟就是大晏当今皇帝的本名。 余庆之说得轻松,可荣非却是恨不得堵住耳朵。 此时摆在桌上的功法和灵药对荣非再无一丁点的吸引力,反倒像是透着杀意的催命符。 要说的、能说的都已说完,余庆之也不催促,微笑看着荣非等待他的答复。 低着头权衡挣扎了好一会,荣非抬头问道。 “两个问题。第一,若我拒绝会是什么下场。第二,若是最后没找到,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未虑胜,先虑败,有大将之风,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第一个问题,我不会杀你灭口,不过却要请你去一个地方住些时日,待此事平息后再放你出来。第二个问题却是不好说,朱晟虚伪、假仁假义,自然不会怪罪,况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些奖赏意思一下。可若出现最坏的情况,介时京都甚至天下震荡,估计也没人有空理会一个小捕头吧。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觉得还是值得做一做的。” 余庆之循循善诱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荣非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不过细细想来,余庆之说的也不无道理。 自己只是一个小捕头,京都的那些大人物坐的高,看得远,应该察觉不到自己吧。 一场豪赌摆在眼前,荣非发觉自己没有了往日的决断。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本功法,也许更适合你。” 似乎看出荣非的犹豫,余庆之决定加大筹码。衣袖拂过桌面,一本功法秘籍出现在荣非面前。 “此乃捕神诀,由八百年前缉仙司第一任总捕所创,当世五本超品功法之首。” 听到超品功法四个字,荣非的呼吸便是一滞,可同时心中不安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何为超品,超越九品之上,堪称人间仙法。 心中的不安仅是持续了一瞬,荣非便已做出抉择。 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啊! 不过却也不能立刻答应,还有一道程序要走。 荣非站起身来对余庆之抱拳道。 “余大哥请稍坐,我去跟柔姐商量一下。” 密谍给余庆之的资料里有提及纪柔儿,还专门注明二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因此余庆之也不意外,微笑点头同意。 荣非长出一口气,先前还担心余庆之将自己扣在这里不准外出,如今想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走出桂花巷后,荣非的身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心脏剧烈跳动,血液不停的涌入大脑让他有些眩晕。 淡定…淡定,从心理年龄来算,自己好歹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荣非一边往医馆赶去,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 …… 医馆对面,崔显左顾右盼好半晌,终于看到一个浑身被汗水打透的后生背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跑进医馆。 “贤弟,注意看。” 崔显连忙扯了一下郭潇的衣袖低声道。 老妇人也不知是发了什么急症,双目紧闭、身体僵硬,身下的衣裙更是湿透散发着尿骚气。纪柔儿却是浑不在意,与后生合力将老妇人平放在诊案上,又是听心跳、扒眼皮,又是施针、抓药的好一通忙碌。 医馆对面的郭潇此时也终于搞懂崔显到底是让自己看什么了。 这个叫做纪柔儿的女医之前看来眉眼显得有些俗气,气质也是普通。可就在刚刚给老妇人瞧病的时候,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看不到、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得到的慈悲,就好似散发着光辉一般。 就如那远山芙蓉一般,娇而不媚,艳而不俗。 刹那间,郭潇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停跳的几拍。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郭潇看的有些痴了,崔显却是煞风景的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 “看你小子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把纪姑娘生吞了一般。事先说好,那可是你以后的嫂子,不许动歪心思。” “啊…崔兄说笑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郭潇心中火热,可顾忌颜面却只能口不应心的答道。 “不行,我信不过你小子,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只是…要想个什么借口接近纪姑娘呢,装病如何?不好不好,纪姑娘医术高超,万一被当场拆穿岂不是以为我是登徒子。贤弟,不然你打我一拳,不要太重,稍微吐一点血就好…” 崔显这边还在费心琢磨接近纪柔儿的法子,却见到一个身形瘦削长得也还算俊俏的后生急匆匆的走进医馆,抓住了纪柔儿的手。 “哎呀!大胆登徒子,光天化日竟敢调戏本公子的心上佳人,看本公子今日不打的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崔显见状顿时面孔狰狞,怪叫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英雄救美,可下一刻就像被雷劈了般呆立原地。 只见纪柔儿的手被那人抓住却也不恼怒,清丽可人的脸蛋上反倒是露出堪比蜜糖般甜蜜的笑意。而后也不知那后生说了些什么,纪柔儿更是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眼角还隐现泪光。 “原来…竟是纪姑娘的情郎。唉,罢了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有缘无分呐,苦也!” 崔显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叹息道。 “嘿嘿,两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在我们汾城,谁不知晓妙手仙子与小荣捕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莫要再做无用妄想啦,哈哈哈。” 一名刚刚忙活手里的活计,赶去县衙看热闹的汉子听到崔显的哀叹,停下脚步揶揄道。 他便是荣非! 听到这个名字,郭潇左眼皮莫名的跳了几跳,先前强行压制的怒意不受控制的蒸腾起来。 便在这时,一阵阵好似雷鸣般的呼和声从远处传来。 崔显也是个跳脱的性子,立刻将伤心事丢到一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便问那汉子出了什么事情。 得知是县太爷审案,崔显立刻来了兴致,拉着郭潇便要去凑热闹。 “自小整日见父亲审案,看得惯了也觉平常,崔兄自去便好,我再随意逛逛。” 将崔显支走,郭潇目光转回医馆,见荣非和纪柔儿还在腻腻歪歪,怒火之上再浇妒意,燃烧的愈加猛烈。 “好,县老爷当真神断,堪比青天!” 县衙门前的呼喊声传来,郭潇竟是听到一清二楚。 这分明是在称赞那只癞蛤蟆,是在打自己的脸。 郭潇面孔狰狞、目光阴冷,双拳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涌起无穷杀意。 卑微蝼蚁,乱吾心境,当诛之! 第八章 狭路相逢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同为惇州逃难灾民,纪柔儿时常会因想起死于大灾之中的父母亲人而伤心,荣非却是执着于调查大灾的真相。 荣非一直没有解释原因,纪柔儿虽感奇怪却也未主动问过。 纪柔儿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荣非想做的便放手去做,无论怎样她都会一直陪在左右。 因此听完荣非的讲述后,纪柔儿也显得很高兴。 至于让荣非有些担忧的,此次京都之行伴随的风险,纪柔儿却是满不在乎。 两人曾经一无所有,大不了便是打回十年前的原状呗。 经过施针后老妇人已经苏醒,抓了两包药又叮嘱过注意事项后送走老妇人母子,纪柔儿关闭医馆与荣非一起匆匆朝家中赶去。 从医馆距离桂花巷不算太远,穿过三个窄巷、两片坊区便到。 二人心中高兴激动,脚步也是加快了几分。 此时附近百姓都去县衙去看热闹了,坊区和巷子里几乎看到不到几个行人。 当二人走进第二条巷子里,另一边的巷口出现一个穿着青衫,神情倨傲的书生,迎着二人走来。 巷子狭窄,仅供两人并肩而行。 荣非将纪柔儿拽到身后,同时放缓了脚步。 青衫书生走过巷子三分之一路程时停下了脚步,背负双手,微微仰头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二人。 荣非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右臂缩到身后将插在后腰的三根简易火铳拔出,并将一根塞进纪柔儿的手中。 “哎呀,医馆后门好像忘锁了。” 荣非忽然停步叫道。 “你这臭记性,还不快回去锁门。” 纪柔儿拍打着荣非肩头娇嗔道。 “嘿嘿嘿,忙中出错嘛。” 荣非憨笑,扯着纪柔儿转身往回走。 “荣捕头不要演戏了。” 听到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荣非便知不妙,连忙将纪柔儿朝巷口推去。 “跑!” 纪柔儿看是个娇柔的女子,跑的却是飞快,而且也没有说要走一起走之类的废话,提起裙摆在青衫书生没反应过来前跑出巷子,拐了个弯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等荣非跑出两步,青衫书生却是已经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浩然气席卷而出。 荣非只觉得身周空气瞬间凝固,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困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姓王的狗贼,你给老子等着! 荣非在心中咬牙切齿的骂道。 第一时间荣非便想到青衫书生应该是黑市王掌柜派来的。难怪之前交货时那般痛快,原来竟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青衫书生自然便是郭潇。 他本想着将二人堵在巷子里便插翅难逃,可荣非的反应却是太快,纪柔儿也是配合的相当默契,一个愣神的工夫便跑没了踪影。 郭潇有些懊恼,可随即想到只要拿下荣非,纪柔儿一个弱女子还不是要乖乖主动送上门来,心中稍安,走过去站到荣非面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功法和灵药可以给你,不过被我放在家中,你需跟我回家去取。” 荣非眼前金星直冒,脑仁里面更是嗡嗡作响,强忍着全身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费力的说道。 “哼,自作聪明的癞蛤蟆,你可知我是何人?” 郭潇不知什么功法、灵药,不过却是猜到荣非应是认错了人,冷哼道。 “姓王的也是大手笔,竟是找来修行者对付我。还是说功法和灵药本就是出自你手,想要做无本的买卖。” “不用瞎猜了,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便是郭潇。” 郭潇傲气十足的说道。 郭潇? 郭慕怀的儿子? 荣非瞬间便将整件事的脉络捋顺,心中暗叫了一声晦气。 应是那十七桩案件的事情,这位衙内恼怒自己坑了他爹两千多两银子,所以想要找回场子。 即是如此,性命应是无忧,只不过自己如今却是没有银子还他。 荣非抬起头来看向郭潇,准备说些拖延之词忽悠过去,谁知竟是从郭潇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连忙低下头去,表情变得凝重外加茫然。 两千两银子而已,不至于搞出人命这么夸张吧。 荣非心中惊愕,随即意识到事情恐怕不是先前想的那般简单。 这郭衙内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杀意? 难道… 李奉节曾说这郭衙内是书山记名弟子,为人心高气傲,自视甚高。这类人最是爱面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先于他破了十七桩案子,所以怀恨在心? 因为折了面子,就要弄死折他面子的人,这要是搁在玄幻小说里就是妥妥的反派路人啊,还是出场绝对活不过三章的那一种。 荣非低头猜测郭潇想要杀人的原因,可看在郭潇眼中却是胆小如鼠,不敢于自己对视的表现。眼中浓重的杀意稍减,增加了一丝蔑视的意味。 见荣非始终低头不语,郭潇没了耐性,开口说道。 “想来你是知道本公子的身份了,不过不用担心,本公子乃是书山弟子,胸中自有容人之气,不会为些不足道的小事与你这等人计较,今日是要送你一份天大的造化。 看在你于破案之道上有些小计俩,本公子身边正好缺个闲来无事能够解闷的奴仆,便把这机会赏赐与你,磕头认本公子为主。” “只是…认主这么简单?” 荣非抬头不敢置信的问道。 “区区蝼蚁,还不值得本公子诓骗。” 郭潇冷声道。 郭潇的打算当然不是这般简单,这个荣非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的。凭郭潇的九品浩然气,无声无息弄死一个寻常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之所以费心思演这么一处收奴仆的戏码,真实原因其实是为了能将千娇百媚的纪柔儿合情合理的带离汾城。 只要出了汾城地界,小小荣非还不是生杀予夺,随意处置。 将整盘谋算重新回想一遍,郭潇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喝了一声彩。 运筹帷幄,挥斥方遒不过如此。 荣非不是傻子,郭潇眼中浓烈的杀意刺激着他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若是拒绝衙内的好意呢?” 荣非问道。 郭潇闻言目光变得更加阴冷,扬手又是一记耳光,而后骂道。 “不识抬举。” “我若是铁了心拒绝,衙内可是要杀我?” 挨了两记耳光,荣非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看着郭潇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问道。 “蝼蚁般的狗东西,你以为本公子不敢!” “衙内当然敢,您是书山弟子,是修行者,还是本城县令的独子,弄死个把个人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不过,我这个蝼蚁此时到是想起一句十分应景的话来——反派死于话多!” “你说什么?” 郭潇楞了一下问道。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衙内不要在意。咦,柔姐你怎么回来了?” 荣非看向郭潇身后喊道。 “愚蠢,此等雕虫小技焉能骗到本公子。” “别打头。” “什么别打头,说什么胡话。” 砰! 好似过年时放的大号炮仗般的爆鸣在郭潇身后响起。郭潇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巷口,而后缓缓栽倒。 真的是纪柔儿,她…她竟然没跑。 好似无形大山一般压制的荣非无法动弹的浩然气消失,荣非灵巧的朝旁一闪,避开当头压来的郭潇。 巷口边青烟散尽,显露出双手握着火铳的纪柔儿的身影。 “枪法不错。” 荣非瞥了眼郭潇后背被铅弹打中的位置,朝纪柔儿竖起大拇指赞道。 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郭潇猛然翻过身体,对着荣非拍出一掌。 荣非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奔马迎头撞上了一般,口喷鲜血,身体倒飞撞到围墙上又被反弹回来跌落地面。 “荣非!” 纪柔儿尖叫着朝荣非跑来,同时将手中已经打空的火铳当做暗器扔向郭潇。 郭潇已经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随手拍出一道浩然气将飞来的火铳凌空打碎。 他目光怨毒的瞪着纪柔儿,伸出右手做爪状朝怀中一扯。纪柔儿只觉得脖子被看不见的东西抓住,身体浮空而起向着郭潇飞去。 “贱人竟敢阴我,那就莫要怪我辣手摧花了!” “摧…尼 玛 币!” 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的荣非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中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郭潇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 生死关头郭潇怪叫一声侧头避开。 荣非遭受重创,身体无力,火铳原本瞄得不准。郭潇这一避却是歪打正着的帮着荣非瞄准了,可惜却是没能打中脑袋,只在胸口迸溅出几滴血花。 眼见一枪未中,荣非将打空的火铳扔掉,抓起最后一只指向郭潇。 连中两枪的郭潇此刻却是已被吓破了胆,顾不得继续行凶,运起浩然气护住后背,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荣非你没事吧。” 纪柔儿跌坐在地,也顾不得站起身,爬过来将荣非搂在怀中带着哭腔问道。 “放心,似我这般贱命的没那么容易死。” 荣非吐出一口血来,咧嘴强撑着笑道。 “还说没事,你都吐了好多血,应是伤了內腑,我背你回医馆去用药。” “真的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也不用…不用回医馆,回…回家…家里有尊大神,有他在…我便死不了。” 荣非走后,余庆之便闭上双目如同入定一般,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静等荣非回来。 听到门口传来凌乱虚浮的脚步声,余庆之睁开眼睛,鼻端抽动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心中暗道不妙,连忙站起身来。 院门哐的一声被撞开,纪柔儿架着全身瘫软的荣非出现在门口。 “余大哥…打今起我就是缉…缉仙司的人了…你可不能…不能不管我。” 荣非强打起精神朝余庆之笑道,随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九章 恶人先告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余庆之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在荣非身旁将其稳稳扶住,从纪柔儿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心中惊奇不已。 那叫做郭潇的书生修士修炼的应是书山浩然气,修为应该是初入九品。 可修士就是修士,即便是最低的九品,与普通人之间也是有这巨大且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是在许多人的混战之中,九品修士被普通人偷袭击中要害而死是有可能的。可在狭巷这种利于浩然气逞威的地形中,堂堂书山弟子被两个普通人重创而逃,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此时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检查过荣非的状况后,余庆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只是内腑受到些震荡,加之荣非本身体弱,所以才昏厥过去,并无大碍。 从衣袖中取出个玉瓶,倒出一粒银色药丸,摆开荣非的嘴塞了进去。 银色药丸入口即化,昏迷中的荣非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在脑海中炸开,随后蔓延全身。清凉之气所过之处,所有疼痛酸麻立刻消散。 荣非悠悠转醒,看到满脸担忧的纪柔儿和微笑着的余庆之。 挣脱开两人搀扶的手臂,荣非朝前小跑了两步,又原地蹦跳几下,只觉得浑身轻松,似乎比往日里还更有力气了些,便朝着余庆之抱拳感谢道。 “多谢余大哥。” “你既已加入缉仙司便是自己人,客套话不必再说。” 余庆之摆手道。 “即是如此,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请余大哥借小弟一样东西。” …… 打从记事起,郭潇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两个卑鄙阴险的蝼蚁之手。 前胸和后背的创口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郭潇忍不住闷哼一声,强忍剧痛身形踉跄着跑进县衙后院。 一路穿过寂静无人的庭院、回廊,审案大堂后面的偏房中,李奉节正与一干捕快衙役紧张忙碌的整理着下一桩案子的资料。 县丞曹源、主簿张嵩坐在院子里的凉亭内饮茶。 前方偏房内传来李奉节的喝骂声,南侧大堂发现是不是传来醒木拍案和百姓的欢呼声。曹源与张嵩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露出一抹苦笑。 荣非是个宝贝啊,可惜只要有郭慕怀在汾城一天,这个宝贝的光两人便一点都借不到。 想想郭慕怀的考成文书上写的满满当当的各项政绩,再想想两人考成文书上的寥寥几笔,二人又忍不住同时长叹一声。 噗通。 似有人摔倒的声音,两人连忙寻声看去,便见到郭慕怀的宝贝儿子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哎呦,郭贤侄你这是怎么搞的?” 曹源和张嵩连忙跑过去将郭潇扶起来,语气关切的问道。 “荣非…荣非小贼要杀我!” 郭潇捂着胸前的伤口,气若游丝的说道。 “荣捕头一向深得县尊赏识信任,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曹源道。 “贤侄先莫要动气,找郎中来治伤最为要紧。” 张嵩道。 “我…我要去找父亲…为我做主…” 郭潇甩开二人手臂,扶着栏杆欲直闯大堂。 曹源与张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喜色。 “哎哎哎贤侄慢着些,我来扶你。” 二人跑到郭潇身边,一人把左臂,一人把右臂,将郭潇整个人架了起来,乐颠颠的朝大堂跑去。 有好戏看喽! “证据确凿,将人犯关押重牢,待圣上朱笔亲批,秋后问斩!” 大堂之上,郭慕怀拿起醒木重重拍下,气势威严的怒声吼道。 随后便有两名衙役,将戴着镣铐,吓得瘫软如泥的人犯押了下去。 郭慕怀拿起案几上的凉茶润了润干哑的喉咙,拿起第十二本案宗正要传唤带人犯上堂,便听到身侧的边廊里响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郭慕怀眉头一皱,以为是李奉节忙晕了头、走错了方向,正欲开口训斥,便见到曹源和张嵩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进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 “父亲…您要为孩儿做主啊!” 郭慕怀话音未落,便见那满身是血之人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小腿哀嚎。 “潇儿!怎么是你,这是…发生了何事?” 看清这人的面孔,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郭慕怀赶忙将其搂在怀中问道。 “孩儿闲来无事去街上散心,遇到荣非便主动与他打招呼。没曾想他竟恶语相向,说是孩儿差点断了他的财路。孩儿心中气不过便回敬了几句,那荣非恶贼便掏出个古怪的东西将我打伤。若非孩儿反应快,怕是再也见不到父亲您了,咳咳…咳咳…” 说着,郭潇咳出一口血来喷在郭慕怀官服下摆上。 郭慕怀听的是目眦欲裂,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而且这个儿子也的确给他争气长脸,年纪轻轻便成为书山的记名弟子,说是心头肉、掌中宝也不为过。 如今竟是差一点被人给宰了,这如何能忍。也不管大堂外围观百姓的众目睽睽,当即朝着堂下待命的两名捕头吼道。 “去…去把荣非那个恶贼给本官拿来!” 曹源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这个郭潇所言不尽不实,荣非为人素来低调谨慎,说话办事极有分寸,如何会去主动招惹县令之子。 不过这样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拉拢荣非的好机会,于是便朗声说道。 “大人先莫动气,荣捕头向来知进退、守规矩,只怕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不如先由下官去找荣非问清楚缘由。” “下官也愿与曹大人同往。” 张嵩跟曹源想到了一块,出声附和道。 “不可!” 郭潇连忙叫喊道。 “那荣非丧心病狂,不单打伤了我,甚至还辱骂父亲,言语用词之污秽不堪,着实难以复述。父亲您可是堂堂朝廷命官、一县之尊,岂可任由一员小吏如此侮辱。” “荣非还敢辱骂本官,他骂了什么?” 郭慕怀怒道。 “他说…他说父亲您…外表锦绣,内里草包,若不是靠着他…” “行了,本官知晓了。” 若是再任由郭潇说下去,自己这点底细岂不是要公之于众了。郭慕怀赶忙喝令其闭嘴,目光凶狠的看向堂下两名捕快。 “带荣非那狗贼来见本官,若敢反抗不尊,便当场打杀了他。” 曹源和张嵩闻言便是悚然一惊,心道郭慕怀这厮好狠呐,竞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堂下的两名捕快因荣非接任总捕一职而对其心生不满,这在衙门里是人尽皆知之事。 派这两人前去,摆明了就是不给荣非活路啊。 不过想来也是,这次考成过后郭慕怀必定高升,而荣非此子若是留着对他来说终究是个隐患。只是不知郭慕怀是早就有这个打算,还是刚刚才想到。 二人畏惧郭慕怀的狠辣不敢再多言。 两个捕快狞笑着领命而去。 …… 荣非朝余庆之借了东西,换过一套干净衣衫,洗去脸上的血迹后,带着纪柔儿朝县衙赶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荣非悄悄问道。 “跟过来了吗?” 纪柔儿装作整理荣非衣衫飞快朝身后巷子里瞥了一眼,看到了一袭白衫后低声回答道。 “嗯。” 荣非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加快了步伐。 “刚刚余大哥主动提出帮忙摆平郭县令,你为何拒绝?现在又要担心人家不来。” 纪柔儿不解的问道。 “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我既然已经决定加入缉仙司,和他之间便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作为下属便要有下属的觉悟,不能事事都依赖上官,要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作为上官呢,也要体察下属的难处,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助力。 我刚刚之所以拒绝他的帮助,即是表态,也是试探。如今看来,这位上官还算不错,那我也不能太拉胯,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物超所值。” 穿过两片坊区便到了县衙所在的长街。 此时长街之上人头攒动怕不是有几千人。可奇怪的是,几千人拥挤在一起,却是没有嘈杂议论之声,所有人都直愣着耳朵做认真倾听状。 荣非在汾城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何况身旁还有个百媚千娇的妙手仙子相伴。 长街上认出二人的百姓自觉让出一条通道,让荣非和纪柔儿通行。 “哎呀,院门未锁,屋子里还有李奉节打下的欠条呢,不会被人偷了去吧。” 纪柔儿抓紧荣非衣袖失色道。 “放心,刚刚换衣服时我便揣在怀中了。” 荣非嘿嘿一笑。 很快二人便来到县衙门前,隐约听到郭潇的哭诉声传来。 荣非之所以着急赶来,就是担心郭潇这厮恶人先告状,被郭慕怀借着机会料理自己。 当荣非迈上台阶,出现在县衙大门口时正好与两个奉命捉拿他的捕快撞了个满怀。 “两位叔叔这是要干嘛去啊?” 这两个捕快与刘墉同届,因此私下里荣非一直以叔叔相称。 荣非冷笑道。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荣非,竟是自投罗网来了,倒也省了爷爷的力气。” 两个捕快先是一愣,随后狞笑一声,同时伸手向荣非肩膀抓来。 荣非退后两步避开,二人面露喜色,拔出腰刀大吼道。 “大人有令,胆敢拒捕当场格杀!” 第十章 与民同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琉璃胡同。” 面对挥舞钢刀、面露凶相的两捕,荣非镇定自若,用仅能被两捕听到的声音说出四个字来。 两捕顿时神情大变,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举着钢刀却是迟迟不敢劈下。 荣非冷笑着瞥了两捕一眼,迈步从二人中间穿过进到县衙大堂。 若无十成十的自保手段,荣非岂敢跟县令做买卖。 整个汾城县衙,上至县令、县丞、主簿,下至捕快、衙役、门房,都有把柄在荣非手中。防的就是有朝一日郭慕怀翻脸不认人。 捕头、捕快、衙役属于小吏,朝廷是不给发工资的。平时的收入小一部分来自于上官的赏赐,大部分则是靠着灰色收入。 寻常捕快多是赌场抽佣、收保护费之类的。可这两人却是胆大包天,干起了倒卖私盐的勾当。 盐铁国营,私下贩卖乃是重罪。一旦被检举,轻则刑仗,重则发配充军。 而琉璃胡同正是两人藏匿私盐的地方。 吓住两捕,荣非站在大堂中央,背负双手扫视全场。 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胥吏。县令、县丞、主簿这类官员任期一到要么高升、要么平调,一处地方通常就呆四年,可捕头这类的小吏却是要在一个位置上干到死的。 因此也有宁得罪县令,莫得罪胥吏的说法。 被荣非目光扫过的捕快衙役均是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见无人上前,荣非这才看向郭慕怀质问道。 “适才听闻大人要拘捕在下,不知罪名为何啊?” 荣非有恃无恐的架势气的郭慕怀眼皮直跳,指着他吼道。 “当街行凶、强闯公堂、目无上官。荣非,你好威风啊。今日若不治你,本官颜面何在!律法威严何在!” 荣非闻言微微一笑,朝着郭慕怀拱手抱歉施礼道。 “汾城总捕荣非参见大人。目无上官何来之有?身为县衙总捕,又何来强闯公堂一说?至于当街行凶,呵呵,敢问大人可有证据?” “你…” 郭慕怀表情一滞,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能做到县令的位置,证明郭慕怀不是傻子,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所言不尽不实。试问一个小小捕头,如何敢找县令之子的麻烦。 更何况郭潇还是书山记名弟子,是修行者。 只是刚刚看到郭潇浑身是血一时心疼,同时想到这是个干掉荣非的好机会,因此才临时起意。想着只要将荣非下狱,捏圆搓扁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可没曾想荣非竟是来的如此之快,当着县衙所有官吏和汾城百姓的面直接与自己对质,这却是让他有些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荣非擅长的便是破案,与他当堂讲证据、辩对错无异于自取其辱,倒不如直接以势压人。 打定主意,郭慕怀心中大定,一拍醒木道。 “有无证据无需你来质问本官,按照律法,先行将你关押,待后续调查清楚后,自会给你公道。来人,带荣捕头下去。” “大人,下官认为此举不妥。既然苦主与被告具在,不如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让双方对质,也好彰显大人您的严明无私。” 在一旁看了半晌好戏的曹源忽然跳出来扬声说道。 “是极是极,曹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双手赞同。” 张嵩先是被曹源的举动弄得一愣,可随即便猜到了他的用意,连忙也站了出来。 郭慕怀为人强势,这四年来将两人压制的极为凄惨,因此碰上如此难得的机会,便忍不住跳将出来发难。 “你…你们放肆!来人啊,将…将他们两个逐出去,将荣非捉拿下狱。” 郭慕怀没想到曹源和张嵩会出来搅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吼道。 众捕快、衙役面面相觑,一时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哼!莫忘了本官才是一县之长,只要本官还在位一日,汾城便是由本官说了算。尔等莫非要枉顾律法与朝廷对抗吗?” 郭慕怀此言一出,众衙役捕快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只能朝三人道一声得罪,便要动手赶人、抓人。 “荣捕头放心,有本官看着,没人敢在狱中对你不利。” “本官也是一样。” 曹源和张嵩被衙役架着离开仍不忘扭回头来安抚荣非。 这二人平素与荣非没有太深的交集,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今日之所以挺身而出,多半是被郭慕怀压得太狠触底反弹了。 转念间荣非就已在心中想的透彻,可这份善意却是必须接下,于是朝二人点头致谢。 最开始受郭慕怀指使的两个捕快站到荣非面前低声说道。 “上命难违,荣捕头莫怪,到了狱中我兄弟二人自当尽心照顾。” 说罢,取下挂在腰间的铁链就要将荣非绑上。 “二位叔叔且慢,我还有一句话要向县尊大人问个清楚。” 荣非仰首看向郭慕怀道。 “郭大人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问青红皂白都要将我下狱了是吗?” “莫要再让他满嘴胡言,速速拿下。” 那么多的百姓围堵在县衙门前看着呢,郭慕怀自感已经丢尽了颜面,哪里还肯继续与荣非纠缠,拍着醒木大吼道。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荣非也就不再拖延,从怀中取出从余庆之那里借来的一面刻有龙纹和缉仙二字的金铸腰牌。 “缉仙司总捕令牌在此,汾城县众官吏听令!” 在场的捕快衙役看着金牌一脸懵逼。 缉仙司是个啥衙门?没听过啊。 曹源和张嵩早就猜到荣非肯定是有恃无恐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缉仙司。 两人推开身边的衙役,走到近前仔细查看,确认金牌无假,连忙朝荣非抱拳道。 “汾城县丞曹源听令。” “汾城主簿张嵩听令。” 桌案之后的郭慕怀闻听缉仙司三字,再看到金牌,只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身子一歪,瘫倒在椅子上。 “汾城知县郭慕怀之子郭潇,先当街袭杀官差未遂,后强闯公堂污蔑栽赃。汾城知县郭慕怀枉顾国法、以权谋私。着汾城县丞曹源、主簿张嵩将两人犯缉拿押送京都受审。” 荣非举着金牌朗声说道。 曹源、张嵩眼角含喜,面色却是依旧严肃,躬身领命之后,喝令众捕快衙役将郭慕怀和郭潇擒下。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郭慕怀面色苍白的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的呢喃。 郭潇见形势急转却是不肯坐以待毙,鼓荡起体内剩余的一点浩然气朝荣非扑去。 “假的…一定是假的…小小捕快怎会有缉仙司总捕的令牌,我杀了你个贼人。” 曹源连忙喝令衙役拦住,却都被浩然气震翻在地。 眼看郭潇面目狰狞的扑到身前,荣非不紧不慢的抬起藏在袖中的左手。 左手之中握着一柄火铳,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郭潇的脑袋。 郭潇被火铳打出了心理阴影,怪叫一声不敢继续上前,拐了个弯向侧面边廊冲去,看样子是要跑路。 张嵩从衙役手中夺过水火棍挡在郭潇脚下,郭潇哎呦一声被绊倒在地,张嵩举棍照着郭潇后脑重重一拍,郭潇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哼,本官面前也敢放肆。” 张嵩将水火棍在身边一杵,威风凛凛道。 “张大人好身手。” 荣非收起火铳,竖起大拇指赞道。 “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两个人犯拿下。” 曹源对还在愣神的捕快衙役吼道。 “且慢!” 这时一直在大门口看热闹的崔显从人群中挤进来高声喊道。 “你是何人?” 曹源瞪眼喝问道。 “书山记名弟子崔显,见过荣捕头。” 崔显直接无视曹源和张嵩,拱手对着荣非施礼道。 听到其书山记名弟子的身份,荣非便已猜到他的目的,因此并未答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崔显见对方不作回应,也不气恼,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郭潇乃是书山弟子,若私自将其缉拿恐会惹恼了书山的先生们。不如由在下将其带回书山调查审问,若事情真如荣捕头所言一般,书山定会给出一个交代,如此便可避免许多无端的麻烦。” 荣非闻言眉头便是一皱,冷声道。 “崔显是吧,你是不是读书读的脑子坏掉了。在大晏的土地上缉拿触犯律法的人犯,何来私自一说?” “郭潇可是书山弟子!” “书山弟子又如何?便可不守律法肆意妄为?” “荣捕头可想过恶了书山的后果?在下也是为你好,莫要为了一时之气而铸成大错啊。莫说一个小小的缉仙司,便是当今陛下也要卖书山三分薄面。郭潇固然有错,但毕竟是书山弟子,你抓了他便是扫了书山的颜面,后果你承担不起的呀。” 崔显苦口婆心的劝道。 小小的缉仙司? 从一个书山记名弟子的口中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缉仙司现如今在修行界是何种地位了。 荣非听闻心中一时也是五味杂陈。 可既然已决定加入缉仙司,便不会后悔。 缉仙司以往怎样荣非不管,今后却是要硬气起来。 “缉仙司监管天下修士,郭潇触犯律法,我今日抓定了!” “唉,好言相劝却是遇到个死脑筋。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得罪了。” 崔显说罢,浩然气自体内席卷而出,宛如一座无形大山般将县衙大堂内所有人压制的无法动弹。 荣非尤其得到重点关照,火铳在手,可手指却是无法扣动扳机。 一直站在衙门口未曾进来的纪柔儿未受浩然气的压制,从袖中抽出火铳瞄向崔显。却见崔显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叹气摇头随后挥手甩出一道浩然气,将纪柔儿也困住。 “实属无奈,纪姑娘得罪了!” 崔显朝着纪柔儿拱了拱手,提起被敲晕的郭潇便要离去。 “书山上的那些书呆子难道没教过你,仙神犯法与民同罪!”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堂内的浩然气瞬间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荣非反应最快,抬起火铳抵住崔显后脑冷声道。 “再敢动一步让你脑袋开花!” 第十一章 忠 奸 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崔显脸色陡然一变,不是因为顶在后脑的火铳,也不是荣非饱含杀意的语气,而是一道正抬步迈过门槛,穿着白色长衫的身影。 刚刚便是此人的一句话将自己的浩然气震碎。 “你是…何人?” 崔显的心莫名的跳得有些快,却不是看到纪柔儿时的那种悸动,而是因为…畏惧。 虽然已经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可崔显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缉仙司总捕,余庆之。” 果然是他。 猜想得到证实,心知今日郭潇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了。即是如此,崔显倒也十分的光棍,将郭潇放在地上,朝着余庆之抱拳拱手道。 “书山苟先生座下记名弟子陇西崔显,见过余总捕。” “苟逊的弟子、陇西崔氏。呵呵,怎么,害怕把你也抓起来?” 余庆之笑道。 “就知道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余总捕的法眼,让您见笑了。我与郭潇同为苟先生的弟子,有同窗之谊,即便不耻他的所作所为,碍于书山的规矩,也只能出手相救,还望余总捕见谅。” 崔显解释道。 “恩,合情合理,你做的没错。” “余总捕大人大量,崔显感激不尽,就不叨扰了,告辞。” 崔显面露喜色转身欲走,可身体竟然无法动弹,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是…浩然气,而且是比自己所修炼的还要高出几个品级的浩然气? 崔显心中一惊,可随即就发现不对劲。 浩然气中正平和,可此刻压制住自己的无形气劲中却是带着一股子凶戾狂暴。 冷静下来稍加思量,崔显便想到了一个传闻。 据说八百年前捕神博采众家所长自创捕神诀,其特点便是可以模仿各家修行门派的功法和招式,谓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捕神诀正是缉仙司的修行功法。 余庆之是缉仙司总捕,用捕神诀模仿施展出浩然气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怎么样啊小家伙,被浩然气压制的滋味如何?” 余庆之笑问道。 “呵呵…呵呵。” 崔晓一脸苦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刚刚说你做的没错,那是站在你的立场而言。可若是站在缉仙司的立场,劫持朝廷人犯此罪其一,仗着修为欺压朝廷命官此罪其二。若是如此轻巧便放你离去,我这个总捕也就不用干了,你说是吧。 呵呵呵,陇西崔氏虽是豪族,却也管不到我缉仙司。还有苟逊没跟你说过,我与他有仇吗?” “这个…这个…” 崔显闻言脑门立刻冒出了一层冷汗,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嘴巴里支支吾吾的想要再狡辩挣扎一下。 “瞧把你吓得,逗你玩呢。我和你老师的仇怨与你何干,放心吧,不会拿你出气的。” 崔显松了一口气,心想牢狱之灾可免。 “不过你毕竟触犯了律法,却是必须有个交代。不如这样吧,你自断两指,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余总捕您真会开玩笑。” 崔显干笑道。 “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余庆之虽是脸上还带着微笑,可目光却是骤然一冷,语气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崔显被吓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 “不劳总捕,我…我…我自己来。” 话音一落,无形气劲便立刻消失。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崔显不敢犹豫,用右手握住左手的尾指和无名指,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用力一掰。 咔咔两声脆响,崔显移开右手,将被硬生生掰断紧贴在手背上的两根手指露出来给余庆之核验。 “吃一堑长一智,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崔显从牙缝里倒吸了凉气表情痛苦的答道。 “走吧。” 余庆之挥了挥手,崔显潦草施礼,匆匆离去。 “将这副镣铐给郭潇戴上,立刻着人押送至京都缉仙司受审。至于郭慕怀嘛,好生监管起来留待吏部自行处理吧。” 余庆之挥动衣袖,乌黑之中泛着点点银光的手铐脚镣自袖口飞出落在郭潇身旁。 曹源、张嵩连忙称是,另一边郭慕怀却是不甘坐以待毙,目光一扫仍围聚在衙门外的汾城百姓顿时计上心头,高声悲呼道。 “郭某至汾城赴任四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终日不敢懈怠。只为不负皇恩浩荡,不负满城百姓期望,一心只为汾城谋福祉。可叹今日遭受奸人构陷,欲夺我父子二人性命,胸中抱负已是再无施展的机会。 然,郭某却绝不会屈从于尔等无耻奸邪,即便是死,也要将一腔热血留在汾城这片土地上。 陛下,臣愧对您的恩典,愧对汾城父老乡亲们的爱戴啊。臣…去也!” 喊罢,郭慕怀便朝旁边的柱子一头撞去,可脚下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倒在柱前。 摔倒之后郭慕怀也不起身,趴在地上以手捶地,嚎啕大哭。 衙门前围观的百姓们动容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看的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可郭县令的一番慷慨陈词大家却是听得明白,这不就是大戏里面,奸臣逼迫忠臣的戏码嘛。 加之郭慕怀这个县令当得虽不干净,但任期四年内汾城没有出过一桩冤案,这却是实打实的老百姓能够看得到的功绩,因此也便有了郭青天的称号。 郭青天的遭遇顿时激发起汾城百姓们的义愤之气,一时间无数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余庆之,更有人挥舞着拳头高喊‘打死那个穿白衣服的奸臣!’。 有人起了头,形势便有些失去控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诅咒、辱骂余庆之的行列。声浪震天,大堂屋顶的瓦片都在瑟瑟发抖,陈年老灰簌簌下。 这是要…民变啊! 长街上的百姓渐渐有失控冲击衙门的风险,曹源、张嵩及一众捕快衙役被这阵势吓得面色苍白,脑子里想着找个机会赶紧逃离,以免被愤怒的百姓乱拳打死。 危急时刻,在旁边做了好久看客的师爷李奉节突然站了出来,挥舞双臂朝愤怒的汾城百姓呐喊,却是被巨大的声浪淹没,根本没人能听到他在喊什么。 李奉节心里苦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郭慕怀下狱已成定局,作为郭慕怀最亲信的师爷,李奉节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现在唯一保全自己的机会,就是立刻更换阵营并且戴罪立功。 于是乎在曹源等人寻思跑路的时候,李奉节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郭慕怀暗地里的那些勾当,没有人比李奉节更清楚了,有他现身说法,一定能够取信于汾城百姓。 可现在的问题是,任凭李奉节喊破了喉咙,就是没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旁人听不到,不代表余庆之听不到。 郭慕怀玩的这一手的确是出乎了余庆之的预料,还在苦恼如何平息百姓的愤怒,听到李奉节呼喊的内容后,微微一笑心中大定。 “肃静!” 余庆之张口说出两个字,便犹如炸雷一般响彻整条长街,盖过了汾城百姓发出的声浪。 百姓们被吓得打着哆嗦闭上了嘴巴,汹涌澎湃的气势瞬时烟消云散。 李奉节抓住机会,顾不得耳朵里的嗡鸣,声嘶力竭的喊道。 “鄙人乃是县衙师爷李奉节,鄙人敢用性命作证,汾城这四年来的所有案件,均是由捕头荣非所破。郭慕怀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乡亲们可千万不要被蒙蔽欺骗了呀。 此外,鄙人这里还有诸多郭慕怀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罪证…咳咳咳咳…乡亲们,郭慕怀才是汾城最大的奸臣啊。” “本官乃是县丞曹源,可以证明李师爷所言句句属实。” “本官主簿张嵩,也能证明李师爷说的都是真的。” 见局势稳住,曹源和张嵩连忙跳将出来分润功劳。 长街上的百姓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信李师爷的话吧,显得自己立场不够坚定。不信吧,有县丞和主簿联名作保,这事又假不了。 “既然真相已明,便都散了吧。” 余庆之语气威严的说道。 百姓们意兴阑珊,耸拉着脑袋渐渐散去,长街之上为之一空,竟是连商铺都挂上了门板关门歇业了。 今天这通事闹得,怎就这般窝火,都怪该死的奸臣郭慕怀让自己丢丑。 县衙之中,余庆之代表皇帝陛下对曹源、张嵩夸奖勉力一番,交代汾城诸事暂由二人代管,便带着荣非和纪柔儿离开。 此间事了,荣非、纪柔儿回到家中带上换洗的衣物和银钱,又到城外给刘墉、齐秀泰坟前烧了些纸钱元宝道别之后,踏上去往大晏京都的路途。 离城数里,荣非停步转身,回望已经变得模糊的汾城城墙,心中百感交集。 别了——汾城! 又行数里,余庆之带着二人走下官道,拐进道旁的树林。 树林中没有现成的道路,三人踏草穿林走出一段距离后,纪柔儿悄悄扯了扯荣非的衣袖,目露担忧之色。 荣非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纪柔儿的手表示无须担心。 纪柔儿是担心余庆之将二人带到这种到荒僻无人的地方有所图谋。而荣非却知,凭余庆之的本事,若要弄死二人,不会比碾死两只蚂蚁更费工夫。 三人很快来到一处山壁前,余庆之撩起山壁上悬垂下来的藤蔓,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余庆之当先弯腰进入山洞,荣非和纪柔儿对视一眼,抓紧对方的手掌也跟了进去。 外面的藤蔓垂下,山洞里立刻变得光线昏暗。 余庆之自袖中取出一颗发光的珠子,山洞之中顿时明亮如昼。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荣非心中暗自猜道。 余庆之举着夜明珠在前面领路,二人在后面随行。这山洞极深,且曲折蜿蜒,三人七拐八绕的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纪柔儿越走越是害怕,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从荣非腰间抽出一把火铳藏在袖中后才镇定了些。 “到了。” 这时,余庆之忽然停下脚步,朝着二人说了一声后,抬手在头顶洞壁一推,露出一个圆形的出口。 从出口出来,荣非发现三人是在一间民居之内,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朝外看去觉得景色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了在山洞内走过的路线,荣非诧异的看向余庆之问道。 “这里是汾城?” 三人兜兜转转的竟是又回到了汾城。 “太多人视我为眼中钉欲杀之而后快,不得不小心些。” 余庆之收起夜明珠解释道。 随后让荣非和纪柔儿去到屋子角落站定,朝着地面挥动袍袖,泥土地面渐渐模糊虚化露出本来的面貌。 一面七尺见方刻画着繁复纹路的青石板。 三人站到石板上,余庆之从袖中取出一柄斑驳古朴的带鞘腰刀插入石板中央扁形孔洞内,青石板上刻画的纹路立时发出豪光将三人笼罩。 刺目的光芒让荣非和纪柔儿不得不闭紧了眼睛,待察觉到光芒散去,二人再睁开眼睛时,发觉周围景物已是完全变了模样。 虽然还是在一间房间之中,可门窗的材质样式和房中的各种摆设却是处处透着奢华富贵的气质。 “皇宫之中戒备森严,不可随意走动,切记。” 余庆之将古朴腰刀收回到袖中后说道。 “啊,这就到皇宫了?” 纪柔儿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汾城与京都相距三千里,竟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着实是太不可思议了。 “传送法阵瞬息千里,寻常事尔。” 余庆之颇有些得意的答道。 可荣非却分明看到他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密汗珠,脸色也比先前显得苍白了一些。 显然使用传送法阵并不想余庆之所说的那般寻常和轻松。 想到这里,荣非突然心中一沉,连忙问道。 “余大哥如此着急赶回京都,是不是寻找玉玺已经迫在眉睫了?” “嗯,是挺急的,需赶在祭天大典前找到。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便好。” 余庆之笑道。 “祭天大典是哪日?” “九月初九午时整,正式开始。” “柔姐,今日是初几?” 荣非身子晃了一下,拉着纪柔儿问道。 “嗯…好像是初七。” 第十二章 京都十九时辰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纪柔儿连忙将他扶住,关切的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 自打跟随在刘墉身边做帮手以来,荣非就从未接手过如此脱离自己掌控的案子,见余庆之仍旧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便忍不住涌起一股怒气。 这家伙明明心里也很着急,否则不会耗费巨大的代价使用传送法阵,可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从容模样,也不知他是装出来的,还是本身就是个慢性子。 “大概酉时了吧。” 纪柔儿歪着头想了一下答道。 “戌时一刻。” 余庆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看了一眼后说道。 戌时一刻也就是晚上七点十五分,距离后天中午十一点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拥有数百万人口的京都里找到只有拳头大小的玉玺,这案子的难度堪称地狱级别啊。 荣非忍不住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桩案子写成小说,书名就叫《京都十九时辰》。 “抓紧时间去现场吧,我百分百破案的声誉不能毁在这里。” 荣非强压着怒意对余庆之说道。 当当当。 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随后一个很尖的声音传了进来。 “可是余总捕回来了?” “是我,魏公请进。”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老太监探头进来看到余庆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从门缝里挤进来,返身关上房门,小跑着来到余庆之面前低声道。 “哎呦我的余总捕啊,你可算是回来了,陛下那边都问杂家三遍了。近日各方修士云集京都,五绝大阵缺了你这个阵眼,陛下睡觉都不踏实。” 说完看向荣非和纪柔儿,将两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后,目露怀疑之色。 “这二人便是你找来的帮手?看着乳臭未干的小样,靠谱吗?” “有志不在年高,在下八岁协助师父办案,至今破获大小悬案、疑案共九百三十二件,无一冤假错案。汾城荣非,见过魏公。” 面对老太监的质疑,荣非不卑不亢的拱手答道。 “口齿倒是伶俐,只望莫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哦。” 魏公公撇嘴说完,便拉着余庆之催促道。 “总捕快些去守着阵眼吧,这里交给老奴就好。” “好好好,魏公莫催,我这便过去。” 余庆之慢条斯理的点头应道,随后又对荣非交代道。 “玉玺丢失干系重大,皇宫之中也是知者甚少,切忌谨慎行事,不可走漏风声。魏公是司理监掌印太监,会与你述说详情和在宫内行走的规矩禁忌,你有什么需求也尽可说与魏公。 柔儿姑娘不适合在宫中久留,便于我一同去阵眼逛逛吧,也正好见识一番京都繁华。” “那便麻烦余大哥了。” 荣非在身后悄悄捅了一下纪柔儿后腰,纪柔儿会意,点头答应。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是二人自小便达成的默契与共识。 二人被郭潇堵在小巷里,纪柔儿毫不迟疑的独自跑路便是如此。 虽然余庆之保证过即便找不到玉玺,也不会把荣非怎样,但这里京都,是大晏的权力中心。 缉仙司总捕的保证并没有太多的说服力。 纪柔儿随着余庆之步行离开皇宫,一路之上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要从容,不能给荣非丢脸,可一双美目仍控制不住,时不时的四处观瞧。 无论是家乡惇州还是后来定居的汾城,都只能算是乡野之地。 气势威严的大晏皇宫、盔甲鲜明列队整齐的禁军、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商铺和长街上摩肩擦踵的人潮。 纪柔儿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不够用了。 路过一家水粉胭脂铺时,里面的店小二正向一位贵妇兜售新到的货物,听闻小小一盒胭脂竟然要一百二十两,纪柔儿心中便是一突。 在汾城时,荣非和纪柔儿因为要攒钱购买功法和灵药,所以十分节俭,一年的花销大概也就是十几两。 可即便如此,在汾城也已经比大多数百姓家庭过得体面许多了。 可在京都,那么小小一盒胭脂竟是足足抵得上两人十年的用度。 荣非说得对,京都米贵,久居不易啊。 计算着购买功法和灵药后剩余的几百两银子,够二人在京都生活多久,纪柔儿表情沉重的跟着余庆之走进一栋四周空旷,门前有禁军把守的宅院。 院子外面戒备森严,里面却是无甚出奇之处通。三进的院子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布局得当,环境优美安静。 来到二进院,找了个房间让纪柔儿放置带来的行囊,随后招呼她到院中的凉亭里就坐。 “柔儿姑娘初至京都,观感如何?” 余庆之挥袖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拂过,一壶清茶、两只茶杯、一盘鲜果、一盘造型精致的糕点便凭空出现。 “嗯…富贵迷人眼,囊中羞涩多。” 纪柔儿想起荣非曾经念叨过的一句话,稍加改动说了出来。 “呵呵呵,京都物价确是贵了些,柔儿姑娘一语中的,果真是蕙质兰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也是荣非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纪柔儿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手掌缩回袖中握紧了火铳。 “余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哈哈,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两个。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两件事。” 余庆之伸手入袖取出一个玉瓶和一卷素色棉布放在纪柔儿面前。 “第一件是先前就与荣非约定好的,治好你双手的旧疮。这是冰肌露,只需涂抹在疤痕上,用棉布裹严,三日后疤痕尽消,恢复如初。左右现在无事可做,你便自己涂抹上吧。” 双手旧疮一直是纪柔儿的心病,需要常年戴着手套惹人非议不说,单是阴天下雨之时,骨头里面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般的痛痒酸麻,就非常人所能忍受。 还有每次看到手上的旧疮,就会回想起当日自己被野狗啃噬的画面。 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纪柔儿也就没必要客气,将玉瓶死死攥在手中。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嘛,倒是我的临时起意。不知柔儿姑娘可有兴趣修行?” “修行?我嘛?” “对啊,我这里正好有一种修行法门特别适合柔儿姑娘。” 余庆之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功法秘籍递了过去。 “诛仙箭!” 纪柔儿念出封面上写着的功法名字。 “八百年前捕神能够立于修行界最巅峰,所依仗的便是三样东西。捕神诀我已经答应给了荣非,这本诛仙箭再交给你,也算是相得益彰。” …… 大晏皇宫内,荣非目送纪柔儿和余庆之走远后,这才跟着魏公公朝御书房走去。 走出几步后,荣非若有所感,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却见刚刚四人出来的房门此时却是变成了一堵红墙。 “嘿嘿,障眼法而已。传送法阵所在乃是要地,要防备一些别有用心之徒潜入破坏。” 魏公公解释道。 这时一名小内伺急匆匆跑来,在魏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公公听完,拉着小内伺去到一边嘀咕了半晌,小内伺又一路小跑着离开。 “正好陛下此时不在御书房,咱爷俩抓紧时间过去。” 御书房门前有四名体型魁梧的禁军侍卫,见到魏公公后连忙行礼。 “小崽子们站了一天也累了,去值守房吃点东西,歇一歇。这边有杂家看着,等叫你们了再回来。” 在皇宫里担值,一看家世忠心,二看是否心思机敏。 家世忠心好理解,必须的是祖上三代无劣迹的清白人家子弟,这样皇帝和嫔妃晚上才能睡得安稳,不用担心脑袋搬家。 心思机敏却是为了保护他们自身,听话听音,知情识趣才能活的长远。 侍卫们也不多问,道了声谢后离开。 二人推门进入御书房,荣非目光扫视全屋,发现跟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 魏公公将房门关紧,有仔细检查房间里各个角落确认无人后,这才将玉玺丢失的经过讲述出来。 “陛下平时都是惯用私印,只有在内阁递上来重大国事或官员任免的折子上才会用到玉玺,因此玉玺惯常都在交泰殿由专门的侍卫保管。 七日前,大概巳时,内阁递来一批折子,陛下便让杂家去交泰殿取来玉玺。午时过半,陛下批过部分奏折后便在御书房用了午膳,之后去御花园散步化食。杂家和马公公陪着陛下一同前往,御书房外边则有一队禁军侍卫把守。 待到未时陪着陛下回来时,原本放在桌案上的玉玺便不见了踪影。杂家和马公公将整个御书房找了个遍,都恨不得挖地三尺,却还是没能找到玉玺。 陛下便叮嘱杂家和马公公莫要声张,暗中找来余总捕交由他负责寻找玉玺的下落。结果余总捕找了整整三天还是一无所获,如今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小家伙你的身上了。 后日便是祭天大典,四绝圣地、大小修行宗门、各地藩王、封疆大吏,甚至西南蛮族都派了使臣进京观礼。介时陛下要亲笔书写祭天祷文并加盖传国玉玺,若是被人知晓传国玉玺丢了,陛下失了颜面是小,朝廷威严受损也是小,某些别有用心之徒趁机谋逆才是大啊。” “敢问魏公,能否明言别有用心之徒到底是谁?” “雍王朱成。” 魏公公咬牙切齿道。 第十三章 屡试不爽 一出好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本着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荣非提出了问题,而魏公公也毫不迟疑的脱口说出雍王朱成的名字。 “我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想的,这一点不是只有你能想到,杂家、马公公、余总捕包括陛下都想到了。这也正是找你小子来这的目的,只要你能找证据,证明偷窃玉玺是雍王指使,你便算立了大功,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魏公公瞥了荣非一眼说道。 “当时守在外面的侍卫在哪里?” “余总捕到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将那队侍卫调离,其实都暗中关在内库里面。身也搜了,各种刑具也都用过了,却还是一个个的喊着冤枉。” “玉玺丢失后,御书房里还有何人进来过?” “陛下、余总捕,还有杂家和马公公。” “马公公是何人?” “司理监秉笔太监,和杂家一样在陛下还是皇子时便贴身伺候着,也是信得过的。” 荣非点了点头,随后开始仔细检查御书房,包括门窗、屋顶、墙壁、地面等等。 御书房三面都是青砖混合着糯米汤堆砌的墙壁,足足有两尺厚,且无凿刻的痕迹。找来一根木棍将地面金砖逐块敲打,没有发现中空或是撬动过的痕迹。 抬头仰望屋顶,只见刷着桐油的木板整齐排列,没有损毁修补的痕迹。 整个御书房只有朝南面的一扇门和两扇窗可以出入。御书房毕竟是重地,防盗措施做的异常严密,不会给梁上君子任何潜入的机会。 “当日离开时可关闭了门窗?” 荣非转了一圈后见魏公公正盯着收拾整齐的桌案发呆,便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 “哦,那一日天气炎热,陛下嫌关窗气闷,便一直开着。离开时想着外面有禁军把守,便只关闭了房门,未曾关窗。唉,杂家还记得清楚,当日玉玺就摆着这里。” 魏公公指着桌案上的锦盒说道。 “哦?” 荣非听闻这就是装着玉玺的锦盒,伸手将盖子掀开,看到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中间位置向下凹陷,大致可以判断出玉玺跟纪柔儿的拳头差不多大小。 “你们离开的时候锦盒是盖着的?还是打开的?” “这个…应该是打开的。杂家记得当然内阁送来的奏折很多,陛下只批阅了一半,用过玉玺之后随手就放在锦盒里,确实是嫌再取用时麻烦,所以没有盖上盖子。” 魏公公咬着手指回忆过后答道。 “那回来的时候,锦盒是合上的?还是打开的?” “打开的,就跟杂家离开时一模一样,盒盖的位置都没有半点移动。” 魏公公未做犹豫思考,直接斩钉截铁的答道。 见荣非所有所思的点头,魏公公连忙问道。 “怎样?可是有了线索。” “目前掌握到的线索太少,还无法做出有效推测,麻烦魏公带我去见见被关押的侍卫吧。” 二人走出御书房,关好房门喊来值守的侍卫,而后朝内库方向走去。 内库便是皇帝的私人钱库,由户部每年从国库中划拨一部分钱物过来。此外还有城外的皇庄、皇商等赚取的银钱,也都会填充到内库里。皇帝陛下赏赐臣子和皇宫里的花销用度都要从内库里支出。 内库的钥匙一直是由魏公公和马公公两人轮流保管,因此将那些侍卫关押在内库里最为保险。 内库距离御书房颇远,二人边走边低声交谈。 刚穿过一道圆形月亮门时,只听到破风声响起,一道虚影速度极快朝魏公公前胸袭来。 荣非高喝一声小心,拉住魏公公胳膊想将他拽到一旁躲避。 可魏公公却好似铁铸的一般,荣非非但没能拽动,反倒差点把自己胳膊拉上,顺带着还将魏公公的袖子扯碎了一块。 这时那道虚影已经撞到魏公公的胸膛上,发出波的一声轻响炸成一蓬木屑和碎羽毛飘散。 虚影炸碎之前,荣非看清楚那是一杆摘掉了箭头的羽箭。 “嘚!大晏三军统帅朱琰在此,来将何人报上姓名,朱某箭下不死无名之鬼。” 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在前方响起,荣非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有一高一矮两名孩童。高的大概七八岁,矮的只有五六岁,二童皆是骑着木马。 高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张小弓,显然刚刚的无头羽箭便是他射出来的,喊话的也正是他。 矮的那个则是双手端着一杆三尺长的木头红缨枪,虎视眈眈的看着荣非和魏公公,大有一言不合便拨马杀来的架势。 “老奴魏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齐王殿下。” 魏公公朝两孩童弯腰行礼道。 “哼,原来是个老太监,无趣无趣。” 持弓的孩童撇着嘴嘟囔道。 魏公公见荣非还傻愣愣的杵在那里,连忙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还不快行礼。” 荣非被魏公公踢了一脚,非但没有行礼,反而是踏前一步,背负双手,神态傲然的吼道。 “吾乃一身肝胆平乱世,手中长枪定江山的常山赵子龙是也!” 两孩童闻听顿时目光一亮,矮个的那个将枪尖指向荣非,奶声奶气的说道。 “听名号是个英雄,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你有马有枪,身旁还有名将掠阵。我既没有趁手的兵刃,也没有名驹骑乘,定然不是你的对手。即便现在与你相斗也是胜少败多,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脸上无光,不如待我备齐兵刃战马,择日再战如何?” “此人说得有理。咱既然要赢,就要赢得理所当然,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高个孩童听到荣非称自己为名将,顿时便得意起来,拍着矮个孩童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 “八皇叔说的是,那便择日再战。” 矮个孩童放下长枪道。 “都说了战场之上不要叫我皇叔,要叫大元帅。” “现在又不是真的战场,咱俩都小兵都没有。” “都说是假装嘛。” 趁着两个孩童争辩的工夫,魏公公拉着荣非就要溜走,还没走出几步,便听高个孩童喊道。 “那个那个…姓赵的,你何时能找到趁手的兵刃和马匹。” “我这便去寻。” “速去速去,可不许耍赖不来。” “那是自然,谁不来谁就是小狗。” 魏公公如蒙大赦,拉起荣非快步离开,待走出那个院子后,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说道。 “年龄大一些的是陛下的弟弟,排行第八,半年前陛下登基是封为齐王,因年纪尚幼便留在宫中与太子作伴。另一个便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了。往日里杂家都是躲着二位殿下走的,否则定要被纠缠着玩一会骑马打仗的游戏。刚刚多亏了你小子急中生智,否则没有半个时辰根本走不出那个院子。” “两位殿下活泼可爱,看起来蛮好相处的。” 荣非笑道。 “哎呦喂,你是没见过两位小祖宗折腾的样子。那个院子是陛下专门拨给二位殿下玩耍的,里面时不时的就要大兴土木,按照两位殿下的要求改成各种样子。 六月的时候,二位殿下说要练习水战,陛下便命人在院子里挖出个二尺深的小池塘。七月说是要练习山地战,陛下又命人将池塘填平起了座矮山。八月要演练攻城战,又将矮山移平,打造小型城墙和攻城器械。前些时日攻城战玩腻了,这不又改成马战了。” 荣非听得连连咂舌,这皇家子弟玩个游戏都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背着纪柔儿在大行山里躲避猛兽逃难呢。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内库。 进到内库里面,魏公公从里面将门栓插好,而后指着过道两旁的房间说道。 “按照余总捕的意思,一个小旗十人都是单独关押。也就是咱们的陛下简朴且刚刚登基不久,内库里面东西不多,要不然哪有那么多空房子关人。” 听闻侍卫们都是单独关押,避免了串供的可能。荣非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称赞余庆之不愧是专业人士。 “小旗官便关在第一间,可是要先审。” 魏公公变戏法是的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摇晃着朝荣非问道。 荣非想了一下没做回答,却是换了一个无关的话题。 “有个问题想问魏公,刚刚羽箭射到你身上后炸成了糜粉,莫非魏公也是修士?” “嘿嘿,早些年前因与余总捕关系不错,便讨教学了几手。现在杂家不但是陛下的掌印太监,也还兼着缉仙司同知一职。” 魏公公颇为自得道。 “失敬失敬,不知魏公是几品修为?” “唉,余总捕说杂家悟性不凡,但奈何身子残缺,注定与地境无缘,今生七品便是到头了。” “我听闻四绝圣地有能够令断肢再生的灵药…” “哎呦喂,你小子赶紧闭嘴吧。杂家若是再长出那话来,还做得成太监嘛。” 荣非是想到了冰肌露才随口一提,随后便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内侍做到魏公公这个层次已是极致,岂会为了小小三寸之物舍弃眼前的富贵权势。 而且他要问的也不知这个,而是为了马上要进行的审讯。 “魏公能否用修为改变说话时的声音?” “为何要改变声音,杂家现在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吗?” “我不是这意思,而是要与魏公做一出戏。一会审讯时,挑两个相邻且隔音不是很好的房间,我在这屋审问,魏公则在隔壁屋子…如此如此这般,定可让他们乖乖吐露真言。” “嘿嘿嘿,我就瞧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还真有些歪门道。” 魏公公不愧是顶级内侍,手脚麻利很快就照着荣非的要求找好了场地并准备了各种道具。 荣非拿着钥匙打开第一个房间,亮明身份将关押在里面的小旗官谢忠带到刚刚准备好的审讯室。 “请坐,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审讯室内,荣非四平八稳的坐在一张靠椅上,指着对面的小板凳,语气轻松的对谢忠说道。 被关了整整七天,谢忠的状态有些委顿,疲惫的眼神扫了一圈未见到刑具,心中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走到板凳前正要坐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隔着身后的墙壁传入谢忠耳中,吓得他身子一抖,屁股坐歪,连着小板凳一起栽倒在地。 刚刚那声响分明是沾了水的皮鞭抽在人身上时发出的声音。 啊! 果然,紧接着一声惨叫传来,谢忠听得又是浑身一抖。 随后,皮鞭声、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不停的传过来,谢忠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显得苍白的脸开始隐隐泛青。 第十四章 暗流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自三年前先皇在一次早朝时忽然昏倒在御座上,大晏的文武百官就开始暗中物色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准备先行投资,赚取一把从龙之功。 经过严密慎重的分析,大多数官员认定当时被封在灵州奉城的诚王,最有机会在陛下驾崩之后问鼎帝位。 可是也不知那位远在灵州的诚王是脑子抽风了,还是熬的太久失去了耐心,竟然玩起了谋逆篡位的戏码。诚王府的一名长史得知诚王意图密谋篡位的消息后,心知此事必不可成,抱着死王爷不死长史的打算,将一封密信寄至京都。 五日后驻扎在奉城外的灵州左卫将诚王府团团围住,诚王知道事情败露,煮了一盆毒药,带着全府两百余人去地府继续谋朝篡位的宏伟大计去了。 诚王一死,百官们心中暗自骂了句傻 逼,马不停蹄的重新研究投资人选。 在剩余的十来个皇子之中挑来挑去,认定那时尚未封王的四皇子朱成最有希望,于是纷纷私下里示好效忠。 半年前先帝驾崩,睡梦中被叫醒的官员们表面上装作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是已经乐开了花。 从龙之功成矣! 可当他们披麻戴孝赶到皇宫里准备庆贺四皇子朱成登基时,内阁首辅刘传芳却是宣读了一份先皇临终前亲笔写下的传位昭书。 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朱晟继承帝位,荣登大宝。 回想起刘传芳宣读传位昭书时,文武百官和朱成脸上惊愕的表情,晏帝朱晟的心情便舒坦了许多。 太庙之中,朱晟背负双手,目光从灵堂上供奉的历代皇帝牌位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最后一个牌位上。 那是他的父皇,上一任晏帝的牌位。 “父皇啊,若您早些让四哥就任封地,估计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的发生了吧。还是说,您本就是更属意由四哥来做这个皇帝?” 朱晟目光复杂,口中闻声呢喃。 “陛下,老魏派人送来消息,说是余总捕回来了。” 秉笔太监马洪站在门槛外恭声说道。 朱晟闻言双目之中闪过一抹喜色,可脸上的表情和语调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头也不回的问道。 “可是有了法子?” “回陛下,传话的说,余总捕是带着一个叫荣非的后生和一个小姑娘回来的。跟老魏交代过后便带着小姑娘离宫去了玄武胡同的宅子,把那个叫做荣非的留给了老魏照看。说那荣非是郦州汾城县的一名捕头,是来寻找玉玺的,现在正跟着老魏满皇宫转悠呢。老奴适才去吏部和刑部查过汾城县的折子,均未曾提及此人。” 听完马洪的话,朱晟眼中的喜色被失望取代,许久过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余总捕忠心可嘉,就是性子过于沉稳,不知轻重缓急,估计也是病急乱投医吧。算了,本就没指望他那边能有何作为。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回陛下,老奴已经着人在青州寻到一个经验丰富的玉雕匠户,正快马加鞭往京都赶来,估摸着今晚就到。和玉玺材质一样的原石也已找到并准备了三块以防意外,待匠户一到便立刻着手雕制,明晚应该就能做出足以以假乱真的玉玺。” 马洪低声答道。 “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这两日便不用在朕身边伺候了,专心去盯着那件事情,要保证做到万无一失,不留首尾。” “老奴遵命。” 马洪领命离去,朱晟深深的看了一眼先帝牌位,而后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太庙。 “朱成,朕便等着你来发难。这一次,朕依旧会赢!” …… 琴音悠扬、青烟袅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打破了这份雅致与宁静。 雍王朱成停手按住颤动的琴弦,看向关闭的房门道。 “进。” 房门打开,长史穆士奇迈步来到近前低声道。 “宫中传来消息,余庆之带着一个叫荣非的捕快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此时余庆之带着那女子回了玄武胡同,叫做荣非的捕快则是跟着魏琳在寻找玉玺的下落。” “捕快?有何特异之处?” 朱成摩挲着唇上的两撇胡须问道。 “已让吏部和刑部的人查过了,未有此人的信息。” 穆士奇答道。 “那名女子呢,和余庆之是什么关系?” “不知。” “也罢,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两条杂鱼罢了,于大事无碍。一切照计划行事即可,下去吧。” 穆士奇领命离去,琴音重又响起,意境照比先前却是差了许多。 朱成的心乱了。 半年前那一仗输的莫名其妙,险些让他一蹶不振、就此沉沦。 如今天赐良机,经过筹谋策划,朱成自感此次已是胜券在握。 可心里却还是涌起一丝慌张。 应是太过在意,关心则乱吧,朱成寻思道。 微微一笑,稳住心神,手指重新拨弄琴弦,悠扬琴声复又响彻雅室。 …… 谢忠和属下的九名禁军先前就已经被上过一遍刑了,不过只是稍微意思意思,更多的还是恐吓。 可此时听隔壁的声音,怕是已经准备下死手了。 谢忠面色白中泛青,每当有皮鞭声或惨叫声传入耳中,身躯便会不受控制的颤抖。 驻守皇宫的禁军多是从勋贵子弟中挑选,谢忠祖上便曾受封伯爵,虽然不是世袭的爵位,但因为历任家主持家有方,家境却是优渥。 谢忠作为家中嫡长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仗着祖上余荫进入禁军,也是直接从小旗官做起,何曾遭受过这种折磨和恐吓,能忍住不尿裤子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倔强了。 “大…大人,您不问我点什么吗?” 谢忠哆哆嗦嗦的在小板凳上坐好,仰头看着荣非虚声问道。 “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缉仙司的一名小捕快罢了。” 荣非语气祥和的说道。 “不一样、不一样,缉仙司的捕快与寻常衙门的不同,算是陛下的亲信,当得起大人这样的称呼。” “呵呵,你倒是嘴甜得很。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干脆便自己说吧,也省的我在浪费唇舌。” “是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忠点头哈腰道。 便在这时,隔壁传来的皮鞭声和惨叫声突然变的密集起来,而且声响也越来越大。 “我招…我招…我全招了…公公莫要再打了…我…我真的受不住了…呜呜呜…都是谢忠指使的,他早已暗中投靠了雍王殿下…” “小点声,你要震聋杂家的耳朵吗。” 魏琳尖细的声音响起,随后便听不清楚隔壁说什么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谢忠已经吓得三魂离体、七魄出窍、全身瘫软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人,我我我我…我冤啊…” 谢忠勉强控制自己没哭出声来,结结巴巴的喊道。 “冤不冤的你说了不算,我说的同样也不算,最后还是要证据说话。你既然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拿出证据来证明。” “我…我啥也没干,哪里有证据啊。” “那就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详细道来,本捕自会有所推断。” “那日陛下和两位公公离开后,我带着兄弟们就守在御书房门前哪里都没去,直到陛下和两位公公回来。而后魏公公去找了余总捕过来,余总捕进了御书房没一会,出来叫我们兄弟几个跟他去办些事情,然后就被关到这里了。我是真没偷玉玺啊,大人你想啊,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也没地方去卖掉还钱偷来何用,反倒惹一身麻烦。” “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荣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问道。 “你们当时的站位是怎么样的?” “啊?” “就是队形,谁站在左边,谁站在右边,前面是谁,后面又是谁。” “哦哦哦,大人您是问这个啊。当时我们是这样站的,张三左边第一位,李四右边第一位,他俩身后分别是…我则是带着…” “等一下,那天的天气如何?” 荣非突然打断谢忠的话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嗯…是个大晴天,有点风,好像是北风。” “行了,你继续说站位的事情。” “我带着候七他们三个在院子前后巡视…” “王五站在哪边,第一位还是第三位?” 荣非再次出言打断道。 每次话说到半截被打断,让谢忠及其的难受,却还不敢发脾气,只能闭上嘴巴回想一下再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谢忠翻来覆去的回答各种看似毫不相关、鸡毛蒜皮的问题,还要时不时的承受被打断,转而回答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谢忠苦不堪言。 如此折腾了半个时辰,谢忠已经连当日巡查前后院一共走了多少步,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都清晰的回答了出来,至于站位、天气、院子花坛里种着几种花卉,都是什么颜色等等繁琐物料的问题更是数不胜数。 回答到后来,谢忠甚至觉得去隔壁被抽一顿鞭子都比在这屋回答问题来的痛快。 对谢忠的审讯告一段落,荣非将谢忠押送回去,提出另一个禁军回到房间。 隔壁房间已经休息了一会的魏琳开始新一轮的表演,荣非也按照刚才的套路开始新一轮的审讯。 两人如此这般一直折腾到子时夜半,终于将十名禁军全部审讯完毕。 走出内库时,魏琳两腿都在打颤,口唇也是酸胀的厉害。 “我说你小子把杂家折腾成这样,可问出什么线索没有啊。” 魏琳揉搓着腮帮子问道。 带有歧义的言语配合魏琳此时的动作,让荣非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已拳掩嘴咳了一声后说道。 “玉玺丢失应与他们无关。” 第十五章 荣非故事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可有什么依据?” 魏琳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们都怕死。只要是个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偷窃玉玺是要株连九族的。如果真是他们偷走了玉玺,既然当时没跑,那就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必要再表现的如此窝囊。而且动手之前,也一定会将家人暗中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荣非解释道。 “可若不是他们偷的,那会是谁?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进御书房,拿走玉玺后有神不知鬼不觉的遁走?” “魏公你是修士,可知晓修行界是否有那种可以遁地或者是隔空取物的法术?” “嘿嘿嘿,小子,你真以为咱们大晏皇宫是无遮无拦,可以任凭修士来去自如的地方?你小子既然是老余看好的人,便也不妨告诉你。莫说咱爷俩现在所处的皇宫,便是整座京都其实都是被五绝大阵所笼罩保护。 而看守阵眼及大阵的操控者便是老余。只要老余身处五绝大阵范围之内,任何一丝的修为波动都会被他立刻察觉。所以玉玺一定是被普通人偷走的,绝不是修士所为。” 魏琳斩钉截铁的答道。 荣非点了点头,捏着下巴默不作声的闷头朝前走。 “荣小子,这又是要去哪里?” “去御书房。既然玉玺一定是被普通人偷走的,那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之前检查的还是过于仓促了,这次一定要仔细搜寻。” “唉,杂家就是劳苦的命啊,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要被你小子折腾,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能受得住哇。” “魏公,麻烦你下次换个词,别总折腾折腾的挂在嘴边,听起来怪别扭的。还有,下次说折腾这个字眼的时候别揉腮帮子。” “就你小子事多。” 照例赶走守在御书房外面的禁军,魏琳轻车熟路的将灯盏点燃,叮嘱了几句后便找了个角落打盹去了。 荣非举着一盏犀角灯,从门口开始,以金砖为坐标,趴在地上逐块检查,生怕漏过任何一丁点的线索和细节。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荣非相信只要不是瞬移、隔空取物一类的法术盗走玉玺,现场就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犀角灯光线朦胧昏暗,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荣非不得不见下巴贴在坚硬冰冷的金砖上,身体一点一点的朝前挪动。 一个多时辰后,荣非爬遍了半个御书房却是一无所获。 去到外面仰望星空让酸涩的眼睛休息一会,缓解一下疲劳后,重新回到御书房里继续寻找线索。 检查到御案前面时,荣非眼角余光看到左侧案脚附近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荣非已经有些麻木的神经顿时兴奋起来,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慢慢的爬过去,将左手食指沾了些唾液,然后用指肚小心翼翼的将反射灯光的小东西粘起来。 这是一粒极其微小,以至于在白天明亮的光线下肯本就看不到的沙粒。 荣非缓缓转动食指,沙粒上偶尔有平滑的光洁面与灯光形成反射角,便会像是发光一般,短暂的闪烁一下。 观察了一会,荣非将沙粒小心翼翼的放在御案上的一个砚台砚池里,而后钻回到御案下继续寻找。 果然不出荣非所料,那只案脚的周边还有许多相似的沙粒,砚池里很快就积攒了指肚大小的一堆。 确认御案地下已经捡干净了,荣非将目光瞄向御案与房门、窗户之间的金砖上。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的搜寻检查,砚池里的沙粒堆体积增长了一倍有余。多出来的沙粒,都是荣非从东侧窗户的窗沿上,窗户与御案之间的金砖上捡到的。 此时已是到了卯时,天际泛起鱼肚白,忙碌了一夜的荣非非但没有半分的困意,反倒是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不过半日未曾进食和饮水,身体却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叫醒睡得正想的魏琳,二人走出御书房去找吃食。 “说来也怪,在能硌死个人的地上眯这一会,竟是比在床上睡得还舒坦解乏。要不说这人呐,还是不能太清闲,不然容易闲出毛病来啊。” 魏琳抻着懒腰感叹道。 经过一夜的相处,荣非发现这个老太监除了有点碎嘴子,人还是蛮好相处的,便开玩笑道。 “这好办啊,魏公你跟陛下申请以后常驻缉仙司,我整天带着你四处办案,肯定每晚都能睡个好觉。” “唉,到了杂家这个位置,有些事也只能是想想喽,实在是身不由已啊。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得罪的人只多不少。不只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杂家,就等着杂家失去陛下宠信的那一天,冲上来一人一口给生吞活剥了去。” 魏琳长叹一声道,脸上流露出说不尽的沧桑与疲惫。 “哎呦干爷爷,孙儿可算找到您了,出大事了!” 这时,荣非昨天晚上见过一面的那个小内侍急匆匆的跑来,一脸的慌乱紧张。 “小崽子,你小点声,生怕旁人听不见是吧。” 魏琳踢了小内侍一脚尖声骂道。 “干爷爷,实在是…” 小内侍瞟了一眼荣非连忙闭上了嘴巴,拉着魏琳到一旁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听小内侍说完,魏琳身子一抖,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跟小内侍耳语了几句后,来到荣非面前说道。 “荣小子,杂家有些急事要去料理,接下来便有小顺子陪着你吧。” “魏公只管去忙,不用担心我。” “嗯嗯,若是有了线索进展,便让小顺子通知杂家。” 交代过后,魏琳撩起衣衫下摆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看得出来的确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 “荣捕头,接下来要去哪?” “先去吃饭。” 小顺子带着荣非去找食吃,正巧路过昨天遇见太子朱允和齐王朱琰的那个园子。只见两个半大的小娃娃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凉亭里,一旁还有数名宫女内侍在往凉亭里的石桌上摆放餐点。 荣非看到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也看到了荣非,脸上的愁苦顿时一消,站起来大声喊叫道。 “那个那个…一身肝胆的赵子龙,可寻到了趁手的兵刃和战马?” “千军易得,名驹难求,趁手的兵刃更需找到顶级匠人量身打造,岂是一两日便可寻得。” “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即是如此,比斗之事暂且留待日后,你先过来帮我俩个忙。” 齐王朱琰招手道。 荣非走过去拱手道。 “大家都是英雄好汉,正所谓惜英雄、重英雄,不必说帮忙二字。有什么能够效力的地方,只管说来便是,荣某莫敢不从。” 两个半大孩子还是头一次被做英雄好汉,顿时脸上生光,胸膛和摇杆也挺拔了许多。 “咦,你不是常山赵子龙吗,怎么又自称荣某了?” 齐王朱琰突然注意到荣非话里的错处,奇怪的问道。 “哈哈,昨日两位殿下高喝来将报上姓名,在下为了应景,便将看过的一本书里的绝世名将的名号借来一用。其实在下姓荣名非,乃是缉仙司的一名捕快。此次入宫实是为了侦破一桩失窃案而来。” “失窃案…” 太子朱允咬着手指头嘀咕着,身旁的齐王朱琰却是连忙问道。 “你看过的是哪本书?本王怎么从未听过常山赵子龙的名号?还有你昨日说的什么一身肝胆平乱世,手中长枪定江山的诗号也是出于书中吗?” “正是如此,哪本书乃是孤本,在下也是在许多年前有幸读过几次,如今怕是找不到了。” 朱琰闻言有些失望,可随即便想到了好办法。 “你既读过,可还记得里面的内容,能否讲与我俩听。” “倒是记得,也能讲出来,可是…我还没吃饭呢,如今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荣非拍着肚皮为难道。 “这还不简单。来人呐,速去取双筷子来,今日荣捕头便于我和太子一起用餐了。” 朱琰小手一挥,对身旁的一名内侍命令道。 “殿下,这于礼不合啊。” “什么合不合的,本王和太子说合适就合适,别废话,速去速去。” 朱琰不耐烦道。 跟荣非一道的小顺子也有些傻眼了,正想拉过荣非让其找个借口拒绝,却见荣非已经大模大样的坐在了石凳上。 “边吃边讲,不耽误时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荣非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咏颂出这首临江仙,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顿时便牢牢吸引住了两个小家伙的全部心神。 三国演义荣非自然不可能全部记得,但精彩桥段还是能白唬几句的,用来忽悠两个半大孩子再够用不过。 凉亭之中,大晏的齐王和太子两位殿下,眼睛是越等越大,眼中的憧憬与向往也是越来越浓。 “便听曹贼惊道。我原本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好!赵子龙真英雄也。” 朱琰起身拍案兴奋的喊道。 朱允也是激动的小脸通红,连连拍掌。 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隆中对、长坂坡、火烧连营等等等等,荣非把记得的三国演义精彩段落全部讲完,却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可两位小殿下仍是意犹未尽,缠着荣非不让离开。 荣非装模作样的推脱一番,最后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 “那就再讲几个不一样的小故事吧。第一个叫做木偶奇遇记,说是有个木偶叫做匹诺曹,只要一说谎他的鼻子就会变长…” “第二个故事的名字叫狼来了…” “第三个故事叫烽火戏诸侯…” 第十六章 起风了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六公主朱月瑶年芳十八,与晏帝朱晟为同母所出。因自小便生的花容月貌且性子古灵精怪,因此极得先帝和诸位兄长的宠溺。 刚刚宫外传来消息,好姐妹刘映蓉的父亲,当朝内阁首辅刘传芳今晨早起时呕血呕到昏厥。朱月瑶便带着两个贴身宫女赶着出宫去陪伴安慰好姐妹。 “话说西周末年关中一带地龙翻身,加之连年旱灾以致百姓四处流亡,国家动荡不安。西周皇帝周幽王不思安抚流亡的百姓,反而是大兴土木兴建宫宇,同时下令征集天下美女入宫,以供其享乐…” 经过八弟朱琰与侄子朱允玩耍的园子时,听到抑扬顿挫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 不同于太监内侍的尖锐阴柔,不同于侍卫禁军的粗狂豪迈,这个声音柔和而不失阳刚,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这个声音所讲的内容,也同样引起了朱月瑶的兴趣。 “周朝有一个大臣名叫褒珦,因进言惹恼幽王被关入牢中。褒珦的族人为了救他出来,便在民间找到一名绝色女子,给这名女子取名褒姒,送入宫中以讨幽王欢心,借机替褒珦求情。那幽王被褒姒美貌所迷,十分宠幸…巴拉巴拉巴拉…这一次犬戎大军真的杀来,幽王连忙命人燃起烽火。可因为前几次的戏弄,各诸侯以为还是假的,便没有出兵。结果犬戎大军攻破城池,周幽王被杀死,褒姒被掳走,西周自此灭国。” 毕竟离得太远,声音时断时续的听不太真切,朱月瑶听得入迷,脚下便不自觉的一步一步挪进了院子里面,靠近了凉亭。 木偶奇遇记、狼来了和烽火戏诸侯这三个小故事虽然听起来没有三国演义那般的畅快精彩,却是胜在足够新奇,而且寓意深刻,告诉世人要诚实守信,否则必然是要吃大亏的。 朱琰和朱允听过最后一个故事却是没像先前那般雀跃欢呼,而是微微垂首,小眼睛在眼眶里面滴溜溜的乱转,也不知在回味故事中的道理,还是在暗骂幽王的昏庸无道。 “咦,六姐,你怎么来了?” 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会,朱琰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是看到站在凉亭外的朱月瑶,站起身来喊道。 “六姑姑好。” 朱允也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叫道。 荣非背对朱月瑶而坐,听闻两人说话内容,猜到是有公主到来,连忙站起来转身施礼。 “荣非见过公主。” 荣非心知皇宫之中规矩多,特别自己一个陌生男子见到女眷更是要注意礼节。所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所以说是见过公主,却是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敢真的去看看公主长的是何模样。 “荣非?你不是内侍,也不是禁军侍卫,为何会在宫中?” 朱月瑶走进凉亭,用手势示意朱琰和朱允坐下,自己也寻了个作为坐下后朝荣非问道。 未等荣非作答,内侍小顺子站在凉亭外面躬身施礼道。 “奴婢小顺子,参见银光公主。” “小顺子,我记得你是魏大伴的跟班,怎么却是跑到这里来了?” “回公主的话,干爷爷有要事在身,便让奴婢陪着荣捕头。” 朱月瑶闻言目光疑惑的看向荣非。 “你是哪里的捕头,在宫中做什么?” “六姑姑,他是缉仙司的捕头,是余总捕带进来破案的。您不要赶他走好吗,他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朱允摇着朱月瑶的胳膊哀求道。 “呵呵呵,小鬼头,我还没说话,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要赶他走?” 朱月瑶宠溺的刮了一下朱允的小鼻子笑问道。 “不赶荣非走就好,他讲的故事可好听、可好听了。六姑姑你若是不信,现在就让荣非讲一个,保证你喜欢听,荣非快些再讲一个给六姑姑听听。” 小奶娃朱允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朝荣非招手喊道。 “恩…那便再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荣非当然也不想走,毫不客气的接过朱允搭出来的梯子,顺势而上。 “话说在东晋时期,浙江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个祝员外之女名英台,美丽聪颖…巴拉巴拉…” …… 啪! 永乾宫侧殿,晏帝朱晟重重合上奏折抬手就要掷出,可手举在空中半晌,最终还是将奏折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此时的朱晟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从容,眼眸之中慌乱、愤怒、迷茫、阴狠、决绝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整个人就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门外响起脚步声,从声音的轻重和节奏,朱晟便已知道来者何人,脸上的表情瞬时恢复做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拿起刚刚放下的奏折翻阅起来。 “陛下,老奴回来了。” 魏琳进屋先是关紧房门,而后才走到朱晟身旁躬身垂手道。 “老首辅状况如何?” 朱晟不动声色的问道。 “关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瞧不太准,许是近日天气转凉老 毛病犯了,便开了些温养调理、固本培元的药。老奴走的时候刘首辅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哼,首辅的老 毛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就赶在祭天大典的前一日犯了。还真是巧得很呐!” 朱晟语气平静,随伺多年的魏琳却是清楚这份平静实则是暴怒的前兆。 刘首辅这老 毛病犯得真不是时候啊。 半载之前,朝中大半官员暗中认定雍王朱成必定继承大统,因此纷纷暗中宣誓效忠。 最后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朱晟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那些已经提前选边站队的大臣们清楚,待朱晟掌控朝政后必然要秋后算账。为求自保,他们只能继续围拢在雍王身边,组成朝堂之中势力最大的一伙党羽——雍党。 雍党之中一个内阁次辅、三个尚书、四个侍郎,其余四品以上、手握实权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说是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也毫不为过。 若非有老首辅刘传芳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让朱晟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住了守卫京都的禁军,以军权相抗衡,皇帝的宝座能否安稳坐到今日还不好说呢。 可是如今老首辅这根擎天巨柱却是轰然倒塌,这让朱晟如何不急?如何不怒?如何不怕? 房间中的一主一仆许久都不曾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和对策。 “余总捕带来的那个叫…什么非的…” 朱晟此时好似一个溺水将死之人,甭管眼前看到的是一根粗壮的树枝,还是柔嫩的小草,都先抓住再说,可却是一时想不起那个小捕快的名字来了。 “荣非。” 魏琳赶忙说道。 “对,是叫荣非。他那边进展的如何了?可有发现?” “这个…老奴这便去问。” 魏琳转身欲走却是被朱晟叫了回来。 “老首辅那边更为要紧,旁人朕不放心,还是要由大伴你去盯着。不论老首辅何时醒来,都要立刻通报。” 说着,朱晟刷刷几笔写了张条 子交给魏琳。 “把条 子给范离人看,特许大伴你随时出入宫门,飞羽卫不可阻拦。” “老奴遵命。” 魏琳双手接过条 子躬身领命而去,走出房外才抽空抬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感到了一丝凉意。 起风了。 魏琳望了眼遍布乌云、阴沉欲雨的天空,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秋风秋雨愁煞人呐! 叩…叩…叩… 朱晟将手搭在案上,中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案面,脸上的表情忽忧忽怒变幻不定。 先帝驾崩时未曾下诏或是明言,让朱成离开京都去封地赴任。加之如今的太后又是朱成生母,一直明里暗里的表示,希望朱成能在京都多陪自己一些时日。 朱晟根基未稳便也不好强来,不过暗地里却是一直做着提防。 朝堂中对刘传芳绝对的信任、绝对的放权,以此压制雍党,稳固朝政。另一方面,则是将拱卫京都的禁军四衙和护卫皇宫的飞羽卫上下军官都换成绝对信任的心腹。 按朱晟原本的计划,明日大典时雍党必会以检验玉玺真假为由发难。介时便由刘传芳出面压制震慑,若雍党还不肯罢休,便会有朱晟提前安排好的人在百官群中制造骚乱,飞羽卫以护驾为名强行终止祭天大典,并趁机抓几个雍党的骨干杀鸡儆猴。 只要没有当场确认玉玺的真假,朱晟一方便立于不败之地。 每四年举行一次的祭天大典乃是国朝大事,自大晏建国以来还未有半途终止的情况出现。而明日之后,此事便将成为朱晟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会被记载于史书之中,受子孙后代的嘲弄。 但与之相比,朱晟更在意的是明日之后,坐在那张宝座上的人是否还是自己! 至于小小污点…且留后人评说吧。 可是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他们敢对当朝内阁首辅下手。明日若无刘传芳出面震慑雍党,其他非雍党所属的官员失去了领头羊,怕是无人敢出面与之抗衡。 介时朱晟便会在政治上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剩飞羽卫和禁军四衙了。 难道…只能走出最险的一步棋了吗? 脑海中想到血漫祭坛、人头滚滚的画面,朱晟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非逼不得已,不可行此险招! 且看余庆之带回来的那个家伙,能否找到朱成指示人盗窃玉玺的罪证了。 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戛然而止,朱晟低沉的唤了一声。 “甲申。” “奴婢在。”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关紧的门缝中钻了进来,姿态恭谨的跪在御案前。 “去看看那个姓荣的在做什么?” 被唤作甲申的黑影应诺一声,飘飘忽忽的从门缝里又钻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甲申回到侧殿,跪在御案前回复道。 “回禀陛下,荣非在给太子、齐王和银光公主讲故事。” 第十七章 诛仙乃是慈悲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在给太子讲故事! 自登基以来始终都是古井不波、喜怒不形于色的朱晟,此时难得的表现出明显的、强烈的情绪。 愤怒!极度的愤怒! 以至于儒雅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与丑陋。 荣非想干吗,接近太子谋求富贵? 还是要用香艳淫靡、不堪入耳的东西腐化侵蚀朕的儿子,大晏的储君? 暴怒的朱晟蹭的站起身来,将荣非拉出去凌迟处死的话刚到嘴边,却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接近太子到底是荣非自己的主意? 还是余庆之的打算? 缉仙司虽然没落,近些年朝野之中叫嚣着撤销缉仙司,以免惹恼四绝圣地的言论也是此起彼伏。但这些人也只是针对缉仙司,却是没有也是不敢对余庆之不敬。 只因为余庆之乃是三品之下无敌手的大修行者,手中还握有五绝大阵的阵眼,既是大晏京都最可靠的守卫者,同时也可一念之间让这座城池和里面的百万人灰飞烟灭。 疑心颇重的朱晟想到了这一层,不得不慎重起来。 一个小捕快死不足惜,可他却是余庆之亲自带入皇宫的人。这些年来,余庆之可与何人如此亲近过? 朱晟皱眉想了片刻,却是一个都没想出来。 一个下等县的小捕快和一个女子,这二人和余庆之是什么关系? 余庆之为何会对二人如此另眼相看? 深思许久,朱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头脑重新恢复了冷静。 寻找雍王罪证的事情是指望不上那个荣非了,至于如何处理他,也只能留待明日闯过祭天大典那一关后再说了。 “甲子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回到座位坐下,朱晟语气如常的问道。 “皆已准备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嗯,你们是朕最得力、最信任的臂膀,明日不要让朕失望。” “奴婢等定效死力以报陛下恩典。” …… 与此同时,穆士奇也给雍王朱成带去了好消息。 “万事皆备,只待明日。” “哈哈哈…” 抑制不住心中喜悦,朱成不由得仰天大笑。 …… “诛仙箭有两种修行法门。一为常规之法,从入门学起而后按部就班。若要有所成就,根骨、悟性、运气三者缺一不可。你的根骨实属平常,修习常规法门今生恐难进入地境,因此我便为你选了第二种法门。” 玄武胡同五绝大阵所在的宅子内,纪柔儿将被层层棉布包裹严实的双手搭在石桌上,认真的听着对面余庆之的讲述。 “何为地境?” 纪柔儿问道。 “修行者仿照官制划分为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每三品划为一个大境界,分别对应天地人三才。七至九品为人境,四至六品为地境,一至三品为天境,谓之三境九品。在此之上还有超品,当今天下只有四绝圣地的四位圣人有此修为。” 纪柔儿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余庆之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修习诛仙箭的第二种法门名为观想法,我觉得最为适合与你。不过有些注意事项确实要提前说明,也能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诛仙箭看似杀意腾腾,实则修的却是慈悲意。 仙神高高在上,世间万千生灵在其眼中皆是一样的卑微。 人为万物之灵,自然不甘与蝼蚁等同处之。 仙神一怒,蝼蚁瑟瑟发抖,生杀予夺。 而吾等人族却偏要逆天而行。 仙神若辱我,我反辱之! 仙神欲杀我,我反杀之! 修习诛仙箭所需的慈悲意,不为草木虫蚁、不为飞禽走兽、不为妖魔鬼怪、不为诸天仙佛,只为我人族存续与荣辱。 慈悲意一则先天本性,二则后天教导。我听闻过你在汾城行医的事迹,因此认定这观想修习之法与你最为合适。” 说罢,余庆之自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扔向空中。 画轴在空中自行展开而后缓缓下落,最终悬停在纪柔儿面前,任凭秋风拂过却是纹丝不动。 画卷之中乃是用寥寥数笔简单勾勒出的一副弯弓射日图。 绘画之人笔力不济,但对画中人物的气势表达的却是淋漓尽致。 纪柔儿只是看了一眼,便觉的双目刺痛,连忙闭目侧过头去,不敢与画卷对视。 “呵呵呵,此图乃是八百年前捕神飞升前夜时所绘。图中留有捕神对诛仙箭和慈悲意的感悟,亦有一丝捕神意志的残留。欲要观图,需要先获得这幅图的认可。不过却是不急,时间还早,慢慢来即可。” 纪柔儿即便是及时闭上了眼睛、侧过头去,可此时眼中还是犹如被灼伤了一般火辣辣的刺痛。听闻余庆之的解释后,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双目刺痛还需时间缓解,左右现在无事,纪柔儿便忍不住想要打听一下荣非那边的状况。 “已经过了一夜,也不知荣非找没找到玉玺的下落。” “尽人事,听天命吧。” 余庆之倒是表现得十分淡然。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若是到时玉玺没有找到,怕是要出大乱子吧,余大哥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有何用?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里的事情便不在缉仙司职权范围之内了。只要京都城和百姓的安全无忧,那张椅子上坐着的是朱家哪个子孙,对于缉仙司而言都是没差的。” “余大哥。” 纪柔儿双眼刺痛有所缓解,不过既然有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于是只能像盲人一般闭着眼睛说话。 “嗯。” 余庆之用鼻音做出回应,示意你说,我听着呢。 “我好像找到缉仙司没落的原因了。” …… “轿至胡桥山伯墓时,英台上前祭吊,恸哭撞碑,突然狂风大作,天空混沌,飞沙走石,地忽裂丈余,英台堕入其中。风停雨过后,彩虹高悬,有二只硕大的蝴蝶,蹁跹起舞,传为梁祝两人之精灵所化,黑者即祝英台,黄者即梁山伯,情侣依依,形影不离,比翼双飞于天地之间。” 皇宫中,荣非声情并茂的讲完梁祝,朱月瑶却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朱琰、朱允这两小只显然还体会不到男女之情的感人之处,却是对最后梁祝化为蝴蝶进行了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 “我知道,他们两个一定是妖精,是蝴蝶妖。” 朱允咬着手指道。 “非也非也,应是修习了幻身之法借机逃走了。” 朱琰摇头晃脑道。 “通通给本宫闭嘴,真是煞风景。” 朱月瑶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各送给两小只一个脑瓜崩呵斥道。 大晏太子和齐王受了欺负却是不敢言语,揉着额头乖乖低下头去。 “天杀的马文才,若是让本宫见到定将他满门抄斩…” “公主,已经未时了,再不走怕是赶不及回宫了。” 一旁的贴身宫女低声提醒道。 “哎呀…糟了糟了,听得入迷却是忘记要去看望映蓉姐。” 朱月瑶跳起来叫道,随后便着急忙慌的走出凉亭。可没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转身朝荣非喊道。 “你叫荣…荣非是吧,故事很好听,等本公主有空去缉仙司找你,你再多讲几个。” “六姐你是不是又要跟着刘家姐姐去逛青楼,信不信我去告诉皇兄?” 荣非刚要施礼回应,身旁的朱琰说出的话却是宛如一道天雷,将荣非雷的是外焦里嫩。 什么情况? 公主逛青楼,还是跟别的女子一起? 莫非此青楼非彼青楼,是专门为女性群体服务的? “胡说什么,刘首辅生了重病,本宫要去陪伴安慰英蓉姐,皇兄也是知道的。” 解释了一句,朱月瑶便匆匆离去。 荣非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今日内阁首辅刘传芳就患了重病,这么巧合的吗? “荣非荣非,六姐不在,再换个如同三国那般带劲的故事,不要情情爱爱、哭哭唧唧的那些,忒无聊了。” 朱琰拉住荣非的衣袖催促道。 “也好,那便再讲一个将相和、负荆请罪的故事。话说战国时期,赵国国王得到了一块美玉,命最好的匠人将这块美玉做成了一块玉璧,称之为和氏璧…巴拉巴拉巴拉…;廉颇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脱去外衫,将荆条绑在身上,去到蔺相如的府上请罪。两人冰释前嫌,合理共同保卫赵国。两人一文一武相互帮助,最后廉颇成为战国最厉害的名将之一,而蔺相如也成为了著名的政治家和外交家。” 朱琰、朱允听的是眉开眼笑,并开始讨论起如果自己是赵王,便如何重用廉颇、蔺相如这等名将名臣,打趴暴秦之类的话题。 荣非花费大半日的时间在此,可不是为了给两小只传道授业的,见两人讨论的话题完全偏离了自己的预期,便咳了一声说道。 “这个故事其实是告诉人们一个道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不认,导致错上加错,一错再错。 试想如果廉颇没有主动承认错误,日后还会成为举世无敌的名将吗?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不敢承认,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名将呢? 况且那时廉颇已经是有一定名气的将军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勇于承认错误。” “可是…可是…如果蔺相如不原谅他怎么办?又或者真的用荆条打他,很疼的。” 朱允咬着手指忧心忡忡的说道。 荣非闻言心中便是一喜,眉毛也忍不住轻轻挑动了一下。 有戏! 第十八章 四不原则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正想趁热打铁继续诱导,一旁的朱琰却是嚷道。 “荣非你快说说后来廉颇和蔺相如都怎么样了?赵国是否抵住了秦国的进攻?” 朱允被这样一打岔,念头立刻转换,也催促荣非快些讲战国七雄的后续。 功亏一篑啊! 荣非心中叹息一声,不过看了眼天色估计时间还来得及,便也不违逆两个小贵人的意思,口沫横飞的继续讲述秦王嬴政横扫六国的故事。 似两小只这种年纪,身份又特殊的熊孩子都是顺毛驴,不能拧着蛮干,只能循循善诱。 战国时期的典故还是很多的,荣非边讲边在脑海中思索着从哪个人物或是典故着手,能把话题重新掰回正轨。 可是讲着讲着荣非发现,除却负荆请罪那一段外,在自己所知的战国典故里基本都是尔虞我诈、背信弃义那一套,这也不好切入话题啊。 正当荣非束手无策之际,一名宫女走进凉亭对两小只道。 “二位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去太后、皇后宫里请安了。” 闻言荣非惊醒,今日是阴天,天色从早上起便是昏昏沉沉的,竟是让他对时间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了整日的工夫。 明日午时便是祭天大典,明日一上午的时间能否让两小只吐露实情?能否赶得及在大典前找到玉玺? 荣非低头皱眉思考对策,朱琰一双小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对宫女说道。 “你先出去,我与荣非说几句话便走。” 宫女躬身领命退出凉亭,朱琰靠近荣非身边,忧心忡忡的低声问道。 “荣非我问你,说谎话鼻子真的会变长吗?” 正一筹莫展的荣非闻言心中暗喜,可表面却还是要做出平静的样子实话实说道。 “不会。” 朱琰摸了摸鼻子,长出一口气。 可荣非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朱琰刚放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寓言故事的目的是用比喻、夸张的方法给人们带来警示。现实当中当然不会有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种事情发生,但在说谎之人的心里却会埋下一根刺。这根刺时不时就会刺痛心脏,让人永远都无法忘记曾经说过的谎言。 同时还要时刻提防谎言被戳穿,每当有人问起时,就需要说更多的谎言来掩饰最初的那个谎言。如此反复,谎言越说越多,心里埋下的刺也就越多。整个人就会变得惶恐不安,疑神疑鬼,以致到最后被无穷无尽的谎言逼疯。” “有…有这么严重吗?” 朱琰小脸煞白的问道。 “我刚刚说的还只是针对个人而言,不同程度的谎言牵扯到不同的层次,所造成的影响也有所不同。平民百姓家的小孩扯谎,最严重不过是惹父母生气被打一顿。可若是…” 毕竟身处皇宫,有些话荣非也是不敢多言,闭上了嘴巴朝朱琰投过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让其自行领会。 都说皇室子弟自小便是妖孽,这话虽是有些极端,却也不无道理。 朱允年纪太小听的是一头雾水,咬着手指目光发散。 朱琰却是领会了荣非话中的意思,哭丧着小脸,双手手指绞在一起,表示出他此时内心的挣扎。 “你是不是担心说出实情会被陛下责罚?” 善解人意的荣非问道。 “嗯。” 朱琰点了点头。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你们两个毕竟年纪还小,犯错总是难免的,只要能够积极主动的承认错误,就还是好孩子。而且,我有一计,可保两位殿下平安无事。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荣非先是好言宽慰,而后神秘兮兮的在朱琰耳边说道。 朱琰听过之后先是小眼珠一顿乱转,一番思量确认荣非所说的法子的确是应该…可能…大概…或许管用之后,煞白的小脸这才恢复了红润。 “荣非,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么大、白玉雕琢、下边四四方方、上边雕刻着蟠龙的东西。” 朱琰用双手比划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东西,咻~~啪…飞得好高、好远!” 一旁朱允边跳边拍手兴奋的喊道。 荣非闻言心里就是一颤——不会吧! “东西在哪里?它还好吧?” 荣非赶忙问道。 “嗯…不知道呀,飞到墙那边掉到水塘里去了。好可惜呢,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小重量,放在抛石机上都合适的石块。” 荣非顺着朱允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堵差不多有两人高的朱墙。 那么高的墙徒手肯定是爬不上去的,荣非只能叫小顺子去找梯子,自己留在这边耐心等候。 宫女又开始催促两小只,朱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朝荣非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玉玺是被我们两个弄丢的?” “你知道那是玉玺?知道还敢拿来玩?” 荣非诧异道。 “本来不知道的,前几日偷听皇兄和魏大伴、马大伴说话,才知晓那个东西就是玉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是根据线索推理出来的,今日时间有限就不解释了,改日见面再聊。对了,弄丢玉玺的事情你们两个没跟别人说吧?”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 朱琰翻着白眼道。 宫女一再催促下,朱琰、朱允依依不舍的辞别荣非,小顺子也很快扛着一个竹梯回来。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这座园子平时只作为朱琰和朱允玩耍之用,他们两个带着随行的内侍宫女离开后,便基本不会再有人来了。 于是二人也便没了顾忌,大大方方的架起梯子,爬上墙头。 探头过墙荣非朝高墙另一边看去身形却是巨震,连带着竹梯也跟着晃了几晃,吓得下边扶着竹梯的小顺子赶忙加大了双臂的力气。 要不说生在皇家的孩子眼光高、眼界开阔,不是说水塘的吗? 荣非看着高墙另一边泛着淋漓波光,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湖泊,两眼发直,心中叫苦。 一想到要在这么大一片水域里找到拳头大小的玉玺,荣非脑子里非常自然的闪出一句成语——大海捞针。 “小顺子,你可知道那边是片湖泊?” 荣非骑坐在墙头上朝下面的小顺子问道。 “那是金鳞池,是陛下和贵人们闲暇时垂钓泛舟的所在。可惜现在时节不对,若是盛夏之时里面开满了荷花,那景色真的是…” “停停停,我问你,里面水有多深?” “恩…浅的地方不过膝盖,最深的地方也有两三丈。” 荣非顿时头大,搜索的难度呈几何倍数增加。 “小顺子,你可通水性?” 荣非又问道,能找个人帮手一起搜寻总会快上许多。 “哎呦喂,小荣捕你算是问着了。奴婢老家可是沙洲的,净身入宫之前,连澡都没洗过。” “不会就不会,哪来那么多废话。” 荣非没好气的训道。 “不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嘛。” 小顺子委屈道。 “不会也别闲着,水浅的地方归你,深的地方归我,别磨蹭了抓紧时间吧。” 说罢,荣非手脚并用从墙头攀了下去。 …… 按照惯例,祭天大典前日亥时起,皇帝便不可再饮水进食。静坐一个时辰到了子时,开始沐浴熏香而后动身前往太庙。 在太庙内亲自为各位先皇的牌位焚香,并对登基后的工作进行总结,对详述以后的工作计划。 翌日卯时,更换祭天时穿戴的礼服冠冕,动身前往祭天坛。 到了祭天坛后,闲杂人等尽皆退避三舍,独留皇帝一人在祭天坛中央静坐,调养精神,以待午时大典开始时能够以最饱满的状态和最诚挚的情感,向天帝汇报工作,祈祷福运。 但规矩这种东西,制定出来本就是给不明就里的愚人看的。 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莫不是善于打破常规,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狠人。 亥时三刻,朱晟盘膝端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树碟精致淡雅的小菜和一壶用白玉瓶盛着的美酒。 马洪撅着屁股给最后一个牌位,也便是刚刚蹬腿半年的先帝上过香后,轻手轻脚走到朱晟侧面躬身待命。 “没你的事了,出去候着吧。” 朱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摆摆手道。 马洪躬了躬身子退出寝殿,可没过多久却是又转了回来。 “陛下,余总捕来了。就在殿外,说是明日陪着陛下一起前往祭天坛。” “嗯?” 喜怒不形于色的朱晟脸上罕见的露出意外的表情,侧头看向马洪,见到他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余庆之是这么说的?” 朱晟问道。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呵呵,这却是奇了怪哉。不过…也是好事。去,为余总捕送去些酒菜,长夜漫漫隔空对饮,亦是一桩趣事。” “奴婢遵命。” 马洪离开后,朱晟脸上的笑意退去,目光闪烁满是狐疑。 除却大晏开国之初的那段时日外,缉仙司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缉仙司明面上是皇帝亲军,由皇帝亲自统御。 但自太祖驾崩之后,大晏历代的皇位继任者对于缉仙司却是忌惮为多,笼络安抚为主,很少真的会倚为心腹。 原因主要有两方面。 一则许是被压制的太久,自捕神飞升仙界后,以四绝为首的修行界便不断向大晏朝廷施压,要求裁撤缉仙司,还修行界一个太平。大晏朝廷和皇帝承受的压力很大。 二则是因为缉仙司总捕掌控五绝大阵。五绝大阵乃是捕神亲手布置,目的便是护佑京都不为修行界所扰。除此之外,五绝大阵还有另一个功效,便是掌控之人一念之间便可将之引爆,连带着整个京都一同化为尘埃。 试问,有一个掌控如此超绝杀器却又无法纳为心腹之人在侧,大晏皇帝怎么能睡得安稳? 倒也不是大晏皇帝不想与缉仙司交心培养感情,实在是缉仙司的历任总捕都与当初的捕神一个德行,始终坚持所谓的四不原则。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承诺。 秉持着这种行事风格,总不能让堂堂皇帝上赶着跟你推心置腹吧,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而缉仙司现任总捕余庆之,更是将四不原则发扬光大,甚至有远超创始者捕神之势。 第十九章 悬河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但当初捕神之所以定下四不原则,目的就是避免缉仙司成为皇室鹰犬的可能。捕神曾言,缉仙司是天下万民的缉仙司,是大晏的缉仙司,唯独不是一家一姓的缉仙司。 无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朱晟还是朱成,或是李晟、李成,这些都不关缉仙司的事情。缉仙司的职责就是保护京都乃至天下万民不受修行者欺压鱼肉。 自捕神飞升之后,由于修行界的阻挠和皇室的猜忌,导致有修行潜质的人才不愿、不敢、不能加入缉仙司。八百年来,缉仙司由最盛时数千人到现如今只有不足二十人,且皆是修行资质极差,终身无望进阶地境之辈。 莫说他们,即便是历任总捕,也都是卡在四品始终无法突破瓶颈。也是因此,我才决定不再从缉仙司内部挑选继任者,而是外出寻找合适人选。 修行一途关卡重重,非根骨、悟性、气运绝佳之人不足以达成非凡成就,修行界和皇帝就是以此来遏制缉仙司。 可他们却是不知,捕神诀除却循规蹈矩的修炼之法外,捕神在飞身之前还研究出了观想之法。于是我便在半年前开始翻阅各地送往刑部的案作文书,寻找适合修炼观想之法的人才。所幸捕神福泽护佑,让我找到了你和荣非。” 听过纪柔儿对缉仙司现状的一番分析之后,余庆之耐心的解释道。 “也就是说,余大哥你去汾城是早就计划好的,不是为了帮助皇帝找玉玺才专门去的?” 纪柔儿瞪大了眼睛问道。 “正是如此。” 余庆之理所当然的点头道。 “那日魏琳找上门来,我本是不想掺和这种事的。但奈何我与他关系向来不错,被他堵住房门百般耍赖,迫于无奈才想着去应付一下。后来却是想到与其都要走一趟汾城,也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下挑选之人的成色。可到了汾城之后,才发现郭慕怀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真正适合修炼捕神诀观想之法的人是荣非。” “那…皇帝知道你去汾城只是顺路,而不是为了他排忧解难?” “我在刑部翻阅案宗半年有余,铺设汾城的传送法阵也是魏琳帮了忙的。想来以朱晟的手段,即便现在不知,以后也会知晓。” 纪柔儿双眼的刺痛已经有所缓解,睁开眼睛歪着头,表情古怪的盯着余庆之半晌后才说道。 “按理说小妹只是个外人,不该对缉仙司的事情指手画脚,可是既然荣非决定加入缉仙司,那该说不该说的小妹就都要说上几句了。” “柔儿妹子有话尽管直言,我洗耳恭听。” 余庆之笑呵呵道。 “缉仙司与修行界之间的冲突矛盾不可调和,但与皇帝之间却是有着共同利益的,我认为没必要搞得如此生份。在守住底限的情况下,适当的对皇帝表达出一些善意和衷心,我相信皇帝陛下也一定很乐意给予缉仙司一些扶持,以此来对抗愈加蛮横强势的修行界。 只需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本,就能让缉仙司的日子好过一些,如此划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缉仙司的日子好过与否纪柔儿本不在意,可如今荣非加入后却是另当别论了。 她只希望尽自己所能,让荣非过得更好。 说完,观察了一下余庆之的表情,见其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便继续说道。 “历来皇权更迭都会伴随着流血冲突,造成国家动荡。陛下不会束手待毙,雍王不会善罢甘休,想来明日京都必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胜,百姓苦。败,百姓苦。无论最后谁赢谁输,最终遭殃的还是京都城里的百姓。 缉仙司既然有守护百姓之责,便当尽力避免冲突的发生,还京都百姓以太平安定。” “嗯,有些道理。” 在不触及缉仙司底限的情况下,余庆之本就是好说话的性格,再加上对荣非和纪柔儿另眼相看,因此闻听纪柔儿的建议后,稍作思考便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如今玉玺不知所踪,祭天大典举行在即,皇帝陛下境遇堪忧,正是缉仙司表达善意的最佳时机。” 纪柔儿乘胜追击道。 “为什么不是雍王?” 余庆之问道。 “新皇上位必定要清洗前朝旧臣,同时更改前朝法令,京都动荡、百姓受损。反之便能将损失和影响降至最小。” 纪柔儿从容不迫的答道。 “原本以为你心有慈悲意且擅长医术已是难能可贵,未曾想却还精于分析与谋划,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了。” 余庆之以掌击案赞道。 “从小听荣非讲故事,听得多想得便多,一时嘴快胡诌了几句,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余大哥莫要见怪。” 纪柔儿微笑解释道。 “也罢,你说的句句在理,我若再不做出一些改变,就显得太迂腐了。明日一早便去祭天坛,去给朱晟撑撑场子吧。” “余大哥,那位是陛下,不是朱什么什么。” 纪柔儿赶忙提醒道。 “习惯了,抱歉抱歉,以后注意。” “还有啊,荣非说过的。雪中送炭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去的晚了要么变成锦上添花,原本十分的感激剩下一二分。要么送炭变送终,自讨没趣不说还被人拿住了把柄、留下口实。” “有道理,那便吃过晚饭就去。” “皇帝不差饿兵,想来那边的饭食不比这边差。” “柔儿妹子的意思是现在就去?” “小妹恭送余大哥凯旋归来。” 纪柔儿站起身来,微福一礼道。 “哈哈哈,好好好,就去,就去。” ……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沉甸甸的压抑在某些人的心头,愈发的忐忑不安。 京都城内,无数高门深院早早便熄了灯火,可黑暗之中却是有憧憧鬼影穿梭,暗中勾连传递消息。 今夜,于这些人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荣非也是如此。 空气潮湿闷热,可金鳞池里的水却是冰冷刺骨。困意只要稍有冒头的趋势,便立刻被包裹全身的冰冷湖水驱散,让荣非重新变得精神百倍、全身打颤。 在金鳞池中搜寻玉玺的进程,比荣非预想的还要困难一些。 整片湖底都遍布着水草、淤泥、藕根、碎石,再加上没有光源,只能在黑暗中靠着双手一点一点的逐寸摸索。 肺里储存的空气将尽,荣非将一根长木棍插入淤泥做好标记,随后浮上水面大口呼吸。 距离不远处的地方,一道隐隐约约的黑影不时的举臂落臂,伴随有哗哗的水声响起。 那是小顺子手持竹竿站在齐腰深的水中,试探湖底是否有可疑的硬物。 “什么时辰了?” 荣非喘了口气问道。 “刚过子时。” 小顺子被冰冷的湖水冻的牙关打颤,口齿不清的回道。 荣非目光扫视四周,虽是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却也能估摸出个大概。 整整两个时辰,才搜寻了整片金鳞池十分之一的面积。 而此时两人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照此下去,能否赶在祭天大典前找到玉玺,荣非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你去找些甜食来,越甜越好,还有烈酒,咱俩必须要补充些热量了,否则没等找到玉玺,人先凉了。” 荣非趟回到岸边,一边跳跃着活动身体,一边对小顺子说道。 太监体质属阴,比常人更耐不得寒冷,闻言便欢天喜地的跳出池塘,拧干衣衫去找吃喝。 荣非站在岸边盯着漆黑的湖水,心中琢磨按照笨法子肯定是赶不急的,必须得想些歪招了。 小顺子提着装满了点心、果脯和烧酒的篮子回到金鳞池边,只听到黑暗中有沉重的敲击声时不时响起。 小顺子心中奇怪,循着声音过去,就见到荣非正奋力挥舞着榔头在敲砸墙壁,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失声嚷道。 “小荣捕你这是作甚,毁坏宫中财物可是大罪。” “两害相权取其轻。用笨法子肯定无法在午时前找到玉玺,倒不如在墙壁上砸个洞,挖条引水沟将湖水引到隔壁去,再找起来就方便快速多了。” 荣非一边砸墙一边解释道。 “引到隔壁?” 小顺子闻言面容更显凄苦。 “隔壁可是太子和齐王殿下玩耍的园子,让你放水给淹喽,这也是死罪啊。” “都说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嘛,找不到玉玺大家统统玩完,谁还有心情去追究这个。” “倒是有几分道理。咦,你这榔头是在哪找到的?” 小顺子奇怪的问道。 “就在隔壁园子,应该是之前给太子和齐王搭建玩具的工匠落下的。你也别闲着,隔壁还有镐头和铁锹,去到那边挖引水沟。魏公不是说隔壁之前挖出过一个供两位殿下演练水师的池塘吗,填平没多久,底下应该还算松散能装下不少水,你就从那里开始挖起。” 小顺子应了一声,将装着吃食的篮子放在荣非身边,便爬过梯子去隔壁挖沟了。 荣非想出法子虽比潜入湖底摸排能节省许多时间,可干起来却也并不轻松。一直到了寅时,感觉快要压在头顶的云层边缘透出些许微光,排水沟这才挖通到了湖边。 荣非选的位置是湖水较深的一处,二人一人拿锹,一人举镐,站在排水沟的两侧。 一声令下,锹镐同时劈下,砸中排水沟与湖水间相隔的土层上。 土层被砸出两个小孔洞,浑浊的湖水先是像两道微型瀑布一般攒射,而后土层被巨大的水压冲垮,滚滚浊流一发不可收拾,顺着排水沟朝隔壁园子涌去。 此情此景,荣非脑海中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句歪诗。 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 第二十章 出淤泥而不染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金鳞池决堤放水之时,晏帝朱晟已经在马洪的伺候下,穿戴礼服冠冕,准备动身前往祭天坛。 太庙正门之外,飞羽卫指挥使范离人率领一个百户的飞羽卫于右侧列队,余庆之独自立于左侧。 右边一百个盔甲整齐、手执戈钺的飞羽卫。 左边一袭白色长衫、温文尔雅的余庆之。 一百个对一个,无论怎么算,气势方面都该是飞羽卫这边更胜一筹。 可现实却是恰恰相反,飞羽卫除却指挥使范离人能勉强朝余庆之怒目而视,其余人等具都是低着头,身躯微颤。 双方之所以会如此剑拔弩张的原因,全都是因为昨晚朱晟让马洪送来的一桌酒菜。 同样都是护卫陛下的安全,凭什么余庆之就能悠闲的坐在那里饮酒吃菜,而飞羽卫众人却只能忍饥挨饿,在如此闷热的天气中还要穿戴厚重的盔甲四处巡视。 范离人不敢埋怨朱晟,却是不会给余庆之好脸色。时不时走到距离余庆之不远处做出冷哼、加重脚步扬起灰尘、擤鼻涕、吐痰、干呕等行为恶心他。 可余庆之却始终视而不见。 见小伎俩均未奏效,范离人更是祭出狠招,让百名飞羽卫排成一排,一起盯着余庆之。 范离人不信被如此多双眼睛盯着,余庆之还能吃的下。 余庆之的确是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善意的邀请范离人入座一同饮酒,可范离人却是毫不领情的冷冷拒绝,然后百多人继续盯着恶心他。 若是放在往日,对面这种情况余庆之多半会一笑了之,可今时却是不同了。 纪柔儿先前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许多事自己可以不在意,但作为缉仙司总捕,还要尽量给下属创造一个相对良好的工作环境。 自己已经释放过善意,既然对方给脸不要脸,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许久未曾发威,还真是什么猫猫狗狗的都以为可以骑在缉仙司的头上拉屎拉尿了。 余庆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体内捕神诀模仿而成的浩然气朝着百名飞羽卫当头压下。 任凭飞羽卫体魄如何强健,却又哪里承受得住四品浩然气的压迫,顿时便是呼吸一滞,肩头好似扛着万斤巨 物一般,身躯不停的颤抖,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 飞羽卫知晓这是余庆之的反击,不愿丢了面子咬牙硬抗,可数息过后终是有人挺不住,双膝酸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人开了头,情况便一发不可收拾。 剩下的飞羽卫如同被狂风吹过的麦子一般接连倒下,说也奇怪,凡是跪倒或是瘫坐下的飞羽卫,身上的压力便会立刻消失,呼吸也恢复正常。 外界传言余庆之慢性子、好脾气,怎地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还有,这就是修行者的实力吗? 真的是…恐怖若斯! 到了最后,飞羽卫队列里只剩范离人一个人梗着脖子、攥紧双拳、面目狰狞的硬顶着浩然气挺立在队伍前列。 “巅峰武者,果然不凡,余某佩服。” 飞羽卫毕竟是皇帝近卫,想要与朱晟缓和关系的余庆之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察觉到范离人就要坚持不住了,便将浩然气散去,举杯遥敬称赞,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哼!” 几近虚脱的范离人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瞥见太庙大门里面有人影晃动,知是陛下要出来了,赶忙低声呵斥让众手下站起来排好队列,余庆之也起身在飞羽卫对面站定。 朱晟走出太庙正门,先是和余庆之目光对视。 “余总捕有心了,朕很高兴。” “陛下言重了,护卫陛下安危本就是缉仙司职责所在,是臣往日做的不好,还望陛下恕罪。” 既已决定释放善意缓和关系,余庆之便也做足了姿态,语气恭敬的说道。 朱晟点了点头,再未多言,但从其嘴角和眼角呈现出来的弧度来看,他是真的很高兴。 每四年举行一次的祭天大典乃是普天盛世,不单京都内七品以上官员需要参加,还有北境使臣、南荒使臣和以四绝圣地为代表的的修行界等都会前往祭天坛观礼。 余庆之能够在此时表明态度站在自己这边,无疑是相当大的助力。 朱晟目光转向飞羽卫那边,看到他们的状态眉头便是一皱。不过却也没说什么,迈步当先而行,朝着祭天坛所在的方向步行而去。 余庆之随即跟上,与马洪并肩走在朱晟身后。 范离人恨恨的瞪了一眼白色长衫的背影,挥手带领飞羽卫跟在两人之后。 魏琳受命盯着老首辅的病情未曾归来,掌印的活计暂且就落在了马洪的身上。 余庆之瞟了一眼马洪手中捧着的锦盒,饶有深意的微微一笑。 马洪连忙笑脸回应,不过眉眼嘴角的弧度却总是透着一丝尴尬和忐忑。 锦盒中的玉玺是昨夜才仿制出来的,经朱晟亲自核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假的就是假的,一想到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马洪心里就慌得一批。 为表诚心,前往祭天坛的这段路程皇帝是不可乘坐车辇的,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扬沙满天,都只能用脚步丈量前行。 百余人的队伍走了近半个时辰来到祭天坛外围广场,广场御道两侧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和各界使臣。 “参加陛下。” 见朱晟到来,数百人齐齐躬身唱礼。 朱晟从马洪手中接过锦盒,双手捧在胸前,目不斜视踏上御道,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独自一人走向由五色土堆积而成,好似小山丘一般的祭天台。 朱晟需独自一人在祭天台上静坐冥思直到午时。 广场外围,雍王朱成遥望祭天台上渺小的人影,嘴角显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 “哎呦!” 小顺子惊叫一声,整个人平平的拍在了淤泥之中,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成了个泥人。 金鳞池的水放掉了大半后,荣非和小顺子便迫不及待的冲进去寻找玉玺。 池底沉积的淤泥即软且泞,双脚陷入其中便很难再拔出来,身形失控跌倒更是寻常。 不只是小顺子,便是荣非此刻也是满身沾满腥臭的淤泥,像条泥鳅般在淤泥上游蹿。 “早跟你说过,不要用走的,要像我这般趴在上面,以双臂做浆,身躯扭动滑行。” 荣非幸灾乐祸的笑道。 “奴婢…奴婢跟小荣捕不一样,淤泥入裆会…会作病的。” 小顺子有些羞赫的解释道。 “哦哦,抱歉抱歉,忘了这茬。” 荣非连忙道歉,随后便不再管他,奋力在淤泥上游动滑行寻找疑似玉玺的块状物。 相距不远处的小顺子奋力将右腿拔出来,可鞋子却是被留在了淤泥之中,眼见那处淤泥就要合拢,连忙弯腰探手去够鞋子,可身体失衡,右脚踩到另一处淤泥上,不出意外的又一次陷了进去。 “哎呦,硌死奴婢我了。” 小顺子身子颤抖,满脸痛苦的嚷道。 “我说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行吗。” 荣非忍不住吐槽道。 “不是…不是…这次是真硌坏了,好像还流血了。” 小顺子将右脚从淤泥中拔出来,也顾不得作不作病了,一屁股坐在淤泥中,捧着右脚哀嚎。 受伤了! 荣非心中顿时一惊。 淤泥之中病菌毒素众多,这个时代又没有破伤风疫苗,搞不好伤口是要感染发炎甚至出人命的。 连忙游到小顺子身边,抓起他受伤的脚查看,同时口中说道。 “莫慌莫慌,我先看看伤口深不深。这里先不用你了,赶紧回到岸上先用开水冲洗,然后再用棉布沾上烈酒擦拭…咦,这也没破啊。” 擦去小顺子脚上沾着的淤泥,荣非发现除了脚心被不知什么东西硌出了红印以外,再没其他伤口。 “啊…没破皮啊,那就好那就好,吓死奴婢了,那么疼还以为受伤了呢。” 小顺子龇牙咧嘴心有余悸道。 荣非又好气又好笑,刚想把他的臭脚甩一边去,却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用双手抓住,将脚心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奴婢这又不是女子的脚,有什么好看的。” 小顺子娇羞嗔怪道。 话音刚落,荣非猛地将小顺子的脚扔到一边,双手在他刚刚右脚陷进去的地方奋力掏挖起来。 小荣捕这是怎地了,莫不是疯了不成。 小顺子心中奇怪,可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莫非… 连忙掰起右脚凑到眼前,只见脚心处印着几条红印。 其中两条红印横平竖直形成一个直角,还有几条弯弯曲曲的不太真切,可换个角度仔细分辨,分明是一个天字。 受命于天的天! 我…我的天…我这一脚是踩到了玉玺上!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小顺子随后露出狂喜之色,也顾不得脚痛,跟着荣非一起疯了般的挖掘淤泥。 “哎呦!” 没挖几下,小顺子又是一声哀嚎,手指撞到了坚硬的东西上差点没断了。 可疼归疼,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未停,三两下便挖出来一个拳头大小,裹满了淤泥的物件。 紧张的抹去物件表面沾染的淤泥,一抹莹白映入眼帘。 “玉玺…找到了!是我…是我找到的…咯咯咯咯咯咯…” 小顺子捧着玉玺怪声大笑。 荣非无力的躺倒在淤泥中,仰望头顶越压越低的云层。 可算找到了,累死老子了! 第二十一章 瞒天过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等会再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荣非坐起来问道。 “哎呦喂,快到巳时了,再不把玉玺送到祭天台怕是来不及了。” 小顺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跳起来尖声叫道。 荣非搞不懂小顺子是如何看透乌云判断出准确时间的,不过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连忙爬起身来,故不得清理身上的淤泥,朝距离祭天台最近的东胜门方向跑去。 “不对劲,有问题。” 跑出一段距离,荣非忽然拉住小顺子嘀咕了一句。 小顺子满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出了何事,荣非却是抢先问道。 “皇宫中所有人都要去参加大典吗?” “陛下、太子、齐王和两位干爷爷肯定是要去的,另外还有飞羽卫的部分人马。后宫的女眷却是不可,祭天台不准女子进入。” “走,带我去找个人。” 荣非稍作思考,拉着小顺子朝后宫方向跑去。 …… “停车,范指挥使有令,午时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皇宫。” 皇宫西侧西福门下,飞羽卫百户拦在装饰精美华贵的马车前高声喝道。 驾车的车夫是一名体型肥硕中年宫女,见竟然有人胆敢拦车,一双浓眉便竖了起来,甩动马鞭从飞羽卫百户的耳边扫过,随后手腕轻轻一抖,鞭梢快速回弹于空处发出一声嘹亮的脆鸣。 “不开眼的狗东西,也不瞧清楚这是何人的车驾就敢阻拦,可是活的太久嫌命长了。” 马鞭发出的鸣哨声震得百户耳朵里嗡嗡作响,恨恨的瞪了肥妇车夫一眼,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车驾上的纹饰。 可惜他前几日才从别处调到宫中值守,却是不认得眼前的这架马车。 一名总旗凑过来在其耳边小声道。 “大人,这是银光公主的车驾。” 皇宫之中除了内侍、宫女、侍卫以外,其余人等都可以算是贵人,可贵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细算起来,真正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无非就是那十来个人。 这名百户虽是刚来宫中任职,对于银光公主的大名却是早有耳闻,正是不能得罪的贵人之一。 可是今早范指挥使离宫之前却是下了死命令,百户也只能硬着头皮朝着挂着门帘的车厢抱拳拱手道。 “职责在身,不敢放行,请公主恕罪。” 胖车夫闻言正欲开口喝骂,身后的车厢挂帘却是被掀开。 朱月瑶被宫女搀扶着下了马车,走到百户面前,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这皇宫是陛下的家,本宫是陛下的亲妹妹,便也算是这个家里的半个主人。你们是看守这个家的护院,范离人不过是个护院头头。什么时候护院头头说话比主人都管用了?” “这个…” 理是这么个理,但皇宫不是地主家的宅子,在这里出入是有规矩的,可不兴主人不主人的那一套。 百户在朱月瑶目光的逼视下显得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与此同时,驻守东胜门的飞羽卫见到两个好似泥棍一般的人影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连忙摆出枪阵,同时弩箭上弦瞄准两人,而后厉声喝道。 “止步,擅闯宫门者死!” “哎呦喂,别放箭、别放箭,是自己人。” 两个泥人停下脚步,小顺子抬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显露出部分真容后,朝带队的飞羽卫总旗喊道。 “是我啦,魏公手下的顺溜,没认出来吧,嘿嘿嘿。” 飞羽卫总旗听着声音耳熟,朝前走了几步仔细端瞧认出正是小顺子本人,便疑惑问道。 “原来是顺溜公公,您这是闹哪出啊?” “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我现在有急务在身需立即出宫,速速放行。” 说着小顺子拉起荣非的胳膊就要往门洞里冲,却是被两根长枪拦住。 “顺溜公公对不住了,今晨范大人专门交代,午时前任何人不得离宫,您还是请回吧。” 荣非闻言顿感到一股寒意自脑后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飞羽卫指挥使范离人! 陛下那边岂不是更危险了。 二人对视一眼,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借口或是塞点银钱蒙混出去,便见一名飞羽卫百户走来。 总旗在百户耳边低语了几句,那百户顿时面色一沉,指着二人喝道。 “鬼鬼祟祟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将他二人拿下,待指挥使大人归来后定夺。” “大人,那位可是魏公跟前最得宠的内伺,咱们得罪不起啊。” 总旗闻言连忙小声劝道。 “哼,本官唯指挥使与陛下之命是从,旁的阿猫阿狗还不放在眼里。怎么,尔等还不动手拿人,是要违抗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想要造反吗!” 百户蹭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架在总旗脖子上厉声喝问道。 “下官不敢!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此二人拿下。” 与西福门那边情况相同,这名百户也是前些天刚刚才调来,这边的飞羽卫军士与其不熟,因此初闻抓人之时都有些犹豫。 可此时总旗别管是被迫还是自愿,既然都已经发话了,事后若是魏公追究起来,自己也不用担责。 “狗崽子们好胆!我可是魏公、马公的亲干孙子,尔等…” 小顺子见飞羽卫竟然真要抓自己,气的脸都要变了形状,指着他们正要破口大骂,却是被荣非扯着扭头就跑。 “废什么话,逃命要紧。” “追!莫让他们跑了,死活不计。” 小顺子本还不信飞鱼卫真的敢动自己,可听到身后传来饱含杀意的喊话,顿时吓得一缩头,跑的竟是比荣非还要快上几分。 皇宫之中巷道、院落众多,地形复杂,但有小顺子这么个地头蛇带路却是不用担心迷路和跑进死胡同的问题。 二人撒开脚丫子玩命奔逃,专挑岔路口多的胡同或是带有回廊假山这类遮掩物的园子里钻,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被追上。 带头追击的百户眼见要被这两人逃脱,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塞进嘴里吹响。 嘀嘀嘀的竹哨声远远传开,周遭听到哨音的飞羽卫都朝着这边围堵而来。 驻守西福门的百户也听到了哨音,这是先前范指挥使定下的号令,但凡有人强闯宫门便鸣哨示警。 百户心中一动,知是那边发现了正主,便无心再与朱月瑶纠缠。 刚要下令放马车过去,却是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故作沉吟了一下后问道。 “公主欲要出宫,下官不敢阻拦。但还请说明出宫何为,这样指挥使大人问起时,下官也好有个交代,请公主体谅。” “哼,得了三分颜色便敢开染坊,范离人莫不是要把飞羽卫变成了范家军呐。也罢,一个小小百户,本宫犯不着为难你。内阁首辅刘大人病重,本宫与刘首辅长女刘映蓉是闺中好友,自当前去探望宽慰一番。” 朱月瑶冷哼道。 “若是去首辅大人的府上从东胜门那边走不是更近一些吗,公主为何偏要舍近求远走这边。” 朱月瑶贵为公主,自然不可能像个犯人一般被如此盘问。冷冷的瞪了百户一眼,转身踏上马车进入车厢不再搭理他,由随行的贴身宫女站了出来解释道。 “刘家小姐喜食西市莲花香的点心,公主便想去买一些带过去,这才选了西福门出宫。百户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便一遭问了吧,莫要再耽搁公主的时间。” “下官不敢,只是职责所在才多说了几句。即是如此这便放行,不过为了公主安全着想,还是应派护卫随行才稳妥些。” 说罢,也不问朱月瑶的意思,伸手招来四名飞羽卫低声叮嘱了几句后,让开道路让马车通行出宫。 呸!待过了今日,也不过是只不如鸡的落难凤凰罢了。 目送马车驶出门洞,百户在心中不无得意的冷哼道,不过这话此时却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留下几名心腹继续驻守西福门,百户带着一个总旗的飞羽卫朝哨音传来的方向赶去,抓住正主才是要紧之事。 回到车厢里的朱月瑶连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变得急促粗重的喘息声被那个百户发现,露出马脚。 微微颤抖的身躯依靠着车厢壁,耳朵里响起咚咚咚咚好似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荣非说的没错,范离人真的是要谋反,否则一个小小的飞羽卫百户岂敢阻拦公主的车驾逼问去处。 刚刚面对那名百户的时候,朱月瑶真的害怕对方突然拔刀砍了自己。 所幸这一切并没有真的发生,自己还是如愿出了皇宫。 只是马车后面多出了四条尾巴,这要如何是好? 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朱月瑶紧张的双手死死揪住丝帕,眼睛滴溜乱转想着主意。 估算着距离午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朱月瑶银牙一咬心中拿定了主意,对身旁的宫女小声说道。 “荷蜓,脱衣服。” 马车驶上西市长街,在一家名为莲花香的点心铺子门前停下,两名宫女掀开车帘走下马车,进入到点心铺子里面。 一直跟在后面的飞羽卫也走到铺子门前,盯着两个宫女的一举一动。 与铺子掌柜聊了几句后,一名宫女回到马车旁道。 “公主,刘家小姐喜欢吃的莲子酥刚刚卖光了,下一炉还要等半个时辰才好。荷蜓姐说她留在这里候着,让咱们先行一步。” “嗯。” 车厢里传出一声有些慵懒还带着一丝倦意的回应。 宫女去到铺子里与名唤荷蜓的宫女打过招呼后,回到马车上,马车复又前行,朝首辅官邸所在的方向驶去。 四名飞羽卫看看铺子里等候的宫女,再看看驶走的马车,商量了几句后还是跟在了马车后面。 换上了宫女衣衫的朱月瑶趴在点心铺门框边看着马车和飞羽卫走远后,这才提起裙摆急匆匆的朝城东方向跑去。 第二十二章 各怀鬼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云层越压越低,潮湿加上闷热让在广场上待了整个上午的文武百官和各地使节都是苦不堪言,汗水浸透了衣衫,黏糊糊的粘在身上,难受的直让人发狂。 一直在盯着刻漏的内伺挥动铜棒敲响身旁的铜磬,告知人们再过一刻钟便是午时,祭天大典也将正式开始。 高坐祭天台上的朱晟微微睁眼,目光扫过下方人群,看到站在左侧首排的三人。 太子朱允、雍王朱成、齐王朱琰。 虽是已经站了整个上午,可朱允和朱琰仍保持着端庄的仪表,未有像平时一般的顽皮和惫懒,这让朱晟极为的满意。 雍王朱成背负双手,头颅高高昂起,目光自下而上与朱晟不期而遇,非但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双眸之中反倒是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对视片刻,朱晟率先合上了双目,再不闭眼他担心心中的怒火会从双眼中喷发出去,将朱成活活烧死。 在对视中获得胜利,这让朱成愈发得意起来,他就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好开端,预示着今天自己会大获全胜。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朱琰悄悄扭头朝太子侄儿那边看去。似乎是感受到了朱琰的目光,朱允也朝这边看来。两小只隔着朱雍挤眉弄眼的交流了一会,重新确认了大典结束后的请罪计划。 百官群中隶属于雍党一脉的官员虽是身上黏 湿难受的厉害,可神情却是个顶个的振奋与期待。其实除却几个顶层大佬,大多数人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是于昨夜收到了伺机而动的命令。 搞得如此神秘必然是要有大动作,有大动作就会有大机遇,一想到有好处可拿,此时遭受的这点罪却是也算不得什么了。 原本可与雍党抗衡的保皇一派,虽是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却是因老首辅这个主心骨不在,无人能站出来拿个主意。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秦枫、蔡健虽也不知玉玺丢失一事,但凭借浸淫官场多年养成的敏锐嗅觉,依然嗅到了动荡的气味。 作为大晏官场最臭名昭著的搅屎棍,两位都御史是全场除却雍党之外最为兴奋之人。 本以为半年前新皇登基之时,朝中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两位都御史摩拳擦掌翘首以盼,可预料中的清算却是没有发生,让二人一直引为憾事。 只是如今场中的形式却是显得有些古怪,为何雍党党羽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的亢奋。反观保皇一脉却是死气沉沉的毫无斗志。 莫非… 蔡健抬脚轻轻碰了一下秦枫的小腿,见对方看来连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枫先是微微摇头,而后朝天上瞟了一眼。 蔡健仰首顿时会意。 这是…要变天啊! 当…当…当… 铜磬声连响十二下。 “午时已到,大典开始。” 随着马洪尖利的嗓音传遍全场,朱晟睁开双目站起身来独立于祭天台之巅,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大典流程礼仪众多就不一一详诉了,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皇帝先向天帝诵读祷文,而后为了预防天帝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清或是没记住,还需由皇帝亲笔将祷文写在圣旨之上,最后加盖玉玺焚烧送达天庭。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朱晟于祭台之上展开双臂,面容虔诚的向天帝祈福外加汇报工作,洋洋洒洒千余字的祷文颂完之后,马洪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圣旨与朱笔、丹砂等文房用具。 朱晟笔走龙蛇将刚刚诵读过的祷文落于文字在圣旨上,而后从锦盒中取出玉玺盖上御印,祷文就算是完成了。 此时有内侍抬来火盆,朱晟将祷文卷起用丝带系好,只需将其扔进火盆之中,祭天大典的主要内容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陛下且慢!” 便在此时,雍王朱成突然跨前一步走出队列高声喊道。 “臣弟认为呈递祷文乃国之大事,需慎之又慎。顾且提议待由高阁老、戴尚书查验无误之后,再行呈递天庭。” 来了来了,雍王终于发难了! …… 皇宫之中,围捕荣非和小顺子的飞羽卫已有近五六百人,从四面八方呈合围之势将二人困在极小的一片区域内不得逃脱。 “小…小荣捕…公主应该已经将…玉玺带出宫去了吧…呼哧…呼哧…” 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顺子问道。 “那毕竟是公主,只要祭天台那边还没最终撕破脸,他们就不敢怎样。而且有咱俩在这里吸引火力,就更没有硬拦着不让她出宫的道理。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雍王和范离人是否在祭天台外也做了布置,公主能否及时顺利的将玉玺送进去。” “可女子不得踏入祭天台一步,这是祖训。” “没办法,宫中唯一可以信任并且能办这件事的就只有六公主了。谋事在人,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玉玺能不能及时送到我是不知,可咱们两个倒霉蛋将要无路可逃却是板上钉钉了。” “放心,我还没活够,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小命留在这里。时间拖延的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咱俩的挣命时刻了。” 说罢,荣非拉住小顺子拐进一条回廊,冲出回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咦,这不是太子和齐王玩耍的园子吗,咋绕回到这里了。” 看清楚四周的景观后,小顺子诧异道。 院墙外传来追击而来的飞羽卫的吆喝声,荣非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拉着小顺子趟进被引来的金鳞池水淹没的园子,而后一头扎进引水沟中游到了金鳞池里。 金鳞池中的水已经放的七七八八,露出池底厚厚的淤泥。从引水沟里爬出来后,荣非脱掉鞋子扔到缺口旁边,又顺手扯断两根干枯的莲茎,拉着小顺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池子中央。 “侧身躺下,待泥水能够盖住身躯后再慢慢转回躺平。” 荣非将一根莲茎插进小顺子口中叮嘱道。 说罢,自己也将莲茎含在口中趟进淤泥里。 两人趟过来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淤泥自行恢复,可身躯毕竟面积较大,想要完全沉入淤泥之中却是要多花费一些时间。 而追击的飞羽卫已经进入隔壁的园子,搜索无果后自然而然的将目光瞧准了墙壁上被凿出来的口子。 此时两人刚刚在淤泥中躺平,身体最上面还未被淤泥覆盖。听到声响的小顺子心中恐惧,便要抬头查看,却是被荣非低声喝止。 “别动。天色阴沉光线不明,此处相聚墙壁缺口甚远,咱俩身上还都沾染着污泥,只要别乱动,他们应该发现不了。” “可是脚印…” 小顺子担心的话只说出了一半,便想起之前自己的鞋子陷进淤泥之中,淤泥快速合拢自行修复的画面,便闭紧了嘴巴。 “奇怪,明明看到两人跑进了这个园子,怎滴却是不见了踪影。” “大人您看,这有一双鞋子,那两人一定是从这里跑出去了。” “哼,声东击西的小把戏,故意将鞋子留在这里,引诱我们留在这边寻找拖延时间,他们两个则从其他方向逃脱。” “大人英明,如此看来,两人必定不会在这边了。” “应是如此。不过却也不得不防这是掩人耳目的法子,你带两个小旗留在这边搜索,其他人去四周寻找。记住,不要活口,只要两人身上的东西。” 大队的飞羽卫离开,留下的二十名飞羽卫在一名总旗的带领下进入金鳞池搜寻。 “哎呀鞋子陷进去了,快扶我一下。” “他娘的这里好臭。” 此时荣非和小顺子的身体已经完全沉入淤泥之中,紧靠含在嘴里中空的莲茎保持呼吸,耳朵里面被淤泥塞满,隔绝了外面声音的传递。 死一般的寂静中,小顺子好像听到了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心跳声也如同擂鼓一般。 淤泥腥臭,搜索的飞羽卫自然不会用手去挖掏,只是每走几步便将手中长毛朝着淤泥里捅刺一下,以此来确认下面是否藏着人。 噗…噗…噗… 寂静中小顺子竟是听到了十分有规律的异响,正好奇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便听到右耳边唰的一声,随即耳朵上传来一阵刺痛。 噗! 又是一声异响,大腿根也传来剧痛。 小顺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吓得死死闭紧了嘴巴,生怕没忍住痛叫出声来。 噗噗的声音逐渐远去,小顺子不再如同刚才那般紧张,心情放松之下竟是隐隐有了些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小顺子被荣非从淤泥中挖了出来。 “喂喂,醒醒。” 荣非拍打着小顺子的脸叫道。 “啊~” 小顺子只觉得眼皮沉得好像被挂上了铁坠一般,脑子里面也晕晕乎乎的不甚清醒。 在他脖子的两侧,挂着六七个足有拳头大小,圆滚滚、黑里透着红、表面还带有花纹的水蛭。 如此恐怖的情景,看的荣非也是心惊肉跳。 正是这些水蛭,导致小顺子困意上涌,头脑昏沉,若是再被它们吸食一会,此处怕是就成了小内侍的长眠之地了。 第二十三章 闷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朱月瑶是刘府常客,胖妇人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的来到官邸后面的巷子里,从一扇侧门进入到宅子里。跟随而来的四名飞羽卫自然是不可能跟进去的,商量了一下后,两人留在侧门这边守着,另两人则是去了正门。 当穿着一身男装,上唇粘着两撇假胡须的刘府大小姐刘映蓉过来迎接好姐妹,却是见到宫女荷蜓穿着朱月瑶的衣服走出马车时,立时就意识到出事了。 “刘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范离人串通雍王谋反,我家公主独自一人乔装前往祭天台去送玉玺。你快想办法帮帮公主吧。” 宫女荷蜓扑到刘映蓉怀中抽泣着说道。 听到谋反两个字,刘映蓉心中就是一突,不过却也并未慌乱,而是轻抚荷蜓后脊,温声宽慰待其情绪稳定了些后才让她把事情详细说清。 了解事情经过后,刘映蓉赶忙派人去找来兄长刘琪,而后一同前往父亲居住的园子,找到近几日一直守在那里的魏琳。 得知范离人竟然背叛了陛下,魏琳顿时吓得是手脚冰凉,慌张的就要赶去祭天台去守护陛下的安全。 “此时祭天台那边定然已被雍党严密防守,魏公怕是进不去。” “哼,杂家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魏琳毕竟是七品修行者,这一番话说出倒也是颇具气势。 “魏公万万不可,朝政有朝政的解法,动用修行者的力量便是破坏了朝堂规则,反倒会给四绝圣地掺和的借口,让情况变得更加失控。” “难道杂家就只能傻呆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魏琳急的跳脚道,刘传芳的长子刘琪也是干着急却拿不出个主意来。 “看来破局的关键有两点。第一便是助六公主将玉玺送入祭天台,只要玉玺无假,雍党便找不到借口逼迫陛下。第二还是要落在父亲身上,有他出面震慑百官,雍党也不敢太过放肆。” 反倒是刘映蓉颇为冷静沉着,条理清晰的在思考对策。 “现在咱们便分两路行动。魏公您继续守在这里,我和大兄赶往祭天台帮助六公主。” “啊,我去了能做什么?不如留在这边与魏公一同照料父亲。” 刘琪一听要自己身入那么危险的地方,顿时面露退缩之意。 “女子不得进入祭天台,到时一切都只能靠大兄你了。” 刘映蓉不再给刘琪拒绝的机会,解释了一句后拽上他便朝外面跑去。 让下人从马房牵来两匹骏马,兄妹二人策马扬鞭赶往祭天台。 “大兄听仔细了,以父亲与陛下的关系,若雍王谋反成功,必遭其清算。介时满门抄斩不算,还要被扣上奸邪的罪名。若要保住咱家的荣耀与富贵,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便拿出胆气来拼一次。” 刘映蓉一边策马,一边厉声对满脸不情愿的刘琪喝道。 …… 祭天台广场内,因为雍王朱成的出言发难,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核验祷文,可有先例?” 晏帝朱晟闻言却是丝毫不慌,将祷文牢牢握在手中,望着雍王慢条斯理的问道。 “今日之首例,便为明日之先例。不破不立,不破不兴。臣弟也是为了大晏着想,还望陛下采纳。” 雍王意有所指的答道。 “老臣赞同雍王殿下的提议,望陛下采纳。” 内阁次辅高太吉走出队列,躬身说道。 “臣,附议。” 礼部尚书戴远志出声附和。 随后刑部尚书、吏部尚书,除吏部和兵部以外的四位侍郎及其余雍党所属纷纷出列,力挺雍王,给朱晟施压。 “大胆!放肆!尔等…尔等是要造反吗!” 户部尚书单仲季跳将出来,指着众人高声喝骂。 刘传芳不在,场中保皇一脉资历与威望便属单仲季最高。可朱晟却是并不完全信任于他,并未将玉玺丢失一事告知。 以至于雍党突然集体发难,打了单仲季一个措手不及。可此时形势却是容不得他再继续观察思量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强撑场子。 可雍党所属却是根本不鸟他,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嗤笑几声便继续逼迫朱晟去了。 而其余保皇一脉的官员本就一头雾水,见此状况就更不敢轻易下场丢人了,一个个的都打定了暂作壁上观的主意。 都察院队列的前头,右都御史蔡健一脸兴奋的伸手捅了捅秦枫道。 “老秦,百年难遇的大场面啊,正是咱们都察院一展所长之良机。你先还是我先?” 左都御史秦枫的目光在雍王朱成和皇帝朱晟两人之间来回巡梭,眼中疑惑之色渐浓。 “你要帮谁?” 秦枫问道。 “当然是陛下和单尚书,雍党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如此乱臣贼子若不骂他个狗血淋头,这身官服岂不是白穿了。” 蔡健理所当然的答道。 “雍党若无十足把握,岂敢在祭天大典这等重要场合逼迫陛下。此役或许事关生死,先不要急着下注,且看看再说。” 秦枫却是摇头道。 广场左侧有一座高三尺、宽三丈的石台,石台之上放着四把椅子。场中连雍王、太子这等皇族血脉和高太吉这等朝臣大佬都只能站着的情况下,却是有四人端坐在石台椅子之上。 四人身后还各有数量不等、有男有女的年轻人候立,且个个神情傲然,气势凌人。 这座石台是专为四绝圣地来使所准备的观礼台,端坐在椅子上的四人分别为东绝书山教习赵革,南绝乾坤观青阳道人,西绝剑阁长空无忌,北绝魔殿沙满尔。 站在四人身后的年轻人,都是其门中的翘楚天骄,亦成为天下行走。 遥望祭天台上晏帝朱晟与台下雍王朱成之间的对峙,青阳道人面色微动,看向坐在左边的赵革低声道。 “前夜有人找到了我,承诺若助雍王,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裁撤缉仙司,并立我观为国教,奉道尊为天师。不知是否也有人许诺了书山相同的条件。” “许诺了如何?未许诺又如何?青阳道长是想从赵某这里打听到什么?” 赵革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 “嘿嘿,就是随口一问。若是也有人对书山许诺,咱们三绝同气连枝,也好有个商量不是。” 青阳道人哈哈笑道。 赵革同样还以微笑,而后转回头去继续饶有兴致的打量祭天台那边的对峙。 老狐狸! 青阳道人心中暗骂一声,随后扭头又去长空无忌那边探听口风。 “许诺?许什么诺?自到京都后俺便闭关修炼,今早才刚刚出关,没见到什么人来许诺。不过话又说回来,凭啥你们乾坤观是国教,道尊是天师。肥肉都让你们乾坤观吃了,俺们剑阁就只能啃你们不要的骨头了呗。不干,肯定不干。” 长空无忌满嘴的西北口音,咋咋乎乎的吼道,让青阳道人一时间也无法分辨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人找过他。 至于坐在末位的沙满尔,青阳道人却是没有理会。 魔族在北境自立一国,每年与大晏都要大大小小的打上几仗。朱成脑子进水了才会找敌国协商篡位之事。 广场之中各方势力心怀鬼胎,琢磨着各自的打算。 祭天台上下两端的对峙却是将要进入高潮。 所谓文武百官,这个百字一则解释为虚数,二则是指官职数目,而非官员的数量。 今日参加祭天大典的皇亲、国戚、勋贵,以及在京七品之上的文臣、武将等林林总总共计差不多有近四百余人。 而此时站出队列,摆明车马力挺雍王的官员勋戚一眼大略扫过便差不多占据半数之多。雍党气焰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纵是朱晟心中早有准备,可此时见到密密麻麻簇拥在朱成身后的数百名官员,仍是气的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这到底是谁的江山,谁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朱晟在心中声嘶力竭的怒吼,攥着祭天祷文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 可表面上他却还是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居高临下俯视着朱成道。 “若朕不允,尔等又当如何?” “明君当纳谏言。” 朱成毫不示弱的昂首回道。 “请陛下纳谏!” 两百余名雍党齐齐高声呼喝,这般声浪和气势骇的朱晟面色一白,身形后退了一步。 “罢了罢了,朕便随了尔等的意,拿去看吧,看仔细了。” 朱晟扬手一掷,将写有祷文的圣旨向朱成面门砸去。 内阁次辅高太吉年逾六旬可手脚却是颇为灵便,横身挡在朱成身前,将砸来的圣旨稳稳接在手中。 “哼!” 朱晟恨恨瞪了朱成和高太吉一眼,转过身去无语望苍天。 祭台之下,高太吉、戴远志等一众雍党大佬聚在一起将祷文展开,前面的祷文内容直接略过,目光俱都集中在末尾处朱红色的玉玺大印之上。 为官多年,玉玺大印也看得多了,大佬们闭着眼睛都能将之描绘出来。 将祷文上的玉玺大印与记忆中的相互比对核验竟是丝毫不差。 高太吉朝戴远志递过去一个眼色,戴远志心领神会,借着袍袖遮掩用指甲划破中指,而后将染血的中指在受命于天的天字上按下,加上了一个红点变成了太字。 “陛下,御印有误,臣请核验传国玉玺。” 高太吉将用血修改过的圣旨扬起高声喊道。 轰隆隆… 便在此时,足足憋了两日的云层终于是有了动作,连绵沉闷的雷声自天际传来。 闷雷声中还夹杂着一道好似爆竹炸响的声音。 不过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天上的雷声和高太吉的喊声吸引,即便是隐约听到了也是直接忽略。 唯有余庆之听得真切,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二十四章 大雨将至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祭天台位于京都城东,早在建成之初便将周边三里之内的民居建筑通通迁走,种上了树木和高大的石像,即阻挡了风沙的侵袭,又保持了庄严和幽静。 乔装成宫女模样的六公主朱月瑶从西城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东城,此时已是累的花容失色、云鬓散乱,娇 喘吁吁。 朱月瑶躲在一座将军石像的基座后面,她的心跳快到似乎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肺子里面也是火辣辣的痛。 一面平复着呼吸,一面探出头去打量四周的状况,视线之中未发现有巡逻的飞羽卫后,朱月瑶从怀中取出火铳指向阴云密布的天空,照着荣非交给她的方法扣动扳机。 轰隆隆… 砰! 雷声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蓬青烟伴随着火舌自铳口蹿出,巨大的后坐力将措不及防的朱月瑶震得身体后仰跌坐在地。 可朱月瑶此刻却是顾不上娇臀的疼痛,傻愣愣的望着天际,再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火铳。 这东西竟然是能够引动雷霆的法宝! “何人在那边。” 一队飞羽卫也不知是听到了枪声还是看到了青烟火舌,咋咋呼呼朝这边冲来。 朱月瑶一边在心中暗骂荣非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这东西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致于此刻被飞羽卫发现。 一边慌忙爬起身来,捡起火铳胡乱寻了个方向逃走。 可跑归跑,朱月瑶却是不敢跑远。 女子不能进入祭天台,所以荣非将火铳交给朱月瑶,并告知只需在祭天台附近找个地方开一枪,余庆之听到声音后就一定会前来,到时只需将玉玺交给余庆之带进去就可以了。 所以朱月瑶只能在树木和石像间来回不停的穿梭拖延时间,同时心中暗暗祈祷余庆之早些赶来。 …… “来人止步,擅闯祭天台者,杀无赦!” 驻守祭天台西侧的飞羽卫架枪持弩将两匹飞驰而至的奔马逼停,朝马背上的两人厉声喝道。 “内阁首辅刘传芳之子刘琪,奉命代父参加祭天大典,识相的速速让出通路,若耽误了大典,尔等有八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刘映蓉扬起马鞭指着拦在前方的军士训斥道。 军士闻言愣了半晌,盯着刘映蓉左端右瞧好一会,才疑惑问道。 “你是女子?” “本公子是刘首辅长女刘映蓉,此行乃是陪同长兄而来。” 说罢,刘映蓉退了一下身边的兄长,见其面露胆怯之色,心中恼怒便狠狠地掐住他的后腰低声道。 “大兄再不拿出胆气来,咱家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又痛又怕之下,刘琪挺起胸膛,可还是因为心中恐惧以致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能瞪大了眼睛,假装凶狠的瞪着拦路的军士。 唉!为何我就不是男儿身。 见到刘琪色厉内荏的模样,刘映蓉恨铁不成钢,差点没把自己的银牙咬碎。 “无陛下或指挥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祭天台,两位刘公子请见谅。” 拦路的军士毫不买账的回道。 “小小军士好生嚣张,首辅嫡子也敢阻拦,我家大兄这便进去,看你敢拿他如何。” 刘映蓉也是发了狠,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刘琪跨坐的骏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朝着拦路军士撞去。 军士慌忙闪过,同时大声呼叫。 “放箭!放箭!” “大兄俯身。” 刘映蓉也高声喊道。 轰隆隆… 砰! 沉闷的雷声自天际滚滚而来,飞羽卫军士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却是一时忘记了扣动弩箭扳机,任由刘琪骑着骏马冲进了祭天台广场。 刘映蓉也被雷神吓了一跳,可也将那个明显异于雷鸣的炸响听了个真切。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隐约可见耸立的石像,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莫非是六公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刘映蓉毫不犹豫便策马奔驰而去。 纵马急速穿过两片树丛,横生的枝叶拍打在刘映蓉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血痕,上唇贴着的胡须也被打掉了一撇。 可刘映蓉却是毫不在意,她有预感,刚刚那个声音一定是六公主发出来的。 果然,马儿冲出的一段距离后,刘映蓉隐约听到女子的惊呼声。 这个声音刘映蓉太熟悉了,正是六公主朱月瑶。 “驾!” 马鞭狠狠抽下,胯下骏马哀声嘶鸣,猛然加速犹如离弦之箭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朱月瑶此时正被一个小旗共计十名飞羽卫围堵。 此地林深寂静,四下再无他人,闻听异响赶来的飞羽卫见到花容月貌的朱月瑶,竟是升起了歹意。 十人两两一组,呈五面合围之势将朱月瑶围困在几颗粗壮的树木之间。满脸的淫笑、一嘴的下流。 “小娘子不好好在家伺候相公,跑到这里来作甚,莫不是偷会情郎。” “屁的小娘子。看她身上穿着宫中的衣饰,恐怕是偷了宫里的宝贝跑出来的。还有啊,看她胸前鼓胀,宝贝定是藏在了那里。” “我猜藏起来的宝贝不是一个,而是一双,嘿嘿嘿,便让军爷查验查验吧。” “你们…你们放肆,我…我乃是六公主的贴身宫女,谁若敢碰我,回头定让六公主剁了他的爪子。” 朱月瑶一边奋力躲避军士抓来的手掌,一边喝骂威胁。 “嘿嘿嘿,在这种地方,只需玩完了挖个坑埋掉,又有谁知道是我们兄弟干的。小娘子你就别在浪费力气了,等会有你叫喊的时候,哈哈哈哈。” 此时朱月瑶已经无路可退、无路可逃,二十只魔爪朝着她的身体抓来。 朱月瑶不甘受辱,绝望之下眼睛一闭便要以头触树撞死自己,心中犹自遗憾没能将玉玺送到皇兄手中。 便在这时,马蹄声响,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娇喝。 “瑶妹我来救你!” ……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坤宁宫内,皇后唐悠儿朝内侍问道。 “刚刚景阳宫贤太妃着人过来传话,说是内廷那边闹了贼,飞羽卫正在抓捕。太后担心贵人们受到惊吓,便让飞羽卫暂时将后宫封闭起来。贤太妃还叮嘱,若皇后这边无甚要紧事,便去她那边坐坐。” 唐悠儿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微微垂首掩饰过去。 “即是如此,那便过去坐坐吧。数日未去拜见,也着实有些想念了。” 太妃便是已故先皇的妃子,按理说皇后为后宫之主,即便先皇遗孀是皇后的长辈,也没有道理让皇后去看望她的道理。 可这位贤太妃却是有所不同,因为她便是朱晟的生母,也就是唐悠儿的婆婆。 因先皇驾崩时其只是一名贵妃,且先皇正妻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尚在,所以只能屈居太妃之名。 婆婆想念儿媳,让儿媳过去陪着说说闲话,此乃纲理伦常,不受后宫诸多规矩的管束。 唐悠儿轻车简从,只带着一名心腹内侍和两个贴身宫女前往贤太妃所在的景阳宫暖风阁。 “奴婢恭迎皇后娘娘。” 暖风阁外,贤太妃的心腹内侍侯三候立在大门外面,见到唐悠儿到来连忙躬身行礼。 “侯三,带着她们几个去侧屋歇脚招待,可不许抠门。” 走进暖风阁的院子里后,唐悠儿朝跟来的内侍宫女摆了摆手,而后对侯三笑道。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生招待。” 看着侯三带人进入侧屋,唐悠儿这才提起裙摆,走到贤太妃居住的正屋门前,推门而入。 “是悠儿吗?” 贤太妃的声音从内屋里传来。 “母亲,是我。” 听到贤太妃的声音还如往常一般的从容,唐悠儿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先前内侍说起贤太妃派人传话的内容,唐悠儿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 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去了祭天大典的时候,皇宫里这般巧合的就闹了贼,甚至到了太后亲自下令封闭后宫的程度。 要知道太后帝位虽然尊贵,但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封闭后宫这等重要的决定,唐悠儿竟然是毫不知情。 而且贤太妃让自己前来探望也是透着奇怪。 朱晟的生母能被封为贤妃,足以证明她是一个知礼数、懂分寸的贤良之人。绝不会仗着身份摆出主母的架子。 所以,一定是出了大事。 至于到底出了何种大事,一路上唐悠儿都在猜测。 难道是祭天台那边? 太后是雍王生母,先帝驾崩之前,所有人都认为雍王必定继承大统。自己的丈夫登基之后,又是太后寻死觅活,千方百计的将雍王强行留在京都。 唐悠儿越想越是恐惧,刚刚进入院子迈过门槛的时候,甚至差点因为走神被绊倒。 直到此时听到贤太妃如同往常一般,依旧沉稳从容的声音后,情绪终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应了一声后便朝内屋走去。 这几日天上总是压着厚厚的乌云,天气闷热的厉害,可贤太妃居住的内屋房门上却是挂上了一道厚厚的门帘。 唐悠儿心中奇怪,伸手正要掀起门帘,眼睛却是看到门帘上沾染的一块小小污点。 同时鼻端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唐悠儿脑中闪过,惊得她手脚冰凉,呆立当场。 第二十五章 逃出生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母亲。” 唐悠儿没敢贸然进屋,站在门前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进来吧,悠儿。” 贤太妃的声音隔着厚实的门帘传来,依旧是那般的亲切从容。 迟疑了片刻,唐悠儿最终还是一咬牙,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进到屋中,血腥味愈发的浓重,同时还伴有刺鼻的腥臭。唐悠儿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目光扫视看到贤太妃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慈祥的朝自己微笑。 而旁边则是站着一个全身沾满了泥巴的陌生男人。 左边地上铺着被褥,被褥里裹着一个正在瑟瑟发抖、闭着眼睛的男人。男人脸上同样沾满了泥巴污渍,不过面部轮廓却是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这不是在魏大伴身边伺候的小顺子吗?母亲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唐悠儿诧异的问道。 “悠儿莫急,过来坐下慢慢说。” 贤太妃抬手招呼道。 唐悠儿瞟了一眼站在贤太妃身边的陌生男子,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去到贤太妃的身旁坐下。 “这位小哥叫荣非,是缉仙司余庆之手下的捕快,奉陛下之命和小顺子一起在宫里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 “荣非啊,你跟皇后详细解释一下吧。” “荣非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快说说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 唐悠儿催促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玉玺丢失之事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于是荣非便将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无路可逃之下,小顺子在昏迷前指了个方向,我便背着他跑了过来,没曾想却是到了暖风阁。在贤太妃的帮助下,我俩才躲过了飞鱼卫的追捕。” 闻听传国玉玺竟然丢失,而雍王一党意图借此机会谋朝篡位,任唐悠儿再如何沉稳都有些坐不住了。 贤太妃拍了拍唐悠儿的手臂,将她拉回到身边坐下宽慰道。 “外边还在这般闹腾,说明瑶儿已经带着玉玺顺利出宫了。那孩子虽然平时胡闹了些,但鬼主意多,一定会有办法将玉玺交到皇帝手中的。咱们这边再如何的担心也帮不到那边,现在只需好生待着,不添乱就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侯三用尖利的嗓音喊道。 “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暖风阁闹事,若是惊吓到了皇后和太妃,尔等就等着被陛下满门抄斩吧。” “还请侯公公见谅,太后亲口下令,后宫所有院落皆需仔细搜查,不得遗漏。” 屋子里的唐悠儿听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娇躯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莫要慌张。” 贤太妃却是微笑着拍了拍唐悠儿的手背,而后转头对荣非道。 “带着小顺子去后面藏好。放心,你们两个是忠臣也是功臣,我和皇后会护着你们的。” 贤太妃声音好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能够令闻者心绪平复,冷静思考。 荣非点了点头,将小顺子连同被褥卷成一捆扛起来去后面的小间里躲藏。 贤太妃一面让唐悠儿将门帘卷起散去屋中的气味,一面打开身旁的小柜。 先是拿出一盘熏香点燃放在案几上,借以掩盖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淤泥的腥臭味。而后又从小柜中取出一根缝衣针和一方锦帕。 捻起缝衣针在左手拇指上扎了几下,顿时有血涌了出来。 “母亲!” 挂好门帘回来的唐悠儿见状失声叫道。 贤太妃用锦帕仔细的将拇指上的血迹擦干后握在手中,抬起头来朝唐悠儿微微一笑示意无事。 “让他们进来吧,这般拦着反倒是显得做贼心虚了。” 贤太妃对唐悠儿笑道。 “是,母亲。” 唐悠儿轻轻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来到正屋门前,唐悠儿站在门槛里侧皱眉朝外面看去。便见到侯三和自己带来的内侍宫女正与十多名飞羽卫对峙。 而在院门外面,一名曾在太后宫里见过的内侍趴在门框上露出半个头来,一双眼睛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 见唐悠儿看向自己,内侍面色一变连忙缩回头去。 老妖婆! 唐悠儿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而后朝院中对峙的两伙人喊道。 “侯三,让他进来吧。” “娘娘,他们…” 侯三指着飞羽卫百户的鼻子正要告状,却见唐悠儿已经转身回屋去了。便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百户一眼,侧身让出道路。 “得罪了。” 百户抱拳请罪,而后一挥手便要带人进屋,侯三却是又蹦了出来拦住他身后的飞羽卫道。 “娘娘只说让你进去,可不包括其他人。而且这么多人一起涌进去,若是令贤太妃受到了惊吓,这罪责谁来承担。” 百户闻言也只能命手下留在院子里,独自一人进屋。 来到內间门外,百户躬身行礼。 “参见娘娘、贤太妃。宫里闹了飞贼,太后命我等逐个院子搜查。懿旨在身,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娘娘、贤太妃见谅。” 说话间,百户便闻到了一丝异味。虽是有熏香的干扰,可还是立刻就便分辨出是血腥味。 百户立时紧张起来,右手朝着挂在腰间的刀柄摸去。 唐悠儿见状心顿时就提了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贤太妃却好似没看到百户的动作一般,神情从容的说道。 “太后的旨意自当遵从,悠儿啊,去告诉侯三,让他们搜吧,莫要阻…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贤太妃脸色突然一变,似是非常的痛苦,忙用手中的锦帕遮住口鼻咳了起来。 “母亲您没事吧。” 唐悠儿轻抚婆婆后背关切的问道。 “没事,老 毛病了…咳咳咳…咳咳咳…” 嘴上说着没事,可贤太妃咳得却是越来越凶。 咳着咳着,百户便见到锦帕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斑斑点点,颜色殷红。 是血! “母…母亲…您…您咳血了!侯三,侯三,快找太医来,太妃她…她…被气吐血啦。” 唐悠儿嘶声喊道。 这个死丫头,怎么胡乱喊。 正在卖力表演的贤太妃听到气吐血三个字时,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院子外面的侯三等内侍宫女听到唐悠儿凄厉的喊声,再也顾不得飞羽卫,着急忙慌的跑进屋来,见到地上的血迹和贤太妃手中染血的锦帕,眼前便是阵阵发黑,差点直接瘫倒。 “还愣着作甚,快去接太医过来。” 唐悠儿横眉怒目的朝百户喊道。 “哦哦哦哦…这便去…这便去…” 百户也是被突发状况吓得够呛,嘴里连声答应着,忙不迭的狂奔向太医院。 至于搜寻飞贼的事情,却是被忘到了脑后。 唐悠儿灵机一动喊出来的台词杀伤力真的是太大了。 把先皇遗孀气的吐血,这等罪责莫说一个小小的百户,便是指挥使范离人也担不起啊。 躲在后面小间里的荣非听闻了整个过程,对贤太妃是大为钦佩。 姜还是老的辣啊! 自此荣非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自己和小顺子安全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看六公主朱月瑶了。 …… 闻听身后的马蹄声和娇喝声,一名飞羽卫刚刚扭过头去,便见一道黑影朝着自己面门而来,却是已经躲闪不及了。 马鞭狠狠得抽在飞羽卫脸上,奔马速度的加持外加刘映蓉暴怒一击,这一鞭竟是生生将那飞羽卫整个人抽的倒飞了出去。 待落到地上翻滚了几圈便一动不动了,也不是晕了还是干脆死了。 其余飞羽卫还在因为突发的状况发愣,却是又被马头撞飞了一人。经过朱月瑶身边时,刘映蓉身子倾斜到马背一侧,手臂探出抓到了朱月瑶的衣领,借势便要将其提上马背。 不得不说,虽为女子,刘映蓉的骑术却是相当了得,堪比军中的斥候轻骑。 但也正因其是女子,力气上差了许多。手掌虽是抓到了朱月瑶的衣领,却是没能将她成功提起,反倒是自己被拖下了马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朱月瑶同样也被拽倒,衣领被扯碎,露出胸前凝白细腻的肌肤,藏在怀中用丝帕包着的玉玺也掉了出来。 刘映蓉这一下摔得不轻,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朱月瑶故不得胸前春光乍泄和身体的疼痛,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玉玺紧紧搂在怀中,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发现已经没有半点力气。 “咦!又是个雌的,长得还挺标致。” 一名飞羽卫率先醒过神来,将趴在地上的刘映蓉翻转过来后惊喜的喊道。 话音未落,刘映蓉突然睁开眼睛,双手抓起地上的泥土砸在他的脸上,而后迅速扯起朱月瑶朝围堵的缺口冲去。 “他娘的,还挺辣!我喜欢,哈哈哈。” 其余七名飞羽卫那会让其轻易逃脱,很快便追了上去将两女扑倒按在地上。 “我先我先。” “都别急,都有份。” 就当飞羽卫的魔爪将要落在两女身上,将其衣衫扯碎的时刻,一道冷哼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形无质却重逾万斤的浩然气劲。 连带着那个被泥土迷花了双眼在内的八名飞羽卫军士齐齐惨嚎一声,被压入泥土之中,浑身皮肉爆裂开来,鲜血溅射好不凄惨。 “余…总捕…玉玺…” 第二十六章 背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陛下,御印有误,臣请核验传国玉玺。” 雷声虽大,却也无法压下高太吉的喊声。相距较近的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后在后面人的询问下,高阁老要核验传国玉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广场。 雍党敢做得如此决绝,莫非真的是玉玺出了问题? 本就心中存疑有些犹豫的秦枫又一次制止了蠢蠢欲动的蔡健。 “再看看,雍党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咱们这位新陛下这次怕是危险了。” “那不是更好,只要协助陛下将雍党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都察院必得重用。总好过如今这般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半死不活的境地要好。” 蔡健颇为不甘的说道。 “雪中送炭十赌九输,锦上添花却是逢赌必赢。老蔡啊,为官切忌一个贪字,积少成多、稳赚不赔才是正道。” 祭天台上,朱晟豁然转身,对高太吉怒目而视。 “高阁老,朕自问登基后对你不薄,为何今日却要苦苦相逼?” “国事重大,不敢掺杂私情。” 高太吉毫无愧疚的昂首答道。 “好、好、好,好一个衷心为国的高阁老。” 朱晟闻言怒极反笑,指着高太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马洪找来的匠户的确是手艺非凡,用仿制玉玺盖出来的御印与真品毫无二致,即便是朱晟也无法分辨出真假。 但传国玉玺乃是用世间难得的一块美玉所制,雕工可以做到惟妙惟肖,材质却是有不小的差异。 虽是同为美玉,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仍能发现纹理、色泽、重量的细微不同。 一旦玉玺被当众认定为假,雍党必定趁机发难。 刚刚登基半年就弄丢了玉玺,还在祭天大典上搞个假货欺瞒天下,这样的人不配做大晏的皇帝。 朱晟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帮雍党想好了弹劾自己的由头。 所以,核验玉玺万万不可。 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朱晟纵是万般不愿,但迫于无奈也只能祭出杀手锏了。 与被逼退位相比,遗臭万年似乎更容易接受些。 下定了决心,朱晟的目光先扫向祭天台下方右侧,先前余庆之便是站在那里,可此时却是不见了那一席白衫。 本以为你这次站在朕的这一边,原来也是个势利之徒。 罢了罢了,便由朕独自承受这一切吧。 朱晟心中慨然长叹,随即面容一肃高声喝道。 “朕,不允。” 同时朝着雍党群中瞥了一眼。 “请陛下纳谏!” “请陛下纳谏!” 高太吉等人只是不肯善罢甘休,今日这玉玺你允也得验,不允也得验。 此起彼伏的劝谏声自雍党之人口中喊出,甚至连一些明面上与雍党毫无瓜葛的皇亲和勋贵也站到了雍党的队列中。 转眼间,劝谏的队伍膨胀到了三百余人,足足占据了在京官员近六成之数。 不动则已,若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雍王真是好隐忍、好手段。 一直在观察风向的秦枫心中暗暗赞道,随即推了一下还在发呆的蔡健。 “劝谏!” “劝谏?” 蔡健诧异道。 秦枫正要解释,突然听到雍党群中传出一道格格不入的喊声。 “玉玺定是丢了,搞了个假货企图蒙混过关,所以才不敢让高阁老核验。朱晟就是个无能无德之辈,赶他下台,拥护雍王登基。” 全场哗然! 朱成、高太吉等雍党头头面色一变,连忙扭过头去想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喊出来的。 这种事情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嘛,现在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好啊,看来尔等是早有预谋欲行谋逆之事。范离人,将这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拿…” 刚刚雍党群中那声突如其来的喊话,正是朱晟安排的影卫所为。目的便是给朱晟一个直接使用武力的借口。 若雍党胆敢反抗,朱晟不介意砍下几颗人头杀鸡儆猴。 可话未说完,却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刘传芳之子刘琪策马而来。 虽然贵为内阁首辅长子,但刘琪在京都贵胄的圈子里面却是声名不显,远不及其妹刘映蓉声名赫赫。 因此场中还是有许多官员并不认识他,与身边的同僚打听过后才知这是首辅之子。 昨日便听闻老首辅吐血晕厥,此时其子策马狂奔闯入祭典现场,难道是老首辅已经… 众人心中先是一惊,再次抬眼打量刘琪,未在其身上看到孝布。保皇一脉顿时松了口气,雍党众人却是意识到恐有变故。 果然,刘琪策马奔至祭天台下,笨拙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后,朝着朱晟躬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家父已经醒来,稍后便会赶来参加祭典,特命我前来通报。” 老首辅醒了! 雍王闻言心中先是暗道一声糟糕,可随即猜到应是刘琪扯谎。 刘传芳在祭天大典开始的前一日吐血晕厥当然不是巧合,根本就是朱成收买了刘府的厨子暗中下药所致。 所下药物的剂量都是经过数次尝试,既不会将刘传芳毒死,也不会让其短时间内醒来。 刘琪之所以会这般扯谎,一定是背后受人指使。 意识到情况不对,朱成也顾不得许多,朝高太吉等人传递了一下眼色,示意其加快进度,迟恐生变。 一直在观察风向的秦枫闻听老首辅已经苏醒,正往这边赶来,心中立刻做出决断,附在蔡健耳边急声道。 “老蔡,弹劾雍党。” 蔡健不知秦枫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可却是正好顺了他自己的心意,于是也不问缘由,大步跨出队列扯着嗓子便大声吼道。 “高太吉、戴远志侍老而骄,当众忤逆陛下,有违人臣之道,臣请陛下下旨,革去二贼官职,贬为庶民,流放南蛮,以儆效尤。” 那边高太吉得了朱成的指示,正要继续向朱晟施压,可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蔡健给打断了。 “满口胡言,我看你蔡健才是朝中最大的奸臣。” 戴远志转过身来指着蔡健的鼻子跳脚骂道。 “老臣赞同蔡大人所言。” 终于不再是孤掌难鸣的户部尚书单仲季连忙附和道。 其余先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保皇一脉闻听老首辅已经苏醒,顿时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也纷纷站出来力挺蔡健,对雍党发起了反击。 朝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便是老首辅刘传芳的定鼎之力。只要朝中有他在一日,任何居心叵测之徒都只能蛰伏不敢造次。 左都御史秦枫见形势已经明朗,便也不再保留,率领都察院众御史齐齐朝着雍党开火。 凭借一句话便扭转了场间局势的刘琪此时却像个小透明一般,被所有人自动忽略了。 看着礼部尚书、左右都御史等诸多大员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朝着雍党狂喷口水,刘琪心中却是在暗暗叫苦。 刘传芳当然没醒,刚刚那句瞎话是刘映蓉教给他用来稳定军心士气的。若能就此打压住雍党自然再好不过,即便不能,也好为朱玉瑶将玉玺送进祭天台争取一些时间。 刘琪此时怕得要死,生怕谎言戳穿被愤怒的雍党给活活撕碎了。 朱成则是恼怒的要死,他恼怒高太吉的嘴怎么就慢了半拍,被蔡健那个混蛋抢先说话。更恼怒戴远志那个蠢货,你搭理蔡健干吗,继续逼迫朱晟让他交出假玉玺啊。 此时雍党与保皇一脉、都察院骂作一团,场面混乱至极,朱成几次尝试制止这种无谓的骂战,却是收效甚微。 实在是太吵了,根本没几个人能听到他的话。 朱晟站在祭天台上旁观着台下的混乱,这种局面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却是比他估算的最坏局面要好上几分。 祭天台毕竟是神圣之地,能不染血自然最好,自己在史书中的恶名也能减轻几分。 “够了!” 看够了大戏,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时,朱晟突然大吼一声。 借助祭天台 独特的构造,让他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进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声嘶力竭、花样繁多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祭天台上的朱晟。 “祭天台是祭祀天帝的圣所,祭天大典是祈福恩泽的盛事,尔等贵为朝廷砥柱,便是这般不成体统、不通礼数、不论纲常、不知廉耻。真是丢了大晏的脸、丢了全天下人的脸。” 祭天台上朱晟指着台下的群臣痛心疾首的呵斥道,随后朝着守在台下的范离人道。 “将扰乱大典之辈架出去,统统下狱,等候发落。” 高太吉、戴远志等雍党闻言顿时慌乱起来,纷纷朝雍王朱成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朱成非但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是轻蔑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朱晟对范离人下达了抓人的命令,可等了数息却是未见飞羽卫有任何的动作。 “范离人,你聋了不成,没听到朕的命令吗。” 朱晟瞪向范离人,不满的呵斥道。 “臣…不敢从命。请陛下交出玉玺,由高阁老查验。” 范离人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朱晟,随后扬声喊道。 朱晟只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声瞬间空白,眼前更是阵阵发黑,直冒金星,身躯摇晃着朝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地。 “完了!” 秦枫、单仲季等刚刚还斗志昂扬,此时却是浑身颤抖、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第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半年前朱晟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负责守卫皇宫的飞羽卫交给范离人统领,可见对其是多么的信任有加。 也是因此,范离人的背叛才会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很虚幻,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可是在这种时候范离人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 朱晟很快清醒过来,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范离人为何会背叛自己,也没空去仔细品尝心中的苦涩。他此刻唯一想做要做的便是如何保住皇位。 有了! 危机关头朱晟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只要毁掉假玉玺,就没人能证明那是假的,或许能再拖上一些时间,等老首辅刘传芳赶过来。 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朱晟再去推敲这个主意到底是愚蠢还是精妙了,发了疯一般冲向装着玉玺的锦盒。 “拦下他!” 不愧为血亲兄弟,朱成一眼便猜出了朱晟的打算,朝着距离祭天台最近的范离人吼道。 范离人早在朱成喊出第一个字时便纵身跃上祭天台,伸手抓向朱晟脖颈。 可就在范离人的手与朱晟后脖颈仅距一寸之时,却是再也无法往前探出半分。 无形无质的磅礴巨力将他全身裹紧,莫说是手,便是眼皮都动弹不得。 余…庆…之! 他刚刚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何时又回来了? 范离人在心中一字一顿怒吼出这个名字,同时也冒出了无数个疑问。 朱晟冲到锦盒前便要掀开盒盖,取出里面的玉玺当场摔碎。 死无对证,你们又能奈朕何! 可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是覆在锦盒上,任凭朱晟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无法打开。 朱晟骇然抬头便看到了余庆之的笑脸。 “陛下,既然他们要看,便给他们看好了。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将真的说成是假的吧。” “你…” 朱晟又惊又怒,指着余庆之却是说不出话来。 “哎呀,是臣糊涂了,这种事情怎能劳烦陛下。” 余庆之说着将锦盒捧起,走下祭天台,来到朱成、高太吉等人面前。 “要核验玉玺的真伪自无不可,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多叫上几人一起吧。单大人、秦大人、蔡大人,劳烦三位一同查验如何。” 余庆之朝单仲季、秦枫和蔡健三人招手道。 高太吉、戴远志等雍党头目被搞得有些迷糊,便朝朱成看去。 朱成盯着余庆之,从认识这家伙的第一天起,他的脸上就始终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从余庆之的表情里看不出端倪,朱成也只能点了点头。 锦盒打开,显出里面的玉玺。 高太吉小心翼翼的将玉玺拿在手中,生怕一个不小心手滑将其掉落在地。若是如此,今日雍党发起的从龙计划便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闹剧。 而闹剧的发起人也将遭受残酷的反噬。 戴远志、单仲季、秦枫、蔡健四人连忙眯起眼睛凑到玉玺前仔细观察。 小小的一块石头,被五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捧在掌心翻转、摩挲。 外围无论雍党、还是保皇一脉、都察院,亦或始终未曾站队表明态度的中立派、墙头草,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答案揭晓的一刻。 五人足足查验了一刻钟的时间,玉玺最后是由单仲季放回锦盒里的,因为高太吉和戴远志已经全身抖如筛糠,连站都站不稳了。 为何会这样? 为何会这样? 朱成不是口口声声说玉玺已经丢失,祭天祷文上所盖的是假玉玺吗? 为何…为何…锦盒里的玉玺却是真的。 “老臣…罪该万死!” 高太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哀嚎道。 戴远志直接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口中呢喃。 “完了,全完了!” 轰隆隆… 天际又响起一连串的雷鸣,豆大的雨滴滴落在朱成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浸透了他的心。 憋了数日的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长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被突降的大雨拍的四散躲避,一队盔甲整齐、杀气腾腾的军士却是策马冲破雨幕,直奔祭天台而去。 跑在队伍最前端的东衙禁军统领左奎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借机瞟了一眼身旁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两名女子,心中暗自嘀咕。 雍王竟敢谋反?真的假的? 一个是陛下的亲妹妹,六公主朱乐瑶。 一个是首辅长女,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四大公子之首、有花间公子之称的刘映蓉。 另外再加上一面缉仙司总捕余庆之的金牌。 纵是左奎心中存疑,却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而且若真如两女所言,虽然私自调兵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但与唾手可得的救驾之功相比,却也是无足轻重了。 “驾!” 朱乐瑶心忧祭天台那边的局势,明知雨中纵马极其危险,却仍是嫌马速不够,娇喝声中狠狠抽了一下马臀。 唉,都已经这样了,是升官发财还是人头落地,就此一搏吧。 左奎将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彻底抛之脑后,扭回头朝着部下高声吼道。 “儿郎们,不惜马力,全军加速!” 左奎率领东衙禁军冲进祭天台广场时,看到了一幕诡异的景象。 祭天台下,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雍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泥水中。高次辅、戴尚书等一众高官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祭天台上,晏帝朱晟焚烧祭天祷文,他身周丈余范围内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雨水尽数隔离在外。 晏帝身旁,伫立着一席白衫。 因女子不得入内的规矩,朱乐瑶和刘映蓉只能留在祭天台外。看到里面的情景,知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皇兄安然无事,朱乐瑶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娇躯摇晃了几下晕倒在刘映蓉的怀中。 虽然发生了变故,祭天大典却是照常举行,完成了全部的流程后,朱晟才率领一众护驾有功的重臣回到皇宫之中。 雨住云收,整个京都沐浴洒下的金光之中熠熠生辉。 …… 景阳宫暖风阁内,小顺子已经醒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裹着棉被捧着一碗加了红糖大枣的姜汤蜷缩在椅子里打着哆嗦。 小顺子旁边,坐着正在摆弄药箱的太医。 先前听闻贤太妃呕血,提着药箱心急火燎的赶来。进屋却是见到贤太妃正与皇后娘娘,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后生在聊天,哪里有半点呕血虚弱的模样。 太医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皇后命他在屋子里面呆着不准离开。 这名太医也是乖巧,既不问发生了何事,也不问何时能够离开,自行去照料屋子里面最像病人的小顺子去了。 躲藏在金鳞池池底淤泥里时,荣非也被两只水蛭咬住了大腿。幸好发现的及时,才没像小顺子那般失血过多。此时却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正与贤太妃、皇后唐悠儿围坐在桌旁,好似家人一般闲话家常。 “瞧见你第一眼时,虽是脸上糊满了泥巴,可就是没来由的觉得面善,让我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外甥。” 景阳宫中毕竟多是女眷,不方便让荣非沐浴更衣,因此只是用热毛巾把脸、脖子、手臂等部位清理干净,身上却还是沾着已经干巴的泥块,散发着阵阵腥臭。 可贤太妃却是混不在意,目光慈祥的看着荣非说道。 荣非没有乱攀亲戚的爱好,闻言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便打听起魏琳和马洪两位大内侍的情况。 外面又有吵闹声响起,三人停住了话头,紧张的竖起耳朵倾听。 过不多时,侯三满脸喜色的跑进来禀报道。 “陛下回宫了,守在外面的飞羽卫已尽数被禁军拿下,听闻慈宁宫也已经被禁军团团包围。” “天帝保佑!列位先皇保佑!母亲,陛下无事了,呜呜呜。” 一直提心吊胆的唐悠儿闻言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抓住贤太妃的手掌流着泪语声哽咽道。 “小六身怀天下气运、福泽深厚,自可逢凶化吉。悠儿莫哭,哭肿了眼睛小六会担心的。也不知小八和允儿怎样了,你快去看看吧。年纪那么小的两个娃,可别被吓坏了。” 唐悠儿点头刚要离开,屋外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顺溜公公、小荣捕可在?” 有内侍尖着嗓子在外面喊道。 “在呐在呐,可是有事?” 暖风阁内侍总管侯三答道。 “陛下宣顺溜公公和小荣捕,即刻前往御书房问话。” 此时御书房内只有朱晟和余庆之两人。 趁着荣非、小顺子没来的空隙,朱晟向余庆之详细询问如何找到真玉玺,又是如何将假玉玺掉包的经过。 余庆之知晓的也不多,将听到枪声、找到朱月瑶和刘映蓉,回到祭天台将玉玺掉包说了一遍,其他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朱月瑶现在还没醒来,刘映蓉留在她身边照料,因此想要了解事情的全部,就只能等着荣非和小顺子两人到来了。 待小内侍领着荣非和小顺子来到御书房,朱晟挥手让内侍退下,关好房门后。走出御案,也不管二人身上的污秽和腥臭,拍着两人的肩膀笑道。 “你二人是今日最大的功臣,朕要重重赏赐,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灭口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对这位大晏皇帝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起码看起来蛮随和的。 一番程式化的夸奖赞扬与表态表忠心后,朱晟赐座让二人坐下答话。 “玉玺是如何找到?又为何让月瑶带出宫去?速速说来,朕甚是好奇。” 这才是朱晟撇下在金銮殿里等候的群臣,单独将两人招来御书房问话的原因。 至于赏赐、笼络人心什么的,这两个小人物还入不了朱晟的法眼。 不止是朱晟,余庆之也同样好奇,自己足足找了三天,几乎将整个皇宫搜遍都没能找到的玉玺,荣非是如何在短短不到两日内找到的。 “嗯…一切还要从魏公带我来御书房搜查开始说起。” 荣非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娓娓道来。 “第一次检查御书房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经过魏公对当日情形的描述,怀疑的重点便只能是守在御书房外的那一队侍卫身上。 去往内库的途中,正好经过太子和齐王玩耍的园子,与两位殿下打了个照面,同时听魏公说起两位殿下在院子里冲阵攻城的趣事。 到了内库审问过侍卫后,我便断定玉玺丢失与他们无关…” “人心难测,人言更是不足信,你因为如此肯定侍卫们没有说谎?” 朱晟抬手打断荣非的诉述,奇怪的问道。 “因为我和魏公联手演了一出戏。” 荣非自信一笑,将在内库中与魏琳审问的进过讲了出来。 “甚妙!甚妙!” 朱晟听完连声赞道。 “既然玉玺丢失与侍卫无关,那就一定是有人潜入过御书房,于是我与魏公第二次回到御书房。当时已是深夜,我举着油灯趴在地上,以地面铺着的金砖为坐标,逐块检查搜索。 搜索到这张桌子前面时,察觉桌脚下面有什么东西反射灯光,原来是一粒极其微小的沙粒。又经过一番搜寻,在桌脚周围一共找到了差不多这么一小堆的沙粒。” 荣非伸出右手尾指比划道。 “玉玺丢失前后侍卫一直守在门前未曾离开,想要进入御书房便只能从两边的窗户。我沿着沙粒散落的方位逆向搜寻,果然在东侧的窗沿上也发现了相同的沙粒。 我询问过侍卫,当日天气晴朗,虽有微风却也不足以将如此多的沙粒吹到窗沿上和御书房里来。所以这些沙粒一定是被人带进来的。 当日进出过御书房的只有四人,陛下、总捕、魏公和马公。总捕不染凡尘,想来沙粒定然不会是他带进来的。陛下和魏公、马公曾去过一趟御花园散步。御花园中虽也有沙粒,可却是掺杂着泥土,没有御书房中发现的这些沙粒纯净。 综上所述,这些沙粒一定就是偷盗玉玺之人进出时留下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只需要搞清楚皇宫中何处有这种沙粒,又有何人曾于当日在那里进出过,便可锁定嫌疑目标。 我就想到了魏公说过,六月时两位殿下曾在玩耍的园子里挖过一个池塘用来演练水战。两位殿下年纪尚幼且身娇体贵,练习水战的池塘必然不可用泥塘,那样池水浑浊肮脏于身体有害。用沙粒构筑的池塘水质就要干净许多。 于是乎我就借着讲故事的借口接近两位殿下,想着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恰巧当时齐王殿下问到了我的身份,得知我乃是缉仙司的捕快,此次进宫是为了找寻丢失的物品时,两位殿下的反应和表情都有一些古怪。 我便突发奇想,猜测玉玺丢失会不会跟两位殿下有关?再结合侍卫守在门口时与御书房窗口之间的视线死角,常人即便是弯腰蹲行可因为体积较大,还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可若是两个孩童弯腰蹲行,则正好可以完美避开侍卫们眼睛的观察范围。而且御书房的窗沿并不高,身体轻巧灵便的孩童也正好能够爬进去。 当时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二位殿下身份高贵,我一介小小捕快总不好直接询问。于是便讲了几个说谎话吃大亏的小故事,希望能够让二位殿下听懂故事中的道理后,认识到错误和事情的严重性,主动坦白。 而二位殿下也的确萌生悔改之意,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于我。原来那一日二位殿下演练攻城战时,用于小型抛石机上的抛掷物重量和形状不合适,抛不了太远,无法打到城墙,所以便四处寻找何时的抛掷物。 找来找去便不知怎地摸进了御书房,发现御案的一块石块大小重量都挺合适的,于是就拿了出来。两位殿下不知那是传国玉玺,只当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用在抛石机上玩了几次,而后不小心掉进了金鳞池里。” 听完荣非的讲述,朱晟和余庆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既像是想笑,又像是要发怒。 可却是笑不出口,也怒不起来。 惹出近日这些事端的源头,竟然因是两个顽童的一时贪玩。 这…这…太过儿戏了吧。 因此被下药导致呕血昏迷的刘首辅何其无辜! 自以为胜券在握,放手一搏的雍王朱成何其不甘! 近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还不到三十的年级就愁的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的朱晟,何其…何其…唉! 朱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两个小畜生,等处理完朝中的事情后,朕再好好收拾你们。 朱晟心中暗自发狠道,随后又问出另一个一直困扰他的疑问。 “你又是如何知道范离人已经投靠朱成,飞羽卫会阻挠你二人出宫,继而想到用月瑶公主的身份将玉玺带出宫去?” “当时我也不知飞鱼卫已经投靠雍王,只是猛然间意识到整件事情缺漏了一个关键的环节,正是这个想到了这个环节,我才猜测出宫定然阻碍重重。” 荣非答道。 “哦,是什么环节?” “既然玉玺是两位殿下玩耍时弄丢的,而不是雍王指使人盗取,那么雍王又是从何处知晓玉玺丢失从而开始布局一切的呢?当时知晓玉玺丢失的只有陛下、总捕、魏公和马公四人。泄露消息的人肯定不是陛下,也不会是总捕,那么就只剩下魏公和马公两人了。 他二人都知晓我在皇宫里寻找玉玺的事情,若玉玺没有找到也就罢了,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身家性命,为了保险起见,确保祭坛台那边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就必然会在出入宫门的地方设卡拦截。 当时皇宫之中我唯一认识的就只有六公主,六公主与陛下同母所出忠心无需质疑,加之身份尊贵,自然是将玉玺带出宫去的最佳人选。 而我和小顺子则在另一边故意引起骚乱,吸引飞羽卫的注意力,让六公主能够顺利出宫。” 听过解释的朱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也是忽而阴沉忽而愤怒。 范离人、魏琳、马洪三人都是朱晟最信任的心腹,结果却是接二连三的背叛,这对他的打击可是比在祭天台上被雍党围攻更加的难以接受。 “是魏琳?还是马洪?亦或者他们两个都背叛了朕?” 朱晟强压住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 “嗯…因为和魏公有过接触,所以从个人感情上我更愿意相信魏公是清白的。但断案要客观、要讲实证。于是在暖风阁时,我从皇后娘娘、贤太妃处打听过两位公公的情况。 背叛这种行为是最为人所不齿的,所以背叛者一定是有所图。可两位公公如今的身份地位已是到了顶,财富、权势都不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也是整个事件中,荣非唯一没有弄明白的疑点。 魏琳?还是马洪? 朱晟闭上了眼睛,两个人的面孔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 连擅断的荣非都无法确定这二人谁是叛徒,朱晟自是也无法分辨。 不过,这种难题却是难不倒他。 宁杀错,莫放过。 既然不能确定谁才是叛徒,那便一并杀了。 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朱晟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心中做出了决断。 咚咚咚咚… 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御书房门前停了下来。 “陛下,出…出事了。” 魏琳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气喘吁吁还带着一丝哽咽。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进来说话。” 朱晟沉声喝道,凛冽的杀意在其眼眸中一闪而逝。 房门被推开,显出魏琳满是泪水和汗水的一张老脸。 “陛下!” 踉跄着跨过门槛,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御案之前,魏琳声泪俱下哭诉道。 “老马他…他死了!” 什么? 马洪死了! 朱晟和荣非都是一惊,唯有余庆之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说清楚,怎么回事。” 朱晟喝问道。 “老马带着禁军押送一众逆臣前往诏狱的途中,突然冲出一群持有弩箭的黑衣人向押送队伍放箭。乱箭之中范离人当场被射成了刺猬,而老马和十多名禁军也不幸遭难,呜呜呜。” “可抓到了活口?” “未曾抓到活口。那群黑衣人行动极快,射过两轮箭雨见范离人已无活命的可能后便遁走了。左奎统领已经将那片坊区包围起来,正逐家逐户的搜查。” “杀人灭口!” 荣非忽然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跳起来叫道。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早没想到!” 第二十九章 赏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你说范离人是被灭了口?主使已经确定便是朱成,灭口还有何意义,除非…” 朱晟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对啊,主使已经落网的情况下,自然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可若真正的主使还在逍遥法外呢? 难道主使不是朱成? 亦或者朱成还有其他的同谋,比如太后。 可是,太后于后宫中一系列的行动所代表的意图也已经暴露,似乎也没有灭口的必要吧。 朱晟看向荣非,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就像我先前所说,将玉玺丢失的消息泄露出去的人非魏既马。” 听到荣非的话,魏琳面色陡然一边,连粗气都忘记喘了,跪倒在朱晟面前痛哭流涕道。 “陛下,老奴冤枉啊,玉玺丢失的事情,除了小顺子知晓以外,老奴再未与第三人说过。” 朱晟瞥了魏琳一眼,目光阴晴不定未置可否。 小顺子跑过去将魏琳扶起来小声在其耳边宽慰。 “干爷爷莫慌,小荣捕便是在为你证明清白呢。” “啊?” 魏琳抹了一把老泪,便见荣非走到面前问道。 “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得,等会再哭,先回答我的问题。还记得前日我问过你,修行界有一种可令人断肢重生的灵药,你当时是怎样回答的?” “嗯…若是重新长出了那话儿还如何做太监,杂家可是要伺候陛下一辈子的。” 魏琳回想了一下后答道,顺带着多加了一句以表衷心。 朱晟听过以后果然面色缓和了许多,抬脚轻轻踢了魏琳一下道。 “站起来说话。” 而后目光转向荣非,等着他的后续。 “先前我从皇后、太妃那里打听了魏公、马公的情况,两位公公于内侍一途已是到了顶端,权势、地位、财富都不缺,陛下也是极其信任,实在没有背叛的理由。” 荣非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 “如今看来魏公对自己的境遇是十分满意的,而马公则是想要弥补遗憾呐。应是有人用那种能令断肢重生的灵药收买了马洪,马洪才会背叛陛下,将玉玺丢失的消息泄露出去。 如今雍王失败,让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便将马洪灭口。杀范离人只是个幌子,那群黑衣人真正要诛杀的目标其实是马洪才对。” 荣非斩钉截铁的说道。 “何以见得?” 朱晟却是对荣非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想要验证我的猜测其实很简单。禁军不是正在搜捕那群行刺的黑衣人吗,满城搜捕下他们肯定是插翅难逃。若禁军找到他们时他们还活着,就说明我猜错了。可若禁军找到的只是那群黑衣人的尸体,便证明我的猜测准确无误。” “这又是为何?” “那群黑衣人若还活着,说明他们刺杀的目标就是范离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可若找到的是黑衣人的尸体,这说明幕后主使不想暴露行刺的真正目标,所以黑衣人必须被灭口。杀死范离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朱晟一时没能捋清荣非话里的逻辑,细思片刻才恍然大悟。 “不错,正是此理。魏琳,传朕口谕,即刻关闭四城城门,那群行刺的逆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奴遵旨。” 魏琳垂首领命,临离去前还不忘朝荣非投去感激的一瞥。 “找到黑衣人的尸体后仔细搜查,说不定有线索能够挖出幕后的杀手组织。” 荣非叮嘱道。 “省的了。” 魏琳挤眉弄眼的应了一声,随后匆匆离去。 御书房内重又只剩朱晟、余庆之、荣非和小顺子四人。 朱晟回到御案后坐下沉思片刻朝荣非问道。 “能否猜到是何人收买了马洪?” 荣非对猜这个字有些不满,哥们那叫推理好吧,不是街边算卦的江湖骗子。不过却是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想了一下后答道。 “这个…掌握的线索太少,无法做出有效的推理。不过倒是可以试试从灵药这个方向着手调查。据我所知,能够令人断肢重生的灵药,即便在修行界也是极为难得珍贵的。” “修行界…四绝圣地!” 朱晟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雍王谋逆竟然牵扯到了修行界,这让朱晟在恼怒之余,更是泛起了一股无力感。 “四绝圣地虽然都会专门培养炼药师,却是只有乾坤观能够炼制六品以上的灵药。能令人断肢重生的灵药据我所知只有五品灵药玄冰造化丸,冰肌露便是从炼制此药剩余的药渣中提炼出来的。 乾坤观每年三月初三会举行一次药市拍卖灵药,玄冰造化丸每次拍卖三颗。” 一直未曾说话的余庆之突然插嘴道。 如此一来,想要从追查灵药来源这条线索找出幕后主使的法子也行不通了,这让荣非不免有些沮丧。 对于痴迷于百分百破案率的荣非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御案后的朱晟微垂着头,让荣非和余庆之无法看清楚他的眼神和表情变化。数息之后,朱晟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成往日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此事暂且无需理会,眼下却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晟嘴角含笑看向荣非和小顺子说道。 “今日能够化解雍王阴谋,你二人当居首功,现在可以请赏了。” “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再有其他的念想,陛下莫要折煞了奴婢。” 小顺子闻言连忙躬身说道。 荣非侧眼一瞧,却是分明看到他的嘴巴笑的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虚伪!口不应心的家伙,我鄙视你! 荣非在心中暗自嘲弄道。 随后也学着小顺子的模样,弯身行礼道。 “身为缉仙司捕快,追查失物乃是份内之事,故不敢请赏。” “哈哈哈,有功而不自傲,这才是大晏臣子的典范。满朝文武都应该跟你们两个好好学学啊。” 朱晟站起身来,极为高兴的哈哈笑道。 “不过,有功不赏却是为君大忌。你们两个既然不说自己想要什么,那朕就看着给了,可莫要到时嫌弃朕太小气抠门哦。” “奴婢不敢!” 啪啪。 朱晟抬起手掌拍了两下,门外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很快一名老太监带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内侍推门而入。 “奉天殿那边还有许多糟乱的事情需要朕去处理,便不再这里耽搁时间了。你们两个领了赏赐便各自回去好好歇息吧。” 朱晟对二人说完,又转向余庆之道。 “四绝圣地的人也在大殿那边,余总捕去镇镇场子可好。” “臣,遵旨。” 跟纪柔儿聊过天后,余庆之对朱晟的态度可以说是转变极大,这倒是让朱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走到余庆之的身边,颇为感慨的上下打量过后,拉住他的手臂一同离去。 临出门时,余庆之甩了一下袖子,便有一套干净的白衫落入荣非怀中。 “出宫后去缉仙司等我。” “啧啧,我何时才能用余总捕的这份殊荣啊。与陛下把臂同行,啧啧啧,怕是梦里都能笑醒呦。” 小顺子望着朱晟和余庆之两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 “魏总管深得陛下欢心,假以时日,此等恩宠不过寻常尔。” 刚刚进门的老太监笑着说道。 小顺子这时才注意到这个老太监自己竟然不认识,可却是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着的斗牛服,连忙面容一肃,躬身行礼。 “小顺子见过公公。” 老太监侧身让过小顺子的行礼,从一旁内侍手中接过托盘送到小顺子面前笑道。 “魏总管小小年纪便已坐到东宫总管的要职,更是获赐斗牛服,你的这一声公公,杂家却是不敢当喽。” 东宫总管? 御赐斗牛服? 小顺子闻言身子便是一颤,定睛一瞧面前的托盘上果真放着折叠整齐的斗牛服和一面刻有东宫总管太监的腰牌。 “呵呵呵,别愣着了,拿了赏赐便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一身的腥臭味,可差点要把杂家熏晕过去了。” 老太监拍着小顺子的肩膀笑道。 小顺子醒过神来,连忙接过托盘,紧紧搂在怀中,似乎生怕被人抢走了一般。随后朝老太监问道。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于何处任职,为何从未在宫中见过。” “杂家名唤甲申,是个闲散老迈的无用之人,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与小顺子说罢,名唤甲申的老太监又将另一个托盘塞进荣非手中。 “小荣捕断案如神,陛下原本是打算赐你一块天下第一名捕的令牌,可寻思玉玺丢失一事不好声张,便只能暂且口头称赞一下了。待以后小荣捕另立新功时,再行补上。 这里是一套金玉獬豸冠服,可见王侯不跪。一柄洗冤刀,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外加一面缉仙司五品捕头银牌。” 荣非对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不甚感冒,却是对这个老太监的身份颇感兴趣。可人家既然不愿多说,荣非便也不好强问,行礼道谢之后便与小顺子一同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一段距离,小顺子左右观瞧见无他人,便在荣非耳边小声嘀咕道。 “小荣捕,咱俩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了,有个事我必须告诉你。” 荣非闻言侧过头去满眼的疑问。 有事就说呗,咋还神神秘秘的。 “你手里捧着的金玉獬豸冠服和洗冤刀,那可是缉仙司总捕才有资格穿戴的。” “啥意思?” “你就别跟我这装傻了,总之日后小心些总没错的。” 第三十章 谁敢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跟着小顺子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余庆之给的白衫,又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这才辞别小顺子,离开皇宫。 走出皇宫大门,荣非紧了紧背上装着赏赐之物的布包,按照小顺子指点的路线寻找缉仙司衙门所在。 京城繁华,让没见过世面的纪柔儿有了富贵迷人眼的感慨。可对于前世见过上千万人口大城市的荣非而言,也就是热闹一点的县城级别。 重生十年,对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也早已没有了新鲜感。速度极快的穿街过巷,来到小顺子所说的位于皇宫南面的一条长街之上。 六部衙门便坐落在这条长街的两侧,因此这条长街便被京都百姓戏称为青云大街。 取平步青云之意,久而久之这条长街原本的名字却是无人记得了。 沿着长街由南向北走过三分之二的距离,便可看到一栋足有三丈高,气势威严的二层门楼,这便是刑部衙门了。 刑部衙门对面则是一栋高度几乎相等,但却破败灰暗的门楼,门楼正门上方悬挂一面斑驳破旧的匾额,匾额上写着三个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颜色,模模糊糊的大字——缉仙司。 青云大街的两侧因为多是朝廷大大小小的办事衙门,没有商铺民居,因此往日里街上行人不多。 可荣非来到这里时,却是远远便看到刑部衙门对面的破旧们楼前聚集着好大一群人。 一道清脆悦耳十分好听的女子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话语的内容却是不太能让荣非感到愉快。 “什么狗屁缉仙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今日姑奶奶便砸了它,免得惹人生厌。” 女子的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霞光自人群中央升起,击中了破旧门楼上的破旧匾额。 那匾额本就已经腐朽不堪,被彩色霞光轻轻一碰便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屑掉落下来。 闻听声音便意识到事情不对的荣非挤过人群来到圈子里面,抬头便看到缉仙司正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落满了匾额碎屑,正门内侧还能看到几个探出来查看情况的脑袋。 那应该便是缉仙司衙门的办公人员,只是面对自家衙门匾额被砸烂这种折面子的事情,那几人非但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眼神里反倒是充满了恐慌。 似乎生怕被砸匾额的女子冲进去把他们给揍一顿。 虽然只是刚刚加入,对缉仙司还没有认同感。但物伤其类,荣非心中仍是五味杂陈。 被人欺负成这样,竟然连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缉仙司还真是任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啊。 加入缉仙司这步棋,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当荣非感叹之余,缉仙司里面突然传出一阵争吵声。 “顾风霄你疯了,莫要给大伙惹麻烦。” “一块烂掉的匾额而已,正好换块新的嘛,忍一忍就过去了。” “放开我,你们不要脸,我可还要呢。” 随即便有一道人影从门里冲了出来,荣非定睛一瞧见是一名穿着青色皂衣的年轻捕快。 皂衣便是捕快的制服,不过这件皂衣却是与荣非在汾城是穿过的制服不同,在其胸前还贴着块绣有怪兽图案的补子。 那怪兽荣非认得,体型如牛,全身长毛,头生一角,乃是传说中的神兽獬豸。 年轻捕快冲出大门在台阶上站定,右手持刀,左手提着一副镣铐,朝着砸破匾额的女子怒喝道。 “慕容秋水,莫以为仗着乾坤观的名头便可以为所欲为。本捕今日便以毁坏朝廷财物、践踏朝廷威严的罪名拘捕你。” 喝罢,便举刀舞镣朝人群中央空地上站着的女子扑去。 啧啧啧,还算没烂到根,终于有个带种的爷们了。 荣非心中半是欣慰、半是讽刺道。 到了这时,他才有空去看砸了缉仙司匾额的女子。 只见名唤慕容秋水的女子右手握着一柄白玉为杆的浮尘,左手负于身后。身上穿着淡青色道袍,腰间系着银色丝绦编制,中间用玉环相连的束腰。道袍虽是宽大,有了这束腰却是显出窈窕的身形。 头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仅用一根玉衩固定。未施粉黛的素颜精雕玉琢,显露出一种冷艳的气质。 见捕快气势汹汹扑来,慕容秋水目露不屑之色,冷哼一声挥动拂尘横扫而出。 “区区九品,也敢跟姑奶奶叫嚣,今日便教你做人。” 浮尘扫至半途突然涌现七彩霞光,好似一条粗大的鞭子一般朝捕快卷去。 捕快此时还在半空之中,眼见无法闪躲就要被七彩霞光卷到。捕快暴喝一声,刀身之上涌现淡淡青芒朝卷至面前的七彩霞光一刀劈下。 四周围观者多是各衙门的中下级官吏,知晓修行者的厉害,见到七彩霞光和青芒便连忙火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如此一来反倒是将荣非留在场中,好似裁判一般。 荣非也是不慌,退后数步,依旧站在一个相对较近的距离。 难得能够在如此近的距离亲眼目睹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荣非可不想放过这样观摩学习的机会。 年轻捕快的修为显然与美女道士慕容秋水不在一个等级上,青色刀芒与七彩霞光撞到了一起,没有流光溢彩的视觉特效,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鸣音,只是波的一声好似水泡破了的声音发出,青色刀芒便被击碎,化作点点光晕消散。 不过年轻捕快却也趁着七彩霞光被阻拦停滞的刹那时间让身形落地,而后连忙一个倒地前滚翻躲开。 七彩霞光卷了个空,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便听轰的一声,台阶被打出一个大坑,破碎的石块夹杂着泥土四处溅射。 第一次交手,年轻捕快虽是不敌女道士,却也成功拉近了两者之间的距离,由原本相距两丈变成此时的仅相距一丈。 一击落空反倒被对方欺近身来,慕容秋水却是半点不慌,负在身后的移至身前在腰间玉环上抹了一下。玉环闪过一抹莹光,慕容秋水的左手凭空出现一叠黄色的符纸。 “金乌。” 慕容秋水娇喝一声,朝着年轻捕快甩出一张符纸。 符纸刚刚离手便自行燃烧成一团火焰,喳喳喳的鸣叫声后,三道火影自火焰中飞出朝着捕快冲去。 捕快脚下步履不停,手中钢刀再次涌现青芒,刷刷刷刀速极快的朝三只由火焰形成的金乌砍去。 可惜钢刀劈砍的再快却也终究有限,只是劈碎了两只金乌,被一只金乌冲破刀网撞到怀中,瞬间爆成一团火焰将年轻捕快上半身笼罩在内。 火焰爆燃的瞬间,捕快身上涌现青芒将其包裹勉强抵挡住了灼烧,可待火焰和青芒退去之后,荣非还是看到年轻捕快的脸上烟熏火燎的成了花脸猫,头顶也在冒着青烟。 年轻捕快看起来被烧得凄惨,实际行动却是未受影响,已经欺近到慕容秋水身前六尺之地。 乾坤观以法术和炼药术称雄修行界,对近身战却是不擅长。慕容秋水此时只需向后退去,便可重新拉开安全距离。 可慕容秋水却也是个倔脾气,自己堂堂乾坤观圣姑,天下行走,被一个区区九品修士逼退,传出去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因此慕容秋水半步不退,扬起纤纤玉手,将剩余的符纸全数朝捕快甩了出去。 “金乌炼狱。” 在慕容秋水的娇喝声中,符纸翻飞自行组成一个圆环而后齐齐爆燃形成一个火环。火环中间圆形的位置金光闪烁,一只只火焰金乌窜飞而出,冲向近在咫尺的年轻捕快。 什么金乌炼狱,分明是要直接火化。 荣非不忍年轻捕快葬身火海,正欲冲上前去将他扑倒。 却见那捕快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身体突然变得虚幻,下一瞬直接原地消失不见。 慕容秋水也注意到年轻捕快的变化,面色骤然一变,心道一声中计了。随即拂尘再现七彩霞光朝着身前空处扫去。 咔咔两声金铁撞击发出的脆鸣。 慕容秋水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前浮现出年轻捕快的身影,捕快一直拿在手中的镣铐也铐在了慕容秋水的左腕上。 “你被捕…噗…” 未等话说完,闪现七彩霞光的拂尘扫在年轻捕快的左肩上。 捕快身形巨震,一口鲜血喷出,双眼翻白昏倒在地。 拂尘上的七彩霞光散去,慕容秋水好似被什么东西抽空了精气一般,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上。 “拘…仙…镣!” 慕容秋水看着左腕上色泽青黑,闪现点点银光的镣铐,咬牙切齿道。 相传八百年前捕神搜罗天外异铁,辅以上古法阵,制作出八套专门针对修行者的镣铐,名为拘仙镣。拘仙镣戴在普通人身上只是稍显沉重,可若铐住的是修行者,则会禁锢其全身的法力,并使其身体虚弱连普通人都不如。 拘仙镣由天外异铁打制,刀剑难伤,水火不侵,一旦被其锁住,除非用同样由天外异铁制作的钥匙打开,再无他法。 每套拘仙镣都只有一把钥匙,且彼此间的钥匙不可通用。一旦这世间唯一的一把钥匙丢失,便只能戴着镣铐终其一生,亦或是砍断四肢方可脱困。 慕容秋水虽然只是被锁住了左腕,可和四肢都被锁住也没什么区别,体内的灵力已是半点都不听使唤,手脚更是酸软无力。 惊惧、慌张之色在慕容秋水的眼眸中一闪而过,随即便醒悟过来,去晕倒的年轻捕快身上寻找钥匙。 衣袖、前襟…找遍了能找的地方,却是一无所获。 慕容秋水转头看向缉仙司正门,见之前的几人还在探头张望,娥眉一蹙,冷声喊道。 “傻愣着作甚,还不快拿钥匙解开这该死的锁链。” 缉仙司门内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觉得乾坤观圣女不好得罪,还是赶紧放走这个大 麻烦才好,便要转身回衙门里去拿解锁的钥匙。 却见一个白衫青年走到慕容秋水面前,弯腰将锁链捞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后说道。 “私放人犯乃是重罪,我倒要看看谁敢!” 第三十一章 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姑奶奶心情不好,不想死就滚远点。” 慕容秋水仰头瞪着站在身前的荣非冷声道。 荣非先是检查了一下年轻捕快的情况,发觉其左边锁骨断了,左胸肋骨也断了两根,不过胸膛起伏平稳,呼吸虽是有些急促却也算正常,应是没有伤到肺腑,目前来看性命无忧。 确认年轻捕快没有生命危险后,荣非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盯着慕容秋水。 “阶下囚就该有阶下囚的觉悟,若是放在汾城,哪个人犯敢这样与我说话,必先赏三个耳刮子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我不问,你不许答。我若问,三息之内未作回答便赏耳刮子一个。以此类推,上不封顶。你可听明白了?” 荣非弯下腰,面孔停在距离慕容秋水大概两拳的位置,笑呵呵的问道。 相距如此之近,这已经算是轻薄了。堂堂圣女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眼眸之中杀机迸射,一字一顿道。 “你敢!” “呵呵,回答错误。” 啪!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荣非粗粝的手掌与慕容秋水粉嫩的面颊发生了一次短暂但却激烈的撞击,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荣非大获全胜。 那家伙是谁,他疯了吗,竟然敢当众扇乾坤观圣女的耳光。 围观的各部官吏和门内的缉仙司众人都傻了。 荣非这一记耳光是卯足了力气,慕容秋水的头被打的转了一个直角弯,插在发髻上的玉钗也甩飞了出去,满头青丝垂落。 慕容秋水倒是没觉得有多疼,就是眼前突然冒出许多金星,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嘴里面多出了些甜甜咸咸的味道。 待思绪恢复清醒,慕容秋水脖子僵硬的一点一点转回头来,目光穿过眼前散落的发丝,看到那张让人憎恶,恨不得将之撕碎踩烂的笑脸。 “你敢打我…我是乾坤观圣女…我是天下行走…我爹乃是…” 慕容秋水咬牙切齿,面孔狰狞的尖声嘶喊,全然没有了之前清高冷傲的模样。可是没等她报出她爹的名号,便见穿着白衫的恶魔扬起了手掌。 “明白了!” 慕容秋水声音一变,乖巧顺从的答道。 “嗯,孺子可教。” 荣非拍了拍慕容秋水的头顶欣慰道。 “你应该感到庆幸,未曾要了我这位同僚的性命,否则打在你脸上的就不是耳刮子了。” 说完,荣非将昏迷的捕快拦腰抱起,朝缉仙司门内走去,在他手里还牵着拘仙镣。 披头散发不复仙子形象的慕容秋水被拘仙镣扯动,迫不得已挣扎着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站住!此乃缉仙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看到荣非朝门内走来,一直躲在门后的几人连忙跳将出来,拦在荣非面前喝道。 荣非停住脚步,也不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目光扫视几人。 几人看着荣非身上的白衫有些眼熟,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又被看的有些心虚,懦懦的不知是该拦还是该让。 几人先前的表现让荣非心中有气,懒得理会这些无能怯懦之辈,冷哼一声从几人中间穿了过去。 进入缉仙司正门便是一片颇为宽敞的大院子,院子中间卧着一块宽约四丈,两人多高的巨石,巨石朝向大门的一面凿刻着一行描有金漆的大字。 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 右下角留有落款——何了尘。 好气魄! 荣非在心中赞道。 就是落款的名字有些古怪,有股子出家人的味道,去掉姓以后更像是法号。 在何了尘三个字旁边,还有四个掌印。荣非凑近仔细查看,发现那四个掌印大小胖瘦不一,却是个个深陷巨石一寸有余且掌纹清晰分明,绝对不可能是凿刻上去的。 难道是手掌直接印上去的? 荣非心中猜测道。 看过巨石,荣非将昏迷的捕快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台上,又指了指旁边向慕容秋水示意。 慕容秋水心中这个恨呐,可仍旧火辣辣疼的脸颊却是时刻提醒着她,最好还是不要忤逆这个家伙,只能乖乖的去到石台上坐好。 “京都犯人的谱都这么大吗?” 荣非诧异道。 慕容秋水一边在心里咒骂荣非不得好死,一边乖乖从石台上下来,蹲在了地上。 荣非点了点头,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放在石台上打开,取出里面的衣物慢悠悠的往身上套。 此时那些围观的人群已经聚集到了缉仙司大门外,个个踮着脚、伸着头朝门里观瞧,等着看一出好戏。 而那几个缉仙司的人仍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巨石后面不远处的三层小楼里走出十多个缉仙司的人来,见到大门外围观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后走到傻站着的几个同僚身边低声打听情况。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听到门外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呼声。 “那是…金玉獬豸冠服!” “哎哎哎,我没眼花吧,那刀可是洗冤刀?” “先前便瞧着那身白色长衫眼熟,莫不是余总捕返老还童顺便还变了个模样?” 相比于门外看热闹的那些人,缉仙司的十多个捕快显然更加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金玉獬豸冠服和洗冤刀可是缉仙司总捕的标配,放眼天下除却缉仙司总捕以外,再无他人有资格佩戴这两样物品。 现任总捕余庆之虽然一年也来不了缉仙司衙门几次,但大伙却都知道他还健在人世。总捕这个职位又向来是终身制,前任总捕只要在世一天,任何人都别想篡权夺位。 只因为缉仙司总捕手中掌握着五绝大阵的阵眼。 如此一来,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和来历便更显神秘了。 至于旁人猜测这是余庆之修为大进返老还童后的模样,缉仙司众人这是嗤之以鼻。 在众人的注视下,荣非慢条斯理的换上金玉獬豸冠服,将洗冤刀挂在腰间的镶金玉带上,将那面御赐银牌拿在手中朝着缉仙司众人晃了一晃。 “我叫荣非,新任缉仙司五品捕头。” 先前余庆之曾对荣非简单介绍过缉仙司的情况。 缉仙司目前共计有二十一人在职,其中文职七人,武职一十四人。文职都是普通人,武职都是修行者。 武职人员的职位照搬了朝廷官制和修行界的品阶划分,按照个人修行境界授予相应的职位。九品到七品皆是捕快,六品到四品则为捕头,三品之上称为总捕。 荣非目光一扫,数清此时面前站着一十三人皆是穿着青色皂衣的捕快打扮,再加上躺在石台上昏迷的那位,正好一十四个武职全员到齐。 据余庆之所说,这十四人全都是只有九品的修为,也就是跟在汾城时,差一点被荣非用火铳打死的郭潇是一个水平。 而郭潇只不过是书山的记名弟子,眼前这些人却是缉仙司的全部战力。 同为五绝,这差距实在是过于巨大了。 荣非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了。 五品捕头! 荣非的官职让大门内外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蹲在石台边的慕容秋水。 缉仙司已经多少年没出过地境捕头了? 上一次有几个突破到八品的捕快好像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叫做荣非的年轻人既然被委任为五品捕头,便说明他还是一名五品地境修行者。从面相来看其年纪不会超过二十,这般年纪便达到了五品修为,这等天赋便是放在四绝圣地那也是百年难遇的妖孽级别,可为何以前从未听闻缉仙司有这么一号天才人物的存在? 亦或者说,是余庆之暗中培养的接班人? 余庆之正值壮年,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五品妖孽,缉仙司莫非要翻身了? 荣非的出现让所有人猜测纷纷,围观的人群中已是有人悄悄退走,向其幕后的上官或是势力传递消息去了。 缉仙司众捕快心中是有所怀疑的,只因为荣非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一点五品修行者的气势都没有。 可金玉獬豸冠服和洗冤刀却是货真价实,更有证明其职位的银牌,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向荣非拱手见礼。 衙门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五品捕头,到底是福是祸? 众人心中都是有些忐忑。 “他叫什么名字?” 面对众捕快的见礼,荣非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指着石台上昏迷的捕快问道。 “禀大人,他叫顾风霄,是一名九品捕快。半年前进入司内担任文职,两个月前成功筑基,便转为了武职。” 场中年级看起来最大的一名捕快站出来答道。 哎呦,人才啊! 放着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余庆之怎么也不好好栽培,就放在这里与这群蝇营狗苟为伍,即便是块真金也要蒙尘啊。 看来缉仙司会如此没落,除却四大绝地刻意打压的原因以外,内部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也是存在极大的问题。 脑海中浮现余庆之时常挂着笑意的嘴脸和总是不紧不慢的作风,荣非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送顾风霄去医治,全部花销由司内承担。” 荣非朝站出来答话的捕快命令道。 “是。” 目送昏迷的顾风霄被两名捕快抬走医治,荣非将手中的拘仙镣扔给距离最近的一名捕快。 “将人犯下狱,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这个…” 那名捕快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说道。 “捕头大人,她可是乾坤观的圣女,关不得啊!否则要出大事的。” “哼!” 自从被荣非扇了一耳光后,就变得乖巧无比的慕容秋水此时却是站起身来,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吐气扬眉的瞪着荣非,冷哼了一声。 第三十二章 夕阳正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那名捕快还要解释为何关不得,荣非却是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转向慕容秋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同时抬起了右掌。 慕容秋水应激性的做出闪躲的动作,可荣非这一巴掌却是并没有打下去。 “蹲好,我没让你起来前,不许自作主张。” 慕容秋水半是庆幸半是懊恼的乖乖蹲了下去。 庆幸的是荣非这次并没有出手,自己免遭了羞辱。 懊恼的是自己怎么这般倒霉,遇到这么一个愣头青。 看着慕容秋水蹲好,荣非这才示意那名捕快说话。 捕快看着好像乖巧的小狗一般蹲在地上的乾坤观圣女,一时竟是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荣非也不催促,双臂环抱胸前耐心的等着他理清思路。 “大…大人,乾坤观乃是四绝圣地之一,又是最大的灵药炼制之所,莫说咱们缉仙司,便是朝廷也得罪不起啊。若是关押了他们的圣女,卑职担心会被打上门来无法收场啊。” 捕快怔了半晌才糯糯的解释道。 “四绝圣地?我记得应是五绝才对吧。” 荣非正色说道。 “这…这个这个…” 捕快的舌头好像是打了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在他眼中的荣非,脑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愣头青。 八百年前的确是五绝,可咱们缉仙司现在今非昔比了呀。 捕快心中叹道,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却是无法宣之于口。 “放心,即便是惹上了麻烦,也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的,只管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荣非拍了拍捕快的肩膀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初次见面大家不熟悉我这人的脾气,我也不怪你们。但是今天咱们有言在先,以后在我手下做事,要么听命行事,要么卷铺盖走人,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那捕快还想再劝阻几句,却见荣非竖起了三根手指。 “一。” 荣非念了个一字,放下一根手指。 捕快满脸茫然,不知这愣头青为何突然发了神经数起数来。 “二。” 荣非念了个二字,又放下一根手指。 “卑职遵命。” 一个看起来就很机灵的捕快连忙冲了过来,点头哈腰的朝荣非说道,而后扯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同僚道。 “傻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人犯押入大牢。” 先前的捕快如梦方醒,与机灵捕快一起将慕容秋水带走。 “圣女莫怪,我等也是出于无奈。” 机灵捕快悄声向慕容秋水解释道。 “哼!” 换来的却只是慕容秋水的一声冷哼。 待两个捕快将慕容秋水押走,荣非目光扫了一圈,指着一名捕快让其过来。 “司内可有女子?” 捕快闻言眉梢便是一挑,眼中露出淫邪之光,嘿嘿笑着低声道。 “司内自然是没有的。不知大人喜欢何种口味的,卑职可以从外面带回来。大人放心,悄悄的来,悄悄的走,绝对不会被旁人知晓。” 荣非知晓是被会错了意,却也没有解释,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捕快被盯着浑身直冒冷汗,脑筋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后才领会荣非的意思,连忙正色答道。 “回大人的话,饭堂有两名厨娘。” “让她们去给人犯搜身,除却衣物以外,其余物品全都没收封存,包括腰带。记住,态度要谦和,不许有辱骂、殴打人犯等恶劣行径发生。” 荣非叮嘱道。 哦,这位小大人不只是发神经,还不要脸。刚刚也不知是谁打了如花似玉的圣女一耳光。 捕快心中腹诽,面上却是装出恭谨的样子,领命而去。 扫了一眼其余的捕快,荣非实在懒得理会他们,挥手让其散去。 而后冷目瞪向大门外围观的人群,人群也极为识趣的乖乖退走。 转眼间,诺大的缉仙司前院便只剩荣非一人,负手仰望巨石上的字迹发呆。 何了尘,应该就是八百年前创建缉仙司的那位捕神的本名了。 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是只有短短九个字,可表露出的气魄与决心,却是让荣非心生敬佩。更是对八百年前缉仙司初创之时的场景悠然神往。 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啊。 刻有字迹的巨石依旧挺立,可缉仙司却是几近倒塌,仅剩余庆之勉力支撑。 …… 大晏朝堂的清算过程着实有些无聊,本是想来凑热闹的剑阁长空无忌看了一会便打起了哈欠,伸手扯了一把身旁同样晕晕欲睡的青阳道人。 青阳道人心领神会和一旁负责招待的礼部官员打过招呼后,便与长空无忌一起从侧门出了奉天殿。 出了皇宫,长空无忌这个剑痴打了个招呼,便回礼部安排的居所参悟剑意去了。 青阳道人正准备随意逛逛,见识一下京都的风土人情,便见两名乾坤观弟子步履匆匆迎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秋水呢?” 青阳道人见二人面色有异,便沉声问道。 此次来京都参加大典,青阳只带了三个门人同行,看到慕容秋水不在,再一想到这位师侄的脾气,立刻猜到应是惹了什么麻烦。 “秋水师姐被…被缉仙司抓了。” “什么,被抓了,为何?” 青阳诧异道。 “其实也不能怪秋水师姐,都是书山的那几人挑唆。秋水师姐的脾气师叔您也是知道的,一时没忍住就…就…” “就怎样了,别吞吞吐吐的,快些说来。” “就把缉仙司的匾额给砸了。” “嘶~” 青阳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砸了人家的招牌,就等于抽人家的耳光。 那缉仙司如今虽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毕竟还有个余庆之在呢。京都又是人家的主场,即便是自己也不敢在明面上做的太过分。 秋水这孩子怎么这般鲁莽。 青阳在心中埋怨了慕容秋水几句,随即想到余庆之此时正在奉天殿中陪着晏帝,正好趁他还不知此事的时候去把人捞出来。 至于过后余庆之会不会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便到时再说吧。 想及此处,青阳不敢再耽搁,狠狠的瞪了两个门人一眼,便抛下他们朝缉仙司赶去。 整个京都都在五绝大阵的笼罩之内,任何一点异于平常的灵力波动都会被手握阵眼的余庆之察觉到。为了不惊动到他,青阳道人不敢运使法术,只能靠两条腿奔波。 一路疾驰累的是气喘吁吁,不远处缉仙司破旧的门楼已经在望。 果然原本悬挂在门楼上的腐朽匾额已是不见了踪影,下方的台阶上满是散落的木屑。 虽是气恼慕容秋水的鲁莽,可看到缉仙司匾额被砸,青阳道人心里其实还是蛮爽的。 年轻就是好啊,有冲劲敢想敢做。 如此一来,乾坤观也算在修行界又小小的露了一次脸,出了一次风头。 如此算来,秋水这丫头也算歪打正着,嘿嘿。 青阳道人心中暗自盘算,缓步走到缉仙司门楼前时已是调整好了呼吸,正欲拾阶而上时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秋水那丫头虽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被选为圣女,修为是乾坤观九名天下行走之中最弱的一个,却也是实打实的七品。 怎么就被缉仙司给抓了呢? 除了一个余庆之,没听说缉仙司还有其他高手啊。刚才走得急,却是忘记问两个门人这件事了。 想了片刻没有想出所以然来,青阳晃了晃脑袋,踏上石阶,走进缉仙司大门。 此时已是酉时过半,缉仙司衙门坐北朝南,半沉夕阳的金红色光晕越过侧面矮墙,斜斜的照射进院子中来,让伫立在巨石前穿着一身金玉獬豸冠服的荣非好像神人一般,半边身子都在散发着金芒。 刚刚迈步进院的青阳道人差一点被金芒闪瞎了招子,连忙抬起衣袖遮在眼前。 何人如此骚包穿着一身金? 青阳道人心中腹诽,可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放眼整个大晏朝堂,有资格将自己全身穿戴成金灿灿模样的只有一类人和一个人。 一类人自然便是大晏皇族。 而一个人便是缉仙司总捕余庆之了。 金玉獬豸冠服乃是当年大晏开国皇帝御赐与缉仙司总捕的官服。上面除了金丝便是美玉,在阳光的照映下可不就是金灿灿的晃人眼嘛。 可是余庆之应该在奉天殿啊,怎么却是赶在了自己前头? 还是说缉仙司这边也有人提前给他通风报信了。 青阳道人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自己不方便在京都城内运使法术,余庆之却是没有这个顾虑,自然能先自己一步赶到缉仙司。 此时青阳道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刺目的金光,放下袖子朝巨石前的那个人影看去。 看身形倒是没错的,只是为何不转过身来,而要背对着自己。莫不是想来个下马威,一会索要赔偿时好狮子大张口,狠狠的黑自己一下。 青阳道人越想越是觉得有这种可能,便打定主意绝不能在气势上示弱。 于是便站在门口,也不主动说话,等着余庆之自己转过身来率先开口。 荣非盯着巨石上的字迹,思绪穿越到了八百年前,遥想当年捕神以一己之力压服整个修行界的伟岸 英姿,憧憬膜拜之情便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荣非此时YY正酣,根本没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 青阳道人在门口傻站了有一盏茶的工夫,见余庆之仍是巍然不动,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暗叹一声,知晓自己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此时院中不见慕容秋水的踪影,想来应是被关入了牢房。 余庆之可以继续装腔作势下去,可自己却是不行。师侄女还在牢中受苦呢,若是再拖下去,自己如何对的起生死不知的云阳师兄。 叹息过后,青阳道人朝着余庆之放出了一道灵识。 不用出声,以灵识探路,看你姓余的还如何装聋作哑。 虽然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弱,却是比直接开口说话要有面子、壮声势一些。 可下一瞬,觉得多少挽回了一点气势的青阳道人却是神情突变,心中惊道——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三章 赔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修行者的灵识与自身的修为挂钩,修为越高灵识越强。修士之间可以通过灵识的强弱来判断彼此的修为,不过这种方法仅限两者修为相当或是高品对低品。 若是低品修士用灵识去试探高品修士,或是如泥牛入海什么都探测不到,或是被高品修士的灵识反击,令自己的灵识遭受重创。 青阳道人与余庆之同为四品修士,因此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代替言语打招呼。 可青阳道人这一道灵识放出去后却是没有半点回应,就好像是穿过了一片虚空。 发生这种状况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的修为高于自己。 可余庆之明明与自己同为四品…难道… 心中的猜想让青阳道人呼吸一滞,脸上也是变了颜色。 余庆之突破了! 自捕神飞升之后,缉仙司首次有了三品总捕! 若真是如此,整个修行界包括四绝圣地只怕都要坐立难安了吧。 在五绝大阵的加持下,四品修为的余庆之被称为三品之下无敌手。 为何是无敌手,而不是第一人。 只因为第一人或许比第二、第三、第四都要强,但也不会强出太多。被三者围攻的话也是有落败或丧命的可能。 而无敌手的意思就是,甭说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一起围攻,便是把四品境界排名前二十、前三十的找来一起围攻,余庆之仍旧是无敌的。 这便是三品之下无敌手的正确解释。 四品的余庆之已是如此难缠,三品的余庆之又当如何? 难道以后的称谓要改成二品之下无敌手? 更重要的是,四品是地境之巅,三品是天境之初,两者之间相隔着一个大境界,而大境界的桎梏是许多修士一生都无法跨越的。 相比于大境界之间坚若铁壁的桎梏,小境界的突破就要容易许多了。 余庆之既然能突破至三品,那么二品、一品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甚至一举跃升超品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 青阳道人想起二十八年前,跟着师父参加当年的祭天大典,第一次见到余庆之时,手执银枪、身着铠甲,一副意气风发少年英雄的模样。师父便曾低声叹息。 “美玉良才,误入歧途,可惜!” 事后青阳道人找师父求解,师父道。 “此子天赋、根骨皆是绝世无双,可其脾性却是与捕神诀相悖,怕是终身难入天境。” “师父您曾说过世事无绝对,余庆之既然天赋根骨都那么厉害,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至天境的法子呢。” “若真如此,那他便是第二个捕神。” 提及捕神时,师父眼中掺杂着敬佩、恐惧、厌恶等等诸多的情绪。即便是已经过去二十八年,师父当年的那复杂难言的眼神,犹在青阳道人的脑海中闪现。 当年的自己一语成谶,如今余庆之真的已经突破到了天境?即将成为第二个捕神? 青阳道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控制灵识又对荣非试探了数次,结果自然都是相同。 荣非YY正爽呢,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没等反应过来那东西又出去了。正有些奇怪,又进来了…又出去了… 如此反复进进出出数次,荣非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霍然转身,便见一中年道士站在大门边。 不出所料,是乾坤观的道士来捞人了。 不对,应该是财神爷上门了才对。 荣非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正为了修行界的未来而忧心忡忡的青阳道人见到石前之人转过身来,面容清秀,双眼微眯,不怒自威却是个陌生的青年,而不是原以为的余庆之。 “你是何人?” 诧异之余,青阳道人失声问道。 “你是何人?” 几乎同时,荣非也沉声问道。 “贫道乾坤观青阳子。” 青阳道人拱手作揖道。 这个叫荣非的看面相应是不到二十的年纪,自己的灵识探测居然对其无效,那只能说明他的修为要在自己之上。 念及此处青阳道人的态度就显得颇为恭谨。 “缉仙司捕头,荣非。”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青阳道人既然没有仗着乾坤观的名头摆架子,荣非自然也没必要冷脸相对,于是也拱手自我介绍道。 只有地境修为才可担任缉仙司捕头一职,如此倒是与青阳道人的猜测不谋而合,此子是个不弱于自己的高手。 缉仙司有一个余庆之便已是让修行界头痛不已,何时又冒出来这样一个妖孽? 秋水侄女应该便是折在此子手中,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青阳道人心中暗暗叫苦。 “不知青阳道长所来何事?” 见礼过后,荣非明知故问道。 “哈哈哈,荣捕头快人快语,贫道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贫道的师侄女慕容秋水性子单纯,为他人所惑,开罪了缉仙司。望荣捕头念在其年幼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贫道感激不尽。” 青阳道人走到距离荣非五步远的地方拱手笑道。 荣非眉头一挑,心道低头都看不到脚面了,你个老道士睁眼说瞎话管这叫年幼? 不过无知倒是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时荣非混在人群中围观的时候,看到有几个青衫士子一脸诡计得逞的阴笑,待将慕容秋水牵进缉仙司后,又有两个年轻道士神色慌张的离去,那时便已猜到这个胸大无脑的慕容秋水应该是被人当枪使了。 “按理说青阳道长亲自登门,应该给你这个面子。但是慕容秋水所犯罪行太重,荣某也不能罔顾国法,私放重犯。所以,青阳道长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一块招匾额而已,荣捕头未免言过其实了。大不了做一块新的,敲锣打鼓送过来,贫道亲自挂上去当是给缉仙司赔礼如何。” “被砸碎的匾额据说是八百年前由捕神亲笔书写,代表的价值不可估算,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补偿的。” 荣非顺口胡诌道。 青阳道人也不清楚荣非所言是真是假,此时却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证,怔了一下后便问道。 “那…就请荣捕头直言吧,要贫道如何补偿方可放人?” “很简单,一物偿一物,砸了你们乾坤观的匾额即可。” “荣捕头说笑了。” 青阳道人心知这是荣非故意刁难,可一时摸不清楚他修为的深浅,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干笑道。 “匾额被砸一事先放一边。只说我们缉仙司的一名捕快险些被慕容秋水杀死,现如今还处于重伤昏迷之中,即便是最后能够救回一条性命,对其以后的修为怕是也有很大的影响。 青阳道长怕是不知,这名捕快乃是缉仙司的后起之秀,余总捕和我对他皆是寄予了厚望,本是有望五年内进阶地境成为捕头的,如今却是根基受损,怕是…唉!” 荣非一脸痛惜的叹息道。 此事青阳道人并不知晓,闻听之后心中便忍不住痛骂报信的两个门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不说,让自己现在如此的被动。 至于后起之秀、五年进阶地境之类的谎话,青阳道人自然还没傻到荣非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程度。 真当四绝圣地对缉仙司的阻击是开玩笑吗。 缉仙司现如今那几个歪瓜裂枣是个什么德行,青阳道人甚至比余庆之这个总捕都更了解。 但无论被打伤的是什么人,却终归是落了把柄,想要解决总要麻烦一些。 心中一番盘算过后,青阳道人踏前两步低声道。 “贫道敢用性命保证,秋水侄女虽是脾气火爆了些,但本性还是良善的。全都是被那几个书山弟子所蛊惑,才会铸成大错。 而且,秋水侄女的姑姑,也便是贫道的师妹玉清子,嘿嘿嘿,跟余总捕的关系非同一般。细算起来其实都不是外人,荣捕头你看可有什么法子来化解此事啊。 哎呀,贫道一时心急却是忘了眼前的大事。缉仙司出了荣捕头这般了不得的人物,实在是可喜可贺,贫道来的仓促,没有准备贺礼。不过囊中倒是有一些不错的灵药,便当做贺礼赠,祝荣捕头官运亨通。” 说着,青阳道人在腰间固定丝绦的双鱼玉扣上抹了一下,青光闪烁间手中便凭空多出了个玉匣。 将玉匣盖子掀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六只玉瓶。 每只玉屏上都贴着红色的纸条,上面写着灵药的名称。 其中一张纸条上赫然写着玄冰造化丸,其余五种荣非却是闻所未闻。 “这两瓶是五品,这四瓶是四品,还请荣捕头笑纳。” 介绍完后,青阳道人将玉匣盖上,双手递至荣非身前。 荣非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将玉匣接过放在身后的石台上,而后继续盯着青阳道人一言不发。 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请继续! 青阳道人虽是在心中大骂荣非贪心,可现在是自己这边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 手指再次在玉扣上一抹,青光闪过多出了一柄小臂长短、通体刻画符篆和法阵的桃木小剑。 “此乃四品符剑,只需注入少许灵力,便可唤出三道阳雷,威力堪比四品修士全力一击。” 青阳道人介绍道。 荣非轻飘飘的瞟了一眼桃木小剑,目露不屑之色,随后问道。 “一次性的?” “额…可用三次。不过,去年贫道在降服一头妖物时用过一次。” “拿二手货送礼,青阳道长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呐。” 荣非带有明显讽刺的话语让青阳道人老脸一红,他腰间的储物玉扣之中自然还有许多别的宝贝,却是舍不得拿出来送人。 眼见这荣非不是个好糊弄的主,青阳道人狠狠一咬牙,从储物玉扣中取出一件自得到后便一直没能用得上的宝物。 第三十四章 光明与黑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青光闪烁过后,青阳道人手中多出一枚表面坑洼不平、麻麻赖赖的金属小球。 向小球内注入一道灵力,金属小球便好似充气一般舒展开来,完全展开后赫然是一副由无数环扣编制而成的无袖软甲。 青阳道人自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塞入软甲之中,而后将软甲抛向半空,左手掐动法诀朝天一指,一道紫色雷霆自指尖蹿出轰中了软甲。 紫色雷霆一闪即逝,软甲重新落入青阳道人手中。 “荣捕头请看。” 青阳道人将刚刚塞进软甲里面的符纸取出,却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 “此物乃是贫道自一上古遗迹中所得,可完全隔绝七品以下的法术攻击。不仅如此,依贫道的直觉,此物应还有其它妙用,可奈何近些年俗务缠身,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研究。此等妙物在贫道这里也是蒙尘,不如赠与荣捕头或可重泛光华。” 青阳道人注入的灵力已经耗尽,此时软甲重新蜷缩成小球的模样。 荣非冷眼看着样貌丑陋的金属小球,嘴角微微下撇,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连续拿出的这三样物品,在青阳道人这里虽然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别忘了青阳道人可是乾坤观出身,在他看来不起眼的物件,于四绝圣地之外的修行者而言可就是难得的宝物了。 而缉仙司现如今的处境,可是连一些小门小宗都不如。 因此看到荣非的表情,好脾气如青阳道人也有些忍不住心中微愠。 暗道此人太过贪得无厌。 所谓事不过三,见好就收。 荣非的表情也不过是做样子给青阳道人看的,心中知晓差不多也就能榨出这么多油水了,虽然不清楚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如何,却是猜到应该不便宜。 关键的是,他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名正言顺的拿到手了。 于是勉为其难的叹了口气道。 “按理说慕容秋水触犯了国朝律法,自当依律受刑。但是看在青阳道长一片舔犊情深的份上,本捕便网开一面,此事就此揭过吧。不过有言在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罢,扭头朝身后喊了一声。 “来人,将慕容秋水带出来。” 早在青阳道人进门之时,缉仙司众捕快就聚在二楼的窗边偷看,等着瞧这位新来的荣捕头要如何收场。 没曾想原本以为会是盛气凌人的乾坤观来人却是恭谨顺从的模样,哪里还有四绝圣地该有的威风。 其实有如此这般的想法,却是缉仙司众捕快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缉仙司现如今的确是落了毛的凤凰,任凭修行界的阿猫阿狗随意欺辱,但这种情况却是仅限于七八九品修为的低级弟子。凡是突破到了地境的修行者,虽是心中也看不起缉仙司,却不会在明面上做的太过分,特别是在大晏京都,有余庆之坐镇,被五绝大阵所笼罩的地方。 这种事就像是小孩子打架,家里的大人知晓后最多就是训斥几句,或是告诉自家孩子下次狠狠的打回去,不许给自己丢脸。大人通常不会亲自下场去欺负别家孩子,给自家孩子报仇。 可若是别家的大人打了自家孩子或是打上了家门,那就另当别论了。 余庆之就是缉仙司的大人,只是这个大人性子懒散,不太负责。 而这次是慕容秋水有错在先,荣非将其拿住依律问罪也算不得是欺负人。青阳道人一来吃不准荣非的深浅,二来不想惹出余庆之,所以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若此事不是发生在京都,那无论青阳道人能否探清楚荣非的虚实,怕是都要先讨教一番,而后再做计议了。 很快慕容秋水便被带了过来。 “师叔。” 见到青阳道人,慕容秋水委屈的叫道,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可看到站在一旁的荣非,便又立即闭上了嘴。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硬撑着没有哭出声来。 慕容秋水披头散发的模样把青阳道人也是吓了一跳,这还是自己那个冷艳动人的师侄女吗?还有她左脸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何人如此辣手,竟然舍得对秋水侄女这样的女子动粗? 看看慕容秋水脸上的掌印,再瞧瞧一脸冷漠的荣非,青阳道人心中已是知晓了答案。 此人不但贪得无厌,而且还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缉仙司出了个极为难缠的家伙啊! 青阳道人已是一刻都不愿多待,敷衍的朝着荣非拱了拱手,便扯着慕容秋水要离开。 “师叔,我的东西还…” “不要了、不要了!” 慕容秋水还惦记着自己被搜走的储物玉环和玉拂尘,可青阳道人却是拉着她逃也似的冲出了缉仙司的大门。 来到长街之上,青阳道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还未等他这口气出完,便听到身后传来荣非的声音。 “道长慢走,有空常来啊。” 来你老母! 青阳道人在心中暗自骂道,头也不回拉起慕容秋水的衣袖欲走,可却是没能拉动。青阳疑惑的转过头去,见师侄女正盯着地面发呆。 青阳道人循着方向看去,见到地面青石板上有几块碎玉,依稀可辨认出没有破碎之前应是一根玉钗。 额…好像是秋水经常插在头上的那一根啊。 “哇…” 身旁的慕容秋水突然放声大哭,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顺着脸颊滚落。 青阳道人慌了手脚,正寻思开解几句呢,慕容秋水却是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师…师叔…你…你为什么不…不揍他…他…他打我…还…抢我东西…呜呜呜…为什么…不揍他…呜呜呜…我要回去跟姑姑告…告你的状…你…你都不管我…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师叔我也是有苦衷的。那个荣非的修为高深莫测,师叔我虽然不惧,想要将之拿下却也要费一番手脚,若是将余庆之引来就更加麻烦。所以当务之急是将你解救出来,然后再从长计议给你报仇出气的事情。” 青阳道人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什么高深莫测,姓荣的他就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咱们前山看门的狗都能咬死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刚刚用灵识试探过他,就如同泥牛…泥牛…泥…你娘哩,老道我着了他的道!” 青阳道人猛然睁圆了双眼,一拍大腿大骂道。 可骂过之后心里却是又泛起一丝寒意。 就算那个荣非是个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可也绝对不是平常的普通人。试问哪个普通人敢在四品大修行者面前装腔作势而不露一丁点的破绽。 此子不但贪得无厌、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且还狗胆包天、卑鄙无耻… 青阳道人在心里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辱骂之词都冠在荣非的身上,同时忍不住望向缉仙司的大门深处。 似乎察觉到了青阳道人的视线,身体已经朝向巨石,侧过头来露出半张脸仅用左眼朝外面看来。 此时残阳已经尽数隐没,金红色的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门楼投下如浓墨一般的阴影。 之前还浑身金光闪闪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荣非,此时正好被阴影所笼罩,转过来的半张脸在阴影之中苍白的让人寒毛直竖。 青阳道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二话不说拉起慕容秋水急匆匆的离开。 无量天尊三清祖师在上,这姓荣的有够邪门! 看到青阳道人好似见了鬼一般落荒而逃,荣非目露疑惑之色,转回头来伸手抚摸巨石上凿刻的字迹,口中喃喃自语。 “巨石上的四个掌印应该是四绝圣地的那四位留下的,上面雕刻的字迹没有刀斧的痕迹,笔划转角自然平滑,想来应是捕神以指作刀写下。巨石虽然质地坚硬,于超品修行者而言跟一块豆腐也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这面巨石实际就是捕神与四绝圣地之间的一个约定。从刚刚青阳道人的反应来看,这份约定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可为何缉仙司的那些捕快还被欺负的如此之惨,完全没有道理啊。” “呵呵,你以为青阳是摄于这块镇仙石才会如此好说话,那就是大错特错喽。” 听到声音荣非侧头看去,就见一袭白衫越墙而入,缓缓落在身前,正是余庆之。 “见过总捕。” 此时已是下值的时间,众捕快从办公的二层小楼里出来见到久未露面的余庆之,连忙躬身行礼。 余庆之看也不看这些属下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众捕快会意匆匆离去。 一名捕快将一个木托盘放在荣非身旁的石台上,托盘里正是从慕容秋水身上搜来的证物。 一束系着玉环的银色丝绦和一柄玉拂尘。 待所有人离去,诺大的缉仙司衙门仅剩两人后,余庆之轻轻一挥衣袖,沉重的大门无风自动,自行关闭。 “都是不错的东西,不过这柄玉拂尘不适合你,还是找机会还回去吧。秋水那孩子虽然骄横霸道了些,本质却是不坏。” 余庆之扫了一眼石台上青阳道人留下的三样宝物和托盘中慕容秋水的东西后笑道。 荣非将玉拂尘拿在手中打量了几眼,而后看向余庆之问道。 “有故事?” “咳咳,这柄拂尘本是玉清仙子年轻时惯用的法宝,名为彩云追。慕容秋水是玉清仙子的侄女,而玉清仙子又与我有些渊源,你便当给我个面子。” 余庆之表情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第三十五章 捕神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会意一笑将玉拂尘递给余庆之,余庆之却是摆手道。 “我不方便出面,还是找机会你亲自还给慕容秋水吧,顺带着化解一下今日的恩怨。” 荣非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将玉拂尘放回托盘,而后问道。 “刚才余大哥你说青阳道人不是因为这块镇仙石才那般的好说话,那又是为何?” “青阳用灵识试探过你,估计是被这一身金玉獬豸冠服唬住了,以为你是比他还要厉害的高手。他这个人呐,就是思虑过甚,凡事都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 脾气再好的修行者都不会将普通人放在眼里的,更没可能与你讨价还价。如果来的人是剑阁的长空无忌,多半是先劈你一剑再聊放人的事情。” “所以你是担心我这边撑不住场子,才特意赶回来的?” “奉天殿那边吵成了一锅粥,听着脑仁疼,正好出来透透气。另外,在汾城时就答应要传授给你捕神诀的,此时月明星朗,正是练功的好时候。” 听到可以正式踏上修行之路,荣非立刻来的兴致,将什么慕容秋水、青阳道人统统抛到了脑后。 “虽然在汾城时便已算加入缉仙司,但有一些入职前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流程并不复杂,只是说明一下捕神的生平和创立缉仙司的初衷罢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银色月光下,一袭白衫的余庆之面朝镇仙石,目光炯然的盯着上面的字迹娓娓道来。 “八百年前棋盘大陆多国林立,彼此之间相互征伐,连年战乱以致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据史料记载,最乱的那段时日,共计有大中小国五十三,执戈之士共计近三百万,而那时各国户籍所载百姓拢共也不过五百万户,大约不足两千万人。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乱象,只因为那时修仙界宗门众多,为了更方便的抢夺资源供宗门弟子修行,无论大小宗门都会扶持出一股势力建国称帝。 捕神年幼时与家人在战乱中失散,四处流浪之际被一好心的僧人收留,便顺理成章的落发为僧,做了一名小沙弥。” 荣非闻听捕神竟然当过和尚,立刻就想起了巨石上的那个落款——何了尘。 同时也让他想起了一个困扰多年的疑问,在这个世界转生已经十年时光,为何一个僧人都没见过,与汾城时的邻居打听,也都不知佛宗与僧人为何物。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法、有兵,唯独就是没有佛。 难道是没有阿三的缘故? 余庆之见荣非目显迷离之色,以为他是不知僧人为何物,便解释道。 “僧人是佛门弟子,与儒教的儒生、道家的道士差不多。拜入佛门称为出家,取离开家庭、斩断尘缘之意。佛门弟子可称为僧人、和尚、沙弥等等,还有比较特别的就是出家需要剃度,就是剃光头发,有斩断三千烦恼丝的意思。眉毛、胡子等可以保留。另外佛门…” 见余庆之还有长篇大论继续解释的意思,荣非连忙打断道。 “佛家嘛,阿弥陀佛,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之类的,这个我知道,直接说重点。” “懂得还挺多。” 余庆之看着荣非,满意的点头夸道。 “捕神出家后,被那僧人赐予法号了尘。小沙弥了尘跟着僧人在兵火战乱中游历了一年后,回到了当时的五绝之首,佛宗圣地大慈悲寺。 据说佛总初创时便分为两个流派,称为禅宗与密 宗。禅宗普度世人,密 宗修自身果位,两宗理念相悖,时日一久,便如同水火不相容。 收留了尘的那个僧人便是内斗中失败,被逐出大慈悲寺的禅宗弟子。游历大陆多年,僧人自认已搜集到足够的明证,证明密 宗的那一套是错误的,便带着了尘回到大慈悲寺,欲与密 宗僧人辩难,让他们意识到错误,回头是岸。 可惜密 宗的那帮秃驴肯本不给他辩难的机会,乱棍将其活活打死在这里。” 余庆之指着巨石耸立的位置说道。 因为前世的所见所闻,荣非本对和尚没什么好感。可闻听余庆之所言,心中却是不由得肃然起敬,退后两步,朝着巨石深揖行礼。 由此可见,坏的并不是某一个行业,而是被物欲所侵蚀的人。 余庆之停下话头,静静的待荣非行过礼后,才继续说道。 “当时了尘年幼,加之身体瘦弱,便未被大慈悲寺的僧人们当做一回事,只是狠狠揍了一顿,警告以后不许再来捣乱后便将其放走。 了尘将僧人几乎被打成肉泥的尸身带到城外火化,于尸骨灰烬前静坐三天三夜,心有所悟,向天宣告叛离佛宗,重返红尘。 了尘自觉出家剃发对不起父母祖宗,还俗后也不用原本的姓名,取和尚的同音字何为姓,名字仍用了尘,自称何了尘。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正所谓不破不立,还俗后的何了尘因为对密 宗的仇恨和心境的变化,修为境界却是突飞猛进。于乱世中游荡数年后,何了尘结识了一伙山贼。 那山贼的首领名唤朱英,本是一名穷苦出身的书生,曾参加数次书山弟子选拔而落选,家人后又死于战乱,一怒之下便落草为寇,干起了劫富济贫的勾当。 何了尘与朱英一见如故、意气相投,都对当时的乱世深恶痛绝,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开创一片太平盛世。于是乎二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率领二十七名悍不畏死的山贼,开始争霸之路。 二人皆是天纵之才且合作无间,朱英负责率兵攻城略地,何了尘则对付幕后操控的修仙宗门。只用了短短数年间其便灭掉数十个有中小修仙宗门扶植的小国。又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一举成为当时最强的数股势力之一。 何了尘剿灭宗门无数,搜罗其修仙法门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融合,渐渐走出一条独属于他自己的大道,于一繁星满天之夜突破至圣阶。 乃时大慈悲寺主持寿元将尽却迟迟无法窥探飞升之机,最后竟是想出一记昏招,欲行上古血祭之法助其突破飞升。 消息传出举世皆惊,但奈何大慈悲寺主持乃是当时修为最强的圣阶,且大慈悲寺僧众也是数量众多势力庞大,其余四圣心有顾忌不敢妄动。唯有何了尘与朱英当即布告天下讨伐大慈悲寺。 那一战朱英率领三千铁骑、四万步卒与大慈悲寺近五十万之众的僧兵血战三天三夜,战至最后僧兵溃逃,而朱英这边仅余五千余人。 大慈悲寺内,身怀新仇旧恨的何了尘带着招纳的百余名修仙者与大慈悲寺主持及一众罗汉、护法亦是打的天翻地覆,最后何了尘舍命将主持击杀,宣告此次讨伐正式结束。 之后朱英在已成瓦砾废墟的大慈悲寺原址上新建了一座城池,城池落成之日,正式登基称帝。取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之意,将国号定为晏,此城便为大晏京都。 国立之日,四绝圣地的四位圣者亲自来到京都祝贺。何了尘于四圣当面宣告缉仙司的成立,喊出了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 并运使神通自望都山山巅取来巨石,将这句话刻在巨石上,命四圣留下掌印以作约束。 已成捕神的何了尘与四圣约定,修仙宗门不得再扶持傀儡国家、不得参与军政事物,门人弟子不得欺压百姓。 自那日后,四圣回归所属宗门,命门人弟子不得再以修仙者自居。修仙界遂改称为修行界,修仙者改称为修士或修行者。 而缉仙司也取代大慈悲寺成为五绝圣地之一的中绝,捕神更被誉为圣者之首。” 余庆之的口才并不出众,八百年前的这段历史讲的也是颇为枯燥,可荣非听的仍是热血沸腾,对于捕神何了尘越发的敬仰钦佩。 以一己之力逼得四位圣者俯首订立城下之盟,逼得整个修仙界改名换姓,如此手笔称得上是冠绝古今。不愧其名号中带有一个神字。 捕神,名不虚传! 见荣非仰望着巨石出神,余庆之微微一笑,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被上任总捕忽悠加入缉仙司的过往。 白马银枪的天生将种竟是脱下戎装加入日薄西山的缉仙司,此事在当年也曾轰动一时。 二人静静的站了一会,余庆之感觉差不多了,自衣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道。 “听过这段历史,你便正式加入缉仙司了。现在,便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说罢,将手中画轴抛向巨石。 画轴贴上巨石便被牢牢吸附在上面,而后自行展开。 终于可以修行了,荣非等这一刻已经整整十年,连忙沉静心神,凝目朝展开的画卷看去。 明亮月光照耀下,只见画卷之中一只形似麒麟、浑身长毛、头生独角、目光威严的神兽傲然耸立。 “此乃上古神兽獬豸,又名任法兽、直辩兽、触邪,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创立缉仙司时,捕神便将獬豸作为缉仙司的象征,借以时刻警醒。 捕神天赋异禀,其所创捕神诀更是晦涩难懂,极难修炼。其当年所收的众多弟子尽皆卡在四品境界不得存进。 为解决这个困扰,捕神冥思苦想多年,终是于飞升之际借由佛宗的观想之法,绘下这幅任法兽图,帮助门下弟子突破境界。” 说及此处,余庆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可让捕神没有想到的是,这观想法却是比常规修行之法更难,八百年间竟无一人修成。 第三十六章 幻境 梦境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捕神飞升仙界前一共留下两幅观想画卷。第一副便是这副獬豸观想图,观之可于体内蕴养任法兽,兽成则捕神诀修至圆满。 另一幅则是捕神自画像,观之可于体内蕴养出捕神的另一绝学——诛仙箭。 画出两幅观想图后捕神便飞升仙界,并未教导众弟子应如何修炼。困于四品迟迟不得破境的众弟子便只能自行琢磨,结果便是八百年来无一人修成观想之法。 不过虽是无人修成,经过历任总捕的研究揣摩却是也有了一些猜测。观想之法源自佛门,而佛门讲缘法,便要从缘和法这两字上找原因。 缘自然便是与捕神有缘之人,可捕神终生未娶并无子嗣留存。门下弟子可算作有缘,但事实已经证明缘分还不够。而法则应是另辟蹊径之法,可如何又算是另辟蹊径呢? 一年前的某夜,我于睡梦之中灵光乍现蓦然惊醒。缘只一字未必便是指血缘,与捕神在某种特质上相似,也可算是缘深。 之后我重新思考捕神生平经理,对其脾性、好恶、行事风格等进行分析,发觉捕神有两种较为明显的特性。一为慈悲,对天下苍生的慈悲。二为公正,正好与这句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互印证。 捕神两大绝学,诛仙箭对应慈悲,捕神诀则是对应公正。只要能找到将这两种特性体现到极致之人,或许就能参悟这两幅观想之法。 于是这一年来,我阅遍全国各州府送至刑部的案宗,想要先找到符合公正这个特性的人,后来才有了汾城之行。 獬豸分黑白、明善恶、辨忠奸,是为刑狱神兽。世间万物有气,因经历遭遇不同,气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凶徒有凶气、杀气、煞气。 苦主有怨气、郁气、愁气。 生人有生气、死人有死气。 沉冤得雪后有喜气,伏法归案后有怒气。 此类气与人间烟火气不同,炽烈而浓郁,经久不化,可统称为刑狱之气。而任法兽便是汲取刑狱之气而生、成长、壮大。 你在汾城十年间破获大小案件数百余起,身上必然积累了大量的刑狱之气,且人又聪慧,修习任法兽观想图最为合适不过。不过有些事项却是要注意一下,否则…” 余庆之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和理解,突然察觉身周气氛有些不对劲,侧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只见站在獬豸观想图前的荣非此时双眼翻白、面容呆滞,身体周围漂浮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光团。这些光团有明有暗且颜色各异。 余庆之伸出手指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鸡蛋大小的深紫色光团点去,刚刚触及便感觉到了带有强烈恶意的阴冷气息。 余庆之猜到了这些光点便是刚刚自己提到的,荣非这些年侦破无数案件所累积的刑狱之气。 如此看来,这次真被自己蒙对了。 既然荣非已经无师自通开始参悟,余庆之也就不再多言,推到大门边站定为荣非护法,以免被外物所扰。 看到画卷的第一眼,荣非就觉得画卷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不停的拉扯着自己的意识,要将之拉住画卷之中。 这让荣非想到聊斋志异中一篇名为画壁的灵异故事。 半推半就之下,荣非的意识很快就被拉入画卷之中。 黑…好黑… 静…好静… 画卷之中是极致的黑与极致的静,如此环境让荣非的意识产生了恐惧,瑟瑟发抖。 可是很快,四周便有微光亮起。 起初光线很弱、很小、很少,慢慢的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竟是一个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光团不知从何处而来。 当有光团靠近荣非的意识,便会有一段记忆片段闪过。 或悲苦、或屈辱、或残暴、或血腥… 荣非已经知道这些光团的来历了。 意识虽然无眼却是看的真切,虽然无口却是能发声说话。 看着共计九百三十二个光团在身周胡乱的飞舞萦绕,荣非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要以这些光团为材,塑造出一尊任法兽?” 话音刚落,光团便如听到了命令一般,聚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深灰色的硕大球体。 球体好似被无形力量挤压一般开始一点一点的被压缩…压缩…再压缩,直至被压缩到只有鸡蛋大小便不动了。 看着漂浮在眼前的深灰色的蛋,荣非好奇的想要伸手触摸,却才发现在这里自己没有手。于是便在脑海中想着靠近,意识果然缓缓朝灰蛋靠了过去。 当意识与灰蛋碰触到的一瞬,荣非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去,进入到灰蛋里。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灰蛋发出咔咔的声音,几道裂缝在灰蛋表面出现。 我去! 要孵化了? 还真是个蛋呐! 咔咔声越发的密集,蛋壳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下一刻,一个灰突突、光溜溜的小脑袋从蛋壳的破口处探了出来。 在荣非的注视下,一个无毛无角的迷你獬豸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迷你獬豸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挥动着两个前爪摸索漂浮在身周的破碎蛋壳,摸到一片便塞进嘴巴里嚼的咔咔作响,每吃下一片蛋壳碎片,它的身体便会长大一点点,身上出现隐约可见的绒毛、光秃秃的头顶也鼓起了两个小包。 吃光了身周漂浮的蛋壳碎片,迷你獬豸挥动双爪朝四处乱抓,可是一些碎片漂浮的较远,两只小短爪根本就抓不到,急的小獬豸哞哞的乱叫。 荣非尝试用意念控制蛋壳碎片,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将所有碎片送到小獬豸的怀中,看它吃的香甜的样子,荣非竟是也在心中升起一种愉悦满足之感。 吃光所有蛋壳,小獬豸的体型已经比刚从蛋里爬出来是增加了五六倍,身上的黑毛也浓密了许多,只是头顶的两个鼓包还是那般大小,没有任何的变化。 样子看起来就跟小狗差不多。 似乎是吃饱了,小獬豸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饱嗝,而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两道威严的目光望向荣非,吓得荣飞差一点意识溃散。 可下一瞬目光中的威严便散于无形,转变成好奇、依赖的情绪,哞哞叫了两声,小獬豸足踏虚空奔来,一头扎入荣非怀中,亲昵的又蹭又舔,比小狗还像小狗。 这就是象征律法的神兽獬豸? 荣非心中嘀咕。 和荣非亲昵了一会,小獬豸似乎不太满意周遭昏暗的光线,突然从荣非怀中跳出来,四足犹如踏在实地上一般站在虚空之中,扬起头颅发出一道吼声。 哞! 我错了,它不是小狗,应该是小牛才对。 荣非心道。 随着小獬豸的吼声响起,周遭的黑暗开始崩碎、坍塌,柔和的暖光充斥整个空间。 荣非直到此时,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空间的阵容。 赫然是一座残破的寺庙。 寺庙中央席地坐着一个和尚,小和尚身周仅是残肢断臂、血肉白骨。 和尚垂着头看不清楚其面容,全身都被血液浸透,身上褴褛的僧衣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了尘?” 荣非试探着叫道。 和尚身躯微动,缓缓抬起头来,显出没有了面皮,血肉模糊的一张脸。 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助…助我…” 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和尚的嘴里发出。 荣非闻听却是打了个激灵,意识猛地扑了上去。 “是你…是你…飞船坠毁时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你,你到底是谁?我为何会灵魂转生?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何要这么做?” 自灵魂转生以来,荣非第一次如此情绪失控。 可当意识体碰触到和尚的身体时,光明瞬间逝去,周遭复又被黑暗所笼罩。 而荣非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昏昏睡去。 然后,荣非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灵魂转生前发生的事情。 火…触目所及全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高温让身上的衣物碳化破碎,火焰灼烧所产生的的痛感让人不受控制的嘶吼尖叫。 飞船在急速的坠毁,朝着一个漂浮在宇宙中形似棋盘的天体坠毁。 “助我…助我…” 被火焰灼烧意识即将消亡的一瞬间,荣非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声音嘶哑而低沉。 缉仙司大门里侧,余庆之正为荣非护法。 距离荣非入定才过了一个时辰,可余庆之却感觉好像过了三天三夜那般的漫长。 脸上标志性的微笑退去变成了肃穆。 望着荣非背影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荣非,你一定要成功啊! 便在这时,荣非的身躯突然一颤,随后便有夺目的光华自其体内迸发。 刹那间,整个院落被光华映照的犹如白昼,更有光柱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成了! 余庆之握紧双拳,心中狂喜。可随后面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形拨地而起飞上半空,衣袖挥动甩出古朴长刀。 “大阵——屏蔽!” 随着余庆之话音落下,远处的玄武胡同宅院中,铭刻于地面的繁复花纹发出微光,无穷无尽的磅礴之力在大阵的运转中向着缉仙司的上空汇聚。 冲天光柱瞬间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可即便如此,刚刚那一闪即逝的夺目金光几乎照亮了半个京都,仍是惊动了许多人。 第三十七章 妥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虽然雍王、高太吉、戴远志等雍党骨干已被下狱,但雍党毕竟人数众多,占据了朝堂官员过半之数。为了朝政稳定,肯定不能将他们全部扫地出门。 兼之祭天台上高太吉虽然咄咄逼人,玉玺丢失一事却是并未坐实。若是做得太过,反倒显得朱晟心虚。 因此,朱晟并未将雍党斩尽杀绝。 临时召开的朝会上,朱晟对群龙无首的雍党进行了一番恩威并施的敲打,顺理成章的让他们让出一些掌握着实际权力的关键位置,而后反手将这些空出来的位置作为奖励分给了保龙一脉。 秦枫、蔡健等一众都察院清流言官虽未获得实际好处,但从朱晟对其态度的转变来看,都察院扬眉吐气指日可待,被雍党压迫不敢作声的日子则是一去不复返矣。 朝会散场已是亥时,忙碌了整整一天的朱晟未见丝毫疲累的模样,精神奕奕、兴致昂扬的朝御书房快步走去。 雍党垮台,朝堂原有的格局被打破,必须尽快建立起新的平衡。 以老首辅刘传芳为首的保龙一脉崛起已是必然之势,却必须有其他的势力对其制衡,否则难保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雍党。 数来数去都察院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们虽有超强的战意却还显得有些势单力孤,若在加上苟延残喘的雍党,应该就差不多了。 留下雍党制衡保龙一脉,这也是朱晟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 帝王眼中没有所谓的善恶、对错、忠奸,他只在乎下面的臣子是否有其存在的价值。 维持朝廷各方势力平衡是一件非常细致的工作,时不我待,朱晟再去御书房的路上就已经开始在心中构思具体的操作手法了。 御书房遥遥在望,朱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便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眨眼的工夫,夜空竟然变成了白昼。 朱晟抬头四处观望,很快便发现皇宫南方相聚不远的地方升起一道金黄色冲天光柱。 眼看那光柱越升越高渐有冲破云霄的架势,却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又瞬间消失。 四周的光亮退去,重新恢复黑暗,夜幕中的朗月和繁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孜孜不倦的努力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那个方向…是缉仙司。” 朱晟遥望光柱出现又消失的方向,口中喃喃低语。 “陛下,老奴刚刚收到宫外传来的消息。下午的时候,乾坤观圣女慕容秋水砸了缉仙司的招牌,恰巧被小荣捕遇到,打了慕容秋水一个耳光后将其下狱。青阳道人进入缉仙司要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离开的时青阳道人和慕容秋水的神情都颇为慌张。据说慕容秋水还在街上大哭了一场。” 魏琳附在朱晟耳旁低声汇报道。 “荣非擒住了慕容秋水?你怀疑刚刚那道光柱是荣非搞出来的?荣非也是修士?” 朱晟皱眉问道。 “下午之事具体如何老奴还不清楚,不过荣非就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修行过,这点老奴却是可以确认的。” 魏琳言辞凿凿的肯定道。 “不是荣非,那就一定是余总捕了。如此声势浩大的异,想来应是余总捕的修为更进一步。可喜可贺啊。” 朱晟目光闪烁不定的低声道。 回到御书房,朱晟第一件事便是让魏琳磨墨。 在御案上铺开宣纸,手执浸饱了墨汁的狼毫,沉吟片刻挥毫泼墨,缉仙司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一蹴而就。 吹干墨迹,朱晟将宣纸递与魏琳道。 “拿去命人连夜制成匾额,要最好的木料和金漆,明日一早敲锣打鼓送去缉仙司,由你代朕去给挂上。” 魏琳领命离去不久,一名内侍站在门外禀报道。 “陛下,太子和齐王殿下求见。” “让他们两个滚进来。” 朱晟冷着脸哼道。 过不多时,两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御书房门前。朱晟拧眉看去,却是被两小只的造型搞得一愣。 只见朱允、朱琰两个小人儿赤着上身、后背用细绳系着两根荆条。 跨过御书房门槛后,两小只便单膝跪地,扯着嗓子吼道。 “儿臣年幼无知,险些铸成大错,请父皇责罚。” “臣弟年幼无知,险些铸成大错,请皇兄责罚。” “这是何意?” 朱晟指着荆条不解的问道。 “这是一个典故,叫负荆请罪。” 朱允咬着手指奶声奶气的答道,见朱晟还是满脸疑惑,朱琰便把将相和的故事讲了一遍。 “这是昨日荣非讲的故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要试图隐瞒或逃避,否则只会错上加错,从而犯更大的错误。” 初闻玉玺竟是被两小只拿去玩耍弄丢,以至于搞出一系列险些天翻地覆的变故时,朱晟自然是极其愤怒的,甚至一度有了废太子、革去齐王王爵的想法。 可如今想来,也正是两小只的无知顽劣,成为成功除掉雍党这个顽疾的契机,二人勉强算是功过相抵了。 一个是自己的嫡子,一个是疼爱的幼弟。看着两小只赤着的上身在微微发抖,本想重重责罚的朱晟却是有些心软了。 虎着脸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你二人可知错了?” “儿臣/臣弟知错!” “禁足七日,抄写圣祖训十…五十遍,但有一处错字或字迹不整便多罚一遍,可有异议?” “儿臣谢父皇开恩。” “臣弟领命。” “哼,快滚吧。记得穿上衣物以免着凉。” 两小只的装模作样让朱晟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挥手让二人退下。 走出御书房,立刻便有宫女内侍围过来给两小只穿上衣服。 朱允和朱琰无声的对视一眼,同时咧嘴一笑。 荣非的法子果然管用。 守在园子外面心情忐忑的皇后唐悠儿见到两小只脸上的表情后,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唐悠儿和朱允、朱琰离开不久后,一队打着灯笼的禁军朝这边行来,队伍中间夹着个穿着蟒袍、身形佝偻的内侍。 “启禀陛下,慈宁宫内侍总管乔辉求见。” 很快便有小内侍站在御书房外禀报道。 正手握毛笔,作思量状的朱晟闻言一愣,心道他怎么来了?难道老妖婆那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很快,乔辉便被两名禁军押着来到御书房外。 “奴婢参见陛下。” 乔辉在御书房门槛之外跪地磕头行礼道。 大晏虽是以礼治国,但多数时候也只需作揖即可,只有在一些祭祖、祭天等重大场合才会偶尔用到跪礼。 乔辉乃是慈宁宫的内侍总管,此番一跪倒是有些代表太后服软的意思。 只不过,妄想服个软便既往不咎,老妖婆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朱晟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意,也不说话,冷眼盯着跪在门口的乔辉。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朱晟才沉声问道。 “乔总管,何事啊?” “奴婢替太后传句话与陛下。太后近日频频梦到小时候的场景,因此思乡之情愈发迫切,便想趁着雪落之前,回家乡居住些时日,还望陛下应允。” 朱晟闻言手掌便不受控制的紧紧攥在了一起,身体更是有些僵硬、有些微颤。这倒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兴奋。 自朱晟登基以来,一直有两个毒瘤让其寝食难安。一则便是滞留京都迟迟不归封地的雍王朱成,另一个便是慈宁宫里的老妖婆了。 如今朱成已被下狱,是贬为素民还是直接杀掉,只在朱晟的一念之间。 此时老妖婆又主动要求离开京都,远离权力中枢,这对朱晟来说无疑是双喜临门。 虽说白日里老妖婆为了配合自己的儿子,命反叛的飞羽卫封锁了皇宫,单此行径便已构成同谋之罪。但老妖婆毕竟身份太高,又是朱晟名义上的母亲,到底要如何处理,朱晟也是十分挠头。 而此时老妖婆却是自己给出了答案,一个让朱晟欣喜若狂的答案。 不过,朱晟却是从中嗅到了交易的味道。 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 “太后可有何要求?” “太后娘娘年迈,希望身边能有亲近的人照顾。恰好雍王封地与太后家乡相距不远,太后希望能与雍王一同上路。” 乔辉抬眼偷偷瞟了下朱晟的表情后答道。 朱晟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老妖婆肯主动离京,原来是为了保住亲儿子的性命和王爵,才以此作为交换。 而且老妖婆吃准了自己,一定会答应她的这个条件的。 但…老妖婆还是有些错估此时的形势了。 “朱成罪大恶极,仅是逐出京都还远远不够。但念在太后仅有这么一个子嗣的份上,便削去雍王爵位,降为修德郡王,明天便随太后一同离京吧。” 朱晟这样的决定显然也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因此乔辉都不用回慈宁宫请示,直接满口答应。 河清海晏,自今日起真可称得上是河清海晏了。 望着乔辉离去的背影,朱晟志得意满的想道。 骤然出现又转瞬消失的光柱几乎将半个京都照的亮如白昼,自然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可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好奇一下就完事了,之后该睡觉睡觉,该喝酒喝酒。京都居民毕竟见多识广,极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其大惊小怪。 城西,礼部为四绝圣地来人安排的宅院。 青阳道人、长空无忌、沙满尔、 赵革四人,各率着随行而来的门人弟子,站在屋顶之上朝缉仙司的方向遥望。 众人的面色都是阴晴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声势浩大的光柱异象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余庆之突破了? 第三十八章 被骗了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边余庆之刚刚利用五绝大阵将荣非体内散发出来的金光遮住,心中突生感应,目光朝玄武胡同的方向望去。 “这丫头真会挑时候。” 余庆之摇着头叹道,可其眼神里却满是欣喜和宽慰。 看了眼身旁被光茧包裹起来的荣非,余庆之不放心将他留在这里,抖开袖口将光茧吸入其中,随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玄武胡同。 纪柔儿果然也有突破的迹象,在其身后浮现出一个高达一丈的虚影,仔细观察能分辨出虚影是一名女子,且依稀有几分纪柔儿的模样。 虚影背负长弓,腰挎箭壶,仰首凝望苍天,眉头紧皱。 余庆之看看观想图中粗犷的捕神形象,再看看纪柔儿身后的虚影,心道还是这般最好。否则纪柔儿如此美貌娇柔的女子却是唤出一个虬髯大汉为其箭灵,实在是太不协调了。 纪柔儿突破闹出来的动静比荣非差多了,仅是身后的箭灵弯弓朝天射出一箭,嘶吼了一声,便算是完事了。 箭灵散做无数银色光点融入纪柔儿体内,纪柔儿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到一脸欣慰的余庆之,纪柔儿连忙起身施礼,表达了修成诛仙箭后的喜悦和对余庆之的感激之情,而后又问起了荣非的下落。 余庆之挥动衣袖将光茧放了出来,此时光茧却是不再像先前那般明亮,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光亮便完全消散,露出里面仍然昏迷不醒的荣非。 纪柔儿将荣非搂在怀中,抹了抹额头、探过鼻息确认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 …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这个灾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烈焰自开裂的地缝中蹿出、蔓延,很快目之所及尽皆被吞噬侵占,土地被烧焦、空气在沸腾、天空也被煅烧的犹如一块通红的烙铁。 无数的幽魂自烈焰中、地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无助的荣非团团围住,他们用牙齿咬、用爪子撕,欲将这个导致大灾发生,让他们死于非命的灾星撕碎。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灾星…再给我些时间…我已经在查了…很快就能找出当年大灾的真相…” 荣非猛然睁开了双眼,回想起梦中的内容,他第一时间就是环顾四周。他不知道刚刚自己是否有说梦话,但只要身边没人,说不说就都没关系了。 这是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自己躺在床榻之上,靠近床沿的右臂有明显的的压迫感,不用去看,只凭鼻端传来的气息和耳中听到的那熟悉的呼吸节奏,就知道是纪柔儿了。 还好,没有其他人,柔姐也睡着了。 荣非放下心来。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他其实就是导致十年前惇州大灾的所谓灾星。 不过是一艘坠落的小型宇宙飞船而已,炸出个几十米直径的大坑没问题,可若说造成整个惇州都受到影响的大灾,那就太过扯淡了。 但逃亡的那些天里,荣非接触到的所有灾民都言辞凿凿的说,那一夜掉下来的灾星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正是因为如此,荣非这些年来才会孜孜不倦的搜集与惇州大灾相关的一切资料。他要找出惇州大灾的真相,证明自己不是灾星。 轻轻抽出被压着的手臂,尽管动作已经足够轻柔,却还是把纪柔儿弄醒了。 “睡了一整夜,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 确认荣非一切如常后,纪柔儿离开去准备早餐。没有多余的话语,彼此的关心都在不言中。 荣非起身洗漱、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衫,来到外面的小院中。 回想三日以来经历的种种,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目光一扫见四下无人,荣非将意识沉入体内来到一个圆形好似蛋壳一般的空间里面。 空间里漂浮着一团团的白雾,控制意识朝中央位置靠过去,就看到浑身灰突突,好像石雕一般的迷你獬豸。 獬豸将身体蜷做一团正在呼呼大睡,每一次呼气时便会有一道白色的雾气从它鼻孔里冒出来,而后融入到漂浮的雾团中。 荣非想要靠近到獬豸身旁,却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荣非无奈,只能转而去研究那些漂浮的雾团。 当意识接近一朵雾团时,雾团立刻便被吸入意识之中,而荣非也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非常强大的感觉。 这…就是修行的感觉吗? 感觉自己一拳能打破天! 意识从蛋壳里退出,荣非攥紧右拳,感受着拳头上蕴含的庞大能力,猛然朝天空轰出一拳。 嗖!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一拳破天,当然只是乍然得到强大力量时所产生的的错觉,待熟悉过后,自然会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 园子里栽种着不知名的花草树木,还有石桌石凳水榭等,看起来都十分的精美,身为客人荣非也不敢放开了手脚尝试,万一弄坏了花花草草的总归不好。 于是乎他便想到了另一种尝试的方法。 “纵放屈伸人莫知,诸靠缠绕我皆依。劈打推压得进步,搬撂横采也难敌。钩棚逼揽人人晓,闪惊取巧有谁知…” 一边振振有词的嘀咕着拳经,一边摆开架势打起了太极拳。 前世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张三丰打太极时漫天落叶翻飞的场面实在是太帅了,因此荣非也想尝试一下。 太极拳荣非也是下过苦工的,因为幼年逃难的经历,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赢弱,无法习武。所以荣非便将记忆中的太极拳招式拼合到一起,每日早晚练习,多少也能起到一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因此这套荣氏太极拳虽然招式并不连贯,却也耍得似模似样、虎虎生风。 如今再得体内灵力的加持,更是看起来威力不俗。 只是可惜此时却是秋天,院子里的落叶却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创造荣非理想中那个画面的条件。 一套自编的荣氏太极拳打完,便听到余庆之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拳法,似乎蕴含很深的哲理在里面。” 荣非侧头见余庆之站在墙头之上,再看看距其不远处的月亮门,也不知这家伙为啥有门不走偏偏要爬墙。 不过这里应该是人家的园子,爱咋地咋地吧,自己作为客人无权置喙。 招呼余庆之来到石桌旁坐下,荣非将记忆中能想起来的有关太极拳的理论通通说了一遍,听得余庆之是一愣一愣的,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荣飞见状有些担心,心虚的劝道。 “余大哥,我刚刚说的有些是瞎掰的、有些是道听途说,根源和理论呢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不成系统,你可别跟着瞎练啊,小心走火入魔。” 余庆之却是不置可否,从袖中取出那本捕神诀递给荣非。 “里面有运行功法的方法,还有诸如如何模仿浩然气、如何像剑阁那般御使飞剑的法门,你自行研究吧。还有,你体内任法兽已成,因为先前刑狱之气的累积,直接达到了八品境界。后续想要继续提升修为,只有破解更多案件,吸收更多的刑狱之气才行。 还有缉仙司那边你也多去转转,我性子散漫不会管人,我看你对人心拿捏颇有一套,就多费费心吧。” “才八品?” 荣非诧异道。 “修行一途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要知道即便是四绝圣地的内门弟子,想要从九品突破到八品,最快的也需要半年时间。你初涉修行便跨越九品直接到了八品,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会震惊整个修行界吧。 我昨夜想了一下,按照你之前十年积累,应该最多也就是九品巅峰的程度。还是找到玉玺、破坏了雍王阴谋为了带来了更多的刑狱之气,这才一举突破至八品。” 两人正聊着,纪柔儿端着煮好的白粥、鸡蛋过来,三人一同吃过早餐后,荣非便急匆匆的离开前往缉仙司。 余庆之则是留下来教导纪柔儿如何使用诛仙箭和琢磨刚刚学到的太极拳。 还没跟纪柔儿聊几句,余庆之突然脸色一变,想起刚刚荣非离去时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猜到了原因。 撇下一本诛仙箭秘籍让纪柔儿自己研究,余庆之也匆匆离去。 走出玄武胡同,荣非朝驻守的禁军打听过缉仙司所在的方位,便急不可耐的一路小跑而去。 若是以前,以荣非的体质跑出一段距离后便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需要停下休息好一会才会恢复过来。 可现在有蛋壳内云雾状的灵力加持,荣非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跑过了半城都没有一丝疲累的感觉。若不是周围行人太多,他都想试试自己能否真的一飞冲天。 很快荣非来到缉仙司,十三个武职人员好像专门在等着荣非一般,在巨石前站成了一排。 见荣非进来,当先年纪最大的一个捕快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荣非抢先一步打断。 “案牍室在何处?” 荣非急切的问道。 “后院…西厢房,荣捕头,兄弟们有事想…”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荣非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丢下一句话后朝后院冲去。 进入案牍室门旁放着一张堆满了书籍的桌子,一个花白胡须、头发凌乱的中年书生坐在书桌后面,见荣非进来抬眼瞟了他一眼。 “没见过你,干什么的?” 荣非掏出银牌在书生眼前晃了晃。 证实是缉仙司自己人,书生也就不再多话,闷头继续抄写书籍。 荣非举目扫视,望着十几排书架上摆放的差不多几万本书籍一时有些头大,便朝书生问道。 “可有十年前惇州案宗?” “辛字号四列。” 书生毫不犹如的答出三个字来,便不再理会荣非。 荣非也不在意书生的态度,按照书柜上标注的字号找到辛字书柜,然后又按照书柜每一竖排上标注的数字找到第四列。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书格。 空的? 荣非诧异,伸手在书格内擦了几下,却是没有灰尘积落的痕迹。 第三十九章 缉仙司办案 无关人等避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意识到了什么,回到案牍室门口敲了敲那张堆满了书籍的桌子,中年书生抬起头来不耐烦的瞪着荣非。 “刚才还有谁来过?” 荣非问道。 “总捕。” 书生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后,继续埋头抄写。 果然! 荣非心中暗道一声。 难怪刚才自己说要找十年前惇州的案宗,书生想都没想就直接报出了准确的位置,原来是余庆之捷足先登了啊。 可是,余庆之拿惇州大灾的案宗做什么? 荣非心里泛着嘀咕匆匆离开案牍室,来到院中看到十三个捕快还如之前一般站成一排,目光闪烁、犹犹豫豫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荣非此时只关心被余庆之拿走的有关惇州大灾的案宗,没工夫理会他们,问清楚余庆之在哪个房间办公后转身冲进了朝南向的二层小楼。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敞开着门,荣非走到门口朝里看去,只见余庆之坐在桌子后面正饶有兴致的翻看着案宗。 “解释一下。” 荣非走到余庆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着桌面上摆放的十几本案宗说道。 余庆之长袖拂过桌面,将所有案宗全部收起,这才笑着说道。 “也是刚刚想到,有些真相知道的太早恐与你不利,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什么意思?惇州大灾难道还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荣非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 “不好说,不能说,等你的修为足以保护自己的时候,再来讨要这些案宗不迟。” 余庆之摇头道。 “总得让我知晓对手是谁吧,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能保护自己?” “起码要超过我。” “你是几品?” “四品。” “这么严重?” “修为超过我也仅仅是让你勉强有自保之力,若是真想讨个说法、求个公道的话,则是需要更高的层次。” 荣非不再提问,低垂着头整理分析余庆之话里透露的信息。 余庆之盯着荣非好一会,见他再没有提问的意思,便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拍着荣非肩膀道。 “其他房间荒废已久,收拾起来也麻烦,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吧,反正我也不常来。” 说罢,背负双手施施然离去。 刚刚余庆之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言语中透露的很多的信息。这让大概猜到了答案的荣非有一种眩晕感。 为什么? 怎么会? 正胡乱猜测着,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荣非扭过头去看到是十三个捕快,这才想起之前见到他们时一个个懦懦不敢言的表情,心中奇怪。 站起身来朝着捕快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进来,随后去到桌后余庆之的座位上坐下。 “什么事?” 荣非问道。 捕快们一个个都不敢与荣非的目光对视,彼此使过眼色、暗地里有拉扯了几下后,这才齐齐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了荣非面前。 一共十三个信封整齐排列,每一个信封上写着两个字——辞呈。 荣非目光扫过十三封辞呈,心中有些好笑。 原本还琢磨如何赶走这些看着不顺眼的家伙,没曾想他们却是主动凑上来了。只不过他们到底是真心不想在缉仙司继续耗费青春了,还是… “缉仙司一共十四个武职捕快,除去重伤未能上岗的顾风霄,剩余十三人一同递交辞呈。呵呵,诸位是在给荣某人下马威吗?” 荣非冷笑道。 “大人莫要误会,我等绝无此意,今日之举也是实属无奈啊。” 年级最长名唤候淳华的捕快弓着身子、苦着脸答道。 荣非挑了挑眉,没有答话。 候淳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下一口口水,这才解释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缉仙司已经有半年未曾发放饷银了。虽说往年也有滞压的情况,但半年总是一个极限,否则咱们兄弟的一家老小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今日就是发放饷银的日子,可早晨卑职去户部领银钱时却是被赶了出来。那名主事还说最近库银紧缺,让三个月后再去领取。 大人,兄弟们是借遍了家里的亲戚和街坊邻居才好不容易撑过这半年,原本指望着今日发放饷银便去还了饥荒,跟人家都信誓旦旦说好了的。可…可这没有银钱拿回去,这让我们如何交代啊。再等三个月才能发放饷银,只怕那时入了冬全家都成饿殍了。” “被赶出来了?户部也有修士吗?几品修为?” 荣非问道。 “没…没…没有修士,就是普通的兵卒。” 候淳华红着脸结巴回道。 “呵呵,我就奇怪了,好歹你也是九品修士,对付十个八个普通兵卒应该不成问题吧,如何就被赶了出来?” “大人,那里毕竟是户部,卑职不敢造次。” “哼,怂货!” 荣非冷哼道。 众捕快闻言顿时都面露不忿之色,一个名叫李駉的年轻捕快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吼道。 “我们也不想怂,可总得有个替我们出头的靠山吧。余总捕整日里待在玄武胡同,我来衙门整整三年了,见过他的次数还不足十指之数。大人不出面,我们这些小捕快又如何敢招惹户部这种实权大部。 还有啊,之所以今日还拖着饷银,便是因为昨日大人你得罪了乾坤观的人。那户部左侍郎的二公子去年被乾坤观收为弟子,所以人家摆明了是要为慕容秋水出气。 不止如此,靖远候的独子还放出狠话,不许任何京都商家做缉仙司的生意,否则便让其无法在京都立足。 大人,说白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呀。” 李駉的举动把其余捕快吓了一跳,连忙无罪的捂嘴、朝荣非赔不是的赔不是。 可荣非却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鼓掌笑道。 “好!就是要这种气势。能说出此番话来,说明你还有一些心气,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你刚刚说的大多数都对,我也能理解你们的苦衷,不过有一点却是要更正一下。由始至终缉仙司都有一座牢不可破的靠山,这个靠山就是余总捕。你们说他不为你们出头,那我来问你们,你们做了何事,值得让他堂堂四品修士,缉仙司总捕来为你们出头? 让余总捕去户部给你们要饷银?还是让余总捕将赶你们出来的兵卒打一顿?缉仙司总捕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众捕快听得一愣,细细琢磨好像有一些道理,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咳咳咳。” 见众捕快都是一脸迷惑的表情,荣非又好气又好笑,咳嗽了几声后,抬手挨个指着他们说道。 “没听懂我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吧,我来解释一下。我的意思就是,诸位都是——废物!” “你…” 冲动的李駉脸色一变就想反驳,却是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 “哎呦,现在挺有脾气的嘛。被人从户部赶出来时怎么没有这个劲头,还是说你觉得我比户部的兵卒好欺负?” 荣非冷笑道。 “大人别误会,小李平时就是这个臭脾气,去户部领取饷银的时候,怕他的脾气坏事,就没带他。” 候淳华赶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昨天慕容秋水砸缉仙司招牌的时候小李捕快你在做什么?” 荣非用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问道。 “我…” 李駉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支吾了半晌才低声辩解道。 “慕容秋水是乾坤观圣女、天下行走,她的修为比我高,我不是她的对手,即便出面也是自取其辱。” “哦,原来是这样。遇到比自己权势大的不敢动手,遇到修为比自己高的也不敢动手。呵呵呵,还不承认自己是废物、是怂货。” 众捕快俱都面色难看的低下头去,也不知是被荣非说中的痛处,还是因其是上官,而不敢再与其犟嘴。 “哼,跟我来。” 荣非冷冷的撇下一句话,背负着双手走出房间。 众捕快不知荣非是何意,面面相觑过后乖乖的跟了上去。 缉仙司一共三进的院子,此时众人是在中间的二进院。荣非穿过侧面边廊来到前院,见到墙边的木架子上挂着许多副镣铐,看材质的颜色应该不是拘仙镣,就是普通的生铁所制。 荣非走过去拿了几幅镣铐拎在手中,而后出大门,左右观瞧后朝着户部衙门所在的方向而去。 看到荣非的所作所为,众捕快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顿时一个个都是惊骇欲绝的表情。 “侯大哥,这这这…这怕是要出大事啊。咱们怎么办?” 捕快们朝候淳华问道。 “跟上去看看再说,情况不对就赶紧撤,既然已经决定离开缉仙司了,就没必要再招惹麻烦。” 众捕快点头,远远的缀在荣非身后。 哗啦啦…哗啦啦… 行走间镣铐相互碰撞,发出颇有节奏感的金属撞击声。 守在户部大门外的八名军士听见声音侧头看来,就见一个身穿灰色布衫,手提一串镣铐的年轻人径直往户部衙门里闯。 “站住,哪里来的愣头青,户部衙门也敢乱闯,想吃牢饭吗。” 两杆长枪交叉拦住荣非,一名小旗官朝着荣非喝道。 “缉仙司办案,无关人等避退。” 荣非取出银牌冷声喝道。 第四十章 抓的就是你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守门的几个军士都是一脸的愕然。 缉仙司与办案这个词扯到一起,让他们有一种十分荒唐的感觉。 见长枪和小旗官还拦在身前,荣非晃动着手中镣铐道。 “阻挠办案,以同谋罪论处。怎么,想跟着去吃几年牢饭吗?” 持长枪的军士无措的看向小旗官,小旗官看看荣非左手的银牌,再看看右手的镣铐,衡量片刻还是决定放行。 银色缉仙司腰牌小旗官从未见过,加上荣非的气势很足,让其心里有些发虚。 待看看户部的大佬们如何应对吧,自己不过是个看大门的,犯不着当这个出头鸟。 拦路的长枪收起,小旗官也闪到了一旁,荣非迈开四方步走进户部衙门。 六部之中,户部的地位虽然次于吏部,但热闹程度却是首屈一指的。大院之中穿着各色官服的大小官吏川流不息,都是一副紧张忙碌的模样。 可这份繁华喧闹却是被一阵清脆的铁链撞击声打断。 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物,诧异的看向走进来的荣非。 荣非没闲工夫理会他们,按照刚刚从候淳华他们那里问来的讯息,直接来到二进院左侧厢房门前站定。 房门虚掩,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砰! 荣非抬脚将虚掩的房门踹开,把屋子里正在办公的六名主事吓了一跳。 “谁是卢匡志?” 荣非迈步进屋,目光扫视一圈后厉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 一名主事颤颤巍巍的问道。 “缉仙司捕头荣非奉命办案。我再问一遍,谁是卢匡志?” 闻听竟是缉仙司的人,六名主事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做他们这份工作,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问题的,因此最害怕的就是官差破门。 特别是昨日刚刚出了大事,一些往日里与雍党关系亲近的官员,个个都是提着心、吊着胆。 缉仙司也算官差? 听到荣非自报名号,六名主事心中觉得好笑,脸上也是毫不掩饰奚落、嘲弄之意,直接嘿嘿笑出声来。 “大胆!户部钱粮重地,也是你这等小吏可以擅闯的。来人呐,将他丢出去。” 一名留着山羊须、脸型方正的主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后,指着荣非呵斥道。 一直跟在荣非身后的小旗官闻听大人发话了,正要上前抓人,便觉得一股无形气劲迎面推来,不备之下竟是被推的蹭蹭蹭止不住的后退。 “你就是卢匡志?” 荣非指着拍桌子的主事问道。 “放肆,本官名姓也是尔等粗野之辈可以直呼…哎哎…你这是作甚…” 确认这人就是拖欠缉仙司饷银的主事卢匡志,荣非也不给其继续废话的机会,直接抛出一根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而后又十分麻利的为其戴上手铐脚铐。 “卢匡志,你的事发了,随我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荣非说着牵起镣铐就要往外走,这时却是又有一名主事跳将出来,拦住荣非的去路,须发皆张的怒声吼道。 “大胆狂徒,你有何权责、又是因何罪名,竟敢从户部拿人?若是单大人怪罪下来,小小的缉仙司如何吃罪的起。” “你是何人?” 荣非问道。 “吾乃清吏司主事杨赟。” 主事傲然道。 “杨云是吧,我想起来了,你的事也发了,正好一起吧。” 说着,荣非又甩出一条锁链将目瞪口呆的杨赟也给套了个结实。随后还不忘朝其余四名主事问一句。 “还有没有想一起来的?” 四人闻言吓得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摆手。 荣非冷冷一笑,牵着两人走出房间,此时外面已经围满了看热闹和稀奇的官吏。 卢匡志和杨赟见状便高声呼喊。 “冤枉!本官冤枉!缉仙司恶吏罔顾国法、谗害忠良,各位同僚岂可坐视不理。” 对于两人充满煽动性的话语,荣非也不阻止,只是目光冷冷的扫视四周,将手中剩余的两副镣铐抖得哗哗作响,威胁恐吓之意尽在不言中。 “范侍郎来了,快些闪开。” 人群外围突然有人喊道,随后人群便自行让出一条通道。 一名穿着红色官服、胸前绣着孔雀、年约四旬官员在两名小吏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正是户部左侍郎范理。 按李駉所言,便是这个范理的二儿子被乾坤观收为弟子,所以才拖欠缉仙司的饷银,以此来给慕容秋水出气。 “大人,您要为属下做主啊。” 见到范理,两名被抓的主事立刻跪在地上哭诉道。 “闭嘴,读书人的斯文都被你们两个给败光了。” 范理抬脚给了两人一人胸口一脚训斥道。 随后才昂起头,轻蔑的撇着荣非道。 “好大的狗胆,竟敢来户部闹事。来人呐,打断他的两条狗腿,扔到外面去。” 小旗官闻言却是犯了难,刚刚自己被看不到的无形气劲给推的连连后退,心中就已经猜到这是修士的手段。都说缉仙司的捕快个个都是擅使仙法的修士,只不过从上午被赶出去的那几个身上没看出来,就以为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可如今看来还是有些门道的。此时眼前这人气势上就与上午来的那几个窝囊废不同,贸然动手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侍郎大人亲口下令,自己又不敢违抗,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左侍郎范理范大人?” 这时荣非忽然拱手问道。 “哼,正是本官。” “正好,这会人齐了。” 话音一落,荣非便将一条锁链套在了范理的脖子上。 “你…你…你疯了,本官是户部左侍郎,朝廷三品大员,你你你…你敢铐本官?” 范理不敢置信的指着荣非质问道。 “本捕眼中只有遵纪守法的良民和触犯了律法的人犯这两种人,而范大人就属于第二种。所以,劳烦随我走一趟吧。” 说着牵起锁链拉着三人朝外走去,三个文弱书生纵是千般不愿可奈何力气太差,只能身不由已的踉跄跟上。 “速去告知单大人!” 围观的官吏和兵卒都被荣非的蛮横强势给唬住了,一时间都不敢上前阻拦,还是范理脑筋转得快,放声朝人群喊道。 牵着三人顺利走出户部衙门来到长街之上,便听到一阵敲锣打鼓、鞭炮爆鸣的声响。 荣非还以为是那家的迎亲队伍,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两名小内侍抬着一面黑漆金字的匾额,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一长列的锣鼓队伍,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队伍前头还有一人骑马随行,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魏琳。 队伍此时正好走到户部衙门的门前,高坐马背上的魏琳一眼便瞧见了荣非,连忙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而后从马上跳下来到荣非面前拱手笑道。 “小荣捕真是巧呢,杂家奉陛下之命特为缉仙司送来陛下亲笔题书的…范大人…这…这是为何啊?” 没等魏琳寒暄完,便见到了荣非身后被锁链铐住的三人。两个小主事魏琳自然不识,但左侍郎范理却是认识的,一时让久历风浪的魏琳都没反应过来。 “呵呵,办件小案子,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魏公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荣非轻描淡写的问道,见魏琳还在盯着身后的范理愣神,便假装才看到那匾额上的字迹一般,搂着魏琳的肩膀道。 “原来是送新匾额啊,辛苦魏公了,正好顺路就一起走吧。” 说着,不由分说便扯着魏琳朝缉仙司走去。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三品大员说抓就抓。就不怕陛下怪罪吃不了兜着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魏琳这才醒过神来,低声在荣非耳边质问。 “缉仙司的职责中有整贪治污一项,我现在怀疑此三人做假账、行贿受贿、挪用税银,抓回去依法审查一番,这没什么问题吧。” 荣非笑着答道。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魏公您只管做您的事,我做我的事,这叫各负其责。” 魏琳出现的时候,范理本以为是遇到了救星。正想开口求救时,目光却是看到了小内侍抬着的匾额。 金色的缉仙司三个大字如此的夺目,身为户部左侍郎的范理又如何认不出那是朱晟的字迹。 御笔亲赐匾额,由掌印太监亲自护送,在陛下的心中缉仙司的地位何时变得这么高了? 难道是因为昨日余庆之表明了立场的缘故? 可一直以来余庆之是余庆之,缉仙司是缉仙司,两者虽然有些瓜葛但却绝对不多。否则范理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缉仙司。 如今这风向怎地突然就变了? 范理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随即又被冲散。 自己毕竟是堂堂三品大员,在无实证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拿自己怎样。而且尚书大人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面保下自己的。 当荣非用锁链锁住范理,户部出现骚动的时候。一直在外面远远观望的缉仙司众捕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于是第一时间便转身跑回了缉仙司,准备饷银也不要了,收拾收拾东西就直接回家。 这缉仙司真是一刻都不敢再呆了。 可收拾完东西刚走到门口,便被荣非给堵了个正着。 当看到荣非身后被锁链锁着的三个人时,众捕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当场集体晕倒。 完了!完了!这回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四十一章 认怂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回到缉仙司,荣非亲自将范理和两个户部主事关入牢房。苦劝了一路却是无果的魏琳无奈,只好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带着人去悬挂匾额。一大群户部官吏堵在大门外边,翘首以盼的等着看此事会如何收场。 十三个捕快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躲在院子角落里暗暗祈祷,城楼失火莫要殃及自己这些小小的池鱼。 户部尚书单仲季今日起得晚了些,进到户部衙门时却是没有了往日热闹的景象和低头问好的下属,冷冷清清的让人好不习惯。 正纳闷呢,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正是之前赶去单仲季府上报信的人。 只不过这人走的小路抄的近道,跟单仲季的轿子错开了。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范大人被抓了,还有张主事和李主事也被抓起来了。” 单仲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一把揪住报信之人问道。 “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抓的?” “是缉仙司。” “你说什么,本官没听清楚,再说一遍,是被谁抓的?” “大人,您没听错,就是被缉仙司抓走了。” 单仲季愕然半晌,随即却似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离开户部衙门,乘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陛下,户部单大人求见。” 今日没有朝会,可朱晟仍是很早就来到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听闻内侍通报,朱晟放下毛笔说道,也正好趁机休息一会。 “老臣无能,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啊。” 来到御书房内,单仲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的连声告罪。 朱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单仲季搞的是哪一出,刚想出言发问,随即想到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绸缪的朝堂大调整和大计划,便连忙止住了。 不管单仲季是因为何事才如此惊慌失措,总归是一个敲打他的好机会,且听他一会怎么说。 朱晟不动声色,单仲季心里更慌了。 缉仙司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户部拿人? 整日躲在衙门里厮混的那些个捕快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所以只能是奉了余庆之的命令。 余庆之一向不问政事,甚至缉仙司的事情都懒得管,为何这次却是变勤快了。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余庆之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难道是陛下对自己昨日在祭天台时的表现不满?捉拿范理和两个主事只是第一步的敲打,若自己还不自知,下一步便要对自己动手了。 单仲季越想越是后怕,御座之上的朱晟不发话,他也就不敢停,磕头磕的更加的卖力。 单仲季不说到底出了何事,朱晟这边却也不好主动开口问,一君一臣就这样僵持住了。 过了好一会,单仲季越发悲凉。心道自己都已经做到如此程度,陛下竟然还没有宽慰或训诫的意思,这次怕是真的躲不掉喽。为今之计,只有主动辞官或可平息陛下的不满了吧。 朱晟也好生郁闷,有事说事,一个劲的磕头算怎么回事。正想着该寻个什么样的由头让单仲季开口说话,目光瞥到魏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魏琳是回来交差的,看到单仲季的丑态虽是感到有些迷糊,但也隐隐猜到和荣非有关。强忍着笑意,魏琳轻手轻脚的走到朱晟身旁,将今早缉仙司和户部发生的恩恩怨怨说了出来。 魏琳没想明白单仲季为何会被吓成这样,可朱晟却是立刻便猜到了单仲季的想法。 原来竟是个误会,是单仲季想多了,自己吓自己。荣非那厮也的确是太大胆了,三品侍郎说抓就抓了! 不过,也算歪打正着。雍党倒台后,朱晟欲要重新整肃朝纲,而吏部和户部便是重中之重。单仲季忠心尚可,才能却是普通,而且把持户部的时间也足够久了,是时候换换位置了。 心中打定主意,朱晟敲了敲桌子道。 “好啦,不要再磕了,磕的朕都有些头痛了。” 单仲季如蒙大赫,喊着谢陛下圣恩,这才敢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不要紧,却是差点把朱晟的鼻子给气歪了。只见单仲季的额头光洁一片,虽是泛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却没有一丁点青紫的痕迹,甚至连灰尘都未曾沾染。 敢情刚刚磕头都是做样子的,只是那咚咚声是如何发出来的,这让朱晟百思不得其解。 “老臣无能,未能管理好户部,辜负了皇恩,罪该万死。” “好啦好啦,单卿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动不动把死字挂在嘴边。这么多年坚守户部,也算是劳苦功高,是时候动一动了。如今高太吉下狱,老首辅还未苏醒,内阁空缺,明日单卿便到内阁报道吧,暂任次辅之职。” 单仲季愕然抬头。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非但没有怪罪自己,反倒进了内阁当次辅? 虽说只是个内阁次辅,一切事物还都要老首辅才能拍板,也不如户部尚书握有实权,但现在老首辅刘传芳还病重未醒,只要他一天没有醒过来,自己这个次辅便可当做首辅来看。 逢凶化吉的单仲季醒过神来,连忙磕头谢恩,感动的涕泪横流,却是把范理和两个主事被抓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好啦,单卿抓紧时间回户部交接一下吧,户部暂且先由右侍郎张勉管着吧。对了,告诉张勉,没事不要招惹荣非。下去吧。” 被赶出御书房的单仲季一路傻乐的回到户部,叫来右侍郎张勉开始交接工作。 交接完毕后,这才想起来范理还关在缉仙司呢。 同时想起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荣非是谁? 单仲季将朱晟的原话转告给了右侍郎张勉。今早荣非抓人时张勉就躲在值房里偷看,自然知晓荣非就是抓走范理和两个主事的缉仙司捕头。 找来另外四个在范理手下做事的主事,问清楚事情缘由竟然只是因为拖欠了半年的饷银,吓得张勉连忙命人按照账册上的数额支出银钱,去给缉仙司送去。 好家伙,只是拖欠半年的饷银就敢把侍郎抓起来下狱,若是拖欠了一年还不把整个户部给掀了。 目送两名主事拿着饷银离去,新任户部掌舵人张勉的脸上不禁露出深深的疑惑。 这个荣非到底是何许人也,竞得圣上如此看重。 缉仙司大院内,荣非又换上了那身御赐的金玉獬豸冠服,扯了张椅子放在镇仙石前面,捧着今早余庆之丢给他的捕神诀书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饶有兴致的看书。 荣非抓捕范理和两个主事到底是不是一直冲动?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之所以搞得如此大张旗鼓,目的有二。 第一,当然就是索要拖欠的饷银,并让他们今后都不敢再拖欠。 第二,则是要放出一个很重要的信号。缉仙司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谁都能捏咕的软柿子了。 至于会不会不小心玩脱了,荣非更是一点都不担心。 大晏建国已八百余年,官场贪墨之风盛行,而户部和工部更是重灾区。 曾有这样一个说法,将户部的官员全都以贪墨罪砍了,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是冤枉的。可若是隔一个砍一个,则必保有漏网之鱼。 从李駉所说的话中荣非判断,范理和那两个主事肯定是不干净的,即便户部那边真要硬钢,荣非也丝毫不惧。 大不了就费些力气查这三人的账目,凭荣非的本事,查他们个抄家灭族想来是很轻松的。 再有一点,荣非可是刚刚帮过晏帝朱晟的大忙,此时二者的关系还在蜜月期呢。荣非相信只要自己不是直接把范理砍了,朱晟都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若还是不行,荣非还有余庆之这张底牌呢。身为缉仙司的总捕,是时候该为司里做些事情了。 基于以上的两点述求和三项保障,荣非才会以如此嚣张跋扈的姿态搞出现在的这副局面。 但是荣非心中有谱,别人却是不这样想。 首先就是缉仙司的十三个捕快,看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门,再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午时了,众捕真的是欲哭无泪。 而后便是堵在门口的户部官吏,其外还有其他衙门赶来凑热闹的人。 昨日刚放了乾坤观的圣女,今天又抓了户部的侍郎,这缉仙司莫非是要疯啊。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缉仙司如何收场。 快到午时,这些官吏们估摸着消息已经传到了上层大佬们的耳中,针对缉仙司的反击应该也不远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眼尖的喊道。 “快看,是清吏司的徐主事和周主事。” “范侍郎都被抓了,来两个主事能顶什么用。” “总不能让尚书大人亲自下场吧,我估摸是带着大杀器来的,没看到徐主事手里拎着个包裹嘛。”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徐、周两名主事分开人群,挤进缉仙司大院。 二人早上都是见过荣非的,此时更是差点被其一身金光灿灿的獬豸冠服晃瞎了双眼。 “见过荣捕头,这里是缉仙司二十一人半年的饷银,共计一千一百七十二两三钱,请过目。” 看到徐主事将带来的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银票和碎银,恭恭敬敬的呈到荣非面前,所有围观者都被惊掉了下巴。 户部——认怂了! 第四十二章 醉仙居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收起手中的捕神诀,微笑着瞥了眼来送钱的两位主事,那意思大概就是何必呢,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后朝着候淳华喊道。 “放人。” 荣非本就没打算揪着范理一查到底,户部与朝中各方势力牵扯太深,若是真查下去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缉仙司都没有好处。 既然对方已经服软认怂,自然没有继续关人的必要了。 很快,灰头土脸的范理和两名主事就被从牢里放了出来。经过荣非身边时,荣非故意大声咳嗽,吓得三人打了个激灵。 “慢走,不送。” 荣非有些恶趣味的朝三人说道。 户部的人落荒而逃,大门外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随之散去。 荣非提起装着饷银的布袋,朝候淳华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回到办公的房间,荣非将装钱的袋子扔给他们,让他们取出属于各自的那份饷银。 待所有人都拿完钱后,荣非将桌面上的十三份辞呈摞到一起,然后扫了一眼众捕快说道。 “从此刻开始,缉仙司与诸位两不相欠。慢走,不送!” 啊? 众捕快愕然。 荣非搞出一系列的事情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以为荣非是为了挽留住他们,所以才硬钢户部的。可结果却是发完拖欠的饷银就直接赶人了,似乎一刻都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多待。 踌躇了一会,众捕快朝荣非鞠躬行了一礼,而后悄悄退走。 走到第一进的大院时,众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数年的二层小楼,还有阳光下反射着金光的镇仙石,一时间心里竟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的不舍。 可该离开还是要离开的。如今缉仙司在京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继续留在这里可没有好果子吃。 众捕快刚刚走出大门,便有一个鼻青脸肿、左边肩膀缠着染血纱布的年轻人拦住了他们。 正是昨天拼着受伤将慕容秋水铐住的顾风霄。 “你们这是要去哪?” 顾风霄见众人未穿皂衣,手中拎着包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一把拉住李駉问道。 “我们向新来的捕头大人递交了辞呈,捕头大人也已经批准了。打今儿起,我们就不再是缉仙司的捕快了。” 李駉表情复杂的解释道,随后挣脱顾风霄的手,与其他人一同匆匆离去。 “都…都走了,那谁来办案?” 顾风霄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可随后便想起来,缉仙司本来就没啥案子需要办。之前这些人在司里整日也不过是睡觉、打牌、喝酒而已。 如此想来,他们的离开对缉仙司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可是一下子走了十三个捕快,整个缉仙司现在就剩下七个文职和自己一个武职了,万一真接了案子,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来办吧。 对了,刚刚李駉说新来了个捕头大人。 想及此处,顾风霄连忙转身跑进衙门,找新上司了解情况去了。 即便候淳华他们不主动递交辞呈,荣非也会找机会将他们给清理出缉仙司的。余庆之把缉仙司交给荣非全权处理,而荣非的用人标准就是宁缺毋滥。 至于今后还招不招人、招人的标准如何、要从何处招人,这些荣非却是还没想好。反正也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户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有下一个目标等着荣非去处理。 从座位上站起来,荣非将身上的金玉獬豸冠服脱下来叠好,手指在腰间的玉环上一抹,金玉獬豸冠服便被收了进去,真的是方便无比。 荣非心中感慨道。 这个玉环正是昨日从慕容秋水那里搜刮来的储物灵器,荣非脸皮极厚的将其据为己有。 据余庆之所说,储物灵器数量稀少,即便是对乾坤观这等圣地也是极为稀有的宝物。而缉仙司更是一件都没有。 荣非换上了一身缉仙司捕快的皂衣正要出去办事,就看到顾风霄出现在了门口。 “敢问,可是新任捕头大人?” 顾风霄站在门口抱拳拱手问道。 昨日荣非亮明身份时顾风霄已经昏迷,因此不认得荣非,可荣非却是认得他。 整个缉仙司也只有这个顾风霄能入荣非的法眼。 “我叫荣非,新任五品捕头。你叫顾风霄是吧,伤势恢复得如何?” 荣非走上前来,拍着顾风霄的肩膀笑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顾风霄不卑不亢的答道。 “既然无事,那边跟着来吧。” “大人,去哪里?” “办案。” 顾风霄闻言顿时精神一震,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自己来缉仙司已经半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办案这两个字。 二人走出缉仙司大门,荣非左右眺望长街两端,突然朝顾风霄问道。 “京都你熟不熟?” “这要看大人指的是哪方面了?” 顾风霄沉吟着答道。 “可知道靖远候的独子?” “大人说的是京都四大纨绔之一的常衙内?” “说来听听。” 荣非心喜,有了顾风霄就省去了自己四处打听浪费时间。 顾风霄遂将自己所知的信息讲述出来。 靖远候乃是大晏开国时太祖亲封的世袭爵位,传到如今已有二十多代。现任靖远候名为常高远,不同于大部分早已糜烂不堪的勋戚,常高远完美了继承了先祖的骁勇善战,极得先帝赏识,被委任青州总兵官,率部常年镇守青州与魔族交战。 其独子常怀恩却虎父犬子的典型,不学无术、骄横跋扈,仗着其父的权势在京都城中胡作非为,欺行霸市与另外三名勋戚之子被京都百姓并称为四大纨绔。 “这常怀恩在京都里可有生意?” 荣非问道。 “四大纨绔几乎对京都城中所用赚钱的行业都插了一手,比如隔壁街上的酒楼醉仙居,西城最大的青楼金风细雨楼,南城最大的当铺等等。” “醉仙楼,便是那里了。带路,领你去吃顿好的。” 荣非多少有一点睚眦必报的性子,竟然有人敢放言不准京都商家做缉仙司的生意,这让他如何能忍。 一路穿街过巷,很快二人便来到一栋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四层酒楼跟前。 仰头望着匾额上的醉仙居三个大字,荣非冷冷一笑,迈步朝酒楼大门走去。 顾风霄在赶来缉仙司的路上,就已经听人说起常怀恩放狠话的消息。他也是个不怕惹麻烦的主,否则昨天也不会冒死铐住慕容秋水。 此时见荣非一副上门找茬干架的气势,顿时便有了一种扬眉吐气、得遇良人的感觉,兴奋的握住腰刀的刀柄,大有见势不妙便拔刀砍人的架势。 二人此时都穿着缉仙司的青色皂衣,走到酒楼门前时,便毫不意外的被门前揽客的店小二给拦下了。 “二位止步,实在抱歉的紧,本店今日客满,恕不招待,劳驾二位再去别处转转吧。” 店小二嘴上说的客气,可看着二人的眼神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荣非闻言探头朝酒楼里面瞄了几眼,见一楼散座还有大半空闲,便指着问道。 “那不是有许多空位吗?” “嘿,那是早有客人预定的位置。” 店小二不耐烦的答道。 “反正现在无人,我们哥俩吃的也快,不耽误下桌客人。” 说罢,荣非一把推开店小二便往里闯。 “哎你听不懂人话是吧,不是说不招待…” 啪! 未等店小二扯着嗓子喊完,荣非突然回身用一记耳光将后半截话给打咽了回去。 “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说不了人话?” 顾风霄也是个秒人,知道身为下属就是要干脏活累活的。也不用荣非指示,直接将两个手指塞进店小二的嘴里捏住了他的舌头,狞笑着恐吓道。 突发的变故让店小二又惊又怕,加之舌头被钳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惊恐的点了点头。 “贱种。” 顾风霄骂道,然后抽出手指在店小二衣襟上擦干净。 荣非非常满意顾风霄的处理方式,这才是缉仙司捕快该有的气势。 二人甩下店小二,在一楼最中间的一桌空位上坐下。 刚刚坐下数息,屁股还没等坐热呢,荣非便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发出震天的巨响,而后大声喝骂道。 “人都死了吗,怎么还不上茶、点菜。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兄弟两个,以为付不起酒钱。” 一楼所有的食客都被吓了一跳,当看到两人身上穿着的青色皂衣和胸前绣着的獬豸图案时,顿时眼中都燃起了看好戏的兴致。 显然常怀恩放出的狂言他们也是听过的。 此时在座的有一部分乃是寻亲访友或是前来经商的外地人,不明所以下便向本地人打听。靖远候之子常怀恩声名远扬,但缉仙司是个什么衙门,这些外地人却是从未听闻。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需知晓这两个家伙是被鬼迷了心窍,上赶着来鸡蛋碰石头的。 果不其然,很快就见之前被二人收拾过的店小二,陪着一名掌柜打扮的人,还有四五名赤膊持棍大汉,气势汹汹的从后院杀来。 “两个穿青皮的臭要饭,敢来醉仙居闹事,给我打!狠狠的打!” 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指着荣非二人,对身边的大汉们吼道。 第四十三章 欺负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拥有九品修为是成为缉仙司捕快的先决条件。 醉仙居的掌柜和几名壮汉打眼一瞧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一群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对着两个修士喊打喊杀,这种旷世奇闻若非亲历,荣非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要说掌柜的不知缉仙司捕快都是修士,是无知者无畏,可刚刚他都已经亲口喊破两人的身份了。 所谓青皮,就是对捕快、衙役的蔑称。 显然掌柜是仗着身后有人给他撑腰,所以笃定缉仙司的捕快不敢反抗。 说白了就是狗仗人势。 而今天荣非要做的就是痛打癞皮狗,最好再把他背后的主人也勾引出来一并解决。 荣非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顾风宵。 以顾风宵的九品修为收拾几个壮汉自然不在话下,但一来他受伤未愈。二来那几个壮汉一看就是练家子,多少要废一些手脚。而荣非想要的效果则是干脆利落,于是便由他亲自动手了。 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荣非刚刚获得修为,还没与人动过手呢。正好拿这几个壮汉练手,也尝尝修士欺负普通人的滋味。 余庆之给荣非的捕神诀里,除了记载捕神诀常规的修炼方法以外,还有各种运用灵力的技巧,以及涵盖修行界众多宗门的奇招绝技。 捕神诀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不是随便说说,当年捕神横扫修仙界时,顺带着把各宗门的功法也收入囊中,为后来创立捕神诀提供了养分。 书山浩然气、剑阁御剑术、乾坤观的各种法术,捕神诀里应有尽有。 只不过都是皮毛,没有真正的核心功法罢了。 捕神诀荣非还没来得及看完,目前就只是把有关如何模仿浩然气的部分看了个大概。也许是因为在汾城时被郭潇用浩然气欺负的太惨了,所以他对如何模仿浩然气尤其感兴趣,私下里也练习了几手,此时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醉仙居掌柜和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冲到近前,举起大棒就要砸下,下一瞬却是好像中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呆立在原地。 一楼的食客们还在奇怪,随后就听荣非冷哼一声。 “跪下!” 掌柜和大汉们自然是不肯的,但奈何压在身上的无形力道越来越大,以致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骨骼关节更是被压得嘎吱作响,强撑了数息后,终于是坚持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乖乖跪倒。 浩然气真的是装逼神技啊,不用伤人、不用见血,就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荣非在心中感慨道。 食客们看傻了眼,店小二也看傻了眼,他们搞不懂掌柜的和打手们好端端的怎么就跪地上不动了。 “瞅啥呢,点菜。” 荣非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朝愣神的店小二砸去。 “哎呦…点菜…马上点菜。” 茶杯砸中店小二的额头,立刻就鼓起了一个大包,店小二哎呦哎呦的给二人点了菜,而后逃也似的跑进了后厨。 来到后厨,店小二立刻安排人赶去靖远候府报信,这边则是让大师傅弄出菜来先稳住两人。 常怀恩昨夜喝花酒喝到很晚才睡,此时才刚刚在婢女的服侍下起床。侯府大总管常六走到门外听到里面洗漱的声响,不敢打扰,便弓着身子候立在外面。 待常怀恩洗漱完毕,端坐在椅子上喝着下人端上来的醒酒茶,脑中的宿醉退散了几分后,这才朝着门外喊道。 “六叔 ,进来吧。” 常六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挥手让丫鬟下人们都出去,而后才将醉仙居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常怀恩。 “荣非?没听说缉仙司有这么一号人物啊,来路可探查清楚了?” 常怀恩嘬了一口热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外界盛传常怀恩不学无术、脾气火爆,乃是京都第一纨绔。可此时在他身上却哪里有半点纨绔的样子,目光之中反倒是闪烁着阴沉算计的贼光。 “时间太紧,查到的东西不多。那厮虽是穿着缉仙司捕快的青色皂衣,不过昨日有人见过他的阵容。他是昨天午时突然出现在缉仙司的,身上有御赐的金玉獬豸冠服、洗冤刀,还有一块五品捕头银牌。 昨天将慕容秋水下狱的就是他,今天上午还他闯进户部,把左侍郎范理和两名主事给抓走了。后来户部服了软,送去了拖欠的饷银这才放人。 我估摸着应该是与昨天少爷放出去的那句话有关,这个荣非是来找场子的。” 常六将自己所听到的有关荣非的消息说了一遍。 “你觉得他是愣头青?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常怀恩想了一下后问道。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咱们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走,否则后面指不定有什么阴险的手段等着呢。” “没错,我也觉得此事不想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常怀恩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了两圈,而后停下来吩咐道。 “带上汪涛兄弟去探探他的斤两,若是个装腔作势的,就打折两条腿扔回缉仙司去,总要显示出本衙内京都第一纨绔的风采。若真是硬点子,倒不妨先服个软,然后带去金风细雨楼给他甜头,看看能不够套出底细来。”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 “记住,要高调些,要符合我的行事风格。咱们这边表现的越是不堪,爹爹那边就越安稳。” 常六退到屋外时,常怀恩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道。 醉仙居内,看着满桌摆盘精美、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忙碌了一天没怎么正经吃饭的荣非忍不住食指大动,拍了一下仍做如临大敌模样的顾风霄,甩开腮帮子便开始胡吃海塞起来。 掌柜和几名壮汉打手还在旁边跪着,之前一楼的食客也未离开,都在等着看醉仙居如何处理,这两个缉仙司的捕快要如何收场。 消息很快传开,醉仙居楼上的食客们也都涌来一楼,大街之上也是沾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醉仙居是靖远候府的产业,第一衙内常怀恩就是这里的大东家。开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居然有人敢在醉仙居闹事。不过看起来这两人是个硬茬,估计今天有好戏看喽。 荣非一碗饭刚刚吃完,正准备叫店小二盛饭,心中突然升起危险的预感,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头刚低下,便听到嗖的破空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擦着后脖颈掠过,带起的劲风刮着肉皮隐隐生疼。 “大人小心,是剑修。” 一直保持着警惕状态的顾风霄唰的一声抽出腰刀,朝着折返回来直奔荣非太阳穴的黑影劈去。 锵! 腰刀劈中黑影的一瞬,顾风霄体内灵力迸发,刀身上立刻泛起一层蒙蒙青芒。而那黑影此时也终于能被勉强看清,赫然是一柄被淡淡黑雾包裹着的两尺短剑。 刀剑相击发出震鸣,相击之处更是爆出一串火花,恰好被抬起头来的荣非看个真切,险些晃花了他的眼睛。 一击过后,黑色飞剑也不恋战,嗖的穿破窗扇飞去屋外。 顾风霄却是揉着被震麻的手腕,低声对荣非说道。 “好像是八品的剑修,有些棘手。” 荣非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阴沉的看向酒楼入口。 其实此时荣非心里可不想表面这般冷静,刚刚自己距离死亡仅仅只有一线之隔,甚至比在汾城那次还要危险万分。 惊魂普定之余,心中更是已经泛起了杀意。 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飞剑也是把一楼看热闹的食客们吓了一跳,本着热闹再好看也不如自己小命重要的宗旨,全都慌张的朝外跑去。 待食客都散干净后,酒楼入口现出三个人影来。 还跪在地上的酒楼掌柜见到那三个人,顿时满面喜色的喊道。 “六爷,您老可算来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三人中领先一个身位走在中间位置的正是靖远候府大管家常六,跟在他身后的是侯府的两名客卿,出身于小宗门的剑修汪涛、汪浪兄弟。 “刚刚只是打个招呼,否则那一剑你躲不过。” 三人走到桌边,常六大喇喇的在荣非对面坐下。站在他身后右侧的汪涛则是眼神轻蔑的瞟了一眼荣非说道,而后又将目光转向顾风霄道。 “我若使出全力御剑,凭你一个九品根本连边都碰不到。” “哼,不妨再试试。看爷爷一刀劈碎你的破剑。” 顾风霄不服气的喝道。 荣非没有搭理汪涛,盯着坐在对面一脸傲然之色的常六,等着对方说话。 “开门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 与荣非对视了一会后,常六率先开口道。 “今天我心情不错,不想见血,所以给你们一个机会。把桌上的饭菜吃干净,一粒米、一滴油都不许剩。再跪下磕十八个响头,就能站着从这里出去。否则…” 未等常六话说完,荣非双眼一瞪浩然气便朝着他压了过去。 “不自量力!” 汪涛察觉到灵力波动,冷哼一声右手掐动剑诀朝着荣非一指,一道黑芒自起衣袖中射出,割破袭来的浩然气,直奔荣非面门。 早已有所准备的荣非抬起双掌在身前合拢一拍,凝聚在双掌之间的浩然气硬生生将弥漫着黑色雾气的短剑给夹住不得寸进。 汪涛有些意外,连忙运使全力催动剑诀,却见荣非忽然一手握住短剑剑身,一手握住剑柄,爆喝一声,两手同时用力一掰。 啪! 将汪涛的短剑给掰断了。 噗! 心剑被毁,措不及防的汪涛只觉得心口剧痛,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第四十四章 心狠手黑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出人预料的举动把汪涛兄弟和常六都给看傻了。 修士之间的战斗历来都是光影流彩,华丽且凶险的,损毁兵器也会时常有之,不过多半都是双方对拼后的结果。 哪里有人一上来就用双手硬生生把人家的兵器掰断的? 这…这…太流氓了吧,毫无美感可言。 因为心剑被断,汪涛心神受创喷了口血,身形有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身旁的椅背保持不倒。 一旁的汪浪见兄长吃亏,连忙祭出飞剑就要找回场子,却听荣非突然说道。 “有这样一种说法,不知二位听过没有。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啥? 汪浪稍微一楞,大脑还在思考荣非话里的意思,而后就见他伸手在腰间一抹,青芒闪过手中多出来一个模样古怪的东西。 砰! 啊! 枪声响起,汪浪惨叫一声捂着胸口朝后栽倒。青烟散尽,显露出常六惊骇莫名的脸庞。 荣非潇洒的将火铳在指间旋转一圈,吹了一下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后指着常六说道。 “给你个机会自报家门,否则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你。” 见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吓得常六就要往桌子下面躲,却是被顾风宵抓住衣领给提了起来。 “我家大人问你话呢。” “我警告你别乱来,我可是靖远侯府的官家,若是伤了我,你…你…承担不起。” 常六哆哆嗦嗦的威胁荣非道。 “哦,原来是侯府官家,失敬失敬。” 荣非装模作样的朝着常六拱手,而后问道。 “那你可知晓我是谁?” “缉仙司捕快。” 常六答道。 “嘿嘿,别装了,你进来时看我的眼神,就已经让你暴露了。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只不过出于某种目的,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常六继续装傻道,脑子里却是已经在回想,自己进来时的眼神有什么不一样吗? “听不懂没关系,跟我回去在牢里有很多时间让你慢慢想、好好想。” 荣非说着站起身来,手指在玉环上抹过,手里凭空出现两副镣铐。一副交给顾风霄,让他去把汪涛、汪浪兄弟铐起来,另一幅则是摇晃着朝常六头上套去。 “荣捕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没必要搞成这样。” 常六见状顿时慌了手脚,也不装傻了,一边后退躲闪,一边求饶道。 “你家小主人放话不准京都商户做缉仙司的生意,这给我们办案造成了难以预计的影响,对我们的心灵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说说吧,这是事要怎么解决?” “我们愿意认错,我们愿意赔钱,就赔…一千两,啊不五千两。” “呸!才不要你们的臭钱。” 荣非啐了口口水不屑道。 “荣捕头这次我们认栽,承认惹错了人。要怎样才肯善罢甘休,您只管划出道来?” 常六点头哈腰道。 “这桌酒菜多少钱?” 荣非突然转换了话题,指着身前的四菜一汤问道。 “一顿酒菜而已,怎么能让荣捕头花钱呢,这顿我请了。” 常六说道。 “多少钱?” 荣非虎目一瞪,拍着桌子追问道。 常六无奈,自己又不知酒楼的菜价,照着一旁酒楼掌柜的身上踹了一脚,让其赶紧计算菜价。 在刚刚用双掌夹住汪涛飞剑时,荣非就已经无暇顾及酒楼掌柜和几个壮汉,撤去了压制他们的浩然气,只不过他们被打斗吸引自己忘记了起身。 “一共二十两七钱。” 掌柜站起来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后报出价格。 “贵了。” 荣非听到菜价后撇着嘴道。 “嗯嗯嗯,的确是贵了,再好好算算。” 常六照着掌柜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呵斥道。 掌柜心道没错啊,就是二十两七钱嘛。可常六爷都说贵了,那就重新算吧。 装模作样掐着手指好一会,看着荣非小心翼翼的报出了一个价格。 “五…五两?” “贵了。” 荣非继续撇嘴摇头道。 这还贵?都已经是本钱价了。 掌柜心中嘀咕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两?” “贵。” “一两?” “我感觉七钱差不多。” 荣非也不想再继续跟他们猜谜语了,直接报出了自己心目中的底价。 吃饭讲价听说过抹零头付大头的,却是从没见过抹大头付零头的。原价二十两七钱的一桌酒菜,讲完价签以后实付七钱,这砍价功力堪称天下第一了。 常六和掌柜心里只觉得荒谬,但一想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而已,只要能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莫说是讲价啊,就算倒搭都愿意。 见常六和掌柜的同意这个价格,荣非便从怀中取出碎银角拍在桌子上结清了饭菜。 一旁的顾风霄觉得奇怪,这位新来的捕头大人风风火火的跑这里来闹一通,不会就是想占这二十两银子的便宜吧。 刚刚侯府管家常六提出赔偿五千两,捕头大人都严词拒绝了,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便宜呢? 捕头大人一定还有下文。 顾风霄在心中稍一琢磨,有了如此的猜测。 事情果然如同顾风霄猜测的一样,荣非用一枚银角付清酒菜钱,常六和掌柜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荣非背着双手溜溜达达的走到了柜台的前面,指着柜台上方悬挂着的一排菜牌问道。 “这些菜都是什么价啊?” 掌柜闻言赶忙凑过去,指着第一块菜牌道。 “这道翡翠白玉汤是五两银子一碗。” “贵了。” 荣非撇嘴摇头道。 常六闻言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这家伙好黑的心呐,难怪刚才自己上赶着送给他五千两银子都不要,这他妈的是嫌少啊。 “啊?” 掌柜还没搞明白状况,懵逼的张着嘴看向荣非。 “三十文差不多。” 荣非面色严肃的说道,而后朝顾风霄招手道。 “做生意要讲诚信,要明码标价。老顾,把价格写在牌子上,让食客们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吃的明明白白。” “得嘞!” 顾风霄也猜到了荣非的打算,嘿嘿笑着抽出腰刀,用刀尖在牌子上刻下三十文的字样。 接着荣非又抬手指向第二块菜牌。 “这道四喜丸子是四两银子。” 掌柜苦着脸介绍道。 “贵了,三十文。” “红焖羊舌十三两。” “黑!真黑!三十文。” “清蒸鳜鱼二十两。” “三十文。” 很快,柜台上方悬挂着的几十块菜牌统统被刻上了三十文的价格。 荣非甚至都替醉仙居想好了招揽生意的宣传口号。 全场菜品不要九九九、不要六六六,统统只卖三十文。三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打明个起,本捕会不定时、不定期的前来抽查,不许私自提价、不许空柜拒卖、不许私下多取食客的银钱,一旦发现上述行径,立刻无限期停业整顿,可记住了?” 荣非对掌柜说道。 “这个…” 掌柜为难的看向常六,然而荣非却是根本不给常六说话打商量的机会,朝顾风霄摆了摆手,二人便扬长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终于是有了一种吐气扬眉感觉的顾风霄忍不住朝荣非竖起大拇指道。 “大人,牛!真牛!那常六在京都也算是一号人物,今日却是被您收拾的服服体贴,连个屁都不敢放。” “奉承的话等回了衙门再说,先扶着我点。” 荣非却是低声道。 顾风霄这时才注意到荣非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滴。 “大人…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受伤了?” 顾风霄连忙扶住荣非的一条胳膊,同时感觉到荣非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第一次跟修士动手,没掌握好分寸,有些脱力了。再晚走一会,我怕是要直接昏倒在酒楼里了。若是那样,咱哥俩今天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荣非说完,脚下就是一个趔趄,顾风霄连忙双手将其扶稳。 “大人,你不是五品捕头吗。五品修为对付两个八品剑修怎么会脱力?” 顾风霄奇怪的问道。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我只有八品修为就够了。掰断飞剑只是为了唬住常六,其实那时就已经耗尽了全力,否则也没必要用火铳阴汪浪了。” 荣非心有余悸的解释道。 今日去醉仙居的确是想逼出常怀恩,为缉仙司找回场子的。只是没想到常六竟然直接带着两个八品剑修前来。 计划没有变化快啊,不过好在荣非处理得当,目的已经达成了。 经过拘捕户部左侍郎范理和醉仙居这两件事,今后整个京都应该再没人敢找缉仙司的麻烦了吧。 回到缉仙司,关上了大门。荣非瘫倒在镇仙石前的石台上,仰望天空心中如此想道。 提升修为迫在眉睫啊,以后不会每次都能像今日这般容易唬过去。 荣非心中正如此想着,眼前的光线却是一暗,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突然出现视线内。 “我~曹~” 荣非立时惊出一身冷汗,用变了调的声音喊了一句,随后身子朝旁一滚。 “有鬼!” 第四十五章 酒馆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极少会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主要还是那鬼脸出现的太过突然,距离也着实是太近了些,几乎快要跟荣非脸对脸,呼吸相闻了。 而且又是在镇仙石前面,上面可是有捕神亲笔题字,还有四大圣者的手印,按理说应该神魔辟易、百鬼不侵才对。 荣非嚎叫着滚向了一旁,同时却也不忘从储物玉环里取出一个火铳。翻滚出安全距离后,荣非趴在地上将火铳瞄向了鬼脸,可在看清楚后却是并没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那鬼脸的主人穿着缉仙司的青色皂衣,只不过胸前没有獬豸图案,而那鬼脸其实也不过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罢了。 鬼脸身后还站着一个驼子,驼子瞎了一只眼睛,腰间挂着一个牛角号,此时正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盯着荣非。 “咦,彭叔、郑叔,你们两个怎么到前面来了?大人,你干吗趴在地上?” 取水回来的顾风霄见到对峙的双方赶忙喊道。 “顾小子,这厮是谁,看着眼生啊。” 鬼脸指着荣非朝顾风霄问道。 “哎哎彭叔你先把手放下,这位是新上任的捕头,荣非荣大人。” 顾风霄快步跑到鬼脸身旁把他指着荣非的手给掰了下去。 介绍过荣非后,又指着鬼脸和驼子给荣非介绍道。 “大人,这位是看管库房的彭叔,别看他面容吓人,其实人是极好的。这位是打更的郑叔。彭叔、郑叔,你俩今天怎么跑到前院来了?” “领饷银。” 鬼脸彭叔扬起手中的布包解释道,随后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身的荣非,嘿嘿一笑,拉着驼子郑叔就离开了。 “大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算上案牍库的刘叔和最近生病没来的门房张叔,他们四个是咱们缉仙司的老人了,见到人就是这幅态度。” 顾风霄来到荣非身旁,一边帮他打掉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边解释道。 “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荣非收起火铳,心有余悸的说道。 经过一阵歇息,荣非体内消耗殆尽的灵力,随着熟睡的獬豸吞云吐雾已经是重新充满,见时间还早,荣非带着顾风霄直奔位于隔壁街的京都府而去。 经过之前与汪涛汪浪两位剑修的交手,荣非觉得自己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必须尽快提升才行。 而因为修炼观想法,在体内蕴养出了任法兽的缘故,荣非想要提升修为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破案,产生刑名之气供任法兽吸收,而后反哺提升荣非的修为。 想要找案子,首选自然就是京都府了。 京都很大,大到普通人从南走到北差不多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但京都的权利圈子却是很小,小到半个时辰前发生在醉仙居的事情,上至一二品的大员,下到不入流的小吏,都已经知道一清二楚了。 仅用了一天时间,荣非就成了京都红人。 所以二人来到京都府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京都府尹虽未出面,却也非常给面子的派出亲信师爷带着二人来到案牍库。 “实不相瞒,二位能来,我家府尹是真的高兴。京都府下辖两县九镇百余村,人口数百万,每日里发生的大小案子不计其数,衙门里的捕快衙役们整日里腿都跑细了,可破案的速度依旧赶不及报案的数量。 因此府尹大人不得不多空出两个房间来存放未及审理调查的案件卷宗。二位请看,这间案牍室是半个月前刚刚空出来的,现在就已经快要被堆满了。” 师爷打开案牍室的门,指着里面堆积如山的案宗,满面凄苦的说道。 “因为衙门里人手实在有限,许多案宗都是胡乱摆放,只能辛苦两位自行整理归档了。” 介绍过后,师爷朝二人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开。 看得出来,京都府的确是很忙啊。 荣非已经有好几天没碰案子了,此时见到房间里堆积如山的案宗,就好像饿极了闻到了腥味的猫一般两眼放光,掰了掰手指、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就带着顾风霄开始干活。 一直忙到天色将黑,二人终于将房间里的案宗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分好品类。看看天色依然不早了,二人便各自捧着一摞卷宗回家。 荣非回到玄武胡同的宅院,就见纪柔儿正在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写画画,嘴里也是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荣非回来,纪柔儿赶忙放下纸笔去厨房热饭菜。 荣非在石桌边坐下,拿起纪柔儿刚刚在写画的东西翻看,发现纪柔儿原来是在算账。看着陈列出来的房租、药材采购等各项支出费用,荣非苦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纪柔儿端着热好的饭菜回来,荣非往嘴里扒着饭,瞟了一眼纪柔儿仍戴着手套的双手问道。 “恢复的如何了,摘下来让我瞧瞧。” “这才三天,哪能好的那么快。先不给你看,等完全恢复了再说。” 纪柔儿将双手藏在桌下笑道。 荣非撇了撇嘴,没再继续坚持,又扒了几口饭后问道。 “余大哥呢,怎么没见他的人影?” “余大哥练了一整天的太极拳,说是对他有很大启发。半个时辰前院子里飞进来一只纸鹤,纸鹤好像活物一般,在余大哥耳边啄了几下,好像是在传话,然后余大哥就出去了,说是晚饭不用等他。” “应该是乾坤观的秘术,找他的应该是青阳道人。” 荣非猜测道,随后又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些账册说道。 “想在京都开医馆?” “是啊。虽然余大哥说这里空地方很多,让咱们两个放心住下。可毕竟不是自己家,时间久了心里不踏实。我就想着还是应该干些营生赚些钱,自己买栋房子住的才安心。 我打听过京都的房价了,偏僻点的倒是不贵,咱俩手头的钱够买一个小一些的院子了,可这里的菜价和米价却是太吓了人。买了院子后剩下的钱就没多少了,我就寻思不如先开家医馆,多攒些银子后在研究买院子的事情。” 纪柔儿掰着指头计划道。 “开医馆赚钱?这个笑话真好笑。” 荣非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今时不同往日嘛,在汾城时来看病的都是街坊邻居,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总不好去赚他们的银钱。京都这里不同啊,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他们的钱不赚白不赚。” 纪柔儿争辩道。 “医馆的事先放放吧,这两日我发现京都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估计咱俩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哦。” 纪柔儿哦了一声,将写满了字迹的账册合上。 “余大哥教你的功法练得怎么样?” 荣非突然想起余庆之说起,教导纪柔儿修行功法的事情。 “嘻嘻,给你看看。” 纪柔儿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脸上带着献宝的笑意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禀神息气数息之后,双脚一前一后侧身而立,左臂在前、右臂后拉做出一个弯弓射箭的姿势。 随即纪柔儿身边便卷起一阵清风,一道丈余高的虚影在其身后浮现。虚影做出与纪柔儿相同的弯弓射箭动作,面容依稀能看出来就是纪柔儿的模样,不过却是带着几分凌厉肃然的气势。 虚影双手各有一个光点亮起,随后光点扩散。左手上的光点幻化成一把长弓,右手上的光点幻化成一支箭矢。 虚影张弓搭箭,斜指夜空。 荣非正满心期待着虚影的下一步动作,可下一瞬虚影却是缓缓消散,最后破碎成无数光点飘落。 纪柔儿俏脸通红,气息也变得粗重、额头上隐隐见汗。 “余大哥说我还没有找到心中坚定需要守护的东西,煞意不足,所以现在还无法射出第一箭。明日会找来长弓和箭矢让我先练习射箭的技巧和准度。” “嗯嗯,不错,至少看起来挺唬人的。” 荣非没有安慰纪柔儿,反而是笑着打趣道。 “哼,余大哥说了,若是诛仙箭大成,威力不比你修炼的捕神诀差,甚至犹有过之呢。” 纪柔儿不服气的说道。 “是是是,以后我指望着柔姐你保护我了。” 二人边吃边互相打趣,感觉时光似乎又回到了汾城的小院中。 南城的一条窄巷里开着一家小酒馆,酒馆门前挂着的布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无精打采的耸拉着,偶有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布幡也不过是象征性的飘起一角,显露出上面写着的酒字。 这家酒馆没有招牌,也没有店名,平时更是极少开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客人。甚至很多住在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家酒馆存在。 可每次酒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卸下门板,悄无声息的开张营业时,就都会有一些酒客,好像守候了好久似的,悄无声息的出现。 而酒馆老板娘就坐在角落的小桌旁,对上门的酒客们不理不睬,独自翻阅着一本破旧的书籍。 酒客们也不言语,自行打酒、自行取几盘下酒小菜,一人一桌,彼此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就是沉默饮酒吃菜,而后付钱走人。 一切都是在安静和沉默中进行,就好像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青阳道人站在门外看着酒馆里上演的默剧,直到所有的酒客都离开后,这才走进酒馆,在老板娘的桌边站定,躬身一礼道。 “青阳拜见长公主。” 第四十六章 无敌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吃喝自取,没事别来烦老娘。” 面对在修行界有着响当当名号的青阳道人毕恭毕敬的施礼,老板娘却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 那架势就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苍蝇一般。 于青阳道人而言,今日重点是在此和余庆之会面,打招呼也只是礼节程序,老板娘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 闻言便微微一笑,自行去酒柜上取了烧酒和小菜,在挨着门口的桌旁坐下等待。 很快就有一袭白衫出现在巷口,窄巷里的几户人家打开了院门。 左边第三户院子里走出一个体型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看起身上穿着的破旧衣衫,想来应是常年在成立扛包拉货的苦力。 右边第四户院子里出来的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满是补丁青衫的老汉。老汉常年在隔壁长街上摆摊替人写信为生,偶尔也会卖几幅字画换些酒钱。 左边第五户…右边第七户… 一共八个形貌各异之人从自家院子里出来,斜倚着门框,目光冰冷的打量着缓步进入巷子里的余庆之。 这八个人都是不久前在酒馆吃过酒的人,此时又不约而同的站在巷子里,好似守卫一般。 “薛将军,好久不见。” 余庆之微笑向壮汉打着招呼。 “刘大人,下次再有字画要卖,记得提前告知一声,画圣墨宝可是难得哦。” 前行几步后,余庆之停下脚步朝青衫老者拱手施礼道。 “陈公公…谢总兵…鲁巡抚…周统领…” 余庆之一个个打过招呼,唤出那些让普通百姓一听便目眩神迷的官职。这可这些人却或是冷哼、或是翻白眼,没有一个人给余庆之好脸色。 在八个人目光的注视下,余庆之走到酒馆门前,先是看向坐在桌边翻书的老板娘。 自己也好几年未曾来过这里了,周围的一切人和物还跟以前一样。 唯有老板娘的眼角平添了几道皱纹。 人终究还是要变老啊。 余庆之心中感慨了一下,迈步跨过门槛,在青阳道人的对面坐下。 “昨夜那道金光是因你而起吧,我是不是该祝贺你修为大进,即将突破至三品,成为缉仙司的第二位捕神。” 青阳道人将余庆之面前的酒杯斟满,笑容满面的说道。 “不是我。” 余庆之端起酒杯,浅尝一口后答道。 “莫要唬我,我看的清楚,那道金光就是自缉仙司衙门而起,除了是你还能有谁?总不会是那个叫荣非的小骗子吧。” “嗯,就是他。” “只是老友叙旧闲话而已,遮遮掩掩的多没意思。” “若是我又如何?你们怕是要睡不安稳了吧。” 见青阳道人不信,余庆之也就不再继续解释,反问道。 “唉,都是掌教那个层次需要操心的事情,与我无关。” 青阳道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摇头晃脑道。 “相传大楚有三绝,喝不醉的美酒、看不够的美人,还有纵横不败的大戟士。如今大戟士的风采已是无缘再见,能在京都狭巷的酒馆品尝到美酒、看到美人,却也是一桩佳事啊。” 砰! 老板娘将手中的书册合拢重重的摔在桌上。 “呵呵,这种话可不是你青阳的风格,怕是背了好久吧。” 余庆之呵呵笑道。 “还是庆之懂我,贫道也是受人所托,逼不得已啊,还望多多见谅。” 青阳道人抻长了脖子大声说道,似乎是要专门解释给某个人听。 “临行之前,玉清子师妹特意交代了两件事。第一件已经办完,接下来是第二件。” 说着,青阳道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放到余庆之面前。 余庆之刚要伸手去拿,青阳道人却是抬起食指快速在信笺上点了三下。 下一瞬信笺便化成一团绚丽的火焰,火焰之中隐隐有女子面容浮现,还有缥缈的声音传出。 “余郎…何归!” 火焰转瞬即逝,唯余几缕青烟缓缓飘散,还有犹自绕耳的仙音。 “哼,不知羞耻。” 老板娘用书册拍打着桌子低声咒骂。 青阳道人朝着余庆之歉意一笑,站起身来拱手道。 “师妹所托之事已了,告辞!” 余庆之无奈苦笑,明知会是如此,却又不得不来。否则逼得玉清子那疯婆娘下山,到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酒馆里老板娘继续佯装看书,余庆之背对着她一口一口浅酌着她亲自酿的米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又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很快一壶酒喝完,余庆之从袖中取出银两放在桌角,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出。 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老板娘。 直到把老板娘盯得有些慌乱,书页翻了数次都没翻过去,余庆之这才笑着说道。 “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酒酿鸡了,过两日想带着两个新认识的小友来尝尝。” “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你。” 老板娘干脆也不假装翻书了,抬起头来故作凶狠的瞪回去说道。 “毒死了也好,都是我欠你的。” 余庆之微笑说罢,也不管老板娘同不同意,便转身离开。 “巷子外面有个讨厌鬼,用他一条胳膊换一碗酒酿鸡。” “成交。” 巷子里的八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院,院门紧闭就像从未开启过一般。 余庆之走出巷子,目光朝左侧望去,夜色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久闻缉仙司余总捕三品之下无敌手,剑阁长空无忌特来讨教。” 长空无忌走出阴影,初月的银光照射在他的棱角分明的长脸上。此时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中,体表泛起一层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 “哦,你姓长空,难怪!” 余庆之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二十八年前,楚都禁军统领长空端抛下部众,带着家人弃城而逃,以致被五百晏军兵不血刃攻下楚都,苟延残喘数百年之久的大楚彻底成为了历史。 固然不能将大楚覆灭的原因全都归咎于长空端的身上,但临阵脱逃、背弃旧主之人也的确是让人深恶痛绝。 老板娘只能只要他的一条胳膊,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长空端是你的什么人?” 想清楚了缘由的余庆之问道。 “余总捕废话很多啊,就算你与家父拉上关系,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看剑!” 长空无忌却是没有再废话的意思,双手在面前合拢,掐出一个造型古怪的剑诀,朝着余庆之就是一指。 嗖嗖嗖嗖嗖嗖… 寂静的夜色中突然想起接连不断的异响,就似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的掠过。 下一瞬,无数细小的影子从长空无忌身后的暗影中射出,密密麻麻好似蝗群一般。 待银色月光照射在这些影子上时,余庆之这才看到尽是一些树叶、花瓣、草梗、木棍,甚至还有破烂的扫帚、瓦片等物品。 可此时这些常见的杂物却全都变成了催命的利刃,朝着余庆之爆射而来。 “剑阁的意剑一脉,这些年倒是很少见哦。” 面对铺天盖地射来的影子,余庆之轻声叹道。随后将右臂探至身前,右手张开,眸中银光闪过,手指骤然弯曲成爪状。 吱~ 射来的无数杂物好似陷入了无形气墙,发出一阵刺耳杂乱的异响后,全部诡异的停滞在半空中。一些干枯的树叶、草梗更是爆燃后化成飞回洒落。 剩余还滞留悬停在半空中的杂物上,肉眼可见的有两种不同颜色的灵气在彼此攻伐交战。 那是余庆之用剑阁意剑的法门释放出的剑意,在与长空无忌的剑意争夺杂物的控制权。 长空无忌眼见自己放出的意剑受阻,手中剑诀再次急速变换。 捕神诀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此余庆之使出意剑的法门进行反制,长空无忌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他知道捕神诀中所记载的意剑只是皮毛,只要自己使出更高深的法门,便可轻易夺回意剑的控制权。 “万剑遂吾意,归宗!” 剑诀变换,无数道银色剑意自剑诀指间射出,归附于凌空悬停的所谓万剑之上。 余庆之冷眼看着长空无忌的施为,待银色剑意尽数附着于杂物之上时,一直呈爪状的右手猛然握拳,便听到砰砰砰…好似炮仗一般的连续炸响,所谓的万剑杂物俱都爆碎,化成了粉尘飘落于尘土。 一同爆碎的还有附着其中的银色剑意。 长空无忌瞬间变得面色赤红,呼吸急促,身形摇晃着险些跌倒。 “我知道你和青阳抱着一样的目的,想要来试探我是否突破。按理说我也不该太过为难与你,小小惩治一番便罢了。可惜,有人对长空这个姓氏有意见,而我又亏欠这人太多,所以今日只能得罪了。” 说罢,余庆之长袖一甩,爆碎的满天尘埃中亮起点点银光,正是先前长空无忌释放出的无数剑意。 “知道为何连剑阁都少有人修炼意剑吗?” 点点银光在余庆之的话语声中朝一起聚拢,渐渐形成一把银色长剑的模样。 “因为一旦遇到实力远超你的修士,你的剑意就会反戈相向。就像这样!” 由剑意形成的银色长剑已经彻底成型,余庆之右掌朝前轻轻一推,长剑变化成一道流星向满脸惊骇的长空无忌射去。 长空无忌连忙掐动剑诀,想要重新夺回对剑意的控制,可长剑表面却是被一层陌生的灵力包裹,以致于长空无忌根本无法与剑意取得联系。 璀璨的剑光在长空无忌肩膀上绽放,一条臂膀抛洒着鲜血飞上半空。 “回去吧,好好养伤。” 余庆之对着长空无忌拍出一掌,将他整个人拍飞了出去,飞的无影无踪。 二人虽是同为四品修士,但三品之下无敌手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后日午时,我来吃鸡。” 朝着巷子里喊了一声,余庆之转身离去。 …… “这是什么鬼东西?” 玄武胡同的院子里,刚刚吃过晚饭的荣非将意识沉入体内,就看到仍在呼呼大睡的獬豸头顶漂浮着三个金色的半透明球体。 第四十七章 神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看到三颗金色小球的第一眼,荣非就意识到这是好东西。 操控意识靠过去触碰到第一个小球,金色半透明球体立刻化为液体将意识体包裹,而后缓缓渗入其中。 随着金色液体完全渗入,荣非意识之中出现了一些信息。 神通:隔垣洞见。 能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天上地下,无有障蔽,六合内外,鬼神人物,幽显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这是…猪八戒的三十六天罡神通?” 看到隔垣洞见四个字,荣非就觉得有些眼熟,这四个字肯定是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仔细在记忆中翻找一番,随即便被震惊了。 真的是好东西啊! 荣非心中狂喜,立刻操控意识去触碰第二个金色小球。 神通:呼风唤雨。 可以召唤狂风,下起大雨,乃至云散雨收也。又能下起暴雪或冰霜,行云布雨之法。 荣非差点喜极而泣,连忙又去触碰第三个金色球体。 神通:胎化易形。 或为男,或为女,或为老,或为少,或为神禽,或为异兽。能随意变化天地万物。 荣非自认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可此时却是根本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以致于情绪激荡之下无法控制意识体,被迫从獬豸所在的灵识空间退了出来。 意识回归身体,荣非深吸了一口气,让情绪平缓下来,而后抬起右手轻声唤道。 “风来!” 话音刚落,头顶安静的梧桐树叶便开始哗哗作响,微微的凉意扑面而来,柔柔的清风在荣非抬起的右手指间掠过。 大概两息还是三息过后,梧桐树叶归于平静。 荣非还保持着抬手招风的姿势,可是指间萦绕的微风却是已经消散。 “这…” 可有关神通的描述里并没有姿势或咒语的说明,使用神通就像是抬手、睁眼这些本能的动作一样,只要想做自然而然的就能做到。 但这效果却是…有些儿戏了吧。 荣非有些疑惑,心道也许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于是换了一个更帅气的姿势,清了清嗓子加大了音量。 “风来!” 刚刚的一幕再次发生,不过却是有稍许的不同。一片枯黄的树叶被清风吹拂着脱离了枝条的牵制,自由的飘落在荣非头顶。 荣非晃了晃头将落叶甩下,不甘心的再次抬手唤道。 “雨来!” 一团人头大小的浓雾在荣非头顶生成,抛洒下几道蒙蒙雨丝后消散不见。 荣非有点受到了打击,颓然的跌坐会石凳上。 这神通…略坑啊! 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是不甘心,原本以为获得三种神通是意外之喜,没曾想却是如此的坑爹。 努力调整好情绪后,荣非继续实验另外两种神通。 所谓隔垣洞见简单说就是二娃的千里眼、顺风耳,虽然没有实际的攻击和防御能力,但对于身为捕头,以破案伸冤为己任的荣非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能力。 心中默念发动隔垣洞见神通,荣非只觉得双耳和双眼冰冰凉凉的有些舒服,可下一瞬便有无数刺耳的杂音冲进耳道,眼前的景物更是开始剧烈的旋转翻滚。 “啊!” 荣非惨叫一声,捂住双耳、闭紧双眼,赶忙停止了神通。 什么狗屁神通,这已经不是在坑爹了,根本是想要自己的小命啊。 荣非跪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眼睛,可脑袋里面却还是在嗡嗡作响,难受的要命。 第三种神通胎化易形要不要尝试一下? 会不会一种比一种坑爹,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我还年轻…咳咳…虽然心理年龄已经是中年人,但身体年龄却只有十八,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 离开酒馆小巷后,余庆之并没有立刻回玄武胡同,而是踏着月色朝南城门走去。 大晏京都承平数百年,已经无人记得从何时起四城的城门就再未关闭过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京都四座城门始终大敞四开,不分昼夜的迎来送往出入京都的人们。 此时虽是已经入夜,但出入城门的人还是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富贵人家去城外的庄园玩乐,或是在城外有地赶着收庄家的农户。 随着人流走出城门,余庆之在一个叉路口边站定,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过不多时,一列样式普通的车队从城门内驶出。 当车队第三辆马车经过余庆之身边时,有低沉的男子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停。” 整列车队停下,第三辆马车的窗帘掀起,露出雍王朱成苍白无血色的脸来。 “咳咳咳…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朱成目光复杂的看着余庆之,捂着嘴咳了几声后说道。 “只是顺路。” 余庆之微笑答道。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会是朱晟最后的胜负手。那个位置…本王会比朱晟做得更好。” 朱成不甘心的说道。 “百姓难得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经不起折腾。” “唉!” 窗帘放下,里面传出一声叹息,马车复又前行。 第四辆马车经过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出。 “总捕可亲眼看过先帝遗诏?” “我相信老首辅。” 余庆之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接着朝车厢抱拳拱手道。 “此去路途颠簸,望太后凤体安康。” 车队并未因两人简短的对话而停歇,最后两车马车从面前驶过,余庆之感受到了里面磅礴的灵力波动。 可即便如此,余庆之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抬手甩出两道灵力印记刻印在第三辆和第四辆马车车厢上之后,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朱成也好,太后也罢,可律法加身死于铡刀之下,亦或病死、老死,唯独不能横死。否则大晏便又是一番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 余庆之回到玄武胡同宅院时,就看到纪柔儿做在石桌旁嗑着瓜子,荣非站在梧桐树下像个傻子一般不停的抬手、抬手、再抬手。 “风来…雨来…风雨齐来…” “看来是了领悟神通,比我想象的要早些时日。” 余庆之在纪柔儿对面坐下,伸手抓过一把瓜子,边磕边说道。 “你知道神通?之前怎么没提起过。” 荣非停下抬手的动作问道。 “额…一来没想到你会领悟的这么快,二来的确是忘记了。” 余庆之解释道。 “捕神诀乃是捕神当年博采各家所长融合创建的功法,特点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是对付普通修士也就罢了,与四绝圣地同品阶修士战斗时便会发现你所使出的招式要弱于对方,全因当年捕神未能获取到四绝圣地的核心功法。皮毛对精深,自然要逊于对方。 可即便如此,捕神诀仍然能够成为当世五大超品功法,甚至八百年过去,还能稳稳占据首位,凭借的便是神通。 捕神诀的基础功法源自佛宗,而神通正是佛宗对其绝技的称谓。例如当年的不动明王法身神通、金刚不坏神通等等佛宗绝技。 不过因为捕神诀博采各家所长的缘故,修炼者领悟的神通不仅限于佛宗绝技,八百年前盛行一时的儒释道墨兵法阴阳等各门各宗的绝技都有可能领悟。我看你的架势,领悟的好似是阴阳家的呼风唤雨之术。” “荣非,清理一下。” 纪柔儿指着石桌上堆成小山的瓜子皮道。 荣非撇了撇嘴,伸出右掌对准石桌沉声唤道。 “风来!” 一道微小的龙卷风在石桌上空生成,卷起桌面上的瓜子皮朝放在院子角落的木箱飞去。 “冲干净。” 纪柔儿又指着桌面上的残渣命令道。 荣非无奈,只能再次摊手。 “雨来!” 一小片浓雾在桌面上空浮现,淅淅沥沥的水滴自浓雾中落下,将桌面冲刷干净。 “很方便呢。” 纪柔儿献宝似的看向余庆之,满脸的得意笑道。 “唉!” 荣非垂头丧气的在余庆之身旁坐下,盯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 “总不能靠着这轻风细雨的鸡肋神通去抓歹徒吧。余大哥,你都领悟了什么神通?对神通又有什么了解?” “捕神曾言,没有无用的神通,只有无能的人。同样的神通在聪明人手中能够成为致胜的关键,而在庸人手中便如你刚刚所说的如同鸡肋一般。 神通不同于绝技招式,无法教导学习,只能自行领悟。领悟之后,便如同身体多出了一只手、一只脚,念之所及、随心所欲,并且还不消耗灵力。 领悟之初,无论何种神通都是威力平平,需要你勤加练习,使用的纯熟且领悟愈深,神通的威力自然就会增强。 便如我突破八品时领悟的神通名为——无垢。最初此神通仅是能让身体保持清洁,不染尘土,省去了洗澡换衣的麻烦。如今却是已经有辟火、避水及百毒不侵的功效。” 说着,余庆之将手掌覆于石桌之上。只见刚刚桌面上未干的水渍犹如活了一般,自行避开余庆之手掌一寸距离。 “每次突破境界时都有可能领悟神通,不过却是要看机缘。曾有位缉仙司总捕四品修为,一生都未领悟神通,最后郁郁而终。而有的人却是每次突破都能领悟一种,便如我一般,现在已经领悟有六种神通。乃是自捕神之后,缉仙司领悟神通最多者。” 余庆之极为自傲的说道。 “似你这般在八品时便能领悟一种,在缉仙司历任总捕中,可排在前五。” 荣非眨了眨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在余庆之眼前晃了晃。 “前三?呵呵,你不了解缉仙司的历史。缉仙司虽然没落,但历任总捕却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否则也无法维持五绝大阵的运转…” “不是前三,是三个。” 荣非打断余庆之道。 “什么三个?” 余庆之疑惑的问道。 “是三种神通!我一次领悟了三种神通。” 荣非摇晃着三根竖起的手指解释道。 第四十八章 查案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余庆之很高兴,为此还特意从袖子里取出一瓶陈年老酒与荣非、纪柔儿月下对饮。 终于不负历任总捕的心愿,找到了荣非这个好苗子,有希望打破缉仙司总捕无法突破四品的魔咒。 酒酣耳热之际,余庆之还主动介绍起了自己领悟的另一种看似鸡肋,实则却是妙用无穷的神通。 “这袖里乾坤乃是我进阶五品时所领悟的神通。初时功效与储物法宝差不多,不过却是仅能装下大概一个篮子那么多的东西。随着使用次数越多,容物的空间越来越大了,如今甚至已经能在里面建一栋小院子了。不仅如此,里面还可容纳活物,却是不可长久,否则容易闷气而死。 若有一日里面的空间变得有城池一般大小,还有充足的气可供人呼吸,便可在里面藏匿一支军队。潜入魔族腹地伺机将军队放出,收复北境将易如反掌。” 聊着聊着,余庆之又问起了有关于太极拳的事情。今早观荣非打拳时,余庆之心中似有所悟,但总是像是隔着一层迷雾般,看不透,触不到,搞得他心里奇痒。 荣非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和能想到的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两拨千斤之类的所有有关太极的理论一股脑的说给余庆之听。 一直聊到半夜,余庆之和纪柔儿各自回房休息,荣非这才得空翻看今日带回来的案宗。 翌日清晨,荣非用过纪柔儿做好的早饭,来到院子里准备打趟拳便去京都府与顾风宵汇合。刚刚摆开拳架,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呼呼的风声。 荣非爬上墙头朝隔壁看去,就见漫天黄叶如同狂龙怒卷上下翻飞,无数黄叶的中心一席白衫姿态优美轻盈的挪步、摆臂、转动身形。 正如荣非看过的电影画面一般,且声势更加的浩大。 荣非看的目瞪口呆且心中羡慕至极,遂回到院子中间也开始练拳。 打了两三个招式后,荣非甚至发动呼风唤雨的神通,也仅有百余片落叶胡乱的在身畔飘飞,照比隔壁余庆之的声势差了无数个量级。 收拾完碗筷的纪柔儿来到院中,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荣非打拳,随后听到隔壁的声势便好奇的爬上墙头张望,结果便是坐在墙头不肯下来。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的荣非干脆也不练拳了,和纪柔儿打了声招呼便离家直奔京都府。 来到京都府专门给两人准备的案牍室,顾风霄却是早就已经到了,正埋首在浩如烟海的案宗之中,按照昨日荣非教给他的方法整理归纳。 二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讲这间案牍室内数百起案件的案宗按照案情轻重、时间远近、线索是否充足等条件进行分类。 又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那些证据充分、线索清晰且案情较为简单的案件整理出解案详程,赶在京都府下值前,交到了府尹陈秀松手中。 缉仙司有权在全国各级州府查案,甚至复查刑部、大理寺已经结案的案子,却是没有审案和宣判的权利,因此审案、结案最后还是要落在陈秀松的身上。 京都府尹陈秀松也是个奇人。 京都府尹虽然位高权重,却实在不是什么好活。自大晏建国以来,除首任京都府尹病故于任内,其余历任府尹最多坐满一任,也就是四年,多数一两年便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弹劾去职,能做满三年者都是寥寥无几。 而这位陈秀松却是已经坐稳这个位置三任,整整十二年。 能够达成这一奇迹,陈秀松仅凭四字诀窍——秉公执法。 无论是多么大的案子,只要到了陈秀松的手里,管他是宫里递来的条 子,还是内阁首辅私下打的招呼,统统不予理睬,一切都按大晏律法行事。 按理说像他这种愣头青,不等屁股坐热就该被赶下台去。但偏偏就因其那边都不讨好、却也那边都不投靠的超级中立的姿态,让朝中的各方势力都十分的满意。 虽然这个位置己方抢不到,但也绝对不会落到旁的势力手中。既然如此,那就保持这样吧,也省的大家争来争去怪麻烦的。 于是乎,陈秀松就成为了大晏官场的一个传奇。 陈秀松性情耿直不阿,成为让各方都满意的京都府尹最佳人选。但要说为官执政的能力,也就是普通水准,否则也不会将未破的案宗整整堆满三四间库房。 如今碰上荣非,却正如天雷勾动地火,奸夫遇到了淫妇,两人是一拍即合,相得益彰。 看过荣非送来的审案详程,陈秀松是击节赞叹,当即决定今晚京都府全员加班,连夜按照解案详程的记载搜集证据、复查案件,明日一早便正式升堂审案。 陈秀松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深深的感染了荣非和顾风霄两人,派一名衙役去玄武胡同告知纪柔儿一声,便再一次扎进案牍室中。 简单的案子都已呈了上去,剩下的十余桩案子或是案情过于复杂仅凭案宗无法定案,或是缺失重要证据,需要重新去现场调查走访取证。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荣非便选出两桩发生在城内的案子连夜调查。 城西春桃巷左边第五户小院。 院主人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于三日前被邻居发现惨死于床榻之上。两人尸体遍布刀伤,男主人致命伤是颈部血管被砍断,女主人则是死于失血过多。 案发现场发现一柄染满血迹和骨屑的柴刀,经与死者伤口对比,确认此柴刀便是杀人凶器。 屋内地面有杂乱的脚印,其中一些脚印中还混有血迹。 院门门栓完好,房屋门栓下侧边沿有撬动痕迹。 死者居住的房间内,柜子、抽屉、箱子等家具都被翻开,里面的物品散落遍地,床榻之下也有明显的翻找痕迹。房间内没有发现银两、铜钱、宝钞和其他具有价值的财物,可据周围邻居所言,老两口家境在周边已算优渥,家中不可能没有任何的财物。 因此负责侦办此案的捕快推测,应是凶手入室行窃时被老两口发现,凶手便将两人杀害,而后席卷财物逃走。 又经对周围邻居的走访调查,捕快很快将老两口的一个侄儿锁定为嫌疑对象。 捕快即可赶往此人家中,发现此人正神色慌张将什么东西塞入烧火的灶膛。捕快冲上去将此人制服,浇灭灶膛从里面找到了一双沾满血迹的布鞋,经对比,这双鞋的鞋印与案发现场的鞋印长短胖瘦吻合,后又在此人租住的破屋后院枯井中发现了一部分丢失的宝钞和首饰,捕快遂将此人拘捕下狱。 如今三日已过,各种刑罚都已用尽,此人却仍是咬牙坚称自己不是凶手。 只说是昨日去探望叔婶时发现二老已经遇害,本想着要报官。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一些碎银两和几件首饰,一时贪心将这些财物捡起来想要据为已有,却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血迹。 正要清理打扫之时,听到院外有人走过的声音,惊慌之下便逃离了现场。 回到家后此人就有些后悔,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说不清楚。 思来想去一整夜,最终还是没敢报官。早上起来后将捡来的宝钞首饰扔到后院枯井,正想将染血的鞋子烧掉时,捕快就破门而入将其抓获。 捕快无奈,只能将此案搁置,留待以后处理。 荣非和顾风霄赶在天黑之前来到小院,不得不说京都府的捕快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案发现场与案宗内的记载完全吻合,没有任何的遗漏。 按照案宗核对现场线索时,荣非却是对地上的足印产生了兴趣,也不顾尘土呛鼻,趴在一枚沾染了几滴血迹的足印旁查看了好一会才起身。 而后又检查过门窗、院门、围墙等处后才离开。 走出院门顾风霄抬脚便要往老人侄儿居住的居所方向走,却是被荣非拉住绕到了院子后面。 院子后面是一小片菜畦,菜畦三面用一人高的木板隔成栅栏。 荣非顺着栅栏挨个对木板进行检查,最终在两块木板只见发现了蹬踏留下的痕迹,凑近仔细查看,还在木板粗粝的边缘发现了一小块黑色的东西。 东西有指甲盖大小,一侧呈弧形,另一侧呈不规则的撕裂状。 “这是什么?” 顾风霄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硬化的碎布,我猜应该是鞋底。” 荣非猜测道。 “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可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顾风霄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一会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 荣非从怀里取出储物玉环里取出一块碎布将疑似鞋底的东西包好,顾风霄看到储物玉环满眼都是羡慕。 有储物功用的宝物数量稀少,现如今的缉仙司穷得叮当响,可是一件都没有,顾风霄真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将证物收好,荣非站起身来朝小路两边打量。通过小路上的尘土可以看出,这里很少有行人经过,仔细查看过路上鞋印和尘土痕迹后,荣非一摆手带着顾风霄朝西侧走去。 走到小路尽头便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巷子,因为前日刚刚下过雨,这两天气温甚是凉爽的缘故,泥土还算湿润,故此路面上留有许多粘泥的鞋印。 辨认过后,二人朝小巷北边走去。 小巷在民居之中七扭八拐,像是羊肠小道一般再无岔路。 走出小巷进入一条长街,此时明月已经升空,月光照耀之下眼前景物豁然开朗。 荣非朝长街两侧观望,目光很快便被一面在夜风中飘荡的旗子吸引住。 长乐赌坊。 荣非微微一笑,心道便是这里了。 第四十九章 真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青光闪过,荣非自玉环中取出两套寻常的衣服与顾风霄换上,见顾风霄满眼的羡慕,荣非拍着他的肩膀道。 “别着急,找到机会给你也弄一个。” 荣非可不是在画大饼,他是真打算找机会搞一些法宝来增强缉仙司实力的。堂堂五绝圣地之一,竟是连点像样的法宝都拿不出来,让身为捕头的荣非感觉颜面无光。 不过这种事情却是急不得,得需要多碰几次慕容秋水和青阳道人那样的冤大头才行。 二人换好常服,将佩刀收入玉环中,朝长乐赌坊走去。 赌坊门口站着两名赤膊大汉,斜着眼睛目光凶狠的上下打量了几眼便放二人进去了。 掀开赌坊厚厚的门帘,便有一股夹杂着旱烟、汗液、酒气的浓厚味道扑鼻而来。顾风宵抽动了几下鼻子,皱紧了眉头。荣非却是对这里的环境早有心理准备,拍了拍顾风宵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 “放轻松,别露出马脚。” 顾风宵点了点头,学着荣非摆出无赖的模样四处查看。 赌坊地方很大,摆放着十多张赌台,分别是摇骰子、牌九、猜单双等。每张赌台边上围着少则十余人,多则二三十人,吆喝声、叱骂声此起彼伏。 二人挨个赌台转了一圈,顾风宵正想问荣非来这里到底要找什么,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拦在二人面前。 “二位官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目光闪烁不定,一看就非善类。 荣非咧嘴无声一笑,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二人跟着壮汉来到一间小屋,关上房门,立刻将外面嘈杂的声音隔绝,变得安静下来。 “鄙人陈二狗,是这家赌坊的管事。恕鄙人眼拙,两位官爷面生得紧,不知在哪个衙门任职?” 壮汉不卑不亢的抱拳拱手问道。 “原来是狗哥,幸会幸会。能认出我们哥俩官差的身份,这份眼力可是一点都不拙,是哪露出了马脚吗?” 荣非感兴趣的问道。 “正常赌客来到这里眼睛都放光,可二位却是眼神清澈,一看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类人。” 陈二狗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荣非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下次伪装时要多注意这种细节,却是恍惚间想到了刚刚领悟的易胎化形神通。 沉浸式表演嘛,好像明白这项神通如何应用、用于何处了呢。 不过此时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荣非从玉环中取出证明其身份的银牌亮给陈二狗看。 似陈二狗这一类的城狐社鼠不愧是消息灵通之辈,见到银牌便立刻猜到了荣非的身份,连忙后退两步,再次郑重的抱拳行礼道。 “原来是近两日京都风头最盛的缉仙司荣捕头,刚刚是鄙人失礼了,荣捕头快请上座。” 说罢,就要去吩咐人上茶款待。 荣非拦住陈二狗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哥俩近日来贵宝地就是要打听点情况,得到满意的答复就走,绝不耽搁你做生意。” 陈二狗原本以为荣非是来要好处的,正在心里计算着出多少银子合适,闻言脸上变了颜色。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荣捕头可否明言,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狗哥是聪明人,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这个…” 陈二狗顿时犯了难。 最怕的就是官差这样含糊其辞,这可让自己怎么说啊。多说多错,不说就是不给官差面子,以后的生意也就没法做了。 普通官差毕竟都是拿够了孝敬的,而且忌惮与长乐赌坊背后东家的势力,不会做得太过分。 这位爷可是连户部侍郎都敢抓的狠人,更是逼得醉仙居赔本做买卖,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啊。 赌坊、青楼、茶馆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三个地方,要说京都城里最近发生在暗处的事情,陈二狗不敢说全都知晓,却也清楚其中一大半的内幕。 在道上若要活得长久,嘴严是关键。 陈二狗的嘴就很严,但今天荣非亲自寻上门来,想来是不会轻易打发,必须要给出点有价值的消息。 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却是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陈二狗面露难色,脑筋急速运转,突然间灵光一现,隐隐猜到了荣非此行的目的。再低头一瞧,两人的鞋帮子上沾着泥垢。赌坊前面的大街上铺着青石板,平日里扫的勤,不可能有污泥。倒是后面的小巷里是泥土路,前日还刚刚下过一场雨。 在巷子里住的人鱼龙混杂,整天偷鸡摸狗的都是寻常,但这种小事肯定不至于惊动缉仙司。一定是有大案子,最近后巷发生过什么大案子吗? 陈二狗很快就想到了昨夜听一个赌客提起,前晚有一对老夫妇在家中被杀害的事情,心里顿时有了方向。 陈二狗走到门边却没开门,而是打开门板上的一个小窗,朝着荣非招了招手。 荣非走过去发现透过小窗可以看到赌坊里大部分的赌台。 “左边第二个玩牌九的赌台边,就是黑脸的那个,他叫徐四郎,借了十两银子的赌资还不上,好长日子没敢来了。我昨天还想着带兄弟去堵他家门,这小子却是主动找来连本带利一起还上了,而且还有余钱继续耍。” 陈二狗伸出手指指着那人说完,又指向另一张赌台边的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汉子说道。 “李阿大,在运河码头抗包卖力气的,去年输光了祖宅,把媳妇女儿全都卖给了妓馆,没潇洒几天就又输光了。可奇怪的是这家伙也不知是摸到了什么门路,每隔几日便能搞来一笔钱来。不瞒荣捕头,我怀疑这家伙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后陈二狗又指出两人,都是这两日突然间有了钱,发了横财的主。 荣非听过陈二狗对四人的介绍,想了一下后问道。 “这四人都住哪?” “有三个住在夏杏巷,跟春桃巷挨着。还有一个虽然住得远些,但来赌坊的话,走春桃巷后面的小路要近一些。” “狗哥这是已经猜到本捕来这的目的了,果真是好眼力啊。” “嘿嘿嘿,荣捕头过誉了,捞偏门的没点眼力劲怎么行呢。” 陈二狗搓着手笑道。 “劳烦狗哥,把徐四郎和李阿大请过来吧。” 荣非根据四人的体型身高大概判断出每个人的脚掌尺寸,与记忆中木栅栏上的半枚鞋印比对后,最终将嫌疑对象锁定在徐四郎和李阿大这两人的身上。 “荣捕头稍候,我这就亲自去把那两个家伙给您抓来。” 很快陈二狗便带着赌坊打手将两个嫌疑人给揪了过来,还极为懂事的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 徐四郎和李阿大畏畏缩缩,神情紧张的看着荣非,不知是哪里触怒了这位不认识的爷。 “坐。” 荣非指着二人身后的条凳说道。 “不敢不敢。” 二人慌张的摆手摇头道。 “别废话,坐下。” 顾风霄横眉怒目喝道。 二人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坐在了条凳上。 “抬脚,抬高些。” 荣非又命令道。 二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照做。 荣非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过两人的鞋底,而后指着李阿大道。 “你,出去。” 李阿大如蒙大赦的逃了出去,留下徐四郎眼神闪烁,神情越发的紧张。 “前晚你干了什么?” 荣非也不再伪装,掏出令牌在徐四郎眼前晃了晃后问道。 “前晚…我…我喝多了,在家中睡觉直到天明,哪都没去。” 徐四郎支支吾吾的答道。 “在哪喝的酒,跟何人一起,具体时间,喝了多少,说的详细些。” “我在家附近的酒馆买了一壶烧酒,回到家中独自一人喝的,时辰嘛…大概是戌时一刻左右,喝完之后便睡下了。” “到酒馆买酒时是什么时辰?可看到了那些人,又有那些人看到了你?” 荣非语气愈加的快速严厉,身子也朝前微微倾斜,居高临下的盯着徐四郎的眼睛喝问道。 “买酒时大概是快到戌时,具体什么时辰我也不记得了。酒馆里只有老掌柜和店小二,还有两桌客人。” “徐四郎,你还不老实是吧。若没有调查清楚,我们哥俩也不会到这来找你。刚刚已经去酒馆里问过,掌柜亲口说前日酉时过后店里就一直没有客人,一直到了戌时过半才有两个散客上门,这两个散客里却是不曾有你。” 荣非不知道徐四郎说的是哪家酒馆,更没见过什么掌柜,一切都是随口胡诌在诈徐四郎呢。 徐四郎闻言面色愈发的惨白,面对荣非咄咄逼人的目光,恐惧的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荣非冷笑一声,正要继续追问,徐四郎却是突然窜起朝着门口奔去。 顾风霄见状一个腿绊将其绊倒,抬手接住荣非从玉环中取出的镣铐将徐四郎铐了起来。 “差爷…差爷…我…我没想杀人呐,那就…就是个意外。我这还有未当掉的首饰,全给两位差爷,只求差爷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以后奉公守法。”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徐四郎哭嚎着喊道。 自此事情便已明朗,徐四郎正是杀害那对老夫妻的凶手。 押解着徐四郎走出长乐赌坊,顾风霄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向荣非讨教道。 “大人,你是如何知道凶手不是老人的侄儿而是另有其人,又是如何知晓能在赌坊这里抓到真凶?” 第五十章 非人哉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办案有三大要素,动机、时间和手法,还有一个链条称为证据链。我们在凶案现场发现的每一处线索、每一个证物,都必须彼此关联并与这三大要素完美贴合,才不会因我们的失职而造成冤假错案。” 荣非很欣赏顾风霄,因此听到他发问便十分耐心细致的传授起自己的经验来。 “京都府提供的案宗看似证据确凿,仔细分析却是错漏百出,因此我白天才不敢轻下决断,检查亲眼勘察现场。 老夫妇家境优渥,但也只是与周围的街坊邻居相比而已,实则只能算是普通人家。试想一个普通人家能够多少金银钱钞、珠玉首饰?最值钱的其实就只有那一套房子。 两位老人无儿无女,京都内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这个侄儿。现场勘查时,我闻到屋子里面有很重的药味,仵作给出的验尸结果也说老妇人换上了严重的肺痨,即便不被杀害也是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了。 老丈则是形销骨立,应是照顾老妻多年劳累心忧所致。老妇人若是病亡,对老丈的打击一定很大,加之身体不佳,恐也是命不久矣。 凶手后院枯井中发现有宝钞5两、散银一两五钱、铜钱一百三十四文、金锞子一枚。 两位老人全都病死,那么他的侄儿作为唯一的亲人,便可顺理成章的继承全部遗产。有如此毫无风险,收益又能最大化的方式,老人的侄儿为何偏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抢夺这么一点财物呢?此为第一个疑点,作案动机并不充分。” 荣非所言条理清晰通透,不止顾风霄听的认真,就连被抓的徐四郎也是支起了耳朵。 “第二个疑点。我在现场的一滩血迹上,竟然发现了较为清晰的鞋印。凶手行凶时血液流至地面,凶手即便是踩到了上面,鞋印也只会在那处的地面上留下痕迹,又如何会将鞋印的痕迹留在血迹上面? 于是我便想到,前日曾下过一场大雨。两位老人前晚夜间被害,但因为下过大雨空气湿润的缘故,血液直到第二天清晨仍尚未完全凝固,这时有人踩到了血迹,便会将鞋印留在半凝固的血迹之上,同时自己的鞋底也会沾染到一些血迹。如此一来,便于老人侄子的说法不谋而合。 既然老人侄子说他到那里时两位老人已经遇害,那么现场就一定还有真正的凶手留下的鞋印。经过对案发现场所有鞋印仔细对比,我发现虽然看起来所有鞋印的长短胖瘦都一样,但鞋底因为磨损程度的不同,还是有些微小差异的。 其中就有一些右脚的鞋印看起来似乎缺了一小块。我检查过门窗和围墙,没有发现入侵攀爬的迹象。于是就绕到后院碰碰运气,结果就在木栅栏上发现了半枚沾染泥土的鞋印,同时还有被木茬挂掉的一小块鞋底。 很明显凶手是在夜半时分从后院栅栏翻阅进去将两个老人谋害的。行凶的凶器是老人自家的柴刀,凶手若是早有预谋肯定会事先准备好更顺手、更锋利的凶器,所以我便推测凶手应是临时起意。 小院的前面是平坦的青石板路,后面的小路泥泞不堪,夜间更是难行。既然凶手是临时起意杀人,那就肯定不是特意走小路,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要经常从这条小路走,即便夜黑泥泞也非走不可。 抄近路?赶时间? 什么事情会如此着急? 猜测无用,只需顺着小路找过去便知晓真相了。当看到长乐赌坊的时候,我心中的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凶手若是一个赌徒,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一番唬诈之下,赌坊管事就主动帮咱们找出了真凶。徐四郎,本捕所说的对不对啊?” 荣非瞪着徐四郎冷声问道。 徐四郎面色惨白,脑门上渗出一层豆大的冷汗,身子更是不停的打着摆子,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刑罚,心中恐惧的无以复加,哪里还能答得上话来。 “你小子也是鸡贼,还特意在凶案现场留下部分财物,以此来混淆视听,栽赃嫁祸,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惯犯呐,等回去后让京都府的衙役再好好给你上一遍刑,没准能挖出更多的案子来。” 噗通! 徐四郎闻言跪在地上,朝着荣非不停的磕头道。 “差爷…差爷…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啊。我徐四郎对天发誓,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枉法之事,真的再没有其他劣迹了。当时实在是心里害怕,加上屋子里又黑,那些财物是不小心掉落的,真不是我故意留下栽赃的啊。” “哼,做没做过,上过刑后才知晓。” 顾风霄抬脚将徐四郎踹倒喝骂道。 这时荣非脑中突发奇想,朝着蜷缩在地痛哭流涕的徐四郎用出了昨晚仅用过一次后,就不敢再用第二次的神通——隔垣洞见。 昨晚运用这个神通时荣非是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使用,以至于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传入耳中,所有的景物杂糅在一起映入眼帘,差点没把自己直接送走。 若是对特定的目标发动,会不会能看到或听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荣非就有些心痒难耐,趁着顾风霄痛斥徐四郎,两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发动了神通。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这个畜生,真想一刀砍了他。” 神通发动的一瞬,便有两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一个是徐四郎的声音,另一个声音是顾风霄。 但两人明明一个在厉声喝骂,一个在哀求,与荣非脑海中听到的根本对不上。 荣非立刻想明白了,这大概是两人此时的心声,这那里是顺风耳,分明是他心通啊。 而此时顾风霄和徐四郎两人在荣非眼中也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 顾风霄整个人被一层淡淡的青气包裹,头顶位置的气则是变成了灰白色。 徐四郎则是全身被紫黑色的气息缠绕,在其天灵盖上还趴着一个好似蜈蚣似的紫黑色虫子。 看到的奇异画面和听到的他人心声仅有一瞬,荣非就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栽倒,知晓这是神通运用还不够纯熟,身体消耗过大所致,立即停止了神通。 就在神通即将停止的刹那,荣非鬼使神差的伸手朝着徐四郎头顶一抓,趴在徐四郎天灵盖上的那只好似蜈蚣的虫子便被荣非隔空摄来。 荣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本身是很怕蜈蚣、蜘蛛、毛毛虫和蛇这些爬虫的。看到蜈蚣将要落入手中,吓得就像甩手避开,可那蜈蚣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最终还是落在荣非掌心之中。 荣非打了个哆嗦,可摊开手掌一瞧,却是空无一物啥都没有。 紧接着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体内。 荣非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意识沉入灵识空间,果然见到那蜈蚣模样的虫子飘到了獬豸嘴边。 獬豸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先是瞟了眼荣非的意识,随后嘴巴微微张开,那蜈蚣就自行飘进獬豸的嘴里,嚼了几下后,荣非竟然从獬豸微睁的眼缝里看出了意犹未尽的意思。 吃下蜈蚣后,獬豸闭上眼睛继续呼呼大睡。 嚯,这家伙原来不只会吸收刑名之气,还可以吃导致人变恶的异虫。 琢磨出隔垣洞见正确的用法,还意外发现獬豸的另一种成长方式,这让荣非十分兴奋,顿时干劲更足了。 第一件案子已了,第二件案子是在城东,二人顺路将徐四郎押送回京都府后,便马不停蹄的披着月色直奔城东而去。 此时已是子时,京都虽是号称不夜,但也是特指有青楼、酒楼、赌坊这些娱乐场所的繁华地段而言,多数居住的坊区,百姓们还是早早便睡下,好养足精神干明日的活计。 城东这边多数都是民居,因此整片城区此时都笼罩在夜幕之中。月光照射在错落的屋顶瓦片上,从远处观去就好似银色的鱼鳞一般。 来到城东,荣非跃上一栋房屋的屋顶四处观察过后,挑选了两个可俯瞰到大片区域且不易被发现的小楼,自己和顾风霄便分别这在两处潜伏起来。 一个月前,京都府接连接到两户城东富绅报案,称自家丫鬟被采花贼凌辱虐杀。陈秀松派出得力捕快去往这两户富绅家中调查才得知,被侮辱的肯本不是什么丫鬟,而是一个小妾,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两户富绅顾及自家颜面才谎称是丫鬟被侵犯,调查中捕快更是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城东区域被采花贼侮辱女眷的还不止这两家,仅这两户富绅知晓的就有九人,只不过那些人家担心影响自家声誉,因此才隐瞒未报。 意识到问题严重,陈秀松派出京都府近半数的捕快衙役在城东埋伏。结果依旧每隔几日便有女眷被凌辱虐杀,而一众捕快衙役却连采花贼的影子却没见到。 京都府积压的案件越来越多,众捕快衙役总不能继续耗在这里,于是蹲守了十多日还一无所获后,陈秀松只能象征性的留下两个衙役每夜在城东巡逻值守,其余人手则是撤了回去忙其他案子。 看过案宗之后,荣非敏锐的意识到这个案子不简单。 恐怕那采花贼非人哉! 第五十一章 魅惑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何为非人哉? 以荣非的推测,或是修士,或是妖。 通过京都府提供的案宗,荣非看得出京都府的捕快衙役们整体素质还是不错的,虽然吃拿卡要一类的小毛病不可避免,办案方面却是颇为尽责,何况还有陈秀松这样一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上司存在。 东城虽大,可近百名捕快衙役埋伏在此十日,却连采花贼的影子都没见到,荣非认为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采花贼,是那些富绅贼喊抓贼。 第二,采花贼使用了特殊方法藏匿身形,譬如法术或是妖法。 据荣非所知,这世上是有妖的,也称为精怪。 天地有灵气,吸纳灵气为已所用者古称修仙者,现为修士。 除却万物灵长的人族以外,世界还有一些其他的种族或异类可以纳灵气入体进行修炼,甚至飞升成仙。 其中最常见的便是魔族和精怪。 大晏京都承平数百年,积年富贵之家有些怪癖,视人命如草芥并不奇怪。但荣非思考之下首先排除富绅们贼喊抓贼的可能。 因为富绅之家对于此类事件都有自己的处理手段,若非被害之人的家属不肯罢休亦或是被外人发现,通常都是私下处理,极少会闹到要报官的程度。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有一两家富绅处理不当还有可能,十几家富绅同时搞出人命并且未能处理妥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就太低了。 京都城中此时就有魔族存在,便是前来参加祭天大典的北境魔族使节。但他们都被朝廷修士严密监控着,不具备作案时间。 当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便是唯一的可能。 那个采花贼不是修士就是妖。 五绝大阵可监控整个京都范围内的灵力波动,但天地间本就充斥灵力,打雷闪电亦或地生异象都有可能引发灵力波动,因此只要不是打斗级别且波动时间过久,余庆之通常也不会在意。 而隐匿身形类的法术就只需要调动很少的灵力。 荣非潜伏在一栋四层高的小楼楼顶,将此案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但是东城占地广大,上百名捕快衙役埋伏十日都未能发现采花贼的踪迹,此时仅靠荣非和顾风霄两个人就能有所斩获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荣非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支开顾风霄也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罢了。 在屋顶潜伏了一会,确认周边并无异状后,荣非从玉环中取出自青阳道人那里敲来的玉盒,打开玉盒,找到写有玄冰造化丸字样的玉瓶,拔下瓶塞便有清香之气扑鼻而来,让荣非顿觉神清气爽。 朝里面瞧了一眼,却是只有三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丸躺在里面。 道士好小气! 荣非在心中腹诽道,随后倒出一颗药丸小心的夹在指间,将玉瓶玉盒收好后,荣非深吸了一口气,目视下方的坊区发动了隔垣洞见神通。 先前用隔垣洞见观察顾风霄和徐四郎的时候,荣非就发现这个神通是能够看到灵气的,就是顾风霄体表包裹着的那一层青色气体。 既然如此,用神通来寻找采花贼的踪迹就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余庆之也说过,神通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越发纯熟,对身体的负面影响也会随之减少。 玄冰造化丸可令断肢再生,用来缓解使用神通后双眼的不适应是小菜一碟吧。 隔垣洞见神通发动,月光下原本模糊的坊区此时在荣非眼中却是变得清晰无比。 甚至荣非还隐约看到天地间漂浮着宛如蛛丝、又似柳絮一般,呈现出各种不同颜色的灵气。 好奇妙的感觉! 荣非正在心中感叹,双眼便传来刺痛之感,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脑仁也是隐隐抽痛,晕晕乎乎难受的紧。 荣非连忙停止神通,将玄冰造化丸在眉间、印堂、太阳穴处滚动,借助灵药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神通发动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荣非在心中暗自估算着。 四品灵药果然效果非凡,滚动数下后所有不适的症状全都消失,荣飞甚至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既然灵药有效,荣非也就没有了顾忌,继续利用神通搜索采花贼的踪迹。 十多宗案件发生的时间间隔三到四日不等,今晚距离上一起案件便是已经过去了三日,也就是说今晚采花贼不一定会出现。 一共发动了二十四次隔垣洞见神通,遥视将整片东城坊区搜索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荣非抬头看着月亮,估算此时差不多已过了丑时,再有一个时辰天便大亮。今日看来是白守了半夜,只能等明晚再将采花贼一举擒下了。 趴在楼顶休息了一会,荣非发动神通开始进行最后一轮的搜寻,若还没有发现采花贼的踪迹就准备先撤了。 当荣非扫视完一处名为绣澜坊的坊区,双眼感到刺痛将要收回神通之际,坊区的一处角落中却是闪过一抹粉色的光亮。 荣非精神一震,连忙将玄冰造化丸覆于印堂之上用来缓解双眼的不适,盯紧了那抹粉色灵气窜动的方向。 辨明方向之后,荣非收起神通,待种种不适被玄冰造化丸完全缓解之后,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缉仙司特制的勺子,塞入口中鼓吹了起来。 这种哨子无论如何鼓吹都不会发出声音,但在一定距离内持有相同哨子的人却是能够感受到哨子的震动。 吹过哨子后,荣非纵身跃出落在附近矮屋的屋顶,而后朝着先前辨明的方向追去。潜伏在另一栋高楼上的顾风霄也受到信号,跃下高楼与荣非汇合。 二人朝着绣澜坊一路腾跃而去,荣非时不时发动神通确认粉色灵气此时所在的位置。 追到绣澜坊的坊墙上时,荣非看到粉色灵气进入一处宅院,直奔位于宅院后方的一栋小楼而去。 大户人家的宅院中,位于那处的小楼通常是给未出嫁的女儿居住的,便是所谓的秀楼了。 荣非指着那栋秀楼,示意顾风霄从左侧绕过去,堵在采花贼去时路线上。 采花也好,偷钱也罢,贼人通常都是从何处进,便从何处出。 即是因为路线熟悉,也有一部分心理原因在作祟。 二人分头行动,荣非灵气灌注双腿,纵身直奔秀楼跃去,身处半空之时发动神通,两道微型旋风自脚下升起裹住双腿,使他体态更加轻盈。一道清风自身后袭来,让其奔跑更加迅捷。 荣非始终牢记余庆之说过的那句话,没有鸡肋的神通,只有无用之人。 而借风力加速奔跑,就是荣非想到的一种妙用神通之法。 在风力的加速下,荣非很快就落在秀楼门前,同时听到绣楼中传出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 秀楼一楼的房门紧闭,二楼的一扇窗户却是敞开,荣非不敢耽搁,飞身跃上二楼从窗花跳进房内。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房间,接着光亮荣非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床榻前脱衣服。 那人听到身后响动,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月光正好照射在那人的脸上。 荣非定睛一瞧却是被吓了一跳。 又长又尖的长吻,脸上长满了白色和褐色的短毛,一双大大的黑眼圈,两个三角形直立的耳朵,这哪里是人脸,分明就是一张狐脸。 采花贼竟是一只狐妖! 荣非头一次亲眼见到妖怪,即便是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仍是不可避免的有一瞬间的发怔。 而狐妖也没想到自己如此隐秘竟然也会被人发现,同样也是楞了一下,随后率先反应过来,朝着荣非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嘶吼,接着探出一双利爪,直奔荣非飞扑而来。 “孽障,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巴嘛哄。” 荣非也很快醒过神来,见狐妖扑来却也不慌,拍出一掌冒牌浩然气,口中喊出了一句知名电影台词。 荣非不慌是有原因的,刚刚进房间时,他便已经用隔垣洞见神通查看过这个狐妖的修为底细,体表包裹的灵气除了颜色呈粉色外,浓度却是与顾风霄差不多,估计也就是九品的水平。 自己堂堂八品有何可惧。 荣非拍出的浩然气纵然是冒牌的,却也有正版的七八分威力,加之荣非修为高出狐妖一个等级,因此这一掌如荣非所愿,将狐妖拍的倒飞了出去。 可转瞬间狐妖的身影却是从半空中消失了,而荣非鼻端则是嗅到了一股似兰似麝又带着一丝骚 味的气息。 气息入鼻,荣非就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变的有些恍惚。 一个极为好听悦耳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冤家,你怎么才来啊,奴家想死你了。” 此时荣非眼中景物都被一层粉色的雾气笼罩,有女子窈窕的身影在雾气中隐现。 女子背对荣非,身披半透薄纱,薄纱之下的肌肤若隐若现。薄纱似乎挡不住女子肌肤的丝滑,从其圆润的双肩缓缓滑落,女子微微侧头,露出半张精致面庞,对着荣非魅声道。 “冤家,还等什么呢,奴家要嘛。” 薄纱全部滑落,露出女子光洁的玉背。 荣非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眼神迷离,嘴角滴落涎水,傻笑着一步一步朝女子靠了过去。 “嘿嘿嘿…美人我来了。” 第五十二章 请客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顾风宵比荣非稍晚一步到达预定位置,在墙头边缘阴影处藏好身形后朝着秀楼二楼敞开的窗户望去。 就看到荣非背对自己这边,身体用一种很僵硬迟缓的方式朝前移动,在荣非身前站着一个尖嘴长腮满脸绒毛的东西。那个东西此时正伸出一双爪子,张开细长的尖吻,等着荣非主动送入怀中,便可一嘴咬断他的脖子,吸干他的血液。 糟了! 余庆之这两日沉迷参悟太极无法自拔,此时仍沐浴月光在院子里练拳,不过却是没有了昨日早晨时的那种声势,身形挪动跳转之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气流变化,其脚下散落的干枯树叶也是纹丝不动。 察觉到了京都之中明显的灵气波动,余庆之眉头一皱停下拳势,手掌轻抬间院子地面开始闪烁青色微光,随即微光上浮形成光幕,光幕之中显现出荣非此时的处境。 “一头小狐妖,有点意思。” 见荣非眼神迷离明显是被狐妖的幻术迷惑了心智,马上就要丧命于狐口,可余庆之却没有一点紧张担心的模样,反而去到石凳上坐下,抓了一把纪柔儿留下来的瓜子,边嗑边看起戏来。 与此同时,一缕缕粉色的灵气渗入到了灵气空间内,沉睡的獬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瞥见侵入自己地盘的粉色灵气顿时目现愤怒之色,爬起身来发出嘶吼。 顾风宵眼见荣非就要丧命于妖怪之口,此时彼此相距甚远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便要大吼一声想要喊醒荣非。 还没等顾风宵声音出口,便见荣非身上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弥漫在荣非身周的粉色灵气立刻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急速退散。 粉色灵气退散,荣非目光恢复清明,再定睛一瞧,眼前哪里有什么红粉佳人,分明是一张狰狞丑恶的狐脸妖怪。 荣非心中惊骇,知晓是不小心着了妖怪的道,连忙闭紧口鼻屏住呼吸,抽出腰刀灌注灵力,对着狐妖脖颈横斩而去。 那狐妖此时却像是傻了一般,痴痴傻傻的不闪不避,任凭刀锋斩下头颅。 怎么回事,九品狐妖就这点本事? 荣非不知自己被迷惑时是獬豸吼出的金光帮其解围,还以为是狐妖只有迷惑人心这一种手段。 虽是有惊无险将狐妖斩杀,可荣非心中还是及时做出检讨。 自己虽然凭借前十年破获无数案件和破坏雍王阴谋所积攒下来的刑名之气一举进阶八品修为,可仍是初入修行界的小学生,还有许多诡秘莫测的手段未曾见识过。 以后对敌之时要加倍小心,不可让今日之事重演,否则丧命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身后响起衣袂破空声,却是顾风宵飞纵跃入秀楼。 同时刚刚发生的响动也惊醒了宅院里的其他人,此家主人带着家丁护院举着火把、持着刀棍赶来捉贼。 顾风宵见荣非无事便放下心来,跃出楼外去向主人家解释。 此处毕竟是未出阁女子的秀楼,深更半夜的荣非也不好就留,发动神通扫视过房间确认再没有其他妖物潜藏后,便将断成两截的狐妖尸身收入玉环之中。 来到楼外,顾风宵已经和主人家解释清楚,二人在主人家的千恩万谢下离开了这处宅院。 天色即将放亮,一日一夜未睡的二人却仍是精神抖索。既然睡不着,索性便去到京都府处理另一间案牍室积压的案件。 到了京都府,二人发现整个京都府衙竟是灯火通明,不停有举着火把、提着灯笼的衙役捕快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紧张忙碌的模样。 陈秀松是个好官! 荣非在心中暗暗敬佩道。 九月十一日这天,京都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京都府尹陈秀松大发神威,从辰时起一直到戌时整整六个时辰内,连审案件一十九桩,且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只因受时间所限,加之京都府的衙役捕快们都被累的伸长了舌头,陈秀松才意犹未尽的宣布今日审案结束,明日继续。 一日间陈秀松便从百姓口中的府尹大人变成了陈青天,口碑扶摇直上,惹得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一个个眼红的直欲滴血。 第二件大事在市井间未起波澜,却是直接在京都官场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大晏皇宫东侧一座古老宅院正门挂上了写着东缉事厂字样的匾额,既没燃放鞭炮,也没有任何官员前来庆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开府建衙了。 相比于建府开衙时的低调,这个东缉事厂行事就颇为高调了。 当天便有一侯两伯共三个勋戚被东缉事厂的番子抓捕下狱。上午三个勋戚刚被下狱,下午三府就被抄了家,府中所有男丁全部发配充军,女子卖送入教坊司。 一直在观察风向的满朝官员顿时悚然而惊,这个东缉事厂竟可不经三法司,直接给案件定性。 这…这…堪称权势滔天啊。 不过要说朝中官员最慌者,就要属失去了首领的雍党残余了。 只因被抓的三个勋戚,全都是祭天大典时摆明车马站在了雍王一边。 陛下这是要算后账了啊。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之辈打探清楚了东缉事厂的底细。 东缉事厂是晏帝朱晟从内库拨款建立的一支私军,即是私军,自然就只听朱晟一人的命令行事。东缉事厂由朱晟指派的提督太监全权负责,下设千户、百户、档头、番子等职,达数千人之众。内设诏狱,可不经三法司直接逮捕、审讯官民。 朝中的雍党残余慌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个合称三法司的衙门怒了,这两方朝中实力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既然陛下你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义了。 搞事,搞大事,搞到朝廷上下不得安宁,让皇帝见识见识吾等的力量。 九月十二日的大朝会一直开到日落时分,创下大晏建国以来耗时最长朝会的记录。 雍党和三法司共计呈奏三百一十三份弹劾奏章,几乎将朱晟面前硕大的御案堆满。 面对御案上堆积如山,攻击弹劾的目标几乎囊括了朝中大半官员的奏章,朱晟却是云淡风轻的宣布一个月后加开恩科。 恩科就是科举会试,届时全国通过乡试举子都可赴京参加考试。会试之后选出成绩优异者参加殿试,殿试之后排定名次,之后由吏部文选司酌情选授官职。 朱晟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想搞事,我就搞你们,反正整个天下都是老子的,最不缺的就是想做官的人。 此时的雍党和三法司也冷静下来,意识到之前的策略不妥。想要自保、想要发泄愤怒显示力量,其实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党争! 九月十三日没有朝会,但御书房中的御案依旧被奏章堆满。奏章内容清一色都是弹劾刚刚立下大功的保龙一脉,甚至包括至今仍卧床未起的老首辅刘传芳。 九月十四日仍然没有朝会,但御书房内非但御案被奏章堆满,就连地上都堆积着大量的奏章。保龙一脉怎会坐以待毙,自然是要予以反击。 而这一日朱晟保持了沉默,没有任何的表示。据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陛下今日胃口奇佳,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饭,多喝了一碗汤,午休时还抽空去检查了太子和齐王的功课。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京都府却是未受影响。 陈秀松以政务繁重为由没有参加前日的朝会,专心在府衙审理案件,做自己的青天大老爷。而且看架势,明日的朝会多半也不会参加了。 荣非和顾风霄这几日一直是京都府案牍室和居所之间两点一线,白天整理探讨案件,晚上回家倒头就睡,第二日周而复始。 就在九月十一日陈秀松开始审案的那天,正在整理分析案宗的荣非察觉到有一丝刑名之气融入灵气空间,被沉睡的獬豸吸收。 荣非知道这是陈秀松审理完了第一桩案子,正要低头继续翻阅案宗时却是突然想到,这些案子都是自己和顾风霄两人一同经手,自己能收获刑名之气,那顾风霄呢? 发动已经颇为纯熟的隔垣洞见神通,荣非看到顾风霄身周的蒙蒙清气中,有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深灰色的光点漂浮,正如自己当初进入灵气空间是看到的那些光点一样。 顾风霄果然也收获了刑名之气,那他是否还能够修炼观想图呢? 荣非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于是更加用心的传授给顾风霄推理破案的方法和经验,同时将一些不算太复杂的案件交给他独自处理,而荣非只需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冤假错案即可。 至于一些需要重新前往现场调查走访搜集线索证据的案子,则是先放到了一边。 两人这边昼夜不停的递出解案详程,陈秀松那边马不停蹄的复查审案,双方配合默契,京都府积压的案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整整七日,在荣非和顾风霄不懈努力的下,大多数案件都已破解递交到陈秀松那里。二人决定好好休息一天后,再处理剩下十几件案情重大且疑点重重的案子。 一夜好眠,第二日荣非精神抖擞的来到缉仙司衙门,准备与顾风霄汇合后开始查案。 站在镇仙石前等候了片刻,就见顾风霄脸色古怪的走了进来,看着荣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已经相当熟稔,荣非见状直接问道。 “抓紧时间有事说事,还有一堆案子等着呢。” “嘿嘿嘿,荣头,有人想请您吃饭。” 顾风霄一脸谄媚的讪笑道。 荣非闻言眉头一挑,目光严肃的将顾风霄上下打量一番道。 “公事免谈。” “半公半私。” “说来听听,是谁这么会找门路,竟然找到你这里?” “额…是候淳华、李駉他们。” 第五十三章 追捕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候淳华、李炯等十三个捕快,本以为离开缉仙司是逃离苦海,从此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了。毕竟修士还是非常稀缺的人才,即便只是刚刚入门的九品,仍然有大把的官员、豪绅甚至小宗门愿意出重金聘为客卿,或是为了装点门面,或是为了提升宗门实力。 离开缉仙司那一日的上午,荣非用蛮横不讲道理的手段逼迫户部认怂,主动清算了拖欠半年的饷银,把众捕连惊带吓搞的是一愣一愣的,却是也没想太多。 到了下午时分,荣非整治醉仙居的消息传开后,众捕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 他们为何执意要离开缉仙司,就是因为缉仙司被几乎整个京都鄙夷针对,继续待在那里没有好果子吃。 可如今被荣非这么一折腾,缉仙司在京都的地位瞬间翻转,由原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变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刺头。 而这十三人反倒因为背弃缉仙司的缘故,更加的为人鄙夷,也没人敢冒着得罪荣非的风险招纳收留他们。 本想开创事业第二春的十三人遭受重重的迎头一击。 决定离开缉仙司之前,众人事先已经找好了下家。有五人被勋戚聘为客卿,其余人也都找到了各自满意的新工作。 可在荣非大闹醉仙居的当晚,众捕的新东家就纷纷反悔,派人告知他们约定作废,另寻高枝吧。 众捕顿时慌了手脚,这下子是真的失业了。 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有刚刚到手的半年饷银,但京都物价可不是开玩笑的,节衣缩食勉强只够两年之用,之后怎么办? 新工作又找不到,堂堂九品修士总不能沿街乞讨吧? 亦或者去赌坊青楼看场子? 彷徨了几日后,还是李炯提出了目前来看貌似最可行的方案。 重回缉仙司! 荣非虽然看起来行事风格百无禁忌、蛮横无理,但那是对外人、对其他衙门而言。 他为众人讨回欠饷而分毫不取,面对众人的集体叛离并未为难,说明他对自己人还是相当够意思的。 众人实在是走投无路,又不舍得京都繁华,商量之后仅有一人拉不下脸面,决定离开京都另谋生路,其余人等则是找到关系较熟的顾风宵,请他帮忙从中斡旋一番。 顾风宵对他们自然是恨铁不成钢,冷着脸庞痛斥了一番,最后还是耐不得软磨硬泡答应一试。 听闻顾风宵讲述过众捕快的遭遇和请求后,荣非没有立刻回绝。 对于他们当初选择离开缉仙司的决定,荣非倒是觉得无可厚非。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若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怕是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真正让荣非看不上这些人的原因,实在是他们散漫的作风,而且还没有最基本的荣辱感和责任心,特别是在顾风宵的衬托之下,就越发显露出这些人的懦弱和无能。 可再一细想,这些人变成这副德行,总捕余庆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荣非是余庆之专门前往汾城挖来的人才,可即便如此,余庆之也只是在传授观想图和拿取惇州大灾卷宗时来了缉仙司两趟。连那几个恶形恶状的文职人员,都是顾风宵伤愈上班后才给荣非介绍认识的,以至于荣非被彭叔的鬼脸给吓了一跳。其余时间就是放手不管,让荣非自生自灭了。 对荣非都是如此,对那些他本来就看不上的捕快就更不用说了,纯纯的放养啊。甚至连拖欠半年饷银这种事情都是不管不问,更是妥妥的失职。 所以缉仙司之所以会变成之前的那副熊样子,余庆之包括之前的历任总捕在内,都是要负主要责任滴。 荣非虽然不是总捕,却是缉仙司现在的实际掌舵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沉吟片刻,荣非说道。 “吃饭就免了,让他们进来吧。” 顾风宵闻言心中一喜,虽然荣非没说是否接纳他们重回缉仙司,但肯见面就是一个好的信号。 候淳华、李炯等人也正如荣非所料,就在距离缉仙司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等待着消息。 顾风宵风风火火的找到众人,语气郑重的交代叮嘱一番后,带着他们来到荣非办公的房间。 房间里荣非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众人不敢打扰,低眉垂首的站成一排静静等待。 很快荣非写完,放下毛笔将写有字迹的纸张拎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荣非字写的既不漂亮也不难看,勉强算是中规中矩。 众人屏气凝神朝纸上看去,只见上面写有一行大字。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 “能做到的即刻入职,从记名捕快做起。若有违背此方针者,废去修为,永世不得录用。自认做不到的现在离去,此后山水有相逢,各自安好。” 荣非目光严肃的盯着众人说道。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的看向荣非。 “还不快谢谢荣头既往不咎。” 顾风宵在一旁急的直跳脚道。 “哦哦哦…谢…谢大人宽宏大量,我等今后必尽死力以报大人的恩德。” 众人醒过神来,半跪于地高声吼道。 “嘴上说的漂亮无用,拿出你们的实际行动证明给我看。给你们三十息的时间,换好装束、带齐随身物品、镇仙石前集合。” “遵命。” 众人本以为会被刁难一番,没想到荣非竟会如此好说话。 走出房间,候淳华甚至还有些不敢置信,对身旁的李炯说道。 “掐我一下。” “掐个屁,快些去换衣服吧,若是晚了看大人不踢你屁股。” …… 京都西南五十里群山之中,一道黑影穿过夜空,打破山林中的寂静,惊起无数了飞鸟。 前道黑影刚刚离开,又有十四道黑影紧随而至,追踪而来。 山林中不断有飞鸟被惊起,将逃窜者的踪迹暴露无遗。 荣非将灵力灌注双脚,加之有呼风神通的助力,使其能站立在树梢之巅登高望远,顾风宵、候淳华等人却是没这个本事,只能乖乖待在地面,等待荣非的指示。 今夜是十五,悬挂在夜幕中的银月又大又圆,借着月色清辉,荣非只见那黑影正快速朝西方逃窜,黑影前方不远处,似有一座小镇。 小镇左右及后侧三面尽是高耸如云的悬崖峭壁,仅有朝东的一侧可以通行,就像是瓮城一般。几点灯火闪耀在小镇中闪耀,说明这里并不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死镇。 追逐了一天一夜,那人即便是有能够提升速度的法宝助力,体内灵力应该也将要耗尽,想来是想要进入镇中隐藏起来,趁机回复灵力。 前日夜间,顾风宵和李炯等人在抓捕一伙用迷香等手段掳掠女子的凶徒时,竟是从凶徒藏身的小院里杀出一个黑衣蒙面的修士。 措不及防下李炯被蒙面修士重创,若不是顾风宵见机得快出手相助,李炯怕是要身死当场。 当时荣非正带着候淳华等人勘察另一处凶案的现场,得知消息后立刻赶来。 对人犯首领进行审讯后得知,那蒙面修士便是收购被掳女子的幕后买家,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却是一无所知。 竟会有修士参与人口贩卖,荣非迷惑不解的同时,隐隐觉得这事怕是不简单。遂将手头案件暂且放下,率领十三捕快对蒙面修士展开搜索。 借助隔垣洞见神通,荣非很快就发现了蒙面修士的踪迹。但蒙面修士却是异常警觉,兼之有一件能够提升奔行速度的法宝相助,竟是逃出了众捕的围堵。 法宝在修行界可是稀缺货,荣飞顿时对蒙面修士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一路紧追不放。 这一追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重归缉仙司的十二名捕快此时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散漫,即便一天一夜的奔波让他们身疲力竭,衣衫湿透,却也仍然保持着警戒的姿态,时刻留意周边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毕竟谁都不敢保证,那身份神秘的蒙面修士没有同伙。将缉仙司众捕引到这里兴许是有意为之也说不定。 从树梢跃下地面,荣非刚要发出指令,可看到众人的状态后却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一日一夜不停息的奔波,未曾合眼、未曾饮水进食,也就是仗着有体内灵力的支撑,体魄远超常人,否则累也累死了。 “所有人原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而后前往西面五里外的一座镇子,两人一组堵住镇子的出入口,防止疑犯逃脱。记住,首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必要时刻可以将疑犯直接斩杀。我先去镇子里探探路。” 交代过后,荣非抬脚欲行却是被顾风霄追上。 许是跟随荣非破获了近千起案子,积累吸收了大量刑名之气的缘故,顾风霄如今的修为明显高于其他十二个同僚,已是隐隐有进阶八品的趋势。 所以顾风霄虽然也是满头大汗,却是显得犹有余力的样子。 “头,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还是带上我吧,也好有个照应。” 荣非想了一下答应下来,上一次险些命丧狐口之事还历历在目,的确是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候淳华,我俩不在时由你负责指挥。” “属下尊令。” 山路难行加上又是光线幽暗,二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小镇外围。 顾风霄仰头借着月光朝镇外牌坊上的匾额看去。 “溪潭镇,距离京都如此之近,怎么从未听说过。” 好不容易看清匾额上的字迹后,顾风霄奇怪的喃喃道。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镇子里传来。 第五十四章 失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疲累还是让顾风宵的反应慢了一拍,等他反应过来时荣非已经带起一道狂风冲进小镇。心中暗赞一声好快,便赶忙跟了上去。 这段时日两人合力清空了京都府三间案牍室,侦破了千余件案子,顾风宵都因为吸收大量的刑名之气修为精进,而作为主导的荣非所获得的好处自然要更多。 一直在灵气空间内沉睡的獬豸已经隐隐有蜕变的趋势了。 穿过牌坊时,荣非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异香,不过却是并未在意,只想着尽快探明惨叫声因何而起。 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那蒙面修士劫持镇内居民,滥杀无辜。 没冲出多远的距离,小镇深处就亮起一片火光,火光之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 待荣非和顾风宵来到镇子中央,与七八名手持火把和刀弓,身上围着兽皮麻衣做猎户装扮的汉子迎面遇上。 “站住,干什么的?” 有壮汉张弓搭箭对准二人厉声喝道。 “官差办案,尔等刚刚可听到有惨叫声?” 荣非取出银牌怼到那壮汉眼前后问道。 “什么鬼东西?老子不识字。” 壮汉瞪眼瞧着银牌上的字迹嘟囔了一句,箭矢却仍是对准了荣非的胸口。 几个壮汉身后又有一点火光亮起,同时有拖沓缓慢的脚步声传来。 荣非朝火光看去,不多时便有一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近前。 “四叔公。” 壮汉们见到老者,连忙恭声唤道。 老者满脸慈祥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荣非手中的银牌。 “二位差爷莫怪,小老儿见识浅薄,从未听过缉仙司衙门。” 缉仙司声名不彰,这个镇子又位于偏僻深山,未曾听过也是合情合理。于是顾风霄凑上来给被称作四叔公的老者简单介绍了一下缉仙司,说明二人是追捕凶徒才来到这里,并且刚刚在镇外听到有人发出惨叫声,担心有镇民为凶徒所害。 “二位竟是仙差,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四叔公搞清楚二人的身份后就要跪地磕头,却是被荣非扶住双臂阻止道。 “老人家无需这般多礼,当务之急是抓住凶徒,以免再有百姓受害。” “仙差老爷说的是。不过,小老儿虽然老眼昏花,耳朵却还算灵便,先前却是没有听到什么惨叫声。” 四叔公摇头说道,而后又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几个镇民问道。 “你们可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 几人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到,于是四叔公转回头对荣非说道。 “咦!这却是有些奇怪了。不瞒二位仙差,我们这个镇子平日就指着打猎、采药,伐木为生,这些个青壮后生更是好手中的好手,眼力和耳力最为出色。按说镇子里若是有何风吹草动定然躲不过他们的双眼和双耳。莫不是…二位仙差听岔了?” 荣非和顾风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疑惑。 刚刚的那声惨叫声极为高亢,此时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怎么会听不到? 可情况紧急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荣非思考,朝着四叔公道。 “不管怎样,我二人都要进镇搜查一番。” “这个…不怕二位仙差笑话,这镇子地处深山,周遭没有可以耕种的良田,镇民们都是靠山吃山勉强糊口度日,全镇所有人家加起来都凑不出多少银钱。小老儿家中还是还有半片熏过的野猪和几坛自酿的果酒。虽是不值几文钱,却也尝个新鲜。” 荣非执意要进镇搜查,却被老者误以为是在变相的索要好处,而那几名壮汉的脸上也都露出愤愤之色,握紧了手中刀弓。 “老人家莫要误会,我二人只是搜查,绝无他意。” 荣非自是不惧几个寻常山民,却也不想欺负他们,于是赶忙朝四叔公解释道。 荣非言辞诚恳,可四叔公却还是半信半疑,沉吟了片刻后才勉强答应道。 “本镇依山而建,道路曲折复杂,为防二位仙差迷路,便由小老儿这两个不成器的晚辈带路吧。再者此时镇民都已入眠,明日还要早起进山采药,望二位仙差多多体谅,尽量莫要搞出太大的声响。大牛、二牛,你们兄弟两个带着仙差四处转转,不许怠慢。” 说罢,四叔公喊出两个面容相似的壮汉叮嘱道。 这兄弟俩身高体壮,一个拿着铁叉,一个握着长矛,面色不善的盯着荣非和顾风霄。 “如此也好,那边辛苦两位兄弟了。” 荣非想了一下后并未拒绝,朝两兄弟抱拳道。 而后又对老者叮嘱说道。 “凶徒本领高强,非常人能敌,老人家还是尽快回到家中关闭门户安全些。” 叮嘱过后,荣非、顾风霄便在两个镇民的带领下,朝着先前传出惨叫声的方向跑去。 荣非和顾风霄都提高了警惕,目光四处搜寻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倒是注意到路边许多人家的院子里都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门窗也都是破损残缺的模样。看来这里的日子果真不好过,这些空置房屋的主人应是外出另谋生路去了。 大概一炷香过后,两个负责带路的镇民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黑沉沉的一大片阴影道。 “前方是密林,往深处是千尺崖,再后面就没路了。我们这里有镇规,夜深之后不准入林,以免惊动山神老爷睡觉。” 荣非先前也只是根据惨叫声猜出个大概的方向,既然这个方向没有发现目标,思考过后决定与顾风霄分开行动,各带着一个镇民,朝南北两侧搜寻,最后的镇口牌坊下汇合。 此时候淳华等十二名缉仙司捕快也已经养足了精神,两两一组各自寻找易于藏身之处潜伏起来,将进出镇子的唯一通道封堵住。 年纪最长的候淳华与年纪最小的李駉一组,二人藏身在一棵粗树之上,居高临下的监视着下方的道路。 夜深人静,四周偶尔响起虫叫鸟鸣。 此时暂无危险,候淳华扭头对身旁的李駉低声道。 “左右现在无事,你去找根粗壮些的枝杈靠着休息一会。” “放心吧,我现在感觉比之前还壮实。真是多亏了荣头的灵药,不然这次可能真就悬了。” 想起昨日被蒙面修士一掌击中胸口时的情景,李駉犹自感到有些后怕,而后便是对荣非的感激。 那可是玄冰造化丸啊,能够令人断肢再生,价值连城的四品灵药。仅仅只是用了半颗,便将他被震碎的內腑修复如初,生生从鬼门关里被拽了回来。 现在想来,李駉还有一种犹如梦中的感觉。 灵药虽不如法宝那般稀有,却也是极其珍贵。关键时刻,若有一些功效神异的灵药傍身,便等于是多了一条命。 毫不夸张的说,似玄冰造化丸这种能够快速治愈伤势的四品灵药,足可以买李駉这等修为的修士几十条命,甚至更多。 似候淳华、李駉他们,平日里便是七八品的灵药都只有干看着流口水的份,更遑论是地境四品的玄冰造化丸。 而昨日,荣非却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将半颗玄冰造化丸塞进了李駉的嘴里。剩余的半颗则是捏在手中,密切观察李駉的状况。大有若是药效不够,这半颗也喂给他的架势。 其实倒也不是荣非小气,若不是玄冰造化丸能够缓解隔垣洞见神通的后遗症,当时就将一整颗给李駉喂下去了。 “老侯,我觉得荣头虽然看起来挺凶的,但对自己人真不错。而且…我感觉自己活的像个人了。” 沉默半晌,李駉突然冒出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 候淳华闻言愣了片刻,随即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几日跟随荣非一起办案,让候淳华自加入缉仙司后,首次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这才是缉仙司该有的样子,这才是缉仙司该有的威风。 想起京都府那些捕快官吏见到荣非时恭敬钦佩的模样,候淳华等人也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再想想荣非来之前自己等人过得日子,随便哪个衙门都敢指手画脚、肆意嘲弄,不只是丢尽了修士的脸面,甚至连为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保不住。 天壤之别啊! 心中感叹了片刻,候淳华奇怪的看向李駉问道。 “你小子别跟个娘们似的,有屁快放。” “额…我其实就是想说,我是打算以后死心塌地的跟着荣头了。” 李駉支支吾吾道。 “这话你亲口跟大人说去啊,跟我表忠心有个卵用。” “我不是不好意思说嘛,你脸皮厚,想让你教教我。” “滚一边去。” 候淳华笑骂道。 二人正低声聊着,就见到一点火光来到镇口的牌坊之下,借着火光看清楚是顾风霄和一个不认识的壮汉。 顾风霄和壮汉在牌坊下左右张望,似在等候什么人,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顾风霄的脸色变得有些焦急,和壮汉说了些什么后,壮汉便转身进到镇子里。 待看不到壮汉的身影后,顾风霄来到镇外,出现缉仙司专用的无声哨子。 十二捕快感受到紧贴胸口的哨子一长一短的震动,这是全员集结的意思,便纷纷从藏身处出来与顾风霄汇合。 “可看到荣头出来?” 众人汇合后,顾风霄就急声问道。 “荣头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糟了,荣头不见了。” 第五十五章 异香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你可闻到了香气?” 走出一段距离后,荣非抽动着鼻子朝带路的镇民问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异香,而且还越来越浓郁,竟是隐隐有些醉人。 荣非只觉的这异香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以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 “捕头大人刚来咱们镇子有所不知,附近山林中盛产一种木材。平时看着与其他树木差不多,可砍伐晾干过后就会散发甜腻的香气,镇子里面很多房屋包括镇口的牌坊都是用这种木材搭建,所以无论身在镇内何处,都能闻到这种香甜的气味。” 镇民笑着解释道。 荣非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就是刚进镇子穿过牌坊时第一次闻到了这种异香。可除了想起镇口的牌坊和香气以外,其他的事物却是变得模模糊糊有些想不起来了。 心中正感到有些奇怪,那镇民突然提议道。 “巡逻了大半夜,捕头大人应该累了吧,前面就有一处镇民进山前修习的窝棚,里面有吃食和清水,去歇歇脚如何。” 自己是在巡逻吗? 荣非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正皱眉凝思时,那个镇民却是没等荣非的回答,朝着不远处用原木搭建的简易窝棚走去,荣非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窝棚里坐下,镇民从挂在墙壁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些模样和颜色都十分讨喜的山果,还有一个水囊。 拔下水囊的塞子,镇民仰头大口牛饮,待喝饱了后才将水囊递给荣非。 荣非摇头将水囊推了回去,他没有和旁人共饮一囊水的兴趣。可是又的确有些口渴,便拿起一枚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山果,在衣衫上擦干净后咬了一口。 “好甜的果子。” 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在唇齿间四溢,这果子竟是出奇的好吃,让荣非忍不住赞叹出声。 “呵呵呵,都是在山里采的野果子,捕头若是喜欢便都拿了去,反正山里多的是,明日让他们再多采些回来。” 镇民见荣非喜欢,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碎布,用碎布包了一些山果塞进荣非怀里。 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山果,荣非也就没有推迟。不过这东西拿在手里不方便,揣进怀里又担心挤碎了,想了一下后荣非将之系在了腰带上。 “对了,还没来得及请教捕头您的名姓呢。” 镇民朝荣非问道。 “荣非,光荣的荣,非常的非。” 荣非答道。 “原来是荣捕头。呵呵呵,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尽管说话,千万别客气。” 镇民豪迈的拍着胸脯道。 歇息了一会,二人继续开始巡逻。待将剩下的区域都巡视过后,镇民带着荣非回到镇里,七拐八绕的最终在一户小院门前停住。 “这处便是四叔公为荣捕头安排的住处了,准备的有些仓促,若是缺啥少啥尽管去我家里拿便是。我就住斜对面,明早荣捕头来我家吃饭吧。” 荣非有些疑惑,可面对镇民的热情却也只能微笑点头。 镇民走后,荣非转身推开小院院门走了进去。 小院四四方方的面积不大,却是收拾的颇为整洁。左边栽种着一排葫芦藤形成一座凉棚,凉棚下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右边墙角处有一口水井,水井旁不远处堆着半面墙高劈好的柴禾。正对院门就是一间小屋。 这院子的布置…有些眼熟。 不过随即想到百姓家的小院都是差不多的布置,看着眼熟也算正常。 自己是有点疑神疑鬼了。 荣非自嘲一笑,打了个哈欠,困意和倦意一起涌了上来。 管他许多,先好好睡上一觉,一切等明日再说。 关好院门,也懒得洗漱了,荣非直接进屋连灯都未点,摸到床榻便合衣躺上去呼呼大睡。 灵气空间内安静如常,獬豸依旧在呼呼大睡没有任何的异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荣非的身体突然开始激烈的颤抖。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这个灾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灾星…再给我些时间…我已经在查了…很快就能找出当年大灾的真相…” 荣非猛然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息。冷汗从额头上滴落,落在手背上,有些温热,有些滑腻。 荣非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待喘晕了气息,头脑恢复清醒,却是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这是哪里? 虽然光线昏暗,可依旧能够依稀分辨自己此时正身处在一间房间内,身下是床榻,身旁还有被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看到身周陌生的环境,荣非没有妄动,而是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发现一个骇人的状况。 自己竟然缺失了一段记忆! 抬起右手,一缕清风在指间环绕。 在意识的控制下,充沛的灵力运转全身。 神通和灵力都无异常,那便有了足够的底气,可以应对任何异常状况。 刚要起身,又觉得还是不够稳妥。自己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遭到了暗算,说明敌人的实力远强过自己。 稳妥起见,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在青阳道人处敲来的四品符剑和金属小球。朝金属小球中注入灵力,小球缓缓展开变成一件无袖软甲。 将这件能够隔绝七品以下法术的软甲套在外衫下面,能够释放阳雷的四品符剑握在手中,荣非犹自觉得不够,取出装有灵药的玉匣,将一种名为清灵散的灵药涂抹在左手掌心。 清灵散,五品灵药,有提神、醒脑、凝思、静心的功效。修炼入定前涂抹于鼻端,可防走火入魔,外邪入体。 此灵药不会挥发,却有使用时限。自保存的玉瓶中取出,十二个时辰后药效便会消散。 上次荣非被狐妖的幻术所迷时,灵力空间内的獬豸及时发出吼声将其从幻术中唤醒。荣非怀疑自己缺失记忆也是中了幻术,可獬豸却是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所中幻术太过厉害,还是自己想多了。 总之有备无患吧。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荣非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走到窗边将窗扇掀开一道缝隙朝外面看去。 借着月光看到外面小院的布置,荣非身躯微微一震,随后转身朝房间里仔细打量,越看面色越是古怪。 小院和房间里的布置,怎地竟和汾城的住所一模一样? 荣非一边观察,一边在脑海中思考分析看到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首先可以肯定,这里绝对不是汾城。 难道是记忆读取,然后按照自己的记忆建造了一模一样的小院和房间? 荣非走到床榻边掀开被褥,依稀看到褥子的左下角缝着巴掌大小的补丁,补丁上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柔字。 荣非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将褥子烧坏了一块。那是纪柔儿双手的伤口才刚刚愈合,却坚持要亲自修补,最后还在补丁上绣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补丁上熟悉的字迹,荣非就否定了记忆读取后仿制的可能。而且,读取人的记忆这种事情,即便是四绝圣地的尊者也办不到吧,这种能力已经属于神的范畴了,不应在人间出现。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 此时所看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影响,自行幻想出眼前的一切。 想要证实这个猜想也十分简单,荣非立刻就发动了神通隔垣洞见。 神通发动,荣非眼前所看到的景物瞬时一变。 目之所及,尽是灰白色成片成团的丝状物,偶有一些空隙,能够看到被覆盖面的残垣断壁、破门烂窗。 而荣非此时,就在一个由丝状物构成的茧中。 伸手触摸了一下丝状物,有一定的黏性,好像是蛛丝。 荣非想要扯下一些仔细查看,却发现这些丝状物任性很足,未使用灵力的情况下,竟还扯不断。 正要从储物玉环中取出缉仙司配发的腰刀对其进行切割,却是有交谈声隐隐从外面传来。 荣非连忙屏住呼吸,走出房间,去到院门后面悄悄朝外看去。 “几位差爷,这里就是四叔公为你们准备的住所了。事出匆忙,难免有所疏漏,若是缺啥少啥的,尽管来我家取。我家就在不远,斜对面的那个小院就是。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差爷们休息了。” 此时荣非已经收了隔垣洞见神通,就看到一个先前在镇子入口见过的镇民举着火把,指着一扇院门在向六个缉仙司捕快介绍。 而且荣非总觉得镇民说的话有些耳熟,想着想着,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自己先前也是被这样忽悠进小院的。 镇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发动隔垣洞见仅是一瞬,通过这些天的练习,后遗症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强烈。只有一次使用超过三息,或是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超过四次,才会需要用玄冰造化丸来缓解不适。 荣非心中疑惑,再一次发动了神通。 而在神通下看到的景象,却是让荣非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寒毛直竖。 第五十六章 诡异小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发动隔垣洞见神通,只见到那个镇民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全身都被一层薄薄的丝状物覆盖,可即便有这层丝状物,整个身体也依然给荣非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就好像丝状物之下覆盖的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骨头架子。 镇民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灰白色,皱巴巴的令人观之欲呕。 更诡异的是镇民干瘪无牙的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是在说话,可嘴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而六个缉仙司捕快却听到了什么似得,煞有介事的点头。 荣非收回神通,那镇民便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同时与缉仙司众人的对话声也传入耳中。 “忙了大半夜差爷们一定饿了吧,可惜这时候也没什么吃的,我这里倒是有些从山上采来的野果,姑且用来充饥吧。” 说着,镇民变戏法似得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一名捕快接过包裹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一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野果,便连忙道谢。 荣非立刻又发动隔垣洞见朝野果看去。 刚刚回忆起来的片段中,就有自己被镇民诱导吃下野果的画面,这让荣非不免怀疑这些野果有问题。 荣非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到野果的真容后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镇民递给捕快的包裹里的确不是野果,但也不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而是一堆晶莹洁白、伞盖上带着一道道血色条纹的小蘑菇。 捕快们和镇民道别,而后有说有笑的走进隔壁小院,从里面关上了院门。 一切都显得非常的自然,就好像捕快们已经在那个院子里住了很久,那里就是他们的家一般。 荣非悄悄爬上墙头,看着捕快们一边吃着小蘑菇,一边谈笑着进屋,过不多时便有阵阵鼾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肉眼去看这间小院和屋子都很普通,在隔垣洞见神通之下却是显露原形,和荣非醒来时所处的房间一样的都是残垣断壁、破门烂窗。 荣非翻过围墙,去到窗边探头朝里面看去,就见到六个捕快东倒西歪的躺在门板上、桌案上、满是污泥的地面上睡得正香。 屋子里面同样有许多丝状物,不过目前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危险。 荣非强忍住唤醒六个下属的冲动,蹲在窗户下面思考起来。 从进入这个镇子开始,一切就都变得诡异起来,而且还让人摸不到头脑。 无处不在的丝状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刚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时,荣非看到那个镇民的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应该还是活人。却是因何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还有追踪的那个蒙面修士此刻在哪里,之前听到的惨叫声是不是他发出的,是被害死了,还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疑团一个接着一个,让荣非一时间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这种毫无头绪的状况,还是荣非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翻墙回到隔壁的院子,荣非看着小院里熟悉的布置不禁有些感慨,可随即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按理说自己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可为何眼中看到的还是幻想? 发动隔垣洞见神通,眼前的小院立即变成了破败的模样。 收回神通,就又变成了汾城那个熟悉的院落。 这是什么原理? 百思不得其解下,荣非将自己从发现蒙面修士的踪迹,再到进入镇子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细节都仔细的回想了一遍。 香气! 野果! 目前来看应该就是这两样东西搞的鬼。 从经过牌楼闻到那股异香开始,荣非应该就已经被幻境所摆布了。至于被伪装成野果的小蘑菇,也许是一种效果更强的致幻药。 因为闻到异香的时候,荣非还只是被看到的幻境所迷,变得有些浑浑噩噩。而吃下小蘑菇后,荣非则是开始遗忘过往的记忆,对镇民言语的误导信以为真。 想到这里,荣非连忙用涂抹了清灵散的左手捂住鼻子,用力的闻了一下。 先前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清醒,所以就只是涂抹在左手掌心以防万一。 带着花香的气息被吸入鼻腔,而后清凉的感觉便开始扩散至全身,荣非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胃里面也剧烈的翻涌,一阵阵的恶心。 呕! 荣非弯腰呕吐出一滩秽 物,其中就有尚未被消化完的蘑菇残渣。 直起腰身目光朝四周看去,所见皆是一片破败场景和肆意蔓延的丝状物。荣非还觉得不放心,将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回想一遍,刘墉、齐修泰、纪柔儿、郭慕怀、郭潇、余庆之…等等等等。 所有的人和事、时间都完全核对上,确定没有任何缺漏后,这才敢确认自己已经百分百完全清醒。 “好厉害啊,竟然不知不觉间就着了道。而且还是双重控制手段,先是用异香欺骗五感,而后再用小蘑菇模糊记忆,再由镇民编造新的身份。如此的费尽心思,幕后谋划之人到底是要干什么呢?或许能从镇民的身上猜测一二,但是…” 荣非捏着下巴,口中低声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荣非已在心中有了计较。 先是去到隔壁,再次确认六名捕快没有危险后,悄悄翻越围墙去到另一边相邻的院子。 一样的残垣断壁,一样的杂草丛生,荣非将整个院子前前后后搜索过后,确认这里最少已经半年未曾有人居住了。 但奇怪的是,荣非在屋子内的米缸里发现了已经腐烂的稻米,灶房旁边还有一小摞柴禾,最后还在屋内找到了几枚长满绿锈的铜钱。 荣非又翻墙去到下一个院子,下下一个院子… 连续检查了四个相连的院落,情况都是大致相同。 似乎这些院落的主人离开的都很匆忙,连粮食和钱财这些按理说最重要的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可这里又没有发生过灾祸的迹象,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何匆忙离开的呢? 亦或者说其实他们都已经…死了? 小镇虽然不大,可也有百来户人家,那便是有百来个院落。 若是只靠着荣非自己挨家挨户的探查,怕是到了天亮也探查不完。于是荣非取出剩下的半颗玄冰造化丸,发动了隔垣洞见神通。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看,而是听。 隔垣洞见神通类似葫芦兄弟里二娃的本领千里眼和顺风耳。虽然荣非目前还做不到一目千里的程度,但想来随着对神通使用的愈加纯熟,终有一天是能够做到的。 千里眼荣非使用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但顺风耳却是用的很少,只因为目前还没搞懂改如何控制距离和范围,前两次使用时都是将周遭所有的声音全都一股脑的接收过来,差一点就把荣非给搞聋了。 倒是此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太多杂音,正适合用来搜集信息。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发动神通,荣非率先听到呼啸的风声。 那风声就好像是寒冬腊月时刮起的暴风一般,震得他耳膜鼓胀激荡,剧痛难忍。 静心…集中精神… 坚持了大概两息,荣非立刻收回了神通,喘着粗气将玄冰造化丸在两侧太阳穴上涂抹滚动。随着药力的渗透,脑袋里面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耳膜却还是疼得厉害。 荣非也是无奈,耳膜在耳道最深处,玄冰造化丸虽然只剩半颗,却还是塞不进去。无法接触自然就没法恢复,可总不能就这样硬挺啊。 一番权衡过后,荣非一狠心将剩下的玄冰造化丸掰成两半。先将四分之一颗放回玉瓶,剩下四分之一颗又掰成两半,而后团成两个比黄豆还小一圈的小球,往两边耳道里各塞了一个。 用手指堵住耳朵,摇头晃脑的将药丸摇晃进耳道深处触碰到受创的耳膜,冰凉舒爽的感觉立刻弥漫开来,耳膜瞬间不疼了,连带着还有一点晕胀的脑仁也完全清醒。 效果是显著滴,但代价也是巨大滴。 照这种奢侈的使用方法,荣非很快就将无药可用。而没有了玄冰造化丸,隔垣洞见这个目前来说对他帮助最大的神通,可就不敢再随意使用了。 心疼了片刻,荣非趁着药性正佳,连忙再次发动神通,集中注意力用心聆听。 风声呼啸、虫鸣鸟吠都犹如炸弹在耳边爆炸一般。 上一瞬耳膜剧痛难当,下一瞬被灵药治愈清凉舒爽。 在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下,荣非整一次发动隔垣洞见足足十息,直到察觉灵药即将失效才赶忙将神通收回。 “呼!” 荣非长出了一口气。 十息很短,却是刚刚好让他听清楚了全镇所有院落里的声音。 先前所见过的几个镇民并没有死亡,只是身体血肉似被什么东西吸食,导致瘦成了皮包骨宛如行尸一般。 但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却都还在,例如心跳、呼吸。 荣非正是通过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判断出哪些院落里住着镇民,那些院落空无一人。 但奇怪的是,刚刚荣非还听到了十六道明显正常的心跳声。 其中声音最大的是荣非自己的心跳声,而后稍弱一些的是睡在不远院落里的六个缉仙司捕快,还有七个最远的应该是候淳华守在镇口的候淳华他们。 这些人数相加正好是缉仙司的十四人,那其余两个正常的心跳声是谁? 没工夫在这里胡乱瞎猜,荣非检查过符剑、软甲、清灵散俱都无误后,朝着刚刚听到距离最近的一处摸去。 第五十七章 入梦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来到镇子中央,荣非跃上一座院落的围墙,将自己藏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 小院收拾的很干净,地面没有落叶和杂草,房屋的门窗也都是完好无损。 屋内有轻微的鼾声透过窗户传出来。 荣非目光扫过小院觉得哪里不对劲,稍一细想才意识到,为何自己还会看到幻象? 目前为止,荣非在这座镇子里看到的所有院落都是破败不堪的模样,为何这座院落会如此整洁干净?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被幻象蒙蔽了? 亦或是说,这就是小院真实的模样? 荣非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朝院子里看去,依旧是整洁干净的样子。看向房屋方向,黑瓦白墙,门窗完好无损。荣非盯着卧室的位置,集中精神想象自己能够隔墙看到里面情景,然后下一瞬卧室内的画面果然出现在荣非的眼中。 心之所向,目能所及。 这是荣非这段时间频繁使用隔垣洞见神通的领悟。 卧室内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床榻,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衣柜。 先前见过的老者四叔公侧身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睡的正香。 他此时还是之前见面时那副寻常老人的样貌,满脸皱纹、须发皆白,身上也没有灰白色的丝状物覆盖包裹。 用玄冰造化丸缓解眼睛的不适,又观察了一会见老人并无其它异状后,荣非跃下围墙离开了这个院落,朝之前听到另一处地点探去。 守在镇口牌坊外面的顾风霄、候淳华等人越来越是不安。荣非不见踪影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进去寻找的六个同僚也是一去不返,任凭李駉如何鼓吹暗哨都没有回应。 此时几人望着月光照耀下披着一层银纱的小镇,就仿佛是一头吞人的远古巨兽,而牌坊就是巨兽的嘴巴。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荣头和陈辰他们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必须立刻前往支援。老侯,你和李駉继续守在这里,其他人随我进镇。” 顾风霄满脸焦急的说道。 候淳华正要点头答应,身后的衣衫却是被李駉扯了一下,而后李駉说道。 “我觉得再等等看吧,荣头本领高强,应该不会有事。也许正带着兄弟们暗中搜捕那个神秘修士呢,这个时候闯进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这几天众捕都见识了荣非的本事,无形中对荣非建立起了强大的信心,因此闻言倒是有三人表示了赞同。 候淳华心中纳闷,可也出言赞同道。 “小李子说的有道理,再看看吧。” “你们这些家伙该不会又怂了吧,若不是荣头网开一面,你们就只有沿街乞讨的份了。现在荣头有了危险,却一个个只顾着自己的安危,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不敢去,我去。” 顾风霄痛心疾首的对众人骂道,而后一甩手朝镇里走去。 刚刚唯一一个赞同顾风霄的捕快也是鄙夷的扫了候淳华和李駉一眼,随即跟在了顾风霄的身后。 候淳华老脸一红正要解释,李駉却是冲过去将二人拦住道。 “按理说昨天我就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是荣头把我救了回来,我欠荣头一条命。我也在心里发誓,今生为荣头马首是瞻,只要是荣头的命令,上刀山、下油锅我李駉若是皱一下眉头都算对他的不敬。 这镇子古怪的紧,情况又不明,贸然进镇搞不好会把所有人都撂在里头。我建议再等一刻钟,若是荣头和兄弟们还没有消息,我李駉第一个打头阵进去。” “小顾,我知道你心里头着急,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先进去的六个兄弟都没了动静,若失去的人少怕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听李駉的,等等看再说。” 候淳华也帮腔劝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风霄也不好再坚持,只能长叹一声,独自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见暂时稳住了局面,候淳华拉着李駉悄声问道。 “你小子搞什么鬼?” “侯哥,你不觉得顾哥有点不对劲吗。” 李駉偷偷瞟了背对着自己的顾风霄一眼后说道。 候淳华眨了几下眼睛,回想了片刻眼神骤然一变。 对啊,顾风霄是和大人一起进的镇子,可为何大人和六个后进去的兄弟都没了踪影,顾风霄却安然无恙? 相处的久了,往往一个眼神的变化就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李駉猜到候淳华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便又低声说道。 “顾哥从镇子里出来后,我就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失神片刻,而后就变得焦躁不安,我怀疑他是被迷了心智。” “迷了心智?不会吧。” “侯哥你忘了我来缉仙司之前是干啥的了?” 候淳华闻言才猛然想起来,李駉这小子以前是走彩门讨生活,专门靠下迷药施展幻术骗人钱财。 江湖上有五花八门的说法,彩门就是八门金、皮、彩、挂、评、团、调、柳中的彩,也就是变戏法的。 下药致幻李駉是行家啊。 想到这里候淳华心里便信了几分,赶忙问道。 “那怎么弄?” 李駉附在候淳华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而后两人便分头行动,去找其他人帮手。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顾风霄尚不及回头,就被四个人扑住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顾风霄用余光看到李駉抽出腰刀,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 “你们要干吗?造反吗,快放开我。” 意识到情况不对,顾风霄运起灵力灌注全身拼命反抗。可虽然他现在的修为高出众人一截,但毕竟势单力孤,如何能够挣脱四个人的钳制。 先前赞同进镇的那个捕快此时也抽出了腰刀,不过刀锋却是指向李駉等人。 “小李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若顾哥不是你说的那般被药物迷惑或是你敢对他不利,就别怪我刀下无情了。” “放心,若是我猜错了,亲自下跪给顾哥赔礼道歉,任杀任剐随意处置。” 李駉说着,挥动刀锋在顾风霄两侧太阳穴、百会穴等穴道上划出小口子,顿时便有鲜血流了出来。 接着李駉让众人将顾风霄翻过来躺在地上,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囊,掰开顾风霄的嘴往里死命的灌水。 一袋灌完,又要来候淳华的水囊继续灌。 足足三袋水全部硬灌进去,顾风霄胸口以下鼓胀的像是怀胎十月一般。 随着穴道伤口流出鲜血,顾风霄先是觉得一阵阵的迷糊、犯困。可随着血液流失的多了,脑袋里面反倒是逐渐清醒,一些恍惚的画面也开始在脑海中闪现。 正纳闷这些记忆片段是从何而来,胸腹间便开始翻江倒海,下一瞬堤防失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按住他的几人不敢松手,只能稍微闪身躲避,可还是被喷溅了一身。酸臭味扑面而来,立刻又有两人没控制住,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净,顾风霄也终于是恢复了心智,想起了那些缺失的记忆。 他有气无力的呻吟道。 “放…放开我…我…我没事了。” 候淳华不放心的喝问道。 “如何证明?” 顾风霄翻着白眼,待喘匀了气息后,断断续续将自己和荣非进镇后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 与荣非分开后,顾风霄前面的遭遇和荣非差不多,不过因为修为太低的缘故更早一些陷入幻境,而后又吃了许多致幻的小蘑菇,迷迷糊糊任人摆布。 之后便是被镇民编造的信息洗脑,将守在镇外的缉仙司众捕诓骗进镇,一个个陷入幻境之中。 听完之后,候淳华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见李駉捧着一片巴掌大的树叶过来,树叶之上还有一滩黏糊糊、散发着酸臭味的块状物,恶心无比。 李駉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在顾风霄鼻子下面,辛辣刺鼻的气味蛮横无理的冲进顾风霄的鼻腔,刺激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鼻涕也不受控制的淌了出来。 “迷药行于血液,如今血也放了,肚子也吐干净了。放开顾哥吧,应该没事了。” 李駉说道。 候淳华等人半信半疑的松开顾风霄,可顾风霄却似烂泥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换谁被这般折腾都会变成这般半废的模样。 几人将顾风霄扶坐起来,用水囊中的清水帮他冲掉身上的污秽,顾风霄这才有了几分精神,眼神完全恢复了清明。 李駉走到顾风霄面前蹲下,用一根树枝拨动树叶上的秽 物说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顾哥吃下的是入梦蕈,当年走江湖的时候听闻过此物,不过据传早已绝迹,没想到今日竟是有幸得见。 入梦蕈通体莹白如玉,蕈盖上有血色条纹,味甘多 汁,食之可令人浑噩如同做梦一般。将之晒干磨粉,经月光照射便会散发异香,初闻无事,闻得久了也会产生和食用相同的效果,不过维持的时间短暂,因此也被称为月光草。” “应该就是了,我和荣头刚进到镇子里时就曾闻到一股香味,想来那时就已经被迷惑了。” 顾风霄点头道。 “糟了,那大人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候淳华惊呼道。 “可有办法克制?” 顾风霄急忙问道。 “捂住口鼻不就行了。” 一名捕快提议。 可李駉却是摇头道。 “入梦蕈飘散在空中的粉末一样会与眼睛接触,虽然效果产生的慢一些,却也更加隐蔽不易被察觉。咱们对镇子里的地形不熟,又不知荣头他们的具体位置。怕是没等找到他们,咱们就已经不知不觉中招,那时真就是全军覆没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什么都不做吧。” “克制的办法其实是有的,不过…要遭点罪!” 第五十八章 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先前荣非听到两处传来正常心跳声的地方,一个是老人四叔公居住的小院,另一处就在镇子后方的山林深处。 来到山林边缘,荣非再次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想要确定一下位置,可那个疑似蒙面修士的正常心跳声却是消失了。 跑了? 还是…死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荣非,蒙面修士已经死亡的可能性最大。 镇民曾警告天黑之后不准进入山林,以免惊动山神。 荣非以前看小说也经常会看到逢林莫入这句话,原因在于山林之中容易迷失方向,并且极易遭遇埋伏袭击。 但荣非现在毕竟不是普通人,身为八品修士,手握四品符剑,身穿软甲,还有灵药护身,倒也并不惧怕。 即便是真有山神,也有资格斗一斗。 回想了一下先前听到声音所在的方位,荣非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山林。 高大的树冠遮挡住了月光,进入山林后荣非好像从白昼一下子进入到了黑夜,双目一时难以适应突然变暗的光线,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安全起见,荣非取出仅余四分之一的玄冰造化丸捏在指间,发动了隔垣洞见神通。 随着神通发动,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还能看到一丝丝飘荡在林间的天地灵气。 此处的灵气竟是比外界还要浓郁纯净一些。 林中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败叶,每次落脚都是软绵绵的让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枯枝败叶被踩碎时发出的咔咔声,在寂静的空间中被放大了数倍,听在耳中尤为真切。 在这种环境下,除非会飞,否则根本不可能隐藏行踪。 于是荣非直接奔跑起来,凭借隔垣洞见神通的能力,在黑暗的山林中躲过巨木、跨过沟壑,快速朝事先判断的位置靠近。 快速奔行了大概一刻钟,深入山林十余里,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面高耸入云的断崖。 荣非放慢速度,调整好呼吸,握紧符剑朝着断崖走去。 先前听到的疑似蒙面修士心跳声,就是从这片断崖附近传来。 走出一段距离,荣非停步蹲下,仔细观察地面。 越是靠近断崖,树木变得愈发稀疏,地面被各种不知名的野草肆意侵占,可荣非脚下却是出现了一条小路。 小路可供两人并肩而行,地面平整坚硬,有明显修整的痕迹,没有草木根茎的残留,如此荣非推测这条小路应该应该已经存在多年,但在路面尘土上却是没有看到太多杂乱的足迹。 沿着小路走出一段距离,荣非发现了几个鞋印,鞋印大小和间隔几乎一致,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每一对鞋印的右侧,还有一个半指深、铜板大小的小坑。 观察片刻,荣非脑海中浮现出四叔公拄着拐杖,在小路上蹒跚而行的画面。 从镇子到这里十余里,如此费力的开辟出这条路来,却是仅供四叔公一人通行。而且即便是修出小路来,十余里的缓坡山路对于一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来说也是及其难行。 所以道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思量片刻毫无头绪,荣非沿着小路复又前行。 走出一段距离便到了小路的尽头,断崖近在眼前,崖下被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坟包,坟包前还跪着一个人。 看清跪着那人身上的装束,荣非叹了一口气。 正是众人苦追了一天一夜的蒙面修士,不过却是已经没了呼吸,死了。 隔垣洞见神通灵视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荣非走到蒙面修士身旁先看向他的正脸。 双目圆整,眼角有淡淡的血痕。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惊恐扭曲的脸庞。 确认蒙面修士已经死亡,荣非便先不理会他,侧头看向身旁另一侧的坟包。 坟包显然经常有人修整打理,上面没有野草,表层也夯拍的十分坚固。坟包前立着一块石刻墓碑,墓碑上凿刻着精美的花纹,却是没有任何的文字标明墓主人的身份。 荣非听说过无字天书,无字墓碑却还是首次得见。 莫非坟中所葬之人见不得光? 还是下葬之人也不知所葬之人的名姓? 大致观察过墓碑和坟包后,荣非重新将目光转向已经死去的蒙面修士。 面容扭曲狰狞、双眼眼角撕裂少许血液流出,似在死前受到了惊吓。 荣非注意到修士的脸色有些异常,隐隐泛着青白。 人死亡后心脏虽然停止跳动,全身血液会因为重力原因朝体下聚集,四五个时辰后完全凝固。若尸体是躺姿,随着血液的凝固,体表皮肤会逐渐由常色变为青白,而后背、臀部等身下区域则会呈现青紫色。 从先前听到修士的心跳声到此时,间隔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修士的死亡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虽然尸体呈跪姿,可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脸皮就变成青白色。 荣非心中起疑,伸手解开修士的衣衫,露出的上半躯体和脸皮一般是青白色。 绕到后面想要脱下尸体的靴袜,可尸体却是直接歪斜倒地。 看着尸体倒地时的速度,听到倒地时发出的声响,荣非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抓住尸体的腰带往起一提,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尸体提了起来。 荣非掂量了几下,心中已然猜到了修士的死因。 看这个修士的身高体型,应该有一百三四十斤的样子。可尸体提在手中却是明显偏轻,而且尸僵严重,有悖常理。 从储物玉环中取出腰刀,刀锋在尸体小腿上割出一道口子,干瘪的皮肉翻卷,却是没有血液流出。 修士体内俨然已经没有了血液。 体表没有发现明显的创口,那他体内的血液是如何消失的? 荣非干脆直接用刀子将修士的衣衫裤子全部割开,前前后后仔细检查,发现除了刚刚自己用刀子在小腿割出的伤口和体表一些微小擦伤外,再没有其他的创口。 盯着尸体思量片刻,荣非将尸体的嘴巴掰开。 隔垣洞见神通灵识之下,荣非清晰的看到尸体咽喉深处似有明显的破损。 荣非在汾城做捕头时跟仵作学过如何尸检,操起钢刀将尸体从咽喉到前胸处剖开,仔细检查后果然在气管璧和食道壁上发现了许多细小已经凝固的创口。 想象力丰富的荣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副恐怖的画面,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道又是妖,已经泛滥到这个程度了吗?” 荣非自言自语道。 从死因及尸体体内的创口来看,荣非首先排除是人类所为。 很大可能是被妖物所害。 荣非没与蒙面修士交过手,不过从李駉等人的描述中大概可以判断出这人的修为应是九品巅峰,即将突破至八品的样子。 修士体表没有明显创口,说明没有发生过激烈的打斗,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妖物吸食了全身血液而亡。 那这个妖物是什么修为? 八品或是更高? 却也不一定,荣非随即又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修士跟荣非一样是从镇口进来,应该也被诡异的香味迷惑住了心神。修士也是人,不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神。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即便是个普通人也能将其杀死。 所以妖物的修为不一定很高,但手段却是真的诡异。 只是不知道镇子里无处不在的异香是妖物本身的手段,还是借助了某些奇异的药物。 而最让荣非毛骨悚然的,就是妖物吸食血液的方式。 荣非前世看过吸血鬼电影,吸血鬼都是咬破颈动脉吸血从人体构造来讲这是最方便省事的方法。可这个妖物偏偏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是特殊喜好?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想不出所以然,荣非也不再浪费时间,开始检查修士的随身物品,看看能否发现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很快荣非就找到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铜牌。 铜牌一面是不认识的兽首图案,另一面有影杀二字。 此外还有几个装着不知用途药丸的瓷瓶,一柄涂有黑漆的匕首,两张符纸和一叠大额宝钞。 另外,修士的左臂上还纹有与铜牌上一样的兽首纹身,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影杀! 也不知是个组织的名称,还是这个修士就叫影杀,只能留待以后查证。 研究过两张符纸后,荣非猜测修士就是靠着这玩意才能跑得那么快,有些类似水浒传里神行太保戴总的神行甲马。 符纸上用朱砂画就的神符已经淡的几乎消失,猜测这玩意还是个消耗品。 本以为抓人的同时还能顺带着收获一件法宝,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想来也是,一个九品修士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稀缺珍贵的宝贝。 检查过修士的随身物品,暂无任何发现,荣非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坟包。 修士的尸体为何会跪在坟前?莫非修士的死与这座坟有关? 坟里到底埋葬着何人? 亦或者埋葬的根本就不是人! 荣非盯着坟包一时有些犯了难。 挖呢? 还是挖呢? 第五十九章 惩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思量片刻,荣非最终还是放弃了刨坟的想法,守住自己的底线。 在没有证据证明坟中所葬之人与本案有关的情况下就掘开坟包,是对死者的不敬。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经年累月的与匪徒、尸体、凶案这些黑暗的人物事接触,大多数捕快的性情也会随之变得凶戾,心中的道德底线变得越来越低。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为了破案不择手段。 因为前世悬疑作家的身份,让荣非有着丰富的理论经验,所以在成为捕快的第一天,他就给自己定下了若干规定,以避免自己重蹈前辈们的覆辙。 其中一条就是尊重死者。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大丈夫不拘小节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在荣非看来都是扯淡。人的底线就是这样在一次次迫不得已、权宜之计中一点点的被突破,最后习以为常。 人死债消,不论生前是好人、恶人亦或者不是人,荣非都会尽可能的对尸体报以最大程度的尊重。 刨坟绝户这种行为在国人的道德观中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而隔垣洞见神通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一定的限制。 灵听无法过滤杂音,对所有声音来者不拒。 灵视可以隔空视物,还能勘破幻象。但却无法观察相对封闭的小型空间内的事物。 用灵识观察狭小的密闭空间,就好比将东西直接怼到眼前被一叶障目。 放弃刨坟的念头,荣非挖了个坑将神秘修士的尸体埋好,以免被野兽啃食。 而后顺着原路返回潭溪镇。 所有问题的关键,最终还是要落在四叔公的身上。 …… 与此同时,李駉、候淳华等五名捕快悄悄摸进镇子,寻找荣非和六个同僚的踪影。吐得全身没了力气的顾风宵和另一个捕快则是留在了镇外。 “啊鳅…啊鳅…” “祖宗你小点声…啊…啊鳅!” 候淳华被身边捕快的喷嚏声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结果一时吸气过猛,自己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几人为了避免被入梦蕈的气味迷惑心智,按照李駉的法子,将他秘制的药剂涂抹在布条上遮住口鼻。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让五人顺利进入镇子,没有受到入梦蕈香气的影响。可李駉秘制药剂的气味实在是太过辛辣,在保持头脑清醒的同时,也在不停地刺激着鼻腔,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打喷嚏。 喷嚏声在寂静的镇子里回荡,周围的几个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传出拖沓的脚步声。 众捕连忙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 刺耳的吱嘎声接连响起,一扇扇院门打开。 众捕偷偷朝外看去,月光下,就见到一个个姿态怪异的…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些人的身体歪歪斜斜,体表覆盖着灰白色的丝状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感觉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 未被丝状物覆盖的面庞则更是吓人,眼窝深陷,皮包骨头,牙齿零落,与志异话本中描述的鬼物一模一样。 如此怪异恐怖的场景,令众捕都是面色一变,心中发寒。 这里莫不是九幽地府? “哒哒哒哒哒…” 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竟是有两个捕快被吓得牙齿打颤。声音虽轻,在寂静的环境中却还是暴露了藏身之所。 那些形似鬼物的身影齐齐扭头朝这边看来,深陷的眼窝中亮起妖异的红光。 事已至此,李駉一咬牙率先从藏身处冲了出来,锵啷一声拔出腰刀吼道。 “怕个鸟蛋,砍了这群邪物。” 其余人也深知既然躲不过去,倒不如放手一搏,鼓起胆气冲出来拔刀欲砍。 “差爷刀下留情!” 众捕挥刀正要砍向距离最近的鬼物,身侧却是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一名老者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赶来。 李駉见老者面容正常,身上也没有丝状物覆盖,同时那些鬼物在老者出现后也停止了动作,便抬手示意众捕先不要轻举妄动,而后朝老人喝问道。 “你是何人?这些鬼物从何而来,与你有何关联?速速如实讲来,否则休怪刀下无情。” “差爷息怒,小老儿乃是本镇的里长。这些也不是什么鬼物,都是本镇的良善百姓。” 老人正是四叔公,朝着李炯连连摆手解释道。 “百姓?哼,你在唬我!” “真的是百姓,差爷若是不信可以摸摸他们的胸口还有心跳,口鼻也在呼吸。” 李駉和候淳华对视一眼,一时间无法判断老人所言是真是假,又不敢真的前去查验。 “既是活人,为何却是这般模样?” 候淳华喝问道。 “差爷有所不知,这些人是患上了一种怪疾才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他们的的确确都是活人呐。” 四叔公面容悲戚的叹道。 “怪疾?什么怪疾?” “小老儿也是不知,只是染上这种怪疾的人,就会…就会变的如同野兽一般,见人就咬,生啖血肉。无奈之下,小老儿只能用祖传的药方,将他们变成这副模样。” 世间竟有这种怪疾? 众捕无法分辨老人所言是真是假,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李駉又问道。 “在我等之前,可有其他人进入镇子?” 这些怪人的事情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荣非和另外六个同僚的下落。 “倒是有两批差爷进过镇子,第一批两位差爷不知去向,第二批六位差爷正在一处院落里休息。” “速带我去。” 随着四叔公来到那处院落,只见破败不堪的房子里,六名同僚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李炯、候淳华等人试图叫醒他们,可任凭如何拍打脸庞、呼唤名字,六人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老贼,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一个捕快拔出腰刀,将刀锋架在四叔公脖颈上厉声喝问。 四叔公吓得浑身瘫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差爷莫要误会,小老儿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如何有这般本事。镇内遍布让人发狂的瘴气,为防这几位差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便让他们吃下了一些能够解除瘴气的月光草。只要将几位差爷带出镇子,过几日月光草的药性消除便能恢复清醒。” 六个同僚虽是昏睡不醒但暂无性命之忧,而老人的神态又不似作伪,众捕倒是信了几分。 候淳华捅了捅李炯的腰眼,在其耳边悄声道。 “咱们里面除了小顾就属你脑子灵光,拿个主意现在怎么弄?” 先前进镇的六个捕快已经找到,可荣非却还是踪迹全无,候淳华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只能问问李炯的意见。 李炯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把这六个昏睡不醒的同僚送到镇子外面去,而后再折返回来继续寻找荣非。 候淳华闻言点头,恶狠狠的瞪了四叔公一眼,警告其不准耍花样,便招呼众捕连抬带扛的将昏睡的六个同僚带出镇去。 走出小院,李炯就感到有轻柔的风扑面而来。 一片树叶被风儿吹拂着贴在李炯的脸上。 李炯抬手取下树叶正要随手扔掉,却是隐约看到树叶上好像有东西,随即不动声色的将树叶攥在手中与众捕匆匆离去。 等着缉仙司的众捕走远,一直跪在地上的四叔公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揉了揉酸麻的双膝发出一声叹息。 “老丈为何事而叹?” 荣非面带微笑,背负双手,跨步迈过门槛进到小院里来,在四叔公身前六尺处站定问道。 “原来是仙差老爷,刚刚有几位仙差来寻你,想是还没走出多远,小老二这便去唤住他们。” 说着,四叔公拄着拐杖便要去叫人。 “此事无需麻烦老丈,荣某自会处理。” 荣非却是伸手将四叔公拦下。 “老丈还未回答刚刚的问题,哀叹所为何事?” “唉!” 四叔公闻言又是发出一声叹息,指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道。 “此事说来话长,请仙差就坐,容小老儿慢慢道来。” 二人在石凳上相对而坐,四叔公双手抚住杖头,斜望夜空,目光之中满是悔恨凄苦之色。 “事情的根源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镇子以采摘草药和砍伐贩卖香木为生,日子虽说算不得宽裕,却也衣食无忧。 可随着前山的草药和香木的绝迹,镇民衣食渐渐就没有了着落,无奈之下便只能违背祖训进入后山。 自小老儿记事起,镇子里的长者就时常提醒,后山断崖下的那片密林是山神爷爷的属地,不得擅入打扰,否则山神爷爷便要降罪惩罚。 可那时镇民们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却哪里顾得上许多,成群结队的闯入了后山。几百年未曾有人踏足的后山,果然生长了数之不尽的珍惜草药和参天香木,镇民们欣喜若狂,更是将祖训忘到了脑后。 某一日,几个后生在林中采药时撞见了一个重伤昏迷的女子,便将那女子带回镇中救治。 殊不知那个女子,就是山神爷爷对镇民们亵渎属地的惩罚。” 第六十章 异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提到女子时,四叔公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怨恨、有恐惧。 “那几个后生刚把女子带回来时,女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身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脸上更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痂,犹如鬼怪一般丑陋。 在郎中的医治下,女子的性命被救了回来,可却是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因何受伤出现在后山也是不知。 无儿无女早年丧夫的五婶心善,好心将女子收留,对其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在五婶悉心的照料下,一个月后女子不止身体痊愈,脸上的伤疤也神奇的全部消失,恢复了其本来的容貌。” 四叔公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变化,怨恨和恐惧褪去,被迷恋取代。 “那女子长得美貌不可方物,就如传说中最美丽的仙子一般。镇子里上至垂暮老人,下至懵懂幼 童,更别提那些气血方刚的青壮后生,每个人都被她的美貌迷醉,半日不见便茶饭不思。 而且她还及其的善解人意,无论情绪多么的低沉、悲伤、愤怒、暴戾,和她交谈过后都会变得心平气和、如沐春风。 镇子里一些胆大的后生找到媒婆去五婶家上门求亲。五婶毕竟不是女子生母,不好替其做主,便询问女子的意思。女子却是含笑不答,既不表示拒绝,却也不点头答应。 如此一来,已经上门求亲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未上门求亲的也想要争取机会,一时间镇上的媒婆都忙得不可开交。 可即便镇上所有未曾婚娶的后生已经在五婶家的门前排起了长队,女子却始终还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渐渐地,后生们有些沉不气了,脾气也变得愈发暴躁。直到有一天,两个后生先是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然后越来越多的后生加入战团,几十人在五婶家门前打作一团。 要知道那些后生许多都是沾亲带故的,甚至还有些是亲兄弟、亲叔侄。可所有人都疯魔了,红着眼、呲着牙、喘着粗气,对着自己的亲人拳脚相向。 等里长、族老闻讯赶来将后生们喝退,却是为时已晚,有四个后生竟是被活生生打死。死状…惨不忍睹,如今想来仍是心悸不已。 四人的母亲搂抱着自己孩儿残缺不全的尸身,险些当场哭死过去。待哭干了眼泪,再也哭不出来后,她们便将丧子之愤发泄到了女子身上。 她们堵住五婶家的大门,大声叫骂着女子是丧门星,是蛊惑人心的狐狸精,要把她浸猪笼为失去的儿子报仇。 镇子里的其他妇人也早就看不惯女子,担心自己的丈夫被女子勾引,于是全镇的妇人闯进了五婶家中,将女子拖出来,扯烂了她的衣衫肆意辱骂殴打。 五婶心痛女子上前阻拦,却也落了个被一同殴打的下场。 那群妇人们也已经疯了! 里长和族老们见势不妙,商量过后决定将女子赶出镇子,这才勉强平息了妇人们的愤怒。可谁知…唉!” 四叔公打住话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叹,眼角流下两滴浑浊的老泪。 “里长和族老们撒了谎,原来他们也觊觎那女子许久了,只不过碍于身为地位不敢表露出来。他们商量出的结果也不是将女子赶出镇子,而是送至后山秘密看押起来供他们淫乐享用。 最开始还只有里长、几位族老和两个看押女子的男人。可一位族老某次酒后不小心说漏了嘴,消息在全镇男子中传开。 自那以后,女子成了全镇男人的玩物,没过多久就死了。 而在女子死后第二日,里长和三位族老突然发狂,像饿极了的疯狗一般见人就咬,饮血吃肉、敲骨吸髓,力气也大得吓人,二十多个壮汉都没能将他们四个制服。镇民为了自保,最后只能用猎弓将他们射杀。 谁知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镇子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男子变成那种怪物,他们会先挑妇人、孩童下手,而后是没变成怪物的男子,有时还会自相残杀。 曾有人试图逃离镇子,可走出镇口的牌楼就会莫名其妙的晕倒,成为怪物们的口中食。 镇民们不得已只能痛下杀手,将变成怪物的亲人射杀,可第二日仍旧会有人变成新的怪物。 直到那时镇民们才意识到,镇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诅咒了。 那个女子,就是山神爷爷手下的精怪,是对镇民们擅闯后山的惩罚。 眼看镇里的妇人和孩童越来越少,怪物却越来越多,村里的郎中就想到了一个法子,将后山断崖上生长的月光草塞入尸体中骗怪物吃下。 吃下月光草的人会变得浑浑噩噩,旁人说什么都会相信。在月光草的帮助下,郎中让那些怪物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却是不曾记得那个女子和女子出现以后发生的事情。 怪物虽然不再嗜人,却也不吃平常的食物。如此过了几日,终是有怪物忍受不住饥饿,嗜人的惨事再次发生。 郎中无奈,只能再次给他们喂下月光草。这些怪物对月光草倒是并不抗拒,吃饱了以后便不再对镇民下口。 镇子里每日仍有男子变成新的怪物,郎中也没办法整日整夜的看守。每次发现新的怪物赶去时,往往都有数个妇人孩童遇害。 镇里有些的妇人受不住恐惧的折磨,带着自家孩子一同寻了短见。剩下的人只能战战兢兢地度日,苟活一天算一天。 四十多年下来,镇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讲述完整件事情,四叔公的身形越发佝偻,神态也更显苍老。 荣非一直保持着认真倾听的姿态,听完故事沉思了一下后问道。 “老丈今年贵庚?” “四十有九喽。” 四叔公掐着指头算到。 老人身形佝偻、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横生,还有星星点点的老人斑,任谁看来都会以为是古稀之年。 四叔公貌似猜到了荣非的疑惑,咧嘴苦笑道。 “是不是以为小老儿老糊涂算错了年纪?呵呵呵,没有算错。任谁整日整夜面对这些如同怪物一般的亲戚相邻,都会如同小老儿一般。实在是心力交瘁啊,有时也想着一死了之,可又不忍他们再次变成怪物。只能苦苦咬牙支撑,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小老儿才能安心闭眼呐。” “可是我有个疑问。” 荣非说道。 “为何老丈你没事?” “这个小老儿也是不知,也许是因为当年我亲手将那女子埋葬的缘故吧。女子死后尸身就被抛弃在后山林中无人理会,我那时虽然年纪尚幼却又对女子萌生了一丝好感。不忍其曝尸荒野,就瞒着镇子里的人将女子尸身葬在断崖之下。又因为不知女子名姓,只能在坟前立了一块无字墓碑。 镇子里的人意识到山神爷爷震怒,自那以后不敢再进入后山。倒是郎中为了采摘月光草去过一次,也不知他是否见过那女子的坟和无字碑。因为不敢再入后山,郎中便将月光草种植在镇子里头,到了如今却是已经将整个镇子覆盖了。” “嗯,倒也算合情合理。” 荣非用右手捏着下巴点头道。 “仙差似乎对小老儿的话犹有怀疑!小老儿敢对天发誓,绝无虚言,否则天打雷劈,死后不得往生。” 看到荣非的表情,四叔公抬手指天誓地的说道。 “发誓若有用的话,还要我们这些捕快干吗。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就拿出证…咦,你是何人?” 荣非突然指着四叔公身后喝问道。 套路很老土,但的确很好用。 四叔公连忙回头去瞧,可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仙差莫不是看花了眼,哪里有人…唔唔…” 四叔公刚转回头来,就被荣非伸出左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四叔公惊骇莫名,以为荣非凶性大发欲对自己不利,正要抡起拐棍反击,鼻端却是嗅到了一股清凉舒爽的气味。 按理说这种清香的气息闻过之后应该让人感觉心情愉悦、精神焕发才对。可四叔公闻过之后却是双目渐渐变得呆滞,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清灵散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四叔公讲述之时,荣非就觉得不太对劲。 整个事件讲述的太详细了,基本上没有遗漏任何细节。起因、过程、结果,所有事件的发生都好像他在一旁观看一般。 他讲述的不像是发生镇子里的真实事情,更像是将看过的小说或听过的故事转述出来。 全程上帝视角,除非四叔公也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还有一点,荣非相信人在某些极端情绪下会出现一夜白头这种情况,可连老人斑也一同出现这就有点过分了。 基于这两个疑点,荣非断定四叔公同样也被迷惑了心智,所以才用涂抹于左手掌心的清灵散一试。 看到四叔公的这幅样子,荣非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老人家果然也是被迷惑了心智,刚刚所说有关于那个女子之事,多半也是假的。 静静地等了一会,老人脸上的表情开始急速变化。 四叔公的眼神逐渐变幻,当完全回复清明的时候,先是疑惑的盯着坐在对面的荣非看了几眼,而后转头目光扫过四周,突然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指着荣非惊恐的喊道。 “啊!你…你是何人?这又是哪里?” 第六十一章 天南狂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并未第一时间答话,只是盯着老人面部的细微表情分析他是否有演戏的可能。 见荣非不做声,老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抓起身边的手杖朝荣非劈去。 一个行将入土的老汉而已,荣非本是没当回事,可当手杖劈到眼前,在距离眉心一寸之处停住时,荣非的心却是骤然一顿。 一滴殷红的血滴自荣非眉心渗出,沿着鼻梁滑下,在鼻尖上停顿了片刻后滴落。 老人身上分明没有灵力波动的迹象,手杖也只是普通的木头制成,为何却能隔空让自己受伤。 虽然伤口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也仅仅只是流出一滴血,却也更能说明老人对分寸及力量的掌控已达到细致入微的境界。 再看此时老人的神态,腰杆笔直、目光森严,俨然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 荣非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刚刚虽然是自己有些托大,可老人也是无意伤人,否则这一杖结结实实的劈中,怕是不死也残。 意识到老人的真实身份怕是不简单,荣非站起身来从储物玉环中取出腰牌说道。 “在下缉仙司捕头荣非,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缉仙司…” 老人嘀咕了一句,目光有刹那间的迷茫,似在回忆着什么,待目光恢复清明之后沉声问道。 “裴元霸的下属,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荣非不认识裴元霸,却是听余庆之提起过这个名字,正是缉仙司那位至死都未能领悟神通的上上任总捕。 听老人的口气,经好似与这位裴总捕很熟,有如此渊源那就该尊称一声前辈了。 荣非收起腰牌,对着老人拱手抱拳道。 “三十九年前裴总捕闭关突破三品失败,依然仙逝。” “满口胡言,前几日我俩还一同把酒言欢,怎会…怎会…” 老人愤怒的驳斥荣非,可未等话话说完便神色大变。 “三十…九…年前…今夕…今夕是何年?” 双唇颤抖着问出这句话来,也不等荣非回答,目光已然看向自己持杖的右手。 本应粗壮有力、黝黑粗糙的手掌,此时却是瘦如枯爪,难怪刚刚劈出那一杖觉得十分别扭。不敢置信的抬起左手探向胸口。 强壮的胸肌已然不见,薄薄的衣衫下触手所及尽是干瘪的皮肉和凸出的肋骨。 看到老人满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荣非心中已然断定不是在演戏,轻叹一声出声道。 “现在是鸿嘉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此处是距离京都五十余里的潭溪镇。” “建光四年距今已过了多少年?” 老人显然没听过鸿嘉这个年号,回忆了片刻后问道。 荣非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后答道。 “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四十三年…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老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神情茫然的喃喃道。 旁人说的也许还会有假,但自己的身体现在却彻彻底底、真真实实的是一副老人的躯体,这如何能够作假。 出乎荣非意料的是,仅过了片刻老人似乎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变老的事实,但对于荣非的身份却还留有一丝怀疑,出声问道。 “裴兄死后,何人接任总捕之职?” “辛玉恒。” 恰巧先前余庆之提起过缉仙司近几任总捕的名字,于是荣非毫不迟疑的答道。 “竟是这小子,嘿嘿嘿,如此算来他如今也该有六十了吧。” “辛总捕二十年前也已仙逝。” 荣非黯然答道。 自捕神飞升之后,缉仙司的历任总捕便陷入了一个魔咒,未有活过知天命者,皆在试图突破天境修为时毙亡。 老人显然也是知晓这个魔咒的,如此发问其实是对荣非的试探。 叹息一声已是相信了荣非的身份,放下拐杖在石凳坐下后,朝着荣非压了压手,示意荣非也坐下。 “现在缉仙司的总捕是何人?” “辛总捕的弟子,姓于名庆之。” 老人显然没听过余庆之的名字,只是点了点头。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荣非习惯性的要尊称老丈,可一想对方的心理年龄便连忙改了称谓。这人与上上任缉仙司总捕相熟,称一声前辈最为妥当。 “别前辈前辈的,听着不得劲。我叫凤天南,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送了一个狂刀的绰号。缉仙司与我颇有渊源,你小子便也不算外人,占你个便宜,叫我老哥即可。” 凤天南答道。 “凤老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被迷惑神智四十多年之久?” “这个…脑子里有些乱,且容我想想。倒不如你先把这四十多年外面都发生了那些大师说来听听。” 荣非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才十年,这十年又都是在偏远的汾城度过,对于世间大事所知也是不多,于是只能将自己知晓的详细说明,听闻和从邸报上看来的只能大略描述一番。 “缉仙司总捕都是一个臭毛病,否则何至落得今时今日的境地。可也正是如此,我才能与裴兄成为知交好友。倒是那些什么狗屁四绝圣地,仙不仙、人不人的看着气闷。” 感慨了几句后,凤天南也已经梳理好了记忆,将四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 四十三年前,凤天南乃是江湖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代豪侠。 游历天下,广结好友,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好不快活。 某一日行至京都附近,想着已有数年未与缉仙司总捕裴元霸饮酒,便欲往京都一行。 时值夜半时分,路上又饮了许多酒,迷迷糊糊的竟是在山林中迷失了路途。 凤天南性情洒脱豪迈,既然已是迷路,干脆就地寻了处背风的地方躺下,仰望夜空继续饮酒。 随身携带的酒饮尽,困意也席卷而来,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直接睡去。 睡意正酣之际,凤天南却是被一阵怪声惊醒。 顺着怪声传来的方向探去,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藏于深山之中的小镇,便是这座潭溪镇。 镇子里面没有火光,黑暗之中时不时便有惨叫声和恐怖的嘶吼声响起。 凤天南以为是镇子遭匪人劫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提刀便冲进了镇子。 可谁知进入镇子,里面诡异的场景却是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凤天南走南闯北十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样的凶人、恶人没杀过,什么样血腥残忍、丧尽天良的场面没见过。 其手中的刀甚至还染过妖物和修士的血。 可即便是艺高人胆大的凤天南,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十几个似人又似鬼的怪物正在相互厮杀,粘稠的液体和烂肉 漫天抛飞,四周堆积着好多残缺不全的尸体,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听得凤天南都忍不住心头打颤,可随后便涌起滔天的怒意。 只因他在尸堆肉块之中看到了女子和孩童的头颅。 那些似人似鬼的怪物虽然诡异莫名,可凤天南能被江湖同道尊称为狂刀,便足以说明其行事风格了。 但凡有半分胆怯之意,便配不上这个狂字。 狂归狂,凤天南却绝不莽撞。 暂且压下心头的怒战之意,凤天南隐藏身形朝镇中其他方向探去。 当务之急是先救下镇中的幸存者。 搜寻过半个镇子,凤天南面色阴沉如霜,握着刀柄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心中的怒意已经有失控的迹象。 半个镇子,似人似鬼的怪物又遇到了几波,活人却是一个未见。 难道镇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凤天南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只能强行压制挥刀斩杀怪物的冲动,继续希望渺渺的搜寻。 来到镇子深处,凤天南终于在一间破屋里找到了一个昏迷的女子。 将女子背起正欲继续搜寻,心中却是突然涌现危机预感。凤天南也是果断,双肩一振将背上的女子弹飞出去,刀锋护在身后的同时身子朝前一个翻滚,避免遭到来自身后的偷袭。 翻滚出一段距离凤天南半蹲在地,手中狂刀竖在身前。 透过刀锋,只见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女子此时已然睁开了双目,没有瞳仁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数条触手一般的东西从女子背后伸展出来,不停地扭动挥舞。 这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一只妖。 罪魁祸首现身,凤天南也顾不得再去寻找幸存者了,一直苦苦压抑的怒意猛然爆发,虎吼一声,扑身上前挥刀朝妖斩出一记刀风。 根据经验,凤天南猜测这只妖大概八九品的修为。 顶级武者有与地境修士一争短长的势力,风南天更是顶级武者中巅峰的存在。因此也是丝毫不惧,施展自创的天南狂刀与妖物战作一团。 刀锋凛冽,妖物只能避其锋芒不停的闪躲,间或找到空挡挥舞好似触手似的东西反击。 双方你来我往激战许久,凤天南凭借狂猛的刀法和更加老道的战斗经验渐渐占据上风,妖物的触手也被斩断了大半显现颓势。 这时妖物突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吼,凤天南猛然惊醒,骤然加快攻势。 无数身影在四周的黑暗中晃动,腥臭的气味随风飘来。 妖物不讲武德,竟是将镇子里那些似人似鬼的怪物唤来做帮手。 凤天南心知必须赶在那些怪物来之前将妖物斩杀,否则陷入重围就麻烦了。 可就是一愣神的工夫,那妖物突然身躯剧烈抖动,一蓬蓬粉色雾气自妖物身上喷出、扩散。 凤天南虽不知粉雾为何物,却也知晓不可沾染,无奈只能后退。 而那些怪物却是已经围了过来,密密麻麻怕是有上百只之多。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凤天南陷入重围之中。 第六十二章 授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战到最后我稀里糊涂的就没了意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却是记不得梦里梦到过什么,再醒来时就变成如今这幅老迈的模样。” 凤天南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苍老双手怅然道。 听过凤天南的讲述,荣非也是颇为感慨。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那么短短的十几年,可眼前的这位一代豪侠却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四十三年的时光。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一般人身上,怕是要直接崩溃。可凤天南却还能如此平静的面对,不得不让荣非由衷的钦佩。 “你叫荣非是吧,将我从梦中唤醒便是于我有恩。我凤天南一生从不亏欠于人,奈何此时身无长物,便将这一身刀法传授与你吧。” 不待荣非拒绝或是应允,凤天南已经站起身来,双手持杖横在身前。 “你既是缉仙司捕头,自然也是修士,心中也许看不上我这三脚猫的把式。可若是作此想法,便是大错特错了。我所创之刀法名为狂刀,便是当年已经进阶四品修为的裴兄也是眼热的很,不止一次央求我将刀法传授与他。 可惜他不是块练刀的料,即便学了也无法练至精深,徒费时间精力罢了。 再者,我也是有一点私心。这套刀法凝聚了一生的心血,实在不忍让其就此失传。” 言罢,就见凤天南摆出起手式,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犹如正在酝酿暴风的风眼,下一刻就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可下一刻凤天南身形却是一歪,刚刚开始攀升的气势也随之泄去。 “站得太久…腿…腿麻了。” 凤天南拄着木杖支撑住身体,用怪异的语调说道。 荣非赶忙上前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一梦过后两世为人,我凤天南自认洒脱豪迈,可亲身遭遇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心里还是有些许的难受。” 坐下后,凤天南一边揉搓着麻木的右腿,一边苦笑感慨。 荣非见状从储物玉环里取出一瓶烧酒递了过去。 这本是他预备受伤时用来代替酒精消毒杀菌的,此时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凤天南双目顿时一亮,将酒瓶拔下瓶塞凑到鼻子下面深深的嗅了一下,脸上顿时浮现陶醉之色,而后便迫不及待的仰头畅饮。 咕咚…咕咚…咕咚… 毕竟已是七旬老人,荣非担心喝的太猛伤害身体,正要开口相劝,凤天南却是已经将一瓶烧酒喝了个干净。 啪! 酒瓶被掷出摔了个粉碎。 “哈哈哈哈,好酒!快哉!” 凤天南大笑起身,也没有什么起手式之类的多余动作了,右手以杖作刀,以房舍为敌,刷刷刷劈出竖横斜三刀。 武者无法修行,体内没有灵力,自然也就做不到灵力透体,可荣非却真真切切瞧见空气中出现三道弧形波纹。 噗噗噗! 弧形波纹击中房门发出三声轻响,下一瞬木板所制的房门碎成六块掉落在地面。 “凤某自幼随父混迹江湖,见识过各门各派或刁钻古怪或大开大合的武艺招式,那时少不更事,以为那就是世间最顶尖的力量。直到有一日于深山之中偶见两名修士相斗,这才知晓那些所谓的顶尖武艺在修士面前,便如同杂耍一般的可笑。 自那日起我遍寻名山大川,欲拜入修行宗门。可奈何资质驽钝,便是不入流的小宗门都对我不屑一顾。 我便言可卖身为奴,洗衣做饭,打扫挑粪尽能做得,只要能每日远远旁观修士如何修炼便可。可即便这般,仍是屡屡被扫地出门。临了还要被骂做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我心有不甘,便暗自发誓即便不入宗门,终有一日也可习得与之匹敌的力量。之后我遍寻江湖高手讨教过招、搏命拼杀。历经十余载,各路招式、十八般兵刃尽皆纯熟,在江湖上创下赫赫声名。可即便如此,仍是被九品修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心灰意冷之下,我借酒消愁醉卧于荒野之中。恰逢那日天降暴雨、狂风大作。借着酒意一时兴起,于狂风暴雨中胡乱挥刀,竟是冥冥之中心有所感,想到以刀势、刀意为引带动天地威能以增其威。后经数年苦心专研,最终参悟出狂刀之法。 狂刀之法无招无式,要点在于以刀势、刀意做引带动天地威能,练至极致可与修士一争短长。奈何当年狂刀初成未久,我便陷入这幻境之中,白白耗费了四十余载的光阴。否则,应是也能与裴兄掰掰手腕了。” 言罢,凤天南双手持杖,身似陀螺旋转的同时,手杖也急速朝四周劈砍。无数道弧形波纹劈出的同时,小院里风声骤起。 凤天南手杖越劈越急,风声越来越大,小院里好似刮起了狂风骤雨一般。 荣非初时看的目不转睛,看至半途却是闭上了双眼。 凤天南见状不怒反喜,身体停止旋转,挥动手杖朝着荣非接连劈出数杖。 数道弧形波纹擦着荣非身体掠过,击打在后方的砖墙上,砖墙随即轰然倒塌,现出外面几个怪物的身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凤天南毫不犹豫又是几记劈斩打出弧形波纹,携带刀意、刀势的波纹擦着荣非身体飞出,将那几个怪物斩碎。 这几记斩出后,凤天南已是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拄住手杖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半是惊喜半是酸楚的叹道。 “竟是突破了!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当年偌达此等境界,也不至沦落至此。时也!命也!哈哈哈…” 荣非观看凤天南演练刀法之时,竟是以为发现与自己领悟的呼风唤雨神通十分的契合。加之凤天南也说狂刀之法不看招式,重点在与刀势、刀意与天地威能之间的融合带动。 于是就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用心去体察、感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荣非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已然是参悟到了狂刀刀诀的一丝精髓,同时对于呼风唤雨神通的使用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多谢老哥传授绝技,荣非受益匪浅,请受一拜。” 说罢,荣非朝着拄杖而立的凤天南郑重鞠躬施礼。 可凤天南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荣非心中一突,察觉情况不对,连忙闪至凤天南身侧轻声唤道。 “老哥。” 月光落在凤天南的脸上,只见他嘴角含笑、神情似悲似喜又似终得解脱,已然没有了呼吸。 刚刚的刀法演练和境界突破,耗尽了凤天南仅余的生机。 一代豪侠就此陨落。 许是在清醒的那一刻,凤天南就已经做出不再苟活的打算。 愣愣的看着凤天南的尸身,荣非心中百味杂陈。 相处时短,自然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但对这位豪侠的钦佩却是与时间无关。 退后两步,荣非再次朝凤天南深深一礼,随后走上前来,将尸体背起走出小院。 有些事凤天南没说,荣非却心有灵犀,知晓该如何做。 刚刚的动静惊动了镇子里的那些怪物,此时已经全部汇集到小院外面。四十三年的时光,耗尽了凤天南的生机,这些似人似鬼的怪物也所剩无几。 看着这些行动迟缓、瘦骨嶙峋的怪物,荣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他们还有微弱的心跳,荣非也不好界定到底是人还是鬼。 穿过小镇进入山林,来到断崖之下。 将凤天南的尸身固定在树干上,荣非对着尸身抱拳道。 “老哥,稍候片刻,待我为你除妖报仇后再上路。” 说罢,荣非去到一旁将蒙面修士的尸体挖了出来。 先前荣非对蒙面修士的尸体进行解剖时,发现其血液都被吸干,但体表却没有任何伤口,唯有气管和食道璧上有许多微小的孔状伤口。 那时荣非还在奇怪这些伤口是如何造成的,听过凤天南的讲述后却是已经有所猜测,不过还需进行验证。 打开蒙面修士的胸腔仔细检查,果然在一个孔型创口里有所发现。 荣非将从创口里找到的东西取出放在眼前,借着月光观察。 那是一小截灰白色比头发丝略微粗的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 用手指肚轻轻捻了捻,指端传来粗粝摩擦的感觉。 将指肚放在眼前,发现竟是沾染着血迹沙粒和泥土。 荣非恍然大悟,已然是猜到了那灰白之物为何物,又为何会觉得眼熟。 第六十三章 悟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是一截断掉的根须。 遍布整个镇子里的那些丝状物同样也是根须,只不过更加纤细,以至于荣非当时没能辨认出来。 结合这些根须和先前凤天南的讲述,荣非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迷惑了凤天南的应该是花妖或树妖一类的妖物。 就像是倩女幽魂里的树妖姥姥。 如此一来,蒙面修士是如何被吸干全身血液,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脑海中想象出无数根须插入喉咙,刺破气管食道疯狂吸食血液的画面,荣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镇中那些非人非鬼,全身布满丝状根须的怪物,应该就是妖物豢养的口粮。 已经过去了四十三年,潭溪镇原本的那些镇民应该早就已经死绝了。如今游荡在镇子里的怪物,应该是这些年来不慎误入此地的外来者。 这只妖物到底残害了多少人? 潭溪镇距离京都只有五十余里,为何这么多年却无人发现? 此外还有一个最让荣非费解的疑问。大晏版图何其之大,人口何其之多,即便是一些偏僻之地也有村镇塔寨。无论将哪里选为猎场,都比这里更加安全,更不易被人察觉。 可偏偏妖物就选在这里,难道是打着灯下黑的主意? 不合常理之处一个接着一个,荣非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解开这些疑团的关键,还是要落在那只妖物的身上了。 将蒙面修士的尸体收拾妥当,荣非从储物玉环里取出符剑和佩刀,左手持剑,右手持刀,走到那座孤坟前面扬声喊道。 “再不出来,就莫怪荣某行刨坟绝户之举了。” 荣非话音刚落,身后山林之中就传出败叶枯枝被踏碎的声响。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自林中走出,在距离荣非二十余步远的地方站定。 “我本无意与缉仙司为难,捕头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女妖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天籁,荣非转过身来借着月光看去,便见到一张明媚秀丽的脸庞。 “潭溪镇中无数冤魂萦绕徘徊,缉凶平冤本就是缉仙司职责所在,何来相逼一说。” 荣非抬起右手,刀锋直指女妖厉声叱道。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该死!” 女妖怒视荣非,情绪激动的喊道。 “我与姐姐本是邙山中的一对兰草,机缘造化下生出一抹灵识,历经数百年修行修成人形,本欲来到人间学习礼仪,经历红尘历练,为以后修行夯实根基。可半途上却是被一恶道人盯上,那恶道人依仗法器厉害,将我姐妹打伤,便要强行收服供其淫乐,还美其名曰双修。 我呸!分明就是见色起意,恃强凌弱。 紧要关头我与姐姐依仗天赋神通将恶道人暂时迷住借机逃走,可还没逃出多远那恶道人就又追了上来,慌乱之中我与姐姐就此失散。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恶道人,苦苦寻找姐姐的踪迹,却是最终只找到了这座无名孤坟。而后我迷惑住镇中的一个男子,这才得知姐姐的凄惨遭遇。” 说到此处,女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捕头大人,我只问你,若是换做你的姐姐有此遭遇,你当如何?你口口声声缉凶平冤,难道只是追我妖族的凶,平你人族的冤?反之人族残害妖族便可置之不理?” 面对女妖的质问,荣非冷笑一声沉声反问道。 “先不说人族之律法自当是维护人族之利益。我只问你,拜托恶道人之后可曾去往缉仙司报案?发现你姐姐被镇民害死之后,可曾去往缉仙司报案?” “哼!笑话。我那时身受重伤,已是极难维持人形。若那副样子去往京都,只怕未进城门便会被当场射杀。就算侥幸混进城去,你们缉仙司又真会如对待你们本族那般对我?” “缉仙司只论善恶,不问种族。分明是你心有成见,又如何怪的了缉仙司。” “说得好听,你们人族就是虚伪。” “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法,今日本捕却是必须将你缉拿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乖乖束手就擒是你唯一的出路。” “臭捕快,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女妖见荣非一副油盐不进,秉公执法的姿态,知道今日已是无法善了,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 话音刚落,女妖后背便探出十数条触手状的根须。一阵红光闪过之后已是变成两朵巨大的花朵,双腿则是扎入地面的泥土之中。 触手状的根须朝荣非扫来,风声呼啸力道十足。双臂化成的花朵指向荣非,一蓬蓬粉色花粉喷出朝荣非所在的方向扩散而来。身后的山林之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丝状根须宛如活物一般朝这边蔓延而来。 根据先前凤天南的讲述和蒙面修士的死因,荣非已经大概猜出女妖的攻击手段,无非就是花粉致幻和根须攻击吸血这两种方式。 涂抹在左手掌心的清灵散药效还在,因此不惧花粉致幻。 刚刚在蒙面修士体内找到的根须也并不如何强韧,普通的刀剑即可斩断。 在决定逼迫女妖现身之前,心中就已经想到了对敌的手段。 虽然荣非已有八品修为,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破案吸收刑名之气,余庆之交给他的捕神诀还没来得及细看,目前唯一掌握的应敌之法就只有浩然气这一种。 荣非之所以最先修习浩然气,一来是因为在汾城时被郭潇的浩然气欺负的太惨,印象足够深刻。二来则是浩然气攻守兼备,特别适合他这种初入修行界的小白。 面对女妖这种威力不强,但范围极广的攻击,用浩然气来应对最为合适。 荣非不慌不忙正要施展浩然气,心中却是突然一动。 这女妖的厉害手段都被自己克制,与其对阵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如此,何不试试新学的狂刀。 这样一来,以后也能多个对敌或保命的手段。 心中打定主意,便将左手的符剑收起。 脑海中回想着先前凤天南挥刀的画面和自己的感悟,发动呼风唤雨神通,右手佩刀刷刷刷朝着女妖斩出竖、斜、横三刀。 三缕清风吹入粉雾之中泛起三道涟漪,涟漪转瞬即逝,粉雾继续朝荣非逼近而来。 荣非心头诧异,可此时粉雾、根须还有身后的成片细须都已近在咫尺,容不得他多想,连忙施展出浩然气。 八品修为的浩然气已是非同小可,加之浩然气本就对妖物邪魅天生的克制,花粉形成的粉雾和根须犹如火焰遇水般朝后退去。 女妖先前吃不准荣非修为,这一次攻击本就是试探之意居多。见攻势如此轻松就被化解,已是猜到这个缉仙司捕快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最厉害的两个手段都拿对方没有办法,女妖顿时心生退意,双手花朵再次喷出大蓬花粉雾气围绕着荣非四周,自身则是借着粉雾的掩护悄悄朝山林中退去。 荣非见粉雾骤然变得浓重,肉眼已是看不到女妖身形。 心道必然有诈,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果然见女妖欲要遁逃。 荣非却也不慌,用佩刀敲击无字墓碑发出砰砰之声。 “你跑,我就掘墓。” “你敢!” 女妖闻言慌忙停止脚步,咬牙切齿的喝骂道。 “不信就试试。” 说罢,荣非用佩刀挑飞坟包顶端的一捧黄土。 “无耻!” 女妖叱骂一声,不得不返身回来继续与荣非纠缠。 荣非便一边凭借浩然气继续跟女妖耗着,一边皱眉思考为何刚刚施展狂刀会失败。 显然先前自己把狂刀想简单了,并不是用呼风唤雨的神通配合招式就能施展出狂刀的威能。 荣非本以为凤天南施展狂刀时斩出的弧形波纹,是通过刀身的快速滑动或是震颤切割空气形成真空,然后制造出类似于空气炮一类的能量攻击。 刚刚斩出那三刀时,荣非不但施展了呼风唤雨神通,甚至还往刀身注入了些许灵力。双重作用之下,挥斩时刀身的初速度一定是比凤天南要快的,结果却是斩了个寂寞。 仔细想来,关键还是要落在凤天南说的那句话上。 狂刀之法无招无式,乃是用刀意、刀势为引,带动天地威能。 刀为百兵之霸,斩天断地为其意,一往无前为其势。熟读网络小说本身又是作家的荣非不会被这种问题难倒。 可即字面意思是搞明白了,如何才能够做到却是个难题。 荣非只能再次回想凤天南三刀隔空斩碎门板时的状态,而后照猫画虎的尝试了几次。 结果依然是寂寞如雪。 几次尝试失败,荣非干脆换了个思路,从狂刀的狂字入手。 何为狂? 癫狂、疯狂,代表着无序、混乱、不受控制的状态。凤天南看起来挺正常的,没有神经病的症状,所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狂傲、张狂,代表着桀骜不驯、蔑视规则的气势。 这倒是跟凤天南的性情和经历十分相符。 这却是让荣非有些犯难了。 荣非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是相对理智的性格,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为人也好,处世也罢,通常都是在计算衡量。 任何有碍于理性客观判断的因素,多数情况下都会被摒弃。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又狂又勇的傻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自己的性格跟狂这种情绪完全不搭边啊。 怎么办? 难道放弃修炼狂刀? 可又有些不甘心,只因为凤天南先前施展狂刀时的那种气势、气魄,真的让他十分向往。 这这么搞? 荣非犯难了。 咦! 两幅画面突然间在荣非脑海中闪过。 自己…貌似也犯过傻啊! 第六十四章 催眠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人不是机器,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理智的人,荣非自然也不会例外。 绝大多数时间荣非都是保持着相对理智状态,计算与人保持何种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近亲又不至于让人觉得疏远。 一来避免陷入人情纠葛,左右自己对事物的客观判断和分析。 二来荣非是灵魂重生的穿越者,内心深处原本的那个世界才是自己的故乡。 所以一直以来,荣非都会给人一种疏离感。 吃不透、交不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朋友。 但在这个世间有三个人却是例外。 汾城捕头刘墉、老郎中齐秀泰,再一个就是纪柔儿了。 在荣非心中,这三个人是自己的至亲。 曾经犯过的两次傻,就是和其中的两人有关。 第一件傻事,便是一年前刘墉被一伙歹人所害,身体羸弱的荣非闻讯得知二话不说手提钢刀追出汾城,星夜追杀两千里终将歹人手刃为师报仇。提着歹人头颅回到汾城县衙便一头栽倒,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那伙歹人在北境附近凶名赫赫,横行多年无人能治。当时年仅十七岁的荣非单人单刀便去报仇,无异于是送死。 换做任何一个冷静理智的人都不会行此蠢事,但荣非偏偏就这样做了,而且最后还真被他做成了。 那伙歹人被全歼,歹人头领的头颅最终也被放在刘墉的灵案上祭奠亡魂。 荣非一直未曾提及全歼歹人的过程。 只有纪柔儿知晓,当时是用温水浸透了许久,才勉强将荣非身上被血液浸透已经结成干板的衣衫,更记得荣非全身大大小小近百道伤口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第二件傻事正是离开汾城前,被郭潇堵在窄巷的那次。 那是荣非第一次与修士为敌,双方悬殊的实力差距让他几近绝望。看到纪柔儿被郭潇掐住脖颈提起又被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愤怒取代了理智,今日不死不休。 所幸那时的一枪打中郭潇将其吓退,否则荣非必死无疑。 思来想去,荣非发现只有经历这两件事时的自己情绪与狂刀似乎沾点边。 回想着当时的经历,心中模拟着那种激烈的情绪,荣非挥刀、斩出。 既然凤天南说狂刀无招无式,自然也就不用介意是斩出一刀还是三刀了。 风声呼啸,一股劲风自刀锋上甩出,将粉色雾气搅动出一道裂痕。 威势照比之前有所增加,但既没有弧形波纹,也没有凤天南那种斩断一切的气势,差的还是太远。 荣非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但还欠缺了什么东西。 欠缺什么呢? 刚刚斩出那一刀时,虽然已经在心中尽力模仿那种极端的情绪,但思维其实还是冷静理智的,所以才无法发挥狂刀的全部实力吗? 如何才能摒弃理智,让自己完完全全进入到那种情绪里面? 我又不是千面影帝! 荣非暗自苦笑道。 这时荣非突然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一部动漫,里面有一种也是需要在极端情绪下才能施展的招式。 动漫的名字荣非不记得了,却记得招式的名称。 狮子咆哮弹。 需要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才能施展,越是愤怒,威力就越大。 而动漫里使用狮子咆哮弹的两人是用了自我催眠的方式,让自己能够随时随地进入愤怒状态。 自我催眠! 似乎可以一试。 前世因为写悬疑小说的关系,荣非还真就正儿八百的研究过一段时间催眠和心理学。 闭上眼睛回想着前世记忆里有关催眠的知识,荣非开始在内心中对自己进行浅度催眠。 几息之后,荣非睁开双目,眼神之中充满了怒火和决绝。 好似眼前的粉色迷雾之中,就躲藏着那伙杀害刘墉的歹人。 “给我死!” 一声暴喝,荣非双手持刀朝着粉雾挥刀连斩。 唰唰唰… 刀光闪烁。 嗖嗖嗖… 气刃纷飞。 粉雾之中传出女妖凄惨的叫声和根须被斩断掉落的声音。 成了! 荣非闭上双眼,抬起左手在耳边打了个响指,再次睁眼,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粉色迷雾散去显露出女妖跌倒在地的身形,双手化成的花朵已经残破不全,双腿化成的根须被尽数斩断,十余根触手根须断成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四周。 女妖挣扎着抬起头看看向荣非,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而后右手化成锥型根须朝着自己心口刺去。 第六十五章 梦中不知身是客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挥臂甩出一记狂刀,本想是削断女妖变化成尖锥状的右手,结果角度出现了一点偏差,将女妖整条右臂连带半边肩膀都给砍断。 淡红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女妖痛呼一声昏厥过去。 荣非走到女妖身旁蹲下,好奇的打量伤口处。 女妖之前曾说她的本体是兰花,大多数草本植物的汁液都是无色透明,可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的血液却是只比人类的血液颜色浅一些的淡红色。 从伤口处能看到与人类极其相似的肌肉组织和血管经络。 原来妖物所谓的化成人形并不是视觉欺骗,而是真的从基因层面进行了改变。 满足了好奇心后,荣非发动呼风唤雨神通,淅淅沥沥的雨丝洒落在花妖脸上。 嗯嘤声中花妖缓缓醒来,待完全清醒后,便抿紧了嘴唇,对荣非怒目而视。 荣非正要问话,却是发现花妖伤口处长出了许多细密的根须,根须不停的蠕动着,竟是在修复伤口,而且修复的速度很快。 “呸!要杀还是要剐给我个痛快,如那些畜生对姐姐做的…做的那种事,却是休想。” 花妖张嘴朝荣非喷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齿的喊道。 荣非侧头避过喷来的血水,明知故问道。 “做的哪种事?说清楚些。” “就是…就是…哼,你们人族的雄性都是一个德性。” 花妖侧过头去,让散乱的发丝遮住自己大半面庞道。 “放心,我又不姓许,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而且在我眼中也没有男女老幼之分,只论有罪还是无罪。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荣非说道。 “这跟你姓不姓许有什么关系?” 花妖诧异道。 这个世间没有许仙和白娘子的传说,荣非也没有闲工夫给她讲故事,直接忽略这个话题,指着不远处蒙面修士的尸体问道。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杀死他?又是如何将之杀死的?” “这是两个问题。” 花妖不满道。 “我耐心有限,不想受苦的话,就只需回答,不要提问。” 荣非将刀锋抵在花妖大腿上恐吓道。 花妖从未见过对自己的美色无动于衷的人族男子,盯着荣非瞧了好一会,确认其眼中的确没有任何淫邪之色,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难道这个人族是传说中的太监? 花妖在心中暗自嘀咕道,嘴上却是乖乖回答问题。 “我在祭拜姐姐时被这个人族撞见,为免走漏风声,自然要将他杀掉。至于杀死他的方法嘛,哼哼。他一路奔行吸入了太多月光草粉末,我只是再喷出一些花粉,他就乖乖听话任我摆布了。” “吸食他全身的血液?” 荣非问道。 “没错,就如同你们人族杀猪宰羊一样。” 花妖答道。 荣非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花妖说的没错,妖物与人族种族不同,不能用人族的道德规范去要求它们。就像花妖所言,人族捕食甚至虐杀其他种族生物时,不也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和道德层面的罪恶感嘛。 “第二个问题,镇子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都是你弄出来的?” “没错,他们都是我的饲料。” “四十多年的时间,害死你姐姐的镇民应该都已死绝,如今还在镇里游荡的应该都是后来的闯入者吧?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把他们弄成那副样子?” “我怕他们走漏这里的消息引来其他修行者或是官差,而且人族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 花妖满脸怨愤的说道。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杀人罪行喽。” “我从来就没否认过好吧,要杀要剐随便吧,别婆婆妈妈的。” 花妖不耐烦道。 “别着急,我的问题还没问完。第三个问题,没有人血供你吸食的时候,你是如何进食的?用嘴巴吃东西,还是像之前那样双脚变成根须从土地里吸取营养?” 荣非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这人族好生奇怪,尽是问一些不相干的问题,莫非是有什么毛病…唔…你干什么!” “我说过的,你只需回答问题,而不是提出问题。再有下次,就直接把你这条腿卸掉。” 荣非将刀尖从花妖大腿肉里拔出来,面无表情的警告道。 “人血又腥又臭,我才不喜欢吸食呢,弄成那个样子就是为了吓唬人的。” 花妖乖乖回答道。 “进到镇子里的人都被你弄成了那副鬼样子,你吓唬谁呢?” “我…以防万一行不行,今晚不就派上了用场。” “这正是我要问的第四个问题。你为何会放过我的那些下属?”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我不想与缉仙司为敌。” “第五个问题。你是如何知晓缉仙司?又为何不想与缉仙司为敌?” “缉仙司有权缉捕触犯律法的修士和妖物,我当然不想与其为敌。” “你还没回答,是如何知晓的缉仙司?” “也许是听说,也许是…这种事情谁会记得,反正知道就是知道,缉仙司名气那么大,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妖被荣非的问题搞得有些不耐烦,随口答道。 “第六个问题。之前你曾说你们姐妹在邙山修行有成化作人形,想要进入人间学习历练却是不幸遇到恶道遭此劫难。这些事情发生多少日内?这些时日你们姐妹是否接触过其他修士或是已在人间历练过一些时日的其他妖物?” “嗯…我和姐姐初次进入人间,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感到好奇新鲜。走走停停的从邙山到这里大概两月有余。除了那个杀千刀的恶道人以外,没有遇到过其他修士和妖。回答完毕,下一个问题。” 花妖蹙起一双秀眉凝神想了一下后回答,而后还催促荣非快些提问。 可荣非却是摇了摇头道。 “没有其他问题了,却是发现了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第一,自八百年前捕神飞升后缉仙司便日渐没落,莫说在寻常百姓之中,即便是修行界也鲜少提及。你姐妹一直在邙山修行,下山之后所接触的都是寻常百姓,遇到唯一的修士恶道人也是见面就开始打架。所以,到底是从那里知晓缉仙司的呢?” “嗯…” 花妖闻言陷入沉思。 “第二,你说将外来者弄成那副鬼样子是为了吓唬其他的外来者,可外来者都被你弄成了那副鬼样子,你到底是要吓唬谁? 你不喜吸食人血,将他们弄成那个样子费事费力多麻烦。直接全部杀死,尸骸随意丢弃,将镇子弄成恐怖阴森的鬼镇,威吓恐怖的效果岂不是来的更加直接。 还有为何镇子里要留下一个活着的凤天南? 你说如此做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怎么看来都像是专门为了应对今日这个局面而准备的。之所以在镇子里留下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和凤天南,根本就是为了讲述和让人相信镇子里的人曾对你姐姐犯下的罪行。 可普通的外来者都已经被弄成那副鬼样子,这个故事又是为谁准备的呢?结合刚刚的第一个疑点,答案显而易见,就是缉仙司。 镇中游荡的怪物、凤天南扮演的四叔公,包括你和你姐姐的这座坟,你们的存在都是为了让缉仙司相信四十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妖被荣非给说懵了。 “知道你是哪里露出的破绽吗?” 荣非突然自信一笑问道。 “什么破绽,你讲话讲清楚好吗,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再说什么。” 花妖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 “其实最先露出破绽的是凤天南,不过那时还处在幻境之中,以为自己是四叔公。他给我讲述四十三年前镇子里发生的事情时,我就察觉到了异常。 因为我写过小说的关系,所以在听过四叔公的讲述后发现,他讲述事情的方式很有问题。太详细太细致了,从没有用过听说、猜测一类的字眼,就好像所有事情发生时,他都站在一旁亲眼看到的一般,而这个问题在你身上也出现了。 你和凤天南一样,都是在背书,而不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就是那种有人将编好的故事强行灌入到你们两个的脑子里,然后让你们两个以为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花妖面露恐惧之色,连连摇头否认道。 “为何不可能?镇子里那些四处游荡的怪物是如何?我和我的那些下属差点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是如何?” “我是花妖,月光草对我没有效用的。” 花妖继续挣扎道。 “谁说只有世间只有月光草才能够让人陷入幻境?” “你…你是说…” 花妖仰起头来看向荣非,嘴唇颤动着迟疑道。 “想要确认自己是否陷入幻境,被人强塞了记忆其实很简单。” 荣非说着,伸出左手朝花妖探去。 “你个骗子,你跟那些畜生一样,就是要干那种龌龊恶心的事情。” 花妖见状一边怒骂一边奋力挣扎,可惜她此时躯体残缺,如何能够躲过荣非的魔爪。 眼见被糟蹋已是不可避免,花妖最后只能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几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随后就感觉到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有一股十分好闻的香气传入鼻端。 这个畜生…竟然还用上了淫药! 花妖悲愤欲绝的想道。 可等了半晌,那个畜生却是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覆在脸上的手掌也移开了。 花妖睁开眼睛,只见荣非一脸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有感觉没?” 第六十六章 环环相扣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见花妖一脸懵,便再次将左手覆在花妖脸上命令道。 “吸气。” 只要不是做那种事情,花妖一切都依言照做。 敏感的手心感觉到了温热气流的流动,荣非收回手掌盯着花妖的眼睛,半晌后疑惑道。 “怎么没有反应?” 荣非自己闻了一下左手掌心,清香之气直冲鼻端让其精神为之一振。 药效没问题,那就应该是剂量不够。 花妖是由植物化成人形,也许比人族更扛得住药性。 于是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装有清灵散的玉瓶,倒出一颗清灵散,掰下一小块递到花妖嘴边。 “吃下去。” 花妖闭紧了嘴巴,倔强的摇头。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荣非问道。 花妖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荣非,确认其眼中没有淫邪之意,这药丸也应该不是淫 乱迷药,这才微张檀口,用舌尖灵巧的将药丸卷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清新异香顿时弥散开来。 看到花妖眼神和表情的变化,荣非知道清灵散开始生效了。 蹲在一旁静静等待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花妖突然呻吟着呼痛,而后指着荣非惊恐的喊叫道。 “你是谁…要做什么…我…我是妖…吃人肉喝人血的妖…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吃了你…” 荣非不理花妖的胡言乱语,等待着它恢复全部记忆。 等了好一会,花妖不再大喊大叫,只是表情古怪的盯着荣非。 一人一妖相互盯了许久,荣非才开口问道。 “可记起些什么?” 花妖不答,满眼戒备的盯着荣非。 荣非将进入潭溪镇开始经历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花妖仍是半信半疑。 “如何证明你和那个恶道人不是一伙的?” 花妖问道。 荣非不答,直接将刀锋架在花妖修长的脖颈上。 “荣捕头相貌堂堂一身正气,与那个丑八怪一样的恶道人肯定不是一路。” 恢复了从前记忆的花妖,连性格也发生了一些转变,乖巧的奉承道。 “说说当年之事。”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在邙山刚刚修炼有成化作人形,就有一个恶道人从天而降将我打晕。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可梦里的事情却是半点都不记得了。等醒来时就看到英俊潇洒的荣捕头你啦。” “你也没有姐姐喽。” “飞禽走兽修行比人族难上十倍,草木修行更是要难上百倍。邙山何其之大,草木成妖也是百年难出一个,两株兰花同时成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因缘际会真就发生了这种万年难遇的奇事,在未成妖前两花也会彼此相斗,掠取对方修炼的天地精华为己用,让自己早日化成人形。所以,奴家怎么会有姐姐呢。” 花妖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解释道。可惜它脸蛋上沾染着干涸的血痕,在如此昏暗幽寂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诡异。 “原来是这样。” 花妖做作的表情荣非直接选择视而不见,思考片刻嘀咕了一声后,提刀朝着孤坟走去。 来到坟包边站定,荣非以刀做铲,双臂运转如飞,很快就将坟包刨开大半。 此时花妖伤口处已经不在流血,密密麻麻的根须正努力的修复出新的肩膀和手臂,剧痛伴随着麻痒,让花妖时不时便会控制不住低声呻吟出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受不住强烈好奇心的折磨,咬着牙忍着剧痛爬到荣非身旁问道。 “荣捕头,你在干嘛呀?” “寻找真相。” 荣非手上动作未停,头也不回的答道。 “真相?什么真相?” 花妖满头雾水。 “整个潭溪镇其实都是一场布局,从我踏过镇口的牌楼吸入致幻的异香开始,这场一层套一层,设计精巧的布局就正式开始了。 首先我被异香所迷,又在浑浑噩噩的时候吃下了致幻效果更强的蘑菇…” “那是月光草,也叫入梦蕈,我在邙山里见过。说来也奇怪,月光草喜欢生长在阴气浓郁之地,这里南西北三面都被断崖阻隔,朝东一侧虽不如南方阳光强烈,旭日东升紫气升腾,阴气无法汇聚,并不适合月光草生长。” 花妖插言道。 荣非闻言停止挖掘的动作,转过头去朝东方看了一眼,虽是相距五十余里,但黑夜之中仍可隐约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城郭轮廓。 那里是大晏心脏之所在——京都。 花妖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更加佐证了荣非心中的猜测,因此便没怪它插嘴,转过头来继续挖掘,同时也投桃报李向花妖继续解释起来。 “潭溪镇的布局多半就是将你掠来的那个恶道人所为,他的手笔的确是环环相扣、精彩至极。若我吃下月光草后就此沉沦幻境,以后的下场便是如同镇子里的那些行尸一般,再好一点或许等凤天南扮演的四叔公死后成为他的替代品。 而若是因为某些预料不到的状况,以致于我干脆没有陷入幻境或是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凤天南扮演的四叔公就派上了用场,将四十三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这就是布局者的厉害之处。这时的我已经下意识的认为幻境不会再迷惑到自己,月光草和弥漫整个镇子的异香已经造不成威胁。殊不知四叔公讲述的往事,才是最厉害的迷药。让人即便是在绝对清醒的时候,也会被其所误导,做出错误的判断。 我既然能够不被月光草迷惑,自然便有化解月光草药性的法子。将凤天南从月光草制造的幻境里拉回到现实后,凤天南又讲述了四十三年前的真相。 而这个所谓的真相,实则是第二道迷药。因为在那时,我已经近乎完全相信了凤天南的话,认为你就是导致潭溪镇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然后我来到这里逼你现身,将你制服后听你讲述事情的缘由,这又是第三道迷药。 因为是你使凤天南陷入的幻境,所以我不会怀疑你所言会有假,更不会想到你也同样陷入幻境之中。” “那你到底是如何察觉不对的呢?” 花妖奇怪的问道。 “之前已经说过,你和凤天南讲述往事的角度不对,因此让我起了疑心,不过这还只是其一。你和凤天南讲述的往事里,还有一处错漏对不上。” 荣非此时已经将坟包铲平,休息了一下喘匀气息后,运刀如飞的继续朝下挖掘。 “哦,是哪里?” 花妖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却是没有头绪,只能虚心的请教道。 “你和凤天南都说过,你那个不存在的姐姐被镇民凌虐多日后才凄惨含恨而死对吧。” 花妖点了点头。 “你还曾说过,当日被那个恶道人打伤,无法维持人形,所以不敢进入京都躲避求救对吧。” 花妖继续点头。 “如此一来就奇怪了,你姐姐同样也是身受重伤,镇民在山林中发现它时,看到的应该是花妖才对,不可能还维持人族女子的形象。之后又被凌虐多日才凄惨死去,这些镇民是有多么的重口,看到妖物不但不惧怕,反而性致勃发?” “嗯,的确不对劲。重伤的情况下,维持人形要消耗太多灵力,我必须变回本体才能尽快恢复伤势。” 花妖点头道。 “所以啊,基于这两个疑点,我便推测你其实也是被幻境所迷,便用清灵散一试。” 荣非答道。 “可是,那个恶道人费尽心机和手段搞出这些事情来,到底是图什么呢?” “为了让这座坟墓合理的存在在这里。” “啊?” 刚刚觉得已经理清整件事情的花妖又懵了。 “从进入镇子开始所看到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让我觉得这座坟墓存在在这里的合理性。既然整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你这个罪魁祸首无论是抓还是杀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这座坟墓里埋葬着一个可怜的、被凌虐而死的花妖。 如今四十三年过去,坟墓中的尸体应该已经化作了黄土。花妖悲惨的遭遇让人同情,坟墓里面也是无利可图。所以,谁会闲着没事干这种刨坟掘墓的恶行呢。 我此时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将你这个罪魁祸首带下山去,而这里的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也许不久之后,我也会慢慢遗忘这座山林中的孤坟。 这样一来,布局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哦!” 花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捧一捧的黄土被扬出,在旁边堆成了一个新的坟包。 荣非已经挖出了半人高的深坑,可里面却是只有泥土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草须。 感觉到差不多了,荣非停止挖掘,仔细打量洞壁上断裂的根须和土层,半晌过后奇怪的嘀咕道。 “虽然四十多年的时间足够树木根须重新生长,但旧日的断截面应该还在啊,土层也有没明显的差异,这些状况都表明这里从未被挖掘过。难道是我猜错了?可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要费事的立起一座坟包呢?” 荣非低头沉思,余光瞥见被月光投射下来的一片形状规则的阴影。 灵光闪现,荣非一拍脑袋抱怨道。 “该死,我早就该想到的。” 第六十七章 阴阳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此时所处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挖掘过的痕迹,坟包也只是烟雾弹。 布局之人真正要隐藏的恰恰就是摆在明面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墓碑! 荣非从土坑中跳出来,转到无字墓碑前面仔细打量,随口朝花妖问道。 “你可有名字?” “奴家叫兰儿。” 花妖娇滴滴的答道。 “你既然有名字,那你姐姐应该也有名字。做戏做全套,布局之人堆坟立碑这些繁琐之事都做了,为何却不刻上名字?所以他真正要隐藏的其实是这块石碑,不刻字也许是担心对石碑造成破坏导致无法发挥作用。 真是心思缜密啊,凤天南的讲述中只以那个女子代称,你的讲述中以姐姐代称。不提名字便是无名,即是无名自然也就无需在墓碑上刻字。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荣非一边称赞布局之人厉害,一边举起手中佩刀。 可想了一下后却还是没有劈砍下去。 布局之人费尽心思将石碑放置在这里定然所谋非小,在没有搞清楚石碑来历和作用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 见到李駉等人带着第一批进入镇子的同僚出来,让顾风霄松了一大口气。可目光扫向众人身后却是没见到荣非的身影,心中便又是一沉,抓住候淳华的胳膊追问道。 “荣头呢?没找到?” 候淳华面露难色正要解释,一旁的李駉却是将攥在手心里的那片树叶递给顾风霄。 “你看看这可是荣头的字迹。” 顾风霄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接过树叶借着月光看去。 只见树叶表面被画出横竖歪斜的痕迹,这些痕迹组成两个字——安好。 跟随荣非已经有些时日的顾风霄,立刻认出如此丑陋不堪的字正是出自荣非的手笔。 如此一来,顾风霄和众捕才算放下心来。留在镇口继续等待,帮助李駉给吃下入梦蕈的六个同僚催吐。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际露出鱼肚白,初阳躲在云层之中欲欲跃试之时。 众捕再次变得不安起来,心道莫不是大人遭遇了何种意外,正商量着再去镇中寻找的时候,便见一个臃肿的身影从镇子里朝这边缓缓走来。 “是荣头!” 眼尖的李駉高声喊道。 身影渐进,众捕看到来人正是荣非。 不过荣非此时背上却是背着一人,手中还提着一个失去一条手提,双腿上长满许多根须一样东西正嘤嘤呼痛的怪异女子。 “大人!” “荣头,您可算出来,兄弟们都在担心您呢。” 众捕连忙迎上去招呼道。 荣非现将提着的花妖放在地上,而后目光一次扫过众捕,见虽然有几人气色虚弱但人数却是不缺,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过顾风霄讲述完众捕这边的经历后,荣非命令道。 “风霄带着三人去后山林中守住一块石碑,切忌保持十丈以上的距离,发现有任何人或乱七八糟的东西意图接近,能擒则擒,擒不住便杀了。老侯带领三人守住镇口,不准任何东西进去。” 而后从储物玉环中取出半颗清灵散交给李駉道。 “带着余下的兄弟去镇中,试试能否将那些行尸救治过来。” “头…” 嗅到清灵散的清香之气,本还有些困倦的李駉立即精神一震,看着荣非递来的灵药,迟疑了一下后说道。 “镇子里的那些鬼东西多半已经治不好了,而且即便救治过来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这般珍贵的灵药岂不是浪费了。” 荣非闻言微微一笑,将灵药塞入李駉手中。 “活不活是他们的事,救不救是我们的事。尽人事,看天命,无愧于心。” 言罢,荣非将花妖提在手中,背着凤天南的尸体扬长而去。 李駉显然没把荣非的话听在耳中,嗅着手中灵药的清香,望着荣非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惋惜和不舍。 浪费如此珍贵的灵药,头真是太…太不会过日子了。 “小李子,可还记得那日大人收留咱们时写的那行字。” 正欲带人去后山的顾风霄看到李駉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走过来照着他肩膀锤了一拳笑问道。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 李駉想也没想直接脱口答道。 “便是如此了,救与不救关乎是非,浪费与否便是得失,从今往后我等缉仙司众人皆要按此宗旨行事。荣头说的好啊,尽人事,看天命,无愧于心。发人深省,着实妙哉,荣头若是为儒生,日后必定成为大儒,可惜就是字写得太丑了。人无完人,圣人诚不欺我。可惜,可惜啊。” 顾风霄摇头晃脑的离开,李駉盯着手中的灵药怔怔发呆,嘴里则是不停的嘀咕——论是非不论利害! 许久过后,李駉攥紧拳头,目光坚定的看向身旁等候的三名同僚。 “走,救人!” …… 走出十余里,荣非找到一处依山傍水地势开阔的所在,挖了个坑将凤天南的尸体掩埋入土。 砍下一截粗木削成木板,用自己丑陋不堪的字迹在木板上刻下狂刀凤天南的字样。 将木板插入坟前充作墓碑,朝着新坟辑礼三拜,辞别这位对自己有着授艺之恩的一代豪侠。 一路赶至京都附近时,荣非从储物玉环里取出一件衣物将花妖严密包裹起来,以免进城后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这只名唤兰儿的花妖其实也蛮无辜的,刚刚修炼有成化作人形,就被神秘道人掠到潭溪镇充作任务NPC,潭溪镇的人命和凤天南的亡故与它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可它毕竟是只妖,总不好放任不管。 荣非觉得有必要问问余庆之的意见,看看缉仙司之前可否有过处置妖物的先例用来参考。 进入京都城内,荣非直奔玄武胡同。 余庆之正在院子里专心致志的打着太极拳,对走进来的荣非视而不见。 荣非见状也不出言打扰,去到石桌旁坐下,打开手中提着的大布囊将花妖也放了出来。 花妖一露头便欲要抱怨,可在看到余庆之后却是打了个哆嗦,闭紧了嘴巴躲在荣非身后。 可即便如此,身躯仍是不停的颤抖。 此时余庆之练拳的情景与三日前又是有所不同,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整个人无论是眼神、表情、动作散发着超然于物外的气质。 最神奇的则是无论动作缓慢还是激烈,都未造成空气的流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套拳打完,余庆之收起架势,来到对面石墩坐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荣非一眼问道。 “这套太极拳真不是你所创?” “不是。” 荣非摇头否认,见余庆之满脸不信的表情,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连忙岔开话题,将在潭溪镇中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余庆之听闻之后从袖中取出纸笔让荣非将无字石碑的样式画出来。 待荣非画好,余庆之盯着潦草的画面沉吟半晌,而后提笔在纸上画上两横一横三条线代表断崖,又在断崖正对的方向画上一个方框代表京都。 “你是怀疑这东西会对京都不利?” 余庆之盯着画图问道。 “以前看过一些杂书,书里面曾提到过利用风水阵势掠取王朝气运的说法。布局之人若单单只是想要隐藏石碑其实有很多更稳妥隐蔽的方法,没必要费尽心力搞出那么多事情。所以我猜测那处断崖应该是一种风水格局,而石碑处就是风水阵眼。至于到底是有什么作用,或者是否与风水阵势有关,目前还不敢妄下定论。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觉得这件事情还需慎重对待。” 荣非答道。 余庆之闻言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将手深入袖中,摸索了好一阵才取出一本破旧泛黄的古籍。 “早在修行之法未创之时,世间曾有一段英杰辈出、群星璀璨的时代。墨、法、道、儒、兵、名等等学说流派繁盛一时,那段时期又被称为百家争鸣。 百家之中便有阴阳家学派,此学派以阴阳五行学说为根基,研究阴阳五行与人、事之间的关联。其中便有一种法门成为风水学。 可惜修行之法创立之后,阴阳学派日渐没落,最后与其渊源颇深的道家融合,到了如今却是无人再以阴阳家自居了。” 荣非接过余庆之递来的古籍,翻阅过后却发现这只是一本关于百家学说的简介,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阴阳学派著作。 “传闻阴阳学派中擅长风水学的术士,可以借助天地之力干涉甚至改变世间大势。此类传闻虽然多数有夸大之嫌,但空穴来风必有因,却是不可不防。阴阳学派消失已有两千余年,是否有精通风水秘术者遗存…咦,怎地却是把他给忘了。” 余庆之突然拍了一下石桌说道。 “余大哥莫非有相识的阴阳家?” “那倒不是,不过若说这世间除了乾坤观以外还有何人对阴阳家略有了解,除却他外便不做第二人想。” “人在哪里?可否方便上门请教。” 荣非急切问道。 “人倒是离得不远,不过时辰尚早,待吃过早饭再去找他也不迟。” 余庆之慢悠悠的说道。 “余大哥,此物极有可能涉及国运及万民的安危,小弟觉得宜早不宜迟。” 余庆之因为性子的关系表现的不紧不慢,可荣非却是一刻不弄清楚那石碑的来历和作用,心里便要多忍受一刻抓心挠肝的煎熬,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去去就回。” 余庆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身影便化作一缕清风原地消失不见。 “呼!吓死奴家了,这人是谁,怎地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便吓得奴家大气都不敢喘。” 余庆之离开后,躲在荣非身后的花妖这才敢冒出头来,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问道。 第六十八章 精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朝花妖问道。 “为何会这般怕他?” 荣非知道余庆之是四品地境巅峰的修为,可初入修行界未曾见过四品大高手打架,因此对这个层次的高手没有直观的了解,便想要从花妖这里打听一下。 可话刚说出口才想起这个花妖刚修成人形就被掳走做了NPC,论修行界的见识还不如自己呢,问了也是白问。 花妖却是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下后答道。 “具体奴家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直觉,那个人只用一根小手指就能轻易将奴家碾死。” “一根手指?太夸张了吧。” 荣非失笑道。 荣非能够轻易将花妖擒下,一是因为荣非的修为高过花妖,施展出的浩然气虽是假冒伪劣产品,却是正好完克花妖那四面八方无死角的根须攻击,二来是有清灵散化解花粉迷雾。 花妖两项最拿手的本事都被克制,加上刚刚领悟融合了呼风唤雨神通的狂刀,自然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花妖虽然只有九品修为,但本事其实是不差的。特别是它喷散出来的花粉迷雾,一旦不慎吸入就会陷入幻境,而且还有阻挡视线的功用。 至少缉仙司众捕单打独斗的话,估计没人是花妖的对手。 余庆之作为四品大高手,擒下或击杀一只九品花妖自然费不了多少手脚,可若说只凭一根手指就能轻松将其碾压,荣非还是觉得有些夸张了。 “奴家说的是真的。看到那人第一眼时,奴家就怕得要死,只想着赶紧躲起来。他还看了奴家一眼,虽然中间隔着荣郎你,可即便如此奴家还是怕的瑟瑟发抖,脑袋里瞬时就变得一片空白。就连…连…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花妖本就因为深受重创、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此刻提起余庆之来,脸色更是变成铁青色,身体又开始像筛糠似的不停颤抖。 真有这么邪乎吗? 荣非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在汾城小院里和余庆之面对面聊了好久,只觉得余庆之为人亲切和蔼没有架子,却是半点没有花妖的这种感受。 所以还是有些不太信的,可看花妖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他…他身上有煞气,那是杀了好多好多人或者是妖才会形成的。” 花妖见荣非不相信自己,想了一下后又说道。 煞气? 荣非暗自嘀咕着这个词,心里却更是疑惑。 煞气多见于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身上。如山匪、水匪、流寇一类。这一类歹人通常人数众多,性情凶悍,因此敢于对劫掠村寨、商队,甚至是一些守备力量薄弱的小城镇。杀的人多了,经年累月之下其身上就会产生煞气。 煞气积累的越多,凶徒的性情就会变得越加暴戾,到最后双目会变得赤红,丧失理智陷入癫狂。 对以参悟任法兽观想图踏入修行界,吸收刑名之气提升修为的荣非来说,煞气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可性情温雅和善的余庆之,怎么看来都不像是身居煞气之人,还浓郁吓破了小花妖胆子程度,那得是杀了多少人才能累积起来的煞气? 荣非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转而皱着眉头看向花妖。 “你说当年刚刚化形就被人掠走,迷惑了心智后留在潭溪镇至今对吧。” “嗯。” 花妖乖巧的点头。 “心智被迷惑以后做过、见过什么事情,也都不记得了是吧。” “嗯。” “即是如此,按理说清醒后的你应该如懵懂孩童一般,不通人间之事才对。可你却是懂得很多啊。知道自称奴家,刚刚还称我为荣郎,有时说话间还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万种风情,亦或是故作乖巧。难道这是你们花妖的天性?” “嗯…” 花妖闻言一怔,面显迷茫之色似在努力思考回忆。 便在这时,荣非察觉到一丝风声的波动,扭头正好看到余庆之带着一人落在院中。 余庆之带来的这人荣非也认识,正是看守缉仙司案牍室的邋遢书生刘叔。 “这是刘星阑,你叫刘叔就行。” “这是荣非,你见过的。” 余庆之给荣非和邋遢书生做介绍道,随后手指指向躲在荣非身后的花妖。 “这是…” “奴…奴…家家…兰…兰儿…” 花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道,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余庆之似乎识破了花妖的身份,微笑宽慰道。 可花妖听到吃字,顿时吓得双眼翻白就要昏厥过去。 荣非懒得理胆小如鼠的花妖,站起身来朝邋遢书生拱手施礼,叫了一声刘叔。 邋遢书生刘星阑却是看都没看荣非一眼,径直走到画有无字石碑和断崖的画图旁低头查看。 “老刘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博览群书,若是连他也都说不准,没办法就只能把青阳绑过来了。” 余庆之在荣非身边站定后说道。 荣非侧头看了余庆之一眼,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青阳自然就是青阳道人,代表乾坤观前来参加此次祭天大典。 且不说其乾坤观的身份,单论修为也是四品,怎么在余庆之口中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手到擒来。 余庆之察觉到了荣非眼中的不解,低声解释道。 “京都被五绝大阵笼罩,大阵之内我是无敌,绑个小小青阳轻而易举。前几日才刚刚砍下长空无忌的一条手臂,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典已经结束,他们为何还不走?” “你晋升修士那日身体发出璀璨金光几乎照亮了半个京都,后被我用大阵隔绝。外人都以为是我将要突破到三品的征兆,便死皮赖脸留下来打探消息。呵呵呵。” “哦。” 荣非点了点头,不过对余庆之自夸无敌的言语,还是持怀疑态度,觉得他多半是在吹牛。 这时刘星阑已经将无字石碑前前后后摸索了一遍,站起身来拍掉手上沾染的泥土说道。 “目前来看,有七成把握确定这就是阴阳术士布置的风水局,至于剩下的三成和分辨出是哪种风水局却还需看过实物。” 说罢,刘星阑拿起毛笔在纸上代表京都城的方形图案东、南、北三面,与石碑距京都相等的位置各点上一个圆点。 咬着笔尾,盯着图画,皱眉沉思片刻后,又在四角方向也点上圆点。 “阴阳家信奉阴阳、五行、八卦,布置风水大阵设置阵眼之时也是遵循此等方略。无字石碑位于京都西侧,西方属金。京都城居中,属土。因此我猜东南北三个方向应该也有相对应的代表阵眼之物。京都四角方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到底有没有却是要实地探测一番。” 荣非闻言生怕余庆之再说出吃过早饭再去不迟,喝盏茶再去不迟一类的话来,赶忙指明方位,催促余庆之带着刘星阑去实地查看。 缉仙司的一众捕快还在那里忍饥挨饿的看守现场呢,可不能让他这个总捕过得太舒服。 在荣非的一再催促之下,余庆之只能带着刘星阑即刻出发。 临别之际,荣非才想起躲在身后的花妖兰儿,便拦下余庆之询问缉仙司可有处置妖的条例规程。 “妖分两种,心存善念不曾为恶者,化形之后几与人族无疑,只要不主动显露本体,便是修士也无法一眼辨出真假。这种称之为妖精,可与人族共存。 另一种天性凶恶,化形之后本体的一些显著特征仍旧保留,如爪、尾、鳞、角等。此类妖喜噬人族,便如同我人族对待猪犬一般无二。这一种便成为妖怪,见则诛之,无需手软。此乃捕神飞升之前亲口所言。” 刘星阑摇头晃脑的吟诵道。 说完,看了一眼花妖双腿化成的根须和肩膀处密密麻麻不停蠕动修复创口的细须。 “飞禽走兽、蛇虫鼠蚁成精成怪时常得见,草木金石得化人形却实属罕见,荣小子可知为何啊?” 刘星阑朝荣非问道。 看似提问,实则却是存着教导之意。 “还望先生赐教。” 荣非连忙拱手施礼道。 “精怪欲化做人形,首先要见过人,知晓人为何物,是何等模样。有几只手、几只脚、几个脑袋。人言如何言,行走如何,坐卧如何。如何着衫、如何戴冠。知晓种种之后,才可依葫芦画瓢化作人形,并混入人群开始红尘历练。 飞禽走兽、虫蛇鼠蚁能走能动,有眼有耳,暗中观察人族自然便利。然金石草木无眼无耳甚至没有灵智,如何观察模仿人族的模样? 草木金石若要生成灵智还有个前提,本体首先不是凡物。然无足无手无法移动,则早就被人发现收入囊中,或炼制成灵药,或制成物件把玩,就此失去诞生灵智的可能。若是本体就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虽不会被人发现,却也没有见识观察人族的机会,介时胡乱化形成乱七八糟的模样成为妖怪。 观此妖受此重创仍能维持人形,且眉目之间无半分凶戾之气,应是妖精无疑。既是妖精,可在我那里留图登记,再让总捕在其体内留下印记,此后便可在人族城池与常人一般生活,亦或是加入缉仙司。” “正是如此,当年捕神名下弟子中便有两个妖精,其中一个还是缉仙司第四任总捕。” 余庆之在旁补充道。 第六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一幕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话说荣非近几日忙着查案,或是早出晚归甚至是彻夜不归,隔壁院子里的余庆之又是沉迷太极拳不可自拔,纪柔儿一个人实在有些无聊。 来到京都已经有些时日,却也只是在第一天走马观花的看了个大概,便想着出去逛逛,见识一番大晏京都的繁华景象。 玄武胡同戒备森严,周围鲜有人迹望来。出了玄武胡同穿过两条窄巷,来到一条南北走向的长街之上,气氛便是骤然一变。 书中曾用摩肩接踵、挥汗如雨来形容热闹繁华的场景,来到长街之上的纪柔儿这一刻却是对这两个词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京都人士穿着的衣衫款式相比偏僻的汾城也要更加大胆,颜色更是五彩缤纷。长街两端商铺鳞次栉比,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商铺和地摊上售卖的商品种类更是丰富,绝大多数都是纪柔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这次没有余庆之陪同,纪柔儿也便少了些拘束,想个好奇宝宝般穿行在人群之中,东看西瞧好不欢快。边逛边看的正高兴,却见前头挤了一大群人,还有争吵呼喊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滚滚滚,莫要影响我家的生意。” “我求求您,我给您下跪磕头了,求求您开恩救救我家婆娘吧。家里还有两个吃奶的娃,他们不能没有娘啊。大官人您开恩呐!” “咱这开门做的是生意,收钱治病天经地义,你个穷鬼拿不出银钱来救自己婆娘,却反是倒打一耙说的我见死不救一般,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无赖,我这医馆还干不干得下去。” “大官人,我婆娘在您这里治了一个月的病,莫说是银钱,就连房子都抵给您了,我已经是倾家荡产了,你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呐。” 吵闹没有持续多久便没了声音,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纪柔儿好奇的走上前去,只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跪在一家名为千草堂的医馆门前不停地磕头,男子身旁的地面上还躺着一个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妇人。 医馆门前站着一个虎背熊腰、坦胸赤膊的壮汉,虎视眈眈的等着磕头男子。周围经过的行人看向男子的目光里或是同情怜悯,或是幸灾乐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纪柔儿刚刚在人群外围虽然只是听到只言片语,却也弄懂了事情的大概。 无非就是男子的妻子染上了重病,花光家财却仍没治好。男子担心妻子丧命,于是祈求医馆好心免费医治。 这对夫妻纵是可怜,但医馆却也算不得错。医馆也是门生意,也是要赚钱吃饭养家的嘛。 纪柔儿被男子的抽泣声和砰砰的磕头声弄的慈悲心发作,走到男子身边轻声说道。 “这位大哥莫要伤心,小女子曾学过几年医术,若是大哥信得过,可否让小女子为嫂子看看病状。” “啊…姑娘你…你行吗?” 男子闻言扭头看向纪柔儿,一脸的惊讶和怀疑。 把守医馆大门的壮汉则是冷笑一声,不屑的瞥了纪柔儿一眼。 “大哥还有别的办法吗?” 纪柔儿微笑问道。 男子一怔,他若还有别的法子也不至于在这里低三下四、丢人现眼了。 现在掏不出银钱肯定是踏不进千草堂的大门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撞撞运气让这个姑娘瞧上一瞧,反正只是瞧瞧,又瞧不坏不是。 男子豁然开朗,赶忙站起身来向纪柔儿鞠躬作揖。 “那就…麻烦姑娘您了。” 得到男子的允许,纪柔儿这才莲步轻移去到躺在地上的妇人身边蹲下,拨开遮住妇人面容的乱发,仔细观察其面色、舌苔,同时询问男子他的妻子都有那些病症,千草堂的郎中又是做何诊断,服用过哪些药汤等等。 “我…我也不懂啊,郎中给抓什么我婆娘就喝什么。还说是肺痨,必须日日服药才能活命,否则就…就…” 男子说着又抽泣起来。 听闻男子说到肺痨二字,纪柔儿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不过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发作,抓起妇人手腕开始把脉。 把过脉后,纪柔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挑出一根便朝妇人胸腹间扎去。 “哎哎哎…姑娘,你只说瞧病可没说施针呐。” 男子见状就有些急了,慌忙就要阻拦。 此时周遭的行人也注意到这边,顿时又围上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纪柔儿手快,男子出言时银针就已经扎入妇人体内。 男子顿时有些恼怒,一把将纪柔儿推倒。 “咳咳…咳咳…” 这时原本气若游丝已陷入昏死状态的妇人却是突然连声咳嗽起来,而且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竟是自己用手臂撑起身体坐起来继续咳。 男子顾不得纪柔儿,忙去轻拍妻子后背。 “咳咳…咳咳…呕…” 妇人越咳越凶,咳到后来直接呕出一大口黄绿红各色相间的浓痰出来。 咳出浓痰后,妇人发出舒爽的声音,一直紧闭的双眼也随之睁开。 “咦!竟是醒了。” 有路人诧异道。 男子闻言连忙转到妻子身前,果然见妻子已经醒来,双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口中喃喃问道。 “这是何处,为何都在看我。” “感觉如何,可好受了些。” 男子顾不得回答妻子,急声询问起病情来。 “身子轻盈了许多,喘气也顺畅了,脑子里不迷糊了。” 妇人长出了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吐字清晰的答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哇!” 男子双手合十跪下磕头向上天谢恩。 “你这个汉子好不懂事,明明是那个小姑娘救回你就娘子,怎地不去谢人,反倒谢起老天来。先前也没见老天给你家娘子开过药、施过针。” “要不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等愚昧之人死了也是活该。” 围观人群看不惯男子的行为,纷纷出言指责,冷嘲热讽道。 男子这才回过味来,想起刚刚情急之下还将小姑娘推倒,更是羞得满面通红,赶忙转身要去扶纪柔儿。 纪柔儿早已自己站起身来,躲开男子伸过来要搀扶自己的双手,去到妇人身边查看过体征,又询问了现在感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几个问题后,这才顾得上看一眼自己被地面砂石硌的生疼的手掌。 好在并未破皮,疼痛渐消。纪柔儿掸去裙摆上沾染的尘土,而后对男子问道。 “嫂子可是发过温病?” “是啊,月前发过一次温病,全身烧的通红,险些直接烧死过去。后来还是邻家婆子告知裹住棉被捂汗,这才活了过来。可没过几日就又发了这更要命的肺痨病,咱们家咋就这么苦啊。” 男子自感无颜面对纪柔儿,低着头闭口不言,还是精神好转了许多的妇人回答道。 “这便是了。嫂子无须担心,你根本没得肺痨,只是之前发温病时处置不当,阳火积压在肺中,又被痰堵住了气窍才导致昏迷。下次再发温病时,可莫要再强行捂汗了,你这次是运气好,否则真就要一命呜呼了。” 纪柔儿语重心长道。 “妹子,我这病就算好了?” 妇人满脸喜色的问道。 “哪有这般容易,刚刚我只是施针疏通了气窍,但积压在肺里的阳火尚未散去。我说一个药方,你回去按方抓药,三五日后便可痊愈。” 说罢,纪柔儿口述了一遍药方说与妇人。 “这…这老多药名,如何记得住。” 妇人为难道。 “让开让开,老道这里有纸笔,姑娘尽可写下来。” 一名在街边摆摊算卦的老道士挤开人群,邀请纪柔儿去自己摊位上书写药方。 纪柔儿朝老道盈盈一礼表示感谢,便去到摊位上将药方写下来交给妇人,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妇人此时已经能自己站起来慢慢走路,从围观人群那里知道了先前自家男人的所作所为,被气得险些又昏厥过去,指着男子骂道。 “你个挨千刀的狗东西,姑娘好心救我,你非但不感谢还狼心狗肺推搡人家。” 骂过之后,揪起男子耳朵扯到纪柔儿面前,就让其下跪磕头道歉。 男子倒也不含糊,二话不说跪下砰砰砰磕头。 纪柔儿连忙闪到一边避开。 “妹子…” 妇人拉住纪柔儿的手,满面愧疚,欲言又止。 “嫂子莫要介意,我说过只是帮忙,不收诊金。” 善解人意的纪柔儿猜到妇人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妇人千恩万谢后,拿着药方,扯着自家相公耳朵离去。 纪柔儿望着二人背影微微一笑,也正要离开时,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冲到纪柔儿面前先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纪柔儿也不管小乞丐身上肮脏,辅助他的肩膀柔声问道。 “你也是要看病吗?” “阿巴阿巴阿巴…” 小乞丐连连点头,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声,两手对着纪柔儿一顿比划。 纪柔儿这才看到小乞丐嘴里竟是仅剩半截舌头,原来是个哑巴。 在汾城行医时,纪柔儿就接触过聋哑之人,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便用手语询问小乞丐是自己看病,还是要救治他人。 小乞丐见纪柔儿竟然会手语,顿时喜极而泣,眼泪便止不住的留了下来。 边哭边用手语回答是自己的姐姐被蝎子蛰伤,而后站起身来朝人群外蹦跳挥手,阿巴阿巴的喊叫。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让出一条通道,就见另一个小乞丐背着个碰头乱发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纪柔儿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第七十章 慈悲发作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十年前自己也是差不多如眼前这般,被荣非背着混进汾城挣到了一条活路。 恍惚只是一瞬,纪柔儿收束心神,将已经意识不清、满嘴胡话的小女孩接过来抱在怀中。 刚一入手,便察觉小女孩身体异常滚烫。 “这样没法瞧病,放到凳子上来。” 算命老道嚷嚷着扯过一张长条椅来,纪柔儿将小女孩平放在椅子上,手掌拿起小女孩已经变成青紫色、肿胀的如同萝卜一般的小腿。 “何时被蛰的?” 纪柔儿看了一眼被蝎子蛰伤的位置后,朝哑巴小乞丐问道。 “今日清晨,妹妹醒来时不小心按翻了一块砖头,砖头下面跑出一只这么大的黑蝎子咬了妹妹一口。” 背着小女孩过来,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孩抬起独臂比划道。 纪柔儿这时才注意到,被蝎子蛰伤的小女孩上唇开裂形如兔唇。 这兄妹三人竟然都是残疾,也不知是被爹娘狠心抛弃,还是如何。 此时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纪柔儿先到老道士的摊子上写下一篇药方,又取出一张宝钞连同药方一起塞给独臂乞儿,让其去药铺抓药。 又给哑巴乞儿一把铜钱让其快快买些烧酒。 “烧酒,老道这里就有。” 算命老道士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递给纪柔儿。 纪柔儿接过酒葫芦,从针囊中取出一柄针刀,用烧酒将针刀和小女孩的伤口消过毒后,再用针刀在伤口周围划出十字口,而后用手指在周边用力推挤,一点点将毒血挤出。 独臂乞儿很快也提着药包跑回来,纪柔儿从买来的几种药材里挑出一些细渣喂进小女孩口中,又将一部分细渣捻成粉末,混合搅匀后涂抹在伤口上。 这时想起没有棉布,便扯下一截衣袖用烧酒浸透之后包裹住伤口。 忙完这些,纪柔儿已是满头大汗。 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便去查看小女孩的状况。 伤口周围的毒血已有大半被挤压排出,加上口含及涂抹的药物作用,小女孩此时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烫手。 虽然仍未醒来,呼吸却是已经平稳了许多。 纪柔儿松了一口气,扭头见两个小乞儿神情紧张的盯着自己,手里还紧攥着买药剩下的铜板,便笑着说道。 “幸好蝎子毒性不强,并无性命危险。这些钱你们留好,按照刚刚的药方再抓几幅药来,熬过的药汁口服,剩下的药渣敷在伤口处,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两个乞儿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对视一眼,攥着铜板的手掌松了又紧,紧过又松,脸上尽是为难的表情。 纪柔儿见状感到好笑,正要开口让他们不要顾虑收下银钱,两个乞儿却是突然跪下连连磕头。 “仙子姐姐,按理说您已经救了我二妹一命,这钱我不该收。可是不收就没钱给二妹买药,我兄妹三人无以为报,只能…只能先给您磕头,等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纪柔儿闻言被逗得掩嘴咯咯直乐。 “你们只需堂堂正正好好活着,莫要误入歧途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纪柔儿的一番言语惹得乞儿兄弟泪眼婆娑,连连点头。围观行人更是个个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 让出摊位给纪柔儿写方瞧病的老道士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这位姑娘,我有旧疾,可否方便诊治。” 人群中忽有一人开口问道。 其他人等闻言也都是眼神一亮,转而满脸期待的望向纪柔儿。 “多谢各位抬举,但毕竟小女子并无医馆,也非以行医谋生,今日实则是病情危急才不得已出手。诸位若要治病拿药,还需前往医馆药铺方好。” 众人闻言都面露惋惜之色,此女医术非凡不说,治病救人非但不收诊金,甚至还倒搭银钱。此等便宜没能占到着实可惜。 纪柔儿看似天真,可跟在老谋深算的荣非身边十年,又怎会是简单角色。 先前问话那人衣着虽然说不上华贵,可也是整洁干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家境应是不差的,明摆着就是打着占便宜的注意,纪柔儿岂能让他如愿。 再者,人群之中也有相信纪柔儿医术,准备付钱看病之人,但纪柔儿仍是不能随口答应。 初来乍到,没有根基,纪柔儿若是直接在这里摆摊开诊,便是虎口夺食,抢占了旁边千草堂的地盘。 如此得罪人的事情,纪柔儿是不会做的。 可人群中除却想要占便宜和家境优渥的人以外,也有一些衣衫破烂,满面愁苦的人对纪柔儿报以恳切的目光,只是碍于刚刚纪柔儿的话语,不好再强求罢了。 看到这些人的目光,纪柔儿的慈悲本性隐隐发作,权衡许久之后还是觉得不该为荣非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只能强忍心中恻隐,朝人群道了一声告辞后便欲离去。 “仙子留步,请容老道斗胆一言。” 纪柔儿闻言停下脚步朝算卦老道士看去,老道士掸了掸破旧的袍袖,对着纪柔儿深揖到底。 “道长何为?” 纪柔儿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 “今日姑娘连救两条性命,此等义举当得老道一拜。” 老道士神色郑重说道。 “道长言重了。” 纪柔儿盈盈一礼回敬道。 “老道在此卜卦算命十余年,与刚刚的乞儿与妇人那般遭遇者见之甚多,只是他们没有这般的好运,遇到姑娘你这样的慈悲仙子搭救。 京都繁华,利益为先,即便是标榜悬壶济世的医馆、药铺亦是如此。穷苦之家一旦沾染重疾,要么无钱医治听天由命,要么变卖房产却也只能延缓些许时日落得个人财两空。 见过种种悲惨之事,老道痛心疾首但奈何不通医术,也只能徒呼奈何。姑娘慈悲心肠,医术高超,适才老道看出姑娘已是有些异动,却是因心存顾忌才拒绝,因此老道便想到一个两全之策。 医馆也好、药铺也罢,他们只赚有钱之人的钱,对无钱之人的命并不在意。若姑娘只在每日得空之时为四五个,或者三两个无钱医治的可怜人看病问诊,不收诊金,不取药费,便算不得开罪同行。老道士也能借机偷学几手,这样即便姑娘日后不再来此问诊治病,老道士也能勉勉强强帮他们瞧上一瞧,不至于求助无门只能等死。” 老道士言辞恳切,说罢又是对着纪柔儿深深一礼。 纪柔儿这次没有避身躲开,而是非常认真的在思考老道士的提议。 啪! 围观人群中走出一个干瘪矮瘦的小老头,来到老道士的算卦摊子旁,将一个破旧钱袋拍在桌案上扬声喊道。 “虽是不收诊金,药材却总是要花钱,总不好再让姑娘搭垫,这钱小老儿我出了。” 老道士拿起钱袋数过后揶揄道。 “一共才不到二百文钱,怎地让你老杨头一喊就跟二百两似的。” “就…就这么多了,全部身家在此,总是一番心意嘛。” 被称作老杨的干瘪老头干笑着答道。 话音未落,又有几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掏出或多或少的银钱放在桌案上。这些人年纪与老道士和老杨相仿,看来也是老相识。 陆陆续续又有些人被气氛所感,纷纷慷慨解囊,桌案上很快就堆满了许多钱钞。 老杨头大略数过,竟有六七十两之多。 “姑娘!” 老道士唤了纪柔儿一声,而后指着老杨头介绍道。 “他叫杨二,今年四十九。莫瞧他现在佝偻的像个煮熟的虾米,七年前却也是身姿挺拔,意气豪迈的汉子。家中小有余财,有一对乖巧的儿女和贤惠的婆娘。 七年前婆娘患上怪病,肚皮鼓胀如斗,剧痛难当。他带着婆娘寻遍京都医馆,银钱没少花,可病却是没治好。最后他婆娘死的时候,吐了满地的脓血和怪虫。 六年前一对儿女也染上相同怪病,老杨头变卖了家财却也没能救回两个孩子的性命。从那以后,他只能在这里摆摊卖杂货勉强糊口度日,人也变成了这副德行。” “唉,都是命啊,不提也罢。” 老杨头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而后老道士又指着另几个出资之人,遭遇也是和老杨头差不多。 闻听几人的遭遇过后,纪柔儿已是颇为动容,再看到他们恳切的目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朝着老道士等人盈盈一礼。 “纪柔儿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好好好,老道就说姑娘是慈悲心肠,是仙子下凡。” 围观的人群也是被气氛所感,纷纷拍手叫好。 人群之中,千草堂的掌柜窦齐双手拢在袖中看着老道士、纪柔儿等人,目光阴沉闪烁不定。 窦齐身旁,还有几个在这里开设医馆、药铺的掌柜东家,面色同样不太好看。 老道士明面上恭维那个叫纪柔儿的外地女子,实则是在挖苦这条长街之上的医馆、药铺借病坑财、草菅人命。 哼!这是在打咱们的脸呐。 窦齐与其余几个掌柜东家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悄悄退出人群,朝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几个臭穷酸,等着瞧! 第七十一章 误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自那日后,纪柔儿便每日晨起后前往老道士的卦摊义诊,午后则是回到玄武胡同小院习练诛仙箭。即便荣非不在,纪柔儿也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日子过的充实且快乐。 余庆之带着刘星阑去了潭溪镇后山查看。 二人离开后,荣非便朝花妖问道。 “你也听到了,今后作何打算?” “唔…” 花妖表情迷茫。 “不着急,自己慢慢想吧。” 花妖身上有许多疑点,荣非是想将它留在身边慢慢调查的,但却是不好强迫它留在缉仙司。 于是也不催促,留下花妖在这里思考未来,自己则是翻墙回到隔壁小院。 “柔姐。” 回到小院却是未见纪柔儿的身影,荣非喊了一声也无人回答。 去到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有还热乎的早饭。 荣非会心一笑,知道纪柔儿应该是出去散心了。 吃过早饭,换过一身干爽的衣衫后,荣非翻墙去到隔壁余庆之的小院,花妖还在皱着眉头思考今后何去何从。 荣非见其被砍断的手臂还未恢复,双腿上生出的根须则是扎入土里吸取养分,便从储物玉环中取出半颗玄冰造化丸递了过去。 “好香啊,是什么好吃的?” 花妖嗅着玄冰造化丸的香气,流着口水,满脸陶醉的问道。 虽然砍断花妖手臂是形势所迫,但荣非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因此多了几分耐心,解释过玄冰造化丸的功效,看着花妖将灵药服下。 服下灵药,花妖的肩膀和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来。 待花妖完全恢复,荣非便带着她离开玄武胡同朝刑部衙门走去。 无字石碑的事情暂由余庆之和刘星阑接手,可蒙面修士的案子却还没完。 一人一妖离开玄武胡同,穿过两条窄巷来到长街之上,荣非正要拐向刑部衙门所在的方向,耳中却是听到行人的议论声。 “纪姑娘义诊喽,快去看呐。” “都说这位纪姑娘不但医术超群,还生的美若天仙,我倒是要见识一番。” 荣非停住脚步,顺着行人所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好多人。 “走,去看看。” 花妖未曾见过世面,本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听闻有热闹可看自然是高兴的举双手赞成。 人群中央,写有测字占卜的布幡已经卷起来立在了墙角,桌案上原本的签筒、龟甲等占卜用具也统统收了起来,只留下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用作书写药方。 老道士站在案前负责维持秩序,穿着淡绿色衣裙的纪柔儿坐在桌案之后,正为一名蓬头垢面的妇人诊脉。 妇人身后,还有四个神情萎靡,面容憔悴的病人排队。 这些排队看病之人,是老道士从几十个报名者中挑选出来的。老道士挑人有两个要求,首先家境贫困,其次重症、怪疾优先。 凭着老道士算命练就的眼力和对周边百姓的了解,将那些存着占便宜念头的家伙统统赶走。 “这个小妹妹长得好美啊!” 人群中花妖双手捂住胸口,满脸迷醉的赞叹道。 荣非侧头看到花妖一脸的花痴相,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只是花妖,周围围观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如此表情。 这种情况荣非在汾城时就已见怪不怪了。 纪柔儿天生一副端庄秀雅的美人胚子,在汾城那种偏僻小城自是鹤立鸡群。可到了繁华鼎盛,汇聚天下半数美人的京都,单论姿色和气质,也只能算是中上水准。 但当纪柔儿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工作时,已经浸透到骨子里的慈悲之意便会不自觉散发出来,好似整个人都笼罩在圣洁的光辉之中。 这样的加分项,却是那是花魁、媚姬、富贵小姐所无法比拟的。 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发现围观者无论男女虽然大都目露倾慕之色,却都是规规矩矩并无出格的举动,荣非也就放下心来,扯过花妖便要离去。 谁知花妖却突然将荣非手臂搂在怀中,扭动着娇躯,任凭通天巨蟒在两座高耸山峰只见搅动风云。 “你干嘛?” 猝不及防下,荣非面红耳赤的喝问道,同时欲将手臂从柔软的双重夹击中抽离。 花妖却是将其手臂抱得更紧,神曲继续扭动,脸上满是讨好的表情,嗲声嗲气的央求道。 “你认识这个小妹妹对不对?” “有事说事,你先放开我。” “我想留在这里跟她学医术,你答应我,我就放开你,不然我就喊了。从你的眼神看得出,你和她的关系很亲密,若是被她看到咱们俩这个样子,你说她会怎么想?” “你在威胁我!” 荣非瞪眼冷声道。 可花妖却是丝毫不惧,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和隐约的沟壑,又揉乱了额前的秀发,朝着荣非挑衅的说道。 “是又怎样!” 荣非虽然与纪柔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也是两情相悦,但却一直恪守着最后一层底限。这么多年两人都是分房而睡,平时亲昵的举止也仅限于牵手而已。 白白嫩嫩的沟沟壑壑在眼前晃悠,纵是荣非心坚如铁也有些顶不住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乱,荣非别过头去正要说话,却听花妖小声说道。 “好像有人要找麻烦。” 荣非闻言连忙朝场中看去,只见对面人群一阵骚乱后让出条通道,几个破衣烂衫的年轻男子抬着一捆草席冲到纪柔儿面前,赶走正在诊病的妇人,将草席放在了桌案上。 “陈家小子你犯什么混?” 老道士见状朝一个男子喊道。 “老牛鼻子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男子一把推开老道士,随后解开草席上系着的麻绳将之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陈家弟妹!” 老道士被推搡着险些摔倒,被身旁的人辅助后正要发怒,却是一眼看到草席里包裹的尸体,失声叫出声来。 “昨日人还是好好的,怎么…怎么就…就…” “你个老牛鼻子还有脸说!我娘昨日来这里看过病,按照你们给的方子抓的药服下后就沉沉睡去,结果今晨发现时人就已经咽了气。定是你们给害死了,庸医,陪我娘性命来。” 姓陈的男子指着老道士和纪柔儿怒骂道,随后更是朝纪柔儿冲去,欲抓住她的头发将其拖拽出来。 老道士见状连忙扑过去将男子拦下,对面摆摊的老杨头等几个老相识闻讯也赶过来帮忙劝阻。 “先把事情说清楚,你娘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没了呢。” 几人费尽力气将情绪激动的陈姓男子控制住后,老道士气喘吁吁的问道。 “什么叫无缘无故,我娘就是被这个庸医害死的。杀人偿命,我今日就要为我娘报仇,哥几个上!” 陈姓男子自己无法挣脱控制,便朝随他一同来的几人喊道。 几人顿时面露凶相,掳胳膊挽袖子朝纪柔儿逼去。 “住手!”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吓得几人停下了脚步朝声音处看去。 人群分开,两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咦,是保康药铺的董掌柜和济世医馆的郝东家。” 人群中有人认出这两人的身份。 保康药铺和济世医馆就开在附近,论规模不如千草堂,却也算小有名气。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任何证据就随意污蔑,甚至还要动手伤人。尔等就不怕律法森严吗!” 济世医馆的郝东家横眉冷目扫过几人后,厉声呵斥道。 “正是如此。身为同行,我这几日也是仔细观瞧过纪姑娘诊病过程的,对昨日前来问诊的这位陈家嫂嫂有些印象,纪姑娘所言症状及注意事项并无不妥。何来庸医害命一说。” 一旁的保康药铺董掌柜也出言附和道。 二人刚出现时,老道士便心道不好,以为此事是这两个人搞的鬼。 可此刻听闻二人言语,分明是来解围和打抱不平的,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同时心生感激,朝着二人拱手抱拳道了声谢。 二人朝老道士摆了摆手,而后高声说道。 “我二人虽是医术不及纪姑娘精妙,但在这条街上厮混多年,还算是有几分虚名。我二人敢拿店铺声誉作保,昨日纪姑娘对陈家嫂嫂病情的诊治并无不妥之处。” “你…你们都是同行,自然帮着同行说话。我娘虽是病重已久,却无性命之危,可昨日在这里看过病吃过药后便咽了气,这你们要如何解释。诸位老少爷们,你们给评评理。” 陈姓男子指着两人怒喊,而后又跪下朝围观的人群磕头哀求道。 董掌柜和郝东家也被问住,一时哑口无言。 “病状所说无碍,许是药方出了问题呢。” 围观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如是说道。 老道士闻言怒气上涌,循声瞧去欲要找到发声之人质问,可朝人群里瞧了半晌,却也没能找出到底是何人出声。 “对对对,便该是如此,一定是这庸医开错了药方,将我娘活活毒死。” 陈姓男子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指着纪柔儿怒声喝骂道。 董掌柜和郝东家对视一眼,表情有几分意动,低声商议了几句后朝纪柔儿拱手说道。 “纪姑娘的医术我二人是十分钦佩的,开错药方这等疏漏之事想来不会发生。但毕竟是闹出了人命,总要有个交代。我二人不才,愿自荐检验陈家嫂嫂的尸身,以证明并非因误服药物而亡,还纪姑娘一个清白。” 第七十二章 设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说来也是奇怪,作为本次事件主角的纪柔儿,由始至终一直都端坐在桌案后面的条凳上,冷眼旁观着陈姓男子的表演,对于董郝两位掌柜的仗义执言也是不做任何的表示。 郝董二人见纪柔儿不作回应,却也不觉尴尬,直接走到桌案旁自作主张的检查起尸体来。 “面容枯瘦、形销骨立,的确是久病多年。” 董掌柜看过尸体之后朝着人群说道。 “全身呈青紫色,双目圆睁眼中有血纹,口唇张开喉间可见浓痰,双手呈爪状指甲内有碎皮残肉,脖颈及前胸后抓痕。这似乎是…中毒致死的迹象啊。” 郝东家诧异惊道。 “药方可带了?” 董掌柜朝陈姓男子问道。 “这是庸医杀人的证据,自然是带来了。” 陈姓男子点头应道,随后从怀中取出皱巴巴的药方和一包尚未煎煮过的药包。 董掌柜接过药方,郝东家接过药包,各自验看起来。 “这方子倒是没有问题,是个老方,我家药铺也经常抓这剂方子。” 看过药方后,董掌柜点头说道。 “药材也没有问题,都是货真价实的良药…咦!” 郝东家将药包里混杂的各种药材逐一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后说道,可没等话说完却是惊咦了一声,手指在药材中拨动,很快挑出几块深褐色的块状物。 将这些块状药材凑到眼前仔细观瞧,又用鼻子闻过之后,面色猛然一变。 旁边的董掌柜这时也是大喊了一声。 “不对,这方子写错了。” 老道士闻听二人言语心头便是一紧,连忙凑过来想要抢过药方,却是被董掌柜扬手避开。 “不可能,纪姑娘开过的药方我都亲眼看过,不可能开错,一定是你看错了。” 老道士眼见抢不到药方,便大声喊道。 “没开错方子老牛鼻子你紧张什么,我看就是做贼心虚。大家伙再看看那个庸医的样子,也是无话可说了吧。” 陈姓男子揪住老道士的衣襟怒骂道。 “你二人先别吵,听我把话说完。” 董掌柜将陈姓男子和老道士劝开后说道。 “这剂方子中用到了胡麻,这本是没错的。胡麻乃是剧毒之物,少量用于方剂中可起到以毒攻毒的奇效,但使用的剂量却是要慎之又慎。若我记得没错,这剂方子中胡麻的用量应该是一钱,可这方子上却是写着二两,反之与之临近的干姜应为二两,却是被写成了一钱。” “董掌柜说的没错,药包之中胡麻与干姜的剂量正是被搞反了。” 郝东家在一旁附和道,同时将从药包里挑出的胡麻和干姜放在掌心,展示给围观的人群。 “胡麻是剧毒,三两的剂量便能将一个体壮如牛的汉子毒死。这陈姓妇人身体羸弱,更是受不得此等剧毒之物,因此虽只有二两的剂量,却也足够将其毒死。” 董掌柜看围观人群的表情似乎并不了解胡麻的毒性,于是出言解释道。 人群中发出‘哦’的声音,显然是认可了两人的说辞。 “娘啊!你死的冤、死得惨呐。孩儿不孝,还未娶妻生子让你老尽享天伦之乐你就这样去了,孩儿…孩儿…” 陈姓男子扑在尸体上干嚎了几嗓子,突然就一把抓向纪柔儿的头发,面目狰狞的嘶喊道。 “定要为娘亲报仇啊!” 纪柔儿从容朝后退了一步,躲开男子抓来的手掌,另一边郝董二人和老道士也反应过来,将陈姓男子牢牢制住。 与陈姓男子同来的几人却是无人阻拦,呼喝着便要砸了摊子,将纪柔儿打死偿命。 “胡闹!这里是大晏京都,天子脚下,国法森严之地。尔等这般妄为,便是有理也变成了无理。目前一切都只是我与郝东家的一面之词,尚不足取信。尔等想要讨回公道,最好还是去京都府报案,由陈青天来定夺。” 董掌柜连忙喝住几人喊道。 陈姓男子闻言情绪冷静了一些,从老道士和郝东家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指着纪柔儿怒声道。 “害死人的庸医,不要脸的小娘皮,陈府尹可是明察秋毫、目光如炬的青天大老爷,你就等着下大狱给我娘偿命吧。” 眼看纪柔儿医死人的事情已经坐实,先前诊病时被推开的妇人和另外几个排队等待的病人相互对视一眼后,悄悄退入了人群之中。 看病是想要活命的,可不是送命的。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一些人朝着纪柔儿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脸上都是一副早知如此幸灾乐祸的表情。 世间哪会有治病不收钱的善人,分明就是跑这里拿穷人的命练手来了。 这小娘皮看着貌美如花,实则心肠歹毒的很呐。 “诸位稍安勿躁,能否听我一言。” 眼见群情激愤,郝东家连忙跳将出来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 “我想此事一定是有误会。老话有言,相由心生,这位纪姑娘生的慈眉善目,想来也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又所谓医者父母心,行医治病之人,哪里会有故意将病人治死的道理。 郝某虽是不才,却也在这条街上开了二十几年的医馆。平心而论,开错药方之事也是有的,不过是运气好没有闹出过人命。所以郝某认为,这次纪姑娘应该也是忙中出错,不小心搞混了两种药材的剂量,实在是无心之失,不至于闹到惊动官府的地步。 而且那府衙监牢犹如恶鬼炼狱,纪姑娘如此年轻貌美若被关了进去,只怕这辈子就全都毁了,诸位可忍心呐!” 郝东家一番言辞声情并茂,暂时稳住了围观人群的情绪,可陈姓男子却是扯着嗓子吼道。 “那要如何,难道我娘就白死了。不行,今日定要将这小娘皮下牢,方解心头之恨。” “哎,听我把话说完。不论是何原因,毕竟是医死了人,哪有轻易揭过的道理。要我说吧,莫不如让纪姑娘赔偿你一些银钱。一来弥补她犯下的过失避免牢狱之灾。二来也能拿到些银钱将你娘亲风光下葬。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陈姓男子闻言看看郝东家,再看看纪柔儿和老道士,抿紧了嘴唇明显是有些意动。 董掌柜见状附在老道士耳边低声道。 “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惊动了府衙,连你也要跟着一起遭殃。我觉得郝东家的提议不错,赶紧应承下来吧,免得一会姓陈的后生再反悔。” 老道士闻言脸色就是一苦,他本是一片好心想着给无钱治病的穷苦人家寻条活路,没成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如今更是把纪柔儿也给扯下了水。 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下不下大狱的没有关系,可却是万万不能连累了纪柔儿。 挣扎了片刻,老道士扯了下董掌柜的衣袖,低声问道。 “只要他保证不经官,老道我愿意一力赔偿。千错万错都是老道我的错,这事跟纪姑娘可没有半点关系。” “算上我一个。” 一旁的老杨头也挤过来说道。 “有你俩这句话就好,其他的我去跟陈家小子谈。” 董掌柜拍着胸脯道,随后和郝东家一起将陈姓男子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商议起来。 趁这工夫,老道士走到纪柔儿面前急声说道。 “纪姑娘真是对不住,都是老道我害了你。不过你放心,这事老道我一力承担了,你趁现在无人注意赶紧离去吧,免得坏了名声。” 人群中的花妖此时也是急的直跳脚,扯住荣非的胳膊焦急说道。 “小妹妹太不小心了,这可怎么办啊。你…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一会找机会放迷雾迷晕这里的人,你带着小妹妹赶紧跑。” “为什么要跑?” 荣非笑着问道。 “不跑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小妹妹被关进大牢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郝董二人跟那个陈家小子是一伙的?” “啊!” “他们是在合伙设局坑柔姐呢。”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花妖朝场中的几人看去,却是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既然你都发现了,为什么不去帮小妹妹,就这样看着她被人欺负。” 花妖不解的问道。 “呵呵,放心吧。这种小场面还轮不到我出面,柔姐自己有办法应对。” 荣非语气轻松的答道。 话是如此说,荣非暗中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那些人胆敢动粗的话,就莫要怪荣非仗势欺人了。 纪柔儿这边,听过老道士的话后先是微微一笑,而后摇头道。 “道长高义,柔儿感激不尽。不过事情尚未有定论,且看看再说吧。” “哎呀,你这女娃怎这般倔强。” 老道士气的直跺脚,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知你是以为他们在设套诬陷,老道士我并非道门弟子,实则是五花八门中金字门出身,对各种骗术最是熟悉,一般骗术岂能瞒过我的这双老眼。 刚刚虽未能将药方抢下,却也是瞧了个清楚。纸张就是咱们的纸张,字迹也的的确确是你的字迹,甚至墨水的浓淡、笔锋的劈叉都是一模一样。错不了,就是昨日开的方子。 都怪我昨日选出的病人太多,以致于忙中出错闹出这么一码子糟心事。听我的,赶紧走还来得及。” 老道士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伸手就要去拉纪柔儿的手臂要将她推入人群之中。 可随同陈姓男子而来的几人却是一直盯着这边,看到老道士的动作便猜到了他的意图,跑过来将老道士和纪柔儿团团围了起来。 这下好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谁都跑不掉了。 老道士痛苦的闭紧双眼长叹了一声。 “唉!” 第七十三章 图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陈姓男子瞥见被团团围住的老道士和纪柔儿,嘴角上扬,眼中流露揶揄之色,随后低声和郝董二人说了几句。 商议妥当,三人来到老道士和纪柔儿面前,董掌柜面露难色的说道。 “我与老道算是老相识了,对于纪姑娘的仁心仁术也是深感钦佩,但毕竟人命关天,这赔偿的金额嘛…最低就是这个数了。” 董掌柜说着朝两人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下。 五十两,还好还好。 老道士长出了一口气,神情也轻松下来。 五十两于老道士而言虽然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但舍了一张老脸应该也能筹借出来,大不了以后戒酒,把酒钱省下来慢慢还呗。 “五百两!” 可下一瞬,老道士就被董掌柜报出的数额给吓了一大跳。 “五…五…五百两?这…这…就是把老道我这身骨头榨干也凑不出这么多银钱来啊。” “老道士现在能拿出多少?” 郝东家问道。 老道士伸手入怀一阵掏摸,最后取出一把铜版拍在郝东家的掌心里。 “就这么多了。” “睁眼说瞎话,你那里装的是什么。” 陈姓男子指着老道士挂在腰间的钱袋喊道。 “这个不能动,这是买药的钱。而且这钱也不是老道我一个人的,是大家伙凑的,老道我说了不算。” 老道士赶忙将钱袋捂住说道。 “人都让你们给治死了,还买个屁药,拿来吧你。” 陈姓男子一把将钱袋从老道士腰间扯下来。 “哎哎哎…这不是我的钱呐。” 老道士急了,扑上去就要将钱袋抢回来,却是被郝董二人拦住。 “事急从权,相信旁人也不会怪你。” “这里合计四十六两七钱,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算个整数四十七两。这样的话还差四百…四百…” 陈姓男子掰着手指头一时算不清楚。 “四百五十三两。” 董掌柜替他算道。 “啊对,不愧是整日拨弄算盘的,还是董掌柜算的又快又准。” 陈姓男子嬉皮笑脸的恭维董掌柜,而后又转向纪柔儿狞笑道。 “小娘皮,还差整整四百五十三两银钱,要么现在掏钱,此事就此揭过。要么…嘿嘿,老子就把你卖给窑子,卖出的银钱多退少补,嘿嘿嘿嘿。”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剩下的钱老道我来想办法,可不能…哎呦!” 陈姓男子抬脚朝老道士踹去,口中骂骂咧咧。 “老牛鼻子滚一边去!” 就在老道士将被踹中的刹那,纪柔儿突然抓住老道士的胳膊见他往旁边一拉,正好躲过陈姓男子的脚掌。 可即便未被踹中,老道士还是被吓的连声哎呦。 “陈家小子好不懂事,好端端的为何动粗。” 郝东家对陈姓男子训斥道,随后看向纪柔儿和老道士,抱拳笑道。 “郝某佩服二位的义举,故此愿替二位先垫上这笔赔偿,以免纪姑娘遭受牢狱之苦。” 老道士闻言顿时大喜,连忙就要跪下给他磕头,却是被郝东家给扶住。 “可是…四百多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郝某虽是相信二位的品性,却也不好空口白话就掏出银钱不是,还是要立张字据为好。” “是极是极,理应如此。” 老道士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二位稍安勿躁,董某多事插上一嘴,敢问纪姑娘和道长,这四百多两银钱要多久才能还给郝东家?” 董掌柜开口问道。 “这个…这个…老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尽快还上。” “再算上我一个。” 卖杂货的老杨头这时也挤过来说道。 “砸锅卖铁,那又要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是一年两年?” “这…” 老道士和老杨头都有些傻眼了,一个算命的,一个卖杂货的,合起来一年也攒不上十两银子。 难道要说四十年才能还清? 两人还能活到那个岁数吗。 见二人面露难色,董掌柜会意一笑道。 “都是在这条街上混饭吃,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二位每日能赚几枚铜板难道我会不知吗。不过放心,我没有奚落二位的意思,只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 老道士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想着尽快把纪柔儿从此事里撇出去,莫要连累了她。 “前几日郝兄不是曾提过你家的药铺里缺一位坐诊的郎中吗,可否有合适的人选了?” “唉,合适的郎中哪里有那么好找。” “呵呵,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位吗。” 董掌柜指着纪柔儿笑道。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竟是没转过这个弯来。董掌柜所言是极,若纪姑娘肯屈尊降贵来本店坐诊,容我算一下,坐镇郎中每月可领十二两银钱,这样只需…” 郝东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喊道,而后便自顾自的掰着手指头计算。 “三年两个月。” 董掌柜直接报出具体时间。 “对对对,就是三年零两个月便可还清垫款。咦…不对,人总是要吃饭穿衣的嘛,去掉各项花销的话…” 郝东家又开始仰头朝天,翻着白眼掰着手指手计算起来。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表态的纪柔儿突然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董掌柜、郝东家,还有这位陈小哥,三位似乎已经笃定是因为小女子开错了药方,才导致陈家大娘中毒而亡的喽?” “人证物证具在,小娘皮还想抵赖不成。” 陈姓男子挥舞着药方和药包吼道。 “这药方本就不是出自小女子之手,何来抵赖一说。” “哎呀,诸位!诸位!大家伙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小娘皮,证据确凿!证据确凿啊!这样她竟然还不知羞耻的抵赖。” 陈姓男子朝着围观人群义愤填膺的吼道,而后又扯过郝董二人。 “不是我不给二位面子,实在是这小娘皮给脸不要脸。既然她不仁,也就别怪我无义了。这赔偿我还就不要了,报官,现在就报官!” “莫说气话。” “纪姑娘你好不懂事,事情已是清楚明了,你再如何抵赖也推脱不了罪责。你可要想清楚,一旦进了官府,下了大狱,你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郝董二人一边安抚陈姓男子,一边劝解纪柔儿。 “纪姑娘莫要意气用事,老道也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 老道士也在一旁劝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荣非算得上是老谋深算,纪柔儿又岂会是易于之辈。 十年时间,在荣非的言传身教之下,纪柔儿不敢说学会了荣非的全部本事,五六分却总是有的。 陈姓男子一行人将包裹尸体的草席放到面前时,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纪柔儿的确是有些乱了手脚。 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猜到陈姓男子是来找麻烦的。 这位陈氏妇的病情如何,纪柔儿心中最是清楚不过,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仅隔了一夜就病亡。 所以陈氏妇的死必然另有蹊跷。 只不过一开始纪柔儿心中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死去的是陈姓男子的母亲,亲子弑母这种丧尽天良、忤逆人伦的事情,她不敢信,也不愿信。 郝董二人出现,纪柔儿便明白了原来是两人联合陈姓男子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至于是否只是保康药铺和济世医馆这两家,还是长街之上的其他医馆药铺都有参与,目前却是尚未可知。 虽然早有察觉,纪柔儿却仍是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为穷人义诊只是让这些医馆药铺颜面上有些不好看,还不至于花费心思的设局来坑害自己,一定还有其他的图谋。 直到当董掌柜说出以身抵债的法子时,纪柔儿终于是看清了真相。 原来二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纪柔儿也就不再保持沉默,开启反击。 “那便报官吧,是非曲折交由京都府裁定。” 纪柔儿宛然一笑道。 场间瞬时一静,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纪柔儿,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女子莫非是疯了,哪有自己往大狱里跳的道理。 老道士怔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跳脚道。 “说什么胡话,大狱那是什么地方,似你这样的女子若是被关进去,只怕…只怕…” 老道士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副不堪入目、惨绝人寰的画面,打了个寒颤。然后突然抓起郝东家的手急促道。 “郝东家,老道我这几日跟着纪姑娘也得到了几分真传,不如就让老道我带替纪姑娘去吧。老道不用每月十二两,只要六两…啊不不不,老道不要钱,老道为郝东家你干到死都行。只求你发发善心,把银钱垫付上。” “去你个老不死的,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呸!” 陈姓男子指着老道士骂道。 郝东家则是默默抽回被老道抓着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 “道长,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纪柔儿实在不忍心见老道士继续受辱,将其拉回到身边,而后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扬声问道。 “可有近几日在小女子这里看过病的人?” 人群先是响起一阵议论声,而后有几个衣衫破烂的人举起了手。 “可随身带着药方?” 纪柔儿又问道。 “带了。” “带着呢。” 几人纷纷取出药方答道。 纪柔儿微笑着朝几人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陈姓男子和郝董二人,目光逐渐变冷。 “一直以来,小女子开方都有个习惯。” 第七十四章 记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纪柔儿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郝董二人一头雾水,可心里却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妥。对视一眼后,董掌柜将钱姓男子拉到身边,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二人的举动被纪柔儿看在眼中,却也只是冷冷一笑未做理会。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张,将纸张的右下角含 入口中用唾液浸湿,而后取出来轻轻吹了几下。 “小女子行医多年,不敢说见多识广,却也知人心险恶,于是便想了一手自保的法子。” 说着纪柔儿将手中的空白纸张高高举起,以便能让围观人群看的清楚。 “咦!刚才还是白纸一张,现在怎么边角处却是有了颜色?” 距离纪柔儿较近的一人突然出声说道。 旁人闻言赶忙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然见到纸张右下角的位置有三条紫色弧线。 “纪姑娘你这是变得什么法术,我看得清楚,刚刚还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呢。” 围观人群都看到紫色弧线后,有人出声问道。 “小女子只是略通医术,哪里会变戏法。不过是在右手小拇指的指甲上涂抹了紫菱种子的汁液,在写药方的时候用指甲在纸张上划了几下罢了。紫菱种子的汁液本身是无色的,可与唾液混合后就会变成这种淡淡的紫色。” 纪柔儿笑吟吟的回答道。 听到纪柔儿的话后,人群中那几个拿着药方之人连忙也将学着纪柔儿的样子如法炮制,待纸张上的唾液被吹干后,果然都浮现出淡紫色的弧线。不过有的是一条,有的是两条。 “哦,我明白了。第一日在纪姑娘您这里开药方的就是一条线,第二日开的方子是两条线,今日是纪姑娘在此义诊的第三日,所以您手里的纸张上就画了三条线,我说的对吧纪姑娘。” 一个拿着药方的人恍然大悟的喊道。 “正是如此。” 纪柔儿微笑点头答道。 “昨日这位钱氏大娘的确在我这里看过病,也开过药方。但我却是记得非常真切,药方上清清楚楚写着胡麻一钱,干姜二两,绝对不会有错。 这位钱小哥手中的药方无论纸张、墨痕还是字迹,都与我开局的药方一模一样,可胡麻和干姜的剂量却是完全相反。 这却是有些奇怪了,到底是我写错剂量害死了钱氏大娘呢?还是有人伪造药方蓄意讹诈呢?” 老道士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钱姓男子的衣襟面红耳赤的吼道。 “钱家小子,你不是口口声声指责是纪姑娘毒死了你娘吗。好啊,现在证明给大家伙看看,你手里的药方到底是不是伪造。还有你们…人呢?” 老道士毕竟也就闯荡了大半辈子江湖,只不过最开始因为担心纪柔儿吃人命官司而乱了心神,此时醒悟过来也意识到郝董二人多半与这陈家小子是一伙的,其目的就是奔着纪柔儿来的。转头正要揭露董掌柜和郝东家的真面目,结果却是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顿时气的直跳脚。 “哼,空口白牙你说假的就是假的,我娘都已经死了,这事可不能让你们忽悠过去。兄弟们,砸了小娘皮的摊子,剥了她的衣服买到窑子里去,可不能再让小娘皮继续害人。” 面对老道士的质问,钱姓男子不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是狞笑着一把将其推开,朝着同行而来的几人挥臂喊道。 这是软的不行,打算直接来硬的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哎呦!” 围观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指着钱姓男子开口呵斥,可没等话说完,就被钱姓男子一拳砸中面门,满脸是血的仰头倒地。 “还有那个不要命的敢多管闲事!” 钱姓男子凶神恶煞的喊道。 围观人群具都面色一变,怯怯朝后退去。 “嘿嘿嘿,兄弟们,上!” 镇住了场面,钱姓男子连同其余几人,淫笑着向纪柔儿围了过去。 “我跟你们拼了!” 老道士先前被推倒,此时顾不得屁股又痛又麻,从地上爬起来悲吼一声朝几人扑去。 可老道士的身体刚刚扑出,便感到腰带被人扯住,紧接着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纪柔儿的身边。 老道士正奇怪纪柔儿怎么有这般大的怪力,随后就看到老杨头也一脸怪异的站在纪柔儿的另一边,腰带同样被纪柔儿攥在手中。 以钱姓男子为首的几人逼到近前,纪柔儿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却见荣非一脸坏笑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坏蛋! 纪柔儿在心中嗔怪的骂了一句,便要运起灵力收拾逼到近前的几人,可这时人群中却是响起一个女子的怒吼声。 “姑奶奶看不下去了,再敢阻拦别怪我翻脸了。” 话音未落,就见人群中飞出一道人影,居高临下朝着钱姓男子几人扑去。 “姑奶奶打死你们几个恶棍!” “哎呀,你怎么不拦住师妹。” “你是师兄都没拦住,我只是师弟又如何能行。” “这下好了,回去又要被师父责罚。” “师姐真的是…太暴躁了!” 人群中两个年轻道士唉声叹气道。 通常姓荣一个女子的身形轻盈会说身轻如燕,可对慕容秋水却是用鹰击毛挚更为贴切写实。 慕容秋水面容娇媚,体态丰腴,本应是给观者美好遐想,可偏偏她此时面容狰狞凶狠,两只纤纤玉手呈鹰爪之势各朝一人面门抓去。 纪柔儿耳中闻听风声呼啸,立刻急声喊道。 “姑娘,莫要伤人!” 慕容秋水闻言双手化爪为掌拍中两人胸口,啊啊两道惨叫声中两人被拍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又抬脚踹在钱姓男子左膝盖,渗人的骨碎声中,钱姓男子惨嚎一声身形栽倒。 可慕容秋水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一手抓住其衣领将之整个人提起,另一只手啪啪啪扇起了耳光。 “混蛋…畜生…狗贼…贱人…姓荣的…打死你…” 踢碎钱姓男子膝盖后,慕容秋水本是想再补一脚将其踹飞的,可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扇起耳光来。 扇了两巴掌后,意外发现这些天一直积郁在心里的闷气竟是消散了许多,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于是扇的更来劲了,甚至下意识的将钱姓男子当成那个可恶的家伙,并喊了出来。 人群中的荣非听得真切,腮帮子抽动了几下后,拉起花妖转身离开。 “那个小妹妹说的姓荣的不会是你吧?你到底做了什么人家才会这么恨你?始乱终弃还是移情别恋?” 花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你与人族没怎么接触,懂的却是很多,不觉得很奇怪吗?” 荣非非常自然的转移话题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蛮奇怪的。很多东西突然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就是…就是…哎呀我说不清楚。” 花妖果然中计,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 另一边纪柔儿眼看钱姓男子已是被打的满脸开花,出气多、进气少,连忙抢上前去抓住慕容秋水的右手劝道。 “这位姐姐,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慕容秋水下意识的想说出人命又能怎样,可脑海中随即闪现出荣非的身影,想要奋力挣脱的手臂最终还是任凭纪柔儿死死拉住。 “哼!这种烂人打死也是活该。” 慕容秋水气呼呼的嘟囔道,将已经半死的钱姓男子扔到地上。 另外两个随同钱姓男子一同来的家伙虽未受伤,却是吓得面无人色,转身欲逃时被慕容秋水拍出两道灵气隔空打晕。 钱姓男子一行五人全部被制服,纪柔儿见慕容秋水没有再下杀手的意思,这才笑着施礼道。 “多谢姐姐出手相救,纪柔儿这厢有礼了。” “哼,小意思,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秋水蛮不在乎的摆手答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纪柔儿好一会才拧眉问道。 “咦,你也是修士,不然怎能稳稳抓住我的手臂。” “区区九品,哪里能入得姐姐的法眼。” “哈,如此一来倒是我多事了,你自己也完全可以狠狠修理这几个家伙的嘛,为何却是迟迟不动手?” 慕容秋水疑惑的问道。 纪柔儿闻言却是不答,而是再次施礼后说道。 “还未请教姐姐名姓?” “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我叫慕容秋水,是乾坤观的天下行走兼圣女。你也是修士,应该知晓乾坤观吧。” 慕容秋水得意洋洋的显摆道。 当日发生在缉仙司的事情荣非曾对纪柔儿说起过,所以慕容秋水扇钱姓男子耳光无意间喊出姓荣的时,纪柔儿就已经猜到了慕容秋水的身份。 原本纪柔儿听过荣非的讲述后,便以为慕容秋水是那种骄横跋扈、仗着身世胡作为非之人,可今日得见才知是自己错怪了人家。 慕容秋水这人只是单纯的暴脾气,本性却是不坏。 心中的成见消除,纪柔儿就热情了起来,拉住慕容秋水的手臂不住地感谢。 “闪开闪开,官差办案,闲人避退。” 这时几个京都府的衙役呼喝着驱散人群走了过来。 老道士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几个衙役听过之后也不含糊,取出锁链将钱姓男子五人统统铐了起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衙役瞥见站在一旁的纪柔儿和慕容秋水,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邪念,指着二女喝道。 “你们两个也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第七十五章 暴脾气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京都府尹陈秀松为人清正,御下颇严,因此京都府的捕快衙役相比其他州郡的同行们要本分一些。吃拿卡要之类的行径不能说没有,但总是能拿捏好尺度,不至于搞得天怒人怨。 这个衙役见慕容秋水和纪柔儿体态婀娜,容貌娇媚,一时有些无法自持,眼中露出淫邪之色。 慕容秋水将钱姓男子五人打成重伤,纪柔儿是苦主,让二女跟着去一趟府衙是符合办案程序的,因此衙役提出的要求无可厚非。 而且即便是二女跟着一同去了府衙,这个衙役其实也做不了太过分的事情,无非就是多看几眼过过眼瘾罢了。 可坏就坏在那一瞬间淫邪的眼神被二女看了个真切。 纪柔儿行医多年对此类事情已是见怪不怪,可慕容秋水这暴脾气却是一刻都忍不了,杏核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纤纤玉手便扬了起来,灵力独有的光晕在其指尖闪烁,恐怖的威压漫卷而去。 衙役只觉得身周的空气骤然变成了粘稠的液体,身体被紧紧裹住无法动弹,就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京都不是汾城,荣非和纪柔儿在汾城生活十年,也只见过郭潇、李显和余庆之这三个修士。京都内修士不说随处可见,却也算不得稀奇。 因此衙役立刻就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物,可他此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即便是想求饶赔罪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人群中乾坤观的两个道士察觉到了慕容秋水的杀意,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冒着挨揍的风险拦在慕容秋水的身前。 “师妹师妹…制怒,制怒啊!” “师姐,区区一个衙役不值得您动手,就由师弟代劳如何。您先消消气,气大伤身呐。” “滚!” 慕容秋水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来,冰冷如霜的怒意激的二人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年纪稍小的师弟一缩脖子闪到了一旁。 年纪稍大一些的师哥先是面色一阵挣扎,最后一咬牙祭出了杀手锏,压低了声音说道。 “师妹,修士伤人可是要惊动缉仙司的。” 慕容秋水闻言一怔,怒气杀意冰消雪融般的退去。 纪柔儿将三人对话听的真切,心想荣非到底是对慕容姑娘做了什么,竟会有这般威慑力。随即拉住慕容秋水的手臂,轻轻摇晃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小妹知晓一处吃酒的好地方,今日便做个东以感谢姐姐仗义出手之情,不知姐姐可否赏光呢。” 同门师兄的话虽是让慕容秋水怒气消散,可脸面上却是有些挂不住。对缉仙司那个混蛋怕归怕,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我慕容秋水堂堂乾坤观圣女,不要面子的吗! 纪柔儿的话像是一场及时雨,成功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给了慕容秋水一个舒服的台阶。 “看在妹妹你的面子上,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哼!” 慕容秋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衙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两个乾坤观道士感激的朝纪柔儿作揖。 纪柔儿摆了摆手后,走到另一个衙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衙役立即色变,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朝纪柔儿躬身行礼,而后招呼同僚将钱姓男子五人和钱氏妇的尸体带走。 待衙役走后,纪柔儿又将老道士和老杨头叫到一旁。 “我和这位慕容姑娘身份特殊不便去衙门,只能麻烦您二老走一趟了。” 二人也都已经猜出纪柔儿和那个脾气火爆的姑娘都不是普通人,连忙便点头答应下来。临走前,老道士看着纪柔儿,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纪柔儿心领神会,笑道。 “今日我要请慕容姐姐吃酒,没有诊治的病人让他们明早再来吧。” 老道士闻言大喜,感激的朝纪柔儿深揖一礼,拉起老杨头乐颠颠的去京都府衙门。 “你和那个假道士说了什么,看把他乐的脸上都开花了。” 慕容秋水问道。 “没说什么,是老人家心善所以知足常乐。” 纪柔儿笑着说道,随即拉起慕容秋水的手臂离去。 二女虽是刚刚相识,且性情迥异,却是聊得颇为投机,一路上欢声笑语响个不停,引得过路行人频频侧目。 很快二女便来到南城狭巷里的小酒馆门前。 纪柔儿探头朝里面瞧了一眼,未见老板娘的踪影,便轻声唤道。 “瑾姐姐可在。” …… 凡是朝廷重地所在,门前都会有禁军守卫,防止闲人擅闯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衙门里官吏的人身安全。 多数时间守卫的禁军都是无所事事,或是压低头盔趁机打盹,或是偷瞄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暗暗流口水。 一名禁军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前后左右看过估计不会有人来查岗,刚想要压低头盔挡住眼睛,余光却是瞥到一个摇曳生姿的身影缓缓走来。 禁军顿时精神一震,同时不忘给其余三名同袍传递信号,示意他们有美人可看了。 待那个身姿摇曳的美人走的近了,四名禁军这才注意到美人身旁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伴随。 这小子好福气啊! 四个禁军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叹道,可当看清楚那个男子的面容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竟是缉仙司的捕头荣非! 看其行进的方向,不是去对面的缉仙司衙门,而是直奔刑部衙门而来。 眼睁睁看着荣非走到面前,一名禁军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着对面道。 “荣捕头,你走错了,缉仙司在对面,这里是…” “刑部,我知道,没走错。” 荣非不待禁军说完便抢先答道。 “额…” 禁军脸色一变,心道丧门星登门准没好事。 前几日荣非去了一趟户部,拘走了一名侍郎和一名主事。今日来到刑部,不知哪位大人要倒霉。 不过转念一想,管他是谁倒霉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在这紧张个什么劲。因此只是沉吟了一下,便连忙拱手说道。 “请荣捕头稍后,我这便去禀报。” 禁军说完转身欲走,身后却是传来荣非的声音。 “告知总捕谭琦,就说荣非有公务需其协助。” 刑部衙门里也有衙役、捕快、捕头这些吏员,以供刑部的各位大人们驱使跑腿,在地位、级别、权利上却是与州府衙门并无不同。 听闻荣非点名要找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禁军的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失落,暗道今日怕是没有好戏可看了。 未让荣非等太久,很快就有一名身穿皂衣、腰悬钢刀的中年汉子急匆匆跑出来,朝着荣非拱手施礼道。 “谭琦见过荣捕头。” “你我同为捕头,不必如此多礼。我唤你一声谭大哥,你叫我一声荣老弟即可。” 荣非扶住谭琦双臂笑道。 得知荣非点名要找自己时,谭琦也是被吓得够呛。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子小,实在是最近荣非的凶名已经传遍了京都官场。 户部左侍郎在高官遍地多如狗的京都,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实权人物了。可那又能怎样,不还是让荣非说拘就给拘了。 而拘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晚发了缉仙司半年的饷银。 虽然只是拘了半日就给放了出来,可范理出来后便请了病假躲在家里闭门不出,据说至今仍未归职。而荣非非但未受责罚,反而是马不停蹄的又去寻醉仙居的晦气。 结果往日里威风八面的靖远候府大总管常六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这等难缠人物指名道姓的要找自己,谭琦没当场失禁已经算是胆气过人了。 此时见到荣非如此的客气和蔼,谭琦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与自己的认知不太一样啊! “谭大哥借一步说话。” 荣非没工夫去猜测谭琦的心理活动,将其拉到一旁后低声说明了来意。 “荣捕…老弟要查验那些人的尸身?” 谭琦有些奇怪的朝荣非确认到。 见荣非点头,谭琦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 “小事一桩,荣捕…老弟随我来。” 说完,带着荣非和花妖进入刑部衙门。 “那些人的尸身刚送来时,司礼监的魏公公还特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未有他老人家的允许,任何人不可靠近。因此侍郎陈大人特意空处一间冰窖,将尸身放入其中以免腐坏。可如今已是过去了七八日,那些具尸身却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理会、无人过问。” 谭琦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道。 “昨日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宫中似乎不准备再理会范统领…啊不,是范贼被刺一事了。可这些尸体如何处置,却还未有定论。我估计宫中的贵人们都已经不记得这茬了吧,正准备明日向陈大人请示将尸体移出冰窖…” 谭琦生的是身高体壮,浓眉大眼,没曾想却是个话痨,一路上都是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 而荣非非但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很快三人来到位于地下的一间冰窖之中。 谭琦打开房门后正要进去,却是被荣非拦住。 “谭大哥留在外面吧,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为好。” 谭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变,朝着荣非感激的拱了拱手便忙不迭的直接跑出地窖。 小道传言果然不靠谱,自己险些犯下大错啊。 本来就是嘛,谋逆、行刺,天一般的大事,宫里怎么会说不管就不管了。 谭琦一边跑一边后怕的想道。 第七十六章 监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推开冰窖门,阴冷的风带着一丝怪味扑面而来,花妖打了个哆嗦抱紧肩膀,可怜兮兮的朝荣非央求道。 “奴家怕冷,留在外面看门好不好嘛。” “好好说话。” 荣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因为冷风的缘故,还是被花妖嗲到了。 “你吼奴家!” 花妖噘嘴,满脸委屈的表情。 “去去去去…” 荣非不耐烦的挥手。 赶走了烦人的花妖,荣非看了眼漆黑幽暗的冰室,从储物玉环中取出火折子晃燃后借着微弱的火光走了进去。 冰室里四面都堆放着去年冬天就储存在这里的冰块,冰块用稻草和棉被裹得严实,加上地下本就温度很低,所以这些冰块才能保存到现在还没完全融化。 冰室中间空出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上有用木板打造成的木台,木台上并排躺着十二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荣非走到距离最近的尸体旁边,直接撕下尸体左臂衣袖,将火折子凑近查看。 尸体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赫然纹刺着一个与神秘修士一模一样的兽首纹身。 荣非接着又检查过其余尸体,左臂上都有同样的兽首纹身。 除却纹身以外,荣非再未从这些尸体上找到其他的线索,特别是那面刻有影杀字样的铜牌。 从冰室里出来,荣非竟是见到了一位熟人。 “兰儿姑娘芳龄几何啊?与荣小子相识多久了?又是如何相识的?家里兄妹几人?做的什么营生?是哪里的人士?父母身体可康健啊…” 魏琳一脸关切的向花妖询问道。 “年级嘛…奴家也记大不清楚了,大概三百多岁吧。奴家和荣郎是昨晚才相识的。奴家被恶人所害,幸得荣郎搭救…” 花妖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兰儿姑娘好顽皮,你若是三百多岁那岂不是杂家的祖宗辈了。” 魏琳开怀大笑道。 魏琳正与花妖聊得开心,眼角余光撇见荣非出来便主动迎上去招呼道。 “好你个荣小子,难怪这么久也不去看望杂家,原来是有美人相伴呐。” 说罢,抬手拍了拍荣非肩膀,面孔凑上去低声道。 “柔儿那丫头知道吗?” “知道什么?” 荣非满头雾水的问道。 “这个呀。” 此时花妖就在看着二人,魏琳也不好做出太明显的动作,只能是挤眉弄眼外加不停的咧嘴。 “这女子无论姿色还是身段都堪称人间尤物,但在杂家看来还是不如柔儿那丫头。我可警告你小子,大男人固然是可以三妻四妾、处处留情,但正妻的位置必须是柔儿丫头的,杂家可饶不了你。” “我就奇怪了,魏公何时与柔姐关系这么好了。按理说咱爷俩可是过命的交情,怎么着你也该帮我才对吧。” 魏琳误会了荣非和花妖的关系,荣非却也没多做解释,反而是搭着魏琳的肩膀打趣道。 “要不说是缘分呢,杂家虽是与柔儿那丫头只有一面之缘,但就是瞧着顺眼。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家的闺女一般。唉,若是当年…不提了不提了。” “看来魏公也是有故事啊,与我说说如何?” “走,陪杂家喝酒去。” 魏琳拉起荣非便走,走到前面拐了个弯,却见谭琦带着一群捕快衙役迎面快步走来。 见到荣非,谭琦表情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可看到魏琳就在一旁便闭紧了嘴巴。 “都拉到城外烧了吧,只是可惜了那些冰块。” 魏琳朝谭琦摆了摆手道。 谭琦点头应是,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荣非后带人冲进了冰室。 出了刑部衙门,荣非让花妖先自行回玄武胡同,而后和魏琳找了一家人少清净的酒馆,点了几盘菜肴、两壶米酒边吃边聊。 “陛下给杂家放了两日的假,便想着找亲近的人喝喝酒、聊聊天。余总捕不在玄武胡同,老马又…唉。便想着到缉仙司找你小子,谁成想又是扑了个空。还是听刑部门前的禁军提到了你,杂家这才寻来,与那个姓谭的倒是无关,你也莫要怪他。” 饮下一辈酒后,魏琳出言为谭琦解释道。 “从我进入冰室到出来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刑部衙门和皇宫之间一个来回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通禀传话还要再耽搁一会,所以谭琦根本没有通风报信的时间。” 荣非拿起酒壶将魏琳面前空掉的酒杯斟满后说道。 “嘿嘿,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小子,比猴还精。” 魏琳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去嘴角的残留的酒液后笑道。 “也幸亏被杂家遇到,你小子还未陷入太深。雍王一事已经结束,那些黑衣刺客的身份不要再查了。” 荣非闻言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魏琳沉吟片刻,担心荣非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刺杀范离人可能涉及到了四绝圣地,陛下不想与他们撕破脸皮,雍王离开京都以后也便没有了闹事的机会。现今陛下正在整顿朝政,与四绝圣地还是相安无事为好。” 即便魏琳不说,荣非其实也已经猜到了,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行了,无关之事说完。该咱爷俩好好聊天了,嘿嘿嘿,说说哪位兰儿姑娘吧,你小子打算怎么弄。若是要纳为妾室的话,必须先和柔儿丫头完婚,否则杂家就大嘴巴抽你个臭小子。” “我的事都是小事,倒不如说说魏公你吧。好端端的陛下为何会放你两日假期?” 荣非直接岔开话题反问道。 魏琳闻言一怔,本想含糊几句混过去,但见到荣非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心知想糊弄这小子怕是不容易。而且即便现在糊弄过去,过几日荣非也会知晓。 魏琳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连喝了几杯酒后,长叹一声道。 “三日之后,杂家便要启程奔赴北境泰州就任监军一职了。何时再能见到余总捕、柔儿丫头还有你小子可就不好说了。” “好端端的为何陛下要让魏公你去泰州?那里紧邻北境魔族属地,一年中有大半年被冰雪覆盖、寒风肆虐,你这把年纪到了那边岂不是…有的罪受。” 荣非疑惑的问道。 “咱爷俩不是外人,杂家也就不拿场面话糊弄你了,这事还是出在老马的身上。杂家和老马是同年去的潜邸,在陛下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随身伺候。可以说这世上除了贤太妃和皇后,杂家和老马就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了。可老马他偏偏就…唉! 只从出了老马那档子事以后,杂家就能明显感觉到陛下的疏远。其实这也怪不得陛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不好受。杂家也是一直小心翼翼,以为过些时日等陛下的心结解开了也就没事了。可是…唉!” 说着说着,魏琳已是老眼含泪、满面凄苦。 荣非默不作声给魏琳添酒。 “陛下看杂家的眼神已经不对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让杂家在贤太妃那边伺候,御书房和司礼监的差事都交给了一个叫做甲辰的,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死太监管着。 就在昨晚,一个小内侍送来陛下的手谕,让杂家去往泰州担任监军。陛下这是担心…担心杂家跟老马一样啊。” 说着说着,魏琳的眼泪便流了出来,而后更是控制不住情绪,将面孔埋在双掌之间抽泣起来。 这种情况荣非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了,只能是陪着一起叹气。 “让你小子看笑话了。” 哭够之后,魏琳用衣袖边擦泪痕边朝荣非笑道。 “其实,离开京都也不一定是坏事。北境虽然苦寒,却是没有京都这边的勾心斗角、步步惊心。到了泰州,天高皇帝远,旁人又管不到你监军的头上,岂不是可以作威作福。 听闻魔族女子身姿火辣、热情奔放,不如我送魏公你一枚玄冰造化丸如何。说不定下次见面时你已是老来得子,乐不思都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 魏琳闻言脸色微红,扬手朝荣非头上拍了一下骂道。 接下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天色将晚,魏琳才带着一身酒气告辞而去。 “到时我去送你。” 荣非朝着渐渐隐入夜幕中的身影喊道。 夜幕中的人影只是抬起手臂挥了几下,未作回答。 …… 余庆之和刘星阑去到潭溪镇后,便让顾风霄等众捕回到京都。 众人都甚为疲累,回到缉仙司衙门候到傍晚未见到荣非身影后,便都各自回家休息。 拖着疲累的身体,顾风霄回到在北城租住的小院。 顾风霄在京都无亲无故,一直都是一人独居。 打开院门时,却是见到一人背对着自己坐在石凳之上。 顾风霄下意识的就要去拔佩刀,可在看清那人的背影后,却是慢慢松开了刀柄。 神色复杂的深了一口气后,顾风霄转身关上院门,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到那人对面坐下。 “多日未见,顾捕快在缉仙司可谓是春风得意啊,还以为你已经不认我这位老朋友了呢。” 第七十七章 义结金兰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说话之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穿淡青色儒衫,颌下蓄着三缕长须,面皮白净,给人一种斯文儒雅的观感。 可那双细长微眯的双眼中不时闪过的精芒,却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就好似被饿狼盯上了一般。 此人名唤吕不知,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 吏、户、兵、工、刑、礼。 六部之中无论权势还是油水,礼部都是排名垫底。像员外郎这种从五品的小官,在高官满地的京都实在是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奇怪的是,顾风宵却好似对吕不知颇为惧怕,虽是表面已经在强作镇定,但眼神中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身体也显得有些僵硬。 吕不知面带微笑的盯着顾风宵,见其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眼神中透出一抹嘲弄之意。 “吕大人,我…” 顾风宵被盯得有些心烦意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要说话,吕不知却是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绕到顾风宵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道。 “去年秋天,你变卖全部家财前往书山参加弟子选拔,最后却因天资不足而落选。而后你不甘心,又来到京都参加春闱,结果依然落榜。 那时的你花光了盘缠,无奈只能露宿街头与乞丐野狗为伍。幸而遇到了本官,怜惜你的才华,走通关系将你送入缉仙司做文书。 你也的确是争气,仅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成功纳灵气入体成为修士,本官也是颇感欣慰啊,说明当初没有看走眼。 你成为修士的当晚,本官请你饮酒以示庆贺,那晚酒饮的通透,话也聊得开心。风霄啊,可还记得当晚都聊过什么吗?” “自然是…记得,可是吕大人…”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 吕不知重重拍了一下顾风霄肩膀,将他要说出口的话语打断。 “虽然距离那次饮酒已有月余,可当晚的情景和说过的每一句话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就仿佛昨日才发生一样。 本官与你分析了当今天下形势,直言如今缉仙司的存在已成为朝廷和三绝圣地之间的隔阂。只有将缉仙司完全根除,才能让朝廷与三绝圣地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能将北境魔族和躲在南方十万大山里那些苟延残喘的鼠辈全部消灭,进而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将是怎样一副兴旺繁盛的景象,单是想想,便让本官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而风霄你也是极为赞同本官的看法,并立下誓言,不惜性命倾尽全力也要予以相助。 自八百年前捕神飞升仙界之后,缉仙司历任总捕都卡在四品巅峰境界不得寸进。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明知强行突破有死无生,仍是好似蠢驴一般的前赴后继,着实太过可笑。 余庆之卡在四品巅峰境多年却还未曾尝试过突破,只因眼下缉仙司人才凋零,没有可继承总捕职位的人选。 风霄你的修行资质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在缉仙司一干庸才之中却已是鹤立鸡群。只需做出一些成绩,表现出才干,必定能够博取余庆之的信任和欣赏,得到他的倾力栽培,成为下任总捕的唯一人选。 因此,本官才会苦心谋划鼓动慕容秋水那个蠢女人找缉仙司的麻烦,耗费巨资买下移形换影符箓,给你创造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惜啊…却是半路杀出个荣非来,硬生生抢走了原本属于风霄你的机缘,着实太过可恨。” 听吕不知提到荣非,顾风霄的眼神顿时变的有些复杂。 “其实荣头…荣非的才干的确远胜于我,输给了他,我心服口服。” “哦!看来本官收到的消息果真没错,风霄与那荣非化干戈为玉帛了。” “吕大人,我不是…” 顾风霄察觉到吕不知的语调变化,连忙就要解释,却是又一次被打断。 “良禽择木而栖,风霄你做的没错,不必过多解释,本官能够理解。只是不知若是被荣非知晓你曾与本官许下的承诺、立下的誓言之后,他又会做何感想? 据本官的了解,荣非此人性情阴狠、睚眦必报。想那范理堂堂户部侍郎、三品大员、朝廷重臣,仅是因为晚发了半年饷银便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靖远候府常衙内开办的醉仙居,不过因为一句玩笑话,便被荣非盯上,据说现在已经损失数万两白银。 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便遭到这般狠辣的报复,啧啧啧!风霄啊,你应该算是缉仙司的内鬼吧,论身份地位,你与范理、常怀恩犹如云泥之别,你觉得到时荣非会如何对你呢?” 吕不知的话语如同冰雨一般照着顾风霄当头淋下。 此时的顾风霄已是面色铁青,身体抖动个不停。 “呵呵,风霄放心,你虽对本官不仁,本官顾念旧情却不会对你不义。以往之事绝不会从本官口中流出半句。但据闻那荣非擅长断案推理,若是被他自行猜到,可就怪不到本官的头上了。哈哈哈,言尽于此,告辞!” 吕不知哈哈一笑便欲离去。 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湿透的顾风霄如梦方醒,起身冲到吕不知身前噗通一声跪下颤声哀求道。 “大人,我…我知错了。” “哦,本官却是有些迷糊了,风霄你错在了那里?” 吕不知停下脚步,抬手将顾风霄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捋起帮其扎好,眯着眼睛笑吟吟的问道。 “我…我不该背信弃义、首鼠两端,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正如本官曾对你说过的,你是注定要做大事之材,岂可久居人下。哈哈哈,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再跪了,过来坐下说话。” …… 一直目送魏琳有些踉跄的身影被夜幕吞噬,荣非这才心情复杂的打道回府。 无论日夜,玄武胡同小院的门前都有一队禁军值守。 与今夜值守的禁军打过招呼,荣非推开院门,耳中就听到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中有三种不同的声调,一个是荣非最熟悉的纪柔儿,还有一个是花妖兰儿,另外一个听起来也有些耳熟。 荣非正皱着眉头在记忆中翻找,便听到院墙那边传来纪柔儿略带几分酒意的声音。 “慕容姐姐今日仗义出手,小妹再敬你一杯。” “奴家也要,奴家也要敬慕容姐姐一杯。” 花妖兰儿口词不清的附和道。 荣非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今日在长街之上看到慕容秋水的所作所为,荣非也意识到先前自己的确是对这个女子有所误解。 慕容秋水虽然胸大无脑、脾气火爆,但本性还是不错的,并不是荣非最开始以为的蛮横之辈。加上还有余庆之先前的说合,荣非已经在认真考虑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将玉拂尘还回去了。 至于储物玉环嘛,先暂且借用些时日,等找到替代品后再行归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缉仙司穷呢,堂堂五绝圣地之一,却是连个储物法宝都没有,只能靠荣非自己想办法“获取”。 不过此时还不是双方正面会面的好时候。 荣非思考了一下后,决定今晚还是去缉仙司衙门对付睡一宿吧。 柔姐太胡闹了,竟是害的自己有家不能回。 花妖也是的,几百岁的老妖精竟还口口声声叫人家姐姐,真是不知羞耻。 荣非一边在心中抱怨,一边轻手轻脚的退出院子关上了院门。 荣非和纪柔儿居住的小院里,石桌上摆满了酒菜瓜果,三个各具风情的美丽女子推杯换盏好生欢快,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不时越过院墙,传到外面值守的禁军耳中,让这群大老爷们在微凉的夜色中浑身燥热。 见纪柔儿和兰儿一起向自己敬酒,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慕容秋水将面前已经空掉的小酒杯啪的一声仍在地上摔得粉碎,拿起酒壶将一只空碗倒满酒液端起来与二人碰杯,豪气的吼道。 “能够结识两位妹妹,我…我很高兴。” 慕容秋水的舌头都已经开始打结了,眼神更是逐渐迷离。 “我打小就生活在乾坤观里,因为身份的缘故,同门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都害怕我,不和我玩。我…我不开心呐我。今日与你们两个相识,我才体会到有知心好友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我提议,咱们三人结拜为异姓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后谁敢欺负你们两个,就是不给我慕容秋水面子,我就给你们出气,揍他!” “好啊好啊!我同意!” 花妖拍手欢呼道。 随后一人一妖看向不做声的纪柔儿,等待她的回应。 纪柔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先是对着慕容秋水和兰儿福身施礼,而后开口道。 “能与二位姐姐义结金兰是柔儿的荣幸。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情却是不吐不快。” “咯…是什么事情?与咱们姐妹三人结拜有何关系?” 慕容秋水打了个酒咯,喷着酒气问道。 花妖兰儿眼珠子一转,已是猜到纪柔儿的打算,连忙帮腔道。 “什么事情比咱们姐妹结义更重要,要奴家说先结拜,结拜过后就是一家人了,到时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管谁对谁错彼此都有个担待。奴家说的对吧慕容姐姐。” 啪! 慕容秋水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大声吆喝道。 “对!兰儿妹妹说的太对了,就这么办,咱们先结拜,再说事。” 第七十八章 抉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花妖兰儿曾询问过荣非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慕容秋水如此嫉恨于他,却是被荣非岔开了话题避而不谈。 所以看到纪柔儿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便猜到多半是于荣非有关。 花妖兰儿已经做好在人族长期生活修炼的打算,那么荣非就是她今后唯一的靠山,必须好好巴结。今日又被纪柔儿行医时自然流露的慈悲之意所感,想要跟随纪柔儿学习医术,自然也要打好关系。于是便想着帮其一把博取好感,打好关系。 纪柔儿蕙质兰心,体会到了兰儿的良苦用心,朝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实则心里却是在嘀咕,荣非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妖精,二人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纪柔儿不由得暗自警惕起来。 这兰儿姑娘看着似乎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一些,荣非莫非真是有恋姐情结? 纪柔儿所谓的小妖精,只是用来形容花妖兰儿心思灵巧,却是一语中的,兰儿真就是一只妖精。 纪柔儿和兰儿心思百转,慕容秋水却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憨直脾气,当下二话不说拉着两女面朝悬挂在夜幕中的满月便跪了下去。 乓乓乓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率先磕了下去。 “皓月在上,星辰为证,我慕容秋水今日与纪柔儿…” 慕容秋水打住话头,扭头朝跪在左边的兰儿问道。 “兰儿妹子你大名叫什么?” “奴家名唤荣兰。” 兰儿偷偷瞥了纪柔儿一眼,笑吟吟的答道。 与荣非同姓? 纪柔儿闻言秀眉微微一挑,心中疑惑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花妖兰儿猜得没错,了解清楚慕容秋水的真实性格后,纪柔儿的确是想借机消除荣非和慕容秋水之间的误会和芥蒂。所以在南城小巷酒馆吃饱喝足后,纪柔儿便盛情邀请慕容秋水来玄武胡同的小院做客。 二人回到小院,就见院子中央站着一个百媚千娇我见犹怜,自称兰儿的小美人。纪柔儿原本还以为兰儿是余庆之带来的,结果兰儿却是趁着慕容秋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告诉纪柔儿,是荣非让她留在这里的。 因为慕容秋水在场,纪柔儿也不好详细追问。 纪柔儿蕙质兰心,慕容秋水豪迈洒脱,花妖兰儿乖巧可爱。经过短暂相处,三女很快熟络起来并打成一片,最后便是推杯换盏、义结金兰。 “姓荣!” 慕容秋水眉头皱起,显然被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可随即便晃了晃头,将不相干的东西甩出脑袋,再次双手合十朝天宣告。 “皓月在上,星辰为证。我慕容秋水与纪柔儿、荣兰,今日结为异姓姐妹。往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 说到一半,慕容秋水再次卡住。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纪柔儿在一旁轻声提示道。 “哎!算了算了。各人死各人的,干嘛拉着旁人一起死,太晦气,这段词不要了。你们两个记住,若是有一天我被人害死,你俩有本事的话就给我报仇,若是没那个本事,也不要去白白送死。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慕容秋水正色说道。 纪柔儿侧头怔怔的盯着慕容秋水,眼眸中倒映着月影,好似在发光一般。 “干嘛这般看我。” 慕容秋水疑惑道。 “没事…没事。” 纪柔儿微微一笑,转过脸来举起酒杯遥敬皓月星辰。 “皓月在上,星辰为证。我纪柔儿…” “我荣兰…” 另一边自己给自己起了荣兰这个名字的花妖也跟随纪柔儿一起念道。 “哈哈哈,好好好!我真的好开心,从今以后我慕容秋水也有两个知心妹妹了。” 结拜仪式完成,慕容秋水将酒液一饮而尽,掷碗于地摔得粉碎,搂住二女的肩膀哈哈笑道。 纪柔儿和荣兰也有样学样,饮尽杯中酒后将酒杯摔碎。 笑过之后,荣兰对纪柔儿说道。 “柔儿妹妹可以说说刚才的事情了。” 而后又将慕容秋水的左臂和纪柔儿的右臂同时搂在怀中,摇晃着娇躯嗲声嗲气道。 “柔儿妹妹说过事情之后,奴家也有事要说。不过有言在先,你们两人可以生气,可以打骂,就是不许不理奴家,可好啊!”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个迷死人的小妖精。” 慕容秋水宠溺的刮了一下荣兰的鼻子笑道。 纪柔儿奇怪的看了荣兰一眼,见两人都看向自己,连忙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腹稿,这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有一个青梅竹马,额…他姓荣…叫荣非!” …… 离开玄武胡同,荣非直奔缉仙司而去。中间路过京都府衙门却见大门开着一条容人通过的缝隙,里面灯火通明,往来穿梭的衙役捕快的脸上都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可仍在紧张的忙碌穿梭。 荣非此时没有困意,想着左右缉仙司现在无人无事,不如进去看看案宗。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这里的捕快衙役都已认识荣非,一路上不是有人停下问好,荣非一一点头回应。 大堂之上的府尹官位此时空无一人,想来陈秀松应是在后院处理事物。 真是一位勤勉的好官呐! 荣非心中感慨道,也不去打扰,轻车熟路的直奔案牍室。 行至半途一处拐角,却是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 荣非反应极快闪身躲过,那人下意识的也想要躲开,可惜大脑与身体没有配合好,上半身做出闪避的动作,下半身却是没能跟上,身体扭曲失去平衡就要栽倒,荣非连忙伸手将其扶住。 “哎呀,是荣捕头啊,正好有事要与你说。” 这人乃是陈秀松的师爷,名唤孔希文。 “今日巡城衙役带回五名人犯,其中主犯钱大牛涉嫌谋害生母,伪造物证敲诈一名女子,那女子声称与荣捕头相识。” “事发之时我就在人群中旁观。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秉公办理即可。” 荣非点头道。 “案情自然是清楚明了,四名从犯也都对主犯进行了指证,可是…主犯钱大牛却是在牢里撞墙自尽了。” 孔希文表情古怪的说道。 自尽了! 荣非闻言也是一愣。 荣非可是亲眼见过那个钱大牛的,非常标准的青皮混混,没脸没皮、认钱不认人是此类人的标签。只不过钱大牛更狠,为了钱财毒死了自己的母亲,简直是丧尽天良。 在荣非的印象里,此类人只要有钱可拿,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却是极其的惜命,毕竟赚钱就是为了享受的,命都没有了赚再多钱又有何用。 “钱大牛尸体现在何处?” “府尹大人知晓此案与荣捕头有关,便特意吩咐将那间牢房清空,尸体也无人动过。与钱大牛同牢房的人都被关在昨日空出来的案牍室内。没办法,府尹大人连日审案,监牢已经人满为患了。” “带我去看看。” 孔希文事务繁多抽不出时间来,便叫来一名衙役给荣非带路。 监牢里充斥着湿气霉味和各种说不清楚的混合气味,即便荣非对此早有准备也仍是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尽量放缓呼吸的节奏。 来到关押钱大牛的房间,在火把的照映下,荣非见到了满脸是血的钱大牛尸体。 荣非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发现钱大牛整个额头头骨几乎全部碎裂,牙齿也掉落了几颗。后颈、手臂、手腕等处没有发现淤痕。 尸体正对的墙壁上有一处凹陷和已经干涸的血迹。 荣非凑近观察了一会后,变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监牢。 在衙役的带领下找到正在处理公文的孔希文,荣非问道。 “和钱大牛同一监室的犯人都审过了吗?” “审过了,一共十三人,都声称钱大牛是自己撞墙而死。” 孔希文放下手中的公文,叹了口气摊手答道。 “我知荣捕头心有疑惑,但是没办法。那个监室里关押的都是留待处决的死囚,任凭如何严刑拷打都死不改口,我们也没办法啊。” “保康药铺的董掌柜和济世医馆的郝东家,可派人询问过与那钱大牛是什么关系?” “问过了。钱大牛是个泼皮,时常在那条街上厮混,与郝董二人打过照面却算不上熟识。郝董二人声称是碰巧遇到,本意是想帮忙劝解,没成想却是钱大牛讹诈。” “撇的倒是干净。” 荣非冷笑道。 “实不相瞒荣捕头,孔某也觉得应是郝董二人在背后指使钱大牛。但他们二人在京都经商多年,还是有些人脉的,无凭无据我们也不好直接拿人。” 孔希文担心荣非以为是府衙不作为,便可怜兮兮的解释道。 荣非也知此事怪不得京都府衙,实在是郝董二人太过油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荣非来到案牍室,熟稔的点亮油灯,取过一摞案宗借着微弱的火光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困意渐渐上涌,正要伏案小憩一会,却是听到敲门声。 荣非抬头,只见顾风霄捧着一摞案宗站在敞开的门外。 “荣头,怎么不回家休息。” “睡不着,左右无事便想着来看看案宗,谁知道才看了一会就犯困了。啊对了,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怎么也跑过来了?” “前日整理案宗时发现几件案子有些问题,心里惦记着睡不着,干脆就过来研究一下。” 顾风霄拍着怀里的案宗笑道。 “那正好,拿过来咱俩一起看看。” 荣非指着旁边的椅子邀请道。 房间里油灯的光量有限,照射不到门口的位置。此时顾风霄肩膀倚着门框,仅有半边身体能被头顶洒下的月光照射到,另半边身体则是隐藏在黑暗中。 顾风霄的眼神显得有些犹豫,内心也在进行激励的抉择。怀中捧着的案宗好似有千斤万斤的重量,坠的他的脊背弯了下去。 右脚几次抬起想要跨过门槛,却都缩了回来。 这一步一旦跨出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第七十九章 上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十分欣赏顾风宵,这些时日也是将自己断案的经验和方法倾囊相授。见顾风宵这么晚了还来整理分析案宗,顿时生出一种孺子可教的欣慰感。便想着现身说法,亲自指导一番。 “还愣着干吗,快过来坐,咱俩一起分析分析案情。” 荣非朝顾风宵招手催促道。 看着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的荣非,顾风宵更加的迟疑了,心想要不干脆直接跟荣非把事情说清楚,自己加入缉仙司的目的固然不正,却是一直未曾做过对不起缉仙司和荣非的事情。 可下一刻脑海中就浮现出吕不知那张始终面带微笑但却目光阴沉的脸,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吕不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外面很冷吗,你哆嗦什么?” 荣非奇怪地问道。 此时恰巧一阵也风吹过,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到顾风宵的肩头。 “哦哦…有点冷,有点冷。” 说着顾风宵抬脚迈过门槛走进了房间,将捧着的一摞案宗放在桌案上,在荣非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对不住了荣头! 他们只是想将你赶出京都,不会伤你性命,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顾风宵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让本捕来看看,是什么案子让你夜不能寐。” 荣非笑着念叨了一声,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案宗。 “失踪案。” 案情并不复杂,案宗内的文字也不多,荣非一眼扫过后嘀咕了一句,而后将案宗合拢放在一旁,借着拿起第二本来。 第二本案宗仍然是失踪案。 随后第三本、第四本… 顾风宵捧来的共计十六本案宗全部都是失踪案。 荣非在心里统计了一下,共计失踪妇人三人、少女十二人、男女孩童七人。失踪时间最远的四个月前,最近的就是在三日前。 “你什么看法?” 将最后一本案宗随手扔到桌案上,荣非看向顾风霄问道。 “额…现在不好说,只是有种直觉,觉得这些案子之间似乎有所关联。所以,我才想把近些年内京都城里发生的所有失踪案都整理出来。这些才只是从一间临时案牍室里挑选出来的,还有两间临时案牍室和一间大的案牍室等着筛选呢。” 顾风霄答道。 这些天荣非他们处理的案件,都是京都府用闲置房间临时充当的案牍室里的案件。真正的案牍室空间更大,里面存放着往年已经审理完毕的案宗和一些至今未破的悬案案宗。 荣非原本的计划是先处理这些证据链更加完整的新案子,然后才开始清查那些陈年悬案。 “每一种大类的犯罪行为实际上都有规律可循,经手过大量相似的案件之后,积累的经验会让大脑形成条件反射,当所有的条件都完全匹配的时候,不用特意思考,大脑就会直接做出判断。这就是所谓的直觉。 直觉不一定就是对的,却能够为办法提供最省时省力的方向。所以说说你的直觉吧,合理的、不合理的都说说,就当做是聊天。” 荣非将两条腿搭在桌案上,身体在椅子上调整出最舒服的姿势后笑着说道。 “那…好吧。” 看到荣非惫懒的模样,顾风霄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从桌案上抽出三本案宗道。 “这三本是三天前看过的,案情并不复杂,我按照荣头你教过的方法写下查案详略,让你过目之后便递交给了孔师爷。” 荣非点了点头,这三本案宗他虽然印象不深,但的确记得是看过的,当时顾风霄一同送来的查案详略也没有问题。 失踪案在所有案件类型中是比较棘手的一类,特别是当失踪者为年轻女性时。 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被掳、私奔、被害都有可能。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需要动用大量的人手进行排查走访,而现在京都府最缺的就是人手。 也是因此,即便顾风霄已经写下十分详尽的查案详略,这三起案件仍被陈秀松排到了最后。 顾风霄将这三本案宗放到一边,又抽出另外两本说道。 “这是今日京都府刚刚接到的报案,城西的两户人家。一户人家是十四岁的女儿,另一户人家是两个垂髫小儿,三日前日落时分几乎同时失踪。两户人家发动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几乎找遍了京都城未见踪影,于是才到京都府报了案。” “人丢了三天才来报案,这两户人家是怎么想的,莫非不是亲生的。” 荣非闻言不禁怒道。 “这也不能怪他们,京都府有规定,失踪未超三日便不予立案。” 顾风霄苦笑道。 “什么他娘的狗屁规定…” 荣非怒骂了一声便想起身去找陈秀松理论,可随即想到前世时的警方也有相似的立案规定,冷静下来皱眉思考了一下,便想到了京都府为何会做出如此规定。 可即便如此,荣非还是忍不住愤愤的暗骂了几句。 说白了,就是府衙人手有限,经不起空跑。 京都府下辖两县九镇百余村,有据可查到的人口就有数百万。京都又是整个棋盘大陆的经济、政治中心,每日都有源源不绝的行商、士子、游侠、乞丐等等形形色色的人,从天南海北、四面八方朝这里汇聚,单是这些人就有几十万之巨。 京都城占地极广,从最南边的城墙下步行走到北边城墙,普通人要走上整整一个白天。 如此广袤的地域加上如此多且流动性强的人口,而负责这座城池治安的京都府麾下仅有两百多个捕快衙役。 这时又不像荣非前世有汽车地铁和电话电脑,交通通信都不便利的情况下,能维持如今的状况已经殊为不易了。要不然陈秀松也不会稳坐京都府尹之位如此之久,更是获得能臣的美誉。 试想一下,家中每个人彻夜未归,家人便去府衙报案失踪。结果这人却是昨晚喝多了,搂着野狗在街头睡了一宿。 再或者家中孩童半日不见踪影家人又去报案失踪,结果却是玩躲猫猫时藏在自家床下不小心睡着了。 如此林林种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时有发生,最后才是逼得陈秀松不得做出规定。 如有切实物证、人证能够证明确是失踪无疑,可当即立案受理。否则便只能三日找寻无果后方可立案。 久而久之这项规定传到百姓耳中时,不知因何就只剩下了后半句。 听过顾风霄的解释,荣非也是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 “看到这两本今日新送来的案宗时,我正要按照惯例写出查案详略,可脑子里面突然想起前日看过的这三本案宗里提到的一个名字——岳姗姗。” “岳姗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吗?” “东城废仓。” 顾风霄缓缓说出四个字来,荣非先是皱眉,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三日前缉仙司捕快遭遇蒙面修士的地点便是位于东城的一座废弃仓库, 当时虽是让蒙面修士暂时逃离,迷掳女子的那伙凶徒却是被尽数抓获,并从他们口中得知蒙面修士就是买家。 在废弃仓库中找到五名被迷掳而来的女子和孩童,因为心急追捕逃走的蒙面修士,这几个女子和孩童便交由赶来的京都府捕快照看。 就在缉仙司众人离开废弃仓库时,走在最后面的顾风霄听到捕快询问一个小女孩的姓名和家住何处。 小女孩的名字就叫岳姗姗。 岳姗姗是十日前在家附近玩耍时失踪,七日前府衙才予立案,顾风霄查看案卷是在四天前,三天前在东城废仓听闻一个女孩名叫岳姗姗,但当时只顾着追捕蒙面修士并未在意,直到处理今日送来的两件失踪案时才猛然想起。 为防自己听错亦或是同音不同字搞出乌龙,顾风霄还特意去找将小女孩送回家的捕快进行了确认。 从东城废仓里救出的岳姗姗与十日前丢失的岳姗姗正是同一个人。 既然失踪的小女孩已经找到,案子便已完结应封存入库以备刑部核查。但奈何这几日京都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案宗便始终压在孔师爷那里,而后被顾风霄索要过来。 “受此启发,我便有了一种猜测。其他的失踪案件会不会都与蒙面修士有关?暗中给蒙面修士提供货源的不止东城废仓那一伙凶徒。经过对半年内所有失踪案件的挑选比对,我觉得这十六桩案子最为可疑。 这间案牍室内存放的都是最近半年内的案子,我正准备去其他两个案牍室里查找一番,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这些说辞是顾风霄和吕不知一同编纂出来的,经过了反复的推敲,自认天衣无缝,绝无漏洞,绝对能让荣非信以为真。 因为所有的案件和线索都是真实的,只有顾风霄在东城废仓恰巧听到小女孩名字的这一段是编造出来的,编造者便是吕不知。 至于吕不知是从何处知晓岳姗姗案件并加以利用,顾风霄却是不得而知了。 听过顾风霄的讲述后,荣非未做任何回应,只是捏着下巴、盯着烛火出神。 尽管事先已经对这番说辞进行过反复推敲,但顾风霄还是担心会被荣非发现不妥之处,便有些心情忐忑、坐立不安。 啪! 荣非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把顾风霄吓了一个激灵。 “有道理!走,咱俩一起去。” 说着,便拉起顾风霄急不可耐的冲了出去。 第八十章 宿醉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夜深露浓,月光洒下为殿宇披上了一层银装。 刚刚经历过一番激烈运动的朱晟站在窗前遥望天上繁星,眉头紧锁似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光洁柔软的玉臂从后面环住朱晟的腰身,唐悠儿未着寸缕的娇躯贴了上来,娇艳的双唇凑到朱晟耳边边轻轻吹气边娇笑道。 “郎君可是在惦记新纳入宫的两个美人。” 朱晟和唐悠儿向来恩爱,成婚已有八年,唐悠儿还诞下太子朱允,二人却还是如新婚时一般的如胶似漆。 即便如今朱晟后宫妃嫔众多,却仍是每隔三五日便会来坤宁宫住一晚,吃一顿唐悠儿亲自下厨烹制的菜肴,再喝些小酒聊聊夫妻之间的私房话。 私下无人之时,二人也是以郎君、爱妻相称。 “怎么,吃醋了?” 朱晟察觉到唐悠儿未穿衣衫担心其着凉,转过身体将她搂入怀中,手掌轻抚着如同绸缎般丝滑的玉背调笑道。 “嗯!” 唐悠儿倒也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额头在朱晟须着短须的下巴上磨蹭着说道。 “妾身人老珠黄又生过孩子,哪里能争得过那些年轻美貌的小妖精呢。” “你才是真正的小妖精,迷得我神魂颠倒,日夜思念呢。” 朱晟抬手在唐悠儿的翘臀上轻轻拍了一下,唐悠儿娇嗔一声,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双目之中波光盈盈。 “你坏!” “哈哈哈!” 朱晟放声大笑,手臂将唐悠儿搂得更紧。 “对了,最近忙于政务一直没时间去看望母亲,母亲身体可还安康?” 夫妻二人笑闹了一会后,朱晟突然问道。 “最近母亲一直在教导我如何打理后宫事物,闲来无事便找允儿和小八玩闹,心情倒是比往日更加开朗了。” “呵呵,是啊。压在头上半年有余的大山终于被移走了,任谁都会轻快许多。对了,明日见到母亲时不妨先…算了,待有了头绪后再说不迟。” 朱晟话说到一半却是打住,惹得唐悠儿一阵好奇。不过她了解自己这夫君的脾气,不想说的事情,任凭如何追问都问不出来。若问的紧了,反倒徒惹不快,于是便也不再追问。不过唐悠儿自己却是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说道。 “母亲最近经常会提起荣非来,说荣非长的很像年轻时的大姨母,这也是为何祭天大典那日为何见到荣非便觉的亲切的原因。” 朱晟闻言怔一怔。 他小时候倒是经常听母亲提及家乡的事情,还有那些朱晟从未谋过面的亲人。 母亲入宫时仅有十四岁,家中还有一个大兄和一个长姐,也就是朱晟的亲舅舅和大姨母。 据母亲说她小时候和大姨母的关系极好,当初母亲被选入宫临别之际,大姨母险些哭死过去。因为家乡距离京都颇远,入宫之后母亲再未与家乡的亲人见过面,只是通过书信了解到母亲离开不久后,大姨母便也许配了人家。 十年前家乡那边遭遇大灾,自此便断了联系。 好像…听母亲提起过,大姨母许配的那户人家是姓荣。 朱晟目光瞬时一凝。 是巧合?还是… 朱晟脑海中闪过余庆之那张常年挂着笑意的面孔。 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荣非时也觉得很顺眼,莫非真是… 朱晟一时间心乱如草,也便没了睡意。安抚过唐悠儿让她自行去休息后,自己则是穿好衣衫带上一种内侍禁军去到了御书房。 让所有内侍退出御书房,朱晟用手指敲击着御案,闭上双目沉思。 许久之后,沉声唤道。 “来人,宣甲申。” 当初给荣非和小顺子颁发奖赏的那个老太监甲申,便是如今大名鼎鼎的东缉事厂掌事人——东厂督公。 “奴婢甲申请见陛下。” 许久之后,御书房门外响起老太监的声音。 “进来。” 朱晟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沉声喊道。 “奴婢参加陛…” 进得御书房,甲申正要躬身行礼却是被朱晟直接打断。 “一个时辰内,将荣非的资料拿来,此事…不许外传。” “奴婢遵旨。” …… 翌日清晨,玄武胡同小院西厢房内。 伴随着一声声鸡啼,慕容秋水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感觉到胸口好沉,慕容秋水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条光洁滑腻的手臂。朝身侧看去,只见荣兰留着口水仍在呼呼大睡。 “啊…头好疼,昨晚我是如何来到房间里的,怎么不记得了。” 慕容秋水双臂撑住床榻勉强坐起身来,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纪柔儿说荣非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己当时就蒙了。可还没等自己想好是该发火还是如何如何,荣兰又说她是其实是一只花妖。 随后纪柔儿和荣兰就不停的朝自己陪酒道歉,而自己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喝的不省人事。 想清楚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后,慕容秋水再次转头看向熟睡的荣兰。 慕容秋水此前从未离开过乾坤观,对于妖的了解都是通过书籍和师门长辈的讲述。 妖怪不应该都是又臭又丑的吗,为何荣兰却生的如此好看,如此招人喜欢。 哦对了,荣兰昨晚还说过,妖分为妖怪和妖精,所以又臭又丑的是妖怪,又香又美的就是妖精。 妖怪害人是坏东西,妖精不害人是好东西。 看着流着口水、时不时发出呓语的荣兰,慕容秋水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手掌忍不住抚上了荣兰的脸蛋。 好嫩!好滑!摸起来好舒服,为啥我的皮肤就那么粗糙呢。 “唔~” 这时荣兰的樱桃小口中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慕容秋水顿时做贼心虚的把手缩了回来。 “大姐,你醒啦。” 荣兰睡眼惺忪的朝慕容秋水笑道。 这副慵懒娇柔的模样看的慕容秋水心里直痒痒,再顾不得许多,双手抱住荣兰的小脸猛劲揉搓起来。 “你个小妖精骗得我好苦,一定要好好惩罚一番。” “痛痛痛痛…” 荣兰不明所以,只能连声呼痛。 “咦,你俩行了。正好饭菜做好了,快些起来洗漱吃饭吧。” 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纪柔儿扎着围裙,手持锅铲走进来朝二女笑着说道。 “三妹快救救奴家,大姐她疯了。” 荣兰口词不清的求救道。 慕容秋水则是扭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纪柔儿。 纪柔儿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后露出委屈的表情道。 “姐姐还是不肯原谅柔儿吗?” 慕容秋水放过荣兰从床榻上跳下来,站在纪柔儿身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许久后说道。 “哼!你们两个别当我傻,我其实伶俐着呢。就你们两个昨晚的那些小伎俩其实早就被我看透了,只是想着给你们留些颜面,才不当场揭穿而已。” 说着,慕容秋水抓着荣兰的衣领将其从床榻上提下来,让她与纪柔儿并肩站好。 荣兰秀发凌乱、衣襟敞开,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被荣兰胸前露出的沟壑吸引了目光,再低头悄悄自己胸前,心中暗道不愧是小妖精,个子比我矮那么多,大小却是跟我差不多了。 再看看略显平坦的纪柔儿,慕容秋水心中升起一股优越感。 哼!还是我最大嘛。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慕容秋水晃了晃头,顿时清醒了许多,伸出手指先是指向荣兰。 两人相距很近,慕容秋水的手指几乎快挨上荣兰挺翘的鼻尖。 慕容秋水正要说话,却见荣兰竟然探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自己手指一下。 酥麻的感觉顺便传遍全身,慕容秋水有些不知所措的退后了一步,手指也缩了回来。 纪柔儿见状没憋住噗呲笑出声来。 荣兰则是一头扑进慕容秋水怀中,软如无骨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身,一边扭动身躯一边嗲声嗲气的说道。 “大姐你昨晚不是已经原谅我和妹妹了吗,你可是乾坤观的圣女,是一言九鼎的天下行走,可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哦。” “你…你…你个小妖精快放开我。” 慕容秋水面红耳赤的挣扎道。 “奴家不嘛,大姐不愧是大姐,这里真大,做枕头最好,好舒服呢!” 荣兰将面庞埋进慕容秋水怀中道。 “千错万错都是柔儿的错,只求姐姐莫要生气,要打要罚妹妹都认。” 一旁的纪柔儿见慕容秋水态度有所松动,连忙也作出可怜的模样赔礼道歉。 “你…你们两个真是…真是…,别蹭了,穿好衣服来外面说话。” 慕容秋水一把推开荣兰,健步冲到屋外喊道。 房间里,纪柔儿和荣兰对视一笑。 “先说你。” 院中石桌旁,慕容秋水一手端着碗白粥,一手用筷子指着荣兰说道。 “你是妖精还是妖怪我不管,我也不在乎。既然昨晚已经磕过头,就是异姓姐妹,不论你以前如何如何,今日之后需谨遵为人之道,不可行害人之事,否则定不轻饶。” “奴家晓得哩!大姐真好,嘻嘻。” 同样捧着粥碗的荣兰乖巧的点头答应。 “再说你!” 慕容秋水见荣兰有要伸舌头舔自己筷子的意图,吓得连忙将矛头转向纪柔儿。 “你…你…” 可看到纪柔儿一脸楚楚可怜的表情,慕容秋水原本酝酿好的满腔怒火却是瞬间消散,心里想好的讨伐之词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哼!念在你煮粥的份上,暂且饶你一次。不过有言在先,你是你,姓荣的是姓荣的,你们两个不可混为一谈。我早晚有一天是要找他报仇的。” 憋了好半晌,慕容秋水才色厉内燃的说道。 “大姐,不如咱们三个合伙揍荣非一顿吧。你修为比他高,再有我和柔儿妹妹在旁帮忙,他肯定跑不掉的。” 荣兰突然眼睛一亮提议道。 第八十一章 假货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缉仙司虽是有自己的衙门,可近些时日众捕都是直接到京都府的案牍室点卯。点过卯后便在荣非的带领下开始一天的工作,或是翻阅案宗、或是外出调查。 似往日那般轻松悠闲、逍遥惬意混日子的时光一去不返了,可众捕不但没有任何的抱怨,反而是觉得异常的充实。见到其他衙门的人时,也能趾高气昂的说一声‘抱歉,案情紧急下次再聊。’然后风风火火的扬长而去。 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和受人尊敬羡慕的甜头,缉仙司众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积极性。 “头,这种小事怎值得耗费您的时间和精力。您去歇着就好,这些脏活累活交给我们就行。” 李炯半请半推的把荣非从案牍室里赶了出来。 凉亭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沏好的香茗和模样讨喜的点心,荣非心中暗道一声好奢靡,便大咧咧的坐下准备享用。 一道人影突然在对面凭空出现把荣非吓了一跳。 定睛一瞧却是余庆之。 “怎么样查清了吗,可是风水阵?” 荣非急切的问道。 “的确如老刘推测的那样,在城外其他三个方向也都找到了用作阵眼的东西。东西已经带回了缉仙司,老刘还在研究那些东西具体的作用。不过此事暂且放到一边,我来找你是另有他事。” “什么事?” 荣非见余庆之表情古怪,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 “刚刚朱晟派人叫我去了一趟御书房。” 余庆之卖起了关子。 “是陛下!” 荣非前后左右四顾查看确认无人听到后语气严肃的纠正道。 这段时间缉仙司在荣非的带领下搞得风生水起,先是违律拘押了一名户部侍郎和两名主事。随后又去寻了靖远候府的麻烦,让京都第一纨绔常怀恩损失了数万银钱却是敢怒不敢言。再到如今一群人整天厮混在京都府衙,简直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能够做到如今的局面,荣非的本事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其实还是晏帝朱晟的纵容。 不说别的,单是无凭无据拘押朝廷三品大员这一项罪名,若是追究起来就足够砍了荣非的脑袋了。 可当朱晟从魏琳那里知晓范理被抓的事情后,却只是虎着脸说了句‘胡闹!’,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最后还是户部认怂,主动上门结清了拖欠缉仙司半年的饷银后,荣非才勉为其难的放人。 这才导致后面的常怀恩不敢放肆,京都府敞开大门欢迎缉仙司的到来。 而朱晟之所以会对荣非如此纵容,一方面是荣非找到玉玺有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余庆之对朱晟态度的转变,由原来的不闻不问变成现在的主动站队。 虽说当初朱晟赏赐荣非金玉獬豸冠服的确是有离间余庆之和荣非的想法,但帝王平衡之术嘛,大家都能够理解,彼此心照不宣。 现在朱晟和缉仙司正处于蜜月期,只要荣非没有造反的举动,朱晟都会当做没看见。 如此大好的局面,荣非可不想因为余庆之的一时口误而彻底葬送。 余庆之歉意一笑。 “对,是陛下。陛下刚刚派人叫我去了一趟御书房,问起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问我?” 荣非纳闷,心道这几天自己都在规规矩矩的查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昨天魏琳警告不要再查那群黑衣刺客,自己也是…难道被看穿了? 在接触过的类型案件中,有两类荣非最为痛恨,一旦察觉到苗头就绝不放手,誓死追查到底。 第一类是强奸案。 第二类是人口买卖。 昨晚荣非之所以对顾风霄的发现如此重视,首先是这些案子触到了荣非的痛点。其次则是因为这些案子似乎与行刺范离人的那群黑衣人有些关联。 只要是荣非接手的案子,就断然没有半途撒手不管的道理,百分之百破案率不是说着玩的。 魏琳的警告是为了荣非好,荣非也是欣然领情。 但是,直接查不行,绕个圈总可以了吧。 若是追查人口失踪案,查着查着查到最后查出了那群黑衣人的踪迹,这总不能怪到我头上了吧。 可是…朱晟竟然问起了自己,难道已经被他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 荣非顿时有些心虚。 让荣非放弃调查,肯定是不甘心的。 可抗旨这种很带劲的壮举,荣非也是兴趣缺缺。 很为难啊! 荣非挠头心中暗道。 余庆之见荣非表情急速变化,觉得挺好玩的,便默不作声继续盯着荣非。 “陛下…说我什么了?” 荣非试探着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问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之类的。你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多,就只是把你当十年前从惇州逃难出来和在汾城的事情说给了陛下听。陛下听过之后,让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拜托?我没听错吧。” 荣非扣了扣耳朵后求证道。 “没错,就是拜托,陛下亲口所言。” 余庆之笑着确认呢。 “你说这句的时候能不能笑的正经些,总觉得你是在逗我。” “陛下让你去认一门亲戚。” “额…你应该知道我和柔姐的感情,我是不会入赘当驸马的。” 荣非义正言辞的断然拒绝道。 “朱月瑶你见过的,我觉得与你很合适。”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陛下肯定不是让我娶公主。说说吧,认什么亲?” 除了朱晟以外,余庆之与皇族其他成员的关系都不错,于是也没再继续拿朱月瑶开荣非的玩笑。 “贤太妃和你是惇州老乡,三十多年前被选为秀女来到京都就再未与家人见过面,十年前惇州大灾更是就此断绝了消息。每每想起生死未知的家人,贤太妃都忍不住伤心落泪。 上次你和小顺子闯入暖风阁,贤太妃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将你二人藏匿起来,是因为看你小子面善。可事后想来,才发现你竟是与贤太妃的家姐面容神态有些相似。而贤太妃家姐当年嫁入的那户人家便是姓荣。” 荣非惊了,怔了好半晌才呓语道。 “不会这么狗血吧,我竟然皇亲,是陛下的表弟?” “荣姓在惇州算是大姓,几万族人总是有的。所以你与陛下是亲戚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只是很低很低。不过现在有个机会…你可以是!” “可以是…” 荣非嘀咕了一句便领会了余庆之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让我冒充!” “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贤太妃已过知命之年,加上十年前失去家人讯息后大病过一场身体留下了一些隐疾。近些年虽然已经调养恢复了许多,但自从意识到你可能就是她未曾谋面的外甥后,心事加重身体又变得时好时坏。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即便你不是,也要装作是。” 荣非脑海中浮现出贤太妃慈祥的面容,既然关系到老人家的身体健康,那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不过贤太妃也没老眼昏花到随便被人蒙骗的程度。 荣非想了想后问道。 “可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 余庆之摊手摇头。 “太妃的真外甥身上可有胎记之类的印记?” 余庆之再次摇头。 “什么都没有怎么搞?空口白话的就想蒙过贤太妃!” 荣非怒道。 “你先看看这个。” 余庆之递来一张对折的纸张道。 荣非疑惑的接过来打开,只见纸上写着一些名字,每个名字后面注明了身份和容貌身体特征的描述,此外还有一些贤太妃小时候发生的趣事,以及家宅布置、周边环境等等。 “这是要考验我的演技啊!” 荣非明白了朱晟的打算,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话音刚落,便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呦喂,荣捕头可是让奴婢好找啊。” 荣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荣升太子东宫总管的小顺子满头大汗的跑来。 “哎呦,余总捕也在啊。小顺子给您请安了。” 小顺子朝余庆之躬身施礼道。 “呵呵,闲着无事过来坐坐。你们两个聊吧,我先走了。” 余庆之朝荣非眨了眨眼后飞身离去。 “顺总管安好啊!” 荣非趁着小顺子行礼的时候将写有信息的纸张折好揣进怀里,而后笑嘻嘻的拱手道。 二人是生死之交也便没了许多的客套,荣非没有起身相迎小顺子也是不生气,一屁股坐在荣非对面,未待喘匀气息便将荣非面前的茶杯一把夺过,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呼…呼…你不好好在缉仙司待着,跑到这劳什子的鬼地方作甚,满院子的怨气阴气,也不嫌瘆得慌。” 一杯茶灌下肚后,小顺子擦了擦嘴角残余的水渍抱怨道。话音刚落,便从前面大堂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东宫很清闲吗,竟然有时间来找我聊天。” 荣非拿起茶壶将喝空的茶杯斟满后调笑道。 小顺子闻言却是贼眉鼠眼的左右查看一番,见四周无人这才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是奉娘娘之名,请你去暖风阁赴宴的。” 暖风阁就是贤太妃的居所,之前荣非和小顺子躲避羽林卫追踪时得贤太妃搭救,曾在那里呆过半日。 “赴宴?什么名目?” 荣非明知故问道。 “我也不知。今早陪着太子去暖风阁给贤太妃请安时,就看到皇后娘娘也在,接着就被娘娘派来找你了。事不宜迟,可不能让娘娘和太妃就等。” 说罢,小顺子拉起荣非的衣袖就朝外跑去。 “我出去一趟。” 匆忙间荣非只能朝敞开房门的案牍室吼了一嗓子。 “去吧去吧,没事就别回来了。” 李炯不耐烦的声音从案牍室里传出来。 第八十二章 菩萨蛮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唐悠儿得到朱晟的授意,天刚蒙蒙亮就来到暖风阁。 例行的请安过后,唐悠儿屏退内侍和宫女,将东厂连夜调查出来有关荣非的信息告知了贤太妃。 “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万一要是搞错了多不好。” 贤太妃顾虑道。 “母亲放心,现在也没说确定荣非就是大姨母的儿子。所以才想着将他召进宫来,闲谈间母亲可以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一些与家乡、父母、亲人的事情。若是这些都能对得上,那估计就不会有错了。而且事先不告诉荣非召他进宫的目的,只说是上次与他聊得投机,让他进来陪着母亲聊聊天罢了。再有就是允儿最近也经常嚷着要听荣非讲故事呢。 虽然还没确认,但儿媳觉得差不了。允儿的脾气母亲您也是知道的,就是个鬼机灵、混不吝,气走了多少个大儒、先生,可偏偏就和荣非对上了脾气。荣非讲的那几个故事,整天被允儿和小八挂在嘴边。 呵呵呵,若荣非的身份确认,允儿便要叫他一声小叔呢。都说叔侄亲,这还没相认呢,就已经看对了眼。” 唐悠儿笑道。 “你这法子倒是可行。” 贤太妃不由得有些意动,到了她这个年纪,什么权势、地位都是浮云,唯有亲情才是最值得珍视的。 “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再加一层保险。荣非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叫做纪柔儿吗,派人去把她也请进宫来。侯三!” 说着,贤太妃朝门外唤了一声将暖风阁大太监侯三喊了进来,吩咐让其去请纪柔儿。 待侯三离开后,贤太妃拍着唐悠儿的手笑道。 “等一会纪姑娘过来,你和侯三带着她去后屋聊聊,荣非这边由我和允儿招待就够了。” 唐悠儿闻言心中暗道一声厉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估计还是自己和夫君这边有些超之过急了,让贤太妃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觉得众人有合伙诓骗她的可能。 唐悠儿顿时有些担心起来,据东厂报上来的消息,荣非昨夜并未回到玄武胡同休息,而是在京都府衙的案牍室呆了一夜。 纪柔儿昨晚则是和乾坤观的慕容秋水,还有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住在一起。 夫君只是让余总捕去给荣非打招呼,却是忽略了纪柔儿这一边。 而贤太妃也是眼光精准,发现了这个唯一的漏洞。 到时荣非与纪柔儿的话对不上,那岂不是要糟糕! 虽然众人都是好意,可就怕弄巧成拙反倒是勾起母亲的伤心事啊。 这可如何是好。 唐悠儿想找机会派人赶在侯三之前通知纪柔儿,可贤太妃却是一直拉着她的手聊着一些有的没的,根本就不给唐悠儿半点机会。 唉…此事怕是要遭啦! 唐悠儿无奈叹息道。 “祖母…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啦。” 这时外面传来朱允稚嫩的呼喊,随着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门帘被掀开露出朱允红扑扑的小脸蛋。 朱允身后便是刚刚升任太子东宫总管的小顺子。 “奴婢给娘娘、太妃请安。” 小顺子站在门槛外面躬身行礼道。 “乖孙子,来让祖母抱抱。” 贤太妃笑呵呵的将朱允抱起来放在腿上,而后朝小顺子说道。 “你来得正好,去缉仙司把荣非叫来,就说老身请他吃饭。” 小顺子不敢耽搁,领命而去。 “哦!太好啦、太好了。终于能见到荣非啦。祖母祖母,孙儿告诉你,荣非讲的故事可好听了。我不骗你,对了祖母,能不能把八皇叔和六姑姑也叫来啊,他们两个也喜欢听荣非讲的故事呢。” 朱允听到荣飞要来,顿时高兴地差点直接从贤太妃的腿上跳起来,还是唐悠儿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一把将其提前按住。 贤太妃这老胳膊老腿的,那里扛得住这个小胖墩的蹦跳。 “呵呵呵,难得今天高兴,就依了大孙儿的意思。来人呢,去把小八和月瑶叫来,告诉他们两个,午间留在这用饭。” 本就忧心忡忡的唐悠儿闻言更是头大如斗,这怎么又冒出来三个搅局的。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若是夫君和自己的谋划被拆穿,有他们三个在这里也不错,至少能帮着哄哄太妃。 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很快,朱琰和朱月瑶便赶了过来,贤太妃的寝室内顿时响起孩童的欢声笑语和女子的呵斥声,平添了许多的喜气。 …… 今日没有朝会,朱晟索性就一直待在御书房没有离开。 雍党失势、太后离京、朝堂三方势力趋于平衡,东厂立威震慑百官。 登基已过半载,朱晟这才品尝首次品尝到大权在握、俯视天下的美妙滋味。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现在的一切只不过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朱晟的野心远不止于安稳的守护祖宗基业,他还要做出堪比大晏开国太祖的丰功伟绩。 时不我待啊! “臣,单仲季请见陛下。”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神游的朱晟回到了现实。 “单爱卿进来吧。” 调整好面部表情后,朱晟沉声说道。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几岁的新任内阁次辅单仲季,迈过门槛缓步进来。 内阁首辅刘传芳虽是几日前便已醒来,却是身体虚弱仍下不的床,所以一直未曾到职。作为大晏最高权力和决策机构的内阁,也便成了他单仲季一个人的天下。 近些时日,单府的门槛都险些被送礼投贴的人给踏破了。 而单仲季此时的心情则正应了那句诗词——春风得意马蹄疾! 有老下属偷偷给单府送去了一名美妾,甚得单仲季的欢心,昨晚在美妾娇嫩滑软的身子上折腾了大半夜,今早便起的晚了些,以致于被朱晟派来的内侍堵在了府中。 “老首辅病重未愈,内阁事务繁多尽数压在爱卿一人身上,着实是太过辛苦了。” 朱晟指着早已准备好的绣墩示意单仲季入座,而后出言不咸不淡的说道。 单仲季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些日子在内阁自己可是什么正事都没干过,整日里就是混日子了。 听出了朱晟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过却是半点不慌。 论才能、资历、人脉等等,单仲季在朝中一众大佬之中只能勉强排在中游。先前之所以能够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就是雍党和老首辅刘传芳争斗的结果。 户部管着大晏的钱袋子,老首辅自然不会让其落入雍党的掌控。雍党欲谋大事,户部也是必争之地。双方斗来斗去,最后刘传芳将声名不显的单仲季推了上来。而雍党觉得此人平庸,即便担任户部尚书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便不再继续与刘传芳争抢,集中全力抢下了一个户部右侍郎的位置。 却不料刘传芳老奸巨猾,竟是转头就将新上任的右侍郎张勉给策反了,给予了雍党沉重一击。 单仲季本事不济,但对自身的定位却是有着清晰的认知。手下两位侍郎他也不管不问任其施为,只是安心做好自己吉祥物的本职工作。 而这次单仲季之所以能从一众大佬中脱颖而出,进入内阁成为次辅,也是因为其平庸的属性和清晰的自我认知。 晏帝朱晟真的是需要一个能干有本事的次辅吗? 当然不。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能背黑锅并且不会暗中做大的内阁。 所以,单仲季清楚的知道,只需谨记一道秘诀,他便可在内阁次辅的位置上高枕无忧,甚至以后都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那便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表面工作却还是必不可少滴。 单仲季做出惶恐的表情,屁股离开绣墩,双膝跪在了金砖之上。 “臣有负陛下厚望,罪该万死。” “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的就下跪磕头,读书人的气节都快让你给丢光了。” “陛下宽仁,臣定剖心析肝以报陛下的恩德。” 表过忠心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后,单仲季这才敢重新坐回到绣墩上。 “今日叫人传爱卿前来,实是朝中传闻爱卿文采卓绝,朕昨夜偶得一首诗作,想让爱卿帮忙品评一二。” 朱晟从御案上拿起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递给单仲季。 “陛下面前,臣岂敢…岂…” 单仲季理政乏材,但于诗词方面的造诣却是极高,在京都诗词圈中有富丽词冠之称。 因此听闻皇帝让他品评诗词,嘴上虽然不停的谦逊着,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将纸张接过并扫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扫下去,就让他浑身汗如雨下、抖如筛糠,脸色更是煞白如纸。 只见纸上写着一首词,字迹雄浑有力正是皇帝朱晟的笔迹。 而把单仲季吓得险些尿了裤子的则是这首词的内容。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见单仲季迟迟不做声,朱晟干脆亲开玉口将这首词颂念出来。 “好词!真是好词啊!单爱卿你觉得呢?” 第八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是一首写的极好的艳词,可看到这首词后单仲季却好似见了鬼一般,冷汗顺着额头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掉,油迹滴还不小心掉在了写有词作的纸张上,将几处字迹晕染的有些模糊。 这可是陛下亲笔书写,吓昏了头的单仲季赶忙用袖子去擦,却是越擦越黑,一张好好的词作算是毁了。 “臣…臣…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单仲季哆嗦着再一次跪下。 大晏朝无论皇族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极少行跪拜礼。皇宫之中的内侍和宫女见到皇帝、皇后、太后时也只需躬身俯首即可。 而今日堂堂内阁次辅单仲季正如先前朱晟说言,已经把读书人的气节都给丢光了。 单仲季之所以如此舍弃尊严,只因为这首词便是出自于他手。 昨夜与新纳的妾室翻云覆雨中场歇息之时,单仲季一时兴起便作出了这首艳词。按道理说这首词应该只有单仲季自己和小妾知晓,刚刚单仲季出门时被折腾了一夜的小妾还在被窝里补觉,想来也不会是从她那里漏出,单仲季自己也没泄露过。 而且看纸张上的墨迹,明显已然是写下有段时间了。距这首艳词问世到此时也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而已。 这便有些惊悚了,皇帝朱晟是如何知晓这首词的? 难道是…东缉事厂! 单仲季在心里猜测道,跪在地上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虽然不敢抬头却还是能够感觉到朱晟在注视着自己。此时单仲季甚至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都被朱晟看的一清二楚。 遥想半年前朱晟刚刚登基之时,还给群臣一种软弱可欺的观感。可自祭天大典之后,朱晟就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威严、冷酷、无法捉摸。 之前所有人都小瞧了陛下啊,雍王输的不冤。 单仲季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种时候,单仲季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仍是秉持着为官做事的终极理念。 不说不错,一切交给陛下裁决。 御书房内安静了许久,朱晟突然扑哧一笑,走上前来将单仲季扶起。 “次辅何故如此惊慌,闺房之乐人之常情,难道朕还会因此怪罪?在次辅心中,朕难道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臣…不敢!” 单仲季低下头去,不敢与朱晟对视。 心中则是在琢磨陛下今晨演的这一出到底有何目的? 单仲季的表现让朱晟很满意,这才是朕想要的次辅,想要的内阁。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朱晟也就不再戏弄单仲季,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递了过去。 “这是今晨礼部送上来的一本折子,爱卿看一下吧。” 陛下吓唬了我一通难道就是为了一份奏折? 单仲季心中疑惑,手上却是不敢有半点迟疑,毕恭毕敬的接过奏折打开。 奏折是礼部一名叫刘熙的员外郎所写,员外郎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在高官勋戚多如狗的京都城里算不得什么人物,何况还是在礼部这种清水衙门任职。 堂堂次辅自然从未听说过此人。 可是看过奏折之后,刘熙这个名字却是深深烙印在单仲季的脑海里。 这人就是霍乱之源呐! 奏折字数虽多,说的事情都是简单。用一句话就可概括——祈加封贤太妃为太后!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这是黄口小儿都知晓的道理。 可这个天下不单是皇帝只能有一个,皇后、太后、太子同样也必须是唯一。 伦理纲常是大晏建国八百余年仍繁荣兴盛、屹立不倒的根本。可若世间同时出现两个太后,便是乱了纲常、违了伦理,于国不利啊! 单仲季明白这个道理,刘熙不会不明白,皇帝朱晟也不会不明白。 既然都明白,为何还一个敢写?一个敢接? 单仲季不识刘熙是何许人也,有什么本事。但他却知道晏帝朱晟不是傻瓜,不会拿自家的江山和自己的皇位开玩笑。 所以朱晟此举一定是另有深意。 单仲季开动小脑筋极速思考,想要揣摩出朱晟的心意,却始终不得要领。感受到朱晟咄咄逼人的目光,急的脑门上全是汗水。 怎么办…怎么办… 这次装聋作哑肯定是混不过去了,可是…咦! 莫非陛下是想… 单仲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到了朱晟的打算,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 “废旧立新?” 朱晟不置可否,目光越过单仲季看向御书房门口。 一名内侍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见皇帝和次辅在议事故不敢作声。 “刘熙不懂事,竟是绕过内阁直接把折子递到了朕这里。这件事爱卿你看着办吧。” 说罢,朱晟回到御案后坐下闭目养神。 这是下逐客令了,单仲季只能将奏折小心揣好,行礼告退。 待单仲季离开后,门口的内侍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御书房,去到朱晟身边小声说道。 “半个时辰前,贤太妃先是派侯三公公去请纪柔儿进宫,后又派马公公去请荣非。太子、齐王、六公主也被请进了暖风阁。” 朱晟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可随即便又恢复如初。 终究是棋差一招啊,自己这边还是太心急了,竟是漏了纪柔儿这个人。 母亲应是已经起了疑心,此时再想派人赶在侯三之前找到纪柔儿已是来不及了,接下来就只能看荣非和纪柔儿如何应对了。 暗自在心中叹息一声后朝内侍吩咐道。 “多带上几个人去暖风阁盯着,将那边的情况随时通报,不得遗漏。” …… 纪柔儿、慕容秋水、荣兰三女商定好痛揍荣非一顿的计划后,想着白天荣非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便一起去长街之上继续每日例行的义诊。 老道士看到纪柔儿如约而来,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招呼纪柔儿入座,为昨日未来得及诊治的病人诊病。 可纪柔儿这边刚刚坐下,便有一队禁军分开人群将三女团团围了起来。 慕容秋水柳眉一竖,双手探入怀中各抓出一把符纸。 荣兰有样学样,将衣袖拉下遮住手掌,隐藏在袖中的双手已是变成两朵兰花,随时可以释放花粉迷雾。 纪柔儿察觉到两人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忙抓住二人的手臂,将她俩拉到身后。 侯三分开禁军来到纪柔儿面前拱手笑道。 “敢问可是纪柔儿纪姑娘当下。” “小女子便是纪柔儿,不知…” 从侯三尖利的嗓音和身上的装束,纪柔儿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心想自己和皇宫之内没有任何牵连瓜葛,怎么会找上了自己。 除非是因为荣非! 于是连忙还礼,接着正想询问时,侯三却是凑前一步低声说道。 “纪姑娘莫怕,杂家没有恶意。是贤太妃想找纪姑娘和荣捕头到暖风阁做客。荣捕头那边已有旁人去请,杂家此来是专门接纪姑娘进宫的。” 荣非曾和纪柔儿说起过当日被贤太妃搭救一事,闻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荣非出事便好。 再看侯三光洁无需的下巴和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的禁军,纪柔儿也相信了侯三的身份。 纪柔儿先是向侯三告了声罪,然后将慕容秋水和荣兰拉到一旁说清楚事情缘由,让她们两个先回玄武胡同的小院或是自行游玩,自己则是要进宫一趟。 “不对劲。你与那个什么什么妃的素不相识,为何要找你聊天。早在乾坤观时就听闻狗皇帝荒淫无道,莫不是垂涎你的美色,要把你诳进宫内先…奸…唔唔…” 慕容秋水目眦欲裂的说道,却是吓得纪柔儿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先什么啊,妹妹你倒是让大姐说清楚啊。” 荣兰在一旁不嫌事大的起哄道。 纪柔儿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随后跟慕容秋水详细解释,并言自己和余庆之的关系,她想象的那种状况绝对不会发生,这才让慕容秋水打消了疑虑。 打发走慕容秋水和荣兰,纪柔儿对着侯三歉意一笑,便乖巧的跟随其一同入宫。 一路兜兜转转来到暖风阁见到贤太妃、皇后唐悠儿以及朱月瑶等人,纪柔儿正要行礼却是被主动迎上来的贤太妃拉住了手掌。 “哎呀,这孩子长的是真俊呐,荣小子真是好福气呐。” 贤太妃抚着纪柔儿的手背,满目慈爱的夸赞道。 “太妃您过奖了。” 纪柔儿微微低头露出羞涩的模样道。 “上次和荣小子聊了小半天实在是开心,老婆子我啊便想着让他有空多来宫里坐坐。再一个就是对你这个青梅竹马实在是好奇,心里一直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荣小子,如今一看呐,倒是荣小子配不上你喽。瞧瞧你,生的跟个仙女似的,老婆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呢。” “母亲您再喜欢纪姑娘,也得先让人家进屋坐着喝杯茶再聊,哪有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外的道理。” 皇后唐悠儿在一旁笑道。 而朱月瑶和朱允、朱琰也是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纪柔儿。 “悠儿说的对,是老婆子我失礼了。这样,你们几个先带着纪姑娘去厢房坐一会,毕竟都是年轻人嘛,更能聊得来。估摸着荣小子也要到了,老婆子我在这等等他。” 说罢,贤太妃朝侯三看去。 侯三会意,弓着身子在一旁引路,带着唐悠儿和纪柔儿等人朝厢房走去。 过不多时,小顺子也带着荣非到来。 “好你个荣小子,可是升了官、发了财,求不到老婆子了,竟是这么久也不来看我。” 见到荣非,贤太妃便故作嗔怒的埋怨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少在这装可怜,走,进屋陪老婆子说说话去。” 贤太妃二话不说,拉起荣非便去到了正屋。 第八十四章 两难境地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随着贤太妃进入暖风阁正屋,荣非目光左右一扫未见到皇后唐悠儿的身影,心里不仅犯起了嘀咕。 小顺子不是说皇后和太子也在暖风阁吗,怎么却是未见踪影? 虽说贤太妃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是个老妇人,而荣非也还未及冠,但大内禁地规矩森严,尤其是男女大防更是重中之重,屋子里面只有两人独处,若是传出去于皇家面子有损啊。 皇后和太子去了哪里呢? 还有暖风阁的太监总管侯三也同样没了踪影。 事有蹊跷啊! 屋内床榻上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色糕点果子及沏好的香茗,二人相对落座之后,贤太妃拿起一块淡黄色软软糯糯的糕点递给荣非。 “还没吃早饭吧,先吃块糕点填填肚子,我已经让厨下准备酒菜了。” “多谢贤太妃。” 荣非接过糕点谢道。 “臭小子,上次聊天还十分从容,今日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 贤太妃故作嗔怒道。 “太妃莫怪,我其实因为查案已经两日两夜未眠未食了,精神有些恍惚。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把您当做家里的长辈不客气了啊。” 说罢,荣非哈哈一笑,将糕点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嗯,好吃。” 不愧是皇宫御厨做出来的糕点,入口软糯却不粘牙,甜度也是刚刚好,一块糕点下肚,荣非反倒是更饿了,连下便双手齐飞,不停地拿起糕点塞进嘴里。 表面上吃的开心无比,实则心里仍在捉摸着蹊跷之处,以及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呵呵呵,慢点吃别噎着,来,喝口茶顺顺。” 看到荣非狼吞虎咽的搞怪模样,贤太妃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将茶杯推到荣非面前。 刚刚听荣非说道‘把您当做家里的长辈’这句话时,贤太妃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嘴角的笑容也显得意味深长。 很快矮几上的点心就被一扫而空,而荣非也才看看四五分饱,不好意思说没吃饱,只能意犹未尽的吸溜茶水。 荣非吃东西的时候,贤太妃也不说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直到所有点心都被吃光,这才看似随意的与荣非聊起了家常。 后宫不得参政议政,因此贤太妃也不过问荣非职内之事,只是叮嘱他要多注意身体云云,而后又问了些有关纪柔儿的事情。待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才询问起有关家乡和家人的情况。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古代是极其重视地域和亲缘关系的,于是便有了宗族、乡党、外戚等组织和势力。 也是因此,听余庆之说完晏帝朱晟的认亲计划后,荣非就觉得有些儿戏了。 从未谋面,仅凭一个姓氏和似是而非的往事故事便能蒙的住贤太妃? 至于说荣非长的与贤太妃的姐姐有相似之处,这就更扯淡了。 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即便完全不想干的两个人,荣非都能找出若干相似点来。 莫看贤太妃总是一副笑呵呵慈祥宽厚的模样,后宫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在这种地方存活至今,贤太妃岂是易于之辈。 但这份计划是皇帝和皇后亲自制定的,荣非可没有胆子抗旨。 所以在来时的路上,荣非一直在琢磨如何将这个计划补充完整,不留漏洞。 刚进暖风阁未能见到皇后和太子,荣非就已经心中起疑。此时听贤太妃提起纪柔儿来,一道灵光自脑海中闪过。 漏洞找到了,正是纪柔儿。 上次得贤太妃搭救与其聊天时,荣非就曾提过是与青梅竹马一起来的京都,所以贤太妃知道纪柔儿并不奇怪。 晏帝朱晟与皇后唐悠儿商定好计划后未免消息走漏,所以才找到余庆之,再让余庆之告知荣非。知晓此事的人越少,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整个计划里偏偏就算漏了纪柔儿。 认亲这种大事,贤太妃一定也是慎之又慎,会想办法搜集更多的佐证。 如此一来,为何暖风阁内不见皇后、太子还有总管太监侯三的踪影也就有了解释。 她们三人是和纪柔儿在一起。 想到这里荣非顿时有一种遭了报应的感觉。 贤太妃所用的这一招,不就是自己是常用来审问人犯的法子嘛,分开审问而后核对双方供词。 只不过这次是荣非和纪柔儿成了被审问的人犯。 这样的话,晏帝让余庆之送来有关贤太妃家乡的那些信息就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纪柔儿是不知道那些信息的,到时两人说辞完全对不上,若贤太妃大怒追究起来,搞不好要落得一个欺君的罪名。 朱晟是大晏皇帝,是伟光正的天子,肯定不会承认这计划是出自他手。 皇后唐悠儿也是同理。 所以一切的罪名只能落在荣非的头上,皇帝和皇后也是受其蒙骗。 即便最后晏帝不会被荣非下死手,这种亏荣非也是不肯吃的。 要不跟贤太妃实话实说? 就说自己是受皇帝和皇后指使来欺骗您老人家的,不过您也别怪他们,他们两口子也是为您好之类的云云。 如此一来贤太妃这边是没事了,却是惹怒了朱晟。 朕天衣无缝的计划全毁在了你手里,这是抗旨、是忤逆,其罪当斩! 说谎不行,实话实说也不行,荣非陷入两难的境地。 …… 另一边的厢房内,三个女子和两个小屁孩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一边吃着点心瓜子,一边其乐融融的唠着闲磕,贤太妃的心腹太监侯三亲自在一旁伺候。 朱允和朱琰连个小家伙从进屋起就一直好奇的盯着纪柔儿猛瞧,纪柔儿也只能尴尬的不时给两小只送去微笑。 朱乐瑶也对纪柔儿很好奇,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间都有种让人十分舒服、安心的感觉。 难怪能和荣非那么厉害的人做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啊,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男女主角也都是青梅竹马的,好让人羡慕啊。 唐悠儿心忧贤太妃和荣非那边的状况,可这边有侯三盯着,也不好糊弄了事,便只能纪柔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原来你和荣非都是惇州人啊,真是太巧了,你们两个和太妃还是老乡呢。以前就常听太妃聊起她小时候的趣事,听起来很有趣呢。不如柔儿也说说你们两个小时候的趣事吧。” “其实…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逃难的时候险些葬身狗腹,还是荣非舍身相救才幸免于难,等再次醒来时就已身在汾城。” “啊!葬身狗腹?柔儿姐姐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朱乐瑶闻言惊呼了一声,抓住纪柔儿的手掌追问道。 朱允和朱琰也顿时来了兴趣,离开座位走过来竖耳倾听。 自小便是听着荣非讲故事长大,纪柔儿讲故事的本事自然也是不差,而且讲的事情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把朱乐瑶、朱允、朱琰听得是目瞪口呆,时不时发出惊呼。 唐悠儿朝侯三看了一眼,一主一仆目光短暂交流,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纪柔儿是十年前惇州大灾之后才认识的荣非,故此对荣非在惇州时经历不甚了解。 这时纪柔儿刚刚讲述完荣非冒死从野狗口中将其救下,朱乐瑶惊呼之余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纪柔儿的手掌来。 “伤疤已用冰肌露医好,如今却是看不到了。在汾城时,荣非用柔软的羊羔皮制成手套,无论冬夏都在戴在手上,以免吓到旁人。” “姐姐真是可怜!” 朱乐瑶轻抚纪柔儿的手掌,泪光莹莹的怜惜道。 “当年惇州大灾死伤数十万,我已算是幸运至极了。” “柔儿姐姐,再说说荣非在汾城做捕快时的事情吧。” 朱允和朱琰扯着纪柔儿的衣角央求道。 “好啦好啦,让柔儿歇歇吧,乐瑶你带他们两个出去玩一会。” 唐悠儿对朱乐瑶说道。 朱乐瑶意识到唐悠儿是有事情要和纪柔儿说,便点了点头带着不依不挠的两小只出去。可心里却是在疑惑,皇后嫂嫂和纪柔儿之间会有什么密事相谈呢?而且侯三还在,并未被嫂嫂赶出去,着实有些奇怪。 随即想到刚刚嫂嫂似乎有意在打听与荣非有关的事情,嫂嫂是要干什么? 将两小只扯到院子里让他俩自己玩耍,朱乐瑶目光扫过正屋房门,见两个贴身内侍未在屋子里伺候反而是站在门外,心中疑惑更甚。 母亲与荣非在聊什么,为什么把内侍赶出来? 朱乐瑶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感到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弄明白,想着想着思维开始变得天马行空起来。 十八岁正是少女怀春之时,朱晟登基之后,朱乐瑶的亲事也便被提上了日程。这半年来,贤太妃和皇后唐悠儿为了此事也是费劲了心思。 大晏皇室的公主招迎驸马有许多的要求,品行、才学、相貌、有无恶迹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驸马不能出自官宦之家,以防止外戚势力膨胀干涉朝政。 官宦之家本就已经掌握了部分权利,若再有皇亲这个头衔的加持,后果不敢想象。 朱月瑶又是皇帝和贤太妃的心头肉,挑选驸马的眼光自然是更加挑剔,以致于选来选去半年之久却还是没有结果。 可是从今天贤太妃和皇后唐悠儿种种神秘的行为来看,驸马人选难道已经有了眉目? 荣非! 朱月瑶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同时一张小脸也是瞬间烧的通红。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我想多了。 朱月瑶捂着火烫的脸蛋使劲的摇头,想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可偏偏事与愿违,荣非那张俊秀的脸反倒是在朱月瑶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最后竟然还对着她笑了一下。 “笑什么混蛋!” 朱月瑶忍不住怒声骂道。 “六姑姑,你在骂谁?” 一旁玩耍的朱允奇怪的问道,朱琰则是四处张望,却是发现朱月瑶身边根本没有人影。 “两个小屁孩瞎问什么,上一边玩去。” 第八十五章 女人的心思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朱乐瑶之所以得皇帝、皇后、贤太妃的喜爱,除却几人是血缘至亲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古灵精怪的性格着实讨喜。 朱乐瑶时常会带着朱允、朱琰两个小家伙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至于造成的结果是惊喜还是惊吓就完全看天意了。 从当初朱乐瑶用一招金蝉脱壳成功将玉玺送到祭天台,就可以看出她不是那种无脑无智的蠢女人。 所以经过短暂的心烦意乱、含羞带怯之后,朱乐瑶开始认真分析这种猜测的可能性。 祭天台一役皇帝哥哥能够大获全胜打败雍党,找到玉玺的荣非当居首功,但是皇帝哥哥已经给予了荣非赏赐。若是再行设宴感激,反倒会弱了皇家的威严得不偿失。 而母亲今日是声称是因为与荣非聊得来,所以才召之进宫,这在朱乐瑶看来也是十足的借口。母亲与荣非仅是见过一面而已,加之两人的身份地位年龄阅历等等天差地别,何来那么多可聊的闲话。 再则,母亲知晓纪柔儿与荣非是青梅竹马一同来到京都,所以连纪柔儿一同宴请无可厚非。但为何到来之后要将两人分开? 纪柔儿那边还是由皇后嫂嫂亲自陪着,即便是那些诰命夫人也没几个有此等待遇吧。 若只是正常的聊天,皇后嫂嫂为何要将自己赶出来? 朱允、朱琰两个小家伙为何也被赶出来? 既然不想让三人参与知晓,为何又把三人找来? 母亲为何单独召见荣非,屋子里连一个内侍宫女都不留? 不合情理之处一个接着一个。 可若事情如朱乐瑶猜想的那般,那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荣非和纪柔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纪柔儿以后一定是要嫁给荣非的。但皇室公主没有与人做妾的道理,驸马更是不可纳妾。 所以才将荣非和纪柔儿分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逐个击破。 母亲要说服荣非做驸马,嫂嫂则要说服纪柔儿主动离开。 所以才把自己赶了出来,是怕自己会害羞? 两个小不点被赶出来,则是怕他俩口风不严泄露了消息。 朱乐瑶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猜对了真相,脸儿越来越红、越来越烫,心儿也是扑通扑通跳的越来越快。 可同时,朱乐瑶的心里也有些恼怒。 母亲和嫂嫂怎么能这样,人家荣非和纪柔儿可是同生共死、同甘共苦,彼此相互搀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能如此狠心拆开两人呢。 而且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一下,自己和荣非怎么说也是一起做过大事的…算是伙伴吧,这让自己以后如何面对荣非。 而且纪柔儿是那般的温婉可人,朱乐瑶第一眼看到纪柔儿就对其充满了好感,感觉就像自己的姐姐一般亲切。怎么能如此欺负人家,纪柔儿已经很可怜了,小时候还差点被野狗吃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 朱乐瑶在心里忿忿不平道。 要说朱乐瑶对荣非的观感其实是不错的,第一次见面听他讲了梁祝的故事,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第二次见面更是做下拯救整个国家的大事,过程中的惊险刺激,令朱乐瑶终身难忘。 但在今日之前,朱乐瑶对荣非的观感也仅止于此。 可在心里升起那个念头之后… 荣非有才干、有品行、有相貌,还为大晏立下过功劳,而最重要的是无亲无故,几乎是完全符合母亲挑选驸马的标准。 想着想着、朱乐瑶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哎呀,我在想什么呢,羞死人了! 其实…二百多年前国朝曾有过驸马纳妾的先例,纪柔儿那么可怜,与荣非的感情又那么好,互为姐妹也未尝不可啊。 想着想着,朱乐瑶不禁有些痴了! …… 在贤太妃看似慈祥实则审视的目光注视下,荣非最终作出了抉择。 违背计划得罪皇帝,遵照计划得罪贤太妃,想两边都不得罪显然是不可能了,那就不如折中一下,两边都少少得罪一点,但又不得罪太过,如此事后也有解释斡旋的空间。 毕竟自己身后还有余庆之这尊大神,只要罪名不是太重,相信他还是能够保下自己的。 “小时候的事情倒是不记得什么了。” 荣非答道。 “虽说小儿忘事,但总会有那么几件趣事会一直牢牢记在心中。或许与原本已经有些出入,但只是唠闲嗑罢了,不用那么较真,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贤太妃不动声色的继续逼问道。 “惇州大灾那年我八岁,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好似燃火一般破碎的天空,我也不知自己是因何昏迷、何时昏迷,只是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躺在尸堆之中。 几百具尸体摞成尸山,我的身上还压着一具陌生妇人的尸体,尸体全身都是青紫色,两条手臂应该是被生生扯断。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妇人的尸体推开,从尸山上滚落下来,迷茫的看着四周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还有成群结队行尸走肉似的人群,努力的想要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可脑袋里却是一片混沌,最后只想起自己是叫荣非,其他的却是全都忘记了。 那时又饿又渴又怕,衣不蔽体,浑身是伤。道路上都是人,可我叫人却无人应,人人都自顾不暇,又哪有心情搭理一个将死的小孩子。 我只能跟着人群一起,人群走我就走,人群停我就停,甚至都不知要去哪里。如此走了一日一夜,我发现开始有人故意往我身边凑,他们的眼睛里泛着红光,看起来好吓人。 当天夜里,我被奇怪的声音惊醒。借着黑暗我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摸去,然后就看到他们在…吃人!” 被荣非语气和语境的影响,贤太妃在听到吃人两个字时,瞳孔扩大、脸色变化,胸腹间也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双手攥紧,手心里全是湿黏的汗液。 “看到那恐怖的一幕,我知道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了。于是我就跑了,慌不择路的拼命跑,一直跑到黑暗退去,天空又变成火红的颜色。我实在跑不动了,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歇,就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嘶吼声。 我当时怕得要死,可还是忍不住循着声音摸过去查看,就看到两条野狗在啃食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的手。我本以为小女孩已经死了,可下一刻却是听到小女孩痛苦的呻吟声。当时也不知道脑袋里抽了什么疯,抓起身边的一根棍子就冲了上去。 幸好那两条野狗也是饿了许多天,没了什么力气,愣是被我给吓跑了。我背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继续没有目标的游荡,直到误打误撞的去到了汾城,最后被我师父好心收留。” 说完,荣非做出不堪回首的表情长叹了一声,并借机偷瞄了一眼贤太妃。 荣非的灵魂重生时没有继承这副身体原本的任何记忆,所以荣非推测这副身体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去。 所以说没有八岁前有关惇州的记忆也不算说谎。其他的所有事情则都是真实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纪柔儿也都知晓。 贤太妃自听到吃人两字后表情就再没变过,哀伤、痛苦、同情、怜惜等等。 不只是因为荣非和纪柔儿,也是为在当年那场大灾中不知所踪的亲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贤太妃更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泪水顺着眼角悄悄地流了下来。 贤太妃没了心情继续追问,荣非自然也会主动打破,只希望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下去。 手臂和后背有些刺痒难当,荣非都是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挠。 昨日回玄武胡同小院时只是洗脸刷牙换了身衣裳,没时间洗澡,以致于渐渐的全身都有些痒痒了。 另一边厢房内,皇后唐悠儿将朱乐瑶和两小只赶出去后,故作随意的问道。 “柔儿姑娘可否听荣非说起过他小时候的事情,比如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亲人、父母的姓名之类。” 纪柔儿眉头微蹙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实则心里是在思索皇后为何会询问这些问题。 首先肯定与公务无关,否则问询的就不会是皇后,而是皇帝了。 既然不是为了公务,那就一定是私事了。 皇后与荣非能有什么私事? 而且刚刚贤太妃还说在院中亲自等候荣非到来。 荣非虽是有功,却也不该有如此隆遇。 难道是…朱乐瑶! 纪柔儿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荣非曾说过,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如何离谱,都是唯一的可能。 在纪柔儿心目中,荣非就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 如此完美的男子得到其他女子的青睐也不奇怪,纪柔儿甚至还会因此而骄傲自得。 尔等庸脂俗粉也就只有看着眼馋的份了,这个男人是独属于我纪柔儿的。 可纪柔儿从未想到过荣非竟然有一天会与皇家公主扯上关系。 荣非做驸马吗! 怎么感觉有点好笑。 纪柔儿忍不住在心里哧哧发笑,非但没有一丁点的担心,反倒是有些同情起朱乐瑶来了。 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荣非,呵呵,你们两个是没可能的。 即便你是公主又如何! 纪柔儿信心十足的在心里说道。 既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纪柔儿便放松下来,神色如常的回答道。 “禀皇后娘娘,其实…荣非从未说过他八岁以前的事情,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第八十六章 防不胜防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伤心难过了好一会,贤太妃的情绪才稳定下来,用丝帕擦去眼角残余的泪痕。 “两个可怜的娃,吃太多苦喽!” 荣非微微一怔,因为贤太妃这句话是用惇州方言说出来的。 老人家竟然还在试探。 八岁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深刻在骨子里的家乡话总不会也忘记了吧。 荣非没有继承这幅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自然也不会惇州方言。但身边却是有纪柔儿这个正宗的惇州本地人啊。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是傻子也能学得差不离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荣非同样用地道标准的惇州方言回应道。 这回反倒是让贤太妃愣了好半晌。 这个世界虽然也有儒学,却是没有儒家五圣,自然也没人知晓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贤太妃翻阅过儒家的先贤著作、诸子经典,与负责教导太子及诸位皇子、公主的大儒也多有接触,儒学修为说不上精深,却强过一般士子。 贤太妃遍翻记忆,确认自己从未看过或听过此段话语。而荣非又太过年轻,也未以儒学见长,应该也不是出于他手。 等过后找机会请教下某位大儒,询问这段话到底是出自与那位圣人的著作,定要好好品阅一番。 荣非感觉身上越来越痒,趁着贤太妃有些失神的工夫,隔着衣衫抓挠了几下。 “好小子,没给咱们惇州人丢脸,是个好苗子。” 暂且将无关之事抛到一边,贤太妃笑着对荣非夸赞道。 过不多时,一名内侍敲门告知厨下已经做好酒菜,贤太妃毫不避讳的拉起荣非并肩而行。 来到院子里,皇后和纪柔儿也正好出来。 皇后看到贤太妃拉着荣非满脸笑意,心里不由得感到疑惑。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母亲并没有察觉到蹊跷? 朱乐瑶的心里则是另一番感想。 看来母亲对荣非很满意啊! 朱乐瑶的面孔再次羞红,感觉到面孔发烫连忙低下头去,眼睛都不敢朝荣非多看一眼。 纪柔儿则是朝着荣非微微一笑,微微颔首,表示我相信你。 刚刚皇后也不过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些有关荣非,还有两人在汾城生活时的事情,而没有直接点明想召荣非为驸马。 贤太妃自然也不会直接明言。 荣非曾经说过,地位越高的人,说话办事就越是拐弯抹角,这样即便事有不妥,也留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想来以荣非的聪明才智,一定也已经猜到贤太妃的目的了吧。 没看到荣非身体时不时的扭动,眼神也有些飘忽,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贤太妃一脸的慈祥欢喜,皇后一脸的疑惑不解,纪柔儿一脸的自信得意,朱乐瑶即便低着头也能看到脸上的红云,侯三则是一脸的神秘莫测。 几人截然不同的表情,饶是善于察言观色荣非也有些看不懂了。 两小只好不容易抓到接近荣非的机会,欢呼着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袖就要听故事。 皇后脸色一沉就要开口训斥,却是被贤太妃制止。 “难得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就让他们两个放肆一日吧。” “是,母亲。” 皇后无奈,只能躬身应命,可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了。 一家人? 难道计划成功了,荣非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朱乐瑶也对‘一家人’这三个字格外的敏感,闻言头垂的更低,精巧的下巴眼看着就要碰到胸前的峰峦了。 纪柔儿心中则是冷冷一笑,想着贤太妃这是开始打前哨、埋伏笔了。可惜啊,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贤太妃让厨下准备的是惇州风味的菜肴,在她的提议下,大家也不管那些繁文缛节了,围坐着一张圆桌边吃边聊。 席间贤太妃一直不停的给荣非和纪柔儿夹菜,自己却是没吃多少。 皇后看着满桌惇州风味的菜肴若有所思,朱乐瑶低着头一声不吭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荣非感到身上越来越痒,可当着如此多皇室女眷的面也不好意思抓挠,只能一边强撑着,一边在心里不停祈祷这顿饭快些吃完。 好不容易捱到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荣非迫不及待的以公务繁重为由告辞离去。 贤太妃倒也没做挽留,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莫要太过操劳,有空多进宫来坐坐后,便放两人离去。 走出宫门,荣非拉着纪柔儿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边抓挠着手臂、前胸,一边让纪柔儿帮他挠挠后背。 在汾城时纪柔儿便常会帮荣非挠后背的痒痒。纪柔儿后背痒时,也会让荣非隔着衣衫帮她抓挠。这等亲昵的举动在二人间本算是平常。 可此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小巷里现在虽是无人,没准一会就有人经过了呢。 纪柔儿面皮薄感到有些羞涩,可看到荣非的表情实在是痒的难受,朝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经过,赶忙隔着衣衫抓挠了几下。 “隔着衣衫不爽利,把衣衫掀开挠,快写快些,刺挠死我了。” 荣非嚷嚷道。 纪柔儿恨恨的掐了荣非腰间的软 肉一下,换来的却是荣非舒爽的叫声。 登徒子! 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纪柔儿只能无奈的将荣非的衣衫往下扯了扯,露出肩膀和半个后背。 “呀!怎么会许多疹子?” 扯下衣衫,却见荣非后背和肩膀上布满了许多粉红色的疹子,腋窝附近尤其严重,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瘆人。 “啊,起疹子了吗,我说怎么刺挠的这般难受。带药了吗,快给我擦一擦。” 荣非难受的嚷道。 “谁到宫里赴宴会特意带着祛疹子的药膏。” 纪柔儿轻轻拍了荣非一下说道。 “还挺舒服,再打几下,使点劲。” 荣非扭着身躯道。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一名穿着儒衫的老者从巷口经过,余光瞥到荣非和纪柔儿,顿时气的指着二人喝骂道。 荣非毕竟也是要脸的人,见丑态被人撞见,不好意思在做停留,穿好衣衫拉着纪柔儿一溜烟跑远。 “咯咯咯…咯咯咯…” 纪柔儿反倒甚是开心,一路笑个不停。 “笑,使劲笑,一会就下蛋了。咯咯咯…” 荣非边跑边学着老母鸡下蛋的声音叫道。 “好好好,不笑了。说正经的,你试试将灵力遍布全身,或许能缓解一些。” 纪柔儿提议道。 荣非闻言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忘记自己现在也是修士了,是有灵力在身的人,竟是白白刺挠了这么久的时间,于是连忙运转起灵力。 随着灵力的运行,清凉舒爽的感觉传遍全身,遍布全身的疹子也迅速消退不见。 荣非舒畅的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爽!” “呸,登徒子,不出发出那种声音。” 纪柔儿红着脸啐骂道,随即又想起了什么。 “你吃木薯粉了?” “啊,没有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对那玩意过敏,怎么会…哎呀,好你个贤太妃,竟是被你给设计了。好厉害的老太婆,试探的手段竟是明暗夹杂,防不胜防啊。” 荣非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的嚷道。 纪柔儿闻言目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开口道。 “难怪刚刚贤太妃一直给咱们两个夹菜,可她自己却是一口未动,原来是在菜里加了木薯粉。可是她如何知道你一吃木薯粉就会起疹子,她不吃菜难道是她也跟你一样?这就更奇怪了,贤太妃为何要这样做?这又与招驸马有何关系?” “招驸马?什么招驸马?” 荣非疑惑的问道。 “哼!装傻是吧,别说你没看出贤太妃和皇后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说,你动心了?” 纪柔儿眯起眼睛,扬起拳头阴阳怪气的质问道。 面对纪柔儿的恐吓,荣非眨了眨眼睛脑筋急速运转。 “哦!哦哦哦…” 荣非忽然一脸怪笑的指着纪柔儿,见纪柔儿横眉怒目的撸起袖子,连忙收回手指讪笑道。 “虽然本公子玉树临风、才高八斗,但也没到让公主倒贴的地步,柔姐你想多了。其实贤太妃今日找我进宫是因为…” 随即荣非将晏帝朱晟的计划全盘托出,告知了纪柔儿。 “菜肴中添加的木薯粉肯定不会太多,不然我一定能尝出来。按理说经过灵力淬炼,你的身体要比以往强健许多,少量的木薯粉不会使你起如此严重的疹子。” 纪柔儿分析道。 “先前在贤太妃屋子里,我还吃了许多点心。” 荣非回忆道。 “嗯,这就合理了。你吃木薯粉会起疹子这件事,整个天下只有你师父、我师父和我知晓,贤太妃是绝对不可能知晓的。可她偏偏就拿木薯粉来测试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贤太妃包括她的亲人都和你是一样的体质。” “应该就是这样了。” 听过纪柔儿的分析,荣非点头标识认可。 “所以,你真是贤太妃的外甥?” “怎么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你姓荣,又和贤太妃家人有一样的体质,证据确凿还要否认。这样一来你和那位公主殿下就是表兄妹的关系,若再招为驸马,岂不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柔姐是在吃醋吗?要不然咱俩今晚就把生米做成熟饭,不给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留半点机会。” “我可是一直不曾锁门的,只是某些人没胆子罢了。” 纪柔儿神态突然一变,媚眼如丝的娇声道。 荣非的气势顿时一泄,退后了一步有些慌张的说道。 “我跟齐郎中保证过,在你年满二十之前绝不动歪心思,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明明自己有心无胆,还偏偏把一切都怪罪在师傅头上。” “你说谁无胆!” 荣非气急败坏的吼道。 “倒是证明给我看呐。”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第八十七章 假亦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暖风阁院内,贤太妃遥望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荣非和纪柔儿,目光似喜似悲。 “悠儿啊,你和皇帝做的好事啊。” “母亲,媳妇也是好意,不曾想没能瞒过您的法眼。要怪就怪媳妇一人,是我见母亲最近因为思念亲人情绪不佳,这才使出了昏招。媳妇知错了,只求您莫要气坏了身体。” 一旁的唐悠儿扫了一眼院外严阵以待的两名御医,小心翼翼的认错道。 “呵呵,傻孩子。你们帮我找到了姐姐的骨肉,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 “啊?” 唐悠儿疑惑出声,不知贤太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前在屋里荣非吃了许多点心,还有刚刚的菜肴里,我都特意吩咐厨下掺进了木薯粉。” “啊!母亲您不能吃木薯粉的呀,为何…为何…” 唐悠儿惊呼道,可随即就想起席间贤太妃一直在给荣非和纪柔儿夹菜,她自己却是未曾吃过任何菜肴。 “荣姓是大族,遍布惇州各地,总不能如此巧合,随随便便跑出一个姓荣的小子就是姐姐的骨肉。今日荣非若是说出与我记忆中吻合的东西来,我反倒会起疑心。呵呵呵,可这小子也是鬼精的很,应该是看出我对他起了疑心,所以就谎称忘记了八岁之前的事情。 嗯…倒也不一定是谎称,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经历过那般炼狱景象,即便是吓傻、吓死也不算稀奇。 人是会说谎的,但有些事情不会。惇州盛产木薯,木薯又是惇州人家的主粮,惇州人都是吃木薯馍馍、喝木薯粥长大的。但唯独我们这一家子吃不得木薯,只要沾染一点,身上就会生出红疹子。” 说着贤太妃将右手摊开给唐悠儿看,只见拇指、无名指和中指三根手指的指肚上都起了疹子。 “小时候父亲曾亲口说过,放眼整个惇州,再无第二家有这种特殊的体质。之前觉得他面相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之处,还以为是思念心切看花了眼,如今却是证据确凿了。姐姐当年嫁入荣家,荣非姓荣,又有这种特殊的体质。不会错了,这小子一定是姐姐的骨肉。 悠儿啊,我该好好感激你才对,帮我找到姐姐的骨肉。姐姐…姐姐…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荣非的。” 说到最后,贤太妃忍不住老泪纵横,双掌合十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唐悠儿只觉得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可还没等将纷乱的思绪捋顺,贤太妃却是一把抓住唐悠儿的手臂急切道。 “走,随我去见小六!” …… 与纪柔儿分开后荣非回到京都府案牍室。 顾风宵等缉仙司十三名捕快仍在埋头整理案宗,对进来的荣非视而不见。直到被荣非手里拎着的卤肉烧饼的香味吸引,这才欢呼着围拢过来。 “进展如何?” 荣非朝顾风宵问道。 “已经把今年和去年的都梳理过了,失踪案一共九百二十七宗。除去失踪者为男子和年龄超过二十五岁女子后,剩余案件七百五十五宗。我想着下午留几人继续整理前年的案宗,其余人对这七百多宗案子重新进行走访排查。” 荣非闻言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后道。 “前年案子的整理先放一放,所有人全部去走访排查。” 说罢,荣非从怀中取出五本案宗递给顾风宵。 “这是刚刚从孔师爷那里取来的。” 顾风宵将夹着卤肉的烧饼咬在嘴里接过案宗翻看,表情随即一怔。 竟然又是五起失踪案,失踪者全是孩童和女子。 快速将五本案宗看完,顾风宵三口两口将卤肉烧饼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后喊来四名捕快,并每人发了一本案宗。 “趁着新鲜热乎劲兴许能找到更多线索,即刻出发!” 跟荣非打了声招呼后,顾风宵带着四人火急火燎率先离去。 等其余捕快也填饱了肚子,李炯便给每人指定一片区域,开始进行排查走访。 荣非见状凑过来让李炯给他也安排一个区域,需要排查走访的案子太多了,多个人多份力嘛。可却是遭到所有捕快的一致反对。 “头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这种跑腿的小事交给我们就好。你就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后再来领导我们。” 一边说着,李炯一边将荣非按回到石墩上。 看着众捕快几乎是脱胎换骨般变化的精神状态,荣非颇感欣慰的同时,对余庆之的领导能力更加鄙夷。 缉仙司十三名捕快中,顾风宵和李炯二人相对比较出色,但其余人等也不见得就有多差。毕竟能够引灵力入体筑基成功,就已经超远世间绝大多数的人了。 虽然无法与四绝圣地的弟子相比,却比一般的小宗门要强得多。 只不过因为余庆之的放养和京都各方势力的刻意打压,导致这些人产生了自卑怕事的心理。 余庆之对缉仙司众捕的态度是你惹事我会给你撑腰,但若连惹事的能耐都没有,也就没必要在意了。 可余庆之却是从未想过,正是因为他的放养方式,才导致缉仙司众捕腰杆不硬,遇事只能忍气吞声。 转眼间整个小院已是人去屋空,只剩荣非孤单一人。前面大堂方向倒是不时有板子击打屁股发出的啪啪声和人犯哭爹喊娘的嚎叫声。 “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荣非站起身来惬意的感慨一声,寻了一个有床铺的房间补觉去也。 这几日的确是把荣非累坏了,刚刚躺倒,下一瞬就酣睡过去。 等再醒来时,透过未关严的门隙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顾风宵、李炯他们还没回来。 荣非坐起身来,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待恢复了一丝清醒后走出房间,做在石墩上遥望夜空神游太虚。 脚步声响,一道身影穿过院门,直奔荣非缓步而来。 荣非以为是缉仙司的捕快回来了,收束心神正要招呼,可看清来人面孔后却是生生把话憋了回去,连忙站起身来就要行礼。 “嘘!不要声张。” 穿着便装的朱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压了压手示意荣非坐下。 皇帝未坐,荣非哪里敢先行入座。 朱晟也知荣非顾虑,微微一笑撩起青衫下摆在石墩上坐下。 二人坐下之后,朱晟也不说话,只是借着月光直勾勾的盯着荣非。 荣非这边因为先前和纪柔儿一起分析出贤太妃的试探手段,心中已经大概猜出了最后的结果,但权衡过后,还是表现出茫然无知的样子。 伴君如伴虎,在皇帝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聪明,否则会被忌惮。 今日午时过后,贤太妃风风火火的闯进御书房,直接对朱晟宣布,荣非就是姐姐的骨肉。 不明就里的朱晟初时还以为贤太妃是气急了在说反话,可听到贤太妃竟是用木薯粉对荣非进行了试探,形势立刻反转,这回反倒是朱晟不信了。 荣非竟然真是大姨娘的骨肉,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朱晟盯着荣非看了许久,仔细看来眉宇间的确是与母亲有些相似之处,为何上一次见面却是没有发现呢? 荣非私自改变计划的事情此时朱晟已是没有心情追究了,他现在只想亲自证实荣非的身份。 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到荣非面前。 荣非将油纸包打开,看到里面四块糕点便明白了朱晟的意思。 叹息了一声,也不用朱晟开口,荣非便拿起糕点塞进嘴里。 四块糕点全部下肚,荣非挽起衣袖将双臂放在石桌上。 朱晟俯身将眼睛凑过来仔细查看,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粉红色的疹子开始在荣非手臂上显现。 待朱晟坐正了身体,荣非这才运行灵力将疹子压了下去。 “八岁以前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朱晟问道。 “真不记得了,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是费了好大得劲才想起来。至于原本家住何处,父母姓名,家中还有何人等等这些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在汾城时也有郎中给诊断过,说是因惊吓而引发的离魂之症。郎中还说若是看到熟悉的人或景物兴许能记起些什么,上个月我便去了一趟惇州想尝试一下,可如今惇州已是如同炼狱一般,所以没办法,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荣非摊手解释道。 朱晟闻言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发问。又盯着荣非看了一会后,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开。 这家伙疑心好重啊! 看着朱晟离去的背影,荣非在心中暗道。 其实不止朱晟不信,包括荣非自己也是不信的。 木薯过敏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可对贤太妃和皇帝朱晟而言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没文化真可怕! 不过荣非也没打算继续解释,凭空多了一层皇亲的身份,便等于是多了一份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 京都府的捕快衙役今日都已提前下值,可京都府尹陈秀松却还在书房里翻看案宗。 “大人,你也早些歇息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师爷孔希文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放到桌案上后,轻声劝道。 “不急,不急,看完这几本就睡。” 陈秀松头也不抬的答道。 孔希文了解陈秀松的脾气,也就不再开口,去到另一边的桌案上处理自己的公务。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陈秀松看完案宗,抬起双臂舒坦的抻了个懒腰,而后意犹未尽的朝孔希文问道。 “缉仙司那边可有新的查案详程送来,左右现在毫无睡意不如再多看几本,明日也能多审几桩案子。” “大人,缉仙司送来的查案详程都在这里了。” 孔希文抬起头揉着酸涩的眼睛答道。 陈秀松翻看了一下几本查案详程上标准的递送日期后奇怪道。 “往日里都是几十本、上百本的递送过来,怎地这两日却是没有,难道碰上了棘手的案子?” “也算不得棘手吧,不过的确有些麻烦。听荣捕头的意思,他们准备要清理一下近两年的人口报失案。” “人口报失案?” 陈秀松闻言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八十八章 撞个正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二丫头,去喊你弟弟回来吃饭。” 西城临近城墙的一间小院内,灶房里忙活的妇人从门框边探出半个头来,朝院子中央老树下正在专心致志做着绣工的年轻女子喊道。 “知道了,娘。” 名唤二丫的清秀女子答应了一声,小心将刚刚绣完半只鸳鸯的丝帕放在身旁的竹篮里,站起身来仔细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又将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掖在耳后,这才莲步轻移朝院门外走去。 院门外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窄巷,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二丫左右观望未见到小弟的踪影,皱起眉头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这个万人烦,也不知跑哪野去了。” 抱怨归抱怨,二丫还是提起裙摆避免沾染溅起的尘灰,按着记忆小心避开地面隆起的土包或是土坑朝着巷子西头口走去。那边不远处有一座荒废许久的宅院,是附近这些半大孩子们的乐园,二丫猜测小弟多半就在那里。 位于京都边缘的坊区不如中心处那般繁华,此时临近戌时,天色昏暗,街上更是难见行人。 荒宅就在斜对面的巷子里,二丫走到巷子口朝里面看去,里面却是比大街上还要黑,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 “徐铁牛…徐铁牛…娘亲喊你回家吃饭。” 二丫双手拢做喇叭状,站在巷子口朝里面喊道。 “驾…驾…驾…” 位于巷子中段的荒宅里传出孩童们嬉戏玩闹的声音,已经玩疯了的徐铁牛似乎并未听到姐姐的呼喊声。 二丫有些气恼的狠狠跺脚,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把小弟揪出来,便听到身后响起咕噜咕噜的车轮声。 循着声音侧头看去,一辆看不清楚颜色的马车正朝这边缓慢驶来,车厢前面坐着的车夫送拉着脑袋,看样子似乎是在打瞌睡。 终于看到了人影,二丫的胆气便壮了几分,便想趁着马车还未走远的工夫冲进荒宅。 再次提起裙摆,二丫右脚刚刚抬起,一条结着套圈的绳索自马车车厢中甩出套住了二丫的脖颈。 惊慌的二丫下意识就要喊叫,可绳索却是骤然收紧,马车的速度也突然加快,行驶到二丫身后时,假装打盹的车夫一记掌刀切在二丫后脑将她打晕,而后单手将昏迷的二丫拎起扔进身后的车厢。 马车一直未停,依旧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车夫也变回了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 “巷子里还有几个小的,要不一起都弄走吧,趁着最近行情好,咱哥俩也能多赚些赌本。啧啧啧,这小女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胸脯倒是不小。” 车厢里传出男人的声音说道。 “闭嘴!老大特意交代,每个坊区十日之内只能抓一只羊,若是抓的多了、勤了,引起官府的注意,你小子就等着被老大剁成肉泥喂狗吧。” 车夫低声怒斥道。 “哼,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依我看呐,老大就是已经赚够了养老银子,琢磨着金盆洗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逍遥快活去,根本就没考虑过咱们这些帮他累死累活的兄弟们。” 听到车厢里男子的抱怨,车夫本想反驳,可扁了扁嘴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哎虎子,跟你说个事。不过先说好,我可是把你当亲兄弟,你可别转头把我给卖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前几天南城的薛老大手底下的人找过我。” “你他娘地找死是吗,那姓薛的跟咱们老大是死对头,要是被老大知道,不但是你,连我也要跟着遭殃。” 车夫怒道。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找我的也不是外人,跟咱俩是老乡,就是村头老李家的二柱子,小时候埋了巴汰,整天吸溜大黄鼻涕的那小子,你还记得不?”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他找你干啥?” “二柱子可是今非昔比了,人家现在是薛老大的白纸扇,二当家。他说幕后的大卖家已经察觉到咱们老大想要抽身的打算了,于是就想…” 男子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将手掌横在咽喉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车夫的身子抖了一下,沉吟半晌后低声问道。 “消息可靠吗,可别让人给忽悠了。” “咱俩跟二柱子可是老乡,他骗谁也不能骗咱俩。” “就算他的消息可靠,为啥要找上你?总不能是想让你干掉老大取而代之吧。” “别闹了,我是块啥料虎子你还不知道吗,这辈子就是个跑腿的命。二柱子说了,只要我能给他们提供老大藏身处的位置,事成之后给这个数。” 男子张开五指在车夫眼前摇晃道。 “五百两!倒是…” “瞧你那点出息,是整整五千两!” 男子得意的打断道。 嘶! 车夫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马车渐渐驶远于夜色中隐没不见。 荒宅中五个半大顽童直到又饿又累,这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告别回家,并相约明天再来这里继续游戏。 漆黑的窄巷中,徐铁牛熟稔的跃过一个臭水坑,蹦蹦跳跳跑回到家中嚷嚷道。 “娘,我饿了!” “马上就好了,等你爹回来咱就开饭。” 妇人从灶房里探出头来,看着小儿子一脸宠溺的说道。 “瞧你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快回屋换身干净衣衫去。对了,让你二姐把脏衣服洗了。” “好咧!” 徐铁牛爽利的应了一声,边脱衣衫便往屋子里跑,脱下的脏衣衫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胡乱的洗了把脸,换好衣衫出来后,看到刚刚脱下来的脏衣服还原封不动的散落在院子里,便扯着嗓子嚷嚷道。 “二姐,娘让你洗衣服。二姐…二姐…”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徐铁牛跑到灶房门口嚷道。 “娘,二姐呢?” “浑小子,你俩一起回来的,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是自己回来的,没看到二姐啊。” “啊!” 妇人赶忙放下锅铲,抓住徐铁牛的肩膀问道。 “我让你二姐去叫你回家吃饭,你没看到吗?” “我都说了,我是自己回来的,没看到二姐。” 徐铁牛使劲晃动肩膀,将妇人的手甩脱后不耐烦的答道。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夜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叮嘱徐铁牛在家老实待着等爹爹回来,随后便跑出门去寻找女儿。 刚跑到门口,妇人便与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瞧正是自家相公。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刚做完零工,满脸疲惫之色的男人有气无力的训斥道。 “二丫头不见了。” “什么!” 听妇人说完事情的经过,气的男人就要大嘴巴抽她。 “上个月老李家的媳妇丢的时候老子就告诉过你,天黑以后不许二丫头和铁牛出门,你个臭老娘们怎么就不长记性,老子打死你!” “你现在就算打死我也没用,赶紧去找二丫头吧。” 妇人带着哭腔喊道。 父亲二人赶忙叮嘱小儿子不许乱跑,锁好院门后分别朝巷子两头找去。 “二丫头…二丫头…” 居住在这片坊区的大多都是穷苦人家,舍不得买灯油,都是抹黑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今晚又是个阴天,层层密布的乌云遮挡住了月光和星光,只能勉强辨认三四步之内的景物,距离再远一些就完全是一片漆黑了。 妇人也感到有些害怕,哆哆嗦嗦的抱紧了肩膀,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呼唤着二女儿的乳名。 …… “情况我都已经记下,有消息会尽快通知二老的。” 借着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火光,李駉将李家二老所说的情况如实记下后,合上案宗后说道。 此户人家与李駉是本家,也姓李,儿子跟着亲戚出门学做买卖去了,家中只有一对老两口和儿媳妇。 上个月,这家的儿媳妇出去买菜就再未回来,一番寻找无果后老两口只能去衙门报了案。 有关于人口报失的案子,京都府那边都只是粗略记录,走失的具体时间、走失人的身体特征等等详细信息却是未曾记载,无奈缉仙司众捕只能从新走访。 问明情况后李駉向老两口告辞时却是被老妇人一把抓住,老汉则是摊手入怀取出二十多枚铜板要硬塞给李駉。 “家里就剩这么多了,还望差爷多费费心把我儿媳妇找回来,不然…不然等我儿子回来,可怎么跟他交待啊。” 老汉流着泪哀求道。 “两位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们头说了,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今日我若是收了你们的钱,明早就会被头打板子。所以这钱您二老留好,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寻找你家的儿媳妇。” 在老两口感激涕零的道谢声中,李駉离开小院转身关进了院门。 唉,可怜! 李駉在心中叹道。 时间已经太晚了,居住在这里的多数人家都已睡下,只能是明早再来继续走访。 将案宗收入背后的布囊中,李駉摸索着墙壁走出漆黑的窄巷,刚走出巷口就听到黑暗中有女人的呼喊声。 “二丫头,你快应娘一句话啊二丫…啊…鬼呀!” 李駉心中一紧,难道又有女子失踪了? 不及多想,循着声音就找了过去。 出来寻找女儿的妇人走着走着,察觉到自己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吓得惊呼一声。 “莫怕,我不是鬼,也不是坏人。” 黑暗中李駉连忙解释道。 可惜妇人惊慌之中未能听全他的话语,只是听到‘鬼’‘坏人’这两个词,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双眼翻白就要晕倒过去。 “老婆子鬼叫什么,可是找到二丫头了。” 巷子里传来男人询问声和急促的跑步声。 第八十九章 夜巷偶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黑暗中闻声赶来的男人看到自家婆娘被人拉扯住,怒吼一声就扑了上来。 李炯因为是修士的缘故,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要比普通人强一些,见状连忙将身体瘫软的妇人推入男人怀中,自己则是退后两步,同时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摇燃。 “别误会,我是缉仙司的捕快,没有恶意。” 微弱火光映照下,夫妻二人看清李駉身上穿着的皂衣和腰间佩刀,表情立刻由惊转喜。 恢复清醒的妇人一把抓住李駉臂膀急道。 “差爷差爷,我家二丫头不见了,您快帮着找找。呜呜,都怪我,我不该让…” 李駉闻听竟是又有人失踪,连忙打断妇人的哭诉问道。 “嫂子先别哭,详细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我在家中做饭…呜呜呜…” 啪! 男人突然狠狠给了妇人一记耳光。 “哭你娘哩!快跟差爷说说二丫头是咋丢地。” 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委屈的捂着被打肿的脸庞,口齿不清的将事情经过讲述出来。 实则妇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女儿出去喊小弟回家吃饭,结果小弟回来了,女儿却不见了,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得知女子刚刚失踪还没多久,李駉立刻精神一震,意识到有很大的机会找回失踪的女子并当场抓获人贩子,取出缉仙司特制的无声暗哨鼓吹起来。 “嫂子你先回家,锁上门窗看顾好幼子。” “大哥,你从巷子另一边沿街寻找,发现任何可疑状况就立刻大声呼喊。我的同僚正往这边赶来,你若是遇到就把情况跟他们说明。” 吹过暗哨通知缉仙司同僚往这边汇合后,李駉朝夫妻二人分别说道。 京都城因为占地面积过于巨大,所以自建国起便被默认分为东南西北中五片城区。缉仙司最近调查的失踪案遍布除中城区以外的其余四片城区,但是因为人手有限,因此今日都集中在了西城区这边。 可即便都在一片城区内,实际彼此间相隔的距离也很远,而无声暗哨的通讯距离有限,只有相距李駉这边较近的几人能够收到信息。 候淳华正好距离这边不远,感觉到怀中暗哨的震动顿时面色一变。 有人遇险或是有了重要发现! 赶忙将暗哨取出原地转了一圈,当他面朝东南方向时暗哨震动的频率加快。 “是小李子!” 候淳华嘀咕了一声,抽出腰刀,运转灵力遍布全身,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左右街上无人,候淳华也就没有减速,准备借助身法快速转弯冲过去以免耽误时间。 当他马上就要冲进路口时却是提前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候淳华暗叫一声糟糕连忙双足顿地身形借势高高跃起。 可即便如此仍是慢了一步,未待候淳华身形跃到最高点,马车已经从路口驶出,候淳华左脚脚踝撞到了马车顶棚。 砰! 木屑横飞,马车车厢顶部被撞破了一个缺口,马车也顿了一顿随即停下。 “啊!” 候淳华则是惨叫一声从半空跌落,摔在了马车另一边的泥地上。 候淳华被措不及防的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挣扎着坐起先检查左脚脚踝,好在先前将灵力运转遍布全身,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却未伤及筋骨。 “他娘滴什么鬼东西吓老子一跳!” 两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骂骂咧咧的循着声音走过来。 黑漆麻乌的二人看不太清楚面容和衣着,只是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地上,口中还哎呦哎呦的叫唤个不停。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就是这家伙把车厢顶篷弄破,还吓了二人一跳。 二人也没多想这人是如何弄坏车厢顶棚的,冲过去就是一人对着候淳华踹了一脚。 “他娘滴,没长眼的狗东西,爷爷的车你也敢撞,怕是活拧歪了吧。” 一人揪起候淳华的衣领,甩手一记耳光骂道。 随即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掌诧声道。 “哎呦,脸皮还挺硬。” 候淳华也没想到这两人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一时间被打得有些发懵。不过因为有灵力护体,倒是没受什么伤。 等醒过神来顿时怒从心头起,抬手将男人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腕握住反向一掰。 “哎…哎哎哎哎…疼疼疼…” 另一人见状扬起拳头朝候淳华面门砸来,候淳华不闪不避,抓起掉落在地上的佩刀先一步用刀身拍在那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那人原地腾空自转两圈后摔落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再也爬不起来。 候淳华从地上站起身来,男人的手腕却还被他捏在手中,随着候淳华的起身,那人只能哎呦哎呦叫唤着蹲下身子。 黑暗中突然出现几点红芒,红芒晃动了几下后一缕微弱的火苗燃起,正是候淳华晃燃了火折子。 借助火光候淳华看清这二人的相貌。 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级,被自己捏着手腕连声呼痛的穿着灰布衣,面色蜡黄。另一个被刀身拍倒在地的面孔黝黑四方脸。 二人此时也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候淳华身穿的皂衣和手中的钢刀,顿时吓得忘记了呼痛,脸色大变。 “麻蛋,敢袭击官差?” 候淳华龇牙咧嘴的骂道。 “差…差…差爷误…误会,我俩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哪里有胆子敢…敢那个啥啊。实在是天色太黑没看清楚。差爷您息怒,小得给你磕头赔不是了。” 被候淳华捏住手腕的男子求饶道。 候淳华面上凶恶,心里也知是误会,不过毕竟自己挨了两人的两脚和一记耳光,心里不平所以才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而且这事也算是自己有错在先,还踢破了人家的车厢。 “今天你们两个运气好,本捕有要事在身不与尔等计较,若再有下次定然让你们尝尝牢饭的滋味。哼!” 警告一番后,候淳华放开男人的手腕,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钱扔到他怀中。 “这些钱拿去修补车厢,若是不够明日来缉仙司衙门索要便是。” 候淳华心忧李駉那边,也不再与二人多做纠缠,扔下铜钱后转身离开。 至于赔钱的举动,则完全是担心被荣非知晓后找自己的后账。 十几枚铜钱哪里够修补车厢破洞,不过候淳华料到二人必然不敢去缉仙司上门讨要。 候淳华匆匆离去,两人相互搀扶着爬起身来,朝着候淳华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口水。 “呸!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一身青皮嘛。” 发泄过心中愤懑,二人刚要爬回马车,却从左侧的街口里传出一声喝问。 “前方何人?这么晚了为何在此停留?” 话音刚落,便有一点火光亮起,顾风霄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折子走到二人身前四五步距离停下。 看清顾风霄穿着皂衣,二人心中叫苦,暗道这是撞了什么邪。平日里这等贫苦之地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捕快衙役的身影,怎地今晚竟是连碰着两个。 虽是心中害怕,却还是陪着笑脸躬身答道。 “回差爷的话,刚刚车轮出了点毛病,不过现在已经修好了,小得马上就走。” “嗯,无事就好。天色已晚,莫在街上过多停留,以免遇到歹人。” 顾风霄同样也是心急赶去与李駉汇合,听闻无事叮嘱了一句后正与离去,脚掌却是被硌了一下。 借着火光低头一瞧,几块碎木片中躺着一面铜牌。 铜牌上刻着缉仙司三字。 顾风霄心中一紧,手中钢刀扬起朝距离较近的一人劈去,同时脚掌踢出扬起一片尘土将另一人笼罩其中。 “差爷手下留情,我俩是良民呐。” 出乎顾风霄的预料,这二人竟是丝毫没有反抗之意,钢刀直劈那人被吓得跪倒在地,另一人则是哎呀哎呀一边叫唤着,一边使劲揉着被尘土迷了的眼睛。 顾风霄收住刀势后将刀锋架在跪倒之人的肩膀上,脚掌轻轻一点将地上的缉仙司腰牌踢起抓在手中,而后将腰牌递到那人眼前厉声喝问道。 “良民!哼哼,那这个要如何解释?” “啊!” 那人看着杵到眼前的腰牌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道。 “哦哦哦,应是刚刚哪位差爷掉落的。哪位差爷从天而降踢破了车厢,而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应该就是那时掉落的。” “对对对,哪位差爷临走时还说什么鸡什么先死。” 另一人也跟着解释道。 顾风霄示意二人不许乱动,而后身形跃起朝车厢顶棚看去,果然见到有一处破洞。 身形落下之后,顾风霄又问道。 “那个官差长得什么模样?去往何方?” “嗯…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样子,下巴上留着山羊须,三角眼、吊梢眉。往那个方向去了,看着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一人指着候淳华离去的方向说道。 那个方向正是李駉负责的区域,这人所描绘的应该就是候淳华。 这些信息都核对上后,顾风霄对二人的言语不再怀疑,将候淳华遗落的腰牌收入囊中,朝着二人拱了拱手转身疾步离开。 呼! 待脚步声远后,二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娘哩,今晚风水不对,赶紧把货交了回家睡觉去。 二人匆忙爬上马车,正要驱马前行,头顶却是响起衣袂破空声。 蓦然抬头,就见一道身影好似大鸟般从头顶掠过最后落在马车前方。 黑暗中微弱火光燃起,照亮落下之人的面孔,赫然正是刚刚离开的顾风霄。 顾风霄双目微微眯起,盯着二人沉声问道。 “黑夜驱车为何不点灯笼?” 第九十章 苦肉计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差爷怎…怎么又回来了?” 男子干笑道。 顾风宵扬起钢刀将刀尖悬在男子笔尖之前,冷声道。 “回答我的问题。” “回差爷的话,这条路我兄弟二人走的熟了,即便没有光亮也能通行。而且也是囊中羞涩,便想省下一笔灯笼蜡烛钱。” 男子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嗯,解释倒也合理。两位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起车厢棚顶被我同僚踢破,欲要替他赔偿你们。” 顾风宵放下钢刀,笑容和善的解释道。 二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来,连忙摆手道。 “差爷的好意我兄弟心领了,不过先前的那位差爷已经赔偿过了。” “哦,已经赔偿了,赔了多少钱,可够修理棚顶?” “够够够,足够了!” 二人忙不迭的点头道,只盼着赶紧把这位瘟神送走。 “不瞒两位,我的那位同僚平日里可是抠门的紧。我们缉仙司的上官管教的严,所以他赔偿给你们银钱不稀奇,但若说足额赔偿我却是不信。把他赔偿给你俩的银钱拿出来我瞧瞧,若是不够的话我替他垫上。” “真的足够了,不用麻烦差爷您。” “我说,拿出来,我看看。” 本还一脸和善的顾风宵突然变了脸色,再次将钢刀架在男子肩膀上一字一顿的厉声道。 因为最近跟随在荣非身边,学习到许多侦破案件的技巧和经验,所以先前离开后,顾风宵就越想越觉得二人不对劲。 首先就是他最先质问的问题,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驱车行进竟然不打灯笼。如此反常的行径不是心中有鬼,就是二人正在干的就是不可告人之事。 再则这里地处京都最边缘,住在这里的都是贫苦人家,每花一个铜版都要精打细算,能省则省。正应了那句通信完全靠吼,赶路完全靠走。莫说此时街上无人,就算是在白日里,二人也不可能在这里接到生意。 所以如此一辆虽然只是极其普通的马车,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处地点,本身也是一件很奇怪反常的事情。 于是便折返回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经过一番问询,顾风宵也敏锐的注意到二人神色间的慌张。 不是普通百姓见到官差时的那种畏惧,而是做了亏心事怕被发现从而想要尽快脱身的那种惊慌失措。 感受到颈间钢刀的冰冷和锋锐,男子哭丧着脸从怀中掏出十几枚铜钱和一张宝钞。 顾风宵扫了一眼男子手中的铜钱大概十五六枚,拿过宝钞展开看清楚上面标着五两面额。 “这些都是他赔偿给你的?” “嗯嗯嗯。” 见男子点头,顾风宵心中疑虑更甚。 候淳华的抠门可不是浪得虚名,相处的半年光景中,缉仙司众人请客吃饭每次候淳华都是必到,却从未回请过众人,而且候淳华的身上永远只有铜版且数目不会超过三十文。 所以此人定然是在撒谎。 顾风宵此时已经认定这两人一定有问题,但在没有找到证据前却是不好进行抓捕,不然以他对荣非的了解,滥用职权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顾风宵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将宝钞还给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被踢破的车厢顶棚说道。 “要不说我那位同僚抠门呢,这么点钱可不够修补车厢,待我进去仔细查看破损程度,再多赔给一些钱给你。” 说着,顾风霄便要跃上马车,却是被另一名一直沉默的男子拉住。 “差爷,这些钱已经足够,就不劳您费心了。” 一直答话的男子也拦在顾风霄身前赔笑说道。 顾风霄从二人眼中看到了慌乱,显然车厢中藏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或是…人! 黑夜…无人街道…不打灯笼行进的马车…两个行为异常的男子… 这一切很难让顾风霄不将之与人口失踪案联系在一起。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证据,但仅凭这些线索和疑点,顾风霄觉得已经可以对荣非有个交代了。于是也就不再客气,抖出系在腰间的锁链,不由分说朝两人套去。 “哎哎哎…差爷您这是干吗…” 两人自然不甘束手待毙欲要反抗,却哪里是顾风霄的对手,被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用锁链将两人捆绑结实,顾风霄掀开车帘举着火折子朝里面打量。 车厢里能有多大的地方,即便火折子发出的光芒微弱,也足够看的清清楚楚。 两面开窗,三面座椅,棚顶一处破洞,下方地板上散落着一些木屑,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咦!竟然什么可疑的人或物都没有,难道是自己太敏感搞错了? 顾风霄疑惑的放下车帘,走到被捆绑住的二人身旁,正要询问车厢里既然没有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刚刚为何还要阻拦自己,目光突然一凝。 这次顾风霄直接跳上马车钻入车厢,用手指将一块木屑拨到一旁,露出一簇与木屑颜色相似像是毛发的东西。 顾风霄将火折子凑到近前仔细查看,发现这是麻绳的横截面,因为经常使用磨损,所以才散开呈现出这个样子。 麻绳被夹在两块木板的缝隙中,顾风霄用三根手指捏住麻绳轻轻一提,一块木板随着麻绳一起翘起。 …… 朱晟走了,虽然临走前什么都没说,但荣非却是已经笃定自己这个皇亲的身份是跑不掉了。 案牍库小院里从新恢复安静,荣非等了一会后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想要通过声音确认周围是否有朱晟安排的人潜伏监视。 嘈杂刺耳的声音钻入耳中,荣非忍住疼痛,凭借经验确认京都府衙中此时除自己、府尹陈秀松、师爷孔希文以及两名值守的衙役以外再无他人。 正当荣非要收起神通时,却是被陈秀松和孔希文的交谈内容吸引。 自领悟隔垣洞见神通以来,每次使用灵听神通时荣非都会十分的谨慎。他不是个喜欢偷听别人隐私的变态,只又无法精确控制神通的具体距离和范围,因此每次都会听到许多不该听、不想听的声音。 就比如此时此刻。 “大人,不要这样,会很痛的。” 这是孔希文的声音,从他的语气语调里,荣非听出了犹豫以及惊慌。 “放心,我会轻一点。” 陈秀松说道。 “大人…大人…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孔希文语气愈发的急促惊慌,甚至带有一丝哀求。 随后两人好像是扭打在了一起,不时会响起撕扯衣衫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声。 听的一清二楚的荣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这…太劲爆了吧! 前世时荣非很喜欢研究历史,知晓在古代的某些时期男男之风一度盛行,甚至被认为是一种高雅之事。 正所谓男女只是繁衍后代,男男才是真爱。 在以古代为背景的小说中,富家书生的身边都会随身带着书童。书童除了要负责照顾书生的日常饮食起居以外,其实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 便是帮助书生解决生理需求。 此时看来,府尹陈秀松和师爷孔希文之间似乎也有这种关系。 在不触及律法和基本道德的前提下,荣非对这种行为持不反对、不赞同、不歧视的三不原则。但感官上还是有那么一些抵触的,赶忙就要收起神通,以免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 砰~ “啊!” 突然发出的碰撞声吸引了荣非的注意力,随后是陈秀松的呼痛声。 咦!难道形势反转了,孔希文反受为攻了? 可以这样的吗? 荣非突然间求知欲发作,继续保持灵听神通想要一听究竟。 “大人,您…您…哎呀,流了好多血。” “快去,按照我说的做,不然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唉~” 接着荣非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孔希文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来人~快来人,大人失足昏厥,快来人!” 骤起的喊叫声震得荣非耳膜一阵刺痛,翻着白眼险些也昏厥过去。 赶忙收起灵听神通,忍着心痛用玄冰造化丸缓解双耳的伤势。 待疼痛缓解,荣非朝着陈秀松书房赶去。 两名值守的衙役先荣非一步赶来,其中一人被孔希文喝令去后院驱赶马车过来,另一人则是将撞破了额头、满脸是血,双目紧闭一副不省人事模样的陈秀松背在背上,站在小院门口等待马车到来。 “呀!陈大人这是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荣非见状故作惊讶的问道。 趴在衙役背后的陈秀松眼皮轻轻抖动了几下,没有作声继续装晕。 一旁做满面焦急状的孔希文解释道。 “大人操劳过度,以致气虚血亏,刚刚起身太猛没能站稳,额头撞到案角晕了过去。我现在要送大人去找郎中救治,衙门这边劳烦荣捕头暂且帮忙看顾。” “啊!这不太好吧,我毕竟不是京都府的人。” 知晓真相的荣非只觉得孔希文的演技不错,心中好笑之余却还要一本正经的回答。 “荣捕头放心,只是让你临时看顾,我一会便派人去通知纪同知。唉,大人伤势颇重怕是有些时日无法理事,府衙这边的担子只能落在纪同知纪大人的身上来。纪大人为人谦和有礼你也是见过的,不会影响荣捕头办案。”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衙役驾着马车过来,带上陈秀松和孔希文离去。 一直送到大门门口,目送马车隐入夜幕,荣非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九十一章 去留自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马车,荣非陷入了沉思。 陈秀松在躲什么?在怕什么? 可惜荣非对陈秀松所知不多,无法做出有效推测。 在门外站了一会后正要转身回到院内,黑暗中又有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看去,影影绰绰有许多人在朝这边走来,正是缉仙司的十三名捕快和一架破旧的马车。 行到近前,驾车的顾风霄也看到站在门口的荣非,勒紧缰绳停好马车后跃身下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知荣非。 荣非闻言不自觉的挑了下右边眉毛,同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几乎快被忘却的疑惑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近些时日在京都府清理积压案件,给荣非最大的感触,就是低到令人发指的破案率。 经手的数百桩案件中,绝大多数对荣非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只有那么几件勉强算得上是棘手,那也还是因为京都府提供的案宗记录不全,需要荣非派人从新勘察现场和询问证人的口供,因此耽误了破案的最佳时间。 京都府的捕快荣非也见过几个,能力还是有的,只要肯用心,侦破绝大多数案子都没有问题。 陈秀松又是以公正严明著称的能吏。 如此就显得更加奇怪了,为何京都府的案件还会越压越多呢? 听顾风霄讲述抓捕人贩子的过程时,荣非突然脑洞大开。 或许京都府不是没有破案的能力,而是不想破案。 准确的说应该是不想侦破某一类的案子,可若其他案子都侦破了,只有这一类案子全部搁置又难免会惹人怀疑、落人口实,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全部的案子都不管了。 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办法,是将它投入大海。 什么类型的案子让陈秀松如此惧怕,不惜耗费如此大的手笔也要将其隐藏。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正是如今缉仙司倾尽全力想要侦破的连环人口失踪案。 人口失踪案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以致于堂堂京都府府尹不惜撞破额头上演苦肉计,也不想与之有所牵扯? “头,是否现在审问?” 顾风霄掀开车帘,指着车厢里被捆的结实的二人问道。 “回缉仙司。” 荣非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如今陈秀松摆明了不想与人口失踪案有瓜葛,缉仙司众人自然没必要留在这里惹人厌恶。 而且若是人口失踪案背后真的牵扯到了某些大势力的话,回到缉仙司才能更好的保证案件调查进展不致泄露。 众捕虽是不解荣非为何要舍近求远,但经过一段时日的磨合,见识过荣非的能力后,十三名捕快都已经对荣非极为信服,因此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回到缉仙司衙门后,顾风霄将两个人贩子从车厢里拖出来准备送进刑讯室,李駉和其余捕快各自去整理今日排查走访的案宗。 荣非却是叫住众捕,让所有人去他办公的房间集合。 所有人来到荣非二进院里荣非办公的房间,李駉最后一个进来,将房门关上后就背靠房门守在这里。 顾风霄用掌刀将两个人贩子敲晕后随手仍在一旁。 “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和诸位提前说一下。” 荣非面对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之后开口说道。 “据可靠消息,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连环人口失踪案,可能牵涉到某些朝堂高层势力,不出意外的话后续的调查将会面临很大的压力,甚至不排除出现更极端更危险的状况。出于对诸位人身安全的考虑,即刻起缉仙司全员放假,放假时间不定,何时归职等我通知。” “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们都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李駉闻言不干了,涨红着脸怒吼道。 顾风霄和另外四名捕快同样也是脸色难看,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荣非,等待他的回答。 而候淳华等其余捕快则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荣非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面对李駉的质问和顾风霄几人给予喷火的目光,荣非摆了摆手示意先听他把话说完。 “对你们而言,缉仙司只是谋生的地方,犯不上为了每月十几两的饷银玩命。不过若是有人执意要留下来我也不反对。是安安全全的回家休假还是留在这里玩命,由你们自行抉择。 从即刻起一直到天亮前做出决断,鸡鸣之后还留在这里的人就再没有退出的机会。休假之人也不用担心,案子了解之后,仍然可以回来继续当值,我荣非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此就给你们小鞋穿。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都出去好好考虑吧。” 荣非挥手赶人。 “头,我李駉生是缉仙司的人,死是缉仙司的鬼。我不走!” 李駉跳出来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吼道。 “都说了让你们好好考虑,听不懂人话吗,滚出去!” 荣非抬脚在李駉屁股上踢了一下后怒道。 “滚出去就滚出去,反正我不走。” 李駉揉着屁股嘀咕了一句,悻悻的转身离去。 待十三名捕快都出去后,荣非发动唤雨神通凭空造出雨水将一个看起来年级较轻的人贩子浇醒。 这人睁开眼睛先是迷茫的看向四周,随后清醒过来后露出惊恐的表情,声泪俱下的哭喊道。 “差爷…差爷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小的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二,若无小得照看,老母无人赡养,小儿无人哺育…” 荣非扯过一张椅子在人贩子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静静地看他表演。 哭喊了半晌却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人贩子心中诧异之余也实在是有些演不下去了,忍不住抬头朝荣非看去。 “没词了。” 荣非讥笑道。 “嘿嘿,差爷慧眼如炬,就别取笑小得了。” 人贩子陪笑道。 “叫什么名字啊?” “回差爷的话,小得大名叫孙得财,这个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叫周虎。” “知道因为什么事抓你吗?” “嘿嘿,拍花子。但是差爷您明鉴,小得是第一次干这个营生,要不是最近实在手头有点紧,打死我也不会干这种丧天良的勾当。” 孙得财想要指天发誓,却发现自己双臂还被牢牢捆着,便只能板起面孔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 “呵呵,知道为什么只是把你一个人先弄醒吗?” 荣非指了指一旁仍旧昏迷的周虎问道。 “嗯…小得愚钝,请差爷您明示。” 孙得财小心翼翼的说道。 “坦白从宽,扯谎从严。本捕会问你一些问题,每个问题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待你回答完毕后我会将你打晕,然后把你这位拜把子兄弟弄醒,将相同的问题再让他回答一遍。 若所有问题你们两个给出的答案相同,那就证明都没有扯谎,本捕自然会酌情从宽处置。可若相同的问题你二人却给出不同的答案,那就说明必然有一个人在扯谎,或者两人都在扯谎。哼哼,孙得财,你可知按照本朝律法,诱拐之罪要行使何种刑罚?” “嗯…小人不知,请差爷明示。” “本朝律法规定,诱拐人口乃罪大恶极,当施以磔刑。” “折…折刑是…什么…刑罚?” 孙得财没听说过磔刑,却是从荣非的表情和语气里察觉到这种刑罚恐怕是不简单,顿时就有些惊慌。 “嘿嘿嘿,不知道磔刑,总听说过大卸八块吧。就是先将罪大恶极之人的四肢砍下,再砍下头颅,再用刀子将皮肉削掉只剩下骨头架子,最后弃于荒野还不准任何人收尸。啧啧啧,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寒毛直竖、遍体生寒呐。” 荣非一边用手比划着行刑的过程,一边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孙得财闻听已是面色铁青,身体抖如筛糠。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荣非正要发问,却见孙得财突然剧烈的颤抖了几下,一滩黄水从其裆下蔓延出来。 这家伙竟是直接被吓尿了。 荣非嫌弃的将椅子朝后挪了挪,这才问道。 “可想好如何回答本捕的问题了吗?” “嗯…嗯嗯嗯…” 孙得财本要说想好了,可张了几下嘴却是发现舌头有些不好使了,所以只能疯狂点头。 “你们一共诱拐过多少人啊?” “一…” 孙得财下意识的就想说一个,可在看到荣非威胁的目光后便连忙改口。 “一、二、三…七、八,一共八个。” “被诱拐的人都送到哪里去?” “这个不一定,每过一段时间我们老大都会更换接货的地点,这次的接货点是丁字胡同里面的一处荒废宅子。传言那宅子里面闹鬼,即便是白天也没人敢靠近。” “如你二人一样的还有多少人?” “我们老大不允许随意打听,所以我知道的就只有另外三伙,具体有多少人却是不清楚。” “你口中的老大叫什么?住在哪里?” … 半个时辰后,荣非将孙得财敲晕,将另一个人贩子周虎弄醒。如法炮制,将刚刚对付孙得财的法子在周虎身上又原封不动的施展了一遍。 “叫什么名字?” “周虎。” “可知为何只弄醒你一人?” “……” 第九十二章 我有一个计划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众捕从荣非办公的房间出来,李駉气势汹汹的揪住候淳华衣领要跟他算账,却是被顾风宵给拉到了一边。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哼!” 李駉恶狠狠的瞪了候淳华和与他站在一起的数人一眼后忿忿离去。 顾风宵看着候淳华张了张嘴,可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便带着四名站在身边的捕快去整理今日走访排查的案宗。 “老候…” 一名捕快碰了碰候淳华的肩膀欲言又止。 “走!” 候淳华烦躁的挥了挥手,转身朝大门走去。 七名捕快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一直躲在厢房门口朝外偷看的李駉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一群孬种!” 心中的忿恨无处发泄,李駉只能一头扎入成堆的案宗中,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顾风宵和另外四名捕快也同样默不作声的伏案翻阅案宗,房间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缉仙司衙门安静下来,只有时日无多的秋蝉发出濒死的吟鸣。 时间流逝,很快便过去了两个时辰。荣非对两个人贩子的审问还未结束,顾风宵和李駉等人已经整理好了案宗,正凑在一起探讨交流着对案子的看法。 临近子时,耳尖的李駉听到有连串的脚步声响起,似有许多人来到缉仙司院内。 想起先前荣非说过的话,李駉的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立刻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顾风宵等人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发问,黑暗中却是传来李駉极力压低的声音。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小心戒备。” 四名捕快闻言连忙屏住了呼吸,同时一点点将钢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顾风宵也在抽刀,不过心里却是在奇怪。 这边对于人口失踪案的调查才刚刚开始,幕后之人没道理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吧。 当吕不知将针对荣非的计划全盘托出时,顾风宵曾询问人口失踪案幕后之人的身份? 荣非最近在京都官场可以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先是拘押户部左侍郎范理,后又削了靖远候府的脸面,接连得罪一文一武两大高官权贵却还能无事人一般,许多人已经在暗中猜测荣非的身份背景了。 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如同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直到昨日荣非被东宫总管魏顺带去贤太妃的居所暖风阁中待了大半日后,一个大胆的猜测脱颖而出,并被绝大多数人认可。 荣非其实是贤太妃的私生子,贤太妃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与神秘男子私会并珠胎暗结诞下荣非。先皇在世时贤太妃不敢声张,先皇离世后便迫不及待的将荣非秘密接入京都与晏帝朱晟兄弟相认。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将之隐藏了半年之久,才将荣非安置到缉仙司,给了他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身份。 不论这种猜测离谱与否,至少都说明荣非的背景很深厚,一般的朝堂势力是对付不了他的。所以顾风宵才会有此一问。 可吕不知却只是神秘一笑并未作答,顾风宵被其拿捏,也没有胆气继续追问,只能不了了之。 顾风宵本是极为聪慧之人,这段时日受到荣非口提面命的教导,于刑侦推理一道已经算是小有所成。在引荣非上钩之前曾做过一番推理,幕后之人隐藏的极深,想要从人贩子入手顺藤摸瓜将之揪出并不容易。 但荣非不是自己,自己做不到不代表荣非做不到。 顾风宵对荣非有如此的信心,是因为这段时日时刻伴随在荣非左右,亲眼见识了荣非的种种神奇操作。 但幕后之人不可能像自己这般了解荣非,没道理缉仙司这边刚刚开始调查就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杀人灭口。 这样反倒会提前暴露。 按理说幕后之人隐藏如此之深,应该不是愚蠢之辈才对。 顾风宵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法与人商议,憋得是好生难受。 房间里的六人手持钢刀,半蹲身形,悄无声息的挪动到房门两侧,探头悄悄朝外打量。 只见七道身影自黑暗中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竟是没有半点忌讳隐藏的意思。如此嚣张的姿态让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李駉顿时就按捺不住了,厉喝一声便挥刀冲了出去。 “狗贼好胆,吃爷爷一刀!” 灵力运转全身并蔓延至刀锋,这含怒而出的一刀刀势凌厉无匹,竟是将当先一人吓得傻在了当地。 “艹,小李子你他娘的疯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将被吓傻那人朝旁边拉了一下,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李駉的含怒一刀。 听到声音的李駉一怔,刀势用尽之后收刀护在身前,朝刚刚喊话的声音问道。 “老候?” “正是你爷爷我!” 候淳华踏前两步来到李駉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的应道。 “你还有脸回来?” “说什么屁话,没了你爷爷我坐镇,你们几个歪瓜裂枣就只会拖大人的后腿。所以嘛,你爷爷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回来了。嘿嘿,不用感动,磕几个响头就中。” “滚!” 虚惊一场,顾风宵收到入鞘走到老候身前,照着他肩膀锤了一拳笑骂道。 “迷途知返还是浪子回头?” “放屁!我老候从来就不是临阵逃脱的软蛋。只不过我们几个跟你们这些光棍汉不一样,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总要先把她们都安置妥当以后再来陪着大人玩命。” 顾风宵神情一肃,心道先前自己的确未曾想到这点。 “那家里人是…” “我把偷藏的私房钱都交给孩他娘了,让她们明早天亮就出城,去乡下亲戚家住一段时间,等案子完结了再回来。可若是如大人说的那样,家里的钱财也够在乡下买一块地养活她们娘三了。” “老候!” 李駉这时挤开顾风宵,站到候淳华面前道。 “之前我错怪你了,我给你道歉。你给我两嘴巴子解解气,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老子犯不上跟你一般见识。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若是搁在以前,老候绝对二话不说卷铺盖走人,大不了就离开京都给富贵人家看家护院去。可自从大人来了以后,先不说能按时领饷银了,只冲着走在这条街上咱也能挺胸抬头不看人脸色这点,就值得我老候把这条贱命留在这了。 要不说人要脸树要皮呢,尝过脸上有光的滋味以后,这脸面可就再也丢不下了。小李子那句话说得好,咱今后生是缉仙司的人,死是缉仙司的鬼。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只要大人一声令下,老候我第一个冲上去跟他干!” 候淳华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把李駉感动的眼眶通红,张开双臂就要抱他,却是被候淳华躲了开去。 “滚滚滚,你又不是香喷喷的美娇娘。你小子若是真有良心,就待案子结了以后请老候我去一趟金风细雨楼听曲喝花酒。” 为了保证审问获得的线索准确无误,荣非将孙得财和周虎轮番叫醒,不厌其烦的各自审问了三轮,确定两人的口供完全一样并且再问不出其他线索之后这才作罢。 走到门边正想叫人将孙得财和周虎押送至后院的监牢里时,恰好隔门听到了候淳华的一番慷慨陈词。 缉仙司目前的十三名捕快中,荣非最欣赏顾风霄和李駉,对其他捕快的印象一般,唯独候淳华是让荣非比较厌恶的。 奸懒馋滑,捕快该有的恶习一样不缺。 正义、责任、勇敢、果断这些应有的素质却是统统与之无缘。 老实讲,候淳华能够引灵气入体成为一名修士,在荣非看来已经是老天不开眼的明证了。 而且之前顾风霄讲述意外抓捕到两个人贩子的经过时,也没有隐瞒是候淳华先遇到但却错过的情况。 候淳华是十三名捕快中最年长者,应该是经验最为丰富、行事最为稳重,关键时刻能够稳住场面的中流砥柱。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沉着冷静不及顾风霄,正义果敢不如李駉,活脱脱就是一个混子。 可在听过这番话后,荣非自己却是进行了反思。 是因为自己心中刻板的印象,才会看候淳华越来越不顺眼。事实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其独到的闪光点,自己身为十三捕快的上司,不应抱有成见,应该努力挖掘出每个人的优势,因材施用才对。 不过…老候的身上有什么优点吗? 荣非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慢慢来吧。 推开房门,众捕快闻声朝这边看来。 “老候,你带人去把这两个家伙押入监牢。记住,分开关押,不能让他们有串供的机会。” “大人请放心,这种小事老候我一定办的明明白白滴。” 说罢,候淳华大手一挥,带着两名捕快将人贩子押走。 “顾风霄、李駉,你们两个进来,其余人找地方休息,明日继续走访排查。” 三人回到房内,荣非让李駉将房门关好,随后发动隔垣洞见灵听神通,确认房间周遭没有人潜伏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 “我有一个计划!” 第九十三章 此衙内非彼衙内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自半个多月前祭天台事件开始,大晏朝唐这片死寂了上百年的潭水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每隔几日就会发生一些或影响深远,或诡异莫名的事件。 祭天当日雍党为何会突然发难? 传国玉玺到底有没有丢失? 横空出世的缉仙司捕头荣非是何来历? 东缉事厂的创立是陛下的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老首辅刘传芳至今仍未归值,是病体未愈,还是另有原因? 一堆谜团尚有待解答,今晨的大朝会上却是又发生了一大一小两件事。 第一件大事,礼部员外郎刘熙奏请加封贤太妃为太后。 当内阁独苗,次辅单仲季当堂念完奏折后,脾气火爆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健就忍不住跳将出来,指着单仲季的鼻子破口大骂。 因为一愣神的工夫没来得及阻止的左都御史秦枫眼见事已至此,只能悄悄暗示几个平日里与蔡健走的较近的御史出面帮腔,秦枫和都察院剩余的御史则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前些时日,朝堂中的三股势力为求自保,假模假样的掀起一股颇为克制的党争,将朝堂这滩死水搅浑,让晏帝朱晟眼花缭乱无从下手,最后东缉事厂只是抄了三座勋戚的府宅便草草收场。 正当文武百官以为朝堂又可以回复以往的平静时,却是又凭空蹦出来一个搅局的,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蔡健指着单仲季破口大骂的时候,一些人已经将愤怒的眼神射向了新任礼部尚书任评生。 能不能管好自家人,管不好就滚蛋,换人来管。 任评生有所察觉,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我他娘的才刚刚接手礼部,连人都没认全呢,管个嘚啊! 待百官们愤懑消减,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立刻就意识到此事之中礼部的那个小扒菜不过就是起个由头,真正的推波助澜者还是内阁次辅单仲季,至于背后的真正主使自然非晏帝朱晟莫属。 缕清楚了事件脉络,本就不受待见的雍党残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当堂打起了瞌睡,摆明了不参与此事的态度。 以都察院头头秦枫的行事风格,此事都察院是一定要表达强烈反对的,毕竟于礼不合嘛。却也不好驳了陛下的面子,派三五个小角色出来做做样子即可。 可蔡健的冲动却是打乱了秦枫的计划。 自作孽不可活啊! 老蔡,对不住了。 秦枫在心中默念道。 三大朝堂势力中的两股都做壁上观,仅仅跳出来一个蔡健和几个不知名的小御史,这让御座上的朱晟非常满意。 太后为天子之母,这是礼制,亦是国本。 生母健在,可当上皇帝的朱晟,却要向一个恨不得弄死自己的女人叫母亲,面对生母却只能称呼太妃,这让孝顺的朱晟很不满意。 眼下时机已经成熟,不论面对多大的阻力,贤太妃加封太后一事都要做,而且必须做成。 除却这个原因以外,此次也是朱晟对朝臣们的一次试探。 他想看看拔出了雍党这颗毒瘤,祭出了东缉事厂这件大杀器后,朝臣们是否变得温顺听话,局面是否已经完全尽在掌控之中。 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朱晟在心中暗自得意的笑了。 蔡健为人是不错,就是太一根筋了,这种性子显然无法胜任右都御史这样的要职。 正当朱晟以为贤太妃加封太后一事大局已定,心中琢磨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该有何人继任时,兵部尚书祝杉祈手持笏板横步走出队列,朝着朱晟躬身一礼后朗声道。 “臣兵部尚书祝杉祈,参内阁次辅单仲季老而无用、尸位素餐,不足胜任内阁次辅一职,恳请陛下革去其内阁次辅之职,令起归乡养老。” “臣工部尚书段羽附议!” “臣礼部尚书任评生附议!” … 随着祝杉祈出列启奏,陆陆续续又有几十名官员走出队列。 一直在互喷垃圾话的蔡健和单仲季见状不由得也闭上了嘴巴,惊讶的看着以祝杉祈为首的保龙一脉。 不对,自雍王和太后离开京都,雍党失势之后,保龙一脉的名称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在应该叫刘党才对。 刘是刘传芳的刘! 顾名思义,就是唯老首辅刘传芳马首是瞻的朝党。 刘党是朱晟能够坐稳皇位的最大功臣,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 谁都没想到,此时刘党竟然摆明车马的反对朱晟的决定。 虽然祝杉祈嘴上是在抨击单仲季,但所有人都清楚,单仲季不过是朱晟的马前卒。抨击单仲季就等于是在间接的反对朱晟。 搞什么? 刘党与陛下决裂了? 在所有人茫然无措之时,朱晟眯起眼睛直直的盯着站在最前列祝杉祈,许久之后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容后再议!” 祝杉祈等人闻言后也未在继续相逼,再次躬身行礼退回班列。 蔡健恨恨的瞪了单仲季一眼,骂骂咧咧的也退了回去。 这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件大事,随后还有一件与之相比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却仍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而且还解开了先前的一桩困惑。 那是一道圣旨,一道明确了某人身份的圣旨。 … … “荣~非!够胆就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看本衙内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荣~非!你给本衙内滚出来。不敢出来是吧,那本衙内可就进去了!” 一大清早,刚刚睡下没一会的荣非就被吵醒。 听到外面又尖又利还特意拉长了语调的叫喊声,不仅让荣非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让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港片,差不多的语气语调,若是把名字再换成林冲,就堪称惟妙惟肖了。 衙内? 那人自称衙内,难道高衙内也穿越过来了? 荣非用力晃了晃头,待头脑恢复清醒后才想起来,这个京都城里也是有一位衙内的。靖远候独子常怀恩常衙内。 他怎么来了? 卯时,正是七部官员上职的时候,因此也称点卯。 青云大街上车马人流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便在此时,突然从长街东侧涌入一伙人马。这群人身穿样式统一的家丁服饰,跨坐高头大马,腰悬快刀利剑,簇拥着一辆样式华贵,由两头青牛拉动的车驾。 透过车厢两侧小窗悬挂的半透纱巾,还能看到里面似有女子曼妙的身姿正上下耸动,不时还会有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传出。 看到这幅阵势,久混京都的大小官员猜到了车厢中的是何方神圣,都忙不迭的闪至道路两旁,以免沾染到麻烦。 人马行到缉仙司正门前停住,没有了噪音的干扰,牛车车厢里的靡靡之音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靖远候独子,京都四大纨绔排名第一,常怀恩常衙内的车驾在京都官场几乎无人不识。 虽然仗着其父靖远候的威名在京都城中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常怀恩其实是个非常有眼色的人。 不惹皇室、不惹三品以上大员、不惹余庆之。 秉持着三不原则,常怀恩才得以至今仍能逍遥快活。 不过近日京都城中的好事之徒却是将三不原则稍加改动,将第三项给改成了不惹缉仙司。 起因自然就是荣非强逼醉仙居贱价售卖酒菜之事。 而今看来,这位常衙内应是听说了这个传闻,因此来找荣非的麻烦了。 此猜测渐渐传开并得到七部官员的认可,火急火燎的点完卯后便围拢过来等着看好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缉仙司近日行事如此张扬,早就有许多人看其不顺眼,等着瞧荣非倒霉呢。 不消片刻,车厢里女子的呻吟声渐渐弱去,又等了一会后,面色白里透青、双目浮肿,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常怀恩衣衫凌乱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哼!” 常怀恩目光扫过远处围观的众官吏,轻蔑的哼了一声,随即在护卫的搀扶下月下牛车。 岂料落地之时腿脚却是一软险些栽倒,好在侯府总管常六手疾眼快将常怀恩扶住。 呛啷! 常怀恩站稳之后,就手抽出身旁一名护卫的佩刀,照着刚刚没能扶住自己的两个护卫当头砍去。 “别躲,就是你们两个混蛋,想谋害我是吧。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靖远候,胆敢谋害我,信不信我杀你全家啊混蛋…” 常六见状赶忙将状若封魔的常怀恩拦腰抱住,同时对两名惊恐不安的护卫怒斥道。 “还不快给衙内赔罪。” 两名护卫连忙跪下磕头口中求饶。 可常怀恩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恶形恶状的还要继续砍人,但奈何被常六 死死抱住,手中长刀够不到二人,便扬手将长刀掷了过去,而后朝两人不停的吐起了口水。 “呸呸呸…混蛋啊…呸呸呸…常六你放开我,让我喷死这两个混蛋,我爹是靖远候啊,竟然敢谋害我,杀你全家啊…呸呸呸…” 一夜未睡的顾风宵等人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赶出来查看情况时,就看到缉仙司大门被一队人马堵了个严实, 一个好似疯子似的家伙正在朝人吐着口水。 “我滴个乖乖,这不是常衙内吗,怎么把这个瘟神给招来了。” 候淳华首先认出常怀恩 来,心中一突凑到顾风宵耳边小声说道。 常怀恩这时也看到缉仙司众捕出来,立刻就把两名无辜护卫忘到了脑后。熟悉自家主子的常六也将之放开,用眼神示意那两个护卫赶紧躲远点。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常怀恩走到缉仙司大门台阶之下站定正要说话,却是发现自己还要抬起头来仰视着说话,堂堂常衙内如何受得了这个委屈。 正要开口骂街,知情识趣的常六连忙叫住要躲起来的两个护卫,让其上前去将常怀恩举起来坐在他们的肩膀上。 这下子反倒是常怀恩压过缉仙司众捕一头,可以俯视着说话了。 常怀恩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朝身下一扔。 “领赏!” “谢衙内赏赐。” 两个因祸得福的护卫接住宝钞,口中称颂。 “哪个是荣非?” 常怀恩双手各按着一名护卫的脑袋,好似坐在宝座上的一般,颐指气使的喝问道。 又尖又利被拖长了尾音的语调,怎么听都像是出自阉人之口。 缉仙司众捕心中好笑,可顾忌常怀恩的淫威只能硬憋。顾风宵因为先前与荣非一起去找过醉仙居的麻烦,反倒是丝毫不惧,横眉怒目的瞪着常怀恩厉声道。 “率众围堵缉仙司,尔等是要造反吗?” 常六这时凑到常怀恩身边嘀咕了几句,常怀恩闻言后不屑的瞥了顾风宵一眼。 “小角色不配与本衙内说话,速速让荣非出来,本衙内今日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说完之后见顾风宵等人好像没听到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常怀恩顿时怒从心头起,扯开公鸡嗓子朝着缉仙司大门里面喊了起来。 “荣~非!够胆就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看本衙内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第九十四章 汾城伯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见常怀恩如此猖狂竟敢对荣非出言不逊,缉仙司众捕顿时怒不可遏,一个个面沉似水伸手去握刀柄,这时常六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台阶站到顾风宵面前,借着身形的掩护将一卷宝钞塞到顾风宵怀里,同时低声解释道。 “诸位莫要误会,衙内此次前来实则是要与荣捕头和解的。不过衙内这人好面子,先前醉仙居一事被闹得沸沸扬扬,衙内总要在明面上找回点面子不是。荣捕头修为高强,我家衙内那里会是他的对手,过过嘴瘾罢了。这五千两就当是给诸位谢罪赔礼了。” 这…这也行! 顾风宵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转头看向李駉、候淳华等人,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未等李駉、候淳华他们反应过来,常六又掏出一卷宝钞塞进顾风宵怀中。 “各位,给个面子,我家衙内身子虚,嗓子都喊哑了,能不能先让他进去。” 顾风宵一时间有些为难。 虽说荣非去找过醉仙居的麻烦,看似并未将靖远候府放在眼中,但却不能否定靖远候府在京都武将及勋戚圈子里巨大的影响力。 如今常怀恩主动上门和解,按理说是件好事来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划算,但常怀恩堵在缉仙司门口大放厥词,他自己的面子是找回来了,缉仙司的面子却是掉了。 当初荣非之所以要去找醉仙居的麻烦,起因不就是因为常怀恩放话,不许京都商家接待或是售卖货品给缉仙司的人而引起的吗。 可见荣非也是极好面子之人,此消彼长,荣非如何肯答应? 轻柔的微风自脑后拂来,带来荣非模糊的话语。 “让他进来。” 顾风宵连忙回头,却是未见到荣非的身影,奇怪之余仍是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老顾你…” “荣头的意思。” 顾风宵低声向满面怒色的李駉解释道。 “哼!晾尔等也不敢阻挠本衙内的大驾,你们都在外边候着,小小荣非本衙内一人足以收拾。” 常怀恩神气的骄哼一声,迈开王八步进入缉仙司,常六紧随其后,带来的护卫则尽数留在了外面。 见常怀恩只带着常六一人进入,缉仙司众捕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可李駉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要跟进去,却被顾风宵给拦住。 “在外面守着。” “为啥?” “人多了有些话不好说,听到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顾风宵拍着李駉的肩膀说道,随后将身后缉仙司的大门牢牢关上。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常怀恩和常六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见缉仙司众捕没有跟进来。 “哼,还挺懂事的,荣非把这些人调教的还不错。” 常怀恩撇嘴嘀咕道。 “贵客登门,不胜荣幸,请移步登楼饮茶。” 荣非缥缈的声音从二进院传来。 “哼,谱竟然比本衙内还大。” 常怀恩不满的哼了一声,气势汹汹朝着二进院冲去。 荣非此时已经在楼下等候,见到常怀恩便在脸上堆起笑容抱拳拱手道。 “常衙内,久闻大名啊!” “哼,荣非,少跟我玩笑里藏刀,本衙内见的多了不吃你这一套。” 常怀恩在距离荣非还有十多步的安全距离停下,尖着嗓子指着荣非喊道。 “哦?衙内既然如此厌恶荣某,今日为何还要屈尊前来啊。莫不是真想打一架,那荣某就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谁…谁要和你打架,粗鄙、粗鲁、粗…粗…呸呸呸。” 当初醉仙居里,荣非曾徒手掰断了八品剑修的飞剑,身体早已被酒色掏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常怀恩哪里会是荣非的对手,闻言面露惊惧之色又朝后退出数步。 “呵呵呵,荣捕快莫要误会。我家衙内今日登门实则是要与荣捕快您冰释前嫌的。衙内只是习惯了如此说话,并无恶意,还望见谅。” 常六笑呵呵走前两步,朝荣非拱手解释道。 荣非闻言眉毛一挑,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 “据荣某所知衙内横行京都、百无禁忌,除却少数几人之外,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荣某何德何能,经能让衙内主动示好。” “哼!姓荣的你少装蒜。今日大朝会上皇帝已经颁下圣旨,亲口…啊呸…是亲笔承认你是他的亲表弟,贤太妃的亲外甥,太子的亲舅舅。呸呸呸!他娘滴老天无眼啊,如此厉害的三个身份怎么就给了你这个家伙,搞得本衙内靖远候儿子的身份都有点拿不出手了。 荣非,别以为本衙内今日登门是怕了你,只不过本衙内曾被老爹逼着发誓,不能招惹皇室罢了,否则此生不举。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本衙内英勇无敌、金枪不倒才对。六叔,东西给他。” 常六闻言伸手入怀取出一张对折的纸张,双手恭敬的递给荣非。 “这是我家衙内的小小心意,礼轻情意重,还望荣捕头莫要嫌弃。” “荣非,打现在起咱俩之间的恩怨就算两清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啊呸呸呸,应该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才对。以后我不招惹你,你也别…” 荣非没理会絮絮叨叨像个话唠似得常怀恩,从常六手中接过纸张展开,竟是一份契书。 契书中写明,自本月起,荣非可分得醉仙居一成的红利。 荣非看着契书上鲜红的靖远候府印章,惊讶之余脑筋则是飞速运转起来。 见荣非一言不发,常六轻咳了一声笑着解释道。 “荣捕头莫要小看这一成的红利,呵呵,数额可是相当…” 未等常六说完,荣非已经将契书折好踹入怀中,张开双臂哈哈大笑着朝常怀恩走去。 “干…干…干什么?旁人怕你姓荣的,我可不怕。我爹是靖远候,长官青州十万大军,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会杀光你全家的。走开…走开…别过来了,六叔…常六,快来救我。” 在常怀恩的嚎叫声中,荣非一把将其抱住,双手用力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哈哈笑道。 “好兄弟!真是我的好兄弟。雪中送炭,千里送鹅毛莫过于此。打今日起,你我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守望相助,不离不弃。哈哈哈哈,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常怀恩也不知是被荣非拍蒙了,还是被罗圈话给绕蒙了,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常六过来强行将他从荣非怀中救出。 “啊…啊…呸呸呸…老子竟然被个臭男人给抱了!啊…啊…呸呸呸…常六快快回府烧水沐浴,不行了,我要吐了。荣非!你狠!本衙内记住你了,啊呸呸呸!” 常怀恩扯着常六朝大门落荒逃去。 “衙内别急走啊,上楼喝杯茶,咱俩促膝长谈岂不美哉。” “啊呸呸呸,你个死变态,本衙内对男人没性趣,姓荣的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逃至门前,常六刚刚将厚重的门扇打开一道缝隙,常怀恩就迫不及待的钻了出去。 来到门外,常怀恩瞬间又变回先前那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神态,歪着嘴,睥睨的扫过缉仙司众捕和远处围观看热闹的六部官员。 “哼!想不到姓荣的还算有些本事,竟然能在本衙内手下撑过三招。本衙内惜英雄重英雄,便勉勉强强放姓荣的一马吧。今日之后,与他荣非的恩怨一笔勾销。” “衙内大度。” 常六在一旁做戏奉承道。 “哼!” 常怀恩仰起头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迈着王八步朝牛车走去。踏着护卫肩膀走上牛车,掀开门帘钻进去,随后车厢里就传出女子的娇 喘声。 目送常怀恩的车队离去,缉仙司众捕和围观的六部官员都是面面相觑。 这就完事了? 眼见再无下文,六部官员意兴阑珊正要回去办公,却见长街远处又有一队车马朝这边驶来。 有眼尖者看到马车鎏金描龙的车厢,顿时惊呼出声。 “是传旨的马车。” 正要离去的六部官员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 皇宫内阁每年下达的圣旨、口谕、便条等等不计其数,六部官员早已见怪不怪。但无论是正式的圣旨,还是非正式的口谕、便条,实则从其送达的方式上,就可判断出大概的内容。 若只有一个内侍配上两名禁军送达,即便是圣旨,说的也多半是小事。 若由皇室马车搭配一整队的禁军送达,即便只是一张便条,却也非同小可。 所以当看到鎏金描龙的马车后面跟了整整一队披甲执锐的禁军时,围观的六部官员顿时兴奋起来,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大事。 传旨的马车自然无人敢拦,车队很快来到缉仙司大门前停下。车帘掀开,一名眉清目秀身穿斗牛服的太监自车厢内出来。 正是太子东宫太监总管魏顺。 顾风宵虽未见过魏顺,却是听荣非提起过,知道两人关系莫逆,见魏顺走上前来便连忙躬身行礼而后让出通道。 可魏顺踏上台阶之后却不再前行。 “去唤你家捕头出来接旨。” 魏顺笑呵呵的对顾风宵说道。 顾风宵连忙转身去找荣非。 荣非闻听有圣旨,心中就已经猜到圣旨的内容了,整理了下仪容后,不慌不忙出来迎接。 “大晏皇帝敕曰,经查缉仙司五品捕头,惇州人荣非是也,实乃贤太妃家姐荣李氏之子。恰逢大灾以致亲人两散,流离经年终获重逢,为偿荣非所受苦难,特下旨敕封其为汾城县伯,世袭罔替。鉴于荣非任缉仙司捕头期内,屡破奇案,能力卓越,特御赐天下第一名捕腰牌一枚。钦此。” 宣读过后,魏顺笑吟吟的将圣旨卷好双手捧于胸前道。 “汾城伯,上前接旨吧。” “劳烦魏总管。” 荣非走上前来挤眉弄眼道。 一旁的顾风宵想起要给宣读圣旨的太监赏钱的说法,连忙将刚刚常六给他的两卷宝钞都一股脑的塞给了魏顺。 “嘿呦!缉仙司在荣捕头的带领下真是生意兴隆,吐气扬眉啊。” 魏顺心中大约估摸了一下两卷宝钞的数额,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个败家玩意,会不会过日子。魏总管是什么身份,能在乎咱们这点小钱,给一张意思意思就行了。” 荣非把手伸进魏顺怀里,将两卷宝钞抢了回来,而后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十两面额的宝钞塞给魏顺。 魏顺本是开个玩笑,却是没想到荣非根本不给他面子,竟是又将钱钞给抢了回去,顿时面色一苦就要开口抱怨。 可荣非却是摆了摆手,直接撵人。 “行了,圣旨也接完了,赏钱也给了,魏总管该忙啥忙啥去吧。” “别介,杂家这还有任务呢。此处人多眼杂,去里面说话。” 魏顺拉起荣非的手就朝缉仙司里面冲去。 第九十五章 心魔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随着荣非、魏顺和众捕退回到缉仙司,缉仙司的大门紧紧关上,青云大街上围观的六部官员经过短暂的错愕后,顿时炸开了锅。 荣非竟是陛下的亲表弟…汾城县伯…世袭罔替…天下第一名捕…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得缓一缓。 如此一来,刚刚常衙内造访缉仙司似乎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三不原则嘛! 不招惹皇室,不招惹三品以上大员,不招惹余庆之。 皇帝的表弟算不得皇室,只能勉强归于外戚,但若论起亲疏远近,皇亲之中能比得过荣非的却是屈指可数。更遑论汾城县伯本身就是三品爵位,虽然并无实权。 常衙内这是来服软了啊,难怪刚刚只有他和侯府总管常六进去了,原来是担心被旁人看到丢脸呐。 而且不只是常衙内这一件事,也同时解释了荣非为何之前胆敢拘押户部左侍郎范理和两名主事,而事后户部却不敢追究。 实在是荣非的背景太硬了,户部应该早就暗中得到了消息。 缉仙司大门之外六部官员议论纷纷,大门之内荣非一把搂住魏顺肩膀道。 “传旨该是御书房内侍的活吧,怎么还要你亲自跑一趟,东宫那边很闲吗?” “嘘,小点声,陛下有口谕,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魏顺将手指竖在嘴前低声道。 二人进到荣非办公的房间,魏顺将房门关严后,面色严肃道。 “传陛下口谕。荣非,朕不管你是真也好,假也罢,既然事已至此,朕便当你是真的亲戚。于贤太妃那边,每隔数日进宫请安,不得怠慢。” …… 两日未见的纪柔儿纪仙子终于现身义诊了! 消息火速传开,不到半个时辰老道士的卦摊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围的水泄不通。 老道士和老杨头满头大汗的维持着现场秩序,从围观人群中强行清理出一条通道来,以便诊病之人可以畅通进出。 纪柔儿端坐在卦摊临时改成的诊案之后,目光扫过四周,只见人群之中看热闹者虽众,但更多的还是面带病容、衣衫褴褛,发间和衣衫上还带着露水的穷苦人家。 刚刚老道士就对纪柔儿提起,京都城占地及广,从最南侧的城墙到最北侧要整整走上一个白天。因此许多住的较远的病人,是半夜时分就已经启程朝这边赶来。 因为当初纪柔儿定下每日只诊治五位病人的规矩,因此都想提前赶来占个好位置。 纪柔儿目光扫过人群,心中暗自数了一下,仅靠脸色和神态就辨认出不下十几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很危险的程度,若在拖延一两日,极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见此状况,纪柔儿心中自责不已,都是因为这两日的私事未能前来义诊,才延误了这些病人的病情。于是便干脆废除了每日只诊断五人的规矩,只要是符合要求的病人,都可接受诊治。 反正这几日练习拉弓引箭也没有任何的长进,不如把时间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排队等候医治的穷苦病人们顿时欢呼不已,高声称颂纪柔儿是天仙下凡来拯救世人。 算卦摊前人们欢声雀跃,据此不远处一家酒楼二楼雅室内。千草堂的掌柜窦齐,保康药铺董掌柜,济世医馆郝东家和这条街上其余几家药铺医馆的掌柜东家围坐在桌边,透过临街的窗子,目光阴冷的望着正在义诊的纪柔儿。 人群没发出一阵欢呼,几位掌柜东家的脸色就会难看一分。 “城西郑潮,家中还有水田一亩三分,草屋两间,这也能算穷人。哼!” 郝东家突然指着下方一人说道。 “还有那个城南的钱老婆子,八字硬得很,前年克死丈夫,去年克死儿子儿媳,房产家财尽归她一人之手,总值个三四十两银子。” 众掌柜东家闻言也立刻纷纷指出下方等着诊病的队伍中,还有谁谁谁是在装穷。 越说越是心痛,下边那些人本该是自己的钱袋子、摇钱树才对,可自从那个该死的纪柔儿出现,自己不但钱赚不到了,就连名声也是跟着一落千丈。 “好啦诸位,多说无益,还是商讨出个法子来吧。” 千草堂掌柜窦齐沉声道。 “此女甚是狡猾,不宜对付啊。” 保康药铺的董掌柜摇头道。 “哼,狡猾又如何,终归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既然文的行不通,就直接来武的。” 一名掌柜冷声哼道。 “董掌柜可查清楚这纪柔儿到底是何来历?与前日凭空冒出来搅局的那个女子又有何关系?还有,昨日她又是因何被宫中内侍带走?” 窦齐沉吟片刻后问道。 “我已着人打听过,便是那老道士和卖杂货的老杨头也不知纪柔儿是何来历,不过听其说话倒像是北境那边的口音。从其衣衫的款式和布料,还有头上的钗饰来看,应该就是普通人家出身。 昨日被内侍带走,我猜应是宫中的某位贵人身体有恙,恰好听闻纪柔儿的名字,就姑且试着诊断一番。毕竟太医院里养着的都是一群废物,以往宫中不也找过咱们这边的郎中去瞧过病嘛吗。那纪柔儿又是个女子,给宫中的贵人们看病也方便些,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如今看来纪柔儿的医术也就是一般,否则必然会被贵人们留下,哪里还会跑到这边沽名钓誉。哼,以为学了点皮毛就能在京都一鸣惊人,真是可笑之极。 至于搅局的那个女子来头倒是不小,据说是乾坤观的圣女。不过就当时的状况来看,两女并不相识。” 董掌柜将自己调查到有关纪柔儿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嗯。” 窦齐听过之后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闭上了眼睛。 其余人见状都闭紧了嘴巴不再出言,静等窦齐做出决断。 “既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就还按照老规矩办。女人嘛,就应该待在家里伺候男人,整日里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许久之后,窦齐睁开眼睛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目光一亮,嘴角露出淫邪的笑容。 “什么老规矩、伺候男人的,那几个畜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隔壁房间内,慕容秋水和花妖荣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刚刚窦齐等人的话语被两女听了个真切。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隔壁房间里再无人声后,慕容秋水皱着眉头朝荣兰问道。 “估计是要对柔儿妹妹不利。” 荣兰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后答道。 “我去弄死那几个畜生。” 慕容秋水闻言暴怒,起身就要追出去,却是被荣兰一把拉住。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若是把他们弄死就算是行凶杀人。姐姐可别忘了你是修士,修士杀人归缉仙司管辖,而缉仙司现在是荣非说了算。” 听到荣非的名字,慕容秋水脸上露出又是憎恶又是惧怕的表情。见荣兰盯着自己怪笑,便对着她的头顶拍了一下怒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畜生对小妹不利?” “嘻嘻,奴家不是说过了嘛。捉贼捉赃啊,咱们两个就跟在他们后面暗中观察,等搞清楚他们的具体计划或是要动手的前一刻再出手,就算不小心弄死一个两个的,那也只能算是惩凶,谅荣非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奴家觉得到时狠狠揍一顿出出气就行,最好还是不要闹出人命。奴家虽然和荣非认识没多久,却也了解一些那家伙的臭脾气。” “小妖精,就你鬼心眼多。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畜生要对小妹不利的?” 慕容秋水疑惑的问道。 “嘻嘻,昨天跟姐姐你分开后,奴家特意去了一趟京都府,找到前日抓人的那两个衙役问出来的。” “你还认识京都府的衙役?” “当然不认识。不过奴家告诉他们奴家叫荣兰,荣是荣非的荣,嘻嘻,然后那两个衙役就乖乖的说啦。奴家从两个衙役口中得知,那个姓钱的家伙在牢里撞墙自杀了,不过据他们猜测,应该是被人灭了口。奴家猜到一定是那两个药铺掌柜搞的鬼,所以就叫上姐姐一起来偷听喽。” 又是和荣非有关,郁闷至极的慕容秋水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是慕容秋水第一次离开乾坤观,而且还是以圣女兼天下行走的身份。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做出几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成为如同兄长那般光芒万丈的修行界年青一代领军人物。 但就在她自信满满的来到京都,准备借着祭天大典各方修士云集的绝佳时刻大展身手时,却是遇到了荣非。 那记耳光、那副镣铐和黑暗潮湿、爬虫横行的监牢,打碎了慕容秋水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当青阳道人通过特殊渠道知道了荣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修士时,被气得是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冲进缉仙司去找荣非的麻烦。 而慕容秋水脑海中则是浮现出那道一半被光明笼罩,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身影。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人的身影,已然成为了慕容秋水的心魔。 第九十六章 各行其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秋水因为听到荣非的名字而黯然神伤,荣兰却还在显摆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都说人命关天,而柔儿妹妹的事情已经闹出了两条人命,可见刚刚那几个畜生的目的绝不简单,亦或者人命于他们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如同杀了两只鸡或是炖了两条鱼一般。他们欲对柔儿妹妹不利,身为姐妹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而且听他们刚刚的谈话,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用荣非的话说就是罪大恶极的惯犯。大姐你不是想要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吗,眼前就是现成的机会啊。” “啊!什么意思?” 见荣兰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慕容秋水连忙收束住心神,疑惑的问道。 “奴家猜测,这些家伙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他们手中的人命肯定不止两条。若是姐姐能够查明他们累计所犯下的罪行,然后公告出来,必然名动天下。 嘻嘻,而且姐姐别忘了,荣非最近也在清查京都府积压的案件哦。若是姐姐能赶在荣非之前破获了这桩案子,必然能够压下荣非一头呢。” 听到荣兰的解释分析,慕容秋水顿时眼神一亮。 她本就是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遇到这种看不过眼的不法之事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何况其中还牵涉到了纪柔儿。 但更让慕容秋水感兴趣的则是‘压荣非一头’,这样的诱惑实在是让她无法拒绝。 “可是…” 慕容秋水只是思想单纯外加缺少历练,并不是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冷静下来后便有些迟疑。 “荣非那个家伙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破案的本事还算不错,就凭咱们两个能斗得过他吗?还有啊,柔儿妹妹被人算计这件事荣非也是知晓的,为什么迟迟不见他着手调查。” “嘻嘻,姐姐莫要担心,奴家从京都府的衙役口中得知,缉仙司所有人最近都在调查女子孩童失踪的案子,许是荣非精力不够,所以才将这件事延后了吧。毕竟柔儿妹妹也没吃什么亏不是,所以才不着急呗。” 啪! 慕容秋水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神情振奋的嚷道。 “一定就是这样了,那咱们两个要快些行动了,务必赶在荣非之前把那几个畜生人赃俱获。可是…” 慕容秋水随即又犯了难,皱着眉头苦恼道。 “咱们两个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该如何着手调查呢?” “嘻嘻,姐姐无需担心,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就从那个叫窦齐的入手即可。奴家刚才悄悄朝隔壁房间注入了一些花粉,人族的鼻子嗅不到这种花粉的气味,奴家却是能够循着气味找到源头。” …… “公主,已经快到巳时,该洗漱用早膳了。” 宫女轻轻敲了敲房门唤道。 “滚滚滚!我不要吃饭,也不要起床,谁都别来烦我。” 隔着房门,传来朱乐瑶的喊声。 宫女面露担忧之色,这已经是第五次唤朱乐瑶起床失败了。公主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难道是来了月事? 思虑片刻,宫女决定还是将状况禀告与皇后娘娘。 唐悠儿此时正在暖风阁陪着贤太妃说着闲话。 昨日确认荣非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后,贤太妃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杳无踪迹的家姐和诸多亲人,情绪难免有些波动。因为担心情绪激动影响身体,唐悠儿干脆昨夜直接就留在了暖风阁里看护,直到此时还未离去。 朱乐瑶这丫头性子古灵精怪,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耍耍小性子或是弄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糗事,唐悠儿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听闻朱乐瑶的贴身宫女传来的消息后,唐悠儿也未太当回事,只是吩咐道。 “许是在宫中憋闷的太久觉得无聊了,派人去请映蓉那丫头来陪陪公主即可。” 很快就有内侍去刘传芳的府上将刘映蓉请进了宫中。 “小娘子,可是想念本郎君了啊,哈哈哈。” 穿着男装,贴着两撇胡须的刘映蓉不待宫女通知,直接一脚踹开寝居的房门,摇着折扇,一步三晃的进入朱乐瑶的寝居。 外门的几名宫女见惯了这位首辅长女的做派,忍住心中的笑意将房门重新关紧。 刘映蓉走到床榻边上,只见被子高高拱起,顿时怒道。 “好你个不守妇道的淫妇,竟敢背着我偷人,看我今日不好好修理你。嘿嘿嘿!” 说罢,便怪笑着扑上去一把掀开被子。 正当刘映蓉准备上下其手挠朱乐瑶的痒痒肉时,却是看到朱乐瑶脸色通红,双眼之中也是水汪汪的,好似随时都能哭出声来。 “咦,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人欺负了?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出气。” 刘映蓉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心疼的将朱乐瑶搂在怀中抚慰道。 “映蓉姐!我…我…哎呀,丢死人了。” 朱乐瑶捂住脸蛋,整个人挤在刘映蓉怀中扭来扭曲的低吟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到是说啊。难不成遇到了采花贼?” 刘映蓉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心中怒气消散,轻抚着朱乐瑶的后脊打趣道。 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自然也包括某些羞于开口的私密事和糗事。扭捏了半晌,朱乐瑶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刘映蓉。 “哦~原来是这样啊。男欢女爱此乃人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依我看来其实反倒是好事,荣非是你表哥,你是他的表妹,表哥娶表妹,亲上加亲,双喜临门,妙啊!” 刘映蓉摇头晃脑笑道。 “可…可是,荣非已经有纪柔儿了啊,我再横插一脚算什么。夺人所爱?仗势欺人?我才不屑做这种事情呢。” 朱乐瑶撇着嘴说道。 “哼!既然不屑,那为何昨日以为贤太妃和皇后娘娘在为你说亲时不跳出来反对,现在反倒像个小怨妇似得哭哭啼啼、自怜自艾。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朱乐瑶啊。” “我只是说我自己不屑去做那种事嘛,母亲和嫂嫂要做,我也不好阻拦不是。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而是…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就是一颗芳心已经落在了荣非的身上嘛,有什么不好说的。妹妹放心,这件事包在姐姐我身上。我这就去找贤太妃和皇后娘娘商量招荣非入赘的事情,至于纪柔儿嘛,给她一些银钱打发走了事。” “不许你胡来!” 朱乐瑶闻言立即一把扯住要起身的刘映蓉,虎着脸吼道。 “那…那…那我成什么人了,荣非还不得记恨我一辈子。而且,纪柔儿的身世已经那么可怜了,荣非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能忍心抢夺。” “那就如同你昨天想的那样,二女共侍一夫,不过纪柔儿只能为妾。让我想想,几百年前好像有过驸马纳妾的先例。荣非找到玉玺乃是立了大功,估计只要你去陛下那里扮扮可怜、求求情,陛下是能够同意的,贤太妃应该也不会反对…” “谁要去跟皇帝哥哥求情,以后还让不让我做人了。” 朱乐瑶揪着被角,面红耳赤道。 “姑奶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啊?” 刘映蓉无奈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唉,真被你给气死了。算了算了,不想那些烦心事了,赶紧洗漱换衣服,我带你去看些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朱乐瑶顿时来了精神,将荣非的事情抛到脑后,抓住刘映蓉纤弱的肩膀满眼期待的问道。 “今晚金风细雨楼有一场诗会,我带你去凑个热闹。没准就有能看对眼的青年才俊,转头就把那个荣非给忘了呢。” “说的我好像水性杨花一样。” 朱乐瑶不满的嘀咕了一句,随后又好奇的问道。 “金风细雨楼是什么地方?” “嘿嘿嘿,青楼!” …… “我家老爷病情未愈,不便会客,让两位大人白跑了一趟,实在抱歉。” 刘府门前,老管家躬身歉声向祝杉祈和段羽两位尚书说道。 祝杉祈和段羽对视一眼,无奈叹息一声悻悻离去。 刘府书房内,满头银丝的刘传芳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并没有如老管家和外界传言的那般重病缠身的模样。 刘传芳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飘落的黄叶,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太急了呀!” 正在书案前书写文章的刘琪闻言停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向父亲的背影不解的问道。 “父亲是说祝叔父和段叔父吗?” 刘传芳没有作答,而是摆了摆手示意刘琪继续书写。 自己这个长子于文章诗词颇有天分,却是对仕途和人心不感兴趣,加之性格怯懦,注定是无法继承衣钵了。 既是如此,刘传芳也就不再强求,只让他安心做学问,官场朝政之事从不与之言。 反倒是长女刘映蓉极其聪慧,每每都会针对朝政弊端发出警醒之言,且常常会有意无意当着刘传芳的面说些‘我若为官当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语。可惜偏偏生就一副女儿身。 若不然…唉! 刘传芳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所说的太急了,当然不是说祝杉祈和段羽,而是皇帝朱晟。 其实早在五日前,刘传芳体内的毒素就已在郎中的调理下清除干净,能够自行下地行走。 但刘传芳却是严禁将他已经康复的消息外传。 只因听闻祭天大典事件的详细经过之后,刘传芳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往对朱晟的看法兴许是错的,所以想要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今晨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经由特殊渠道原原本本的传到刘传芳耳中。 刘传芳也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这位陛下果然不简单啊。 祭天大典前后,依然是判若两人。 真的是好隐忍!好算计! 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今日刘传芳不见祝杉祈和段羽,并不是对他二人不满,实则是为了保住他们,也是为了保住自己。 拔除了雍党后,原本的保龙一脉就成了朝中实力最大的政治派系,近日甚至已有人忘乎所以的自称刘党。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任何一位头脑正常的皇帝都不会允许朝堂之中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更何况出现党这种敏感的字眼。 何为党? 朋党、乡党、族党、亲党,因私利而聚谓之曰党。 这不是自找麻烦、自寻死路吗。 所以不只是现在的朱晟让刘传芳感到陌生,就连祝杉祈、段羽这些原本志同道合之人也变了。 变得自大、狂妄、不可一世,与原来的雍党一般无二。 刘传芳走到桌案边,刘琪见状连忙让出位置。 抓起毛笔,沾满了墨汁,沉吟片刻,刘传芳笔走龙蛇、一蹴而就写好一封信件。 一旁的刘琪看清楚了信件上字迹,高兴地说道。 “回老家居住一段时间也好,母亲的墓室也该好好修缮一下了。乡下清净,有利于父亲休养身体。” “你入宫一趟,将这封信呈与陛下。陛下若问起什么,你如实回答便可。” “是,父亲。” …… 刚刚送走魏顺不久,缉仙司大门敞开,十三名捕快鱼贯而出而后分散开来,朝着城中不同方向离去。 “十三恶犬又出动了,这次不知哪些家伙要倒霉了呦!” 对面刑部衙门里走出几个小官正好瞧见这一幕,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嘟囔道。 便是在这几日,顾风宵、李駉等十三名缉仙司捕快,喜提缉仙司十三恶犬绰号。 “小点声,小心被姓荣的听到…哎,出来了,快走快走。” 荣非走出缉仙司大门,就看到街对面几名刑部官员垂着头匆匆离去,一边走还不忘偷眼朝这边打量。 确认了皇亲身份的荣非如今可是京都城里的风云人物,莫说这些五六七品的小官,便是各部的侍郎尚书,也是招惹不起。 关键的是荣非不止有身份有背景,手中还有权利。原本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缉仙司,自从荣非接管之后,竟是蒸蒸日上、欣欣向荣起来。而缉仙司那早已被遗忘的权利,也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 复核审理全国各级衙门案件、军队军需辎重账目,刺探情报,整贪治污等等。 可以说大晏国境之内,就没有什么是缉仙司管不了、管不到的。 沿着青云大街漫步而行,很快来到与之交叉的另一条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行至中途,荣非走进一家成衣铺,挑选了一套颇受士子欢迎的月白长衫,去到后面的隔间中更换。 进入隔间后,荣非并未急着更换衣物,而是发动了一项自领悟后就很少使用的神通——胎化易形。 神通:胎化易形。 或为男,或为女,或为老,或为少,或为神禽,或为异兽。能随意变化天地万物。 这项神通荣非及少使用,因此现在还达不到随意变化任何物体的境界,只能稍微改变一下容貌、肤色以及身高胖瘦。根据身体变化的幅度,维持的时间也不一而同。变化的幅度越大,则维持的时间越短,反之维持的时间便越久。 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荣非只是稍稍更改了一下面容和肤色。 换过月白长衫后荣非走出隔间,成衣铺的掌柜和伙计见到换装后的荣非不由得都是一愣。 这位客人刚进来时穿着普通布衫,虽是容貌较常人俊美一些,却是毫无气度可言。 可换过衣衫之后,整个人立刻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 所以…到底是这位客人本身就气质卓著,还是这套衣衫将其衬托出来? 掌柜的只是惊诧于荣非气度的转变,刚刚亲自为荣非测量过身形的伙计直接在心中暗呼见了鬼。 这位公子的肤色好像比刚刚白了一些,眉眼也轻柔了许多… 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啊。 离开成衣铺,荣非又找了间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挑选了一柄折扇,就此正式变身成为一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长街之上一路行来,吸引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爱慕的目光。 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后,荣非走进一家医馆—— 济世医馆。 荣兰那个小妖精都能看出郝东家和董掌柜对纪柔儿有所图谋,经验老道的荣非又岂会毫无所觉。何况此事还闹出了钱氏母子两条人命,于公于私荣非都不会轻易放过。 进入济世医馆,荣非假称近日失眠找郎中诊脉开方,实则是借机施展隔垣洞见的灵听神通,看看能否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和信息。 郎中为荣非把过脉后狐疑的瞟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语气凝重道。 “公子的病情相当诡异,怕是身有隐藏的顽疾啊。我说一些症状,公子想一想在你身上是否出现过。蹲久之后猛然起身会头晕眼花双耳轰鸣…” 此时荣非已经通过灵听知晓郝东家并不在店铺里面,便也没心情听郎中的忽悠,打了个哈哈扔下几枚铜钱后离去。 从济世医馆出来,荣非侧头看向不远处聚拢在一处的人群,那是纪柔儿义诊的摊位。 静静的看了一会见无人捣乱,荣非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慕容秋水和荣兰从对面的酒楼里出来,荣兰抽动挺翘的小鼻子嗅了嗅,指着一个方向道。 “姓窦的往那边去了。咦!姐姐你看,那人的背影和荣非好像啊。” 第九十七章 聚宝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聚宝坊,是东城一带颇有名气的赌坊,据传其背后的东家乃是京都四大纨绔之一,定远侯三子裴剑来。以致于虽有无数人看着这间日进斗金的赌坊眼热,却也只能望之生叹,甚至于不敢在聚宝坊周边五里之内开设新的赌坊与其抢生意。 除却强大的背景之外,聚宝坊之所以生意兴隆实则还有其他原因。 例如最新式的赌法,制作精美的赌具,美丽可人的侍女,设计独特的布局等等,无不对周遭的赌客形成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除却以上提到的硬件设施以外,聚宝坊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使其于京都众多赌坊之中脱颖而出。 那便是凡进入赌坊之人,就会受到赌坊的保护。不论是被人追杀,还是被官差追捕,只要踏入赌坊大门,同时身上还有银钱下注,那么赌坊就敢保你平安无事。 若是运气好能一直赢下去,且不再踏出赌坊半步,赌坊便会一直保着你。 可若是运气不好很快就输光了身上的银钱,那么不好意思,赌坊的打手会客气的将你从后门扔出去。至于等在后门之外的是持刀的杀手还是拿着锁链的捕快,就看你先前是惹到哪路神仙了。 大晏京都号称不夜城,聚宝坊同样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开门纳客,来者不拒。 赌坊大门的门帘掀开,候淳华和缉仙司另一名叫做于立恒的捕快手扶刀柄,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赌坊里面赌客颇多,有几个新来尚且对这里不太熟悉的赌客见到二人身上的皂衣顿时就显得有些慌乱,而旁边的老赌客只是对二人瞟了一眼,不屑的冷笑一声就继续专注于赌桌之上。 几名身材高大的赌坊打手也看到了二人,不过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目光扫过之后便转向别处。 衙役捕快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赌,无论是京都府还是刑部的衙役捕快,当值无聊或下值之后未及换上常服,直接穿着皂衣,挎着佩刀便来赌钱下注的情况也不少见。 可候淳华和于立恒两人今天却不是来赌钱的,森冷的目光扫过一圈后,最终落在一名正在赌骰子的黑脸大汉身上。 “老候,就是他。” 于立恒低声说道。 “走!” 二人直奔黑脸大汉而去,行至半途却是被赌坊的一名管事拦住了去路。 “二位差爷看着眼生,可是要玩几手啊。我们东家有规定,凡初次来这里捧场的差爷,赠送十两赌本。” 说罢,往候淳华和于立恒手里各塞了两锭小元宝。 塞完元宝,管事的表情瞬时一变道。 “我们东家还说了,各位差爷来这里解闷玩耍欢迎之至,可若是要寻麻烦找不自在,嘿嘿。” 赌坊管事话未说透,但冷笑之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候淳华接过于立恒递来的两个小元宝,摊开手掌将四枚元宝放在眼前仔细端瞧后叹道。 “好大的手笔,随随便便就有二十两银子进兜。” “两位差爷若是没有赌两把的兴趣也可以现在就离开,这些就当做是见面礼,不过仅此一次呦,下次再来可就没有了。而且我们赌坊的规矩是不管有钱没钱,只要进门就最少要赌一把。嘿嘿嘿,当然,这次不算。” “哦,这样的规矩倒是第一次听闻。不过我就奇怪了,若是没钱的话又怎么赌呢?” “没钱总有命吧,只要客人敢拿到赌桌上下注,我们就敢接。” 管事颇为自傲的说道。 “嗯,不错的规矩。不过我们哥俩没有兴趣赌,这些银两呢你也拿回去。今天来只是为了带一个人走,不影响你做生意。” 候淳华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却还是装出不为所动的表情将四锭元宝还给了管事。 这边的对话引起了周围赌客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来,其中就有那个黑脸大汉。 候淳华与赌坊管事在交谈,而于立恒的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黑脸大汉的身上。 黑脸大汉转身正好与于立恒的目光对上,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表情,随即便想到这可是在聚宝坊,自己怕个鸟蛋啊。 而且昨晚刚刚上交了两个姿色上乘的新货,口袋里银钱充足,今天的手气也不错赢了许多。只要不再下大注慢慢玩,在这里厮混个三五日应该不成问题。 想清楚其中关节,黑脸大汉脸上的惊慌之色退去,反而是给于立恒送去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 你能拿我怎样! 于立恒对此表现的无动于衷,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这位差爷,看样子你是来找茬的啊。你也不扫听扫听,咱们聚宝坊的东家是何方神圣。念你面生,给你个机会,拿了银钱赶紧滚蛋,否则扒了你这身皮剁碎了喂狗你信不信。” 赌坊管事脸色瞬时变得阴沉起来,将四锭元宝扔到候淳华怀中恐吓道。 候淳华没有去接,四锭元宝叮叮当当掉落在地上。 “呵呵,本捕也给你个机会,看清楚这两个字念什么。” 候淳华取下挂在腰间的铜牌举到管事面前说道。 “缉仙司…” 管事看清楚腰牌上篆刻的缉仙司三字后神情一阵迷茫,随后醒悟过来一把揪住候淳华的衣领怒吼道。 “什么狗屁倒灶的衙门,老子听都没听说过,你他娘滴敢耍老子,看老子今天不…” “哎哎哎,先别冲动。你不认识没关系,去问问上边管你的人,若是连他也不认识,那本捕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嘿嘿嘿,不过由此会引发什么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候淳华镇定自若的表现让管事心里有些发虚,迟疑了片刻后松开候淳华的衣领,招手叫来几个打手让其看住二捕后,急匆匆的朝赌坊后面跑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有一名容貌俏丽,身形婀娜的侍女来到候淳华面前微微福身一礼道。 “陈管事有请二位差爷后院一叙。” “老候,怕是有诈!” 于立恒低声提醒道。 “哼哼,立恒啊记住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候淳华傲然一笑,拉着于立恒跟随侍女而去。 来到赌坊后院,陈管事满面堆笑的站在一间雅室门口,见到候淳华和于立恒后,便点头哈腰的邀请二人进屋。 与先前蛮横倨傲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先前是小得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差爷,还望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 进入雅室,陈管事邀请二人入座,先是一通赔礼道歉,随后亲自端来一张蒙着红布的托盘放在二人中间的茶案上。 红布掀开,露出里面亮光闪闪,码放整齐的银元宝。 “嘿嘿嘿,一点小小心意,请二位差爷笑纳。” 候淳华仅是用余光一扫,就已算清楚了这盘元宝的价值。每锭二十两,一共十六锭,共计三百二十两纹银。 “嗯,陈管事既然如此诚心,你这个朋友我候淳华便交下了。” 候淳华微笑点头道。 陈管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差的更是比乌鸦还要黑。 “不过,朋友归朋友,这份心意我可以收下。公务归公务,人也还是要带走。” 就在陈管事以为事情办妥解决之时,候淳华却是话锋一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啊!这个…这个…不合规矩啊。” 陈管事露出为难的表情。 “规矩!我老候当你陈管事是朋友,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规矩总要屈从于国法。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如何抉择陈管事看着办吧。” 说罢,候淳华便不再理会陈管事,旁若无人的将托盘上的银锭一枚一枚揣进怀中。 陈管事显然已经从上头那里知晓了缉仙司现如今在京都城里的威风,连自家东主的老大,四大纨绔之首的常衙内都被迫登门和解,聚宝坊凭什么跟人家斗。 但若是就这样让其将赌坊的客人带走,聚宝坊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威望和信用也将荡然无存,所造成的损失可不是几千两甚至几万两的小数目。 面对候淳华的威逼,陈管事急的满头是汗,苦苦思索半晌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折中之策。 “二位差爷,要不这样…” 见到那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两个捕快被带去了后院,黑脸大汉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这聚宝坊果然是个好地方啊,看来以后还要多多光顾。 不过眼下还是尽早离开才是正理,否则若被那两个捕快一前一后堵住岂不是麻烦。自己总没有可能待在赌坊一辈子不出去的道理。 就算自己肯,赌坊也不干呐。 想到这里黑脸大汉就要收拾赢来的银两准备跑路,已经押下去的赌注也不准备要了。 “买定离手,开!” 这时,赌桌上的庄家大喊一声,掀开了骰盅的盖子。 “三五五,大!” 黑脸大汉收拾银两的动作便是一顿,随即满面喜色的吼道。 “赢了!赢了!哈哈哈哈,赔钱赔钱赔钱,哈哈哈。” 看着庄家推到面前翻了一番的赌注,黑脸大汉有些忘乎所以了。 趁着今天手气火热,再押两手,无论输赢立刻离去。 心中念头升起,手掌已经诚实的开始下注。 “三个六,豹子!” “哈哈…哈哈哈…又赢了!又赢了!” 连赢了两把之后,黑脸大汉早就将跑路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可是一刻钟之后。 “一二二,小!” “他娘滴,怎么这么背。” 黑脸大汉郁闷的低声咒骂一句,手掌摸向身前的桌案准备开始下注,可触手所及却是空空如也。 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却发现一刻钟前还堆的如同小山一般的银两却是已经不见了。 输光了? 这么快! 黑脸大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终于是想起了先前的两个捕快。随即赶忙就满身的摸索,哪怕再翻出几枚铜板来也是好的嘛。 可两个赌坊的打手却是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冷冷的盯着他。 “没钱了吧。” 等黑脸大汉摸遍全身都没掏出半枚铜板后,一个打手戏谑的问道。 “等…等…再等我一下,我记得还有银子的,就是不知…哎啊…放开我,我还有钱…” 惊呼声中,黑脸大汉被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朝后院走去。 赌坊后门被从里面打开,黑脸大汉直接从门里飞了出来,以一招失传已久的狗啃泥式着陆。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黑脸大汉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抬眼就看到候淳华和于立恒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嘿…嘿嘿…给二位差爷问…问好。” “站起来。” 于立恒冷声喝道。 黑脸大汉乖乖从命,腰板挺得笔直站好。 啪! 黑脸大汉刚刚站稳,于立恒甩手就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两耳轰鸣。 啪! 黑脸大汉心中懵的一逼,这咋还啥也没问呢就打人啊。至少先问一下姓名,说一下为啥要抓人,一切核对无误以后再动手吧。 而且你要问啥就问啊,自己也没说不招啊。 可于立恒偏偏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都不说,啪啪啪啪的一顿打耳刮子招呼上来。 连续挨了二十多记耳光,黑脸大汉终于是遭不住了,身形摇晃着跌坐在地上,一把搂住于立恒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道。 “爷爷别打了!爷爷别打了!您问啥我都说,您倒是问啊,我啥都说啊,只求您别打了,呜呜呜。” 于立恒与候淳华对视一眼,心道荣头教的法子果然好用。 无论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豪侠游侠,还是厮混在最底层的青皮无赖,所求无非就是名和财。甚至在某些时候,把名气看的比钱财还要重要。只因为闯出了名气之后,钱财美人就会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 于是便有了打人不打脸这样的说法,脸是什么? 脸就是面子,面子就是名声,被打了脸就是被折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所以在江湖上,你捅我一剑,我砍你一刀,这些都不算事。只要以后还有相同的利益,就有一笑泯恩仇的可能。 可若是被折了面子,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而扇耳光这种荣非最喜欢也最常用的审问手段,除了折面子这种精神属性的攻击以外,还兼具了相当不错的肉体攻击。 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的时候,人的大脑也会受到震荡伤害,当这种伤害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大脑的反应会变得迟钝,加速被打者精神崩溃的进度。 这也是为何当初荣非的那记耳光,给慕容秋水留下如此深刻记忆的原因。 而反观荣兰被荣非砍断了一整条手臂,被治好之后还能荣郎荣郎的叫着,心中毫无芥蒂。 对于缉仙司的众捕,荣非也是没有藏私,将原理及手法都原原本本的教给了他们。 今日于立恒不过是牛刀小试,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叫什么名字。” 注意到黑脸大汉的瞳孔有些许放大,眼神呆滞,符合荣非所描述的特征,于立恒意识到可以开始审问了。 “王西。” “知不知道为什么找上你?” “事发了。” “知道就好,说说都犯过什么事吧。” “偷看寡妇洗澡…刨坟…拍花子…” 拍花子是黑话,就是拐卖人口的意思。 “说说你都掳拐过几人?” “嗯,我想想…大概…十…十七八个,记不太清了。” “人都送去了哪里?” “货都被薛老大接走了,具体接到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知不知道薛老大的具体住处?” “薛老大很谨慎,他在城中有好多藏身之处,每晚都住在不同的地方。” “交货在哪里总知道吧。” “这两次交货都是在城墙东南角的一片小树林里。树林最北边有一颗歪脖树,树上如果挂着白布条,当天晚上就可以去交货了。” “把你知道的同伙姓名、住处、身体特征都交代清楚。” 浑浑噩噩的黑脸大汉没有任何顽抗的想法,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嗯,看在你还算合作的份上,这次就不让你去吃牢饭了。不过记住本捕今天说的话,以后没有缉仙司的命令,不许私自干活,听懂了吗?” “懂了。” 黑脸大汉连连点头。 “还有,牢饭虽然不用吃,但行为保证金却是一分都不能少。将一百两银子压在本捕这里,以保证以后你能乖乖听话。” “可是我没钱啊。” 黑脸大汉捂着肿起老高的半边脸,哭丧着说道。 “嘿嘿嘿,你没钱可以去借啊。” 说罢,于立恒捡起一块石子打在赌坊后门的门板上。 院门随即打开,陈管事拿着一个布包和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在两个打手的陪同下走来出来。 候淳华从陈管事手中接过布包,掂量了几下后系在腰间,然后叫上于立恒,二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目送两捕离去后,陈管事蹲下身子,将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黑脸大汉。 “签字画押吧。” “啥?” 黑脸大汉懵逼道。 “借据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在聚宝坊借走纹银一百二十两,限期两月全部偿还,童叟无欺。” “啊?” 黑脸大汉现在才明白于立恒说的到底是啥意思。 仙人跳啊! 可事已至此,这借据是不签也得签呐,好在没有被抓进监牢,总有办法弄到银子偿还。 黑脸大汉认命了,可要往借据上按手印时却是反应过来。 “不是一百两吗,怎么多出二十两。” 陈管事一记耳光甩过去,不耐烦的骂道。 “你娘滴,老子不得收点手续费啥滴。” 与此同时,京都东南西北四城之中,都在上演着几乎相同的剧目。四大拐卖人口组织的中下级成员均遭到不同程度的勒索和恐吓。 一个有鼻子有眼的猜测也在暗地里流传开来。 缉仙司要开始捞钱了! 第九十八章 长亭外 古道边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老丈可认识钱大牛?” 处处显露出残破气息的坊区内,荣非向一位依靠在墙角抽旱烟的老人询问道。 老人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将手中的烟袋锅在墙砖上磕了几下,磕掉里面燃尽的烟灰后,这才警惕的看着荣非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打听钱家小子?” “我叫赵三奇,是钱大牛的远方表弟,来京都求学。临行前受家母叮嘱,特来看望姨母一家。” 荣非顺口编起瞎话忽悠老人。 “哦,原来是亲戚啊。” 老人闻言脸上的警惕之色退去,点着头说道。 “可惜你这后生来晚了一步啊,老钱家的人都死绝喽。” “啊,怎会如此,去年家母还收到过姨母的信件。” 荣非装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随即老人便将近日钱氏母子的惨事讲述了一遍。 “那挨千刀的混小子,为了赚赌本竟是亲手药死了自己老娘。可怜钱家的大妹子啊,含辛茹苦的却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想不到钱家表哥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死得好!” 荣非义愤填膺的附和道。 “哎老丈,我那白眼狼表哥平时都做什么营生,又与那些人来往?” “啥营生!他要是有营生干也不至于弄死亲娘哩,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跟那个…那个住西城的,叫…孙得…孙得什么玩意来着,这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孙得…” “孙得财?” 荣非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道。 “啊对对对,就是叫孙得财,那也是个混小子。此外还有一个赶大车的,叫周什么来着。” “周虎?” “对,就是周虎。整天阴沉个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就跟谁都欠他银钱似的。” 老人点头应道。 “老丈您这记性可以啊,比一般年轻后生都强不少。” 荣非乐呵呵的恭维了老人几句后告辞离去。 走出这片破旧的坊区,荣非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拐卖女子的孙得财、周虎二人竟然与弑母讹诈纪柔儿的钱大牛相熟,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一路货色? 钱大牛为济世医馆和保康药铺卖命,又与拐卖人口的孙得财和周虎相熟,通过这种间接的关联,是否可以怀疑郝东家和董掌柜也与人口拐卖案有关? 不行,线索太少无法做出有效推理的情况下,这种先入为主的猜测容易导致追查方向出现偏差,还是等老顾他们那边的追查结果吧。 如果济世医馆和保康药铺真与人口拐卖有关,不可能没有线索留下。 荣非晃了晃头,将思绪杂乱的东西先搁置到角落之中。 抬头看了看天色后,迈步朝城外走去。 京都城门已经有几百年未曾关闭了,但进出城的人、车、货却仍是需要接受禁军的盘查。 荣非此时已换了一副模样,缉仙司捕头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能使用了。排队来到城门洞里的盘查处,取出一块从李駉那里借来的缉仙司捕快铜牌糊弄了过去。 来到城外,沿着驿道走出三四里,看到前方分叉口旁的一座小亭子。 此时已是临近傍晚,驿道上行人稀少且都是步履匆匆,小亭子内也仅有一人负手而立。 荣非走进亭子,一席白衫转身看来。 “不错的神通。” 看到荣非变化后的面貌,余庆之开口赞道。 余庆之只是知晓荣非一次就领悟了三种神通,但具体是哪三种,有何神异之处却是从未过问。而荣非也知晓余庆之领悟了包括无垢和袖里乾坤在内的共计六种神通,其他四种神通叫什么,又能做什么,荣非也是没有追问过。 两人虽然彼此信任,亦师亦友,但都是极为注意分寸之人,给对方、给自己都留有足够的空间。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这道理。 针对荣非新显露的神通聊了几句后,荣非便问起有关京都四方发现的风水大阵的调查情况。 “经过老刘的查证,可以确定那是一座掠取京都气运的大阵。但大阵的名称,由何人所布,却是无从得知。” “气运?” 荣非表情古怪的嘀咕了一句。 气运之说荣非有所耳闻,据说气运多寡决定了王朝兴盛与否,对此玄之又玄的功效荣非却是嗤之以鼻。 不过是风水术士胡编出来糊弄傻 逼君王的东西罢了。 荣非的表情被余庆之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 “气运之说由来已久,虽然阴阳术士一脉早已没落,但气运之说却一直在朝廷高层之间流传。每每还会成为派系、党争时攻讦敌对势力的工具。 其实气运是真实存在的,其性质与你吸取的刑名之气相似,不过却更加的纯粹。刑名之气源自人族的各种极端情绪,当一个人处于喜怒哀乐爱憎别离中的某一种情绪时,体内微弱的灵气会被激发并溢散到体外,又因为沾染了极端情绪而与天地间原本的灵气相斥。好的、坏的,各种各样的此类灵气聚合到一起便是刑名之气。 但实际上情绪完全相反的两种刑名之气相遇时是会相互抵消的。好的被坏的抵消,剩下的坏的也是刑名之气。若坏的被好的抵消,剩下的好的就是气运,也被称为人间烟火气。 气运越是充裕,说明这个王朝好的压过了坏的,称之为繁荣兴盛也不为过。气运逐步衰减,说明这个王朝坏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压过了好的,证明这个王朝正在走向衰亡。 所以说,气运不能决定王朝的兴盛和衰亡,但懂望气之人却是可以通过气运看出一个王朝的寿命。” “如你所说,气运无法决定王朝的命运,那布阵之人费如此多的手脚布下的风水大阵,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荣非不解的问道。 余庆之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荣非。 “干嘛这么看我,难道与我有关?怎么可能,潭溪镇后山的那块无字墓碑已经立在那里四十多年,那时我还没出生呢。 余大哥你还是这么看着我,难道是想让我猜?既然让我猜,那答案一定就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布阵之人所图非小,既然不是针对朝廷,那么就是…缉仙司! 可缉仙司在余大哥你手上都已经败落成那个样子了…咳咳…抱歉一时口误。不值得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大阵其实针对的是你,更准确的说是针对你掌控的五绝大阵。 所以说,五绝大阵是以京都气运为动力来源而运转的喽。风水大阵掠取京都气运的目的,就是要削弱五绝大阵的威力。这世间看五绝大阵不爽的就只有修行界,更准确的说是四绝圣地。而阴阳术士一脉的残余正巧又被四绝圣地之一的乾坤观收编。 呵呵,布下风水大阵的幕后黑手貌似已经相当明确了呢。” 荣非笑道。 “嗯,我猜也是这样。” 余庆之点头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给乾坤观发一封措辞严厉的谴责声明?” 荣非戏谑道。 “接下来我会闭关,尝试突破到天境三品。” 余庆之正色道。 “以守为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是…你有几成把握?万一你突破失败挂在里面,我可是要直接解散缉仙司,乖乖交出五绝大阵的。螳臂当车虽然听起来是很带感,但送死的事我可不干。” 荣非半真半假的说道。 “最近练习太极拳感悟颇多,想来应该…可能…也许…问题不大。呵呵呵,不说笑了。从四品突破至三品不是一蹴而就那么简单,有若干个小关卡要一一突破,根据历任捕头留下的经验来看,只有突破最后一道关卡时才会有性命之危,前面的小关卡相对简单一些。在你晋升四品之前,我是不会冒险尝试的。” 余庆之笑道。 “也就是说只要我一直不晋升四品,你就一直不会冒险突破,这事就好办了啊。” “在我五十岁时若还无法突破至四品,积累的灵力会将灵力空间撑爆,我会尸骨无存。” “这是什么狗屁设定?” 荣非惊道。 “捕神诀里有写,你没看吗?” 荣非哑然,工作太忙,没时间看呐。 “那你今年贵庚啊?” “四十六。” “哦,还好还好,至少还有四年时间。我再多嘴问一句,五十岁爆体而亡的设定也包括我吗?还有柔姐呢?” “柔儿肯定是无事的,诛仙箭另辟蹊径,其威力与修为灵力无关。至于你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毕竟你是通过观想图练成的捕神诀,也许跟我们不太一样呢。” “来了!” 余庆之突然打住话头,抬了抬下巴朝亭外示意。 荣非转身,看到远处一道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牵着一匹老马,朝着这边缓缓行来。 身影走进,看到迎出亭外的余庆之,做普通百姓装扮,下颌粘着假胡须的魏琳无奈笑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位小哥是…咦…你是…荣小子?” “哈哈哈,魏公好眼力。” 变了模样的荣非走过去搂住魏琳的肩膀笑道。 “去往泰州的队伍不是明日才出发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提前偷跑出来。莫非魏公是打着微服私访的主意。” “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泰州与京都相隔万里之遥,泰州总兵官麾下三万铁骑,又有自行征税、通商之权,陛下也不放心呐。这些话你小子自己听听就好,可莫要外传。” 意识到说漏嘴的魏琳连忙叮嘱道。 “看您老这状态调整的很快嘛,佩服佩服!” 荣非嬉皮笑脸的打趣道。 “滚一边去,就会拿杂家寻开心。” 魏琳甩开荣非的手臂,走前两步在余庆之面前站定拱手道。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总捕珍重!” “北境苦寒,你也珍重。” 余庆之同样抱拳含笑回应道。 “有你二人送行,杂家这心里的落寞也算消减了许多,就此别过吧,再晚就赶不上宿头喽。” 魏琳也是个干脆的性子,摆了摆手就要上路。 荣非凑过去将一个小布包塞到魏琳怀中。 “小顺子无法私自出宫,托我把这个给你。” 魏琳闻言微微一怔,一直强忍着的情绪有失控的迹象,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双手颤抖着将布包打开,看到里面的宝钞和林林总总的珠宝,忍不住叹道。 “小兔崽子有这份孝心,也不枉杂家疼他一场。只是这小崽子如何捞到这许多钱财,偷卖宫中财物可是要杀头的。荣小子啊,你把这些给他送回去,能赎回来的赎回来,赎不回来的就想办法弄个差不离的,钱财身外物,命才是最重要的啊。你就告诉他,孝心杂家领了,要他用心伺候好太子,莫走歪路啊。” “嗯,是我没说清楚。宝钞是我孝敬你的,这些才是小顺子的。” 荣非将两卷共计一万两银子的宝钞扒拉到一边,指着剩下的珠宝道。 珠宝也有贵贱之分,经验老道的魏琳只是目光一扫,就估出小顺子送来的珠宝最多也就值个两三百两银子,顿时就放下心来。 老怀大慰的将所有财物笑纳了,挥手朝二人告别。 “哎我说,你老就不问问我送的这一万两是从哪来的,就不担心我也走了歪路。” 荣非冲着魏琳的背影喊道。 “我对你小子有信心,你呀,比猴还精呢。哈哈哈…” 魏琳头也不回的笑道。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一人一马都消失在视线尽头,荣非这才叹息了一声。 转身正要招呼余庆之一起回城,结果身旁却是已经没了他的影子,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 傍晚时分,纪柔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回到玄武胡同小院。 虽然身体疲累至极,但心情却是无比的愉悦。每当看到那些被疾病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病人,因为缓解了病痛或是看到痊愈的希望时脸上露出的笑容,纪柔儿也会情不自禁的跟着一同开心。 刚走进小院,就看到一袭白纱的余庆之站在院子中央。 “余大哥,还没吃晚饭吧,我这就去做,很快就好。” “柔儿回来啦,呵呵,晚饭不急,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要托付于你。” 余庆之招手说道。 “什么事余大哥尽管说吧。” 纪柔儿也不问是什么事情,直接乖巧的点头应道。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闭关的这段时间,五绝大阵你帮着看顾一下。” 说着,余庆之从袖中抽出一柄斑驳古朴的连鞘腰刀交给纪柔儿。 “这个…我怕我不行啊。” 纪柔儿知晓五绝大阵关系到京都安危,如此大的责任她一个小女子如何担得起。 “呵呵,别担心。你的能力现在还无法完全操控大阵,所以只是让你看顾一下。若是京都城内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可以通过大阵告知于我。” 说着,余庆之将古刀塞给纪柔儿,并将五绝大阵的一些最基础的操控方法详细说与她听。而后在纪柔儿额头留下一道灵力印记,凭此印记古刀便会短时间内认纪柔儿为主。 确认纪柔儿掌握了大阵的操控方法后,余庆之便独自闭关修炼去了。 五绝大阵乃是捕神集采从古至今所有阵法之精髓而创建,攻防一体还兼具探测灵力波动的功能。 余庆之交给纪柔儿的古刀,便是操控五绝大阵的阵眼,激发大阵并认主成功后,可以设置探测灵力的范围。 如余庆之便是将探测范围设定在天地二境,也就是六品到一品。但凡有此范围内境界的修士进入京都城,大阵就会自动触发并保持随时追踪。 此外大阵还有选择性追踪的功能。无论被追踪者的修为高低,只要是修士,体内有灵力,并且与操控者有过接触。那么在京都城范围内,于操控者而言便是无所遁形。 余庆之离开后,纪柔儿看着手中的古刀怔怔发呆。 十多天前自己还只是偏僻小县城里的一个小小郎中,现在却是手握足可决定一城数百万人生死的大阵阵眼,人生之际遇是何等的奇妙啊。 发了一会呆,纪柔儿嘴角突然露出一抹顽皮的笑意。 荣非忙于查案整日不见踪影,慕容秋水和荣兰也不知跑到何处玩闹去了,正好可以用大阵探查一下他们的踪迹。 嘻嘻,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好玩。 去到隔壁余庆之居住的小院,纪柔儿在院子正中央的石板上找到一个凹槽,将古刀插入凹槽之中,心中便出现一种颇为玄妙的感觉。 就好似身体多出了一个器官,这个器官无形无质但又的的确确存在。 按照余庆之教导的方法,纪柔儿与大阵之间建立了联系,随后手掌轻抬间院子地面开始闪烁青色微光,随即微光上浮形成光幕,光幕之中显现出两道稍显模糊的身影。 纪柔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到了,惊讶的张开了小嘴,目光也显得有些迷离。 幽暗的夜幕之中,青蓝色惟妙惟肖的光影就好似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一样。随着光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于脸部的细微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只有画面却没有声音。 震撼过后,纪柔儿看着画面中的两个身影有些迷惑。 她想找的是慕容秋水和荣兰,可画面中却是两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难道大阵搞错了? 第九十九章 相逢不如偶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因为生理结构、成长环境的不同,即便是由专业的演员男扮女装亦或女扮男装都无法做到惟妙惟肖,总会在一些行为动作或是细微表情上露出破绽。 纪柔儿自幼与荣非一起长大,在某些方面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一些影响。比如危机感、戒备心、独立的思考能力以及敏锐的观察力。 短暂的疑惑之后,纪柔儿很快就在这两名翩翩佳公子的身上发现了不妥之处。 袍服虽然宽大但行走之时仍难掩内里纤细的腰肢,胯臀摆动的幅度也较平常男子更大一些。另外能看出两人在呼吸时显得有些费力,偶尔还会捏住两肋附近的衣衫轻轻扯动,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胸腹所以很难受。 虽然不知用什么方法将面貌弄成了男子的模样,但从二人的身高对比以及种种特征,纪柔儿还是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正是消失了一整日的慕容秋水和荣兰。 见到两人的这身装扮,纪柔儿忍不住心中笑意,抿嘴呵呵乐出声来。 这两个家伙又搞什么鬼! 正疑惑间,纪柔儿看到两人停下脚步仰起头朝上方看去。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六层高楼,慕容秋水疑惑的问道。 虽然此时已是入夜,可两人所处的长街上依旧人流涌动,热闹非常。时不时还有身穿彩衣、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俏媳妇似有意、似无意的往两人身上贴蹭,眼眸之中波光莹莹,搞得慕容秋水直皱眉头。 京都的女人怎么都这般的…奔放! “那不是写着呢吗,金风细雨楼啊。” 也不知荣兰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慕容秋水话里的意思,笑嘻嘻的答道。 “我是问这楼里是做什么的,怎么看起来不像正经地方呢。” “嘻嘻嘻,姐姐可知道青楼吗?” “妓院?” 慕容秋水眉头皱的更紧。 “不一样的,妓院卖身不卖艺。” 荣兰解释道。 “所以…这里是卖艺不卖身?” 慕容秋水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这里是既卖艺,也卖身。呵呵呵呵呵,快些进去吧,里面香气纷乱,再晚一会怕会跟丢了那个姓窦的。” 扮成俊秀男子模样的荣兰拉起扮成英武男子的慕容秋水,朝着金风细雨楼的大门走去。 两个男子牵手而行,周围的行人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一些女子看到之后更增爱慕之意。 把臂同游,好风雅啊! 纪柔儿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却是能看到金风细雨楼的招牌。虽然没有听过金风细雨楼的名字,但仅靠猜想就已知晓这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地方了。 女子逛青楼,太荒唐了吧。 玄武胡同小院内,纪柔儿看着女扮男装进入青楼的两个金兰姐妹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心中也有些犹豫和好奇,要不要跟随二人的视角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青楼到底是何种模样呢? 正迟疑间,画面中又出现两个牵手同游的年轻俊俏男子。 咦~! 纪柔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臂和脖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京都的男人怎么都…这样啊。 若有一天荣非也干做出这种事来,自己一定会打死他的。 未等鸡皮疙瘩退去,纪柔儿突然觉得牵手同游的两个男子中,有一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凝神仔细端瞧了片刻,不由得惊呼出声。 银光公主朱乐瑶! 公主与男子私会? 纪柔儿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可再仔细端瞧与朱乐瑶牵手的那个男子后才发现,竟然也是由女子装扮。 此二人的装扮和先前慕容秋水、荣兰一样,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若不仔细分辨极难被看出端倪。 眼看着朱乐瑶与那人牵着手走进金风细雨楼,纪柔儿的世界观有了一些崩塌的预兆。 现在…很流行…女子逛青楼吗? 这是什么世道啊! 幸好荣非不这样。 荣非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让纪柔儿的世界观得以重新恢复。 调整好思绪,纪柔儿决定还是看看荣非正在忙什么,清洗一下被污秽玷污的眼睛。 正要控制大阵寻找荣非的踪迹,却是被一道突然闯进画面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一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剑眉星目,红唇白面,好一个风流潇洒俊俏可人的小郎君。 这是一个即便化成了灰纪柔儿都能认得出来的身影。 即便面貌有了些许改变,即便换了一身马甲,即便装腔作势的故作斯文,纪柔儿依然能够一眼就看穿他的本质。 “荣…非!” 看着荣非一步三摇的进入金风细雨楼,纪柔儿终于是控制不住情绪,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好在冲动只是暂时的,深吸了几口气后,纪柔儿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先是慕容秋水和荣兰,后有公主朱乐瑶和不知名女子,此时再加上一个荣非,这金风细雨楼里到底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拧起眉头盯着画面中的金风细雨楼大门,纪柔儿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纪柔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调皮的笑意在脸上浮现。 她想起荣非以前讲过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关于‘和尚摸得,为何我摸不得’的故事。 你们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 金风细雨楼今晚有一场诗会,刘映蓉带着朱乐瑶来瞧热闹散心,似这般女扮男装胡闹之事两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首辅刘传芳和晏帝朱晟有所耳闻,但一直没闹出什么事端,也就随她俩吓折腾去了。 慕容秋水和荣兰为了方便跟追千草堂掌柜故此扮作男装,乃是循着窦齐身上的花粉香气一路追踪而来。 被戏称为‘十三恶犬’的缉仙司众捕,顺藤摸瓜将四城的人贩子团伙折腾的天翻地覆,搜刮了大量钱财的同时,也掌握到了几个大头目的动向。荣非送别魏琳回到城中后,从顾风宵他们那里了解到讯息,南城的人贩子头目薛老大和他手下的二头目李觅在金风细雨楼密会。于是按照昨晚与顾风宵、李駉制定好的计划,荣非也赶到了这里。 金风细雨楼是京都最具影响力的青楼之一,由四大纨绔合伙开办,常怀恩常衙内因出资最多、实力最大、威望最高,当仁不让成为这里最大的东家。 青楼不同于妓馆。 正如荣兰说的那样,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卖艺二字。 去妓馆之人纯粹就是为了发泄肉 欲,而逛青楼之人的目的则要复杂的多。 有单纯就是来欣赏才艺的,有想来此处扬名的,有借这里交际公关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于青楼开设诗会,便是文人雅士们在京都扬名的捷径之一。 这种诗会通常不会选择私密性更强的雅室单间,而是专门选在闲杂人等更多、更加嘈杂的一楼大厅里举行。 既然想要扬名,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荣非进入金风细雨楼,立即便有一名穿着整齐的年轻男子迎来上来。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光顾我们金风细雨楼啊。” 看着这名礼貌微笑的男子,荣非有些意外。无论是前世看过的古装剧,还是汾城的妓馆,通常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迎客,金风细雨楼却是别出心裁的由年轻男子迎客。 想来这应该就是龟公了,但见这男子穿着整齐,脸上也看不到半点淫邪之色,反倒是让荣非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请问公子是独自一人,还是与友人相聚。” “就我自己。” “请问公子有何喜好,小家碧玉亦或是诗书才女。” “暂时不必了,找个稍微清净的地方,上些酒菜即可。” 荣非的目光在一楼边缘角落扫了一遍后说道。 “请公子移步,随小得前来。” 通过荣非的衣着和气质,龟公猜测应该是慕名来参加诗会的士子,因此也不奇怪,恭敬的引着荣非来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入座,随后便去招呼侍女上酒菜。 汾城妓馆迎客的是女子,跑堂的是男子,可这金风细雨楼却是完全反了过来。 上菜传酒的全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感慨之余,荣非将目光瞄向了刚刚开始不久的诗会。 大厅正中,十几张圆桌围作一圈,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张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此外地上还有投壶、酒筹等游戏道具。 十几张圆桌此时都已坐满了士子儒生,个个长衫纶巾,温文儒雅。 此时士子雅士们正在玩一种叫做飞花令的诗词游戏。 金风细雨楼共有六层,一楼中央是一座呈圆形的巨大天井,就是此时正在举行诗会的所在。天井四周用屏风隔断出一间间半开放式的雅座,二楼至六楼全部是全封闭的雅间,雅间之外则是环绕天井的游廊。 此时二楼到六楼的游廊边,有许多客人在歌姬、舞姬的陪伴下,依靠着栏杆欣赏下边的诗会。每当有士子对出比较巧妙的诗句时,围观者便会毫不吝啬的发出喝彩声。声音经过天井的扩音效果,竟有声动云霄的观感,这也是许多举办者愿意将诗会放在金风细雨楼举办的原因所在。 荣非知晓飞花令的玩法,但对诗词却是没什么研究,看了一会后却是觉得有些无聊,便微眯双眼装出一副欣赏陶醉的样子,实则准备施展灵听神通,探听薛老大和李觅的位置。 在青楼里面施展灵听神通,荣非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顾风宵他们只打探出薛老大和李觅今晚会在金风细雨楼密会,却不知晓具体在哪个房间。 金风细雨楼共计六层大约上百个房间,荣非总没有可能挨个房间去寻找的道理。 经过近段时间的锻炼,荣非已经能够适应发动灵听时对耳膜和大脑所产生的大部分影响了,再加上有玄冰造化丸的药效能够快速修复损伤,因此即便此时金风细雨楼里人声鼎沸,却也还在荣非的承受范围之内。 真正让荣非惧怕的还是这里特殊的服务项目。 在这里工作的女子在给客人进行服务时自然是要发出声音的,这种声音会让客人身心愉悦,可对今世仍是处男之身的荣非来说,杀伤力就有些过于巨大了。 但是…没办法,一切为了查案! 荣非正要发动神通探听目标位置,一道身影却是踉跄着来到荣非面前,用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说道。 “这位…兄台,抱歉抱歉,打扰打扰,可否借贵桌…拼个桌。” 荣非正要拒绝,这人又抬手朝着一楼大厅比划了一圈道。 “整个一楼都坐满了,只有兄台你这里空着三个位置,我也是没办法才厚颜相求。为表诚意,这桌酒菜我请客,此外再赠予兄台一瓶好酒。” 说完,这人便从袖中抖出一个酒瓶放到荣非面前。 荣非抬眼打量此人,一身士子书生的打扮,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还算规整,可不知是微醺的关系还是本就性情如此,脸上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玩世不恭之意。 将酒瓶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大概有一斤多重,再看看这人松散宽大的衣袖,荣非心中依然有了猜测。 “相逢不如偶遇,请坐。” 荣非将酒瓶放下,起身邀请道。 “哈哈哈,好一句相逢不如偶遇,在下白自在,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当兄台二字,在下崔颍。” 荣非顺口胡编了一个名字应付道。 二人相视哈哈一笑,随即各自落座。 白自在将他带来的那瓶酒打开,顿时便有一股异香弥漫开来,引得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不停抽动着鼻子,贪婪的嗅着酒香。 “好香!” 荣非不是好酒之徒,可闻到这股特异至极的酒香仍是忍不住开口赞道。 “嘿嘿嘿,险些将半条命搭进去自然是好酒。” 白自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往酒杯中倒酒,一边颇为自得的说道。 “哦,白兄何出此言?” 荣非是个戒心颇重之人,除了因为查案需要会与陌生人虚与委蛇之外,通常情况下并不会主动开口与人攀谈。 不过这个白自在却是让荣非看着很顺眼,或许是因为人如其名的缘故,名为自在,说话、神情、动作等等也很自在,没有矫揉造作。 “嘿嘿嘿。” 白自在小心翼翼将两个小酒杯倒满,先双手端起一杯送到荣非面前,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放到鼻子下面深深的闻了一下后,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而后拿起一根筷子在酒杯边沿敲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轻声吟唱道。 “东境有儋州,儋州有座山,山中有灵猴,灵猴善酿酒,酒名猴儿酒,百果灵芝酿,饮之身体棒嘿身——体——棒!” 荣非一脸的懵逼,心道这个白自在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毫无预兆就唱上了,不害臊的吗? “崔兄,我唱的如何?” 白自在停下筷子,满脸期盼的问道。 “嗯…挺好、挺好。喝酒、喝酒。” 荣非尴尬的点头应付道,而后举起酒杯劝酒,以防这家伙再次开唱。 酒液入口,浓郁的混合果香扩散开来瞬间充斥整个口腔,荣非精神立刻一震。 “好喝!” “嘿嘿嘿,是吧。儋州的那座山名为灵猴山,山中灵气充沛,草木也远比别处生长的要茂盛一些,特别是结出来的果子,不但异常甘甜,而且还蕴含灵气。山中的灵猴便会在每年秋季果子成熟后采集一些储存在树洞之中,再佐以灵芝、老参等灵药密封发酵,一月之后便酿出了这种猴儿酒。 通常这种猴儿酒是只有猴王才有资格享用的,酿酒的树洞也被猴群严密看守。崔兄可莫要小看那群猴子,虽是未能化形成妖,却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八品九品不在少数,猴王更是有七品修为。即便是地境的大高手,估计也不是那猴群的对手。” 听到白自在的解释,荣非眨了眨眼睛没有作答。 白自在说的话里包含灵气、修为等字眼,普通人怕是根本就听不懂。 “嘿嘿嘿,崔兄就别装了,我说过的,这猴儿酒灵气充沛,平常人不论酒量如何,只需饮上一小口便会醉的不省人事。只有修士才能不受影响,反而会觉得浑身舒坦。所以,你也是修士对吧。” 荣非微微一笑并未回答,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猴儿酒后岔开了话题。 “既然那猴群如此难缠,白兄又是如何获取这猴儿酒的呢?” “嘿,这就说来话长了。” 被问到了痒处的白自在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的讲述起获取猴儿酒的经过。 “将采集的百果和灵药灵草封入树洞之后,猴王便会率领猴群严防死守,没有三两个地境高手相助,想要取得这猴儿酒难于登天。可这难得住别人,却是难不住我啊。嘿嘿嘿,我只需…” 说到关键处白自在却是打住了话头,朝着荣非狡黠一笑道。 “崔兄不妨猜上一猜,我是用了什么法子获取了猴儿酒呢。” 砰! 未等荣非作答,二楼游廊上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 “血…血…血…” 第一百章 躲猫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金风细雨楼内按照楼层高低区分出不同等级的消费区。 二楼最低,六楼最高,一楼大厅因为经常举行酒会、诗会的缘故不计算在内。 每一楼层风尘女的姿色才艺自然也是随着价格水涨船高。 可即便最便宜的二楼,这里的风尘女无论姿色还是才艺都比其他青楼要高出不少。 二楼的一间雅室内,穿着一身锦袍,胖墩墩好似富家翁的薛老大与他最得力的手下李觅相对而坐。 两人此时正在商谈要事,因此并未叫风尘女陪伴。 「大哥,这事透着古怪啊。」 李觅浅浅喝了一口酒后沉吟着说道。 「确实古怪,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一个人都没抓不说,反倒是玩起了敲诈勒索的那一套,到底咱们是贼,还是他们是贼。现在下面所有弟兄都不敢出去干活,买家那边催的又紧。唉,这鬼年头,买卖不好做啊。」 薛老大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满面愁容的叹道。 两人说的就是今日缉仙司清剿四城拐卖人口团伙的事情。 「大哥,小弟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屁就放。」 「小弟觉得,缉仙司此举是在释放一个暗号。」 「暗号,什么暗号?咱们是贼,他们是官,贼和官有什么暗号?」 「大哥,官贼一家啊,身份虽不然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都是求财嘛。」 「嘶~」 薛老大闻言似有所悟,沉吟半晌道。 「你是说那姓荣的想要掺一脚?」 李觅点了点头,正要详细解释自己为何会这边猜测,外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 薛老大立刻紧张的站起身来,肥胖短粗的手掌朝靴筒里藏着的短刃摸去。 可随即想起来,这可是在金风细雨楼啊,之所以会选在这里与李觅会面,不就是因为这里是京都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吗。 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银子在这里消费。 李觅倒是镇定许多,朝薛老大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轻步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隙朝外面看去。 「对面的房间好像是出了人命。」 「哦,去看看。」 薛老大闻言立刻来了兴趣,金风细雨楼里竟然也会出人命,实在是个稀罕事,必须去围观瞧瞧。 一楼大厅角落,荣非循着女子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对正面的二楼游廊上围聚了许多人。 「咦,有热闹看啊,这可不能错过。」 白自在面露兴奋之色,抓起桌上的酒瓶塞入袖中,就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跑去,刚跑出没几步却是又折返了回来,朝荣非问道。 「崔兄不去看热闹吗?」 「白兄自去即可,我没…」 「唉~热闹嘛,当然是看得人越多越有意思,一起一起。」 未等荣非拒绝的话说完,白自在已经一把拉住荣非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朝楼梯跑去。 这个白自在看起来身高体型与荣非相仿,可力气却是大上许多,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荣非还真拗不过他。 一楼大厅正在进行的诗会此时也已经暂停,不过那些士子儒生们碍于身份气度并未像白自在这般猴急的冲上去,只是站起身来仰头向二楼观望。 可即便如此,二楼游廊上也已经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看着如此多的人拥挤在木头搭建的悬空游廊上,荣非眉头便皱了起来。 太危险了,若游廊一旦坍塌,怕是会死伤 无数。 白自在却是没有荣非的这份担心,像个冲锋陷阵的战神,左冲右突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竟是带着荣非硬生生挤到了出事房间的门口。 刚在门前站定,荣非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房间的门敞开,门口的地板上散落着点心和摔碎的瓷盘,还有血迹从房间里蔓延出来。 荣非顺着血迹朝房间里看去,却是被一群人挡住了目光。 房间里站着十多个人,其中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管事,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打手及一个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侍女,剩下的几人从穿着上看应是这里的龟公。 「我本来是要去隔壁春桃姐的房间送点心,可是经过门口的时候脚滑了一下把点心弄洒了,然后就看到有血从门缝下面流出来。 我有些害怕,就敲了敲门小声叫了几声春香姐,等了一会房间里没有人回答,就顺着门缝朝里面看,可是房间里没点蜡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声音。我记得春香姐这里是有客人的,觉得奇怪就又把门缝打开了一点点,然后就看到好像有人趴在地上。 我以为是春香姐和客人玩的…太那个了所以晕倒了,就想着进来帮忙扶一下,可刚推开门就听到春香姐叫了一声,还把我吓了一跳,等我把蜡烛点燃后,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春香姐拿着刀坐在这里…」 荣非听到侍女用颤抖的声音讲述道。 听过侍女的讲述后,管事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打手和龟公散开。 荣非也终于看到凶案现场。 房屋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一具衣衫整齐的男尸,尸体心口位置有明显破损,前胸的衣衫被血液浸透,尸体身下也有大滩的血迹。 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坐在尸体旁,目光呆滞,口中喃喃有词。女子的左手拿着一柄匕首,右手撑在地板上。 看了一眼女子的状态,再看看一旁的尸体,荣非面露疑惑之色。 管事给身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打手会意欲将女子手中的匕首夺下。可就在打手的手碰到女子手指的时候,女子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持着匕首胡乱挥舞起来,口中嘶声喊道。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面对尖锐的匕首,打手一时也不敢上前,生怕被这个疯女子给伤到。 「废物!」 管事见状没好气的骂了打手一声,而后抄起一张矮凳劈头盖脸的朝持刀女子砸去。 「啊!」 矮凳砸到女子的额头上,女子惨叫一声昏了过去,匕首也应声落地。 「捆了。」 管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沉声对两名打手吩咐道。 「刘管事,要不要报官啊。」 一名三十出头的龟公凑上去请示道。 「放你娘的屁,咱们金风细雨楼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官府来管了。」 刘管事的心情很不好,恼怒的给了龟公一个耳光骂道。 金风细雨楼开张营业许多年,客人玩死风尘女的事常见,风尘女刺死客人却是头一遭,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对生意造成很大的影响啊。 生意受影响倒也没事,自己不过是个管事,不管生意好坏每个月就拿那么多的工钱。可偏偏今天是自己当值,万一到时东家追究起责任来,自己还是要遭殃。 扭头看了一眼房间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刘管事心中的怒火更盛,朝龟公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门关上。」 「哦哦哦…」 刚刚挨了一个耳光的龟公连声应道,就要去关上房门。 游廊上这时也有几个龟公挤了上来, 陪着笑脸疏散看热闹的客人。 这边见那个风尘女已经被打手用麻绳捆绑起来,刘管事气急败坏的吼道。 「杀人偿命,把这个***锁入柴房,不许吃喝,活活饿死。」 荣非今日改头换面来这里是为了追查人口失踪案的线索,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刚刚刘管事的那句「金风细雨楼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官府来管」在荣非听来异常的刺耳。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把那个风尘女当成杀人凶手,要对其动用私刑了。 见死不救不是荣非的性格,维护行业尊严是荣非的责任,于公于私都没有继续袖手旁观的道理。 一把推开前来关门的龟公,踏步走入房间,指着被捆绑起来的风尘女说道。 「她不是凶手。」 刘管事闻声转过头来,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关门不成的龟公,而后将荣非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打扮倒是人模狗样,但老辣的眼光一眼就看出荣非身上的衣衫布料普通,剪裁普通,腰间也没有佩戴玉器一类的饰品,应该不是什么权贵子弟。便斜着眼睛冷声道。 「你是何人,难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多管闲事,滚出去!」 说着便伸手来推荣非。 荣非朝旁让开一步,避开刘管事的手掌,心中正犹豫是否表明身份插手此事的时候,刘管事却是指向荣非身后喝问道。 「你又是何人?」 「在下白自在,与这位崔兄是一起的。」 荣非回头,只见白自在一脸兴奋的跟了进来。 这家伙还真是能凑热闹啊。 「他娘地,今天怎么这般邪门,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发了癔症不成。还愣着作甚,将这两厮赶出去。」 刘管事被气得脸都绿了,指使房里的打手和龟公撵人。 白自在突然快走两步去到刘管事跟前,把刘管事吓得正要后退却是被白自在一把抓住胳膊让其动弹不得。 「嘘,小点声。你看看这是何物?」 白自在低声对刘管事说道,随后抖了抖衣袖,露出手中拿着的一面铜牌。 看到铜牌的刘管事脸色一变,喃喃念道。 「缉…仙…司。」 「哎,念对喽,真聪明!」 白自在拍着刘管事的脸夸赞道。 两人距离很近,对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便是房间里的打手和龟公也看不到白自在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 可荣非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听得真真切切。 白自在怎么会有缉仙司的令牌? 荣非先是有些发怔,可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朝腰间一摸,果然摸了个空,从李駉那里借来的令牌不见了。 因为进出城时要核查身份,所以荣非并未将铜牌放入储物玉环,而是塞在腰带里方便取用。 却不知何时被白自在给偷了去,而且还当着自己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冒充缉仙司捕快,这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 刚刚还满面怒容的刘管事看到缉仙司铜牌后表情顿时一变,露出谄媚的笑容拱手道。 「原来是缉仙司的大人,恕小得刚刚眼拙,口出不逊,还望见谅。」 缉仙司的捕快有品级,自然就与其他衙门的捕快不同,是官,而不是吏,称一声大人并不为过。只不过往日的缉仙司是个受气包,也就没人将称呼的问题当回事。但现在的缉仙司却是已经今非昔比,连大东家常衙内都要主动上门和解,他一个小小的管事有哪里开罪的起。 「这里发生了人命案,我们两个作为缉仙司的捕快,可有资格管呐?」 在荣 非的注视下,白自在非常自然的将偷来的令牌塞入怀中,笑着朝刘管事问道。 「有有有,当然有。」 刘管事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应道。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崔兄,请开始你的表演。」 白自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荣非看了他一眼,心道等处理完这里再找你算账,而后指着被绑起来的女子说道。 「解开。」 「聋了吗,大人让给春香姐松绑,快他妈去呀。」 刘管事照着打手的屁股踢了一脚怒斥道。 房间外面,龟公们的劝阻并未生效,游廊上依旧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 慕容秋水和荣兰也挤在人群之中探头朝里面观瞧。 「白自在怎么会在这里?又何时成了缉仙司的人?」 慕容秋水奇怪的嘀咕道。 白自在刚挤进房间里时,慕容秋水就认出他来。白自在背对门口与刘管事嘀嘀咕咕时,慕容秋水将灵力运至双耳,将两人的对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姐姐认识那个人吗?」 身旁的荣兰扭头问道。 「见过几面不算熟,是个烦人的家伙。」 慕容秋水语气不善的回应道。 人群另一端,朱乐瑶和刘映蓉也在翘着脚朝房间里观望。 二女还是第一次遇到人命凶案,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但好在周围人足够多,阳气够盛,因此才敢壮着胆子朝里面观瞧。 当看到浑身是血的风尘女和尸体时,朱乐瑶被吓的啊的一声将头钻进刘映蓉的怀中。 杀人现场竟是如此的可怕,那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怎会如此狠心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血淋淋的画面在朱乐瑶脑海中不停的闪现,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抹去。 朱乐瑶越想越是害怕,胸腹间更是翻江倒海,恶心的随时都可能吐出来。正想叫刘映蓉赶紧带着自己离开这等可怕之地,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她不是凶手!」 咦? 那个风尘女不是杀人凶手吗? 怎么可能呢,用看过的话本里的话说,这是人赃俱获…不对不对,应该是人证物证具在才对。 房间里只有那个风尘女和尸体,风尘女身上染血,手中有刀,当然就是杀人凶手喽。 此时朱乐瑶的注意力被说话之人吸引,顿时感觉没那么怕,也没那么恶心了,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刘映蓉。 刘映蓉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房间里的两个年轻男子。 朱乐瑶心中暗道不愧是不让须眉的刘姐姐,自己也要多向她学学才是。 想罢,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踮起脚尖朝房间里看去。 刘管事指挥着打手给***春香解绑,荣非则是趁着这个时间检查了一下尸体。 待捆绑春香的麻绳解开后,荣非让人打来一盆凉水,找来一块丝帕用水打湿后覆盖在春香的额头上。 在冷水的刺激下,被打破额头昏过去的春香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醒来后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尸体上,惊叫一声双眼翻白又要昏过去。 荣非连忙凑过去用胸膛抵住春香瘦弱的肩膀让其不至于倒下,左手轻拍她的后背,右手拿着浸水的丝帕不停擦拭着她的脸颊,同时温言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血…好多血…杀人了…不要杀我…我没杀人…不要杀我…呜呜呜…」 春香一把抓住荣非的手死死攥住,带 着哭腔胡言乱语道。 「我相信你没有杀人,也没有人会伤害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现在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做,深吸一口气…对,就是这样,再慢慢的呼出来…很好,你做的很棒。再吸气…呼出来…」 如此反复数次,春香的情绪终于是平静了许多,不过整个人还是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蜷缩在荣非怀中。 「我是缉仙司的捕快,我叫崔颍,是来帮助你的,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很乱,所以不用着急,慢慢说。」 荣非继续温声慢语的安抚道。 「大人问你话还不快…」 啪! 一旁的刘管事看的有些心急,忍不住呵斥春香。可未等他说完,白自在就扬起手臂给了他一记耳光,硬生生将后半截话给打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春香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此时正抱着自己的男子没有说谎,他和另一个脸上带着坏笑的男子都是刘管事也惹不起的人,他们两个真的能帮到自己。 抓住了救命稻草,春香的状态顿时好了几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后娓娓道来。 「这位客人有个怪癖,既不…那个什么,也不饮酒听曲,而是要和奴家玩躲猫猫。」 第一百零一章 案情模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躲猫猫? 荣非和白自在闻言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怪癖,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花销依然不菲,一晚的过夜费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这人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吗,跑到这里来玩躲猫猫、捉迷藏。 可刘管事等从业人员和门外看热闹人群中的几位却都是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你继续说。」 荣非拍了拍春香的后背柔声说道。 「客人是来花钱寻开心的,奴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就找来一块布条蒙住了客人的眼睛,然后就…就玩了起来。」 说到这里,春香苍白的脸蛋浮现出了一抹红晕,脑海里闪现出游戏过程中某些刺激羞涩的画面来。不过毕竟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即便是风尘女子也是有羞耻心的,因此直接将无关过程直接略过。 「玩着玩着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还听到有跌倒的声音。奴家以为是客人不小心撞倒了烛台,唤了几声客人却没有应答。朝烛台的方向摸索过去,脚下却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奴家也摔倒在地上。.z.br> 黑暗中只觉得地上湿滑,手上和身上也沾染了又滑又黏的东西。奴家摸索着去找客人却是摸到了一个硬物,就想拿起来看清楚是什么。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小唯的声音,未等奴家回答,房门就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光亮顺着门缝照进来,奴家这才看清楚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把刀子。而客人…也已经死了!」 听春香哆哆嗦嗦的讲述完事情的经过,荣非抬头看向站在刘管事身后那名叫做小唯的侍女。 能在这种地方做侍女,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懂得看眼色揣摩客人的心思,荣非一个眼神过去,侍女小唯立刻秒懂。 「嗯嗯,事情就是春香姐说的那样。我进来以后先去点燃了蜡烛,然后就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之后你出去过吗?」 荣非问道。 「没有。」 小唯摇了摇头。 「当时我也被吓蒙了,楞了一下后就忍不住叫了一声。还是有客人从门前路过看到,才把刘管事他们叫了过来。」 听完小唯的回答,荣非又看向刘管事。 「当时我正好巡视到二楼,听到出了人命就赶忙赶了过来。」 刘管事说道。 「除了此刻的这些人以外,还有其他人进出过房间吗?」 荣非问道。 刘管事左顾右盼看了看身旁的打手和龟公,思索了一下后答道。 「没有了,我进来时屋子里只有春香、小唯和…这位客人,其他人都是跟着我一起进来,之后也没有离开过。最后就是两位大人了。 大人请恕小得多嘴,您也看到这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房门可以进出,所以…杀人者只能是春香,证据确凿啊。」 房间内外的所有人也包括白自在,听到刘管事的话后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大人…大人你要帮我啊…呜呜呜…我真的没有杀人…」 春香仰起头抓紧了荣非的衣领,绝望的喊道。 「我相信你。」 荣非拍了拍春香的手背柔声说道,随后轻轻将自己的衣领从春香手中一点一点扯出来,将侍女小唯叫过来让她看护春香。 荣非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目光从屋内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后说道。 「凶杀案有三大关键点。第一,作案动机。第二,作案时间。第三,作案手法。只有三个关键点全部调查清楚,才可以最终确定凶手的身份。接下来我便对三大关键点逐一分析,若是 谁有疑问可以当场提出,我会予以解答。」 「大人,容小得插一嘴。这里毕竟不是公堂,在这里审案怕是不合适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刘管事壮着胆子说道。 「刘管事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之所以选在凶案现场破案,实则是有原因的。不过现在却是不能说,待谜底揭晓之时,刘管事自然就会明白。 而且,客人在金风细雨楼被害,若是不搞清楚因由,怕是对你们的声誉也会造成影响吧。与其藏着掖着让人胡猜乱想,倒不如摊开了揉碎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好吧。」 刘管事无奈的点头应道。 「刚刚通过春香姑娘、小唯姑娘和刘管事三人讲述的案发经过,可以确定凶手杀人的时间距离此刻不超过半刻钟。而本人在对死者尸体检查过后,也基本可以确定死亡时间与此相符。 这间房没有窗户,只有房门可以进出,而从死者死亡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离开过这个房间,所以可以断定,此时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这个房间内。 刘管事等人进入房间时死者已经死亡,不具备作案时间,因此可以排除嫌疑。那么,就剩下春香姑娘和小唯姑娘二人,具备行凶杀人的时间。」 「啊!大人,我进来的时候客人也已经死了呀。」 侍女小唯闻言急忙喊道。 「小唯姑娘先别急,我只是在逐个排除嫌疑罢了,现在才轮到你这里。」 荣非笑着解释道。 「按照春香姑娘所述,在小唯姑娘进门之前,死者就已经倒地,并且血液已经蔓延到了门外,小唯姑娘还因此滑倒,所以小唯姑娘也不具备作案时间,可以排除嫌疑。那么案发时就只有春香姑娘一人在场,而且没有任何的证物和证人,能够帮助她解除嫌疑。」 侍女小唯松了一口气,春香却是咬住了下唇,一副心丧若死的表情。 「作案时间已经对上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再看作案手法。根据春香姑娘先前所说,房间里的蜡烛突然熄灭,她在黑暗中被尸体绊倒,而后摸索到了杀害死者的匕首,我说的可有错误之处。」 荣非朝春香问道。 春香生无可恋的抬起头来看着荣非,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可否将当时你的动作再重复一遍。」 春香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挣脱小唯的怀抱双膝跪倒,右手按在地板上支撑着身体,左手则是在不停的摸索。 胡乱的摸索了几下后,左手停下,然后虚握成拳,似乎真的从地板上捡起了一柄匕首。 「可以了,谢谢春香姑娘的配合。」 荣非伸手将春香扶起来,拍着她瘦弱的肩头温升说道。 「不知大家有没有从刚刚春香姑娘动作中发现不合常理之处。」 「死者是被匕首刺破心口而死,那就不该是捡,应该是拔才对。」 白自在抬手做了一个拔匕首的动作说道。 「没错,这就是本案中的第一个古怪之处。匕首应该是插在死者心口上的,为何却是到了地板上?」 「也许是担心第一下没能将人杀死,所以就拔出来想刺第二下,结果却是手滑掉在了地板上呢。」 站在门外围观看热闹的一人猜测道。 「也有可能是她在撒谎。」 另一人猜道。 荣非闻言摇了摇头,指向死者身前地板上的血迹说道。 「诸位请看地板上血迹的形状。」 众人闻言朝着荣非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处地板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心窍乃血液汇聚之地,将匕首刺入心窍而不拔出,因为匕首堵塞伤口的缘故,血液只会从匕首和伤口之间的空隙缓慢渗出。若是将匕首拔出,血液就会立刻喷溅出来。因此,从这片血迹的形状及部分,就可以分析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荣非扯过白自在让他站在尸体身前,面对地板上那片呈喷射状的血迹,而后将折扇比作匕首,朝白自在心口一刺再立刻拨出。 「噗!」 荣非口中模拟血液喷射的声音,右手握拳放在白自在心口,而后五指张开朝前移动,就好似真的有血液从白自在心口喷射出来一般。张开五指的手掌在空中模拟血液喷射的路径,最终落于那片血迹之上。 「所以,死者被杀时一定是站在这里,并且刺破心窍的匕首也被当场拨出,才会在这个距离的地板上形成这种分布形态的血迹。但是由此又引发出另一个不合理之处。」 荣非重新回到白自在面前站好,将折扇抵住白自在的心口,而后猛然拔出。 「若是像这样拨出匕首,喷射出来的血迹应该大半落在凶手的身上,而不会溅射到地板上。所以当时的情景应该是这样。」 说着,荣非绕到白自在身后,左手从后面伸出假装捂住白自在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右手持着折扇刺向心口,而后迅速拔出。 「看,就是这样。」 「噢!」 众人边点头边发出认同的声音。 「刚刚我检查过尸体的伤口,发觉匕首并不是笔直刺入心窍,而是稍稍倾斜着刺入,完全与我此时的这个杀人姿势相符。」 荣非摇晃了几下折扇,吸引住众人的目光后,放慢动作再次模拟了一遍匕首刺入心口的过程以及角度。 「诸位也看到了,凶手若是用右手持刀,那么伤口深处就会朝左侧倾斜。若是左手持刀。」 说着荣非将折扇交到左手,改用右手虚捂白自在的嘴,然后左手持扇刺向心口。 「这样的话,伤口深处就会朝右侧倾斜。所以结合地板上喷溅状的血迹和伤口角度这些证据可以得出结论。凶手站在死者身后,左手捂住他的嘴巴让其无法发出声音,右手持刀刺入死者心窍,然后迅速拔出。诸位认同我的这个推论吗?」 「认同。」 「精彩,就好似亲眼目睹一般。」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春香姑娘,可否麻烦你站到我身边来。」 荣非说道。 春香满脸疑惑的走过去,荣非双膝微微下沉,再侧头看看春香而后对众人问道。 「我现在和春香姑娘的身高差不多吧。」 「差不多,差不多。」 众人出声回答,却是不知荣非葫芦里要买什么药。 「这位白兄的身高与死者相仿,我现在的身高又与春香姑娘相仿。那么现在我就是春香,白兄就是死者。我刺!」 话音未落,荣非手中的折扇再次朝白自在的心口刺去。突然的举动把所有围观者都吓了一跳,唯独当事人白自在仍是一脸满不在意的怪笑。 「诸位请看此时匕首刺入的角度。因为春香姑娘比死者矮许多,胳膊也没有我这般长度。所以在左手需要捂住死者嘴巴,右手将匕首刺入心窍的时候,匕首是呈现这种角度的。」 荣非持着折扇的右手缓缓离开白自在心口,众人这才看清楚,折扇的顶端是朝左上角倾斜的。 「尸体伤口入口处平直,深处朝左侧倾斜,以此可以推断出凶手的身高应该与死者相仿。而因为身高臂长的缘故,春香姑娘无法造成这种角度的伤口,故此从作案手法上分析,春香姑娘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 「春香也可以站在凳子上杀人啊,这就可以弥补身高的不足,还能混淆视听。」 人群中有人猜测道。 「没错,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荣非点头认可道,可随即却是抓起春香的双手举了起来。 「诸位请看。」 众人闻言朝春香的双手看去。 「站在门外之时,我就注意到匕首是握在春香姑娘的左手之中。胡乱挥舞之际,也是右手覆在左手之上,并未与匕首直接接触。所以春香姑娘左手沾染有血迹,而右手没有血迹。既然凶手是用右手持刀行凶,右手怎会没有沾染血迹呢。」 噢!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就奇怪了,既然春香不是凶手,当时屋子里也再没有其他人,那又是谁杀的人?总不能是自杀吧。」 有人提出疑问。 「不是自杀」 荣非直接摇头否认道。 「匕首刺入心窍人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身体却是已经没有力气,自然也就无法拔出匕首,所以定然是他杀无疑。」 「不是自杀,也不是春香所杀,难道当时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没错,杀人凶手就是第三个人!」 第一百零二章 蜡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荣非说当时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凶手,刘管事顿时面露凶相,露胳膊挽袖子带着打手和龟公就满屋子里搜索起来。 从命案发生到现在,屋子里一直没有人出去过,所以凶手定然是藏在了屋子里的某个地方。 他娘滴,在老子的地盘搞事情给老子添堵,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刘管事在心里发狠道。 风尘女接待客人的房间本就不大,房间里的家具陈设也不多,能藏住一个大活人更是只有床榻下面和衣柜这两处地方。 刘管事先是亲自趴在地板上检查床榻下面,一眼扫过下面空空如也。 站起身来顾不得拍打衣衫上沾染的灰尘,朝着打手和龟公们做了一个手势。 六七个打手龟公会意,将仅剩可以藏人的衣柜团团围住。 抄起刚刚砸晕春香的凳子,刘管事走到衣柜门前,左手猛地拉开一扇柜门,右手论起凳子就往衣柜里砸去。 「不开眼的东西,老子砸死你!」 咚! 凳子狠狠砸进衣柜,砸散了一摞女人的贴身衣物,砸破了衣柜的内壁。 「咦,怎么没人?」 刘管事望着从衣柜里散落出来的衣物,奇怪的嘀咕了一声,随即又不甘心的将另一扇柜门打开。 六尺高,四尺宽的衣柜双门敞开,毫无保留的将内部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 「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刘管事转过身来,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对荣非说道。 要不是忌惮缉仙司捕快的身份,老子今天说啥都得弄死你。 「呵呵,我又没说凶手藏在衣柜里,是刘管事你自己想多了。」 荣非冷笑道。 「刚刚可是大人您亲口说屋子里面有第三个人,由始至终也没人从这里出去过,能藏人的就这两处地方,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难不成这人会穿墙会隐身不成。」 刘管事的怒气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语带嘲讽的说道。 荣非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背着手走到衣柜前朝里面看了两眼,又去到床榻边低头看了看,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通过先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排除了春香的杀人嫌疑,否定了死者自杀的可能。因此,本捕得出当时屋子里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的假设。 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然已经做出了假设,那么接下来就是求证。 办案呢,要纵观全局,而后发现其中不同寻常的细节,以此入手顺藤摸瓜,便可寻找到最后的真相。现在请诸位回想一下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是否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或是不同寻常之处呢?」 细节? 不同寻常之处? 众人闻言都情不自禁的仔细回想起来。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算不算?」 门外突然有人喊道。 「正是如此。」 荣非点头道。 「春香姑娘,刚开始玩躲猫猫的时候屋子里是点着蜡烛的对吧?」 「是。」 「我看屋子里面共有四座烛台,当时可是全部点燃?」 「并未全部点燃。」 春香摇头解释道。 「因为给客人蒙眼用的是丝帕,丝帕透光,火光太亮的话能够透过丝帕看到隐约的人影,所以当时只是点燃了梳妆台上的蜡烛。」 「哦,玩游戏的过程中突然屋子里一片漆黑,那自然是因为蜡烛熄灭了。有没有可能是客人动作幅度太大带起的风将蜡烛吹熄了呢?」 荣非又问道。 「也不会。当时我和客人距离梳妆台都蛮远的,即便衣袂带风也吹不到那边。」 春香答道。 「这种蜡烛是春香姑娘你常用的吗,以前也出现过突然熄灭的情况吗?」 荣非走到梳妆台边,将烛台上的蜡烛拔下来拿在手中轻轻吹了一下火苗问道。 「蜡烛都是楼内配给,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春香回答过后,荣非又转向小唯问道。 「小唯姑娘,房间里四个烛台,你为何进入房间后偏偏要点燃这一根呢?」 侍女小唯被荣非问得一愣,想了一下后才迟疑着答道。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因为当时离的近吧。」 「能否详细说一下你当时点燃这根蜡烛的情况。」 「嗯?」 小唯有些发懵,不明所以的看向荣非。见荣非一脸认真的模样,这才开口说道。 「就是跑到梳妆台的前面,拿出火镰点燃蜡烛喽。」 「一下子就点燃了吗?」 「额…那倒没有。我当时手抖得厉害,好几下才将火镰点燃,蜡烛也…也是好几次才点燃的。」 「当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蜡烛不太好点算不算?」 「算,当然算。」 荣非点了点头,举着蜡烛走到靠近墙边的桌案旁,先将桌案上的蜡烛点燃,然后将手里的蜡烛吹熄。 「从蜡烛突然熄灭到小唯姑娘进来将蜡烛重新点燃,应该不超过三十息的时间,蜡烛芯还是热的,应该很容易就被点燃,就像这样。」 荣非对着已经熄灭的蜡烛芯吹了两口气,让其冷却到差不多与三十息后的温度相当,然后将蜡烛靠近火焰,很轻易就将其点燃。 「可当时的情况却是小唯姑娘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将其点燃,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荣非说着,将手中拿着的蜡烛微微倾斜朝着桌案上的蜡烛靠近。因为温度暴增的缘故,桌案上的那只蜡烛加快了融化的速度,很快红色的蜡水便溢了出来,顺着蜡烛往下流淌。 众人猜到荣非此举一定另有深意,因此都紧盯着两支蜡烛不舍得眨眼,生怕错漏了重要的信息。 一呼气一吸气的间隔便是一息,因每个人的肺活量不同所以稍有差异,所以取较中间的数值大概是六秒左右。 围观的众人就是在数着自己的呼吸计算时间,目不转睛的盯着两支蜡烛。 五息…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过了五十息,除了桌案上凝固了一滩蜡泥,两支蜡烛变短了一点点以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么长的时间不眨眼,许多人终于是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力揉搓。 「哎哎哎…怎么突然灭了?」 突然有人诧异的喊道。 刚刚闭上眼睛的人连忙睁开,果然看到桌案上的那根蜡烛已经熄灭,而荣非手中的蜡烛却还在燃烧着。 更奇怪的是,荣非手中那根蜡烛的火焰紧挨着熄灭的蜡烛,可那根蜡烛就好像死了一般,没有火苗燃起。 蜡烛会死吗? 本就没有生命的东西何谈生死。 那为何遇火不燃? 因为没有芯啊! 「他娘滴,卖假货竟然卖到楼里来了,今后不想在京都城里混了是吧。」 刘管事怒气冲冲的骂道。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批蜡烛的质量有问题,烧着烧着自己就熄灭了。 估计应该是内里包裹的棉芯断了。 「呵呵呵,刘管事莫急,应该不是蜡烛的问题。」 荣非开口说道,随后走到另一支没有点燃的蜡烛前,将蜡烛从烛台上拔了下来,走到门口所有人都能看的真切的地方,举起这支蜡烛缓缓转动。 「咦,这蜡烛上面怎么有个小孔啊。」 离得较近的一名龟公指着荣非手里的蜡烛诧异道。 「哪位有锋利的匕首或小刀借来一用。」 荣非问道。 「我这有。」 白自在甩了一下袖子,手中便多出一柄巴掌长短的精致小剑。 荣非伸手取过小剑,将剑尖小心的插入蜡烛上的小孔一点点,绕着蜡烛旋转一圈,然后将蜡烛沿着刻好的痕迹轻轻掰开。 荣非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可即便如此,蜡烛被掰开后里面的棉芯依旧是断了。 众人虽然不明白荣非此举的意义何在,却还是情不自禁的发出惋惜声。 荣非看起来似乎是不甘心,这次也不用小剑刻划痕了,直接手指用力,简单粗暴的将蜡烛掰成两截。 奇怪的是,荣非用如此粗暴的动作掰断蜡烛,里面的棉芯却是没有断,依旧顽强的连接着两截断掉的蜡烛。 「哦,我明白了。第一次掰开时棉芯不是被掰断的,而是早就已经断掉了。蜡烛上面的那个小孔,就是弄断棉芯时留下的。」 有脑筋转的快的人率先恍然大悟的说道。 刘管事闻言,连忙跑去将屋子里最后一根没有点燃的蜡烛取过来,果然看到上面靠近顶端的位置也有一个小孔。 用指尖从顶端开始一点一点将蜡烛掐碎,当掐到小孔水平位置时,一小截棉芯直接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而此时蜡烛的横截面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孔,剩余的棉芯缩在小孔里面。 看到这里所有人的明白了,蜡烛里面的棉芯不仅是被弄断了,而是直接被截掉了一点点,上面的棉芯燃尽无以为继,蜡烛就会自行熄灭。 所以小唯点蜡烛才会耗费了些时间,因为棉芯短了一点啊,必须把上面覆盖的蜡泥烧融后才能点燃棉芯。 如此一来,就解释了为何蜡烛会自行熄灭。 因为被人动了手脚啊。 「大人,蜡烛熄灭的事情搞清楚了,可您还没说清楚凶手到底藏在哪了?」 刘管事追问道。 第一百零三章 完美计划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凶手当时就藏在床榻下面。」 荣非指着房间里的床榻说道。 「大人,已经检查过了,床榻下面没有人。」 刘管事无奈的强调道。 「还藏在那里。」 荣非没有理会刘管事,半转身体指向靠近衣柜的房间角落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荣非手指的方向看去,衣柜挡住了烛光,在那个墙角处投下了一片阴影。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墙角处没有人,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大人,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刘管事先看了看墙角处,确定哪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后。再转头看向荣非,见荣非满脸的严肃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自作聪明的问道。 荣非没搭理他,反而是走到床榻边蹲下,将手掌探了进去,同时朝春香问道。 「春香姑娘,床榻下边会经常打扫吗?」 春香闻言没有作答,而是扭头看向身旁的侍女小唯。 小唯显得有些忐忑,先看了一眼刘管事后,才喏喏的回答道。 「春香姐的房间是我负责打扫的,因为最近一段时日客人太多,我又要同时打扫好几个房间,所以…所以只打扫了明面,暗处和一些角落就没有打扫。」 刘管事闻听后皱了皱眉头,狠狠的瞪了小唯一眼。 「嗯,的确是这样啊。」 荣非的手在床榻底下边缘区域的地板上胡乱的摸了几把,将手拿出来后果然手指和手掌上都蹭到了许多灰尘。 将手上的灰尘擦掉后,荣非再次把手探进床榻下边,不过这次却是中间的区域。 仍是胡乱的摸蹭的几下后把手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这次荣非的手掌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到灰尘。 看看荣非干净的手掌,再看看床榻下边能够容人趴扶着钻进去的空间,有反应快的人恍然大悟道。 「哦,我明白这位大人的意思了,凶手的确曾藏身在床榻下面,不过后来却是又换了地方。」 「也不对啊。屋子里能藏人的只有床榻下面和衣柜里,这两个地方可都是检查过了的,咱们也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没人嘛。凶手总不会凭空消失吧,或者会穿墙术?」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诸位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容我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到时真相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荣非抬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随后走到门口的位置,面朝房间里侧站定朝春香问道。 「在接待这位客人之前,春香姑娘可曾离开过房间?」 「嗯…离开过一小会。」 春香面色一红,垂首低声答道。 「离开大概多久,离开时房间里可有旁人,房间是否有上锁?」 「大概…两盏茶的工夫,离去时房间里没有旁人,也未曾上锁。」 「离去时房间里可点着蜡烛?」 「洗漱耗时较久,因此都是吹熄蜡烛才离开,这样能节省些蜡烛的开销。而且看到房间里没有光亮,叔叔们就不会往房里带客人了。」 春香的回答不出荣非所料,点了点头后,荣非正式开始梳理案情。 「假设现在我就是凶手,春香姑娘刚刚因故离开房间,我躲在暗处观察许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于是偷偷潜入进来。 外面游廊上虽然有许多人,但因为注意力都被一楼正在举办的诗会吸引,所以没有人发现我潜入了这个房间。 进入房间后,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将烛芯剪断。因为房间里有四根蜡 烛,在不确定春香会点燃哪一根的情况下,干脆将四根烛芯全部剪短,这样更加保险。中文網 剪断烛芯之后,我躲到床榻的下边藏了起来,耐心等待春香姑娘回来。我为什么要躲在狭窄难以进出的床榻下边,而没有躲进衣柜呢?」 荣非走到衣柜边,伸手拉开一扇柜门,柜门发出很轻微的吱呀声。 拉开另一扇柜门,依旧有吱呀声发出来。 将两扇柜门关上,吱呀…吱呀,又是两道很轻的吱呀声。 「因为柜门开合时会发出声音,所以为了行凶时不被察觉,我只能藏在床榻下边。接下来就是等待春香回来点燃蜡烛,不多时客人进屋,两人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待蜡烛里的棉芯燃尽,房间里陷入黑暗。 眼睛对光线有适应性的,光亮突然消失,眼睛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突然的黑暗,这段时间之内基本上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我因为一直待在光线幽暗的床榻下边,适应起来明显要快一些。 这时我从床榻下钻出来,走到客人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让其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手持刀将其刺死。之后轻轻将尸体放倒,凶器放在尸体旁边,然后将尸体的一条手臂抬起再放开,让手臂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吸引春香的注意力,我则是趁机走到衣柜和墙角之间的空隙里藏好。 春香被尸体绊倒,并按照我的计划手上沾染了血迹,摸到了匕首。然后小唯发现异常进入房间,将梳妆台上的蜡烛点燃。因为梳妆台上蜡烛的光被衣柜遮挡,衣柜的影子投射到墙角,我穿着就如同这几位…兄弟一样颜色的衣服。」 荣非伸手指着一名龟公说道。 金风细雨楼的龟公都穿着统一样式和颜色的布衫,方便干活的短打扮和扛脏的深灰色。 「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躲在阴影中,只要不是特意查看,就很难被发现。事情果然也如同我预料的那般,春香和小唯都被吓傻了,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然后就是刘管事带着一群人冲进房间。 嘿嘿,整个计划里最巧妙的一招出现了。就在刘管事带着人冲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死者和春香吸引住的时候,我悄悄从墙角处走出来混了进去。 如此一来,杀人-嫁祸-脱身三个步骤,整个计划顺利完成。」 所有人还沉浸在荣非的讲述分析和表演之中,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荣非已经说完了。 有些人意犹未尽,有些人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 刘管事猛地朝前跃出数步与身旁的人拉开安全距离,然后面色阴沉的伸手挨个指着打手和龟公恶狠狠的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到底是谁杀的,要是个爷们的就自己站出来!」 两个打手和五个龟公面面相觑,都连忙摇头摆手连呼冤枉,声明自己不是凶手。 刘管事此时也是智商在线,看了一眼床榻的高度后,朝两名身高体壮的打手说道。 「你们两个去守住门口,找出凶手之前不许放任何人离开。」 两个打手长出了一口气,喜滋滋的走到门口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站定。 床榻底板距离地面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这两个打手身形魁梧,脑袋也较常人要大上许多,根本钻不进那狭小的空间,因此率先被排除了嫌疑。 荣非对刘管事此举没有发现意见,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五名龟公的表情。 「哼,就剩下你们五个家伙了,说说吧,到底是谁干的。」 「刘管事明鉴啊,您是知道我的,我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哪里有胆子杀人呐。」 「刘管事您也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有这脑子就不会干这个了。」 「刘管事您…」 五人纷纷说出自己不是凶手的理由。 刘管事的目光在五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是没有看出半点端倪,最后只能朝荣非求救。 「想要揪出真凶很简单。」 荣非微微一笑,朝刘管事问道。 「你们八人,谁第一个进入房间?」 「是我。」 刘管事举手答道。 「谁跟在刘管事的身后?」 「是我。」 站在门口的一名打手举手应道,而后另一个打手不待荣非提问,便主动说道。 「我是第三个进来的。」 「谁能给你们两人证明?」 荣非问道。 「我我我…我能给他们两个证明,我当时就跟在他俩身后,还因为他俩身形太宽挡住视线在心里抱怨了几句呢,嘿嘿嘿。」 一个龟公举手答道。 「也就是说你是第四个进来,那么谁能为你证明呢?」 「大人,我能证明,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还有我身后一直跟着老姚。」 一个龟公举手为前一人证明,随后又指着另一个龟公为自己证明,同时也等于是两人相互证明。 如此一来,包括刘管事、两名打手,四名龟公进入房间的先后顺序都已经确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仅剩下唯一一个没人能为其证明的龟公。 荣非记得这个龟公,正是他开始的时候询问刘管事是否需要报官,却被刘管事臭骂了一顿。 「郑航,你怎么说。」 刘管事面色阴沉的盯着名叫郑航的龟公厉声喝问道。 「嘿嘿嘿,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说。嘿嘿嘿,这位大人好厉害,我本以为天衣无缝的法子,竟是如此轻巧破解便被你破解。」 郑航此时倒是表现的十分光棍,非常自然的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过对于问话的刘管事却是瞧也不瞧一眼,反倒是朝着荣非拱手称赞起来。 「只不过有件事情我想要搞清楚,刘管事口口声声称呼您为大人,所以您到底是哪个衙门的大人?我郑航对京都城大大小小的衙门口也算是熟知了,就凭那帮子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看穿我的布置。如今我已是插翅难逃必死之境,却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还望这位大人坦言相告,好让郑航知晓败于何人之手?」 第一百零四章 作案动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白自在从荣非那里偷来的缉仙司捕快铜牌只悄悄给刘管事看过。荣非为了取得春香的信任和安抚她的情绪,也是在她耳边低声说自己是缉仙司捕快,并未被旁人听到。 因此房间里除却刘管事和春香以外,其他人包括郑航都不知道荣非的身份。 「所以…你这就算是认罪喽。」 荣非没有回答郑航的问题,直接反问道。 「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 郑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怔。 如山的铁证面前这厮竟然还敢百般抵赖,真是该死啊! 看到众人的反应,郑航摊了摊手朝荣非笑道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既然否认没用,莫不如就痛痛快快的认罪喽。」 刘管事见郑航不搭理自己,顿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跳到郑航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好你个郑航,枉我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委以重任,谁知你竟是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看老子今天不打…」 「闭嘴!」 谁知郑航却是一改先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双眼一瞪,冷声喝道。 刘管事被吓了一跳,后半截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刘通,莫要在这里当个小管事,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你不过是在常怀恩身边乞食的一条哈巴狗罢了,没有资格在我面前狂吠。」 若是换成以往郑涵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刘管事早就一个大耳掴子扇过去了。可此时的郑航却是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与郑航顶嘴,否则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哼!老子不屑与一个将死之人说话。」 丢下一句场面话,刘管事去到两个打手中间站好。 碍眼的刘管事离开,郑航冷冷一笑,朝着荣非拱手道。 「既然大人不愿满足在下的心愿,那郑某也就不再强求。这位客人的确是被我所杀,也是我布置的这一切意图嫁祸给春香。大人,您抓我吧!」 说完,郑航便做出一副认罪伏法的姿态来。 「抓肯定是要抓的,不过却是不急,因为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荣非说道。 「我都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大人你还要怎样。难道非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继续羞辱与我吗?我郑航自认智谋才学不输于任何人,只因出身低微不得重用,又因性情耿直饱受排挤,为求生存不得已屈居在此等烟花柳巷之处。如今却是再也忍受不住这里的污秽之气,只求大人您现在就将我抓捕归案,下狱受刑也好,即可斩首也罢,都好过继续留在这里。」 「蝼蚁尚且偷生,我和罪犯打了许多年的交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迫不及待求死之人。郑航,你是在试图掩盖什么吗?亦或者是要保护什么人?」 「大人,你想多了。」 面对荣非的质问,郑航面不改色的答道。 「既然你说我想多了,那就先回答几个问题,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再说。」Z.br> 荣非不急不忙的说道。 「大人,审案要在公堂,而不是青楼。」 郑航不悦道。 「在何处审案,如何审案,是由我来决定,何时轮到嫌犯挑三拣四了。」 「哼!反正在这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说不说没关系,听我说就好。」 围观众人也觉得奇怪,杀人凶徒都已经揪出来了,这位不知是那个衙门的大人还在这墨迹什么呢。 「先前我就说过,凶杀案有三大关键点,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法。只有搞清楚这三 个关键点,才能将整个案件缕顺,并认定真正的凶手。 通过对所有线索和证据的整理分析,目前已经搞清楚了两个关键点,分别是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法,但最重要的作案动机却还没有弄清楚。而且本案之中还有几个疑点未曾解开,距离结案还为时尚早,且容我娓娓道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荣非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面对房间。 「下面由我重新将整个案件的过程演示一遍,按个揭晓尚未解开的疑点。春香离开,我接近潜入房间,弄断四根蜡烛的棉芯然后钻入床下藏起来,这里便是第一个疑点。」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的懵逼。 哪里有疑点? 我怎么没看出来。 「外面游廊和天井里悬挂着许多灯笼,堪称灯火辉煌宛如白昼,而房间里却是因为吹熄了蜡烛的缘故而漆黑一片。之前我就说过,因为人眼对光亮的适应性,突然从光明处进入到黑暗中时,短时间内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凶手进入房间之后,首先需要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四根蜡烛所在的位置,在双目无法视物的情况下做出剪断棉芯这种比较精细的事情,然后钻入床榻底下藏起来。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说明凶手对房间里的布局,烛台摆放的位置都相当的熟悉。」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难解之事,看来大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楼内的房间我经常出入,其中就包括春香的这个房间。而且二楼所有房间的布局大致相同,出入的多了自然就会记住。」 郑航挑衅的看了荣非一眼,随后冷哼道。 「嗯,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荣非点了点头,走到已经闪到一旁与郑航保持安全距离的四个龟公面前,朝着其中一个问道。 「这位小哥我问你,隔壁是哪位姑娘的房间啊?」 「是秋菊姐的房间。」 荣非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很想知道是不是有个叫唐寅的才子经常光顾这位秋菊姑娘。 不过这个恶搞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轻咳了一声后继续问道。 「秋菊姑娘房间里的衣柜是放在什么位置啊?」 「也是在这个位置。」 龟公指着春香的衣柜答道。 「哦,那秋菊姑娘的衣柜门开合时,可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啊?」 「嗯…不知道。衣柜里通常都放着女子的贴身衣物,我就是想看,秋菊姐也不让啊。」 龟公嬉笑着答道。 「呸!你也配。」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娇嗔声,想来就是住在隔壁的秋菊姑娘了。 荣非朝门口望去,想要一睹这位秋菊姑娘的芳容,可惜小小的门口处拥挤着太多人,其中不乏好几位花枝招展的本楼姑娘,荣非一时也无法分辨出刚刚到底是那位在说话。 悻悻的收回目光,荣非继续朝龟公问道。 「可知秋菊姑娘房间里有几个烛台,每个烛台上各插着几根蜡烛?」 「嗯…四…四个吧,啊不对,好像是三个烛台。」 「笨蛋,是两个烛台。楼中虽是不要钱给发了四个烛台,但每月用掉的蜡烛却要老娘自掏腰包,干脆就把两个放在了柜子里不用。」 荣非唰的一下转过头去,这次终于是看到了这位秋菊姑娘的模样,额…中上之姿吧,不至于让人失望,却也算不得惊艳。 秋菊见荣非朝自己看来,便故作娇羞的微微一笑,同时送来一道秋波。 荣非向秋菊姑娘礼貌的点了点头,朝答话的龟公道了一声谢,而后转向郑航问道。 「旁人记不得,为何你 却记得,解释一下吧。」 「相同的事情由不同的人做,有人做的好,有人做不好,有何奇怪。我这人向来细心,记住旁人不在意的事情也很正常。」 「好,那我问你。秋菊姑娘房间的衣柜开合时,响还是不响?」 「不知道,没注意。」 郑航理直气壮的答道。 「如此回答,那我就只能认为你是专门留意过春香姑娘的房间了。你选在这个房间杀人是早有预谋,对吧。」 「哼!」 郑航不答,荣非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分析道。 「上楼前我曾大略扫过一眼,二楼大概有二十多个房间,由此就引出了第二个疑点,你为何会偏偏选中春香姑娘这里呢?」 「没有原因,兴之所至。」 郑航答道。 「既是兴之所至,那又为何提前留意房间里蜡烛摆放的位置和数量,还计划好了藏身的地方呢。此外还有第三个疑点,从蜡烛上被剪断棉芯的位置来看,你应该已经提前计算好了时间,你是如何知道客人何时会来?」 「大人,这个小得知道。」 一个龟公举手道。 「你说。」 「这位客人小得认识,是从外地来京做生意的商人。五日前第一次来楼里玩的时候就是小得负责接待,问明客人的喜好之后便给他介绍了姑娘。之后每晚差不多的时间,这位客人都会来楼里过夜。」 「今日也是你接待的吗?」 荣非问道。 「大人,今晚是小得接待了这位客人。」 门外一个龟公跳脚举手喊道。 门外围观看客自动让出一条通道,让这个龟公进入房间。 「是你给他介绍了春香姑娘吗?」 「不是,是客人自己点名要找春香姐的。当时小得特意看了一眼春香姐的房间,见屋子里面没有光亮,问过之后才知道春香姐是去洗漱了,小得就陪着客人在楼下看了一会诗会,看到出春香姐回来后,才带着客人上楼。」 「这位客人一直都是指名春香姑娘接待的吗?」 荣非问道。 「不是的大人,这位客人前几天一直都是由冬梅姐接待。」 「冬梅吗?」 荣非嘴里嘀咕着这个名字,扭头去看郑航的表情。 第一百零五章 藏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让荣非有些意外的是听到冬梅这个名字,郑航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 虽是如此,荣非对刘管事说道。 「麻烦请冬梅姑娘来一下吧。」 刘管事闻言正要派人去找冬梅,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必麻烦了,小女子不请自来。」 人群分开,一名浑身透着傲意的女子走进房间,来到荣非面前福身一礼道。 「犯官之女施斓曦见过大人。」 荣非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女子明显不同于平常风尘女的气质,再看看满面傲容的郑航,心里构思出了一处狗血的剧情。 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 青楼里面的风尘女一般有两种来源,一为教坊司,二为贫苦人家或是人牙子售卖。 大晏没有官营的青楼,教坊司只是负责售卖官眷和管理青楼。 被青楼买入之后,女子原本的姓名便不能再用了,青楼会给每一个风尘女取艺名亦或是花名,以后都以此相称。 因此,冬梅是这个女子的花名,施斓曦才是她的本名。 施斓曦又自称犯官之女,自然就是来自于教坊司。 难怪这女子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原来竟是落败官宦之家出身。 而显现出本性的郑航也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傲气,其气质也与龟公这个卑贱下作的职业完全不搭。 虽然郑航装作与施斓曦不熟的模样,但仅凭气质,荣非就已经断定两人关系匪浅。 也许郑航会屈尊来金风细雨楼做龟公,就是因为施斓曦的缘故。 心念电转之间,荣非就已经想到了许多,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尚需想办法让两人能够亲口承认。 「原来是施姑娘,在下有礼了。」 荣非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 「想来施姑娘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便请施姑娘回答一下这几日与死者相处的如何,好端端的死者为何今日要另选春香姑娘作陪。」 「大人心中想必已有猜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施斓曦看着荣非,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说道。 「姑娘也说了是猜测,做不得数,更断不了案,总要有实证才行。」 「小女子有幸目睹大人刚刚的手段,堪称断案如神。即便是没有实证的猜测,想来心中应该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大人不妨将猜测说出来,若有错谬之处,小女子自会指出更正。」 荣非闻言一怔,心道施斓曦这是准备认罪啦? 可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 盯着施斓曦清冷的面容,荣非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平静、解脱的意味,唯独就是没有人犯应该有的惊恐和慌张。 「呵呵,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荣非微微一笑道。 「咱们书接上回,继续从本案的几处疑点说起。从前三个疑点分析可以得出郑航行凶乃是早有预谋,并且死者今夜之所以会来到春香姑娘的房里也绝不是偶然,而是被人引导所致。至于是何人引导,又是如何引导,这个一会再说。那么接下来先说说第四个疑点,郑航为何要杀人? 郑航大家也看到了,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疯子。既然不是疯子,就必然是有杀人的原因。通常来说常见的杀人原因有五种,情杀、仇杀、谋财、误杀、胁迫。让我们来逐一分析排除,看看能否找到郑航杀人的真正原因。 首先是情杀,虽然两位装作不是很熟的样子,但我还是斗胆猜测一下,两位的关系匪浅吧。」 荣非看着郑航和施斓曦问道。 郑航撇了撇嘴,将头转向一旁,似乎是不屑回答。 施斓曦看了一眼郑航的侧脸,丝毫不遮掩满目的柔情,却也没有回答。 二人虽是不发一言,却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荣非笑笑没有继续逼问。 「姑且就算是二位郎有情妾有意吧,施姑娘因为某些原因沦落到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地步,即便是郑航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施姑娘接待过一个客人,郑航便杀一人吧。因此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 当听到「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时候,冷傲的施斓曦娇躯一震,白嫩的面孔隐隐有些发青。 郑航更是愤怒的瞪着荣非,双拳死死攥紧。 荣非装作看不到二人的表情,掰着指头继续说道。 「再说仇杀。因为不清楚死者过往是否与郑航有所交集,所以这点却是不好下定论。但凭我办案多年的直觉,认为仇杀的可能性不大。 原因嘛,就是因为杀人的手法太干脆利落了。一刀刺破心窍,数息之内便会死亡,死者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痛苦和恐惧。若是仇恨大到已经要杀人的地步,凶手一定会在杀死死者之前,用尽所有能够想到的法子来惩罚死者,让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所以,我觉得暂时也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此外误杀和胁迫也可以直接排除,相信原因诸位都懂,这里就不做过多的解释了。最后就只剩下谋财这个唯一的可能。 说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刚刚检查死者尸体的时候,我还顺带着搜查过死者身上的财物。在金风细雨楼住一晚的花销可是不菲啊,按理说死者身上怎样也该有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财物吧。可我搜遍了死神全身上下,竟是连个铜板都没有。还是说死者的面子已经大到可以在这里挂账了?」 「没人能在金风细雨楼挂账,都是现银交易,概不赊欠。」 刘管事闻言连忙答道。 「大人,我记得客人进房时身上是背着个布囊。」 春香突然举手说道,随后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巡视。 「咦!怎么不见了。我记得当时客人明明是把布囊放在了桌案上的啊。」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死者带来的布囊后,春香奇怪地说道。 荣非看向郑航,郑航正好也看向荣非,脸上还带着一副你来问我呀,我心情好说不定就告诉你布囊在哪里的表情。 荣非笑了笑没有发问。 房间没有窗户,能够进出和传递物品就只有通过房门。郑航一直没有机会机会靠近房门,因此如果死者的布囊真是被郑航拿走,就一定还在这个房间里面。 但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真的不多,而且刚刚春香用手势比划过布囊的大小,能藏那种大小物品的地方就更少了。 衣柜…床榻下面…桌案抽屉…梳妆台… 荣非能够想到的这些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春香显然也想到了,正带着侍女小唯在这几处地方翻找。 不对,这些地方虽然有藏东西的空间,却也会经常使用或翻看,郑航应该不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会藏在哪里呢? 郑航已经坐实了杀人罪行,自知难逃法网,已经没有必要对财物的隐藏之处有所隐瞒。只要荣非肯主动开口询问,郑航就一定会实言相告。 之所以不主动交代而要等着荣非发问,无非就是想要找回一点面子。 你不是很厉害吗,还不是找不到我藏的东西。 哼!这场算我赢。 哪知荣非与郑航对视了一眼后就将目光移开,继续在房间里搜寻可疑的藏匿位置,根本就没有开口询问的意 思。 郑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心道看你能撑到何时。只要找不到丢失的包裹,那么荣非所谓的谋财罪名就不成立。 正如先前荣非所说,认定一桩凶杀案成立与否,动机、时间、手法这三项必须同时满足。 眼下缺少了动机一项,郑航相信凭借自己的智谋,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郑航在心里冷笑道。 目光在面积不算大的房间里搜寻了两圈,荣非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看到郑航眼中的得意之色,荣非心道笨法子肯定是行不通了,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法子。 若自己是郑航,会将布囊藏在哪里呢? 荣非捏着下巴,在脑海里将整个案件发生的过程重新过了一遍。 潜入房间…截断蜡烛棉芯…藏入床底…趁黑行凶…躲去角落… 不对,顺序不对。 荣非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郑航是先藏布囊后杀人,还是先杀人后藏布囊? 从开始行凶到侍女小唯进入房间,这段时间很短,而且那是春香的眼睛已经多多少少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个时候郑航如果还在房间里乱走的话一定会被春香发现。 郑航应该是在行凶前就已经偷走了装着财物的布囊并藏了起来。 所以… 荣非疾步走到床榻旁,趴在地上朝床榻下面看去。 「大人,床下面已经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春香见状说道。 可荣非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头钻了进去。.z.br> 「大人…」 春香疑惑着要往床榻走去,突然一只手从床榻尾部伸了出来。 这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几下后,最终摸到了靠近床尾的桌案。 「春香姑娘,当时死者的布囊是不是放在这个位置。」 荣非的声音从床榻下面传出。 第一百零六章 鱼目混珠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春香被突然从床底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可听到荣非的声音后,还是定了定心神回道。 「再往前面一点…再前一点,对了就是这里。」 荣非的手掌在桌案上拍了几下,然后缩了回去。 「大人,您没事吧。」 床榻下面好半晌没有声音,春香忍不住关切的问道。 春香对荣非的观感非常好,更准确的说是感恩,愿意来世当牛做马的那种感恩。 产生如此观感的原因有很多,在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杀人凶手的时候,是这位大人挺身而出证明了自己的青白。 在自己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位大人将自己搂在怀中,轻抚着自己的后背,给予了自己温暖和信任。 当这位大人吟出那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都以为是对风尘女子的鄙夷和轻蔑,可自己却是从这位大人的情绪中感受到了同情与怜悯。 最重要的是…这位大人生的还如此好看,玉树临风、潇洒个傥… 所以,尽管荣非在床榻下面仅仅是两三息的工夫没有发出声音,春香就已经担心的不行,忘记了额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和手臂上还在隐隐作疼的勒痕,撩起裙摆就要钻到床榻下面去查看状况。 「呵呵呵,差点就被你蒙混到了。」 听到荣非的声音从床榻地下传出来,春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连忙问道。 「大人,可是找到了布囊。」 「死者远道从外地来京都做生意,且能来金风细雨楼这种地方过夜,想来生意做的应当不小,否则也不会被人觊觎。按春香姑娘所言,死者随身携带的布囊虽然体积不小,却也算不得太大。若携带的是金银,撑死也就三四百两的数额,这点银钱能做的了什么大生意。 所以布囊中装着的应该是宝钞或钱庄开具的银票。一个那么大的布囊不容易藏匿,可若是将布囊中的宝钞取出来分散藏匿岂不就容易的多了。 这间房里毕竟死了人,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继续启用了。便可以找个时间偷偷潜入将分散藏匿的宝钞取走,果真是好算计。 啊对了,春香姑娘你帮我看看郑航的腰带是否与其他…伙计不同。」 房间里有许多人,春香不知大人为何偏偏要让自己看郑航的腰带。可既然是大人的吩咐,只需照做就好。 目光看向郑航腰间,果然发现他的腰带无论颜色还是材质,都与其他龟公不同。 金风细雨楼在一些细节上做的非常专业,除了接客的姑娘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穿衣打扮之外,如龟公、侍女这些服务人员都必须穿着楼里下发的统一服装。 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腰带。 看清楚郑航的腰带与众不同后,春香正要回复荣非,可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又愣住了。 这腰带…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郑航此时的脸色很不好,见春香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腰带,冷哼一声将腰带扯了下来,扔到春香面前。 可奇怪的是,郑航明明扯下了腰带,可腰间竟然还系着一条腰带。 一条与其他龟公颜色布料都完全相同的腰带。 这是咋回事,这家伙为何要系两条腰带,担心裤子会掉吗? 春香这边迟疑了片刻后,将郑航扔过来的腰带捡了起来,凑到眼前仔细端瞧。 越看越是眼熟,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苦苦思索间,荣非却是等的不耐烦了,从床榻下面探出头来。 春香就站在床榻边,荣非探头出来的位置正对着春香裙摆下边,两脚中央。 「咦!什 么情况,怎么蜡烛又熄灭了?」 荣非不知何时在床榻下面翻了个身,由趴伏换成了仰躺,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奇怪的嚷嚷道。 话音刚落,黑暗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春香捂着滚烫的脸颊闪到了一旁。 「大人…不是…」 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被看了一下裙底罢了,比这还刺激还羞人的又不是没玩过,自己都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因为本性的关系,偶尔也会半真半假的感到一丝丝羞耻,但却从未如现在这般。 心里好像有只兔子在乱跳,脸上好像贴着两块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 为什么会这样? 围观的所有男人看向荣非的眼神都是耐人寻味,嘴角也都不约而同的挂着…Yin笑! 而楼内的姑娘们和侍女都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掩嘴偷笑。 「呸!登徒子。」 朱玉瑶低声骂道。 「***的家伙,那么宽的床榻从哪里钻出来不好,偏偏往人家姑娘裙子底下钻,甚至还换了更方便偷看的姿势。荣兰,往他身上撒花粉,等会非揍他一顿不可。」 慕容秋水攥紧了拳头恨声道。 荣非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小心钻了春香的裙底,虽然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到。但看没看到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太猥琐了,性质很恶劣。 即便春香是一个风尘女。 荣非不止断案是把好手,脸皮厚度那也是千锤百炼。 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的朝春香问道。 「看了吗,有何不同?」 「咳咳咳…咳咳咳…」 围观的男人们不约而同的咳了起来,邻近之人甚至还猥琐的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Z.br> 此情此景,荣非只是一句很正常很普通的询问,却是在旁人耳中产生了歧义。 春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燥热,还隐约有一点点兴奋和别样的刺激。 不过她也知道荣非询问的是郑航的腰带与其他龟公有何不同,而不是问自己的裙底风光。 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稳住了激荡的心神,可即便如此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一点点颤音。 就是那种极度愉悦后的声音失控。 「他…他系着两条腰带,外面的这条与其他叔叔不同,这条看起来有些眼熟,可一时却是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荣非说着又钻回到床榻下面。 而围观的男人们则又是发出一阵透着猥琐意味的怪笑。 床榻下面传出淅淅索索的怪声,围观人群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 而郑航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铁青,负在背后的双手也攥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事事都要压我一头,我不服! 我不服啊! 一道温暖之中带着丝丝清冷的身躯靠近过来,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穿过郑航的手臂,将之搂在怀中。 「小姐你…」 郑航身躯一震,惊愕的侧头看向施斓曦。 「郑郎,我知晓你的情意,什么都不要说,就让我像个妻子一般挽着你吧,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你本不必出来的。只要我要死不松口,那个家伙就算是怀疑你,却也找不到证据的。」 「郑郎你自小就心高气傲,这么多年了依然还是未曾有丝毫改变。哪位大人断案如神,我就算逃得了一时,也逃不过一世。与其日夜惴惴惶恐不安,不 如早一些解脱来的干脆些。而且,郑郎所做的着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又如何忍心让郑郎你独自承受过错。」 二人悄声嘀咕间,床榻下面的怪声已经停止,衣衫和鬓发都有些凌乱的荣非从床榻下面钻了出来。 见荣非两手空空,春香奇怪的问道。 「大人,您在下面干什么?」 「当然是看风景喽…嘿嘿嘿嘿…」 门外有人低声怪笑道。 「你他…」 慕容秋水闻声就要挥拳朝那人挤过去,荣兰见状赶忙将她死死抱住。 房间里荣非装作没听到,对春香那双已经快滴出水来的眼睛也是视而不见,将手臂伸到床榻底下横着朝外面一扫,扫出来许多捆成一卷一卷的宝钞。 「啊!床榻下有这么多的宝钞?我先前搜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刘管事跑过来俯身朝床榻下看去,嘴里诧异的嘀咕道。 看到床榻下面有两块地板被撬开,刘管事顿时恍然大悟的喊道。 「好你个郑航,竟是把赃物藏在了地板下面。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荣非从春香手中取过郑航的腰带,将之展开后扑在地板上,然后将从床榻下找出来的宝钞放上去,再将腰带布片对角系在一起,系好之后往起一提,就变成了一个装满了宝钞的布囊。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原来…」 春香后知后觉的指着布囊惊讶的喊道。 「原来是将宝钞藏在了地板下。然后再将包裹宝钞的布绢卷成一卷系在腰间,灯光昏暗没人会注意的到。好一招鱼目混珠,妙啊!」 荣非走到郑航面前,举起手中装着宝钞的布囊说道。 同时,也注意到施斓曦正紧紧挎着郑航的手臂。 「我刚刚在床榻下大略估了一下,这些宝钞大概有三四万两左右的金额。应该足够用来给施姑娘赎身了吧? 可是我明明记得,教坊司发卖的犯官女眷是不得赎身才对。刘管事,你可知晓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七章 病态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啊…哈哈…这个…这个嘛…啊哈哈…」 面对荣非的质问,刘管事装傻打起了哈哈。 「京都城内哪一家青楼妓馆背后的东家不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教坊司这种小衙门如何得罪得起。所谓的规矩也不过是那些大人物用来提高价码的名目罢了。 似二楼的这些女子,正常的赎身价格是三千两到五千两左右。犯官家眷只要肯付出十倍的价格,照样可以赎回自由身,且还附赠一个新的身份,保证不会被教坊司追究。」 施斓曦朝着刘管事冷冷一笑说道,随后目光转向荣非。 「这位大人办案的手段出神入化,我夫妻二人输得心服口服,也就不再做无谓的狡辩了。人是我夫妻所杀,大人你可以抓人了。」 「小姐…你…我…」 郑航不敢置信的看着施斓曦,眼中满是惊喜。 「杀人偿命,你我已是时日无多,我不愿带着遗憾死去。」 「斓曦…」 泪水从郑航眼角滑落,口唇颤动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打断一下,被害人现在还尸骨未寒,二位是不是先把案子交代清楚。」 荣非插言道。 「我们夫妻都已经认罪了,你为何还要咄咄相逼,偏要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羞辱于我俩吗。」 郑航瞪着荣非怒吼道。 「羞辱?」 荣非冷笑一声,走到郑航身前,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郑航被打得有些迷糊,身子摇晃了几下被施斓曦扶住。 「你…你…你敢动私刑!我…我要去…」 啪! 荣非扬手又是一记耳光甩了过去,而后指着地上的尸体道。 「你你你,你什么你。此人被你给杀了,他家中妻儿父母得知消息后该是何等的悲伤。你非但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反倒在这里亲亲我我。还跟我讲尊严,也他妈的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吗!」 「大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夫妻认罪伏法,可你没必要这样吧。」 施斓曦拦在被打蒙了的郑航身前喊道。 「我给过机会,是你们二人自己不珍惜。还有,别以为你拦在前面会有作用。在我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只论有罪无罪,该不该打!」 「说得好!真丈夫行事正该如此。」 久未发声的白自在突然抚掌大笑道。 门外的慕容秋水只觉得左脸又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缉仙司的家伙怎么都是这副德行。 有罪无罪? 该不该打? 慕容秋水在心中念叨着,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被打那一日发生的点点滴滴。 难道我被打是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 「好,我说,前因后果我全都交代,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再动郑郎一根指头。」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荣非厌恶的看着施斓曦和郑航说道。 「我没资格?」 荣非的话似乎刺到了施斓曦的痛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若不是三年前父亲被女干人所害,蒙冤惨死狱中。就凭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吏,给…给郑郎提鞋都不配。 若不是顾忌我如今的处境会玷污家门声名,只需亮明身份寻求父亲往日故交的帮助,随时都可脱离这个让人作呕的鬼地方。 若不是…」 「他爹是谁啊,很大的官吗?」 荣非朝刘管事问道。 「额 …三年前小的还没来,不了解状况啊。」 刘管事摊手道。 「好好好!」 施斓曦见荣非一脸不屑的表情,忍不住发出带着一丝癫狂意味的冷笑。 「如今已是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父亲,请恕女儿不孝。」 施斓曦仰头望向棚顶嘀咕了几句后,神情重新变回了之前那般冷清高傲。 「听好了,家父乃是原吏部右侍郎施清泉,三年前被女干人所害,惨死狱中。而今陷害家父的女干人已于半个月前伏诛,冤案***只在朝夕。原本我是想自赎贱籍,以清白之身静等***昭雪那一日的到来,未曾想却是被你搅乱了谋划。 哼!你心中此时是不是在想,便是侍郎又如何,都已经死了三年,又能耐你何?真真是井底之蛙而不自知。不妨告诉你,家父生前故交遍天下,我乃是父亲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只需向这些叔伯表明身份,他们定然会倾尽全力保住我夫妻的性命。」 「杀人乃是重罪。」 「重罪又怎样,远的不说,只说这金风细雨楼的四个东主,虽是没亲手杀过人,可因他们而死的人还少吗?若依律法,他们四个才是最该杀的人。 可又如何呢?他们不还是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活得好好的,也没见哪个衙门敢去上门抓人。杀人偿命,哈哈哈哈,也就是吓唬平头百姓吧。」 施斓曦讽刺道。 「所以说你先前主动跳出来看似认罪伏法,实则是心中有所依仗。」 荣非恍然大悟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看你的年纪估计最多也就是个六七品的小官,待与我父亲交好的那些叔伯出手后,便是京都府尹也要乖乖听命。你又能如何?」 「这种事情当着如此多的人说出来,真的好吗?」 「哼,你是逼我的。而且别忘了这里是何处。这里是金风细雨楼,京都城最奢华的销金窟,能来这里享乐的人非富则贵。若是他们染上了人命官司,也会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我既然敢说出来,只因他们与我是同一种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倒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户部范侍郎与家父乃是同科进士。」 施斓曦仰起头来,神情傲然的说道。 荣非先前还有些纳闷,郑航也好,施斓曦也罢,之前看起来都是蛮精明的人啊,为何只是被自己用言语稍稍激了一下,就变成了蠢蛋。 原来竟是有恃无恐啊。 目光扫过围观众人,只见他们的神色之间表现的似乎对施斓曦所言颇为认同。 施斓曦虽然是口出狂言,却也是道出了大晏现如今的实情。只要死者背后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或权势撑腰,凭户部侍郎的关系将案子抹平还就真费不了多少手脚。 平头老百姓的命真就是所谓的贱命,与猪狗无异。 而地板上躺着的那具尸体,也不过是个有些臭钱的行商罢了。 商人是贱籍,若论地位比之平常百姓都尚且不如。 见荣非目光闪烁半晌不语,施斓曦还以为他是怕了,于是趁热打铁,语气一转柔声说道。 「大人职责在身,我夫妻二人也不为难你,关押入狱绝不反抗。只求保住仅存的一点颜面。至于之后如何,却是再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可你若继续咄咄相逼,哼!」 最后一句话施斓曦没有说完,但意思却是已经表达得很是清楚了。 荣非没有回答,捏着下巴做思考状。 春香只觉得额头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头也有些发晕。 白自在饶有意味的盯着荣非,想看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书山那几个呆子说的没错,大晏 朝廷已经烂到根子里了,乌烟瘴气、蝇营狗苟。」 门外的慕容秋水恨声道。 吓得荣兰赶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人群另一边,朱月瑶的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这不要脸的女人怎能如此猖狂,堂堂大晏律法在她口中就仿佛儿戏一般。还有身旁的这些人,为何一个个都觉得那贱女人说的很有道理一样。 刘映蓉却是见怪不怪的拍了拍朱月瑶的后背,让其莫要过于在意。 大晏毕竟建国已有八百余年,积重难返、宿弊难清。 身为当朝首辅之女,耳濡目染之下,刘映蓉看的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清楚。 荣非一直没有表态当然不是被施斓曦搬出来的关系给吓到了,他只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显露出真实身份。 他今日之所以隐藏本来面目,一来是想起胎化易形这个神通自领悟以后还从未施展过。 余庆之曾言只有无能之人,没有无用的神通。 任何看似鸡肋的神通随着逐渐掌握熟练之后,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和收获。所以顺手就施展了出来。 二来金风细雨楼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场所,虽然荣非和纪柔儿彼此之间是绝对的信任,但女人就是女人,万一被她知晓免不了要甩几天脸色。改头换面前来就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则是要与人贩子薛老大谈一笔生意,荣非作为现如今缉仙司的实际掌舵人,也算是幕后大老板了,总不好直接出面不是,太掉价了。 而荣非此刻会犹豫的原因,则是他突然意识到,若是亮明真身的话,或许会对那个计划有很大的帮助,会给自己增加一张保命的底牌。 底子还是太薄啊! 荣非心中叹道。 房间内外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荣非做出决断,只有一人除外。 嘿嘿,有好戏看了,冬梅你个***这回可是踢到了铁板喽! 见过缉仙司令牌,以为白自在和荣非都是缉仙司捕快的刘管事在心中幸灾乐祸的想道。 缉仙司那可是连大东家常衙内都不愿招惹,就凭一个犯官家眷的身份能顶个屁用。 刘管事清楚地记得,施斓曦抬出来自以为是大靠山的户部左侍郎范理,前些日子可是被关在缉仙司大牢里整整半日。 最后户部交钱赎人,范理也是灰溜溜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据说现在还称病躲在家中没脸见人呢。 快点快点…快点拿出缉仙司的令牌,给那贱女人当头一棒。 刘管事双眼闪着光亮看着荣非,心里已经是猫挠一般的心痒难耐。 第一百零八章 登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沉吟片刻,荣非心中已然做出决断。 「好吧,既然你们两个不愿说,我也不好继续逼迫,毕竟未经京都府审讯,你二人现在仍只是嫌犯,而非罪犯。」 「多谢大人理解。」 施斓曦福身一礼道。 表情虽然仍是维持先前那副高冷傲然的样子,可眼神中的得意之色却也是毫不掩饰。 「不过我这人有个准则,凡是经我手的案子就必须要一查到底,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尽量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同时受牵连的无辜之人,也要得到相应的补偿,绝没有自认倒霉一说。」 荣非看着一脸凄苦的春香微笑道。 「大人…还是算了吧。妾身贫贱,这些…早已习惯了。」 春香感激的看了荣非一眼,带着一些哭腔说道。 围观众人听到春香的话后不禁有些纳闷。 春香的杀人嫌疑已经排除,此事还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坦白从宽的机会已经给过了,是你二人自己不珍惜,我也没有办法。接下来就由我来将本案的始末讲述一遍吧。」 「你…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施斓曦面色一变,指着荣非威胁道。 「抓捕过程中,若嫌犯有顽抗的迹象,我有权利动用武力,就像刚刚那样。」 荣非抬起右手道。 「你敢!」 郑航跨前一步护在施斓曦身前横眉怒目的吼道。 啪! 荣非一记耳光甩在郑航脸上。 「你说我敢不敢。」 施斓曦没想到自己已经亮出底牌,荣非竟然还敢殴打郑航,心中怒火升腾而起,一直努力维持的高冷傲然形象荡然无存,气的是全身都在发抖,面色铁青恶狠狠的瞪着荣非。 荣非也不理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后,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郑航曾言其出身低微,想来家中应是施府的下人。二人又年岁相当,想来应是自小便相识,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吧。但因为两人身份差异过于巨大,注定无法成为眷侣,因此就只能将这份感情埋在心中。 三年前,施府巨变,施斓曦被教坊司发卖至金风细雨楼成为风尘女,郑航则是来到这里做了龟公,暗中给予照拂。 本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女,如今却是要每日迎来送往侍奉不同的男人,这让性格高傲,身娇肉贵的施大小姐如何能够忍受。按照话本的桥段,施斓曦本该是三尺白绫自悬于梁,这样既保全了自己的名节,又能早日去地下与父母团聚。但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哪一天真临到自己头上,没有几个人有那样的勇气,蝼蚁尚且偷生嘛,可以理解。 死又不敢死,逃又逃不掉,就只剩下赎身这唯一的法子。金风细雨楼背景深厚,教坊司发卖来的官眷也可赎身,但价格却是高出十多倍,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施斓曦三年来暗中积攒了一些银钱却也是远远不足。 半个月前,施斓曦闻听当年构陷其父的女干人已经伏诛,便立刻意识到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但距离其父亡故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当年在官场留下的那些情分是否还在却是不太好说。加上此时又是风尘女的身份,那些所谓的叔伯真的能够扶一把吗?.z.br> 但这可能是施斓曦今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了,无论怎样都要拼一把、搏一次。 施斓曦的诉求我猜最少有两件。 一则是赎身,脱离苦海。 二则东山再起,重享富贵。 施斓曦也知晓,即便当年父亲留下的情分还在,却也所剩寥寥,能用一次便已是极 限。想要两个诉求同时达成确实有些困难。 如此一来就只能二选一了。 与东山再起的机会相比,搞到一些钱财显然要更容易些。于是施斓曦便与郑航制定了一份谋财害命,栽赃嫁祸的计划。 一个从外地来京,身上还带着巨款的商人,无疑是最佳的谋财对象。 一个心思单纯,无凭无势的风尘女,无疑是最好的嫁祸对象。 选定好谋害和嫁祸的目标后,两人便开始了行动。 也许是推说身体原因不方便接客,亦或者故意经常提起春香姑娘引起客人的兴趣,今夜客人到来后便指名由春香姑娘陪伴。 而后郑航择机提前潜入春香姑娘的房间,完成杀人、藏钱、栽赃等行动。 我猜施姑娘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再加上这些赃款,为你赎身之后还能剩下一大笔。 官场如商场,也是讲究一个公平交易。只是一点点往日的情分又能让人家帮多少忙,可若是再加上一笔数目客观的钱财,兴许能给郑航谋得一份不错的肥差。施姑娘也就可以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可惜女子不能为官,否则施姑娘完全可以把郑航甩在一边。权势和富贵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稳妥、最安全。施姑娘觉得我猜的对不对啊?」 「哼,郑郎对我痴心一片,我于郑郎亦是用情至深,任凭你如何挑拨也是枉然。」 施斓曦抓紧郑航的手臂冷笑道。 「郑航不是傻子,他难道还看不出你是何等样的人吗。你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自负才学眼高于顶,似郑航这种地位低下之人根本就入不了你的眼界,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迫于形势,才用以身相许拉拢他了。郑航于你而言,不过就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你…你信口胡言!」 施斓曦指着荣非怒吼道,随后双手抓紧身旁郑航的手臂。 「郑郎,你莫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春香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嫁祸于她?今日若不是被我撞见,春香姑娘又会是何种下场?施斓曦,难道你之前没有想过这些吗?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接连害死两条人命,且春香姑娘还是与你相熟之人。施斓曦,你就莫要再狡辩了,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自认高人一等,除你自己以外,旁人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利用过后,是死是活就与你再无干系。」 荣非看着施斓曦,满脸厌恶的痛斥道。 施斓曦被说中了心事,惶恐的看向郑航。 旁人施斓曦都可以不在乎,可郑航关系到自己能够东山再起、重享富贵,绝对不容有失。 心中如此想到,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双眼之中也是饱含了泪水。 郑航红肿的脸颊挤出一道难看的笑容,拍着施斓曦的手说道。 「放心,无论怎样,我终生都不会负你。」 施斓曦闻言心中安定下来,转头看向荣非。 哼!都被你猜中了又如何,不还是一样拿我没有办法。 看到施斓曦那得意的眼神,荣非微微一笑,抬起手臂用衣袖遮住自己的面庞。 众人奇怪荣非为何做出如此举动,正疑惑间,荣非放下了手臂,却是把众人看得一愣。 门外的朱乐瑶、慕容秋水和荣兰三女,忍不住啊的惊呼出声。 借助衣袖遮掩收起胎化易形神通,荣非恢复了真实面目。 施斓曦神情一怔,不知荣非搞这么一处是要干什么。 随后就见荣非伸手入怀取出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环,手指轻抚间玉环绽放出青色的光晕。 看到玉环,门外的慕容秋水脸色就是一沉,双全再次死死地攥紧。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竟然还有脸指责别人,你自己明明就是个强盗。 光晕退散,荣非手中凭空多出一块银色令牌。 「因为某些原因,稍稍做了一下易容,还望诸位莫怪。」 荣非朝围观众人拱手解释道,随后看向一脸惊愕的施斓曦。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哪个衙门任职吗,可识得这块令牌。」 说罢,荣非将银牌举到施斓曦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缉…仙…司。」 施斓曦看着令牌一字一顿读了出来,眼神开始慌乱,神情开始惶恐。 「本人缉仙司五品捕头荣非,经查施斓曦与郑航谋财害命,栽赃嫁祸一案,证据确凿,正式将你二人拘捕,押入缉仙司大牢。施斓曦,本捕倒要看一看,何人敢枉顾律法,来缉仙司的大牢里捞你。」 荣非话音刚落,施斓曦已经双眼翻白晕倒在了地板上。 「小姐…小姐…斓曦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郑航将晕倒的施斓曦抱在怀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叫唤着。 荣非懒得见这两人在眼前继续晃悠,伸手招来刘管事,让其派人将施斓曦和郑航捆押至缉仙司。 而后转头准备找白自在算账,结果人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荣非皱了皱眉,又将刘管事叫过来低声问道。 「南城有个薛老大,你可认识?」 知晓眼前这位就是常衙内都不愿招惹的正主荣非,刘管事只觉得两腿发软,头顶直冒虚汗。 虽不知荣非为何问起这人,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下意识的就顺口答道。 「不…不认识。」 「想清楚了再说。」 「南城姓薛的太多…」 「青楼乃是消息灵通之地,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既然已经显露真身,荣非也就不用冒险在这种地方施展灵听神通了,直接向刘管事询问薛老大所在的房间。 荣非显露真身的一刻,在门外看热闹的薛老大和李觅同时脸色一变,也没心情关注后续的案情发展了,着急忙慌的跑回了房间。 「他娘地好生邪性,怎么刚聊起姓荣的就遇到了。你说他会不会是奔着咱哥俩来的?」 回到房间关紧了房门,薛老大去到桌边坐下灌了一杯冷茶后,有些忐忑的朝李觅问道。 「应该…不会吧。」 李觅也有些不太确定。 咚咚咚!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把两人吓了一跳。 「谁…谁呀?」 「薛老大可在啊,缉仙司荣非求见。」 第一百零九章 芸香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闻敲门的竟是荣非,薛老大直接吓得面色惨白瘫坐在了椅子上。 李觅虽然也被吓的心脏狂跳,不过比之薛老大却是要镇定许多。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附在薛老大耳边轻声道。 「老大,既然没有破门而入,我猜多半不是来抓人,而是来谈事情的。」 「谈…谈…谈事?」 「没错,就像之前我猜测的那样。」 「万一…你猜错了呢?」 薛老大狐疑道。 「这房间无窗,只有房门可以出入,此刻姓荣的就堵在门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的就是咱俩。错不错的也没得其他法子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开门客客气气的请他进来坐啊。一会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尽管满口答应。不论如何先保住性命要紧。」 二人商议妥当,薛老大也稍稍稳住了心神,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见…见…见…见过荣…大人。」 强作镇定的薛老大看到荣非舌头就开始打结。 「哈哈哈哈,见…见…见…见过薛老大。」 荣非拱手抱拳促狭的回应道。 「这位想必就是白纸扇李先生了,真是有幸得见啊。」 荣非和蔼的态度让二人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将其迎进房间在主位上坐下。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拐外抹角了。薛老大手下的兄弟想必已经把今日的遭遇告知与你了吧。」 坐下后,荣非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嗯…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薛老大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连连点头道。 「不知薛老大作何打算呢?」 「嗯…打…打算,小…小得今后一定洗心革面,奉公守法…」 「大哥您喝茶、喝茶。」 一旁的李觅连忙端起一杯茶塞到薛老大嘴边,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大人莫要见怪,我们老大生性耿直,没有旁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嘿嘿嘿,我们以后如何打算不重要,全凭大人您的安排。您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说上天我们绝不入地,一切唯大人您马首是瞻。」 堵住薛老大的嘴后,李觅拿起茶壶一边给荣非倒茶,一边看着荣非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茶不错,人也不错。」 荣非浅浅嘬了一口茶汤,装模作样的赞道。 「我喜欢和聪明人谈事情,这样能省去很多说废话的时间。缉仙司呢沉寂的太久了,相比于朝廷里的其他衙门,连破落户都算不上,倒是跟乞丐差不多。想必你们也已经听说,前段时日缉仙司被户部卡饷银的事情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 薛老大和李觅连连点头应道。 「拖欠的饷银虽然是要了回来,但京都米贵啊,那么点银子能顶多大用处。我们缉仙司虽然没多少人,可架不住每个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这个主官总不忍心看着手底下的兄弟们继续受穷不是,这不是便想着给他们某些福利,弄点油水嘛。」.z.br> 「大人体恤下属,佩服佩服!」 「都是应有之意,不足挂齿。」 荣非摆了摆手后继续说道。 「京都城承平数百年,各行各业早已有了各自的山头和背景。荣某初至京都,势单力薄,自知无力从别的衙门嘴里抢食。没有办法,就只能捡捡人家看不上的残羹剩饭了。」 李觅闻言在桌子下面踢了薛老大两脚。 两人合作日久,这 点默契还是有的。薛老大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叠宝钞,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双手递到荣非面前。 「小得愿尽微薄之力,帮大人分忧解难。」 荣非瞄了一眼薛老大手中的银票,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饮茶。 薛老大以为荣非是嫌少,正想着身上可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李觅一把将银票夺过来,放在荣非面前的桌案上。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还望大人笑纳。」 李觅陪笑道。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荣非放下茶杯,笑着朝二人摆手道。 「毕竟是二位的一片心意,荣某实在是不忍拒绝,就替缉仙司的弟兄多谢二位了。不过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心意虽好却是无根之水,总有流尽花完的一天。总不能等这些银钱花完之后,再舔着脸皮来求二位施舍吧。 所以呢,我就想着莫不如咱们合作,将京都四城的生意全都拿在手中。不知薛老大意下如何啊?」 「好好好,大人您说怎么弄咱就怎么弄。」 薛老大想着先前李觅曾交代,甭管姓荣的提出什么要求只管先答应下来,待解了今夜之危后再从长计议。 而且荣非的提议也的确是让他狠狠的心动了一下。 于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而李觅再想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急的是心里直突突,满头冒虚汗。 「好,薛老大干脆爽直,荣某佩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薛老大见荣非端起茶杯隔着桌子敬自己,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站起身来。 「李先生难道不共饮一杯吗?」 荣非看着低头沉思的李觅问道。 「啊…啊抱歉抱歉,突然想到天色已晚,家中盲目老母无人照料,便有些走神了,请大人恕罪,小得自罚一杯。」 李觅站起身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心中却是在想着得赶紧寻个由头离开这里。 不只是离开金风细雨楼,而是离开京都,走的越远越好。 这京都城真的是没法呆了。 「既是如此,那荣某就长话短说,以免耽搁李先生回家照料老母。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合作的事情就此敲定。具体的合作细节和利润分配这些细枝末节过后我会安排人与李先生详谈,不过有件事情却是此刻就要说明。 天下的生意虽然千样百态,但大体的套路却是殊途同归,无外乎货源、渠道、买主这三部分组成。既然已经确定合作,某荣也就不算是外人,想要搞清楚这三部分具体都是如何运作,以免日后一头雾水闹出笑话来,哈哈哈哈。 货源这块荣某已经大概知晓,唯有渠道和买主需要薛老大详细介绍一下。」 「嗯…这个…」 薛老大先前是被荣非的名头给吓的有些失措,并不是真的蠢。此刻料到如此关键敏感的话题,立刻就警觉起来,装作思索的样子,暗中却是在给李觅打眼色。 怎么办? 说还是不说? 废话,不说不一定死,说了就一定死,当然不能说。 李觅同样用眼色回应道。 可是现在怎么办,不说的话姓荣的能轻易放咱俩走? 先拖拖试试吧。 荣非看到二人贼眉鼠眼的暗自交流,也不点破,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气,盯着茶汤上转圈飘舞的叶片欣赏起来。 「嗯…这个…买主的身份神秘,便是我们也了解不多。每次交易都是买主派人通知我们时间和地点,我们只需押着货物按时抵达便可。不是我们欺瞒大人您,实在因为我们也是不清不楚啊。」 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李觅代替薛老大答复道。 「你二人没见过买主?」 荣非奇怪的问道。 「没见过,一次都没见过。」 薛老大和李觅齐齐摇头,动作整齐划一。 「这倒是奇怪了,既然没见过买主,那这笔买卖又是如何谈成的呢?总要有个能做主之人吧,亦或是信得过的中间人。」 「数年前的一个晚上,小得正在房间里睡觉,有人从窗户扔进来一袋金叶子将小得砸醒,说是预付的定金,然后隔着门窗就把买卖给定了。每次交货时对方来人都穿着夜行衣,用黑布遮面,根本看不到样貌。 那人藏头露尾神神秘秘,小得当时也觉得这笔买卖不靠谱,但架不住给的定金太多了,那可是二十片金叶子,足足一百两。仔细一算怎么都不算亏,于是就开始干起了这个买卖。」 薛老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交易这么多次,一次买家的真容都没见到过?」 「小的敢对天发誓,真没见过。」 荣非点了点头,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下次什么时候交易?」 「嗯…」 「买家还没派人来通知,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等薛老大说话,李觅抢先一步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确定了下次交易的时间后,薛老大派人来缉仙司告知一声吧,毕竟是长久的买卖,双方总归要开诚布公的坐下来好好聊聊,联络一下感情嘛。而且这价格也该涨一涨了,否则荣某这横插的一脚,岂不就是没有了意义。二位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大人说的太对了。」 李觅忙不迭的点头恭维道。 「那就好,合作嘛,就是要目标一致。既然已经商议妥当,荣某就不继续打扰二位的雅性了,告辞。」 荣非站起身来朝二人拱了拱手,便径直朝房门处走去。 临走之前,当然没忘记将薛老大孝敬的那叠宝钞收入囊中。 这就…完事了? 这个荣非如此好说话的吗! 见荣非并未为难自己,二人都是又惊又喜,连忙站起身来恭送。 「哦对了,差点忘了件事情。今夜子时,缉仙司会联合刑部、京都府将东、西、北三城所有涉及拐卖人口的歹人进行抓捕。二位放心,南城无事发生,不过你们手里的货物我已派人全部暂时转至缉仙司。同时告诫手下的弟兄,下次交易之前,不许干活,否则别怪荣某人不留情面。」 说罢,荣非丢下目瞪口呆的二人,推开门扬长而去。 刚刚走出房间,一名容貌俏丽的侍女便迎了过来,朝着荣非福身一礼道。 「我家芸香姑娘烦请大人一晤。」 第一百一十章 一束黄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房间里的薛老大傻眼了。 所有被诱拐的女子孩童全部被缉仙司接手,下次交易前还不许兄弟们干活。 没有货物如何交易?如何向买主交代? 定金都收了啊! 虽然实情的确如薛老大刚刚所说,双方交易数年,一直未曾见过买家的真面目,但这并不妨碍薛老大知晓对方能力的强大。 京都城的城门是数百年来一直没有关闭,但不代表任何人和货物就可以随意进出,看守城门的数千禁军和城外驻扎的八大营可不是摆设。 所有进出京都的人都必须提供路引或相应的身份证明,所有货物都要开包检查并缴纳税款。 这些年那位神秘买家但从薛老大手中买走的货物就不下千人,再算上其他三城总数怕是有五六千之多。 这么多被诱拐的女子和孩童,买家是用什么渠道运送出城? 这个问题单是想一想,就让薛老大不寒而栗。 「老二,你说姓荣的话可不可信?他真是想跟咱们合作一起赚钱,还是说另有目的?」 「大哥,现在摆明了姓荣的是盯死了咱们哥俩,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咱哥俩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那你的意思?」 「买家的势力虽然深不可测,但荣非的刀子却是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能多活几天总是好的。而且跟缉仙司合作,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大人,刚刚缉仙司的捕快拿着荣非签署的调令,从咱们衙门和刑部调走了大批捕快衙役,分做三批直奔东西北三城而去,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孔希文急匆匆的跑进卧室,朝躺在床榻上的陈秀松说道。 「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看来我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陈秀松坐起身来,满面愁容的唉声叹气道。 「大人,恕学生驽钝,只是人口拐卖而已,何至如此?您为了坐稳如今的位置付出良多,眼看再坚持几年便有机会出阁拜相,现在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孔希文不解的问道。 「你还年轻,于一些事上看的还太浅。我且问你,到今日为止,今年衙门一共收到多少桩人口失踪的报案?」 「嗯,应该是有三百余桩。」 孔希文不太确定的答道。 「去年一整年呢。」 陈秀松又问道。 「大概五六百桩吧。」 「找回多少人?」 「不足十人,其余失踪人口皆是不知去向。」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不到两年的时间单是来衙门报案的就有七八百人,未曾报案的只会更多。我大概推测了一下,自我接任京都府尹以来,京都城莫名消失远超万人。一万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能去了哪里?」 「多半是被偷运出城发卖了。」 「从哪个城门出去?如何出去?守城的禁军为何没有上报?难道他们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嘶! 孔希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问题他以前的确没有认真想过,如今被陈秀松一语道破,顿感脊背发凉。 禁军参与了人口拐卖! 二人亦师亦友,关系莫逆。因此仅看孔希文的神情,陈秀松就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 「军方毕竟不如文官的来钱道多,若禁军仅仅是图财倒还好说。可你想想被倒卖出去的可都是女子和孩童啊。女子的美色可以赚钱,那孩童却能用来做什么?」 「死…死士!大人,你是怀疑前段时间范离人被刺与人口拐卖有关?」 「嘘…不要 声张。这些都不过是猜测,只希望是我猜错了啊。」 「大人您是何时发现的?」 「你道为何京都府这些年来案件积压的越来越多?不是本官没本事破案,实在是不敢啊。若其他案子都破了,唯独人口失踪案越攒越多,圣上和内阁必然怀疑。无奈之下,就只能所有案子都不管,水藏于海,自然也就没人发现了。」 「那这次缉仙司前来清查案件大人您为何不阻拦?」 「阻拦?呵呵呵,说得轻巧。你让本官拿什么拦,又凭什么拦。那个荣非凭空冒出来,连户部和靖远候府都不放在眼里,我一个小小的府尹怎么跟他斗。 当时也只能暗自祈祷荣非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了,可偏偏就事与愿违。老夫这些年的隐忍算是付出东流喽,只盼不被牵连就算幸甚啊。」 刘管事着人将杀人嫌犯施斓曦和郑航押送缉仙司,被害人的尸体也一同带走。惊魂未定的春香近期内是无法接客了,被安置在后院修养调理,死人的房间也被封闭。 没有了热闹好瞧,围观人群随之散去,但命案的热度和引发出来的话题却是成为了人们谈论的焦点。 特别是亲眼旁观近期在京都城中声名鹊起的荣非亲自办案,众人的兴致更显高昂。 一楼参与诗会的尽是在京都城中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亦或是从各地赴京寻找成名机会的青年才俊,这些人自矜身份,自然是不屑上楼围观的。 眼见命案已经处理完毕,一楼恢复了热闹,观众重新到场,诗会也得以继续进行。 可惜观众虽然都已回归入座,但兴趣点和话题却是不再与诗会有关,一个个都在意趣盎然的讨论刚刚的命案和荣非。 皇帝和荣非认亲的消息已经传开。 身具皇亲、天下第一名捕、缉仙司五品捕头三重身份,且破案入神的荣非显然比诗会更具话题性和八卦性。 举办诗会是有讲究的,最先上场作诗者都是一些辈分较低亦或才学尚欠之人。带他们将气氛烘托起来后,才是一些才学卓著、资历深厚的大才子闪亮登场的时刻。 而且每次诗会,发起者都会邀请几位前辈前来坐镇,美其名曰指点学问,实则是想借这些前辈之口,扬后备之名。 今日诗会的发起者乃是新任礼部尚书之子任堇翰,邀请到了两位翰林徐靖川和寇宇承前来坐镇。 诗会得以继续进行,为了尽快将冷下去的气氛烘托起来,任堇翰派出两名已经在京都小有名气的才子去场中作诗,待诗成之后,又由两名翰林分别朗声诵读。 这两个才子做的诗是不错的,两位翰林也是颇为卖力,诵读的声情并茂,声嘶力竭。 可诵读之后,场中叫好鼓掌者却是寥寥,大多数人仍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刚刚的命案和荣非。 不但是外圈围观的看客,内圈中许多参与诗会的才子儒生也是如此。 任堇翰目光扫向刘映蓉和朱乐瑶所做的位置,刘映蓉是京都城四大公子之一,四大美人之首,更是大小诗会的常客。 可坐在刘映蓉身边的朱乐瑶,任堇翰却是不认得。 虽然朱乐瑶也是做男子装扮,却如何瞒得住任堇翰这个花丛老手。一眼便看出其是女子,并且身份还不低。否则也不会与刘映蓉的关系那般亲密。 刘映蓉不喜男子之事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因此也就绝了娶妻攀高枝的念想。只不知这位扮作男装仍掩不住其娇俏可人的女子是那位***家的千金,是否也如刘映蓉刘公子一般厌恶男子。 因此这次诗会,除却借诗扬名之外,众位才子便又多了一个念想,吸引这位神秘美人的青睐与芳心。 可此时围观看客和美人的心思 全都转到了刚刚的命案和那个荣非的身上,这让诗会的发起人任堇翰和一众抱有期待而来的才子儒生好生郁闷。 诗会上的每张桌案都备有笔墨纸张,以便作诗之前先打一遍草稿。此时刘映蓉便手执毛笔在纸张上涂写勾画,朱乐瑶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刘映蓉不是在作诗,而是将刚刚命案中的线索和证据一项项陈列出来,朱乐瑶则是进行补充。 很快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整理出来,刘映蓉咬着笔头,皱眉说道。 「只凭这点线索和证据,荣非是如何推测出凶手和整个犯案过程的,就好像他亲眼旁观了一般,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嘿嘿,我就说荣非很厉害吧。连姐姐你都做不到,岂不是说明荣非比你还厉害。」 朱乐瑶眼睛都快笑成了一对弯月,喜滋滋的说道。 「你俩的事情八字还么一瞥呢,现在就开始自卖自夸了。小心最后空欢喜一场哦。」 刘映蓉用笔杆敲了一下朱乐瑶的头调笑道。 「荣非他的确很厉害嘛,我又不是因为…因为…那什么才夸他的,皇帝哥哥不也是认可他的才能,封他为天下第一名捕吗。」Z.br> 两女这边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注意到任堇翰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 二女说话的声音很低,任堇翰自然是听不到,但刘映蓉在纸上写的字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又是命案! 又是荣非! 这姓荣的今天就是来捣乱的吧,怎么风头全被他给抢了去。 不过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吏,凭什么! 任堇翰心中愤懑的想道。 这时楼内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任堇翰听到有人惊呼出声。 「快看,那可是芸香姑娘的贴身侍女?」 任堇翰闻言精神一振,立刻就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抛之脑后,整理的一下衣冠之后,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在身前,以最能体现自身气质的姿态,顺着众人指去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娇俏可人的侍女,双手捧着一束淡黄色的芸香花,正沿着天井旋转的楼梯从六楼缓缓走下。 此时不单是一楼,包括二、三、四、五楼的所有人都闻讯而出,聚拢在游廊边的栏杆上,盯着这名手执黄花的侍女。 「诗会已经结束了吗,芸香姑娘开始选人了?」 「没有,刚刚才进行一半。」 「那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如何知晓,且看看便知。」 在万千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手执黄花的侍女没有半点的紧张与慌乱,面带淡淡笑意,目不斜视缓缓而行,走到二楼楼梯口时,身体突然变向,走到二楼一间紧闭房门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咦!怎么不是去一楼诗会?」 有人奇怪道。 「你不会不知那房中是何人吧?」 身旁有人怪笑道。 「是何人?」 「那不是刚刚荣非进去的房间吗,那个捧着黄花的小姑娘为什么去那里,难道是要找荣非?」 朱乐瑶把住刘映蓉的胳膊,奇怪的问道。 荣非! 又是荣非!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家伙! 听到荣非的名字,任堇翰的脸都被气的有些变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头号拥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直到尸体被抬走,围观人群散尽,慕容秋水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正要询问荣兰姓窦的那个畜生躲在何处,荣兰却是轻轻抠了一下慕容秋水的掌心,朝前方一指。 慕容秋水顺着荣兰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荣非走进了一个房间,并且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他进那个房间干吗?」 「这里是青楼嗳,当然是…那个喽!」 荣兰掩嘴呲呲笑道。 「什么这个那个的…这个畜生,他竟敢对不起柔儿。」 慕容秋水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下一瞬就怒容满面,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 「二位公子器宇轩昂、仪表堂堂,观之令在下心中欢喜不已,可否赏光与我共饮一杯。」 突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慕容秋水本就烦躁,闻言转过头来就要骂人,可看清说话之人模样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生的极为好看。腰间挂着一柄古朴长刀,更添几分英武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个宗门的弟子。」 慕容秋水拧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起在哪见过这人,便粗声粗气的问道。 「嘻嘻嘻,姐姐莫不是忘记了,这是奴家的如意郎君啊。」 荣兰扭动着柔弱无骨的腰肢贴到那人怀中,扭过头来朝慕容秋水嘻嘻笑道。 慕容秋水见状便是一愣,心道这小妖精何时有了意中人,没听她提起过啊。 不过荣兰说是那便是吧。 慕容秋水上上下下将那人重新仔细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拱手抱拳道。 「倒是与荣兰妹妹颇为相配。在下乾坤观慕容秋水,还未请教?」 「摸够了没有!」 谁知那人没有回答慕容秋水,反而是伸手在荣兰的翘臀上拍了一掌,将她从怀中推了出去。 「咦!你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嘻嘻嘻…」 荣兰被那人推开,非但不恼怒,反倒笑得更是开心。 「柔儿!是你吗?」 慕容秋水恍然大悟道。 「两位姐姐来这么好玩的地方,怎么也不叫上小妹一声。刚刚我在一旁看二位姐姐指着前面的房间,那里可是有中意的姑娘。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莫不如带上小妹去看看。」 扮装男装的纪柔儿将二女拉到一旁,笑着低声问道。 「嗯…」 慕容秋水一时有些语塞。 她和荣兰是追踪千草堂掌柜窦齐而来,目的是为了给纪柔儿出气,这个说不说倒是无所谓。可纪柔儿想去那个房间,这如何能行。 荣非…那个畜生指不定正在房间里与贱女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被纪柔儿看到,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哪有什么姑娘啊,是荣非。奴家和慕容姐姐亲眼看到荣非进到那间房里去了。」 「荣兰!」 荣兰却是没有丝毫顾忌的说出了事情,等慕容秋水反应过来却是已经阻止不及了。 「妹妹,莫要生气,男人都是这幅德行。等那天我揍荣非一顿给你出气。这里乌烟瘴气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回家饮酒聊天痛快。」 说着,慕容秋水搂住纪柔儿的肩膀,欲要强行将之带离。 这时整栋楼内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身旁的人纷纷跑到游廊边,身体探出去朝楼上观望。 慕容秋水三个花季少女本就对青楼这等神秘所在感到好奇,见状立即就将荣非什么的都给忘到了脑后,随着人群一起挤到游廊边,想看看到底是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面容甜美俏丽的侍女手捧一束黄色小花沿着六楼楼梯走下来。 三女正心中奇怪,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看的,就听到身边有人交谈道。 「快看,那就是芸香姑娘的贴身侍女。芸香姑娘乃是京都四大花魁之一,生的花容月貌不说,更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京都城里多少豪门公子、皇亲贵胄为其痴迷不已。」 「既是痴迷芸香姑娘,为何她的贴身侍女也能引发众人围观?」 一人应该也是初来京都,对这里的事物不甚了解,于是奇怪的问道。 「嘿嘿嘿,这你就是有所不知了。可看到侍女手中捧着的黄花。」 「看到了,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很普通嘛。」 「那是芸香花,与芸香姑娘同名。芸香姑娘身为四大花魁,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相见的。你道为何经常有人一掷千金到金风细雨楼来举办诗会。 一则风月场所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云集,是个扬名的好地方。 二则是因为芸香姑娘最喜诗词,但凡能在诗会之上做出一首令芸香姑娘欣赏的诗词,便会得到邀请,进入六楼芸香姑娘的房间,与其共处一室…嘿嘿嘿,别想歪了,芸香姑娘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邀人进房也只是探讨诗词之精妙。芸香姑娘还会亲笔将诗词抄于之上,邀作者在其上签字落印,而后装裱起来挂在房中日日品评鉴赏。 末了芸香姑娘还会单独演奏一曲亦或跳一段舞蹈,以作答谢。 每当诗会上做出令芸香姑娘欣赏的诗词,就会派出侍女手捧黄花,将与芸香姑娘同名的黄花交到诗作者的手中,代表邀请入幕之意。 无论皇亲贵胄还是落魄书生,芸香姑娘皆是一视同仁,不会因身份地位高看一眼,也不会因贫困潦倒便瞧之不起。去年科考三元及第的孙言澈便是芸香姑娘的入幕之宾。而且这也是见到芸香姑娘芳容的唯一方法。 看到一楼那个全身抖个不停,眼睛里直放光的公子没有。」 「看到了,怕不是发了羊癫疯?」 「小点声,可莫要被他听到,否则你可是难以活着离开京都喽。告诉你,他便是户部左侍郎范理范大人的公子,范涧。两年前金风细雨楼元夕之夜,芸香姑娘首次登台表演了一曲一舞,这范涧自那后便如同魔障了一般,成为芸香姑娘的头号拥趸。 芸香姑娘去年首次入选京都四大花魁,据说就是因为范公子豪掷万金为其捧场的缘故。为此范公子被其老爹打的三日没能下床。未等屁股上的伤好利索,范公子便已是难耐相思之苦,偷偷溜到金风细雨楼,只求能见上芸香姑娘一面,得到些许宽慰。」 「那最后见没见到啊?」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写出被芸香姑娘欣赏喜爱的绝佳诗词,是成为入幕之宾的唯一方法。所以范公子自然是没能如愿喽。不止如此,范公子还曾拉着整整一车的黄金去到靖远候府,想要替芸香姑娘赎身,结果却是遭到常衙内的一顿毒打。嘿嘿嘿。」 「啧啧啧,这范公子还是个情种。」 「哎,下来了、下来了,看看今日是哪位才子得到芸香姑娘的青睐。」 世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三女听过之后都觉得匪夷所思,同时好奇心也被高高的吊了起来,跟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盯着那个手捧黄花侍女的动向。 那侍女显然早已适应了这种被万众瞩目的状况,神色如常,步履稳定的顺着楼梯台阶而下。 到五楼了…四楼…三楼… 所有人都知晓,侍女的目的地是举办诗会的一楼,却是不耽误他 们暗自遐想,万一雨点子就砸在自己身上了呢。 男人嘛,无关美丑、不论贫富,都会有这种与生俱来的盲目自信。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再回忆或是询问身旁人,之前诗会上可做出过绝妙诗词。 不知今晚哪位才子会得到令所有男人都羡慕的,与芸香姑娘共处一室的机会。 捧花侍女已经来到了二楼,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接忽略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口,位于二楼游廊深处走去,最终在游廊中部的一间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从房门的格栅上能够看到房间里面有光亮,有光亮就说明房间里有人。 每一间房间里都住着一名风尘女,芸香花不会交到同行的姐妹手中,那就只能是要交给房间里面的客人。 所以…芸香姑娘今晚要召见的人正在***! 这个猜测很快在人群中传开,一些芸香的仰慕者开始愤怒了。 其中尤以范涧为甚。 脸孔涨的通红,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一把抢过身旁一名士子的佩剑,就要冲上二楼将房间里的混蛋给手刃了,却是被任堇翰给拦了下来。 只有极少的人看到先前荣非走进了那个房间。 芸香姑娘今夜是要邀请荣非? 荣非近些时日可是京都城里的名人,特别是今晨之后又有了一层皇亲的身份。 但倾慕芸香姑娘的皇亲国戚可不在少数,也没见她对何人另眼相看过啊。 这时有人突然想起先前荣非曾在春香房中吟出的一句诗。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但这明明是讽刺风尘女子的诗句啊,怎么会得到芸香姑娘的喜爱呢。 在所有人不解、疑惑、好奇的目光中,房间里的荣非已经和薛老大谈完了事情,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我家芸香姑娘烦请大人一晤。」 捧花侍女甜甜一笑,将手中的黄花递到荣非面前。 「芸香姑娘?」 荣非嘀咕了一声。 来金风细雨楼之前,荣非是经过一番打听的,自然知道芸香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头牌,还是京都四大花魁之一,却是不知黄花邀客的规矩。 自己与这个芸香花魁素不相识,也没有任何瓜葛,为何要找自己。 今晚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荣非不想节外生枝,兼之不喜这里嘈杂的环境,因此朝着侍女微微一笑,拱手歉意道。 「抱歉,荣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罢,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狗贼好胆,看爷爷今晚不打死你!」 一声暴喝自楼下传来,荣非心生警觉侧头一避,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歪歪斜斜从面前飞过,撞在墙壁上掉落地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改主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掷剑者自然便是芸香头号拥趸范涧范公子是也。 这剑并未出鞘,加之范涧乃是文弱书生没有多少力气,虽然准头不错力道却是差强人意,即便是荣非被打中,对其受灵力强化过的身体而言,不会比被蚊子叮一口疼上多少。 因此荣非也没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的寻声看向范涧,心道自己也没干什么,如何就变成狗贼了。 这时范涧奋力挣脱身旁人的拉扯,大步流星跑到游廊之下,仰头指着荣非怒声呵斥道。 「就凭你一个粗鲁之人,何德何能敢拒绝芸香姑娘的邀请。」 荣非不认得范涧,不过却不妨碍他猜测出这人应该是芸香的仰慕者,而且还是已经走火入魔的那种,用前世的话说就是死忠粉。 与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好讲的,荣非不愿与其浪费时间,朝着范涧拱了拱手,便打算离开。 「站住!若是让你这般离去,芸香姑娘颜面何存。」 范涧不依不挠的怒吼道。 荣非被逗乐了,停下脚步笑问道。 「这位公子,你想要如何啊?」 「道歉!你必须郑重其事的给芸香姑娘道歉,承认是你自己才疏学浅,自惭形秽,因此才不敢面见芸香姑娘。」 「呵呵呵,***!」 荣非呵呵一笑,随口骂了一句就准备离开,不再浪费时间与其纠缠。 范涧没听过***这个词,但毕竟饱读诗书,单从字面意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顿时怒不可遏,跳着脚就要冲上楼与荣非拼命。 幸亏任堇翰等几位好友赶过来好言相劝,才将其拦住。 不过劝阻之语都是「莫与他一般见识」「就当给芸香姑娘一根面子」云云,没人敢提前些时日荣非拘押其父范理之事。 范涧这人才学是有的,也未曾做出过欺男霸女之类的恶事,口碑在圈子里还算不错,唯独就是有点一根筋。Z.br> 当日范理从缉仙司出来后直接回府闭门不足,没脸见人了啊。 而范涧听闻之后便召集府中家丁护院,嚷嚷着父辱子死,就要冲去缉仙司为父亲找回场子。最后还是被范理训斥了一通这才作罢。 此时范涧满脑子都是为芸香打抱不平,倒是把父亲曾在荣非手中受辱之事给忘了,任堇翰等人哪里敢提起这茬。 否则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以范涧的驴脾气,今夜非得闹出人命来不可。 当然,闹出的多半是范涧的命。 荣非这边正要离开,芸香的贴身侍女却是将其拦住,低声说道。 「大人可否先听婢子一言,再决定是否离去。」 「姑娘请说。」 被一个小姑娘拦在面前,荣非总不好将人推开,只好笑着答应道。 「我家姑娘说,大人慧眼如炬为春香姐洗刷冤屈,同为惇州老乡深感荣幸,特备薄酒一杯,请大人务必赏光。」 「烦请姑娘带路。」 荣非听闻之后毫不犹豫就改变了主意。 什么花魁、什么薄酒都不重要,但惇州老乡这个身份对荣非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荣非这边跟着侍女一同离开,却是把楼下的范涧等人给看愣了。 「喂,姓荣的,要去哪里?」 范涧喊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美人相邀怎能拒绝。所以我改主意了,决定应邀去见见芸香姑娘。」 荣非脚步不停,边走边朝范涧拱手道,把个范涧给气的七窍生烟。 「你这厮怎如此善变,刚刚还口口声声不见,怎么现在又见了。真…真…小人也!」 不管范涧如何暴跳如雷,荣非都不再搭理他,随着侍女一同朝楼上走去。 范涧抄起一条凳子就要追上去与其拼命,最后还是被任堇翰等一众好友给拦了下来。 「莫要冲动,那姓荣的是修士,又有缉仙司的身份,你与他动手只有吃亏的份。」 「那又如何,就算被打死,我也要一口痰吐他脸上恶心死他。」 范涧一边奋力挣脱一边叫嚣道。 「君子行事当扬长避短,与他一介粗鲁之人动武殊为不智。」 「任兄的意思是?」 「呵呵,且听我安排,今夜必保让那姓荣的灰头土脸、颜面无存,让老弟你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人群之中旁观的纪柔儿初时听到荣非干脆的拒绝了芸香的邀请,便开心的笑了起来,与慕容秋水和荣兰说道。 「我与荣非自小相识,对他的品性再是了解不过。他不是贪花好色之人,今夜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查案。两位姐姐的好意,柔儿感激不尽。」 「嘻嘻,柔儿妹妹若是对荣非如此放心,为何还会乔装打扮追到这里来。难道不是打着抓女干在床的主意?」 荣兰笑嘻嘻的调笑道。 「小妹来此还真不是为了这个。而且想到之前兰儿姐姐不是曾提议修理荣非一顿,为慕容姐姐出气嘛,小妹今夜正是为此而来。」 纪柔儿低声解释道。 「啊哈,这个好玩,柔儿妹妹你不说奴家都险些忘记了。荣非虽然很厉害,但想来也不会是咱们姐妹三人的对手,便趁着今夜机会难得,狠狠修理他一顿。」 荣兰欢呼雀跃道。 「这个…」 慕容秋水闻言却是有些迟疑,只因之前听到荣非所言「不分男女,只看有罪无罪,该不该打。」 细想之下那日虽然是被书山的弟子蛊惑蒙骗,但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砸了缉仙司的招牌,而且还打伤了缉仙司的一名捕快。 如此想来,荣非的所为也算是合理。 而且毕竟荣非和纪柔儿的关系摆在那里,虽然这次是纪柔儿主动提出帮自己出气,却总归是不太好吧。 正迟疑间,荣非那边突然话锋突变,竟然同意了芸香的邀约。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之前的拒绝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最终不还是被美色和虚荣所惑。 「好,咱们姐妹今夜就好好惩治一下那个贱男人。」 慕容秋水怒声道。 同时纪柔儿这边虽然相信荣非不会被美色所迷,但自己刚刚说出信任荣非的话语,结果下一刻就被狠狠的打了脸,心里也是有气,立刻表示了赞同。 手执一束黄花,跟随着俏丽侍女,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中,荣非来到金风细雨楼的最顶层。 侍女推开房门后在门外站定,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若说荣非心中对这位艳名满京都的花魁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想到此时很快就能一睹芳容,心中也是有着一丝丝期待。 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跨步走入房中。 荣非刚刚进入房间,站在外面的侍女就将房门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幽香传入荣非的鼻端。 绕过挡在门前的屏风,荣非目光扫视,只见房间里竟是别有洞天,此时目之所见差不多有四五十平方的样子,却还只是用来会客的厅室。 一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厅室中央,见到荣非之后便是盈盈一礼。 「小女子芸香,见过大人。」 荣非负手站在原地,将芸香上下打量一番。 单论容貌也不见得就比纪柔儿强出多少,论身材也不如慕容秋水那般波涛汹涌,不过却是给荣非一种很舒服的观感。 这就是京都四大花魁之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荣非在心中暗道。 此时芸香已经施礼完毕,直起腰身朝荣非看来。 见荣非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芸香没有表现出羞涩之意,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原地旋转了一圈,一边让荣非能够看的更加全面。 「外界对芸香的赞誉有些过甚,倒是让大人您失望了吧。」 荣非没有接芸香的话,反是问起自己更在意的问题。 「芸香姑娘也是惇州人?却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惇州,又如何知晓荣某的底细。」 「让客人一直站着可不是待客之道,芸香沏好了一壶惇州特产的云雾茶,大人若不嫌弃不妨过来坐,边饮边聊。」 芸香朝着厅堂东首的案几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荣非朝案几处望去,果然案几上的茶壶正在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两只茶杯和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那便叨扰芸香姑娘了。」 芸香的贸然邀请,实则让荣非心中有些许戒备。若不是侍女提及的惇州老乡四字,荣非万万不会上楼与其相见。 不过自进门后的几句答对间,芸香落落大方、毫不做作的表现却是让荣非感到十分舒服,因此心中的戒备也相应降低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芸香这个女人的特制吧。 京都城内的风尘女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哪个不是色艺俱佳的绝世尤物,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成为花魁,便需有旁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 双方在案几两边分别落座,芸香一手挽起衣袖,一手提起茶壶,往两只茶杯里斟倒茶汤。 而荣非的注意力却是被案几上的纸张吸引。 最上面的纸张上写着两行诗句,并且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显然是刚刚写下。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正是先前荣非在二楼随口吟诵的那一句。 将最上面的纸张移开,第二张上的字迹也显露出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灾前异象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是荣非前几日在暖风阁时答对贤太妃的一段话语,当时未有旁人在场,按理说应该只有贤太妃知晓才对。或许贤太妃会与皇帝、皇后提起过,所知者也应极少,不该这么快就传到了宫外来才对。 见荣非脸色有异,芸香便笑着解释道。 「我有一位好友与皇室也算沾亲带故,这是昨日从他那里听来的。说是圣上着人将大人的这段话语抄写传于各位皇亲国戚以作激励警醒。另外关于大人是惇州人的消息,也是从这位友人处得知。.z.br> 自当年那场大灾过后,还是第一次有幸遇到惇州老乡,一时情难自禁,便厚颜邀请大人,还望莫怪。」 原来是这样,荣非闻言点了点头。 接着芸香继续说道。 「初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时,小女子便被大人的品格与志向所感染,一直想着找机会与大人当面讨教,未曾想竟是这么快就得偿所愿了。但我只是一名胸无大志的小女子,相比于这段醒世恒言,反倒是更喜爱大人刚刚所吟诵的这一段诗句。」 芸香将写有「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纸张拿在手中,毫不掩饰欣赏喜爱的说道。 荣非有些尴尬,这句诗加上后一句「装成一身娇体态,扮作一副假心肠」,极尽讽刺挖苦风尘女子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之能事,自己当时也是没想太多,顺口就吟诵了出来。 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对风尘女并无偏见,却听芸香自顾自的说道。 「平常人看到这诗句,不免会以为大人意在挖苦讽刺。可大人既然能在春香受难之时挺身而出,为其洗刷冤屈,足以证明大人心中并未对我等风尘女子有何偏见。因此通过大人所行之事再来品读这诗句,便能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大人分明是对我等风尘女子充满了同情与怜悯。世人皆以为我等轻贱,却未曾想过,若非迫不得已,谁又会如此自甘堕落、辱没门庭呢。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女子的胡乱猜测,还望大人莫要见笑才是。」 芸香将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汤,双手端着递到荣非面前。 荣非能怎么办,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以作回应,同时心中暗赞这芸香不愧是花魁,果真善解人衣…不对,是善解人意啊。 「不过小女子却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够应允。」 「嗯…芸香姑娘先说说看。」 荣非又不是傻子,岂会随随便便被人拿捏。 「这诗仅有半首,大人可否将之补全。」 「这个…」 荣非更尴尬了。 补全? 装成一身娇体态,扮作一副假心肠吗? 芸香不当场将自己轰出去才怪。 自己可以走出去、跑出去、飞出去甚至是打出去,唯独不能被轰出去,天下第一名捕也是要面子的嘛。 推说只做出半首?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毕竟作诗是靠灵感的嘛。 虽然,这只能算是一首打油诗。 思考间,荣非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曾看过的一篇帖子。 曾有一位叫做驶向一江秋的大微改过这首打油诗的后半句,应该可以用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补完全诗可以,不过荣某也有一个不情之请需要劳烦芸香姑娘。」 「大人这话怎么说得好似在做生意一般,只需大人开口,芸香定然唯命是从,与是否补完全诗并无丝毫关联。」 芸香喜笑颜开的将写有半首打油诗的纸张放到荣非面前,同时奉上研磨好的墨汁和上好的狼毫。 被芸香如此一说, 反倒是显得荣非小家子气了。 看着面前纸张上秀丽端庄的字迹,荣非微微一笑,将纸张调转方向推了回去。 「荣某字迹丑陋,就不拿出来贻笑大方了。还是我说你写为好。」 「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代为大人执笔。」 娇笑声中,芸香拿起狼毫笔蘸饱了墨汁,微微侧头看向荣非,等着他吟诵诗句。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梦惊夜半三更后,凄风寒雨透西窗。」 江秋大微抱歉抱歉,迫不得已借来一用,莫怪莫怪! 诵读过全诗之后,荣非在心中暗暗忏悔。 「梦惊夜半三更后,凄风寒雨透西窗。」 打油诗自然是谈不上文采、意境、思想等等,却是通俗易懂且容易引发共情。 此时狼毫笔的笔锋就悬停在纸张上方,迟迟不曾下落。芸香双眼迷离,口中喃喃,神情变换忽喜忽悲,似艾似怨。 荣非一看便知,芸香姑娘这是***了…不对,是共情了才对。 怎么自从进入金风细雨楼后,思绪就总是会不自觉的跑偏呢,现在开始要多多注意些才是。 荣非在心中自我检讨道。 痴痴傻傻、期期艾艾了好一会,芸香这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抬手拭去眼角不慎溢出的泪滴,朝着荣非尴尬的微微一笑,而后纤纤玉手驾驭玉管狼毫一蹴而就,将整首打油诗补全。 「大人,可否赏光题字留印。」 荣非又不是所谓的文人雅士,何曾会有私印这种玩意,可又不好再拒绝,只能无奈接过芸香递来的玉管狼毫,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多谢大人赠诗赐字,小女子无以为报,愿舞一曲以作答谢可好。」 芸香喜滋滋的将写有打油诗的纸张捧在手中,向荣非提议道。 「跳舞就免了,芸香姑娘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大人请问。」 「芸香姑娘…」 「大人,唤我芸香就好。」 「嗯…好。芸香啊,你可还曾记得大灾之前是否有何异状?」 「异状?」 芸香闻言神色一变,那些深藏于记忆之中自以为已经忘却的画面被重新唤醒。 「记得那天因为顽皮不小心撞破了膝盖,疼得我一直在哭,直到亥时还未曾入睡,娘亲和爹爹就在床榻便陪着我。 好不容易等到不那么疼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娘亲突然惊呼一声,把我给吓醒了。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房子里面到处都是红光,就好像着火了一般,娘亲和爹爹满脸惊恐的看向窗外。 我当时感到特别害怕,竟是忘记了膝盖的疼痛,跳下床去扑到娘亲的怀里,而后好奇的朝窗外看去。 就看到一颗火红色的、好大好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斜斜的划破夜空坠入远处。 过不多时,便传来好似炸雷一般的震鸣,流星坠落的地方也是火光冲天。 我听到爹爹口中低声说着什么「荧惑现世,天下大乱。灾星所降,必有大难。」 当即爹娘便将家人都召集到一起,商议过后便连夜收拾行囊财物准备去往临近的博州避难。可谁知终是晚了一步,过不多时外面便开始狂风大作,整片夜空好似被撕裂了一般,被密密麻麻的闪电布满。大地也不停的震颤,家中的房屋尽数倒塌,祖父、祖母还有二叔一家全都不幸被倒塌的房屋压死。 又过了不久,地面开始出现一条条的大裂缝,有火焰像是水流一般从裂缝里涌了出来,所过之处无论是房屋树木还是活人牲畜,具都被灼烧成灰。 最后全 家只有爹娘带着我侥幸逃了出来,其余家人全都惨死,尸骨无存。 那等恐怖的异象一直持续到天亮后才渐渐平息,可触目所及再无半分往日熟悉的场景。到处都是火焰、飞灰、焦尸和哭嚎的人群,俨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爹娘带着我混入逃难的人群一路向博州而去,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毫无预兆的倒下,而后就再也未曾站起来,旁边的人也都是视若无睹,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缓慢前行。 好不容易捱到了博州,城门却是紧紧关闭,城墙上的守军弯弓搭箭不许逃难人群靠近城墙。那时逃难的人都已经饿疯了,哪顾得了许多,一个劲的朝城门涌去,随后便是漫天箭雨射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泪水已经流满了芸香的脸颊,顺着精致的下巴滴落在胸前,将轻纱所制的衣衫洇湿了一片,显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肚兜。 荣非连忙将目光移开,沉吟着说些什么来劝解一番,结果却是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大灾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大灾之后惇州的凄惨景象却是亲身经历过的。此时听闻芸香所述,荣非也仿佛又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瘦弱少年,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起追寻那条虚无缥缈的活路。 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吃人的饥民、纪柔儿被野狗啃烂的手掌、一眼望不到首尾的饥民队伍… 对于侥幸从那片炼狱中存活下来的人而言,任何的安慰和劝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种伤无法可医、无药可治,是终生都无法挣脱的梦魇。 芸香抽泣,荣非叹气,二人一时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许久过后,芸香的情绪平复下来,朝荣非笑了笑问道。 「大人为何问起这件事来?」 荣非曾查阅汾城县留存的邸报,发现十年前发生的惇州大灾在邸报中没有任何记载。当时虽然也在一些人中口口相传过一段时间,可随着时间推移,也早已忘到了脑后。 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故意要将惇州大灾从世间抹去一样。 为此,余庆之甚至还郑重其事的警告过荣非。 可见惇州大灾背后,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所以芸香问起这事时,荣非不禁有些犹豫。 犹豫是否要将她牵扯进来。 「大人可是怀疑,惇州大灾并非灾星所致,而是另有原因?」 荣非还在犹豫时,芸香突然出声问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凝望深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诧异的看着芸香,心中有些震惊。 纪柔儿的家人也在大灾中全部遇难,甚至连她自己都险些葬身狗腹。那凄惨的遭遇、炼狱般的景象同样给纪柔儿造成了终生都难以愈合的伤痛和心理阴影。 但也仅此而已! 每每回想起十年前的那段经历,纪柔儿会伤感的流泪、会恐惧的发抖,却从未怀疑过大灾的起因。 在纪柔儿的记忆里,那只是一场天灾。 这些年荣非一直试图找寻当年惇州大灾的幸存者,希望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可惜汾城太偏,距离博州又太远,便一直没能如愿。 不过在于师傅刘墉和老郎中齐修泰的交谈中,荣非得知他二人的看法与纪柔儿是一致的。 那只是一场天灾。 灾星降世所引发的天灾。 荣非当然知道所谓的灾星其实是坠落的飞船,一艘单人驾驶乘坐的飞船爆炸能产生多大的破坏力? 即便是相同体积重量的核弹爆炸也无法将一州之地摧毁成那个样子。 因此荣非对大灾的起因保持怀疑,同时也是为了摆脱纠缠了自己整整十年的噩梦,一直在暗中调查。 所以荣非有怀疑的原因和理由,那芸香呢? 她为什么也会产生怀疑? 难道…她掌握了自己不知道的线索? 似乎是荣非的眼神,芸香突然笑了。 不是微笑,不是浅笑,而是放声大笑,毫无顾忌、放肆开怀的大笑。 伴随着笑声,眼泪又一次从眼眶溢出。 一瞬间,荣非感觉自己懂了。 于是,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又好像是两个傻子,看着对方笑个不停,笑的泪流满面,笑的哀伤凄苦! 只有经历过相同的遭遇,才能深切感受到对方心中的苦闷。 许久之后,二人的笑声渐渐停止。 此时芸香再看向荣非时的眼神,已经于之前有所不同。 就如同在看着自己的战友同袍一般,充满了亲近和信任。 虽然荣非只是流露了一个眼神,连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就如同荣非听懂了芸香的笑声一样,芸香同样也读懂了荣非的眼神。 两人不只同为惇州大灾的幸存者,还是同样的一类人,同样对真相抱有怀疑。 擦掉脸上的泪痕,芸香清了清嗓子说道。 「当年博州城的官员担心灾民入城会引发骚乱,用弓弩将几十万灾民逼退。博州城下铺满了浑身插满羽箭的灾民尸体。那时我才真切的知道什么叫做血流成河,什么叫做尸山血海。 爹娘因为担心还年幼的我被人群挤伤,就一直留在外围,没有靠近城墙,因此逃过了一劫。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都只能在博州城外的荒野中栖身。 没有粮食、没有衣物,没有药品、天气越来越冷,每一晚都有许多人入睡之后再也没有醒来。开始有人交换刚刚死去的亲人尸体…」 芸香皱紧眉头,闭紧了嘴巴,胸膛急速的起伏。 过了一会后,情绪重新恢复平静才继续说道。 「有一晚我睡的正沉时就感觉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我又困又饿,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娘亲。随后突然听到爹爹一声怒吼,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顿时吓得我哇哇大叫。很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我,我睁开眼睛看到是娘亲,正要哭出声来,又听到爹爹的怒吼声。 循着声音看过去, 就看到爹爹正与几个不认识的人扭打在一起。那几个人的眼睛在黑夜中冒着红光,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妖怪。 娘亲嘶喊着不要打了,可爹爹却是让娘亲带着我快跑。等娘亲带着我跑远,我扭过去头看到爹爹被那几个人打倒在地上。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爹爹了。 几天之后,娘亲也死了。 正当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的时候,博州城的城门开了。 博州城官府开始施粥派药救济还活着的几万灾民,而后挑选出年轻的女子和孩童,登记入册之后用马车带走。 吃饭睡觉全都在马车上,只有每天入夜让马匹休息的时候,才能排着队按照顺序下车拉屎撒尿。也不知坐了多久的马车,感觉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等马车终于停下,我和同车的人一起走出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延绵高大的城墙,有人告诉我们,城墙里面就是大晏京都,是世间最繁华的所在。 自那天起,我便被带入了青楼。从扫地丫鬟开始做起,慢慢成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直到两年前被卖到金风细雨楼,成为了花魁。 虽然从那之后我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每每在睡梦之中,还是会回到十年前的惇州,被垮塌房屋砸死的祖父祖母,被打倒在地的爹爹,娘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为什么我的爹娘家人会死的那般不明不白。 我想起灾祸当晚爹爹说过的那句话,于是翻阅各种古籍,终于找到了出处。 古籍中记载,荧惑是天上的一颗红色星星,不过平时却是没人能够看到。每当荧惑在天空中出现,就代表着将要天下大乱。 如此解释,似乎也正好印证了大灾当晚发生的状况。可我却是在很近很近的距离,亲眼看到那颗红色的流星落下。当时虽然火光冲天,发出打雷似的震鸣声,但也仅此而已。没可能导致整个惇州发生那样的巨变。 更重要的是,我后来回想起来,那一晚当红色流星坠落不久之后,爹娘他们忙着收拾行囊的时候,我曾好奇的趴在窗边朝流星坠落起火的方向观看,我好像看到有神仙从天上往那处飞去。」 荣非闻言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握在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 「修士?」 「初时我只以为会飞的就是神仙,直到后来才知晓,这世间还有修士这种堪比神仙的存在。所以,应该就是吧。」 芸香不太确定的答道。 荣非是八品修士,但他不会飞。 余庆之是四品地境巅峰修士,他也不会飞。 有关于这个问题,荣非曾向余庆之请教过。 而余庆之的回答是,只要修为达到三品的天境修士才能借助御物之术飞行。而想要不借助外物,完全凭借自身实力御空飞行只有一品天境巅峰期的修士才可做到。 亦或者是…超品,尊者境。 「你…确定没有看错?」 荣非觉得嗓子有些干痒,咽了一口口水后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道。 好似生怕别旁人听到一般。 「我…不是很确定。那时我只才七岁,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甚至抵达京都之前,脑子里都没有这段记忆,直到有一天在睡梦中梦到了这样的场景。Z.br> 本以为这只是个梦,是自己胡思乱想导致。可奇怪的是那神仙在天上飞掠而去的画面却是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我真的亲眼所见一样。后来我又仔细回想大灾当晚的事情,却是发现居然有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能记得的事情也都是断断续续,无法连贯。」 「选择性失忆。」 荣非脱口 道。 「什么?」 芸香显然没听过这个词汇,疑惑的问道。 「就是当人看到可怕、恐惧的事物后,处于自保的本能,大脑…嗯…你的内心会将这些画面或是经历隐藏起来,以免被吓疯或者是逼疯。」 荣非尽量用芸香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而当你的心智成熟或是某种契机引发,这些便隐藏的画面和记忆就会重新出现。」 「所以,你相信我是真实看到了有神仙在天上飞,而不是梦境对吧。」 芸香突然抓住荣非的手,激动的说道。 「我相信!」 荣非拍着芸香的手背,语气坚定的答道。 「谢谢你,荣非。」 芸香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瞬间变得更加灵动起来。 似乎是一块压在身上许多年的无形大石被移走了,终于能让她好好的喘上一口气了。 「不怕你笑话,许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患上了癔症。」 芸香自嘲道。 「因此,你才会开始怀疑当年的大灾或许另有隐情?」 荣非问道。 「是啊,虽然我不停的告诫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会去猜。所以我就试着打探与修士和修行界有关的事情。可惜,我只是一个青楼女,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么多年来,也只是打听到原来世间会飞的不单只有神仙,修士也是会飞的。」 荣非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芸香抓着,轻咳了一声将手收回,站起身来朝芸香拱手道。 「多谢芸香姑娘了,荣某告辞。」 芸香一惊,站起身来拉住荣非的衣袖急声道。 「怎么…怎么说的好好的,突然就要走了?」 荣非此时还真切理解了余庆之的那番劝告。 真相知道的太早恐与你不利! 荣非是修士,又有余庆之这尊大神罩着,太早得知真相都恐有不利,何况芸香只是一名普通的青楼女。 荣非所在的前世曾有一句名言。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邀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惇州大灾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大晏朝廷都在试图掩盖,余庆之都有所顾忌。 这样的真相是一个青楼女子该去探寻地吗? 芸香地遭遇已经很惨了,荣非不愿看到她再继续深陷其中。 青楼女算不得什么正经的身份,却是不愁吃穿,待将要年老色衰时还能为人做妾,不必担心老无所依。 虽是免不了遭受正房夫人地排挤针对,多少要受些委屈,却也总好过因为不值当得事情丢掉性命。 荣非从芸香手中抽出衣袖,沉吟片刻后语重心长地问道。 「若你地父母家人还健在的话,你觉得他们最希望的是什么?」 芸香微微一怔。 「为人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能够健康平安,无病无灾。其余如富贵荣华、***厚禄等等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至于复仇啊、探究真相这些无聊的事情,实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最不愿子女去做的。所以,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你的父母家人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荣非伸手拍了拍芸香瘦弱的肩膀。 「不要去触碰不该碰的,不要想不该想的。」 「可是…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我…我…想要做些什么。」 芸香虽然明白了荣非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固执的想要再争取一下。 「有我呢!」 荣非用力捏了一下芸香的肩膀,表情严肃,语气郑重的说道。 「答应我,除非有一天收到我的死讯,若那时你仍然坚持的话,就尽管放手去做吧。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就不允许你再于这些事情沾染分毫。」 说罢,荣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荣非。」 芸香轻唤了一声。 荣非脚步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停下。 「答应我,查出真相后要亲口说与我听。」 荣非没有回头,背对着芸香摆了摆手,然后绕过屏风开门离去。 有些人只是遇见了那么一下子,却好似已经认识了许久。 与纪柔儿商议好待会如何修理荣非后,慕容秋水和荣兰才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慕容秋水本想与纪柔儿说明,叫上她一同行事,可荣兰却想着二人先调查清楚窦齐后再告诉纪柔儿。 慕容秋水觉得荣兰比自己聪明,便一切都听她的安排。 趁着荣非去六楼与花魁私会一时半刻不会出来的工夫,荣兰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慕容秋水离去,让纪柔儿留在二楼监控荣非的动向。 纪柔儿依靠在二楼游廊的栏杆上,好奇的打量观察着眼前的烟花柳巷之地。听到身旁有人正在谈论刚刚荣非的破案经过,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之前只是听闻这荣非破案厉害,身手了得,没想到易容术也如此高超。只是用袖子遮一下的工夫就完全变了副面孔,真是神乎其技啊。」 虽然已经亲眼见过无数次荣非破案,甚至还曾经以仵作的身份参与过,纪柔儿仍然是听得津津有味。 特别是听到别人夸赞荣非时,更是与有荣焉。 只是对荣非当众显露真实身份的做法感到有些奇怪。 一个犯官之女,就算在官场上还有些关系,仅凭一面缉仙司捕快的令牌就已经足以解决,没必要显露真实的身份。 所以荣非到底是要干吗呢? 纪柔儿思来想去,发觉荣非此举除了增加一点点名气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收获。 而荣非偏偏又不是爱出风头之人。 皱眉思索良久,纪柔儿得出一个结论。 荣非想要出名! 这时一楼出现了一阵骚动,纪柔儿闻声朝下面看去,就见参与诗会的几十个文人雅士、书生士子,抬桌子、搬椅子将联通一二楼的楼梯口给堵了个严实。 「今日定要让那荣非颜面扫地不可。」 一个搬椅子的书生兴奋的嚷道。 「非也非也,我等此举只是为了测试荣非的才学,好让芸香姑娘看清楚他其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就是就是,不过是半首既无文采又无才情的歪诗罢了。芸香姑娘糊涂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就是下场! 纪柔儿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随即眼角余光瞟到了游离在那群书生才子群之外的朱乐瑶和刘映蓉。 想起昨日自己曾猜测贤太妃和皇后是想招荣非为驸马,结果今日才得知竟然是认亲,自己原来是白担心一场。 此时再见到朱乐瑶,回想起昨日在暖风阁里这位大晏长公主的眼神表情,纪柔儿突然又觉得,自己也许没有猜错。 贤太妃和皇后许是没有招荣非为驸马的意思,这位长公主却是未必没有啊。 先前荣非和朱乐瑶在寻找玉玺时也是有过接触的。 朱乐瑶常年身处皇宫,平时能够接触到的男子除了亲哥哥皇帝以外,就是那些垂垂老矣的大臣和太监宫女。 荣非长的好看,又有本事,年龄也合适,现在更是与朱乐瑶成了表兄妹,难保朱乐瑶不会产生些其他的想法。 虽然纪柔儿对自己与荣非的感情有绝对的信心,但女人的天性还是让她产生了些许危机感。 特别是荣非今日貌似想要出名的举动,竟是罕有的连自己都猜不透其用意和目的,更是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京都富贵迷人眼呐,万一荣非的性子就变了呢。 乱七八糟的思虑片刻,纪柔儿决定试探一番。 桌椅板凳虽是堵住了楼梯口,却也还在中间留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通道。见从楼上下来之人不是荣非,任堇翰和范涧等人便也懒得理会,任由扮成男装的纪柔儿过去。 此时诗会众子欲与荣非比拼作诗的消息已经传遍整栋金风细雨楼,闻讯者立刻觉得酒也不香了、姑娘的手也不滑了,一个个跑出房间聚拢到游廊栏杆边,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啪! 朱乐瑶感觉有人在自己右肩上拍了一下,蓦然回首就见一名长相俊逸的白衫年轻男子站在身后,正朝着自己Yin笑。 朱乐瑶哪里受得了这个,秀眉一拧,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纪柔儿其实是先出声叫过朱乐瑶的,不过想着朱乐瑶既然是女扮男装,便不好直呼其名字,所以就喊了两声「二位公子」。 可此时一楼实在是太吵了,加上朱乐瑶和刘映蓉即便是隐约听到,也根本没意识到这声公子实则是在喊自己,所以没有理会。 纪柔儿又不认识刘映蓉,所以只能轻轻拍了一下朱乐瑶的肩膀。 而且纪柔儿脸上只是正常的微笑,绝对不是什么Yin笑。 但这里是青楼啊,朱乐瑶虽然穿着男装却是没有半分自觉,看到有男子对自己笑,下意识的就觉对方是好色之徒,想要调戏自己。 于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堂堂大晏长公主,还能在青楼被人调戏了! 纪柔儿没想到朱乐瑶会突然出手,连忙抬手一把抓住了朱乐瑶的手腕。 刘映蓉察觉到状况赶忙扭过头去瞧,就见朱乐瑶的手臂扬起,手腕被一名白衫俊俏男子抓住。 「登徒子!」 朱乐瑶怒道。 「怎么回事?」 刘映蓉一脸懵道。 「见过长公主。」 纪柔儿心知朱乐瑶是误会了,便用自己的本声低声招呼道。 「咦!你是…纪…纪柔儿?」 朱乐瑶歪着头打量着纪柔儿,迟疑的问道。 「你就是纪柔儿?」 刘映蓉早就从朱乐瑶这里听闻过纪柔儿的名字,闻言挑了一下眉毛,双眼放光的问道。 「这位…公子是?」 虽然刘映蓉的男装扮相惟妙惟肖,上唇还贴着两撇假胡须,但仍然瞒不过纪柔儿的双眼。不过这种场合却是不好说穿,于是便以公子相称。 「这是映蓉姐,老首辅的长女。」 朱乐瑶先低声解释了一句,随即又问道。 「柔儿姑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纪柔儿先朝刘映蓉抱拳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随后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朱乐瑶,笑而不语。 朱乐瑶立刻会意,自己来得,凭什么人家来不得。 刘映蓉似对纪柔儿极为感性趣,凑近过去探头嗅了一下赞道。 「柔儿妹妹好香的体香。」 老首辅长女刘映蓉偏爱磨镜已不是什么秘密,否则也不会被称为京都四大公子之首了。 朱乐瑶见状下意识的就要将纪柔儿拉到身旁,以免遭了刘映蓉的毒手,忽听到有人喊了一句。 「姓荣的出来了!」 从芸香房中出来,荣非只觉得心舒体泰,精神饱满。中文網 即便这么多年来荣非一直都十分坚信,惇州大灾与自己无关,但噩梦依旧不依不挠的纠缠着他,渐渐的就连他自己都有了一些不确定。 虽然自得到余庆之的警告之后就已经所有怀疑,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直到刚刚听过芸香所说,终于算是掌握到了一点切实的证据,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终于有了调查方向,不用再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的瞎扑乱撞了。 至于将来所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就留待将来再说吧。 心中想着这些走到五楼,荣非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如同在期待着什么。 荣非朝五楼的人拱了拱手。 走到四楼仍是如此。 三楼、二楼… 「荣非,可有胆与我等比试一番!」 范涧从一众书生士子中跳了出来,横在一楼楼梯口,仰头指着荣非喊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斗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诧异的打量着范涧,心道京都的脑残粉都这么勇地吗。 自己先前已经放过他一马了,竟然又蹦出来挑衅,真当缉仙司地捕头好欺负吗? 「范兄,注意我辈读书人的气度。」 任堇翰拍了拍范涧地肩膀,随后跨前一步朝荣非拱手道。 「在下任堇翰,见过荣捕头。」 「原来是任尚书地公子,失敬失敬。」 荣非最近从顾风宵等人那里打听过有关大晏朝堂地情况,已经不是初来京都时的小白了,因此听到任堇翰的名字,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家世身份。 「这位英勇的兄台姓范,想来应是范侍郎的公子喽。」 荣非似笑非笑的看向范涧道。 「姓荣的!以前的帐咱么以后再算,今日事今日了。我今日要与你斗诗,你就说敢还是不敢吧。若是不敢,就大喊三声「我荣非是酒囊饭袋、沽名钓誉之徒,不配得到芸香姑娘的青睐」,我等自然会大度放你离去。」 范涧咬牙切齿的喊道。 「就凭你?」 「凭我怎么了!」 「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呸呸呸…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姓荣的,你就说敢还是不敢吧。」 范涧被荣非调戏的越发暴躁。 「范兄,制怒!制怒!」 任堇翰见范涧有失控的迹象,连忙将其安抚住,然后朝荣非笑道。 「荣捕头莫怪,范兄就是这样的性子,并非是故意针对你。」 哼!都指名道姓,指着鼻子开喷了,这还不算针对? 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没错啊。 荣非在心中冷哼道。 「我等行此举措实是出于无奈。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国法还是家规,既然制定出来便需人人遵守,一视同仁。 去年芸香姑娘荣登四大花魁,便曾当众立下规矩。欲睹芳容,便需写出绝妙的诗词。京都城多少文人才子为获此殊荣,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想要写出一首佳作博取芸香姑娘的欢心,但奈何芸香姑娘本就是享誉京都的才女,想入她的法眼何其艰难。 而今日荣捕头仅凭一句…诗,便得到芸香姑娘的召见,老实说,我等心中是不服气的。因此,斗胆向荣捕头邀战。」 「邀战!邀战!邀战!」 参与诗会的几十号人站在任堇翰身后,奋臂高呼道,气势倒也是颇为惊人。 「哦!这是打算强逼了。可我若是不应战呢,尔等准备如何,动用武力吗?」 荣非笑吟吟的问道。 「荣捕头多虑了,我被读书人怎么做出那般有辱斯文的举动。」 任堇翰拱了拱手道,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嘛,人人遵守才能称之为规矩,若有人自恃身份坏了规矩。嘿嘿嘿,今日在场的众人正好也都算有些身份。旁人做得,那我们自然也能做得,这个规矩今后也就没有遵守的必要了。荣捕头觉得在下说的可还有些道理。」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荣大人被任公子、范公子他们一群人给堵在楼下了。」 侍女撞开房门,冲进芸香的房间里焦急的喊道。 「莫慌,慢慢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芸香拉住侍女的手,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听过侍女的讲述后,芸香心里不由得一沉。 荣非近日在京都城内声名鹊起,凭的是缉仙司捕头的身份,加之今日又与皇帝认了表亲,在这双重身份的加持下,整个京都城里敢动他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人。 因 此初闻荣非被任堇翰等人堵住,芸香并未如何担心。 虽然一个是尚书之子,一个是侍郎之子,在京都城内也算是权势第一等的贵公子了,但与荣非相比,双方却还不在一个量级上。 可任堇翰这人却是太过阴险,知晓凭他们的身份地位拿荣非无可奈何,竟然是把芸香拿出来做文章。 说到底芸香只是一个青楼女罢了,众人之所以捧着、供着,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有趣的游戏,所以都遵守着默认的游戏规则。 若真是撕破了脸皮用权势逼迫芸香就范,芸香有什么资格反抗? 常怀恩虽然是金风细雨楼的大东主,但芸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件用来赚银子的工具罢了,能到真会为了她去得罪尚书之子? 若芸香与荣非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倒也罢了,荣非不会因为芸香与大半个京都公子圈对立,芸香也不会因为荣非丢丑而难过。中文網 偏偏两人的关系很微妙,虽然只是今夜才刚刚相识,但芸香知晓,荣非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死活。 而芸香同样也不想让荣非陷入窘境。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梦惊夜半三更后,凄风寒雨透西窗。 芸香很喜欢这首诗。 因为代入、因为共情。 可偏偏没有才情。 若要芸香再如今日之前那般自矜身份,让京都才子心甘情愿的遵守规则,荣非唯有接受邀战。 可凭荣非表现出来的才情,今天这脸面多半是保不住了。 芸香可是太清楚那些文人才子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本事了。 「你在威胁我?」 荣非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微微低头,盯着任堇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面对荣非的逼视,任堇翰半点不慌。毕竟他爹是堂堂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可不是范涧他老爹能够比得了的。 「荣捕头莫要误会,堇翰只是好心提醒并无他意。毕竟我也颇为仰慕芸香姑娘,不忍见其沦落为旁人的玩物。」 「嗯,倒是我想多了。」 荣非收起笑容,沉吟片刻后道。 「也好,既然任公子、范公子如此盛情相邀,荣某也不好再继续推迟了。只是不知可有何章程,又是如何斗法?」 「哈哈哈,好!荣捕头爽快。」 见荣非答应下来,任堇翰得意的抚掌大笑。 「今日既是在金风细雨楼这等风雅之地斗诗,那比斗的方式自然也要风雅一些。莫不如便仿照遴选花魁的形式,有在场所有宾客品评选出最佳诗词,众位以为如何啊。」 「好好好!这个法子有趣。」 任堇翰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附和道。 随后便是更多士子举双手表示赞同,却是没有一人询问荣非的意见。 很快就有人找到刘管事,将去年遴选花魁时用过的花榜牌从仓库里翻找出来,矗立在了天井中央。 花榜牌其实就是一块四圈装饰着绢花的大牌子,上面划分成十几层横格,每一层横格的前方用来书写参赛花魁的姓名,后面则是用来记录所获鲜花的数量。 遴选花魁时,支持者要用银钱购买制定的绢花,然后再将绢花投入所支持花魁身前的花篮中。遴选结束后清查各个花魁所获得的的鲜花数量,数量最高的四人便是当年的四大花魁。 花魁遴选时用到的绢花,明码标价每朵五百两。 今日是文人雅士们斗诗,不是选花魁,没有那哪个冤大头会花冤枉钱。于是便有人提议用身旁姑娘的贴身物品代替,立刻便博得了全楼宾客的叫好声。 很快一切就都准备 妥当,双方此时也都转移到天井正下方,斗诗即将开始。 「柔儿姑娘,荣非会做诗?」 人群外围,朱月瑶低声朝纪柔儿问道。 朱月瑶觉得荣非肯定是有些才学的,否则也不会说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种醒世恒言。不过才学与诗才其实是两码事。 就像朝堂中的许多***都是学问深厚的大儒,可做出来的诗词却是颇为不堪。 而一些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反倒是偶尔能做出让人惊艳的绝妙诗词。 特别是刚刚亲耳听过荣非吟诵出来的那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读起来倒是蛮顺口,却是与才情什么的不沾边,因此才有些担心。 「嗯…之前在汾城时,倒是也听过他念过几句诗词,像什么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之类的。只是我不懂诗词,分不出好坏。」 纪柔儿怪笑道。 朱月瑶和刘映蓉闻言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一片两片三四五七八片的,这玩意也能叫诗? 还不如千人枕和万客尝呢。 顿时就对这场斗诗不抱什么希望了。 至于荣非的颜面? 这玩意他自己都不在乎,旁人也就没必要跟着瞎操心了。反正荣非也不打算走仕途,颜面有没有都不重要。 「荣捕头来京都不久,算是客人,按照礼节应当由客人先赋诗一首。」 场中,任堇翰拱手率先出招道。 「哼哼,我不!」 荣非直接傲娇的回绝道。 任堇翰一怔,心道你既然都答应斗诗了,怎么还来这么一出,难道是反悔了? 想及此处,任堇翰决定不给荣非反悔的机会,便笑道。 「既然如此,那便承让了。」 说罢,朝着身旁一名满脸傲色,正猛劲扇着扇子的士子说道。 「朋斋兄,请!」 士子微微一笑,唰的一声将手中折扇收起,动作干净利索颇为帅气,立刻引得楼上楼下围观的风尘女们娇声叫好。 「在下白岩书院岳朋斋,便以今夜盛会为题,作诗一首,还请荣捕头多多指教。」 岳朋斋朝着荣非极为敷衍的拱了拱手,而后双手负于身后,扬起头颅,双眼微微眯起,发出一声悠扬转折的长叹。 「啊…噫吁唏…」 第117章 装模作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岳朋斋去到一张书桌旁,在笔架上挑选了一支毛笔沾满墨汁后将笔尖悬停在宣纸之上,闭上双目沉思片刻骤然睁开轻喝一声。 「啊…噫吁唏…」 喝罢,岳朋斋便运笔如飞,刷刷刷一蹴而就。 一首诗便成了。 受邀来诗会坐镇的两位翰林院编修徐靖川和寇宇承自觉的履行起自己地职责,走过去将写有诗篇地宣纸吹干墨迹,而后拿在手中诵读起来。 荣非不懂诗词,也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分辨不出岳朋斋所作的这首诗时好时坏,不过从徐寇两位翰林地表情来看,应该是不差地。 果然,当徐靖川诵完全诗后,便有许多丝帕、头花、卡子等女子随身地物品伴随着喝彩声从各个楼层扔下来。 刘管事这边早就安排好了侍女和龟公负责收拢这些物品,清点过后将数量标记在花榜牌上。 此时花榜牌第一行已经写上了岳朋斋的名字和这首诗的标题,后面则是记录着所获得的支持数目。 三百一十四个。 这个支持数目可是不低,算是给任堇翰这方取得了开门红。 岳朋斋见状脸上傲意更盛,朝荣非看去,想要用眼神挑衅一番。 可谁知荣非却是在打哈欠,把岳朋斋气的连声冷哼。 「荣捕头,我等这边已作出了一首,该轮到你了。」 任堇翰朝荣非说道。 「噢~」 荣非的哈欠还没打完。 待打过哈欠之后,荣非摆了摆手。 「你们继续,我不急。」 「额…也好,想来荣捕头应是还未思虑周全,那就再多想想。」 荣非既然已经应邀,任堇翰便不担心他会反悔。而且作诗这种事情的确是需要找感觉的,若是一再强逼反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故意打乱荣非的思路,因此微微一笑便招手派出己方的第二人出场。 参与诗会之人,其实大多数都是提前就已将诗词写好。待到了诗会上时,矫揉造作的表演一番,然后装作突然灵感爆棚的样子,将已经事先雕琢过无数遍的诗词写出来,硬将之说成是临场发挥,以表现出自己的急智和深厚积累。 这种事情与会之人都是心知肚明却是无人点破,只因轮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的操作。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很快任堇翰这边第二人也做出了一首诗,仍然博得了满堂的喝彩声,不过收获到的支持却是比第一个出场的岳朋斋稍低一些。 任堇翰照例询问荣非是否可以开始作诗了,而荣非依旧是没精打采的说了声不急。 「堇翰,姓荣的该不会想反悔吧,或者一会趁没人注意直接跑路。不行,我得安排人把大门守好。」 范涧在任堇翰耳边小声嘀咕道。 「放心,他不敢的。否则就是将芸香推入泥潭之中。」 任堇翰信心十足的回答道。 「姓荣的和芸香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做不出来?还有啊,若一会姓荣的真的跑了,你不会真要拿芸香撒气吧。」 范涧有些担心的问道。 「怎么,你舍不得?」 任堇翰用戏谑的口吻问道。 「嗯…芸香毕竟是常怀恩那厮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吧。」 「哼!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罢了,有何可惧。」 转眼间已是过了快半个时辰,任堇翰这边已是做出十一首诗和四首词,而荣非仍是那句不厌其烦的老话。 「你们继续,我不急!」 真正的好东西要压轴出场才对嘛。 饶是城府极深的任堇翰这时也有些遭不住了,脸色铁青,目光凶狠的瞪着荣非好半晌,随后对范涧吩咐道。 「多派人手,堵住所有出口,绝对不能给荣非跑路的机会。」 「嘿嘿,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放心吧!」 范涧得意道。 说罢看向荣非,见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骂到。 「装模作样!」 荣非此时表现得越是从容,在范涧和任堇翰等人看来反悔跑路的可能性就越大。 「好好好!妙妙妙!不愧是诗才漫京都的张六郎,此诗一出,怕是半年之内京都内都再无人敢作诗了,哈哈哈哈。」.z.br> 随着任堇翰这边压轴出场的京都大才子张六郎作出的一首诗来,楼中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无数女子的随身小物件从六层游廊上被抛洒下来,犹如下雨一般。 天井中负责拾取清点的龟公侍女都险些要被掩埋了。 忙乎了好一阵子,张六郎所获得的支持之物终于清点完毕,共计一千四百零三个,以远超第二名五百多的成绩排名榜首。 看着花榜牌下堆积成好几座小山的女子丝帕、饰品等物,任堇翰和范涧的脸上露出了必胜的笑容。 金风细雨楼共计六层,一楼仅供饮食宴请之用,没有单独的房间。 自二层开始便是一个挨着一个的雅室,每一间雅室内便有一名千娇百媚、予取予求的风尘女。 虽没有具体查数过,但任堇翰估计楼内的姑娘大概应该三百左右。 己方这边共有三十六人出场,作出三十六首诗词,获得支持数最多的当然是张六郎,最少的也有一百出头,其余人等两百到七八百之间不等。 三百多个粉尘女,再加上百来名侍女,共计四百名女子。 按照每个女子一条丝帕和五六件不值钱的发饰来算,能够用来支持的物件总数大概在三千左右。 己方三十六人现在获得的支持物总数便已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了。 放眼以此朝各楼层游廊扫去,所看到的每一个女子的发髻上,此时都已是光秃秃没有饰品的点缀。 荣非啊荣非,本公子先前可是好心好意的提醒过你。 现在楼内女子已是无物可出,即便让你侥幸作出一首还算不错的诗词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一样要输。 哈哈哈哈哈哈! 「荣捕头,我们这边的诗词都已做完。这回你总不能再推迟了吧。」 任堇翰特意抬高了声调喊道。 「啊…哦哦…已经作完了吗,这么快。」 荣非从双眼迷茫的神游状态中清醒过来道。 荣非不懂诗词,也不是很喜欢诗词,更没有为了穿越重生去专门背诵整本的唐诗宋词三百首。 不过托九年义务教育和高考的福。 若想考试之后回家不被老爹用皮带抽屁股,若想顺利拿到毕业证、若想顺利考上大学… 总还是能背诵出来几十首必考古诗词的。 但是,毕竟高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荣非几乎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刚刚看似在愣神,其实是在努力回忆。 此时楼上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荣非身上,其实不止任堇翰他们一行人猜测荣非有可能要反悔跑路,就连楼里的宾客和粉尘女,绝大多数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只因为任堇翰连续三十五次询问荣非是否可以开始作诗,都被荣非一句不急给回绝了。 一次两次,大家会以为荣非在找灵感。 三十多次下来,所有人就都看明白 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耍无赖嘛。 所以现在所有人就是在等着看荣非的笑话。 据说缉仙司的捕快都是修士,能飞天遁地。这荣非身为缉仙司的捕头,想必身手更加了得。一会该不会直接从天井飞出去吧。 哈哈,若真如此倒也颇为有趣。 终于,在所用人的期待中,荣非有了动作。 不过却不是撞破天井飞升这类的奇景,也没有出尔反尔耍无赖,而是指着面前桌案上的纸笔扬声道。 「荣某字迹不堪,就不拿出来玷污诸位的眼睛了。敢问可有哪位愿为荣某代笔。」 「小女子愿为大人执笔。」 一声婉转悦耳的声音自二楼游廊上传出。 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拥挤在二楼楼梯口的人群若潮水般散开,显出一名身穿淡青色襦裙的美丽女子面带微笑的走了下来。 「是芸香姑娘!」 花魁现身,整栋楼里的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哈!那便麻烦芸香姑娘了。」 荣非朝着桌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哈哈笑道。 「能为大人执笔,是小女子的荣幸。」 芸香走到荣非身前,微微福身一礼道。 而后借着自己身体挡住所有人视线的短暂时机,将一张折叠的纸张偷偷塞进荣非手中。 荣非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就明白了芸香的意思。 哦!递小抄。 这是担心自己考试不及格啊。 看到荣非的表情,芸香知道荣非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顿时安稳下来。 刚刚塞进荣非手中的纸张上的确写着几首诗词,都是芸香所作。 虽是比不过张六郎的哪一首惊艳,比之其余人所作却也差不了太多,多多少少还是能够保住荣非的一点颜面。 除此之外,芸香还让贴身侍女去联络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位姐妹,再由这几位姐妹去联络楼中的其他粉尘女,让大家将房里所有能找出来可用作支持的东西都翻找出来,务必要让荣非能够获胜。 事后芸香则会自掏腰包给予补偿。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荣非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芸香心中大定,不慌不忙的走到桌案前,将毛笔蘸饱墨汁做出随时准备书写的姿态。 「啊对了…」 芸香突然想起了什么,朝荣非问道。 「大人已经站了许久,要不要先去方便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女人问一个男子要不要去方便,无疑是很尴尬的一幕场景。 但芸香却是宁可豁出去自己的脸面,也要给荣非争取偷看小抄的机会。 一直冷眼旁观的任堇翰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出声阻止,却听荣非哈哈笑道。 「哈哈哈,芸香姑娘想的周到,不过荣某却是无妨。时间已经耽搁的太久了,这就便开始吧。荣某就先吟一首《静夜思》热热身。」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第118章 诗如雨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静夜思? 听到诗名题目芸香便是一怔,自己给荣非的几首诗里没有这个题目,而且荣非也根本就没看自己塞给他的纸张。 难道是荣非自己所做?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诗…一般啊。」 范涧暗自嘀咕道,随后扭头看向身旁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做皱眉沉思状,口唇蠕动喃喃有声。 「用词极简,意境极佳,好诗!」 翰林徐靖川边捋着胡须边低声赞道。 「返璞归真,情深意切,地确是难得地佳作。」 另一位翰林寇宇承也情不自禁的说道。 不过二人都是收了任堇翰地银钱来此撑场子地,因此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以防被旁人听了去。 执笔在手地芸香听完全诗之后,只觉心中酸楚,差点失控流出泪来。 这首诗分明就是荣非在缅怀家乡惇州和那些在大灾中死去的亲人啊。 懂诗词的任堇翰、范涧等人这边默不作声。 自认理解了诗中蕴含感情的芸香强忍泪水奋笔疾书。 楼上楼下围观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大失所望,荣捕头咋还吟起诗来了呢。多没劲呐,大家伙都想看你飞升。 围观人中自然也是有懂诗词之人,不过此时都沉浸在静夜思所描绘的意境中,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芸香贴身侍女联系好的那些姑娘们感受到楼内有些诡异的气氛,四处张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着收罗而来藏在怀中的廉价饰品该不该往下扔。 一首静夜思吟诵完毕,无人叫好,无人支持。 花榜牌前负责记录的龟公也有些无所适从。 这首诗听着满顺口挺好听的,不该一个支持都没有啊。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荣非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的继续背诵起来。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记忆闪回。 「这几篇古诗今晚放学回家后都给我背熟背透喽,明天课上挨个检查,谁背不下来就去走廊上站着罚写五十遍。」 「荣非,《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荣非渐渐找到前世上小学时被老师点名背诵古诗的感觉,语速极快、咬字清晰,却是没有丝毫感情。 连续十几首古诗词背诵下来,荣非的语速越来越快,以致于周围的人都没时间仔细琢磨每一首诗词的绝妙之处,只能竖起耳朵认真默记下从荣非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生怕有所遗漏。Z.br> 芸香那边更是狼狈,已经顾不得什么字迹的端庄秀丽了,刷刷刷运笔如飞,只求先一字不落的写下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跟不上荣非背诵的速度。 徐靖川和寇宇承两位翰林编修也浑然忘却了自己是哪边的,去与芸香简单商量了几句后,便各自占领一张桌案,帮着一起书写记录。 「等…等一下。」 任堇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虽然没有时间仔细琢磨品鉴,仍然已经察觉道荣非诵念出来的这十几首诗词具是精品,甚至是名传千古的绝品诗词。 这些都是荣非做所? 那他的诗词造诣岂不是已经达到了旷古烁今的绝高水准,称之为千古第一诗才也毫不为过。 任堇翰不信,范 涧不信,岳朋斋不信,张六郎不信,所有参与诗会之人全都不信。 于是作为此次诗会的举办者兼针对荣非行动的发起人,任堇翰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挽救局势了。 连背了十几首诗词,荣非正好也觉得有些口渴,便朝侍女要了一杯凉茶润嗓,而后朝任堇翰问道。 「任公子有何赐教?」 「这些诗词都是由你所做?」 「不是啊,我哪有那个本事。」 荣非不知廉耻的笑道。 呼~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文人才子们闻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若这些绝世好使、好词都是荣非所做,那以后还让他们怎么混,哪里还有脸面混。 「既然不是你所作,你又怎能在此吟诵。」 任堇翰质问道。 「为何不能吟诵?你们只说是要斗诗,我也答应了吟诗,事先没有说明只能吟诵自己的作品吧。」 荣非狡辩道。 「举办诗会乃是为了展示各自的才学,大家相互欣赏、品评探讨。岂可如此堂而皇之的剽窃他人心血之作。此等行径何止是无耻,简直就是无耻。」 任堇翰也有些被荣非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语无伦次的怒斥道。 「你凭什么说是剽窃,可有证据?」 「刚刚明明是你自己亲口承认,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我说是就是啊,那我现在又说不是了。」 「你…」 「我,我什么我。任公子你也是个读书人,可不能信口雌黄啊。指责我剽窃,好啊。那我倒是要问问任公子了,我剽窃谁了?你让他站出来当面对峙」 「我怎知道你是剽窃了何人的诗作。」 任堇翰被气的直哆嗦道。 「不知道你在哪瞎逼逼啥呢,哪凉快哪呆着去,荣某人正背在兴头上呢,别打搅我。」 一番胡搅蛮缠之后,荣非不再搭理任堇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后,继续开始背诵古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 「独在异乡为异客…」 「人间四月芳菲尽…」 「任兄,姓荣的说的有些道理啊,这些诗词皆可成为传送千古的名篇,按理说早就该传颂天下、耳熟能详才是,为何却是从未听闻。若是只有一两首也就罢了,这家伙现在已经诵出二十多首了,且首首皆是动人心魄之作,这…这…还没有道理啊。」 范涧这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蛮劲,看着对面摇头晃脑吟诵诗词的荣非,满脸无措的说道。 「绝无可能!」 任堇翰咬着后槽牙否定道。 「这些诗词所蕴含的意境,用到的手法,包括风格、深意等等全都大相径庭,怎么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即便是书山上的那位诗仙也做不到轻松驾驭如此多的风格,所以一定是剽窃。一定是,一定是。」 「可是…证据呢?」 「范涧,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 「山外青山楼外楼…」 「荣捕头,敢问这「杭州」是哪个州?恕在下见识浅薄,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徐靖川趁着荣非刚刚背诵完《题临安邸》的短暂空隙,姿态谦恭的请教道。 「还有这「卞州」,我只听闻南境青州内有一座小城叫卞安。可是为了押韵稍作的修改。」 寇宇承也连忙请教道。 「现在没有杭州不代表千年前没有,千年前没有不代表千年后没有。重要的是情怀和深意,不要纠结于细枝末节。」 荣非 边喝茶润嗓子便顺口胡诌道。 嘶! 徐靖川和寇宇承闻言脸色巨变,倒吸了一口凉气。相互对视一眼后,一起朝荣非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 「学生受教!」 二位翰林编修此言一出,参与诗会的众位士子书生立即色变。 这… 任堇翰更是被这两人给气的脸都绿。 本公子花钱请你们两个货来拆台的是吗? 一杯凉茶下肚,荣非精神抖擞的朝芸香问道。 「多少首了?」 芸香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活动了几下酸麻的手腕,将徐靖川和寇宇承记录的诗词也数了一遍后,满眼崇拜的看着荣非道。 「回大人,已有三十四首了。」 「还差两首啊,容我再想想。」 荣非挠了挠头道。 他暂时能记得起来的整首诗词都已经背出来了,而任堇翰他们那边一共做出三十六首诗词,却是还少两首。 于是只能搜肠刮肚的想想是否还有遗漏没记起来的。 「大人,芸香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在这些诗词中挑选一首赠与芸香,只要一首就好。」 芸香揪着束腰的衣带,有些不好意思的央求道。 「不好。」 荣非一点没带犹豫的摇头道。 芸香闻言娇躯一颤,险些哭出声来。 虽然今夜才刚刚与荣非相识,但芸香以为凭二人的关系,讨要一首诗词并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可没曾想荣非竟是如此吝啬。 「这些诗词虽好,却是不适合你。不如你先听听这一首如何,若是不喜欢再从前面那些里面挑选。」 「啊!」 峰回路转,芸香立刻转悲为喜。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怎么样,喜不喜欢?」 「大…大人,这…这…这首诗是…专为我所做!」 芸香娇躯震颤,只能扶住桌案稳住身体,带着一丝哭腔,有些不敢置信的向荣非确认道。 「一首诗而已,小意思。」 荣非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 「算上这首已经三十五首了,还差一首,该吟那首好呢。」 安抚过激动的快要晕过去的芸香,荣非捏着下巴思考。 既然是收尾,肯定要漂漂亮亮地。 立意要高,还能够震撼人心的那种。 可自己记得的的确不多了啊。 此时楼内之人不管懂不懂诗词,都已经被荣非连颂三十五首诗词的壮举给震撼到了。眼看还差最后一首,而荣非也罕见的开始垂首沉思,这是在憋大招呢啊。 便都更加期待了,一个个屏息闭气,生怕发出声音影响了荣非的诗绪。 而楼内的数百名风尘女和侍女则是已经对芸香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有这首诗傍身,一月之后的花魁评选,芸香必定会再次入选四大花魁,甚至极有可能成为魁首——百花之王。 咦!有了。 荣非忽然想到了一篇极好的,可以用来收尾的文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岳阳楼记》。 第119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嗟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初时满楼寂静落针可闻,顷刻间如狂风突卷,喝彩声似雷霆直冲云霄,簪子、珠饰、头花、丝帕甚至是肚兜,似雨似雪纷扬落下,几乎将整个一楼天井区域铺满。 「你…你…如此堂而皇之窃取旁人诗篇文章,你你你…是贼,是诗贼。我不屑与你共处一室,哼!」.z.br> 任堇翰面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怒目而视指着荣非高声痛斥道。 可奈何楼内尽是喝彩声与掌声,任凭他如何提高声音却也无法传出多远,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到。 眼见谋划落空已成定局,自感颜面尽失的任堇翰也没心情再多待下去了,瞪了荣非几眼后,恨恨跺脚离去。 「这家伙之前看起来虽然文弱,却也还多少有些男人地样子。此时这幅神态怎么却是娘们唧唧地。」 荣非看着任堇翰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另外还有一点让荣非没想明白,自己与任堇翰无冤无仇,他今夜为何会针对自己呢? 范涧绕过拦在面前地桌案,走到荣非身前大声吼道。 「姓荣地,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吼罢,又偷瞧了一旁仍在俯首品读岳阳楼记地芸香一眼后,才愤愤不平又带着些依依不舍的追随任堇翰而去。 难不成是为了哥们义气? 或许是…断袖? 荣非打了个冷颤。 为何要选择《岳阳楼记》来收尾? 具体的原因其实荣非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只是来到京都后的一些观感吧。在荣非看来,京都城里上至官员士子,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些太过安逸了。 北有魔族虎视眈眈,南有海民蛮族时常袭扰,十万大山之中还有百国争雄时残留的余孽,更遑论自捕神飞升之后就再无任何压制手段的修行界。 大晏如今表面上看来四海升平,实则暗流涌动,危机重重。否则也不会有雍党谋反这种事情发生了。 而最让荣非感到忧心的则是两件事。 第一便是范离人被刺一事。 行刺的那群黑衣人很明显就是豢养的死士。是谁豢养的死士?豢养了多少死士?为何晏帝不愿继续追查? 第二件事便是荣非正在调查的人口失踪案。 京都城有数百万人口,按比例来说每年失踪一千多人似乎也不算很多。 首先,这一千之数仅是失踪的年轻女子和孩童。若再加上男子老弱目前京都府有案可查的,一年便有将近两千起失踪案。 其次,京都府尹陈秀松规定失踪未超三日一律不予立案,再加上百姓天生就对报官这种事有抗拒心理。所以荣非猜测,京都城一年实际失踪的人口很有可能超过五千甚至更多。 这里可是京都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尚且如此。京都之外的七十多州又该是如何? 每年失踪的这些人口都被弄去了哪里? 人口失踪案与行刺范离人的那些死士是否有所关联?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实证能够证明这两件事有关,但荣非心里就是有这种预感。 所以,荣非才想借《岳阳楼记》给予京都城中的人们一个警醒。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全篇写出来。 重生整整十年时光,也许是与前世的 某几个朝代有诸多相似之处,荣非对这个世界有很深切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他希望这份繁华和祥和能够继续长久的保持下去,而不是像汴梁那般毁于阴谋和战火。 各种女子的物品仍在如同雪片雨点一般飞洒下来,已经无需清点,今晚斗诗的胜负便已见分晓。 今晚来金风细雨楼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没准又会发生什么事端,荣非便趁着混乱的工夫偷溜出了楼去。 外面新鲜微凉的夜风让荣非精神一震,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正犹豫是回玄武胡同小院还是缉仙司衙门时,便听到街对面的暗影中有人笑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啊!芸香姑娘难道就没请荣捕头留下过夜,未免有些小气了。」 话音之中带着浓浓的醋味。 做男子装扮的纪柔儿自暗影中走出来,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调侃道。 荣非微微一笑正要迎过去,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过头去,看到一名侍女小跑着从金风细雨楼大门出来,跑到荣非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荣…荣大人请留步,我…我家姑娘请您入楼一叙。」 这名侍女荣非不认得,猜到应该与芸香无关,便也懒得询问到底是哪位姑娘相邀,拱手就要婉拒。 便在荣非双手抬起即将在胸前相碰的刹那,侍女突然哎呦一声,踉跄朝着荣非怀中扑倒。 站得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荣非心中奇怪的同时右脚横移半步侧开身体,同时伸出一条手臂想要将侍女扶住。 毕竟纪柔儿就在街对面看着呢,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的。 「小心!」 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荣非来不及思考分辨,身体立刻朝后退去。这一退已是运用了灵力,两条小腿泛起青色光晕,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一眨眼间便退出两丈开外。 而那侍女竟也是全身毫光大做,如影随形般继续追击,手中涂着黑漆的匕首朝着荣非心口刺去。 荣非是背身倒退,侍女是正身追击。 荣非有灵力相助退的飞快,却是快不过同样也是修士的侍女,眼看就要被匕首刺入心口,荣非怀中却是闪过一道清光。 清光转瞬即逝,而荣非的心口处好似突然长出了一颗瘤子般,将那处的衣衫给撑鼓了起来。 叮~ 金属撞击声中,侍女手中的匕首高高荡起,险些脱手。 同时侍女只感到身体一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想要将她强行困住。 荣非故不得心口处的剧痛,双手呈爪状抓向侍女双肩。 另一边纪柔儿娇喝一声摆出拉弓射箭的姿势想要救援荣非,可结果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得微微一怔。 就在荣非即将抓住侍女肩膀的时候,侍女却是突然间挣脱了伪浩然气的束缚,身体好似泥鳅般一矮便躲过了荣非抓来的手掌,而后急速退走。 荣非双爪落空,右手立刻变爪为刀,朝着退走的侍女隔空劈出一记施加了呼风神通的狂刀。 噗! 侍女后背被无形刀劲劈中,身形一颤喷出一大口鲜血,却也是借着这股冲力逃得更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柔姐回楼内等我。」 荣非朝纪柔儿喊了一声后,伸手招来两缕清风裹在腿上,运转灵力追了上去。 在隔垣洞见神通的加持下,荣非很快就锁定了侍女的逃跑方向,双腿奔行如飞追了上去。 同时心中也在思考分析,是谁要杀自己。 在京都城中,派出修士刺杀缉仙司的捕头。这等疯狂之举,即便是 视缉仙司如眼中钉的四绝圣地也不敢为止。 荣非来到京都只有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时间得罪太多的人和势力。正面起过冲突的只有户部左侍郎范理和大纨绔常怀恩。 雍王逼宫失败虽也是因荣非找到玉玺而起,但这件事晏帝朱晟一直秘而不宣,因此如今京都城内的雍党残余和远走封地的雍王朱成并不知晓荣非在其中的作用,自然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范理和常怀恩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 虽说范理的二儿子去年被乾坤观收为正式弟子,范理也算是在修行界有些关系,花重金雇佣一两个修士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算奇怪,却是首先被荣非排除了嫌疑。 范理不是傻子,用这种法子报复荣非得不偿失。 常怀恩虽然今晨主动表达了和解之意,言行举止也表现的如京都传言那般一无是处,但荣非总觉得这小子绝不简单,反倒是嫌疑最大的。 除去这两人之外,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刚刚的行刺与荣非正在着手调查的人口失踪案有关。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只要抓到行刺的侍女,荣非又一百种法子能让她老实交代。 收束思绪,荣非施展全力追赶。 可追着追着却是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对方跑得快。 刚刚荣非和侍女之间仅有一里左右的距离,短短数息间,这距离竟然已经达到了一里半。 此时荣非已经是在施展全力追赶了,又有呼风神通的助推加速,却还是被行刺的侍女越落越远。 通过隔垣洞见的灵识神通,荣非看到侍女直奔北城门而去。 京都四座城门虽是数百年未曾关闭,但无论日夜城门都有禁军把守。 不过在侍女快如疾风的速度面前,把守城门的禁军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根本来不及阻拦。 隔垣洞见神通有距离限制,而且无法长久使用。 侍女刺客只需跑出隔垣洞见神通的作用范围,就会失去她的踪影。 荣非有些急了,脚步不停的同时快速思索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追上侍女刺客。 便在这时,荣非通过灵识神通看到那个侍女刺客突然拐进了一条胡同,翻身越进了一座小院。 进院之后,先是脱下身上的侍女衣物放入火盆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又从井中打上一桶水洗掉脸上的妆容恢复本来面目。而后进屋拖鞋上榻,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第120章夜色幽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那女子奔行速度远超寻常修士,应是有法宝相助,追丢了也属正常,荣捕头不必介怀。」 距离金风细雨楼不远处,消失了许久的白自在从一个胡同里悠悠转出来,朝赶回来的荣非笑着说道。 「先前多谢白兄出言提醒,荣非感激不尽。」 荣非正了正衣冠,朝白自在深揖一礼感谢道。 「偷你令牌在先,出言提醒在后,两相抵消,这便算是扯平了。只望荣捕头日后莫要再追究在下偷盗之罪啊,哈哈哈。」 白自在哈哈笑道。 「功是功,过是过,两不相干,何来抵消一说。」 白自在闻言一愣,拿着缉仙司捕快铜牌想要交还给荣非地手也停在了半途,不敢置信地问道。 「荣捕头…不是在开玩笑吧。白某可是刚刚救了你一命,难道反手就要抓我?」 「即便没有白兄的提醒,那刺客也未必能伤地了我,所以我只是感谢白兄地提醒之意,而非救命之恩。」 说着,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了一条锁链。 「你来真地!」.z.br> 白自在退后一步惊讶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代清楚为何要偷走我的令牌,又因何要找上我,或许本捕会念在白兄是初犯的份上,放过你一次。」 「哈哈哈哈,原来荣捕头是要问这个啊。好说好说,即便你不问,我也是要说与你听的。不过能不能先把锁链收起来,白某打小看见那东西就眼晕。」 见荣非将锁链放回储物玉环,白自在将铜牌扔给荣非后说道。 「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白自在,乃是剑阁弟子,天下行走。」 「缉仙司,荣非。」 荣非也拱手回敬道。 「话说白某前些时日听闻麟州异象频出,疑似有上古遗迹将要出世,便想着过去凑个热闹。行至京都附近正巧遇到几个朋友,听他们聊起最近京都发生的一些趣事。 惊闻乾坤观圣女慕容秋水不但被关押半日,被搜刮走全身的财物和灵宝彩云追,还让一个叫荣非的缉仙司捕头扇了一记耳光。嘿嘿嘿,这等英雄人物可是看一眼少一眼呐,于是乎便专程赶过来瞧瞧。 傍晚时分白某入城时恰巧遇到你出城,看到你给守城军士出示过缉仙司铜牌。然后又在金风细雨楼中巧遇,便想着先与你认识一番,再通过你去结交荣捕头。要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嘛,谁成想你竟然就是荣非本人了,哈哈哈哈,你说巧不巧。」 白自在眉飞色舞的哈哈笑道。 「为什么偷令牌?」 「一时手痒开个玩笑嘛,荣捕头莫怪。」 「你刚刚说看一眼少一眼是什么意思?」 荣非注意到白自在话中的重点,皱眉问道。 「荣捕头可知那慕容秋水有个哥哥,名唤慕容沧海。」 「没听过。」 「一年前慕容沧海修为到了七品巅峰,成为乾坤观最年轻的天下行走。据说现在已经突破在即,随时都有可能进阶六品地境,堪称年青一代天下行走中最强的几人之一。 这慕容沧海性情狂傲,手段狠辣,凡是敢招惹他的人非死即伤,下场都是及其凄惨。最重要的是,慕容沧海还是一个护妹狂魔。 你欺负他妹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修行界,听闻慕容沧海已经在赶往京都的路途之上,这几日应该就能到。」 「所以,在你眼中我已经算是个死人,你是来提前瞻仰遗容的?」 「额…哈哈哈,荣捕头快人快语…」 「白自在,你放什么狗臭屁,我慕容秋水自己的事 情自己会处理,何时轮到旁人来插手。」 一声怒喝自身后传来,同时伴随火焰呼啸之声。 白自在右手食中二指并指成剑,一道剑气自二指顶端弹出,半转身体于半空挥下,将两只扑至身前的火鸦斩作两半。 火鸦残躯爆开,最终化成无数火星随风飘散。 「哈哈哈,今晚有些乏了,白某先行告辞,改日再去缉仙司登门拜访。」 话音传入荣非耳中时,白自在人已经飘到街边的一栋房屋顶上。 「啊对了荣捕头,你还未曾猜出白某是用了什么法子获得的猴儿酒呢。」 白自在站在屋顶上问道。 「刚刚在楼中时我已经回答过了。」 荣非道。 「何时答过,我怎不记得?」 白自在疑惑道。 「那郑航是如何杀的人?」 荣非道。 白自在一愣,思索片刻猛然醒悟。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愈发期待你与慕容沧海相见的那一刻了。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另一边五个人影也来到荣非身旁。 「人呢?没追到?」 纪柔儿站到荣非身旁,急切的问道。 见荣非摇头,纪柔儿虽是有些吃惊,却也没在继续追问。 在隔垣洞见神通的帮助下,世间没人能够逃脱荣非的追捕,应是因为此时有旁人在场,所以荣非才没有详细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非目光扫过其余四人的脸庞。 这四人虽是都做男子装扮,但从她们刚刚的行走动作中荣非就已经猜出都是女扮男装。 望着白自在离去方向满面怒容的应该就是慕容秋水了,她身旁个子稍矮一些的多半是花妖。 至于另外两人荣非却是没能认出来。 「刚刚听柔儿姐姐说你遇到刺客了,可有受伤?」 朱月瑶一脸关切的询问道。 听清声音的荣非微微一怔,心道这银光公主怎么半夜三更的跑出皇宫来了。不过诧异归诧异,还是连忙施礼回道。 「多谢公主关心,荣非并无大碍。」 「无事就好。」 朱月瑶闻言放下心来,恰巧此时目光与荣非对视,脸庞突然就火烧火燎的发起烫来,慌忙低头避开。 「久仰荣捕头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圣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 察觉到朱月瑶的情绪变化,刘映蓉站出来为好姐妹缓解尴尬。 「不知阁下是哪位?」 荣非疑惑道。 「哈哈,在下刘映蓉。家父乃是…」 「荣非!」 慕容秋水突然吼了一嗓子,把刘映蓉吓得一个哆嗦,剩下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莫听白自在那个混蛋胡言乱语,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无需借助他人之手。慕容沧海若是敢找你麻烦,我就跟他没完。」 说罢,恨恨的瞪了荣非一眼,转身便走。 「哎,姐姐等等奴家。」 荣兰在纪柔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又对着荣非甜甜一笑,便向慕容秋水追了过去。 「慕容姑娘!」 这时荣非突然叫了一声。 慕容秋水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荣非。 便见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个包裹交给纪柔儿,纪柔儿微微一笑接过包裹又将之交到慕容秋水的手上。 慕容秋水有些疑惑的将包裹打开,便见到最上面躺在一柄拂尘,正是姑姑赠与自己的灵宝彩云追 。此外包裹里还有一些衣衫、符纸、灵药,都是自己原本放在储物玉环里的东西。 看到这些东西,慕容秋水顿时眼眶一红,心里再次泛起了委屈。 「当日缉仙司门前之事慕容姑娘纵然有错在先,但荣某的处置也的确有失当之处,在此先给慕容姑娘赔礼了。」 荣非朝着慕容秋水深揖一礼道。 「你…我…其实…」 慕容秋水没想到荣非会主动跟自己赔礼道歉,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储物玉环荣某还有些用处,暂借些许时日,择日奉还。」 荣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旁人碰过的东西,不…不要也罢。荣兰,咱们走。」 慕容秋水显得有些慌张,拉起荣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至于先前商议好要揍荣非一顿出气的计划,也早已忘到了脑后。 「既然荣捕头并无大碍,那我等也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改日再去缉仙司拜访。」 刘映蓉也朝荣非告辞道,随后拉着朱月瑶匆匆离去。 「怎么突然就走了?」 行出一段距离后,朱月瑶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埋怨道。 「你个小死妮子,再不走我怕你就要跟野汉子私奔了。到时太妃和皇后找我要人,我怎么办。」 「哎呀,你说什么呢。」 「荣兰?谁给她起的名字。」 无关人等都已离去,荣非和纪柔儿牵着手一边朝玄武胡同小院的方向慢行,一边闲聊道。 「呵呵,是二姐自己取得名字。」 「什么二姐?」 「我没跟你说过吗,前日我们三人义结金兰,结为了异姓姐妹。」 「切,三国演义听多了吧。」 「呵呵呵。」 在汾城的时候,二人经常会在晚饭后散步聊天。到了京都以后,荣非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相处过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玄武胡同小院已经近在眼前。 纪柔儿这时突然停下脚步,表情严肃的看着荣非的眼睛问道。 「我已经给了你一路的机会,你却是毫不珍惜。」 「什么跟什么啊。」 荣非装傻道。 「之前在金风细雨楼的事情,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我是去查案,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见纪柔儿眼神变得幽怨,荣非做恍然大悟状。 「哦,你是说芸香吧。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哎呦…干嘛打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动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在一起相处十年,除了灵魂重生和灾星身份这两件事情以外,荣非任何事都不会瞒着纪柔儿。 当然,以纪柔儿的聪慧和对荣非的了解,相瞒也瞒不住。 对于荣非热衷于调查所谓地惇州大灾真相,纪柔儿虽然也感到不理解和些许疑惑,不过既然荣非没有主动提及,纪柔儿也就从不过问。 在不会危及性命地前提下,无论荣非想要做什么,纪柔儿都不会干涉,只会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不过今晚荣非地表现太反常了,让纪柔儿心里产生了一丝恐惧。 所以,纪柔儿主动发问。 纪柔儿知道,只要是自己问,荣非就一定会说。即便是荣非深藏在心里地、不可告人地秘密。 「我最近在调查京都人口失踪案,这件案子背后可能会牵扯到很大的势力,甚至是朝堂***和军方。我现在之所以能在京都城里横行无忌,一来是因为皇帝的态度,二来则是因为我一直在很小心的把握分寸。 范理和常怀恩,首先是他们主动招惹的缉仙司,给我了动手的由头。其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针对这两个人,没有触动他们所在势力的利益。所以文官和勋戚都没有找我的麻烦。 而人口失踪案则不然,每年成千数万的人口离奇失踪,京都城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必然是被偷运出城。单是让守城禁军选择视若不见,就不是一般人和势力能够做到的。甚至我怀疑禁军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我有预感,人口失踪案的真相可能会引起大晏朝堂的震动。因此,越是接近真相,所面临的处境就会越危险。刚刚的遇刺,就有可能与此案有关。」 「那…」 纪柔儿面露担忧之色,张了张口却是只吐出一个字来。 她想劝解荣非,既然明知此案干系甚广,又如此危险,不如就此放手。 可是… 荣非笑了笑,握紧纪柔儿疤痕尽消,恢复了光洁柔滑的手,笑道。 「我知道你的担心。余大哥知晓我在调查惇州大灾时曾警告过我,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知晓的太多。那时起我就在开始怀疑,惇州大灾应该是与修行界有关联。今夜从芸香姑娘那里又获知了一些事情,就越发的肯定了。 修行界以四绝圣地为首,天地二境的大修士无数,更有堪称陆地神仙的超品尊者坐镇。想要捋他们的虎须,凭我现在的这点微末本事可还是差的太远太远了。即便强悍如余大哥,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京都城里,每次出京都要想办法隐藏行踪,以免被四绝圣地的人发现设下埋伏。 我是以观想法门修习的捕神诀,无法用打坐凝神引灵气入体的方法修炼,只能通过办案吸收刑名之气来提升修为。原本我以为这是一条捷径,可这段时日数百宗案子办下来,也只勉强达到八品巅峰。虽说缉仙司十三个捕快也分润走了一部分刑名之气,可大头却还是在我这里。每一此品阶的突破,都需要体内灵力以量变引发质变,想要突破至七品,怕是要再办上几百件案子才行。 修为达到七品已是如此艰难,到时七品升六品乃是跨越一个大境界,其难度更是可想而知。 自捕神飞升之后,缉仙司就陷入了四品魔咒。余大哥说观想法也许是破解这个魔咒的唯一方法,但毕竟只是他的猜测。突破大境界,除了修为、感悟上的诸多要求以外,年龄也是越小越好。毕竟身体是修为的容器,容器越结实,容错率就越高,即便突破失败,保住性命从头再来的机会也更大。 所以我必须要抓紧时间了。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保守估计人口失踪案所牵涉到的人数不会低于两三万,甚至有可能更多。若能将这桩案子查明,所获得的的刑名之气将难以估量,没 准可以直接助我突破一个大境界。 此外,柔姐你知晓我生平最为痛恨的就是人口拐卖,既然被我碰上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势必要将那些渣滓抓获,明正刑典,以儆效尤。」 「所以你就借着今晚金风细雨楼的机会,显露真身破解杀人嫁祸案,吟诵三十六首诗词,提升自己的名气,增加护身的砝码,以此来震慑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对吗。」 纪柔儿皱眉思考片刻后问道。 「没错。」 荣非点了点头。 「现在看似我有缉仙司捕头和皇亲这两重身份护身,但其实都是虚的。若最后人口失踪案真的牵扯到朝堂势力和军方,到时闹将起来,我那位便宜表兄可不会管什么律法公义和亲戚情谊,首要考虑的是朝政稳定。 什么天下第一名捕,皇帝表弟这些名头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情,说没就没了。有于大哥和贤太妃的关系,保住性命问题不大,可今生就只能被困在京都城这座牢笼之中了。修为再难寸进,调查惇州大宅真相也将成为泡影。 所以我必须要想尽办法给自己多增加一些可以护身的东西。名气、名望虽然无形无质,却是能让一些人投鼠忌器,多些顾忌。」 翌日清晨,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荣非刚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院子里打一套太极拳,却见东宫太监总管魏顺带着两名小内侍匆匆而来。 「哎呦喂,昨晚就听人说荣捕你遇到了刺客,把杂家吓得呦一晚没睡。快让杂家看看,哪里受伤了。」 刚一见面,魏顺就是一通大呼小叫,说啥要让荣非把衣衫脱了让他检查一番。 荣非连忙将他按坐在石墩子上,将昨晚遇刺的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又现场模拟了一遍如何在关键时刻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从青阳道人那里讹来的金属小球挡住刺客的匕首,魏顺这才放心作罢。 「既然无事,那就随杂家进宫吧。贤太妃那边还等着亲眼确认你的安危呢。」 魏顺拉起荣非,不由分说就拽着他离开玄武胡同小院,直奔皇宫暖风阁。 暖风阁中,除贤太妃外,皇后唐悠儿、银光公主朱月瑶,太子朱允和齐王朱琰也在。 虽说前日才刚刚在一起吃过饭,不过那时彼此的身份与此时却是已经大不相同。 见面之后,照例又是一番询问与关切。 荣非只能再次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 「那刺客呢,让她逃掉了吗。荣非你不是天下第一名捕吗,怎么会连个刺客都抓不到。」 朱允奶声奶气的问道,却是被皇后唐悠儿轻轻拍了一下小脑瓜嗔道。 「没有礼数,要叫舅舅。」 朱允无奈,只能一边揉着小脑袋,一边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舅舅。 「放心,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刺客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荣非模棱两可的笑道。 「荣非,过来坐。前日你是客人,总还要顾忌着礼数。今日总算是能好好端详端详我的好外甥喽。」 贤太妃满脸慈爱的朝荣非招手道。 荣非心里感觉有些别扭,可还是乖乖去到贤太妃对面坐下。 「像!真像!越看越像。难怪那日看到你时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呵呵呵,虽然那时你跟个泥球似的,可露出来的眉毛和眼睛跟姐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既然已经确认荣非就是自己的亲外甥,贤太妃也就没有了顾忌,抓着荣非的手,瞅着荣非的面孔一个劲的猛瞧。 提到了多年音讯全无,不知生死的姐姐,贤太妃的眼眸中便忍不住涌上一抹哀伤。 「荣非舅舅,醉里挑 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首词真是你作的吗?」 贤太妃的话题自然是引不起朱允和朱琰这两小只的兴趣,强忍着听了一会后终于是忍不住,趁着贤太妃说话的空档,凑到荣非身前好奇的问道。 「不是。」 荣非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那是谁做的?」 朱允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辛弃疾。」 「辛弃疾是谁?」 「是个神仙。」 「你骗人,神仙只会打架,不会作诗。还有啊,庆历四年是哪一年?滕子京又是谁?巴陵郡在哪?汴州在哪?杭州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从朱允口中问出,搞得荣非有些头大。 见一旁的贤太妃和皇后唐悠儿、朱月瑶也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的回答,荣非总不好再拿千年前、千年后这套说辞来忽悠。 「额…可还记得上次我讲过的三国演义?」 荣非想了一下后问道。 「当然记得,三英战吕布,辕门射戟,割须弃袍…」 朱允的记忆力不错,将听过的几个三国演义里的经典桥段报了出来。 「你刚刚问的那几个问题,其实是出自另一个发生在名为宋朝的故事。」 面对慈爱的贤太妃,荣非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虽然这门亲戚是贤太妃认定的,但荣非自家人知自家事,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贤太妃的外甥。 但是事已至此却也不好再否认。 与其如坐针毡的面对贤太妃,倒不如转移话题,将尴尬化解于无形。 「话说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当上了皇帝,就此建立北宋…金兵攻破汴梁城,北宋朝廷逃至杭州建立新都,成为南宋…」中文網 荣非计谋得逞,贤太妃、唐悠儿等人全都被他讲述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就这样度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吃了一顿午饭后,这才放荣非离开。 荣非前脚刚刚离开皇宫,后脚就有内侍将那暖风阁里发生的一切写成文字,呈于晏帝朱晟的案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正统之争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从皇宫出来,荣非直奔缉仙司。 离着老远,就看到上百号人堵着缉仙司门口,街对面还有许多各大衙门的官吏指指点点看着热闹,场面相当混乱。 荣非心中好奇,用袖子这住面孔,施展胎化易形神通变了一副面孔后凑了过去。 凑到近前,才发现堵着缉仙司大门的百多人都是穿着儒衫地年轻士子。这些士子分作两伙,各占据缉仙司大门两侧,正在激励地争吵。 只听大门左边站在前头的一名士子语气激昂地吟道。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能做出此等堪称惊世骇俗地文章,称其为一声大儒,唤其一声先生,有何为过?」 「好,既然提到这首岳阳楼记,那我且问你。庆历四年是那一年?滕子京何许人也?巴陵郡又在何处?时间地点人物都交代地不清不楚,也敢自称惊世骇俗,真是好不要脸。」 大门右边一名士子立刻反驳道。 「也只有你这等不学无术之人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却浑然不曾看到文章之中的醒世恒言,真真可笑!」 「便如你若言,细枝末节暂且不提。想那荣非年不及二十,之前声名不显,又无显赫家世,未闻名师传授课业,何德何能做出此等文章。分明就是剽窃他人之作,是无耻文贼。」 「李兄所言甚是。且看另外三十五首诗词,技法、意境、深意更不相同,即便是书山诗仙怕是也达不到这种信手拈来便是千古名句的水准,他姓荣的凭什么。更遑论还有那首破阵子,世人皆知咱们大晏最近一次战事乃是三十多年十万大山中的灭楚之战,他姓荣的还不到二十,自然不可能参与或亲见过那场战事。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写出这等铁血峥嵘的词来。」 右边立刻有士子赞同附和道。 「哼!口口声声指责荣先生剽窃,尔等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剽窃了何人的作品,如何证明是他所作,作出这等绝世诗词为何名声不显,反倒是此时跳将出来呱噪。」 「证据在诗中便有,诸多条理不通之处,姓荣的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何处是卞州,何处又是杭州,如何又会将杭州当做卞州。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只要姓荣的一日未曾解释清楚,便逃不脱窃文贼的帽子。」 两方士子左边是支持荣非的,右边是反对荣非的,不知为何却是聚到了缉仙司门前争吵不休,难道是想让自己出来评评理? 混在外面围观人群中的荣非暗自猜测道。 好在双方虽然唇枪舌剑各不相让,但都还算比较克制,没有发生肢体冲突。 缉仙司众捕估计也是被吵得烦了,将大门关严,躲在里面不露面。 辩论双方的士子都是主观倾向比较严重,各说各话,如此就算吵上一整天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毕竟是因为自己引发的争论,荣非刚开始还看得有滋有味,可渐渐双方士子的争吵内容就变成了车轱辘话。 反方:这是赤裸裸的剽窃,姓荣的是文贼! 正方: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反方:证据就在诗中。 正方:好笑,诗是荣先生写的。 反方:不,是他抄的,他是文贼。 正方: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荣非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准备绕到后院翻墙进入缉仙司,正要迈步离开,就听到远处有人一边高喊一边朝这边跑来。 「最新消息!宫中传出的最新消息!荣先生所作诗词的出处来历查清楚了。」 所有人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朝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很快,一名年轻士子满头大汗的跑来 ,站到正方的队伍之中。 「诗词出处查清楚了,快快说来。」 最开始慷慨激昂吟诵岳阳楼记的士子满脸期待的催促道。 「呼哧…呼哧…刚…刚刚宫中传出消息,贤太妃和皇后今晨传见荣先生,荣先生在暖风阁亲口讲述了他自行编写的一本。名为《大宋》,乃是虚构的一个王朝,昨晚荣先生在金风细雨楼所作的三十五首诗词中有五首皆是出自这本,还有…呼哧…还有岳阳楼记也是如此。乃是中大宋朝一名唤作范仲淹的宰相,在失意时所作。 据说,其余诗词也都是出自于荣先生编写的其他中。目前所知道的共有四本,分别是两本长篇《三国演义》和《大宋》,还有两本短篇《梁祝》《烽火戏诸侯》。」 「既是宫中流传出来的消息,必定无假。」 正方士子中立刻便有人欢呼道。 「荣先生果然是天纵之才。」 「尔等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方士子这边顿时士气大振,朝反方士子那边发起狂猛的攻势。 反方士子屈居下风只能节节败退。 此次争辩结果以支持荣非一方的士子全面胜出而告终,缉仙司门前响起震天呼喊声。 「荣大儒!荣大儒!荣大儒!…」 「算上荣先生,咱们京都之中已有十六位大儒,刚好比书山多出一位。哈哈哈哈,好觉书山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知道,儒家圣地在我京都城。」 「痛快!被书山那些家伙压了这么多年,终于靠着荣先生扳回一局。」 「可是诸位,这大儒之称单是我等认定还不够,还须有五位大儒认定方可。」 「这事好办,我们雅琴书院的方大儒昨晚看过荣先生的诗词文章后便赞不绝口,我等这便前去***,方大儒必定不会拒绝。」 「我们岳山书院的高先生也是如此。」 「国子监祭酒乃是在下恩师…」 四五十个士子纷纷道出自己的来历和关系,最后竟是与京都半数大儒都能搭上话或是有师生关系。 如此一来,有三十五首绝世诗词和一篇岳阳楼记傍身,再加上数位大儒的认可,荣非大儒的身份几乎是十拿九稳了。 一想到京都城内的儒教终于能压下书山一头,众位士子再也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刻就要分头行动。 便在这时,长街尽头又有一名士子狂奔而来,冲破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来到这群士子面前,挥舞着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高声喊道。 「皇宫之中刚…刚刚传出,荣先生新作…可咳咳咳…大作…旷世之作。」 「什么?荣先生昨晚已经作出三十五首绝世诗词和一篇千古文章,这么快就又有新作问世了!」 「别吊胃口,快快读来,让我等一睹为快。」 那赶来传讯的士子一路奔行,此时已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口干舌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此情景一名心急的士子将纸张从他手中夺过来,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神情顿时一震。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半面长街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名士子。 「舜发于畎亩之中…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人恒过,然后能改…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早在那名士子喊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时,荣非就已经趁乱挤出了人群,溜溜达达去到了缉仙司后院围墙外。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翻墙进去,而是倚着围墙静静的思考起来。 这次大 群士子聚集在缉仙司外激励争论之事,在荣非看来绝非偶然,从种种迹象分析,幕后明显是有高人在抄刀。 根据结果进行逆推,为荣非争取大儒之名只是表面名目,真实目的正如刚刚一些士子所言,乃是要给京都儒教增势,压下书山一头。 确立京都才是儒家正统所在。 此事若成,何人会获得最大的好处? 京都城内的儒家弟子? 还是荣非的那位便宜皇帝表兄? 亦或者,这本就是京都儒教与皇帝共同谋划策动的行动。 如此倒是便宜了荣非,昨晚在金风细雨楼所做的一切本就是想要谋求名气用以护身,让一些宵小不敢轻举妄动。 本想讨个芝麻,天生却是掉下来一个西瓜,荣非嘴都要笑歪了。 不过皇帝到底想要干嘛,不会是想要和书山翻脸吧。 还是说他已经查清楚背后支持雍王谋逆的修行界势力是书山,因此想要借机还以颜色? 如此一来,自己算是又在无意中帮了这位皇帝表兄一个忙,只希望日后自己惹出***烦的时候,他能多顾念些恩情吧。 翻过院墙进到缉仙司衙门后院,便听到正门方向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荣大儒!荣大儒!荣大儒!…」 呼喊声渐渐远去,荣非走到前院,见两名缉仙司捕快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头朝外张望。 「咳咳。」 荣非冷不丁的咳了一嗓子,将两人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转头回身。 「哎呀,是荣头啊,吓死我了。」 名叫于子歧的捕快拍着胸口道。 「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荣非目光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前院后问道。 「昨天不是抓回来好些人贩子吗,地牢里好多监舍常年不用已是待不了人了。侯哥他们几个带着人贩子在收拾监舍呢。小顾和小李子他们去南城盯着薛老大那伙人去了,就留下我们两个守在前院,等荣头你回来。」 「恩。」 荣非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去做事,自己则是转身看向二楼办公的房间。 一个人影在荣非目光看来时从窗边一闪而过。 进贼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古传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没有哪个毛贼会胆大包天的潜入缉仙司偷东西。 所以房间里的肯定不是毛贼。 故此荣非没有声张,走进小楼拾梯而上推开房门。 「哈哈哈哈,荣捕头好巧,昨夜才刚刚分别,今日竟然又见面了。」 房间内,白自在拱手向荣非笑着招呼道。 荣非没搭理他,走到房间最里面办公的桌案后坐下,身子朝后靠住椅背,将双脚搭在住桌沿,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小腹上,微微仰头眯起眼睛,盯着白自在。 白自在被盯的有些发毛,低头检查了一下衣衫,确认没有沾染上脏东西,又伸手擦了擦脸颊,低声嘀咕道。 「春香姑娘的唇印我记得洗脸时擦掉了啊。」 「春香?」 这下轮到荣非坐不住了。 「你昨晚不会是找春香姑娘陪你过的夜吧?」 「我看她受了不小的惊吓,楚楚可怜的样子,担心她晚上一个人害怕嘛,所以就去陪陪她喽。」 白自在扯过一把椅子,在荣非对面坐下后笑嘻嘻的说道。 这家伙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荣非翻了翻白眼。 而后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副锁链放到白自在面前的桌案上,冷笑道。 「擅闯府衙重地乃是重罪。呵呵,是你自己戴上,还是我帮你。」 「荣捕头真会开玩笑,白某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恰好升起拜访的念头,恰好荣捕头你不在,恰好门又没上锁。我发誓,绝对没动过屋子里的东西,不信你可以搜我的身啊。」 见荣非仍旧冷笑不语,白自在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 「不说笑了。今日白某来访,的确是有两件重要的事情与荣捕头商议。」 说完,白自在期待的看向荣非。 可让他失望的是,荣非根本就不接他的话茬。 自讨了个没趣,白自在却也不觉尴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第一件事。荣捕头可还记得,昨晚白某曾让你猜猜是如何于万猴群中取得那猴儿酒,不知可猜出来了吗?」 「昨晚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吗。你当时还直呼有趣,然后转身潇洒离去。不记得了?」 荣非奇怪道。 「哎,当时不是慕容秋水就快到了吗,白某可不想与那虎娘们有任何的瓜葛。只能假装听懂速速离去。」 白自在解释道。 荣非看着白自在有些无语。 「荣捕头快说说到底猜没猜出来。」 白自在催促道。 「郑航是如何行凶的?」 白自在不知道荣非为何会突然提起昨晚的案子,怔了一下后还是以指作刀,做了一个刺心口的动作。 荣非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能换了一个问题。 「郑航是用什么法子将杀人罪行嫁祸给春香姑娘的?」 「事先潜入房间,趁黑行凶,然后躲在墙角,等有人冲进房间时再混入人群,以此制造不在场证据。」 白自在条理清晰的回答道。 荣非摊了摊手。 「你偷猴儿酒就是用了和郑航一样的方法。」 「两者岂可混为一谈。」 白自在嘀咕道。 「不过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能不能说的再详细些。」 「我对你了解不多,无法根据你的能力和行事风格做出具体的判断。所以只能通过你对那群灵猴的描述,将自己带入进去。想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猴儿酒,我能想到 的也只有这个法子。 具体的操作方法是提前几天,在群猴还没有开始采集野果酿酒之前潜入猴群栖息的地盘,找寻符合酿酒条件的树洞。先在树干内部掏一条暗道直通树洞底部,找一根中空的软管用薄且有一定韧性的叶片将软管的一头堵住,将软管堵住的一端插入暗道塞住树洞底部的窟窿。 再将软管的另一端埋入地下延伸到不会被猴群察觉的安全区域,在地上挖一个坑藏到里面。接下来就是静待猴群采集野果酿酒。 估摸着猴儿酒酿成的时候,将软管放在嘴中运起灵力用力一吸,将堵住另一端的叶片吸破,树洞里的猴儿酒就会顺着软管流出,接入事先准备好的容器中即可。 等猴群发现树洞中的猴儿酒不翼而飞,必定暴怒的漫山遍野寻找偷酒贼,这时就可以趁机离开了。 如何,不知我猜的对还是不对。」 荣非问道。 白自在眨了眨眼睛,盯着荣非一通猛瞧,好半晌才开口道。 「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我猜错了?」 荣非疑惑道。 「不算错,却也不算对,只是猜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提前三天潜入猴群的领地,找到了酿酒的树洞。不过…他娘滴我好蠢,我是在树洞的下方的树干里又掏出一个仅可容身的洞来藏了进去。」 「猴子的嗅觉灵敏,那么近的距离,你身上的气味不可能瞒过它们的鼻子。」 荣非提出疑问。 「是啊。所以我提前…他娘滴,越想越觉得自己蠢。藏进树洞里之前,我在…唉!」 白自在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满脸沉痛的说道。 「为了避免被那群猴孙闻到气味,我专门在它们的粪堆上滚了几圈。」 荣非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双脚微微用力将椅子朝后挪了挪,与白自在拉远了距离。 「我已经洗干净了,你躲什么。」 白自在不满道,随后又是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在那狭小的树洞之中,忍受着浑身恶臭,忍受着各种虫子从身上爬过,忍受着高温和气闷,不敢有所动作,不敢大口喘气,足足一个月之久啊。临了还被那群猴子追杀一千多里,险些丢掉了半条命进去。若是能早些遇到你,我哪里还用去遭这份罪。」 「值得吗?」 荣非不太能够理解白自在的所作所为,出声问道。 「当然值得!这世间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不可错过。否则岂不是太无趣了。」 「呵呵,你高兴就好。」 「本以为我想的法子已经是绝妙,没想到荣捕头却是技高一筹,看来这次京都城没有白来,我真是找对了人呐。」 白自在话里有话,不过这家伙总是喜欢故弄玄虚,让荣非有些不喜,所以就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沉默以对。 「老兄,你总是这幅不感兴趣的样子,让我很为难啊,多少给点反应好不好。」 白自在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有事说事。看在昨晚你曾出言提醒的份上,不太麻烦的小忙我会尽力。」 荣非不冷不热的说道。 「嘿嘿嘿,这会你可是猜错了。我白自在堂堂剑阁弟子,天下行走,这世间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麻烦,何须找人帮忙。」 「既然如此,那就慢走不送。」 「哎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荣非不出声,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行行行行,你赢了。那我就直接说第二件事了,荣捕头可还记得我昨晚提过的麟州上古遗迹?嘿 嘿嘿,不知荣捕头可有兴趣与白某合作探索啊。」 「没兴趣。」 荣非干脆的回答让白自在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是我没说清楚,还是荣捕头你没听清楚。上古遗迹!是上——古——遗——迹!」 白自在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的喊了出来。 「头,你要什么艺伎?」 楼下院子里传来于子岐的询问声。 荣非走到窗前将窗扇打开,朝着下面摆摆手示意无事,去忙自己的事情。Z.br> 白自在忽然恍然大悟道。 「哦,我明白了。听说荣捕头成为修士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对修行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怕是还不知什么是远古遗迹吧。这就难怪了,试问又有哪个修士会对远古遗迹无动于衷呢。」 白自在顿时又得意了起来,走过来搭住荣非的肩膀道。 「传闻上古时期,妖兽横行。那时人族还未领悟修行之法,仅凭普通的刀枪根本无力抵御妖兽袭扰,筑起的城墙在妖兽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无数人族沦为妖兽的血食,处境那叫一个惨呐。 后来的某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族里突然涌现出了一批堪与妖兽一战的强者。这些强者或是肉身如金浇铁铸坚硬无比,力大无穷。或是能够御使雷电、火焰、狂风等等强大的天地之力。亦或者能够随意变换形体、凭空造物、飞天遁地等等。 凭借这些突然涌现出来的强者,人族终于是将妖兽打败,并将它们驱逐到了蛮荒之地。之后的人族在这些强者的带领下建立了世间第一个国家。不过那时可没有什么皇帝、百官这样的称呼,那批强者自称为神,而他们所掌握的能力则被称之为神通。」 早在听白自在提到「能够随意变换形体」时,荣非就已经有了兴趣。 胎化易形? 白自在也注意到荣非的表情变化,自觉扳回一城,心中略有得意的继续说道。 「可惜那些强者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寿元却还是与常人无异,十几二十年后开始陆续陨落。神中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没有强大的肉体战力,也无法驾驭天地之力,他只是拥有一双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和能够听到天地呓语的耳朵。 这位神担心所有伙伴都离世后,妖兽会卷土重来,好不容易才修养过来,显露出繁荣迹象的人族会遭受报复性的打击,甚至是毁灭。 于是他将所有死去伙伴的尸体搜集起来,运用自己的神通观察尸体,想要找出伙伴们成神的原因,并尝试着造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争暗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造神!」 荣非表情古怪的嘀咕了一句。 「没错,就是造神。可惜最后他失败了。」 白自在耸了耸肩遗憾的说道。 「不过造神虽然失败了,他却通过自己特殊的神通,在尸体的经脉里发现了一种肉眼不可见,无形无质但却真实存在的…炁。 临死前,这位神将自己的研究所得传授给了当时人族中最有智慧的几人。又经过许多年的研究和实践,人族掌握了从天地间吸收这种炁入体,然后再转化成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方法。 后来人族将天地间未曾被吸收转化的炁称为灵气,吸收入体内能够自由掌控的称之为灵力。至此,人族有了第一部修行功法。 而后又是许多年过去,最开始的那批人族智者彼此间也产生了分歧。一部分继续研究如何更高效的吸纳和转化灵力。另一部分则是要追根溯源,希望通过对灵力的研究,复刻神的能力——神通。 研究灵力的那群人后来去了大陆西南角建立了乾坤观,研究神通的那群人则是留在大陆中央建立了大慈悲寺。又是几百年后,陆东南角的山巅书院中,一位大儒参悟出浩然气的修炼之法,书山就此建立。一群掌握了练气之法的江湖武夫于大陆西北角创立武宗,后因剑修势力做大,干脆直接改了名字,称为剑阁。北境蛮荒之地的人族发现可以从妖兽的血肉和魂魄中获取灵力,由于这等修行之***使人的身体发生一些改变,性情也会变得更加暴戾,被中原区域的人族所排斥。北境人族便自称为魔族,并于大陆东北角建立了一座魔殿。 又过了一千多年,修行之法已经被研究到了极致。有几名大修士在某一天突然就破开虚空飞升了。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于是自那以后,掌握了修行之法的人族就以飞升成仙为最终目标,自称修仙士。直到八百多年前被捕神狠狠收拾了一通,迫不得已把仙字去掉,改成了修士。 咳咳咳,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嗓子都干了,荣捕头不给客人沏杯茶润润喉吗。」 白自在假模假样的咳了几声后抱怨道。.z.br> 荣非走到桌案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递给白自在。 「咦!这是什么茶,竟是从未喝过的味道。」 将正杯茶一口喝下肚后,白自在砸吧着嘴嘀咕道。 荣非掀开茶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瞟了眼壶里漂浮着的黑绿色霉斑,荣非默不作声的将茶壶盖好,放回到桌案上。 「说了这么多,你想要表达什么?」 荣非问道。 「上古时期那批自称为神的强者死后,神通会凝聚在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成为法宝,世间第一批法宝就是如此诞生。而且上古时期的天才地宝、珍禽异兽等等天地灵物,如今也已是再难寻觅。只要能在上古遗迹中找到随便一样,嘿嘿嘿,那就发达了。若是运气好找到三两样,啧啧啧,做梦都能笑醒。」 白自在一脸浮夸的说道。 「既然上古遗迹内拥有如此多令人眼红的宝贝,觊觎的人也一定很多吧,甚至不乏一些地境或是天境的大修士。那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这个嘛…哈哈哈哈,被你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刚刚有些情况忘记说了。上古时期距今已有五千多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其实也有那么八九十几个左右的上古遗迹现世。 不过荣捕头你也知道,不管是什么好东西被放的太久了,都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预知的变化。比如饭菜会馊,水会变臭,骨头变成尘土之类的状况。 前几座上古遗迹现世的时候,的确如你所说,引得世间强者蜂拥而至,可惜运气却是差了 些,遗迹里的好东西全都坏了,没啥价值。 后来再有遗迹现世,这些强者就有些懒得动弹了。毕竟棋盘大陆幅员辽阔,便是天境强者可以御风飞行也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更何况不会飞的地境、人境修士了。 自己犯懒不愿白跑一趟,又担心新现世的遗迹里万一真有好东西被别人夺了去。于是所有修行宗门就商量出了一个对策,上古遗迹只允许人境修士进入探索,地境和天境修士不可入内,否则便群起而攻之。于是乎,便有了第一批的天下行走。 当然,时至今日,天下行走已不再仅仅是为了争夺上古遗迹里面的宝贝了。还有红尘历练、斩妖除魔、挑选有修行天赋的弟子门人等等许多任务。」 「迄今为止,一共有几座上古遗迹现世?」 荣非问道。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大概八九十几个吧。」 白自在含糊道。 荣非双臂环胸,看着白自在冷笑。 「好好好好,知道糊弄不了你,目前为止一共有十三个上古遗迹现世。」 「取得了几件宝物?」 「额…这个嘛,我之前也说过的,这种事情是需要看运气的,谁还没有个三衰六旺呢是吧。你别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像我是在说假话一样。行行行行,你赢了,一共…一共获得…」 「你大点声,我没听清楚。」 「一件都没有。」 白自在语速极快的嘟囔了一句。 荣非被逗笑了。 十三个上古遗迹里面连一件宝贝都没有,难怪大修士不感兴趣。 不过好笑之余又不禁有些奇怪,既然遗迹中找到宝物的几率如此之低,额…不能说低,根本就是零。 为何白自在还对上古遗迹如此感兴趣呢? 似是看懂了荣非目光中的疑惑,白自在解释道。 「虽然说目前为止还未曾在上古遗迹中找到任何宝贝,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新现世的也没有对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所以各大宗门都对门内的天下行走下了死命令,但凡有上古遗迹现世就必须火速赶去,否则便会重重责罚。」 「哦,是这样啊。那就在此预祝白兄此行旗开得胜。」 荣非拱手道。 白自在一把抓住荣非手臂急道。 「别装傻啊,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嗯?白兄什么意思?」 荣非明知故问道。 「找你帮忙啊。」 「别闹,我不过是个区区八品修为的小卒子,去了也是添乱。」 「没说是让你去帮忙打架,而是要借助你的智谋去对付书山那群阴险的家伙,还有就是乾坤观的臭道士。」 铺垫了好半晌,白自在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遗迹现世的时间不定,有时好几百年都不出一个。有时又跟下过雨后的蘑菇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外窜。 去年六月东境丹州那边才出过一个遗迹,这才一年出头,北境麟州又被人发现遗迹现世的迹象。一东一北相距数万里,真是疲于奔命啊。 去年丹州那次,大小宗门的天下行走先后到场四五十人。中小宗门的那些天下行走修为平平,真正有实力染指遗迹的其实只有四绝圣地的人。 麟州因离着剑阁和魔殿较近的缘故,这两宗到场的天下行走最多。我们剑阁是到了三人,魔宗四人,乾坤观和书山各有两人。 四绝圣地的天下行走除却几个修行资质逆天的妖孽以外,多数人的修为都是相仿,这种时候人数多的一方自然就占尽了优势。 但是偏偏乾坤观到的两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妖孽。正是被你扇耳光的慕容秋水的哥哥——慕容沧海。结果就是只有两人到场的乾坤观反倒是实力最强,我们剑阁次之,魔殿第三,书山最弱。」 「魔殿比你们剑阁还多一个人,怎么反倒是排在第三?」 荣非提出疑问。 「嘿嘿嘿,区区不才,也属于资质逆天的妖孽之一。只不过比慕容沧海稍微差了那么一丁点,所以力压魔殿四人,屈居第二,嘿嘿嘿。」 白自在颇为自得的解释道。 「但是…唉!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如今想来还是感到憋屈。书山那两个混蛋却是玩了一手阴的,暗中拉拢了那些中小宗门的人结成联盟,分别对我们三方进行了偷袭。毫无防备之下我们都受了些伤,迫于无奈只能联合到一起与之对抗。 好在最后在那座遗迹中没有找到什么宝贝,没有了争斗的理由,最后各自散去。否则的话,能不能活着从遗迹中出来还真不好说,毕竟蚁多咬死象嘛。」 「四绝圣地的弟子之间也会彼此生死相斗吗?」 荣非好奇的问道。 「不打架干嘛要修行?又枯燥又辛苦。你想说长生不老或者是飞升成仙是吧,别闹了。人境修士也就比普通人多活个三四十年,一百多岁也就到头了。地境修士据说活的最久的将近三百岁。天境修士达到一品巅峰修为也就能活到六七百岁。超品尊者境的寿元是九百九十九,刚好差一年满千岁。 一百个修士能突破七品到达地境的不会超过十人。运气好的情况下,这十人中能够突破四品到达天境的最多就是一两人,其实多数时候都是全军覆没,大家伙整齐划一困在四品巅峰,最后一起老死。 所以只有那些资质极其逆天的妖孽,才会把修行的最终目标定为飞升。其余人就是为了多活个几十年享受罢了。仅仅只是活着多没意思,总要找些有趣好玩刺激的事情来做嘛。而打架,就是最有趣的几件事情之一。 其外还有,嘿嘿嘿…」 白自在贱笑着给荣非抛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忽悠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所以呢?」 荣非打定了主意要装傻到底。 「五千年前的上古遗迹,同辈修士中最厉害的妖孽天才,还有上古法宝、灵药等等,难道你就不想去见识一番并亲身经历一下吗?」 白自在循循善诱道。 「完全没兴趣,而且我现在手头有大案子,很忙走不开。」 荣非拒绝道。 「别拒绝的那么干脆,你再好好想想。我相信凭你的头脑,拿捏书山那些阴险卑鄙的家伙就是小菜一碟,打架这等辛苦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其实你只需要将之当做一次红尘历练就好,既能对以后突破七品瓶颈有所帮助,又能顺道领略北境风光,岂不是一举两得。」 「呵呵。」 「其实呢,你若是答应与我同行还有另一个好处。慕容沧海不是要来京都找你的麻烦嘛,咱俩结盟之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有我在,慕容沧海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慕容沧海很厉害吗?他现在是几品修为?」 荣非感兴趣的问道。 「七品巅峰,随时可能突破到六品成为地境修士。其实对于我们这种妖孽天才而言,同一个大境界内,七八九品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品阶高只是掌控的灵力多,不代表实力就强。实力的强弱还是要看对灵力的理解和运用。对灵力的理解和运用,就是区分庸才与天才的标准。 就拿我来做比方吧。刚入剑阁的时候,我只用了十天就成功引灵气入体构筑灵墟,一个月后达到九品巅峰。当晚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直接入八品。在与一名卡在八品巅峰一年多的师姐切磋时,一个不小心将其击败。之后又有几个八品巅峰的师兄师姐不服气想要教训我,嘿嘿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全被我打趴下了。 不是吹牛啊,虽然我现在只是七品巅峰的修为,可剑阁里那些资质相对普通的六品地境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对手。」 白自在眉飞色舞、洋洋自得道。 「我是问慕容沧海,不是问你。」 荣非有些不耐烦。 「慕容秋水那娘们你见过吧,同为七品巅峰,我可以双脚站在原地不动,再让她一只手,然后轻而易举将其击败。 若是对上慕容沧海,哼哼,我会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这么说你大概能知道他有多厉害了吧。」 「哦,大概知道了。也就是说你刚刚说只要有你在,慕容沧海就不敢拿我怎么样,是在吹牛喽。」 「额…」 白自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言多必失啊,怎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呢。 不行,得想办法挽救一下。 「其实吧,上次与慕容沧海比斗我虽然是败了,但那也是因为与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使出全力,所以就随便发挥一两成的功力走个过场。毕竟哥们也是剑阁五十八年难遇的妖孽天才,年青一代修士的佼佼者,最多也就是比慕容沧海弱那么一点点,极其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罢了。 可咱俩结盟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慕容沧海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我可是会拼命的。」 听到白自在色厉内荏的解释,荣非只是不住的冷笑。 见荣非这幅表情,白自在不由得有些心虚,心道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不到逼不得已,真不想用这一招啊。 「荣捕头放心,这一趟兄弟绝对不会让你白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哼,空口白牙。」 荣非冷哼一声。 虽然荣非表现的很不屑,但白自在却是看出了苗头。 原来这家伙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在演戏想要抬价啊。 即是如此,光是许诺肯定糊弄不过去了,必须要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听闻荣捕头要和南城的薛老大合伙做生意,白某愿奉送白银一万两,作为荣捕头入伙的本金。实不相瞒,这一万两是白某省吃俭用多年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虽是不舍,可为表诚意,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说着,白自在从怀中取出一叠宝钞塞到荣非手中。中文網 荣非也不客气,直接将宝钞收入储物玉环。 「哈哈哈哈,荣捕头果然够爽快,那这事就算定…」 「剑阁弟子白自在意图行贿缉仙司捕头,现将贿款全部没收充公,再将人犯白自在捉拿归案。」 将宝钞放入储物玉环的同时,荣非顺手取出一条锁链拿在手中,一边摇的哗哗作响,一边对白自在厉声道。 「荣非,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本捕只是在秉公执法。」 「荣非,别以为这事非你不可,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还算有趣,再有你也算是慕容沧海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这才想拉着你一起捞些好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与我,我可翻脸了啊。」 「你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京都城吧。」 白自在闻言一愣,刚刚才攀升起来的气势立刻为之一泄。 「你来京都的确是想找人帮忙对付书山的人,但你最开始的选择应该不是我。只是听闻了有关于我的一些传闻后,认为我更符合你的要求。我猜的对吧。」 「瞎说什么呢,真是的…你别那么看我好不好,很渗人的。行行行行,你猜对了行吧。」 白自在本想否认,可在荣非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又想到昨晚荣非在金风细雨楼中表现出来近乎于神技的破案能力,意识到想要忽悠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无奈只能点头承认。 「其实在以往的上古遗迹探索中,多数情况下也是书山那群家伙占据了上风。没办法,谁让他们阴险卑鄙、无耻下流呢。魔殿尽是一些茹毛饮血没开化的野蛮人,傻乎乎的没脑子。乾坤观的道士也差不多,整日里炼丹、画符、研究阵法,接触的都是些有毒的东西,都给毒傻了。我们剑阁讲究个快意恩仇,明刀明枪,与阴谋诡计方面不擅长。 每次对新的上古遗迹探索时总会遭到书山的小人们的暗算,要么联合其他宗门以多打少。要么许以重利策反魔殿的傻帽。要么挑拨离间让我们三方先内斗起来,他们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之前都是听宗内的前辈们聊起,没有切身体会,我也就没怎么当回事。总认为一力降十会,只要实力够强,任何阴谋诡计也不过就是一剑的事情, 直到上次上古遗迹中吃了一次大亏,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啊。书山那群小人,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则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背信弃义、阴奉阳违、出卖队友等等卑劣行径,做起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啊,这次听闻麟州将有上古遗迹现世,我就想着找一个比他们还卑鄙、还无耻、还阴险的读书人,来一招以毒攻毒!嘿嘿嘿嘿。」 白自在得意的笑道,随即注意到荣非脸色阴沉,目光越发的危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回到正题,我就想啊,书山那群人为什么会如此卑鄙呢,还不是因为书读得多,所以心变黑了嘛。想要对付他们,就也得找读书人呐。想要找厉害的读书人,除了书山,那就只有京都城了。 虽然京都城里的读书人不会打架,但是我能打啊。而且恰恰因为京都城的读书人不会打架,全部的时间都用来读书,读的书就更 多,心也就更黑,手段也就更卑鄙、更无耻、更不要脸…」 「差不多行了,说正题。」 见白自在越骂越来劲,荣非不得不出言打断。 「所以啊,我就想着去麟州前,先来京都城里找一两个手段厉害的读书人做帮手。就算不是书山那群小人的对手,至少也能提防着不至于吃如同上次那般的亏。 赶来京都城的路上,听到有行商议论京都城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当听闻了你的诸多实际之后,我真的是欣喜若狂。 其实书山那些卑鄙小人也是有弱点的。只会在暗中搞阴谋诡计,明面上总是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说白了就是虚伪。可是你不同啊,你竟然连女人都打,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女人,老实说,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特立独行之人。」 白自在说的有些忘形,好在注意到荣非越发危险的脸色,及时更换了词汇。 「而且你还是修士,又有缉仙司的身份傍身,简直就是对付书山那些卑鄙小人的不二之选。我刚刚听到门外有许多人称你大儒。啧啧啧,什么是大儒?出口成脏,泼血成墨,指鹿为马,指桑骂槐…我有预感,此次探索上古遗迹若有你相助,必定能将书山那些卑鄙小人杀的片甲不留。」 「也就是说,我是不二之选喽。」 「当然…哎,怎么让你给绕回来了。」 白自在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嘴啊,咱就这么欠呢! 「所以你就想空口白牙的忽悠我给你打白工?如果我就这么答应了,你觉得对上书山的人又能有几分胜算?」 荣非说道。 白自在没能第一时间理清荣非话里的意思,掰着手指头捋了一遍后才恍然大悟。 对啊,若是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把荣非给忽悠住了,那只能说明荣非蠢,如何会是书山那群人的对手。 荣非没被忽悠,恰恰证明他是有实力与书山小人比一比谁更卑鄙的。 想通这点,白自在立刻喜出望外,准备拿出些真正的宝贝作为报酬,说动荣非帮忙了。 缉仙司的穷在修行界有目共睹,谅他也没见过什么好宝贝,嘿嘿嘿! 白自在在心里得意的想道。 正琢磨着自己有哪些用不上的东西可以作为报酬时,就听到外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乾坤观慕容沧海,特来拜会缉仙司荣捕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香饽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来得这么快! 白自在有些惊讶慕容沧海的速度,本以为他还需过几天才能到京都的,没想到竟是仅比自己晚一天。 荣非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示意楼下院子里的于子歧去开门。 昨晚白自在提起慕容沧海时用到了性情狂傲,手段狠辣这两个词来形容。 可慕容沧海本尊,却只是一个穿着道袍,面容和善的俊美男子。 「久闻荣捕头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一见面,慕容沧海微笑抱拳拱手道。 「沧海道长过誉了,对荣某而言,你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啊。」 荣非同样抱拳回礼客套道。 一旁的白自在翻了个白眼,心道荣非这家伙也是看人下菜碟,对自己怎么又是威胁又是嘲讽的。 双方打过招呼,荣非将慕容海沧请入座位,又招呼于子歧去烧水沏茶招待客人。 没人搭理的白自在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 「贫道不擅客套,习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还望荣捕头莫要见怪。」 待荣非也入座后,慕容沧海率先开口说道。 「沧海兄但说无妨。」 「此次前来拜访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前些时日舍妹被小人蛊惑利用,幸得荣捕头出手相助,舍妹才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所以贫道特来表示感谢。」 荣非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看向慕容沧海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听这语气,是要来给他妹妹找回场子的啊。 白自在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看好戏。 注意到荣非眼神的变化,慕容沧海微微一笑道。 「荣捕头莫要误会,贫道没有说反话的意思。来此拜访前,贫道先与舍妹见过一面,知晓了那日事情的原委。呵呵呵,说来也是奇怪,舍妹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我这个兄长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可今日她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甚至还主动为荣捕头辩解。称当时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而荣捕头也只是秉公执法,并无任何不妥。 为了让舍妹改掉这毛躁蛮横的性子,贫道可是想过不少法子,却都收效甚微。未曾想却是被荣捕头的一记耳光就给解决了。哈哈哈,贫道是真心感激与你,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白自在从椅子上站起来死死的盯着慕容沧海,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荣非也拿不准慕容沧海说的是真是假,所以只是谦虚的点了点头,未做回应。 「第一件事说完,再来说第二件事。」 「等会!」 白自在终于是忍不住了,跳到两人中间大声囔道。 「牛鼻子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第一件事说完了,你说什么了。只有开头没有结尾啊。你最疼爱的亲妹妹让人给打了,还在牢里关了大半天,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出头帮妹妹出气,找回场子吗?」 「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哎你个牛鼻子今天是转了性子,还是喝了迷魂汤,这可不是你平日里的作风啊。不对劲,有阴谋。」 「没有阴谋,只是有事相求。」 慕容沧海不再理会情绪激动的白自在,转而看向荣非说道。 「想来荣捕头应该已经知晓,麟州将有上古遗迹现世。今日拜访所为的第二件事,就是想邀请荣捕头与贫道通行,共赴麟州。 京都城内流传着荣捕头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从舍妹处也得到了印证。贫道对荣捕头的才学智谋很是钦佩,若能得到荣捕头的助力,相信此次麟州之行定能一挫 书山弟子的锐气。 荣捕头若肯相助,此次上古遗迹之中但有斩获,便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若仍是如同以往那般空无一物,也绝不会让荣捕头白跑一趟,这几瓶灵药便当做酬谢。」Z.br> 说罢,慕容沧海伸手抚向腰间。 他腰间有一枚与慕容秋水同样款式的储物玉环,淡淡青光闪烁过后,慕容沧海从中取出一个玉匣放到荣非面前。 荣非将玉匣打开,看到里面有六瓶灵药,与之前从青阳道人那里讹来的一模一样。 将玉匣合上,荣非看了一眼白自在。 同样是四绝圣地出来的天下行走,慕容沧海出手豪爽阔绰,你怎么就抠抠搜搜,真是丢尽了剑阁的脸面。 白自在假装没看到荣非鄙夷的眼神,而是面露古怪之色沉吟了半晌,而后突然凑到慕容沧海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老慕,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暗中得到了什么消息?」 慕容沧海抬手将白自在推开后笑道。 「贫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唬得了旁人可唬不住我。按照你的性子,不追究荣非打你妹妹的事情也就算了,竟然还下血本找他帮忙。有阴谋!一定有阴谋!老实交代,这次麟州现世的上古遗迹是不是有何不同。」 「呵呵呵。」 慕容沧海笑而不答,转头看向荣非,等待他的答复。 荣非将玉匣推向慕容沧海的方向。 「我能感受到沧海兄的诚意,但是很遗憾,这个忙怕是帮不了。」 「荣捕头可以说明一下原因吗?」 慕容沧海有些意外,便追问道。 「我现在手头有件案子要办,实在抽不开身。」 荣非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转向白自在问道。 「你没跟荣捕头说明上古遗迹的事情?」 「说了啊。」 「如何说的?可是隐瞒了重要的内容。」 「隐瞒你个大头鬼啊,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自在有些委屈的嚷道。 慕容沧海明显还有些不太相信,转而朝荣非说道。 「上古遗迹又称神墓…」 「这些我都说过了,不信你看荣非的眼神。」 白自在不耐烦的打断道。 慕容沧海没有从荣非的表情里看出丝毫惊讶之色,便知道白自在这次没有说谎,的确是已经把有关上古遗迹的情况都全盘托出了。便觉的自己似乎是已经猜到了荣非拒绝的原因,于是笑着说道。 「虽说目前为止还未曾在上古遗迹中有任何的发现,但每次探索遗迹时还是会发生争斗,甚至是有性命之危,为了区区几瓶灵药便要冒如此风险,的确是有些不值。既然荣捕头有此顾虑,那贫道也就不再隐瞒了。 刚刚白自在猜得没错,贫道的确是从一本古籍中发现了些线索,此次麟州现世的上古遗迹或许与以往的有所不同,遗迹中发现上古宝物的可能性很大。」 「哦,详细说说。」 白自在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你可记得迄今为止一共有多少座上古遗迹现世?」 「额…十…十一还是十二座了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你问这个干吗?」 「是十三座。」 慕容沧海神秘一笑道。 「那你可记得上古时期一共有多少位自称为神的强者?」 「额…难道是十三个?」 白自在不太确定的猜 道。 「没错,就是十三个。」 「也就是说,麟州即将现世的将是最后一座上古遗迹。」 「没错。」 「所以你就觉得这里面一定会有宝物?你算卦了?」 慕容沧海懒得跟白自在这个白痴浪费唇舌,转而看向荣非。 荣非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垂目思索片刻后抬头说道。 「那位有神眼和神耳的智者?」 「哈哈哈哈,一语中的,不愧是断案如神的荣捕头。」 慕容沧海拍案而起,朗声笑道。 「等会,等会,你俩说清楚,怎么就扯上那位智者了。」 白自在一脸懵逼的问道。 「你曾说过,那位智者担心神全部灭亡之后,人族再次沦为妖兽的血食,所以想通过研究神的尸体,找出神觉醒神通的秘密,造出一批神来继续守护人族。」 荣非说道。 「对呀,最后失败了嘛。」 白自在随口应道。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先前现世的十二座上古遗迹中,埋葬的都是被智者研究的神尸。你也说过,神死后,神通会聚集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变成法宝。所谓的智者研究神尸应该并不准确,其实是研究神尸中的法宝才对。 想要搞清楚法宝的奥秘,显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事情,而神尸其实与普通尸体没有区别,放久了一样会腐烂变臭。 神毕竟有守护人族之功,放任尸体腐烂而不下葬实在说不过去。 可又不能让智者整天对着腐烂的尸体进行研究吧。 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将变成法宝的那部分躯体留下,其余躯体下葬,让其入土为安。」 荣非猜测道。 「额…尸身都不全了,换做是我肯定很不安。」 白自在嘀咕道。 「根据我的这个猜测进行推断,已经现世的十二座上古遗迹中埋葬的是被取走法宝的神尸。神尸与普通尸体无异,五千多年过去早已化为尘土,所以先前的探索才会一无所获。麟州现世的第十三座上古遗迹,应该就是那位智者的神墓,而那位智者又一直在研究法宝。」 荣非解释道。 「所以,那些法宝很有可能会作为随葬品,一起埋在遗迹之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欲擒故纵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嘶! 白自在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即将现世的麟州遗迹里一定会有神遗法宝,但荣非的推测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哪怕是只有一成的可能,都值得整个宗门全员出动了。 那可是整整十三件神躯化成的法宝,是神器! 虽然没人亲眼见证过神器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但上古时期仅凭十三位神,就将荼毒人族数千年之久的妖兽一族赶出了中原腹地。 曾有数位书山大儒根据上古典籍中的记载,推测过神和那个时期妖兽的实力,得出的结论是比现如今的尊者境还要强上一些。.z.br> 身躯所化成的神器,即便没有神活着时那般毁天灭地的威能,想来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现在的修行界只有四绝圣地各有一名尊者境的强者,自八百年前捕神飞升之后,四强分立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如今。 若这次真的在麟州遗迹中找到十三件上古神器,修行界的格局或许将彻底改变。 想到这些,白自在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运行灵力注入左手大拇指戴着的扳指之中,灵光闪过一张泛着莹莹碧光的神异信笺出现在手中。 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以指做笔,精血为墨,在信笺上快速书写起来。 这信笺是种一次性的法宝,只需用精血书写文字再注入灵力,然后折成小剑的形状,便会自行飞回剑阁。 虽然是一次性的,但毕竟也是法宝,同样珍贵无比。白自在作为剑阁天下行走中的佼佼者,身上也只有三张。只有传递紧急且十分重要的消息时,才会舍得使用。 事关十三件上古神器,虽然现在还不敢完全确定,白自在还是毫不犹豫的使用了一张。 慕容沧海眉头一皱,右手抬起,手指相互纠缠摆出一种形势火焰的手印,然后朝着白自在一指。 一簇明黄色的火焰自指端射出,落在信笺之上。 白自在刚刚忍痛写下三个字,信笺便被火焰引燃气化,连半点灰烬都未曾残留。 「你干什么?」 白自在被吓了一跳,怒目朝慕容沧海吼道。 随即意识到不对,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 信笺本是不惧水火,怎么却是烧了起来,还被烧得渣都不剩。 更诡异的是,信笺在自己掌中被烧毁,为何手掌没有被灼伤? 「三味真火!你…你个牛鼻子六品了?」 「白无常,你要干吗?」 慕容沧海没有理会白自在的发问,反问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通知宗门啊。」 白自在理直气壮的答道。 「然后宗门精锐尽出,去麟州遗迹抢夺神器吗。」 「不然呢?」 「那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好处!」 白自在微微一怔,他好像明白慕容沧海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三个单干?」 「嗯。」 「这…不太好吧。若是抢到了还好说,可若是没抢到,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白自在担忧道。 「你不说,我不说,荣捕头也不说,宗门如何知晓。」 慕容沧海沉声道。 嘶! 白自在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马上就露出兴奋的神情。 「牛鼻子说的有道理,干了!」 「荣捕头,意下如何?」 见白自在已经答应,慕容沧海转头看向荣非道。 虽然慕容沧海和白自在都没有明言,但荣非还是通过二人的抉择推测出剑阁和乾坤观这两大修行圣地应该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多半也有派系纷争。 「哈,我明白了。原来牛鼻子你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担心这事单凭你一人之力办不成,所以就想拉我和荣非入伙。我就说你这个护妹狂魔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非但不找荣非的麻烦,反而刻意结交,原来是有更大的图谋啊。 荣非,这事能干啊。有我和牛鼻子的武力,再加上你的智慧,根本就是十拿九稳呐。到时神器到手,哈哈哈哈,看宗门里的那些老顽固还如何倚老卖老。」 白自在凑过来搂住荣非肩膀怂恿道。 荣非将白自在搭在肩膀上的手甩开,朝着二人微微一笑道。 「怕是要让二位失望了。」 「喂喂喂,先等会,我耳朵里好像塞东西了,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自在用力扣了扣耳朵道。 慕容沧海也是一脸惊讶。 「我刚刚说过的,现在手头有要紧的案子,实在是抽不开身。虽然对沧海兄的计划很感兴趣,但公务在身,也只能抱憾推辞了。」 「敢问是什么案子,能让荣捕头甘愿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 慕容沧海疑惑的问道。 荣非也不隐瞒,将人口失踪案原原本本的说与二人听。 「这么大的京都城,丢几个人算得了什么,而且也不急在一时,你完全可以从麟州回来后再继续处理嘛。获取神器的机会却是只有这么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白自在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可是与我而言,能早一日破案,寻回那些被诱拐的女子和孩童的机会便多上一分。人命关天,荣某不敢有片刻懈怠。」 荣非正色道。 「敢问荣捕头,侦破这件案子需要多久时间?」 慕容沧海沉吟片刻后问道。 「这却是不太好说,顺利的话三五日吧。」 荣非答道。 「不知可有贫道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慕容沧海道。 白自在闻言立即恍然大悟,连忙也跟着符合道。 「对对对,我也能帮忙的。有我二人相助,想必定能快些破案抓到真凶,就会那些被诱拐的女子和孩童。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麟州那座遗迹应该半个多月后才会显现出入口,只要咱们这边抓紧些时间,应该来得及。」 「这个…不太好吧。毕竟破案这种事情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所谓的三五日也是指顺利的情况。若是因此而耽误了两位的正事,只怕…」 「没事没事,凭你的本事,这种小案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荣捕头不必担心,从京都到麟州,以我二人的脚程六七日便可抵达。如此算来,还有七八日的时间可从容侦破。」 二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荣非也只能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 实则在心里已经是笑开了花。 又找来两张护身符,这下心里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各有算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既已得到荣非的答复,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也就不再做过多停留,一同告辞离去。 走出缉仙司大门,慕容沧海直接右转朝长街尽头走去。 白自在站在门口沉思片刻后赶忙跟了上去。 慕容沧海假装看不到追上来的白自在,脚下加快了速度。 「牛鼻子,别走那么快,聊聊。」 「哼!」 此时慕容沧海的脸上已没有了先前平和舒朗的模样,板着面孔冷哼一声,继续加速前行。 「这才刚刚结盟,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若非担心你会从中作梗,我岂会与你结盟。」 慕容沧海脚步不停冷声道。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我先找上的荣非好吧。本来我马上就要用一万两银子说动他了,结果却是半路杀出个你来,硬生生把价钱抬到了天上去。唉,那可是十三件神器,一想到要平白送出去四件,我这心都痛的在滴血啊。」 白自在捂着心口唉声叹气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慕容沧海突然停下脚步,盯着白自在低声道。 「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慕容沧海。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这般豪爽大方。」 「哼!你白无常难道就存了什么好心。你应该也早就猜到麟州遗迹中多半会有神器了吧,为何要瞒着荣非。」 「不要总是用老眼光看人嘛,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说真的,我还真就没有其他的想法。我觉得荣非这人很有趣,有趣的人理应活得久一些。对了,话又说回来,就算上次吃了书山那帮人的亏,你想要找人帮忙,可这么大个京都城里那么多的读书人,干吗偏要和我抢荣非呢。」 白自在问道。 「这个问题我同样也想问你。」 慕容沧海反问道。 「因为我觉得荣非有趣啊,你是了解我的,我最喜欢和有趣的人在一起了。跟有趣的人在一起,这无趣的世间也会变得有趣一些,哈哈哈哈哈。」 「难道不是因为荣非修炼了捕神诀,可能领悟了伪神通的缘故?捕神诀源自佛宗功法,佛宗功法则是源自上古神中那位智者对神器的研究。因此修行佛宗功法并领悟了伪神通者或许能够与遗迹中的神器产生感应,能够先其他人一步找到神器。 如今佛宗传人踪迹难觅,只好来缉仙司寻找替代品。缉仙司现有十三名捕快,可惜都是资质平平没有领悟神通。荣非半个月前出现在京都城时还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如今却是已有八品巅峰的修为。即便如你、我、还有书山的那个伪君子,单以天资而论也要甘拜下风。 以荣非的天资,必定领悟了最少一种伪神通。只要有他相助,遗迹之中便可先人一步。」 白自在闻言撇了撇嘴,显然是被慕容沧海说中了心思。 「不过的确如你所说,荣非很有趣。有绝佳的修行资质,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大儒,断案如神,不似平常修士那般视人命如草芥,头脑聪慧而不迂腐。还有刚刚,其实他早就已经对遗迹动了心思,是故意欲擒故纵、欲拒还休的引你我主动为他卖力。可惜,却是命不久矣!」 慕容沧海叹道。 「怎么?你不会想学书山那些家伙,来个杀人越货吧?」 白自在不可思议的问道。 「哼!我慕容沧海固然算不得良善,却也不至于那般下作。而且神器也不是越多越好,拥有一件两件,旁人顾忌神器的威力会权衡得失利弊,未必就敢动手抢夺。可若三件四件,就已经足矣令人利令智昏,明知十死无生也要冒险一试。 有神器相 助固然可以横行世间,可总要吃饭睡觉吧,总会有精神松懈的时候吧。难不成要一天十二个时辰时刻防备暗中的偷袭。」 「呵呵,你倒是想得通透。即是如此,为何又说他命不久矣?」 「难道你忘了缉仙司历任总捕都是怎么死的。」 白自在恍然大悟,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 地境修士寿元三百,可缉仙司历任总捕却是鲜有活过五十岁的。只因为他们必须赶在五十岁之前突破四品修为的桎梏,否则就会因无法压制体内***的灵力爆体而亡。可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八百年前的捕神之外,缉仙司再无一人成功过,全都在突破的过程中惨死。中文網 荣非看样子也就将将二十的年级,最多还有三十年好活。三十年对比三百年,可不就是命不久矣了吗。 又聊了一会,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分开各自离去。 缉仙司二楼的房间里,荣非收起隔垣洞见的灵听神通,取出玄冰造化丸塞入耳道,治愈剧痛不已的耳膜。 前世看武侠和电影时,荣非特别喜欢里面经常会出现的一句台词。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个世界的修行界,其实也是江湖。 什么是江湖? 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白衣胜雪、寒江孤影… 这些都不过是表象罢了。 江湖与朝堂一样,本质就是生意,是求名求利的手段罢了。 尔虞我诈、相互算计、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卖友求荣…等等等,这些才是做生意的本质。 所以荣非看的出来,白自在和慕容沧海一直都是在演戏。 能混到如今的层次,说明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两个是生意人,有自己的算盘。 荣非同样也是个生意人,也有自己的需求。 所以他没有当场戳破二人,逢场作戏本就是生意场上的常态。大家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忽忽悠悠的这生意就做成了。 最后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以后若有机会还能再次合作。 其实早在白自在说出上古时期那群自称为神的强者所掌握的神通时,荣非心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便白自在和慕容沧海不主动相邀,荣非自己也会想办法走一趟麟州的。 能够随意变幻形体,这不就是胎化易形嘛。 御使狂风就是呼风唤雨。 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和能够听到天地呓语的耳朵,就是隔垣洞见。 自己领悟的神通竟然与上古神灵的神通如此相似,难道是巧合? 可动心归动心,荣非却是深谙生意场上赚的少了就是赔钱的道理,于是用出了一招欲擒故纵,尝试着进行了抬价。 而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果然也是老油条,看似忍痛报出底价,实则暗地里还留着一手。 所谓借助荣非的智谋对付书山只是借口,二人真正的目的是要把荣非当做人形神器探测仪来使用。 通过刚刚偷听到的对话来看,这二人还算是有些底限,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 可即便如此,荣非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只可利用,不可信任。 站在窗边瞎想了一会,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套灰色的麻布衣服换上,而后施展胎化易形神通变了一副模样,偷偷从后院翻墙离开缉仙司,朝北城而去。 「一壶热茶,一盘点心,一盘蜜饯。」 北城靠近城墙的长街上,荣非挑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茶楼,找了个临街靠窗的座位坐下,朝 着店小二粗声喊道。 年轻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将荣非点的吃食送了上来,而后呵呵傻笑着站在旁边不走。 「瞧你个熊样,本大爷还能短了你的银钱不成。」 荣非骂骂咧咧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盯着店小二数走十余枚后,将剩余的铜钱仔细揣回怀中。 装腔作势的瞪了一眼店小二的背影,荣非拿起一块蜜饯塞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无聊的侧头看向对面的胡同。 此时已近酉时,正是城内放工的时候。 三三俩俩的粗豪汉子或是拎着酒壶,或是提着只有一指长、两指宽的猪肉条,谈笑风生走进胡同。 一群孩童在胡同里来去如风的瞎跑,险些撞翻了正在树荫下下棋的两位老汉的棋盘。 妇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择菜一边闲话着家长里短,看到自家男人回来,连忙笑着迎上去接过手里的东西。 过不多时,成排的烟筒里冒出炊烟,饭菜的香气从灶房飘过小院,又从小院散至胡同,一路蔓延到了茶楼这边。 荣非深深的嗅了一下,暗道一声真香。 真是好一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画卷呐。 一名头上抱着头巾,臂弯挎着竹篮,粗眉大眼容貌很是普通的女子从长街拐进胡同里。 「花姑回来了,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正在下棋的一个老汉抬起头来,浑浊的老眼盯着女子走路时摇摆的臀胯,砸吧着已经不剩几颗牙齿的嘴巴,啧啧赞道。 「你个老不死的往哪看呢,知不知羞,快些下棋,到你了。」 另一名老者不满的呵斥道。 女子没有理会老汉无理的眼神和调笑,扭动着腰肢继续朝胡同深处走去。 「花姑姑好!」 疯跑嬉闹的孩童们见到女子,咧开少了两颗门牙的小嘴脆生生的叫道。 「乖!给你们果子吃。」 女子从竹篮中取出几枚青色的小果子分给孩童后,走到一扇院门前,取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反手将院门牢牢关闭。 院门关上的一刻,茶楼中的荣非微微眯起双眼,施展灵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行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被街坊邻居叫做花姑的女子关紧院门后便开始生火淘米洗菜做饭,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院中的矮桌上,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吃饭。 吃过饭后,洗干净碗筷,又从屋子里取出针线、剪子、绣架做起了女红。 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花姑收起针线回到屋中,过不多时屋子里就响起轻微均匀的鼾声。 从进入小院开始一直到入睡,花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孤独而安静。 若非昨晚荣非一路追踪而来亲眼确认,根本就无法将这个寻常普通的女子与金风细雨楼前的女刺客联系起来。 茶楼不是酒楼,这个时间客人已经三三俩俩的散去。荣非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找店小二要来一张油纸,将剩余的糕点蜜饯打包踹入怀中,茶壶里泡的已经没了滋味的半壶茶水一饮而尽,打着水咯施施然的走出茶楼。 沿着长街走出一段距离,左右观望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小巷四通八达,七扭八拐的兜了一圈回到花姑居住的胡同,攀上一堵围墙,弓着身子悄***的跑到花姑小院隔壁人家的屋脊侧面,将自己藏在了阴影中。 在这种月光不甚明亮的夜晚,深灰色的衣衫其实比纯黑色的夜行衣更容易隐藏。 隔垣洞见的灵听神通虽然不耗费灵力,可对耳膜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刚刚从慕容沧海那里又搞来了几颗玄冰造化丸,但这东西对于荣非来说属于是持续性的消耗品,能省则省。 所以只能在屋脊上委屈一下了。 好在此时的夜晚还不算特别冷,经过灵气改造过的身体也找比普通人强壮一些,即便是在外面呆一夜也不会感染风寒一类的疾病。 荣非藏在屋脊的阴影中,竖起耳朵,倾听着花姑房间里的声响。 模糊的鼾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小院子里偶有老鼠爬过时发出的淅淅索索声。 当初行刺范离人的那批黑衣死士给荣非留下了极深的影响,所以在没有确认这个叫做花姑的女子是否也是死士前,荣非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躲在暗中观察。 虽然还不清楚花姑是受何人指使行刺自己,但荣非隐隐有一种预感,多半与正在调查的人口失踪案有关。 盯梢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特别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要活动一下酸麻的腿脚都需要格外的小心,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目标。 有这样一种说法,人在穷极无聊的时候往往会萌发出异样的灵感。 荣非此时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每次施展灵听神通都会因为接收到太多的杂音,而对耳膜造成极大的伤害。如果能够控制接收杂音的范围或是摒除一部分无用的杂音,那么不就可以降低或是减免耳膜收到的损伤,让灵听神通能够坚持的更久一些了吗。 试问那个男人能够拒绝持久呢! 余庆之曾说过,领悟神通就好比是多长出来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初时有些不习惯,但只要长久坚持训练,便能如同原本的手脚一样灵活。 但是这样就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多长出一只手或是脚的话,可以通过相连的骨骼、神经和肌肉进行控制并逐渐使用纯熟。 神通却是无形无质的,要如何训练? 荣非领悟的三种神通中,隔垣洞见目前提供的帮助最大,也最急于提升。但如何提升却是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难题。 荣非想到了前世戴蓝牙耳机听音乐,可以通过手机控制音量的大小。 那么只要给灵听神通安装上一个可以控制音量大小的音量键不就可以了吗。 至于如何安装音量键,这倒是难不倒荣非。 荣非将右手摊开贴住大腿外侧,食指微微屈起前后滑动,想象手指此时正在滑动手机屏幕上的音量键。 「往前划是增加音量,往后划是减少音量。」 荣非在心中不停的嘀咕道,同时施展隔垣洞见灵听神通。 一瞬间由虫鸣、鼠爬、打鼾、放屁、磨牙、风啸,还有各种不可描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汇聚成音浪洪流涌入耳腔,耳膜剧烈的震荡,一阵阵撕裂剧痛传入大脑,让荣非忍不住闷哼一声,面目也变得狰狞。 将早已准备好搓成小球的玄冰造化丸塞入耳道,剧痛得到缓解,冰凉舒爽的感觉弥漫开来。 可即便如此,荣非仍是觉得很不舒服。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匮乏,城中心区域虽然也有青楼、酒楼、赌坊等娱乐休闲场所,但显然不是居住在这边的平民百姓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多数人劳作了一天,疲累之下已经酣然入睡。但总有一些精力比较旺盛的,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睡不着,又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那就只好跟自家婆娘深入交流了。 破旧的床榻吱嘎作响,女人压抑的呻吟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隔壁孩童的嬉笑和老人的训斥、院子里面的大黄狗不明所以跟着一起狂吠… 这些声音让正值十八气血方刚年纪的荣非有些吃不消。 「我可是一直不曾锁门的,只是某些人没胆子罢了。」 脑海里不由得闪过纪柔儿说这句话时那副任君采颉的娇羞模样。 要不…今晚… 荣非不由得有些浮想联翩,小腹之下变得有些火热。 混蛋! 动摇之际,荣非用在大腿外侧滑动的手指狠狠的抠了自己一下。 纪柔儿比荣非大一岁,今年才十九。按照现在的标准,十九岁还没嫁人就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可在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荣非看来,十九岁仍然还是小姑娘。 虽然荣非也才十八岁,可他的心理年龄却是已经四十多了。 十年来,荣非亲眼见证纪柔儿从一个黄毛丫头渐渐长成现如今如花似玉的模样,这种感觉就像是父亲养育女儿…呸呸呸,太邪恶了。 荣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使劲晃了晃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危险画面全都甩了出去。 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才对。 稳定住心神,荣非重新开始用自我催眠的方式,尝试用特定的动作形成可以控制灵听范围和频率的条件反射。 城西漆黑的街道上,一点昏黄的光亮从远处摇摇晃晃着驶来。 昏黄的光亮越来越近,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架马车在一扇窄小破旧的木门前停下。 车夫掀开车帘,两个披着连身斗篷将面孔都隐藏在阴影中的人从车厢里走出来,走到破旧木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哗啦啦一阵锁链碰撞声后,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透过缝隙谨慎的打量二人。 其中一人从斗篷下取出一封信封塞给门缝里的人,过了片刻后锁链碰撞声再次响起,木门打开,披着斗篷的两人默不作声的迈步走了进去。 木门重新关闭,锁链碰撞声哗哗作响,从里面将门锁死。 门外的车夫在马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马蹄哒哒声中,马车渐渐远去隐于黑暗之中。 马车驶离后不久,穿着夜行衣的慕容秋水和荣兰从一处小巷拐角里弓着身形,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看那姓窦的畜生鬼祟的模样,这里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慕容秋水低声道。.z.br> 荣 兰竖起耳朵认真听了片刻后奇怪的说道。 「明明刚进去两个大活人,可里面却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好奇怪啊。」 「奇不奇怪的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秋水不耐烦道。 「嗯,听姐姐的。不过在没搞清楚窦齐到底要如何对付柔儿妹妹并且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荣兰知晓慕容秋水的行事风格,只能再次叮嘱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真是麻烦。若是放在以前,在酒楼里的时候姑奶奶我直接就一巴掌打死那个畜生,那还需要什么狗屁证据。」 「嘻嘻嘻,没办法啊。谁让现在京都城里有个荣非荣大捕头呢。」 低声抱怨几句后,二女悄***的翻过院墙,进入到小院里面。 「院门又矮又小,院墙却这般高大,这里面跟定有鬼。」 慕容秋水一边眯起眼睛朝四处搜寻,一边嘀咕道。 正如慕容秋水所说,从外面来看这座院子的院门矮小破旧,院墙却是高大的离谱,似乎就是防止被外人窥视。 而院子里面也是别有洞天,虽然今夜无月,但借助微弱星光仍能隐约看得出这座小院之中的布置相当的雅致。 有假山、有竹林、有凉亭。 却是没有半点光亮和人影。 一阵夜风拂过,吹动着竹林摇晃,竹叶摩挲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荣兰抽动着挺翘精致的小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后,忍不住鼻子里面的瘙痒,连忙将面孔埋进慕容秋水的怀中打了个喷嚏。 「你干吗?」 慕容秋水怒道。 「嘻嘻,担心被人听到嘛,有两团肉包裹着声音会变小很多哦。」 荣兰伸出手指捅了捅慕容秋水左边的高峰嘻嘻笑道。 「小妖精,等出去再跟你算账。闻到姓窦的畜生在哪里了吗?」 「这个院子里的气味好奇怪,明明没有花圃,却有许许多多的花香,但是又太过于浓郁了,弄的奴家鼻子里面都痒痒的。奴家留在窦齐身上的花粉气味被遮盖干扰了许多,有些不太确定。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荣兰指着院子西南角的一个月亮门说道。 慕容秋水完全没有听出荣兰语气中的不确定,猫着身子朝月亮门而去。 二女穿过月亮门后,左右张望一番,发现月亮门的两侧各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走哪边?」 慕容秋水问道。 荣兰又抽动鼻子闻了闻,表情有些迟疑。 「奇怪的花香越来越浓,奴家都有些问不出来花粉的气味了。该是哪边呢?」 正当荣兰因为嗅不到留在窦齐身上的花粉气味时,一股比先前浓郁数倍的古怪花香被夜风吹来。 「啊秋!」 这次荣兰没能忍住,直接打了个喷嚏出来。 「什么人?」 黑暗中突然有人厉声喝道。 第一百三十章 影杀现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暴露行藏了! 可慕容秋水却是不惊反喜。 偷偷摸摸本就不符合慕容秋水的性格,既然已经被人发现,正好可以放开了手脚大干一场。 慕容秋水坚信凭借自己七品的修为移平这座处处透着古怪的宅院不费吹灰之力,然后再将姓窦的那个畜生抓出来狠狠揍一顿,揍得他全都老实交代为止。 不远处的竹林深处有微弱的火光亮起,火光映照间能看到有两个持刀的护院正朝这边赶来。慕容秋水从怀中取出一叠符纸,抽出两张在手就要注入灵力,却是被荣兰一把拦住。 不容慕容秋水说话,荣兰又来扒她身上的夜行衣。 「你做什么?」 慕容秋水抓紧衣襟怒道。 「奴家闻出来了,院子里充斥的气味根本不是天然的花香,是女子身上香粉的气味。香味繁杂,说明这里一定有许多女子,咱们两个试着看能不能混进去。」.z.br> 荣兰手上的动作不停,依然粗鲁的将慕容秋水上身的夜行衣给扒了下来,同时语速极快的低声解释道。 「你当他们是傻的…」 未等慕容秋水质疑的话说完,荣兰已经扬手朝二人身前空处撒出一片花粉雾。 「嘻嘻,奴家可是花妖呢,最擅迷人心智。」 趁着慕容秋水愣神的工夫,荣兰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她身上的夜行衣全都扒了下来,然后再将自己身上的脱下,团成一团扔到一旁阴暗的角落里。 两女此时都是仅着贴身的小衣,虽然都是长袖长腿没有露出身体部位,可慕容秋水还是觉得有些羞耻,双臂下意识的抱紧了肩膀。 四名持刀护院来到二女身前十多步处停下,其中貌似头目的护院将刀锋指向二女厉声喝问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莫要叫喊嘛,怪下人的,是奴家呀。」 荣兰怯生生的答道。 一听是女子的声音,护院头目紧绷的神情便有所放松,举着火折子朝前凑近几步伸着脖子想要瞧仔细。可火折子的火光微弱,根本照不清楚二女的面容,无奈只能又凑近几步进入了荣兰释放花粉的范围。 好香啊! 嗅到了花粉的气息,护卫头目在心里暗道。 这时火光距离二女已经很近,借着火光勉强看清二女的容貌。 有些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多半应该是见过的。 这也难怪,院子下面关着许多女子,每隔几日还会送进来新人,没道理每个女子的面容都能记得清楚。 在花粉的作用下,不用二女回答,护院头目就已经自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晚了跑出来作甚?」 护院头目叱问道。 同时目光在二女身上巡视。 荣兰身形娇小匀称倒还好说,慕容秋水傲人的身材却是在贴身小衣的勾勒和烘托之下更显热辣火爆,看的护院头目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干咽了一口口水。 「小…小解。」 荣兰好像一直收到了惊吓的兔子般,颤颤巍巍的答道。 慕容秋水快要疯了,这种话也能当着陌生男子的面说吗,控制不住心中快要喷发的怒火,伸手在荣兰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嘤嘤嘤…」 荣兰娇滴滴的痛呼出声。 「叫…叫什么?」 护院头目被荣兰极尽魅惑的声音搞得口干舌燥,血流加速,又干咽了一口口水后,喘着粗气问道。 不过语气明显已经柔和了许多。 「你好凶,吓到奴家了 嘛。」 荣兰委屈道。 这个小妖精! 护院头目和慕容秋水同时在心里骂道。 「他娘滴,今晚是谁看守门户,怎么就让人跑出来了,若是…算了算了,完事了赶紧回去,莫在外面闲逛。」 护院头目虽然被荣兰撩拨得浑身燥热难当,可也清楚这里的女子可不是自己能够碰的,否则小命难保,于是只能烦躁的朝二女摆了摆手。 四周都是黑洞洞的,荣兰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探听一下,便见护院头目指着身后的一个手下命令道。 「你,送她们两个回去。手脚放老实点,听到没有。」 「嘻嘻嘻,多谢郎君。」 荣兰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的朝着护院头目福身一礼感谢道。 「他娘滴,人命的小妖精,便宜了那群畜生!」 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下将二女带走,护院头目伸手在裆下抓挠了几下,忿忿道。 「小哥哥你多大啊,来这里多久啦,辛不辛苦啊,成亲了吗?你怎么不理奴家啊。」 跟着护院在黑暗中七扭八拐也不知道要去往什么鬼地方,一路上荣兰变着法的想要从护院口中套出点情报,可这个护院却是谨遵头目的警告,目不斜视、闭口不言,任凭荣兰如何撒娇卖萌都不做理会。 护院引着二女转入一座由许多怪石堆砌的假山山洞之中,诸多中香粉混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越发浓重,熏得荣兰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沿着蜿蜒向下的洞穴朝地下深入,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处的洞壁上镶嵌着一扇铁门。 护院挥拳在铁门上砸了几下,等了许久铁门那边却是没有回应,于是再次挥拳哐哐哐连续砸了起来。 咔! 铁门上的仅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小山突然被拉开,露出里面两只泛着凶光的眼睛。 「他娘滴,催命呢,拉个屎都不让人消停。」 护院正要说明情况,荣兰突然闪身冲到小窗边,对着里面的人吹出了一口气而后咯咯娇笑道。 「都怪你,把茅房弄的臭气熏天,奴家和姐姐只好到外面小解啦,还差点被当做坏人抓起来呢,可吓死奴家了。快些开门让奴家进去喝杯酒压压惊嘛。」 门内那人先是闻到一股沁人的花香扑鼻而来,随后眼神变得有些痴傻,再听到荣兰的话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嘿嘿傻笑着从里面把铁门打开。 「小妖精,竟然趁着老子不在的时候偷跑出去,等老子得闲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嘿嘿嘿。」 打开铁门后,里面的大汉痴笑着伸手去拍荣兰的翘臀,却是被荣兰灵活的闪了开去。 「死相!」 荣兰伸出一根手指在大汉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魅惑一笑后拉着慕容秋水朝里面走去。 铁门内是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幽深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油灯,借着昏暗的光线能够看到甬道两侧有许多并排紧闭的房门。 「啊秋…啊秋…啊秋…」 甬道里那种混杂的香粉气味尤其浓重,熏得荣兰忍不住连声打起了喷嚏。 哐! 一扇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撞开,发出一声巨响将毫无心理准备的荣兰和慕容秋水吓了一跳。 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赤裸女子从那房间里踉跄着跑了出来,无神的双眼左右观望看到荣兰和慕容秋水顿时绽放出希望的光亮。 「救我!救我!」 女子伸出手朝着二女跑来,披头散发、满面血迹,声音沙哑的嘶喊着,有红色的液体从其嘴角淌落。 仿若厉鬼! 早在修炼凤天南传授的狂刀时,荣非就曾取用过自我催眠心理暗示的法子,效果立竿见影。 有了上次摸索出来的经验,这次荣非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已经能够比较笨拙的调节施展灵听神通时的音量,但是如何摒除一些杂音或是将接受声音的范围控制在需要的区域内,却是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手指在大腿外侧滑动将灵听接收到声音调小,耳膜依旧传来撕裂的刺痛感,却是已经可以忍受一段时间了,这样一来玄冰造化丸的消耗也会降低许多。 就在荣非因为解决了一个难题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下方的胡同里响起两道很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若非荣非此时正在施展灵听神通,怕是根本就听不到,显然是故意为之。 大晚上如此偷偷摸摸的走路,绝非善类。 荣非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连忙施展灵视神通,这才看到墙边的阴影中有两个黑影在缓缓挪动。 两个黑影的动作很慢,轻轻抬脚再轻轻落地,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衣袖和裤腿都用绳子捆绑起来,这样就不会带出风声。 两个行迹鬼祟的人浑然不知头顶的荣非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轻手轻脚的走到花姑家门外停住了身形。 阴影中两人用手势做了一番简单的交流,随后扒住墙壁,如同壁虎一般爬上了墙头。 就在两人攀上墙头的一瞬,荣非听到屋子里花姑的鼾声停顿了一下,随后复又响起。 这女人好敏锐的听觉,荣非不由得在心中赞道。 显然花姑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却是非常冷静的没有出声,而是装作浑然不觉的继续发出均匀轻微的鼾声,实则却是已经悄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从枕头下抽出一柄通体涂满了黑漆的短刀,躲在了门边。 两个黑影依旧是如同壁虎一般从墙头爬下去进入到院内,先是走到窗边侧耳倾听。 屋子里面鼾声依旧,似乎没有任何察觉。 可黑影却是皱紧了眉头,抬手示意要去撬动门栓的同伴先不要动。 站在窗边又听了一会后,黑影突然低声说道。 「虽然屋子很小,床榻和房门之间距离很近,只要细心分辨,仍能听出这两个位置发出的声音有所差别。记得这些我都是教过你的,十七,你让我很失望。」 准备撬门的黑影反应过来,连忙后退数步,反手将系在小腿上的黑漆短刀抽出来护在胸前。 屋子里面的鼾声戛然而止,数息过后,传来门栓抽动的声音,随后房门吱呀打开。 花姑执着短刀从屋子里走出来,先轻蔑的看了一眼那个全身戒备的黑影,不屑的嗤笑一声,而后侧头看向站在窗边的那人。 「怎么,还因为我抢了你的位置而耿耿于怀吗?师傅!嗯…或者应该称你为四三。毕竟影杀只看实力,不论尊卑。现在我的排名比你高,你应该向我行礼才对。」 说罢,目光又转向另一个黑影道。 「至于你,名字都没有的废物,连向我行礼的资格都没有。」 「十七,你张狂的日子到头了。奉影主令,缉拿罪人十七回总舵听候发落。若有顽抗…」 未待黑影说完,花姑已是化成一道虚影冲到他的面前,黑漆短刀锋利的刀锋朝着他的咽喉划去。 「放肆!」 四三低喝一声,扬手朝着花姑甩出一物。 花姑似乎知道此物的厉害,顾不得击杀黑影,脚步在地面一跺,借力朝旁边闪开。 那黑影也是怪叫一声,慌张的朝旁闪避,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四三扔出的东西猛然炸开,无数道细如牛毛一般,同样通体涂满黑漆的细针爆射开来,将刚刚二人站立的地方尽数笼罩。 花姑闪得早、躲得快,堪堪闪出了黑针爆射笼罩的范围。 可那个没有名字的黑影的运气却是差了些,左臂和左肩被数根黑针扎中。 黑针的力道很大,连根没入黑影的血肉之中。 黑影恨恨的瞪了四三一眼,退到小院墙角,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拨开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入口中,而后才用短刀的刀尖将黑针一根一根从肉里挑出来。 避过爆射的黑针后,花姑闪至院子边缘背墙而站。 四三则是叹息一声道。 「你应该知道,若我真心想要杀你,刚刚就不会给你躲闪的时间。跟我回去吧,影主那么疼爱你,不会要你性命的。」 「所以,你是想杀我吗。四三,我定将此事禀告影主,说你借机谋害同门。」 没有名字的黑影怒声嘶吼道。 「不用浪费力气了,我现在不会跟你回去的。」 花姑叹息一声摇头道。 「你应该知道影主的脾气,能为你破例一次已是不易。若再继续执迷不悟,下次再来的可就不只是我了。」 四三盯着花姑沉声道。 一旁怒火中烧的无名黑影直接被二人无视。 「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欠三三一条命,他被狗贼荣非害死,我必为他报仇。等我取下荣非的首级祭奠过三三之后,自会向影主请罪。」 「四三,还跟她废什么话,咱们二人合力将她亲下,以免夜长梦多…多…你…你偷换了…暗器上的毒药…」 无名黑影突然喷出一口污血,指着四三不敢置信的问道,可还未等他问完,黑针上涂抹的剧毒就已经发散毒性,夺走了他的性命。 他没想到四三竟然真的敢杀自己。 四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花姑的身上,由始至终都未曾朝无名黑影看上一眼。 「不管你如何看我,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弟子。我不忍心对你下杀手。所以,你走吧!」 四三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花姑,虽然她现在没有显露出原本的容貌,但眉眼间透露出来的那股子倔强却还是跟十年前第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叹息一声,四三转过身去,背对着花姑摆了摆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花姑口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攥紧短刀,背靠墙壁,身体横移朝院门挪去。 「呵呵,我到底做过什么,竟是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如此不信任、如此的提防?」 四三虽然没有转过头来,却好像是看到了一切,语气有些落寞的低声自嘲道。 「除了三三,影杀之内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信任,包括影…」 噗! 有血花在胸前绽放。 花姑低下头,看到从胸口冒出来的涂着黑漆的尖刺,粘稠的血液从唇角淌落。 「十…十三!」 另一边的四三转过身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表情,扬手朝着花姑扔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 正是先前暴射出无数黑针,将无名黑影毒死的那种暗器。 早在叫做四三的黑影第一次扔出这种暗器的时候,若在屋脊上旁观的荣非就有些被惊到了。 我靠!暴雨梨花针吗? 这么牛逼! 在无名黑影毒发身亡,四三和花姑说话的时候,荣非在完整版隔垣洞见神通的加持下,发现院墙外又有一道黑影在靠近。 这个黑影潜形匿迹 的功夫极为高明,若不是荣非同时施展了灵视和灵听,几乎都无法发现。 黑影靠近到院墙边,一只耳朵贴住墙壁,借助另一边花姑挪动身体时与墙壁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来确定花姑的位置,将手中一柄好似钢针般的武器抵在了砖隙上。 待四三挑动起花姑的情绪,忍不住说话降低防备的一瞬,黑影将手中的钢针顺着砖隙狠狠刺入,隔墙洞穿了花姑的胸口。 而四三也不废话,保险起见直接扔出第二颗疑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欲将花姑置于死地。 「十七,莫要怪我。影主说,不听话的狗,活着也没有价值。」 四三快意的笑道。 可下一瞬,忽然轰的一声,花姑直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烟尘四起,四三连忙后退,抽出黑漆短刀护在身前以防花姑的临死反扑。 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 待烟尘散尽,四三定睛一瞧,便见刚刚花姑站立的地方,地面多出了一个大洞。 隔墙将花姑刺伤的十三越上墙头,看看四三,再看看地面塌陷的地洞,目露鄙夷之色。 「废物,难怪被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抢夺了位置。」 说罢,从墙头直接跃入地洞之中,追击而去。 十七被自己的毒刺刺穿了胸口,重伤加毒性发作,定然逃不了多远。 院子中的四三此时面目狰狞,胸口急速起伏。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后,朝地洞走去,准备一同追击花姑。 一道身影却是从天而降,在四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掌砍中其脖颈侧面,将其击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类相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趁着叫做四三的黑衣人不备,荣非从屋脊上跃下将其打晕。目光在院子里巡视着想找跟麻绳将其捆起来,突然想起来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毛贼,虽然刚刚动手的时候未见灵力外泄,但根据种种行迹判断多半是个修士。 既然是修士,仅靠普通的麻绳肯定无法将其困住。 「对不住了。」 荣非对昏过去的四三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子一只手捂住四三的嘴巴,一只手握住四三的右脚脚踝,催动灵力用力一掰。 咔吧! 昏迷的四三被疼醒,可嘴巴被荣非死死捂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身体拼命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 荣非紧接着又将四三的左脚踝和两条手臂的骨头全都掰断,然后找来麻绳将已经又被疼晕过去的四三紧紧捆了起来,扔进屋子里。 走到院墙边的地洞旁蹲下观察了片刻,在灵识神通的助力下,能够清晰的看到洞壁上有挖掘留下的痕迹,通过泥土的新鲜程度可以判断应该是在近几日内刚刚挖掘出来的。 地洞的位置靠近院门,上面铺上一层薄木板,再用原本的尘土覆盖,就很难被旁人发现。 看来花姑由始至终都始终在提防着叫四三的家伙,只是没想到院墙外边还有帮手,最后还是中了暗算。 探头朝地洞深处看了一眼,地洞大约半人高,隐隐有风声传来。 既然有风声就说明这个地洞不会很长。 想来也是,挖掘地洞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而且此处又是居民区,想要在不惊动街坊邻居的情况则更是困难。 所以,这条地洞最多也就是通往附近的某处废屋。 地洞狭窄矮小,荣非可没兴趣跳进去。 站起身来施展出灵听神通,听到东南方向有两种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再施展灵视神通,上帝视角下,看到花姑正踉跄着在胡同里穿行,使用钢针叫做十三黑衣人则是吊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 「呵呵,不愧是影主最疼爱的十七啊,受了如此重伤加上毒性发作,竟然还能逃得这般快,假以时日兴许连我的位置都要被你抢了呢,呵呵呵。」 十三不紧不慢的跟在花姑身后,始终保持着五六丈左右的安全距离。 花姑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口,一手扶着胡同墙壁,步履艰难的前行,呼吸粗重的好似破了的风箱,在十三听来,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而一命呜呼。 可十七的命是真硬啊,刚从地洞里追出来时她就是这幅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追出了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还是如此。 就是硬挺着不死。 十七不死,自己就不敢上前,谁知道她是否还藏有什么卑鄙下作的手段用来临时拉个垫背的呢。 所以安全起见,就这样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等到她毒发身亡以后,再去割下她的头颅,回去向影主复命。 重伤加上毒药在体内发作,花姑能够感受到体力正在快速的流失,也许下一步就已经无法迈出,身体会重重的扑倒在地上,而后眼睁睁的看着十三走过来,割下自己的头颅。 运气好一些,也许会在头被割下来之前就死掉,也能少受些痛苦。 可是,花姑不甘心呐。 她并不畏惧死亡,若不是三三,她本该在十年前就被饿死了。 得知三三死讯的那一刻,花姑本想自杀,到了地府跑的快一些兴许还能追上三三的魂魄。 可在自杀前,却还有一件事要做。 就是为三三报仇,杀死荣非!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荣非还没死我怎么能死…这样下去没脸见三三…不是三三,是…是…何…何欢才对 。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何欢!」 已经没有了力气,双腿终于是再也支持不住,软弱无力的弯曲下去。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望,花姑勉强调整好身体,用后背抵住胡同的墙壁,坐在了地上。 颤颤巍巍的将手深入怀中,取出几个瓷瓶。 视线模糊的厉害,已经分不清楚哪一瓶是解药,哪一瓶是毒药了。不管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花姑将几个瓷瓶里的药丸、药粉一股脑的全倒入口中,混着血水艰难的吞咽下去。 「呵呵呵,没用的。这次我用的是柒新配制的毒药,而解药还没做出来呢。呵呵呵,沾上就死定了。」 十三的笑声从左侧传来,花姑转头朝那边看去,可实现本就已经模糊的厉害,附近又没有光源,根本就看不到十三的身影。 「我…不甘…心,为何…欢…报仇…我是…荣…荣…」 花姑的头缓缓垂下,血水顺着嘴角淌落,口中痴痴呓语。 「昨晚你还要杀我,今晚我却要救你。唉!这算什么事啊。」 恍惚间,花姑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至于他在说什么,却是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或者是即便听清楚却也听不懂了。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只想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永远不再醒来。 嘴巴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圆圆的、硬硬的、甜甜的。 是糖块! 花姑想起来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变得清醒了一些。 她记得这个味道,小时候每次犯错被爹爹打屁股放声大哭的时候,娘亲都会趁着爹爹不注意,偷偷将糖块塞进自己嘴里。 「娘…娘…荣荣…好想…」 呓语中断,花姑的头朝一侧歪了下去。 「hat?青阳牛鼻子不会给我的是假药吧,明明写着解毒丸啊。」 荣非连忙伸手去试了试花姑的鼻息。 「原来是晕过去了,吓我一跳。」 确定花姑没死,荣非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扭头看看身后被自己打晕的叫做十三的黑衣人,再看看晕死的花姑,想想屋子里还捆着一个叫做四三的家伙。 自己只有一个人,要同时将三个人一起运回缉仙司,难度可是不小啊。 荣非一时间有点后悔掰断四三的手脚了,好好的一个劳力就被自己给弄没了,失策啊! 「救我…救我…」 好似厉鬼的赤裸女子,张牙舞爪的朝慕容秋水和荣兰扑来,一名同样浑身赤裸,手持皮鞭,头上戴着布套遮住了面目的男子。 布套在双眼和口鼻处剪出了几个窟窿。透过窟窿能够看到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球,就像是正在捕猎的野兽。 男子发出一声嘶吼,朝着赤裸女子追了上来,沾满了血迹的手掌五指张开,向女子散乱的头发抓去却是抓了个空。 顿时气的又发出一声怒吼。 看门的大汉似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从二女身边穿过,欲要过去将赤裸女子拦截下来。 慕容秋水此时已经是目眦欲裂,正要动手将那个带着头套的畜生一掌拍死,却是被荣兰扯了一下。 「别冲动,交给奴家。」 话音刚落,荣兰已经娇笑着朝着套头男迎了过去。经过看门大汉身边时还顺便娇嗔的在他满是胡须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紧张个什么劲,让奴家来吧。」 看门大汉便傻笑着停住了脚步。 「哎呦,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小心气大伤身呦。」 荣兰来到头套男面前,撅起小嘴喷 出一股粉雾之后,娇滴滴的说道。 经过瞬间的失神之后,头套男看着荣兰发出痴痴的笑声。 「美人,还是你最好。」 「嘻嘻嘻,知道奴家最好,为何还缠着别的女人。」 「没有…没有…没有…」 头套男使劲的摇头道。 「那就乖乖回房间去等着奴家,奴家没回来之前不准出来哦,记住了吗!」 「嘿嘿嘿嘿,记住了!记住了!」 头套男一边用力点着头,一边痴痴的盯着荣兰倒退着回到了房间。 荣兰走过去先朝房间里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十分古怪,随后连忙将房门紧紧关上。 「怎么了,里边有什么?」 慕容秋水已经将女人搂在怀中,一抬头注意到荣兰表情的变化,便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她怎么样了?」 荣兰指着女人问道。 此时女人低着头一动不动,被血液浸透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将面容遮住了大半。 「昏过去了。」 慕容秋水将黏在女人脸上的头发拨到一旁,见其双眼紧闭,朝荣兰说道。 「接下来怎么办?」 荣兰脸上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扭动着腰肢袅袅婷婷的走到还在痴痴傻笑的看门大汉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其胸口画着圈圈娇声道。 「奴家有些乏了,郎君找间房间让奴家歇歇还可好啊。」 「好啊好啊,美人跟我来吧,嘿嘿嘿。」 随着被迷惑了心智的看门大汉进到一间空着的房间,慕容秋水小心翼翼的将赤裸女人平放在床榻上,检查女子的伤势。 荣兰则是又朝着看门大汉喷出一口粉雾用以延长魅惑的时间。 「奴家要在这里好好歇息一会,郎君不能让别人知道呦。」 「嗯嗯嗯。」 看门大汉留着哈喇子连连点头。 然后便将他给打发出去了。 「姐姐,她…」 荣兰走过来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女人后欲言又止。 「这个畜生,今晚姑奶奶必要杀了他。」 此时周围再无旁人,慕容秋水心中的怒意终于是再也压制不住,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荣兰闻言连忙去探了下女子的鼻息,感觉到了些许热气,才朝着慕容秋水嗔怪道。 「吓死奴家了,还以为这位姐姐已经不行了呢。」 「你鬼主意多,说说现在怎么弄,要不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慕容秋水一边怒吼一边伸手入怀,结果却只是摸到了一团软肉,这才想起来符纸和夜行衣都被留在了外面,拂尘彩云追也因为没有了储物法宝携带不便被留在了住所里。 不过慕容秋水毕竟是七品修士,即便没有了趁手的武器和符纸,对付一群普通的护院还是没有问题。 想起刚刚看到头套男房间里摆放着的那些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结合女子身上的伤势也能猜测出个大概。 荣兰是妖,本不该有物伤其类的感触。但看到那个房间里可怕狰狞的用具和女子的惨状后,却还是感受到了愤怒。 在自然界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都是为了生存,没有对与错、善与恶只说。 但头套男对女子所施的暴行却是荣兰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 不是为了进食,也不是为了生存,为何能对同类做出这样的行为? 荣兰有些莫名的愤怒,同时也有些恐惧。 难道,这就是人族本性吗? 听到慕容秋水要将这里夷为平地的气话,荣兰也有些动心了。 可是随即荣非那张严肃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吓得荣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不能犯错惹怒了荣非,那个家伙发起怒来太可怕了。 打过慕容姐姐的耳光,还曾砍下自己的半边肩膀和一条手臂,惹不起惹不起! 将心中刚刚涌起的杀意强行压了下去,荣兰拉住慕容秋水的手陈说利害。 京都城是荣非的地盘,那个家伙是个什么性子姐姐你应该知道,可不要触了他的霉头。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他的规矩做事吧。 二女来这里本是想要弄清楚窦齐想要用什么手段算计纪柔儿,现如今却是又多了一个任务。 查清楚这里的虚实。 然后将查到的线索和证据告诉荣非,让他来做最后的处理。 商议妥当之后,荣兰用被子盖住女子赤裸的身体,随后悄悄打开房门查看外面的情况。 花雾的效力还在,看门大汉正倚着铁门边流口水边傻笑。除他以外,甬道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影。 二女从房间里出来往甬道深处走去,路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时,能够听到里面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男有女,有尖叫有狂笑… 还有一种二女闻所未闻,但听过之后让人脸红心跳的奇怪声音。 这种声音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女人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很愉悦,而男人则是粗重的喘息。 好奇怪! 二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先不管这些,去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姓窦的。」 荣兰低声道。 甬道里充斥着对荣兰而言异常刺鼻的香粉气味,先前留在窦齐身上的花粉气味已经完全被混淆掩盖了,所以只能靠两人去探索寻找了。 甬道深处的一个房间里,窦齐觉得有些气闷,伸手要将遮住面孔的黑纱取下,却是被身旁的人连忙制止。 「不要命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要在这里显露本来身份,否则…」 未等这人说完,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同样身穿连帽斗篷,面罩黑纱的人走了进来。 「见过苑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极乐苑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带着窦齐来到这里的掮客赶忙站起身来行礼,恭敬的叫道。 窦齐第一次来这里,有些摸不清这叫被称为苑主之人的深浅,故不好拿捏身份,只能也站起身来欲要施礼。 苑主却是朝窦齐摆了摆手道。 「来者便是客,客人照顾我们极乐苑的生意,哪里有让你施礼的道理,应该是我施礼才对,哈哈哈。想来规矩客人已经知晓,我就不再多做解释。客人提需求,我报价格,谈得拢就谈,谈不拢下次有机会再谈,总之莫要伤了感情,哈哈哈。」 窦齐见苑主说话行事好爽洒脱,心里的一点点不安便随之消散,于是也不墨迹,直接开口说道。 「听闻只要价钱给的足,就没有极乐苑办不了的事。我想掳一个人,不知要价几何?」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码,客人不妨先详细说一下。」 「纪柔儿,从外地刚刚来到京都不久,现每日上午在百宝街中段卦摊处义诊。」 「听名字是个女子,女子的价格要贵一些。可知这女子在京都有何亲戚,亲戚都是做什么的,与官府可有关联?望客人能够如实相告,否则若是惹出了什么祸事,我们极乐苑一定没事,但客人你可就不一定了。」 苑主沉吟片刻后问道,语气中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窦齐打了个寒颤,胆气不由得弱了几分,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嗯…这些却是不知。在下认为,官宦之家家教森严,定然不会允许家中女子这般抛头露面,所以纪柔儿在京都应该没有什么背景。不过此女前些时日曾被宫中内侍带走,应是为宫中的某位贵人瞧病,过不多时便被送了出来。想来应是医术不精,未被贵人瞧上眼吧。」Z.br> 「客人猜测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苑主点了点头道。 「不知将女子弄来后,客人准备如何安置?」 窦齐闻言也感到有些头疼。 原本他与其余几个掌柜秘密在城外购买了一处庄园,专门用来金屋藏娇、寻欢作乐所用。可这几日京都四城的城门突然加强了守卫,往日里偷运出城的通道暂时用不了了。而且合作了数年的城南拍花子的头目薛老大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口口声声要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 窦齐对薛老大自然是嗤之以鼻,狗东西分明是赚够了养老钱,趁着还没翻船卷钱跑路才是真的。 薛老大不再接活,窦齐也不好强逼,正心中抑郁不能将纪柔儿那个美人收入囊中的时候,郝东家却是介绍了一个掮客。 掮客叫汪臧海,经常在郝东家的店里看病买药,一来二去就混的熟了。一次聊天的时候,郝东家得知汪臧海是专门为京都城内的贵人富绅们牵线搭桥,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掮客。便想到正好薛老大金盆洗手了,汪臧海或可解燃眉之急,便将之介绍给了窦齐。 窦齐与汪臧海见面谈过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窦齐一心只想着先把纪柔儿掳了来,至于安置在何处还真没想好。 虽是隔着黑纱看不到窦齐的表情,可苑主却好像能看到人心一般,笑着说道。 「若客人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不如就放在本苑如何。本苑除了可以照料衣食起居,还可以按照客人的需求对女子进行调教,嘿嘿嘿,包客人满意。」 窦齐闻言目光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此处既方便又隐秘,而且刚刚听苑主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极乐苑还有很硬的靠山。 「不知存放的价格几何?」 窦齐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哈哈哈,好说好说。将人掳来两千两 ,存放、调教外加吃穿用度,每个月八百两。若是客人玩的过了头,不小心将女子弄死,本苑可以帮忙处理,保证不留任何的首尾,也只需要一千两的辛苦费而已。」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 原先与薛老大合作,掳一个人不过才三百两,这里竟是直接翻了好几番。不过苑主所说的若是搞出人命可以帮着处理首尾,这一点倒是让窦齐有些动心。 弄死人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官府的追查。 京都府捕快衙役消弭人命案的价格可是两千两,这里却是便宜了一半。 见窦齐还在沉吟,苑主哈哈笑道。 「客人不用急着拿主意,我可以先带着你去参观一下本苑调教出来的女子,看过之后客人再做决定不迟。」 哦,还可以参观。 窦齐顿时有些心动了。 荣兰和慕容秋水沿着甬道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前方的岔道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荣兰本想如法炮制继续喷出粉雾将人迷惑住,可又一想到还不知这甬道深有几许,路上又会遇到几波人,总不能每次都靠粉雾蒙混过去。 一来粉雾迷惑心智时间有限,进去倒是可以了,出来时怎么办? 二来喷吐粉雾也是要消耗灵力的,荣兰不过是只九品小妖,体内的灵力支持不了她喷吐几次的。 荣兰目光在甬道两侧的房门上巡视,总不能每间房里都有人吧。 搜寻之下,果然见到有一间房的房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去也是黑咕隆咚,便拉着慕容秋水躲了进去。 躲进房间后,荣兰屏住呼吸竖耳倾听,没听到房间里有呼吸声,便放下心来。 慕容秋水则是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朝外面看去,只见四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人从岔路里拐出来,低声说笑着朝出口处的铁门走去。 「今日玩的尽兴,嘿嘿嘿,明晚再来。」 「别吹牛,就你那身子骨能受得了吗。」 「我刚才有多猛,你又不是没看见。」 四个遮住了头脸的男人从门口走过,声音渐渐远去。 慕容秋水虽然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过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也许就跟先前的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女子一般。 慕容秋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四个畜生打死。 扭过头来正要询问荣兰接下来要怎么做,幽暗的光线下就见荣兰正在房间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干嘛?」 「这里有好多跟刚刚那四个人一样的斗篷,找两件合身的穿上,岂不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去到外面了嘛。」 荣兰低声解释道。 「黑咕隆咚的,你能看得见?」 慕容秋水奇怪道。 「姐姐别忘了,奴家是妖精啊。荒山野岭的可没有灯光,几百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嘻嘻嘻。」 说罢,也不管慕容秋水同不同意,拿起一件就给她套上了。 「不是自夸,凡是经过本苑调教过的女子,知情识趣、温柔可人、逆来顺受,大家闺秀与之相比都显得土气。哈哈哈,当然,如果客人喜欢玩强硬的就当本苑没说。」 出了房间,苑主引着窦齐前去观赏被调教过的女子,边走边自夸道。掮客汪臧海则是被留在了房间里。极乐苑守卫森严、规矩也多,许多区域都是禁止外人踏入半步。 掮客只是负责拉客、带客,是中间人,算不得极乐苑的自己人。 「倒是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窦齐表面看来道貌岸然,实则却是个色中饿鬼,而且还有些特殊的癖好。窦齐只有一 位老妻,未曾纳妾,也从不去青楼楚馆这等烟花之地。 在家人和街坊邻居的眼中,窦齐是个正气凛然的君子。 其实只是因为烟花女子入不了窦齐的法眼罢了。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窦齐所好便是那偷不着。 可这却也难不倒财大气粗的窦掌柜,偷不着? 呵呵呵,那就掳! 平日里若是在医馆中看到相中的女子,便会花钱让薛老大将其掳来,偷运至城外的庄园里任其肆意凌辱。 如今那处庄园里便还关着六七名被掳去的良家女子。 此时听到苑主的介绍,窦齐顿时被这种新鲜刺激的玩法勾起了兴趣,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夜就趁这机会好好玩一次? 心中正浮想联翩,却是混没注意经过一个岔道口时,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险些撞了个满怀。 苑主却是早就听到脚步声,提前让开了身形。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这两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开口问道。 「二位客人欲往何处?」 荣兰和慕容秋水此时都披着宽大的连帽斗篷,黑纱遮面,看不到面容,也看不出身形。可若是开口说话却是必然要露馅。 毕竟女子尖细的嗓音与男子不同,无论如何模仿听在耳中都会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慕容秋水已经双手握拳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荣兰却是迈前两步来到苑主身前,掀起遮脸的黑纱露出真容,对着苑主妩媚一笑,随后口中喷出一股粉雾。 粉雾扩散开来,将苑主和窦齐都笼罩其中。 「嘻嘻,姐姐莫要…」 「妹妹小心。」 荣兰扭过头来笑嘻嘻对慕容秋水说道,可话还未说完,便见慕容秋水怒目圆睁,一只手抓住荣兰的肩膀将其扯回,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朝前轰去。 砰! 一声闷响,慕容秋水身形不稳蹭蹭蹭连退数步。 哄!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不明所以的荣兰连忙将慕容秋水扶住,同时朝前看去,随后就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四月一号,纵横悬疑大神长弓难鸣最新力作《消失的小岛》线上发布,喜欢悬疑的读者朋友不可错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时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坚硬的甬道墙壁被砸出一个人形凹陷,刚刚与慕容秋水对轰了一拳的苑主在凹陷之中,遮挡面目的黑纱被对轰时溢散的灵力撕碎,露出了苑主本来的面目。 苑主体内大半骨骼已被震碎,卡在洞壁凹陷内无法挣脱出来,面目痛苦狰狞的张开嘴巴,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喷射出来。 「猪…猪奴!」 苑主拼尽仅存的力气,口中发出如同铁刷在粗粝的石板上剐蹭一般难听的沙哑嘶吼。 嘶吼声在甬道内回荡,呼唤帮手尽快赶来。 「快走!我…我没力了。」 慕容秋水身形踉跄了一下,在荣兰耳边低声急促道。 荣兰初时还在疑惑。 为何那人没被自己的粉雾迷惑? 七品修为的慕容秋水为何仅是出了一拳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修士,那人竟然是修士,而且修为还不低。 这里竟然有修士。 听闻慕容秋水的话后,荣兰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窦齐脸上的黑纱也被刚刚溢散的灵力吹的不知了去向,因为中了粉雾的缘故,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只是站在原地痴痴傻笑。 不过此时却是已经顾不得窦齐了,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只是一人便耗尽了慕容姐姐的灵力,若是再来几个今日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荣兰扶着浑身无力的慕容秋水调头朝出口铁门的方向跑去,还没跑出几步,就感觉到整条甬道好像都在颤抖。 难道是地龙翻身?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怪异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荣兰和慕容秋水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这…这好像是脚步声? 咚咚的巨响声从二女前方的一条岔道里传来,而那条岔道就是通往出口铁门的唯一途径。 荣兰此时显得有些慌乱,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着,完全没有了先前智计百出时的从容。 反倒是慕容秋水显得很冷静,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无力感对荣兰说道。 「扶我过去看看。」 荣兰搀扶着慕容秋水走到那条岔道的边上,探出头去朝里观望。 只见大大大大胖子,正在用看似笨拙实则迅捷的动作朝这边奔跑过来。 大胖子的头快要触到了甬道顶端,肥硕的身躯几乎将甬道挤满,若不是长着手脚和人脸,二女差点以为这是一座肉山。 有这座肉山阻拦,除非将其切碎捣烂或者是在他身上挖出个洞来,否则任谁都无法通行。 而其体表泛起的淡淡光晕分明就是灵力外溢的表现,这大肉山竟然还是修士。 荣兰顿时有些绝望了,慕容秋水已经没有战力,自己又只是一个九品小花妖,除了能喷些粉雾迷惑一下普通人以外,再没有其他额外的战力。 想起之前那个赤身女子的惨状,荣兰甚至升起了自杀的心思。 就算是死了,也比落在这群畜生手里要强百倍。 荣兰心中正在盘算,冷不防却是被慕容秋水一把推了出去。 「姐姐…」 荣兰惊骇欲绝,身子扑倒在岔道口的右侧。 慕容秋水一步跨出面朝岔道站稳身形,双手十指相互缠绕、交叉,掐了个造型古怪的手印。 将手印对准已经仅距十余步距离的猪奴,厉喝一声。 「火鸦,疾!」 一只由火焰形成的飞鸟自手印前凭空生出,而后嗖的朝猪 奴飞去。 甬道狭窄,火鸦速度极快,猪奴体胖本就无法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鸦撞上自己的肚皮。Z.br> 一阵滋滋滋好似猛火煎肉的声音过后,火鸦消散,猪奴的肚皮上被烧出拳头大小的窟窿。 窟窿里全是黄色的肥油,而猪奴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冲到了慕容秋水身前。 慕容秋水身形倒退回岔道左侧,掐出的手印前仍在不停的生成火鸦朝着猪奴爆射。 火鸦虽是无法给猪奴造成致命伤害,但灼烧造成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暴怒的猪奴双眼血红冲出岔道,连看都没看扑倒在右边通道里的荣兰,直接朝着退入左边通道的慕容秋水追去。 「出去后去找荣非、我哥,谁都行,动作要快,我怕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猪奴肥硕庞大的身躯几乎将甬道堵死,所以虽是相隔不远,可慕容秋水的声音还是显得很微弱。 荣兰本还以为自己被慕容秋水当做了引诱猪奴的诱饵,待猪奴抓自己的时候,慕容秋水好借机逃走。 一时间万念俱灰,心丧若死。 什么义结金兰都是骗人的。人族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女人都一样。 可随着慕容秋水的话语传进耳中,才知晓竟是自己误会了。 「姐姐!」 荣兰凄厉的喊了一声。 随后便站起身来朝通往出口铁门的岔道里跑去。 「等我!」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姐姐,你若遭遇不测,记得等我,荣兰陪你一起上路。 冲到铁门前,看门大汉仍在痴痴傻笑。 荣兰没有工夫理会他,打开铁门冲了出去。 跌跌撞撞的跑出假山里的通道来到外面,未等来得及辨认方向,便见十多个护院持着火把、钢刀朝这边赶来。 荣兰打不过修士,可这些只会些拳脚功夫的护院却是全然不放在眼中,直接灵力运行全身三拳两脚将十多个护院全都打翻在地。 砰! 这边刚解决了护院,荣兰就听到身后的假山山洞内传出撞击声。 好像是通往入出口的铁门被猛力撞开后撞到洞壁的声音。 刚刚在下面已经遇到了两个修士,难保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想到这里荣兰不敢耽搁,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跳跃着飞快逃走。 轰! 假山洞口被一股沛然巨力撞得四散碎开,飞溅出去的随时将远处的竹林打折了一大片。 一道身影跃上半空朝四周观望,看到了荣兰逃离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荣兰打架不行,但逃跑还是有些天赋的,加上夜间视物的能力帮助,饶是修为比身后追击之人差上许多,却还是能够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追击之人此时已经将灵力尽数灌注与双腿之中,每一步踏下都会发出咚的一声,好像擂鼓一般。同时地面也被踏出一个脚印形状的坑。 一步踏下身体借力腾空可以飞跃出三四丈元的距离,而后便是再一次的落地、跃起。 此人追击的速度已经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可每每快要接近时,荣兰就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的拐进胡同里,逼迫着追击之人不得不先减慢速度拐弯然后再重新加速追击。 但随着越老越接近城内的中心区域,宽阔的长街和占地广阔的院落越来越多,能够让荣兰借助逃脱的狭窄胡同却是越老越少了。 追击者也终于是接近到了荣兰十步距离之内。 追击者抽出跨在腰间的长刀,将灵力灌注刀身,准备在 靠近一些距离后便将长刀掷出。 便在这时荣兰突然展开双臂做出煽动翅膀的动作,将追击者看得一愣。 夜色昏暗兼之相距有些距离,所以追击者看不到荣兰的双手此时已经化成了两朵怒放的兰花。从兰花的花心里正不停地朝外喷吐着淡粉色的花粉。 由于修为的缘故,荣兰喷吐出来的花粉粉雾也不是每次都能奏效。对同境界的修士,魅惑成功的几率有七八成左右,魅惑的时间多则一盏茶,短则十几二十息。然后随着对方的修为越高,魅惑成功的几率和时间就越低。 而且还需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行,若是有所提防提前闭气或用灵力将粉雾驱散,就只能以失败告终。 先前在极乐苑中苑主就是因为修为高于荣兰,且在荣兰近身掀开遮面黑纱时心生警觉,这才让荣兰的魅惑粉雾失败。 一追一逃的速度都是极快,眨眼的工夫追击者就来到先前荣兰喷洒出打量魅惑粉雾的区域。异香沁入口鼻立刻便让追击者有所警觉,先是屏住呼吸而后灵力运行全身,未等被吸入的一点点魅惑花粉产生效果,便被尽数驱散化解。 没办法,两者之间修为差距太大了。 虽是没能魅惑成功,却也还是多多少少拖延了追击者的速度。 又是经过一段距离的追逐,追击者已经来到仅距荣兰六七步的距离了。灌注满灵力的长刀已经举起,下一瞬就要甩手掷出。 「荣…非!」 荣兰突然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叫出来。 荣非? 那个皇帝钦封的天下第一名捕? 文贼? 史上最年轻的大儒? 缉仙司捕头——荣非? 无数个念头好似闪电一般从追击者脑海中闪过,目光朝四周一打量,无知无觉间竟是追到了青云大街上。 此时刚刚从户部的大门前跑过,前面不远处就是缉仙司衙门了。 可是… 追击者胆战心惊的朝前方看去,却见缉仙司衙门门前空荡荡一片,根本两个鬼影子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追击者恼羞成怒,心里怒骂了一声就要准备掷出长刀。 「荣非!救我!」 荣兰有一次扯着嗓子高喊道。 他娘滴,没完了是吧。这个时候衙门早就关门了,哪里还会有人来救你。 追击者这次没有上当,抓着长刀的手臂犹如蓄满了劲道的弓弦,下一瞬就会将长刀当做箭矢一般射出去。 「谁叫我!」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缉仙司衙门里跃了出来,站在墙头上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喊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地无极 乾坤借法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一手提着花姑,一手提着黑衣人十三,回到缉仙司衙门。 虽然已是深夜,缉仙司的众捕却还在衙门里忙的热火朝天。 收拾年久失修的地牢、安置解救回来暂时不能放回家的被拐女子和孩童、审问人犯录取口供等等一堆子事情足够众捕忙活几天了。 将花姑和十三送入刚收拾好的两间监舍,荣非刚安排人去将被掰断四肢的四三和另一个黑衣人的尸体带回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而且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顾风宵、李駉他们瞧荣非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只怪昨晚荣非在金风细雨楼出尽了风头,特别是还专门赠送给芸香姑娘一首《清平调》,惹得京都城四大花魁其余的三位煞是羡慕,今天下午时分都纷纷派人送来帖子,邀请荣非前去做客。 此外还有一些名气稍逊一筹的名妓,甚至不惜亲自前来。 虽是没能见到荣非有些失望,但在与负责接待的候淳华谈话间,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只要荣非愿意为其写诗,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的意思。 此时听到外面女子的声音,便以为又是哪位青楼名妓来登门送温暖了。 不对,是求诗才对。 嘿嘿嘿! 众捕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诡异,双眼放光,嘴角含笑,男人都懂。 荣非却是已经听出那是花妖的声音,而且语气急促,怕是遭遇了意外。 难道妖精的身份被城中的修士识破了? 具荣非所知,修行界绝大多数修士对妖、魔等异物的态度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念及此处也顾不得走大门了,直接运起灵力跃上墙头。 「荣非!救我!」 花妖凄厉的呼救声再次响起,荣非循声望去就见一道黑影举着明晃晃的长刀追在花妖身后,距离已经很近很危急了。 荣非仅有的一种远距离攻击手段就是狂刀,可此时距离却还是远了一些,狂刀的刀罡根本触及不到。 危急关头,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柄桃木小剑,大喝一声便朝着追击者投掷了出去。 「缉仙司荣非在此,谁敢放肆!」 追击者有些畏惧缉仙司的名头,可又不能放任荣兰离开,否则极乐苑就完了,连带着许多人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于是一咬牙,速度有加快了几分,想要杀死荣兰灭口之后再逃离。 据闻这荣非颇有修行天赋,不过修行的时间尚短,外界猜测他也就是八品的修为,应该追不上自己。 至于荣非扔过来的东西,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何物,但其带起的风声没什么力道,估计也伤不了自己,就没当做一回事。 「趴下!」 眼见桃木小剑将要飞至花妖所在的位置,荣非再次暴喝一声。 花妖也是听话,立刻合身朝斜前方扑倒,双手抱头护住后脑,身体蜷缩成团。 离得近了,追击者这才看清射来的竟是一柄桃木剑,不由得心中暴怒。 好你个荣非,也太瞧不起人了。 甚至都懒得躲避,只是空闲的左手随意一拜,欲将桃木小剑打飞,右手朝前一甩,长刀如同箭矢一般朝荣兰射去。 长刀刚刚脱手,追击者便见到桃木小剑突然通体泛起道道电纹,随后三颗眼珠大小的光球从剑尖一次射出。 光球出现的刹那,追击者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失声叫道。 「阳…阳…阳雷!」 下一瞬,三颗阳雷便击中了追击者前胸。 可奇怪的是没有碰撞、没有爆炸、也 没有电流暴涌,三颗阳雷直接没入追击者的体内。 荣非也是第一次使用桃木小剑,当初听闻青阳道人介绍说是能够发出阳雷,威力堪比四品修士的全力一击。 四品修士的全力一击是个什么概念,荣非没见过,自然也就无从判断。 只是见到荣兰情况危急,手头现在能够起到作用的也只有桃木剑了,便想也没想就直接扔了出去。 可是…怎么…没有声光影效果呢? 受潮了,是哑炮? 正当荣非以为青阳道人拿假货糊弄自己的时候,追击者的身子突然一矮。 什么情况? 荣非从墙头上跃下跑到荣兰身边先将她扶了起来。 刚刚长刀刚要脱手,追击者便被三颗阳雷打中致长刀掉落地面,没能伤到荣兰。 确认荣兰无事,二人走到追击者的位置却是只看到了堆叠在地面的衣物。.z.br> 荣非伸脚将堆叠起来的衣物踢开,从里面散落出钱袋等一些随身物品和鞋袜。 「他…逃走了吗?」 荣兰抓着荣非的胳膊,惊魂未定的问道。 「额…既跑了也没跑,看怎么说吧。」 确认没有危险,荣非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模棱两可的答道。 荣非心中有个猜测,但还不太确定,所以没有说出口。 追击者极有可能是被三颗阳雷给直接气化了,连渣都没剩。 若真是如此,那这柄从青阳道人手中讹来的桃木剑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啊。 可惜是个消耗品,只能再使用一次了。 「快…快去救慕容姐姐。」 荣非正要询问荣兰为何会被修士追杀,荣兰已经抢先一步急声喊了出来。 「慕容秋水怎么了?说仔细了。」 荣兰言简意赅的将二人如何跟踪窦齐、如何进入宅院假山内的洞窟等等说了一遍。 荣非闻言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慕容秋水的乾坤观的圣女,若是在京都城内被来路不明之人杀害,朝廷和缉仙司都将面临很大的压力。 还有那个藏污纳垢的宅院,算上眼前这个疑似被阳雷气化,死无全尸的家伙,就已经有三个修为不低的修士了,里面是否还藏有其他修士还不好说。 这么一股隐秘势力躲藏在京都城中,可是一股不小的隐患。 再有一点,那里囚禁着女子供人玩乐,是否与现在正在调查的人口失踪案有关? 此时顾风宵等一众捕快也已冲了出来,来到荣非身旁。 「留两个人看住我刚刚带回来的人犯,其余人即刻前往城西,记得带上拘仙镣。」 荣非将具体地址告知众捕之后,抓起荣兰就要先一步赶往城西。 刚要动身却是又停了一下,从储物玉环中取出捕头银牌扔给顾风宵。 「拿着我的令牌前往东缉事厂,让他们派人一同协助办案。他们若是不愿也不必强求,你尽快赶去汇合即可。」 交代完后,荣非带着花妖荣兰火速赶往城西。 法印生成的火鸦一只接着一只飞撞向猪奴,可除了前几只在猪奴硕大浑圆犹如山包一般的肚皮上烧灼出几个窟窿以外,其余的火鸦仅仅只是烧糊一些皮肉。 倒不是猪奴突然变的皮糙肉厚不惧火鸦的炙烤,只是因为慕容秋水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火鸦的威力变得越来越弱。 相比于八品时就能舍弃符纸,凭借手印和咒诀施展法术的慕容沧海而言,慕容秋水显然要逊色许多。 虽然沧海和秋水都是七品巅峰 的修为,但就如白自在曾言,相同境界之间实力亦有很大的差距。 如今慕容秋水施展法术多半时候仍然要依靠符纸才行,手段更加高明的掐印施法于她而言失败率太高,而且消耗巨大。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慕容秋水此时就十分懊悔,为何平时不听哥哥的话,多花些心思在修行悟道之上。 若是自己有哥哥慕容沧海一半的实力,早就将半人半妖的肥猪给烧成焦炭了。 这也能怪曾有人言自己是靠着关系上位,是乾坤观有史以来实力最差的圣女兼天下行走。 自己当时气不过还暴揍了好几个传闲话的家伙,如今看来却是被他们一语中的。 不行! 即便落败已经无法避免,却也绝对不能堕了乾坤观的名头。 慕容秋水一咬银牙,伸手进斗篷里,从贴身的小衣上撕下一块布料。再将右手食指咬破,以布料为符,精血为墨,快速画就一道符篆。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乌炼狱!」 耗费了许多精血,慕容秋水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身形更是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强撑着将符篆朝着猪奴扔去,口诵咒诀。 咒诀念毕,飞至半途的符篆凭空自燃形成火焰圆盘,下一瞬便有无数只火鸦嘎嘎嘶鸣着从圆盘中飞出,朝着猪奴撞击而去。 噗噗噗… 一只接着一只的火鸦撞在猪奴肥硕的身躯上爆散、燃烧,很快就将其全身覆盖。 「嗷…嗷…」 猪奴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手臂在身上胡乱的拍打,滚躺在地面试图将火焰压灭,可仍旧源源不绝的火鸦从火焰圆盘中飞出扑撞而来,猪奴身上的火势反倒是越来越盛。 不消片刻,猪奴停止了哀嚎,但他身躯上的火势却是没有熄灭的迹象,四周充斥着让人作呕的焦臭气味。 赢了! 慕容秋水终于再也无力支撑,瘫软的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啪啪啪啪… 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突然传出鼓掌声。 「好精妙的道法,厉害!着实厉害!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五章 瓮中捉鳖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黑暗中走出一人,身披连帽披风,黑纱遮面,来到慕容秋水身前站定,低下头看着她。 「见不得人的狗东西,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定让你不得好死。」 慕容秋水梗着脖子,仰起头来怒声吼道。 「乾坤观圣女,这么好的噱头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我怎么会舍得杀死你呢。把整个极乐苑所有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人值钱,你现在可是我的心肝大宝贝啊。哈哈哈哈!」 这人伸手在慕容秋水的脸上抹了一把,全身都因为兴奋而抖动起来。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慕容秋水想要打开那人的手掌,可手臂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怒骂着侧过头去闪避。 「你知道我的身份,难道是故意设计我?你到底是谁?」 「修行界盛传乾坤观这一代的圣女胸大无脑、本事平平,如今一看果然说的半点不差。 修行界的女子本就稀少,长得漂亮、身材绝妙,又有如此精妙的道法。听闻乾坤观圣女跟随青阳道人一起来京都参加祭天大典,大典结束后不知为何一直未曾离开。两相一结合,猜出你的身份不是很简单的是吗。 至于设计你? 嘿嘿,谁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去主动招惹乾坤观。若不是被你撞破了此处的秘密,似我这种小人物只会对你敬而远之。如今稳妥起见,这极乐苑是办不下去了。你既断了我的财路,想要弥补损失就只能把你卖掉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还望圣女莫要怪罪才是。哈哈哈哈。」 说着,这人伸出一只手来朝慕容秋水的脖颈抓来。 慕容秋水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照着那人喷去,同时口中急速念诵咒诀。 「天地无极,乾坤借…唔…咳咳…咳咳…」 那人只是随手一挥,灵力带起一阵劲风便将喷来的血雾吹走,手掌也顺势掐住了慕容秋水的脖子。 「嘿嘿嘿,圣女你还是省省力气…」 未等话说完,眼角余光瞥见慕容秋水身后隐隐有光亮闪烁,顿时怒从心头起,抬脚揣在慕容秋水的小腹上。 这一脚用上了灵力,自把慕容秋水痛的侧倒在地,身体佝偻成了虾米,肚子里面一阵阵的剧痛,好似肠子被踢碎了一般。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最后一点灵力被这一脚踢散,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结成的手印也无法维持。 慕容秋水彻底再无一丝反抗之力,只能任凭那人将自己拦腰抱起,向黑暗中跃飞而去。 就在神秘人一脚踢在慕容秋水小腹上,灵力闯入其体内肆无忌惮的大肆破坏之时,慕容秋水右肩肩头一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咒印,悄无声息的破碎了。 咒印破碎的刹那,距离此处十几里外的一间客栈内,正在打坐修炼的慕容沧海骤然睁开双眼。 「小妹出事了!」 话音未落,一张灵符已经出现在慕容沧海手中。房间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慕容沧海双眼之中却是精光闪烁,将灵符看的清清楚楚。 繁复玄奥的咒诀中央染上了点点黑斑,并且还在缓慢扩大。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觅踪,疾!」 口诵咒诀,甩手一扬,灵符飞至半空化成一点灵光透窗飞去。 下一瞬窗格在轰然声中爆碎开来,房中已没了慕容沧海的踪影。 缉仙司衙门距离花妖所说的城西宅院有十几里地,花妖拼尽全力奔行前来报信求助,在路上大概要耗费一刻钟的工夫。 这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荣非不知慕容秋水实力如何,能否撑住这段时间。 凡事先考虑最坏的可能,慕容秋 水没有能撑住 那么就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慕容秋水已经死了,凶手正在逃离。 第二种,慕容秋水被擒下,然后被带离。 因为逃出来一只花妖的缘故,那处宅院里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不会继续在那里停留。 所以此时前往那处宅院,大概率只会扑个空。 念及此处,荣非也顾不得许多,从储物玉环中取出玄冰造化丸捏出两个小球塞进耳朵里,而后施展完全版的隔垣洞见神通。 灵视的视线不停攀升至极高处,俯视而下整座京都城尽入眼中。 灵听接收到无数杂音,耳膜骤然鼓胀震颤似乎随时可能爆裂,可还是在玄冰造化丸的效用下坚持了下来。 杂音太多只能一一排除,场景太大只能逐街逐坊的寻找,好在还能圈定城西的范围。 很快,灵视的视角开始急速下落,灵听神通也接收到了轰轰的踏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数息之后,一个全身被披风包裹不露头面的人扛着昏迷不醒的慕容秋水正在狂奔的画面映入荣非眼中。 「你去城西与顾风宵他们汇合。」 确认慕容秋水此时果然已经不在花妖所说的城西宅院,荣非嫌带着花妖拖延奔行的速度,便将她扔下独自追击而去。 「一定要把慕容姐姐救回来。」 花妖也自知是个累赘,朝着荣非远去的身影喊道。 「美人放心,有我白自在相助,自是手到擒来,哈哈哈哈。」 花妖话音刚落,一道白影便带着风声从身旁呼啸而过。 「你怎么在这里?」 斜眸看了一眼追上来的白自在,荣非冷声问道。Z.br> 「哈哈哈,别误会,我只是恰巧住在缉仙司附近的客栈里。听到大半夜的有女子在长街之上呼喊你的名字,心中好奇出来看看。然后又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那位小美人的对话,便想着或许能帮上一些忙呢。」 听出了荣非语气中的不快,白自在赶紧解释道。 荣非没工夫跟白自在掰扯这个问题,通过灵识再次确认了此时慕容秋水所在的方位。 出事的地方在西城,劫持了慕容秋水那人却是往南城跑。也就是说他没有想要离开京都城,而是打算先在南城躲藏起来。 这下荣非就放心了。 那人既然带着慕容秋水一起离开,多半没有杀人的想法,慕容秋水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可即便如此,荣非也仍然不敢有所懈怠,灵力灌注双腿,一缕清风环绕身侧,奔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咦!你可是修习了增加速度的身法或是带有什么法宝,怎么跑起来竟是与我速度相当?」 一旁的白自在疑声问道。 荣非没搭理他,继续闷头赶路,同时灵视神通一刻不停的监视着劫持者的行进路线。 灵听神通则是已经收起,毕竟对耳膜的伤害太大。 一路奔行,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纵身跃起翻过一堵墙头后,神秘人在一所荒废宅院中停住了身形。 目光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扛着慕容秋水走进残破的正屋内,掀开墙角处的一块地板,纵身跳进去后,在下面将地板挪回原位。 荒宅里恢复了死寂,就像从未有人造访过一般。 砰…砰… 接连两道震鸣,瞬时间尘土飞扬。 荣非和白自在越过墙头落在院中。 见荣非没有再追击的意思,白自在朝四周环顾一圈,黑咕隆咚的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院落, 便低声嘀咕道。 「难道躲在了这里?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荣非没搭理他,发动灵听神通确认院子里没有埋伏后,直接朝正屋走去,白自在连忙跟上。 进到屋子里后,白自在依着习惯先环顾四周。 荣非却是直奔墙角走去,然后在白自在震惊的眼神中,掀开地板,跳进下面的暗道之中。 这…这…这一切不会是荣非谋划的吧? 否则周围那么多院子不进偏偏进到这个院子? 院子里那么多可疑或是能够藏人的地方不去,直接就找到隐藏的暗道? 难道荣非想要以此来要挟慕容沧海? 可是完全没道理啊。 白自在盯着漆黑一片的暗道入口,迟疑片刻还是一咬牙跳了进去。 他八品,我七品,没理由怕他不是。 感觉身形下落了一丈左右双脚便触及到了坚实的地面。这里没有半点光亮,即便是被灵力加强过的双眼也是看不到任何的景物。 白自在在外闯荡多年,深知处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最忌讳的就是弄出光亮和声响,否则便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这种时候灵识就派上了用场。 释放出灵识探路,虽然只能隐约感觉到暗道的宽窄高低,却总比睁眼瞎强上许多。白自在灵识加双手摸索,朝着暗道深处走去。 同时心里愈发奇怪,荣非那家伙怎么在黑暗中跑得如此快,难道他觉醒的是追踪和夜视一类的神通? 至于刚刚突然冒出来荣非挟持慕容秋水,以此要挟慕容沧海的念头则已经被完全否定。 反倒是用神通来解释更加合理。 走出一段距离,白自在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光亮,同时还有说话声传来。 「你是何人?」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怒喝道。 「投降吧,你逃不掉的。现在放了人质,乖乖投降,我可以承诺保你一条活路。若继续负隅顽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荣非看着眼前黑纱遮面的神秘人,不紧不慢的笑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顿分析猛如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白自在循着光亮和声音走过一处拐角,就看到一个狭小的暗室里面,床榻桌椅等等一应俱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全身包括头脸都隐藏在斗篷之下的人站在桌旁,手执一柄短刀,短刀的刀尖正抵在慕容秋水饱满的心口上。 慕容秋水被那人挟持着搂在怀中,垂着头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是昏迷,下巴和胸前都是半凝的血迹。 荣非背负双手面朝二人而站,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 白自在走到荣非身旁站定,盯着那人脸上的黑纱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暗室深藏地下,自然是无风,可荣非却是注意到那人斗篷的下摆有轻微的摇晃,于是便转头朝着白自在笑道。 「竟是白兄的故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哼!喜怒无常无常剑,翻脸无情白无常。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可不敢与剑阁的天才称交论友。」 那人压低了声音,变换了声调道。 「哦~我想起来了。去年…东境丹州…上古遗迹…你给书山那几个家伙当过狗腿子。让我好好想想你叫什么来着,你别说啊,我肯定能想起来。许…不对不对,褚…褚炜…对对对,合欢宗宗主褚炜。我没记错吧,褚宗主。哈哈哈,还真是巧呢,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白自在哈哈笑着,好似老友相见一般伸开双臂凑过去,想要给那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再敢靠近半步,就等着给乾坤观圣女收尸吧。」 「大家都是熟人,他哥哥慕容沧海你也是见过的,没必要搞成这个样子吧。把刀子放下,咱们坐下来有事好商量。依我看来这事就是个误会,你放心,乾坤观和慕容沧海那里由我去解释,相信这点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褚宗主莫要过于担心,误会嘛,解释清楚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白自在脚下未停,依旧打着哈哈往前靠。 却见那人执刀的右手动了一下,锋利的刀尖便刺入衣衫,慕容秋水胸前瞬时涌出些许鲜血将心口处的衣衫染上了一朵血梅。 「相同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人冷声道。 白自在无奈,只能停下脚步,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却听那人厉声喝道。 「退回去!」 白无奈依言退回到荣非身边。 「你怎么如此听话?」 「啊?」 白自在侧过头,费解看向荣非。Z.br> 「他让你退,你就退。他让你死,你去不去死?」 荣非斜瞟了白自在一眼冷笑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是担心…」 「担心慕容沧海把他妹妹的死怪罪在你身上?」 「难道不对吗?人家有人质在手啊,多少要尊重一下的吧。」 「你就是单纯的怕慕容沧海罢了,不用解释,我懂。」 「没错啊,我就是怕慕容沧海,打不过他所以怕他,有问题吗?」 「还真是不要脸呢,剑阁之耻!」 「好端端的扯上剑阁做什么,我告诉你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师门啊。」 荣非和白自在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 慕容秋水不知何时已经悠悠转醒,也许是被吵醒的。 看着正在激烈争吵的荣非和白自在,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产生了幻觉,还是在做梦。 这两个最最讨厌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够了!」 疑似合欢宗宗主褚炜的遮面人终于是 忍不住怒吼道。 「你…你们两个放尊重些,我手里有人质有刀,惹火了我直接一刀…」 「怎样?直接一刀杀了她吗,那你还在等什么,又没人拦着你。」 荣非打断道。 「你…」 遮面人被气得虎躯一震。 「你疯了,就算你看这个臭婆娘不顺眼,也不能借刀杀人啊。而且我保证,若是臭婆娘死在这里,慕容沧海一定会发疯的,你是不知道他疯起来有多可怕。」 白自在揪住荣非衣襟吼道。 「你保证?你能用什么保证,你的节操吗?」 「姓白的,你说谁是臭婆娘?」 「喂喂喂,这都不是重点好吗。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都冷静些。」 白自在有些抓狂,先伸手指着怒瞪着自己的慕容秋水道。 「你现在是人质,生死全在褚宗主的一念之间,不是纠结称谓的时候。乖乖闭嘴做好你的人质,其他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好吧。」 然后又指向荣非道。 「你是缉仙司捕头,这里是京都,是你的地头。臭婆娘在你的地头被人劫持亦或者被杀,你都要负主要责任好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将人质从褚宗主手上救下来,而不是刺激、怂恿褚宗主杀死人质。」 「我死不死轮不到你来管,狗拿耗子!」 「哎臭婆娘你要是这么说话…」 「放心吧,他不敢杀人的。」 白自在正准备和慕容秋水大吵一架的时候,荣非却是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遮面人突然仰头一通狂笑,笑过之后一把扯下遮脸的黑纱,显露出真面目来。 「白无常猜得没错,我就是褚炜。想不到我褚炜竟会也有被人如此小瞧的一日。不敢杀人!哈哈哈哈哈…」 「喂喂喂,别以为在京都城里见过几个修士就以为自己了解修行界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大家出来混,面子比天大。这褚炜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毕竟挂着合欢宗宗主的名头呢,那也是要面子的。被你这么一说,就算他本来没想杀人,现在被架起来,为了面子也不得不杀了。」 白自在向荣非解释道。 「白自在你说谁不入流?」 「姓白的你才是盼着我死吧!」 褚炜和慕容秋水几乎同时怒吼道。 「好啊,褚宗主口口声声自夸敢杀人,我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杀吧,我决不阻拦。」 荣非说着,便伸手牢牢抓住白自在的一条手臂。 「大哥,你玩真的!」 白自在傻眼道。 「荣非,你莫要逼我!」 褚炜将刀尖又朝慕容秋水的心口扎进了几分,面容狰狞的吼道。 「哼!褚宗主,我且问你。慕容秋水和花…咳咳咳…」 荣非本想随口说出花妖,但考虑到不清楚白自在对妖物的态度,便连忙咽了回去。想起纪柔儿说提过花妖给自己取了个荣兰的名字,便假意咳嗽了几下后继续说道。 「慕容秋水和荣兰发现了你在城西宅子里的勾当,荣兰逃脱出来报信,慕容秋水留下阻拦。虽说你已经派人追杀,但只要没有带回荣兰的尸体,那处宅子便有暴露的可能。这时最稳妥安全的做法,是将慕容秋水和知晓你身份的人杀死,然后一把火将宅子烧个干净毁灭所有证据,带着财物逃出京都城。 但偏偏你没有这样做,而是带着慕容秋水一起隐藏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哼!」 褚炜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反倒是白自在突然想起荣非昨晚在金风细雨楼推理破解案子的情景,被吊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 「首先,褚宗主当时一定是已经知晓了慕容秋水的身份,这是前提。 慕容秋水是乾坤观圣女、天下行走,还有厉害的姑姑和哥哥宠爱,如此强大的背景,若放她活着出去,天下之大却是再也没有褚宗主的容身之地,甚至合欢宗都将覆灭。所以只有杀死慕容秋水,才能保证褚宗主的身份不会泄露。 褚宗主意识到派去追杀荣兰的人许久未归,宅子的秘密多半是已经守不住了,所以只能忍痛放弃。但那毕竟是他的生财之道,就这样白白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 合欢宗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没了这桩生意的进项,怕是全宗上下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了。于是,他就把注意打到了慕容秋水的身上。 荣兰曾简要的与我说了一下那宅子里是做的什么生意,以此作为依据便不难猜测出褚宗主的打算。 慕容秋水的身份即是莫大的危险,同时却也有着巨大的价值。 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再加上强大背景身份的加持,种种条件对于某些有特殊喜好的人而言,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若是能够找到合适的主顾,绝对能够狠狠地大赚一笔。 如此一来不但弥补了损失,而且也不用担心买主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毕竟买主不会傻到主动去触乾坤观的霉头。 有了这笔钱傍身,合欢宗也可以从容的再去经营别的生意。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所以,褚宗主才将慕容秋水带到这里躲藏起来对吧。」 「嗯嗯,但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褚宗主现在被咱俩堵在这里,身份已经是藏不住了,可以说他现在是十死无生的局面。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拉个垫背的。」 白自在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道。 「姓白的,你是有多想让姑奶奶死。」 慕容秋水怒道。 「非也非也!白兄莫要忘了,这里是谁的地头。」 荣非却是自信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双簧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缉仙司管辖范围内,一切皆需依律法行事。旦有行使私刑者,便是缉仙司的敌人。」 荣非字句铿锵的说道。 「所以,褚宗主,如今你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慕容秋水若死,你也必死。放了她,尚有一线生机。如何抉择,想必不必由我多说了吧。」中文網 「呵呵呵,荣捕头不愧是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猜的虽未全中却也不远矣,佩服!」 褚炜由衷的赞叹道。 「同时也多谢荣捕头的好意。不过,我褚某人既不愿死,也不想成为缉仙司的阶下囚。我命由我不由天,褚某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挣一条活路出来。」 「就凭你!信不信慕容沧海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还挣活路,死路还差不多吧。」 白自在在一旁嘲讽道。 「褚某本事低微,自然不是慕容沧海的对手。但也有信心在临死前拉上他最疼爱的妹妹陪葬,有此等美人相伴,黄泉路上想来也不会寂寞了,哈哈哈哈。」 褚炜狂笑道。 「呸!狗东西。黄泉路上等着姑奶奶把你大卸八块,臭肉烂骨头渣都拿去喂狗。荣非,姓白的,还磨叽什么呢,立刻动手杀了这个狗东西。」 慕容秋水朝着两人怒吼道。 「那不行,慕容沧海的怒火我可承受不起。」 白自在摇头道。 「唉!」 荣非却是叹了一口气。 「既然褚宗主打定主意顽抗到底,那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请便吧。」 说罢,转身走进暗道。 「喂,你干嘛去?」 白自在连忙一把拉住荣非,懵逼的问道。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不忍亲眼见到秋水姑娘这般美丽的女子被人杀害,所以还是避一避吧。反正这里只有一个出口,也不用担心褚宗主杀完人以后逃走。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样一来我也没有理由阻拦慕容沧海报仇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花辞树…啧啧啧,好诗,真是好诗,不愧是诗贼。打个商量,这首诗能不能送给我。」 「你要来何用?」 荣非一边奇怪的问道,一边朝暗道里走去。 「青楼里的那些花魁最吃这一套。现在你的诗词在风月圈里是紧俏货,那日你赠予芸香姑娘一首《清平调》,把其余三个京都花魁羡煞的茶饭不思。 这样,我出一百两你把这首诗卖给我,让我也威风一把。没有还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呢,嘿嘿嘿。」 白自在屁颠屁颠的跟着荣非走进了暗道。 「一百两?黄金吗?」 「上次给你的一万两已经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银钱。咱俩都这么熟了,给个友情价,一百两白银,就这么说定了。」 「滚!」 「别生气嘛,谈生意不就是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嘛。这样,我再加十两…」 暗道里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褚炜却是有些傻眼了。 他当然知道眼下的情况正如荣非所分析的那样,既然行踪已经暴露,又被堵在了这等没有逃生之路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依托在荣非的羽翼之下,祈祷缉仙司的名头能够震慑住慕容沧海。 虽然刚才口口声声嚷着要跟慕容秋水同归于尽,那也只是震慑一下荣非,然后再借机跟他谈谈条件。 所谓依托在荣非羽翼之下不过是种好听的说法,实则就是被抓进缉仙司成为阶下囚。可等荣非查清楚自己在城西宅子里做过的事情以后,他还会放过自己吗? 所以,褚炜想要拿慕容秋水的生死做筹码,跟荣非谈条件。 可荣非这家伙却是根本不接招,好像真的不在乎慕容秋水的死活一般。 「荣…荣捕头,你等一下。」 听着声音荣非马上就要走出暗道了,褚炜终于是再也忍不住,结结巴巴的喊道。 「再加十两,一共一百六十两。一首破诗而已,卖这个价已经很赚了好吧,你不要太贪心。」 「滚!」 可两人却是好像根本没听到褚炜的呼唤。 褚炜更急了,拖着慕容秋水跑到暗道口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荣捕头,你回来,咱们再谈谈。」 这回荣非终于是听到了褚炜的呼喊声,站在暗道的另一端喊道。 「不谈了,褚宗主你自便吧,我先去帮你定一副上好的棺材。」 「别啊,荣捕头,我…我求求你,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就立刻放人。」 也不知是暗室里空气不流通太过憋闷的缘故,还是急的,此时褚炜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喊声里也带上了一丝哭腔。 极乐苑的生意已经做了几年,这几年中死在城西宅院里的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有多少了,其中有许多都是被客人活生生虐待致死。 正是因为见的多了,褚炜反倒是越来越是怕死。 慕容沧海心狠手辣,自己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是先生不如死,然后再死无全尸。 一想到此,褚炜甚至都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说不谈就不…」 「差不多得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暗道另一端,荣非正要再次拒绝,白自在连忙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 白自在修为比荣非高出许多,荣非尝试着挣脱但却宣告失败后,只能点了点头。 见荣非和白自在回来,褚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短刀却还是抵在慕容秋水的心口。 「不是说我回来你就立刻放人吗?」 荣非假装愠怒道。 「荣捕头息怒,人褚某是一定会放的,但却是想要荣捕头你的一个保证。」 「你先说来听听。」 「就是先前你说的,我放人后,你负责要保住我的性命。」 「我保证,你放人吧。」 「荣捕头,你这…太儿戏了,褚某心里没谱啊。要不你发个誓。」 「行行行,我发誓。这回总可以了吧,放人吧。」 「还是太儿戏了,你…你向缉仙司历代总捕发誓,必须保我性命无碍。嗯…还有,态度要端正些,语气要认真些。」 「这么麻烦,还算了吧。」 荣非又要转身作势离开,却是被白自在一把搂了回来,半是强迫半是催促道。 「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快些快些。」 荣非无奈,只能按照褚炜的要求郑重其事的发誓。 得到了荣非的保证,褚炜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慕容秋水放开。 此时慕容秋水仍旧是全身无力,骤然失去依托,身体便软软的朝着地面倒去。白自在见状连忙冲过去作势要扶,可最后却是临时变向闪至褚炜身后,一记掌刀切中褚炜的后颈,将其砍昏了过去。 「呼!」 白自在长出了一口气,这下终于不用担心慕容沧海的怪罪了。 而后拍了拍手掌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脸轻松的朝荣非问道。 「喂,你刚刚发誓不是认真的吧。真打算为了这个家伙硬顶慕容沧海?我早就跟你说过,慕容沧海是护妹狂魔。亲妹妹吃了这么大的亏,他 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要被昨天慕容沧海慈眉善目的假象给骗了,那家伙就如我先前所言,心狠手辣。」 「当然是…假的,我跟缉仙司历任总捕又不熟。」 荣非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跟我一样的无耻。吾道不孤啊!」 白自在抚掌大笑道。 「不过这个褚炜是死是活,最后还取决于他所犯下的罪行,慕容沧海却是无权发落。」 「喂,当姑奶奶我死了吗,就没人来扶我一把。」 摔倒在地上的慕容秋水忍不住吼道。 「交给你了?」 荣非对白自在说了一句后朝着褚炜走去。 白影一闪,被打晕的褚炜却是从荣非眼前突然消失。 暗道里传来白自在的声音。 「携美同行的机会还是让给你吧,白某是没那个福气了,哈哈哈。」 「狗屎!」 荣非恨恨的骂了一句,最后却也只能无奈的看向慕容秋水。 「你…自己能走吗?」 「你猜!」 慕容秋水没好气道。 同时脸颊染上了一层粉红。 这种情况下,只能是让荣非将自己带离出去了,至于是抱还是背,也完全取决于荣非了。 长这么大,慕容秋水也只被除哥哥以外的男人碰过两次。 第一次是被荣非打了一个耳光。 第二次就是这次了。 看着荣非走到自己身前,蹲下身子,伸出手臂,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慕容秋水心跳的越来越快。 还是…还是抱着吧,背着不太舒服。 慕容秋水别过滚烫的脸颊,心中暗暗想道。 「转过头来。」 荣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容秋水娇躯微微一震。 这狗东西…还…还是如此霸道… 心中有些恼怒,却还是依言转回头去,只是闭上了眼睛。 亲眼看着男子将自己抱在怀中,还是有些太羞人了。 「张嘴。」 荣非命令道。 慕容秋水先是一愣,随后大怒。 太欺负人了,是抱是背都好,让我张嘴干吗。 睁开眼睛,慕容秋水朝荣非怒目而视,然后就看到荣非手中拿着一粒橙黄色的药丸。 那是…聚灵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走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乾坤观炼制的灵药闻名修行界,慕容秋水虽然不喜炼药之道,但从小耳濡目染却也勉强能算上半个行家。 因此只是一眼就认出荣非手中拿着的乃是聚灵丹。 聚灵丹,五品灵药,作用就是可以补充灵力。 而慕容秋水此时之所以全身无力,主要的原因就是耗尽了体内的灵力。 一颗药就能解决的问题,自己为何会想歪呢? 身为炼药圣地乾坤观的弟子,实在是不应该啊。 只希望刚刚自己表现出来的神态没有被荣非察觉吧,否则真的就没脸做人了。 慕容秋水一时间又羞又恼,恨不得立马昏过去。 城西极乐苑外人喊马嘶,火把无数。 「来者止步!」 听到厉喝声的荣非几人停下脚步,随后一队东厂番子迎面走来。 「干什么的?」 一名头领做派的番子厉声质问道。 未等荣非作答,头领身后的一个番子借着火光认出了他,连忙附在头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原来是荣捕头,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番子头领立刻神情一变,退后一步鞠躬施礼道。 荣非刚要表示无妨,并询问里面情况如何时,突然听到顾风宵的怒吼声从院子里面传来。 「此处是京都,容不得你放肆!」 「我再说最后一次,全都让开,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这是慕容沧海的声音。 遭了! 荣非顾不得理会番子头目,身形一闪朝院子里面冲去。 恢复了灵力的慕容秋水也是慌忙跟上。 「啧啧啧,有意思!」 白自在手中提着被打晕过去的褚炜紧随其后。 他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精彩的热闹罢了。 这处宅子占地颇广,由许多围墙、假山、回廊等等将之分割成若干独立的小院。荣非不熟悉这里的院落分布,但此刻情况紧急,也就顾不得许多,直接飞身跃上围墙,朝着顾风宵吼声传来的方向跳跃而去。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只希望自己赶到时双方还没打起来。 若是打起来,凭慕容沧海的修为,缉仙司众捕必然吃亏,荣非作为他们的上官自然不能不管。 当初在缉仙司衙门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将会再次上演。 可慕容沧海不是慕容秋水,即便荣非和缉仙司众捕并肩子一起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荣非心中焦急跳跃的速度极快,同时也听到身后有衣袂破空声。 慕容秋水和白自在也紧随而来。 跃上一堵围墙,荣非目光一扫,就看到下边的院子里缉仙司众捕个个长刀出鞘,站成两排正在与满面怒容的慕容沧海对峙。 众捕身后的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纱布的人。 荣非见双方还没有动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刚刚落在身旁的慕容秋水道。 「交给你了!」 说罢,荣非纵身跃下围墙,朝院子另一端过去。 纪柔儿会出现在这里荣非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之前纪柔儿就与荣非说过余庆之闭关,将五绝大阵暂时交由她来掌管的事情。搜索褚炜和慕容秋水的踪迹时,荣非就曾打算过若是隔垣洞见神通找不到二人,就去找纪柔儿帮忙呢。 慕容秋水在这院子里与褚炜打斗时的灵力波动瞒不过掌控五绝大阵的纪柔儿,事涉慕容秋水,这里又有许多被凌虐的女子,以纪柔儿的性格,一定会第一时间 赶过来。 纪柔儿察觉到荣非来到身边,却是没有时间抬头看他一眼,双手翻飞将面前一名女子的面部、双臂双腿上扎满了银针。 荣非注意到那女人的身上盖着一件单薄的外衫,从***在外的双肩和手臂小腿来看似乎是没穿衣服。女子的脸上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手臂和小腿上遍布新旧不一的伤痕。 荣兰在一旁给纪柔儿帮手,看到荣非过来便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名女子吧。」 「嗯。」 「情况严重吗?」 亲眼看到女子凄惨的模样,让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荣非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得是心理多么扭曲的人才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行为? 女子的嘴角被撕裂直到耳根,露出里面残缺不全的牙齿。牙齿有从中间断裂的,有连牙根一起被拔掉的。左耳只剩一半,伤口处有明显的齿痕。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硬生生拔掉,有七根手指呈暗紫色且诡异的扭曲,应该是指骨被砸碎了。小腿上有利刃切割出来的伤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此外还有新的烧烫伤痕迹… 这些还只是露在衣衫外边所能看到的,衣衫之下又会是一副怎样不忍目睹的惨状? 听到荣非发问,纪柔儿转过头来,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 「我…我不知道,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可是…可是她的生机却越来越弱。原本受到这样的虐待她早就应该死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纪柔儿带着哭腔答道。 「而且里面还有许多人和…小孩子跟她的状况也差不多,只是没有这么严重罢了。」 「刚刚东厂的番子还从隔壁院子的竹林下面挖出了好多尸骨,具体有多少还不知道,因为还在挖。」 荣兰在一旁补充道。 荣非双拳死死攥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押下现在就转身将褚炜弄死的冲动。 眼下有比惩治这个人渣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玉匣,将玉匣打开,拿起装有玄冰造化丸的玉瓶倒了一粒在手心。 「把她的嘴掰开。」 白自在称慕容沧海为护妹狂魔真是一点都没错。 在知晓慕容秋水成为乾坤观新一代的圣女和天下行走后,便拜托姑姑偷偷在慕容秋水的身上施下符咒。 只要慕容秋水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或是出现灵力耗尽的情况,符咒就会破裂,慕容沧海就能够通过手中的子符察觉到并且追踪而来。 但这种符咒却是有一个缺点,子符只会指引慕容沧海来到母符破碎的地方,而无法实时追踪慕容秋水的具体方位。 慕容沧海跟着子符的指引来到这处宅院的时候,缉仙司和东厂的人还没赶到。慕容沧海发了疯似的将偌大个宅院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找到妹妹的下落,就在他即将暴走,准备将整个宅院全都给拆了的时候,荣兰赶来,告诉他荣非和白自在已经去救慕容秋水了。 慕容沧海只是听闻荣非查案厉害,却是没有亲眼见过,心里自然是不放心。可偏偏荣兰也不知荣非去了哪里救人,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慕容沧海也只能留在这里干着急,祈祷荣非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将妹妹给救回来。 等缉仙司和东厂番子先后赶到将整座宅子团团围住,然后在荣兰的带领下捣毁假山下面的Yin窟,救出里面的女子和孩童。 Yin窟里除了被慕容秋水打成半死的苑主,被火鸦烧成焦炭的猪奴,逃走的褚炜以外,还有四五个八品、九品修为的修士。他们本还想着借助地形狭窄和手上的人质负隅反抗一番,结 果却是被正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慕容沧海给打趴了。 得知苑主便是害的慕容秋水灵力耗尽从而失手被擒的罪魁祸首,慕容沧海便欲将他大卸八块,而后便被顾风霄等一众缉仙司的捕快给拦住。 若是其他事情,慕容沧海念及与荣非的合作关系,可以暂且退让。 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如今生死不知,慕容沧海已是有些疯魔了。 莫说拦住他的只是顾风霄这些小角色,就算是荣非,慕容沧海也绝不手软。 魔挡杀魔! 神挡杀神! 就在慕容沧海和缉仙司众捕马上就要干架的时刻,荣非带着慕容秋水及时赶到。 「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慕容沧海身上的煞气骤然褪去,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转身,原本脸上担忧愤怒的表情已经换成了冷漠。Z.br> 「回来了。」 瞪了慕容秋水一眼后冷冰冰的说道。 「嗯!回来了。」 慕容秋水吐了一下舌头,怯生生的点头答道,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火爆大姐头的风范,就是个调皮捣蛋后被严厉兄长抓了个现行的、平常普通的小丫头。 「平时让你多用些心思在修行上,偏就是不听,现在吃亏了吧。」 慕容沧海训斥道。 慕容秋水低着头、手指抓着衣角,乖乖听训。 看到妹妹嘴角和衣衫上的血迹,慕容沧海心里担忧不已,脸上却还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伤重吗?」 「没事的,荣非已经喂我吃过灵药了。」 随后,慕容秋水便将自己如何被劫走、荣非如何找来、如何与白自在演双簧将自己从褚炜手中救下的经过,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嗯,这次多亏了荣非,随我一同去道谢。」 兄妹二人随即转身朝荣非走去。 刚一转身,就看到荣非手里拿着一粒灵药,正要往先前在地下遇到的那个赤裸女子口中塞去。 「喂,你干吗?」 慕容秋水见状连忙大喊了一声。 荣非本就有些心绪不宁,被突然起来的喊声吓得手抖了一下。皱起眉头不满的瞪了慕容秋水一眼道。 「救人。」 「我知你是在救人,但你手中的可是四品灵药,就算是地境修士也轻易不舍得服用,你却用来救一个不认识的普通人,值得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福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秋水不敢置信的喊道。 「与我而言,人无贵贱之分,只有该救和不该救。灵药再如何珍贵,若不能用来救人治病,也是一文不值。」 说罢,荣非毫不迟疑的就要将玄冰造化丸塞入女子口中。 眼前却是虚影一闪,手中的灵药已经不翼而飞。 侧头看去,药丸已是到了慕容沧海的手中。 「慕容沧海,你什么意思?」 荣非心里本就压着火气,蹭的站起身来盯着慕容沧海冷声道。 管你有多厉害,若真惹火了我,一样跟你玩命。 「药不对症,喂下去只会害了她的性命。」 不知为何,荣非刚刚救回了自己妹妹,算是对慕容沧海有恩,可慕容沧海此时反倒不像昨日那般和颜善目,而是板着面孔,语气生硬的说道。 「灵药内含灵力,于修士而言是补品良药,对普通人来说就是足以要命的毒药。何况这女子以断绝大半生机,身体照比普通人还要虚弱许多,服用灵药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 说罢,慕容沧海在女子身旁蹲下,从自己的储物灵宝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捏碎后送入女子口中。 「先以补元丹补充些许元气,唤醒生机。」 又从荣非的玉匣中拿起清灵散,在女子上唇涂抹少许。 「再以清灵散唤醒意识。」 「咳…咳咳…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果然如慕容沧海所言,清灵散刚刚涂抹上,女子就悠悠转醒,口中发出惊恐含糊的呓语。 用指甲从玄冰造化丸上抠下极小的一点弹入女子口中。 「半月之内,可完全康复。若是每日喂服一点玄冰造化丸倒是能康复的更快一些,但我认为却是没有那个必要。 荣捕头说的固然没错,人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但灵药珍贵能省则省,总是要给到更适合的人、用在更关键的时刻,方能彰显其价值。」 站起身来,将剩余的玄冰造化丸还给荣非后,慕容沧海语声淡漠的说道。 「受教了!荣某替这位女子谢沧海兄的救命之恩。」 荣非拱手诚心诚意的感谢道。 「舍妹之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晚我去缉仙司找你。」 说罢,慕容沧海便转身离开。 慕容秋水却是留下来帮着纪柔儿救治其他女子。 「啧啧啧!」 白自在凑到荣非身边,脸上带着怪笑,一边摇头一边发出怪声。 「看到没,这才是牛鼻子的本来面目,昨天全都是装出来的。」 「那你呢,你的本来面目又是如何?」 荣非眯起眼睛颇有深意的问道。 「我啊,我就是我,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哈哈哈。」 白自在笑言道,随后将一直提在手中的褚炜扔到荣非脚下。 「晚上多备些好酒好菜,我也一起凑个热闹。」 待白自在离开,一名老太监来到荣非面前,拱手呵呵笑道。 「小荣捕,多日未见可是越发春风得意了啊,哈哈哈。」 「见过督公。」 荣非也连忙抱拳回礼。 这老太监正是当日给荣非和魏顺颁发奖赏,现如今东缉事厂的老大,甲申甲督公。 「小荣捕将如此大的一份功劳分润给了东厂,杂家感激不尽。以后东厂与缉仙司便是兄弟之交,旦有用得到杂家的地方,荣捕头不必客气,尽管说话。」 「督公何出此言?」 荣非心中一动,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还是 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道。 「嘿嘿,小荣捕莫要装傻了,这是粗略整理的账册,看过便知。」 荣非接过甲督公递来的账册,第一页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显然是刚刚才书写上去的。 前几页记载的是从假山下面名为极乐苑的Yin窟中收缴的财物,荣非对这些不感兴趣,大略扫过几眼便翻了过去。 一直翻到第五页,纸张上出现了许多人的名字,名字后面标注了此人的职业。 有商人、地主、士子等等皆是身家丰厚之辈。 可更多的却是一列列的官职。 詹事府右善赞、吏部主事、户部提举、礼部员外郎、兵部副使、刑部检校、大理寺、光禄寺、通政司、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等等等等… 荣非用手指挨个人名点去,心中默默计数。 一共四十二名官员,从三省六部到东宫翰林院,从皇宫守卫到四城禁军,由内到外,有文有武,竟是几乎涵盖了京都城内所有的衙门。 早在荣兰将这里的情况告知荣非时,他就已经料到此处一定会牵扯到朝堂官员,所以才会让顾风宵去邀请东缉事厂一起协同办案。 一来,缉仙司人数太少,肯定是忙不过来。 二来,涉及朝堂官员,荣非虽是不惧,却也不想把缉仙司搞到满城皆敌的境地,还是应该适当拉上一些盟友帮着分担一下压力。 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若真如荣非所猜测的那样,京都城里的衙门多半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敢接手。京都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极乐苑这个Yin窟竟然事涉如此多的官员,几乎所有的衙门。一旦被揭发出来必将引起京都官场的大地震,这个雷他们背不起。 想遍京都城内的所有衙门,也只有东缉事厂这个新丁有这份胆魄,同时也急需这份功劳。 事情也的确如荣非所料,甲申听过顾风宵介绍的情况后,立刻着急全部人马浩浩荡荡杀过来将整片坊区围了个水泄不通。 坊区四周每隔二十余步便插入地下一根竹筒,防止有人借助地道逃脱。 东缉事厂开衙以来就只抄过两座勋戚的家,下面的番子、档头早已经憋得嗷嗷叫了。 这下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荣非事先已经有所预料,可当知晓足足有四十二名官员在这里被抓了个现行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这京都官场真的是已经烂到根了啊! 好在涉事官员虽广,官职却都不算高,目前看来官最大的也不过是五品。 「呵呵,名册上的这些都是被堵在了床上,抓了现行的。还有许多却是运气好,今夜未曾关顾这里。不过杂家已经让儿孙们在审了,相信后面一定还会摸出大鱼来,哈哈哈哈。」 甲督公桀桀怪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督公可想好了?」 荣非低声问道。 「怎么,小荣捕害怕了?」 「呵呵,我又不在官场,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行了,杂家一心只为陛下分忧,其余皆不放在心上。」 荣非点了点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账册。 翻过几页之后,账册上记录的内容让荣非皱起了眉头。 从假山下方的Yin窟***解救出女子六十三人,孩童十七人,年轻男子…九十一人。 这一百七十一被解救出来的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其中重伤者六十七人,肢体残缺者四十九人,疯癫者八人。 「隔壁院子里的竹林是专门用来掩埋尸体的地方,因为挖掘还在进行,所以册上尚未有记录。目前已经挖掘 出的尸骨不下两百具。小荣捕是未曾亲眼见到,当铲掉竹林表层的泥土时,下面的尸骨堆叠的一层负一层,杂家手下的一些儿孙们当场就被吓尿了裤子。 哼哼,杂家自认已经算是心狠手辣了,可与这里的畜牲相比,却是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单凭他们犯下的这等恶行,害死的这些人命,杂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追查到底。」 今日大朝会,大晏朝廷的文武百官未到卯时便已聚集在皇宫大门前,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今日朝会上要禀奏的政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秦枫姗姗来迟,目光在小广场上粗略一扫,看到老搭档蔡健混在以新任礼部尚书任评生、兵部尚书祝杉祈为首的刘党骨干一众人等之中,神情激昂的在说着什么,忍不住暗自轻叹了一声,去到无人注意的角落站定。 自作虐不可活啊! 距离开启宫门还有一会时间,秦枫闲来无事抬起眼睛再次扫视小广场,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妥之处。 今日似乎少了许多人呐! 东方的第一缕晨曦刺破灰蒙蒙的云雾照射到朱红色的宫门之上,一阵机簧吱嘎吱嘎的响声过后,宫门开启。 按照官职高低列好队列的文武百官,在内侍和禁军的带领下缓缓走入皇宫。 「老秦,刚刚跑哪去了,怎么没见到你。我与任评生他们已经谈…」 「噤声!」 并肩而站的蔡健刚要和秦枫说一下刚刚与刘党众人商议之事,就被引路的禁军厉声喝止。 蔡健不满的瞪了禁军一眼,却还是乖乖闭紧了嘴巴。 秦枫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很快文武百官进入大殿分列两旁,晏帝朱晟最后到场,今日大朝会正式开始。 这次的大朝会基本仍是延续上次的议题——贤太妃加封太后。 上次大朝会之后,老首辅刘传芳便遣长子刘琪入宫觐见,请辞内阁首辅之位,告老还乡。Z.br> 朱晟不允并好言相抚,老首辅乃是国之柱石不可或缺云云,将刘琪打发了回去。 第二日刘琪再次请见,呈上刘传芳亲笔书写的告老还乡书,却再次被朱晟打发离去。 第三日刘传芳由一对儿女搀扶着,颤颤巍巍从自家一路步行来到皇宫。朱晟终于是再也无法拒绝,只能含泪应允。 刘传芳已经定好了离京之日,刘党群龙无首,再加上内阁次辅单仲季这几日里的私下奔走,朱晟本以为为母亲加封太后之事已无阻碍。 可当单仲季拿出吏部员外郎刘熙的那封奏折旧事重提时,却立刻迎来刘党和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健等人的口诛笔伐。 看着下面两派朝臣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的相互指责、谩骂,御座之上的朱晟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这时随身伺候的一名内侍凑到朱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朱晟闻言先是双手骤然握拳,眼中怒火喷涌。可随后却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微微眯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外深长的冷笑。 荣非! 又是这小子帮了朕的大忙,真是个福星啊! 第一百四十章 十二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不过,此案毕竟事涉众多朝廷官员,若是一味蛮干怕是会引发朝堂震荡,非社稷之福。所以,还是要讲究一些谋略的。」 甲督公话锋一转,盯着荣非绕有深意的低声说道。 「督公何意?」 甲督公笑笑未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另一本名册交到荣非手中。 「此案毕竟是小荣捕破获,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应该先获得你的首肯。当然,小荣捕若是对杂家处理此案的法子不满意,杂家也决不强求,一切以小荣捕马首是瞻。」 荣非疑惑的接过名册翻开,前几页的内容与前一本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记录了从Yin窟中收缴上来的财物。 大略扫过几眼翻过这部分内容,翻到记录被抓获的官员名录这一页时,却是发现缺少了十六名官员的名字。 荣非眉头微微皱起,一旁的甲督公见状未等荣非发问,率先呵呵解释道。 「小荣捕放心,只是让他们多活几日罢了,最后肯定一个都逃不掉的。」 「刘党?」 荣非似乎明白了甲督公的意思,指着名册上的二十六个名字问道。 金銮殿内,正在争吵的两派官员察觉到了朱晟神情不对,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空旷的大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前来报讯的内侍在朱晟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 朱晟接过书册逐页翻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双目之中似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啪! 朱晟甩手将书册砸在内阁次辅单仲季的身上,怒吼道。 「这就是单阁老你统御的好官员!朕的好臣子!」 单仲季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更是一脸的懵逼。 啥情况? 没彩排过啊? 圣上您不能临时加戏啊! 哆哆嗦嗦的捡起书册打开翻看,越发的懵逼了。 字倒是都认得,意思也能看懂,但是没头没尾,不知所云呐。 「念!」 御座上传来朱晟的怒吼。 「臣…臣遵旨。」 单仲季干咽了一口吐沫,清了清嗓子,将书册翻回到第一页,从第一个字开始念起。 「白银十二万三千四百二十七两,黄金三百六十两,珍珠十斛,绫五十匹、绢一百六十匹…詹事府右善赞江麓、吏部主事费齐、户部提举东方意…被囚禁凌辱女子六十三人,孩童十七人…尸骨现已挖掘出三百零九具。」 单仲季读完将书册合上,目光忐忑的仰头望向御座上的朱晟。 金銮殿中的大部分文武百官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让次辅读的这些内容到底有何用意。 少部分官员则是垂下了头,以免被身边的同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任评生、祝杉祈等一众刘党大佬却是个个面色大变。 单仲季念出名字的二十六个官员,全都是刘党党羽。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空旷的金銮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偷眼看向御座之上的朱晟。 朱晟也为让文武百官等得太久,朝着传讯的内侍摆了摆手。 「一个时辰前,缉仙司与东缉事厂联合查缴了位于西城的一座Yin窟,当场擒获各部大小官员二十六人…」 轰! 任评生、祝杉祈等一众刘党大佬只觉得似有雷霆直击天灵,震得他们面无血色,浑身战栗。 完了! 全完了! 未待内侍讲完,任评生身躯晃动了几下,直接一头栽倒。 见旁边的几名官员想要上前去扶,朱晟抓起御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怒吼道。 「继续听,就算死在当场也给朕听下去!」 见朱晟动了真火,几人连忙战战兢兢的退回原位,甚至不敢再朝晕倒在地的任评生多看上一眼。 老首辅刚刚卸任归乡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丑闻。 才风光了不足半月的刘党——完了! 「Yin窟竹林中掩埋的尸骨仍在挖掘,具体数目尚不得而知。不过据有经验的仵作猜测,怕是不会少于六百之数。」 内侍讲完,垂首退至一边。 文武百官已经是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党众位大佬皆已是面色惶惶,神情委顿。 「鱼玄玉。」 朱晟此时却是恢复了平静,微微眯起了双眼沉声道。 「老臣在。」 「秦枫。」 「臣在。」 「余炜。」 「臣在。」 随着朱晟的点名,大理寺卿鱼玄玉、都察院左都御史秦枫、刑部尚书余炜三人走出队列拱手称是。 「查!严查!仔仔细细的查!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朝堂之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衣冠禽兽。」 「臣,遵旨。」 三人齐声应诺,也顾不得再开什么朝会了,转身就朝殿外疾步走去。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个衙门的头头合力查案,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三法司会审。 似是犹嫌不够,朱晟随即又补充道。 「传朕口谕,缉仙司、东缉事厂协助监管,旦发现有徇私舞弊者、官官相护者,定斩不赦!」 刚刚走到大殿门口的三人闻言皆是面露苦色。 对于甲督公提出的法子,荣非稍作思考便点头同意。 主要是他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甲督公提出的法子显然更符合晏帝朱晟的利益,有助于朱晟整顿朝堂。 虽然荣非并不关心朝堂上的权力斗争,却也从上次与魏顺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些风声。 雍党虽除,刘党却是乘势而起。 一家独大的局面,是每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荣非要求东厂必须将解救出来的那些女子、孩童等好好安置。同时将褚炜等一众极乐苑里的修士带回了缉仙司。 触犯律法的修士本就只有缉仙司有权缉拿和审理,其他衙门无权过问。 回到缉仙司,荣非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审问。 第一个审问的便是褚炜。 哗! 一碰冰水当头浇下,激的褚炜打着哆嗦从昏迷中醒来。 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好似在牢房之中。一人将水桶放下,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褚炜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好一会才逐渐清醒。 这人是…缉仙司捕头荣非。 此时牢房之中,只有自己和荣非,再无他人。 「荣…荣捕头…」 褚炜想起被打晕前荣非曾发誓保自己一命,此时既然自己还活着,说明荣非果然是做到了。心中暗自庆幸,就想要站起身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可随即就察觉到双手双脚全都被铁链锁住,坐倒在地上根本起不了身,同时体内的灵力也是无法运行。 「荣捕头,你这是何意。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褚炜奋力摇晃着被铁链锁住的手脚,不满的喊道。Z.br> 「姓名。」 荣非没有回答,冷声问道。 「荣捕头,你可是发过誓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介绍一下我这人的规矩。相同的问题最多问三次,三次过后若是还没有认真回答,就赏一个耳光,一直赏到你愿意回答为止。规矩已经说清楚了,具体的尺度你自行把握。第二次问你,姓名。」 「能不能先将我放开,再给些吃喝,我肚子饿了。」 褚炜哀求道。 坐在桌案后的荣非身形突然一闪来到褚炜身前,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将褚炜未出口的话给打了回去。 「你…你做什么?这…这还没问到第三次呢。」 「第一,你的笑声很讨厌。」 荣非抓住褚炜的头发冷声说道。 「第二,我只是保证慕容沧海不杀你,却没说旁人不会杀你。所以你若想保住狗命,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结果了你,以慰竹林中的数百冤魂。 第三,我的规矩我做主,想何时打就何时打,你没得选。懂吗?」 「懂…懂了!」 褚炜满脸惊恐的点头道。 「性命。」 「褚炜,字剑涛,号…」 啪! 荣非一个耳光甩过去。 「不许抢答。」 待褚炜闭紧了嘴巴连连点头后,继续问道。 「年龄。」 「四十七。」 「籍贯。」 「南境徐州柳城。」 「可有亲眷。」 「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妻妾各一人。」 「城南的那处生意做了多久?」 「三年多。」 「那些女子和孩童从何而来?」 褚炜是真的怕死,相同的问题被荣非翻来覆去的询问了十多遍,仍是一五一十的作答,不敢有半点隐瞒。 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荣非便离开了这座监牢。 在隔壁负责审问苑主的顾风霄早就等在走廊里,将手中的审问记录交给了荣非。 「让小李子、老候他们继续审问,不许这两个畜生睡觉。」 交代过后,荣非走出地下监牢,回到二楼自己办公的房间。 将苑主的审问笔录翻看过一遍后,荣非长叹了一口气。 通过褚炜的口供和苑主的笔录来看,两人都没有说谎。 极乐苑中的那些女子和孩童全都是从外地拐骗而来,也就是说极乐苑与正在调查的京都人口失踪案没有关系。 不过褚炜和苑主倒是都提到了一个人。 一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住面孔的人。 这人自称十二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的说成活的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苑主真名刘堂,乃是九阳宗的宗主。 据褚炜和刘洵二人交代,近些年来修行界中小宗门的日子越发的难熬。 修士也是要吃饭穿衣、娶妻生子、买田置地、为子孙后代积累家业的。但银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修行界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法术。 想要赚银子养家过快活日子,就总要干点什么。 几百年前,各中小宗门是依靠弟子的入门拜师时供奉的孝敬来维持宗门开销。 可但凡资质好一些、家境优渥的修行苗子都奔着四绝圣地而去,剩下能来中小宗门拜师的也尽是些歪瓜裂枣,囊中羞涩的主。 长此以往,中小宗门便不可避免的开始衰败。 如今似百年前数百宗门争奇斗艳的修行界盛景已是不复存在,仅余大猫小猫几十只还在勉力支撑,具体能撑到何时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荣非开始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即便宗门再小,至少门内都是有修为的修行者吧,在普通百姓眼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说是整日里锦衣玉食、琼浆玉液,但也应该是吃穿不愁吧。 怎么就能混到消亡的地步? 听到荣非提出这样的疑问,褚炜和刘堂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荣非,意思大概就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您都说了,修士在老百姓眼中是如同神仙一般的存在。 什么是神仙? 高高在上、仙风道骨、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神仙总不能去种地织布、摆摊卖菜、走街串巷吆喝着卖杂货吧。 可除了修行和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计以外,修士们也不会别的了。 一部分曾经辉煌过、风光过,放不下面子的宗门为了节省开销、避人耳目,举宗迁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以开垦荒地、打鱼狩猎为生,勉强传承两三代后就彻底灭绝。 一部分有特殊修行技巧或是独门心法的宗门则会收到四绝圣地的邀请,举宗并入四绝圣地,至此查无此宗。 剩余的一部分宗门则是放下颜面,或给官员豪绅做客卿、或经商、或种地、或从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营生。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合欢宗、九阳宗就是属于最后一种。 退隐山林吧吃不住那份寂寞,想加入四绝圣地吧人家又看不上,于是便只能想办法自谋出路了。 两宗因为相距较近,平日里也经常相互走动,关系较为紧密。 三年前的某一夜,褚炜和刘堂在一起喝着闷酒,苦思宗门该何去何从之时,一个自称十二郎的黑衣蒙面人不请自来,说是有一门极为赚钱的生意要介绍给二人。 初时二人听闻过后还是有些抗拒的,毕竟太过伤天害理、灭民人性。可当时两宗的境地实在是已经极为的艰难,门下弟子大半都已经心生退意,树倒猢狲散的场面已是近在眼前。 加之十二郎所说的这门生意的利润又着实是过于诱人,二人借着酒劲,商量了几句后就应承下来。 之后包括在京都城内的选址、生意具体如何运作、如何调教训练女子、如何招揽客人等等所有事项,全都由十二郎协助二人完成。 而作为回报,十二郎也仅是要求极乐苑只能从他手中购买货源。 也就是供客人Yin乐的女子、孩童和俊美男子。 二人也曾疑惑的询问过,既然十二郎自己有货源,也知晓该如今经营,为何不自己来做这门生意。 十二郎则是回答自产自销风险太高,一旦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被顺藤摸瓜便是被一网打尽的下场。而且自己精力有限,也管不来这许多的事情。 似如今这样,即便 极乐苑被官府捣毁,因二人不知十二郎的真实身份,十二郎便可高枕无忧。反之若是十二郎被官府抓获,他也保证不会供出极乐苑。 十二郎的身份也的确是神秘至极,经营极乐苑三年多来,二人也仅仅见过他三四面而已,且每次都是遮住头脸,特意改变说话的声调。 甚至这十二郎到底是男是女,二人至今都没能搞清楚。 再一个审问的重点,就是二人手中是否有极乐苑的客人名册。 今日在极乐园中当场抓获四十二个朝廷官员和十几个京都城内的富绅士子,但曾光顾过极乐苑的客人绝不止这些。 想起那些女子、孩童被凌虐的惨状,荣非恨得牙直痒痒,誓要把所有的畜生都揪出来严加惩治。 被东厂暂行暗中扣押的那十二个畜生官员,荣非也会保持密切关注,若甲申胆敢食言,荣非不介意去东厂闹上一番。 可惜的是,从极乐苑正式开始经营那一日起,所有来此的客人便都按照十二郎的要求,穿着统一的连帽斗篷遮住头脸和身形。包括负责介绍客人的掮客也是一样。 无论客人还是掮客,十二郎都严禁打探他们的身份。 即便是凌虐享乐的过程中,客人都被要求必须戴着黑纱遮住面孔,以免暴露身份。 也是因为这种极度保护客人隐私的经营策略,极乐苑才会吸引到那么多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光顾。 如此一来荣非的打算就落空了。 这个十二郎实在是好手段呐! 将褚炜和刘堂的证词仔细推敲过后,荣非再一次回到地下监牢,取出钥匙打开了一间监舍。 虽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但监舍里面还是一片漆黑,相比于其他衙门的牢房,缉仙司牢房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连一扇透气的小窗都没有。 更加的阴暗潮湿,更加的压抑憋闷。 荣非站在监舍门口并未急着进去,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黑暗中响起衣袂摩擦声和锁链环节相互撞击的哗哗声。 因为里面的人被拘仙镣锁住了手脚,所以荣非不用担心会被袭击。 之所以在监舍门口多站一会,是想要给里面关着的人多制造一些心理压力,好方便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审问。 衣袂摩擦声和锁链撞击声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 感觉气氛已经烘托的差不多了,荣非晃燃火折子,走进监舍将桌案上的油灯点燃。 被灯油浸透的棉芯顶端燃起豆大的火苗,发出微弱昏黄的光。 即便是如此的微弱,仍是让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花姑极不适应,抬起一只手挡在了眼前。 荣非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下,等花姑将手掌放下,眯着眼睛打量自己时,才开口问道。 「伤势恢复的如何,要不要吃些东西,喝点水。」 花姑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荣非,眼眸中充满了仇恨。 「该如何称呼你呢,花姑?还是十七?或者说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名?」 花姑的喘息声变得越发粗重,胸口急剧的起伏,眼中的仇恨浓郁的仿佛具有了实质。 「你之所以如此憎恨我,是因为何欢吧。」 听到何欢这个名字,花姑好似触电一般身躯巨震,用沙哑的声音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每个人都有弱点,就像褚炜怕死,刘堂渴望修复全身破碎的骨头。 花姑被十三暗算,濒死之际口中呢喃何欢这个名字时恰巧被施展灵听的荣非听到。 何欢,他也有一个用数字称呼的名字,或 者说是代号,叫做三三。 花姑是十七,被荣非掰断四肢那人叫四三,暗算花姑那人叫十三。 引诱褚炜和刘堂来京都城开设极乐苑的神秘人自称十二郎。 都是用数字作为代号,不知是否属于同一个组织。 影杀! 荣非从死于潭溪镇后山的那具黑衣人尸体上搜出来一面铜牌,铜牌一面写有影杀二字,另一面绘有兽首图案。 通过花姑与四三的对话,还有毒发濒死时无意识的呢喃,荣非猜测在潭溪镇后山死于花妖荣兰之手的黑衣人,应该就是花姑口中的三三,也就是何欢了。 何欢死于荣兰之手,这事只有荣非和荣兰两人知晓。 何欢的尸体被带回缉仙司,缉仙司的众捕也只以为是被荣非所杀。 花姑与何欢的感情很好,以为荣非杀死了何欢,所以便在金风细雨楼伪装成侍女暗杀荣非,想要为何欢报仇。 所以何欢就是花姑的弱点,也是荣非的突破口。 「是何欢他自己说的。」 荣非随口胡诌道。 「你说谎!何欢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 花姑怒不可遏的嘶吼道,身体张牙舞爪的作势前扑,可惜却是被拘仙镣牢牢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谁告诉你何欢死了的?他的身份隐秘,若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我又从何而知。」 荣非拿起桌案上的一根毛笔在手指尖转起了圆圈,慢条斯理的笑道。 「不可能!不可能!何欢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你骗我!你骗我!荣非,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亲眼看到何欢的尸体了?」 花姑的面孔骤然一僵,怒吼声也戛然而止。 对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己没有亲眼见到何欢的尸体,为什么就认定何欢已经死了? 影主? 是影主亲口告诉自己,何欢已经死了,被缉仙司的荣非害死。 影主骗我? 何欢没有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恶人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从四三和十三想要杀自己的那时开始,花姑就已经对组织产生了不信任感。 或者说这种所谓的信任感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组织对花姑与何欢而言只是逃不掉、挣不脱的牢笼。 正如四三所言,自己不过是影主的一条狗而已,有用的时候喂几块骨头养着,没用的时候就杀来吃肉。 影主从未把自己当人,自己自然也不可信他。 可是荣非…就可信吗? 「我要见何欢,只要见到他,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花姑不傻,荣非与她无亲无故,费时费力的将她救回来,一定是有所求。 于是便趁机谈起了条件。 「呵呵。」 荣非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将油灯吹熄,走出了监舍。 黑暗中的花姑脸上浮现古怪的神情。 他怎么就走了? 最后笑一下是什么意思? 监牢的走廊上,荣非来到隔壁监舍门前,取出钥匙打开牢门,在门口站了一会。 黑暗的牢房中原本有痛苦的呻吟声在回荡,可在钥匙***锁孔转动锁芯发出咔咔的声响时,呻吟声戛然而止。 在门口站了一会后,荣非走进监舍,点燃桌案上的油灯。 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借着昏黄的火光,荣非看到墙角的位置铺着一片草席,草席上四肢被掰断的四三正努力的抬起头来,用仇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荣非。 荣非手指拂过储物玉环,取出一个玉瓶放在桌案上,模仿着前世看过的带货主播的口味说道。 「玄冰造化丸,四品灵药,可断肢重生,重铸内腑,接骨续筋更是不在话下。乾坤观出品,品质保障,如假包退。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一点点动心了,想不想立刻服上一粒。」 「是你亲手掰断了我的手脚,现在又拿出接骨断续的灵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四三强忍着四肢传来的剧痛,咬牙切齿恨声吼道。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确很需要这个灵药。既能让你恢复成正常人,还能缓解疼痛,真的很适合你哦。」 「你…你这个…呼哧…呼哧…我要拿什么来交换?」 四三本想硬气一些,可不断从四肢传来犹如潮水一般,一阵痛过一阵的剧痛实在是让他有些顶不住了。 四三的骨头是被荣非硬生生掰断的,骨茬、骨刺扎进了皮肉里,压迫着痛觉神经。老实说,在忍受如此剧痛的时候,四三还能思路清晰的说话,已经让荣非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随便说说,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我这人不怎么挑。」 荣非语气轻松的说道。 「嘿嘿嘿…嘶哈…咳咳咳。」 四三剧烈的咳嗽起来,牵引着四肢颤动又是一波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中文網 「不够,远远不够。一粒四品灵药就想换取我知道的所有秘密,这个价格太低了。」 四三摇头道。 「这样啊,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荣非有些可惜的叹道,随即吹熄油灯走出房间。 「喂,你还没…」 咚! 不等四三话说完,牢门已经重重的关上了。 「妈的,你倒是还个价啊,有你这么谈条件的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监室内四三气愤的怒吼道。 走出四三所在的监室,荣非右拐,打开了另一扇牢门。 打开牢门后,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给里面的人制造心理压力。 「嘻嘻嘻,好健壮的男人,奴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黑暗中传出十三极尽魅惑的声音。 砰! 荣非直接将牢门重新关上。 这个比较棘手,晾几天再审。 除却褚炜、刘堂和影杀的三人之外,监牢里还关押着几个合欢宗、九阳宗的弟子。都是一些小角色,估计也接触不到什么核心事物,荣非懒得费事去审,干脆都交给顾风宵他们去折腾了。 一夜未睡,荣非困意上涌,回到二楼办公的房间补觉去也。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这个灾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破碎的天空、燃烧的大地、无穷无尽的幽魂…… 荣非猛地挺起身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又是那个噩梦! 咚咚,咚咚。 「谁?」 荣非抬袖擦掉嘴角的涎水和额头的汗水,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颊后扬声问道。 「头,慕容沧海求见。」 门外响起李駉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对了,安排你们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嘿嘿嘿,放心吧头,等俺们的好消息。」 门外的李駉得意的笑了几声,下楼去大门外将慕容沧海迎了进来,目送他进入荣非办公的房间后,李駉下楼朝着早已等候多时的顾风宵等人做了一个手势。 行动! 顾风宵点了点头,带着七名捕快匆匆离开缉仙司。 李駉和候淳华等剩下的几人则是去到了地下监牢。 进到监牢里面,候淳华打开带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五份餐食,每人各拿着一份进入事先已经分派好的监室。 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褚炜精神一振,下意识就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去,可没爬出多远,手脚便被锁链拉扯的无法移动。 被关了整整一个白天,褚炜此时是又渴又饿,但这还不是最让他难受的。 黑暗和寂静,已经快将他给逼疯了。 缉仙司地牢虽然条件差一点,但密封和隔音却是做的相当到位。能够保证做到牢门关闭后,监室里不会照射进一丝光线,传进来一点声音。 在这种眼不能见、而不能听的幽闭狭小环境中,褚炜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到慢慢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直至此时的莫名恐惧。 牢门打开,一盏油灯伴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莫名的喜悦充斥褚炜的内心,他有些急迫的伸出手,张开五指,生怕眼前的光亮和人突然消失。 「荣…荣捕头,该说的我都说了,您答应过我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来人没有说话,举着油灯走过来将一盘酒菜放在褚炜面前的地上。 褚炜有些适应不了油灯发出的光线,侧过头去将手掌挡在眼前,然后用余光看去,这才发现来人虽然穿着缉仙司的差服却不是荣非。 刚想发问为什么荣非没来,鼻子却是嗅到了酒菜的香气。 咕噜噜! 褚炜的肚子发出强烈的抗议。 干咽了一口吐沫,褚炜也顾不得询问,抓起餐盘上的筷子和米饭,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起来。 自己已经多久没受过这般的苦了? 褚炜一边狂吃,一边在心里泛起了委屈。 可是吃着吃着褚炜发现有些不对劲。 用筷子扒拉几下盘子里的菜,有炖至软烂的鸡腿、有几片油汪汪的肥肉,盘子旁边还有一壶酒。 褚炜虽然没有坐过牢,但传闻总还是听过一 些的。 据说在砍头之前,会给犯人吃一顿好的,叫做断头饭。 免得死了以后变成饿死鬼。 褚炜顿时觉得嘴里的饭菜不香了,猛地抬起头盯着送饭来的缉仙司捕快问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断头饭啊,没听过吗?」 褚炜打了个哆嗦,一把将手里的饭碗、筷子扔飞,嘴里的饭菜也都吐了出来。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荣非亲口发誓不会杀我,我要见荣非,我要见荣非。」 「你叫褚炜是吧,合欢宗的宗主,没错,这顿断头饭就是给你准备的。我们荣头说了,你小子不老实,问题交代的不清不楚,说话藏着掖着。还是隔壁的那个叫什么…九阳宗的…刘…刘什么来着…」 「刘堂。」 「对对对,就是刘堂刘宗主,人家就聪明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连审问的工夫都省了。我们荣头说了,只留刘宗主一个做人证就够了,剩余极乐苑的所有人犯,全部于今夜之时拉到城外砍了。」 「你别骗我,砍头都是午时,那有子时砍头的道理。」 褚炜颤颤巍巍的质疑道。 「我们荣头说了,白日砍头围观的人太多,万一吓到小孩子就不好了。而且砍完头还要安排人手收拾尸体、清扫血迹的太过麻烦。在城外就省事多了,尸体直接喂野狗,连草席都省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与此同时,隔壁监室。 全身骨骼尽碎的刘堂奋力仰起唯一还能动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说,我知道许多褚炜都不知道的隐秘…」 李駉在花姑面前蹲下,将油灯和餐盘放在地上。 花姑微眯着眼睛,待眼睛适应了油灯的光线后才看清楚眼前这人不是荣非。 虽然花姑没说话,但李駉却是猜到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头在忙别的案子,估计近期没空搭理你,这几日都会由我来送饭。哦对了,我叫李駉,同僚们都喜欢喊我小李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呵呵呵,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和你又无冤无仇的,也不是我抓的你。趁着饭菜还算新鲜,赶紧吃吧。缉仙司的规矩,重犯每日只有一餐饭,下一顿要等到明晚这个时候。」 虽然花姑也是又饿又渴,但对面前的饭菜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李駉。 「怎么?不合胃口。」 李駉拿起餐盘里的窝头,在盛着县萝卜干的木盘边缘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响声。 「你看,又干又硬,肯定没长毛发霉,吃不死人的。」 「我要小解。」 花姑声音沙哑的说道。 「哦,解吧,我不看你。」 李駉闭上眼睛,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攻敌以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到牢门锁头拧动发出的声响,四三睁开眼睛。 虽然黑暗的牢房里没有半点光亮,但四三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一道得意的精光。 就知道你是在装模作样。废了这么大力气把老子弄回来,肯定是想从老子嘴里问出点什么,想要空手套白狼,做梦!幸好老子沉得住气,才没让你得逞。 荣非,想好付出什么代价来收买老子了吗,哈哈哈哈。 牢门打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因为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四三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是几十年杀手生涯所养成的预感让他意识到来人不是荣非。 啪! 布满陈年油垢的木制餐盘摔在四三面前,硬度堪比顽石的粗粮窝头弹飞起来砸在了四三脑门上。 相比于四肢断骨之痛,这点伤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来人走到四三身旁,将仰躺在破烂草席上的四三翻过来,像条狗一样趴着,嘴巴正好怼在餐盘里。 随着四三的身体被翻过来,浓烈的屎尿气味熏得这人干呕了起来。 「妈的!」 干呕了一会,来人就骂骂咧咧的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荣非呢,他为什么没来。」 四三努力的仰起头来冲着那人喊道。 「我们头诸事缠身,哪有闲工夫搭理你这种小角色,赶紧吃你的饭吧,多吃一口是一口喽。」 送饭这人是缉仙司的一名捕快,闻言不耐烦的答道,同时脚步未停,走出了监牢就要将牢门关上。 「你告诉荣非,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他,你让他来,让他来,不然他绝对会后悔的。」 四三急吼吼的嚷道。 可这捕快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手把着牢门眼看着就要将之关严。以牢房的隔音效果,牢门一旦关闭,就算是四三喊破了喉咙外面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四三顿时更急了,他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受罪了。 黑暗、孤寂、饥渴,屎尿失禁、恶臭蒸腾,还有无时无刻从四肢传来的剧痛,再继续下去,四三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影主,我知道许多关于影主的事情,还有前十的影杀,这些我都知道,只要放我出去,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四三以头抢地,涕泪横流的哭嚎道。 「嘻嘻嘻,换了个老男人嘛,知冷知热,奴家更喜欢了呢。」 一打开牢门,候淳华就听到里面传出女子好似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候淳华丝毫不介意被称为老男人,一手举着油灯,一手端着餐盘,笑呵呵的走到被拘仙镣锁住的十三身前。 「的确是老了啊,都已经三十有七了。听姑娘你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吧,十七还是十八,呵呵呵,跟我家的那个傻闺女差不多的年纪。」 蹲下身子,将擦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垢和异味的餐盘放在十三面前,掀开上面保温防尘的盖子,指着还热气腾腾的饭菜说道。 「老候我没什么大本事,不过一手厨艺还算说得过去,我家那个傻闺女就乐意吃我做的饭菜,养的又馋又懒,唉,婆家都不好找哦。中文網 也不知道姑娘你喜欢吃什么,不过想着你和我闺女年纪差不多,口味应该也相近,所以就做了两道平常我闺女最喜欢吃的菜,还有精米饭和白面馍馍,先对付着吃上一口,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总不能饿着肚子。 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姑娘你也别客气,只管告诉老候,做好了明晚给你送过来。唉,牢里有牢里的规矩,每日就一餐饭食,老候我也不好坏了规矩。甭管好不好吃都多吃些吧,要 不然肚子顶不住。」 老候一边自顾自的絮叨着,一边将筷子擦干净,塞到十三的手里。 十三有些发愣。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严刑拷打、呵斥辱骂,甚至是…那什么,她自信都能忍受。 自己可不是十七那种受感情拖累的蠢货,更不是四三那种只会虚张声势的废物,自己是影杀内杀人最多、晋升速度最快,最有可能冲进前十二,将其中的某一位取而代之的天才刺客。 痛苦、折磨、煎熬、羞辱这些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自己是影主最看好的天才,影主一定会救自己出去的。 所以从醒来发现自己被捕的那一刻起,十三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活下去,活到影主派人来救自己。 但是…这算什么? 片刻的失神,筷子从手中掉落。 候淳华将筷子捡起来擦干净,重新塞进十三手中。 「担心饭菜里下了药?呵呵,那好,老候我就给你试试毒。」 从怀中取出一副竹筷,用衣袖擦了擦,候淳华挨个将饭菜各夹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大口的咀嚼。 「今日仓促,这道菜做的有些淡了,这道反倒是有些咸了,米饭的火候倒是刚刚好。」 「嘻嘻嘻,虽然不知你在搞什么把戏,不过倒是蛮有趣的。这位老郎君,可否告诉奴家这里是何处,为何要锁着奴家啊。这锁链好重,你看看手腕和脚腕都磨破了皮呢,好痛哦。」 十三将一只脚上的鞋袜脱掉,挽起裤腿,将精致小巧白皙的脚掌伸到候淳华的怀中娇嗔道。 「还真磨得有些红肿了,这要是我家闺女,早就痛的哭成了个泪人了。」 候淳华一边摇头叹声道,一边抽出腰刀割下一截腰带,再将腰带割成一截一截的布条,将与十三脚踝处接触的铁环包裹了起来。 十三的脚掌和小腿很好看,影主就十分的喜欢,经常捧在手中把玩。所以十三自信通过这样的举动就可以迷住这个叫做老候的捕快。 然后或是问出有用的信息,或是直接让他放了自己。 可老候的举动却是完全出乎了十三的预料,借着昏黄的油灯,十三确认老候在看到自己那近乎完美的玉足和脚踝时,眼中没有任何Yin邪之色,反倒是透着一股子心疼。 男人不是应该最喜欢女子的脚吗? 看到女子的脚就会兽性大发才对,他现在的这种眼神算什么?、 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傻闺女了? 十三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将脚从候淳华怀中抽回来,没好气的道。 「你闺女、你闺女,既然那么惦记就回家呗,在这跟我耗什么,我又不是你亲闺女。」 候淳华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沉默了许久之后叹息一声道。 「我倒是想啊,可惜,见不到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怎么?」 十三隐隐觉得这个老侯有些古怪,本不想搭理他,可不知怎么的心里的好奇就被勾了起来,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本不想提起这个伤心事,就是昨晚荣头将你带回来的时候,瞧着你的面相和年级跟我家那傻闺女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就把你当成了她。其实老侯我心里清楚,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又这么好的事落在我头上。估摸着是这些年在心里憋的久了,触景生情罢了。若是吓到了姑娘你,老候在这给你赔不是。」 「你…你女儿…不在了?」 十三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应该不在了吧,十年前的一天,那傻丫头出门去玩,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她娘差点都疯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其实心里也知道,找不到了。可一闲下来心里就忍不住想起来,只有找她的时候能好受一点,慢慢的也就养成习惯了。一天不出去转悠转悠,就总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虽说家里头还有个小子,但我老候就是跟旁人不一样,偏偏就稀罕我那傻闺女。打她小时候我就寻思着,等闺女嫁人的时候,把全部家产都给她当嫁妆陪送,免得被婆家人看不起,受了委屈。」 候淳华说着说着已是动了感情,眼角含泪,嘴唇颤抖。 牢房外的走廊上,李駉等四人都已经各自从监舍里出来,将各自审问的结果汇总到一起。 褚炜、刘堂又交代了一些有关于那个叫十二郎的线索,四三也将自己所知有关影杀这个刺客组织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只有花姑仍是闭口不言,不过以李駉看来,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老候怎么这么慢,进去有半个时辰了吧。不会色迷心窍把女刺客给那啥了吧?」 一个捕快调笑道。 「嘿嘿嘿,老候要是真敢把女刺客那啥,咱头就敢把他的那啥给那啥喽。」 另一个捕快用手指比成剪刀状在胯下作势一剪道。 审问这五人是荣非给李駉他们出的一项考核,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问出有用的信息。 李駉和候淳华经过一番商议,觉得刑讯逼供那一套显现不出这段时间自己的学习成果,而且对花姑和十三这种硬骨头也未必管用,最后还是决定智取。 具体的法子还是候淳华想出来的。 通常来说,正经人家不会把自家孩子送去当刺客或是死士,这些人多数都是被拐骗的孩童,亦或是乞儿,被打压、恐吓、威逼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荣头说过,这种人性格上都会有很严重的缺陷,既矛盾又极端。 越是表面看上去冷血无情、无惧生死的人,实则内心都有最柔软的一块,同时也是弱点所在。 只要找对了方法从弱点下手,就能击溃她们的心理防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寻找十二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咔咔…哗哗… 骤然响起的开锁声和铁链碰撞声,让关在漆黑潮湿监牢内的犯人顿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提审自己了? 可是怎么没有掌灯,牢门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勉强看到似有人影在晃动。 很快锁头便被打开,铁链被抽走,牢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 人影摸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道。 「莫慌,是十二郎派我来救你出去。」 「你是谁?十二郎又是谁?我不认识啊。」 犯人蜷缩在墙角,双臂抱住膝盖,胆战心惊的问道。 「是十二郎。」 人影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什么十二十三的,我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那你等死吧。」 人影一掌切在人犯脖颈上,将其打晕过去,而后摸进下一间牢房。 「莫慌,是十二郎派我来救你出去的。」 「可是街口卖猪肉的那个萧十二郎?」 「等死吧你!」 人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抬掌将其敲晕,继续摸进下一间牢房。 接连进入五间牢房,结果一个做出正确反应的都没有,人影不禁有些气馁,所以进到第六间牢房里时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别慌啊,我是十二郎派来救你出去的。」Z.br> 「呼!」 黑暗中的人犯长出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十二先生不会不管我的。」 哎呦,有戏! 人影顿时精神一振,心中止不住的狂喜,可表面却还要装出沉稳的样子,点了点头道。 「那是自然。闲话少叙,出去再说。注意脚下莫要弄出声响。」 说着,便拉起人犯的手臂朝牢房外走去。 「范铁牛呢,可曾把他也救出来了?」 人犯低声追问道。 人影心中又是一喜,脑中闪过先前看过的人犯资料,的确是有一个叫做范铁牛的护卫。 「现在就去救他。」 人影回应了一声,直接略过其他牢房,直奔关押范铁牛的监室而去。 「铁牛,铁牛。」 「可…可是黑猪哥哥吗?」 「是我是我,十二先生派人来就咱哥俩了。」 「十二先生仁义啊!」 有了这人的帮助,人影连台词都省了,打开铁锁将范铁牛也放了出来,带着二人抹黑朝监牢大门走去。 「哎呦!」 走至半途,叫做黑猪的人犯突然脚下一滑扑倒在地。 吓得铁牛赶忙过去扶他起来。 「什么东西这般滑腻。」 黑猪起身后嘟囔道,只觉得手上、身上都沾上了什么东西,温温的、滑腻腻的,让人好不爽利。 「是血,别大惊小怪的。」 人影低声解释道。 「啊,哪里来的血?」 黑猪闻言将手掌凑到鼻子前面,果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下意识问道。 「当然是杀了狱卒后流出的血,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进来的。」 人影答道。 狱卒也是官差,杀狱卒就等于是杀官差,这可是要被官府悬赏通缉的。 黑猪和范铁牛闻言顿时心中便有些慌了。 虽然在极乐苑的时候帮着往竹林下埋过许多尸体,但二人却是从未亲手杀过人,更别提杀官差了。 「别废话了,快走。」 人影走在前面催促道。 二人跟着一路走过狭长的过道,很快看到前方的一点昏黄光亮。 只见一名狱卒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桌案的右前方就是出入牢狱的大门。 两人吓得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来解救之人。 可那人却是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径直朝着牢狱大门走去,听到身后没有了脚步声,还扭过头来催促二人。 「快点快点,万一回来人再想脱身就麻烦了。」 二人无奈,只能一咬牙跟了上去。 接近狱卒时,却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生怕将人吵醒。 「啊!」 范铁牛突然惊叫一声,吓得黑猪差点三魂离体,连忙就要捂住范铁牛的嘴巴。 却见范铁牛满脸惊恐的指着趴在桌案上昏睡的狱卒身后。 黑猪疑惑的看过去,就见那里的地上竟是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身上都穿着狱卒的皂衣。 「你…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黑猪惊恐的朝人影问道。 人影扭过头来,面目狰狞的笑道。 「挡我者,杀!」 这时范铁牛才注意到,那个趴在桌案上的狱卒身下的地面上全是血迹,原来狱卒不是睡着了,根本就是已经死了。 这是杀了多少官差啊! 这时那人已经打开了牢狱大门,朝着二人招手。 黑猪和范铁牛不敢迟疑,连忙跟着跑出牢狱。 牢狱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四周都是高耸的围墙。 人影从腰间取下钩锁扔上墙头,抓着绳索先爬了上去,然后再将两人也拉上墙头。 从墙头上跳下来,黑猪和范铁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喜悦。 逃出来了! 「你俩先走,我还要去解救其他人,天明后再汇合。」 那人影丢下一句话后便遁入黑暗之中,瞬间就没了踪影。 黑猪和范铁牛不敢在这里做多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急匆匆的离去。 一直跑出三条街后,才在一条漆黑狭窄的巷子里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的靠着墙壁坐下歇息。 「铁牛,刚刚那位恩公说天明后汇合,却是没说在哪里汇合,难不成是在十二先生的住处?」 「哥哥,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以你对十二先生的了解,他会派人来就咱俩吗?」 「你很了解十二先生吗?」 「额…不太了解。」 「那你瞎猜个屁。」 黑猪拍了一下范铁牛的头,没好气的训斥道。 「没看刚刚恩公杀了那么多狱卒。咱哥俩跟他素不相识,无亲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冒着风险来救咱,肯定是受十二先生的指派啊。这几年咱哥俩奉命暗中监视极乐苑里的动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吧。十二先生肯定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年头,像咱哥俩这么任劳任怨,不偷女干耍滑的老实人太少了,十二先生这是动了惜才的心思。哥哥我有预感,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十二先生委以重任,咱哥俩这回是因祸得福了。」 「有道理。」 范铁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走吧,给十二先生报个平安去。」 黑猪拉起范铁牛,朝着城西方向飞奔而去。 城西,与极乐苑仅搁着两条街的一座小院外。 虽然 这个时候周围的居民都已入睡,街上更是两个鬼影子都没有,可黑猪和范铁牛还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蹑手蹑脚的走到小院门口,左右查看确认无人跟随后,轻轻拍了两下房门。 嗖…嗖…嗖… 「什么鬼东西?」 范铁牛抬起头来朝四周张望。 「别一惊一乍的,许是夜风。」 黑猪安慰道,随后又轻拍了两下院门。 黑猪虽然拍着面前的院门,眼睛却是瞄着身后的对面院子的院门。 咚咚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出了好远,按理说以十二先生的警惕,应该已经听到了才对,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嗖…嗖…嗖… 又是几道破空声传入耳中,范铁牛猛地回头去瞧,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莫非是闹鬼了! 范铁牛在心中疑惑道。 正在这时,二人面前的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二人心中还在疑惑,这次怎么开了这扇门。 没等二人看清楚开门之人的模样,身后又是吱呀一声,连忙扭过头去看,却见对面的院门也打开了。 朦胧之中,赫然认出开门之人正是刚刚助自己逃出刑部大牢的恩公。 「恩公好快的身法,竟是比我兄弟还先到一步。」 黑猪见状大喜道。 话音未落,衣领子便被人从后面揪住,将其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一旁的范铁牛也是如此。 二人似猫一般被人提着衣领走进先前拍门的院子里,目光一扫见到院子中央站着四道身影。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晃动了几下,旋即燃起一朵豆大的火苗。 借着火光,黑猪认出了那四道身影身上穿着的衣裳。 缉仙司的捕快怎么会在这里? 未等黑猪想明白,顾风霄走到黑猪面前,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啪! 「这个我带去那边审。」 范铁牛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侧头一瞧。 嘿!这不是恩公吗。 于子歧见范铁牛看向自己嘴唇蠕动似要说话,扬手甩过去一个耳光。 「缉仙司规矩,打完三十个耳光再审案,想提前招供都不行,嘿嘿嘿。」 于子歧从同僚手中接过范铁牛,提着他怪笑着朝对面院子走去。 缉仙司当然没有先打耳光再审案这样荒唐的规矩,只是于子歧听闻前日兄长于立恒跟着老候去聚宝坊查案时,扇耳光扇的很爽,便忍不住有些技痒。 反正这两个家伙是必死无疑了,自己这也不算是滥用私刑。 一时间两座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啪啪啪的扇耳光声。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顾风霄这才停手,抓住黑猪的头发朝后一拽后喝问道。 「为什么来这里?」 「找…找十二先生。」 脸颊红肿的黑猪口词不清道。 「那十二先生的人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正的修行界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随便坐。」 看着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慕容沧海,荣非并未从座位上起身,仰头打了个哈欠后姿态颇为随意的说道,就如同来访的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可实际这只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 慕容沧海也不以为意,扯了张椅子在荣非对面坐下,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 「有些事要与你说清楚。」 「但讲无妨。」 荣非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白无常是不是说过,我会因为舍妹被打一事找你的麻烦。」 「嗯,他说你是护妹狂魔。」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七年前突然不知所踪,姑姑闭关的缘故,秋水是由我一手带大的,我于秋水而言,是兄如父。疼爱是有的,却绝不宠溺。 你教训她,是她理亏在先,且对她并无恶意。经此一事,秋水的性格也能收敛些,这是好事。所以我非但不会找你的麻烦,反而是要感谢你。」 「这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不一样。」 慕容沧海一本正经的摇头道。 「昨日登门拜访的确是有事相求,目的不同,心境亦有所差距,说出的话也失了赤诚。」 「哦,沧海兄的意思是,相同的话昨日说是虚情假意,今日说就是肺腑之言。」 荣非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穆道。 「正是此理。」 「好!我信。」 得到荣非的认可,慕容沧海的神情也变得从容了许多,不再像刚进门时那般严肃,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是有关麟州上古遗迹。昨日我说邀请你是为了对付书山的人,这的确是目的之一,但却也并不完全。邀请你加入实则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便是…」 「等一下。」 荣非突然抬手打断了慕容沧海。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若是因为我救回你妹妹的事情,沧海兄大可不必如此。破案救人本就是缉仙司的责任,无论被劫持的慕容秋水还是别人,于我而言并无差别,都会全力施救。」 荣非这番话说的是半真半假。 的确,无论昨晚褚炜劫走的是何人,荣非知晓后都会前往施救。但也不能否认的是,因为慕容秋水乾坤观圣女的身份,让荣非更有紧迫感。 乾坤观圣女若是出事,大晏朝廷和缉仙司都将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 而出事的若只是个普通人,也不过就是桩普通的案子。荣非的心里固然会自责,却也没人会怪他。对于那些高坐朝堂的官员和帝王,辖下亿万万个子民,莫说死一个两个,就算是一百两百、一千两千,也不过就是些数字而已。 赋税不会因此而减多少,政绩不会因此而受影响。 即便荣非深受前世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贵贱的理念影响,但也不可否认的是,这句口号本就是一个笑话。中文網 生而不等,才是人间常态。 不过这不是荣非打断慕容沧海的原因。 今日清晨在西城极乐苑,慕容沧海曾语气郑重的说欠荣非一个人情。 也许是感念荣非救回了自己妹妹,如今看慕容沧海的架势,显然是打算将邀请荣非前往麟州上古遗迹的真实目的实言相告了。 但问题是荣非已经通过灵听神通知晓了他的打算,此时若是任由慕容沧海说出实情,于荣非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是让慕容沧海念头通达、心情舒畅。 这怎么能行,必须让慕容沧海心存愧疚,这样他欠荣非的那份人情才会更有价 值。 慕容沧海是谁? 乾坤观天下行走,年青一代中最牛逼的几个人之一,这种人的人情奇货可居,必须将其价值最大化才行。 按照慕容沧海以往的行事风格,自己说话时被人如此无礼的打断,势必是要给对方一些颜色尝尝,让他知晓花儿为何这般红。 白自在评价慕容沧海狂傲狠辣,可不是顺口胡说,而是根据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作出的总结。只不过进入京都城后,狂傲如慕容沧海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性子罢了。 毕竟京都城中有缉仙司、有余庆之、有五绝大阵。 再一个就是麟州上古遗迹事关重大,慕容沧海有求于荣非,才装出和善有礼的模样。 慕容沧海和慕容秋水是亲兄妹,慕容秋水算是被慕容沧海一手带大。慕容秋水那火爆的脾气或多或少都是受到了慕容沧海的影响。 听到荣非的话后,慕容沧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 「这种话若是从其他修士口中说出,我会认定他是个伪君子,然后狠狠修理他一顿。可从你口中说出,我信。今晨看到你毫不犹豫的用四品灵药去救治那个女子,说出人无贵贱之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修行界的其他修士不同,你是真君子。」 「哈哈哈,我就说荣非很有趣,我看人的眼光可是一向很准的呦。」 临院的窗户被推开,白自在一手搭住窗框边缘,纵身一跃跳了进来哈哈笑道。 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桌案,又忍不住摇头抱怨道。 「就知道你们两个家伙不靠谱,聊天哪有这般干聊的,有酒有菜有美人相伴,聊起来才有趣嘛。」 说吧,抬起袖子在桌案上方扫过,一堆吃食便噼里啪啦的掉在桌案上。 有酱肉、有烧鸡、有点心、有瓜果等等。 拽来一张椅子坐在慕容沧海身旁,将左手探进右臂袖口,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三个瓷瓶,给慕容沧海和荣非各塞了一瓶后道。 「酒算我请你们两个的,但这些吃食一共花了十二两零二十文,平分三份就是…」 白自在仰起头来翻着白眼,掰着手指计算每人应该分摊多少银钱。 荣非微微一笑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他面前。 「这顿算我的。」 「嘿嘿嘿,还是汾城伯大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嘿嘿嘿,一百两啊…咦,这银票缺的一角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该不会是从前日我给你的那一万两里…」 「哈哈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喝酒喝酒!」 荣非哈哈一笑,拨掉酒瓶的瓶塞朝二人举瓶笑道。 慕容沧海眼神一亮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诗!不愧是诗若流瀑的诗圣,当饮一杯。」 说吧,拨掉瓶塞喝了一大口。 「咦!竟是猴儿酒,白无常竟然如此大方,实属难得。」 「什么诗圣?」 荣非奇怪道。 白自在将银票对折收入袖中,举起酒瓶与二人碰了一下后答道。 「你今日没出门所以不知道。昨日在缉仙司门前聚集的那群士子拜访了京都城中的十五位大儒,倡议将你纳入大儒之列。还有士子将你所作的那些诗词抄录成册,满京都的张贴宣扬以壮声势。 就在今天中午,也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了诗圣的这个名号,看样子是想让你压住书山的那位诗仙一头。此外还有诗鬼、诗冠、诗首等等称呼,不过都没有诗圣的呼声更高。当然了,除了这些好听的,也有诗贼一类鄙夷的称呼。」 「什么死鬼、尸首乱七八糟的。」 荣非摇头苦笑道。 「但是有趣归有趣,有些话我还是要叮嘱你。」 白自在喝了一口酒,吧唧了几下嘴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人无贵贱之分,这话你也就是京都城里说说。毕竟京都城里有余总捕和五绝大阵,修行界的人不敢在这里造次。待日后出了京都城,还是要防人之心不可无。灵药珍贵,多存下一颗,没准何时就能救你自己一命。毕竟像你这般有趣的人不多,死一个这世间便少了一份趣味,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荣非闻言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虚心的求教道。 「京都以外的修行界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嘿,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白自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叹道。 「你可知修行的根本是什么?」 慕容沧海突然向荣非问道。 「与天同寿,仙福永享。」 荣非随口答道。 慕容沧海却是摇了摇头。 「修行的根本在于一个「争」字!」 「争?」 荣非不解。 慕容沧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遥望夜幕中的弯月,双手搭在窗框之上朗声解释道。 「修行看资质、论根骨,十万人之中或许只能出现一个资质根骨俱佳有修行潜质之人,这是第一个争,争命。 世间人族亿万万之数,即便是十万里挑一,具备修行潜质之人也是多如牛毛,但总不能指望修行宗门挨个去检测其是否有潜质,若是如此,自身的修行岂不就荒废了。最终还是要自己去争,这便是第二个争,争运。 修行界中如合欢宗、九阳宗那种小宗门,其门内弟子即便是天资绝顶,却受功法所限,终其一生,修为也无法突破至地境。又有四绝圣地这般顶级宗门,即便是资质平平,也有问道天境的机会。加入绝顶宗门,便如龙游大海、虎啸山林,借势而为,事半功倍。此为第三个争,争势。 四绝圣地汇聚世间英才,但名师却只有寥寥数十位,灵药、法宝等珍贵的修行资源也多数掌握在这些名师手中。想要获得名师青睐,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与同辈之中脱颖而出,一样也要争,此为第四争,争利。 四绝圣地之间似敌似友、时敌时友,无利益之争时…」 「别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其实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什么是真正的修行界,其实就是四个字。」 白自在突然插嘴打断了慕容沧海,眯着眼睛看着荣非一字一句道。 「胜者为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放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东西就那么多,我多抢一点,别人就少一点,我就比别人有优势。无论选宗门、选名师、选功法还是抢高位、夺权势、我都更有底气。 既然是抢,自然就要打架嘛。打架自然是赢了的人才能获得所有的奖品。所以就要不断的去抢、去赢,赢到最后我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跟别的宗门要抢,跟同宗同门的还是要抢,不择手段、不要脸面的去抢。 所以修行的根本就是一个字——抢!」 白自在理直气壮的嚷道。 慕容沧海的争和白自在的抢,只是用词不同,所代表的意思却是相同。 只不过一个含蓄些,一个直白些。 荣非对两人所描述的真实修行界倒也不感到意外。 前世看仙侠,里面所描绘的仙侠世界都是仙气飘飘、白云苍鹤、转瞬万年,意境是唯美浪漫的,让人读过之后心生向往。 但荣非还是更认可武侠中经常会出现的那句话。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习武也好、修仙也罢,只是获取生存资源的不同手段罢了,其本质依旧没有脱离人性和天地最基本的法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荣非饮下一口猴儿酒,沉声吟道。 「就是这道理,你倒是看的通透。」 慕容沧海坐回到椅子上,与荣非碰了一下酒瓶后赞道。 「所以啊,你这个家伙才会显得这般有趣。寻常修士视如珍宝的灵药让你随随便便用来救素不相识的普通人。抢夺上古神器这种天载难逢的机会你不去,偏偏要留在京都城里破什么劳什子的失踪案。明明有不输于我和牛鼻子的修行资质,每日里不抓紧时间修炼增长修为,却是没日没夜的四处奔波维护律法。 殊不知身死道消之后,那些受过你恩惠之人,又有几个能记得你?」 白自在也举起酒瓶与两人碰了一下后说道。 「这些闲话留待以后慢慢聊,言归正传,今晚来此,就是要说明邀你前往麟州上古遗迹的真实用意。」 慕容沧海放下酒瓶,神情肃穆的看着荣非说道。 「嘿嘿,莫不是因为荣非今日救了你妹子,牛鼻子心里过意不去了?」 白自在调笑道。 「没错,就是如此。」 慕容沧海坦然答道,却是让白自在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围着他转了半圈。 「怪哉!这牛鼻子莫非是假的不成。」 「世间能被我慕容沧海瞧得起的人极少,荣非算一个,值得真心结交。而对朋友,我慕容沧海向来待之以诚。」 「哈,那我倒要多问一嘴了,在你心里,我又如何?」 「喜怒无常无常剑,翻脸无情白无常。还要我多说吗?」 「那只是世俗人对我的看法,你该不会也不识货吧?修行界盛传你慕容沧海孤傲狠辣,其实那也不是你的本性,不过是装出来吓唬人的面具罢了。我成为剑阁天下行走出山之时,牛鼻子你占了孤傲狠辣,书山那个伪君子是睚眦必报,魔殿的傻屌残暴血腥,唬的住人的名头都被你们提前占用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装成喜怒无常的样子,让那些不开眼的东西敬而远之。」 白自在叫屈道。 「我又怎知你的翻脸无情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总不能等到背后被你捅了一刀以后再后悔吧。」 慕容沧海讽刺道。 「那你还和我结盟,既然背地里防着我,不如就一拍两散,你过你的独木桥,我和荣非走我俩的阳关道。」 「哼!」 慕容沧海冷哼一声,不再搭理白自在,目光转向荣 非继续先前的话题。 「邀你同往麟州,首先的确是想借助你的才智对付魏君羡。更重要的则是因为…」.z.br> 「因为捕神诀乃是脱胎于佛宗功法,虽然功法本身很一般,但每次突破之际领悟的神通却还算凑合。其实佛宗和你们缉仙司领悟的只能算是伪神通,其威能与真正的神通相比天差地别,但伪神通也是神通,领悟了伪神通的人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神通凝聚成的神器。」 白自在挤到荣非身边抢声道。 「上古遗迹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一座庙宇,但内部却是自成世界。比如去年东境丹州现世的那座遗迹,内里几乎快赶上了整个丹州的大小。且其中还有山川、湖泽、密林、荒漠等等与现世一样的地貌景观。 从入口到中心区域就足足走了将近十天的时间,而且还有白天黑夜之分,会刮风、会下雨。不过却是变化无需,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突然天地皆暗。前一瞬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瞬暴雨骤袭几乎就是一个自成规则的小世界。最奇异的地方则是,那里面竟然存在许多本该在上古时期就灭绝的强大异兽。 也就是借着那里的地形气候复杂多变,兼之异兽横行,才中了书山那个伪君子设下的圈套。不过这次有了你的加入,咱们两个就可以直接找到神墓的位置,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神器。嘿嘿嘿,而那时书山的那群卑鄙小人多半还像无头苍蝇一般瞎转悠呢,哈哈哈哈,光是想一想就好开心呐。」 「每座遗迹内部都是一样的吗?」 荣非问道。 「额…那倒不是。我记得听宗内的一位师叔提起过,上上座现世的遗迹里面是一片汪洋,仅有几座岛屿能够栖身,遗迹内时不时就会刮起狂暴飓风。再之前的却是不太记得了,你容我回忆一下。」 白自在咬着手指头冥思苦想道。 「炙炎遗迹、颠倒遗迹、雷光遗迹、幽冥遗迹…」 白自在记不得已经现世遗迹的信息,慕容沧海却是娓娓道来。 「郴州的那座为狂风遗迹,去年丹州的那座则为异兽遗迹。」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与荣非聊遗迹的事情将近子时,才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进来。」 随着荣非话音落下,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顾风霄。 「头,案情有新进展。」 说罢,目光扫过慕容沧海和白自在。 缉仙司查案两人自然不好旁听,而且该说的事情也已经说完,便起身告辞。 经过一番交谈,荣非对这两人的好感度也是上升不少。 先前慕容沧海曾言,世间能被他瞧得上眼的人不多,朋友更是几乎没有。 其实荣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人的根子里还是群居生物,再如何高傲孤僻的另类,其实内心深处也是渴望交流和理解的。只不过因为一直没能遇到值得相交和信任的同类。因此才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孑然一身,独来独往。 似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对修行界了解的越深,就越是处处提防,不敢轻易与人交心。 而荣非的问题更是严重,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个意外,是个灾星。 这个深藏心底的秘密,让荣非也不敢轻易与人相交,担心有一天会不小心将之泄露。 所以在汾城整整十年,除了纪柔儿、师父刘墉、老郎中齐修泰这三个亲人以外,荣非竟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没有友情的十年中,荣非的内心其实很寂寞。 所以当慕容沧海最终选择实言相告,荣非就已经在心里认下 了这个朋友。 至于白自在… 看看再说吧! 荣非将二人送至缉仙司大门外,白自在突然搂住荣非的肩膀问道。 「你手下这群人胡搞瞎搞了大半夜,跟闹着玩似的,你就是这么教他们查案的?」 「你跟踪官差?」 荣非沉下脸质问道。 「什么叫跟踪啊,说的多难听。就是不小心遇到了,好奇跟着瞧了瞧。哦~有些困了,今个先到这,有空再聊啊,回见!」 白自在打着哈哈率先闪人,慕容沧海看着白自在消失的方向对荣非说道。 「这家伙看似洒脱随性,实则心机深沉,无论为敌为友都要多加几分防备。」 「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白自在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 辞别慕容沧海,荣非回到二楼办公的房间,听取顾风宵的汇报。 过不多时,李駉也上路来汇报自己这边的进展。 「我们找刑部的谭总捕合作演了一出劫狱的戏码,果然是找出两个十二郎安插在极乐苑里的眼线,跟着他们两个寻到了十二郎的住处,可惜却是扑了个空。唉,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提前听到了风声还是运气好。都说狡兔三窟,兄弟们正在搜索周边的住宅,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顾风霄率先汇报了他这边的调查进展,然后是李駉递上来一摞纸张。 「这是褚炜、刘堂和四三的口供,头您看一下。根据现在已经掌握的线索,对影杀这个组织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四三加入影杀比较早,算是元老,知晓的事情也更多一些,供出了城中其他几处类似极乐苑的所在。花姑和十三戒备心较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撬开她们两个的嘴。 另外刚刚牢头包叔说,花姑和十三这两个人元气亏损太多伤了根本,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元气亏损?」 荣非闻言一愣。 「嗯,包叔说应是***练的太狠的缘故。」 荣非点了点头,接过供词大致的扫了一眼后还给李駉,拍着二人的肩膀鼓励道。 「做的不错,按照你们议定好的思路继续追查吧。只管放开了手脚去查,出了事有我顶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玄武胡同小院内,纪柔儿用古朴长刀将五绝大阵启动。 青色微光浮现,随即形成光幕,光幕之中显现出京都城的微型缩影。 「哇!好漂亮。」 荣兰被眼前光灿灿、造型精致的城池所倾倒,忍不住眼冒金星欢呼道。 慕容秋水虽然久闻五绝大阵的威名,却是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眼神也有一刹那的恍惚,可随即却是反映了过来,纵身一跃跳上墙头,神情紧张的四处观望。 虽然今夜月色明亮,不似昨晚那般漆黑,但院中光芒璀璨却是已经压过了月光和漫天星辉,若是被外人发现难免会引起觊觎。 今夜有重任在身,慕容秋水可不想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虽说昨夜有惊无险,却也算是在生死之间走过了一遭,乃是慕容秋水有生以来最惊险刺激的一次经历。 于极乐苑中遭遇猪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危急时刻,向来精灵古怪擅长出鬼主意的荣兰不知所措,反倒是一直以鲁莽暴躁著称的慕容秋水临危不乱,以身做饵将猪奴引走,给荣兰制造逃脱的时机出来求救。 经过此事后,在慕容秋水的身上已然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往常的十几年中,慕容秋水其实一直都在模仿哥哥慕容沧海,模仿他的冷傲、模仿他的狠辣。 但性格和经历的差异,却只是让慕容秋水变成了四不像。 冷傲学成了傲慢,狠辣学成了莽撞。 昨夜的狼狈经历让慕容秋水幡然醒悟,决定不再继续拙劣的模仿兄长了,而是要做回自己。 我就是我,乾坤观当代圣女——慕容秋水。 所以当纪柔儿专心操控五绝大阵,荣兰沉迷光丽璀璨景象无法自拔的时候,慕容秋水却是第一时间意识到由此可能引发的危险。 可跃上墙头之后,慕容秋水却是惊讶的发现,院子里由青光形成的微缩京都城已然消失不见,可纪柔儿和荣兰却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和神态。 慕容秋水心中诧异的从墙头上跳下,正要询问纪柔儿为何停止大阵,可未等双脚落地,光丽璀璨的景象便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姐姐快看,那是缉仙司,荣非在睡觉嗳,竟然还留口水,哈哈哈。」 荣兰指着被纪柔儿特意放大的缉仙司画面兴奋的喊道。 慕容秋水更觉奇怪,思考了一下后重新跃上墙头。 果不其然,站在墙头上朝院子里看去时根本看不到五绝大阵形成的光影,只有纪柔儿扶刀而立,荣兰傻了吧唧的指着空处又蹦又叫。 竟然还有防止窥视的功效,五绝大阵不愧为世间第一阵法,当真是玄妙无比。 慕容秋水在心中赞道。 既然大阵的光亮不会外泄,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外人觊觎。 虽是瞎操心了一把,但慕容秋水却是心中喜悦,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方向。 看着纪柔儿和荣兰这两个义结金兰的妹妹,一股责任感在慕容秋水的心中油然而生。 纪柔儿发动五绝大阵当然不会只是让慕容秋水和荣兰看个新鲜,而是被荣非委以了重任。 目光在京都城中搜寻了一阵好,将三处地点专门放大以便更好的观察。 缉仙司、极乐苑和刑部大牢。 「嗳姐姐快看,你哥去找荣非了。」 「嗳,妹妹快看,缉仙司的人出来了,鬼鬼祟祟的去了刑部大牢…」 「别一惊一乍的,盯紧了,不要有疏漏。」 慕容秋水抬手在荣兰额头上弹了个脑崩,将纸笔塞给她道。 「姐姐放心,奴家眼神好使着呢。」 说罢,接过纸笔,全神贯注的盯着刑部大牢周边的街道。Z.br> 顾风宵等人从缉仙司出发到刑部大牢,与刑部狱卒合谋上演劫狱,再到追踪范铁牛、黑猪到达十二郎的藏身之处等等一系列行动,皆被荣兰通过五绝大阵的监控功能看在眼中。 不过荣兰的关注点却不是在顾风宵等人的身上,而是留意在他们周边是否又出现其他形迹可疑的人。 荣兰盯着顾风宵这边,慕容秋水则是同时关注极乐苑和缉仙司的周边,同样也是寻找是否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纪柔儿专心操控大阵,根据两人的要求随时对某些区域进行放大重点观察。 「那十二先生人呢?」 顾风霄揪起黑猪的头发,声色俱厉的喝问道。 「不…不知道啊,也许是外出访友了也说不定呢。」 黑猪双颊红肿、嘴角流血,口齿不清的回答道。 于子歧从对面院子里赶过来,在顾风霄耳边低声道。 「问过了,极乐苑刚开张的时候,十二郎就用重金收买了二人作为耳目,让二人定期来到此处汇报。汇报没有固定时间,只要极乐苑中有状况发生可以随时来此,而每次十二郎都在,所以二人一只以为十二郎是住在这里。」 这时有两名捕快也来禀报道。 「两边的屋子里都仔细搜查过了,缸中有米,灶旁有柴,桌案上还有一本翻看过几页的书册,床榻上被褥凌乱、没有温度,应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 「深更半夜不在家睡觉,多半是有所察觉提前跑路了。于子歧和我押着两人回衙向头禀报,留两个人守住两座院子,其他人在周边搜索不要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是。」 顾风霄和于子歧押着两个人犯赶回缉仙司,刚刚走出窄巷,巷子里的阴影中就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待顾风霄一行人走远后,人影悄无声息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路上人影都会尽量将自己隐藏在暗影之中,不紧不慢奔行了半个时辰后在一条窄巷口放缓了速度。 面朝墙壁,解开裤带,借着小解之际左右观瞧,确认无人跟来。 系好裤带后,闪身走进小巷,先是钻进了一间废弃已久的荒屋,在荒屋角落倒塌的房檐下蹲伏了一刻钟后,从另一边倒塌的围墙出去。 接着又穿行了四五条窄巷,最终才跃身跳进一座小院。 人影好似没有重量,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落地之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好半晌后,确认院内、屋内都没有呼吸声,这才穿过不大的小院,推开未锁的屋门,蹲下身子借着月光看向门内地面。 地面上铺洒着一层薄薄的草木灰,上面还放着一根花白的头发丝。 确认没有闯入的痕迹,人影迈过门口的草木灰走进屋子,反手将房门关紧。 过不多时,屋内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好狗不挡路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关联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送走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荣非转身回到了二楼办公房间。在桌案上铺开纸张,拿起毛笔蘸饱墨汁,拧着眉头思考半晌后在纸上写下人口失踪案五个字。 字写的依旧是丑不忍睹,荣非却是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文字被创造出来的作用是记录和交流,美与丑并不影响其效用。 白自在评论顾风宵、李駉他们查案乱七八糟,跟闹着玩似的。 这一点荣非并不否认。 先前是有荣非的带领和指导,众捕只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就好。可当荣非放手不管,查案流程和方式完全由他们自己策划和主导后,就会显得有些粗糙。 实践才能出真知,想要真正的成长起来,总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 而荣非之所以会在此时放手的原因,则是因为今晨亲自审问过花姑等人之后,见到了牢头包叔。 包叔看起来还不到五十的年纪,身形壮硕,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从左眉延伸到下颌,好似蜈蚣一般的狰狞疤痕,左手缺了三根手指。 两人今晨是第一次相见,显然包叔是知道荣非的,冷厉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粗声粗气的说道。 「你小子就是新来的捕头?这弱不禁风的小身子骨可不行,要多吃肉,多多操练,练出一身腱子肉来才行。」 说罢,还挽起衣袖给荣非展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 见过包叔,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其余三人。 满脸疤痕的库管彭越,独眼驼子的更夫郑宝仔、病恹恹的文书刘星阑。 这四人在缉仙司内是很奇怪的存在。 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身体都有明显的残缺,与总捕余庆之的关系非同一般。 本来另外三人的身影只是在荣非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当刘星阑的身影即将在脑海中消散时,荣非却是突然想起潭溪镇后山的那块无字墓碑。 之后又在京都城外其他三个方向发现了与无字墓碑相同的物件,经刘星阑辨认分析,认定应是一座掠取京都气运的风水大阵。 气运能否决定大晏王朝的兴衰还不好说,却是支撑五绝大阵运行的关键所在。 京都城气运衰减,五绝大阵的威力也会随之减弱。 在昨晚从荣兰口中知晓极乐苑的时候,荣非曾一度以为与正在调查的人口失踪案有关。可在经过一番审问后却是得知,极乐苑中供人凌虐玩乐的那些女子、孩童、俊男都不是京都人士,而是十二郎从外地州府掳来卖与极乐苑。 京都城的人口失踪案与极乐苑凌虐案目前来看并无关联。 可在看到包叔后想起刘星阑,又因刘星阑想起无字墓碑、再有无字墓碑联想到掠夺京都城气运的风水大阵这一系列彼此相关联的人和物之后,荣非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 眼光决定格局,格局决定高度。 荣非最擅长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破案,而是丰富的想象力和布局能力,毕竟他前世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悬疑作家。 因为写作之前需要先整理大纲、细纲、核心阴谋等等大而广的内容,所以在前世时,荣非就养成了纵观全局、通盘考虑的习惯和能力。 只不过飞船坠毁、灵魂重生之后,受身份地位的限制,使荣非的这项特长没有施展的机会,渐渐的竟是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个本事。 当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后,荣非本能觉醒,毅然决然的从调查者这个身份中跳了出来,将所有细碎的工作都交给顾风宵他们去折腾,而自己则是站在更高的高度去审视和思考。 在纸上写下人口失踪案后,荣非沉吟片刻,又在旁边写下极乐苑。 闭上眼 睛回想来到京都后所经历的一系列大小事件,随后写在纸上。 雍王谋逆案、东城废仓案、极乐苑凌虐案。 再加上刚刚四三揭发,顾风宵等人正前往处理的几处与极乐苑相似的地方。 写完之后,荣非的目光从这些案件名字上依次扫过,想了想又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徐四郎和窦齐。 徐四郎就是春桃巷灭门案的凶手,之所以将他写出来,是因为荣非曾在徐四郎的身上发现了一只奇怪的虫子。 那虫子只有在荣非发动隔垣洞见神通的情况下才能看得到,最后被獬豸当做零食一口给吞了。 虽然未曾仔细研究,但荣非却是有了一些猜测。 獬豸以刑名之气为食,那诡异虫子又是寄生在徐四郎这等十恶不赦的人身上,肯定也是一种恶虫。 只是尚不确定这恶虫是被徐四郎的恶行吸引而至,还是徐四郎被那恶虫寄生之后才犯下恶行。 若是前一种倒是并无大碍,若是后一种可就麻烦了。 谁也不知还有多少只恶虫隐藏的京都城中,是否是被人为投放? 假如事情真如荣非猜测的那般,恶虫是人为投放在京都城中,纸上所列的所有案件就都有了关联。 而窦齐,就是荣非用来进行求证的方法。 将纸张收入怀中,荣非离开缉仙司,前往对面的刑部。 先是找到总捕谭琦,让他帮忙收集调查有关窦齐的资料,随后去到大牢里面找到被关押在这里的窦齐。 狱卒以为是要提审窦齐,正要打开牢门,荣非却是摇了摇头。 站在牢门外面隔着木栅栏朝着里面的窦齐发动了隔垣洞见神通。 窦齐此时侧身躺在茅草席上呼呼大睡,一只拳头大小全身长满了触手的…怪东西。 怪东西挂在窦齐天灵盖上,生有许多细绒毛的触手探进窦齐的耳洞、鼻孔、眼睛和嘴里,把荣非看的直皱眉。 犹豫片刻后,还是打消了用灵力将怪东西摄来的想法。 从极乐苑中抓来的人都关在这里,荣非决定还是去看看其他人的身上有没有这种恶虫。 这只就算了吧,长得实在是太恶心了。 荣非抬脚就要离开,准备去其他牢房看看,身形却是突然一震。 灵力空间里的獬豸醒了! 獬豸这次差不多睡了有七八天的时间,若不是荣非的灵识每次进入灵力空间里时都能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差点都以为这家伙是不是已经挂了。 睡眼朦胧的獬豸抽动鼻子朝四周闻嗅,而后张开大嘴猛地一吸,趴在窦齐天灵盖上的小可爱便朝着荣非扑面飞来。 荣非被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右手并掌如刀,一记狂刀就要甩出将迎面飞来的小可爱斩成碎片。 獬豸貌似察觉到了荣非的意图,嘴巴张的更大,吸力顿时更强。 毛茸茸浑身触手的小可爱嗖的一下飞进荣非嘴里,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荣非打了个寒颤,吧唧了几下嘴。 恶虫没有实体,自然不会在荣非嘴里留下味道或是触手发毛一类的东西,而是被獬豸吸进大嘴里,嚼都没嚼就直接吞咽了下去。 「昂~昂~」 看到荣非的灵识进入灵力空间,獬豸抻着短粗的脖子朝他吼叫。 荣非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却是很神奇的领会了獬豸的意思。 这里还有好吃的,快带我去! 好吃的? 荣非干咽了一口口水,胃里忍不住翻涌,决定明早不吃饭了。 在刑部大牢里转了一圈, 獬豸吞食了十几只形状或古怪或恶心或惊悚的恶虫,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趴下继续呼呼大睡。 荣非的灵识看着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正要退出灵力空间,却是瞥见獬豸身上的鳞片簌簌的掉落,隐约有淡淡的金色纹路在***的嫩肉处游走闪烁。 这家伙竟然还蜕皮? 灵识退出灵力空间荣非的表情恢复了灵动。 獬豸既然又开始睡觉,说明这里已经没有了恶虫,荣非也就不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大牢。 刚走出大牢,谭琦就迎面走了过来。 「跟手下的兄弟们都问过了,有几个之前与窦齐有过接触,对他有些印象。千草堂是窦齐祖传的生意。原本千草堂在他祖父和父亲掌管时名声不错,也会经常给一些穷苦人家免费诊治。窦齐刚开始接掌千草堂时也是如此行事。 不过却是从十多年前开始,先是联合那条街上的其他药铺医馆一同抬高了药价,后又上涨了诊金,店内也开始出售假药、劣药,名声便开始大不如前了。 窦齐在城外的那处庄子也已查抄,解救出三名女子,都是在千草堂瞧病时被窦齐看上,然后让薛老大暗中掳来的。 现在毕竟太晚了,没法派人去千草堂所在的坊区实地调查,等明个一早我就派兄弟过去再仔细查查。」 「无妨,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多谢谭兄的帮忙。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回到缉仙司,荣非将怀中的纸张取出来平摊在桌案上,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了许久后,用笔画了一个圈将全部案子圈起,而后在圈外写下两个字——影杀。 画出一道横线写下另一行字——掠取京都气运。 而后又画出一道横线写下四个字——五绝大阵! 如此一来,这些看似并不相干的案子之间便有了最直接的关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聚雾成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 八百年前捕神何了尘霸道无匹,硬逼着四绝圣地的尊者在镇仙石碑上留下手印,至此修仙界改名换姓,再不敢肆意妄为。 捕神和缉仙司的出现,终结了多国林立纷争的乱局,给作威作福、横行无忌的修行界套上了枷锁,以此换来棋盘大陆近千年的和平安定。 毫无疑问,缉仙司从建立之初就站在了修行界的对立面。 大晏朝则是夺走了那些原本属于修行界的权利和尊荣。 所以,修行界亡大晏之心不死,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仇恨大晏、仇恨缉仙司。 捕神飞升,缉仙司没落凋零,现如今唯一横亘在修仙界面前,阻止他们覆灭大晏,重拾往日荣光的就只有五绝大阵。 五绝大阵到底有多厉害,荣非没有亲眼见识过,也不好妄加猜测。 但以余庆之平和谦逊的性格都能说出「京都之内我无敌!」这般狂妄的话语,想来应该是属于核武级别的战略性武器,否则也不会让修行界这般投鼠忌器,心存忌惮。 五绝大阵威力绝伦,既然无法正面硬钢,那就迂回一下,来个釜底抽薪。 余庆之曾说过,五绝大阵以气运为源。 气运盛则大阵强,气运衰则大阵弱。 何为气运? 气运就是人心。 人民安居乐业,不愁吃穿,生活有奔头,这叫人心思安。这种状态下,人们的喜乐满足等一系列正面情绪会散发出无形无质但又真实存在的一种能量。一个人所产生的这种神奇能量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但当几千人、几万人、几亿人,甚至是亿万万人的能量汇聚到一起,便具有了毁天灭地的威能。 京都城是大晏的心脏所在,是民心所向。所有的气运汇聚于此,为五绝大阵提供源源不绝的能量。 可一旦天下大乱、灾荒四起。人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妻离子散、居无定所,就会人心思变。大晏朝失了天下子民的人心,气运一遭溃散,没有了能量来源的五绝大阵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失去了这最后一道守护的屏障,大晏覆灭,天下将再次沦为修行界的玩物。 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修行界将五绝大阵研究透彻了。 于是,便有了京都城外掠夺气运的风水大阵,便有了搅动朝局人心的雍王谋逆、便有了骇人听闻的数万人口失踪案、极乐苑凌虐案、恶虫入侵腐化人心等等一系列的骚操作。 想着想着,荣非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惇州大灾时那可怕景象。 自己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写时的职业病又犯了! 荣非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喃喃自问。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荣非拿起毛笔,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惇州大灾也加入进去,却是突然察觉到灵力空间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连忙扔下毛笔将灵识沉入灵力空间,刚进入便看到一幕神异绚丽的景象。 原本灵力空间充斥着由灵气转化而成的白色雾气,可此时这些雾气却是在剧烈的翻卷激荡,偶尔浓雾中还会传出隆隆雷声并伴随电光闪烁。 荣非灵识朝正中央的獬豸看去,只见獬豸身上的灰色鳞片和黑色绒毛已经全部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新长出来金色鳞甲。 金色鳞甲上有电光闪烁,电光每闪烁一次,雾气之中便会响起隆隆雷声,随后落下雨滴。 聚雾成雨! 竟然是要突破了! 这半个多月来,荣非为了尽快将修为突破至七品,带着缉仙司众捕疯狂破案,吸取了大量刑名之气,却依旧还是没有任何 突破的迹象。 原本以为要等侦破人口失踪案以后,才能攒够突破所需的刑名之气,为何此时稀里糊涂的就开始突破了? 难道是因为那些被獬豸当做零食的恶虫?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Z.br> 正待荣非想要仔细观察一下灵气浓雾是如何转化成更凝练的液态时,耳中却是听到了敲门声。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找自己? 荣非无奈退出灵识,将桌案上写有字迹的纸张收了起来后才扬声道。 「请进。」 房门推开,来人赫然是慕容秋水。 荣非倒也不觉惊讶,连忙起身迎接。 昨夜之事犹在眼前,此时面对荣非,慕容秋水的脸颊忍不住有些发热。 深吸了一口气后,慕容秋水迈步进入房间来到荣非对面,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的纸张递给荣非。 「麻烦慕容仙子了。」 荣非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纸张。 纸张入手温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荣非一时没忍住,视线朝着慕容秋水的胸前瞟了一眼,却是正好被慕容秋水捕捉到。 慕容秋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庞瞬时变得通红,嘤咛一声转身就跑。 荣非也愣住了。 姐妹吃错药了吗? 这反应不对劲啊! 摇了摇头,将慕容秋水专门送来的纸张打开,映入眼帘的字迹丑陋程度与荣非不相伯仲,显然是出自于花妖荣兰之手。 寥寥几十字,指向了城中的某个区域。 「子秋、子秋,快开门…」 院门被敲得震天响,伴随着青年男子的呼喊声。 郑子秋坐起身来缓了一会,昏昏沉沉的头脑才恢复了一丝清明,听出叫门的人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凌旭杰。 掀开身上的被子,趿拉着布鞋,一溜小跑去将院门打开。 「你这个家伙竟然还有心思睡懒觉,快快洗漱更衣,再晚怕是要没位置了。」 院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穿着一身崭新青衫,头戴四方平定巾,面容俊朗的凌旭杰就迫不及待钻了进来,拉着郑子秋的胳膊催促道。 「干嘛?」 郑子秋扣了扣眼角的眼屎,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荣先生晋升大儒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今日未时由国子监祭酒黄先生、雅琴书院方先生、岳山书院高先生牵头,还有十二位大儒,在无邪居共同宴请荣先生。说是宴请吃酒、谈诗论文,实则就是一次考核。啊哈哈,只要能够获得超过五位大儒的认可,咱们京都文坛就将新增一位大儒,彻底压过书山,成为名副其实的儒教正统。此等盛事若是不能亲眼目睹,岂不抱憾终身。」 凌旭杰此时的状态透着一丝癫狂,说话的声调也是颇显高昂。 「未时?」 郑子秋抬头看了一眼刚刚从薄云中娇羞露头的旭日,挠了挠头疑惑道。 「可是现在才卯时啊,还有大半天时间呢,着什么急。」 「还不着急?」 凌旭杰瞪大了眼睛,姿态夸张的手舞足蹈道。 「此次宴请是黄祭酒昨晚就定下的,然后派人通知了其余十四位大儒。雅琴书院和岳山书院的那帮家伙近水楼台先得月,最早得到消息,昨晚子时就去无邪居占了四座位置最好的宅子。若是再不着急,只怕到时无邪居的围墙上都要站满人喽。」 荣非晋升大儒一事这几日在京都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近千名士子发动各种关系和手段为其造势。因此凌旭杰的 说法倒也算不得夸张。 只是… 「包下无邪居的一座院子,就算是最小且位置最偏的一座,怕是少说也要六七百两银子吧。你捡到聚宝盆发财了?先借我十两。」 郑子秋伸手朝凌旭杰怀中掏去。 「发什么财,是潇湘师兄号召大家伙凑钱,我爹这个月刚给的零用钱还没捂热乎呢,就全部交上去了。现在还差一百多两,你看看你能出多少?」 「我哪有有钱。」 一提到钱,郑子秋赶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哼!你骗得了旁人却是骗不了我。」 凌旭杰冷哼一声便朝郑子秋的卧室里冲去。 「哎~怎么还带强抢,我报官了啊…」 「啊哈,我就知道你郑子秋不愧是钱锈,竟然攒了这么多私房钱。」 凌旭杰冲进卧室,一把掀开床榻上的被褥,将压在下面的一叠宝钞紧紧抓在手中。 「二两…五两…十两…哈哈哈,刚刚好够了。」 「屁的私房钱,这是我从嘴里一口一口省下来的好吧。凌旭杰…旭杰…凌兄…凌爷爷…你不能全拿走啊,多少给我留点,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啊。」 郑子秋将凌旭杰拦腰抱住,苦苦哀求道。 「不是还给你留了十几枚铜板,省着点吃足够你撑到下个月了。」 「亲爹啊,这个月才过去两日,还有二十八天才到下个月啊。」 「别墨迹了,快去洗漱更衣,再晚怕是有钱都订不到院子了。」 「这是…」 看着面前桌案上的请帖,荣非疑声问道。 上唇黏着两撇假胡须做男装打扮的刘映蓉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极有风度的扇了几下,而后再将折扇收起,这才微微一笑答道。 「国子监黄祭酒与家父是好友,不知从何处听闻我与你相识,便托我送来这份请帖,邀你今日未时去城南无邪居赴宴。我觉得这是一桩好事,便欣然从命做了一次跑腿。」 荣非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同样拌做男装的朱月瑶,疑惑问道。 「公主你又是…」 「皇帝哥哥让我来看着你,今日赴宴不许懈怠,若是拿不下大儒的名头,大刑伺候。」 朱月瑶学着刘映蓉的做派,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笑嘻嘻的答道。 第一百五十章 呼风唤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本意只是想积攒些名气,万一那天捅出了篓子也好多一张护身的底牌,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闹到了这种程度。 大晏朝的读书人少说也是十来万人吧。如此巨大的基数,也不过才出了十五位大儒。 大儒是对学问高深且品德无暇的儒士的尊称,是儒教的最高称谓。 诗词于儒士而言不过是小道尔,没道理随便吟诵了几首诗词,就能晋升大儒之列。 尽管昨日那群士子在缉仙司门前嚷嚷的欢实,荣非却是根本就真没当回事。 哪有那般简单,不过是士子们一时兴起凑趣罢了。 所以当看到请帖的那一刻,连荣非自己都懵了。 「近日公务繁忙,无暇分身,怕是要辜负黄祭酒的一番好意了。」 荣非将请帖推回给刘映蓉,正色回绝道。 「皇帝哥哥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招。」 朱乐瑶笑嘻嘻的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荣非。 荣非有些疑惑的接过信笺打开,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上面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缉仙司捕头荣非,今日休沐。 落款为朱晟,甚至还盖着私印。 「哈哈哈,这下你逃不掉了吧。看你蓬头垢面满身臭气,还不快去洗漱更衣,随我二人前去赴宴。」 刘映蓉将折扇朝左手重重一拍,大笑着催促道。 「嘻嘻,母后和嫂嫂知道你要晋升大儒的事情,都开心极了。开国以来,还未有皇亲能获此殊荣,都夸你给皇家涨了脸面呢。」 朱乐瑶笑嘻嘻的说道,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里面还闪烁着点点崇拜的星光。 皇帝亲自批的假条,荣非也没法再拒绝了,便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荣非要洗漱更衣,两个女子自然不好继续留在房中,便去到院子中等待。 过不多时,收拾整齐换过一身干净衣衫的荣非来到院中与两女汇合。 刘映蓉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执着折扇在胸前猛扇。 朱月瑶上下前后左右将荣非打量一番,一个劲地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 荣非被看得有些不自信,赶忙低头检查。 难道拉链没拉? 这时候也没有拉链啊! 「不妥!不妥!」 刘映蓉道。 「你没有再好一些的衣衫了吗?」 朱月瑶盯着荣非衣衫上的一块补丁道。 那处补丁是在靠近小腿偏后的位置,又是由纪柔儿亲手仔细缝补,只要不仔细打量一般是很难被发现的。 「这件挺好的啊。」 荣非理直气壮的答道。 唰! 刘映蓉将折扇猛地收起。 「走!」Z.br> 拽着荣非的胳膊朝外走去。 「干嘛?」 「给你买衣服。」 荣非前世没谈过恋爱,却是听闻过陪女朋友逛街是如何如何辛苦这样的说法。原本荣非认为这是一种反向的秀恩爱言论,今日却是切身体验了一把。 在这个时代买衣服有两种选择。 一是去布庄挑选心仪的布料,然后由裁缝量身定制,这样做出来的衣衫精心剪裁会更加合身,同时布料的材质和纹饰也更符合本人的气质。但是却要花费更多的时间,通常做好一身衣衫要六七天左右。 二是去成衣铺买现成的衣衫,相对来说肯定不如专门定制的合身,而且布料、纹饰等等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但好处就是无需等待,付钱就能 拿到现货,而且相对来说价格也更便宜些。 距离宴会时间只有两个多时辰,定制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去成衣铺买现成的衣衫。 按照荣非的习惯,找一家门面看起来中等的店铺,进去挑选一件差不多款式的衣衫,谈好价钱,付钱走人,大抵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轻松搞定。 哪知…一个时辰后。 「姐姐快来看,这件衣衫布料的花纹好精细啊,从来都没见过呢。」 「嗯,的确不错,款式也是今年京都最流行的。取一件给那位公子试一下。」 刘映蓉指着面前的青色长衫对店小二说道。 她和朱月瑶虽是拌做男装,却是没有易容,也没有掩饰自己女子的声线,因此听闻朱月瑶叫刘映蓉姐姐,负责招呼的店小二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京都城中官宦等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女扮男装本就是常事。 甚至还有一些少爷们会涂脂抹粉、佩戴女子的饰物招摇过市,并引为时尚。 盛世日久,阴阳颠倒在各朝各代都算不待稀奇的事情。 对荣非来说,办案时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都是小事一桩,可今日只是跟着两女逛了两家成衣铺,就已经感觉全身虚脱,手脚都没有了力气。而且困意还不停的上涌,此时坐在一堆刚刚试穿过的衣衫旁昏昏欲睡。 晕晕乎乎中听到「试一下」三个字,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委屈道。 「还…还试?已经试过几十件了,我觉得都挺好的,随便买一件就行。」 「那怎么行?」 朱月瑶闻言立即竖起眉头呵斥道。 「这等大事自然要慎重对待,岂可敷衍了事。不然被各位大儒看在眼中,便会觉得你是有意轻慢,对你观感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至于银钱也不用你操心,今早出来时母亲给了我…好多宝钞,足够买上百八十件了。」 「月瑶妹妹所言极是,平日里我也是不喜逛街,只觉得甚是无聊。但今日的宴会的确要谨慎对待。」 刘映蓉在一旁帮腔道。 「可是距离未时只有一个多时辰了。」 荣非指着外面的天色提醒道。 「哎呀,已经这个时候了吗。那的确要快一些了。」 朱月瑶恍然大悟的惊呼道,随即走到堆成小山的衣衫旁选出一件今年京都城最流行的月白色儒衫塞进荣非怀中。 「去,把这件换上。」 荣非如蒙大赦,喜滋滋、屁颠颠的拿着衣裳就要去后面换上。 「小二哥,这些全都包起来,派人送到…送到…算了,先放在你这里,明日我派人来取。」 朱月瑶取出一叠宝钞拍在柜台上,朝店小二吩咐道。 荣非闻言便是一个踉跄。 这是把我这辈子的衣衫一次性全买齐了吗! 换过新衣衫从成衣铺出来,荣非本以为终于是脱离了苦海,结果却是被二女拉着又去了一家鞋铺买鞋,而后又去首饰店挑选腰间的玉佩和四方巾上装饰的珠翠,书肆挑选折扇,香铺挑选香囊… 最后三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踩着准点来到了无邪居。 无邪居是国子监开办的一处会所,平常便是用来招待外地来京的名士、大儒,或是举办诗会、文会等等。 京都城中几乎每日都会举办各种大大小小的诗会、文会、乐会、棋会等等,这些聚会则是视发起人的威望、举办的地点、与会者的名望地位等等分为若干等级。 像先前任堇翰在金风细雨楼举办的那场诗会,也只能勉强够到三等而已。 金风细雨楼这出地点 是没有问题,只不过任堇翰的身份地位还是差了些。若是由他老爹新任礼部尚书任评生发起的话,便可评为二等诗会。 想要举办一场第一等的诗会,地点只能选在无邪居,且发起人光有官职还不够,还必须要有大儒的名头才行。 往年无邪居也只有在元夕、中秋、重阳等重大节日,才会有大儒牵头在此举办诗会或是文会,平时只做招待之用。 京都城十五位大儒宴请荣非,欲要对其进行考核,以此认定其是否有晋升大儒的资格。 此消息从今早开始就传遍了整座京都城,逢此盛世自然是不可错过,许多人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来无邪居,想要订一座距离中央最近的院子。 可惜却是被无情告知,所有院子都已订完。 每次无邪居举行文会,都会在最中央那座占地最广、景色最美的院子中进行。 离得越近,越是能第一时间掌握了解考核的进展。并且还能隔着院墙上花窗的空隙,近距离欣赏各位大儒的风采,沾沾鼎盛文气。 「昌文院还有三个位置,一百两一位,只接受现银交易,概不赊欠。」 「听竹轩,两个位置,一百五十两一位,欲购从速。」 无邪居外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被围的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部是身着儒衫、头戴方巾的书生士子。 人群之中时不时传出兜售无邪居内站立位置的吆喝声,立刻就会被无数挥舞着宝钞、银锭的士子包围淹没。 「碧涛阁院墙上还能站十三个人,四十两一个位置。」 「听风小筑的屋顶,坐着五十两、站着三十两…」 「米糕、蜜饯、脆枣,十文一包。」 「梯子二两一个,仅剩八个,再不买就没了。」 看着眼前喧闹好似集市一般的景象,荣非三人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马上就到未时了,荣非,你带我俩飞进去。」 朱月瑶在荣非耳边大声喊道。 没办法,太吵了,不喊根本听不见。 荣非伸头朝里面望了望,人群连绵差不多有半里地。 「不行,太远了,我又不会真的飞。」 荣非也扯着嗓子喊道。 「那怎么办?要迟到了。」 「看我的。」 荣非自信满满的说道,随后抬起右臂朝着天上挥手一招。 「风来!雨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考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处在荣非与无邪居之间这段直线区域的士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的东倒西歪。好在人多拥挤,彼此相互搀扶重新站稳了身形,头顶又是一阵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吹些小风尚能忍受,大雨淋头若是还不跑那就是傻子了。 士子们纷纷呼喊着,将双手挡在头顶朝人群外跑去。可刚跑出两步就愣住了,抬头看看天上,万里晴空、无风无雨。 再回头看看身后,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 仅是咫尺之间,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天气。 见了鬼了! 眼见风吹雨打出来一条康庄大道,荣非立刻收起神通,风雨骤停。然后各抓住刘映蓉和朱乐瑶的一只手臂,灵力运转至双腿,趁着士子们未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如离弦之箭朝无邪居大门冲去。 「什么东西?」 「没看清啊,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莫非真是见鬼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说什么鬼话。」 半个时辰前,黄粱夷命两个学生去大门口等候迎接荣非和刘映蓉。两人未离开多久,就颇为狼狈的退了回来。 「老师,外面全是人,根本出不去啊。」 「我的鞋都挤丢了一只。」 「胡闹!」 一位大儒拍腿而起,吹胡子瞪眼睛的怒声吼道。 「成何体统,读书人的脸面都被这群竖子给丢光了。出去告诉他们,全都滚回家去读书,谁敢不听,就让他来跟我老夫当面说说。」 「介埔兄何必动怒,年轻人凑热闹乃是天性。况且今日也算是近几年京都城中难得的文坛盛世,就容他们放肆一次吧。」 在草坪上席地而坐的黄粱夷朝大儒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容他们放肆一回倒也无妨,可未时将近,外面又围的水泄不通,那荣非却是要如何进来?」 另一位大儒有些担忧道。 「呵呵,文怀老弟莫是忘了那荣非还是一名修士,这点小事难不住他的。」 黄粱夷宽慰道。 「他总不会一路打杀进来吧!」 「或者干脆带上一群捕快衙役,将拦路者尽数捉去下狱。毕竟,他可是连三品大员都敢抓的狠人。乾坤观的圣女不也被他打了一记耳光。」 「咦!诸位快看,那是…」 一位大儒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围墙外面的天空惊疑道。 众位大儒闻言连忙朝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道差不多丈余宽的雨帘凭空落下,周遭还能看到狂风卷起的雨丝向四周溢散。 而在雨帘两侧却是无风无雨、艳阳高照。 雨帘之上还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虹桥。 整幅画面瑰丽之中又透着一丝诡异。.z.br> 「哈哈,看来是正主到了,你二人速去迎接。」 黄粱夷抚须大笑,命两个弟子前去迎接荣非。 「荣先生到了。」 荣非带着刘映蓉和朱乐瑶刚刚冲进无邪居的大门里面落下身形,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随即左、前、右三面的院墙之上好似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无数个脑袋瓜。 「荣先生好!」 近百名士子如同事先排练过一般,拱手齐声问候。 措不及防的荣非有些震惊,可随即就反应过来,微笑拱手回礼。 「哈哈,人心所向,今日这大儒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刘映蓉唰的一下展开折扇,边扇边神情振奋的说道。 朱乐瑶得意洋洋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 无邪居正中央的园子里,听到士子们的齐呼声,黄粱夷感叹道。 「京都文坛已经多久未曾出现过这等众望所归的后起之秀了。」 「四十二年前,御殿之上,先皇钦点三元及第,笔落风雷起。哈哈哈,黄三元,你莫不是起了争胜之心,想要与后生晚辈论一论高下。」 黄三元便是黄粱夷的别称,调笑之人乃是当年与黄粱夷同届科考,一笔之差屈居榜眼的雅琴书院山长方大同。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四十年。哈哈哈,一把老骨头喽,还争什么强,好什么胜,只是颇为感慨欣慰罢了。」 黄粱夷派来的两个弟子步履匆匆迎到荣非三人身前,深揖一礼。 「见过荣先生、刘公子、朱公子。三位这边请。」 荣非再次拱手辞别墙头、屋脊上的粉丝们,随着两人朝中央的园子走去。期间经过各座院落,都会有儒生士子整齐的排队站在院门前,对荣非作揖行礼。 「岳山书院刘骥祝先生旗开得胜。」 「国子监监生庞童祝先生文运昌隆。」 「白鹿书院凌旭杰祝先生…」 「白鹿书院郑子秋祝先生…」 每一个儒生士子的眼中都闪烁着憧憬仰慕之意,让荣非都有点飘飘欲仙、忘乎所以了。 难怪前世那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当明星,这种众星捧月被所有人簇拥的感觉的确是蛮爽的。 荣非放慢脚步,一一点头回应。 从凌旭杰和郑子秋的面前经过时,还朝二人笑了笑。 「子秋子秋,荣先生朝我笑了,他朝我笑了!」 凌旭杰抓着郑子秋的肩膀,激动的狂喊道。 很快,荣非三人便来到无邪居中央的园子。 假山、溪水、廊亭、竹林、草坪… 雅意十足好似画卷一般的园子中,十五位大儒或席地而坐、或背倚廊柱、或将假山山脚的怪石当做凳子、或是身姿挺拔仪态威严、或是操琴弄棋闭目凝思,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千奇百怪。 眼前的场景到时让荣非想起前世历史中大名鼎鼎、狂放不羁的竹林七贤。 「哈哈哈,有失远迎,望汾城伯莫要见怪。」 黄粱夷盘腿坐在草坪朝荣非拱手笑道,却是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其余大儒也是及其随意的朝荣非拱了拱手或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只有两位神情严肃的大儒,上下打量着荣非,一副审视的姿态。 「黄院长言重,是小子受宠若惊才是。」 「汾城伯莫要拘束,随意落座。」 黄粱夷手指在草坪上囫囵一指道。 荣非闻言便去到黄粱夷对面席地坐下,刘映蓉和朱乐瑶则是在荣非身后不远处找了个地方站着。 「今日宴请事出匆忙,实乃是我们一帮子老家伙闲极无聊,听闻最近京都城中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才,心痒难耐便想着把你请过来亲眼见识一番,没准备山珍海味,只有老朽自家中带了一些鲜果浊酒,汾城伯可莫要嫌弃啊。」 黄粱夷说罢,扬手拍了两下,立即便有一队他的学生弟子端着食盘过来,将早已准备好的各色瓜果、酒水摆在草坪之上。 原本散在四周的大儒们也纷纷聚拢过来,自动围坐成一圈。 「瞧我这老糊涂,汾城伯才来京都不久,与在座的诸位都不相识,却是喝的哪门子酒来。我既为主位,就先来打个样。」 说罢,黄粱夷将身前的大海碗里倒满漂浮着碧绿米粒的浑浊米酒,好似江湖豪客一般的双手端起朝荣非敬道。 「老夫国子监祭酒黄粱夷,敬汾城伯。」 「雅琴书院方大同,敬汾城伯。」 「岳山书院高彬,敬汾城伯。」 若非事先知晓在座的十五位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荣非差一点就以为自己是上了梁山。 这哪里像是大儒,分明是一群江湖豪客。 每有一位大儒做过自我介绍,便会朝荣非敬一碗酒。 荣非作为晚辈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回敬。 虽说只是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但荣非本就没啥酒量,再加上中午没吃饭,肚子里没有垫底的,连续十五碗米酒下肚后,身子就已经开始左右摇晃了,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黄粱夷见状偷偷给身旁的高彬、方大同递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举着酒碗朝荣非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哈哈哈,老夫生于南境随州,随州江河遍地、风景如画,正如汾城伯诗中所描绘的这般。乍闻这首《忆江南》,老夫便忍不住思乡情切,泪流满襟。只为此诗,当再敬汾城伯一盏。」 「是极是极,汾城伯诗才斐然,令吾等汗颜。今日适逢其会,莫不如汾城伯现场赋诗一首,让我等鉴赏一番。」 「不如就已此时此景为题如何?」 「好好好!」 众位大儒纷纷起哄应和。 第一百五十二章 煞费苦心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酒后能吐真言,同样也能测试是否有真才实学。 为了今日的这场考核,黄粱夷真的是煞费苦心。 前日近千名士子为荣非***晋封大儒的事情闹得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随后黄粱夷就被朱晟招入宫中谈话。 谈话中朱晟肯定了近些年来黄粱夷的工作表现及成果,随后似不经意的发出感慨,国朝坐拥亿万万子民、几十万儒生士子,却是只有十五位大儒,才堪堪与书山那等弹丸之地的大儒数量相当。究其原因还是历代先皇对文教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自己要引以为戒,并恳请黄粱夷等一众大儒鼎力相助、群策群力,发展好国朝的文化事业云云。 这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明示。 大儒的队伍要扩充,你自己看着办吧。 从前日开始,就不断有黄粱夷的弟子门人登门拜访为荣非晋封大儒一事说项,并痛陈厉害,先下手为强,小心被书山那帮家伙捷足先登。 二十年前,黄粱夷接替告老还乡的恩师成为国子监祭酒,成为国朝第十四位大儒。 与其同届科考的榜眼方大同也在同一日,成为国朝的第十五位大儒。 而那个时候,书山上还活着的大儒也只有九位而已。 如今二十年过去,国朝依旧还是十五位大儒。虽然目前来看大儒们的身体精神还算康健,但毕竟一个个都是花甲、古稀之年,还有多远的路能走谁都说不好。 反观如今的书山,却是人才鼎盛,大有反超之势。 京都城与书山就谁才是儒教正统已经争论了数百年之久。 书山:我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国朝:我大儒比你多! 书山:我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传承。 国朝:我大儒比你多! 书山:我珍藏奠基浩如烟海,书山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国朝:我大儒比你多! 书山:你…你…你给我等着。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国朝仗着这股不要脸的劲头总是能在谁才是儒教正统的争论中稍稍压书山一头。 可是如今这股劲头却是眼瞧着就要泄了,万一那天某位大儒驾鹤西去,国朝的优势便将荡然无存。Z.br> 作为国朝儒教的领头人,黄粱夷急啊!上火啊!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啊! 担任国子监祭酒的二十年前,国朝竟然再未出过一个大儒,这是渎职!是无能啊! 所以当荣非在金风细雨楼吟诗如急雨的时候,就已经有贴心的弟子敲响了黄粱夷的房门。 被从睡梦中吵醒的黄粱夷迷迷糊糊看过第一首《静夜思》的时候就是老躯一震,瞬间清醒。再然后第二首《望洞庭》已让他头顶直冒凉气。 随后是第三首、第四首… 荣非在金风细雨楼中每作出一首新诗,便会有黄粱夷的弟子抄录下来而后派人火速送到黄粱夷的面前。 当看完最后一篇《岳阳楼记》,黄粱夷已是老泪纵横,口中不断念叨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可怜见,大晏文坛后继有人啦! 在当时,黄粱夷就已经认定荣非有大儒之姿。 可随即在第二日,荣非欺世盗名,乃是无耻抄诗贼的言论便甚嚣尘上。 理由自然就是那些诗词文章中提及的年号、地点、人物、景物等皆不存在于世间。并且荣非还未曾及冠,如此年纪就能驾驭几十种诗词风格明显有悖常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用天才妖孽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这时的黄粱夷已经从震惊、震撼、欣喜若狂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听闻这些质疑的言论后细 细琢磨,觉得未尝没有道理。 可是未过半日,便有新的消息传来。荣非所吟诵的诗词皆是出自于他编写的之中,那些闻所未闻的年号、地点、人物等等全都是出自于。目前已知的有长篇两部,分别是《三国演义》和《大宋王朝》,短篇两部《梁祝》《烽火戏诸侯》。 上古末期百家争鸣,儒、道、佛、法、兵等等皆起源于那个时期,其中便有一脉儒家的分支,被称为家。 数千年过去,曾经的百家历经大浪淘沙已是所剩无几,一直声名不显的家却是传承至今。一些屡试不第、科举无望的落魄书生便以此为谋生的手段。 现如今在市井之间颇为流行的杂记怪谈、传奇演义、男欢女爱之类的话本,就是出自家之手。只不过已经无人再以家相称罢了。 原来荣非竟是出自家一脉,如此一来倒是解释的通了。 家本就以博而不专、杂而不精被其它学派诟病,却不曾想出了荣非这等既博且精的天才妖孽。 家是儒家的分支,那荣非自然也算是儒家的弟子。 此时京都城中的儒生士子崇拜拥护荣非者有之,质疑辱骂者亦有之,还有许多持观望态度,决定等候官方给出说法之后再行表态。 于是,黄粱夷找来关系要好的方大同和高彬,商量了一番后定下了今日的这场名为宴请的考核。 之所以众位大儒今日都表现得狂放不羁,也只是为了降低荣非的戒备心,好名正言顺的将荣非灌醉,然后再进行考核。 不是有许多人质疑荣非是文抄公,是诗贼文贼吗。 那就酒后见真章。 荣非是真的醉了。 不过却是那种恶心想吐、浑身燥热、手脚无力,吐字不清,但头脑却比平时更加清醒的醉。 黄粱夷与方大同、高彬三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被荣非看在眼中,听闻方大同和高彬的一唱一和,便心知这是开始要对自己进行考核了。 来无邪居之前,荣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将要面对十五位德高望重、才学深厚的大儒,就凭自己肚子里的两三滴墨水,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法眼。 一路之上都在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最后也只是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我小时候在家门前遇到了一个老道… 自己只管编瞎话,至于大儒们信不信,荣非就管不着了。 可谁知没有预想中那种严肃紧张压抑的考核现场,反而是刚一见面大儒们就开始轮番灌酒。 如此倒是让荣非大喜过望,正中下怀。 相比于小时候遇见的老道士,酒后灵感爆棚然后开始胡言乱语似乎更加合理。 于是便来者不拒,绝不像某位姓段的世子和姓乔的帮主一般无赖,用出将酒液逼出体外这种无耻招数。 就是实打实的喝,绝不偷女干耍滑。 「是极是极,汾城伯诗才斐然,令吾等汗颜。今日适逢其会,莫不如汾城伯现场赋诗一首,让我等鉴赏一番。」 高彬高声提议道。 「不如就已此时此景为题如何?」 方大同立刻打蛇随棍上,根本不给荣非拒绝推辞的机会。 「好好好!」 众位大儒纷纷起哄应和。 「哈哈哈,有趣有趣,来来来,汾城伯这边请,老夫亲自为你研磨。」 黄粱夷拉着荣非朝一旁的楼亭中走去。 「这…好吧,晚辈就…咯…恭敬不如从命…咯…了。」 荣非双眼迷离、脚步飘忽的随着黄粱夷等人走进亭子,打着酒嗝答应下来。 黄粱夷研磨墨汁,方大同铺陈纸张,高彬点燃熏香。三位大儒忙前忙后的伺候,这般隆重的规格怕是朱晟都享受不到。 很快黄粱夷便研好了墨汁,又挑选了一根狼毫笔,蘸饱墨汁交到荣非手中。 嗯…以此情此境为题… 荣非握着毛笔沉吟。 十五位大儒全都挤进了凉亭中,一个个翘首以盼,想要亲眼见证一下这位才情绝代的妖孽是如何作诗。 亭子…饮酒…一群糟老头子… 呵呵,还真有一篇算得上应景的文章。 荣非提笔歪歪斜斜的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醉翁亭记! 《岳阳楼记》都已面世,与之齐名的《醉翁亭记》自然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稍早时刻,无邪居外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止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哼!你们不是质疑荣先生的才学吗,还来凑什么热闹。」 数百名荣非的拥趸将不速之客拦住,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非也非也!我等前来只是为了见证荣非那狗贼是如何被众位大儒拆穿,是来痛打落水狗的,啊哈哈哈。」 前晚刚刚吃过闷亏的范涧趾高气昂的回敬道。 「这无邪居又不是皇家禁地,你们能来,我们自然也能来。况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荣非若有真才实学又何必在乎旁人是否质疑。」 一旁的任堇翰摇着折扇道。 对面的书生正欲驳斥,无邪居的围墙上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荣先生被灌醉了!」 啊? 众人顿时一惊。 「考核开始了!」 众人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夫子们这招妙啊,这下子荣非狗贼要无所遁形了,哈哈哈。」 范涧抚掌大笑。 「考题出来了,以此情此境作诗一首。」 从无邪居最邻近中间的庭院里将最新进展口口相传,最后由站在围墙上嗓门最大的人播报出来。 外面的士子们闻听后都垂首皱眉,冥思苦想若是自己身处当场应从哪里入手作出诗来。 这种题目看似宽泛,实则却是极难把握重点。写出一首诗来不难,难就难在要能够同时满足十五位大儒的严苛要求,既要惊艳、还要显示出才学。 否则如何当得起大儒之称。 「荣先生提笔准备作诗了!」 围墙上的实时播报仍在继续。 「荣先生…荣先生…吐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病相怜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的字本就丑陋,加上此时醉酒手脚又有些不听使唤,写出的字迹就像是孩童的随手涂鸦一般,让一众大儒竟是没能立即认出他写的到底是什么。 旁边距离最近的黄粱夷将眼睛几乎贴在了纸面上,这才勉强认出是醉翁亭记四个字,正要念出来为其他大儒解惑,就听到身旁的荣非发出哦啊之声,随后分开几名大儒冲到亭子边上,对着蜿蜒的小溪呕吐起来。 整整十五碗米酒下肚,荣非能坚持到此时已是殊为不易了。 醉酒呕吐对大儒们来说习以为常,黄粱夷一边吩咐人去拿醒酒汤,一边轻轻拍着荣非的后背,让他能吐的更畅快一些。 旁边的一众大儒则是嘻嘻哈哈的嘲笑荣非酒量太浅。 待荣非吐完,黄粱夷亲自搀扶荣非回到桌案前,催促他继续下笔。 真是没有人性啊! 荣非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拿起毛笔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字迹难以辨认,便边写边诵读出来。 虽然可以用出自于原创的来解释,但又是琅琊、又是智仙、又是太守的诸多诸多地名、人名、官名,总归是个麻烦。荣非干脆直接将原文的第一段前半部分略去,从最出名的那句开始写起。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嘶~竟然不是诗词,而是一篇文章。 众位大儒耳朵听着荣非的诵读,眼睛看着乱七八糟的字迹,面色复杂,眼神惊疑。 这文章自然是极好的,山对应园子里的假山,水对应小溪,亭自然就是此时深处的凉亭,咋一看算是应景,但细细琢磨便知道肯定不是临兴而作,而应该是某次游山玩水之后的有感而发。 拿以前的文章来应付这次的考试,这应该算是…作弊吧! 大儒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最后看向黄粱夷、方大同和高彬三人,在场之中三人虽然年级算是最轻,但威望地位成就却是最高,算是京都儒教的三巨头。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 可黄粱夷三人此时却是完全沉醉于醉翁亭记所描述的意境之中不可自拔,眼神迷离、口中低声随之一起念诵,手脚还忍不住做出或是垂钓、或是射箭等等文章中所提及的动作。 酒能助文兴,荣非虽对诗词不太感冒,但借着酒意却也找到了一点点欧阳修当时的感觉,边诵边写,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字迹也是越发的张扬跋扈、破马张飞。 好在在场的大儒们别的本事或许不行,但诗词文章过耳不忘的本事却是当世一流,即便忍不住荣非的烂字,却还是在心里记下了整篇文章。 「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荣非毕竟还是有些羞耻心的,没有将最后一句抹去。 「妙!妙!妙!」 见荣非搁笔,黄粱夷如获至宝般将根本认不清字迹的纸张拿起捧在手中,双眼放光连说了三个妙字。 「这庐陵太守欧阳修是何许人也?」 方大同指着最后一排墨迹问道。 「中的人物。」 荣非喷着满嘴酒气恬不知耻的答道。 「哦,是哪一部?」 「大宋。这欧阳修是范仲淹的弟子。」 「哦,还是一脉相承。」 方大同点了点头,凑到黄粱夷身边一同欣赏纸上的墨迹。 见这两人已经沦陷,其他大儒便有些心急,赶忙扯过尚算清醒的 高彬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事先众位大儒商定本次考核共有三轮。 第一轮诗词,乃是考核才情。 第二轮文章,乃是考核才学。 前两轮只能算是热身,第三轮才是今日考核的重头戏——经史子集。 正如先前荣非所想的那般,单凭做了几首诗词就能成为大儒了?那这个世界的大儒也太不值钱了吧。 可坏就坏在,荣非还写了一篇《岳阳楼记》。 写了岳阳楼记也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证明你荣非有些才学而已,距离成为大儒更进一步,但还相距甚远。 可偏偏又从皇宫里流传出了一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别人是靠给先贤圣人的文章注释,发表自己对文章的独到见解而一点点积累资历和威望,最后成为大儒。 你荣非可倒好,直接自己写出一篇堪比先圣的文章出来。 但问题的关键是,无论诗词、还是文章,仍有许多人质疑乃是荣非剽窃得来,并非他本人原创。 所以今日才定下这三轮考核。 这一轮荣非直接自动略过,写出一篇文章来搞得黄粱夷和方大同魂不守舍,众儒只能让高彬继续主持大局。 「汾城伯这篇文章写的好,真好!只是不知对经史…」 「咦!」 高彬凑到荣非身边,直接生硬的想将话题引向第三轮考核,而荣非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高彬身后。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来无邪居之前,荣非就向刘映蓉打听过晋升大儒先关的事宜。 这事也不是什么机密,刘映蓉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荣非。 上次在金风细雨楼里一次性抛出三十五首诗词和一篇文章几乎将肚子里的存货用光,好在后来回去后,仔细回想又记起了几首。 所以诗词文章的考核,荣非自认还是有办法蒙混过关的。 可经史子集这就难办了。 从来没读过啊! 两眼一抹黑啊! 此时见高彬凑到身边,荣非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图谋,于是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指着亭外池中的几朵莲花惊呼道。 「好美的莲花!」 无邪居归属于国子监,国子监祭酒是黄粱夷。黄粱夷有诸多雅号,比如先前方大同口中的黄三元,乃是说他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此外还有莲奴公的雅称,便是形容黄粱夷爱莲如命。 而无邪居的负责人为了讨好这位顶头上司,便在黄粱夷常来的这座园子里栽种了许多名品、异品莲花供其观赏。 「莲花确实很美。」 高彬礼貌的点头应和道,然后想要继续扭转话题。 「不知汾城伯对…」 「哎呀!」 荣非重重拍了一下脑袋,甩开高彬回到桌案前,拿起毛笔蘸满墨汁。 「突然灵感爆发,想到了一篇绝佳的文章来。」 「哦!是什么文章。」 方大同闻言立刻凑了上来,拍着荣非的肩膀,语态亲切的问道。 虽说先前方大同对荣非的态度也算和蔼,但于此时却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别。 而导致这种态度上的转变的原因,就是因为荣非刚刚所写的醉翁亭记。 二十年前方大同与黄粱夷同届科考,原本方大同的才学是要比黄粱夷强上一些的,哪一届的状元也本该是方大同的囊中之物,这是就连黄粱夷自己都亲口承认过的。 但方大同却是有一个缺点,正是这个缺点导致他与即将到手的状元之位失之交臂,最后 只落得一个榜眼。 方大同的这个缺点就是——字丑! 当然,不是荣非的这种真丑,只是比黄粱夷等同届及第的考生,方大同的字相较而言比较丑。 正是因为字丑的缘故,方大同未能当上状元。在翰林院无所事事呆了几年后,干脆辞官挂印,跑到京都城外开办了一间书院,没成想却是干的风生水起,如今已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几座书院之一。 也是因为这间书院的缘故,方大同才能又是与黄粱夷同一年晋封大儒。 所以,在看到荣非那不堪入目的字后,方大同便心生同病相怜之感。Z.br> 谁说有学问的就一定字写得好! 荣非从刘映蓉口中知晓了黄粱夷、方大同这两人的经历和癖好,正好对症下药。 只要搞定这两人,今日就能涉险过关。 反倒是高彬这人不太好下手。 见方大同主动搭茬,荣非就知道自己主动亮拙的这一招奏效了。 朝着方大同微微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丑陋的大字——爱莲说。 无邪居外面,同步播报仍在继续。 「荣先生落笔了,醉翁亭记,应是一篇应景的文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不愧是荣先生,这等语句便是我等再读一百年的诗书怕是也写不出来。」 「哼!一百年?三百年你也写不出。别废话了,快快更新下一句。」 此时所有拥护崇拜荣非的士子儒生都抻长了脖子,望眼欲穿的等着醉翁亭记的更新。想着来看荣非笑话的任堇翰和范涧等人却是面色难看。 「姓荣的邪门,今日怕是要被他蒙混过关了。先不然先撤吧,以后再找机会。」 范涧小声在任堇翰耳边嘀咕道。 「再等等,晋封大儒不单只靠诗词文章,重点是对先贤圣典文章的解读,荣非才多大年纪,拢共能读过几本典籍,到时定然会露出马脚。」 任堇翰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 「有道理,那就再等等看。」 范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荣先生又写了一篇新的文章,叫爱莲说!」 墙头上传来园子里面的最新咨询。 任堇翰闻言忍不住面显得意之色与范涧对视了一眼。 姓荣的要黔驴技穷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笔落惊风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诗词也好,文章也罢,亦或是对经史子集的注解,晋封大儒的每一项考核都是论质不论量。哪有一篇文章不够再来第二篇凑数的道理。 这又不是做生意买一赠一。 因此在任堇翰看来,就如同自己所猜测的那般,经史子集是荣非的短板。 荣非此时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企图蒙混过关。 哼!诸位大儒慧眼如炬,岂会被这等小伎俩蒙骗。 任堇翰已经是在满心期待着等会荣非被气急败坏的大儒们赶出来的场景了。 任堇翰为何会这般记恨荣非? 因为自家老爹被欺负,还有苦苦追捧芸香结果却被荣非这货捷足先登这两个原因,范涧有足够的理由记恨荣非。 但任堇翰又是因为何故? 任堇翰的老爹任评生四年前因政绩出色调回京都,正式进入大晏的核心圈子。任堇翰也是随着老爹一同来到京都城这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在当初任评生担任主管的州府,任堇翰就已才学出众扬名,甚受当地文人名妓的追捧。来到京都以后原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学和老爹的名望迅速成为年青一代士子中的顶流,但现实却是给了任堇翰当头一棒。 京都乃是大晏的心脏,是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具都汇聚于此,相互争奇斗艳,各展所长,只为博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一周一府之地的才子到了京都城,也只能是泯然众人矣。 不过任堇翰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自然是要比那些寒门要高出许多,用了两三年的工夫在京都城中又博取了一个才学出众的名声。 但是,无论任堇翰如何的努力、逢迎,却也只能在一流和二流之间徘徊,京都城中真正的顶流仍旧被四个人牢牢把持,便是赫赫有名的京都四大公子。 老首辅刘传芳之女刘映蓉,卫国公之子郭破虏,大理寺卿鱼玄玉次子余千机,都察院左都御史秦枫之子秦澜。 此四人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地位几乎无可撼动。 可最近传出老首辅刘传芳辞官归隐的传闻,任堇翰的心思不免又活络了起来。 老首辅辞官,那刘映蓉自然是要跟随一同离开京都城的,且几乎不再可能回来了。既然人都不在京都城了,也就没资格继承霸占四大公子的名额了。 那自己岂不就有机会了? 因此,任堇翰最近便开始上蹿下跳,举办各种诗会为自己造势。 可偏偏在此等关键时刻杀出来个荣非! 三十五首绝世诗词外加一篇可名传千古的文章,当真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只要有荣非在,四大公子的空缺旁人想都不要想了。 更关键的是,四大公子与大儒的名号并不冲突。 任堇翰恨呐! 甚至比范涧更要痛恨荣非,恨不得荣非就此身败名裂,滚出京都城。 荣非不知道自己只是随口吟诵了一些诗词就得罪了任堇翰,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如何应对下这场考核,才是对荣非来说此时最要紧的事情。 用自己丑陋不堪的字迹勾起了方大同的痛楚,对荣非心生同病相怜之感。 然后再用一篇《爱莲说》将黄粱夷拿捏,今日这场考核基本就算是十拿九稳了吧?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早在荣非写下爱莲说三个字的时候,黄粱夷就已经双眼放光的将方大同挤走,抢占了最佳观赏位置。 陶渊明、李唐这些陌生的名词让其不解,但在看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段时,身体便开始微微颤抖,若不是方大同见状不对赶忙将其扶住,黄粱夷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名篇…千古名篇…又是千古名篇呐!」 爱莲说本就不长,寥寥百余字,荣非借着酒劲笔走龙蛇唰唰唰一蹴而就。 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黄粱夷就已经急不可耐的一把将墨迹未干的纸张抢了过去,捧在怀中如获至宝般的边吹边欣赏。 「翰轩、翰轩,快来在这上面做一幅画,老夫要用之传家,哈哈哈哈。」 黄粱夷朝一名大儒喊道。 《爱莲说》 不需要有太高深的学识,但凡对京都儒教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荣非的这篇文章是刻意为之,有拍马屁的嫌疑。 但这马屁拍的却偏偏让人无话可说,无可指摘。 只因这文章不是谁都能写得出来的。 正如黄粱夷嚷叫的那般,这是足以名传千古的名篇。 那些大儒看向黄粱夷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些许的羡慕嫉妒恨。 瞧把你给嘚瑟的,呸,不知羞! 这时一位大儒凑到荣非身边,先是拱了拱手,然后低声道。 「老夫韩子墨,别号寒山翁,平生最喜秋菊。听闻汾城伯佳作之中提及晋陶渊明独爱菊,未曾想竟是与老夫志同道合,只不知这位陶渊明可有咏菊的诗句或文章流传啊?」 荣非斜眼看向这位寒山翁,挑了几下眉毛笑道。 「巧了!还真有一首。」 说罢,半点不犹豫的拿起毛笔在纸上勾画起来,不消片刻一首咏菊的诗句便写好,并贴心的在末尾写上荣非赠寒山翁几个字,然后交到韩子墨的手中。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韩子墨的举动被其他大儒看到顿时受到启发,齐刷刷的朝荣非涌了过来。 荣非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这自己如何遭得住? 赶忙又是惊疑了一声,唬的众位大儒一愣。 「刚刚想起来,前些时日在皇宫里诵读的那篇文章尚不完全,不如便趁着今日的机会将其完整写出来吧。」 「可是那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相比于诗词文章,大儒们更看重的还是这种大义微言,传世圣典,听闻荣非要将整篇文章写出来,立刻就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黄粱夷和韩子墨问听后也将手中的纸张小心收好,凑过来静等文章问世。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这篇文章所涉及到的人物和历史事件众多,不过想来经过前几篇文章诗词的铺垫,众位大儒多少已经有所适应了。 反正一切未听过的人名、地名、事件全都是源自于之中。 文章写完之后,众位大儒都是神情肃穆,先掸了掸衣袖,再整一整衣冠,然后围在桌案四周,逐字逐句品读琢磨。 期间自然会有人发出各种疑问。 舜是谁?傅说又是谁等等等。 舜帝荣非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傅说真心不知是何人也,于是只能统一解释。 啊~这些是中的大人物,都是微末出身,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达成莫大的成就云云。.z.br> 于是又有人发出疑问。 是出自《三国演义》还是《大宋》? 荣非答:《三皇五帝》《东周列国》《春秋》。 有人惊呼「汾城伯你到底写了多少本?」 荣非傲然道。 「我构筑的乃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万年奠基,八千年起源,六千年加速,五千年崛起,四千年王朝初现,三千年王权巩固,两千年大一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经混沌初开、三皇五帝、虞夏商周、春秋战国、秦皇一统,又有两汉、盛唐等等诸多大一统王朝更迭。岂是一本两本便能描绘的清楚的。」 众儒闻之色变,静默半晌后惊恐的问道。 「汾城伯,你这是要…创史?」 「哈哈,就是把自己想到、梦到、读到、看到的东西落于笔下而已。」 荣非含糊其辞的掩饰道,见众位大儒一副不跟善罢甘休还要继续追问的架势,连忙抓起毛笔扬声喊道。 「荣非不才,有些感悟于胸中沉酝多年,还望得到各位先生的指教。」 说罢,又开始闷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是荣非最后的大招了,这招用过之后若这些大儒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那荣非也就再没有其他法子了。 笔落,字现。 传习录! 写完录字的最后一笔,荣非感觉周遭的空气好似震颤了一下,耳中听到一声嗡鸣。 什么情况? 荣非掏了掏耳朵,心中嘀咕。 「诸公…诸公…诸公…」 韩子墨突然高喊起来,且声调越来越高。 众人还在疑惑刚刚的异状是怎么回事,听到韩子墨的叫喊便朝他看去。 只见韩子墨大张着嘴巴,双眼圆睁,手指颤抖的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众人顺着韩子墨指着的方向看去,顿时都如韩子墨一般,身躯巨震,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见一片似云似雾的青气自东南方向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文气…东来!」 黄粱夷突然原地跃起,指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嘶吼,浑浊的老泪已是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文气东来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天下文气一分为二,一半汇聚于位于棋盘大陆正中央的京都城,一半汇聚于东南海角书山之巅。 京都城西北方八百里处,一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白衣书生背负双手,微昂着头颅站在驿道旁,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哒哒哒哒哒… 三匹驿马自西北方不紧不慢的小跑而来。 马上各坐一人,其中两人穿着衙门捕快的皂衣,腰佩长刀。另一人则是一身囚服,双手手腕和脖子被一副闪烁着银色光点的锁链锁住,赫然是一名囚犯。 三人三马乃是从汾城而来,两名汾城县衙的捕快押解着原汾城县令郭慕怀之子郭潇进京,往送缉仙司羁押入狱。 当日缉仙司总捕余庆之亲自下令将郭潇押解入京,县丞曹源和主簿张嵩自是不敢怠慢。原本从汾城到京都要将近一个月的路程,却是只用了半个多月就赶到了。 「欧阳师兄!」 驿马行至白衣书生身前,马背上神情萎靡、蓬头垢面的郭潇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 两名负责押送的捕快连忙勒住马匹,唰的一声抽出腰刀,眼神戒备的盯着白衣书生。 「不想死就滚远些。」 白衣书生瞟了两名捕快一眼,语气淡漠的说道。 仅是被看了一眼,两名捕快就觉得脊背发凉,浑身直冒冷汗。知晓这位白衣书生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忙不迭的就驱马跑开了。 「欧阳师兄,太好了,你终于来救…救…」 郭潇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着跑到白衣书生面前,本想说你终于来救我了,可在看到白衣书生冷厉的眼神后,却是吓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衣书生看了一眼锁住郭潇的拘仙镣,摇了摇头。 「没有钥匙,这拘仙镣便是先生也打不开。你虽只是先生的记名弟子,可若这幅样子入了京都,先生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师兄…我…我是被冤枉的啊,都是那个荣非,是荣非搞鬼陷害我,我没有丢先生的脸面,师兄你不能…」 「你还是不懂。」 白衣书生拍了拍郭潇的肩膀,郭潇立刻全身巨震,身体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 「你做过什么不重要,招惹了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的脸面不能受损分毫。」 白衣书生话音刚落,郭潇已经七孔流血的瘫坐了一滩烂泥。 是真正的一滩烂泥,因为他全身的骨骼都已被浩然气震成了糜粉。 刚刚轻描淡写的杀死了郭潇,白衣书生猛然抬头,一脸惊恐的看向东南方的天空。 「文气——东来!」 与此同时,八百里外的京都城中,一直滞留京都未曾离去的乾坤观青阳道人、书山赵革、剑阁长空无忌,以及慕容沧海、白自在等人也都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冲到户外,神情凝重的仰头望向那自东南而来,铺天盖地的文气云雾。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京都城中出了文圣! 大晏初建之时,群臣曾因应该建都于何处与太祖朱英爆发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争论。 太祖朱英执意在大慈悲寺的原址上重建一座都城,而群臣则以帝国初建、财政短缺、劳民伤财和距离北境太近为由,提议将选择更靠近南境之地。 最后,该场争论以朱英强势的一句「天子守国门」和捕神出面为其站台而落下帷幕。 大晏京都城于大慈悲寺残破的旧址之上重建。 而此地离北境魔族的地盘直线距离还不足两千里。 魔族狼骑若全力驱驰仅需一个日夜便可杀之京都城下。 但事实却正如当初太祖朱英所言的那般,自立国那日起,魔族便再未踏足过大晏半寸土地。 雁回、大风、玄黄。 这是扼守大晏与北境门户的三座关隘。 其中雁回关在泰州,大风关在津州,这两关离京都有万里之遥。 玄黄关所在的青州则是距离京都城最近,且两地之间具是平原旷野,既无山川之险,亦无江河之阻碍,只需看准方向沿直线前行两千余里即可抵达。 老太监魏琳暗中独自先行离京,朝着泰州方向走了一日后,于山林间一处无人之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临行之前,朱晟亲手将三封信笺交到魏琳手中,并神情郑重的叮嘱离京一日后打开第一封。 看过第一封信笺的内容之后,魏琳是一头的雾水。虽不知朱晟到底有何用意,却还是依照信中的吩咐调转方向,改奔青州而去。 因信中朱晟吩咐隐秘行事,魏琳担心暴露行藏不敢去驿站更换马匹,只能舍弃代步的老马,运起灵力全力奔行,一日半后抵达青州玄黄关城下时,饶是他七品的修为,整个人也是累瘦了一圈。 亮明身份,见到青州总兵、靖远候常高远,将另两封信笺交到他的手上。 半个时辰后,常高远扮做行商悄悄离开。 魏琳则是留下来依仗着惟妙惟肖的口技,伪装成了常高远镇守玄黄关。 连续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奔行,满身风尘做行商装扮的常高远遥望不远处的京都城,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从这里离去已是多久之前,竟是已经有些不记得了,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正要抬步,却是察觉到天空中的异象。 常高远不是修士,看不穿青色云雾的奥妙,只是觉得此等异象非比寻常。 「风起云涌,好兆头!哈哈哈哈。」 暗自在心中豪迈一笑,大跨步朝城门行去。 「发生了何事?」 「怎么如此,莫非有大妖降世祸乱人间?」 东南海角,书山之巅。 百余名书山弟子被天空中云海奔腾翻卷的异象所吸引,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三三俩俩凑在一起,面色惊疑窃窃私语。 书山相比京都实乃弹丸之地,常年被浓郁的文气笼罩,犹如层层叠叠的云海,书山弟子早已习以为常。 但云层犹如巨浪一般的翻滚奔腾这等异象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异象刚刚出现片刻,便有数十道青芒自半山腰间闪现,随后冲向云端。 「是大儒,是大儒们!」 立刻有弟子欢声呼喊道。 只见大儒们所化成的青芒穿行于翻卷的云海之中,似在尝试让其恢复平静,却是收效甚微。 此时已经能够眼肉可见的看到文气汇聚而成的云层正在向书山之外急速逸散。 就在大儒们也束手无策之际,一支犹如擎天巨柱般巨大的碧玉毛笔虚影自书山之巅激射而来,笔锋于天空中一划便止住了奔涌外泄的文气。 好似神仙一般飘悬在云海中的十数位大儒齐齐松了一口气,面朝书山之巅躬身行礼。 「参见尊者。」 无邪居内,黄粱夷似疯了一般,指着东南方天空中奔涌而来的文气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 「文气东来!文气东来!」 众位大儒此时也已经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黄粱夷如此的失态。 天下文气一分为二,一半汇聚于位于棋盘大陆正中央的京都城,一半汇聚于东南海角书山之巅。 文气昌盛之处,便为儒教正统之所在。 京都城与书山争了许多年,争得便是这文气的多寡。 而决定文气多寡的关键,便是哪一边的大儒更多,学问更深厚。 若今日荣非通过考核晋封大儒,的确会从书山那边争来一些文气,打破两边维持多年的平衡。此后再与书山之人吵架时,京都城这边的儒家众人便可拿此事来发挥。 可荣非虽是未来可期,但毕竟年龄阅历摆在这里,就算成功晋封大儒,凭其又能争来多少文气? 天下文气共一石,书山京都各五斗。 这是前些年书山晋封第十五位大儒时,那位书山新晋大儒的随口笑言。 虽是笑言,却是被京都众儒引以为耻。 曾几何时,京都儒教占据七斗、八斗,古今共用一斗,你书山也不过才一斗、两斗而已。 如今却是已经能够与京都儒教平起平坐,分庭抗礼了。 京都十五位大儒共五斗文气,如此算来三位大儒便是一斗,每位大儒三升多一些。 这些大儒都是成名多年,门子弟子遍及天下,学识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尚且只能争来三升的文气。 荣非晋升大儒,京都儒教不敢对其抱太大期望,只要能争来一升便已知足。 最不济也该有两斤、三斤的吧。 用斤、升、斗、石来衡量无形无质的文气稍显粗俗,但更利于理解。 可此时看文气急不可耐奔涌而来的气势,犹如千钧压顶一般。 大儒们何曾见过这般壮阔的奇景。 这…这得是多少文气。 什么石啊、斗啊、升的都太小了,根本装不下啊! 可就在众儒欣喜若狂之际,天空中的文气却是猛然一滞,渐渐有退缩之意。 文气云雾之中隐隐显出一直巨大的碧玉雕琢而成的毛笔虚影。 「老不死的耍诈!」 黄粱夷看出那毛笔的来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可骂归骂,文气云雾已经开始向着东南方急速退回。 「荣非!」 黄粱夷突然想起了什么,疯了似的扑到桌案边,抓着荣非的手就往纸张上按。 「写、写、写,快写…」 Z.br>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七三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传习录,由王阳明的弟子根据其语录、信件整理编撰而成,是儒教心学的代表性著作。 荣非前世有段时间受网络影响,痴迷王大圣人,特意去书店拜读过《传习录》。但因为古文功底有限,只是潦草地扫过一遍。谈不上有什么心得,能记住的内容更是寥寥。 其实诸多儒家典籍之中荣非知晓最多的是《论语》,而之所以今日将《传习录》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实则是有感而发。 在前世的封建王朝时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通过科考获得官职,然后施展生平所学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报复,这是所有读书人的终极理想。 亦或者是开办一间书院传道授业,将自己的学术思想发扬光大。 最不济也是耕读传家,修身养性,潜心做学问。 可在这个世界,却是在其上又增加了一个选项——入书山! 在这个世界读书人的眼中,进入书山才是第一选择。 只有那些入书山无望之人,才会选择来到京都参加科考,步入仕途。 比如缉仙司的顾风宵,当初便是落选书山后才来的京都,结果却是依旧落榜,最后无奈加入缉仙司。 进入书山便可修行浩然气成为修士,成为修士不但高人一等,且还可强身健体、寿运绵长,就算无法飞升成仙,却也能比普通人多活个几百年,可是比当官来得快活舒坦。 为何近些年书山的大儒数量猛增,而大晏却是完全停滞? 只因书山能够先一步将最有资质的读书种子纳入囊中,来京都参加科考的士子都是书山挑剩下的二等货色。 这在先天之上京都儒教就已经输了一筹。 再有一点,书山的正式弟子不足百人,记名弟子通常不超过三百之数,满打满算还不到四百人。而书山之上光是大儒就有整整十五位,此外还有诸多学问同样深厚只是尚需时间沉淀积累的饱学之士任职教习。不夸张地说,书山正式弟子几乎就是在享受一对四、一对三,甚至一对一的精英化教学。 而反观京都的众多书院,一名先生少则教授十几个学生,多的甚至三四十个学生,这教学质量能一样吗! 还有更为关键的一个原因,书山传承数千年,收藏的典籍书籍只能用浩如烟海来形容,其中还有许多不许外传的孤本、绝本。而京都城才只建立了八百年,底蕴的差距堪比天地。中文網 在荣非看来,读书不为报效国家,不为百姓谋福利,这就是不务正业。 读书人修行倒不是不可以,但以飞升成仙亦或自在逍遥为目的,就是纯纯的歪门邪道。 放在往日荣非虽然看不惯,却是能力有限,有心无力。 可既然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就要想办法杀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了。 王大圣人的知行合一理论思想,在荣非看来便是对症的一剂猛药。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在黄粱夷的催促下,荣非直接提笔写下来传习录中自己最熟悉的一段文字。 最后一笔落下,天空之上风云突变,已经退走的文气云雾剧烈翻滚,其中竟是有隐隐雷声传出。好似擎天巨柱一般的玉笔虚影试图再次拦截,却是被雷声震得通体剧颤。 呼~呼~ 趁此机会,文气云雾冲破玉笔虚影的拦截,再次朝着无邪居涌来。 「写,继续写,不要停!」 黄粱夷此时已经根本顾不上去看荣非到底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文字,只是抻着脖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文气云雾的动向,口中不停的嘶吼出声对荣非催促。 高 彬突然面色一变,拉过方大同在其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方大同一拍大腿,招手将众位大儒聚拢到一起,低声嘀咕了一句之后,大儒们轰然散开。 有四人分别去守住四座园门,其余人则是去到旁边的院落。 很快,整个无邪居里除十五位大儒、荣非、刘映蓉、朱月瑶外,其余的儒生士子,包括仆役丫鬟厨子等等闲杂人等尽数被赶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上千号人还在仰头惊叹天空中的奇景,随即便发现抢先一步定下院子的那些幸运儿全都被赶了出来。 凑上去询问到底出了何事,可被赶出来的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人群之中,郑子秋仰望着天空中越来越近、越来越低,似乎就要压在人们头顶,浓郁的几乎具有实质的文气云雾,眼眸之中充满了震惊、不解和担忧。 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何书山的文气会被掠夺的如此…触目惊心! 文气云雾所笼罩书山之巅,传出了一声——嗯? 是…尊者! 所有书山弟子、教习、大儒都被这一声「嗯」给惊呆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已然是陆地神仙的尊者都表示了惊讶? 黄粱夷很快就察觉到了高彬、方大同等人的异动,稍作思考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天空中的文气云雾已然是倾斜而下与京都固有的文气融为一体,而那玉笔虚影也已不再做无用之功,只是静静的悬浮在高天之上。 此时园中仅剩黄粱夷、方大同、高彬以及刘映蓉和朱月瑶五人,当然还有今日的主角——荣非。 五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凉亭里,在距离桌案还有两步距离时便停下了脚步,生怕惊扰到正在运笔如飞的荣非,抻长了脖子去看纸上的字迹。 「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 「只要晓得,如何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自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晓得;若徒要晓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人需在事上磨,方可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传习录中的内容荣非记住的实在不多,搜肠刮肚才堪堪写满了四张纸。撇了撇嘴,犹嫌不足,便也不管许多,什么论语、孟子、大学之类的儒家典籍中有名气的句子统统往上写。 「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 「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又凑足了两篇字数,荣非正想着要再多写一点,天空中突然咔嚓一声巨响,未见光亮,却是响起惊雷之声。 荣非被吓得手一抖,全身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头顶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卧槽!天打雷劈吗? 没有任何来由的,荣非脑海里冒出四个字——过犹不及! 抄的太狠,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这些估计也够了。 荣非心有余悸的暗自嘀咕道,随即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合身扑倒在桌案上,呼呼睡去。 黄粱夷和方大同手疾眼快,在荣非身体即将与桌案接触的瞬间将上面写有字迹的纸张尽数抽了出去。 此时天空中的文气已经不再翻滚奔涌,随着玉笔虚影一同退回东南方。 黄粱夷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了一下,顿时便笑的嘴巴都直接咧到了耳朵根。 七三开。 嘿嘿嘿,京都七,书山三。 京都儒教大获全胜! 书山那个老不死的祭出圣人宝物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不然天下文气的格局极有可能变成八二开甚至九一开。 在四周院落镇守,防止宵小翻墙而入的众位大儒见到文气退却的景象,便纷纷跑了回来。 「快让我看看,看让我看看。」 「到底是写出何等惊世骇俗的文章,竟然争来如此多的文气。」 「哈哈哈哈,快哉快哉!京都儒教之正统已是无可辩驳。」 众位大儒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拿着纸张的黄粱夷和方大同围在中间。 谈笑声戛然而止,一瞬间,偌大的园子里竟是落针可闻的静谧。 十五位大儒甚至是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待将荣非写就的六张纸上的内容全部看完,十五人这才呼出胸中憋闷了许久的浊气。 三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凉亭,看向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正由长公主朱月瑶和老首辅之女刘映蓉照料的荣非。 这…这…这些竟然真是出自于他的笔下?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然能写出这等…这等… 纵是黄粱夷等一众大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亦或是尊称这六张纸上所书写的语句和内容了。 「这些文字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我担心会有人狗急跳墙。」 黄粱夷将众位大儒叫到一边后,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众位大儒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刚刚高彬和方大同之所以将无邪居里的所有人都赶出去,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可也不能一直藏着吧,这或是扭转我京都儒教颓势,溯本正源的…咳咳…咳咳…良机啊。」 场中年纪最长的一位大儒神情振奋道。 「楚老说的是,这些…我即刻便去面见陛下,先看看陛下的态度再行决定。」 黄粱夷小心翼翼地将六张宣纸卷好藏入宽大的袖中。 「同去同去!」 大儒们不甘落后的嚷嚷道。 「那荣非?」 「实则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反倒更让宵小无从揣测。」 「有道理,只要这些内容一日不曾外泄,荣非便有一日的安全。走走走,去见陛下。」 大儒们交代朱月瑶和刘映蓉一定好生照看好荣非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待园子里恢复安静,荣非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却是被刘映蓉的一句话给吓得赶紧重新闭上。 「光看有什么用,你倒是去求陛下招他为驸马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朱乐瑶痴痴的盯着荣非侧脸猛看,嘴角和眼眸中荡漾的春情已然是快要溢出。看到好姐妹这幅花痴模样,刘映蓉忍不住用折扇敲了一下朱乐瑶的头揶揄道。 「可我毕竟是女儿家,又是公主,哪有给自己招婿的道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会被人笑掉大牙。」 朱月瑶颇为苦恼的叹道。 「这事倒也简单,你若不好意思跟陛下开口,就先给你皇后娘娘透个气,让她去帮你说项。嫂嫂给自家小姑子招夫婿总是应当应份的吧。」 刘映蓉出主意道。 「可又由谁去跟皇嫂说呢?我自己去说总感觉怪怪地。」 「我的傻妹妹,你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如今却是变成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银光公主吗?喂喂喂,你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啊,我堂堂京都四大公子之首,可不会干这种保媒牵线的勾当。」 「哎呀,我的好姐姐,这次你就帮帮我嘛。大不了今晚不回宫里了,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朱月瑶搂着刘映蓉的胳膊撒娇道。 「只是一起睡吗,要不要做些别的事情啊,小娘子!」 刘映蓉捏住朱月瑶的下巴,挑着眉毛,邪里邪气的挑逗道。 脑海中闪过「对镜磨花黄」的画面让借酒装睡的荣非打了个寒颤,赶紧哼哼了几声,抻着懒腰醒过来。 「荣非你醒啦!头痛不痛?口干不干?醒酒汤还未凉,趁热喝一点吧。」 朱月瑶放开刘映蓉,蹦跳着跑到荣非身边关心的问道。 「还好还好,就是尚有些困意,回衙门补一觉就行了。荣非先行一步,两位自便吧。」 荣非说着就要借机开溜,却是被朱月瑶一把拉住。 「那怎么行,衙门里又冷又臭的,还是送你回家去睡吧。或者去宫里也行,你今天表现得这么棒,母亲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说不定一会就派人去召你进宫呢,也省的多走冤枉路了。」 「额…还是改天吧,衙门里好多人命关天的案子等着我回去侦办,多耽搁一会就可能有人会丢掉性命。已经在这里耽搁大半天的工夫了,公主你算算得死多少人。不行,太罪孽了,我必须立刻回衙门了。二位回见。」 说罢,荣非逃也似的跑掉。 「你猜,他会不会一直在装睡?」 刘映蓉走到朱月瑶的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然后就见朱月瑶的耳朵唰的一下变得火红,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啊!」 大儒们突然清场的举动让无邪居外的数千名士子儒生满头雾水,虽然他们也看到了之前天空中的异象,但毕竟层次太低,对京都儒教和书山的文气之争不甚了了,只能是晋封大儒时必然会出现的吉兆。 毕竟大晏已经二十多年未曾出现过大儒了,而在场的人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左右的年纪,从未亲眼见过晋封大儒时的景象。 随后十五位大儒急匆匆的离去,则是让在场的士子儒生们更加迷惑。 这次考核结果到底如何先生们倒是知会一声啊? 为何不见荣先生出来?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无邪居刚刚被清场,士子们也不敢贸然进入,一部分人追着大儒们的脚步而去,看看能否打探到什么消息。另一部分则继续留在原地,想要等荣非出来后亲自求证。 等不多时,一脸醉态,脚步还有些虚晃的荣非走出无邪居的大门,几百名急不可耐的士子轰的一下围拢了过来。 「见过荣先生?」 「荣先生,刚刚天空异象可是因您而起?」 「荣先生 ,考核可否顺利?」 「荣先生…」 几百号人扯着嗓子乱哄哄的,若不施展灵听神通怕是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若是施展灵听神通,荣非的耳膜怕是要被当场震破。 荣非无奈,只能笑着朝四周拱手,然后运起灵力高声喊道。 「多谢各位的关心和抬爱,具体结果荣某也是不知,一切都静等大儒们的回复吧。荣某不胜酒力,要先行一步了,抱歉抱歉。」 众士子们闻言连忙让出一条通道来让荣非通行。 「荣先生,那边有学生的马车,可否有幸让学生送您一程。」 人群中的凌旭杰突然冲到荣非面前自荐道。 「额…」 荣非本想拒绝,可在看到被凌旭杰拉着一同出来,满脸不情愿表情的郑子秋后,又临时改变了主意,点了点头。 荣非这一点头,却是让许多同样乘坐马车而来的士子们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早知道荣先生这么好说话,自己也该争取与其同车而行的机会才是,说不定还能得到几句教诲。 唉!只怪自己脸皮不够厚啊。 见荣非点头答应,凌旭杰大喜过望,同时也是生怕再有旁人跳出来与自己抢夺这难得的机会,与郑子秋一左一右护持在荣非两侧,加速离去。 三人来到长街之上,凌旭杰抬手朝着一辆停在街边的马车呼喊道。 「车夫。」 赶车的车夫听到招呼,立刻赶着马车驶到三人身前。 「三位相公欲往何处?」.z.br> 荣非闻言忍不住瞟了凌旭杰一眼。 好嘛,敢情这小子刚才是在吹牛啊。还以为他有私家车呢,原来是打出租。 不过出租就出租吧,反正荣非也不挑这个。 凌旭杰却是显得有些心虚,有些忐忑,陪着笑脸朝荣非问道。 「荣先生您是要去…」 「你小子费尽心思,可是有学问要讨教啊。看你也蛮机灵的,就给你个机会,去你家坐坐吧。」 荣非拍着凌旭杰的肩膀笑道。 这个凌旭杰说着一口标准的西境口音,想来应是来京都求学,并准备参加明年春闱。 从凌旭杰的衣着饰品脚下穿着的靴子等等看来,家境应该不错,却也绝对算不上豪富。似这等家境的外地士子,在京都中通常就是在客栈中包下一间房间,亦或是借宿在亲戚家中。 以荣非如今在年轻士子们心中的身份地位,肯定不能去客栈或借宿的亲戚家中招待,那样太失礼了,自己也没面子。 果不其然,凌旭杰先是面露难色,随即朝着身边的郑子秋试了个眼色。 郑子秋会意,虽是心中不愿,也可不好驳了好友的面子和兴致,朝车夫报出自己家的地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座城 有人进 有人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酉时过半,皇宫便关门落锁,若有紧急重大事件也只能将奏折或是信件从皇宫的门缝里塞进去。至于宫门是否会开启,亦或者用吊篮将人接进去,则全看皇帝陛下的意思。 时节已是到了深秋,天黑的越来越早。时间刚到戌时便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宫墙内侧几名禁军和内侍配合着将梯子搭在高达三丈的宫墙上,两名禁军从梯子攀上墙头,将手中的吊篮放到了宫墙外面。 漆黑之中先是感觉到吊篮一阵摇晃随后一沉,两名禁军连忙合力将吊篮提起,随着吊篮一同上来的还有一道笔挺魁梧的身影。 与那身影离地近了,两名禁军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自己的呼吸变的有些困难,鼻端也好似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禁军想要拉一把吊篮中的那人,手臂却是被打开。 人影在吊篮中纵身一跃便跃过墙头,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直接落到了宫墙里面。 墙上和墙下的禁军内侍都被吓了一跳,从三丈高的宫墙上跳下来,腰腿没有半点弯曲,就那么直挺挺的砸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竟然还没事! 这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长相,禁军和内侍也是不敢多问,一边心中案子揣测,一边引领着魁梧人影朝皇宫深处行去。 御书房外,东厂督公甲申亲自站在门外充当护卫,而原本应该守在这里的禁军却是已经被赶走了。 听到黑暗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甲申提着灯笼迎了过去。 「都回去歇着吧。」 甲申一脸慈祥的朝送人过来的禁军内侍说道。 几人默不作声的躬身一礼,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这几人都是甲申的心腹,不用多交代什么,也不用担心会去外面胡乱传瞎话。 「大帅一路风尘劳顿辛苦了。」 待禁军内侍走远后,甲申这才朝常高远恭声道。 「区区两千里路罢了,将将够我活络下筋骨,哈哈哈。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虽说青州远离京都,但半个多月的时间也足够这边的消息传过去,更何况甲申还是朱晟现在身边红人,岂有不知之理。 可常高远还是装模作样的请教道。 「呵呵呵,一介老奴尔,不敢污及大帅的耳朵。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大帅,请。」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打开房门侧身请常高远进去后,甲申在外面将房门关闭,继续守门之职。 「臣,青州总兵官常高远,参见陛下。」 一身风尘的常高远朝站在御案后面的朱晟行礼,中气十足的沉声道。 「到朕的身边来。」 朱晟此时正低头看着御案上的什么东西,闻言头也不抬的朝常高远招手道。 常高远闻言也不墨迹,大踏步的绕过御案在朱晟身旁站定,发现御案上竟是铺着一张北境地图。 这时朱晟侧头看了一眼常高远笑道。 「上次一别已是悠悠十载,大哥别来无恙啊。」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还是直呼臣的名字吧。」 常高远惶恐道。 「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此处没有旁人,你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副千户,我也还是那个无人理会的落魄皇子,如何?」 朱晟直起身来,面朝常高远朗声说道。 常高远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与朱晟目光对视,眼眶之中竟是有波光闪动。 对视许久,常高远突然咧嘴一笑,照着朱晟胸膛轻轻锤了一拳。 「三弟!」 「大哥!」 「哈哈哈哈哈…」 久别重逢的二人把臂大笑,笑过之后,朱晟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十年未见的结义兄长。 「大哥,你都有白头发了。」 「岁月催人老啊。」 常高远看着眼前这位曾经青涩,如今已是帝王的幺弟,也不禁感慨万千。 「不老不老,应是正当时才对。哈哈哈,大哥,你来看。」 朱晟用手掌拂去常高远肩膀上的灰尘,转身指着御案上的北境地图。 「时候到了!当年你我兄弟三人的理想抱负,是付诸于行动的时候了。」 皇宫是一座城,有人悄悄地想进来,有人悄悄地要出去。 另一侧的宫墙上放下一个吊篮,吊篮落地平稳后,一个身姿矫健的身影率先从吊篮里跳出来,将另一个行动有些迟缓的人影小心翼翼的扶出来。 二人刚刚站稳,便有一辆牛车驶来,待二人钻入车厢,车夫轻轻在拉车的青牛背上拍了拍,青牛默不作声的迈动四蹄驶入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牛车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停下。 在后院小门内等了许久的老人听到外面巷子里的声响,慢慢将院门打开。 行动迟缓的身影被从车厢里扶着下来,来到院门前被老人接过,搀扶着走进后院,进入了一间房间。 车夫和那个矫健的身影则是留在了外面的巷子里。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放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凉拌耳丝,一壶刚刚烫过的黄酒,两只小巧的酒杯。 刚刚卸任的老首辅刘传芳扶着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在椅子上坐下,而后自己坐到了对面。 拿起酒壶倒满一杯温热的黄酒推到对面。 「夜寒露重,太妃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对面之人摘下头上的披风帽子,露出贤太妃雍容华贵的慈祥面容。 「刘大人不日就要离京,想着到时送别的宾客太多,恐有不便,这不就趁着今日身子还算轻便,提前来送送你。」 「太妃这是哪里的话。」 「你对皇帝有恩,对大晏有恩,这点待遇总是要有的。」 贤太妃举起酒杯朝刘传芳敬道。 「委屈刘大人了!」 一杯热乎的黄酒下肚后,贤太妃颇有些愧疚的叹息道。 「都是为了百姓和大晏,老夫也不过是廖尽所能罢了。只望陛下…能手下留情些,毕竟都是有功之臣啊。」 刘传芳抿了抿嘴道。 「到了,荣先生我扶您下车。」 天色刚刚擦黑,马车在一座院门前停下,凌旭杰掀开车帘率先跳下来,伸手便要去扶荣非。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何至如此。」 荣非哈哈一笑踩着车辕直接跳了下来。 「哈,我倒是险些忘了,先生您还是身手了得的天下第一名捕。」 凌旭杰拍了一下脑袋恍然道。 「哪位公子付一下车钱,一共五十文。」 车夫陪着笑朝三人问道。 「还傻愣着做啥,快付车钱啊。」 凌旭杰捅了郑子秋一下,小声在其耳边说道。 郑子秋知晓凌旭杰全部身家都用来订无邪居的院子了,此时真的是兜比脸干净,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朝车夫说道。 「等着。」 然后就取出钥匙打开院门上的锁头,先邀请荣非和凌旭杰进院,自己才回房间里取钱。 「荣先生快快请坐。」 凌旭杰用袖子掸去院中石凳上的浮 灰,热情的朝荣非招呼道。 荣非也不客气,撩起长衫的下摆在石凳上坐下,然后借着微弱的天光打量这座小院。 郑子秋打发走车夫后,又进屋取来一盏风灯放在石桌上点燃。 凌旭杰则是不知从何处搜刮出一些花生瓜子果子点心,装在盘子里端了出来,又朝着郑子秋喊道。 「快把你藏的好茶沏一壶来。」 「不用沏茶,我这里有酒。」 荣非说着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壶酒来。 「荣先生好手段。」 凌旭杰羡慕的赞道,随后又朝郑子秋喊道。 「子秋,快去那三个赶紧的杯子来。」 「嗳我说凌旭杰,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当我是你家的仆役不成。」 郑子秋抱怨了一句,可还是去到房间里取来了杯子。 两人随后落座,凌旭杰这次不敢再使唤郑子秋,拿起酒壶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荣先生,学生敬您一杯,祝早日晋封大儒。」 凌旭杰率先举起酒杯朝荣非敬道。 「看今天的种种异状,荣先生晋封大儒之事应是十拿九稳了。」 郑子秋也举起酒杯,颇为振奋的说道。 「呵呵呵,承二位吉言,荣某先干为敬。」 荣非呵呵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先生好酒量!」 凌旭杰继续拍着荣非的马屁,随后也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干。随即面露异色,将喝空的酒杯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嘶~这酒…好香…好醇…好…好…喝…」 嘭的一声,竟是一头栽倒在了石桌上。 「旭杰、旭杰,你怎么了?」 刚刚放下酒杯的郑子秋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探凌旭杰的鼻息。 「呼~呼~」 指端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同时听到微弱的鼾声,才知道这家伙竟是睡着了。 只是前一瞬还精神奕奕,怎么说睡就睡了。 难不成是酒劲太大? 这货平时挺能喝的啊! 郑子秋正疑惑间,荣非开口解释道。 「忘记说了,这酒是从一位好友处讨来的,名叫猴儿酒。酒液之中蕴含丰沛的灵气,修士饮用有助于提升修为,寻常人饮之却是立刻就醉。」 「啊!原来是这…这…」 未等话说完,郑子秋双眼突然变得有些呆滞,舌头也开始打结,身体摇晃着眼看就要步凌旭杰的后尘。 「呵呵,别装了,十二郎。」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郑子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的话让郑子秋申请一怔,心思如电只是运转了刹那,而后微微一笑道。 「不愧是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佩服!佩服!不过能否请荣捕头为在下解惑,我自认隐藏的很好,没有留下任何能够泄露踪迹的线索,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 「这就承认了?不尝试狡辩一下吗?」 荣非没有解答郑子秋的疑惑,反而是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若无十足的把握,想来荣捕头也不会设计让在下自投罗网,无谓的辩解不过是耽误时间罢了,没有那个必要。啧,果真是好酒。」 郑子秋取过酒壶将空掉的酒杯倒满,仰头一口喝干后,笑着摇头说道。 「呵呵,若非你做下的那些十恶不赦的罪行,但凭这股洒脱劲,但也不妨与你交个朋友。」 荣非也重新倒了一杯酒,一边小口嘬着一边叹道。 「欲成大事,当行非常之手段,小小的牺牲无可避免。」 郑子秋蛮不在乎的答道。 「小小牺牲?这些年经你之手买卖的人口怕是有几万人了吧,也就是几万个家庭被生生拆散,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你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来?」 荣非愤怒的质问道。 「自我五年前来到京都,共有两万九千六百三十三人卖出京都,六千六百七十四人卖入京都,共计三万六千三百零七人。其中十四到二十四岁只见的女子两万四千七百八十九人,孩童四千八百八十七人,俊美男子六千六百三十一人。」 郑子秋条理清晰的报出一连串的数字,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似乎那只是一串数字,没有生命的数字。中文網 见荣非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郑子秋微微一笑道。 「荣捕头可知去年一整个冬天,京都城外冻饿而死了多少人?」 荣非一愣,他如何知晓这些。 「三万四千余。这是今年三月开春时,负责城外安置流民的官员于金銮殿上汇报的数字,并还喜称此乃盛世才有的光景。但实际的数目却是远不止这些,我曾亲自绕着京都城走马观花大略数过,保守估计不会少于五万人。 荣捕头有没有觉得那位官员面目可憎?可事实上照比往年的官员,这位已经算是有些良心了,只是瞒报了不到两万的数字。 前年从十月初七京都降下第一场小雪直到第二年三月初三,京都城外因冻饿、疾病而死的百姓估计有七万之多,而上报到先皇那里时却只有两万之数,足足瞒报了近五万。往年也多是如此,朝中知情的百官也已是见怪不怪,跟着一起欺瞒老眼昏花的皇帝。 听闻荣捕头与刚刚卸任的首辅之女刘映蓉乃是知交好友。刘映蓉虽为女子却是喜爱政事,相比对此应略知一二。荣捕头若是不信在下所言,不妨去问一问她。」 荣非的确对郑子秋的话有所怀疑,可理智有告诉自己,郑子秋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见荣非脸色变换,哑口无言,郑子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荣捕头可听闻过十年前的惇州大灾?」 「略有耳闻。」 荣非心中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 「你可知惇州大灾死了多少人?」 「额…」 这个却是荣非一直无法确认的事情。 朝廷下发的邸报和地方上的县志之中甚至连惇州大灾都没记载,更何况是统计具体的伤亡人数。 只是一直凭着感觉猜测,伤亡人数应该十万上下。 「大灾发生之前,惇州在册户籍二十余万户,人口超百万。大灾过后,周边的州县共计 接收灾民不足三十万人。」 荣非呼吸变得有些迟滞。 按照郑子秋的说辞,惇州大灾岂不是最少死了六十多万人! 「你…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荣非忍不住问道。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般的沙哑。 「因为我就是当年侥幸活下来的那三十万人中的一个。」 郑子秋面色如常的笑着答道。 「那年我十三岁,亲眼见证了一切。大灾如何发生,人们如何逃难,周遭州县的官府如何将灾民拒之城外,任其饿死、喝死、病死… 又是如何血腥屠杀想要冲进城中寻求一条生路的同族。再之后,又是如何千方百计地遮掩、篡改、抹去,试图让这场灾难犹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当年我本是要被官府与其他年龄相仿的孩童一同送往北境边关从军的,却是侥幸半路逃脱才活到如今。也是从那天起,我于荒野之中对惨死的亲人发誓,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这又与你在京都犯下的恶行有何关联?」 「因为我要改天换日啊。朝廷既然不将治下的子民当人,那便换一个更有良心的朝廷。京都城是大晏的中心,欲灭大晏,必先毁京都。可京都城又被五绝大阵庇护,要毁掉京都城,就要先破去五绝大阵。五绝大阵依靠气运运行,那我便想尽各种办法和手段,削减京都的气运。 气运何来?自然是从人而来。只需让京都城中的百姓对朝廷失去信任,充满怨气,气运自弱,介时便有机可乘。如此简单的道理,荣捕头你不会不懂吧。」 「额…懂自然是懂的。只不过,你为何如此坦白?就不担心我知道了以后,想办法破坏你的谋划吗?」 荣非奇怪的问道。 「哈哈哈,此乃大势,仅凭荣捕头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阻拦的。就如我所做的事情一样,同样也是顺势而为。似褚炜、刘堂还有那些朝廷官员,是他们的心腐化在先,我不过是顺势推了一把,加快了他们腐化的速度而已。」 荣非闻言点了点头,郑子秋说的没错,这算是阳谋,即便是知晓了、拆穿了也是无用。 那等大势以荣非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是无能为力,思索片刻转而问起那些更实际的问题。 「能不能跟我说说影杀?」 「影杀!这还是要追溯到十年前,我从押解的官兵手中逃出来的那天。」 郑子秋倒也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又喝了一杯酒后仰头遥望星空,目光中隐现回忆之色,悠悠说道。 「我是晚间趁着守夜兵卒松懈时偷偷逃走,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荒郊野岭的没有光亮,不辨方向。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的跑着,身后便是追赶而来的兵卒。 那时又累又饿,没跑出多远便浑身没了力气,瘫倒在了地上。两个追兵骑着马,举着火把,嘻嘻哈哈的纵马朝我踏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是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拦住了那两个追兵,那时我第一次见到影主。」 提到影主时,郑子秋的脸上浮现出崇敬之色。 第一百六十章 有事烧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影主挥手之间,那两个在我眼中强大无比的骑兵连同他们胯下的马匹就四分五裂,变成了尸块散落一地。随后影主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他学本领,做人上人? 我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答应。影主是那么强大,就像天神一般,跟在他的身边,获取有一天也能变的那般强大吧。至于做人上人,我却是没有兴趣,一心只想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等一下。」 荣非突然抬手打断郑子秋的回忆,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 「亏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知晓夸赞一个人不能仅仅用强大这种单调且没有画面感的词汇。应该先介绍一下这人的样貌,例如剑眉星目啊,鼻若悬胆啊之类的,然后再具体描述身高、胖瘦、有无具体特征等等。这样便于听众读者更直观的理解和想象。」 「呵呵!荣捕头不用这般花言巧语、拐弯抹角。首先,我就算知晓影主的身份也不会告诉你。其次,我也未见过影主的真容。所以荣捕头你是白费心机了。」 「十年,都没搞清楚影主的真实身份,看来你在影杀中也算不得什么核心人物啊。」 荣非继续激将道。 「是啊,论才智、论修行天赋,我都是普通水准,这是不争的事实。影主知人善用,我并无任何不满之意。况且就算排名在我之前的那几位,也同样不识影主真容。这一点上,影主向来都是一视同仁,并无厚此薄彼。」 「这么神秘?那你们如何分辨所见到的影主不是旁人假扮的?」 「气势!」 郑子秋毫不犹豫的答道。 「影主无时无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无与伦比,世间绝无第二人能够模仿。」 郑子秋面现狂热之色道。 「继续说说影杀吧。」 荣非撇了撇嘴道。 「自那日之后我便跟在影主身边,正式成为影杀的一员。影杀不同于寻常的宗门,没有固定的地点,成员全部以数字为名,按照个人实力的高低依次排列。地位越高,能够调动的资源就越多,同时也能得到影主的重视,修习更高深的功法或者是得到灵宝、灵药一类的赏赐。 我加入的时候影杀只有二十三个人,遵照影主的命令分布在京都及周边州县,各自谋划着能够撬动大晏气运的事情。最初影杀成员之间互不相识,只有影主知晓所有人的身份。近些年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做的事情越来越杂乱,最初的那些规矩也就渐渐无人遵守了。 最初的二十三个影杀元老,这些年来也是死的死,伤的伤,目前有十一个人还留在影杀。他们仍是严格遵守互不干涉、互不相认的规矩,身份依旧神秘。影主对他们也是极为信任,拥有极大的权限。」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十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对吗?」 「呵呵,能说的、该说的我自然会说,其余的荣捕头就不要再做奢望了。」 「行吧,你继续。」 荣非一边给郑子秋斟酒一边说道。 「没了,关于影杀能说的就这些。」 荣非闻言顿时不干了,将酒壶和酒杯都拢到身前。 「要不要这般小气?以我这些年在京都城中犯下的罪行,被你抓到就是必死无疑。临死之前多喝几杯都不行吗。」 郑子秋摇头苦笑道。 「这猴儿酒可是某人藏在粪坑里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异常。你刚刚说的那些只值两杯。」 荣非正色道。 「即是如此,我倒是有一些荣捕头更感兴趣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你等着。」 说罢,郑子秋起身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凌旭杰横抱起来,朝屋子里面走去。 荣非也并未做阻拦。 「呸!你才藏坟坑里了呢。我只是…」 「闭嘴!」 院门外边传来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的声音。 过不多时,郑子秋拿着一本书册从屋子里面出来,目光朝院门瞟了一眼,随后在石凳上坐下,将书册递给了荣非。 「这些应该能换两杯酒了吧。」 荣非将书册翻开,瞄了几眼里面的内容,将装着猴儿酒的瓷瓶直接递给郑子秋。 「尽情喝。」 「多谢!」 郑子秋笑着感谢道,然后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咕咚咕咚海饮起来。 「暴殄天物啊!」 院外门又传来白自在的痛惜声。 「咳咳咳!」 一口气将整瓶猴儿酒饮尽,郑子秋似被呛到了,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嘴角便流出紫黑色的血来。 正在翻看书册的荣非抬头看了郑子秋一眼,摇头叹息了一声道。 「可还有什么遗言?」 「咳咳咳…若有一天查明了惇州大灾的真相,就写于纸上,在我…咳咳…坟前烧了吧。」 郑子秋边咳血边说道,身体摇晃着扑倒在石桌上,已是没有呼吸。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白自在和慕容沧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好烈的毒药!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畏罪自尽?」 白自在检查过郑子秋的尸体后朝荣非问道。 「一点私心作怪吧。虽说以他所犯下的罪行便是处以凌迟都不为过,可我还是恨不起来,唉!」 荣非将书册收入储物玉环后叹息道。 「倒是让你们两个白跑了一趟,这份人情怕是欠不上了。」 「你个女干商!就算没打起来,没帮上什么忙,可苦劳总是有的吧。不能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揭过了,总要请顿酒慰劳一下的吧。还有啊,下次不许再编排我,好歹我也是风流个傥、玉树临风的剑阁天下行走,也是要形象的好吧。涂粪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可不许再与其他人提起。」 白自在不乐意的嘟囔道。 慕容沧海闻言侧步与白自在拉开了距离。 「吃酒没问题,不过今晚却是不行,我一会还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行吧,那就再联系。」 白自在朝荣非摆了摆手,而后伸手去拉慕容沧海的衣袖。中文網 慕容沧海却是嫌弃的躲开,朝荣非拱了拱手直接跃出院墙。 二人离开不久,缉仙司的一众捕快赶到。 荣非交代了几句后,离开小院,直奔金风细雨楼。 「见过汾城伯。」 门前负责接待的龟公见到荣非连忙施礼恭声道。 「芸香姑娘今晚可有客人?」 荣非掏出一张五两宝钞塞给龟公后问道。 「哎呦,这可是不巧了。芸香姑娘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并未来楼里。」 龟公并未推辞,千恩万谢之后陪着笑脸答道。 常怀恩虽是京都城中最大的纨绔子弟,但做生意却是极有一套,玩女人绝不玩自家青楼里的姑娘。而且对于芸香这等摇钱树也是极为爱护,还在城中专门给其准备了一所宅子,让其在工作之余休息之用。 荣非问明了芸香那所宅子的具***置后,便告辞离去。 按着龟公提供的位置找到那间宅子,荣非在门前站定,叩响了兽首门环。 过不多时,宅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些许火光从门缝中透出,照射在荣非的 脸上。 上了年纪的门房将荣非上下打量一番,谨慎的问道。 「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老丈有礼了,在下荣非,是芸香姑娘的故交,有要事相商,还望老丈通传一声。」 「原来是荣公子,还请稍后。」 门房应了一声,将宅门重新关上。 荣非站在门外等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里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院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门缝里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 荣非定睛一瞧,正是芸香的那个贴身侍女。只见她此时呼吸急促、鬓发散乱、小脸通红,一脸惊恐的模样。 「荣公子不好了,我家姑娘她…她不见了!」 「别着急,慢慢说。」 荣非拍了拍侍女的肩头,语声轻柔的安抚道。 侍女闻言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刚刚张叔通报说是荣捕头你前来拜访,我就去敲小姐的房门。房间里明明亮着灯光,可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应答,于是便推门进去,结果却是空无一人。小姐…小姐她…不见了。荣捕头,小姐会不会被歹人掳走了?」 侍女抓着荣非的衣襟,带着哭腔眼泪汪汪的问道。 「放心,有我在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先别哭了,带我去你家小姐的房间里看看。」 「嗯嗯,荣捕头您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啊。」 侍女连连点头,带着荣非火急火燎的朝芸香居住的房间跑去。 此时已是夜深时分,整座宅子里几乎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芸香所住的房间里亮着灯光。 跟着侍女进到房间里以后,荣非鼻端闻到一股清淡雅致的香气,随后目光在房间里扫过。 房内的布置十分简单,一榻一桌一椅,床榻对面邻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梳妆台,左边的墙壁则是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式书籍和画卷。 床榻上的被褥叠放整齐,没有躺卧过的痕迹。 书案左右两角各有一座烛台,烛台上各插着半截点燃的红烛。书案正中放着一本翻开倒扣的书籍,书籍旁还有写有字迹的纸张,蘸过墨汁的毛笔和砚台。 荣非走到书案前将那本倒扣的书籍拿起,书籍封面没有名字,里面的内容却是非常熟悉,正是荣非那晚在金风细雨楼中吟诵的三十五首诗词和一篇《岳阳楼记》。 书籍翻开的一页上写着的正是荣非赠送给芸香的那首《清平调》。 「祝各位书友五一节快乐!」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迁怒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再看一旁的纸张上写的也同样是清平调,不过还未写完,只有半首。 书籍和纸张上的字迹一样,应该都是出自芸香之手。 荣非将书籍合拢放回到书案上,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纸上的最后一个字,而后又摸了摸毛笔的笔尖和砚台里的墨迹。 「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家小姐,是在多久之前?」 荣非朝侍女问道。 「额…一个时辰前。」 荣非点了点头,发动隔垣洞见灵听神通,然后转身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面,从门房手中接过灯笼走进院子西南角的一小片竹林之中。 「啊~那里好像有人!」 侍女跟着荣非一起进入竹林,刚走进去便惊呼一声。 在灯笼发出的微弱光线照射下,能看到一个人影趴伏在竹林深处一动不动。 荣非走到近前,将那人翻了过来。 不用探试鼻息,也知道这人只是被打晕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荣捕头,这是什么人?」 侍女躲在荣非身后怯生生的问道。 「应该是常衙内派来保护你家小姐的护卫,那里,那里,那里还有三个,都被人打晕了。将他们抬进房间里吧,不然会着凉生病的。」Z.br> 荣非好意提醒道。 偌大个宅子自然不可能只有芸香、侍女、门房三个人居住,还有几个负责打扫的仆役。此时听到这边的声响,也都穿好衣服聚了过来。 「那我家小姐…」 侍女眼泪汪汪的问道。 「放心,有我在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安置好这四个人,记得再派人去通知一下常怀恩。」 交代完这些,荣非离开宅子,奔玄武胡同而去。 与此同时,负责守卫京都城西门的禁军排成两列,将手中的长枪斜指向城门之内。城墙之上,还有无数弓弩手振弦以待,只需统领一声令下,便会有箭雨倾泻而出,将目标射成刺猬。 「来人止步、下马,说明来意,否则莫怪刀箭无眼。」 禁军统领手握刀柄,越众而出,朝着冲驰而来的百来名骑士厉声喝道。 「吁~」 在当先两名骑士的举手示意下,马队在距离城门二十余步的距离停下。当先的两名骑士各自向禁军统领甩出一块令牌。 「缉仙司捕快顾风宵,奉捕头荣非之命,前往城外侦办案件,请统领放行。」 「东缉事厂档头冯立,奉命协助缉仙司办案。」 竟然是近段时日京都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个衙门联合办案,禁军统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越发的好奇。 可好奇归好奇,最近京都城里风声鹤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核验过令牌无假,禁军统领直接挥手放人。 缉仙司八名捕快及东缉事厂百来名档头番子,手执火把,杀气腾腾朝城外八十里处的一所隐秘庄子杀去。 郑子秋服毒自尽前虽未透露太多有关于影杀的信息,却是将这些年来买卖人口的账册交与了荣非,并在其中详细说明了城外买家的位置。 回到玄武胡同小院,纪柔儿、慕容秋水和荣兰三女仍在通过五绝大阵监视着京都城中的异动。 荣非先是对三女的辛苦工作表达了慰问,而后询问芸香的踪迹。 「金风细雨楼的那位芸香?」 听到芸香的名字,纪柔儿脸上的倦意立刻一扫而空,歪着头眼神危险的盯着荣非。 荣非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惧纪柔儿的眼神威胁,低声解释了几句。 「啊?怎么会…这样?」 纪柔儿立刻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惹得慕容秋水和荣兰也好奇的凑过来。 「容后再详细解释,先帮我把人找出来。」 「哦。」 纪柔儿应了一声,随即操控五绝大阵寻找芸香的踪迹。 五绝大阵主要用来监控京都城中的修士,可芸香却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寻找起来要麻烦一些。 三女足足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眼睛都要看花了,才终于靠近城墙的贫民区域找到了一名疑似芸香的女子。 这还是得益于此时夜深,居住在贫民区的百姓们劳苦了一天都已入睡,而这名裹着花头巾遮住了面孔女子却是专挑漆黑的小巷子里面钻。 荣非记住了大致的区域,便于三女告别,朝目标区域赶去。 芸香竟然会与影杀扯上关系,这让荣非也有些意外。 避开几条即便是深夜也依旧人头攒动的区域,荣非双腿灌注灵力,施展呼风神通,于长街之上如飞一般的奔行。 很快来到先前发现疑似芸香女子踪迹的区域,施展完全体的隔垣洞见神通确定了具体的位置。 一座看起来经常有人打理的小院内,芸香刚刚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听到院门被敲响。 「芸香姑娘可在。」 听出是荣非的声音,芸香凄婉一笑。 到底还是躲不过他啊。 打开远门,芸香看着站在门外长身玉立的荣非,微福一礼。 「见过荣捕头,请进。」 荣非点了点头,迈步走进院子。目光一扫见院中没有石凳石桌,只在靠着墙边的位置摆放着几张有些破旧的竹椅,便去挑了两张还算结识一些的放到院子正中。自己坐下后,指着对面的竹椅对芸香道。 「坐,有些事情要问你。」 芸香依言在对面坐下,双眼避开荣非逼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双膝。 「那日在金风细雨楼中,你所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荣非面色不虞的问道。 自灵魂重生在这个世间以来,荣非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与人相处,便是因为这份小心,让荣非对除纪柔儿、师傅刘墉和老郎中齐秀泰以外的任何人都抱有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 而因为前几日在金风细雨楼中的一番交谈,同为惇州大灾幸存者的芸香成为了第四个被荣非接受并信任的人。 虽然还无法与纪柔儿他们三人相比,却也是比其他人要强上许多。 可偏偏芸香就欺骗了荣非,这让荣非心里非常难受,甚至是有一些愤怒。 「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芸香头也不抬的答道。 「只是…话未说尽,有一些隐瞒罢了。」 芸香的身上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说出的话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相信。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荣非命令道。 芸香叹了一口气,依言抬起头看向荣非。 荣非盯着芸香的眼睛许久,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凭借经验和推理来分辨芸香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但这点对荣非而言又十分重要。 在抓获春桃巷灭门案的凶手徐四郎时,荣非就发现若是单独对一个人施展隔垣洞见神通,便能听到那人的心声。 发现隔垣洞见神通的这个妙用之后,荣非确是再也未曾使用过。 只因为神通的这项功用让荣非感觉到了恐惧。 思虑再三,荣非最终还是放弃了施展隔垣洞见神通的打算。 就再最后相信 芸香一次! 「你是影杀的人?」 荣非问道。 芸香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点了点头,反问道。 「你是如何猜到的?」 「是郑子秋告诉我的。」 荣非答道。 「不可能。」 芸香却是摇头。 「我与十二从未谋面,我知他,他却不知我。」 「与我谈话的过程中,郑子秋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提及惇州大灾的事情,想要以此撩拨起我对朝廷的不满。京都城中知晓我是惇州人的不多,并且都是郑子秋根本接触不到,也绝不可能加入影杀的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影杀组织严密,以郑子秋谨慎的风格,不会随意相信外人。所以,把我的信息透露给他的人,必然就是他的同伙,而且多半还是比他等级更高的那十一个人中的某一个。」 芸香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又是摇头苦笑。 「百密一疏啊。告知十二有关于你的信息时,却是把这一点遗漏了。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影杀的人。比十二加入的时间要早一些,所以排名比他高,你可以叫我——阿九。」 「为什么?」 荣非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一把抓住芸香的胳膊,怒声质问。 芸香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却是没有挣扎。 「影杀排名前十二的人,除我以外,其他人都有自行决策的权利,且多数情况下互不干涉。我在影杀之中只是负责收集和传递消息。」 「所以你是想说郑子秋掳卖人口一事与你无关?你是清白的对吗?」 「我…」 「纵然没有亲自参与人口买卖,可也算是帮凶,这总没有错吧。」 「是。」 芸香惨然点头承认。 「你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为何就能够看着郑子秋将这种痛苦强加于他人身上而无动于衷,不加阻止?」 荣非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因为…因为…」 「因为你也认同郑子秋的观点,是大晏朝廷的不作为,对百姓性命的漠视,认定了造成你所经历那些苦难的根源是大晏朝廷。 你跟郑子秋一样,在没有找到惇州大灾幕后真凶前,将所有的仇恨转移到大晏朝廷的身上,想尽办法与朝廷作对,试图颠覆朝廷。 你也认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所谓的狗屁道理,拆散数万个家庭,牺牲数万人的性命,只为动摇那狗屁的王朝气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影主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郑子秋也是惇州灾民,更是京都人口失踪案的幕后黑手,但荣非却是能够像对待以往所抓获的那些犯人一样,以相对理智的态度看待郑子秋。 只是因为两人不熟。 在荣非眼中,郑子秋就是一个因仇恨而导致心理扭曲的犯人。 可芸香却是不同。 荣非信任芸香,对个聪慧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芸香就如同另一个纪柔儿,所不同的只是因为逃难的路上没有遇到荣非。 所以当荣非从郑子秋的话语中推测出芸香欺瞒了自己,便尤其的愤怒、心寒。 「影主说过,千年前世间有百国林立。那时各国的君主都善待国内的子民。因为他们知晓,除却修行宗门的支持以外,百姓亦是决定国力强大的根本之一。 所以虽然百国之间连年相互征伐,战场之上死伤无数,各国国内的百姓却是能够吃饱穿暖,家有余粮。偶有荒年粮食欠收,官员乃至皇族都会亲自放粮赈灾、救济百姓。 大晏建国之后,百姓也的确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家里的男丁不用再去战场上拼命,家中有房有田,看起来似乎比百国林立时要好上许多。 可随着前几代明君的辞世,大晏朝开始腐化。君主官员穷奢极欲,地主豪绅欺压百姓。土地被兼并,冤假错案层出不穷,渐渐地百姓们的日子竟是过得还不如百国时期。 导致这些变化的根源就在于缉仙司和五绝大阵的存在。有五绝大阵护卫京都,缉仙司钳制修行界,世间再无任何势力能够威胁到大晏朝或是取而代之,大晏没有灭国之危,君王和官员就没必要在乎百姓的死活。 所以,想要世间的百姓重新过上好日子,想要改朝换代,就要先解决缉仙司和五绝大阵。世间唯有四位尊者能够覆灭五绝大阵,但碍于当初与捕神的约定,四位尊者是不会出手的。因此就剩下唯一的方法。 世间再无缉仙司和五绝大阵的存在,重归于修行界的监管,无论是大一统的帝国也好,多国林立也罢,让那些君王、官员意识到,只有悉心治理国家,让百姓丰衣足食,才是立国的根本。」 荣非闻言一时有些哑然。 这…这…歪理邪说…竟是还有几分道理! 这不就是后世的反垄断嘛,用竞争来提升服务质量,降低产品价格。胜者存在,败者出局。 「可是,就算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拿数万百姓的性命作为你们达成目的的工具?他们又是何其的无辜?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又与你们所憎恶的大晏朝有何区别?」 思考片刻,荣非反问道。 「影主说,改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芸香道。 「用旁人的性命作为代价,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荣非冷声讽刺道。 「影主说…」 「好了,不要总是影主说、影主说,你把影主叫出来,让他当面和我说。」 荣非烦躁的打断芸香的话。 「荣非,影主很欣赏你,所以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却不是今日。」 「哦,影主知道我?是你跟他说的?」 荣非奇怪的问道。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可以抓我了。想来以你的秉性,我在牢狱之中也不会遭受折磨。」 芸香站起身来将双手伸到荣非面前说道。 荣非叹息一声,从储物玉环中取出锁链将芸香的双手锁住。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芸香每次提到影主时眼中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之意,便知道她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洗脑了。 多说无益,留待日后再想办法吧。 所有想着以错误的手段谋求正确的结果的人都是疯子、傻子。 就像是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方法错了,答案必然也是错的。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道理他们也永远不会懂。 一路沉默无言的将芸香押送回缉仙司,亲手关入牢狱后,荣非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出城。 京都城外,缉仙司和东缉事厂的百来人已是悄悄将一座庄子围了起来。 「杀鸡焉用牛刀,一群土鸡瓦狗而已,还不值得顾老弟你们动手。诸位就等着看好戏吧,放心,兄弟绝对没有抢功的意思,大头还是归你们缉仙司,只是手底下的崽子们最近有些荒废了,借机让他们练练手。嘿嘿嘿!」 黑暗中东缉事厂档头冯立一挥手,由禁军好手组建而成的东厂番子便悄悄朝庄子里摸去。 顾风霄倒是无所谓,只是低声吩咐几个捕快去庄子其它三面守着,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脱。 很快,庄子里面便火光映天,喊杀声四起。 冯立见状兴奋的鼓掌大笑,嘶声吼道。 「杀!杀!杀!使劲给老子杀!他娘滴,最近只抓人不杀人,刀子都快要锈死了。」 「报~」 这时,一个番子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急声道。 「大人,遇到茬子了,里面人数不少,且装备有硬弩,兄弟们死伤惨重。」 「你说什么?硬弩!」 冯立闻言只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下,一把抓住报信番子的衣领,怒声吼道。 「大人,是硬弩,不下于十把,第一波就有十多个兄弟被射穿了。」 硬弩威力强劲,乃是管制军械,民间不得流传。胆敢倒卖、仿制、私藏,通通以谋反罪论处。 小小的一处庄子里竟然有十多把硬弩,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而且庄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进退有度,配合严密,看起来…看起来…」 报信的番子迟疑着不敢说话。 「别他娘的吞吞吐吐,有屁快放!」 冯立不耐烦的吼道。 「感觉像是军伍中人,而且…都是精锐!」 「精锐?老子他娘的也是精锐,怕他个鸟蛋。今日老子看看要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精锐。」 吼罢,冯立抽出长刀,带着报信的番子朝庄子里冲去。 顾风霄眉头一皱,留下两个捕快继续守在这里,带着其余人也追了上去。 庄子里面激战正酣,几十个穿着庄户衣服的精壮汉子依仗着庄内的掩体和手中的硬弩,竟是硬生生叮嘱了百来名番子的进攻。 待冯立和顾风霄等人赶到时,东厂番子这边竟是已有二十多人的伤亡,却也只是攻入了庄子的围墙。 「别他娘当缩头乌龟,跟着老子一起冲,杀光那群***的!」 见到手下的尸体,冯立顿时怒不可遏,挥舞长刀就要带头冲进去。 便在此时,一枚短尾箭矢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冯立面门呼啸射来。 冯立武艺也是不凡,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凌空将箭矢斩碎。可身形却是不受控制的蹭蹭后退了数步。Z.br> 果然是军中才有的硬弩。 勇猛如冯立也不由的有些色变。 对付这种硬弩,通常的办法就是用铺了三层牛皮的厚盾作掩护,而后同样以硬弩回击,一点点拉进双方的距离,最后长枪兵和刀盾兵近前将之斩杀。 可此时手下的兄弟们一无厚盾,二无硬弩,想要冲进去就只能用人命去填。但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箭矢,自己手下这百十来条人命够不够填呐? 冯立看似粗豪,实则战争经验丰富,仅是迟疑片刻就想到了破敌的妙计。 「兄弟们,火攻!」 今日带来的番子都是跟随冯立多年的老兵,默契十足。闻言立刻就领会了冯立的意思,抽出别在后腰的火把点燃,就要往庄子里面仍。 「不可!」 顾风霄却是突然吼道。 「庄子里面可能关押着许多被掳来的百姓,若一旦火势失控,岂不是要将他们也活活烧死。」 冯立一听也是心中后怕不已。 火攻不行,又因为之前夸下海口不愿在缉仙司面前丢了面子,那就只有硬攻一途了。 「他娘滴!没办法了,兄弟们跟在老子后面一起往里冲。杀一个不亏,宰两个血赚。」 冯立大吼一声,举刀就要带头冲进去。 可刚跑出一步,就听到身边嗖嗖嗖三声,好像有狂风刮过。 下一瞬就见到顾风霄和另外两名缉仙司的捕快身上发出微微毫光冲进庄内。 「小心硬弩!」 冯立连忙高喊提醒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面矮墙后射出数道冷光。 顾风霄身形未作半点停顿,挥动手中长刀凌空便是一记斜斩,刀身之上灌注灵力,闪烁璀璨光芒。 射来的箭矢与刀身相撞,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顾风霄奔行的势头却是未受半点影响。 另两名缉仙司的捕快则是将灌注灵力的长刀当做了标枪,吐气开声怒吼一声朝着那面矮墙掷了过去。 轰轰! 矮墙犹如被两道疾电劈中,立刻四分五裂的炸开,连同躲在后面的数人也是被炸的支离破碎。 在四周驻守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脱的捕快听到声响也不再有所顾忌,跳过围墙杀入庄中。 「留活口!」 顾风霄连忙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却是把目瞪口呆的冯立也给喊醒了,连忙大声招呼手下的番子们跟上去。 可等冯立带人冲进去时,战斗却是已经结束了。 东缉事厂百来名番子耗费多时,死伤惨重都没能攻破的庄子,缉仙司众人却是轻松拿下。 这就是修士的威能吗! 东厂档头冯立风中凌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军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什么情况?」 姗姗来迟的荣非皱着眉头指着地上一堆残缺的肉块朝顾风宵问道。 「都是硬茬子,配备了十几把硬弩,刚开始没敢留手不小心弄死了几个。」 顾风宵有些忐忑的解释道。 「硬弩!」 荣非闻言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目光瞟向一旁十几个被麻绳牢牢困住的汉子。 两名缉仙司的捕快正啪啪的扇着其中两个汉子的耳光。 「是军方的人?」 荣非低声问道。 「嘴硬得很,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吐过。扇耳光的法子也不灵了,有几个满嘴的牙齿都被打掉光了,硬是一声不吭,要不是看到地牢里面的惨状,我都差一点要佩服他们了。」 顾风宵咬牙切齿道。 「荣捕头,在下东厂档头冯立。」 档头冯立这是凑到荣非身边,毕恭毕敬的自我介绍道。 荣非也笑着抱拳回礼道。 「原来是冯档头,今晚辛苦你和诸位东厂的兄弟了。」 「荣捕头哪里的话,是我们沾了您的光才是。」 冯立受宠若惊的答道,随后压低了声音。 「荣捕头,兄弟我曾在边军待过几年,依我看来这群家伙定是北边的精锐无疑,搞不好还是私兵。」 大晏的兵制是卫所制,父死子继,只要入了兵籍,家中的男丁便世世代代皆为军户。这种制度的好处是兵源稳固,不用担心招不到兵的问题。而坏处就是兵源素质无法得到保证,同时也给了各个卫所吃空饷的机会。 八百多年下来,除却与魔族接壤仍时不时发生小规模战事的北境,还有南境沿海、十万大山周边的卫所还能保持还算不错的战力以外,大部分卫所的战力其实还如山贼。 仍保有战力的几处卫所之中,犹以北境三大关的边军战力最强。 边军战力之所以强,却不是因为卫所里的军户,而是驻关总兵私下招募当地流民组建而成的亲军,亦称私兵、募兵。 相比于军户,私兵都是当地的原住民,捍卫乡土的意愿更强。加之招募之时还要进行各项身体素质考核,平时的训练也是异常严格,伙食、军饷、兵器装备等等也比军户更好。 更关键的一点是,私兵的所有开销均是由当地总兵自掏腰包供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私兵自然是对总兵更加唯命是从。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英勇敢战,如臂使指的私兵,镇守三大关的总兵才能每每将意图来大晏劫掠的魔族击退。 私兵虽好,对大晏来说却也是个隐患。只因私兵眼中只有给他们发饷发粮的总兵,却是没有朝廷和皇帝。 曾经便有从三大关视察回来的文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若三大关的总兵要造反,甚至都不用想什么冠冕堂皇的由头,私兵甚至会比总兵更积极。 成了就是从龙之功,若是输了…哼,悍勇的魔族砍起来都跟玩似的,中原那些乌合之众的卫所兵如何会是对手,根本就不可能输。 所以即便荣非已经猜到这些人多半是军方的人,在听到冯立提到边军私兵时,心还是沉了一下。 涉及到三大关,这事情可就真的大条了。 莫看最近京都城里先后经历雍党谋逆、刘党遭重,几乎每天都有大批官员落马被抓,官场之上人心惶惶,但骚乱也仅限于文官势力。 党争也罢、清算也罢,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政务系统并不会因此停滞,对国朝安危并无大碍。 但军方和边关却是不同了,搞不好真会引发大的骚乱,甚至是边关哗变被魔族所趁。 所以 当初雍王谋逆,朱晟也只是处理了范离人等几个禁军统领,而没有大肆牵连。 军者,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动。 「可有证据?」 荣非将冯立拉到一旁,语气郑重的问道。 「这些家伙将要被擒之时,第一时间没想着逃跑或是拼命,而是将硬弩砸碎和箭矢一起丢入火中。我手下的兄弟从火中抢出来几把,发现弩机上有几处人为故意的磨损。那几处地方通常都是烙印着编号的,这是军中的规矩。 若这些硬弩只是仿制品,就没有必要费这番手脚,所以必是军弩无疑。虽说抢出来的弩机也是烧损严重,但仍能看得出绝对是一等一的货色,这等层次的军弩,便是边军也不是谁都能配备的。只有最勇猛、最亲信的私兵,才能做到人手一架。 再看这些人攻守动作的娴熟程度和身上的凶悍之气,只有三大关才练得出这种兵。」 「能猜得出具体是那一关吗?」 荣非挑了挑眉随口一问,本没太过奢望冯立的答案。 谁知冯立竟是缩了缩头,将声音压得更低在荣非耳边道。 「荣捕头,我随便说说,你也就随便听听就好,可莫要说是我说的。我估计,多半是玄黄关。」 「为何?」 荣非心中一动,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雁回关在泰州,泰州位于西北境,那里遍地黄沙,阳光炽烈,驻兵多数肤色黝黑。大风关在津州,津州水路交汇,海风肆虐,那处的驻兵身上总有散不尽的腥臭味。玄黄关临近雪原,一年中有大半时光都是冰天雪地,因此皮肤相对白皙且身上的汗毛又粗又密。」 听过冯立的解释,荣非朝那一排被捆绑的汉子看去。果然如冯立所说,手背、小腿上长着浓密的汗毛,还有几个大半张脸都被络腮胡覆盖,远看就如同脱毛的大猩猩。 「受教了!」 荣非朝冯立拱了拱手,然后走到顾风宵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另一边,东厂的番子从地牢中解救出两百多名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和几十具尸体。同时在庄子里还发现十多辆车厢封闭的马车。 「这些女子就麻烦冯档头了,一定要好生安置。」 荣非对冯立叮嘱道。 「荣捕头放心,这事抱在我身上,但凡让她们受到一点委屈,我冯立提头来见。」 很快冯立便组织番子们用马车将解救出来的女子带离,回到京都城中录下口供之后,便会通知女子们的家人将人或尸体领回。 待冯立他们离去后,荣非目光一凝,沉声下令道。 「搜!彻彻底底的搜,不可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顾风宵等人四散而去,荣非则是走到一名还未遭刑讯的汉子面前蹲下。 御书房中,朱晟与常高远对着御案上的北境地图指指点点、勾勾画画已有两个多时辰。此时已是过了午夜,二人非但没有半点倦意,反而越来越是振奋。 当年身份地位相差巨大但却志趣相投的三个结义兄弟,每每酒后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却也只是抒发心中的抱负而已。根本没能想到当年的酒后胡言,竟是真的有付诸于行动的一日。 至少,当时仅是不受待见的落魄皇子朱晟和小小的从五品副千户常高远,是绝对想到不到的。 胸中的宏伟蓝图其实早已谋划了千遍、万遍,此时二人更多的还是缅怀一下当年的那份激情,同时也是以现如今的高度和经验,重新对这份蓝图进行审视,看看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可惜二哥不在,若是有他把关,便可保证万无一失了。」 振奋之余,朱晟仍是觉得有一丝不足,忍不住叹道。 「老二神出鬼没,难以揣度,指不定已经暗中观察你我许久了呢。」 常高远玩笑道。 「没错,还是大哥你了解二哥的行事风格,哈哈哈。」 当当当! 「陛下,老奴有要事禀告。」 御书房的门被敲响,随后传来甲申的声音。 「进。」中文網 朱晟朗声道,然后见常高远想要退到一边,便伸手将他拉住。 「甲申是母后调教出来的心腹,二哥无需避嫌。」 甲申推门进来,走到御案外,目光瞟了一眼常高远。静等片刻见朱晟没有赶人的意思,便直接开口说道。 「刚刚宫外传来消息,受汾城伯的命令,东厂跟着缉仙司的众位捕快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解救出二百余女子,此外还有几十名被凌虐致死者,其状惨不可言。」 说罢,甲申有微微抬眼朝常高远看去。 啪! 朱晟猛地一拍御案,怒声吼道。 「这帮衣冠禽兽,越来越过分了。贪取民脂民膏犹嫌不够,竟是将百姓视作发泄***的玩物,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陛下息怒。」 一旁的常高远连忙劝道。 深吸了几口气,朱晟语气平和的问道,可眼中却是杀气腾腾。 「这次又是朕的哪位爱卿做的好事?」 「禀陛下,据目前所掌握到的证据来看,此事似乎与朝中的大人们并无关联。」 「那是皇亲还是勋戚?」 「禀陛下,也不是。」 「哦,这倒是奇了。京都城中还有何人有这样的胆子?难道又是修士?」 朱晟奇怪的问道。 「抓捕的过程中遭到了抵抗,庄子里面的人训练有素,致老奴手下的孩儿们伤亡惨重。」 「庄子里面的人手很多吗?」 「不多,二十余人。」 「东厂去了多少人?」 「一个百户。」 「一百打二十,竟还伤亡惨重,莫非庄子里真有修士?还是东厂的人太废物?」 「禀陛下,庄子里配有十架军弩。」 咔! 常高远脚下坚硬如铁的金砖崩出一道裂纹。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纨绔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甲申将手下档头冯立的猜测如实禀告与朱晟,随后便自觉的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刚刚关上,常高远便咚的一声双膝跪倒,一脸惶恐的说道。 「陛下,此事臣…臣不知!」 朱晟神情变化不定,忽而愤怒、忽而犹疑、忽而痛苦… 御书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常高远不敢说话。 朱晟此时就像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常高远担心哪怕再多说一个字都是火上浇油。 而朱晟也是不敢说话。 常高远是他的结义兄长,还是大晏的无敌战神,是军方的领袖。朱晟担心自己一旦开口就是训斥、就是质问、甚至是破口大骂。那样势必会让二人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产生间隙,再此重要的关节,所造成的影响将是无可估量。 跪在地上的常高远在等待,站在御案边的朱晟则是在调整。 许久,朱晟突然展颜一笑,走过去将常高远扶起。 「大哥,我信你。」 常高远闻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沉声说道。 「陛下,臣只会带兵打仗,军中粮饷辎重诸多事宜均是交由妻弟李文泰打理。臣这便赶回彻查此事,若李文泰真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恶行,臣便亲手将他绑来依国法惩治,绝不容情。」 「大哥不必过于介意。」 朱晟却是摆了摆手。 「与你我兄弟的谋划相比,这等小事无关痛痒。大事当前,军心不可乱。大哥,我说信你,便是真的信,绝无半点虚言。已经太晚了,大哥奔波数日怕是也累坏了吧,快快回到府中休息一番,明日大朝会上还需大哥震慑全场,哈哈哈。」 朱晟对自己如此的信任有加,常高远也不禁有些动容,千恩万谢后才告辞离去。 御书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砰! 朱晟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坚固沉重的御案都摇晃震颤了几下,可见这一拳砸的有多么用力。 「安敢欺朕!安敢欺朕!」 纨绔,指富贵人家子弟穿的细绢做成的裤子,泛指有钱人家子弟的华美衣着,借指富贵人家的子弟。 后又因富贵子弟行事多张扬跋扈,纨绔一词便带上了一层贬义。更多的时候,其实还是羡慕嫉妒恨的心里作祟。 京都四大纨绔,并不是说此四人有多么的作恶多端、十恶不赦,只因家世背景雄厚又整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才因此得名。 身为四大纨绔之首的常怀恩,以张扬跋扈,性格乖戾,喜好女色,生财有道而闻名。 其中喜好女色这一条最为外人所津津乐道。 这位常衙内与荣非所知的那位高衙内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不同之点。 高衙内强抢民女、霸占***,为人所憎恶。 常衙内独好青楼女子,且放着自家经营的金风细雨楼中的一众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于不顾,偏偏要去照顾其他青楼的生意。 常衙内的原话如是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又有言道:青楼女子好啊,知情识趣,吹拉弹唱,会得姿势比我还多,不比什么良家女有趣? 此时已是过了子夜时分,常衙内为了维持自己好色的名声,仍在房中不眠不休的与四名青楼女子奋战。 守在门口的几名护卫对房内传出的各种声响早已习以为常,完全激不起半点性趣,一个个或是靠着廊柱,或是干脆盘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什么人?」 陌生的脚步声引起了护卫们的警觉,立刻打起精神,厉声喝道。 一道身影 背负双手,龙行虎步走到院中,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半边面庞。 「候…侯爷!」 看清楚来人面貌的护卫不敢置信的失声道。 来人赫然是这座府宅真正意义上的主人,靖远候常高远。 可侯爷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吗? 怎么不声不响的回了京都? 纵然心中有万般疑惑,护卫们却也不敢发生询问,连忙收起刀剑,躬身行礼。 「见过侯爷。」 「下去吧,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违者当斩!」 常高远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只是跟平常说话时一般娓娓道来,可护卫们听到那个「斩」字时,仍是吓得哆嗦了一下,冒出一身的冷汗。 护卫们退出了院子,房间里的各种声响也早已停下。 未让院子里的常高远就等,房门便很快打开,四名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走出房间,连看偷瞟一眼常高远的胆子都没有,低着头步履匆匆的贴着院边离去。 「孩儿见过父亲。」 常怀恩披着一件长衫跑到常高远身前请安道。 「父亲怎么也不派人告知一声,孩儿好去城外迎接。」 常高远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独子,没有作声,直接迈步朝房中走去。 房间里充斥着香粉和其他奇怪的气味,常高远皱了皱眉,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杯盘狼藉的圆桌旁坐下。 「父亲,要不还是去厅堂吧,这里太…」 「无妨,关上房门,为父有话要问你。」 常高远摆了摆手道。 常怀恩敏锐的察觉到了父亲平静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心不由得狂跳了几下。 关好房门,系好长衫系带,心情忐忑的站到常高远身侧,低眉垂首等待挨训。 「让你坐,没让你站。」 常高远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 常怀恩依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却也只是搭上了半边屁股。 常高远拿起桌上的酒壶,将距离最近的也不知是谁用过的两只酒杯中倒满酒液,其中一只酒杯的杯沿还留有半枚红色的唇印。 「父亲,那酒杯…」 常怀恩想要出言提醒,常高远却是摆了摆手。 「战场之上,水囊里渗进了魔族的血,干粮上沾染了魔族的肉,照样都是吃喝不误。如今有美人的唇香伴酒,已是多少将士思而不得的奢望了。」 说罢,将一只倒满酒液的酒杯递给常怀恩,与其碰了一下后,仰头将混有唇香的酒液一饮而尽。 「好酒,可惜却是不够辣,不够烈!杯子也太小了些。」 「父亲,您…您…受苦了!」 常怀恩也将酒液一饮而尽后看着满身风尘,鬓间隐现白发的父亲悲声说道。 「戍关守边本就是军人之责,何谈辛苦。倒是球儿你这些年为了筹集军资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自污其身,以防为父为朝廷所忌惮,让你受委屈了啊。」 球儿是常怀恩的乳名,小时候常高远经常将他抱在怀中球儿球儿的唤个不停,长大以后倒是第一次如此这般称呼。 常怀恩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作为大晏战神靖远候的独子,常怀恩却偏偏就是个不成器的「犬子」。 殊不知曾经的常怀恩也是个心怀远大抱负且才智不凡的天才少年,只不过随着常高远的战绩越来越彪炳,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掌握的权利越来越大,为了避免朝廷和皇帝的猜忌,常怀恩只能做出牺牲,违背本性成了臭名远扬的纨绔之首。 文 官可以一门三探花,父子双榜眼,传为佳话,名流千古。 可于军伍之中父子双雄却是取死之道。 你常家出一个战神把持边军精锐几十年也就罢了,难道还想一门双候,掌管边军过百年吗? 百年之后,边军到底是姓常,还是姓朱? 因此为了父亲的功成名就,常怀恩只能自污其身,以免被皇帝和文官所猜忌、忌惮。 常高远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不知怎地聊着聊着竟是聊到了动情之处,看到儿子泪流满面也是心软了起来。 球儿这些年为了常家的确是付出良多,受了许多的非议和委屈。 若不是球儿在想尽了法子赚钱,自己如何能有充裕的军饷招募训练私兵,如何能够将士用命,如何能够立下赫赫战功,赢得大晏战神的美誉。 这所有的一切,球儿都是功不可没啊。 可在所有京都人的眼中,球儿却只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可心软归心软,该问的事情却还是要问清楚,只不过要温和一些的方式。 沉吟片刻,常高远开口说道。 「为父此次奉陛下之命返回京都,刚在御书房中与陛下商议国事之时,听闻东厂督公甲申提起了一件事情。说是缉仙司的荣非在京都城外的一处庄子里解救出大批被拐卖的女子,球儿可知晓此事?」 话音刚落,常高远就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眼角抖动了一下,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常高远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反过来也同样适用。 常怀恩知道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慌乱已被父亲看在眼中,于是也不再隐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子不敢隐瞒父亲,那处庄子的确是儿子派人暗中购置的。」 「你…你怎么这般糊涂啊。」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可当常怀恩亲口承认后,常高远还是被气得怒发冲冠,扬手就要给常怀恩一记耳光。 可手臂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停住,最后缓缓放下,痛心疾首的训斥道。 「唉!为父知你筹集军资不易。你开青楼、赌坊、酒楼、放印子钱这些都可以,为何还要染指人口贩卖的买卖,伤天害理不说,又能赚得几个银钱。糊涂!糊涂啊!」 「父亲,事到如今孩儿也就不再隐瞒了,那些女子并非用来赚钱,实则另有他用。」.z.br> 虽然此刻屋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但常怀恩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声震三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本以为受雍王谋逆案中马洪的牵连而被冷落的魏琳,来到青州看到朱晟的亲笔密函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陛下非但没有舍弃自己,反而是委以重任。 常高远秘密离开之后,青州所有军政大小事务均由特使魏琳掌管,青州营一众将官需悉心配合,不得轻怠。 边军将士战力强横,性情更是桀骜不驯。由毫无带兵经验的宦官出任监军有史可依,将士们还算能勉强接受,可宦官直接成为一军之主却是古今从未有之。 虽说只是在常高远离开的这段时间代为行使总兵之责,但以青州官兵的尿性,肯定是少不了要给魏琳来个下马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魏琳也不是吃素的。 常高远离开之后,见周围一众悍勇将士瞧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魏琳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下令明早全营集合,代总兵要阅兵。 嘿呦!这缺了个把不男不女的狗东西是想耍威风啊。 得!明早有你的好看。 青州营一众将士暗中使过眼色,嘴角露出狞笑。 第二日一早,青州营全体精锐兵马于玄黄关下集结,准备给新来的代总兵一个下马威。 三万悍勇之士整齐列阵于大操场上,却是鸦雀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常高远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穿着一身锁子甲,披着一件大红披风,腰悬长刀的魏琳,在青州营副总兵章华、辎重营统领李文泰等一众将官的簇拥下走上阅兵台。 魏琳走到阅兵台正中,面朝军阵刚刚站稳,阅兵台的两侧便响起如雷一般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 击鼓则进,鸣金收兵。 鼓声响起,便意味着发起进攻。 当最后一道鼓点落下,便见三万将士猛然抽刀斜指苍天,齐声怒吼。 「杀!」 三万把雪亮的刀身组成银光闪闪的海洋,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光亮,晃得魏琳眼睛生疼。 三万道满含杀意的怒吼汇聚成惊雷,震得阅兵台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魏琳身后及两侧的青州营众将官心中得意,将目光全都汇聚在了魏琳的身上,等着看他的笑话。 未经历过这等阵仗之人,通常都会被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抖,站都站不稳,严重者甚至当场吓尿。 可魏琳的表现却是出乎了将关们的预料。 只见他面带微笑,似乎对将士们的士气颇为满意。待将士们的声音消散之后,魏琳深吸一口气,而后也猛然怒吼一声。 「杀!」 将关们恍惚间好似看到有一圈圈波纹状的音浪以魏琳为中心扩散开来,下一瞬便被一股沛不可挡的巨力给冲撞的站立不稳,七扭八歪。同时双耳之中也是剧痛难当、嗡嗡作响。 临近阅兵台的前两排将士更是直接被音浪轰击的摔倒在地,其余将士也是纷纷捂住双耳面露骇然之色。 这…这…这是人能发出的吼声吗? 这…这位皇帝特使难道是…修士! 普通士兵不懂,可一众将官却是已经根据魏琳的这道吼声猜出了他的身份。 修士岂可掌管军伍? 这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修士不可干涉政事、军事,此乃八百年前捕神与修行界定下的规矩。大晏朝能够延续至今,边军能在与魔族的交战中胜多败少,所依仗的便是这条铁律。 否则一旦有修士掺和到战场中来,什么精锐、什么铁军,就都成了笑话。 凡人岂可与仙神争锋! 一嗓子震慑全场,魏琳心中得意,目光扫过身后的青州营诸将,见他们都面露 担忧之色,已是猜到了他们的顾虑,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副总兵章华。 章华伸手将之接住,却是一块令牌。 令牌此时朝向章华的一面刻有‘佥事‘魏三个字。 不明所以的章华将令牌翻转,看清另一面阳刻的字迹心中的顾虑顷刻消散。 缉仙司。 将令牌两面的字迹连起来就是缉仙司佥事——魏。 魏什么? 当然是魏琳喽。 「众位将军无须担心,杂家除了在宫中为陛下跑腿办事以外,还在缉仙司兼着佥事的名头。日前有人举报,青州营军资账目与实物不符。缉仙司有核查军队军需辎重账目,刺探情报,整贪治污的职权,所以杂家此行乃是为了查案。」 朱晟心知除却常高远以外,派出朝中任何人怕是都镇不住青州营的这群骄兵悍将。可凡事总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魏琳。 首先魏琳是朱晟身边的近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青州营的将关们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 再则魏琳宦官的身份也是给青州营的将关们吃了一剂定心丸,国朝有史以来还没有宦官出任总兵官的先例,所以真的就只是代行看管一阵子,绝没有趁机夺权的意思,诸位可以放心。 而最关键的就是魏琳还有一重缉仙司佥事和的身份,凭其七品修为可以轻易压服桀骜的青州营官兵,同时还不用担心破坏修士不得干涉军务的规矩,不会落人口实。 至于魏琳所言的查案,就真的只是个由头了。 不过做戏做全套,简单的阅兵过后,魏琳还是在副总兵章华和辎重营统领李文泰的陪同下,装模作样的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权当是为查案搜集线索,勘察现场了。 期间魏琳借口小解,去到茅厕里面吞下了一颗药丸。 魏琳的七品修为源自于修炼了捕神诀,捕神诀中记录了捕神搜集的各种各派功法,其中就有一种佛宗功法名为狮吼功。 此功法可借助灵力发出如惊雷一般的吼声,用以震慑敌人。不过在修士之间的对决中此功法却是形同鸡肋,渐渐被舍弃。 但此功法却是极为适合魏琳,无论是宣读圣旨时增添气势,还是朝会时维持秩序亦或传递皇帝的口谕,有此功法的相助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便学会且使用纯熟。 之前震慑全场的那一声‘杀,便是他用狮吼功发出。 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可也耗费了魏琳尽八成的功力。吼完那一嗓子后,魏琳其实就已经因灵力消耗太大而全身无力几近虚脱了,于是便来无人之处吞服灵药恢复灵力。 魏琳没有荣非那般好运,这么多年也只是攒下了几颗最低等的九品灵药。服下之后又等了好一会,灵力才渐渐恢复。待手脚又有了力气之后,这才施施然的走出茅厕,前往各兵营视察。 青州营全是由常高远招募的私兵组建而成,军饷一半来自户部支出,一半则是常高远自行筹措。在青州营周边还驻守着四支朝廷正规兵马,前后左右青州四卫。这四卫同样受青州总兵官的辖制,不过军饷全是来自于户部的供给。 五座营盘全部视察一遍,即便只是走马观花,一圈下来也用去了一整日的时间。 临近傍晚时分,魏琳、章华、李文泰自青州后卫的营地中策马而出,踏着夕阳的余晖赶回玄黄关。 玄黄关遥遥在望之时,端坐在马匹上的魏琳被一抹亮光所吸引。 「吁~」 魏琳勒住缰绳让战马停下,然后指着左前方四五里之外生长了茂密林木的矮山朝章华问道。 「那是何处?」 未待章华答话,李文泰驱策马匹来到魏琳身旁笑着解释道。 「一片野山林而已,冬季关内取暖所用的柴木便是取自于那里。在山脚下搭建有晾木场。夏季军士们上山伐取的树木在晾木场中晾晒,到了秋季再将晒干的树木锯成小段用马车运回关内。」 「哦,原来是这样,杂家还没见识过,正好离得不远,便过去看看。」 说罢,也不待李文泰答话,便策马朝那片山林跑去。 章华连忙也策马跟上,李文泰却是迟疑了片刻后才轻轻在马腹踢了一脚。 「只是摆放着一堆烂木头而已,没什么好看的。魏公您操劳了一天,眼看天色就要黑了,还是尽快赶回关内,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上一觉来的舒坦。青州虽是苦寒,却也有一些京都城没有的野味土产,这时应该已经烹饪妥当,就等魏公您回去尝鲜了。」 李文泰追上魏琳的马匹,陪着笑脸劝道。 「不急不急,反正也没多远,看看就回。」 魏琳敷衍的说道,扬起马鞭照着马臀重重的抽了一下,胯下战马的马头顷刻就超过了李文泰坐下的马匹。 章华这时也追了上来与李文泰并驾齐驱。 「魏公久居深宫,初来北境自然是看什么都觉新鲜,便容他去吧。」 李文泰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却是隐现一抹担忧之意。 三人骑马,四五里的距离顷刻便至。 矮山山脚一片平地被简易的木栅栏围起,里面堆放着一座座好似小山一般的圆木,这便是李文泰所说的晾木场了。 三人在栅栏外下马,翻过齐腰高的栅栏进到晾木场内。 正如李文泰所说,这里除了木头还是木头,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东西。 可魏琳却像是个好奇宝宝一般,一会摸摸这根圆木,一会踢踢那个树桩。 「不是说秋季这些树木都会锯成小段运回关内吗,为何还有如此多的木柴放在这里?」 魏琳捡起一根粗细长短都很合适的木棍在手中耍来耍去,朝着李文泰问道。 「回魏公,今年关外的魔族未曾来犯,未有战事发生。属下担心将士们闲的太久懈怠了,就组织他们轮流上山伐木,将树木当做魔族崽子砍杀,借此发泄多余的精力,以免闹出别的幺蛾子,因此便砍伐的多了些。这些都是多余的,留待明年再用。」 李文泰恭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这倒的确是一个好法子。看来李统领治军的本事也不差嘛,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魏公过誉了,下官不过是跟着总兵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哎…魏公您这是作甚?」 未等李文泰说完话,便见魏琳拄着木棍朝通往矮山的山道上走去。李文泰顿时有些急了,就要上前阻拦。 章华见状连忙一把将他拉住,低声埋怨道。 「他喜欢干嘛就干嘛,由他去吧。这些阉货心眼都跟针尖似得,若是惹他不快,回到京都万一再参大帅一本,岂不是麻烦。」 说罢,便朝已经踏上山道的魏琳追了过去。 「魏公,山路陡峭,您慢着些小心摔倒。」 留在原地的李文泰脸色变幻不定,右手已然是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要不要…杀人灭口! 第一百六十六章 林中小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魏公走错了,路在这边。」 临近半山腰时,章华指着山林间专门开辟出来的道路喊道。 魏琳将捡来的木棍当做拐杖,拨弄了几下旁边明显有些稀疏的草丛道。 「想要看到绝美的风景,自然要不走寻常路。」 说着,便趟过草丛走进了密林之中。 「这荒山野岭的有个屁风景,果然缺了部件的脑子都不正常。」 章华在心中抱怨道,却也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落在最后面的李文泰已经松开了刀柄,不过神情依旧忐忑。 李文泰本是书生,就算在军伍之中呆的久了练就了一些战场厮杀的功夫,却也没可能会是七品修士的对手。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不被魏琳发现吧。 进入到林中章华才发现,这里竟然还隐藏这一条小路。只不过因为草丛和林木的遮挡,从外面的山路上是发现不了这条小路的。 小路很窄,仅容一人通行,路面已经被踩秃,显然是经常有人在这里行走。 章华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在玄黄关待了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可以说对周边的地形地貌了若指掌,为何却是不知近在咫尺的矮山中竟还有这样一条小路。 这条狭窄的小路是作何之用? 肯定不是为了伐取木柴。 砍伐后的树木要修剪去枝叶,然后顺着山坡滚落到山脚下,因此上山的那条山路修整的极为宽阔,就是为了方便让圆木滚落。 「魏公,您应该是第一次来青州吧,怎么会知晓这条无名小路,这小路又是通往何处?」 章华快跑几步去到魏琳身边问道。 「嘿嘿,杂家未曾来过青州,又怎么会知道这条无名小径呢,只是无意间撞见罢了。」 对于魏琳的解释章华却是不信。因为杂草丛和林木的遮挡,在外面的山路上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条小路。自己和大帅先前也来过几次,怎么就没有撞见。如今仔细想来,怕是之前魏琳前来这座荒山的举动也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有预谋。 莫非是这条小径的尽头隐藏了什么秘密,而有人将秘密告发到了京都。 所以魏琳才将大帅支走,好方便调查? 再联想到刚刚李文泰的古怪,章华越来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点子上。 想及此处,便放慢了脚步,等到李文泰经过身边时便低声问道。 「文泰,你跟我交个实底。这条路到底是怎么回事?路的尽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魏阉多半就是为此而来,说清楚咱俩也好商量个对策出来。否则一会魏阉率先发难,咱们就被动了。」 李文泰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章华看了一会,才叹气道。 「老章,不是我故意瞒你。只是知道了真相对你没有好处,其实不只是你,就连姐夫也被瞒在鼓里。」 「大帅也不知!」 章华闻言顿时愣住了。 大帅可是掌管青州军政的总兵官,这李文泰究竟做了什么勾当,竟然要瞒着大帅。 「你通敌了?」 章华脑海中立刻冒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失口问道。 「想什么呢,我李家世受皇恩,怎会做出那等遗臭万年之事。」 「哦,倒也是。」 章华点了点头。这李文泰除了有大帅小舅子这一层关系以外,还是同州豪族李氏的嫡系子孙,应是做不出通敌卖国这等事来。 可如此一来却是更加奇怪了,除却通敌卖国这等十恶不赦的重罪,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大帅呢? 二人说话间,前面的魏琳已是停下了脚步,指着密林之 中笑道。 「哈哈,这里竟还有一座木屋,正好用来歇歇脚。」 章华扭头朝身侧看去,就见李文泰的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唉! 章华在心里叹息一声,拍了拍李文泰的肩膀,低声道。 「见招拆招吧。不过千万别犯傻,咱俩打不过他。」 木屋墙壁和屋顶的茅草上都长满了青苔,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粗糙的木板门。 魏琳拉开房门,探头朝里面瞧了一眼。 屋子里面除了几个茅草编制的蒲团和一张草席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也没有人。 魏琳不禁皱起了眉头。 难道看错了? 刚刚在山下时,背对残阳的魏琳被一道光亮晃了一下眼睛,循着光亮来处看去便见到了这座矮山。 这几日青州可是没下过雨,杂草树木上没有给水便不会折射残阳的光亮。 于是魏琳心中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可随后李文泰的态度却是让魏琳起了疑心。 这李文泰看似轻描淡写,却是能从眼神中看出一丝慌张。 矮山中莫非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上到半山腰的时候,魏琳在先前看到反光的地方用木棍拨弄寻找,果然时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走到小路的尽头便发现了这座木屋。 可此时屋里却是每人。 这时章华和李文泰也走到木屋前,朝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后,李文泰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屋子是何时搭建?我怎不知。」 章华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一桩普普通通的简陋木屋而已,李文泰为何会如此紧张? 「哼!多半是上山砍伐树木的兵士偷偷搭盖用作偷懒的地方。这帮猴崽子,看我回去不好好修理他们。」 李文泰佯怒道。 「的确是要好好操练一番了,大半年没打过仗,看来是松懈了啊。嘿嘿,倒是让魏公您看了笑话。」 章华赶忙在一旁帮腔附和道。 「魏公,天色已晚,还是快些赶回关内吧。等一会天完全黑了,骑马总归不太安全。」 李文泰朝魏琳催促道。 「不急不急,待杂家进去看看。」 魏琳说着踏步走进木屋。 在京都城中跟荣非厮混了一段时间,魏琳对荣非那神乎其技的破案本领是心悦诚服,为此也曾私下讨教过一番,就如同当初向余庆之讨教如何修行一般。 荣非对魏琳的印象不错,于是也不藏私,倾囊相授。 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些,魏琳也只是学到了一些推理办案的皮毛,不过警觉性却是培养了出来,否则先前也不会只是因为一道反光便来到矮山上探查。 以魏琳的猜测,那道光多半是打磨锃亮的金属反射残阳所致。 士卒上山伐木携带刀斧锯子实属正常,可时辰却是不对。 放着白天日头高悬的时候不伐木,反倒是夜黑风高的时候上山,太不符合常理了。 在半山腰发现隐藏小径和小径尽头的这间木屋,初步养成的推理直觉告诉魏琳这里一定有问题,绝不是李文泰解释的那般简单。 可问题出在哪里? 有东西反射阳光就说明那时山中一定有人,可上山至今却是未曾见到半个人影。虽说这矮山从那个方向都能下山,但没道理放着修整好的山路不走,偏要走其他难行的方向吧。 那么问题又来了,人呢? 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荣非那小子曾说过: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 还说过:办案的过程中不缺少线索,只是缺少能够发现线索的眼睛。 可痕迹在哪?线索又在哪? 杂家怎么就找不到呢,若是荣非那小子在这里他会如何做? 不知不觉中,魏琳就将自己带入到荣非的角色中,按照荣非曾与他说过的那些侦破技巧,模仿起荣非的思维方式和观察事物的视角。 反射的阳光…矮山…晾木场…无名小径…木屋…凭空消失的人… 人不会凭空消失,即便是修士也不能。 额…天境修士和尊者除外。 此处不可能会有天境修士和尊者,所以人绝对不会凭空消失。 所以… 魏琳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眼神越来越亮,突然抬脚将脚边的一个蒲团踢翻。 李文泰的心猛然一跳。 「魏公,您这是何意?」 章华疑声问道。 魏琳根本不理章华,弯下身子仔细观察蒲团下的地面,就是夯实平整的泥土,没有任何异常。 魏琳却是还不死心,走到另一个蒲团边将其踢飞。 李文泰的心又是猛地一跳。 第二个蒲团下面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四个蒲团全部被踢翻,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可魏琳却是没有半点沮丧失落的表情,反而是有些得意的瞟了李文泰和章华一眼。 木屋里面只剩下一张有些破旧的草席下面未曾检查过了。 魏琳走到草席边,嘴角已经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就让杂家悄悄你们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伸出右脚想用脚尖挑起草席的一角,结果身形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咦! 魏琳连忙稳住身形,奇怪的看向草席。 草席好像是粘在了地面上一样,竟是没能挑起来。 心中惊咦了一声,魏琳这次蹲下身体,伸手捏住草席的一角,用力向上提起。 章华也有些好奇李文泰到底在这里搞了什么名堂,走过去俯下身子凑近查看。 站在门口的李文泰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除了喜欢偶尔扇人耳光,荣非其实并不喜欢刑讯逼供那一套。所以只是随意的询问了几句,见那些汉子一个个梗着脖子做出一副不怕死的好汉的模样,也就作罢了。 过不多时,顾风霄等人两手空空的回来禀报,在庄子里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荣非倒也不觉意外,押着抓获的人犯返回京都城。 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没有意外发生,反倒是在城门外遇到了甲申甲督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只怪对手太狡猾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半夜三更,堂堂东厂督公大太监不在皇宫里待着伺候皇帝,却跑到城门外来吹冷风。 这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荣非敢直播吃翔。 走到近前,甲申率先双手抱拳笑道。 「汾城伯又立新功,可喜可贺啊。」 「哪里哪里,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而且东厂的兄弟也帮了大忙,应该是同喜同贺才对,有功一起捞,有财大家发嘛。老贾你说是吧。」 荣非上前搂住甲申的肩膀说道。 荣非的热情让甲申有些不适应,想要闪身躲开可荣非的胳膊如同铁铸的一般有力,没有修行的甲申根本就挣脱不开。 算上这次两人也不过才是第三次见面,还没到如此熟络的地步吧。 莫非…这个比猴还精的小子猜到了什么? 出宫之前朱晟就一再交代,荣非不好糊弄,要甲申见机行事。 若是朝廷里的那些官油子,甲申自信有一千种法制对付他们。可对上荣非却是有些犯嘀咕,主要是这小子不走寻常路啊。 刚到京都城就敢扣押三品大员,砸靖远候府的场子,最后自己却是啥事没有。固然是因为陛下看在荣非立下大功不与其一般见识,却也说明这小子猜到了陛下的底限。 这等精明的家伙的确是不好糊弄。 可偏偏陛下就让自己来糊弄他,而且还没交代具体的法子,只是让自己见机行事。 唉,难呐! 将先前在心里构思的几种说辞又过了一遍后,最终选定了其中一种最应景也最合理的正欲说出口,荣非却是抢先一步道。 「老贾啊,手头事太多,就不陪你一起看星星了,改天有空请你喝酒,回见。」 说罢,荣非朝着顾风宵等人一挥手,就朝城门内走去。 「汾城伯留步,杂家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甲申连忙伸手扯住荣非的衣袖道。 「嘿嘿嘿,我就知道,大晚上的不在宫里陪着陛下,跑到这来吹冷风肯定是有事。还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开口,咋地跟我见外?不把我当兄弟?」 荣非朝顾风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押着人犯回衙门,然后又伸手搂住甲申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甲申闻言翻了一下白眼,谁吞吞吐吐了,谁不好意思了,是你根本没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好吧。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荣非伸手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老贾你是好面子的人,不用你开口,兄弟我都懂。」 甲申一愣,心道荣非这么神吗?这就猜到了? 荣非贼眉鼠眼的四处瞧了瞧,见值守城门的禁军都在好奇的看着这边,便拉着甲申走远了一些后才压低了声音在其耳边说道。 「老贾你放心,今晚的行动就说我们缉仙司是协助你们东厂办案,功劳的大头归你们,缉仙司跟着喝口汤就行。毕竟你们东厂刚刚建立,的确是需要多谢露脸的机会。你不用不好意思,就凭咱俩的关系,这些都是毛毛雨、洒洒水,小事一桩。可千万别感谢我,咱哥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行了,这事就算说定了,我那边还忙,就不和你多聊了,别忘了改天一起喝酒。」 说罢,荣非放开甲申的肩膀朝着城门跑去。 「汾城伯你别走,杂家要说的不是这个…喂…汾城伯你回来…」 「老贾,都是兄弟,真不用谢我。」 在灵力和呼风神通的双重助力下,荣非跑的飞快,转瞬间便没了踪影,只有声音袅袅传来。 「这…这…唉!」 甲申只能望着城门洞深深叹息。 陛下,不是老奴无能,实在是猴崽子太狡猾啊! 风驰电掣跑出甲申的视线范围,荣非依旧不敢大意,继续全力朝缉仙司所在的方向狂奔。 谁知道朱晟是否还安排了其他后手,装傻扮糊涂一次可以,多来几次搞不好会被治个欺君之罪也说不定呢。 京都城里能使唤动甲申的只有朱晟,大半夜的让甲申来城门口堵自己,事情肯定是非同小可。再想想这段时间自己都干了哪些事情? 剿灭极乐苑致大批官员被捕,默写《传习录》致文气东来,银光公主朱乐瑶对醉酒的自己表白… 前两件都是大事,可发生也有一段时间了,朱晟若是有什么想法早就找自己了,没必要让甲申来堵门。 难道是因为朱乐瑶?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荣非否定,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既不算大也不算急,不至于让朱晟如此紧张。 所以思来想去,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就是刚刚攻破的城外那座庄子。 或者说庄子不重要,从庄子里解救出来的女子不重要,那些被抓的壮汉不重要,甚至军弩也不重要。 重要的应该是庄子、女子、壮汉、军弩背后所牵涉到的势力。 难道真如冯立所言,是玄黄关的边军所为? 办案是讲究证据的,特别是这种有可能牵涉到边军的案子,更是需要慎之又慎,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所以荣非才没有当场对那些疑似边军的壮汉认真审问。 总归是要慢慢来,慎重来,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和后果。 可经此一事,即便是没能从那些壮汉口中问出什么来,荣非也几乎可以肯定,幕后黑手必定就是玄黄关的边军了。 靖远候常高远! 这让荣非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看宋史,里面讲到大女干臣童贯用银钱从金军手中买来城池冒充军功的事情。 莫非这所谓的常高远也是用了与童贯一样的法子获取战功,赢得了大晏战神的美名? 只不过童贯用的是钱,而常高远用的是人——女人! 否则以常高远的地位和财富,根本没必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荣非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怒火中烧。 荣非前世特别喜欢看有关宋明两朝的书籍,曾经有一本讲宋的书他看了整整五次都没能看完。 为什么是看了五次,而不是五遍。 只因为每次看到风波亭岳飞含冤悲愤而死的时候,就气得看不下去了。等过了一段时间心头怒气稍减,就又会贱兮兮的将那本书翻出来再看一次,然后在同样的页数看到同样的情节同样的掷书于地,同样的发誓以后再不看这破书了。 然后过段时间再次犯贱,如此周而复始整整五次。 若不是出了意外灵魂在这个世界重生,肯定还会有第六次、第七次…无数次。 或许等许多年以后,年纪越来越大,心态更加平和了以后,才能将那本书完整的看完吧。 南宋六贼之中,最让荣非感到深恶痛绝,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首推秦桧,其次就是童贯童道夫。 所以当他猜测到常高远极有可能是今世大晏的童道夫第二时,久违的愤怒便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也只有常高远才会让朱晟如此的紧张,因为此事一旦曝出,就将是大晏建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那么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在今晚之前,朱晟知不知晓内情? 秋夜的凉风迎面吹来,让荣非的头脑恢复了些许冷静。 朱晟应该事先并不知情,否则在自己调查京都人口失踪案的时候就该派人阻止了。 很快荣非就 跑回了缉仙司,径直冲进了地牢之中。.z. 想要认证自己的猜想很简单,甚至都不用审问那些抓来的壮汉,只需问一个人就可以了。 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中,牢门打开。 气死风灯发出的光亮虽然昏黄,可对于在黑暗中待久了的芸香依然是十分刺眼。 芸香因为不是修士,所以不用受拘仙镣的限制之苦。抬起一只手掌挡在眼前,眼睛透过指缝朝牢门处看去。虽然无法看清站在牢门前那人的样貌,可还是根据身形猜出了荣非的身份。 毕竟是名妓,一眼辩人的业务水平还是相当优秀的。 「这么快又见面了。」 芸香侧坐在破烂的草席上,荣非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将气死风灯放在地上,有递过去一个水囊后说道。 芸香接过水囊,拔下塞子,仰起头来大口大口的朝嘴里灌水。 监牢里每日两餐,一早一晚。 芸香被关进来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所以现在是又饿又渴。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荣非说着,又递过去两个刚刚冲牢头包叔那里讨来的烧饼。 芸香放下水囊,迟疑了一下后才伸手接过烧饼,不过却是没有立刻吃,而是撕下一块裙角将烧饼包起来放在了一边。 渴不好忍,饿却是还能再稍稍顶一下。 当着男人面狼吞虎咽,芸香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荣非。 「荣捕头可是有话要问。」 芸香仰起头来,朝荣非微笑问道。 「你在影杀中负责收集情报信息,想必也应该知道城外八十里处的那个庄子是怎么回事吧。」 「嗯。」 芸香点了点头。 「详细说说。」 荣非蹲的有些腿麻,便在芸香对面盘腿坐下,然后又伸手道。 「给我一张饼,我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明天还你两张。」 芸香噗嗤笑出声来,感激的看了荣非一眼,将刚刚包好的饼子拿出来递给荣非一张。 既然荣非都吃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那就一起吃呗。 一男一女在昏暗的牢房里席地而坐,一人拿着一张饼啃着。 画面既诡异又有些浪漫。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祸乱根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父亲可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场骚乱?」 常高远闻言一怔,思绪不由得就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一个夜晚。 军营之中皆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乃是至阳至刚之地。 但正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阴阳调和方为长久之道。 加之军中将士常年冲锋陷阵、刀尖舔血,心中的杀意暴虐慢慢累积,若得不到适时的发泄,便极有可能酿成大患。 因此,自古以来军营周边都会伴有赌坊、酒肆、娼寮这等生意场所。 没有战事发生时,每到发饷之日,军中的兵卒们便会呼朋唤友、勾肩搭背前往这些场所发泄释放。 将领们对此举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会深究,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嘛,都是正当盛年,身强体壮的时候,谁还没有点需求呢。甚至将领们也会毫不避讳的前往这些去处,算是与兵同乐了。 青州苦寒,地广人稀,物产匮乏。 兵饷到手却也是无处可花。而且没准什么时候就要打仗,有今日没明天的,兵卒们也就没有攒钱的想法,都是钱一到手就开始惦记着怎么花了。 青州的赌坊、酒肆、娼寮三大支柱型产业中,犹以娼寮最为吸金。.z. 男子并不一定都爱赌钱,也不一定都嗜酒如命,却绝对拒绝不了色相的引诱。无论是水路还是旱路,敬业的青州娼寮都尽可能的予以满足。 因此无论是娼寮的老板,还是创造实际价值的娼妓们,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可虽说收益不错,多数身娇体弱的美娇娘们还是不愿来这边做生意。 一来照比其他繁华热闹的城池,这边的生活苦了不是一星半点。 二来这边的主要客源都是士兵,士兵的体力可不是那些没上过战场的平民百姓,书生士子可比的。往常一日轻轻松松能接十位客人,到了这边最多能接五个,而且还要被折腾个半死,有可能第二日下地都困难。 因此愿意来这边做生意的娼妓很少很少,且多数都是那些在原本的地方混不下去,年老色衰亦或本就长相丑陋者。 当兵有三年,母猪赛仙女。 好在青州的兵卒们也不挑食,只要是女的就行,管他美丑熄了灯都一个样。 可即便如此,娼妓的数量仍是供不应求,远远无法满足青州市场所需。 于是乎,因争夺交配权而付之于武力这种源自蛮荒,深刻在骨子的行为便不断发生。 此外还有输急眼了、喝多了耍酒疯等等诸多原因引起的打架斗殴事件。 不过最开始青州营的将官们也没怎么在意,男人打架再是正常不过,反倒是更能体现青州兵卒的悍勇。 显然青州营的将官们吃了读书少的亏,不懂得防微杜渐的道理。 最开始每隔三五日才会发生一两起打架斗殴事件,随后慢慢开始增多至三四起、五六起,渐渐有了常态化、规模化的趋势。 打架斗殴由最开始的三五人对三五人,渐渐变成十几人对十几人。某一日,两名总旗官为了争抢一名新来的貌美娼妓而大打出手,最后甚至还动了刀子。 其中一名总旗的脸上被砍了一刀,就此破相,事件开始失控。 这名总旗手下的兵卒听闻自己老大吃了亏,那如何肯干,立即全体出动欲要找回场子。 另一名总旗听闻之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召集手下应对反击。 百十来人当街对上便开始厮打起来,最开始彼此都还算克制,只是拳来脚往没有动用兵器,可慢慢的就打出了火气,当有人发现竟有同袍被活活打死后,理智退场,愤怒占领了高地。 抄家伙,干他丫的! 两方的上司百户听闻之后率兵赶来想要阻止,可当看到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被打的全身是血没有了人样以后,情绪瞬间失控,也加入到战团之中。 又有关系交好的百户前来劝架然后稀里糊涂的加入战团,一百来人的斗殴变成了几百人规模的砍杀。 暴虐的情绪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当常高远、章华、李文泰等一众高级将官得知此事赶到现场时,厮杀的规模已经扩充至上千人。还有许多兵卒虽然没有加入厮杀的行列,却是趁机打砸周边的商铺,***娼妓,纵火烧屋… 眼见失态已经完全失控,常高远下令身边最精锐的亲兵营持着盾牌和军弩出击,凡不听号令者——杀! 可即便如此,骚乱仍是整整持续了一夜才渐渐平息。 第二日清晨,从更寒冷的北边吹来的寒风终于是让所有人恢复了理智。 当看到李文泰统计上来的伤亡名册时,常高远险些气绝。 亡八十七人,残一百零八人,重伤三百六十一人,轻伤未计。 此外营地周边搭建的赌坊、酒肆、娼寮等商铺皆被打砸劫掠一空,有些还被放火付之一炬,更有十几个娼妓被女干杀而死。 那些商铺的东家等受害人正堵在营地门口讨要说法。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常高远一怒之下,下令以刀兵驱赶围堵营门之徒,并下令自此以后,军营方圆五百里内不得有经营赌坊、酒肆、娼寮的铺面存在,一旦发现便以祸乱军心重处。 即便那场骚乱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如今想起仍是让久经沙场、处变不惊的常高远心悸不已。 扒掉酒壶的盖子,直接将壶口对着嘴巴倾倒酒液,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后,常高远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抬起袖子擦掉嘴角残留的酒液后问道。 「难道与此事有关?」 常怀恩点了点头,膝盖挪动着退出一步的距离,朝着常高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球儿你…」 「孩儿有一事,四年来一直在瞒着父亲。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常怀恩抬起头来,额头已是变得青紫隐现血迹,可见刚刚的三个响头磕的有多重。 常怀恩越是这样,常高远心中不好的预感就越是强烈,盯着儿子看了许久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道。 「讲!」 「父亲曾在后来额家书中提及过那次的骚乱,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孩儿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那一夜的凶险。虽然也是后怕不已,但因为旁观者清的缘故,却也由此收到了启发。 天性之如洪水猛兽,可防可疏,唯独却是不可堵。父亲下令将那些商人尽数驱离,看似避免了以后发生类似事件的可能,实则却是治标不治本。 那些边军将士已经食髓知味,短期内摄于军法威严不敢有所异动,可长此以往***不得发泄,必定还会酿成祸端,而且还会影响士气,减损战力。 那次骚乱不久之后,舅舅归京探亲,孩儿便与舅舅商讨了一个法子。既能避免骚乱的再次发生,又能保证兵卒们的欲望得到发泄,保持士气和战力。」 说到这里,常怀恩停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 「营…妓!」 常高远面色铁青,声音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随着魏琳手臂用力,地上铺着的草席被整张掀了起来。 原来这草席竟是被粘在了一块木板之上,难怪先前魏琳没能用脚将之挑起。 草席连着木板被一同掀开,露出下面隐藏着的地洞口。 洞口呈四方形,三尺左右的长宽,四 壁修整的极为整齐。洞口的一侧还有凿建出来向下延伸的台阶。 魏琳扭头朝章华和李文泰看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章华心里也是奇怪,凑到魏琳身旁探头朝地洞里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啥都看不到,但却隐隐听到里面有声响。 声响模糊,听不出来是何物发出,于是也转头看向李文泰。 「老李,这到底是咋回事?」 李文泰低着头,表情时阴时晴,握着刀柄的手掌因为太过用力而致骨节发白,手背青筋凸起。 「唉~」 许久,李文泰长长的叹了一声,松开了刀柄。 然后推金山,倒玉柱,面朝魏琳、章华双膝跪地,磕头俯首。 「文泰有罪,请特使、副帅处置。」 「老李你这是何意,你倒是说清楚这地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华也已经意识到事情怕是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还要严重。一个跨步冲到李文泰身前,揪起他的衣领质问道。 「章大人,放开李统领,且听他分说。」 魏琳放下草席木板,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说道。 地洞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不着急进去查探,先看看李文泰如何解释再说。 「下官…下官…本也是一番好意…」 缉仙司憋闷、潮湿、昏暗的牢房内。 一张烧饼下肚身子有了些力气的芸香在衣裙上擦净双手,然后朝着荣非笑道。 「荣捕头凭何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可以基本确认,那个庄子与玄黄关的边军脱不开干系。玄黄关的总兵是大晏战神常高远,军方的头面人物。区区不才,在京都文坛也算有些地位,还有皇亲和缉仙司的身份,大小算是个人物。 我是文,常高远是武,文武不合必然会引发朝堂动荡,加快大晏气运的流失,这不正是你们影主希望看到并一直在努力促成的局面吗。 我甚至都在想,郑子秋和你本有机会逃走的,却偏偏留在了京都等着被我抓,这是不是也是影主故意为之,就是想通过你二人的口来告知我这件事。」 「今天第一章,晚些还有第二章,感激给予本书订阅、关注、留言、收藏、投票的诸位书友。感谢0495书友的留言鼓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芸香的魔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到荣非的分析猜测,芸香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嘴角的笑意也有些不太自然。 「荣捕头你真是…」 芸香本想要辩解一番,可在看到荣非那双好似能够看透人心的目光的逼视下却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迟疑半晌最后还是自嘲一笑。 「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 荣非一挑眉毛,歪着头看向芸香等着她后面的话。 可芸香却是跳过了这个话题,反问道。 「既然荣捕头已经猜到自己是被影主算计,为何还要来找我。就不担心我用假话引导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吗?」 「是真是假,我会自行分辨。至于作何判断,更不需要你来操心。」 荣非道。 芸香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废话。 「荣捕头想知道什么?」 「你能说的,想说的,都说说吧。」 荣非含糊道。 「在金风细雨楼这么多年,打探到的隐秘太多了,我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所以还是荣捕头你问我答吧。」 芸香不愧是欢场老手,既然不用继续跟荣非演戏了,便也十分油滑的回应道。 荣非挑了挑眉,斜眼瞟了芸香一眼,思考片刻后问道。 「那座庄子的幕后东主是谁?」 「荣捕头以为是谁呢?」 芸香反问道。 「搞清楚咱俩现在的身份,我是官,你是囚。是我在问你问题好吗。」 荣非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 「哎呀,你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吗,好不容易有人陪着说说话,自然是要有来有回的嘛。」 芸香忽然拉住荣非的衣袖撒娇道。 「这不会才是你的本性吧,先前的诗书搭理,知情识趣都是演出来的?」 荣非愕然道。 「谁知道呢。在青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整日戴着面具示人,端着架子,早就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是在监牢这等幽闭的地方,面对的又是同为惇州灾民的你,才能释放一点本性。」 「所以你对老乡就是藏着掖着?」 「哎呀不一样嘛,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若是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岂不就失去了价值。万一那天你一个不高兴,把我拉出去砍了怎么办。所以总要把好东西留下来一些,每天透露一点点,让你看到我的价值所在,这样才不舍得杀人家嘛。」 「这也是影主教你的?」 「嘻嘻,不告诉你。快说快说,你是不是已经猜到谁是那个庄子的东主了?」 芸香摇着荣非的衣袖追问道。 「根据现在掌握到的线索,疑似边军的庄户,边军才会配备的军弩,这事肯定和边军脱不开干系。」 「能被称为边军的北边有三大关,南边有防备海民的卫所,东南有驻守十万大山的细柳营。你所说的边军又是指哪一支?」 芸香不依不饶道。 荣非叹了一口气。 自己应该是来审犯人的,怎么搞的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一般。可面对同为惇州灾民且容貌身材气质俱佳的芸香,荣非又实在硬不下心肠动用强硬的手段。 一直以来荣非都自认不会性别歧视,无论男女,不论美丑,只要触犯了律法或是招惹自己,都一视同仁的对待。 可偏偏就是拿芸香有点没办法。 虽说她是影杀的人,京都人口失踪案多多少少芸香也都是有责任的。 来之前荣非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若芸香咬死 了不开口,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可当芸香一开口,甚至是撒起娇来,荣非原本坚定的决心不禁又有些动摇了。 这个女人就是有一种魔力,专门克制男人。 或许正是因为芸香的这种天生异能,影主才会让她进入金风细雨楼,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搜集情报吧。 荣非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 身为执法者,怎么能同情罪犯,甚至…还有一丝好感。 不行,不能继续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自己必须掌握主动权。 荣非心里如此决定道,可在看到芸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后,还是脱口说道。 「玄黄关,常高远。」 这女人有点邪门,荣非呀荣非,你要坚定信心呐,多想想柔姐。 话说出口后,荣非不禁有些懊恼,开始换个法子对自己发出警告。 「玄黄关的青州营乃是大晏战力第一的军队,总兵常高远更是被誉为大晏战神。可以说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他又怎么会是庄子的东家,做出这种勾当来呢。」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怀疑常高远用女子与魔族做交易,伪造战功。」 荣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意志太不坚定了。 「伪造战功?倒是蛮合理的猜测。不过北境魔族虽然是人族的分支,但因为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的缘故,容貌体型其实与人族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 玄黄关每年都会将斩获的魔族头颅押送进京,兵部有专门的人进行核验,魔族的头颅可是做不得假的。」 芸香反驳道。 「虽然同是信奉魔神,但魔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成大大小小几百个部族,各个部族之间时常因为争夺草场发生战争。常高远可以用女子与获胜的部族交换,将战败部族的人头充作自己的战功。」 荣非解释道。 「有道理,不愧荣捕头。」 芸香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荣非面露得意之色,可随即意识到自己竟是又不知不觉的着了道。 「呵呵呵呵。」 可下一刻芸香却是咯咯笑道。 「虽然极有道理,可惜却是猜错了。」 「猜错了,哪里猜错了?」 荣非有些不服气。 「都错了!」 「都错了?」 荣非更是惊讶。 「那庄子的主人可不姓常,而是姓李,叫做李允贵。」 「李允贵。」 荣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搜遍记忆却是根本没听说过。 「李允贵是个商人,不过他有个堂兄却是来头不小,叫做李文泰。乃是玄黄关辎重营的统领,此外还是常高远的妻弟。四年前,李允贵受李文泰的指示,将那座庄子买下,而后便交由李文泰的人打理,根本不知晓庄子到底是作何用处。所以李文泰才是那座庄子真正的东家。」 「今天的第二章。」 第一百七十章 遮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虽然李文泰是庄子真正的主人,但他却从未去过那个庄子,所以也就没人在庄子里见过他。而李文泰派去管理庄子的那些人,都是从辎重营退下来的老兵,对李文泰忠心耿耿并且口风极严,想要从他们嘴里问出口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京都城里与庄子对接的人叫做赵老七,赵老六有个表亲叫做孙伯均。孙伯均这个名字你或许没听过,但他在京都城里还有另一个人尽皆知、大名鼎鼎的身份,靖远候府大管家常六爷。 靖远候常高远常年驻守玄黄关,他的原配妻子几年前病逝后也一直未曾续弦,因此靖远候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常怀恩常衙内。常六爷身为靖远候府的大管家,能使唤动他的人也只有常衙内了。」 芸香看似啰里啰嗦、七拐八绕的说了一大堆废话,可荣非却知道芸香是想要传达两个信息。 第一,京都人口失踪案背后真正的主谋是李文泰和常怀恩。 第二,这两人做事很谨慎。想要从那个庄子入手调查并坐实两人的罪名,几乎是不可能的。查到最后也只能查到李允贵和赵老七的身上,至于与两人有亲戚关系的李文泰和常六最多被训斥警告一番。 案子有些棘手了,荣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营…妓!」 常高远面色铁青,声音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跪在地上的常怀恩点了下头。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糊涂,糊涂啊!」 常高远抬脚就想照着常怀恩的胸口给他一脚,可在看到儿子隐隐发青的眼眶和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这一脚下去怕是会直接将其踹死。 便只能是长叹一声将脚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常怀恩和李文泰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情,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稳住常高远大晏战神的形象和地位,为了靖远候府能够长保富贵。。 「不过父亲也无需担心。我和舅舅早就预料到这事会有暴露的可能,所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即便那荣非查案的手段再如何高明,也绝对查不到我身上。」 常怀恩连忙安慰道。 「那个荣非,为父在青州亦是有所耳闻。行事无忌,全凭个人喜好。说不准、说不准呐。」 常高远皱着眉头喃喃半晌,突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收拾一下,去花园下面的密室里躲几天。」 「父亲,不至于吧。没凭没据的荣非又能奈我何。」 常高远却是没有理会常怀恩,朝着门口喊道。 「常六,给老子滚进来。」 房门打开,管家常六弓着腰、垂着头,哆哆嗦嗦的跨过门槛,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常六知罪,请侯爷责罚。」 对待常六,常高远可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走过去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怒声骂道。 「老子把儿子交给你照看,就照看成这样!废物!蠢货!」 骂完犹不解气,又狠狠的踹了几脚。 「滚出去,把首尾全都处理干净,若出了半点差池,老子就砍了你的脑袋。」 「你…你…你个糊涂蛋,让杂家说你什么好。」 听过李文泰的解释后,魏琳气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 「心是好心,可这种事怎么能…怎么能亲自操刀呢。而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从京都城里掳掠女子啊。你只需朝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透漏一点口风,他们还不是屁颠屁颠的就把事给办了。西境诸州连年受灾,那边的女子只需给一口饭吃,莫说陪男人睡觉,就是当牛做马都没问题。为何偏偏要费钱费力掳掠京都女子。」 「魏公,您 说的这些我都试过。可前脚大帅刚把那些商人赶走,我哪有胆子敢违抗大帅的命令再去找那些商人。北境又距此万余里,那些体弱多病的灾民未至半途就已死绝。我这不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嘛。」 李文泰苦着脸解释道。 「那青州本地呢,周边的州府呢。就算北境地广人稀,几百个女子总是有的吧,总好过去京都买人。」 「魏公有所不知,青州营精锐多是从本地招募的募兵,若是再从本地劫掠女子充当营妓难保不会遇到熟人,到时只怕会更加麻烦。而且北境女子性情彪悍,宁死不屈,实在不是好的人选。还是京都女子更好驯服,而且也更得士卒的喜好。」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走漏了风声,会对你们大帅、青州营、边军甚至是大晏军方造成多大的影响。本该是守护百姓的边军,竟然私下买卖女子当做营妓,这…这怕不是要翻天啊。」 「所以我才将那些女子安置在这山腹之中。这矮山内部有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能够容纳数千人。并且只有这唯一的洞口可以出入。只需派几人守住洞口,便不用担心会有人跑掉。也就是魏公您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才能发现这里。这么多年来大帅和副帅就半点没有察觉。」 李文泰的话音刚落,一旁章华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 常高远和章华,一个总兵,一个副总兵,作为青州营官职最高,权势最大的两人,竟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失职了。 而且章华此时心中还在后怕。 若矮山之中藏的不是女子,而是魔族会怎样? 可眼下不是后怕的时候,而是如何安抚住魏琳。 便凑到魏琳身旁陪着笑道。 「魏公,这件事文泰做的的确是有欠妥当,但用意却是好的,而且也的确见到了实效。这几年与魔族的交战中,三大关尤以咱们玄黄关的战果最为显赫。当然,首要功劳还是大帅指挥得当,练兵有方。但也不能否认文泰的法子是有激励士气的效果的。」 「禀告魏公,来这里享用女子不需花费银钱,而是依据军功评定和平日操练的刻苦程度进行奖赏。杀敌越多、操练越是卖力者,便可优先挑选中意的女子。」 「如此说来,这些女子其实也算是为国效力了不是。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也不算亏待了她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试图平息魏琳的怒火。. 魏琳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的苦心杂家能够理解,但是…唉!这事啊,多半怕是盖不住喽。」 「魏公放心,这件事我做的极为小心,绝不会露出任何马脚。只要魏公您不说,青州营上下尝到了甜头的将士们自然也不会说,那就绝对没有外传的可能。」 李文泰闻言心中一喜,知晓已经是说动了魏琳,便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哼!你以为杂家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魏琳瞟了李文泰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当然是魏公您慧眼如炬啊。」 李文泰拍马屁道。 「错!大错特错!」 魏琳却是摇了摇头,背负双手走出木屋,去到了外面的林地间。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落入西山,一盏弯月正在缓缓的朝着中天移动,洒下的银辉将林木覆盖,正如白雪覆盖黑土,太平粉饰混乱,大义遮掩罪恶。 「唉!是也,运也!」 魏琳看着天上的月牙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若是放在以前,杂家就算再多生出几双眼睛来,也发现不了这山里的猫腻。只是因为前段时日在京都城里从那人身 上学来了一些皮毛,这才把你这猴崽子给揪了出来。」 李文泰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而且还是辎重营统领,正四品大员。自及冠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猴崽子,而且还是被一个阉人当面叫,心里顿时便有些不爽。 可奈何自己现在有把柄在这阉人手里,关键的是还打不过他,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章华闻言脸上好奇的问道。 「京都竟是出了这等奇人?」 魏琳点了点头。 「这人叫做荣非,乃是缉仙司的捕头,陛下亲封的汾城伯、天下第一名捕,同时还是陛下的亲表弟,贤太妃的亲外甥。这个荣非去到京都不过短短数日,就协助京都府破获了近千桩积压已久的悬案、疑案,其破案的本事当时无人可及。」 章华和李文泰闻言都是连声赞叹,可心里却是奇怪魏琳为何突然提起这人。 荣非的名字他俩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青州距离京都也不算太远,常怀恩那边每隔几日便会将京都城近期发生的事情及冒出的一些厉害人物写成书信派人快马送来。 不过章华和李文泰却是不好表现出来,毕竟边关武将打探京都之事也算是一种忌讳。 「杂家离京之前,那荣非正好就是在侦办京都城近几年的人口失踪案子。以他的本事,估计很快便能查出真相吧。到了那时,以他的性子会作何处置,却是不太好说啊。唉,为何杂家心里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对了,你刚刚说我都猜错了。难道常高远与此事无关?也没用女子与魔族交换战功?」 缉仙司牢房内,荣非朝芸香问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怕一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据我所知,没有。」 见荣非站起身来,芸香知晓他这是想要结束谈话的意思,虽是有些不舍却也还是干脆的答道。 「那…」 「在那种地方,女子还能用来做什么呢,难道是上阵杀敌吗。」 荣非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监牢。 来到外面,呼出胸中的浊气,深吸了一口蕴含着秋意的新鲜空气,可荣非的心里还是觉得很是憋闷。 其实早在芸香说出都猜错了的时候,荣非就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些被卖往边军的女子的命运,只不过不愿相信罢了。 「慰…艹!」 仰望星空,荣非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代表着屈辱的词,只是愤愤的骂了一声。 原本已经许多年未曾记起的前世记忆在荣非的脑海中闪现。 文字…图片…影像… 越来越清晰,也让荣非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暴戾。 「真是该死啊!」 「陛下,老奴无能。」 时辰太晚,今夜朱晟干脆直接在御书房中睡下。 刚刚在内侍的服侍下脱了衣裳躺下,甲申就匆匆赶回来禀报堵截荣非失败的消息。 「你觉得荣非能查到何种程度?」 盘膝坐在床榻上,沉吟良久之后朱晟沉声问道。 「汾城伯法眼无距,想必世间没有任何案子能难得住他。」 「查的真相后,他又会如何抉择?」 「这…汾城伯行事无忌,老奴也无从猜测。」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朱晟从床榻上起来,去到御案前坐下。 甲申连忙拿起一件外衫给朱晟披上。 「去找靖远候,让他即刻前来见朕。」 「是。」 「另外让丁巳和丁未去盯着荣非,不要躲躲藏藏,瞒不过他的。」 「陛下,现在就启用他们是不是太早了,而且汾城伯也不是不通大义之人。」 甲申闻言诧异道。 朱晟从御案上拿起黄粱夷等一众大儒昨日下午送进来的三张纸递给甲申。 「不怕一万呐!」 甲申疑惑的接过纸张,只见第一张最上面写着《传习录》三个丑陋不堪的大字。 原来是汾城伯昨日在无邪居写下的那篇引文气东来的文章。 昨日发生在无邪居的事情甲申是知道的,只是因为某种顾虑,这传习录的原版并未外传,目前只有黄粱夷等十五位大儒,外加刘映蓉、朱乐瑶和朱晟这三人看过。 消息灵通如东厂督公甲申,也只是知道传习录这三个字而已。 据说此文有圣气,甲申不由得也端正了身形和心态,恭恭敬敬的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 只是在心中看完这第一段,甲申便有茅塞顿开,神清气爽之感。 接着再往下看第二段、第三段… 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陛下给我看这个是何意? 随后,就看到了一段话。 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而后是下一段。 保民而王,莫之能于御也。 甲申似乎明白了朱晟的担忧,当目光看到下一段话时,顿时便冒出了一身冷汗。 虽千万人吾往矣! 「陛下,难不成汾城伯他…他…还会…」 「唉!」 朱 晟又是发出一声长叹。 「希望他只是随便写着玩的。去吧,按照朕的吩咐做。」 让甲申惊出一声冷汗的三段话皆是出自于孟子。 孟子的主要思想主张便是「仁政」和「民贵君轻」。 最著名的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便是其思想理论的体现。 因为书山的存在,大晏朝对儒生们的言论相对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不是恶意诋毁,多数时候都是置之不理。 但当时佯装醉酒的荣非还是安全起见,没有将孟子的这句话写下来。而是写下了相对温和、君王更够能接受的言语。 但无论如何,身负保境安民之责的玄黄关青州营,竟然掳卖大晏子民,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与荣非在传习录中所写下的文字严重相悖。 荣非晋封大儒之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凭借这篇传习录,只需再养望数年,甚至都有封圣的可能。 荣非到了这种层次和地位,那就是出口成章、落笔成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全天下的儒生士子模仿学习的典范。 传习录必然会成为儒教新的经典、圣典,其中的文字又岂能是写着玩? 荣非晋封大儒一事的确是朱晟在暗中推动,想要借此与书山争夺文气,为京都儒教确立正统之名。 乃是其宏伟蓝图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朱晟又怎能允许荣非做出言行不一之举。 可若言行合一,一旦荣非查到京都人口失踪案幕后的真凶乃是玄黄关,乃是常高远,就必定会按照律法行事。 依大晏律,买卖平民杖三十并流刑。 买卖超三人之数斩之。 单是昨夜就从城外庄子里解救出两百多名女子,那这些年常高远一共从京都城里掳走了多少人?若依照大晏律得砍他几百次的脑袋? 常高远是谁? 军方第一人,大晏所有军人的心中的神,对阵魔族百战百胜的大晏战神。 把常高远砍了会怎么样? 朱晟不敢去想,甲申也不敢去想。 甲申不敢再耽搁,急匆匆的离去。 可过不多时就又转了回来。 「陛下,靖远候…求见。」 朱晟还让甲申去找常高远,结果他竟是自己来了。 这君臣二人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魏公,那个荣非真有这般厉害?」 李文泰半信半疑的问道。 「以杂家对汾城伯的了解,多半是能查到你这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真到了那时事情就麻烦了。」 魏琳愁眉苦脸的叹道。 「可他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 李文泰嘴硬道。 「哼!证据?当初荣非初到京都之时,户部左侍郎范理只因为晚发了几日缉仙司的饷银,便被荣非以账目不清之罪给关进牢中。那时他也没有证据? 你们侯爷家的那位衙内,只因为放话不许京都城内的商户做缉仙司的生意,便被荣非打上门去,被折了面子不说,最后还要奉上银钱赔不是。」 说着,魏琳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拍在李文泰的脸上。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家小侯爷给荣非的赔罪钱。只要被汾城伯认定了,他才不管有没有证据。」 说完,又将银票抢回来揣回怀中。 李文泰这时也有些慌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但就怕因为此事对姐夫常高远造成影响。 这次陛下密旨召常高远回京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大事,大事若成,姐夫说不定能够更进一步,从 侯爷升为公爷。 国公啊,非有灭国之绩不可封公。 李文泰已经猜到了,大晏境内能够劳动姐夫亲自去处理的也就只有十万大山之中躲藏着的诸国余孽了。 即便十万大山之中的诸国与八百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只要国号还在,就还是实打实的国。 所以,魏琳这阉人说得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至此关键时刻,绝不能出半点意外。 想及此处,李文泰再次噗通一声跪下搂住魏琳的大腿声泪俱下的恳求道。 「魏公…魏公,您一定要帮帮大帅啊,就当是为了大晏、为了十万边军。魏公,我愿认罪,我愿签字画押承认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大帅和衙内没有半点关系。」 「你认不认有个屁用,天下皆知你与靖远候的关系,此事一旦曝出,靖远候就脱不开干系。到时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根本说不清楚了。」 魏琳恨不得给李文泰两个耳光,可看到他脸上沾满了眼泪鼻涕,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下手。 真他娘滴恶心。 「那怎么办?魏公,您倒是给想个法子啊。」 「法子倒是真有一个。」 魏琳沉吟道。 李文泰和章华闻言顿时大喜,连忙催促魏琳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此事毕竟关系到了靖远候和边军的声誉,想来汾城伯也不会太过任性妄为,必定还是要仔细调查,等掌握到足够的证据之后才能得出结论。所以,只要让汾城伯查不到证据,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哦,我懂魏公的意思了。销毁证据!」 李文泰恍然大悟,目露凶光,横掌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道。 「销你个头!」 魏琳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在李文泰的头上狠狠的拍了一掌。 亏这厮还是同州李氏的嫡系子弟,还是个读书人,杀心竟然如此之重。若不是顾念到这厮是靖远候的妻弟,真想一掌拍死这个祸害。 「那可是…嗳?话说这下边到底关了多少个女子?」 被气晕了头的魏琳这才想起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额…现在还剩八百多名女子…」 魏琳老脸顿时一青。 现在还有…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以往更多呗。 少的那些哪去了? 魏琳已经是不敢往下想了。 可李文泰的话却是还没说完。 「此外还有一百多个男子,以及…魏公你怎么了,魏公您醒醒…」 .z.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杀鸡焉用牛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今天是三日一次的大朝会,卯时开始,临近未时方才结束,荣列自开国以来朝会时长榜第六名。 而榜单的前五名则是全部由开国太祖朱英霸占,朱晟能赶超诸多先辈,位列太祖之后,足以自傲。 今日大朝会之所以耗时如此之长,只因为发生的大事太多了,下面按照顺序一一列举。 第一件大事:朱晟亲命三法司督办以极乐苑为首的Yin窟案,仅用时不到三日便快速结案,最终有三十七名大小官员,十九名豪绅富商以及以极乐苑为首的几处Yin窟的开办和参与人等,共计两百余人姐被判处斩立决。 其中还包括褚炜、刘堂等十多名修士。 第二件大事;因Yin窟案被治罪的三十七名官员皆是出自于刘党,新任礼部尚书任评生、兵部尚书祝杉祈这两位大佬也因治下不严受到牵连,被迫引咎辞去官职。此外,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健也因最近与刘党过从甚密的缘故而被殃及池鱼,连降三级被打发到西境吃风沙去也。 一下子空出如此多的职位,自然要有人来填补。按照国朝惯例,尚书去职则由侍郎补缺,再从诸多郎中之中挑选能力出众者填补空出来的侍郎位置,空出来的郎中职位则由吏部文选司指派担任。 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至此,朝堂中最大的两股文官势力雍党和刘党皆以树倒猢狲散收场,内阁又只剩下单仲季这么个软骨头,晏帝朱晟继位半年后终于是大权独揽。 第三件大事却是旧事重提,吏部员外郎刘熙奏请晋封贤太妃为太后。在雍党苟延残喘,刘党元气大伤之际,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提出反对意见,最终尘埃落定。着礼部诸官择选良辰吉日及商讨相关制仪。 第四件大事便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荣非晋封大儒一事。经国子监祭酒黄粱夷等十五位大儒考核并一致认定,荣非学问深厚,才情天纵,推举其晋封大儒。具体晋封日期及想过制仪亦有礼部诸官商定。 接连四件大事宣布过后,文武百官已是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有些头晕,正想着待会散朝之后与关系要好的同僚私下交流一番,好好预测未来朝堂的风向。 可谁知朱晟却又宣布了第五件大事,也是今日朝会的最后一件大事。 按照惯例,在重要的场合,最重要的大人物一定要最后一个到场,称之为压轴。 朝堂之上议政也是遵照这样的惯例,由小及大,由轻到重。 可今日朝会上宣布的四件事已经是一个比一个大了,难不成还有比国朝晋封第十六位大儒还重要的事情? 答案是——有! 当今日的当值太监扯着尖厉的嗓子喊出‘宣,青州总兵官、靖远候常高远上朝觐见。的时候,满朝文武一度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靖远候? 他不是驻守在两千多里外的玄黄关抵御魔族呢吗? 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他回来了玄黄关怎么办? 还是说玄黄关已经…不会吧! 在数百双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奔行两千余里,已经连续数个入夜未曾入睡的常高远,穿着一声锃明瓦亮的铠甲,腰悬宝剑,披着大红披风,威风凛凛的走入大殿。 常高远所过之处,文武官员都好似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不愧是杀敌无数的大晏战神,这气派、这威风、这杀气,真是让人折服啊! 就在群臣还在暗自揣测常高远为何会突然回京的时候,朱晟装模作样的与常高远进行了一番君臣问答,随后让当值太监宣读了一份圣旨。 圣旨的大致内容是,册封靖远候常高远为平南大元帅,率京都城外的三卫禁军前 往南境清剿匪患。即刻起,南境境内所有卫所皆平南大元帅受统辖。 驻扎在十万大山外的细柳营都统左宗泽为副帅,辅佐靖远候进行剿匪相关事宜等等。 剿匪? 大晏南境和西境的确是匪患猖獗,但多是些百十来人的小股匪徒,何须劳动大晏战神亲自出手,这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细柳营都统左宗泽虽是因为年轻,战功和名望均不及常高远,却也是大晏军方排的上号的名将,有将种之称。 派出了大晏战神犹嫌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未来可期的将种。如此豪华逆天的阵容说是去剿匪谁信? 啪! 「剿他娘的匪,这鬼话老陈家养的旺财都不信。」 满是老茧的厚实手掌猛地拍在桌面上,让本就老朽不堪的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正在柜台后面嗑着瓜子,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没好气的瞪了拍桌子的原大楚镇国将军薛力士一眼后撇过头去,可一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人高马大好似狗熊一般强壮的薛力士顿时吓得一缩头陪笑道。 「嘿嘿嘿,一时激动有些忘形,公主莫怪。早就说过这些破桌子烂椅子该换了,不如臣这就去买一批新的回来?」 「显着你了!也不想想这些桌椅是谁亲手打造的,就算你用黄金做的桌子,白银做的椅子来换,公主都舍不得。」 一旁的原大楚丞相刘太阿低声笑道。 「一天天的正经事不干,长舌妇人乱嚼舌根的本事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今天不用去做工吗,晚上喝西北风啊。」 老板娘抓起一把瓜子皮朝两个老不正经砸过去。 「为老不尊,成何体统。」 原大楚翰林学士陈恭吹胡子瞪眼睛的对二人训斥道。 「说回正经的,以末将看来,这次所谓剿匪是假,剿灭藏在十万大山里的那些窝囊废才是真,顺带着还能练兵。京都城外的那些个禁军看着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其实都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原大楚禁军统领周必武捏着长满短硬胡茬的下巴分析道。 啪! 薛力士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扯着嗓子吼道。 「说啥呢,就是因为这个老子才高兴的连工都不做了。当初姓余的那小子打咱们大楚的时候,齐国、梁国、陈国的那些窝囊废都缩在乌龟壳里不敢露头,把什么狗屁的同气连枝、攻守同盟全他娘滴当成了狗放屁,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挨打,连一兵一卒都不曾派出来救援。 现在好了,祸事轮到他们自己头上了,看等到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怎么弄。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可惜这次带兵的是姓常的小子,如果是姓余那小子的话,老子没准还主动请缨去给他当个马前卒。不为别的,就是想当面看看那些窝囊废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听到薛力士提起余庆之,老板娘顿时觉得瓜子不想了。 那个家伙自从上次带了一个叫纪柔儿的小姑娘来吃过一顿酒酿鸡以后,就再没出现过。反倒是纪柔儿带着两个长的很好看的女娃娃来过一次,陪自己说了半天的话。 「哼!」 把手里的瓜子扔到柜台上,老板娘气呼呼的回后屋睡午觉去了。 「嘿嘿嘿,可算是走了。」 薛力士脸上露出狡黠的怪笑,搓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钻进柜台,从最低下一层摸出一坛封着泥封的酒坛。 用手指轻轻将泥封弹碎,醉人的酒香立刻就飘满了整个小酒馆。 「嘿嘿嘿,今日高兴怎能无酒,来来来,我请客,别客气,敞开了喝。」 京都 城里的金銮殿还在开大朝会的时候,青州玄黄关这边天还未亮。 按照魏琳的吩咐,章华回到玄黄关内召集全军统一口供,日后若有朝廷或缉仙司来人询问有关人口买卖的案子,一口咬定不知此事,打死也不能说。 而李文泰则负责将藏在山腹之中的营妓统统送往临近的柘州妥善安置,所需花费全都从青州营的军资里出。 自己造的孽自己填补,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天色渐亮,许多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女子、男子等等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竟是排出了好长好长的队伍。 等最后一人从地洞里出来后,李文泰的一名心腹凑过来请示道。 「统领,活的都出来了,尸体怎么办?」 「脑袋被驴踢了!」 李文泰没好气的训斥道。 「当然是一把火烧了干净。仓库里不是还有几大桶火油嘛,弄过来,全都灌进去,再多弄些木柴填充进去,最好能直接将整座山烧塌,连带着后山的那些尸骨一起埋葬,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待心腹离开,李文泰走到不远处的魏琳身旁恭声道。 「魏公,所有人都出来了。」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男女凄惨的模样,魏琳扭过头,伸出手指连连点着李文泰的额头,恨声道。 「瞧瞧你做的好事,造孽啊!」 先前李文泰已经承认,四年来一共从京都人贩子的手中买来了近万名男男女女以供士卒们发泄***。其中一部分因不堪受辱趁机自尽,还有一部分则是被活生生的玩死了,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也是因此,京都那边的薛老大等人贩子才会疯狂的掳劫女子。 「你自己的破事自己处理吧,杂家懒得管了,哼!」 说罢,魏琳愤愤的挥袖离开。 走到山脚下时,正好遇到处理完营中事务赶来的章华。 「魏公您这是去哪?」 「一夜未睡有些乏了,回营睡觉去。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扰杂家。」 魏琳气呼呼的丢下一句话后翻身上马直奔玄黄关而去。 进入关内,却也是不下马,依旧策马朝着自己居住的军帐奔去。 按照规矩,没有大帅准许任何人不得在营地之中策马。可现在常高远不在,魏琳作为皇帝特使,整个青州就属他最大,自然也就没人能管得了他。 在众多兵卒的注视下,魏琳气呼呼的进入了军帐。 进到帐中,魏琳先是在军帐之中搜索了一遍,确认无人,这才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多张朱砂写就的符纸。 魏琳忍着肉痛从中挑出一张,然后先把其余的符纸包好小心的塞回怀中,接着将灵力注入挑出来的符纸中,贴在胸口。 嗖的一下,魏琳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诛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李文泰及二十多名心腹骑在马上,驱赶着八百多人在一望无尽的荒凉旷野中行进。 按照魏琳的意思,先将这八百多人送到柘州暂时安置下来,而后遣人入京将详情告知皇帝朱晟,由朱晟来决定这八百多人最后要如何处理。 可李文泰的心里却是由有着自己的想法。 于李文泰而言,虽说营妓之事被魏琳发现,但魏琳是孤身一人来到青州,身边没有使团随行。也就是说人证只有魏琳自己,作为物证的矮山山洞已经被烧塌,只需再将这八百多人处理干净,这事就有得扯皮了。 到时只要推说是魏琳索要贿赂不成,恼羞成怒下编织构陷于自己。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销毁的情况下,皇帝也不可能只凭魏琳一人的证言给自己定罪。 李文泰毕竟是常高远的妻弟,只要不是铁证如山,皇帝就必须要照顾常高远的颜面。 如此一来,只要再拖些时日,这件事多半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青州从军多年,李文泰对周边的地势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再往前方行进五里左右的路程便有一座山谷,正适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加速行进。」 在心里将这个想法推演了数遍,确信万无一失之后,坐在马背上的李文泰高声催促道。 在刀剑弓弩的恐吓下,八百余人的队伍逐渐加快了速度,很快进入到了山谷之中。少男少女们聚拢在山谷中央的平地上休息,李文泰带人在了谷口。 这次押送的军士都是李文泰的心腹,因此李文泰也就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军士们也是没有任何的异议。 可如何动手却依然是个难题。 就算是八百多根木头,只凭二十多人砍杀起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何况那不是木头,而是八百多个活人。 押送行进的时候乖乖听话是因为怕挨打、怕死。可生死之际八百多人一同爆发出来的能量依旧不可小觑。 不过李文泰之所以选择这座山谷,自然是心中早就想好了法子。 当下便命令留一部分人守在谷口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另一部分人则是去周围收集木材。 到时只需在谷口堆积足够多的木材,再放上一把火,借助朝风势将燃烧的浓烟吹入谷中,凭借浓烟便可将一部分人祸祸熏死,侥幸活下来的人到时也没了什么力气,只需补上一刀便可将之了解,最后再放上一把火毁尸灭迹。 相当歹毒残忍的杀人方法,却也是极其有效。 似乎在李文泰的眼中,山谷中的八百人不是自己守护的帝国子民,甚至都不是人族,只是八百多头可以生杀予夺的牲口。 只是有些可惜了买人花费的银钱,都怪魏琳那个阉货坏了自己的好事。 近期之内怕是没有让军士们发泄的法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士气,导致战力下降。不过这个时候魔族那边都是忙着收割牛羊过冬的草料,参照往年的规律,通常都是要在下个月才会有几场小规模的冲突。而大的战事通常都要等第一场雪落下之后才会发生。 军士们分头行动,李文泰则是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闭目休息。 昨晚整整忙碌了一夜,实在是有些乏累了。 刚刚有了一些睡衣,胸口却是感觉一凉,随即便是剧痛袭来。 李文泰悚然一惊,想要翻滚闪避、想要大声呼救,可身体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 噗! 气管被刺破,血液顺着伤口倒灌如气管然后逆流而上从口鼻里喷了出来。 「知道杂家为何不直接将你杀死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文泰不敢 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魏…魏琳! 这个阉货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怎么说杂家也是一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就你那点小心思也想瞒过杂家的眼睛?」 如同鬼魅一般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魏琳紧紧站在李文泰的身后,借着他的身形挡住守在谷口那几名军士的视线,一柄匕首插入李文泰的后背直至没柄。 「为…为…什么…」 李文泰一边咳血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声音问道。 「杂家不是说过嘛,在京都城里的时候跟着汾城伯学到了一些东西。嘿嘿,只不过当时没有说全。杂家除了学会了些侦破办案的皮毛以外,还从汾城伯的身上学到了律法威严不可冒犯。 而且别忘了,杂家还是缉仙司的佥事呢,修习的功法是捕神所创的捕神诀。若是心中没有对律法的敬畏,如何能成为缉仙司的修士。害死了那么多大晏子民的性命,害的那么多百姓家破人亡,李文泰啊李文泰,你真该死啊! 可惜,杂家顾念大局,不能依律将你这恶贼缉拿入狱、明正刑典。只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法子,给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个交代。」 魏琳咬牙切齿的在李文泰耳边说道。 「杀…杀了我…你就不…不怕…」 「引发青州营哗变是吗?所以杂家才设计将你诓骗出来啊。玄黄关的兵卒可是亲眼看到杂家回到帐中睡大觉去了,杂家根本没有杀人的时机。而且章华可以作证,杂家一直在想法子帮你们遮掩这件事,这样就连杀人动机都没有了。 再说了,世间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会毁尸灭迹。这里荒郊野岭的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几个人,就是神仙来了也发现不了。找不到尸体,就无法确定你是死是活,也许是畏罪潜逃了也说不定。」 李文泰闻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很害怕?伤口痛不痛啊?」 魏琳转动匕首,生生在李文泰的后背上剜了一大块血肉下来。 李文泰当然很痛,痛得他浑身抽搐,无法呼吸。可身体上的疼痛相比于心里的恐惧却是根本不值一提。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呐! 作为堂堂同州李氏的嫡系子弟,李文泰本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却是为何偏偏要来青州这等苦寒之地受罪? 只因他不甘虚度此生,想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原本最好的选择是进入书山,可李文泰却是没有修行的天分。即便如此,看在同州李氏的面子上,书山仍是愿意接纳李文泰。 其实只要舍得砸资源,就算是一个傻子都能引灵气入体完成筑基。只不过受天分根骨的限制,人境七品就已是其修为的极限,终生注定无望更高的层次。 豪族世家子弟多数心高气傲,宁***头不做凤尾,李文泰也是做如此想。 既然修行无望,那就青史留名呗。 想要青史留名自然首选做官。 在做文官还是武将这两种选择之间权衡许久之后,李文泰最终还是决定投奔姐夫常高远,来边疆建功立业。 大晏朝堂如今已是一潭死水,整日里不是党争就是相互推诿打哈哈,既无趣也无意义。 还是与魔族接壤,常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战事的边关机会更多一些。 苦熬数年,如今虽然也算是小有名气,但距离李文泰的预期却还差着一大段距离。 这次姐夫被皇帝秘密召回京都,显然是要有大的动作,这对李文泰而言也是绝佳的机会。 此生仅有的一次绝佳机会近在眼前,可自己却要埋尸荒野了! 这让苦熬多年的李文泰如何能够接受、如何能够心甘?.. 可此时此刻却是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和权利。 「啊~」 李文泰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悲吼。 吼声惊动了守在谷口的兵士,魏琳也不再废话,匕首横切划破李文泰的心脏送其归西。 几名兵士持刀杀来,魏琳也是丝毫没有手软,一掌一个将所有人拍死。 「杂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望能稍稍化解一些尔等的怨气去往世投胎吧。」 魏琳面朝矮山方向低声念叨了几句,然后迈步走进山谷。 聚集在山谷中的八百多人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见到满身杀气走到面前的魏琳全都露出惊惧之色。 哐啷啷。 魏琳将从李文泰和兵士们身上捡来的几把战刀和弩箭扔到人群前面的空地上。 「李文泰恶行暴露,为了毁灭证据欲将尔等全部烧死在山谷之中。如今李文泰虽已伏诛,但还有十几个他的心腹即将归来。能做的杂家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是生还是死,由尔等自行抉择。」 说罢,魏琳转身走出山谷,很快就消失不见。 毕竟都是些未见过世面的少男少女,又饱受长时间的欺辱,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跪地放声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大呼小叫,大多数人则是一窝蜂的涌向谷口,想要赶在收集木材的兵士回来之前逃跑。 嗖嗖嗖! 十多支弩箭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袭来,跑在最前头的十多个人被弩箭洞穿,哀嚎着扑倒在地凄惨死去。 搜集木材的兵士竟然提前回来了。 「啊~」 人群立刻又尖叫着往谷中退去,原本落在后面的人就变成了阻碍,被倒退回来的人群撞倒,踩踏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躲在暗处的魏琳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 杀死那十多个兵士对魏琳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却是不能这么做。 八百多人被十几名兵士赶回了谷中,沿途留下了几十局血肉模糊的尸体。 提前赶回来的兵士看到了李文泰和同袍的尸体,以为是被谷中的人所害,立时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咆哮着挥刀冲到人群之中一顿乱砍,欲杀光谷中的所有人为李文泰报仇。 十几名兵士如同虎入羊群,杀的八百多人哭爹喊娘,顷刻间便有几十人命丧刀下。 一个俊美男子被一名兵士追砍,眼看着就被追上,兵士已经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战刀,下一刻就要狠狠斩下,将俊美男子的脖颈斩断。 慌乱中俊美男子被一块石头绊倒,却是运气极好的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刀。 可运气却救不了他第二次,仰躺在地上的俊美男子看到兵士再次扬起了战刀,打磨的雪亮的刀锋反射着朝阳的光芒,晃得俊美男子睁不开眼睛。 要死了吗…爹…娘…孩儿不… 正在心里默念遗言时,俊美男子的右手却是摸到了一个东西。.. 虽然只是见过却从未亲手抹过,但俊美男子还是立刻猜到那是一部军弩,是刚刚那位面白无须、声音尖利、自称杂家的那人留下的军弩。 俊美男子从未用过军弩,可值此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也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大喝一声,抓起军弩对准了面前的兵士。 「啊~去死吧!」 俊美男子闭着眼睛疯狂大叫。 军弩虽然已经箭矢上弦,可惜却不是语音发射,任凭俊美男子嘶喊的再如何大声,箭矢依旧安静的躺在弩匣中纹丝不动。 被军弩指着的兵士开始也吓了一跳,可随即就被俊美男子的离谱操作给气笑了。 活该只能被爷们们骑! 这时,一只沾满了血污的白皙手掌伸过来将手指覆在了扳机之上,随后狠狠扣下。 噗!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兵士根本没有闪避的可能,直接被箭矢射穿咽喉。吐着血,不敢置信的栽倒死去。 兵士临死前喷出的血淋了俊美男子满头满脸,他此刻却是故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全身都在颤抖的喃喃道。 「杀…杀…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想要扔掉手中的杀人凶器,可那只白皙手掌却是牢牢的钳制住他的手掌,使他根本甩不脱、放不下。 「放开…放开…」 俊美男子使劲甩动着胳膊,哆哆嗦嗦的嚷道。 啪! 白皙手掌放开了他,可下一瞬却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哥,你醒醒,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咱们人多,只要杀死他们咱们就能活,否则就是死。」 「杀…杀…杀死他们?」 「对,杀死他们,就跟杀死这个畜生一样。」 与俊美男子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美丽女子用沾满血污的白皙手掌指着兵士仍在抽搐的尸体大声喊道。 「对,你说得对。杀!杀!杀!杀死他们!杀呀!」 俊美男子嘶喊着、嘶吼着、咆哮着,猛然双手端起军弩瞄准了另一名兵士扣动扳机。 可惜刚刚才射过,此时弩匣里没有箭矢。 旁边的女子捡起刚刚死去那名兵士的战刀,大喝一声「杀呀!」就冲了上去,随后便被身经百战的兵士一脚踹翻,下一瞬手中的战刀便向女子砍去。 「啊~去死…去死…去死…」 俊美男子挥舞着军弩朝那名兵士的脑袋砸去,兵士连忙闪身后躲,却是被两 个女子给拦腰抱住。 砰! 硬木所制的军弩结结实实砸在兵士的脑袋上,砸的头骨碎裂、血浆四溅。 血浆溅射到周围几人的身上,恐怖的画面配合着血腥味竟是激起了他们的隐藏的凶性和理智。 这些畜生似乎也不是不可战胜,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能够被杀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已方人多。 几个最先觉醒的人捡起了兵士的战刀,弩匣中放上了箭矢,放声大喊。 「逃跑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合力杀出一条生路来。」 在几人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了他们身边,有武器的捡起武器,没武器的就捡起石块。 十几名兵士已然是杀红了眼,浑然没有察觉到一样。 等下一刀斩空时,这才发现身周已是没有了可以斩杀的目标。 下一瞬,无数的石块从四面八方砸过来。 待一阵石头雨落下,便是嗖嗖嗖十多支弩箭射来,再然后又是漫天石块如雨点般砸下。 十几名身经百战的兵士就这样被生生砸死了。 即便是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可周围仍有人一边痛哭着一边捡起石块狠狠砸过来。 俊美男子等率先发起反抗的几人,此时心中的血勇退去,虚脱般的跌坐在地上。 几人彼此相望,眼中仅是后怕与迷茫。 杀死了官兵,从今以后,就变成反贼了。 天下虽大,又该何去何从? 渐渐地山谷中恢复了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活着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俊美男子他们,是他们起的头,自然也该由他们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有脚步声从谷口传来,还活着的七百多人都惊恐的朝谷口看去。 俊美男子等几个领头的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之意。 事已至此,除了拼死一搏还能怎样? 几人抓起身边地上的兵器,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分开人群,站到了最前方。 都说时势造英雄,很多时候所谓英雄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起因也许只是某一个与众不同的决定或是举动,然后引发出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逼着你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下去。 最后成功了便是英雄! 若是失败了,就是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几人走到人群最前方,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朝谷口望去,神情却是一愣。 魏琳背负着双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走到几人身前。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点了点头。而后再看向地上多出来的近百具尸体,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莫要怪杂家,不是杂家不管你们,而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若是连今日这一关你们都迈不过去的话,反倒不如死在这座山谷里,也算有一处埋尸之地。」 见站在前头的几人依旧是神情不善的盯着自己,战刀和军弩依旧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发起攻击,魏琳摇了摇头笑道。 「目前来看,你们做的还算不错,拼到了继续活下去的资格。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啊?」 魏琳目光在前头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俊美男子的身上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 经历的一场厮杀,前后不过才半个时辰的时间,俊美男子的气势却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软弱被坚毅所取代,茫然被冷静所替换。 「你叫什么名字?」 魏琳颇为欣赏俊美男子,笑着朝他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何 人?为什么一开始帮过我们,后面又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屠杀而袖手旁观?你应该很厉害,对付这些畜生应该很容易才对,为什么不出手。让那么多人白白丢掉了性命。」 俊美男子愤怒的质问道。 「杂家叫做魏琳,听过吗?」 俊美男子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京都人士,但能被掳来这里说明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如何会知晓魏琳的名字。 「这就对了,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之前出手斩杀李文泰,让尔等免于葬身火海,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咱们之间毕竟互不相识、无亲无故,你们凭什么要求杂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你们。就因为杂家很厉害?笑话,厉不厉害是杂家的事,与救不救你们却是无关,看的是杂家的心情。 再者说来,你们八百多人自己都不想着救自己,杂家又何苦操那个闲心。」 魏琳的一番话说的俊美男子面红耳赤,好在此时脸上沾满了血污不易被发现。低头沉思片刻,俊美男子突然放下手中的军弩,身体一沉跪在魏琳面前,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草民张俊,叩谢恩公救命之恩。」 一旁的美丽女子见状也跟着一起跪下磕头。 「民女张翠兰,叩谢恩公救命之恩。」 见张俊、张翠兰兄妹二人如此,另几个带头之人也跪了下去,带动着身后的七百多人呼啦啦的全都跪倒,一起朝魏琳磕头谢恩。 「嗯,还算明些事理。看在这些个响头的份上,杂家便给尔等指一条路。」 魏琳点了点头,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张俊。 「拿着这枚玉佩前往湖州华阳山,找到一个叫陆湛的人,将这枚玉佩交给他,他会妥善安置你们的。不过你们毕竟人数众多,陆湛虽是有些家财却也无法白白养着这许多人,到时免不了要做些种地、放牛、织布一类的活计,虽是辛苦却总归能有口饭吃。」 这陆湛曾也是大晏皇宫内的大太监,因年老体迈被先皇准许归乡养老。陆湛与魏琳关系莫逆,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 谁知张俊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 「恩公,我们想回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闯出一片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回家?」 魏琳声音中带着一丝杀意冷笑道。 「刚刚杂家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来却也是个蠢货。你觉得,你们能活着进到京都城里吗!」 张俊闻言身躯一颤。 短短不到半日的经历的确是让他完成了一次蜕变,可毕竟时间太短,而且年纪也实在是太轻了,一些关键性的问题想的不够通透。 可被魏琳这么一提醒,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反倒是之前给予张俊蜕变契机的张翠兰没听懂魏琳话里的含义,诧异的问道。 「恩公,我们都是京都人士,为何不能回去?难道青州营的畜生还能追杀到京都城去吗?」 「小妹,别问了。」 这时张俊扯了一下张翠兰的胳膊,而后又磕了一个头道。 「多谢恩公提醒,张俊懂了。」 魏琳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张俊执意坚持回到京都城,那么就算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痛下杀手,在这里将他们全都解决了。 七百多人杀起来的确是要费一番手脚,可对七品修为的魏琳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就是耽误一些赶回玄黄关的时间罢了。 之所以要从李文泰手中救下这七百多人,只是因为这些人是大晏的子民,魏琳不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无辜被杀。 但却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救下这些人不会影响到陛下的谋划。常高远是大晏战神,是陛下最倚重的大将。所以常高远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出事。 七百多条平民的性命与陛下的大计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心中计算着出来的时间已是不短,魏琳交代了几句后便赶回玄黄关。 旷野之上,魏琳运使灵力灌注双腿跑的飞快。 待靠近玄黄关时先找了一处隐蔽所在,取出遁地符注入灵力,潜入地下,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专属于他的军帐之中。 脱下外衣钻进被窝正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却是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边环绕。 魏琳猛然起身做出警戒姿态,可目光在帐内环视一周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身周被什么东西环绕的感觉仍在,而且越来越是强烈,就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想要钻进体内。 魏琳大骇,以为是沾染什么了稀奇古怪的毒物,连忙盘膝坐下,将灵识沉入体内查看。 这一看顿时就被吓了一大跳。 在灵识的感知中,此时魏琳的体内涌进了无数好似灰色光团,密密麻麻的数之不尽。 这是什么鬼东西! 魏琳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失声叫道。 就在这片刻失神的工夫,原本在体内乱窜的灰色光团似乎找到了目标,齐齐朝着灵力空间涌去。 魏琳这下更慌了,灵力空间是修行的根本亦是储存灵力的所在,万万不可出现半点差池,不然轻则修为全失,重则殒命。 自己到底是沾染了什么毒物,竟是如此的霸道? 迄今为止,并没听闻又能够影响到灵力空间的毒物啊! 既是闻所未闻,自然也就无从应对。 可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无奈之下,魏琳只能采取最通用的法子,运行灵力尝试将这些侵入的灰色光团驱散。 危急时刻,魏琳不敢有所保留,将全部灵力尽数调动。 灵力空间内的中央位置,有一滩好似大雨过后留下的积水。 九品修为灵力化雾,八品修为由雾化雨,七品修为灵力便会化成灵液积蓄在灵力空间之内。 同是七品修为,如慕容沧海、白自在那等四绝圣地的天才妖孽 ,灵力空间内的灵液已是积蓄成池,甚至是积蓄成河。 可魏琳却是只有这么一小滩水洼,显得既可怜又寒酸。 也正是因为积蓄灵液的数量太少,导致终生无望进阶地境六品。 修行功法有高有低,有强有弱,决定了修士所能达到的上限。 魏琳修行的乃是当世五部最顶尖的功法之一捕神诀,加上本身的修行资质也是不错,虽比不上慕容沧海、白自在那等妖孽,却也算是中上之姿,按理说只要潜心修炼达到六品、五品并无太大问题。 可偏偏魏琳是一个阉人,五根残缺导致其修为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否则不可能在七品修为停滞多年却仅仅积蓄了这么点的灵力。 密密麻麻的灰色光团已经涌入了灵力空间,朝着那滩水洼涌去。 一道水柱自灵液水洼中冲天而起,而后在半空化成灵气,在魏琳灵识的操控下朝着灰色光团冲了过去。 转瞬之间灵力便与灰色光团撞击在了一起。 「咦!这是…」 灵力与密密麻麻的灰色光团刚一接触,灰色光团便开始大片大片的消失,魏琳的脸色顿时一变。 随着灰色光团的消失,灵力却是开始逐渐的增多且变得越来越浓重,然后不受控制的自行开始由雾化雨、积雨成池。 灵气竟然在吞噬那些灰色光团壮大自身! 魏琳懵了。 这是啥情况,别说没遇到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啊。 若是荣非看到这一幕,就会告诉魏琳。 淡定,这些是刑名之气,能够帮助你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可惜魏琳却是不知刑名之气为何物,修行捕神诀以来都是勤勤恳恳、循规蹈矩按常规的盘膝打坐、运功冥想的法子来一点点积蓄灵气,何曾遇到过这种堪比作弊外挂一般的修行方式。 要不说好人有好报,魏琳因为过于痛恨李文泰将之斩杀,也算是间接还了那些被他害死之人一个公道,因那些惨死之人诞生的刑名之气受到捕神诀功法的吸引,涌入了魏琳体内。 不过害死那些人的罪魁祸首还有一个常怀恩,此外青州营所有的兵士也是难逃罪责。因此魏琳吸收到的刑名之气也不是很多。 可即便只是少部分的刑名之气,对于魏琳来说也算得上是大补之物了。 灵气吞噬的灰色光团越多,转化而来的灵气也就越多,在灵力空间形成了一片阴云。 一道光亮在云层中闪现,随后便是隆隆的雷声,紧接着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 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灵液雨。 灵力空间的地面上很快汇聚起了很大一滩的水洼,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水洼渐渐变成了池塘,池塘又变成了水潭。 随着水潭的面积越来越大,似乎是承受不住超出了承受能力的灵力,灵力空间开始震颤起来,并发出咔咔咔的碎裂声。 虽然还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魏琳却是猜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竟然是要突破了! 七品升六品,人境入地境。 魏琳狂喜,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震天,传到军帐之外,惊动了整个青州营的官兵。 「发生了何事?」.. 正在巡视军营的章华带着一队亲兵急匆匆赶来,下一瞬便听到轰然巨响好似平地惊雷,魏琳所住的军帐猛然炸了开来。 按照魏琳的吩咐,张俊带人在距离山谷很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李文泰等人的尸体掩埋并盖上了一些枯草以免被人发现。 「哥。」 张翠兰走到张俊身旁,眼圈红红的 说道。 「真的要去湖州吗?可是我想爹娘了,我想回家。」 此时的张翠兰已然没有了之前击杀兵士,扇张俊耳光时的狠辣和霸气,又变回了原本小家碧玉的模样。 张俊闻言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周的人,叹了一口摇头道。 「不能去湖州。」 「啊!」 张翠兰的眼中立刻迸发出光彩。 「也不能回京都。恩公说的没错,回京都只有死路一条,弄不好还可能牵累到爹娘。」 张翠兰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张兄,既然京都回不去,为何又不能去湖州?难道,你怀疑恩公是在骗咱们。」 先前与张俊一起带头反抗的一人问道。 「恩公可以相信,但旁人就未必了。」 「你是担心湖州的那个…陆…陆湛?」 张俊点了点头。 「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恩公说的对,靠人不如靠己,即便湖州的那个陆湛不会出卖咱们,可到了那边也依然是寄人篱下。别忘了,咱们这里多数都是女子,且还都是年轻貌美,必然会引得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 「京都不行,湖州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 周围的几人急道。 「去麟州。」 张俊显然早就想好了去处,沉声说道。 「麟州?为何要去那等混乱之地。」 有人不解的问道。 青州已是荒凉苦寒,但至少境内有多处大平原,且有纵横交错的河流。夏季的时候平原上长满郁郁葱葱的青草,可以放马牧羊。虽说清苦却也能勉强混个温饱。 可与之相邻的麟州境内全是荒山野岭,比青州还要荒凉苦寒的同时还盛产亡命山匪,就连驻扎在麟州的大晏卫所,多数时候也都是蜷缩在驻地之中不敢随意外出。 自己这群俊男美女去到那边,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就是因为那边足够乱,大晏朝廷在那边的影响力几近于无,只有在那里,咱们才能真正的安全。至于盗匪,哼!官兵都杀得,盗匪又当如何。」 张俊扬起手中的军弩,振声喝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集体突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常高远此次奉命去南境剿匪要带走三卫禁军。 京都城外驻守的禁军指挥使可不敢吃空饷,三卫都是足额兵员,将近一万七千余人。此外还有随军同行负责运送辎重的民夫等等,加起来已是超过两万之数,这还不算骑兵的战马和驮马。 如此多的人马,自然不会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通常来说,光是前期的筹备、行军路线的规划等等就要花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可这次晏帝朱晟却是只给了常高远三天的准备时间。 三日后,晏帝亲自到城外为大军送行助威。 大朝会结束之后,常高远便急匆匆的赶回靖远候府闭门谢客,对外宣称要为即将开始的南境剿匪养精蓄锐。 不久后,一辆华贵的马车被大群仆人女子前呼后拥着离开靖远候府。常怀恩招揽的八品剑修汪浪、汪涛兄弟骑马跟在两侧。 京都人都认得这辆马车是常衙内的专属座驾,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乘坐。马车经过时,有耳尖之人听到车厢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不是男女欢合的那种,而是因痛苦发出的声音,此外还有人嗅到了浓重的药味。 多方消息一经综合,最后京都城中的八卦人士得出一个结论。 常衙内应该是被靖远候执行家法了。 果然如众人猜测的那样,过不多时就有确切消息从靖远候府内传出。也不知常衙内闯了多大的祸事,竟是被靖远候差点给打断了腿。 即便如此靖远候仍是余怒未消,勒令常衙内去城外的庄子里好好反省反省。 可看马车前呼后拥的架势,这哪里是去反省的,分明是出去享福躲灾去了。 由此便又引发了京都八卦党们的好奇心,常衙内在京都城里可是顶尖纨绔,连他都惹不起的又会是何方神圣? 于是乎各种猜测分析四起,并且越传越离谱。 有说靖远候意图谋反,现将常衙内送出京城以免谋反失败后断子绝孙。 有说常衙内是因为酒后发疯,说了些大不敬的浑话。 还有的说是常衙内酒后发疯调戏了银光公主。 缉仙司内,顾风霄、候淳华等人正在向荣非汇报这几日对花姑、十三和四三等人的审问结果。褚炜、刘堂等极乐苑凌虐案的罪魁祸首则是被刑部带走送往法场执行斩首之刑。 「大人,十三那丫头的底细属下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三本名叫孙玲儿,前些年家乡闹了饥荒,被父母带着来到京都城想要讨饭过活,可京都城门虽然是大敞四开,却是不允许灾民进来,无奈只能在城外每日领取官服救济的稀粥勉强度日。 领到稀粥后她的爹娘不舍得自己吃,都分给了她和她的幼弟。结果没几日她爹娘就因冻饿而死,又过了几日幼弟也病死了。本以为自己也是命不久矣,却是在一个晚上被人带走,稀里糊涂的就加入了影杀,被培养成了杀手。 唉,大人啊。我觉得吧这孙玲儿虽然有罪,却是连从犯都算不上,只是别人手里的工具,实在是罪不至死。 老候我总是忍不住拿孙玲儿和我家的那个傻姑娘做对比,虽然老候我没什么能耐,赚不到大钱,可我家的傻闺女可是没吃过一天苦。富养闺女穷养儿嘛。再看看这个丫头,那可是遭老罪了。我听包叔说,孙玲儿本没有修行的天赋,硬是被影杀那群丧天良的狗东西连打带吓,透支了寿命生生逼得筑基,达到了九品修为。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且也没几年好活了,真是太可怜了。 您看看是不是从轻发落,放她一条生路。法外有情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候淳华抹了一把老泪跟荣非求情道。 「老候,头自然会有自己 的判断,轮不到你替他做决定。」 顾风霄在一旁训斥道,说着朝荣非一拱手说起自己审问花姑,也就是十七的情况。 这几天对花姑可谓是极近羞辱之能事,每一次都觉得下一瞬她就会崩溃,就会将一切都老实交代出来。可她总是在关键时刻再次咬牙挺住,并坚持不亲眼看到何欢,自己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但顾风霄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至少问出了花姑的本名——荣荣。 却不知是姓荣名荣,还是说荣荣是她的小名。 荣非先是对几人的努力表示了肯定,随后也对老候的提议颇为赞同,不过却也不是说就此放过十三,以往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 大晏律法中也有戴罪立功的说法,只要后续十三能够提供更多关于影杀组织的线索,并且积极配合调查,抵消一部分罪行还是可以的。 至于花姑就只能继续慢慢熬了。 倒是四三所知道事情都已经被榨了个干净。 四三本名冯迪,十年前曾是惇州颇有些名气的大盗。大灾发生之后,跟着灾民队伍一起逃生时被影主找到,将之接纳入影杀,算是影杀的元老。 虽然冯迪不是修士,但因为加入影杀的时间够早,而且还有一身不错的潜行工夫,就被影主委以教头职责,负责操练新加入的影杀成员。 初时冯迪在影杀内排名十七,却是被自己教出来的花姑打败,而后被其他人接连挑战,排名一路下滑到了四十三,也算是极其憋屈了。 这人荣非暂时也没有杀他的打算,没准留着以后还能有点用处。 这边刚跟缉仙司的捕快们聊完案子的事情,就见顾风霄突然面露古怪之色。 「咋了顾哥,不舒服?」 李駉关心的问道。 「不是。」 顾风霄摇了摇头,皱眉片刻后才不太确定的答道。 「好像…要突破了。」 「啥玩意破了?」 候淳华诧异的问道。 话音刚落,自己也是脸色骤然一变。 「哎呦,老候我好像也要突破了。」 随即包括李駉在内的其余捕快也是纷纷面色大变,身体微微颤抖。 荣非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对众人笑道。 「捕神诀顾名思义,乃是专为捕快所创的功法。捕快的职责就是缉盗捕凶,侦破案件。此次破获极乐苑等一系列案子,你们都有亲身参与。如今凶手受到惩处,苦主冤情得以昭雪,产生的刑名之气自行汇聚于你们体内,祝你们的修为得到提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都别愣着了,快快盘膝打坐专心突破,我来为你们护法。」 众捕闻言都露出惊喜之色,原来提升修为最好最快的法子是办案子啊。心中疑惑得以解开,便立刻听从荣非的话,直接盘坐在地上。 二楼办公的房间里坐满了人,荣非反倒是待不下去了,便将房门关好,去到院子里面透气。 院子中间站着两个穿着灰袍的中年人 个子高一些,满脸络腮胡的自称丁未。 另一个面白无须,气质温和的自称丁巳。 荣非能感觉出这两人都是修士,但品级不详。 这二人今早就与荣非打过照面了,并且也不隐瞒自己的来历和用意。 甲申、丁未、丁巳。 天干地支啊,以代号推测应该还有五十七人。也不知皇帝是何时暗中培养了这许多的人才和高手。 走到院中,荣非朝二人点头示意。 二人稍作回应之后便齐齐抬头看向二楼。 「好激烈的灵力波动。」 丁未奇道。 「啧啧啧,汾城伯真是好手段,接手缉仙司不过短短半月时间,竟是让整个衙门的人都犹如改头换面一般。在下佩服!」 丁巳拱手抱拳道。 「巳兄过誉了,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与我倒是没有太大关系。」 荣非呵呵笑着回应道。 九品升八品,灵气由雾化雨,并非如魏琳那般跨越大境界,因此除了缉仙司内的灵力波动稍微激烈一些以外,倒也没搞出太大的声势,也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顾风霄等人便一个个满面喜色的走了出来。 众捕自然免不了要对荣非一番千恩万谢,荣非摆了摆手道。 「都是自家兄弟,别整那些没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眼下案子也破的差不多了,便放三天的假都回去好好休息。这次是带薪休假,不扣饷银。」 众捕闻言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后勾肩搭背的结伴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缉仙司里立刻就冷清下来。 又在院子中站着望了一会天后,荣非背着手自顾自的朝大门走去。 丁未和丁巳彼此对视一眼,也紧紧跟上。 陛下有令,不管荣非去哪,二人都必须随行。 走出缉仙司大门,荣非朝左右两边望了望,已然是看不到顾风霄等人的身影了。 荣非便哼着小曲,迈开步伐朝南面走去。 玄武胡同在缉仙司北面,荣非为何不往北走,而要往南走? 南面有什么? 当然是靖远候府。 丁未和丁巳顿时紧张起来。 「要不要拦住他?」 缀在荣非身后十几步的距离,丁未低声朝丁巳问道。 「因何而拦?」 丁巳反问道。 「因为…」 丁未本想说靖远候府在南边,可话刚出口却是顿住了。 没错,靖远候府的确在南边。可南边不只有靖远候府,还有整片南城。 两人身后十几丈外的一条胡同口,李駉悄悄探出头去观察荣非的动向。 李駉身后的胡同里,顾风霄、候淳华、于立恒等一众缉仙司捕快全员都在。 「信老候我的准没错,大人一定有事瞒着咱们。」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两个问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背负着双手,一路溜溜达达来到南城的一条长街之上。 丁巳、丁未两人跟在后面神情越发的紧张。 只因与这条长街仅仅相隔一个坊区的另一条长街上,就是靖远候府的所在。 两人之所以只是紧张而没有上前拦截,只因荣非此时正双手捧着一个夹着卤肉的烧饼在啃,就跟平民百姓一般,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皇亲、县伯、大儒的身份和形象。 边啃边走,见到有杂耍卖艺的热闹还会停下脚步看一会,叫几声好,打赏几枚铜板。 没有杀气,没有怒意,似乎就是很凑巧的来到与靖远候府一坊之隔的长街上随便溜达散步而已。 吃完夹肉烧饼,荣非又买了两瓣甜瓜蹲在街边啃食。 甜瓜汁水饱满,顺着瓜皮淌到荣非的手上,等两瓣甜瓜吃完,荣非双手上已经全是汁水,滑腻腻、黏唧唧地,看的丁巳和丁未都有些难受。 荣非摊着双手左顾右盼,似在寻找能够洗手的地方。可长街之上却是没有水井,于是只好进到一家店铺里借水洗手。 店铺活计见荣非相貌器宇不凡且衣裳的布料华贵,便热情的带着他去后院洗手。 丁巳、丁未对视一眼后,丁巳留在前面守候,丁未则是去到后门,以免荣非耍花招。 过不多时,守在后门的丁未听到一声呼哨声便回到了长街上。 丁巳朝不远处的人群中指了一下道。 「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看来应该不会出状况了。」 丁未松了一口气道。 二人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不过陛下有令,该跟还得跟。 又跟着走了一段路后,丁巳突然咦了一声。 「你绝不觉得汾城伯的个子好像矮了一点?」 「有吗,我仔细瞅瞅。」 丁未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荣非的背影。 「肩膀好像变宽了许多?」 丁巳又补充道。 「好像…还真是…」 二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快步冲到‘荣非身前将其拦住。 可在看到‘荣非的脸时二人心中同时惊呼一声糟糕。 这人哪里是荣非,分明是一个满脸麻子还长着个酒糟鼻的陌生人。 「干嘛?」 那人瞪着二人问道。 丁巳率先反应过来,身形一闪朝之前荣非借水洗手的那间店铺跑去。 丁未伸手抓住酒糟鼻的衣襟,厉声喝问道。 「这身衣裳是从哪来的?」 「老子花钱买的,怎么滴,要抢衣裳啊。来人呐,光天化日有贼人强抢啊。」 「去你娘滴!」 丁未气的一把将酒糟鼻推倒在地,也没工夫继续搭理他了,急匆匆的去追丁巳。 二人很快跑回到那间店铺,店小二笑容满面的迎上来正欲搭话,却是被丁巳揪住衣襟喝问道。 「刚刚来借水洗手那人呢?」 「走…走…走了。」 店小二被吓得结结巴巴的指着长街答道。 另一边被推倒在地的酒糟鼻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朝着丁未离开的背影低声咒骂了几句,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继续摇摇晃晃的溜达。 走出一段距离后,趁着身边人多的机会闪身钻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而后纵身跃过一侧的院墙。 院子里此时没人,酒糟鼻也不耽搁,急走几步穿过院子翻身跃过院墙来到了另一座院子。 「哇!会飞啊,好厉害。」 几个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孩童看到后非但不怕,反而是拍手欢呼起来。 酒糟鼻朝几个孩童做了个鬼脸,继续故技重施连续翻过了几个院子,等在另一边的长街上落下时,荣非收起胎化易形神通恢复了本来面貌。 与荣非隔街相对的便是两扇朱漆大门,大门之上悬挂匾额,匾额上书靖远候府。 穿过长街,拾阶而上,荣非走到朱漆门前叩响了涂着金漆的兽首门环。 叩叩叩… 过不多时,旁边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人在门后横着头透过门缝上下打量荣非后冷冰冰的说道。 「侯府近日有事,恕不待客,请回吧。」 说罢,就要将小门关上。 荣非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门板,任凭门房再如何使力小门都是纹丝不动。 「向你家侯爷通报一声,就说荣非求见。若侯爷说不见,在下立即走人。」 门房闻言面露迟疑之色,过了半晌才说道。 「你先松手,让我把门关上。」 「我若是强闯,仅凭一扇门是拦不住的,还是快去通报吧。」 见门房还在犹豫,荣非将灵力运至右臂,随后一使力直接将正扇小门给卸了下来。 在门房震惊的眼神中,荣非将小门扔进院内,拍了拍手笑道。 「这下无门可关,可以去通报了吧。」 门房哪里还敢再耽搁,逃也似的跑进内宅向常高远通报去了。 丁巳、丁未两人毕竟不是傻子,将那间店铺前前后后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荣非的踪迹后,灵机一动决定来靖远候府门前守株待兔。 荣非这小子玩失踪,目标肯定是靖远候府。 事实也正如二人所猜测的那般,紧赶慢赶的来到靖远候府前,正巧看到荣非徒手拆门板的一幕。 「这…怎么办?」 丁未急地跺脚道。 「要不,将他绑回去?」 丁巳提议道。 「咳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位慎言。」 一名白衣书生摇着折扇,带着一脸欠揍的表情拦在二人身前说道。 「剑阁…白自在。」 看清书生的样貌,丁巳眯起眼睛,沉声叫出他的名字。 「哎呀,想不到二位竟然识得白某,真是荣幸啊。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白自在一脸欣喜的朝二人拱手道。 「哼!白自在,这里是京都,不是剑阁,这件事劝你还是别插手的好。」 丁未瞪着眼睛威胁道。 「这位兄台在说什么,白某完全听不懂啊。」 白自在装傻道。 「看来这趟闲事你今日是管定了,正好便借此机会领教一下剑阁的绝技。」 丁巳说着踏前一步双掌扬起立在身前,同时朝丁未使了个颜色。 丁未会意,绕过白自在朝街对面的荣非冲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荣非踏进靖远候府,否则陛下怪罪下来,两人可是吃不消。 丁未刚跑出几步,便被一道身影拦住。 「滚开!」 丁未已是有些暴躁,也不看拦路的是何人,直接一掌朝那人胸前拍去。 只见拦路之人右手掐了个古怪的手印朝丁未的手掌迎来。 砰! 掌与印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拦路之人蹭蹭蹭倒退了数步卸掉丁未的掌力。 丁未仍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可整条右臂却是在抖个不停。 「雷法…慕容沧海!你也要趟这趟浑水吗? 」 慕容沧海冷哼一声未做回答,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丁未的一举一动。 「二对二,你俩不一定是对手哦。若是动静闹得太大,不小心惊动了缉仙司的余总捕,事情可就不好收场喽。」 白自在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摇头晃脑的说道。 「丁未,我守在这里,你回去禀告。」 丁巳思考片刻后朝丁未说道。 「哼!慕容沧海,改日再领教你的雷法。」 丁未忿忿的瞪了慕容沧海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这就对了嘛,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对了,阁下还未自报家门呢,大家交个朋友如何。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说是不是。」 对于长街另一边发生的事情,荣非就好像听不到似得,一直未曾回头看上一眼,只是背负双手站在朱门之前,等着常高远的回复。 过不多时,靖远候府的大总管常六急匆匆跑出来,朝着荣非躬身一礼道。 「常六见过汾城伯,我家侯爷请您入府一叙。」 荣非点了点头,在常六的引领下进入靖远候府,在内宅见到了一身常服的常高远。 常高远背负双手,站在院子中央,背对荣非。 「荣非冒昧拜访,望侯爷莫怪。」 荣非朝着常高远的背影抱拳行礼道。 常高远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不怒而威的双眼上下打量了荣非一番后,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问道。 「不知汾城伯因何而来啊。」 「只为请教两个问题。第一问题,李文泰、常怀恩是否将京都城中的女子买去青州做营妓。」 荣非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同时对常高远发动了隔垣洞见神通。 「无稽之谈!」 常高远表情淡漠的回道。 可荣非却是通过隔垣洞见神通听到了常高远心中的一声长叹。 「第二个问题。侯爷您是何时知晓的此事?」 「本候已经说过,营妓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汾城伯,枉你是圣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竟然听信这等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鬼话。可不要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所蒙骗,做了朝廷的罪人呐。」 常高远语含警告的说道。 荣非盯着常高远看了许久后,脸上的表情略有缓和。心中暗自庆幸道。 还好还好,你常高远事先并不知情就好,否则这次真就很难收场了啊。 「告辞!」 荣非抱拳说道,随后转身离去。 「废物!」 御书房内,暴怒的朱晟抓起一叠奏折砸在丁未的脸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求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臣知罪。」 丁未一脸惶恐的躬身道。 虽说有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突然冒出来阻拦的缘故,但也是因为二人的大意才能荣非溜走,所以丁未这一下砸挨得也不算冤。 御案后的朱晟涨红着脸,喘了几口粗气后渐渐也冷静了下来。 状况既然已经发生,再如何发怒也都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想应该如何应对。 「叫上丁丑和丁亥,你们四个日夜不离的盯紧了荣非,若是再跟丢了就不要再来见朕。」 「臣…」 丁未刚要躬身保证这次绝不出错,门外突然传来甲申的声音。 「陛下,丁巳刚刚遣人来报,汾城伯从靖远候府出来了。」 「出来了?这么快!」 「出来了!怎么这么快?我跟你讲,男人不能太快,这是病,得治!」 见到荣非背着双手出来,白自在迎了上去半是调笑半是疑惑的问道。 丁巳则是神情有些紧张的朝靖远候府里张望,见里面没有发生任何的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靖远候应该没事,否则里面早就乱了。 可如此一来丁巳就更疑惑了,荣非费尽心思的甩掉二人闯入靖远候府到底是干啥? 慕容沧海看向荣非,没有发问,可目光中也尽是疑惑之色。 「呵呵,久慕靖远候大晏战神之名,兴之所至便来拜访一番,仅此而已。啧啧啧,不怒自威,果然名不虚传。人已经见完了,自然就要告辞离开,不然还留下吃晚饭吗?」 荣非笑呵呵的答道,随后又朝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拱了拱手。 「辛苦二位跑一趟,晚上来玄武胡同吃酒,聊表谢意。」 说罢,又朝丁巳笑道。 「与丁巳兄不熟,就不请你了,见谅。」 丁巳那会在乎这个,只要荣非不惹出***烦就烧高香了,连忙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 「那就晚上见。」 荣非朝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抱拳告别,转身离去。 丁巳也敷衍的朝二人拱了拱手,赶忙跟了上去。 「自觉告诉我,这家伙有问题。」 白自在神秘兮兮的嘀咕道。 「哼!」 慕容沧海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 「唉,别走啊,咱俩合计合计嘛。」 「咦,今日不用办案吗,回来的这么早。」 玄武胡同小院里,刚刚结束义诊回来的纪柔儿看到系着围裙在灶房里忙碌的荣非惊奇的问道。 「案子办得差不多了,正好趁着空闲多陪陪你。到了京都后太冷落柔姐你了,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荣非一边熟练的将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一边解释道。 「油嘴滑舌。」 纪柔儿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荣非,可脸上却是已经笑开了花。 「暴力女和小妖精呢?」 荣非问道。 纪柔儿微微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荣非问的是慕容秋水和荣兰,忍不住又拍打了荣非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 「怎么给两个大美人起这么难听的外号。刚刚诊病的时候遇到了之前治过小乞儿,两位姐姐觉得他们太可怜,就买了许多吃食给送了过去,估计中午不会回来了。」 「那正好,可以少刷两双碗筷了。」 很快两菜一汤就做好端上了院中的石桌,两个人久违的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菜有些咸了。」 纪柔儿夹了一筷子炒青菜,品 尝过后评价道。 「嗯,太久没做有些手生了。」 荣非点头虚心接受。 「柔姐。」 「嗯。」 「咱俩成亲吧。」 「嗯,下次记得少放点盐…嗯?」 正在往嘴里扒饭的纪柔儿停住了动作,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荣非。 「成亲,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荣非放下碗筷,一脸严肃的问道。 纪柔儿却好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眼神却是明显有些失神了。 「喂喂,给点反应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 「呸呸呸。」 纪柔儿醒过神来,侧头将嘴里的饭菜吐到地上。纪柔儿一直都是很节俭的,从不会浪费粮食,不过现在却是顾不上这许多了。 「你再说一遍,不许眨眼睛,不许在心里偷笑,手上不许有小动作。看着我的眼睛,把话说清楚。」 纪柔儿一把揪住荣非的衣襟,恶形恶状的吼道。 「我说,咱俩,成亲,好不好。」 荣非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掰开纪柔儿揪住自己衣襟的手,从石凳上站起来,侧移一步后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刚刚回来时在首饰店买来的一枚镶嵌着珍珠的戒指。 双手将戒指呈到纪柔儿面前,饱含深情的说道。 「柔姐,嫁给我。」 啪! 纪柔儿眼中含泪,眼眶通红,扬手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荣非脸上。 「痛不痛?」 纪柔儿问道。 「痛!」 荣非点头答道。 「那就不是做梦。可是…哪有人在吃饭的时候求婚的,而且…而且全是素菜,都没有肉,也没有酒。」 纪柔儿泪流满面,哽咽着抱怨道。 「要不…等晚上我做几个肉菜,买两壶酒再说?」 荣非请示道。 「少来,哪有二次求婚的。给我戴上。」 纪柔儿将手伸到荣非面前道。. 「哎你别抖啊!」 荣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戒指给纪柔儿戴上,忍不住抱怨道。 「分明是你的手在抖。」 纪柔儿嘴硬道。 「那就同步抖。」 最终戒指还是成功戴在了纪柔儿左手的无名指上,而纪柔儿的眼泪已经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滂沱大雨,边哭边笑。 在纪柔儿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听荣非给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因此对求婚、婚戒这一套也不算陌生。 该说不说,在求婚这方面,西式的确能制造出更多的惊喜和浪漫。 求婚成功,荣非拉着纪柔儿在石凳上坐下。 「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荣非将碗筷塞进仍在抽泣的纪柔儿手中。 「你是不是人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饭,让我多感动一会你会死嘛。」 纪柔儿虽然嘴上埋怨,可还是乖乖接过了碗筷。 「求婚有些潦草,婚礼总还是要正式一些的。吃过饭咱俩进宫,跟我小姨打声招呼。毕竟现在咱俩只有她这一位名义上的长辈了。」 「嗯!」 这次纪柔儿没有再跟荣非斗嘴,抿着嘴,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用力的点头。 夫唱妇随嘛,纪柔儿已经提前进入了角色。 「什么?今日成亲?就现在?」 暖风阁里,贤太妃捂着胸口诧声道 。 显然是被这个特别突然的消息给吓到了。 「对,现在就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入洞房了。」 荣非一脸正经的说道。 「小孩子没羞没臊,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这些日子一直在暖风阁陪伴贤太妃的皇后闻言面色一红,拍了一下荣非嗔怪道。 「按说你们两个年级不小了,又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今日就成婚,这已经不是仓促不仓促的事情了,根本就是胡闹嘛。 荣非,你现在毕竟是有爵位在身,又是皇亲,成亲已经不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了,这关系到母亲和皇室的颜面,必须要从长计议。」 说罢,唐悠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便拉住纪柔儿的手,放缓了语气苦口婆心的劝道。 「荣非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起哄。成亲对咱们女人家是天大的事情,这辈子除了生孩子以外,就属这件事最大,怎么能如此仓促将就。 想当初我跟陛下成亲的时候,可是提前一年就开始筹备。你俩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最少也要半年筹备才行。 再说了,你们两个刚刚说的跪地啊、戴戒指啊什么的,就算提亲了?三媒六聘呢?就算最不懂礼数的魔族也没有这般简陋的提亲。纳亲、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都走完了,那才算是成亲。 按你俩刚刚说的那种,连纳妾都不算。你可是正妻,将来是要敕封诰命的,将来你生下的第一个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可是要慎重啊。柔儿啊,婚姻大事不可轻忽啊。」 「悠儿啊,你先带柔儿出去透透气,我和荣非有话要说。」 贤太妃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向唐悠儿挥了挥手道。 「是,母亲。」 等唐悠儿和纪柔儿出去后,贤太妃一脸慈祥的看着荣非笑道。 「说说吧,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姨,您可别冤枉我。我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娶柔姐过门了。您是不知道最近柔姐看我的眼神有多吓人,我估摸要是再拖下去,她怕是要变成怨妇了。」 荣非爬到到矮榻里面,跪在贤太妃身后,一边给她捏着肩膀一边笑嘻嘻的解释道。 「哼!」 贤太妃轻轻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要说原因吧,其实还真有一个。最近不是刚认识两个朋友嘛,一个是乾坤观的天下行走,一个是剑阁的天下行走,都是四绝圣地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他们两个说过段时间麟州那边有什么上古遗迹现世,里面藏着了不得的神器。 您外甥我虽然是个天才,但修行一途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这次被他们两个在上古遗迹里面获得了机缘,那我岂不是就落于人后了。 一步落,步步落,以后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我好歹也算是缉仙司的第二号人物,岂可落于人后,所以就准备跟他俩一起去一样麟州。 但上古遗迹之中危机重重,又有其他圣地的天下行走参与争夺,危险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外甥我虽然不惧,但总是要考虑周全嘛。 柔姐肯定是此生非我不嫁了,万一我在上古遗迹里有了个好歹,她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所以呢,我就想着临走前先把名分定了,再争取…嘿嘿嘿…给您老弄个小外孙出来。」 「恭喜blg霸气斩星!恭喜荣非求婚成功!恭喜纪柔儿得偿所愿!」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家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的殷勤让贤太妃很是感动,抬手拍了拍的荣非的手背道。 「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娘家人了,无论是为了你娘,还是为了我的颜面,你的亲事都绝不能含糊。你刚说的那些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似我这等年纪的老人,唯一的期盼不就是能亲眼看着儿女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嘛。」 「小姨,怪我没说清楚,让你老误会了,该打。」 荣非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陪着笑解释道。 「成亲毕竟是人生大事,该办还是要办的,只不过因为这次情况特殊,所以就取个巧。我和柔姐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我从麟州回来后,再按照刚刚皇后嫂子说的那些流程重新补办。您老觉得如何?」 「这…」 贤太妃闻言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原本坚定的态度不禁有些松动。 「而且有了牵挂,我也会更谨慎、更惜命,不会随意胡来了不是。」 荣非继续巧舌如簧。 「可是…」 「再说了,靖远候要去南境剿匪,虽然战神出马,一个顶两,大胜而归是肯定的。但战场之上总是会有些折损的,总不好兵士们在前线流血拼杀,我在京都大办婚宴,这多不好啊。所以还是等靖远候得胜归来之后,再办亲事更合适一些。也算是双喜临门,您说是吧,小姨。」 「哎,真是服了你这张嘴。行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听到荣非提起常高远来,贤太妃的眼角闪过一丝异色,沉吟半晌叹了一声道。 「嘿嘿嘿,小姨英明。」 荣非顿时捏的更加起劲了。 「悠儿。」 贤太妃朝屋外叫了一声。 「母亲。」 唐悠儿掀开门帘进来,唤了一声后看向贤太妃,满眼都是询问的意思。 「叫人准备一桌好点的酒菜,咱们一家人先给这对小两口庆贺一番。」 「母亲!」 唐悠儿听懂了贤太妃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急了,跺着脚又唤了一声。 「唉,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由得他们去吧。」 「什么?成亲!今天?」 听完贤太妃派来的小内侍报讯,朱月瑶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双目失神,身形也微微摇晃,似乎就要晕倒的架势。 「公主您…」 「滚开,别碰我。」 小内侍见状赶忙就要上前搀扶,却是被朱月瑶突然歇斯底里大叫给吓退。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刚刚的一声大叫似乎抽空了朱月瑶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的瘫坐在了床榻上。 自己是公主,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今天过后,纪柔儿正妻的身份就会确定下来,那自己岂不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成亲?今天?胡闹!」 「太妃已经应允了,着老奴请陛下去暖风阁吃喜宴呢。」 「母亲她…唉,朕知道了。」 朱晟本想说贤太妃糊涂,但身为儿子哪有批评母亲的道理,所以话到嘴边就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无奈的叹息一声,朝前来报信的暖风阁内侍总管侯三摆了摆手。 「老奴告退。」 侯三躬身离去,朱晟站在御案前皱眉沉思了许久,这才唤来内侍为其更衣准备前往暖风阁赴宴。 贤太妃素来简朴,所谓好一点的酒菜,也不过就是四荤四素外加两碗汤,此外还有贤太妃自酿的米酒和鲜榨的瓜果汁,菜式还不如民间的豪富人家丰盛。 朱晟、唐悠儿、朱允一家三口,贤 太妃、朱乐瑶母女二人,荣非和纪柔儿这对新人,再加上一个齐王朱琰,一共八人如同平常人家一般围坐在圆桌四周,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与其说是喜宴,倒不如说是一场家宴。 席间朱晟一点都没有皇帝的架子,时不时跟荣非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发出会心的笑声。 「你们兄弟两个再聊什么那么开心,说出来让大家伙都听听嘛。」 皇后唐悠儿好奇的问道。 「男人之间的话题,女子和小孩子不方便听。」 朱晟摇头,说罢还朝荣非递去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 「孩儿听到了,父亲在告诉小叔怎样才能生儿子。」 朱允来不及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边嚼边囫囵口齿不清的揭发道。 「不正经!」 唐悠儿闻言啐了一口,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一下朱晟。 「哈哈哈,娶妻生子,家业传承,乃是人生头等大事,哪里来的不正经。表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早一些生出儿子,确立嫡长,我这个当大伯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送上一份大礼了,还有允儿和老八也能多一个玩伴不是。」 朱晟轻抚儿子的头顶,哈哈笑道。 「小六说的是,虽然还没有正式娶亲,但你们两个的名分却是已经定了下来,是要抓紧些了。生孩子这种事赶早不赶晚,早一日有了孩子,我也能早一日宽慰九泉之下的大姐。」 贤太妃在一旁帮腔道。 「哦哦哦,我要有弟弟了,终于不是最小的一个喽。以后小叔若是不给我讲好听的故事,我就打弟弟的屁股,哼!」 朱允欢呼道。 「哈哈哈哈,这孩子。」 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一直未曾说话的朱乐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生硬的表情却是被唐悠儿看在了眼中。 性子活泼的朱乐瑶今日安静的有些古怪,而且好像由始至终都未曾睁眼瞧过荣非。 再看看眼神同样刻意回避朱乐瑶的荣非,唐悠儿似乎猜到了什么。 不会吧! 唐悠儿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吃过饭后,荣非陪着贤太妃说了一会话,借口晚上还有几位好友要招待便告辞离去。 待荣非和纪柔儿离去后,朱晟朝着唐悠儿使了个眼色,唐悠儿立刻会意,叫上魂不守舍的朱乐瑶和正在研究以后如何修理小弟弟的朱允、朱琰一起出去。 「母亲,您说荣非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不干什么的,只要还没干,以他今时今日的声望,就不好说什么。」 贤太妃也是紧锁着眉头叹道。 「唉!」 朱晟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荣非晋封大儒的事情是朱晟在幕后与黄粱夷等人一起操作,目的就是想要抢夺书山的文气,确立京都城儒家正统的地位。 如今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可却是给朱晟造成了更大的困扰。 为何要抢夺书山的文气?为何急于确立京都城儒教正统的地位? 只因为这是朱晟谋划中极为关键的一环,原本这次晋封大儒的人选另有其人,而且人选还不止一个。 不过那几个人选或是品行差强人意、或是才学根底不够深厚,或是相貌过于丑陋有碍观瞻,所以朱晟和黄粱夷他们就打着靠数量取胜的主意。 一起推出数人,没准就有一个能成呢。 后来荣非在金风细雨楼诗如雨下,一口气轰出三十五首绝世诗词和一篇岳阳楼记,震惊了整个文坛,黄粱夷连夜翻墙入宫与朱晟商议,这才临时更改了人选。 在朱晟的谋划中,抢夺书山文气,确立京都儒教正统地位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靖远候常高远南境剿匪。 而南境剿匪其实也不过是第二步的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一先一后,一文一武,足可显露朱晟的野心。 则这,仍旧只是朱晟全盘谋划的冰山一角。 可现在第一步刚刚顺利完成,却是在第二步出了差错。 常高远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原配妻子早些年病故,这些年一直带兵镇守玄黄关,便一直没有续弦,就只有常怀恩这么一个子嗣。 若是常怀恩有个好歹,对常高远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常怀恩该死,李文泰该死,但他们两个却是不能死。 一个是常高远的独子,一个是亡故妻子的亲弟弟,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影响到常高远的情绪和状态,对朱晟下一步的谋划产生巨大的影响。 可荣非同样也很重要。 朱晟难呐! 左右为难。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朱晟知道青州营营妓的事情是常怀恩和李文泰一手主导,常高远并不知情。 但荣非不知道啊! 荣非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京都人口失踪案与青州营有关,而常高远是青州营总兵,那么在荣非看来,常高远必然就是罪魁祸首。 若是如此,那荣非岂不是会对常高远下手! 想到这里,朱晟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所谓知子莫若母,贤太妃一眼便猜出了朱晟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道。 「放心吧,荣非今日进宫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却也是表明了态度。他有分寸,不会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怎么说?」 朱晟连忙问道。 「过几日他荣非会跟乾坤观和剑阁的那两个小子去麟州,却没说纪柔儿那丫头会随行,所以纪柔儿必然是会留在京都的。」 「质子?」 「不是质子,只是问了安你的心。靖远候毕竟是军方重臣,能动他的只有皇帝你。现在没有任何实证证明靖远候与京都人口失踪案有关,荣非若是对靖远候动手,就是不罪而诛,就会成为军方的敌人,大晏的罪人。介时即便他是你的表弟,即便有大儒的身份,即便有余庆之护着他,也都没用。 只要大晏的百万军队容不下他,大晏境内就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到那时就只有北境魔族或是四绝圣地这几处可去。若是那样,他就该想办法将纪柔儿送出京都才是,而不是急着成亲确定关系,将她留在京都了。」 第一百八十章 火种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所以荣非不会动常高远,但一定会动常怀恩。」 朱晟想了一下后询问道。 「都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荣非又是如何想的呢。这孩子的心思啊,深沉着呢。唉,自小就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四处流浪,能活到今时今日还没学坏,真的是太难为这孩子了。」 贤太妃泪眼婆娑的叹息一声,随后又语重心长的拉住朱晟的手。 「小六啊,你记住了,为娘亏欠娘家太多,为娘亏欠的就等于是你亏欠的。现在娘家人就剩荣非这么一根独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只要荣非没有谋反,就算是把天捅出了窟窿,你这个表哥也得帮他给补上。」 「可是,常怀恩是靖远候的独子,他若是出事就等于是靖远候出事,这跟直接动靖远候没区别嘛。」 朱晟无奈道。 「没有可是,别人怎样为娘不管,但荣非不能有事,否则你就别来见我。行了,我累了,你去忙吧。」 贤太妃不再给朱晟拒绝的机会,直接赶人。 堂堂大晏皇帝被赶了出来,站在暖风阁的门口感受着微冷秋风的吹拂。 到底谁是您的亲儿子,怎么自己混的还不如一个冒牌货了。 朱晟在心中忿忿的嘀咕道。 可荣非成为自己表弟这件事仍旧是朱晟一手促成,再加上晋封大儒一事,等于是朱晟搬起两块石头砸了自己的两只脚。 悔不该当初啊!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无用,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才是关键。 荣非可能会对常怀恩动手,目前这只是朱晟和贤太妃二人的猜测。 虽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常怀恩和李文泰就是京都人口失踪案幕后的元凶,但以荣非的本事查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荣非是继续搜集证据,还是赶在靖远候南境剿匪大胜归来之前私下解决常怀恩? 至于常高远那里,倒是不用朱晟担心了。贤太妃的智慧和眼光极其老辣,只要她老人家说常高远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至少在朱晟的印象中,贤太妃的判断从未出错。 额…认定荣非是外甥这件事除外。 匆匆回到御书房,朱晟立即叫来甲申。 「常怀恩呢。」 「上午就已经送出了城,对外宣称是去城外的庄子思过,实则是藏到了隐秘之处。」 甲申答道。 「再加派人手,将…额,荣非去了哪里?」 「玄武胡同。」 「余总捕可有消息?」 「回陛下,已有数日未见。」 「让丁巳他们盯紧荣非,不许他出城。」 「可是陛下,以何种理由呢?」 甲申为难道。 「狗屁的理由,朕的命令还需要理由吗!」 朱晟有些烦躁的吼道。 吼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沉吟片刻补充道。 「就说…贤太妃让他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生孩子。」 「老奴遵旨。」 甲申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强忍住笑意,躬身退出。 「等一下。」 朱晟犹自觉得不够稳妥,出声叫住了甲申。然后转身从御案里面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从锦盒里取出一面金牌扔给甲申。 「去一趟供奉堂,让他们所有人配合丁巳。」 「陛下…」 甲申闻言顿时一惊。 「告诉他们,若是动起手来不得伤害荣非性命。」 想起贤太妃的叮嘱,朱晟不得不又补 充了一句。 「陛下这…」 甲申脸色变苦。 「去吧去吧,莫惹朕心烦。」 「说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从皇宫出来回玄武胡同的路上,从被求婚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的纪柔儿,突然掐住荣非腰间的软肉恶狠狠的威胁道。 「哪有什么鬼主意,就是等不及想跟柔姐你生小荣非了。哎…轻点…疼!」 「还不老实是吧。」 纪柔儿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手指用力又拧了半圈。 「嘶!」 荣非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求饶道。 「我说,我说,娘子您先松手。」 待纪柔儿放开他,荣非施展灵听神通确认周遭没有人跟踪,这才低声解释道。 「京都人口失踪案的幕后元凶查到了。」 「是谁?」 「常衙内和他舅舅李文泰。」 「啊?」 纪柔儿有些惊讶。 这些时日在义诊时,纪柔儿了解到虽然常怀恩有京都第一纨绔之名,但京都城的老百姓对他却并不仇视。只因常怀恩从不欺负贫民百姓,而是专门欺负那些地位权势不如他的富绅豪商、官员子弟,这也是常怀恩欺行霸市,嚣张跋扈名声的由来。 常怀恩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却对良家女子不感兴趣,只好青楼***这一口,而且睡完照样付钱,从不赊欠。 其经营的酒楼、布庄、首饰店等诸多生意价格虽高,坑的却也是有钱人,跟平民百姓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所以常怀恩的坏名声只是在京都上层流传,底层百姓反倒是对其颇有好感。 「他都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何还有掳买女子?」 纪柔儿不解的问道。 「人不是他拐的,他只是从人贩子那里收买人口,然后偷偷送去边军充作营妓,供士卒发泄***之用。而且不只是女子,还有容貌俊美的男子和…唉,总之这家伙就是个人渣,是个畜生。」 荣非解释道。 「你找到证据了?你准备怎么办?他爹是大晏战神,这怕是不太好办吧。」 「倒是抓到了十几个人,不过都是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嘴硬得很,怕是根本撬不开。首尾处理的也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把柄。 而且凭常高远的身份地位还有功劳,即便是有充足的的证据,这案子也根本没人敢接,没人敢审。估计到最后就是推出几个替死鬼将所有罪名抗下,常怀恩最多是被训斥警告一番了事。」 「那…那些被掳走的女…百姓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一部分还活着吧。」 荣非摇头叹息道。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纪柔儿绝对是这个世间最了解荣非的人。 虽然荣非还没有说要做什么,但结合今天他反常的举动,纪柔儿就已经猜到了大半。 「所以你之所以急着和我成亲,就是想把我留在京都城。你是担心杀死常怀恩后,京都城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不想让我跟着你继续奔波冒险对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要答应余大哥来京都吗?」 荣非问道。 「为了取得冰肌露治疗我的手伤,为了修行功法,为了能够调查到惇州大灾的真相。」 纪柔儿回答道。 「对。」 荣非点了点头。 「如今前两项目的已经达成,而有关惇州大灾的事情,余大哥曾警告过我,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最好还是 不要调查为好。能让余大哥如此忌惮,我猜也就只有修行界了,更确切的说是四绝圣地。 所以,如果想要继续调查惇州大灾的真相,我就必须尽快提升修为,估计至少也要达到地境巅峰,也就是余大哥那个层次。 京都城虽然很大,但对我来说还是太小了。凭我的本事,最多再有一个月的工夫,就能将京都府和刑部这些年积压的案子全都破了。到了那时,就会陷入没有刑名之气来提升修为的窘境。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离开京都,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然后就是发现了人口失踪案。我是什么脾气柔姐你是知道的,遇到这种案子没有避开的可能,必然要一查到底,给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一个交代。 那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件案子牵扯很大,而余大哥那人又不太靠谱,想要保全自身就必须多一些底牌。也是运气好,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稀里糊涂的就成了皇亲,有了爵位。 不过这些都是虚的,旁人能给你,自然也就能拿走,还是得有一些能让所有人忌惮的东西傍身才是,所以才有了那一夜在金风细雨楼里的中二表演。说句老实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都尬的难受,太他妈二了。但是没办法,能在短时间内获取到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 你可别小看名望这个东西,虽然这个世间修行才是最上层的特权阶层,但读书人的力量仍是不可小觑,有了这些读书人的支持,只要不是犯下谋反这种十恶不赦的大罪,保住小命还是没有问题的。然后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离开京都城。怎么样,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屌!」 荣非眉飞色舞的自夸道。 「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你是全天下最最最聪慧之人可以了吧。」 纪柔儿也是毫不吝啬的送上溢美之词,不过随后就又掐住荣非腰间的软肉不满道。 「可为何你去外面逍遥快活,却要让我在京都独守空房?今日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晚上就别想上我的床,哼。」 「哎哎哎,轻点。」 荣非夸张的连声惨叫,然后解释道。 「还是咱俩早前说过的那样,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总觉得上古遗迹与我觉醒的神通有很大关联,必然要去麟州走一趟的。此次面对的都是四绝圣地中的天才妖孽,危险程度可想而知。所以你必须留在京都城保住咱们俩的火种。」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兄弟情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成亲!」 白自在的嘴巴张的能同时塞进三个鸡蛋。 惊讶过后转动目光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没挂灯笼和红绸,没穿喜服,没有红烛,这是成的哪门子亲?」 同行而来的慕容沧海和慕容秋水也是一脸的疑惑,觉得荣非是在开玩笑。 「大姐你来了。」 荣兰端着两盘刚做好的菜从灶房里跑出来,看到慕容秋水连忙凑上来亲热的叫道。 随后朝着慕容沧海甜甜一笑。 「奴家荣兰,见过沧海大哥。」 接着又看向白自在,做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 「白公子,又见面啦。」 白自在歪头盯着荣兰思索良久才恍然大悟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晚去缉仙司报信的小娘子。你也姓荣,难道是荣非的妹子?」 「白公子不止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一猜就对啦。」 白自在闻言不自觉的将胸膛又挺起了几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精神一些,踏前两步想继续套近乎,结果慕容秋水却是将荣兰拉到了一旁。 「柔儿真的要和荣非成亲?」 「对呀,就是咱俩去给那些小乞儿送吃穿的时候,他们两个定下来的。已经争得了贤太妃和皇帝的同意。嘻嘻,柔儿妹妹终于是得偿所愿了。咦,大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难道…」 「我哪里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成亲毕竟是大事,现在这个样子太草率了,至少也要布置得喜庆一些吧。」 慕容秋水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对…哎呦…」 荣兰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说道。 未等荣兰说完,慕容秋水便伸手在她饱满的胸脯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瞎以为什么,好好上你的菜,我去看看柔儿。」 说罢便绕过荣兰朝灶房走去,荣兰扭过头笑嘻嘻的看着慕容秋水的背影,多少带着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嘻嘻! 「喂,你妹子可定了婆家,你觉得我给你当妹夫如何?」 白自在一脸殷勤的搂住荣非的肩膀说道。 荣非没理白自在,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另一边的慕容沧海说道。 「今晚请你们来呢,一来感谢今日出手相助。二来我在这世间目前为止就只有你们这两个朋友。三来是告诉你们一声,可以准备出发去麟州了。」 白天的时候两人也只是出面拦了一下人而已,又没打起来,这点小事慕容沧海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同往麟州一事早就定好了,闻听也不感意外。 倒是荣非说在这世间只有自己这个朋友这句话,让慕容沧海颇有些动容。 没有朋友的又何止荣非,他慕容沧海也是一样。 不过今日开始却是不同了,自己同样也有朋友了。 至于白自在则是被慕容沧海自动忽略,谁会跟这种人做朋友。.. 「说得好,说得妙,说的呱呱叫。莫不如咱们哥三也学兰儿姑娘她们一般义结金兰如何。」 白自在转到荣非和慕容沧海中间,两条手臂各搭住二人的肩膀,兴致盎然的提议道。 慕容沧海依旧是将其无视,沉吟了一下后手指在腰间的玉环上拂过,青光闪烁过后手中已是多出一个玉瓶。 「事先不知道你要成亲,也没做什么准备,这瓶三品灵药就全当做是贺礼吧。」 三品灵药! 荣非闻言心肝就是一颤。 「太贵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沧海你太见外了,哈哈哈,我觉得白兄的提议不错,不过那些虚头巴脑的形式过场就算了,兄弟相交在心不在礼。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结义大哥。」 荣非一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双手却是已经诚实的将玉瓶接过来放入储物玉环里。然后给了慕容沧海一个大大的拥抱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 三品灵药啊,这大哥认得真值。 慕容沧海对这种热情奔放的表达方式很不习惯,可又不好抗拒以免伤了兄弟情分,只能是身体僵硬的挺住。 拥抱过慕容沧海,荣非又将目光转向白自在,满含感情的唤了一声。 「二哥!」 这声二哥听得白自在也是心肝一颤。 不过荣非是因为收获而颤,白自在却是单纯的肉疼。 「这个…这个…我也没啥准备,又是身无长物的,这贺礼…要不先给你打个欠条,等我回到剑阁后寻摸到好东西再给你补上?」 「说什么呢二哥,我刚刚不是说过嘛,兄弟相交在心不在礼。小弟我又怎会因为你没送贺礼而心生不满。莫说是小弟我,就算是你弟妹知道你没送贺礼,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意见。不说你弟妹,就算是你还未出生的侄儿,知道在他爹娘成亲的时候二伯没有送贺礼,也不会因此瞧不起你这个二伯。就算你还未出生的小侄女…」 「行了行了行了,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一样东西挺适合当做贺礼的,我现在就给你,拜托你千万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感觉自己就要遗臭万年了。」 白自在连忙苦着脸求饶,随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柄碧玉雕刻成的小剑。 「这柄玉剑里封存着我师父的一缕剑意,平时可以用来感悟提升自身的剑意,危急时刻也可将之祭出伤敌。」 「咱师傅是什么修为?」 荣非问道。 这玩意看着挺漂亮的,但功用听起来跟先前从青阳道人那里讹来的桃木小剑差不多嘛。 跟慕容沧海送的三品灵药相比可是差远了。 「天境一品。」 白自在肉痛的脸都在扭曲。 「二哥快过来坐,哈哈哈哈,二位真是我的好兄长啊。」 荣非拉着二人在石凳上坐下,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叫的那叫一个亲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热情和喜悦。 真是好兄弟啊,真是大丰收啊。 一顿不算丰盛的喜宴,在座的六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直吃喝玩闹到了亥时过半才散场。 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大喜日子,慕容沧海几人虽觉尚未尽兴,却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纷纷告辞离去。 走出玄武胡同小院,慕容秋水独自落在后面,白自在碰了碰慕容沧海的胳膊低声道。 「你觉得荣非是什么意思?」 慕容沧海瞥了他一眼后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对慕容秋水喊道。 「秋水,我和白无常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秋水…秋水…」 「啊?哦哦,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正在走神的慕容秋水抬起头来,有些慌乱的应道。 待慕容秋水走远,空旷寂静的巷子里就剩两人,慕容沧海这才冷哼了一声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嘿嘿嘿,为啥把你妹子支走,是不是你也猜到荣非那小子打的鬼主意了。」 见慕容沧海不说话,只是冷眼盯着自己,白自在就继续说道。 「先是跟咱俩称兄道弟,又着重强调可以准备去麟州了,可若是在此之前这小子出了什么事情,麟州可就去不成了。 虽然他没主动开口,可既然是兄弟,总不能光看着不帮忙不是。这小子是想让咱俩给他打白工啊。」 「义结金兰的事好像是你主动提起的吧。」 慕容沧海冷笑道。 「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竟是被这小子顺水推舟了。唉!」 白自在装模作样的叹道。 「行了白无常,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其实今天荣非从靖远候府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猜到了吧。 荣非与靖远候素未谋面,他又不像你没脸没皮自来熟,根本没有道理去登门拜访。还有白天跟着荣非的那两个人都是七品修士,敢在京都城里阻拦缉仙司的捕头,身份一定不简单,我猜多半是皇帝的人。 综合这些大概就能猜出,荣非怕是要对付靖远候。可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荣非与靖远候素未谋面,根本没有对付他的理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京都人口失踪案。」 慕容沧海低声说道。 白自在鬼头鬼脑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道。 「的确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荣非查到了京都人口失踪案与靖远候有关,可靖远候是大晏军方的第一号人物,又得皇帝信重,即将率军前往南境剿匪。按照正常的审案程序,肯定是拿靖远候没办法的。估计最后就是推几个倒霉蛋出来顶包。」 「所以,荣非多半是要私下动手了。皇帝那边估计也猜到了荣非的打算,所以才派人盯着他。而荣非这么着急成亲,怎么看都像是在交代后事,看来是不打算罢手了。」 「荣非想要杀靖远候,皇帝一定会派人阻拦。虽说京都城不像四绝圣地那般高手众多,可地境修士还是有一些的。以荣非的修为想要冲破地境修士的重重阻拦杀死靖远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荣非就暗示咱们两个,要想带着他一起去麟州上古遗迹,今晚就要出手相助。」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你一言我一语,想法竟是不约而同。 「地境修士啊,虽然跟四绝圣地的地境修士没法比,但境界却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他也太看得起咱么两个了。」 白自在摇头道。 「那你帮还是不帮?」 慕容沧海问道。 「毕竟兄弟一场,当然要帮。」 白自在拍着胸脯道。 「哼!难道不是因为大晏朝廷文武失和,符合你们剑阁的利益,才决定出手相帮的吗。今日在靖远候府前分别后,你去找了那位滞留京都迟迟不肯离去的赵革赵教习吧。」 「大哥不说二哥,你不也是找了青阳道长。荣非和靖远候斗起来,不论最后谁输谁赢,谁生谁死,你们乾坤观也都是乐见其成的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怎么样,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玄武胡同小院里,纪柔儿朝收起灵听神通的荣非问道。 这还是纪柔儿第一次亲眼见到荣非施展神通,表现得十分好奇。 听到荣非将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后,纪柔儿忍不住噘嘴不悦道。 「刚刚吃饭喝酒的时候跟你称兄道弟,我心里还替你高兴,终于是结交了两个朋友,谁知竟然还是在算计你。唉,汾城虽然偏僻,但至少哪里的人心思还算单纯,好坏也都写在了脸上。不像京都这里,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大善人,背地里却是十足的恶棍、人渣。」 纪柔儿由此联想到了已经被枭首的千草堂掌柜窦齐等人,有感而发的叹道。 「若是没有点城府,如何能从四绝圣地的那些天才妖孽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代表宗门的天下行走。在这个世间,许多状况不是单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哦对了,慕容秋水除外,她是真的蠢。」 纪柔儿闻言面色不虞的拍了一下荣非。 「不许你这么说秋水姐,她只是太单纯了。其实秋水姐也蛮可怜的,娘亲病故,父亲失踪,从小被姑姑带大。她姑姑是乾坤观有名的暴脾气,秋水姐自然也就有样学样喽。待长大了以后,慕容沧海渐渐在乾坤观的众弟子中有了名气,秋水姐就又开始学着他哥哥的样子。」 「所以啊,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学成个四不像。做自己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学别人呢。有空你劝劝那个婆娘,不然早晚有一天变成疯子。」 纪柔儿点了点头,然后搓着手指,从牙缝里挤出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人都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说完,纪柔儿就羞涩的低下了头,脸颊也变得通红火烫。 「嗯,时候差不多了,办正事了。」 说着荣非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纪柔儿也随之起身,伸手去拉荣非的手。 可却是拉了个空。 荣非手指拂过储物玉环,从里面取出一大堆东西放在石桌上,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先去睡吧,我去把常怀恩宰了,额…今晚多半是回不来了,不用给我留门。」 话音刚落,就觉得屁股一痛。 「你耍我,大喜的日子不在家里洞房,却要跑出去杀人!」 提了荣非一脚,纪柔儿有自觉地不解气,伸手就要去撕荣非的嘴。 「哎哎哎,娘子别闹。喜服没穿、红烛没点、盖头没掀算是什么成亲。今天只是定亲,定亲而已。洞房这么神圣的事情,当然要等着把所有该走的程序都走过了,调整好情绪以后才做的嘛。」 荣非连忙闪身躲避开解释道。 「我不管,今晚就必须洞房,否则你休想出去杀人。」 纪柔儿双手叉腰气咻咻的吼道。 「娘子你听我说,其实我是特别、非常、极其迫切的想要与你洞房。真的不骗你,我盼这一天已经好久了,甚至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可今晚真不行。 不是我推脱啊,你听我给你分析这其中的道理。我今晚要去杀人对吧?」 「嗯。」 「杀人得提前酝酿杀意、杀气吧。」 「我又没杀过人,怎么会知道。」 「所以啊,我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分析呢嘛。你想啊,我都已经酝酿了一天的杀意了,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杀气。咱俩若是这个时候洞房,若是你怀了孩子,那我身上的杀意和杀气岂不就会影响到孩子。搞不好以后就会生下来一个小魔头啊。」 「真有这么严重?」 纪柔儿怀 疑道。 「我不是说了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事关孩子,由不得不慎重啊。」 「那…那什么时候洞房才合适啊?」 「我不是也说了吗,等到时候走完所有成亲的流程,借着喜气,情绪也培养到位了,咱们再一发入魂,岂不美哉!」 「哼!虽然知道你是在骗我,但看在你编的似模似样的份上,今晚就放过你了。杀人的时候小心点,别伤了自己。」 纪柔儿走上前来,伸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荣非。正当荣非伸手想要反抱回去的时候,纪柔儿却是已经闪身退开。 「等你平安回来再让你抱。」 说着,转身走进了屋子。 虽说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要杀的人毕竟是常怀恩,靖远候和皇帝又已经有所准备,此时荣非的心里并不如表面那般轻松。 可被纪柔儿这么一通半真半假的埋怨挑逗,荣非的精神倒是放松了许多。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看着未关的房门,荣非喜滋滋的嘀咕了一句,随后又开始弯腰挑拣石桌上的物件。 从青阳道人那里讹来可以释放阳雷的桃木小剑,注入灵力便可化成锁甲背心的金属小球,白自在当作贺礼的那柄蕴含一品剑意的碧玉小剑以及灵药若干。 「家底还是太薄啊,不过应付今晚的状况应该是足够了。」 从储物玉环中拿取东西总是要耽误一点时间,在与人拼杀时这点时间就有可能决定胜败,甚至是生死。所以荣非将桃木小剑插在腰间,碧玉小剑塞进靴筒,取出几枚恢复灵力和疗伤的灵药藏在袖子里方便随时取用。 最后拿起金属小球放在右掌掌心,对其施展隔垣洞见神通,同时将灵识沉入其中。 这金属小球被青阳道人研究多年,也只有化成锁甲背心这么一个鸡肋的功效。而荣非却是借助隔垣洞见神通搞清楚了这金属小球的神异之处。 从荣非灵识的视角来看,金属小球的内部犹如是一座迷宫,无数条通道彼此相连相通。朝金属小球中注入灵力时,未受控制和牵引的灵力就会沿着最短的路线在迷宫一般的通道里穿行,最后回到灵力注入的形成回路。 灵力所过之处,迷宫的内壁会吸收一部分灵力然后开始自行移动,进行重新组合排列,最后像是汽车人变身一般变化成锁甲背心。 青阳道人修为比荣非高,脑子也不算笨,研究多年自然也尝试过将灵识沉入其中,探索使用的方法。 却是不得其法,任凭如何尝试却仍旧只能变成锁甲背心。 而锁甲背心只能隔绝七品以下的法术攻击,无法防御物理攻击。 对已经是四品修为的青阳道人来说,着实是有些鸡肋了。 荣非就曾试过用匕首做过实验,结果就是锁甲被轻易刺穿,过不多时破损处又会自行修复如初。 既然变成锁甲的样式,为何不能抵御刀剑? 非但不抵御,甚至还主动为刀剑让路,十足的反骨仔啊。 白自在曾提起上古时期有一种神通虽然没有任何实际的战斗能力,却是可以看透世间万物和听到天地呓语,这与荣非领悟的隔垣洞见神通颇为相像。 于是荣非受到启发,找个了机会对金属小球施展了隔垣洞见神通。 当荣非通过灵视神通第一眼看到金属小球内部的迷宫通道时,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盯着迷宫通道苦苦思索良久,才猛然想到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这…这不就是集成电路吗! 这不就是芯片吗! 那一条条通道就是电路,灵力就是电流 ,电流流经不同的电路,就会激发出不同的效果。 想到了这点后荣非就进行了尝试,在隔垣洞见神通的帮助下,很快就探索出了几条新的灵力回路,让金属小球终于不再只是拘泥于锁甲背心这么一种形态。 将灵力注入金属小球,灵识操控灵力在迷宫通道中穿行,很快便形成了一条全新的灵力回路。 整个过程描述起来很慢,可实际进行的却是非常快。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金属小球就通体发出微光,嗖的一下变成了一柄漆黑长刀。 这柄刀的样式与大晏军刀不同,倒是与荣非前世在网上看过的唐横刀相似。刀身修长挺直,没有弧度,看似来像是一侧没有开刃的长剑。 将刀尖轻轻划过石桌表面,便割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很是锋利。 荣非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控制灵力在通道迷宫里形成另一条回路,刀身闪过一抹微光后变成了一面小圆盾。 微光再闪,又变成了一柄长剑。 再闪,变长枪。 通道迷宫密密麻麻,可以有无数种组合,但前提是必须形成灵力回路,外边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也不知是哪个天才制造了这么神奇的东西。 纵是有隔垣洞见神通相助,荣非目前也只是探索出刀、盾、剑、枪这四种变化。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以后就叫你如意球吧。」 荣非收回灵力,对着掌心上又变回丑陋模样的金属小球说道。 「你不说话啊,那就是没意见喽。」 将如意球拿在手中把玩,做好了一切准备的荣非,施施然的走出了玄武胡同小院。 然后就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守在门外的丁巳和丁未。 「大喜的日子不在家里陪着新娘子,汾城伯怎么有这份闲情逸致大半夜的出来闲逛。」 丁巳拱了拱手后笑问道。 「嗯…」 正欲回答的荣非却是突然一脸惊讶的朝天上一指。 「看,流星!」 丁巳、丁未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然后就听到嗖的一阵风声。 荣非撒丫子跑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是傻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要杀常怀恩,朱晟和常高远猜到了荣非要杀常怀恩。 荣非知道朱晟和常高远知道自己要杀常怀恩,朱晟和常高远知道荣非知道自己知道荣非要杀常怀恩。 荣非没说自己要杀常怀恩,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要杀常怀恩,朱晟和常高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拦自己杀常怀恩。 原因只有一个——证据不足。 朱晟和常高远也没有警告荣非不准杀常怀恩,因为荣非没有说自己要杀常怀恩,所以他俩就没有机会警告荣非。 这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但谁都不会先开口的游戏。因为一旦谁先开口,谁就会落入下风。 破解这种局面其实有很多方法,比如朱晟和常高远可以不问青红皂白,以权势将荣非困住或是支离京都城。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朱晟和荣非的蜜月期将提前结束,宣告朱晟彻底偏向常高远那一边,失去荣非这个未来的文坛领袖。 或者将常怀恩藏在皇宫之中,荣非再如何大胆放肆,总不敢冲到皇宫里面杀人吧。但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总不能让常怀恩一辈子都待在皇宫里不出来吧。而且皇宫里除了皇帝朱晟、尚未成年的太子朱云、齐王朱琰和值守的禁军以外,再不许其他男子留宿。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常怀恩破例。 至于其他的法子也都有着种种弊端,一番权衡过后,常高远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法子,将常怀恩送到京都城外藏起来。 京都城很大,想要找到一个藏匿其中的人等同于大海捞针。但荣非是缉仙司的捕头,缉仙司掌控五绝大阵,五绝大阵监控整座京都城。 别人或许找不到,荣非却一定能轻松找到。 既然城内藏不住,那就藏到城外去。 这下荣非你总没有办法了吧。 说白了,朱晟和常高远之所以如此的费尽心思,主要还是不愿和荣非翻脸。 若是荣非初来京都的时候胆敢生出取靖远候独子性命的心思,朱晟直接半点不带犹豫的就将他砍喽。哪怕荣非找回了传国玉玺,助朱晟挫败了雍王的图谋,立下汗马功劳。 毕竟只是一个小捕快,不要持宠而娇啊。 可谁也未曾想到,半个多月前才从汾城那种偏僻之地来到京都的小捕快,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获了如此名望。 固然在这其中有朱晟推波助澜的功劳,可关键还是在于荣非自己有那个本事,毕竟打铁还要自身硬嘛。 现在的荣非身兼缉仙司捕头、贤太妃的外甥、预备役大儒这三重身份。 其背后所代表的的分别是总捕余庆之、朱晟的生母以及京都城的儒教子弟。 即便是朱晟和大晏战神,同时面对这三尊大神,也不得不畏首畏尾,投鼠忌器。 而且荣非还在朱晟的谋划之中具有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啊,只要荣非没有明显表现出要对常怀恩不利的举动,朱晟和常高远就不好主动做什么,只能被动的防守。 现在朱晟只能在心里祈祷。 三天,只要撑过三天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 三天之后,常高远率领驻守城外的三卫禁军前往南境剿匪。而常怀恩则会改头换面、改名换姓混入其中,随着常高远一同前往南境。 能躲一时是一时,至于从南境回来后怎么办,就到时候再想吧。 今日许多人都亲眼看到常怀恩坐着马车出了京都城,朱晟下达的命令也是尽量不让荣非离开玄武胡同和严禁离开京都城。 荣非此时在绕。 呼风神通唤来清风在身后助力,双腿灌注灵力大步流星,嗖嗖嗖的在京都 城的大街小巷中如捕风的汉子一般往来穿行。 「汾城伯…莫要跑了…」 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丁巳和丁未气喘吁吁、边追边喊道。 「你俩不追我就不跑。」 荣非脚步不停的回应道。 「你不跑我俩不就不追了吗。」 「你俩不追我不就不跑了嘛。」 「那咱们说好,一起停下,不跑了,也不追了,好不好?」 「好啊,你俩先停步。」 「好。」 丁巳满口答应,立刻停下脚步不再追击。 然后…荣非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这么傻怎么出来混!」 甩脱二人的荣非嘲笑道。 「汾城伯这么晚了不在家陪着新娘子,在城中乱窜作甚。」 两道身影自前往街口出来,拦住荣非的去路问道。 「敢问两位好汉尊姓大名,荣某似乎与二位素未谋面。」 荣非拐了个弯闪近一旁的小巷子里继续跑,声音被夜风携带着越过巷子两旁的高墙,传进两名拦路者的耳中。 拦路者的身影高高跃起,将要落在高墙之上时脚尖轻点在墙头借力,便又纵身快速的朝荣非追去。 「在下丁丑,见过汾城伯。」 「在下丁亥,见过汾城伯。」 二人边追边自报家门道。 「你二人与丁巳、丁未是何关系,难道是一母同胞的四胞胎?」 荣非边跑边问。 如此无聊且无趣的问题二人显然没有回答的兴趣,装作没听到继续猛追。 「你二人追我作甚?」 荣非又问道。 「汾城伯为何要跑?」 丁亥反问道。 「你们不追,我不就不跑了。」 「汾城伯你不跑,我们不就不追了。」 「咱们打个商量,同时停下来,既不追了,也不跑了如何。」 丁丑、丁亥间歇性耳聋,不做回答继续猛追。 双方一前一后跑出一段距离后,荣非听到身后传来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便又旧话重提。 「咱们都挺累的了,一起停下来歇息一会,喘口气可好。」 「好…好啊,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挺,谁不停谁是小狗。」 丁亥边喘粗气边回应道。 「就这么定了,你数数吧。」 「一…二…三,停!」 丁丑、丁亥二人如约停下脚步不再追击。 而荣非又一次耍起了无赖,加快速度嗖的一下从二人的视线中消失。 「这一家子姓丁的,全是傻帽,哈哈哈…」 荣非一边狂奔一边哈哈大笑道。 「汾城伯这么晚了不在家陪着新娘子,在城中乱窜作甚。」 歇息了一阵,恢复了体力的丁巳、丁未二人从前方闪出,拦住荣非的去路笑问道。 荣非的笑声戛然而止。 擦!中计了。 貌似自己才是那个傻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围追堵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跑的是耐力赛,人家四个人跑得却是接力赛。 纵使荣非因为有呼风神通的助力跑起来能省力许多,却也绝对耗不过丁巳四人的轮番追击。 而且丁巳他们相比于荣非更熟悉京都城,总是能够提前一步堵截住荣非的去路。 这样下去可不行,原本是想要消耗他们的体力将其甩脱,如今却是自己反过来成为被消耗的对象了。 不过这个却是难不倒荣非。 欺负我人生路不熟是吧,欺负我势单力孤是吧,那就别怪我开挂了。 隔垣洞见灵视神通施展开来,荣非以上帝视角俯视整座京都城。 京都城太大了,丁巳等人即便是对京都城再熟悉,也不可能去过每一座坊区,走过每一条巷道。 开了挂的荣非也不用丁巳、丁未废话,直接一个急转弯钻进一条小巷。 丁巳、丁未连忙尾随而至,可刚来到巷口,迎面便是一阵狂风裹挟着尘沙扑来。 好端端的天气怎么会突然起风了? 被尘沙迷了眼睛的二人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边揉眼睛边在心中嘀咕道。 待揉出眼中的尘沙,风势也减弱了些,二人正欲继续追击,天空下却是又噼里啪啦的下起不大不小的雨来。 这点雨势自然是阻不住二人,顶着雨点追出十几丈后雨势骤停。 二人正心道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时,迎面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被狂风吹来的尘沙黏刚刚被雨浇湿的身上,着实是有些难受。 二人却是故不得这许多,盯着荣非已经跑远了的身影继续追赶。 还没跑出去几步,哗啦啦的又是一阵雨点砸下来。 雨点过后又是狂风,狂风之后又是雨点,如此反复数次,二人的追击速度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 而荣非此时已经跑没了踪影。 「给丁丑发…发…啊鳅!」 丁巳本想说给丁丑二人发信号,可没等话说完就觉得鼻子里面奇痒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此时又是一阵微凉的秋风吹来,丁巳、丁未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两人竟然感冒了! 这时自然没有感冒这个说法,而是称之为风寒。 有灵力护持的修士也会感染风寒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修士也是人,虽然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更好一些,免疫力更强,但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又是雨浇又是风吹的反复数次,再如何强大的身体素质也受不了啊。 好在还有丁丑和丁亥,不至于把荣非给跟丢了。 打了几个喷嚏,甩了几把鼻涕,二人朝荣非消失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跟过去。 过一会丁丑他们应该就会发来消息告知荣非的方位和行进方向,二人只需赶在荣非之前进行阻截便是。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二人迟迟没有收到丁丑他们发来的讯息,不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总不会跟丢了吧?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便见到前方有两道人影急速奔来,正是丁丑和丁亥。 「荣非呢?」 四人刚一碰面,丁巳就急声问道。 「多半是…跟丢了。」 丁亥阴沉着脸答道。 「丢了?怎么会跟丢了?」 「收到信号后我们两个就前往堵截,结果到了预想的地点后却没发现荣非的人影。我连以为荣非累了所以跑得慢了些,就反向找过来,然后就碰见你俩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丁未急道。 「这里 距离东门最近,抄近路,去东门堵他。」 丁巳稍作思考,便一挥手带头朝京都城的东门跑去。 常怀恩白天就出了京都城,如果荣非真要对常怀恩不利就肯定也要出城。那么自己几人只要堵在城门口不让他出城就行了。 朱晟给出的命令是让四人盯紧荣非,可此时人都已经跟丢了,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跑出一段距离丁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不停对身旁三人喊道。 「丁未去南门,丁丑去北门,丁亥去西门,以防荣非声东击西。」 老首辅刘传芳不日就要离京返乡了,长子刘琪和长女刘映蓉自然也要同行照顾。 朱月瑶心情憋闷,下午在暖风阁吃过荣非和纪柔儿的定亲宴之后,便借口要多陪陪将要离京的好姐妹刘映蓉,跟贤太妃和皇后打了声招呼,今晚在刘府留宿,不回宫了。 皇室规矩森严,特别是对女人更加严苛。 可朱月瑶却是个例外,连女扮男装逛青楼这种事情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没看到,在好姐妹的家中留宿一晚也就不算什么了。 刘映蓉虽然也很胡闹,但做事还算有分寸,因此也不用过于担心。 朱月瑶对荣非芳心暗许的事情刘映蓉是知晓的。 此时两人穿着贴身小衣,趴在床榻上就在聊这件事。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得是。你呀,就是没见过世面,见过的男人太少了。哎,我老家离书山不远,要不你跟太妃和陛下说一声,跟着我一起回老家去玩呗。到时我带着你上书山,漫山遍野的青年才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丑的书山不要,总之有好多好多男人供你挑选。 你是身份高贵的长公主,人聪明生的又漂亮,还怕没男人要?何必要吊死在荣非这一刻歪脖树上。」 刘映蓉对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才哭过一场的朱月瑶苦口婆心的开解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荣非才不是歪脖树呢。而且…而且我也不是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之辈,哪能见一个爱一个呢。」 此时的朱月瑶早已没了往日的精灵古怪,倒是变成了一个小怨妇。 「那就去抢,把荣非给抢过…」 叩叩叩~ 未等刘映蓉把话说完,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公主,是我。」 门外传来朱月瑶贴身侍女荷蜓的声音。 「进来。」 房门打开,荷蜓脚步匆匆的走到床榻前,弯下腰低声说道。 「公主,婢子刚刚听到府中下人谈论,说是东厂的甲督公下午时候拿着陛下的金牌去了供奉堂。」 「供奉堂!」 刘映蓉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来了兴趣,从榻上坐起来身来将荷蜓拉进怀中,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探入她的怀中,一边揉捏一边笑问道。 「所为何事啊。」 「好像说是…」 荷蜓被刘映蓉揉捏的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结结巴巴的答道。 「好像说是要抓汾城伯。」 「什么!」 朱月瑶闻言猛地弹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众怒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嘻嘻,在这里担心有什么用,不如跟着一起过去,没准还能帮上忙呢,」 荣兰溜进屋子里,走到站在窗边发呆的纪柔儿耳边娇笑着问道。 纪柔儿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荣非决定去做,就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和荣非都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们两个比任何人都惜命。」 「可是我刚刚去南梨花巷那边转了一圈,不小心闯进了刑部侍郎的宅院,听说皇帝下令让什么供奉堂的人去对付荣非。那个刑部侍郎家中正好就有一个供奉堂里的修士,看起来很厉害,我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呢。」 听到供奉堂这三个字,纪柔儿的神情便不再如先前那般从容,眼神中露出一丝紧张。 可沉吟片刻后突然又展颜一笑。 「陛下应该只是让供奉堂的人设法阻止荣非出城,毕竟有贤太妃的那一层关系在,他们不敢对荣非怎样的。而且再过不久荣非就要晋封大儒了,若是有人胆敢对荣非不利,黄祭酒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番话纪柔儿既是解释分析给荣兰听,同时也是在宽慰自己。 「可是在那个刑部侍郎的府上,我还遇到了一个人。」 荣兰神秘兮兮的说道。 「谁?」 不知为何,纪柔儿的心突然就有些慌了起来。 「是个老头子,自称是户部侍郎范理府上的管家。」 「范理!」 纪柔儿好想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慌了。 「对呀,范理。」 荣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我偷听到那个老头子向刑部侍郎许诺,只要他府上的供奉能杀死荣非,范理就会让自己的小儿子向书山举荐刑部侍郎的儿子进入书山借读,同时还会助其筑基,成为书山的记名弟子。」 纪柔儿闻言身形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荣兰见状赶忙伸手将其扶住。 「我家老爷许诺,只要府上的刘供奉不留余力的出手,不论最后荣非是死是活,都会全力举荐尚书大人您入阁。」 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健的管家蔡奇低声对工部侍郎段羽说道。 段羽微眯着眼睛,似睡似醒,手指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也不知到底听没没听到蔡奇的说话。 见段羽没有反应,蔡奇便又说道。 「我家老爷与那荣非无冤无仇,此次之所以拜托贵府的刘供奉出手,实则是为了大晏朝廷的安定,为了京都城中文武百官的前途着想啊。」 「哦?这说辞倒是有些新奇,详细说来听听。」 段羽闻言立刻来了兴致,睁开了眼睛问道。 「大人您不妨回想一下,自那荣非来到京都以后,不过短短二十来日的工夫,京都城中发生了多少事情?多少官员因他而倒了霉?这家伙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扫把星啊!」 听到蔡奇的这番说辞,段羽也不禁是心有余悸,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声。 可不是嘛,先是朝中势力最大的雍党大伤元气,雍王和太后被迫离开京都,让刘党趁势做大。 可没等刘党威风几天,又因极乐苑***案牵连出大批刘党官员,圣上盛怒之下几乎将刘党连根拔起,估计若不是考虑到朝堂平衡的缘故,刘党成员极有可能一个不剩。 雍党和刘党之所以会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有荣非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看到段羽的神色,蔡奇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心,便连忙趁热打铁道。 「所以啊,荣非一日不除,京都官场便一日不得安宁。也不知继雍党、刘党之后,下一个会是谁倒霉喽。 容小得说一句放肆的话,京都城中甭管大官还是小官,谁背地里没做过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大家便彼此心中有数得过且过了。 可荣非那个家伙却是有些太无法无天了,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敢拘押三品大员,若是被他拿到了真凭实据那可还了得?段大人,工部里的猫腻,可不是不比户部少啊!」 蔡奇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击中了段羽的软肋,想起当初范理被羁押时的狼狈模样和官场上的冷嘲热讽,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防微杜渐啊! 「回去告知你家老爷,入阁之事就拜托了。」 「大人英明。」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荣非?」 朱月瑶从床榻上跳起来,死死抓住荷蜓的胳膊尖声问道。 「听说好像是因为汾城伯要杀常衙内。」 荷蜓忍着胳膊上传来的痛意答道。 「不可能。荣非和常怀恩无冤无仇…额…」 朱月瑶本还想替荣非辩解一番,可随即就想到这两人好像真有点过节。 可是,也不至于闹到要杀人的地步吧。 一定是搞错了! 念及此处,朱月瑶便跳下床榻朝荷蜓急声说道。 「快,帮我穿衣,我要回宫找皇帝哥哥。」 「荷蜓,你先下去吧。」 刘映蓉却是站起身来拉住火急火燎的朱月瑶,朝荷蜓摆了摆手道。 「哎呀,映蓉姐你拉住***什么?」 朱月瑶奋力的想要挣脱刘映蓉的钳制,可抓着胳膊的芊芊细手此刻却像是铁箍一般有力。 待荷蜓走到外面将房门关紧后,刘映蓉这才将朱月瑶强行按到床榻边坐下,然后问道。 「你进宫要做什么?」 「跟皇帝哥哥解释啊,荣非不可能因为那点小事杀常怀恩的,一定是有小人挑拨。」 朱月瑶理所当然的答道。 「傻妹子,你觉得咱们的皇帝陛下是那种会被小人蒙骗的人吗?」 「额…」 朱月瑶顿时语塞。 「你呀你呀,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进宫非但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你可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大半夜的为了一个男人去找陛下求情,你猜陛下会怎么想?别忘了,你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子。荣非就算本来没事,被你这么一闹后估计也有事了。」 「啊!那…那怎么办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荣非被抓吧。供奉堂里可都是大修士,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荣非怎么办?」 朱月瑶忧心忡忡道。. 「你先别急,我觉得我似乎已经猜到了些端倪。嘿嘿嘿,不过你先要回答我一句话。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一心想要嫁给荣非,此生不悔?」 刘映蓉沉吟片刻后,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问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运筹围帐之中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干吗。」 朱月瑶羞恼的锤了刘映蓉一下,而后又垂头丧气的补充了一句。 「再说荣非都已经和纪柔儿定了亲,我就是想嫁,母亲和皇兄也不会答应的。」 「只要你想嫁那就行了,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刘映蓉回锤了朱月瑶一拳兴奋的说道。 「啊?」 刘映蓉有武艺在身,兴奋之下这一拳没能控制好力道,锤的朱月瑶胸口隐隐作痛。不过朱月瑶却是顾不上这点疼痛,一脸茫然的盯着刘映蓉,等着她把话说清楚。 「不过这个要放到后面再说,先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外面的状况。」 刘映蓉却是卖起了关子。 「我今日陪着父亲收拾返乡需要带走的书籍时,恰好有父亲的几位门生入府拜见,聊天的时候听到那几个人提到了有关荣非和缉仙司的事情。 荣非最近不是在调查近些年京都的人口失踪案吗。就在昨日,缉仙司和东厂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面解救出几百个被诱拐的…嗯…男男女女都有,听说还有许多十多岁的孩童。那庄子的主人,多半就是这些年来拐卖京都人口的主谋。 从那个庄子里除了解救出被拐卖的百姓以外,还活捉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庄户和十把军弩。」 「军弩!难道是边军?」 朱月瑶惊呼道。 刘映蓉微微一笑并未作答,而是继续说道。 「今日上午,荣非登门拜访了靖远候。从入府到出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朱月瑶也是冰雪聪慧之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刘映蓉的言外之意。 「不…不会吧,靖远候…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好说。」 刘映蓉撇了撇嘴道。 刘映蓉虽是女子,却是对官场斗争极感兴趣,这些年有事没事就会赖在父亲刘传芳的身边,应求着他讲官场上的趣事、秘史。 长期的耳濡目染,让刘映蓉对京都百官的真实面目有着相当的了解。 表面有多么的道貌岸然,背地里就有多么的龌龊无耻。 称之为衣冠禽兽一点都不过分,甚至还有美化他们的嫌疑。 所以尽管常高远有大晏战神的美誉,而且许多年来风评也算不错,刘映蓉还是本着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原则一视同仁。 当然,父亲刘传芳不在其列。 「那位靖远候还不好说,但结合荣非的举动和刚刚荷蜓打探来的消息来看,常怀恩肯定是主谋没跑了。 依着荣非那日写下的传习录中的言论,荣非对百姓是极为看重的,认为百姓才是一国的根本。常怀恩那个混蛋做出这等恶行,荣非定然不会放过他。」 「既然荣非已经查到了主谋就是常怀恩,那就报告给皇帝哥哥,让皇帝哥哥砍了常怀恩就好了,为何偏偏要自己动手呢。」 朱月瑶不解道。 「果然,心里有了男人,脑子就会变笨。」 刘映蓉恨其不争的用力点了点朱月瑶的脑袋。 「常怀恩是靖远候的独子,惩治常怀恩就等于是断了靖远候府的香火,这跟直接砍了靖远候几乎没有区别。 靖远候是谁?大晏战神,军方第一重臣,麾下青州营镇守三大关之一的玄黄关,玄黄关距离京都仅有两千里,中间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青州营中最精锐的三万人马等同于常高远的私兵。 若是让常高远绝了后,你猜他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朱月瑶闻言顿时色变,口中喃喃道。 「你说得对,不管 常怀恩做出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大局为重,无论如何都不能动他。」 「可现在看来,荣非不信那个邪啊!不得不说,荣非此举很有男子气概,连我都有些动心了呢。」 刘映蓉打趣道。 朱月瑶瞪了刘映蓉一眼,然后焦急的问道。 「映蓉姐,如果…如果荣非真的杀了常怀恩,皇帝哥哥会…会把他怎么样?」 「放心,有太妃的那层关系在,性命应该无忧。而且过段时间荣非不就要晋封大儒了吗,国朝八百年,可还没有处死大儒的先例。」 「那就好!那就好!」 听闻荣非没有性命之忧,朱月瑶顿时就放下心来。 安心过后,立刻就惦记起另一件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来,拉着刘映蓉的手,红着脸羞羞怯怯的问道。 「映蓉姐,你刚刚说…说…什么机会来着。」 「嘿嘿,你想啊,靖远候之子拐卖人口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京都之中未有传言?不单是市井坊间,就连朝中的大多数官员都不知晓此事。」 「对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京中没有半点传言呢?」 朱月瑶奇怪的问道。 「这就是我最佩服荣非的地方。他要处死常怀恩,还那些被拐卖的百姓一个公道,维护百姓乃是为了巩固国朝的根本。 可常高远毕竟是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将,常怀恩拐卖京都百姓的事情一旦曝光,不管常高远是否有参与其中,都会因此受到质疑和牵连,导致边疆震动。 介时常高远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举兵造反,要么被百官弹劾,罢免其青州总兵官的军职。可无论哪一种,都是国朝的损失,甚至有可能因此引发北境魔族借机大举进攻玄黄关也说不定。 而荣非的处置却是给出了第三种答案。 他依然要杀死常怀恩,但却不说出杀死常怀恩的理由。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用私人恩怨做借口,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常高远也不会因为此案而受到牵连,可以继续做他的青州总兵官、大晏战神。」 「可是,常怀恩也还是死了呀,靖远候还是绝了后啊。」 「我的傻公主,你的皇帝哥哥今年贵庚啊?」 刘映蓉突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三十三。」 朱月瑶下意识的答道。 「那你的那个齐王八弟今年又是多大?」. 「八岁。」 「你看看,差着二十五年呢。你可还记得齐王降生的时候,先皇多大年纪了?」 「嗯…」 朱月瑶咬着手指头在心里计算。 「不用算了,常怀恩今年刚刚二十。靖远候正值年富力强,今年纳妾,明年生子,与常怀恩也才相差二十一岁而已,努努力没准还能再多生几个。」 「也就是说,只要皇帝哥哥安抚得当,靖远候那边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是吗?」 「这个问题是你皇帝哥哥要操心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你通过这件事情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听到这四个字朱月瑶顿时眉目之中光彩闪烁,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这事根本就与自己毫无关系嘛。 刘映蓉一眼就看出朱月瑶的心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信心满满的许诺道。 「嘿嘿,有我助你,必定马到功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路不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刘映蓉有从政的天赋,可奈何是女子之身,此生注定无法投身宦海一展所长。可今夜在女子闺房的围帐之中帮朱月瑶主谋划策,却是让刘映蓉找到了一点点运筹帷幄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妙了! 意识到荣非将有性命之危,纪柔儿也无法继续淡定了,冲出屋子翻过院墙去到余庆之的小院里,用古朴长刀将五绝大阵启动。 青色微光形成的微缩京都城在小院中浮现,纪柔儿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荣非的位置,连忙将那一片区域放大。 此时荣非正朝着靖远候府的方向狂奔,在他身后二里之外还有一群黑巾遮面的人在奋力追赶。 纪柔儿的目光只是在那群蒙面人的身上扫过一眼就不再关注,转而观察起荣非行进前方的区域。 很快纪柔儿就看到靖远候府的周围,有五个颜色异常的光点闪烁。 三点明黄,一点略深,最后一点的颜色则是已经极为接近血红的橘黄色光点。 五绝大阵监控京都城修士,其中人境修士对余庆之而言,即便是人数再多也无法掀起风浪来,因此并未关注。 天境修士只在四绝圣地才有。 所以五绝大阵主要监控的对象就是地境修士。 在微缩京都城模型中,六品地境显示为明黄色,五品地境显示为正黄色,四品地境修士则是橘黄色。 也就是说此时在靖远候府四周一共有五名地境修士。 三名六品,一名五品,以及一名恐怖的四品。 荣非现在是什么修为? 这段时间纪柔儿和荣非聚少离多,对此不太清楚。不过半个多月前荣非才刚刚观任法兽图成为修士,当夜就直接晋升了八品修为,想来也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到七品。 即便荣非天赋异禀晋升到了七品修为,可又能怎么样呢? 在地境修士面前,八品还是七品也没多大的差别吧。 荣兰不知道那几个黄色的光点代表了什么,不过却是看到纪柔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立刻意识到问题可能很严重。.z. 「柔儿。」 荣兰抓住纪柔儿的手,却是冰凉的有些渗人。 「一个四品,一个五品,三个六品。」 纪柔儿魂不守舍的呓语道。 「啊!」 荣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便转身朝外跑去。 「我去把荣非找回来。」 「来不及了。」 纪柔儿一把拉住荣兰绝望道。 通过五绝大阵,纪柔儿看到荣非已经与一名六品修为的老者相遇了。 从玄武胡同赶到靖远候府最快也要一刻钟的世间,修士之间的交手没有太多花哨,打一架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等荣兰赶过去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按理说以荣非的性格,遇到不可战胜的强敌,绝对是第一时间跑路,先保命要紧。 可荣非还以为自己有贤太妃的关系和大儒这层身份护体,没人敢动自己呢。他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在京都城中搅动风云,已经惹恼了文武百官,让他们起了杀心。 荣非本就与那五人有修为上的差距,又自以为很安全,完全没有防备。 在这种修为和形式都完全不对等的局面下,荣非真的是十死无生了。 唯一让纪柔儿感到安心一些的则是在隔壁长街上,还有两个人在暗中随行。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 想来荣非应该也是预料到靖远候会有所准备,所以便找到两人作为帮手。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乃是四绝圣 地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代表宗门行走天下的排面人物。有这两人作为帮手,本应是万无一失。 可是…对面是五名地境大修士啊! 如此看来,荣非仍然是死定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才刚刚成亲,还没来得及洞房呢,难道就要死相公、守活寡? 赶过去通知荣非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总要做些什么? 仗着呼风神通的加速和灵识神通的地图挂,荣非成功甩掉四个姓丁的牛皮糖,也不再耽搁时间,火速朝靖远候府跑去。 正跑的畅快,在距离靖远候府差不多还有一里左右的距离时,荣非看到了站在长街中央的一道身影。 按理说此时不予理会,直接加速跳过去是最佳选择。 可就在荣非准备这样做时,一股庞沛的气势自那道身影的身上逸散开来,竟是将荣非生生逼停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隔壁长街上的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感应到了那股气势,也立刻停下了脚步。 「哎呦,还不错嘛,竟然冒出来个地境六品的高手。」 白自在语气轻松的笑道。 慕容沧海用乾坤观独有的望气法门朝那边看了一眼后说道。 「六品初境而已,对你来说应付起来应该不难。」 「你什么意思?」 白自在立刻警惕的退后一步道。 「能在京都城中堂而皇之现身的地境修士目前有青阳师叔、书山的那位赵教习和你们剑阁的长空师叔。此外就是供奉堂里那几个供奉了。 现在只是出来一个,后面还有四个。你是想现在对付一个呢,还是一会对付四个?」 慕容沧海斜眼瞪了白自在一眼,冷冰冰的说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白自在生怕慕容沧海反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朝左边的一条窄巷里冲去。 「汾城伯是吧,呵呵,此路不通,请回吧。」 将荣非逼停后,站在长街中央的身影拱了拱手呵呵笑道。 荣非凝目打量对方,见其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可声音却是听起来有些苍老。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拦路阻我。」 对方的气势属实有些惊人,荣非也不敢贸然发难,便想要先摸清对方的虚实再做打算。 「老夫供奉堂曲昊是也。」 「原来是供奉堂的曲前辈,晚辈这厢有礼了。」 荣非躬身行礼道。 「既然曲前辈说此路不通,那就必然不通,晚辈绕道就是了。」 说罢,转身朝来时路退去。 就在荣非转过身后,曲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负在身后的右掌抬起,掌心先是亮起淡淡光晕随后形成一颗荔枝大小的光球。 右手朝前一推,那由灵力压缩而成的光球变化成一道流影朝着荣非后背飞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供奉堂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四百多年前,当时的缉仙司总捕在冲击天境第一重关卡时意外失败,最终爆体而亡。 欲要突破地境桎梏,需要逐一突破三重关卡。 第一重最简单,只要体内灵力积蓄到临界点,由量变引发质变即可。 第二重有些玄妙,需要领悟出自己的道。 第三重则是凶险异常,需要面对自己的心魔,战而胜之后便可顺利晋升到天境。 修行界有史以来众多尝试突破这三重关卡者,绝大多数被困在第二重,极少数死于第三重,鲜少有人会在第一重关卡时出现差池。 可偏偏当时的那位缉仙司总捕就在冲击第一重关卡时出了岔子,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位总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第一重关卡,所以没有培养接班人。 这样一来,五绝大阵便无人掌控,京都城和大晏皇宫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彻底暴露在修行界的眼前。 修行界苦缉仙司和大晏朝廷久矣,只是惧怕五绝大阵的威力才不敢造次。可若是得知五绝大阵已经无人掌控,绝对会第一时间冲入京都将大阵毁去,顺带着将大晏皇族也一起灭掉。 世间将重回被修行界…不,应该是修仙界所统治的时代。 好在缉仙司历任总捕都比较谨慎,每次冲关时都会通过传送阵前往隐秘之处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所乘,因此修行界尚且不知缉仙司总捕已经身故的消息。 可毕竟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无奈之下,当时的大晏皇帝只能从缉仙司的众多捕快中挑选一个担任总捕来掌控五绝大阵。 那位幸运的捕快,也因此成为缉仙司修为最弱、在位时间最短的总捕。 因为修为太弱,无法完全发挥五绝大阵的威力,对修行界的震慑力不足,便导致那段时间京都城中的混乱。 无数修士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涌入京都城,寻找狩猎的机会。 当时朝中的一名***从中看到了机会,暗中花费重金雇佣修士去刺杀自己的政敌,巧的是对方也有了相同的想法。 打手护院自然不是修士的对手,最终两场刺杀行动都圆满成功。 两名***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命呼呜,真真是一对生死冤家。 此事过后,大晏朝廷的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生怕哪一日自己也会步其后尘。 于是便起了防患于未然之心,花费重金雇请修士在府中坐镇,护佑一家老小的安全。 一时间京都城中修士们的身价倍增,最后甚至到了有价无市的程度。 花费重金将修士请回府中好吃好喝的供奉,时日一久便又有人动了歪心思。 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这个兵其实还真不一定能用得上,可每日的花销却都是实打实的如流水一般花费了出去。 这买卖多少有点亏啊。 还是应该想办法止止损才行。 修士除了打架厉害以外再无长处,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去杀人呗。 至于杀什么人? 呵呵,这还有问吗,当然是杀官场上的政敌和竞争对手喽。 于是乎官场暗杀之风复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几年,堪称京都官场最混乱、最黑暗的时期。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下一任缉仙司总捕接手五绝大阵后才得到有效控制。 杀一批,打一批,拉一批。 在新任总捕如同雷霆一般强力打压下,在京都城中行风作乱的修士们被杀的人头滚滚、损失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也逃出京都城,终身不敢再踏足此地半步。 此外有一部分修士则是主动前往缉仙司,拿出各种证据证明自己是如何的安分守己,并未行恶,表达了想要留在京都享受人间繁华的意愿。 聘任这些修士为府中供奉的***也纷纷找到时任总捕说情,并保证绝不会再有暗杀行刺一类的事情发生。 三方经过商议,最终达成协定。 这些修士可以继续留在各位***的府中担任供奉,但需不定时接受缉仙司的访查。且必要之时需听从缉仙司的调用。 当时内阁首辅聘任的府中供奉是一位四品剑修,为了以示敬重,这位内阁首辅特意在城西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为其修建了一座精美的宅院供其居住。 这位四品剑修极为好客且威望颇高,其他府中的供奉会经常登门拜访,有时还会留宿几日,慢慢的这里也就成了供奉们时常聚会的所在。 久而久之,便有知情者将那所宅院戏称为供奉堂。 四品剑修百年前便已故去,那所宅院却仍是供奉们作为聚会的据点沿用至今。 按照当初的协定,缉仙司对供奉堂有监管之权。 可那一任缉仙司总捕杀的修士实在是太多,给他们吓出了心理阴影,四百年来供奉堂内的修士换过了一波又一波,却都是老老实实的安守本分,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时间一久,也就变得有些透明,连缉仙司都快忘了还有这些人的存在。 缉仙司将供奉堂忘到了脑后,大晏皇帝却是看到了供奉堂的价值,恩威并施将其笼络到麾下。 荣非曾听余庆之说过供奉堂的事情。 不过当时余庆之只是在说其他事情时顺带着提了一嘴,并未过多介绍。 虽说从根上论,供奉堂还要听命于缉仙司,但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供奉堂的供奉现在只听聘用他们的***东家和大晏皇帝,根本就不鸟缉仙司。 因此荣非也没跟曲昊套近乎说废话,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条路呗。 从刚刚曲昊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荣非知道自己应该是打不过他,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 可是刚刚转过身体,心里就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寒意,后颈的汗毛纷纷炸立起来。 这是…杀意! 曲昊竟然对自己动了杀意? 这很没道理啊! 荣非心中又是惊骇又是诧异,右手却是快速朝插在靴筒里的桃木小剑摸去。 可右手还没伸过大腿,就听到旁边巷子里响起衣袂破空声。 荣非顿时心中大定,将手收了回来。 「老家伙好不要脸,竟然背后偷袭!」 白自在人未至,声先到。 同时一柄长剑凌空飞来,将马上就要打中荣非后背的灵力光球击碎。 第一百八十九章 翻脸无情白无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三弟你去做事,我来拖住这个老家伙。」 冲出来的白自在朝荣非说道。 荣非点了点头,转身跑进另一边的小巷中。 「黄口小儿不自量力。」 曲昊被白自在一口一个老家伙,一口一个不要脸的给叫的怒气上涌,双掌一搓一扬激发出无数灵力光球向白自在铺天盖地的袭来。 白自在手中只有一柄剑,便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将所有光球击碎。 可他却是丝毫不慌,控制飞剑从一处空隙钻出,而后手掐剑诀朝着飞剑一指,身影便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飞剑旁边脱离了光球雨所笼罩的范围。 「御剑飞星!你是剑阁弟子?」 曲昊面色一变,沉声问道。 「嘿嘿嘿,怎么样啊老家伙,现在知道怕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本公子原谅你刚刚的无理,速速退去既往不咎。」 白自在操控飞剑横在身前,得意洋洋的说道。 「怕?哈哈哈哈。」 曲昊突然扬天大笑起来,待笑过之后再看向白自在时目光之中已是充满了忿怨。 「好好好,剑阁的弟子好啊,真好!」 说罢,曲昊身周骤然响起狂风呼啸之声,体内灵力鼓荡,连续朝天拍出数掌。 每拍出一掌,便会有一颗比之前还要大上数倍的灵力光球射出,光球飞出数丈便停滞在半空中。 五掌拍出,便有五颗光球升入半空。 白自在虽看不懂曲昊这番古怪的动作,可心里却是涌起危险的预感。不敢让曲昊继续施为,右手掐动剑诀操控飞剑直刺曲昊心口。 看到飞剑袭来,曲昊左手在胸前划过半圈而后朝前一拍,汹涌的灵力好似激流自掌心喷出,迎上刺来的飞剑。 飞剑顿时便如陷入泥潭,速度大减且渐渐有后继乏力的趋势。 而曲昊的右手也没闲着,依旧不停地朝半空中拍出灵力光球。 转瞬之间,半空中悬浮的光球就已经有八颗之多。 八颗光球组成圆形阵,随着曲昊的一声暴喝,八颗光球向八方散开一段距离后落下,最终在距离地面三尺左右的高度悬停。紧接着光球突然开始膨胀起来,从其内部探出一条条触手朝相邻的光球延伸过去。 当相邻的触手相遇便会纠缠在一起,形成一条锁链。 八颗膨胀到人头大小的光球被锁链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圆圈将曲昊和白自在围在当中。 「八星光牢!」 白自在失声叫道,随即表情一转,嘴角堆起谄媚的笑容朝曲昊躬身施礼道。 「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干嘛,晚辈刚才是在跟您闹着玩呢。您不是要找荣非的麻烦吗,赶紧去吧,晚辈绝不阻拦。快去快去,再晚一会那小子就跑远了。 额…前辈您若是有需要,晚辈虽是不才却也可以帮忙的。其实我早就看荣非不顺眼了,正好借着前辈的光揍他一顿,出出心里的恶气。前辈您先把光牢撤了,晚辈甘愿做您的马前卒。哎前辈…您听我说…别动手啊…」 曲昊却是不给白自在废话的机会,直接双手一搓一扬再次洒出漫天光雨。 白自在无奈,只能再次施展御剑飞星瞬移躲避。 可因为有八星光牢限制的缘故,漫天光雨也比先前那次更密集,白自在虽是逃出了光雨笼罩的范围,却是明显狼狈许多。 刚想要喘口气,继续跟曲昊求饶打商量,便察觉身后有异。 此时再想施展御剑飞星已是不及,只能就地使出驴打滚绝技,咕噜咕噜的滚到一旁。 滚动的过程中,白自在还不忘朝刚刚站立的地 方看上一眼。 就见刚刚正对自己后背的光球中射出一道光刺,若不是自己反应足够快,怕是已经被扎了个透心凉。 滚了几圈稳住身形,白自在来不及调匀气息就赶忙开口。 「晚辈与您无冤无仇,前辈何必下如此重…哎呦卧槽…」 未等话说完,眼角余光就撇到身侧有光亮一闪,又有一道光刺射来,只能再次翻滚闪躲。 曲昊眼中闪烁着刻骨的仇恨,咬牙且次道。 「宗门被灭,妻儿被杀,残生被困于这弹丸之地,此乃血海深仇!」 说罢扬手又是一片光雨洒出。 前有光雨,后有光刺,哪一个打在身上都不好受,都是非死即伤。危急时刻,白自在小宇宙爆发,竟是将飞剑死死抱在怀中,施展御剑之术让飞剑带着自己赶在光雨落下之前,紧贴着地面飞了出去。 只不过这招是初次施展,高度没能掌握好,较为突出的屁股在满是砂石的粗粝地面上摩擦了一路,被磨得鲜血淋漓,剧痛难当。 可白自在此时却是顾不上屁股的伤势,带着哭腔委屈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剑阁招惹的您,您就去找剑阁的麻烦啊。晚辈现在就可立誓退出剑阁,从今以后跟剑阁再无半点…哎呀卧槽…」 曲昊却是不为所动,继续咬牙切齿的发动攻势,一副要将白自在挫骨扬灰的架势。 白自在心里苦啊,本以为自己是挑了个软柿子,谁成想却是个硬茬子。 运气咋就这么背呢! 跑出一段距离后,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和白自在的求饶声,荣非停下了脚步。 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心里更是扑通扑通的乱跳个不停。 荣非心知自己之所以能在京都城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是有一点点嚣张拨扈,所依仗的就是有晏帝朱晟撑腰。 上次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将户部侍郎范理羁押了半日,结果事后皇宫里却是没有一点反应。文武百官便猜到了朱晟的态度,因此才会对荣非和缉仙司百般忍让。 而那次之所以要羁押范理,其实也是荣非对朱晟的一次试探。 试探朱晟对自己所能够容忍的底限。 再加上误打误撞的认下贤太妃这门亲戚和晋封大儒这两件事,让荣非觉得现在的自己在朱晟心目中的利用价值应该很高。 高到即便是弄死常怀恩,朱晟也不会让自己偿命的地步。 可刚刚那个供奉堂的曲昊却是真真切切的对自己动了杀意。 难道自己猜错了? 自己对朱晟而言其实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或缺。 所以…朱晟要保常怀恩,杀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 攻势凶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朱晟这是准备舍车保帅了? 常高远是朱晟要保的那个帅,而荣非则是要被舍弃的那个车。 这个念头让荣非不禁冷汗直冒。 荣非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此刻的状况重头分析了一番后,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常高远是大晏战神没错,驻守玄黄关打的北境魔族不敢冒头也没错,却也不是无可取代。 驻守十万大山的细柳营统领左宗泽、南境沿海抗击海民功勋卓著的黑旗军都统祁承器以及驻守大风关、雁回关的两位总兵官。 此四人只是名望和资历不及常高远,单论领兵能力却也是未遑多让。 所以即便是常高远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影响,立刻就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代的大晏战神。 而荣非即将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儒,甚至未来有很大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儒家圣人,这种能力和价值整个大晏无人可以取代。 荣非和常高远,孰轻孰重一眼可辨。 所以只要朱晟没被猪油蒙了心,就绝不会舍荣非而保常高远。 朱晟不会杀自己,为何曲昊却对自己动了杀心? 能支使动曲昊的还有何人?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曲昊的东家。 因为先前对供奉堂没怎么关注,荣非此时也不知曲昊到底是哪一位***府中的供奉。 虽不知,却也不难猜。这段时间京都城被自己得罪过或是因自己而落马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想必自己已经是被文武百官一起忌惮仇视了。 「这是把我当成搅屎棍,欲除之而后快了啊。」 荣非微微一笑小声嘀咕道。 不过不重要,只要朱晟没对自己动杀心,就一切都好办。 解开了心中疑惑,荣非复又迈步朝靖远候府方向而去。 同时施展完全版的隔垣洞见神通,将以靖远候府为中心方圆二里范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荣非在靖远候府的东侧斜刺着朝南侧移动,白自在和曲昊打斗的位置是东侧。 通过完整版隔垣洞见神通,荣非发现在靖远候府的南、北、西三个方向都有一个人驻守。距离靖远候府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十多个人。 慕容沧海绕过了正在拼斗的白自在和曲昊二人,正在朝自己这边靠近。 还有一群黑巾遮面,鬼鬼祟祟的家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尾随。 靖远候府中,不见仆人婢女的身影,常高远拄着一杆长枪站在院子中央。不远处的廊亭里,一名白须白发,脸上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老者,正坐在长椅上背靠着廊柱打盹。 整座靖远候府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侦查过周边的情况,荣非刚刚冲出巷子,便有三人迎面而来。 这三人也不废话直接发动攻击。 一人御剑、一人施符、一人跃上半空挥拳砸来。 荣非发动灵识神通,一眼便看出三人的修为。 两个七品、一个八品,应该是供奉堂里的小角色。 荣非没工夫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呼风神通助力,猛然加速从三人间的空隙冲过。 三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荣非的踪影,正要转身去追就见巷子里又冲出一个年轻道士。三人不识慕容沧海,却知道只要不是供奉堂里的人就皆可杀。 道士自然就是慕容沧海,见三人要对自己动手,却也是和荣非一样的想法,头也不抬直接加速闯了过去。 接连被无视让三人不由得怒火中烧,正想追上去给慕容沧海好看, 却听到身后巷子里又有脚步声传来。 随后一道人影嗖的蹿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共整整冲出来十三个人,统统都是黑巾遮面,手持长刀。 见来人比自己这边多,三人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默不作声退到一旁让出道路。 「这有三个,要不要先料理了。」 最后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于立恒跑出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下脚步,用刀指着三人朝同伙问道。 「打晕就行,不要搞出人命,抓紧时间。」 第一个冲出来的顾风霄沉声道。 虽然这三人中有两个七品修士,可也架不住缉仙司众捕人多势众,而且听到只是打晕取性命,心中便也失了抵抗的斗志,很快就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 于立恒和于子歧两兄弟为了保险起见,还解下三人的腰带将三人给捆了个结实。 长街尽头,九个修士一字排开,将荣非和慕容沧海给拦了下来。 荣非发动隔垣洞见神通对九人的修为进行查探。 五个七品,四个八品。 一旁慕容沧海也用灵识探测了九人的修为。 「你自去行事,稍后去与你汇合。」 虽然慕容沧海也只是七品,可同为七品,因功法和天资的不同,却也会产生悬殊的差距。 处理掉眼前这九人,对慕容沧海而言不过就是多费些手脚的事情。 「不用。」 荣非却是摇了摇头,脚掌用力一跺,借着反震之力身形启动朝斜前方冲去,同时示意慕容沧海跟上自己。 九人正要进行拦截,却听到黑暗中有数十道凌厉的破空声,听声音应该是很沉重的暗器朝自己这边袭来。 九人连忙挥动兵刃在身前将袭来的暗器打掉。 噗噗噗噗… 一阵物体落地的声响过后,九人低头一看面前满地的碎砖头。 袭来的暗器竟然是板砖。 未待九人反有所反应,便有三道身影跃上半空朝这边扑来,同时正前方还有八九个身影举着明晃晃的长刀杀来,九人立刻严阵以待做出防守阵势。 半空中李駉扬手扔出一团东西,而后爆喝一声。 「破!」 两侧的于立恒、于子歧两兄弟立刻甩出手心扣着的碎砖打中那团东西。 那团东西在九名修士的头顶半空被打的爆碎开来,随即一大片烟尘散开落下。 「遮住口鼻,小心毒物,退。!」 修士中立刻有人喊道。 九名修士连忙后退,可刚退出几步,耳中就听到嗖嗖嗖的声响。 数根箭矢携带着凌厉的呼啸声穿透烟尘射来。 啊…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心险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拦路的修士由黑巾蒙面的缉仙司众捕拦住,让荣非和慕容沧海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靖远候府的正门。 一张靠椅摆在正门前的石阶上,靠椅上坐着一名灰衣老者。 待到荣非和慕容沧海走到近前,老者也不起身,坐在靠椅上呵呵笑着拱手道。 「老夫梁宽,见过汾城伯。」 「小子荣非见过梁老前辈。」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双方是敌非友,荣非仍旧是恭敬回礼。 「这位小道长气势非凡,眉宇之间自带傲然之意,想来出身必定也不简单,可是乾坤观的弟子?不知师承何人?没准你的师长与老夫还有些交情也说不定呢。」 梁宽又转而与慕容沧海打起了招呼。 慕容沧海见梁宽慈眉善目,眼神和蔼不似作假,沉吟了一下后还是冷声回答道。 「家父慕容云。」 「慕容云…」 梁宽嘀咕了一声,拧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 「没听过。」 说完,也不管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的慕容沧海,又将目光转回荣非说道。 「老夫早就说过,偷梁换柱的小把戏,如何能瞒得过断案如神的汾城伯,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前辈过奖了。」 荣非十分谦虚的答道。 「晚辈有个疑问,前辈的师长可是姓黄?」 荣非的问题让梁宽怔了一下。 「汾城伯为何会有此一问?莫非还与老夫的师长有何渊源?」 「前辈的师长真的姓黄!」 这下反倒是让荣非懵住了。 听到老者自称梁宽时,荣非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黄飞鸿、猪肉荣、十三姨这几个名字。所以忍不住随口调笑了一句,难道竟会这般巧? 「不是。」 梁宽摇头道。 随后目露回忆之色想了片刻,又重重的摇了几下头。 「师父他…应该姓陈…吧?哎,年纪大喽,这记性也不中用喽。」 荣非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姓黄你废什么话。 「老不死的已经…已经死了将近五六十年了,你这般年纪不应该会与他相识才对。不过老夫跟你们缉仙司的余总捕还算有些交情。以此算来,汾城伯的这一声前辈倒也叫的恰如其分。身为前辈,老夫有一言相问,还望汾城伯能实言相告。」 「前辈请问无妨,晚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闻今夜乃是汾城伯洞房花烛之时,为何不在府中与新娘子共度春宵而是跑到这里来?」 梁宽问道。 「前辈说笑了,只是定亲而已,离洞房花烛还早着呢。至于为何回来到这里,实是白日时与靖远候一唔获益良多,想着再过几日靖远候就要前往南境剿匪,下次相聚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小子心急,这不就想赶着靖远候离京之前多多请教嘛。」 荣非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嗯,这瞎话编的靠谱。」 梁宽点头赞许道。 「老家伙是在拖延时间,三弟莫再与他废话,我来拖住他,你自去行事。」 荣非和梁宽聊的火热,一旁的慕容沧海却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对荣非时说道。 「小道长莫要心急,听老夫把话讲完。」 梁宽闻言朝二人摆了摆手道。 「老夫刚刚说过跟余总捕有些交情,其实却是高攀了。二十年前老夫得罪了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被其一路追杀。幸而在京都城外被余总捕所救,这才保住一条狗命。之后余总捕又举荐老夫进入供奉 堂,得以苟延残喘活到今天。 老夫欠着余总捕天大的人情啊,汾城伯是余总捕选定的继任者,所以说今日才不忍见你飞蛾扑火,自寻死路,想要不自量力的劝上一劝。 汾城伯,有人要取你的性命。若此时退去,老夫尚可保你平安。可若是一意孤行的话,就是取死之道。」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只是想要再聆听靖远候的教诲而已,怎么跟生啊、死啊的扯上了关系。不信你看,我连酒都带来了。」.. 荣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解释道,说完还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瓶猴儿酒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扯谎。 「哎,看来汾城伯还是不信任老夫啊。言尽于此,汾城伯自便吧。」 说着,梁宽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下台阶。 荣非和慕容沧海见状连忙后退一步,全神戒备。 「唉!何必呢。」 看到二人的神态,梁宽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拐了个弯,朝右侧走去。 「守在北侧的老李与老夫交情还算不错,看看能不能帮你拖延一些时间吧,也算是还了余总捕一点人情。府中还有四品修士护佑,你们两个…唉,年轻人呐,太冲动。」 看着梁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荣非和慕容沧海不禁面面相觑。 「有诈?」 慕容沧海低声问道,藏在袖中的右手掐起了一个手印。 「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荣非沉声道,率先迈步踏上石阶。 大门前方摆着先前梁宽坐着的那张靠椅,二人便一左一右分开欲从两边绕过去。 待走到靠椅旁边时,慕容沧海突然挥袖打在椅背上,明黄色的火焰自藏在袖中的右手指间喷出。 「哇呀呀呀…三味真火,小牛鼻子好狠辣的手段。」 靠椅刚一触到火焰便瞬间燃烧起来,一道身影从靠椅下方狼狈冲出来,口中连声怪叫。 正是刚刚才离开的梁宽。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忍了好久的慕容沧海给荣非试了个眼色后,双手各掐一道手印,口诵法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随后双掌各射出一道掌心雷朝梁宽劈去。 荣非则是直接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侯府大门。 被三味真火烧的有些狼狈的梁宽在距离慕容沧海六七丈外停下脚步,随后挥动双臂从袖中甩出两个物什。 两个物什迎风而涨,落地之时已是变成了两具制作精巧的人偶,正好抵挡住了慕容沧海劈出的掌心雷。 掌心雷劈在人偶的身上,只是留下一小块焦黑的痕迹,却是没能造成实际的损伤。 「你这个小牛鼻子好不懂事,老夫好心好意规劝你二人,却是要对老夫下此辣手。真真是狼心狗肺,气煞老夫了。」 梁宽指着慕容沧海气急败坏的喝骂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机关术 人偶师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沧海不是白自在,没兴趣与倒打一耙的梁宽作口舌之争,直接两道掌心雷劈了过去,却是又被人偶挡了下来。 这两具人偶看起来像是用某种特殊的木材制成,完全不怕掌心雷的轰击。 梁宽躲在两具人偶后面,双手十指指间各探出一条由灵力形成的丝线,灵力丝线另一端连接在两具人偶的关节处。 通过这些灵力丝线,梁宽将两具人偶操控的宛如活人一般灵活。 这个阴险卑鄙的老家伙竟然是极为罕见的人偶师。 慕容沧海心中多少有一点惊讶。 人偶师是机关术的一个分支,而机关术原是数千年前百家之一,墨家的独门修行功法。 那时的墨家也是当事显宗之一,实力底蕴虽比不得乾坤观、大慈悲寺这等老牌宗门,却也在一段时间内与刚刚崛起不久的书山不相上下。 墨家与书山儒教的理念相悖,两者天生就相互看不顺眼,因此便时常发生争斗。最后还是书山更胜一筹,将墨家完全压制下去,并借势一举成为与乾坤观、大慈悲寺、魔殿、武宗并驾齐驱的五绝圣地。 在与书山的斗争中落败后,墨家弟子心灰意冷,大多数人遁隐山林,了此残生。少数弟子则是选择加入关系更亲近的乾坤观。 数千年过去,当初遁入山林的那些墨家弟子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 而墨家绝学机关术因为修炼要求苛刻,同时制作材料极难寻觅,如今在乾坤观内也只有寥寥数人还在修习此功法。 没想到今夜竟是遇到一个野生的。 修习人偶术的修士被称为人偶师,人偶师本身并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所依仗的便是制作出来的人偶。 不同的制作工艺、材质、铭刻的符文,会赋予人偶不同的属性和能力。不知情者与之对上,往往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从而吃大亏。 可慕容沧海却是不在此列。 见掌心雷对人偶无法造成伤害,慕容沧海也就不再白费力气,双手十指变换法诀,便有明黄色的火焰自掌心燃起。 「嘿嘿嘿,三味真火炼化世间万物,可惜小牛鼻子修为不够,只能强行催发出***。这点热度用来烤鸡烤鸭尚可,对上老夫的铁木神将却是没有半点用处。」 梁宽一边操控两具人偶朝慕容沧海扑来,一边怪笑着奚落道。 面对梁宽的嘲讽,慕容沧海充耳不闻,先是退开数步躲掉两具人偶的攻击,随后燃烧着火焰的双掌在胸前各划半圈形成一道火焰圆环。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乌炼狱!」 颂念法诀的话音一落,自火焰圆环中便冲出无数只由伪三味真火化成的金乌,铺天盖地的朝着两具人偶撞去。 这一招慕容秋水就曾在缉仙司门前施展过,只不过慕容秋水需要借助提前画好的符纸才能施展出来,而慕容沧海仅凭手印和法诀便可施展。 虽是同样的招式,两者的威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秋水只能释放出几十只由普通火焰形成的金乌,而此时慕容沧海所释放出来的金乌却是由伪三味真火形成,虽然温度比不得真正的三味真火,却也比普通火焰强上许多。 而最重要的是,慕容沧海所释放出来的金乌数量更多,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从火焰圆环中冲出了一百多只。 温度不够,数量来凑。 一只金乌无法炼化人偶,那就几十只…一百只… 金乌撞到人偶身上轰然炸裂成无数小火苗,这些小火苗非但不会熄灭,反而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黏着在人偶的身上。 转瞬间一百多只金乌炸裂开来,将两具人偶包裹成了燃烧的火人。 砰…砰…砰… 高温的灼烧让两具人偶身上开始响起连续的木材炸裂声,好似过年燃放的爆竹一般。 铁木也是木,只要是木头就怕火。这是无法改变、无法逆转的天地法则。 炸裂声越来越密集,不消片刻两具人偶终究是抵不住剧烈的灼烧,碎裂散落开来。 虽然成功烧毁两具人偶,但慕容沧海也不好受,此时额头上已是微微见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嘿嘿嘿,小牛鼻子有点本事,先前倒是有些小瞧了你,再来。」 怪笑声中,对面的梁宽再次一甩衣袖。 四团黑影自其衣袖中飞出,半空中涨大变形,落地时又是变成四具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人偶。 「老夫倒要看看,小牛鼻子能烧掉几个铁木神将。放心,这些年老夫闲来无事,制作了上百具傀儡,定能让小牛鼻子你烧个够。」 进入到侯府之中,荣非发动灵视神通,发现守在西侧和北侧的两个人仍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先前所遇到的曲昊和梁宽应该都是地境修士,另外两人的修为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去。此时自己这边已是底牌用尽,可是再没有帮手能够替自己阻挡这二人了。 可荣非也仅仅只是松了一口气而已,侯府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大BOSS需要去面对。 通过灵视神通再次确认此时侯府之中除了自己、常高远以及在廊亭里假寐的老者再无他人以后,荣非提振精神,迈步朝中院走去。 「汾城伯夜半登门,不知有何赐教啊。」 见到荣非从暗影中走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常高远沉声喝问道。 「令公子常怀恩与一件案子有涉,本捕欲带其回衙门审问。依法办案,望靖远候莫要为难在下。」 到了此时,荣非也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 「哦?小儿虽是顽劣,却向来遵纪守法,却不知牵涉到了什么案子,汾城伯不妨详细说来。」 「案情保密,不便透露。侯爷还是尽快让令公子出来吧。」 「却是不巧,小儿此时不在府中,让汾城伯空跑了一趟。」 「这就没意思了啊老高。我向你保证,就是单纯的询问一下案情,问完立刻放人,绝对不会动你宝贝儿子的半根毫毛。快叫常怀恩出来吧,抓紧些时间还能赶得及回来吃早饭。」 「本候说过了,人不在府中,汾城伯请回吧。」 「在不在的你说了不算,得由本捕亲自搜过才算。」 「荣非,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见荣非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常高远终于是放弃了和平解决的希望,操起长枪直指荣非面门,征战沙场多年积累的滔天杀意迸射而出,竟是激的荣非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消耗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在修行功法尚未出现的上古时期,武者就是人族的最高战力。 无数武者英勇无畏、前赴后继,用生命和热血与强大的妖兽战斗,守护人族得以延续至今。 如今数千年过去,武者这个群体虽是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却也不是任谁都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常高远就是世间最顶级的武者之一,全身的精气神和杀意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竟是让荣非恍如置身于战场之中,耳边尽是金戈铁马之声,鼻端全是浓烈的血腥气。 不过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工夫,荣非就醒过神来,连忙运起灵力遍布全身与常高远的气势相抗。 「本候不愿文武失和令陛下为难,汾城伯此时退去,本候可当做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可若是再咄咄逼人,就休怪荡魔枪下不留情面了。」 常高远一手抓着枪腰,一手握住枪尾,也未见如何使力那镔铁长枪便如同活过来一般,系着红缨的枪头自行震颤起来,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好似恶龙渴求鲜血而发出的咆哮。 「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靖远候,莫以为你是大晏战神就可以恃功自傲。阻挠官差办案亦是重罪,信不信本捕将你父子一锅端喽。」 荣非毫不示弱,朝如意球注入灵力变成直刀形态,手握刀柄平举身前,刀尖直指常高远。 「狂妄!」 既然荣非油盐不进,常高远也就懒得继续跟他废话了。 右脚猛的踏前一步,挺枪便朝荣非胸口扎去。 荣非自知凭自己半吊子的微末武艺比招式肯定不是常高远的对手,于是连忙将灵力灌注刀身,如意球变化而成的长刀立刻通体泛起莹莹光晕,照着扎来的长枪直直劈去。 常高远的镔铁长枪虽是即坚且韧,乃是难得的沙场利器,却仍旧不可能是灌注了灵力的直刀的对手。 两件兵刃相撞的下场只能是镔铁长枪被斩断,而直刀却是无伤分毫。 这就是修士照比于武者强大且不讲道理的地方。 灵力,就是具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更何况本身如意球的材质就十分的神奇,比之凡间的镔铁强上不止数筹。 可就在两件兵刃即将撞击的一瞬,常高远双臂猛地一震,镔铁长枪突然幻化成十几个亦真亦幻的枪影,轻而易举的便躲开了直刀的斩击,十几个亦真亦假的枪头朝着荣非胸口扎去。 荣非发动隔垣洞见神通,一眼就分辨出真枪头的所在,提着刀柄的尾部便砸了过去。 乒! 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二人各自推开数步。 荣非整条右臂都是又酸又麻,握刀的右手更是在微微颤抖。 常高远的镔铁长枪的枪尖前半部分已是不翼而飞,如今只剩下了半截。握着枪杆的双臂也是在微微的抖动。 这一回合的交锋,二人竟是打了个平手。 「再来!」 常高远只是修整了片刻,便长啸一声,将没有了枪尖的长枪当做长棍,挥舞着使出一记横扫千军。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荣非此时若是再用直刀与其对拼明显是要吃亏,便将如意球变成长枪形态,使出一招直捣黄龙。 你没了枪头,我却是有。 我有灵力护体,被你的长棍扫中最多是个重伤,可你若被我刺中可就要丢掉性命喽。 常高远看出了荣非的打算,同时也注意到荣非手中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古怪兵刃。不过此时却没工夫惊奇,双臂发力使长棍在半途转变方向,改扫为挑,将荣非刺来的长枪挑飞。 常高远武技超群,经验丰富。 荣非有灵力护体和变化多端的如意球。 一时间二人竟是你来我往的打成了均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倚靠在廊亭里假寐的老者好像真睡着了似的,除了如意球由刀形态变成枪形态时,双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隙瞟眼外,其余时候就是闭着眼睛,鼻端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陛下,汾城伯进入靖远候府与靖远候打起来了。」 御书房的门没关,甲申顾不得敲门提醒,直接侧身从门缝里挤进来急声禀报道。 「他可说了什么?」 明显已经焦躁不安的朱晟连忙问道。 「汾城伯说常怀恩牵涉到了一桩案子,要带回缉仙司审问。靖远候不允,二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目前二人交手还呈均势之态。」 朱晟闻言悬了大半夜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只要荣非说出来这事就好办了。 两人打起来也算是好事,借着机会消消心里的火气。况且有供奉堂的人在,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 朱晟拿起御案上一张早就写好的圣旨扔到甲申怀中。 「速去靖远候府宣读朕的旨意。」 「是。」 甲申一路小跑着来到宫墙边上,正要爬上墙头乘坐吊篮出去,暖风阁的总管侯三急匆匆的赶来。 「太妃叮嘱,不可使汾城伯受半点损伤,否则唯你是问。」 甲申闻言直翻白眼,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轰轰轰… 靖远候府东侧的长街上,梁宽仍旧在施展灵力光雨对白自在狂轰滥炸。 一盏茶的时间前,白自在就已经是颇为狼狈的左躲右闪、险象环生,仿佛下一瞬就要耗尽灵力,瘫软在地了。 可到了此时,却仍旧还能每每在关键时刻施展御剑飞星术,继续顽强的苟延残喘。 灵力光雨攻击范围大,消耗的灵力自然也极为可观,何况还要维持八星光牢防止白自在逃脱,所以此时的梁宽也不太好受。 可每次看到白自在躲避时的狼狈模样,总会给梁宽一种下次一定能将其轰成碎渣的错觉,所以便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毕竟施展御剑飞行术也是及其消耗灵力的,凭剑阁小子的七品修为,也施展不了几次了。待他灵力耗尽,就是丧命之时。 而梁宽数十年前就已是六品巅峰的修为,比拼灵力消耗,绝对是稳赢不输。 梁宽心中做着如此打算,再一次洒出灵力光雨…再再一次…再再再一次… 直到察觉体力灵力已经消耗过半,而剑阁小子却还是跟最初时一般仿佛随时就要力竭的模样,梁宽终于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自己竟是被无耻的剑阁小子给耍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纰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白自在太年轻了,似他这般的年纪,即便是天才,修为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二人刚刚交手时,曲昊就察觉到白自在是七品修为。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为了保险起见,曲昊又用灵识窥探了一次,确认白自在的的确确是七品巅峰的修为,心里就已经认定此战必胜。 出发之前,东主特意交代趁机诛杀荣非,却是没说与荣非同行之人该如何处置。 若不是刚刚白自在显露了剑阁弟子的身份,曲昊还真没工夫在这与他纠缠。 曲昊的修为是六品巅峰,而白自在的修为则是七品巅峰。 两人之间的修为所差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品阶,而是一个大境界。 曲昊一出手就是八星光牢和灵力光雨,已经是抱着速战速决和必杀之心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白自在竟能在自己手下撑这么久,而且看样子还能撑的更久。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曲昊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怒气。 「给我去死!」 双掌朝天,无穷无尽的灵力光雨自曲昊掌心喷涌而出,同时构建八星光牢的光球也在进行收缩,将白自在腾挪闪避的空间压缩的越来越小。 「老家伙不讲道义,玩得挺开心的怎么突然下死手呢。」 白自在一边施展御剑飞星术闪避落下的灵力光雨,一边嚷嚷道。 这次的光雨太过密集,即便是御剑飞星术也无法完全闪避,几颗灵力光雨落在白自在的身上,六品修士充沛的灵力震得白自在哇的一声喷了口血出来。 「老家伙,是你逼我的!」 白自在被打出了火气,怒喝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柄碧玉雕琢的小剑朝曲昊扔了过去。 未待近身,碧玉小剑便释放出凌厉至极的剑意将曲昊笼罩住。 曲昊被吓了一跳,顾不得再释放灵力光雨,急忙朝后退开两步。 嗖! 可任凭曲昊退的再快,也不可能快过碧玉小剑。 只见碧玉小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冲曲昊心口刺去。 曲昊自知已是无法闪避,只能将双手拢在胸前,运起全身的灵力搓出一颗人头大小的灵力光球来硬接碧玉小剑的刺击。 乒~ 一声算不上清脆的声响过后,碧玉小剑破碎成糜粉,纷纷扬扬洒下。 凌厉逼人的剑意也随着碧玉小剑的破碎而烟消云散。 曲昊和白自在俱是一愣! 这… 「哈哈哈…哈哈哈!」 曲昊率先醒过神来,忍不住得意的放声大笑。 「不错不错,此剑意之精纯乃是老夫平生仅见,可惜却是只有六品。若是此剑意的本尊在此,今夜老夫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哈哈哈哈!」 白自在看着还在飘扬的玉粉,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就碎了? 还碎的如此彻底! 碧玉小剑之中可是蕴含有师尊的无双剑意。 仅是愣了片刻,白自在也醒过神来,袖子一甩手中出现三柄几乎一模一样的碧玉小剑。 原本白自在一共有五柄碧玉小剑,蕴含有其师尊不同修为时期的剑意,以供白自在感悟突破使用。 五柄碧玉小剑中蕴含的剑意由低到高分别为七品、六品、五品、四品和三品。 因为这五柄小剑外观材质都是一模一样,为了避免搞混,白自在特意在剑柄的位置刻下数字以作区分。 先前送给荣非一柄蕴含四品剑意的小剑作为贺礼。 当时荣非曾询问白自在师尊的修为,白自在如实回答了师尊现在的修为 ,却未说明将剑意融入碧玉小剑时其实只是四品修为。 刚刚白自在虽然察觉到了危险,却也没有杀死曲昊的打算,于是只是祭出蕴含五品剑意的小剑,想着将其击伤或是击退就好。 可没想到却是拿错了,错将六品当做了四品。 但是…不可能啊,怎么会拿错呢。 白自在心中奇怪,将剩下的三柄小剑都取出来检查剑柄上刻凿的数字。 第一柄上是柒,第二柄是肆,第三柄是三。 刚刚祭出去的那柄是陆。 缺少的是伍。 嚓! 白自在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 搞错了! 因为是被迫送礼,所以当时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错将五品当成了四品送给荣非。 也许是心烦意乱的缘故,把剩下四柄小剑摆放的顺序也给弄乱了。 结果搞出了此时的乌龙,白白损失了一柄蕴含六品剑意的小剑。 亏大了! 白自在越想越是心痛,面目逐渐变得狰狞,看向曲昊的眼神也阴沉凶厉了起来。 老家伙,都是因为你! 可随即又突然想到,虽然损失了一柄六品小剑,可被迫送给荣非的那柄却只是五品小剑,这样算来自己还是白赚了一柄四品小剑。 「嘿嘿嘿。」 想到开心处,白自在直接笑出了声来。 看到白自在捧着三柄小剑傻笑,曲昊心想这剑阁小子莫不是被吓傻了。不过他杀心已起,刚刚被碧玉小剑蕴含的剑意吓了一跳,此刻不愿再耽搁时间,双掌一搓便欲再次放出漫天光雨,将白自在轰杀当场。 傻笑的白自在被曲昊的杀意惊醒,见其双手又在哪猥琐至极的搓呀搓的,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是吧,真当你白爷爷是软柿子好欺负呢。 立即便手掐剑诀,将蕴含四品剑意的碧玉小剑祭起。 看到白自在的举动,曲昊忍不住嘲讽道。 「剑阁小子,莫要再白费力气了。刚刚就说过,若是那道剑意的本尊在此,老夫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单凭几把蕴含剑意的破烂剑,怕是连老夫的汗毛都…啊…」 未等曲昊把话说完,白自在已经御使碧玉小剑凌空刺来。 剑未至,凌厉无匹仿佛具备实质的剑意却是先一步袭来。 「四品…怎么会…」 曲昊的脸唰的一下失去了血色,危急时刻搓出一颗灵力光球扔了出去,试图延迟些许小剑的速度。 同时撤去困住白自在,也是困住了自己的八星光牢,脚下生风亡命奔逃。 但地上跑的如何能快过天上飞的。 没跑出几步,小剑就已经越过曲昊头顶,然后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半圈折返回来,将曲昊逼停。 「跑什么,再玩会呗。」 身后传来白自在贱兮兮的声音。 曲昊豁然转身,盯着白自在一字一顿的怒道。 「老夫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却休要羞辱与我。」 「羞辱你个老东西做什么,是真心邀请你留下来,陪我再打一会。当然也不是真打,做做样子就行。」 白自在笑嘻嘻的解释道。 曲昊初时还是觉得白自在是在羞辱戏耍自己,可当看到白自在的眼神朝靖远候府那边瞟了一下后,立刻就恍然大悟的脱口道。 「哦老夫明白了,你小子是担心进去有危险,所以便让老夫留在这里假意拖住你。这样既让荣非领你的情,又不用以身犯险。你小子好女干诈啊,完全不像剑阁的疯子,反倒 更像书山弟子。」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真真假假又何必太在意呢。」 白自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沾沾自喜道。 「可惜喽,侯府里有四品老妖怪坐镇,荣非今晚必死无疑,你小子的算盘要落空喽。死人的人情,跟没有一样嘛,哈哈哈。」 意识到自己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的曲昊,又忍不住奚落其白自在来。 「那是你不了解荣非。那家伙看起来大义凛然,其实比我还要怕死。他既然敢杀进侯府,就一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且不说旁的,单凭我和牛鼻子送给他的贺礼,就算打不过四品修士,想要逃…擦!」 白自在突然惊呼一声。 他想起来了,此时荣非手中的不是四品小剑,而是五品。 如果荣非的万全保命计划之中,将自己送给他的碧玉小剑作为关键一环的话,那岂不是要糟糕!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作茧自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铁木制成的沉重人偶轰然落地,发出轰然巨响,连地面都跟着震颤了几下,随后便朝慕容沧海扑了上来。 额头已经微微见汗的慕容沧海不得不再次施展金乌炼狱。 可这次是四具人偶,而金乌的数量还是只有一百多只,相比于之前能等于是威力直接减半,却是无法阻止人偶的行动了。 四具全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偶,仿佛神话传说中的火神一般,踏着沉重的脚步朝慕容沧海逼近。 慕容沧海退后两步,手指在储物玉环上拂过取出一瓶灵药,用牙齿咬掉瓶塞,直接将整瓶灵药倒入口中。 药瓶中有四颗灵药,慕容沧海用舌头将其中三颗顶到腮边存放,只将一颗吞如腹中。 灵药入腹便即融化,清凉之意自腹中涌起并流遍四肢百骸,刚刚才几近消耗一空的灵力立即得以补充大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乌炼狱。」 灵力得到补充,慕容沧海立即再次释放出百来只金乌,终于是阻住了四具人偶的逼近。 此时四具人偶就如同四个人形火把熊熊燃烧,将周围映照的恍如白昼。 「啧啧啧,不愧是乾坤观的弟子,真是财大气粗啊,把五品聚灵丹当成糖豆吃。那就看看是小牛鼻子你的灵药多,还是老夫我的人偶多吧。」 人老成精的梁宽一眼就认出慕容沧海服下的灵药,半是揶揄半是羡慕的说道,随后将双手探入怀中,各掏出一把物什朝着慕容沧海甩出。 轰轰轰轰… 震鸣声中六具人偶落地。 梁宽的操控下,两具人偶向左,两具人偶向右,两具人偶双膝下沉然后猛然蹿起跃上半空,呈三面夹击之势朝慕容沧海发起进攻。 慕容沧海见状,连忙将藏在腮边的三颗聚灵丹一起吞如腹中,双手快速掐动手印在火光中留下道道残影,同时口诵道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火蛟。」 昂~ 随着慕容沧海道诀最后一字出口,双手十指也在胸前摆出一个古怪玄妙的手印。左右两手大拇指和食指相扣成环,圆环中央灵光闪耀,一声包含苍凉威压的吼声率先传出。 一只鱼身蛇尾,腹有四足,通体燃烧着火焰的蛟兽自圆环中央挤了出来。 刚出来的火蛟只有一根手指的长短大小,随后迎风而长,一直长到四尺长短,手臂粗细才停了下来。 虽然火蛟体型依旧不算太大,却是异常凶狠,张开大嘴便迎着半空中的两具人偶飞去。 飞到近前,火蛟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一口咬住一具人偶的脑袋。 咔! 人偶的脑袋被咬的粉碎,残体随之被烈焰包裹朝地面坠下。 同时,火蛟的尾巴则是如同鞭子一般抽向在另一具人偶,将人偶的胸膛抽碎,随后也是通体燃起烈焰朝地面坠下。 轻松解决掉两具跃上半空的人偶,火蛟又俯冲而下,牙咬、抓挠、尾抽、身缠很快将另外四具人偶打成满地燃烧的碎渣。 而此时火蛟凝实的身躯已经变得极其的虚幻,又在空中扭动了几下后,便波的的一声破碎消散。 虽说制作铁木神将的材料不算珍稀相对容易获取,但价格却仍是不菲。短短时间就被毁了十二具人偶,让梁宽也忍不住有些心痛。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慕容沧海的实力了。 「哼!不跟你玩了,还是做正事要紧。」 肉痛的梁宽不再嬉皮笑脸,再次祭出六具人偶后,朝后退出数步,双臂轻轻一抖,将从袖中抖落出来的两个铁块一般的东西抓在手中。 意识到梁宽要放大招,慕容沧海岂 会坐以待毙,飞快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两瓶灵药,将八颗聚灵丹一股脑的全倒入口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乌炼狱!」 仍旧是金乌炼狱这一招,不过这次火焰形成圆环却是比先前的更大更粗。在八颗聚灵丹所提供的充足灵力支持下,这次从圆环中飞出的金乌身躯更加凝实,个头也更大,最重要的是数量也更多。 一百只…两百只…三百只… 似乎真的是源源不绝,无穷无尽,顷刻间便将刚刚落地的六具人偶吞没。 梁宽那边此时已经将两个铁块似的东西对拼在了一起,铁块内部立刻便传出密集的咔咔声并随之开始变化形状,只是刹那间的工夫,一架造型古朴的青铜双轮战车如同凭空变出来的一般落在地上。 更离谱的是,战车前方竟然还有两匹同样看起来像是青铜材质用来拉车的战马。 赶在金乌临身之前,梁宽一头钻进了战车车厢,并紧紧关闭了厢门。 无数金乌前赴后继的撞在青铜战车上,破碎成一朵朵微小的火焰,挣扎着闪耀了几下后,最终无奈的熄灭。 这战车竟是连伪三味真火都无法熔炼。 「哈哈哈,小牛鼻子这下没招了吧。」 梁宽嚣张至极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话音刚落,两匹青铜战马便扬起马蹄,拉着战车朝慕容沧海冲来。 同时战车车厢内部又是传出咔咔咔的机簧声,车厢两边各探出三根反射着寒光的青铜戈,好似准备收割庄稼的镰刀一般,朝慕容沧海挥斩而来。 面对疾驰而来的青铜战车,慕容沧海嘴角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冷笑,收起释放金乌的火环,双手飞快变换手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雷.震!」 随着道诀出口,夜空中的云层突然开始急速旋转,下一瞬一道雪亮的电光穿云而出直直的劈在青铜战车上。 真金不怕火炼,那就用雷劈。 劈不碎青铜战车,难道还劈不死里面的人! 青铜战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里传出梁宽啊啊啊的惨叫声。 金属导电,这下子梁宽可是被电的很惨。 可这还没完,众所周知,光的速度比声音快,所以下雨天时总是先看到闪电,然后才听到雷声。 慕容沧海施展的这招雷法名为——天雷.震。 天雷已经劈过了,接下来还有震。 金属除了易于导电以外,也十分利于声音的传播。 慕容沧海退开一段距离,用双手堵住了耳朵。 轰~隆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书山赵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漫天光雨和天雷地火在漆黑的深夜显得尤为醒目,闹出来的动静也是很大。好在靖远候府周边居住的不是平民百姓,不会因为被打搅了睡眠而影响明日的上工。 被雷声吵醒的达官贵人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并不显得惊慌,毕竟这里是京都城,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只需用棉花堵住耳朵,再用被子蒙住头脸,便可隔绝嘈杂恼人的声响,继续大睡。 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家族能在京都城这种世俗权利中心存活到今日,都深谙不该管的别管、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这三项保命原则。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多管闲事的往往都没有好结果。 距离靖远候府三片坊区之外的一栋小楼楼顶站着三人,正是滞留京都仍未归去的书山教习赵革,乾坤观青阳道人和剑阁长空无忌三人。 「原本我还有些惋惜荣非,以他的才情继续留在缉仙司是暴殄天物。如今来看此子也不过尔尔,逆势而行,非君子所为也。」 望着远处绽放的绚丽花火,赵革摇头晃脑的说道。 「我倒是很欣赏这小子,善恶分明,率性而为,是个练剑的好胚子。比我那个不着调的师侄可是强上太多了。哎,话说那小子昨天是不是去找过你,你又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 长空无忌用刚重新长出来不久,肤色白皙的不像话的右手捅了捅赵革质问道。 「无他,畅聊一番天下大势罢了。你这位姓白的师侄很对我的脾气,不如放他入我门下怎样。」 赵革调笑道。 「嘿嘿,我是举双手赞成,可惜说了却是不算。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剑阁,跟我那位剑痴师兄说道说道,看看他可愿意放弃自己的关门爱徒。」 听到剑痴二字,赵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白自在竟是剑痴的关门弟子,这…」 「好生奇怪是吧。嘿嘿嘿,不单单你觉得奇怪,剑阁上下也都奇怪。剑痴师兄怎么晚年反了性子,选了这么个混账东西继承衣钵。」 「应是这许多年来吃了太多书山的亏,便想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一旁的青阳道人忽然插嘴道。 「打败无耻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更无耻,是这个道理吧。」 长空无忌立刻接话道。 「是极是极,哈哈哈哈。」 「哼!明明是你们自己蠢,却要指责旁人比你们聪明。真是可悲可叹啊!况且…」 知晓论斗嘴不是赵革的对手,再继续下去只会自讨没趣。难得占到一点便宜的长空无忌和青阳道人立刻转移话题。 「查清楚那荣非为何要杀常高远?」 「查是没查到,不过却能猜出一二。荣非要杀根本不是常高远,而是常高远的独生子常怀恩。」 「常衙内那个纨绔?荣非和他有过节?他调戏荣非的女人了?」 「应该…没有吧。常怀恩虽然混蛋了些,但做事还算有分寸,至少这些年没听闻他惹出过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 「那就奇怪了。常衙内毕竟是靖远候的独苗,杀了他就等于是让常高远断子绝孙,这可比直接杀常高远更严重。这俩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谁知道呢。」 面对长空无忌的疑问,青阳道人也是茫然摇头。 一旁的赵革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冷笑一声不屑道。 「如此简单的事情竟然都看不穿,真是白白活了一大把年纪。」 「哦!难道你有内幕消息。」 青阳道人和长空无忌因为旺盛的好 奇心,选择直接忽略赵革的语气态度。 「哼,何须内幕,只需稍作分析便可猜到真相。近些时日荣非一直在调查有关人口拐卖的案子,前几日还剿灭了几个Yin窟,救出数百人。随后两日,突然就偃旗息鼓没有了动静,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案子破了,自然要歇息几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长空无忌理所当然的说道。 「谁告诉案子已经破了?」 「不是剿灭了几个Yin窟,把里面的人都救出来了吗。」 「从Yin窟里才救出多少人?就算加上被害死掩埋的尸骨又能有多少?而京都城里这三四年的时间,你可知道又有多少人被拐卖?」 「这上哪知道去。」 「哼!无知的如此理直气壮,还真是剑阁的风格呢。」 赵革趁机讽刺道。 「好好聊着天呢,不要总是人身攻击好吧。而且我们剑阁那是性情直爽,不像你们书山尽是满肚子坏水的腌臜货。」 长空无忌立刻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 「扯远了扯远了,聊正事聊正事。」 青阳道人连忙分开二人,跳出来掌控局面。 「我从京都府得到消息,这三四年的时间里京都城中失踪人数过万,而从那几座Yin窟里解救出来的活人加上掩埋的尸骨才堪堪一千之数。也就是说还有一万多人不知所踪,且全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和俊秀男子,还有许多孩童。」 「难道…还有更多的Yin窟没被找到?」 「你还真是蠢到了家。那荣非有五绝大阵相助,在京都城中找一只蚊子都不是难事,何况找一万多人。」 「姓赵的你再出言不逊,我今天就跟你不死不休。」 「好啦好啦,聊正事要紧。赵教习你也莫再吊胃口,直接说到底是咋回事吧。」 眼见两人呛火且有大打出手的迹象,头大如斗的青阳道人只能再次力挽狂澜。 「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荣非之所以会找常怀恩的麻烦,说明常怀恩就是倒卖京都人口的幕后黑手。」 赵革白了长空无忌一眼后解释道。 「常怀恩倒卖人口?」 青阳道人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守护大晏百姓的靖远候独子竟然倒卖大晏百姓…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常怀恩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能有这本事?我倒是觉得幕后黑手是常高远。我可是听说青州营的主力都是常高远的私兵。养活那么多的私兵,要耗费多少银两?这么说来不就对上了,常高远用倒卖人口赚来的银子养活私兵。」 长空无忌似模似样分析道。 「不是,至少目前看来,常高远不是。」 赵革摇头否定道。 「为何?」 「因为今日上午荣非已经与常高远打过照面了。按理说那时才是动手的最佳时间,完全没必要拖到这个时候。」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今日清晨,常怀恩前呼后拥的高调出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多半还是躲藏在靖远候府内。这等雕虫小技自然无法瞒过荣非,所以才有了此时夜闯侯府的举动。」 赵革的分析显然靠谱多了,听得青阳道人和长空无忌也是暗暗点头。 「现在靖远候府内外都是供奉堂的人,以荣非的那点微末修为,就算有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相助,按理说也根本无法突破拦截闯进去。」 「嘿嘿,总有些是你赵革也预料不到的吧,荣非现在不就已经顺利闯进去了。」 长空无忌抓住时机讽刺道。 「闯不进去对荣非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闯进去反倒是死路一条。」 赵革的话让二人一惊,旋即摇头道。 「不可能。那朱晟岂会舍得杀死荣非。」 「朱晟自然是不舍得,可京都城中想荣非死的人却是太多了。」 见二人一脸的茫然,赵革心中不屑,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京都官场风平浪静数百年,可自荣非来了以后就闹得鸡飞狗跳,这种人岂会被文武百官所容。」 「这种事瞒不住的吧,荣非可是皇亲,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找后账?」 长空无忌疑惑道。 「法不责众!」 赵革冷笑道。 长空无忌和青阳道人闻言思考了片刻,最后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 朱晟已经算是近几任大晏皇帝之中杀心最重的一个了,这段时日被其夺职、下狱、流放、枭首的官员已达百人之多,现如今再无人敢质疑其狠辣。 可即便是如此狠辣的朱晟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朝臣都宰了吧? 都宰了倒也痛快,可偌大的国家由谁来治理?总不能全由朱晟一人包办了吧。 亦或者再选拔读书人上来填充官职? 可你朱晟诛杀官员的名声已经举世皆知,又有多少读书人敢来做这个官? 就算有不怕死的,又如何保证他们做的一定比前任好? 所以最后也只会如同赵革说的那般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按你的说法,荣非今晚岂不是死定了。你把我们两个叫上来,就是亲眼看着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大儒陨落?」 长空无忌问道。 「哼!以荣非的年纪和阅历,如何会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诗词文章来,这一切不过是朱晟和黄粱夷在幕后操控的结果罢了。可惜机关算尽却还是错付于人,荣非此子实难堪大任。」 赵革冷哼一声不屑道。 「没错,荣非的确是浪得虚名,蠢的厉害。如果是我的话,就直接将调查到的结果公之于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常怀恩倒霉人口,搞臭靖远候的名声。嘿嘿嘿,那个时候都不用自己动手,朱晟迫于压力既然就会处置他们父子了,岂不妙哉,哈哈哈哈哈。」 长空无忌摇头晃脑的哈哈笑道。 「哼!若荣非如你这般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赵革终于是忍受不了长空无忌的愚蠢,冷言讥讽道。 「若荣非将真相公之于众,且不说世人是否会相信,单凭常高远这些年积累的赫赫战功,朱晟多半会以功过相抵的法子保住他们父子的性命。而后再找机会让常高远戴罪立功,以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只需数年便可积累军功再次封爵。 而且常高远乃是大晏战神,是所有军人心中的神。大晏战神之子倒卖人口之事一旦被曝出,军心必定大乱。此时已近深秋,正是北境魔族每年大举进攻之期,军心一乱,三镇危矣。 若万一真被魔族趁机攻破关隘,那荣 非就是千古罪人。 就算这等最坏的状况不会发生,荣非也必定则会被军方所记恨,同时得罪大晏的文官和武将,介时虽天下之大,却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都…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扯上魔族了。我没你们那么多心眼子弯弯绕,能不能说的简单点。」 长空无忌挠了挠头抱怨道。 赵革实在是懒得继续跟这个浑人浪费唇舌了,目光越过长空无忌,看向青阳道人。 青阳道人倒是懂了,沉吟片刻后问道。 「既然如此,荣非为何还要执着于击杀常怀恩呢?且不说可能为此丢掉性命,就算真就让他成功了,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反而葬送了大好前程。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少年人的一时热血冲动吧,为了毫无意义的所谓正义和公道。」 青阳道人的这个问题却是把赵革也给问住了,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嘿!倒也没错啊。荣非是大儒,自然也就是读书人。正义和公道不就是你们读书人一直信奉的道理吗。如此看来,荣非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是有句话说嘛,叫什么千那万那都要往低头往前冲。而你赵革不过是个读过书的伪君子、真小人罢了。哈哈哈。」 长空无忌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赵革的机会,抢话笑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青阳道人在一旁更正道,同时也悄悄瞟了赵革一眼,心中憋笑。 赵革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上继续与两人争论,直接话题搬回正途道。 「今夜过后,无论最后是荣非成功诛杀常怀恩,还是失败被受百官指使的供奉堂所杀,于大晏朝廷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对我等三家圣地都有莫大的好处。」 听赵革说到有关自家宗门利益的话题,二人也收起了笑容,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可这还不是叫你二人前来的主要原因。」 赵革突然话锋一转道。 「哦?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青阳道人奇怪的问道。 「我等三人为何滞留京都,迟迟不归宗门?」 赵革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反问道。 青阳道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长空无忌左顾右盼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两人,忍不住嚷嚷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说人话。」 白自在有四品剑意护身,曲昊自知不是对手便不愿再浪费时间,刚要转离开却是被白自在给叫住。 「老家伙不许走。」 「剑阁小子你不要太过分,若是把老夫惹急了,就算你有四品剑意护身,老夫也有七成…不,是八成的把握与你同归于尽。」 曲昊怒声吼道。 「想什么美事呢,本公子大好年华岂会与你这个土埋半截…啊不,是大半截的老家伙拼命。只是耽搁你一点时间留在这里陪我继续演一会戏。不然你走了,我还留在外面不进去帮忙显得太不仗义不是。」 白自在解释道。 「没空。」 曲昊没好气的拒绝。 「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啊。」 白自在手握蕴含四品剑意的碧玉小剑指着曲昊威胁道。 「哎行行行,算老夫倒霉。不过事先说好,最多再陪你演一炷香的工夫。」 「足够了。」 商议妥当后,二人也不再废话,曲昊双掌挥动洒出光雨,不过照比先前却是稀疏了许多。 白自在也不在意这些细节,演戏嘛,意思到了就行。 凭借着身法躲避光雨的袭击,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惊呼以此来烘托惊险紧张的气氛。 装模作样的打了一会,曲昊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准备收工。瞥了白自在一眼,发现这小子竟是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七尺左右的位置。 曲昊眉头微皱,没好气的训斥道。 「靠这么近作甚,你小子是不是没安好…」 未等最后的心字出口,白自在右手突然掐起剑诀,冲天剑意骤然而起。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以总捕的声誉发誓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曲昊意识到不妙运起灵力欲要闪避,可四品剑意却是让他的身躯产生了一瞬间的迟滞。 便是这瞬间的迟滞,让曲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自在御使碧玉小剑洞穿了自己的心口。 「为…为…」 鲜血从嘴角溢出,曲昊鼓起身躯里最后的一丝力气强撑着让自己没有倒下,扩散的瞳孔死死盯着七尺外身影逐渐模糊的白自在质问。 「明明说好配合我演出的,为何又突施杀手是吧?」 白自在走到曲昊面前,脸上笑嘻嘻,双眼之中却是冒着凶光,鼓荡着怒火。他半侧过身子,指着自己鲜血淋淋的屁股。 「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就凭这,老家伙你今天死的就不冤。」 说完,也不管曲昊断没断气,双手便在他身上掏摸起来,边摸嘴里还边委屈的嘀咕道。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见财起意之辈,那种没品的缺德事不符合本公子的气质。只是你个老家伙弄花了本公子的翘臀,必须赔偿损失。嚓!好歹是个地境修士,怎么半夜出门不带钱的嘛,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可惜曲昊已经听不到白自在的狡辩了,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死之前,曲昊心里是悔恨交加。 然凭他江湖经验足够老,却又怎能想到堂堂剑阁弟子会做出偷袭这种无耻的行径。 再加上之前白自在的一番倾情表演,让曲昊也放松了警惕,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曲昊毕竟是比白自在的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若不是耍点阴谋手段,白自在还真不一定能将其杀死。 白自在最近被荣非搜刮的有些狠了,本以为能在曲昊身上找补些损失回来,结果翻遍曲昊全身却是连一个铜版都没捞到,气的白自在一脚将曲昊的尸体踹飞了出去。 「呸!出门不带钱,真不要脸。」 天雷.震过后,梁宽痛苦的呻吟声从青铜战车的车厢里传出来。 虽然人偶师并不以肉体强横见长,但毕竟修为摆在那里,生命力还是相当的顽强。 慕容沧海谨慎起见,发挥自己的土豪特长,从储物玉环中又取出一瓶聚灵丹服下。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雷.震!」 「天地无极,乾坤…」 三记天雷过后,青铜战车的车厢里已是彻底没有声音。 滴答! 有血水从车厢底下的缝隙里渗漏出来,滴落在石板上,在寂静的深夜发出一声轻响。 随后滴答声变的密集,渐渐变成潺潺的流血声。 先一步结束战斗的白自在扭着受伤的屁股走到青铜战车旁边,尝试将车厢门打开却是没能成功。将眼睛凑到缝隙处朝里面观瞧,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不说,反倒是被屎尿和血腥气熏得够呛。 「牛鼻子有没有办法把这玩意收起来,看起来能值不少银子,到时咱俩二一添作五如何。」 白自在拍着青铜战车朝慕容沧海喊道。 虽是有大把的聚灵丹补充灵力,可慕容沧海此刻仍是满面疲倦之色,瞪了财迷心窍的白自在一眼便不再理他,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些弹药服下后,直接盘坐在地上恢复精力。 「嘿嘿嘿,兄长、大哥,赏一颗玄冰造化丸呗,你看我这屁股,磨的都要露出骨头了。」 白自在一瘸一拐的凑到慕容沧海身旁,一脸讪笑的央求道。 「滚!」 慕容沧海眼都不睁,口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来。 「好歹也是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的结义兄弟,不要这么小气嘛。」 「滚!」 轰隆隆… 重物坍塌的声响传入二人耳中,慕容沧海睁开眼睛,侧头朝靖远候府大门深处望去。 「里面打的好热闹啊,要不要去瞧瞧。」 白自在也被声响吸引,趁着脖子朝侯府里看了半晌啥也没看到后提议道。 「你先去吧,我精神耗损太大,要休养一下。」 慕容沧海答道。 「我想了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妥当,还是等你一起吧。」 白自在口风一转道。 「随你。」 轰隆隆…轰隆隆… 不断有重物倒塌、碎裂的巨大声响从靖远候府深处传出来,间或还能隐约听到打斗时的暴喝声。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全都是当做没听见,一个继续闭目打坐恢复精力,一个则是不知从哪取来的药粉,嘶哈嘶哈的给屁股上药。 直到一股独属于修士的气势在侯府之中升起,二人这才站起身来,目光朝侯府上空看去。 「还真是四品巅峰修为的老妖怪,看着气势比剑阁的那些师叔、师兄也没差到哪去。你说荣非现在跑还来得及不?」 「你觉得他会吗?」 「额…从面相上看,那家伙多半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天生犟种。」 「那不就得了,他死定了。」 「那咱俩在他身上的投入岂不是都打了水漂?这份罪不也白遭了!」 白自在指着屁股痛心道。 「十桩生意九桩凉,生意场上很正常。」 慕容沧海难得的打趣道。 「你说的没错,做生意嘛,有风险我认。可麟州的上古遗迹怎么办?没有了荣非的伪神通引路,就凭咱俩能斗得过魏君羡?」 「那你要如何?冲进去跟四品修士打?」 「你觉得咱们两个加上荣非能有几成胜算?」 慕容沧海皱眉思考片刻,竖起两根手指。 「二八开?是不是太低了。我知道牛鼻子你一定还有厉害的手段,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白自在不满道。 慕容沧海旋即又竖起一根手指。 「三七开?看来你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嘛。」 白自在不屑道。 慕容沧海却是摇了摇头,重新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活人进去。」 然后再竖起一根手指。 「三个死人出来。」 「嚓!」 荣非脚步连退,险之又险的避开横扫而来的镔铁长枪。 在他身旁的一棵老树却是无辜遭殃,被拦腰扫断轰然倒地。 双方拼斗已有些时候,面对常高远精妙绝伦的枪法和越来越迅猛的攻势,荣非渐渐不支,险象环生。于是便不再与其单纯比拼招式,将灵力灌注于如意球变化而成的横刀之中,刀光一闪将常高远的镔铁长枪斩断。 「你输了,交出常怀恩。我可以用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绝对不会伤他性命。」 荣非将刀刃架在常怀恩的颈间,好言劝慰道。 「本候已经说过,人不在府中,你爱信不信。」 常高远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当世名将,即便是被锋利的刀尖抵住喉咙,也依然能面不改色的扯谎。 荣非眉毛一挑,正欲戳破他的谎言,一直在廊亭里假寐的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跺。 随着老者右脚落下,整座小院的地面都是微微一颤。靠近院墙边的花坛中突然泥土崩飞,两道人影被从地里震了出来。 「父亲! 」 其中一个人影悲嚎出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暗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发声之人正是被藏在地底暗室的常怀恩,而与他一同被从地下震出来的人却是慕容秋水。 听到常怀恩的声音,常高远不及多想,操着只剩半截的镔铁枪杆冲上来欲将儿子抢回去。可荣非却是不给他找个机会,一记狂刀劈出数十道刀罡将其逼退,同时抢步上前长臂一揽将慕容秋水接住,无人顾及的常怀恩只能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 廊亭中的老者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对着这边凌空一抓,瞬时间荣非和慕容秋水只觉得呼吸一滞,似乎周遭的空气都被老者的这一抓给抓走了。 荣非心中惊骇,连忙刷刷刷劈出数记狂刀刀罡。 可刀罡仅是飞离刀身几寸的距离后就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这几记刀罡荣非可是灌注了灵力的,竟然被老者如此轻巧的就给化解了。 而老者却是没有对荣非和慕容秋水不利的意思,这凌空一抓的目标也不是二人,而是慕容秋水和趴在地上的常怀恩身上贴着的纸。 符纸! 两张符纸落入老者手中,老者瞟了符纸一眼后抚须笑道。 「土行符,呵呵,有点意思。之前老夫还在奇怪,汾城伯即是执意杀人,就该速战速决才对,为何府内府外拖延了如此多的时间,一点都看不出着急的模样,原来竟是准备了一招暗手。 可惜啊,女娃子学艺不精,这符画得可是有些粗糙了。也多亏老夫耳目尚算清明,听到了地上的一点点动静,否则还真被你得逞了也说不定。」 「你没事吧。」 荣非没有搭理老者,侧过头朝慕容秋水关切的问道。 慕容秋水还被荣非的手臂揽着搂在怀里,若按照慕容秋水之前的脾气,此时应该赏一记重重的耳光给荣非这个登徒子才对。可此时慕容秋水却是感到一丝丝的羞耻、羞涩,心中更多的却是欢心。因此也没有主动挣脱的意思,摇了摇头想要回答没事。 可未等话说出口,荣非却是突然手臂收紧,身子猛地转了半圈,直接将慕容秋水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同时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横刀照着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常怀恩劈了过去。 这一刀若被劈中,常衙内便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看到这一幕的常高远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将半截枪杆朝荣非掷去,同时飞扑上前欲救下儿子。 廊亭中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院中,极其随意的对着荣非隔空拍出一掌。 轰… 荣非被无形气劲拍飞,撞到身后的院墙上,在上面砸出了一个人形的破洞。 常高远飞身来到常怀恩身边抓住他的腰带将其提起,而后立刻闪身躲到了老者身后。 院墙破洞周遭的烟尘缓缓散尽,荣非挣扎着从残砖碎土中站起身来,呸的一声吐掉口中的血水。 「侯爷不是…咳咳…咳咳…不是说衙内不在府中吗,那这位跟衙内长得…咳咳…咳咳…一模一样的又是哪位?难道是侯爷的私生子?」 荣非內腑受创,每说出几个字来就忍不住咳一口血。 「汾城伯,本候惜你是个人才,此时退去,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常高远虽是心中恨死了荣非,可好在儿子常怀恩并无大碍,而且顾及到荣非和朱晟的亲戚关系,却也不敢将他怎样。只能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再次主动给出台阶。 荣非瞟了常高远父子一眼,没有搭话。 将事先藏在袖子里的玄冰造化丸塞进嘴里,感受到受损的脏腑在药力的作用下快速复原。没有了那般的疼痛,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不行,我做事从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 荣非!」 见自己委曲求全被再次拒绝,常高远终于是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声吼道。 「你为何如此纠缠不清,咄咄逼人,真以为本候不敢杀你吗!」 「那就看看是谁杀谁。」 荣非突然挥刀前扑,同时呼风神通发动在身后形成一道狂风,助推着身形急速朝常怀恩劈去。 「哎,年轻人呐,真是不自量力!」 老者眼露轻蔑之色轻声叹道,随即又是朝着荣非拍出一掌。 身形尚在半空的荣非突然手臂一甩,向老者掷出一柄碧玉小剑。 碧玉小剑飞至半途,精纯的剑意自剑身中射出直向老者袭笼而去。 天境一品剑修的剑意就算杀不死你个老东西,却也足够让你手忙脚乱。而我只需趁机击杀常怀恩便可全身而退。 荣非心中如此想道。 侯府大门外,慕容沧海依旧盘膝坐在石阶上恢复损耗的精神,白自在刚刚给屁股上的伤口涂过药粉,是既不敢坐也不敢站,只能蹲在旁边侧耳探听侯府里面的动静。 簌的一声。 有黑影划过夜空。 「哇!好大的鸟。」 白自在惊叹。 慕容沧海猛然睁眼,身形前冲出去,在黑影落地之前将其接住。 「哥!」 仍处于懵逼状态的慕容秋水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就要反击,可随即就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这人是自己的亲哥。 「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沧海也是一脸的懵逼,皱着眉头喝问道。 「快进去帮忙,荣非有危险。」 慕容秋水醒过神来,焦急的喊道。 「喂喂喂,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自在这时也凑了过来奇怪的问道。 「我猜到荣非今晚要杀常怀恩,所以主动提出帮忙。荣非就让我用土行符潜进去,偷偷将常怀恩带出来。」 慕容秋水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怎么样,我就说以荣非的阴险卑鄙,一定不会傻乎乎的蛮干。用土行符偷人,啧啧啧,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出来,看来偷人行动失败了,对吧。」 「嗯,里面有个高手很厉…」 便在这时,白自在似有所感,侧头朝侯府大门看去。 在侯府深处,出现了一道精纯凌厉且极其熟悉的剑意。 「嚓!」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白自在失口叫出声来。 第二百章 有恃无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沧海也察觉到了那道剑意,同时还注意到白自在的神情很不自在。想到这家伙诸多不靠谱的行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又搞出什么乱子了。」 「什么叫又,不要一次当百次啊,我可是相当可靠的伙伴呢。」 白自在连忙叫屈,可在慕容沧海目光的逼视下,不得不老实交代道。 「额…其实呢…也不能全怪我…真的只是个意外,若不是荣非不要脸主动索取贺礼,也不会发生这事了。对,没错,都怪荣非,是他自作自受。呸!活该。」 白自在自觉找到了罪魁祸首,眉飞色舞的叱骂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慕容沧海不想再听他废话,再次逼问道。 「师尊给了我五把蕴含他不同修为时期剑意的碧玉小剑,一来可以让我平时感悟磨炼剑意之用,二来呢若是遇到危险也可用来防身。 先前荣非那个不要脸的主动索要贺礼,我不是送给他一柄小剑嘛。原本想着给他一柄蕴含四品剑意的小剑,可是荣非那混蛋逼迫太紧,导致我忙中出错搞混了小剑摆放的顺序,给他的那柄其实是五品。 不过不用担心,以荣非的谨慎一定还有其他后手,所以肯定不会有事的。额…你俩说是吧!」 解释到最后,连白自在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半个时辰以前刚从玄武胡同小院出来时,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就察觉到荣非的异常,猜测到他今晚要对常怀恩下手。 虽然二人十分的不理解荣非为何要这样做。常怀恩毕竟是靖远候的独子,而靖远候战功卓著,是大晏军民眼中的战神。无论荣非最后能否成功击杀常怀恩,都势必会与常高远解下无法化解的仇恨。与这样的人物结仇,对荣非有百害而无一利。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二人却从未担心过荣非会有性命之危。 只因为现在的荣非对于晏帝朱晟和大晏朝廷而言,其作用和价值甚至比常高远这个战功卓著的靖远候还要高。 战神常有,似荣非这般年轻且才气纵横的大儒却是千年难遇。 大晏战神也只是能与北境的魔族在战场上厮杀,荣非却是能够帮助大晏朝与四绝圣地的书山争锋。 前日自东南方奔涌而来的那漫天文气,普通百姓不知是何物,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这等同为四绝圣地出身的修士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好不夸张的说,以荣非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和价值,只要不是脑袋被门挤了犯下谋反大罪,足可一直活到死。 也是因此,他二人才会跟着荣非一起胡闹。 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会白白放过。 所以…荣非敢来杀常怀恩只是因为有恃无恐。 怕是连荣非自己都没预料到,京都城中真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也就是说…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四目相对,二人都没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根本就没有后手! 在没有准备后手的情况下,荣非一个人境八品的小修士对上地境巅峰修为的老妖怪,最后能不能落得一副全尸都不好说啊。 「怎么搞?前期的投入真要打水漂啦?麟州遗迹真要拱手相让啦?牛鼻子你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啊。」 之前提到这两个话题时,白自在还是神情轻松,只因那时他认为荣非不会有事。可现在意识到真有可能血本无归,顿时就变了颜色。 「哥~」 慕容秋水抓住慕容沧海的手臂,满脸的乞求。 「白无常,把你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吧,准备好拼命了。荣非,不能死!」 慕容 沧海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只是稍作权衡便已做出决断,神情郑重的说道。 「哎!若是猜错了,那这笔买卖可真就是亏到姥姥家喽。」 白自在将蕴含三品剑意的碧玉小剑拿在手中,愁眉苦脸的哀叹道。 他所指的自然就是麟州上古遗迹。 「一会打起来哥怕是顾及不到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慕容沧海拍着妹妹的肩头叮嘱道。 「嗯,放…」 慕容秋水点头应是,可话未说完整个人却是僵住了。 白自在侧头一瞧,正好看到慕容沧海的手离开慕容秋水的肩头,而在他刚刚拍过的位置,赫然粘着一张符箓。 「呦呵,定身符,高级货啊。怎么,担心你妹子出事。咱俩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么不担心一下,给我也贴一张。来来来,牛鼻子随便贴,本公子绝不反抗。」 慕容沧海没搭理白自在,转头看向长街对面走来的一群人。 来者共计十三人,正是先前拦住九名供奉堂修士的顾风霄等人,如今在京都城中也算闯出了些许名声的缉仙司十三恶犬。 待十三人走到近前,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才看清他们的狼狈模样。 几乎个个身上带伤,有两人还是被人背在背上,呼吸急促,手足无力的怂拉,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那九个供奉堂的修士修为最低都是八品巅峰,还有五人是七品。而缉仙司十三恶犬不过才刚刚突破到八品,虽然凭借人数优势,又有缴获的军弩相助,再加上李駉以入梦蕈为主材制成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双方的硬实力对比仍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最后还是缉仙司十三恶犬个个悍不畏死,才将不愿性命相搏的供奉堂修士给吓退。 「劳烦将舍妹送至玄武胡同,交给纪柔儿姑娘照看。」 慕容沧海将被定身符定住的慕容秋水交给顾风霄后说道。 「老侯、立恒、子歧,你们三个护送慕容姑娘和受伤的弟兄回去。其余人随我进去相助大人。」 顾风霄将慕容秋水推给候淳华后吩咐道。 「不妥不妥,老候我现在手脚无力走不动道,还是让小李子去送人吧。」 候淳华一边摇头一边将慕容秋水推给里李駉。 李駉连忙侧身避开倒向自己的慕容秋水,愤怒的嚷嚷道。 「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看着如花似玉的亲妹子被人像玩偶一般推来推去,此时更是无人理会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慕容沧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忙上前将慕容秋水扶住。 若是放到以往,以慕容沧海护妹狂魔的名声和性子,早就出手狠狠教训这几人了。 可此时他却只是板起面孔冷声道。 「莫要不自量力了,凭你们的修为进去只会添乱让荣非分心。有我和白无常相助,保你们的荣捕头平安无事。莫再多言,速速退去。」 说罢,将慕容秋水重新交给顾风霄,而后拉着不情不愿的白自在转身进入侯府。 第二百零一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看着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侯府大门内,候淳华用手肘怼了怼顾风霄问道。 「怎么弄,进还是撤你拿个主意?」 这段时日,凡是荣非不在的时候,众捕都默认顾风霄的领导地位。 「你们先将慕容姑娘送去玄武胡同,然后回衙门等消息。」 沉吟片刻后,顾风霄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那你呐?」 李駉听出了顾风霄的言下之意,瞪着眼睛质问道。 「我再看看。」 顾风霄含糊其辞道。 「那我也再看看。」 李駉将计就计道。 「立恒和子歧带兄弟们去送人,我们三个留在这再看看。」 候淳华眼珠子一转,颐指气使的命令道。而后见于家两兄弟欲要张嘴反对,直接抢先在于立恒的脑门拍了一巴掌,将他未出口的话给打了回去。 「咋滴,老侯我说话不好使了呗。你们还年轻,以后表现立功的机会多的是,老侯我都一把年纪了,这次让让我中不。」 「别吵了!」 顾风霄突然吼道。 「不想看着你闺女嫁人了?没了你这个当爹的撑腰,万一嫁过去被婆家欺负怎么办?」 候淳华闻言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松动。 「不是说好过几天就娶小翠过门吗?她可是怀了身子,你死了没关系,你让她怎么办?一尸两命吗?」 顾风霄转头又朝李駉训斥道。 「顾头,是两尸三命。」 一旁的于子歧好意更正道。 「滚一边去!」 顾风霄一脚将于子歧踢了个滚地葫芦。 「我家里人全死了,就剩我一个无牵无挂,留在这里最合适。谁都不用跟我争,都滚回去老老实实待着。 咱们缉仙司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若今晚全搭在这里,荣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如果我和荣头真那么倒霉死在这,以后缉仙司就只能靠你们撑起来了。记得初一十五多烧些纸钱元宝就好,我和荣头在下面保佑你们发大财。」 说罢,也不再给众捕插话的机会,直接连踢带踹的将人都给赶走了。 正如顾风霄所言,候淳华、李駉等人都有各自的牵挂,如今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前方已是必死之局,没必要再去枉填性命了。 十二个人带着被定住的慕容秋水,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消失在夜幕中。 顾风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侯府大门迈进。 「顾老弟且慢。」 顾风霄闻言身形一顿,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一名身着青衫,颌下三缕长须,面容白净的中年书生踱步走上前来,朝着顾风霄扶手一礼笑道。 「大好前程措手可得,顾老弟三思啊。」 来人正是礼部清吏司员外郎吕不知。 见到吕不知,顾风霄眼眸之中有怒火涌起,抢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喝问道。 「你先前只说将荣头赶出京都,为何如今却是要取他性命。」 吕不知却是摇头苦笑道。 「赶也好,杀也罢,都是大人们的意思,我与你一样,都只是棋子,影响不了棋局走向的。」 顾风霄早就猜到吕不知身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只恨自己当初误入歧途,落下把柄在吕不知的手中,从而也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害的荣非陷入此时的险境。 吕不知看到顾风霄眼神中的迟疑,知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微笑 着将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掰开,拍着顾风霄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没有谁天生就能执掌棋局,都是先由任人摆布的棋子做起,步步累积而后风云际会才能一举跳出那方小天地。如今便是大好的机会摆在顾老弟你的眼前。 缉仙司人才凋敝,荣非今夜一死,以顾老弟你的天资就是独一档的存在。只需再忍耐数年,待余庆之破关爆体而亡之后,你继任总捕,执掌五绝大阵,也就有了执棋的资格。 这原本就是你我最初的谋划,只是因为荣非横插一脚,才导致这许多事端的发生。如今终于是重归正轨,顾老弟,要以大局为重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如我刚刚所言,荣非之死已成定局,你现在即便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是白白搭上性命而已。呵呵,我在家中备下了酒菜,且与我同归畅饮,商议一下日后大计才是正道。」 吕不知走上前去抓住顾风霄的手臂,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拉扯着离开。 激励的打斗声从侯府深处传来,顾风霄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叹息。 荣头…对不住! 毕竟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 修士的寿元会随着修为的精进而得以延长,似乾坤观和剑阁这种传承了数千年,几乎搜罗了世间大部分人才、天才的修行圣地,活了两三百岁的修士比比可见,四五百岁的老妖怪也不算稀奇,更遑论还有不少尊者境这等寿元近千岁的陆地神仙。 所有人修行的初衷肯定都是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可毕竟数千年来真正能够超脱肉身的就那么寥寥十几个,且自八百年前捕神飞升后,天门就再未开过。 因此一些卡在重要关口数十年、上百年却还是窥不到半点突破门径的修士也就淡了这份飞升成仙的心思,开始面对现实,醉心于享受人世间的权势富贵和家族传承。 就如乾坤观的慕容氏就是传承了千年的修行世家。可近百年来慕容氏却是人丁日渐单薄,等到了慕容沧海兄妹的父亲慕容云继任家主之位后,整个家族姓慕容的也仅剩四人。 数年前慕容云离奇失踪,慕容沧海和慕容秋水尚且年幼,虽有圣女慕容清苦苦支撑,慕容氏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衰落下来。 正如慕容沧海对荣非所言,修行归根结底就是一个「争」字。 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宗门内的修行资源就那么多,多一人争,分摊到其他人头上的自然就少了一点。少一人争,大家就都能多分到一点。 而慕容氏这种传承千年的大世家所占据的修行份额可不是小数目。 于是,痛打落水狗的俗套剧情便不可避免的上演了。 慕容沧海的天下行走和慕容秋水的圣女身份,只是将放逐换了一种好听的称呼而已。 赶紧滚蛋,别在这妨碍大家抢好处。 慕容沧海心知肚明,却也是无能为力。 而不久后将要现世的麟州上古遗迹,则是他重振慕容氏的最后机会。 可若想在麟州遗迹中有所斩获,领悟了伪神通的荣非就必不可少。 所以,今夜荣非不能死! 至少在获取到上古遗迹中的神器前,荣非不能死。 第二百零二章 说了不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与慕容沧海不同,白自在是正经八百的草根平民出身。机缘巧合下被云游的剑痴发现其绝佳根骨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便将其带回剑阁收为关门弟子。 正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白自在自称乃是剑阁五十八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其实还有些自谦了,算不上千年,但百年总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被剑痴收为关门弟子。 十天构筑灵墟,一个月后达到九品巅峰,一觉醒来直入八品,八品初期将一群八品巅峰的师兄师姐打的满地找牙。 那时的白自在不懂得收敛锋芒的道理,自然而然的就受到了宗门内那些世家大族弟子的打压和欺凌。偏偏他的师尊是痴迷剑道,一年里有三百六十天都在闭关的剑痴。偏偏剑痴之前收的两个弟子都已寿元耗尽而死。 没有人为其撑腰的白自在那段时日过得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也便是那段时日,白自在自行领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间谁都靠不住,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于是他拼尽全力去拼、去争、去抢,一步步累积,一点点壮大,终于成为剑阁的天下行走。 就在白自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剑阁新增了四个护法之位。没有任何的意外,四个护法职位全都被修为、资质、潜力远不如白自在的世家大族子弟占据。 天下行走乃是宗门弟子所能达到的顶峰。 若以朝廷的职能部门打比方,天下行走就是世间职位最高,权势最大的吏。 而护法则是官,最大的吏遇到最小的官仍然需要躬身行礼,尊称一声大人。 这是不可跨越的、层级的差距。 以白自在的能力和剑痴关门弟子的身份,只需再苦熬些年月,定然也是能够跨越壁垒,晋升到更高的层次。 可等到了那时,先前的四个护法同样也会更上一步,始终压着白自在一头。 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有一身傲气、傲骨、傲意,以及野心,白自在自然也不例外。 护法之事并未打击到白自在,让其意志消沉,反而是更加激发了他的战意。 鸡犬之徒也敢压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看来还是抢的不够多,不够狠呐! 可传承千年世家大族的丰厚底蕴,又岂是他一个卑贱的草根能够撼动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终于是让白自在等来了绝佳的机会——麟州上古遗迹。 只要在遗迹中取得神器,白自在就有与剑阁的那些世家大族一较短长的资本。 护法很了不起嘛? 老子早晚要登上剑阁之巅,成为剑阁之主! 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白自在不惜放低姿态对荣非百般逢迎,只因他是世间为数不多身具伪神通,能在上古遗迹中抢得先机之人。 所以于白自在而言,荣非不能死。 至少在进入麟州上古遗迹取得神器前,荣非绝对不能有事。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相识已有些年月,彼此算是了解,自然也就猜到对方的想法。 二人都有保着荣非不死的理由,将要面对的又是有着四品巅峰修为的地境强者,于是也都不再藏私,准备拿出最强的手段全力一战。 二人火速赶到侯府深处时,荣非正被按在地上摩擦,是真的被按在地上摩擦。 只见荣非像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面目狰狞,脖颈上青筋暴起。从表情和动作来看,荣非似乎拼尽全力的想要站起来,可身上却是被无形的大山给死死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浩然气!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对视一眼,心头冒出相同的念头。 与 此同时,侯府后巷里另两个供奉堂的供奉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毕竟是已经应下的事情,这么多年东家也都是一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连面都不露一下总归是不好交代吧。」 一人面露难色的嘀咕道。 「老曲和老梁是个什么下场你难道没看到?用脚趾头想想,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反正我还没活够呢,要去你去吧。」 另一人将双手揣在袖子里,心有余悸的说道。 「老曲和老梁只有六品,你是五品修为怕什么?何况还有何老坐镇,还怕三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反了天去!」 「那两个小子可是乾坤观和剑阁里出来的,身上保不齐还藏着多少厉害的法宝。再说那个叫荣非的,最近在京都城里搞出了多大的声势,你觉得这种人能是笨蛋?能傻乎乎的跑过来送死?」 「你是说…他还有厉害的手段,所以连何老都不放在眼中?」 「谁知道呢,反正先看看再说总是没错。如果是我想多了,等何老将他们三个彻底控制住后,咱们两个再出面也不迟。」 「嗯,不错,此乃稳妥之策。」 四品修士所施展出来的浩然气,与当初荣非在汾城时遇到的郭潇所施展的浩然气简直是天差地别。 面对郭潇时给荣非的感觉,就如同有一个看不见的隐身人在帮助郭潇,让荣非无从防备。 而在面对这名老者时,却是荣非觉得自己是在与整个天地对抗。 无形的天地之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自己死死束缚住,无法动弹,无力反抗。 即便是鼓荡起全部的灵力也仍旧无济于事,只能被屈辱的压制在地面上,眼睁睁的看着老者走到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眼中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波澜。 「老夫也是受人之托,所以莫要心生怨恨,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张扬。」 说罢,老者伸出一根手指点向荣非倔强扬起的额头。 「何老且慢。」 常高远突然喝住老者,走到荣非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说道。 「汾城伯,本候惜你才华,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发誓今后不再追究球儿,本候便饶你一命。」 「好,我以缉仙司历代总捕的名誉发誓,以后不再追究。」 荣非郑重其事的发誓道。 常高远微微一怔,心里只觉得荣非这也太好说话了吧,那你小子先前那些作为又是为了哪般? 可荣非已经遵照自己的要求发誓了,总不好出尔反尔吧,靖远候可是言出必践的大丈夫。 「何老,放开他吧。」 虽是仍有疑虑,常高远还是对老者出言说道。 谁知老者却是摇了摇头笑道。 「呵呵,这事侯爷说了不算。」 第二百零三章 死心眼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老者说罢,就不再理会一脸震怒的常高远,继续将手指朝荣非额头点去。 虽然只是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手指,但荣非毫不怀疑这一指头点下来,自己的脑子里面就会被震成一滩浆糊。 毕竟浩然气可是号称杀人于无形。 生死危机时刻,荣非朝斜上方的虚空瞟了一眼,嘴唇蠕动了几下,好像是说了什么,可仅在咫尺的老者和常高远却是什么都没听到。 「呵呵,不入流的小手段。」 老者嘲笑着嘀咕了一句,手指与荣非的额头仅余三寸之距。 荣非心中叹息一声,果然第一个后手太不稳定,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猛然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胸腹和两腮顷刻间鼓胀起来,配合着他此时的动作,真的好像一只大癞蛤蟆。 捕神诀包罗万象,其中就记载了一种被视为鸡肋的绝技。而就在昨日,远隔两千余里的青州,恰好有一位身残志坚之人与荣非心有灵犀,让这一绝技重现人间。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赶到时,正好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 在他们看来,荣非就如同砧板上即将被开膛破肚,下锅油炸的大蛤蟆,无力反抗、无力挣扎。 即便二人身处浩然气的边缘,仍能感觉到身周无处不在的压迫力,好似深陷泥潭一般。 见此状况,二人再不敢迟疑,各自使出最强手段欲救下荣非的狗命。 白自在掐住剑决御使碧玉小剑悬浮身前,精纯至极、凌厉无匹的三品剑意自剑尖迸发,将前方犹如拥有实质一般的浩然气破开。 慕容沧海左手托着一面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许多玄异符号的圆形铜盘,右手变换法诀,口中念念有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紫霄神雷。」 院子上空突然天地色变,九霄之外响起隆隆震鸣,一道耀眼的紫色雷霆刺破夜幕,朝着老者头顶轰击而来。 与此同时,荣非也将准备的奇招施展出来。 嘴巴一张,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 「哈~」 佛宗七十二绝技之狮吼功。 凌厉剑意破开浩然气,紫霄神雷直轰老者本体,狮吼功短暂震慑老者身形。 这一瞬间,当世最顶尖的三个天才竟是无需任何言语上的沟通,就默契十足的形成了配合。 在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进入院子时,老者就用灵识试探过二人的修为,顺带着也将荣非试探了一下。 因为二人年纪的缘故,修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高过老者,所以老者也是有恃无恐。 灵识试探过后发现这两人都不过是七品巅峰的修为,老者便未将其放在眼中。 倒是荣非让他有些意外。 据说这小子修行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修为竟然也到了七品初期。 还真是个天才! 老者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 不,天才都已经不足以形容荣非了,应该是妖孽才对。 可即便再如何妖孽,仍旧也还是七品初期的修为。 两个七品巅峰的天才加上一个七品初期的妖孽,以为就能跟四品巅峰掰掰手腕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才和妖孽,杀起来一定很过瘾吧。 就在老者陶陶然自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剑意、雷霆和吼声破开了他护体的浩然气。 怎么会… 老者来不及惊呼出声,运起体内灵力便欲再次施展浩然气护住身周,可体内灵力却是被狮吼功震得出现了刹那间的停滞。 便是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刹那,剑意和神雷紧随而至。. 「喝!」 老者突然暴喝一声,磅礴的浩然气劲以他为中心朝四周狂猛的迸射开来。 近在咫尺的荣非和常高远只觉得好似被狂奔中的巨兽撞击了一般,口中喷着鲜血,身形朝后抛飞出去。 距离稍远的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也不好受,运起全身灵力也只是多坚持了一息而已,身体随即也如同狂风中的枯叶一般,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轰…轰…轰… 荣非、慕容沧海、白自在三人的身体撞击在院墙上,接连遭受重创的院墙也终于是坚持不住,轰然倒塌。 老者朝身后一伸手,用浩然之力将半空中的常高远接住,送到稍远处常怀恩的身边。 「侯爷站远些,万一不小心伤到了你,老夫可是担待不起。」 老者背对常高远父子二人说了一声,而后目光阴狠的看向从碎砖瓦砾中挣扎着起身的荣非三人,语气之中再没有先前的故作轻松,而是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只见此时的老者面容黝黑好似被烟薰过一般,头发如同鸟巢一般蓬乱的散开,头顶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右臂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是将右臂挡在身前被碧玉小剑的剑意所伤。 「嘿…咳咳…嘿嘿…老家伙真抗揍啊,这都不死。」 白自在捂着胸口看了一眼老者此时的形象,一边咳血一边调笑道。 而后摇晃着剑身出现了一道裂纹的碧玉小剑,朝身旁的荣非说道。 「三弟啊,刚刚那一剑已经是二哥我压箱底的保命绝招了。再继续打下去,咱哥们三个估计凶多吉少。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行就先撤吧。」 另一边的慕容沧海擦去嘴角血迹,看了荣非一眼没有说话。 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赞同白自在的提议。 「将老夫伤成这副模样,你们还走得了吗!」 老者狞笑着踏前一步,磅礴的浩然气铺天盖地的朝着三人压来。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连忙将碧玉小剑、铜盘挡在身前,运起灵力勉励抵挡。 荣非抬眼朝前方虚空看了一下,口唇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是无声的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摇了摇头道。 「我不能走。」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还是个死心眼!」 浩然气所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白自在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闻言忍不住急声骂道。 慕容沧海听出荣非的言外之意,连忙问道。 「为何不能走?」 玄武胡同小院内,通过五绝大阵看到荣非三人深陷绝境,抑制不住的泪水涌出纪柔儿的眼眶。 荣非…你真的要抛下我了吗? 「妹妹!」 荣兰突然面色古怪的拽了一下纪柔儿的衣袖。 「刚刚荣非好像是在跟你说话。」 「啊?」 第二百零四章 好兄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纪柔儿抹了一把眼泪,诧异的看向荣兰。 「妹妹你没注意到吗,刚刚荣非抬头的时候分明是在跟你说话。」 被荣兰这么一提醒,纪柔儿立刻想起来刚才荣非的确是有做出这样的动作,就好像是在与站在屋顶或是围墙上的人在说话。 可自己明明不在现场,荣非如何会与自己说话。 也许是因为自己所站立的位置和角度,恰巧和荣非抬头说话时面朝的方向一致,所以才给荣兰造成了这种错觉。 五绝大阵能够实时监控京都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将画面投影到这个小院里,却是无法同步传送声音,就如同在身临其境的观看一场青色调的默片。 见纪柔儿一脸不信的表情,荣兰有些心急,指着画面中正在说话的白自在说道。 「估计…凶多吉少…有道是…留得青山…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行就先撤吧…竟然还是个死心眼。」 初时纪柔儿还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懂荣兰口中为何会冒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可当她注意到画面中白自在的口型,再结合耳中听到荣兰的声音,这才猛然意识到荣兰到底是在做什么。 「二姐你懂唇语?」 「什么唇语不唇语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记得刚化成人形时,就是盯着人族说话时嘴唇和舌头的动作学说人话的。所以就算没有声音,只看口型我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荣兰解释道。 「那刚才你说荣非是在跟我说话,他说了什么?」 纪柔儿立刻就相信了荣兰的话,追问起来。 「第一次应该是——柔姐,你看到了吗?」 荣兰学着荣非的语气说道。 「第一次?」 纪柔儿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想起来荣非的确一共做出过两次抬头对着半空说话的动作。 「其实最开始我也没太当回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第二次荣非提到了我,我才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在跟咱们两个说话。因为他第二次说的是——小妖精,你看到了吗?我这才意识到第一次没看错,他的确是在跟你说话。」 在那种生死只在一瞬间的危急关头,荣非先问自己,后问荣兰‘看到了吗,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可荣非到底是让自己和荣兰看到什么呢? 从在五绝大阵的画面中看到荣非遭遇危险的那一刻,纪柔儿的心就乱了,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荣非临走前做出的安排和交代。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成了亲你就是贤太妃的外甥媳妇,即便我不在了,她老人家也会护住你的周全…你要留在京都保存住咱俩的火种… 都没行房,哪里来的火种! 此时意识到荣非问出的‘看到了吗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甚至关系到他的生死,这让纪柔儿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荣非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与荣非自小一起长大,是这个世间最了解荣非的人,知道荣非不会在那种危急时刻做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举动。 冷静下来的纪柔儿只是稍作思考,就隐约猜到了荣非的目的。 「二姐,荣非知道你懂唇语吗?」 「额…」 荣兰一怔,歪着头想了一下后又摇了摇头,可随后又点了点头。 「刚被荣非带来京都城的那天,他曾问过我是如何知晓世间人情世故,我说我也不知道。而后荣非又问了许多其他的事情,当时好像是顺嘴说过是如何学会人言的事情。」 听到荣兰的回答,纪柔儿已是在心里笃定一定又是荣非在谋划着什么。便连忙拉住荣兰的手 臂,指着画面中的荣非道。 「二姐,从现在开始,荣非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学出来。记住,要一字不漏,这很重要。」 荣非为什么说不能走? 虽然还没有举行晋封仪式,但史上最年轻大儒的名头已经可以说是荣非的囊中之物了。此外又是修行不足一月,修为就已达到七品的妖孽级修行天才。 同时拥有这两个名头,若说荣非是个傻子,怕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可荣非此刻偏偏就在做傻事。 诛杀军方重臣靖远候的独子是第一桩,明知供奉堂对自己动了杀心而不退走是第二桩,面对四品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却要留在这里白白送命是第三桩。 一桩接这一桩,简直就是傻到了家。 气的一直以来百般逢迎的白自在都忍不住骂他是死心眼。 所以荣非为什么不走?.. 不单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心中疑惑,就连何老和常高远父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常怀恩到底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与你有杀父夺妻之恨? 为何这般不依不挠!不死不休! 此时白自在已然是撑到了极限,他毕竟只是地境七品巅峰的修为,全靠着手中蕴含三品剑意的碧玉小剑才能撑到现在。 可碧玉小剑中的剑意却是一直在消耗,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而对面那个老家伙只是模样看起来狼狈,实际却是精神得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上古遗迹里的神器固然重要,可也要有命拿到才行啊。若是现在就把小命丢在这里,岂不是本末倒置。 白自在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跟着荣非一起犯傻了,于是也不等荣非的答复了,直接挥舞了几下碧玉小剑将身周的浩然气披散一些,借机身形倒退穿过倒塌的院墙后消失不见,只有渐渐远去的喊声传来。 「你俩先顶住,我肚子痛,去去就回。」 「白无常,你个没义气的狗东西。」 白自在一撤,全部的压力就只能由慕容沧海独自承担,顿时忍不住怒声骂道。 「唉,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荣非倒是十分大度的安慰起慕容沧海来。 可慕容沧海的怒意却是丝毫没有减弱,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后,反而是怒火更盛。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你先顶住,我去抓他回来。」 急促的交代了一句,慕容沧海收起铜盘,嗖的一声朝后跃出数丈,转瞬间也是不见了踪影。 「真是…真是一对好兄弟啊!」 第二百零五章 纵地金光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一撤,浩然气便如同一座小山般尽数压在荣非的身上,压得他脊梁弯曲,呼吸困难,连动弹手指这般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出。 「如今已是没有了帮手,便由老夫送汾城伯上路吧。」 何老狞笑着朝荣非探出右手,五指弯曲呈爪状,只需用力一握,便可将荣非的心脏捏爆,让其彻底殒命。 对于何老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而言,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亲手灭杀一个年轻的天才更值得兴奋呢。 「等一下。」 荣非大喊一声。 「反正我也是必死之人,能不能行行好,让我在临死前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老夫没兴趣听你废话。」 何老冷哼一声,作势就要攥紧手掌。 「余大哥,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荣非的目光突然看向何老身后大吼一声。 站在后面看了好久戏,精通兵法的常高远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中叹道——幼稚! 「呵呵呵,汾城伯便莫要再做垂死挣…咦!」 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当然是骗不过何老,不过还是被逗得笑出声来。 便是趁着何老精神稍微松懈的刹那,荣非发动了晋升七品修为时领悟的新神通。 纵地金光:可短距离内瞬移,不受任何功法、阵法等灵能束缚,但会受到实体的阻碍。 一点金光闪过,何老赫然发现荣非已是不见了踪影。 砰! 听到身后传来异响,何老连忙转头去看。却见荣非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跪在常高远身旁的一根廊柱前。 荣非本想是利用新领悟的神通将常怀恩掳走,结果却是因为运用尚不纯熟的缘故,险些把自己给撞死。 常高远被吓了一跳,却是立马反应过来,挥起手中没有了枪头的镔铁枪杆朝荣非抡去。 荣非一个侧滚避开,反手甩出数记狂刀刀罡,而后趁着常高远舞动枪杆格挡刀罡的时候,再次施展纵地金光神通,将常怀恩抢在手中远遁而走。 「荣非!」 常高远只觉得手中一轻,低头再看时常怀恩已是不翼而飞,顿时气的大吼一声。 这边未待常高远吼声的尾音落下,另一边的残余的院墙边又响起‘砰的一声并伴随着一声惨叫。 「啊…」 一点金光散开,露出荣非和常怀恩的身影。 因为纵地金光神通无法穿过实体,所以荣非本是计划从坍塌的院墙缺口处逃出。可这项神通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没有掌握好方向和角度的情况下,再一次极为凄惨的撞到了院墙上,距离旁边的缺口仅有三尺的距离。 不过吃过一次亏的荣非却是极为聪明的将常怀恩挡在身前,所以这声惨叫是常怀恩发出,荣非反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何老心中惊异荣非诡异快速的身法,不过却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眼见金光散去显出荣非的身形,便操控浩然气将院子中栽种的十几棵青竹连根拔起,呼啸着朝荣非射去。 「何老不可!」 常高远只见十几棵青竹如同巨大的箭矢一般朝荣非和常怀恩射去,若被射中已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能否留下全尸。 荣非死不足惜,自己儿子不能陪葬啊。 可看何老的架势,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常怀恩的死活。 说来也是,京都文武百官给供奉堂的命令是诛杀荣非,至于常怀恩死不死的却是没人在意。 至于常怀恩死了后,常高远会不会因此责怪,何老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常高远的 势力是在军中和青州,却是干涉不到京都城内。 荣非这边想要再次施展纵地金光逃离,可随即便是一阵头晕眼花。生死时刻瘫软如泥的常怀恩怪叫一声抱头蹲下,同时将荣非也带的身子一歪,险之又险的避免被青竹透胸而过的下场。 玄武胡同小院内,这一幕惊险至极的画面把纪柔儿和荣兰吓得俏脸煞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可两人也只是干着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荣非,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夫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看着被青竹阵围困当中的荣非,何老阴仄仄的怪笑道。 纵是身周没有青竹阵的围困,此时的荣非也已经没有余力再施展纵地金光神通了。 这项神通好用是好用,但消耗也实在是太大了,仅仅施展了两次,荣非就感觉体内血压飙升,脑袋里面昏昏涨涨的好不难受。 用力的晃了晃头,荣非将横刀刀刃架在常怀恩的脖子上。 「别乱来啊,我手上有人质。」 「哼!」 何老冷哼一声,根本不做理会,再次伸手欲隔空捏碎荣非的心脏。 「何璧,你若再不住手,本候定然奏请圣上要你偿命。」 眼看何老根本不顾及自己儿子的死活,常高远忍不住怒声吼道。 何老闻言也只能暂且住手,侧过头看着常高远恼怒道。 「靖远候难道还看不出荣非已是存了必杀之心,令公子落在他手里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何不让老夫尝试一下,或可抢在荣非动手之前先行将其击杀。」 「好啊,那就比一比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吧。」 荣非不甘示弱,一边扯着嗓子叫嚣一边在常怀恩的咽喉处划出一道口子。 到了此时,常怀恩也没有了继续伪装的必要,显露出承袭至父亲的杀伐果断。 「父亲,孩儿不孝,来世再报养育之恩。」 喊罢,竟是牙关一咬主动将脖颈朝刀刃撞去。 常怀恩此举却是把荣非吓了一跳,连忙将刀刃翻转以免真将常怀恩给嗝了,同时额头朝前一顶狠狠撞在常怀恩的后脑上,将其撞晕了过去。 虽说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诛杀常怀恩,但荣非可没打算真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所以现在常怀恩还不能死。 将常怀恩装晕后,荣非将刀刃翻转回来,看向常高远继续以其子的性命相威胁道。 「靖远候,我以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只要给我点时间把想说的话说完,就放开令公子,绝对不伤其分毫。」 「侯爷,此子狡诈,不可轻信。」 何老赶忙喝道。 第二百零六章 所谓‘道’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边是荣非的赌咒发誓,一边是何老的好言提醒,却是让战场之上多谋善断的堂堂靖远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间也不知该听谁的好。 荣非见状用刀刃在常怀恩的咽喉上又划出一道血口子。 「侯爷,你信他还是信我?」 「好!本候便信你一次。」 所谓父子连心,刀子虽然割在常怀恩身上,却是痛在常高远的心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侯爷英明!」 荣非夸赞道。 「少废话,要说什么就快说。」 常高远怒斥道。 「唉!」 何老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个…要从何说起呢?」 「荣非,莫要挑衅本候的耐心。」 常高远攥紧双拳,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啊,想起来了。我为何执意要取令郎的性命?」 荣非也是见好就收,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这个事其实还要从人与人和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说起。敢问侯爷当初为何会从军?」 「荣…非…」 常高远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侯爷莫要误会,我没有开玩笑,是在很认真的解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不过为了更便于你的理解,所以才拿你举个例子。既然侯爷不愿回答,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我猜侯爷之所以会从军,初衷应该就是建功立业,光耀门厅,而恰好侯爷本身的确是有挥斥方遒的天赋和本事,因此才能成就如今的地位。 那么将时间调回到侯爷投身军伍之前,心中一定会对未来设定一个努力的目标,也就是封侯拜相。为了事先这个目标,侯爷需要打败一个个敌人,打赢一场场胜仗,逐步积累,脚踏实地才能最终达成今日的成就。我说的对吧。」 「荣非,你莫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 何老忍不住呵斥道。 荣非朝着何老飞去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扬起头来,目光看向常高远头顶一尺之上的虚空,声情并茂的继续说道。 「像我就没有侯爷那么大的本事和雄心壮志了。只能仗着一点小聪明,抓几个土匪强盗,让身周的街坊邻居的日子能过的安生一些。 虽然侯爷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其实归根结底,咱们两个干的都是一件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搁在说绕口令呢。」 不甘寂寞的何老又一次出言刷存在感。 荣非直接将其无视,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大事也好,小事也罢,都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尝试着对身周的人和事进行干涉和改变,以期能够达到自己所希望的样子。侯爷,我这样说你懂吧?」 常高远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荣非也不管常高远是否真的听懂了,瞟了何老一眼,语带讽刺的说道。 「你…」 何老拧眉怒目欲要喝骂,荣非却是立即又将目光转向常高远头顶一尺之上的虚空,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 「说白了,无论是远大的追求,还是苟且的度日,都只是每个人根据自身的能力对未来做出的规划,都只是为了让内心得到满足,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而已。从这一点而论,做将军还是做捕快,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上下高低之分。 追求无分高下,但过程却是不尽相同,最终产生的结果自然也是天差地别。还是用侯爷 你来举例子,国朝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总兵吧,为何只有你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大晏战神? 无非就是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在达成最终目标前,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好每一件小事。带好每一个兵,布置好每一片营地,准备好每一场战斗,打败每一个敌人等等等。 做好了中间的无数个小事,才会有今日的大晏战神靖远候,才会有今日让魔族望而却步的玄黄关,才会有侯爷的志得意满。 是侯爷你通过每一分付出和努力,将大晏、将天下变成了今天这般你所中意的模样和现状。 而我没有侯爷那么大的能力和野心,只能抓抓强盗土匪,为一乡一县或是一城的百姓创造一个相对安稳的生存环境。 目标虽然不大,但实行起来也算不太容易。我也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放过任何一个触犯律法,伤害百姓的歹人。 呵呵,知道迄今为止最让我骄傲和自豪的是什么吗?就是在汾城的十年间,在我的手上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冤案、错案。而且每一件经我手的案子,最终能成功将凶手抓获,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为失去亲人、遭受损失的百姓讨回了公道。 可虽是如此,我却还是过得一点都不快活,甚至经常做噩梦。在那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重复循环的噩梦里,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冤魂纠缠着我、质问着我,向我索命,让我偿命。 虽然我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与我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可他们却是不信。时间一久,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也许我真就是一切祸患的根源呢?他们虽然不是被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那在他们眼中我又与凶手有何区别? 我想要查清楚一切的真相,即是为了给那些无法往生的冤魂一个交代,也是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可惜啊,旧账未清,新账又至。追查到京都人口失踪案后,每夜的噩梦里又多出了上万条冤魂。他们在噩梦里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烁着诡异的红芒。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他们希望我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所以啊,为了噩梦里冤魂能变得少一些,为了能够睡个安稳觉,我必须找到害死他们的凶手,割下凶手的头颅,平息他们的怨气。 用修行界盛行的说法,建功立业是侯爷你的道,而惩女干除恶是我的道。敢挡侯爷你的道,你便率领大军将之踏平碾碎。敢挡我的道,我便杀身成仁,不死不休。」 第二百零七章 用心良苦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到「杀身成仁,不死不休」四个字从荣非嘴里冒出来,常高远不由得心中怒气上涌,面色也随之巨变。 何老瞥到常高远的表情变化,面露揶揄之色。 看吧,老夫早就说此子不可信,你偏是不听。 荣非见状意识到自己食言,连忙干笑着解释道。 「一时口误,靖远候莫要当真。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大好前途就在眼前,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二位说是这个道理吧,啊哈哈哈。」 「话已说完,汾城伯该遵守约定放人了。」 常高远虎着脸催促道。 荣非却是连连摇头。 「侯爷误会了,刚刚说的那些只是引子,正题还没开始说呢。」 「你在耍我!」 「反正都已经说了那么多,也不差一时片刻的工夫,我保证很快就能说完。」 「那就快说!」 常高远被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响声,显然已是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说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那就不得不提到我的一个青梅竹马了。当然,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叫做纪柔儿。 她也有她自己的道,不过在我看来却是有些偏差。 她与我一样都在童年时遭遇了大变故,家人全部惨死,自己还差点被野狗给吃了。按理说有这般凄惨的童年,她应该是愤怒的,对整个世间都充满了仇恨才对。 可这丫头却是个天生的菩萨心肠。菩萨知道吧,是佛宗供奉的一种神。好了不用回答了,你俩迷茫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那我就换个说法,这丫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那种特别纯粹的慈悲。 若是任其自行发展,长达后妥妥是个圣母。嘿嘿,圣母该死啊,我岂会坐视这种状况发生在自己身边。于是,我从小就对她进行各种观念的强行灌输,希望能将她给掰回来。效果呢也算是有点,却是不多。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这丫头从小到大听我说过太多大道理,现如今已是完全免疫了。我是说了她不听,听了又不懂,懂了又不做,做又做错,做错又不认。 强按牛头不喝水啊,常规的法子行不通,我就只能找机会现身说法看看能不能让她有所领悟吧。不然以她的那种性子早晚要吃亏,我也不能总是在旁边看着她不是。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来的实在和稳当。 以慈悲渡人本身并没有错,可也要考虑到人性中根深蒂固的阴暗面。世间既然会有她这般纯粹的慈悲,相应的自然就会有那种纯粹的邪恶。 她希望通过释放自己的善意让世间变得更好,却不知行善难如登天,作恶却是易如反掌。她在汾城十年费尽心力救治百人、千人,有些混蛋却是在京都城中随随便便就害死了上万条人命。 所以啊,想要世道变得更好,慈航普渡要有,金刚怒目也要有。这边用慈悲心肠救治良善之人,世间每多一个良善之人世道就会变得好一点。另一边这是要用雷霆手段惩治恶人,每杀死一个恶人,世道就会好上一大截。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如此双管齐下,才是让世道变成自己所期望那种样子的良方。 杀人这种事听起来挺邪恶的,但也要看杀的是谁。杀一个恶人而救下百个好人,杀一个恶人而给上万冤魂一个交代,这就是大大的善举,是真正的慈悲。」 尽管荣非这边已经给出了最佳角度,说话时也尽量字正腔圆,可有的没的,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大堆,仍是苦了玄武胡同小院内做同步翻译的荣兰。 荣兰谨记纪柔儿的交代,不要错漏荣非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一直都是眼都不敢多眨一下盯着荣非的口型,准确无误 的转述给纪柔儿。 看到五绝大阵监控的画面中荣非终于是闭上了嘴,一时半会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荣兰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荣非到底是在说什么?刚刚只顾着盯着他的口型了,根本没心思细想,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荣兰一边揉着干涩的眼睛,一边好奇的朝纪柔儿问道。 纪柔儿眉头紧锁,恍似没有听到荣兰的话语,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一句话。 杀一人救百人…杀一人救百人… 杀人…难道也是行善? 正如荣非所说,打小他就发现纪柔儿有成为圣母的潜质和趋势,因此一直尝试用各种法子拨乱反正。 圣母啊,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纪柔儿变成圣母呢。 在荣非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效果呢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就如当初在汾城时,在荣非的生死关头,纪柔儿能够毫不犹豫的向郭潇开枪。 这就是荣非长久潜移默化的教育下所带来的成果。 经过那次之后,荣非还十分欣慰的以为纪柔儿已经改正了过来。可在金风细雨楼前遭遇花姑行刺时,纪柔儿想要帮忙却是施展不出诛仙箭。这才让荣非意识到,对纪柔儿的改造还不够彻底。 余庆之曾说过,只有心怀大慈悲者才能修成诛仙箭,同时诛仙箭的威力也取决于心中的善念。 可这就造成了一个悖论,杀人是恶行,既然心怀慈悲,又如何杀人? 荣非两世为人,能够搞清楚真善和伪善的区别,能够毫无芥蒂的为救人而杀人,可纪柔儿却是不行。 在她心里认为杀戮就是恶行。 荣非将要离开京都,本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准则,纪柔儿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可圣母习性不改,荣非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于是乎日思夜想,最终想出了一箭三雕的法子。 一雕:诛杀常怀恩,还那些被拐卖和死去的百姓一个公道。 二雕:借此机会离开京都。 三雕:仿照当初汾城遭遇郭潇时的情景,以身犯险逼迫纪柔儿突破心中的桎梏,顿悟以杀止恶的道理。纪柔儿能够如意施展诛仙箭,荣非才能更放心的离开京都。 不得不说,荣非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可纪柔儿真能如他所愿吗? 第二百零八章 亡命一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纪柔儿陷入苦苦的挣扎中。 她明白荣非所说的道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被常怀恩拐卖的少男少女们的凄惨下场,却是见到过极乐苑中那些被凌虐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因此对常怀恩也是极其痛恨。 可道理懂归懂,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码事。 纪柔儿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做心理建设了,她想到了荣非曾经教过的一种叫做心理暗示的法子。 这个法子纪柔儿也尝试过几次,可惜因为与本性相悖,因此未见成效。 但是此时荣非命悬一线,怎样都是试一下了。 「我不能守活寡…我不能守活寡…有人要杀我相公…有人要杀我相公…」 「柔儿妹妹,你没事吧。」 荣兰见纪柔儿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好似中邪了一般,便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问道。 可纪柔儿却是充耳不闻外界事,一心只念自己的经。 「不能守寡…不准杀我相公…不守寡…保相公…不守寡…」 该说的、能说的,荣非都已经说完了。 他知道此时此刻纪柔儿一定正在通过五绝大阵看着这边,荣兰那个能学人言的小妖精也一定会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纪柔儿。 可是否能纪柔儿以足够的刺激,让其成功施展出诛仙箭来,荣非却是也没有多少信心。 眼看半空中迟迟没有动静,荣非搜肠刮肚的正想着再胡扯些什么来拖延时间,头顶突然传来咔咔几声,一蓬尘土洒落下来,迷住了荣非的眼睛。 荣非下意识的抬手揉眼睛,随即心里反应过来,暗道一声——糟了! 头顶上方的残破院墙终于承受不住青竹的重量轰然倒塌,将荣非和常怀恩给埋在下方。终于等到机会的何老悍然出手,右掌隔空虚握,堆成小山似的碎砖瓦砾在浩然气的挤压下发出砰砰的声音碎成糜粉。 坚硬的碎砖瓦砾都是如此,被压在下面的荣非和常怀恩又当如何? 何老正欲再加些力时,脑侧却是传来破空呼啸之声,目光一瞥便见到原来是常高远挥舞着只剩半截的镔铁枪杆横扫而来。 身为顶级武者又是救子心切,常高远这一枪抡的是卯足了力气,足可开山裂石。 可在靠近何老身周三尺距离时就如同陷入泥潭一般速度骤减,接近两尺时已是完全停滞不得寸进。 「你作甚?」 何老怒道。 「我儿子也在里面。」 常高远毫不示弱的回吼道。 「麻烦!」 何老无奈的嘟囔了一声,暂时停止对瓦砾堆的施压,手掌一翻一抬,堆成小山的碎砖瓦砾便全都浮空飞起。 可眼前的情景却是让何老和常高远都是一愣。 瓦砾堆下面只剩昏迷的常怀恩,却是不见了荣非的踪影。 「土行符!」 何老暴喝一声,抬脚重重在地面一跺。 整座侯府似乎都随着这一跺而震颤了几下,荣非也被从地下震飞出来,口中不停的喷着鲜血。 「看你还如何逃!」 何老狞笑一声向荣非伸出手掌。 这时荣非手中却是从储物玉环中掏出一个衙役平时用来喊话所用的木制大喇叭凑到嘴边,再次施展出狮吼功绝技。 昂~ 从电影《功夫》里活学活用的大喇叭加强版狮吼功果真威力不俗,顷刻间便将何老身周犹如实质般浓稠的浩然气震碎,并使何老的身形出现刹那间的迟滞。 与此同时,一片残墙后面涌现滔天剑意。 何老身后两丈处的地下窜出一 个身影,身影手中拖着铜盘,手掐道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原来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根本没有逃,而是潜藏起来,寻找机会。 被加强版狮吼功震慑住身形的何老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尽量在身周凝聚足够多的浩然气,硬抗剑意和神雷。 碧玉小剑穿破残墙刺到何老身前,咔擦一声小剑破碎,里面蕴含的三品剑意尽数爆发。 隆隆雷声中三道紫霄神雷破空而来,直轰何老头顶。 引来三道紫霄神雷后,慕容沧海手中的铜盘也咔的一声裂开,宣告彻底报废。 另一边常高远找到机会将儿子提在手中,想要逃离小院。可刚刚跑出两步,紫霄神雷就已经落了下来。 轰…轰…轰… 接连三声炸响,院子中央升起一朵小型的蘑菇云。残破的院墙、廊亭以及朝南的厅堂都被冲击波震塌。 常高远也是没能幸免,只能在最后时刻将常怀恩护在怀中,随后便被震飞了出去。 荣非虽有灵力护体,可因为之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加上距离何老最近,因此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成了滚地葫芦,滚出去数丈远才止住了身形。 爆炸的冲击波将院墙全部震碎震塌时,躲在残墙后面御使碧玉小剑的白自在不及反应被埋在了下面,此时从瓦砾堆里挣扎的站起身来,看到爆炸中心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焦黑冒着青烟,不翼而飞的何老,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老东西,你不是牛逼吗!还不是死在本公子的剑下,哈…哇…」 刚笑出声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纵是有残墙挡住了一部分冲击波,白自在也仍是受了不轻的伤。 「哼!明明是被我劈死的。」 同样也被震飞了出去的慕容沧海坐起身来冷哼一声,然后掏出一把灵药囫囵塞进口中。 荣非挣扎着爬起身来,握紧横刀一步一步朝常高远父子走去。 无所谓到底是谁杀死的何老,重要的是终于可以诛杀常怀恩了。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荣非只觉得后颈的汗毛簌的一下全都立了起来,豁然扭头朝怪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本以为已经死透了的何老抬起了头来,被神雷烧焦的脸上裂出一抹腥红残忍的狞笑。 「不是…噗!」 白自在刚刚怪叫了一声,何老一掌拍出,隔空将其击飞。 荣非挥动横刀劈出狂刀刀罡,却也被浩然气轻松化解。 「天地无…」 慕容沧海奋起残余灵力欲施展法术,却也被一掌击飞。 「荣非…」 摔落在地上的白自在故不得全身剧痛,大吼一声。 他始终坚信,荣非一定还有保命的杀手锏,此时再不施展怕是就没机会了。 第二百零九章 保命底牌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慕容沧海随口扯了个借口逃出院子,没跑多远就看到躲在阴影中的白自在。.. 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之意。 二人在荣非身上投入的太多了,麟州上古遗迹又对二人极为重要,就这样前功尽弃实在是不甘心。 「我说几句,你帮着分析一下看看对不对。」 白自在压低了声音说道。 慕容沧海没出声,只是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是人就怕死,荣非应该也不例外对吧。」 「嗯。」 「所以荣非肯定是有十足的报名把握,才敢杀上门来,对吧。」 「嗯。」 「其实暗杀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上门来就显得很蠢。你觉得荣非蠢吗?」 「天下第一名捕兼史上最年轻的大儒,荣非若是蠢,这世间怕是就没有聪明人了。」 「是吧,连你都看出来了,为何荣非还要做这种蠢事。」 「白无常你什么意思?」 慕容沧海听出了白自在的话外之音,忍不住怒道。 「别闹,说正事。荣非肯定不是蠢货,所以他这样做一定有阴谋。」 「京都城中想他死的人很多,但同样也有人想保他。想保他的人虽然少,但权势地位却更高。」 「那些看起来愚蠢之极的行为其实是在给想保他的那些人传递信息。」 「可为何还没有人出手相助?」 「我估计是荣非在故意拖延,把咱们两个吓出局,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前往麟州遗迹独吞神器。」 「好卑鄙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最后得出如此结论。 「回去,不能让那个卑鄙的家伙得逞。」 白自在站起身大手一挥,语气决然。 「荣非他不会有事吧?」 距离靖远候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偷偷溜出来的朱乐瑶担心的朝刘映蓉问道。 刘映蓉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叹息。 母亲果然说的没错,这女子啊一旦动了心,便丢了魂。 往日里那个鬼灵精怪,聪明伶俐的朱乐瑶怕是再也见不到喽。 叹息过后,却还是耐着性子帮朱乐瑶分析起来,以安稳住她的情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武百官想要杀荣非不是因为深仇大恨,只是因为荣非搅动的朝堂不得安宁,触动了文武百官的利益。可同时荣非的存在也能给许多人带来巨大的利益。所以有人要杀荣非,自然就会有人要保荣非。」 「你是说皇帝哥哥?」 朱月瑶闻言精神一震,可随即又愁眉苦脸道。 「虽然皇帝哥哥看重荣非,而且还有亲戚这一层关系在,可靖远候作为军方重臣,对于皇帝哥哥而言也同样重要啊。只看这半个多月以来虽然朝堂动荡,可京都百姓却未受到影响,皇兄的权势也依旧稳固,就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军权,有军方的全力支持。 可若是皇帝哥哥摆明态度维护荣非,必然就会与军方产生嫌隙,再加上现在文官那边闹得厉害。只怕……」 「咱们的陛下当然不会轻易表态,否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你再仔细想想,京都城里还有谁会护着荣非?」 见朱月瑶恢复了往日的一丝灵气,能够有条理的分析局势,刘映蓉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继续引导道。 「啊,对了,还有黄祭酒等一众大儒。」 朱月瑶恍然大悟道,可随即又蹙紧了眉头。 「可黄大儒他们虽然学问高深,却是一没修为,二没朝中势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总不能带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来救荣非吧。」 「我的傻公主,再开动你的小脑瓜好好想想。」 见朱月瑶好半晌还猜不到点子上,刘映蓉也不由得有些替她着急了,伸出一根芊芊玉指轻点朱月瑶的额头,希望能给她开开窍。 「哎呀,我怎么把余总捕给忘了。荣非是缉仙司下任总捕的继任人选,余总捕一定会护着他的安危。可是余总捕已经好多天不见踪影了,我听皇兄说,余总捕多半是躲起来闭关突破去了,快则四五日,慢的话要十多天,怕是赶不上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 刘映蓉无奈的用力敲了两下朱月瑶的额头,也不再让她继续瞎猜了,直接公布正确答案。 「整个京都城中最想护住荣非安危且有这个能力的其实是贤太妃呀!」 「母亲?」 朱月瑶闻言顿感诧异。 「哼!你不会以为贤太妃她老人家只是个深居宫中的老妇吧,你这个女儿当的也太不合格了。」 「可是…可是母亲她…」 不待朱月瑶结结巴巴的说完,刘映蓉直接打断反问道。 「我问你,陛下登基的这半年时间是不是都在与雍党周旋?」 「对呀。」 朱月瑶愣愣的点头道。 「半个月前雍王逼宫失败,无奈与陈太后离开京都,没过几日陛下就成立了东缉事厂对吧。」 「嗯。」 「我再问你,那东缉事厂有千人之众且组织严密,筹划并建立这样的一个新衙门需要多久的时间?并且还能做到不露半点风声,不为外人所知?」 朱月瑶在心中默默计算片刻,可随即就领会到刘映蓉的言外之意。 皇帝哥哥一直在与雍王明里暗里的角力,而且朝中和宫内还有许多雍王的眼线耳目,所以皇帝哥哥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暗中筹划培养东缉事厂这股强大的势力。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 「你是说,东缉事厂是母亲暗中替皇兄培养的?」 「根据我的推测,这是唯一的可能。毕竟那时陛下身边除了你、皇后和贤太妃以外,再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父亲需要料理朝堂上的事情,而且若是父亲有参与此事的话,我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你不知晓此事,皇后娘娘太过年轻没有那么厉害的城府和手段。。 贤太妃能在皇宫之中与陈太多对峙多年而不落下风,其谋略和手段定然是极为高明。所以,也只有她老人家有这个本事了。」 「可是东缉事厂没有修士,也帮不上忙啊。」 「真正的高手下棋,没有一开始就杀招尽出的道理。你且擦亮眼睛等着瞧吧,贤太妃一定不会坐视荣非遇险而不顾,一定会有奠定乾坤的杀招!」 刘映蓉自信满满的笃定道。 第二百一十章 杀人的刀 执刀的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靖远候府里闹出的动静,同样吓得躲在后巷里的两个供奉心有余悸,暗自在心中庆幸没有进去掺和。 此时听到里面消停了下来,便有一人道。 「现在能进去了吧,这许多年东家一直好吃好喝的奉养,难得交代办点事情若是不露面的话不好交代。」 「不急,再等等。那两个后生毕竟是四绝圣地的弟子,说不准身上带了多少厉害的法宝。京都城的繁华虽好,可总要有命享用才是。老曲和老梁就是前车之鉴啊!」 另一人谨慎的答道。 就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围墙上,一名男子好似顽童般一脚墙里、一脚墙外,跨坐在上面,手里提着一个酒壶,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神情惬意,眼神迷离。 男子醉意朦胧的双眼虽是无法穿透冲冲院落看到激斗的场面,却仍是察觉到了此时荣非三人所面临的危机。.. 「唉!麻烦。」 男子含糊的叹息一声,抬起左臂抖了抖袖子露出似女子一般好看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掐动法诀正要施展法术,却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朝着西南方瞟去。 「嘿!余庆之这小子运气不错,竟然捡到了两个好苗子。」 嘴角含笑嘀咕了一句,男子散去法诀,将好看的左手重新收回袖中。 男子与供奉堂的那两个供奉相距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可两人却好似瞎了聋了一般,对男子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非但两名供奉察觉不到男子的存在,就连荣非的隔垣洞见神通和纪柔儿坐镇的五绝大阵也都是没有发现男子的踪影。 就如同男子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 刘映蓉都能分析得出的结论,荣非又如何会想不到。 所以以身犯险意图激发纪柔儿施展出诛仙箭只能算是半张保命底牌,真正让荣非有恃无恐的原因就是贤太妃这个便宜小姨。 自己可是贤太妃在这世上唯一的娘家人了,只要没有丧心病狂的干出谋逆之事,甭管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贤太妃都能给自己兜着。 可目前看来… 荣非已经是全力发动隔垣洞见神通将侯府周边一里方圆的景象尽收眼底,却只看到后巷的两个供奉堂供奉。 刘映蓉和朱乐瑶恰好处在隔垣洞见神通可以辐射范围的边缘,因此没被荣非发现。 难道是自作多情了? 自己这个外甥对贤太妃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还是说是自己想多了,贤太妃就是一个久居深宫的老太太,根本没有自己猜想的那么深不可测,手段高妙。 可现实却是根本不给荣非多余的思考时间,何老已经狞笑着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周围的空气在浩然气的作用下变得沉重稠密,让荣非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可生死之际荣非还是奋起体内残余的灵力将身周的浩然气震荡开一点点,而后快速拔出藏在靴筒里的桃木小剑扔了出去。 飞至半空的桃木小剑通体泛起道道电纹,随后三颗眼珠大小的光球从剑尖一次射出。 感受的三颗阳雷的威力,何老不得不慎重对待。暂时放过荣非,双掌聚集起浩然气迎了上去。 轰~ 阳雷与浩然气撞击到一起,发出一声轰鸣,滚滚热浪朝四面八方席卷。 却也仅此而已。 可以瞬间杀死七品修士的阳雷不过就是让何老稍微重视了一下而已,一番对撞之后便消散殆尽。 桃木小剑已是用过了三次,自动碎成木屑洒落满地。 「小子,还有什么招数。」 何老走到近前,手指呈爪朝荣非天灵盖抓去。 荣非体内灵力已然耗尽,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吞服聚灵丹补充灵力,只能大吼一声斩出数记狂刀刀罡反击。 可没有灵力加持的刀罡,其威力甚至甚至未等触及何老的皮肉便已被浩然气抵消。 另一边的慕容沧海也想要吞服聚灵丹补充灵力施加援手,可从储物玉环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后却是赫然发现,聚灵丹依然是被吃光了。 白自在也已经没有灵力御使飞剑了,只能捡起一块砖头朝何老后脑砸去,却是飞到半途时就被浩然气震成粉末,再被一阵威风吹过来,反倒被迷了眼睛。 此刻的二人真的已经是底牌尽出,黔驴技穷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何老的手掌一点点靠近荣非头顶而无能为力。 到了这种时候,白自在终于是相信荣非也没有底牌了。 看来这趟买卖注定要血本无归了 心中暗道一声晦气,白自在朝着慕容沧海递去一个眼神。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再等一会老家伙杀的性起,咱们两个也性命难保。 慕容沧海却是还要做最后一次的尝试,扯着嗓子喊道。 「若伤了荣非性命,余总捕定不会饶过你。」 「哼!老夫只是一柄杀人的刀,却不是执刀的手,怎样也怪不到老夫的头上。况且,是荣非自己本事不济还自寻死路,这种蠢材,余庆之多半也不会在意。 小道士有这份闲心还是多想想遗言吧,你以为你们两个还能活着离开吗。」 狞笑声中,何老的手掌就要落在荣非头顶。 只是捏碎荣非的心已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火了,他要捏爆荣非的头,还要捏碎荣非的骨,踩烂荣非的肉,让荣非死无全尸,方能解心头之恨。 当然,也包括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这两个烦人的苍蝇。 成名两百多年,堂堂四品巅峰修为,竟是被三个黄口小儿给伤的这般凄惨。管他什么余庆之还是四绝圣地,都给老夫去死! 手掌将落之时,荣非却是等到了技能cd的冷却时间,神通不耗蓝条,只消耗血条,纵地金光神通发动,整个人变成一道金光遁走。 「哪里跑!」 何老爆喝一声,伸手朝着金光隔空抓去。 但浩然气的速度却是远远不及金光,眼看金光就要穿过残破的院墙遁走,却听到哗啦啦一阵砖石碎裂掉落的声响。 荣非也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显出身形。 又撞墙了! 这新领悟的神通妙则妙噫,就是不好掌控,同时对身体的消耗也是过于巨大了。 这下子荣非终于是彻底没辙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必中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是个谨慎的人。 当然,这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怕死。 白自在观人的眼光很准,短短时日就看穿了荣非的本性。 可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大活人呢。 所以怕死不丢人,而且荣非也有怕死的理由。 这次登门诛杀常怀恩,荣非事先设想了数种可能,并为每一种可能制定了应对方案,以在保全性命的情况下顺利达成目标。 可计划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最仰仗的一张半底牌在关键时刻全都掉了链子。 让纪柔儿克服心理障碍施展诛仙箭本就是五十对五十的几率,因此即便是失败了荣非也不觉得意外。 令荣非始料未及的是便宜小姨贤太妃这边竟然出了状况。 不过此时此刻却是没有时间让荣非去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何带着慕容沧海和白自在逃命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用体内剩余的最后一点灵力打开储物玉环,取出一个瓷瓶拔下瓶塞托在手心,清香怡人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荣非看着满脸杀气一步步靠近的何老,语气诚恳的说道。 「我错了!愿将这颗三品灵药作为赔礼送给老前辈,只求放我等一条生路。此灵药乃是乾坤观最新研制的混元丹,可在前辈突破天境壁障时增加突破的几率。」 「真不要脸啊!」 白自在斜倚着残墙,有气无力的鄙夷道。 慕容沧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侧过头去,心里想着东西送给荣非自然就是荣非的了,他愿意转送给谁就送给谁吧。 虽是如此想,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嘿嘿嘿嘿…」 何老发出一串怪笑。 「打死你,灵药照样归我。」 此时已是将要天明,夜幕却愈发深沉。 东南方向亮起蒙蒙白光,在漆黑之中尤为显眼。 眼角余光瞥到了白光,荣非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颗三品灵药应该是能省下来了。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搜肠刮肚的想着各种说辞,试图再拖延一点时间。 「那就要比一比是老前辈你的浩然气快,还是我十八年功力的麒麟臂快了。也不知这灵药被捏碎后还能剩下几分药力。」 荣非将瓷瓶捏在手心威胁道。 「好啊,那就比上一比。」 何老不为所动狞笑道。 「不用比,老家伙你输定了。七步之外浩然气快,七步之内麒麟臂快准稳。」 白自在在一旁帮腔道。 他虽从未听过麒麟臂这个词,但还是从荣非的手型和言外之意里大概猜了出来。 男人嘛,懂的都懂! 「灵药表面封有一层蜡皮,蜡皮旦有半点破损,药性立刻就会溢散。若是整个被捏碎,药性十不存一。」 慕容沧海虽然没能猜到麒麟臂的含义,却还是从自己专业的角度分析,为荣非的威胁增加说服力。 三品灵药显然对何老有足够的吸引力,再加上荣非将药效说的是天花乱坠,仿佛吃下去立刻就能晋升天境,原地飞升一般。 「也罢!交出灵药,老夫放你三人离去。」 思量片刻,何老下定决心道。 「那不行,万一灵药到手你又反悔了怎么办。先放我们三个离开,走出侯府范围我再把灵药给你。」 荣非假装讨价还价道。 「哼,你信不过老夫,难道老夫就能信得过你。」 「我可以用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 。」 站在屋顶隔岸观火的赵革、长空无忌和青阳道人三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玄武胡同小院里发出的蒙蒙白光。 「是诛仙箭,余庆之出关了!」 长空无忌低声喝道,右肩似乎在隐隐作痛。 「不是余庆之。」 赵革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除了余庆之,这世间还有第二个人能使出诛仙箭?」 长空无忌质问道。 「这不是已经有了吗。」 赵革伸手遥指白光道。 「你凭什么说那不是余庆之在施展诛仙箭。」 长空无忌不依不挠道。 「的确不是余庆之。」 青阳道人拍了拍长空无忌的肩膀解释道。 「区区一个丧家犬何壁,还不值得余庆之施展诛仙箭,所以一定是另有其人。估计多半是那个叫纪柔儿的女娃。」 「不能守寡…谁杀荣非我就杀谁…杀人就是救人…杀人就是救人…」 自我催眠渐渐产生了效果,纪柔儿整个身体开始散发出圣洁的白色光芒。 见到这一幕的荣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忍不住惊叹道。 「好美!」 一道由白色光芒凝结而成的身影在纪柔儿身后慢慢浮现,随后身形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凝实。 待长的一丈多高时才停了下来。 荣兰仰起头看着这尊好似神魔一般,容貌与纪柔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虚影箭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过仔细观察对比,还是能发现两者之间有些许的不同。 即便纪柔儿通过不断地心理暗示已经成功激发了诛仙箭,可她的表情还是跟往常一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而诛仙箭箭灵却是眉宇间英气勃勃,嘴角的线条也透着一股子刚毅果敢的味道。 纪柔儿扭过头看向箭灵,箭灵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看向身后空无一物的半空。 纪柔儿转回头去,虚箭灵也转回头。 回想着第一次在余庆之的指导下施展诛仙箭时的情景,纪柔儿双脚一前一后交叉站好,身形微侧,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正在拉弓引箭。 箭灵也同步做出与纪柔儿一样拉弓引箭的姿势,双手之中白光闪缩、延展,最终幻化出一柄长弓,弓弦与弓身之间出现了一支箭矢。 闭上眼睛的刹那,纪柔儿感觉自己好像飘飞了起来。 还未等她开始惶恐,眼睛突然又能看到景象了。 不过却不是她平时习惯的视角,而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这是…箭灵的视角…我成为了箭灵! 与此同时,五绝大阵自行扩散将纪柔儿的本体和箭灵一同囊括其中,黎明前漆黑如墨的夜色也无法对视线造成任何的阻碍,。 纪柔儿通过箭灵的视角看去,此时京都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在散发着青色微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将目光重新投向靖远候府,纪柔儿看到被何老打败,命悬一线的荣非、慕容沧海、白自在,同时也看到侯府后巷那名好似顽童一般骑在围墙上,悠然自得饮着小酒的男子。 先前在五绝大阵中却是未曾见到这名男子的身影。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纪柔儿的视线,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口唇动了一下。 虽然纪柔儿没有荣兰读唇识语的本事,可还是猜到了男子说了什么。 快! 快? 快什么? 未等纪柔儿想明白,便突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这下子纪柔儿懂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无法维持箭灵长时间显身。 于是不敢再有半分犹豫松开拉紧弓弦的右手。 虽然纪柔儿从未拉过弓,射过箭,甚至都不会瞄准,但冥冥之中却有一种预感。 此箭,必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杀鸡儆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交出灵药,老夫信守承诺放尔等离去。」 「非是信不过老前辈,实乃性命攸关,不得不慎之又慎。还是先放人,后给药。」 荣非摇头道。 「你信不过我,我还信不过你呢。若是出了侯府你小子再施展刚刚那种金光逃遁的法术怎么办。」.. 「我可以用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出了侯府立刻乖乖奉上灵药。」 「少与老夫扯那些没用的,要么交出灵药,要么现在弄死你。」 「人在药在,人亡药碎。来呀,互相伤害呀!」 荣非梗着脖子做出不怕死的气势喊道。 「小子欺老夫太甚!」 何老隐隐意识到荣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药性流失了,就要将荣非毙于掌下。 荣非非但不惧,反倒是面露微笑,摆手道别。 只因他看到一点寒芒自天际而来,转瞬到了何老身后。 「慢走,不送!」 说完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用双手捂住了脸。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见状虽是不明所以,却仍是下意识的有样学样,也趴在了地上。 两人刚刚趴下,何老整个人便突然爆了开来。 嘭~ 血肉碎骨毛发具被炸的粉碎,朝四周溅射开去。 待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抬起头来,只看到满地的血水和碎骨。 二人惊讶的看向正在起身的荣非。 「喂喂喂,这是你干的?还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难道是余总捕?你个家伙听没听到啊,你倒是吱个声啊。」 荣非没搭理喋喋不休的白自在,弯腰从地上捡起如意球变化成的横刀,步履蹒跚的朝常高远父子二人走去。 折腾了一整夜,终于能办正经事了。 看到靠近的荣非,此时的常高远已是无力抵抗,只能用最后的一店力气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 「荣非,本候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但这次本候求你,放我儿一条生路。」 「一万一千六百九十八人,不知现在还有几人活着。侯爷,令公子可曾给过她们生路。」 「我现在就给边关传书,让他们好生对待…」 「这件事自然会有人去做,不必劳烦侯爷了。」 荣非在常高远面前站定,摇头道。 抬起横刀,刀尖指向常怀恩,只需再往前递出三寸,便可将其诛杀,为上万冤魂报仇雪恨。 「荣非!」 常高远一把抓住横刀刀刃,任凭锋利的刀刃割破手掌,映红的血液顺着刀刃和手臂流淌、滑落。 「本候这几十年来征战沙场,守卫边关,护佑天下,***劳和苦劳难道还抵不得区区贱民的性命!球儿是本候唯一的血脉,本候愿舍弃所有荣光富贵,只求汾城伯网开一面。哪怕是将他禁足、囚禁、充军,或是斩去手脚都行,只要留他一条性命。」 荣非不为所动,手臂使力驱动横刀一点一点朝前刺去,最后甚至将胸口顶在刀柄上。 噗! 刀尖刺破血肉,迸射出几点血花。 常高远手掌被刀刃割烂,整条小臂被血液染红,可他却丝毫都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低下头,眼神木然的看着常怀恩生机断绝的面庞。他想要怒吼、想要悲嚎,可嘴唇动了几下却是没能从喉咙里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两行浑浊的泪水溢出眼眶。 「你以为你现如今的***厚禄、荣华富贵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的功劳朝廷已经给出了相应的奖赏。功是功,过是过,莫要以为仗着于国有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 践踏律法尊严。 现在不妨告诉侯爷,诛杀令郎就是要让京都城乃至全天下的官员知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你…你这是要跟全天下的官员为敌。荣非,你…你死定了。」 常高远指着荣非咬牙切齿诅咒道。 不,不是诅咒,而是铁打的事实。 与全天下的官员为敌,即便是九五之尊都没有这个实力,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汾城伯。 荣非闻言却只是冷冷一笑,将刀刃从常怀恩渐冷的尸体里拔出来,发动隔垣洞见神通确认常怀恩的的确确死透了后,踉跄着转身离去。 「唉…汾城伯你…你…唉…」 甲申带着朱晟亲笔书写的圣旨和大批东厂番子,一路紧赶慢赶却还是来迟了一步,冲进破败不堪的院子里时,正看到刀刃从尸体里拔出的画面。 事已至此,甲申除了叹息埋怨之外,却也是没有回天之力。 「督公,这怎么办?」 档头冯立悄声请示道。 甲申在心里叹息一声,朝着荣非挥了挥手。 「将杀人嫌犯荣非拿下,带回东厂严加看管,留待陛下定夺。」 靖远候毕竟是军方重臣,常怀恩又是他的独子,此事若是处置不当,只怕军方那边会出大乱子。 至于常高远这边… 甲申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唤了一声。 「侯爷~」 常高远拂着儿子的脸庞,双目失神,恍若未闻。 「唉!」 甲申叹息,这也只能留待陛下去解决,杂家是没这个本事了。 「督公,那两位怎么办?也带回去吗?」 冯立凑过来,伸手指着慕容沧海和白自在道。 甲申只觉得一阵头疼。 东厂可没有拘押修士的权利和本事。 「派人送往缉仙司关押,留待余总捕处置。」 诛仙箭射出的同时,箭灵破碎成点点光晕消散,意识回归本体的纪柔儿则是直接晕倒。 「妹妹!」 荣兰惊呼一声赶忙上前将其扶住,用手指探过纪柔儿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晕倒并无生命危险,便扭过头去查看荣非那边的状况。 可在纪柔儿晕倒的同时,没有了掌控者的五绝大阵也随即关闭。 缉仙司众捕护送着慕容秋水来到玄武胡同小院的门口,没有得到余庆之和荣非的允许,众捕不敢擅入,便将定身符取下,让慕容秋水自行进入小院。 慕容秋水本想立刻折返回靖远候府,可却是听到了荣兰的惊呼声,便也只能冲进院子里查看。 看到大批东缉事厂的番子冲进靖远候府,赵革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摇了摇头叹道。 「余庆之一直未曾显身,看来正如我猜测的那样,他在试图突破天境壁垒。二位,将消息尽快传回宗门吧。」 「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毕竟自捕神飞升之后,缉仙司再无一人能够突破天境壁垒。」 长空无忌不以为然道。 「莫要忘了,他可是余庆之!」 赵革拧紧眉头瞪着长空无忌冷声道。 「还有,可还记得半月前那道闪耀半座京都城的冲天金光。」 「听老赵的吧。万一真被余庆之突破壁垒,进阶到天境修为,那便是第二个捕神,整个修行界就要再被压制千年。」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施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老师、老师…」 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将黄粱夷从睡梦中吵醒。 迷迷糊糊坐起身来好半晌,用力摇了摇头这才让头脑恢复了几许清明。 抬眼透过窗格看到外面天色微微泛白,应是刚及天明时分。 敲门声越发的急促,同时伴有官家的说话声。 「哎呦刘公子你轻点,莫要惊到老爷。」 「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黄粱夷分辨出这是自己的爱徒刘让的声音。 刘让平素为人处世都极其稳重,为何此时却是如此毛躁。 黄粱夷突然想起从昨晚起便一直心绪不宁,翻来覆去好久才好不容易睡去,莫非便是大事发生前所产生的预兆? 当下便也顾不得什么师长的仪表风度,随便披了一件长衫,光着脚走到门前将门栓取下。 「老师,大事不好,荣先生被东厂的番子给抓起来了。」 「什么!」 黄粱夷闻言一脸的惊诧。 「刚刚子谦派人告诉我,他早起读书时听闻大街上有纷乱的脚步声,于是好奇前去查看,结果就看到荣先生浑身是血的被东厂番子带走。子谦已经前往东缉事厂打探情况,特让我来向老师您禀告。」 「可知因为何事?」 听到荣非浑身是血,饶是养气功夫极深的黄粱夷也不禁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刘让的肩膀喝问道。 「学生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却也不知具体缘由。」 「立即备车,随老夫去东厂捞人。」 刚刚从皇宫请示归来的甲申,还为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缓一口气,就听问手下的番子禀报,十五位大儒联袂造访。 「唉!」 甲申哀叹一声,正要吩咐将大儒们请进来,又有一个番子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禀报。 「禀督公,护国公世子、定远候三公子、威远候世子、诚毅伯世子…等十余位勋戚子弟登门求见。」 甲申闻言顿感头大如斗,思虑片刻干脆心一横,着人将两伙人一同请了进来。 双方人马刚一入座,勋戚与常怀恩同为京都四大纨绔之一的定远候三子裴剑来就大声嚷嚷道。 「害死我兄弟的贼子在何处,爷爷今日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呱噪!」 大儒这边脾气最为耿直暴躁的一人闻言忍不住横眉怒喝。 裴剑来轻蔑的斜了大儒一眼,将大儒的话当做放屁,继续叫嚣着让甲申交出荣非,为常怀恩报仇。 东厂毕竟是如今京都城中最当红的衙门,甲申只是不愿与军方结下没必要的仇怨,却还不至于惧怕。见裴剑来如此嚣张,便面露不悦之色。 同为四大纨绔的护国公世子邹琪英见状连忙扯了一下裴剑来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甲申拱手笑道。 「剑来性子莽撞,失礼之处还望甲公莫要见怪。」 「世子言重了。」 甲申摆了摆手,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我等今日前来,乃是受父辈所托询问靖远候之子被人谋害一案。听闻凶手已被东厂当场拿获,敢问甲公准备何时审案,如何结案。望甲公予以告知,小子回去也好对叔叔伯伯们有个交代。」 邹琪英看似态度谦恭,可话里话外却是将护国公等一众国朝勋戚搬了出来给甲申施压。 黄粱夷等大儒此时已经搞清到底发生了何事,荣非竟然将常怀恩给宰了,这事麻烦可大了! 可不管再如何麻烦,也都要想尽办法保住荣非。 于是便有大儒提议发动全京都的士子儒生去往皇宫前聚集***,给朱晟施加压力。 不同于其他不闻窗外事专心治学的大儒,黄粱夷、方大同和高彬这三个年龄相对最小者能成为京都儒教的三大领袖,心思明显要机敏许多。 三人一番商议觉得此举过于激励,恐会适得其反,决定先探探甲申这边的虚实再行商议。 邹琪英先行发难,黄粱夷却是不疾不徐的朝甲申拱了拱手。 莫说大儒们德高望重,单说黄粱夷毕竟还有国子监祭酒这等官职,甲申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挺直了腰板,恭敬回礼。 「敢问督公,荣非到底所犯何罪?」 虽然知晓黄粱夷是明知故问,甲申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杀人。」 「所杀何人?」 「额…靖远候之子常怀恩。」 「二人可有仇怨?」 「额…」 甲申面露为难之色。 京都城中消息灵通的官员都已猜到荣非为何要诛杀常怀恩,但这种事情可以心知肚明,却是不能宣之于口。 否则靖远候之子拐卖人口给边军充当营妓的消息传了出去,军方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常高远这个青州营总兵官还干不干? 青州营的三万官兵又当如何处置? 若是常高远当不了青州营总兵官,玄黄关外的魔族又由谁来抵挡? 虽然军方还有几位声望、能力都不逊色于常高远的名将。但军国大事不是儿戏,万一换了旁人过去水土不服,被魔族趁虚而入怎么办? 黄粱夷等大儒专心治学,对朝中的八卦和隐秘之事所知甚少,因此的确不知荣非因何要杀人。但却敏锐的察觉到邹琪英和甲申似乎都在刻意的回避这个话题。于是便以此为突破口,开始发难。 在只有书信和口口相传这等讯通落后的年代,掌握着笔杆子的读书人有绝对的权利来决定道德和舆论的风向。 所以朱晟、甲申以及所有知晓内情的官员,防范的就是大儒们。 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黄粱夷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问了出来,一时间让甲申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今早进宫请示时,朱晟也没有相处稳妥的解决办法,最后只是不负责任的让甲申见机行事。 「额…这个…这个嘛…暂时还不清楚,还需待汾城伯自行交待。」 甲申含糊答道。 「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一位大儒忍不住拍桌子怒吼道。 「没错,定是有女干人设计陷害荣非。」 另一位大儒附和道。 「我们要见荣非,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被女干人构陷,哼哼,真当我京都城中的数万儒教弟子是吃素的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银光驾到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哼,依我看问话是假,传统口供试图洗脱罪名才是真。毕竟是读书人嘛,什么卑鄙龌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裴剑来阴阳怪气的冷哼道。 「竖子口出狂言,该打!」 脾气暴躁的大儒如何受得了这种辱骂,当即露胳膊挽袖子就要冲上去扇裴剑来的耳光。 「来呀,谁怕谁呀。看看是你们读书人的浩然气厉害,还是本公子的拳脚厉害。」 裴剑来也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习惯,挥着拳头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 「呸,那等旁门左道老夫才不稀罕。」 裴剑来就是知道京都城中的大儒不修炼浩然气,再加上有军方撑腰不惧儒教势力,所以才敢与之叫嚣。若是站在面前的是书山大儒,估计早就吓尿了。 「稍安勿躁,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打赢了也不光彩。」 方大同一把拉住大儒在其耳边低声劝道。 「哼!今天给你面子,不与他一般计较。」 大儒重重的甩了下袖子,瞪了裴剑来一眼,忿忿道。 另一边的裴剑来也被邹琪英拦住。 「老家伙岂能挨得住你的拳脚,毕竟是大儒,若闹出人命来,终归是个麻烦。今日首要任务是将那荣非按死。」 两边压下短暂的冲突,话题重又回到。 邹琪英一方继续向甲申施压,想要尽快结案。 黄粱夷则是揪住杀人动机不明这一点,要求与荣非见面。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想让,只是苦了甲申左右为难,头大如斗。 为今之计唯有‘拖字一诀。 吵吧,争吧。 吵累了,争累了就都回家歇息去。 甲申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就见一个番子火急火燎的跑进来。 「督公,上千名士子将衙门整个围住了,声称一日不放荣非,便一日不会散去。」 「黄翁,这是什么意思。」 甲申闻言顿露不悦之色,朝着黄粱夷沉声质问。 黄粱夷也是心中奇怪,不是一再叮嘱不可率众聚集嘛。 可事已至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应是士子们爱护荣非心切而自发的举动,甲公可莫要误以为是我等在暗中怂恿哦。」 「以为只有你们有人吗!我这就去城外调兵,到时看看是哪边人更多。」 裴剑来站起身来咆哮道。 邹琪英心中已经在后悔自己今日为何会带这个愣头青过来,一把将裴剑来拉回到座位上坐下,语气不悦的在其耳边质问道。 「干吗,想造反吗!」 「是他们摇人在先。」 裴剑来还不服气,指着对面那位脾气火爆的大儒道。 「闭嘴!」 邹琪英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按下裴剑来的手臂后厉声喝道。可定远候毕竟也是军方重臣,论在军中的威望甚至比自己的父亲护国公还要高一些,连忙又缓和口气劝说道。 「杀人偿命,道理在咱们这边,只需看着不让那些书呆子插手,荣非就是必死之局。切记,收住性子,莫要再节外生枝。」 裴剑来闻言狠狠的瞪了对面一眼,然后赌气的转过头去不再出声。 安抚过裴剑来后,邹琪英这才朝甲申笑道。 「审案子凭的是证据,讲的是律法,又不是街头打架比人多。督公以为然否?」 「世子说的没错,审理案件证据为先,犯案动机亦是证据中最重要的一环。甲公以为然否?」 邹琪英和黄粱夷你一言 、我一语朝甲申施压。 「有道理,有道理,二位说的都很有道理。要不然这样,容杂家仔细思量过后,再给二位答复如何。」 甲申以不变应万变,打定主意继续拖延。 「非是小子为难督公,实乃家父及诸位叔伯那边也催促的紧呐。靖远候戍边十余年,与魔族浴血拼杀乃是国朝的大功臣。可其独子却在京都首善之地被人谋害,若凶手不立即得到严惩,只怕边关的百万将士都会寒心呐。」 「案情有待彻查,杀人动机也未确定,世子所言尚早啊。」 「人赃已然俱获,黄祭酒便莫要在试图拖延时间了。」 「报~!」 便在黄粱夷与邹琪英争论不休之时,又有一个东厂番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禀督公,银光公主驾到。」 咦!她来作甚? 所有人闻言俱是一愣。 甲申则是以为皇帝朱晟已经拿出了对策,心中暗喜赶忙起身迎接。 朱月瑶乃是国朝长公主,身份尊贵,其余人也是不敢怠慢,跟在甲申身后一同前往迎接。 可还未等众人走出厅堂,穿着一身寻常民女服饰的朱月瑶已经走了进来。 银光公主和老首辅的长女刘映蓉喜爱乔装打扮混迹市井,这事朝野都已是习以为常,因此见到朱月瑶的这一身装扮也不觉奇怪,纷纷躬身见礼。 「月瑶见过诸位先生。」 朱月瑶朝着黄粱夷等一众大儒福身还礼,而后又朝着甲申点了点头打过招呼。 目光却是从始至终未曾朝邹琪英等勋戚子弟那边瞧上一眼,就如同那十多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银光公主爱才惜才举世皆知,这些勋戚子弟却个个都是不学无术的代表,因此向来都是对这些人厌恶至极,而邹琪英他们虽然心中不满,却还是要规规矩矩的行礼。 「公主请入座。」 甲申侧身邀请朱月瑶到主位就坐,可朱月瑶却是摇了摇头,而后发问道。 「荣非可是被你们东厂的人给拿了。」 「额…」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甲申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后点头应道。 「正是。」 「荣非所犯何罪?你们因何抓人?」 「额…」 甲申突然感觉事情似乎跟自己猜想的不太一样,这银光公主好像不是来帮忙的,反倒更像是捣乱的。 可面对朱月瑶的问话却也不能不答,沉吟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谋害人命。」 「谋害了何人?」 「额…靖远候之子常怀恩。」 「你们抓错了人,立刻将荣非放了。」 「啊?」 朱月瑶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老奴愚钝,不知公主何意,还望明示。」 甲申只觉得脑袋里晕晕的,想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荣非是因为我才杀的常怀恩,所以真凶是我,而非荣非。」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扯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见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朱月瑶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 “荣非在金风细雨楼作诗的那一晚,我与映蓉姐便在现场观看。谁知就在诗会散场,我俩归家途中却是遇到了醉酒的常怀恩。然后…然后我就被常怀恩调戏了。” 胡扯! 这是所有人听到朱月瑶的讲述时心里的第一个反应。 每次朱月瑶乔装打扮出宫胡闹,暗中都有大批的高手护卫,根本不会给任何人接近或是调戏公主的机会。 而且常怀恩虽然纨绔,却也是极有分寸之人,绝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物。 可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朱月瑶是在说谎,却是没一人敢站出来揭穿。 只因朱月瑶是大晏的长公主,是皇帝朱晟一母同胞最为疼爱的亲妹妹。 谁说只有君无戏言,长公主也同样如此。 更何况朱月瑶还是在拿自己的清誉在扯谎。这等身份、这等话题,就更没人跟接茬了。 朱月瑶对众人怪异的神色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的无中生有。 “我和映蓉姐只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即便拼死反抗,却又如何会是常怀恩那个混蛋的对手。好在关键时刻荣非出现将常怀恩吓走,这才保住了我的清白。” 众人闻言都纷纷翻起了白眼。 这谎扯得就有点没边了。 京都城中谁不知晓老首辅的长女刘映蓉刘公子,除了才学卓绝以外,还是颇有名气的剑术大家。就常怀恩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莫说三五个,就算十个八个怕是都近不了她的身。 “吓走常怀恩后,便发生了极乐苑的案子,荣非分身乏术只能先去侦办案件。却是保证,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因为担心有损我的清誉,所以荣非才一直闭口不谈因何诛杀常怀恩。 荣非身陷囹圄都是因我而起,我虽贵为公主却也不能做出忘恩负义的行径,因此这才舍弃颜面,将事情的真相告知诸位。” 黄粱夷等大儒不是傻子,虽不清楚荣非诛杀常怀恩的真正动机,却也知道肯定不是朱月瑶所说的这般。 可按照眼下的局面,采取朱月瑶的说辞,就有很大的把握能将荣非给解救出来。 至于银光公主为何要那自己的清誉扯谎来解救荣非,这就不是大儒们需要探究和操心的事情了。 和方大同、高彬这两个死党暗中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黄粱夷心中打定了主意。 荣非诛杀的常怀恩,乃是为了维护长公主的清誉。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邹琪英那边的勋戚子弟们则是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黄粱夷准备开口为荣非开脱之时,甲申突然朝着门外大吼一声。 “冯立!” “属下在。” 档头冯立闪身至门外站定应道。 “杂家回来之前,不准放任何人离开。” 说罢,甲申便朝门外冲去。 “甲公你这是去哪里?” 黄粱夷拉住甲申的袖子问道。 “事关重大,杂家去请示圣上。” 甲申一把将黄粱夷的手甩开头也不回的小跑着离去。 跑出几步又停下来朝冯立吩咐道。 “请公主去厢房歇息。” 厅堂里面或老或少一大群男子,朱月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公主跟他们共处一室像什么话。 …… 暖风阁主房厅堂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酒菜,贤太妃端着一只酒杯,饶有兴致的倾听着对面骑墙男子讲述昨晚靖远候府事件的详细经过。 骑墙男子讲述过后,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滋润过干痒的喉咙而后叹道。 “老夫我没花银子就看了一夜的戏,却是什么忙都没帮上,有负太妃之托啊。呵呵呵。” “无妨,本就是防患于未然之举。倒是辛苦公孙先生白跑了一趟。” 贤太妃拿起酒壶,亲自给公孙先生斟满酒,而后举杯感谢道。 公孙先生倒也不客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砸吧砸吧嘴问道。 “老夫多一句嘴,望太妃莫要见怪。” “公孙先生但说无妨。” “那个荣非…真是您的外甥吗?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太妃您难道就没有半点怀疑?” “呵呵呵,真也好,假也罢,重要吗?” 贤太妃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淡青色的酒液缓缓旋转,颇有深意的说道。 “哦,老夫愚钝,望太妃明示。” 公孙先生饶有兴致的问道。 “起初只是小六和婉儿的一片孝心,我这当娘的不好拒绝。加上荣非那孩子的确在容貌上跟家姐有几分相似,恰好还姓荣,又是惇州人,看着也的确顺眼,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不管是真是假,留个念想总归不是啥坏事。 可后来荣非这孩子又是作诗、又是写文章的,表现出惊世骇俗的才学。老身便动了真心,把他当成亲外甥来看待了。 荣非是余庆之选定的缉仙司下任总捕,又得黄粱夷等大儒的看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得他相助,小六的皇位必将更加稳固。 自捕神飞升仙界之后,缉仙司与皇室的关系就日渐淡薄,此两者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长此以往必成大患。若荣非与小六有了表兄弟这一层血缘关系,便可从新修复缉仙司与皇室的关系。 呵呵,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所以这个外甥不管是真是假,老身都必须认下。” “太妃英明!” 公孙先生心悦诚服的赞道。 叩叩叩… 这时房门被敲响,暖风阁总管侯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太妃,东厂密报。” “进来吧。” 贤太妃放下酒杯,坐直身体后说道。 侯三推开房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先朝公孙先生拱手施礼,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双手递交给贤太妃。 贤太妃将纸条打开,眯起眼睛仔细端瞧。 看过之后将纸条折起揣进怀中,双眼望向窗外看了好半晌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女大不中留哦!” …… 啪! 价值连城的砚台砸在金砖之上摔了个粉碎。 “胡扯!” 一脸暴怒的朱晟还想再摔些什么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愤恨,可目光所及之处俱是自己心爱之物。 再看看地上的砚台碎片,不由得心痛又加重了几分。 那可是世间仅此一件的绝世孤品啊! 呼呲呼呲喘了好一会的粗气,拂袖从御案后疾步走了出来。 “去暖风阁,我这当哥的管不了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东厂 皇宫 农庄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督公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刘公子请回吧。” 东缉事厂门前,档头冯立伸手拦下刘映蓉道。 “怎么,我父亲才刚刚卸任内阁首辅没几日,尔等就敢如此轻慢于我了!” 作男装贵公子打扮的刘映蓉闻言柳眉倒竖,用手中折扇敲打着冯立胸膛质问道。 原本态度不卑不亢的冯立一听这话冷汗立马就流了下来,赶忙解释道。 “刘公子莫要误会,我也是奉命行事。” “哼!我知银光公主在里面,身边没带随行的宫女内侍,所以才想着过来陪陪她。作为公主的闺中密友,此举并无不妥吧。” 刘映蓉也没有为难冯立的意思,放缓了语气道。 “这…” 冯立知晓刘映蓉与银光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督公离去前也只说不准任何人离开东厂,却是没说不让人进去。心中权衡片刻,冯立压低了声音说道。 “既是如此,我可以让刘公子进去。但在督公回来之前却是不准离开。” “既然是来陪公主,自然要与公主同进同退。” “那就好,那就好。来人,带刘公子去见公主。” 被安排在厢房中的朱月瑶,待番子离开房门关上后,立刻便如同虚脱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 她现在只觉得手脚酥麻,心跳加快,脑袋里也乱糟糟的不复刚刚侃侃而谈时的清醒。 按照刘映蓉的谋划,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静等皇宫里母亲和皇帝哥哥会作何答复了。 静坐了片刻待酥麻褪去,朱月瑶站起身来,双手十指搅在一起,神思忐忑的在房间里面来来回回的踱步。 自从发觉自己对荣非动了情之后,任何与荣非相关的事情,朱月瑶都已经无法进行理智的思考和分析了。 正如刘映蓉的母亲所说的那样,女子一旦动了心,也就丢了魂。 过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响,朱月瑶赶忙坐回到椅子上,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吱呀声中房门被推开,听脚步声是有人进入了房间,随后又是吱呀一声房门重新关上,。 背对房门而坐的朱月瑶皱起眉头,心道东厂的番子也太没有规矩了,怎敢未经请示就进来。 正要开口训斥,肩头却是被一条手臂给搂住。 “放肆!” 朱月瑶怒斥一声,站起来半转身体一巴掌就要甩过去。结果却是看到了刘映蓉一脸笑嘻嘻的站在身后。 “映蓉姐!” 朱月瑶转怒为喜,投身扑进刘映蓉的怀中。 刘映蓉捏住朱月瑶精致挺巧的下巴,将她的面容微微抬起,调笑着调戏道。 “哎呦呦,让本公子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动了春心哦。怕是已经等不及要入洞房度春宵了吧。嘿嘿嘿,莫不如就让本公子来抚慰小娘子如何啊。” 面对刘映蓉的调戏,朱月瑶却是根本没听进去,双臂紧紧搂住刘映蓉同样纤细柔软的腰肢,晃了晃头摆脱手指的钳制,而后埋在虽娇小玲珑却异常挺实的矮峰之间,近乎呻吟的说道。 “映蓉姐,我的心里好慌啊。你说万一…万一母亲和皇帝哥哥不同意怎么办。即便是同意了,若是强逼着荣非修掉纪柔儿呢,以他们两个的感情,荣非一定会恨死我的。怎么办啊映蓉姐,我现在真的好慌、好害怕。” “傻瓜。” 刘映蓉强行将朱月瑶的头给再次抬了起来,伸出手指宠溺的刮了一下朱月瑶的鼻子后自信满满的安抚道。 “可不要小看太妃和陛下的魄力哦。法无定法,例无常例,只要好处足够大,打破陈规旧矩便是必然之举。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当你的伯爵夫人吧。”33 到了中午放饭时分甲申还没有回来,档头冯立着人去酒楼定了几桌上好的酒菜送进来招待众位大儒和勋戚子弟。 大儒们忧心宫里的应对因此没有什么食欲,勋戚子弟们却是没心没肺的吃喝起来。今日前来东厂施压本就是受各家府上父辈的指使,成与不成他们却是根本没太放在心上。 席间只有定远侯三子裴剑来与常怀恩感情最好,一直低着头喝闷酒。 似他们这等高门大户出生长大的勋戚子弟虽是不学无术,但也没几个人是真正的傻子。当朱月瑶不惜拿自己的清誉为赌注来换取洗刷荣非的罪名时,裴剑来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那位好兄弟算是白死了。 以往都是自己欺负旁人,如今天道好循环,却是遭了报应。 真是憋屈啊! 裴剑来知晓已经没有为好兄弟报仇讨回公道的机会了,只能回去以后多烧些金银元宝、纸人牛马,让常怀恩在地下也能过得舒服些吧。 直到下午,甲申才匆匆回到东缉事厂。 先派人将朱月瑶护送回皇宫,而后才来面见众位大儒和勋戚子弟。 “常怀恩无德借醉酒之际调戏公主,荣非为保住公主清誉将其诛杀,有功无过,立即释放。案子已经查明,诸位请回吧。” 说罢,甲申侧身让出门口位置,朝着众人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邹琪英、裴剑来等勋戚子弟已经预料到最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各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后悻悻离去。 诸位大儒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心满意足的离去,唯有黄粱夷、方大同和高彬三人留了下来。 “甲公,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黄粱夷三人身份特殊,因此甲申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述出来。 “这个孽障!死得好哇,荣非若不动手,老夫也要亲手将他给活活掐死。” 听闻过后,方大同一掌拍在高彬背上,咬牙切齿的恨声骂道。 “三位,这事关系边关安危,切不可泄露出去啊。” 甲申神情郑重的提醒道。 “我等自然晓得。” 黄粱夷三人点头应道,而后又不禁担忧道。 “只是…常怀恩毕竟是靖远候的独子,他岂会善罢甘休?” “三位且放宽心,陛下自有应对之策。此时靖远候应该已经前往宫中请罪了。” “那就好,那就好。” 黄粱夷三人放心的点头,抬手欲要告辞离去却是被甲申给拦了下来。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陛下要交由三位来办。” “哦,何事?” “写一篇文章。” “文章…什么文章?” “让汾城伯能够合理合法迎娶两位正妻的文章,并且这两位正妻中还有一位是当朝的长公主。三位也知道,这等违背礼法之事,一来皇家颜面有损,二来对汾城伯的声誉也会有所影响。” 黄粱夷三人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用力一拍胸膛保证道。 “小事一桩!” …… 御书房内,朱晟将斟满的酒杯递到常高远手中,眼神中满是愧疚,歉意的说道。 “大哥,这次委屈你了。” 常高远没有任何丧子之后应有的悲伤之意,反而是满脸的轻松,接过酒杯后一饮而尽道。 “无妨无妨,此事因球儿犯错在先而起,给他些教训也是应有之意。倒是陛下英明神武,竟能想出此等两全其美的法子,其实是五体投地,心悦诚服。” “哈哈哈,比之二哥的神机妙算如何?” 朱晟摇晃着酒杯,不无得意的问道。 “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高远自然不会放过拍马屁的机会。 …… 京都城外靖远候府名下的一座庄子内,常衙内被杀的消息已经传来,庄子的庄户下人个个神情凝重,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声音太大引起管家的注意,遭来呵斥甚至是打骂。 庄子主宅下方有一间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才知晓的密室,密室之中脸色青白的常怀恩咳嗽了两声,放下酒杯,眯起眼睛望向密室的屋角。 那是京都城所在的方向,虽然视线无法穿过厚实的砖墙和土地,可常怀恩还是在脑海中自行脑补出靖远候府中此时的画面。 “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被荣非杀死了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祥的预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汾城伯请进,陛下已经等你许久了。” 送走黄粱夷三位大儒后,甲申又立刻马不停蹄的带着荣非来到皇宫之中面见朱晟。 朝着甲申拱了拱手,荣非推开御书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依靠着从青阳道人那里讹来的灵药,荣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进皇宫之前也已经洗过澡换过崭新的衣衫,此时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索,一点都不像刚刚从监牢里出来的犯人。 这次朱晟没有坐在御案后面,而是在御书房的中央摆下了一桌酒菜。 四盘看起来就十分下饭的小菜,两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米饭以及一壶酒。 看到荣非进来,朱晟笑着招呼道。 “饿了吧,先坐下吃饭,有什么事情填饱肚子后再聊。” 荣非也不客气,行了一礼后便在朱晟对面的椅子上大大方方的坐下,也不等朱晟先动筷,端起面前的米饭就开始大快朵颐。 打了大半夜的架,被关起来后甲申也忘记叮嘱番子给送饭,而荣非自己又只顾着疗伤和想心事,一夜一天水米未进的确是饿坏了。 此时嗅到饭菜的香味便有些忍不住最原始的本能了,而且看朱晟的架势,这顿饭招待的不是缉仙司捕头荣非,也不是汾城伯荣非,而是表弟荣非。 这只是一顿表兄招待表弟的寻常饭局,不必遵循太多的繁文缛节。 荣非随意自然的态度让朱晟也是颇为欣赏,微微一笑后自己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席间二人都只是一心一意的品尝饭食,没有人主动说话,甚至都没多看对方一眼。 只是单纯的吃饭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二人几乎同时放下碗筷。 朱晟没有唤人来收拾碗筷的意思,拿起酒壶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而后将酒壶递给荣非。 二人碰杯,将酒液一饮而尽。 “看看这个。” 朱晟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荣非。 荣非接过纸条展开先看了右下角的落款。 署名是魏琳。 然后再抬眼去看正文。 纸条不大,内容也不多,言简意赅的描述了青州营中发生的事情。而全文的重点则是李文泰畏罪潜逃,解救出来的营妓不知所踪。 早在常高远突然现身京都城时,荣非其实就已经猜到了魏琳的去处,所以对于魏琳出现在青州营并不意外。 让荣非感到惊讶的是,魏琳这老小子是如何发现营妓这等隐秘的事情。 荣非对常高远施展过隔垣洞见神通,确定营妓一事常高远并不知情。能够瞒得住常高远这个青州总兵官,可见私蓄营妓这件事做的到底有多么的隐秘。 如此都能被魏琳发现,荣非不禁感慨这老小子长本事了啊。 可最后那句‘被解救出来的数百营妓不知所踪’却是让荣非心中一痛。 此案的另一个罪魁祸首李文泰畏罪潜逃,那些被拐卖的可怜之人多半已经被灭口了。33 见到荣非面露哀伤之色,朱晟拿起酒壶将荣非面前的酒杯倒满,而后笑道。 “与这封密信同来的还有魏大伴的口述,想不想听听?” 荣非察觉到朱晟的语气和表情,立刻意识到或许还有文章,神情顿时为之一振,点了点头。 “李文泰及其亲随已被魏大伴亲手诛杀,尸体埋在了荒郊野岭,无人能够找到。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百姓也已得到妥善安置。” “呼~” 荣非吐出数日以来一直积压在胸中的憋郁之气,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老魏,干得漂亮! “这是今天找你来要说的第一件事。” 朱晟瞧了瞧桌案说道。 “再说说第二件事。如今文武百官对你的意见很大,京都城是没法呆了。明日我会下旨削去你的爵位,同时贬谪外放。一来算是给靖远候个交代,二来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三来呢顺道整治一下各州府的吏治,毕竟这也是缉仙司的职责所在。你可有意见?” “没意见。” 荣非忙不迭的点头应道。 “第三…” 朱晟话语稍顿了一下,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去暖风格一趟,母亲有些话要与你说。” 思来想去,朱晟还是觉得自己堂堂一国之君不适宜做保媒牵线的活计。而且他也知晓荣非和纪柔儿是共患难的青梅竹马,万一此时讲出被荣非拒绝怎么办,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嘛。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女人家来做更合适些。 说完,朱晟也就不再留荣非,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随着内侍一路来到暖风阁,刚一进去却是看到皇后唐悠儿拉着纪柔儿的手从正屋里出来。 两女脸上都是言笑晏晏,好似相谈甚欢。 见到荣非,皇后唐悠儿便笑着说道。 “荣非来了,快些进屋吧,母亲已经等了许久。” 说罢,便拉着纪柔儿朝厢房走去。 纪柔儿没能捞到跟荣非说话的机会,二人只能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仅仅是这白驹过隙般的一眼,荣非却是从中读到了很多的内容。 强颜欢笑…怒火中烧…扒皮抽筋…死无全尸… 莫名的寒气自脚底板升起一路蔓延至后脑勺,荣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问题! 有大问题! 怀着忐忑的心情,荣非走进正屋,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小姨贤太妃。 “胡闹!” 刚一见面,贤太妃便沉着脸训斥道。 “嘿嘿…嘿嘿…” 荣非没做回答,只是闹着后脑勺一个劲的傻笑。 “那常怀恩不过一介纨绔,以后随便找个由头暗中处置了便是。你是什么身份,犯得着为了他以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老身如何跟九泉之下的姐姐交代。” “嘿嘿…嘿嘿…” 荣非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傻笑。 “臭小子快过来,让小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训斥过后,贤太妃的脸上露出担忧心疼之色,将荣非招到身前,一双手掌捏捏这里,按按哪里,看看是否缺少了什么零件。 确认的确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贤太妃拉着荣非的手让他在身旁坐下,盯着荣非的脸左左右右看了好半晌,那眼神直把荣非看的心中发毛。 “臭小子,你可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嘿嘿…嘿嘿…” “再继续装傻看老身不掌你的嘴!” 贤太妃虎着脸恐吓道。 “当然是小姨您心疼外甥,皇帝表哥法外施恩喽。” 贤太妃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唉!都是孽缘呐。” 贤太妃这一声叹息听的荣非有些迷糊。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跟孽缘扯上了关系? 小姨你这语言表达能力有待提高啊! 可随即想到刚刚纪柔儿那诡异莫测的神情,荣非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不会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命犯桃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天色将黑时荣非走出正屋,从总管侯三处得知皇后和纪柔儿早已离开。 浑浑噩噩的走出皇宫,荣非举目四望眼神迷茫,脑中乱七八糟嗡嗡作响。 超出计划,措手不及。 回去后要如何跟纪柔儿交代! 深吸了几口深秋夜间带有几分寒意的空气,荣非发现自己竟是没有勇气回到玄武胡同小院。 “作孽啊!” 哀叹一声,荣非决定先回缉仙司衙门转转再说。 还没走出几步,一道身影斜刺里杀出拦住去路。 “恭喜汾城伯双喜临门呀。” 作贵公子打扮的刘映蓉嬉笑着拱手向荣非恭贺。 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明显是专门在等自己,所谓的双喜临门一指洗脱诛杀常怀恩的罪名,二指…迎娶朱乐瑶? 知晓朱乐瑶对自己有意之事者寥寥无几,刘映蓉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以自身清誉做赌注也不像是朱乐瑶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所以真相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荣非眯起了眼睛,胸中怒火升腾。 自己有家不敢回,都是拜这个‘蕾丝边’所赐。 荣非目光不善,刘映蓉却是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能够同时迎娶两位大美人,其中一个还是陛下最疼爱的亲妹妹,当朝的长公主。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不说,滔天富贵和权势也是措手可得。汾城伯的福气真是羡煞小弟呀。” 荣非将牙齿咬的嘎嘎作响,抬起攥紧的右拳,眼神愈发的危险。 只要这人该打,无分性别,荣非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更何况还是个人妖! “在下与公主相识已近十年,最对她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肯定不会应承皇家指婿为亲的那一套,若是强逼多半会以死相抗。既然天可怜见让月瑶遇到心仪的男子,作为至交好友未免悲剧发生,自然要竭尽全力助她得偿所愿。 而且诚如刚刚所言,迎娶公主与你而言有百利却无一害。即成全了月瑶的一片痴心,又得美人相伴。汾城伯应该能够理解映蓉的一片苦心吧。” 刘映蓉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赶忙后退一步急声解释道。 “哼!仅此而已?” 荣非放下拳头,瞪着刘映蓉冷声道。 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即便真把刘映蓉打一顿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再有一点,荣非虽然与老首辅素未谋面,却也听闻过许多事迹,心中对其颇为敬仰。所以也算是给老首辅一个面子,不与刘映蓉一般见识。 “不愧是才智过人、明辨是非的天下第一名捕。映蓉佩服!” 刘映蓉双手再次抱拳,钦佩的行了一礼。 “既然汾城伯已经有所察觉,那映蓉就有话直说了。这次之所以费尽心力成全汾城伯与月瑶的好事,确实是想要一份人情,一个承诺。” “说来听听。” “于荣捕头而言其实倒也简单,就是待映蓉重回京都之日时,希望能在缉仙司谋一份差事。” “所以你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只是为了谋一份差事?” 荣非愤然道。 “主要还是帮助月瑶达成心愿,谋差只是顺带而已。” 刘映蓉解释道。 老首辅不日即将归乡养老的消息荣非也是有所耳闻,作为长女的刘映蓉自然是要随行照顾。 荣非闻言目光上下打量起刘映蓉来,脑海中将与其相关的信息进行快速整理、分析。 一介女流跻身京都四大公子…满腹经纶、才学不输那些所谓的才子…喜欢女人…额,这一点有待证实,暂且存疑。 这是个不安分的主啊! 大晏不准女子参加科考和做官,但缉仙司招收捕快却是不分男女,甚至部分种族,可以说是相当的博爱。 而缉仙司除了侦办案件、打击犯罪以外,也有整治贪腐的职权。 所以刘映蓉才另辟蹊径,打起了缉仙司的主意。 想要通过非常规的途径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和人生理想。 想及此处,荣非反倒是对刘映蓉有些佩服起来。 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可你有想法、有要求就直接提啊,赶忙偏要坑我呢。 荣非心里依旧怨气满满,可此时却也不好再继续揪着不放了,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没有男子气量,太过小气。 最主要的是,迎娶朱月瑶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刘映蓉是朱月瑶的闺中密友,又算是两人的牵线红娘,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 思量片刻,荣非点了点头道。 “若到时我还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你便尽管来吧。不过事先说好,要从最低级的捕快做起,以后如何却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如此就一言为定,告辞!” 刘映蓉倒也洒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便直接告辞转身离去。 望着刘映蓉渐渐隐入夜幕的背影,荣非脑海中闪过来到京都城后所遇到过的女子。 贤太妃…慕容秋水…芸香…施斓曦…十三…十七… 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额…慕容秋水除外。 还是我家柔姐好,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唉! 荣非扭头朝玄武胡同所在的方向望上一眼,尝试着鼓起勇气最后却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再等等,等柔姐气头过去了再回去不迟。 荣非嘴里嘀咕着朝缉仙司衙门的方向走去。 回到缉仙司衙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在前院里漫步目的的转了几圈后,荣非迈步走向二楼办公的房间,准备先眯一觉壮壮胆。 走到后院就看到二楼窗户敞开,一抹昏黄的灯光照射出来。 “我呸!难怪上次喝茶感觉味道不对,这里面都长绿毛了。荣非这家伙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 “可惜没毒死你。” …… 玄武胡同小院里,纪柔儿正在灶房炒菜,荣兰在旁一边帮忙看火,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 “我早就发现荣非那家伙命犯桃花,如今果然应验。” “二姐何时学会了看相?” 纪柔儿捧着盐罐边往菜锅里死命的倾倒边好奇的问道。 “跟老道士学了些皮毛…妹妹你这是打算齁死荣非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巾帼枭雄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看着白花花小山一般的盐粒在菜锅里融化,荣兰突然开始有些同情起荣非来了,眼珠一转说道。 “其实…我觉得这事也怪不得荣非,毕竟娶不娶公主又不是他能决定的。要怪就怪公主诡计多端,我在就听闻宫中的女人工于心计,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倒是更担心妹妹你以后斗不过她吃大亏啊。” 纪柔儿啪的一声将锅铲扔进菜锅,双手叉腰横眉怒目道。 “她敢!虽然都是正妻,但总有先来后到吧。无论怎么算我都是大,她都是小,还让让她反了天去。” “可是妹妹别忘了,她有娘家人,而你没有。就算你有,却也比不过她的娘家人权势滔天吧。” “我…我…我还有荣非,荣非心里肯定更疼我。” “男人嘛,都是会变的。古往今来多少活生生的例子,难道妹妹还看不透吗。” 从皇宫出来以后,纪柔儿的心里就乱了、慌了。 原本最为依仗的与荣非的感情基础,如今被荣兰这么一说,却好像也不那么牢靠了。六神无主之下,竟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菜锅里的菜已经糊了。 “那…那…怎么办?” “妹妹莫慌,我已经想到了两条锦囊妙计,只要依言而行,可保大妇地位无忧。” 荣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纪柔儿闻言顿时双眼冒光,一把抓住荣兰的手哀求道。 “二姐快说。” “妹妹你想啊,于男人而言,除了美色、权势这些以外,还有什么是他们最看重的?” “额…不知道。” 纪柔儿歪着头思索半晌后摇了摇头。 “当然是传宗接代啊。母凭子贵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所以第一个锦囊妙计就是妹妹必须要赶在那个臭公主之前为荣非诞下子嗣,而且必须是男孩,先把嫡长子生母的身份牢牢占住。” “嗯,二姐说的有道理。” 纪柔儿连连点头,脸颊泛起红光,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所致。 “至于第二个嘛,却是先失后得之计,需要妹妹先下些本钱。” “本钱,二姐是指什么?” “妹妹你想,荣非现在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有了爵位和大儒的身份,同时还是皇亲,说是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分吧。加之他又长了一张犯桃花的脸蛋,以后身边的女人肯定是数不胜数。” “不会的,不会的。” 纪柔儿闻言却是连连摇头摆手。 “我了解荣非,他不是那样的人。” 荣兰叹息一声,用可怜的眼神看着纪柔儿问道。 “那银光公主怎么说?” “这…这次是意外。” 纪柔儿心虚的小声答道。 “傻妹妹呀,其实你和荣非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 “嗯?” 纪柔儿面露不解之色。 “你们两个人太讲道理了。只要别人站住了道理,就能把你们两个轻松拿捏。我且问你,若是今日你咬死了反对荣非迎娶银光公主,贤太妃和皇后能真拿你和荣非怎么样吗?” “这…这…” 纪柔儿目光中露出一丝迷茫,思索半晌后才喃喃答道。 “不管是否有意设计,公主她毕竟舍弃了清誉为荣非洗脱罪名。清誉受损,以后哪还有男子会迎娶她。所以…” 说着说着,纪柔儿心里又涌起无尽的委屈,忍不住眼眶发红,声音哽咽起来。 “唉!” 荣兰叹息一声,既感到心疼,又有些愧疚,踮起脚尖将纪柔儿搂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 “正如我所言,就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太讲道理,所以才被贤太妃以这个借口拿捏。凡事总是要别人着想,活的多累啊。 荣非为了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差点丢掉性命。 你为了别的女人的清誉,甚至甘愿与之分享相公的宠爱。 若是我的话,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只要我自己过得快活就好。公主的清誉又与我何干,也不是我逼着她用清誉做赌注去解救荣非,我干嘛要担这份情。” 纪柔儿从荣兰怀中挣脱出来,擦了一把眼泪,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会,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是非观,荣兰的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实则却是极度的自私。 正如荣非故事里提到过的那句话——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可这种事、这种人,无论纪柔儿还是荣非,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 荣兰早就料到纪柔儿的反应,所以又在心里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 “妹妹,你就敢保证银光公主这类的事件是最后一次吗?以后不会有其他的女人用类似的法子来逼迫荣非?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就算现在来看荣非似乎不好女色,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不主动招惹,却也架不住人家主动扑上来不是。 依我看来,既然这个口子已经开了,而且可以预见会变得越来越大,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 “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纪柔儿被荣兰给说动了心,开口讨教道。 “朝廷仪制规定,伯爵可以迎娶一正妻、二平妻、纳四妾。妾没有地位,对主母构不成威胁可以姑且不论。平妻却是被律法仪制承认,能够加封诰命的。平妻诞下的子嗣,也有机会继承爵位、家产。 如今朝廷破例让荣非同时迎娶两个正妻,却还有一个平妻的位子。妹妹莫不如找个相知相近的人把这个平妻的位子抢险占据。如此一来,臭公主独木难支,你却是有了得力助手,二对一稳占上风。” 纪柔儿心生警惕,双眼好似两点繁星,闪烁着微光盯着荣兰。 “二姐,难道你…” “放心,我没有跟你抢相公的意思,荣非也不是我中意的类型。实不相瞒,我其实看那位白公子更顺眼些。” 荣兰用袖口掩住红唇,咯咯娇笑道。 “而且我也没有嫁人的想法,嫁了人后一辈子只能守着一个男人多没意思。世间不是只有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也一样可以的嘛。更何况我还不是女人,而是女妖,咯咯咯。” 纪柔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仔细权衡着荣兰的建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章 引狼入室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虽然纪柔儿自小就被荣非强行灌输了各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观念,可还是被荣兰这番虎狼之词给惊到了。 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小嘴好半晌才赞叹道。 “二姐真是巾帼…枭雄!” “别打岔,聊回正题。眼下由你亲自给荣非选定一位在家世上能够与臭公主抗衡,同时还能与你同心的平妻才是当务之急,否则一旦被旁人先占了先机就追悔莫及了。” 无论荣非如何改造,纪柔儿毕竟是出生在这个时代,一些沿袭了数千年的俗世规则已经深深的刻印在她的骨子里无法抹去。 就比如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贤太妃和皇后强行将朱月瑶塞进自己的生活中,纪柔儿纵是心中有万种委屈和心酸,却仍是觉得以荣非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娶几个女子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阻拦的理由,否则就会落下一个善妒的罪名。 《大戴礼记》有载‘七出’‘三不去’。 而善妒便是七出之一,女子若是触犯,男子便可一纸休书将其赶出家门。 纵使荣非不在意,反倒会觉得是纪柔儿在意自己而高兴。可却是堵不住悠悠众口,扛不住指指点点。 所以听到荣兰的所谓妙计,纪柔儿只是稍作思量便觉得此计可行。 反正都已经有了个朱月瑶,也不差再多一个女子分享荣非了。 不过对于人选却是有些为难。 既要保证能够与自己一条心,又要能够在家世上能够与朱月瑶相匹敌,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女子… 纪柔儿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 自己认识这样的人吗? 看到纪柔儿的神情,荣兰嘿嘿一笑道。 “妹妹是不是在思量人选?嘿嘿嘿,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呐。” 纪柔儿闻言一怔。 “二姐的意思是…” “当然是大姐喽!” “啊!” “妹妹你想啊,大姐是乾坤观圣女,论家世不比公主差吧,若是出了京都城甚至还有过之。再者,咱们是义结金兰的老姐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姐肯定会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而最关键的是,大姐脑子不太够用,不会对你构成威胁。所以说,大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啦。” 纪柔儿的脑子有些懵,全然没有了当初跟余庆之对谈时的聪明睿智。 正所谓关心则乱,从皇宫出来后纪柔儿的心就一直没能静下来。 “可是…可是大姐她…她跟荣非…” “妹妹是想说荣非当初打了大姐耳光的事情吧。你们人族不是有老话说的好吗,不打不相识,打是亲骂是爱。难道妹妹没发现最近大姐看荣非的眼神不对劲?还有刚刚得知荣非要同时迎娶你和臭公主的时候,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自在。你想啊,若是以大姐往日那火爆的脾气,不得立刻去找臭公主的麻烦给你出气。” 被荣兰这么一提醒,纪柔儿也立刻回想了起来。 本来慕容秋水是和荣兰一起在小院里等着自己回来的,可在听完自己讲述了事情经过后,慕容秋水却是借口身体不适先一步离开了。 如今想来,好像…似乎…可能…真如荣兰所说的一般。 慕容姐姐也倾心于荣非! 这让纪柔儿心里产生了引狼入室的感觉。 可尽管心里不是滋味,纪柔儿仍是觉得荣兰说的没错。 慕容姐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人选是选定了,可要如何去跟慕容姐姐说啊? 荣兰这小妖精别的本事不行,察言观色的确是一把好手。眼神一瞟就猜到了纪柔儿心中所想,拍着胸脯自荐。 “妹妹若是觉得可行,这事就包在二姐身上。” “那…也只好如此了,就劳二姐费心了。” 纪柔儿抓住荣兰的手说道,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大姐商量去。我今晚不回来了,抓住时机实施第一个锦囊妙计哦。” 荣兰戏谑一笑,余光瞟了眼冒着黑烟的菜锅,趁机溜之大吉。 纪柔儿望着荣兰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恨恨的一跺脚。 “这算什么事嘛!” …… 时间临近亥时过半,荣非辞别两位结义兄长,回到玄武胡同小院,悄咪咪的翻墙而入。 以往这个时间纪柔儿早就已经入睡,可当荣非双脚刚刚落地,黑暗中就传来纪柔儿的声音。 “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翻墙,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话音落下,一点昏黄火光亮起。 纪柔儿点燃石桌上的油灯,冷笑着盯着惊魂未定的荣非。 “嘿…嘿嘿…嘿嘿嘿…” 荣非蜷缩在墙边,一边哆嗦一边傻笑。 “饿了吧,先过来吃饭。” 纪柔儿招手道。 荣非哪敢拒绝,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纪柔儿对面坐下。接着油灯发出的微光光亮看了一眼石桌上摆放的两盘黑糊糊、呈坨状的…应该是菜肴吧。 将鼻子凑到两盘菜肴上方,深深地闻了一下,然后真诚的赞叹道。 “好香,柔姐的厨艺愈发精湛了。” “那就全吃掉,一点都不能剩哦。” 纪柔儿盛了一碗米饭递过去叮嘱道。 “额…柔姐也没吃呢吧,一起吃吧。” 荣非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顽抗。 “我和荣兰吃过了,这些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吃饱后再聊。” “好…好…好,吃…吃…吃饭。” 荣非一边结巴的应承,一边将筷子伸向纪柔儿精心准备的菜肴。 可是持筷的右手却是抖得厉害,尝试了数次都未能成功夹起菜来。 纪柔儿见状干脆端起一盘菜尽数倒进荣非的碗里。 见已再无转圜的余地,荣非只能眼含热泪,将漆黑弱炭,散发着焦糊气味的菜肴扒近嘴里,也不敢拒绝,直接一仰脖吞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咸、苦、酸还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眼泪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冲破了眼眶的束缚,奔涌了出来。 “你看你,好吃的都哭了。” 纪柔儿拿出一块手帕,边给荣非擦眼泪边嗔怪道。 可荣非却是哭的更厉害了。 纪柔儿在手帕上…浸了辣椒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洗洗睡吧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与慕容秋水、纪柔儿义结金兰后,荣兰体会到了友情所带来的欢乐。不过随着对这两位姐妹有了更多的了解后,荣兰却是变得有些迷茫了。 慕容秋水是乾坤观圣女,注定要在世间创出一番名堂。 纪柔儿心怀慈悲,每天为京都城中贫苦的百姓义诊,忙的也是不亦乐乎。 唯独荣兰没有独属于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整日里都是跟在两人身后帮忙,充当小跟班和狗头军师的角色。 荣兰虽是一只妖,可妖也有妖的追求,也要找寻自己的定位和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价值。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妖。 结果还真就被荣兰找到了证明自己的契机。 自从极乐苑凌虐案之后,荣兰就发现慕容秋水经常会一个人发呆走神,而且每次见到荣非时,慕容秋水的整个人都会变得有些奇怪。 也许是天赋的原因,从未经历过男女情事的荣兰却是对这种事情极为的敏感,心中已是在暗暗猜测慕容秋水不会是喜欢上荣非了吧。 今日纪柔儿从宫中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两位好姐妹,并为此心伤不已。 按理说这种时候荣兰和慕容秋水应该陪在纪柔儿的身边开导劝慰,或者是痛斥朱月瑶不要脸,抢人家相公之类云云。 可慕容秋水却是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离开,如此反常的举动直接让荣兰证实了之前的猜想。 慕容秋水果然是对荣非动了心。 荣非被强逼迎娶朱月瑶的事情,不但让纪柔儿感到委屈,同时也刺激到了慕容秋水,令其黯然神伤。 可荣兰却是心中大喜,她意识到证明自己的机会——到了! 于是,便有了帮纪柔儿出谋划策的事情发生。 搞定纪柔儿后,荣兰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立刻马不停蹄的去找慕容秋水。 “唉,真是操心劳碌的命啊!” 走出玄武胡同的小院后,荣兰叹息了一声。 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喜滋滋的,步履也异常的轻快。 多亏了有自己在,否则那两个姐妹可怎么办呐,嘻嘻嘻! 乾坤观一行人住在由礼部安排的一座小院内,慕容秋水之前曾带着荣兰来过这里。 所以正在前院赏月的青阳道人见到荣兰也并未阻拦,直接放她进入了后院。 离开青阳道人的视线后,荣兰偷偷的吐了一下舌头。 每次见到这个修为高深的老道士,荣兰心里总是毛毛的,生怕被其看穿自己其实是一只妖。因为乾坤观的法术和法宝对妖有先天的克制。 来到二进院慕容秋水居住的房间外,荣兰先是蹑手蹑脚的贴在窗边侧耳倾听。 “唉…” 漆黑的房间响起慕容秋水的轻声叹息。 荣兰抿嘴偷笑,随后轻轻掀起窗扇爬了进去。 “谁!” 慕容秋水厉喝一声,操起拂尘彩云追就要动手。 “嘻嘻嘻,小娘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莫不是在思念情郎。” “二妹,你…你胡说什么。” 被说中了心事的慕容秋水顿时羞得脸颊通红。 好在房间里没有光亮,否则就是不打自招了。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秋水点燃油灯,拉着荣兰的手在桌边坐下后问道。 “嘻嘻嘻,大姐你在想什么,二妹我就是来做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 慕容秋水强装镇定道。 “哦,本来以为大姐是因为荣非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在暗自神伤,所以特意想了个绝世妙计来助大姐你得偿所愿呢。既然是猜错了,那就算了。只是可惜刚刚才费尽口舌说动了三妹,却是白费了工夫啊。既然大姐对荣非没有那个意思,那二妹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荣兰站起身来转身欲走,却是被慕容秋水一把拉住。 “等下,你…你说什么,说动了三妹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当然是迎娶大姐你过门的事情啊,既然荣非能娶那个臭公主,为什么就不能再娶一个乾坤观的圣女呢。这样既能亲上加亲不说,三妹也能多一个助力,免得以后被那个臭公主欺负不是。” “你…你…你胡说什么。谁…谁说要嫁给…哎呀,你…我…” 荣兰的一番话听得慕容秋水脸似火烧,语无伦次。 “既然大姐不愿,那我就回去告诉三妹再寻别人。给汾城伯做平妻的机会,想必会有许多女子争抢吧。” 说罢,荣兰甩脱慕容秋水的手作势跳窗离开。 “二妹!” 慕容秋水闻言再也顾不得心中羞涩,冲过去将荣兰拦腰抱住,急声问道。 “三妹她…真的答应了?” “是啊,废了我好大一番的口舌呢。可惜呀,荣非却是没有这份福气喽。似大姐你这般…” 荣兰伸手握住慕容秋水胸前的丰盈,还用力捏了几下。 “这般一手难以掌控的女子,可是世间难寻喽。” 慕容秋水此刻却是没有工夫理会荣兰作怪的手掌,脑海中只是不停地回荡着三个字。 答应了~答应了~ 三妹她竟然同意荣非娶自己? 喜悦之情如同海潮一般将慕容秋水淹没,什么女子的矜持、什么圣女的尊严,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 还有什么是比嫁给心仪之人更重要的? “二妹,我…其实…那个…” “嘻嘻嘻,好啦好啦,你那点小心事岂能瞒过我的法眼,我早就看出来你对荣非有意啦。大姐放心,有我相助,包你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要如何做?” “只需如此如此…” …… 荣非也的确是个狠人,硬是忍着生理不适将两盘黑暗料理给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还能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夸赞纪柔儿的厨艺越来越好。 “很晚了,洗洗睡吧。” 纪柔儿对荣非命令道,自己则是起身收拾碗筷。 荣非不敢忤逆,乖乖的去洗漱。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后却是没有脱衣上床,而是在床边坐下。 他有预感,今夜可能要发生些什么。 果不其然,过不多时纪柔儿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床边的荣非,纪柔儿咬了一下嘴唇,而后命令道。 “上床睡觉。” 尽管纪柔儿已经在强作镇定,可发颤的声音却是说明了她此时是有多么紧张。 “哦。” 荣非应了一声,躺到了床榻上。 “脱衣服。” 纪柔儿再次命令道,同时抬手解开自己的衣带。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淅淅索索的脱衣声,过不多时两人仅穿着轻薄的贴身衣物并排躺在了床上。 纪柔儿盯着床顶上方虚无的黑暗陷入深深的思考。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的她整个人都在发烫,脑子里也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二姐说得对,荣非是我的男人,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一个孩子,都应该属于我。 心中打定主意,纪柔儿不再那般紧张,伸出一只手朝身旁的荣非摸去。 这时荣非却是突然侧过身,吓得纪柔儿赶忙把手缩了回去。 “你…你…要干什么?” 话一出口,纪柔儿就后悔了。 荣非想干嘛就让他干嘛呗,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心心念的事情吗。 于是连忙闭紧了嘴巴,同时也闭上了双眼,心里既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荣非的下一步动作。 “柔姐,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侧过身来的荣非却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纪柔儿近在咫尺的侧脸,嗅着她发丝间的芳香,轻声说道。 “今天贤太妃召我入宫,让我娶朱月瑶过门。嗯…被我拒绝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乌龙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什么,你再说一遍?” 纪柔儿坐起身来惊诧的喊道。 “咳咳,我说,我把老朱家的亲事给推了。” 荣非也坐起身来,清了两下嗓子,字正腔圆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近亲不能通婚啊,会生怪胎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吧,主要还是因为柔姐你。” 荣非伸手轻抚纪柔儿的面庞,眼神温柔、深情款款的说道。 “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纪柔儿闻言娇躯便是一颤,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那…那可是长公主,又美丽又聪明,你真就那么舍得。” “当年跟我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柔姐你,十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嘘寒问暖的还是柔姐你。在我眼中,世间所有女子加起来都不及柔姐你的一根小脚趾。我的心很小,有了柔姐你以后就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油嘴滑舌!” 纪柔儿破涕为笑,嗔怪的拍了荣非一下,心里却好似灌了整整一罐蜜糖般的甜腻。 “贤太妃她…就同意了?没有难为你吗?”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小姨她老人家还是懂的。不过也确实是很生气,于是就把我给轰出来了。而且限期后日辰时前必须离开京都城,免得在她老人家眼前乱晃看的心烦。” “那朱月…长公主那边怎么办?人家毕竟为了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是她自已跳出来凑热闹,我又没逼她,凭什么要我负责。真以为我荣非是软柿子好欺负?” “可人家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男女平等好吧。”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最有道理好吧。” 纪柔儿泪水还未干透的脸上已是笑开了花,两只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那个啥,柔姐你看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气氛也烘托到这了,咱俩不如顺势把正事给办了。” 荣非用略带挑逗的语气说道,同时搂住纪柔儿的肩膀朝后躺去。 “嗯。” 虽然纪柔儿这几年一直心心念要把荣非给办了,可此时动了真格的时候却仍是害羞的不行。只能低下头,从鼻子里面挤出一个声音表示同意。 情欲的气息在床帐里弥漫开来,荣非先在纪柔儿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右手一点一点的上移,最终停留在不算高耸但却挺实的矮峰之上。 纪柔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狂跳,意识渐渐迷离。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察觉到自己贴身的衣衫要被脱下时,纪柔儿突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先睡吧,我还有事。” 没等荣非反应过来,纪柔儿已经跳下床榻,抹黑去找自己的衣物了。 “干嘛?衣服忘收了?外面也没下雨啊。” 荣非一脸懵逼的问道。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连串沉闷的雷声。 “哎呀你别管了,先睡吧,不用等我。” 纪柔儿胡乱的穿好衣服,草草交代了一句便推门离去。 走出房间,湿冷的夜风迎面吹来,让纪柔儿刚刚因为情欲而变得有些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希望来得及!” 纪柔儿悄悄的嘀咕了一声,而后去到厢房里取上雨伞,小跑着离开玄武胡同小院。 下雨了,青阳道人雅性却是未销,将酒菜挪至凉亭中,由赏月改为赏雨。 “温酒就秋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有些微醺的青阳道人端着酒杯,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 这时未锁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青阳道人闻声望去,就见纪柔儿撑着雨伞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见过青阳道长。” 纪柔儿略带着气喘的施礼问好。 尽管撑着雨伞,可因为雨势渐渐变大,而纪柔儿又是一路跑来,所以大半衣衫仍是被雨水打湿,同时发丝和脸庞上也沾染了些雨滴。 “是柔儿姑娘啊,这么晚找秋水有急事吗?” 青阳道人笑吟吟的问道。 “敢问道长,可见荣兰姐姐来过?” “见过见过,大概一个时辰前来的。” “多谢道长。” 纪柔儿刚跑进二进院就与一脸满足得以的表情荣兰迎面碰上。 “二姐…你可与大姐说过了?” 纪柔儿急切的询问道。 “嘿嘿嘿,瞧把你急成了什么样子。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哎呀!” 纪柔儿闻言心便是一沉,忍不住重重跺了一下脚。 荣兰察觉到纪柔儿神情有异,赶忙问道。 “发生了何事?” 纪柔儿压低了声音在荣兰耳边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直把荣兰听得是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推了!荣非他…他…” “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二姐你快想想办法。” 纪柔儿拉住荣兰的手央求道。 “我…我…我能怎么办?都已经跟大姐说完了,大姐也喜滋滋的同意了。难道告诉她,大姐,刚才是跟你闹着玩呢,你可千万别当真哦。那大姐不得当场打死我。” 荣兰苦着脸道。 “要不…将错就错!反正我也看出来了,大姐是真对荣非动了心思。三妹你也别不舍得,咱们是好姐妹,有好东西就要相互分享嘛,总比便宜了外人强,你说是不是。” “可现在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荣非连皇室的亲事都能推,你觉得他会同意娶大姐吗?” 嘶! 荣兰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毕竟荣非可是个狠人,当初第一次见面就打了慕容秋水一记耳光,还把她关进了监牢半日。自己当初也被荣非砍断了一条臂膀。 这家伙心里似乎就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 荣非不娶,慕容秋水总不能强嫁吧。 可偏偏慕容秋水又对荣非动了心。 若是到时被荣非拒绝,以慕容秋水那刚烈的性子,不是提刀子砍死荣非,就是自我了断一了百了。 “追!快追!” 想到此处的荣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拉起纪柔儿就朝外面跑。 “去哪里?” “半个时辰前大姐就已经离开这里出城了,只希望能追得上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闹鬼了!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姐姐为何会出城?” 奔跑间纪柔儿奇怪的问道。 “唉!” 荣兰满脸愁容的长叹一声。 “我是想着虽然柔儿妹妹你点头同意了,可是以荣非的德行硬着来怕是行不通。过几日他不是要跟白公子、慕容道长一起前往麟州吗,于是就让大姐先行堵在通往麟州的必经之路上与荣非来一次偶遇。大姐她毕竟也是乾坤观的天下行走嘛,探索上古遗迹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这样两人接触的时日一多,说不定就能摩擦出点火花了。” “为什么不直接找慕容道长,让他带上大姐同行?” “上古遗迹乃是险地,慕容道长担心大姐安危,从不让她涉足这类事情。等到了麟州偶遇时大姐假装受伤行动不便,慕容道长纵是不愿却也不会将她赶回来了。” “二姐倒是想的周全。” 二人边跑边说很快就来到京都城北门。 纪柔儿表明自己缉仙司的身份,询问守门的兵士可曾见到过一名姿容美丽,身形高挑的道姑出城。 京都城乃是世间最大的不夜城,城门几百年未曾关闭,因此即便此时已是深夜,又下起了阴寒的秋雨,却仍是有许多行商、游人进进出出。 而看守城门的军士一般只会对携带货物进城的行商进行检查,好方便收取税费,于行人却是极少关注过问。 所以不出意外的二女并未从守城军士这里打听到有关慕容秋水的消息。 “走,沿着官道继续追,适逢下雨道路泥泞,大姐估计走不了多远。” 荣兰拉起纪柔儿就要出城,可纪柔儿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算了吧。大姐正在兴头之上,又有各种辅助行进的符篆,此时估计已经不知走出多远了。单凭咱们两个多半是追不上了。” “可是…” 荣兰自认这种尴尬的状况全是因自己的自作聪明而起,因此想要尽力挽回一些局面。 “二姐莫急,且听小妹一言。” 城门之下人多眼杂,纪柔儿将荣兰拉到僻静之处叹息了一声说道。 “刚刚来时的路上小妹仔细思量,觉得事已至此倒不如一切随缘。” “啊?” 荣兰闻言一脸惊讶,盯着纪柔儿的神色仔细打量半晌。 “你…你…你舍得把荣非分一半给旁人?之前听闻荣非要迎娶臭公主的时候,你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公主是公主,慕容姐姐是慕容姐姐,两者岂能一样。而且即便追上慕容姐姐又能如何?与她说一切都只是误会,荣非不娶公主了,也不会娶你。到时二姐觉得慕容姐姐会作何感想?” “这个…” 荣兰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慕容秋水羞愤欲死亦或者是暴怒砍人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妹虽与两位姐姐相识不过数日,但是十分珍惜与两位姐姐的情谊。若是因为此事而导致与慕容姐姐反目,只怕今生今世小妹都要寝食难安了。” “所以倒不如一切随缘,让荣非和大姐他们两个自行处理。若是成了,小妹虽是受了委屈,但毕竟便宜的是自家姐妹也能勉强接受。若是不成,也与咱们两个无关,反过来还能继续以好姐妹的身份安抚劝慰大姐是吧。” 荣兰恍然大悟道。 “二姐聪慧,小妹佩服。” 纪柔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夸赞道。 “三妹你才是精于算计,二姐我自愧弗如。” …… 荣非是个心理和生理都健全的男人,这几年能抵挡住纪柔儿的各种明示暗示,至今仍守身如玉已是及其不易。 若非当初被老郎中齐修泰逼着立下誓言,荣非早就化身狼人将纪柔儿这个小红帽给连皮带骨的吞了。 上个月在汾城时,纪柔儿就已经年满二十。若非余庆之的出现打乱了荣非的计划,此时说不定纪柔儿的肚子里都已经开始孕育小荣非了。 想着后日就要离开京都城,若是再继续拖延没准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所以从皇宫出来后,荣非就下定决心,今晚就和纪柔儿把正事给办了。 可未曾想到做足了前戏,大戏正要开场之时,纪柔儿却是突然立场,搞得已经剑拔弩张的荣非欲火焚身、错愕不已。 “唉~” “唉~” 床榻上的荣非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中更添愁绪,忍不住哀声连连。 “哈哈哈…”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这不是纪柔儿的声音。 荣非屏住呼吸,发动隔垣洞见神通神通,将屋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却见秋雨之中傲然挺立着一袭白衣。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余庆之! 荣非连忙从床上爬起身来,胡乱披上一件外衫就推门走了出去。 “余大哥你回来了。” 荣非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把住余庆之的手臂说道。 自己后日就要离京,虽然纪柔儿已经能够施展诛仙箭,有了自保的实力,可荣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余庆之的归来,则是给荣非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回来了。” 余庆之点了点头,同时目光下移,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份古怪。 “怎么样?厉害吧!” 荣非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是叉着腰将腰腹拱起,颇为自得的炫耀道。 “厉害!厉害!照比我年轻时也是不遑多让。” 余庆之伸手拍了拍荣非肩膀笑道。 “阳气鼎盛之时需防阴寒入体,还是进屋去聊吧。” 进入房间,荣非点燃油灯,二人在方桌两边相对而坐。 这时荣非才注意到,余庆之身上的衣衫竟是丝毫未被雨水淋湿,头发和面庞上也是十分干爽。反观自己不过在雨中站了一小会,衣衫就已湿透。 这便是余庆之所领悟的无垢神通的妙处了,不但能够百毒不侵,还能免去经常洗涤衣物的麻烦。 “余大哥可是突破了?” 落座之后,荣非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余庆之微笑点头。 “第一重小关卡而已,还不至于难到我。而且拜你教授的太极拳所赐,还有额外收获。” “哦?是什么。” 荣非兴致盎然的问道。 可话音刚落,便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应该是柔姐回来了,我去开门。” 荣非站起身前去开门,可打开房门的一瞬脑袋里面却是轰的一下炸了开来。 一袭白衣站在门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圈圈叉叉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退后一步,戒备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余庆之。 身形容貌没有任何的不同,不过对比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余庆之,眼前这一位的眼神和气质却是要稍显冷厉一些。 荣非在打量门外的余庆之,门外的余庆之也在注意荣非的表情变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在等待荣非的邀请。 荣非心中的惊惧仅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面孔转向房间里坐着的余庆之问道。 “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哈哈哈,吓一跳吧。” 屋子里的余庆之没吱声,门外的余庆之却是笑了起来。随后抬起手臂摇晃着手中提着的酒壶、酒杯道。 “进去边喝边聊。” 说罢,也不等荣非这个房间主人的邀请,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紧接着荣非就看到一副诡异的景象。 门外的余庆之走到桌前将酒壶、酒杯放在桌面上,而后走到屋内余庆之的身边,嗖的一下钻进他的身体里。 这幅场景不仅让荣非想起前世看过的鬼片。 魂魄离体? 不对,魂魄没有实体、无需呼吸,更没有体温。可刚刚二号余庆之从身边经过时,虽是只有一瞬,荣非仍能感觉到一丝丝温度。而一号余庆之之前两人有过肢体接触,也可以确认是大活人。 荣非回到桌边坐下,盯着余庆之问道。 “新领悟的神通?” “就知道瞒不过你。” 余庆之将一只斟满美酒的酒杯推到荣非面前后笑道。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行将突破之时,脑海里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这句太极拳的口诀,然后稀里糊涂的就领悟了这项神通。”33 “额…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乃是出自易经,跟太极拳关系不大。” “是吗?当初你念诵口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有易经又是什么功法?光听名字就显得高深莫测,能否传授几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先记这两句,以后有时间再把其他的内容写给你。你先说说像刚刚的那种身外化身有几个?都有你本身几成的战力?” 荣非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你如何知晓这项神通名为身外化身?” 余庆之诧异的问道。 “顺口胡诌。” 荣非敷衍道。 “哦,诌的还蛮准,这项神通的确名为身外化身。目前只有刚刚的那一道分身,熟练掌握以后应该还能再增加。毕竟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嘛。也许有一日就能化身无数也说不定呢。 至于战力嘛,刚刚的那一道有我本体的八成战力,同时也能代替我操控五绝大阵。至于之后修炼出来的化身能有几成战力却是说不太准。” 听到‘化身无数’时,荣非心里也不由得羡慕嫉妒恨起来。 这神通也太牛逼、太拉风了吧。 “余大哥,你回来了!” 踏进房门的纪柔儿看到余庆之,赶忙迎上来惊喜的唤了一声。 “见过余总捕。” 荣兰对余庆之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怯生生的行礼唤道,然后便借口回房间休息离开了。 随后荣非将余庆之闭关这段时日自己所做的诸多事情讲述了一遍,余庆之问道。 “供奉堂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要不要我去帮你出出气,教训他们一顿。” “算了吧。何壁已死,剩下的小鱼小虾也没必要理会。而且后日我就要离开京都,眼不见心不烦。” 荣非摆手道。 余庆之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强求。 其实余庆之也就是随口一问,他是真的懒,除了守护五绝大阵和突破四品修为这两件事以外,世间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特别上心。把荣非和纪柔儿带来京都城后,多数时候也是不管不问的放养状态。 不过沉吟片刻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说道。 “争夺上古遗迹颇为凶险,给你一样东西护身。”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柄手臂长短、形貌古朴的带鞘匕首递给荣非。 “八百年前缉仙司鼎盛之时,捕神为了巡查方便,曾在天下各处枢纽地段设置传送法阵,这匕首便是启动法阵的阵眼。危急时刻你便可将激活法阵,我这边就会收到信息并传送一道分身过去相助。” 传送法阵荣非并不陌生,当初余庆之就是通过传送法阵带着二人瞬息之间跨越万里之遥来到京都城。 闻言荣非喜道。 “有了传送法阵,岂不是可以免去长途跋涉之苦,直接传送去麟州了。” “不可!” 余庆之却是大摇其头,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上。 荣非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只见地图上方写着大晏全境图示的字样。 地图上详细描绘有大晏国境内的州府、山川、河流、驿道等图样。 此外还有许多红点,一些红点上被画上了黑色的叉,还有一些则是用黑色的圆圈给圈了起来。 余庆之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解释道。 “这些红点便是当初捕神设置的传送法阵,画叉的那些已经被修行界所探明。修行界视缉仙司为眼中钉,因此这些法阵或是被损毁、或是派驻高手把守。只要发现有人通过法阵传送过去,立刻就会遭到那些高手的围杀。 圈黑的那些法阵则是尚不确定是否被修行界所发现,风险较高,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尝试传送。” 荣非伸出手指挨个清点未被修行界发现的红点,结果却是只有九个,其中一个正是在汾城。其余的八个也都是在极为偏远偏僻的地方。 而麟州境内的四个红点,有两个画着刺眼的黑叉,另两个则是圈着黑圈。 …… 国子监祭酒府中,长条书案上各类典籍堆积如山,黄粱夷、方大同、高彬三人围在桌边,因为正在撰写的文章中的一处用词而发生激烈的争论。 这时有下人来报,东缉事厂档头冯立求见。 这么晚了,东厂来人会有何事? 黄粱夷三人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过不多时,冯立来到房中,确认房中再无他人,遂将门窗全都关紧后低声说道。 “传陛下口谕,文章不用写了,汾城伯与银光公主的亲事严禁与旁人提及。三位大儒即日起搜罗天下才子,于京都城中广开诗会,邀请银光公主参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专业对口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狗东西,不识抬举!” 从皇后唐悠儿口中得知荣非竟然拒绝了与妹妹的亲事,朱晟忍不住破口大骂。 “母亲怎么就轻易放过了荣非那厮。就算不治他死罪,也要重重责罚一番出出心头的恶气才是。” “荣非毕竟是母亲唯一的娘家人,而且这事也是乐瑶这丫头太过胡闹在先,按道理说来荣非并无过错。加上荣非又跟母亲说了些亲近不能通婚否则会诞下怪胎,好男儿志在四方,魔族不灭何以为家之类的论调,母亲见事不可为也便没再勉强。 好在知晓此事的人不多,母亲已经叮嘱下去严禁消息外传。又让黄祭酒、方先生等大儒搜罗京都才子多举办几场诗会,到时说不准乐瑶会遇到别的中意男子也说不定呢。 母亲的意思就是一个拖字,反正咱们老朱家的公主晚些成亲亦是寻常之事。先前不就有过公主三十才出嫁的先例嘛。” 唐悠儿轻抚着朱晟的后背劝慰道。 “话是如此说,可我心里窝火啊。” 朱晟横眉怒目穿着粗气忿忿道。 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堂堂大晏长公主不顾皇家颜面屈尊求嫁,甚至不惜开创先例与平民女子共侍一夫,结果竟然被拒绝了。 真的好没面子啊! 想到这里,朱晟不禁又后悔起来。 若是当初没有安排荣非冒充荣氏表弟,也就没有这许多顾虑,今日就可以狠狠地收拾他了。 唉!作茧自缚啊! 朱晟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 天色刚亮,白自在就睁开了眼睛。 悄悄将手臂从身旁睡熟的美人怀中抽出,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衫,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留在床榻上后掀开窗扇翻身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一个早起的龟公睡眼惺忪的正巧路过,看到跳窗出来的白自在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就要叫嚷。 白自在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龟公的嘴巴,低声解释道。 “钱已经给过了,只是不想吵醒美人这才翻窗而出。难道以为本公子会差那几十两银钱吗。” 龟公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岂会随随便便就被几句话给忽悠了。白自在无奈只能掀开窗扇,指着仍在熟睡的美人身边的那张五十两银票给他看,龟公这才相信。 “这年头似公子这般懂得怜香惜玉的好人可是不多喽。” 澄清了误会后,龟公发自真心的感慨道。 “少拍马屁,速去准备些热水让本公子洗漱。” 白自在扔给龟公十几枚铜板吩咐道。 洗漱完毕,白自在离开过夜的青楼去找慕容沧海,可却是从青阳道人口中得知慕容沧海一大早就被荣非叫走了。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前往缉仙司和玄武胡同小院,结果也都是扑了个空。 “难道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白自在不禁怀疑道。 …… 砰~ 城西有一座香火败落的残破道观,从清晨开始道观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同时伴随有滚滚浓烟升起。 今晨荣非和慕容沧海来到道观,塞给这里的观主老道士一百两宝钞,将道观租下一日。 老道士被天降的一笔横财砸的喜笑颜开,于是也不管这二人租自己的破烂道观是否要做什么不法之事,喜滋滋、乐颠颠的拱手让出。 荣非之所以要租用这座道观,一来是这里足够偏僻,周围没有居住的人家。二来这里有现成的工具方便取用。 “咳咳…咳咳…” 慕容沧海一边咳嗽一边从浓烟中冲出,跑到石桌旁取过水壶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水。 面庞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原本的俊俏小道士此刻却是活脱脱变成了花脸猫。 “连给火药提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你莫不是个假道士。” 坐在对面的荣非手中拿着一杆小秤,一边将面前的硝石、硫磺、木炭等材料称重分份,一边质疑慕容沧海的身份。 “我主修雷火术法,于丹药炼制一途的确算不得精通。不过却也比你强上许多,至少没炸塌人家半座道观。” 喝饱了水的慕容沧海不屑的瞥了荣非一眼,而后指着坍塌的厢房讽刺道。 “那只是一场意外,而且引燃之前也询问过你的意见,见你点了头我才点的火。所以你也有责任,赔偿的银钱你要出一半。” 慕容沧海翻了个白眼,知道单论口舌之争自己不是荣非的对手,也就不再接茬,休息了一会后重新回到破旧的炼丹炉前继续炼制火药。 明天就要离京前往麟州了,这几日一直听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描述京都之外是如何如何的危险,简直就是步步杀机,稍不留神就会命丧荒野,搞得荣非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捕神诀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只能用来欺负一下修为比自己低的弱鸡,对上同等修为或是更高的修士,就显得有点闹着玩了。 捕神诀真正的厉害之处还是在于突破时领悟的神通,可偏偏荣非领悟的四种都是辅助性质的神通,于真实战力没有多少提升。 算来算去,从大侠凤天南那里学来的狂刀,反倒成了荣非目前为止攻击力最强的绝招。 这对将要外出闯荡的荣非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 思来想去,荣非想到了许久不曾使用的火铳。 不过荣非自制的火药威力太小,想打死一只鸡都得看运气,何况是要对付有灵力护体的修士。 于是乎就打起了慕容沧海的主意。 火药最初便是由道士在炼丹时无意中炼制出来,而慕容沧海正好就是道士,专业对口啊。 专业的事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不过这一次荣非已经不满足于制作火铳了,火铳毕竟装药量有限,即便威力再如何提升也无法对地境修士造成太大威胁。 荣非是要做火炮! 到时看谁不顺眼就是一炮轰过去,炸不死也吓个半死。 嘿嘿嘿嘿… 一想到那美妙快意的场景,荣非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慕容沧海不愧是道门天才,虽然从未上手炼制过丹药,但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忙乎了半日还真就让他给鼓捣成了。 经过几次实验,慕容沧海炼制的加强版黑火药勉强达到了荣非的要求。 而整座道观却也几次爆炸试验后彻底夷为平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伸手要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和慕容沧海在忙着制作火药,京都城中还有许多人在这一天里也没有闲着。 纪柔儿和荣兰躲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研究什么; 白自在满京都城里乱逛找寻荣非和慕容沧海的踪影; 刘映蓉想要进宫去找朱乐瑶邀功顺便告别,却被父亲刘传芳喝令留在府中整理明早离京需携带的物品; 黄粱夷、方大同、高彬三位大儒忙着搜罗青年才俊以期让朱月瑶能够移情别恋;皇后唐悠儿与贤太妃则负责最后的人选审核把关; 皇帝朱晟在与常高远确认大军南境剿匪的诸多事宜与后续布置; 户部左侍郎范理及刑部右侍郎等九位谋划、唆使供奉堂猎杀荣非的高官被东厂番子请去喝茶; 吏部员外郎刘熙、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吕不知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得到破格提伯,前途一片大好; 尚不知情的朱月瑶仍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畅想中; 昨夜才刚刚出关的缉仙司总捕在玄武胡同小院里打着太极拳; …… 夜幕降临时,荣非带着满身的尘灰和烟火气回到了玄武胡同小院。 “我需要一笔钱。” 刚一见面,纪柔儿便将白嫩的双手伸到荣非面前。 荣非闻言拍了一下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自己明早就要离京,却是把生活费这事给忘记了。 京都米贵,如今有了条件,总不能再让纪柔儿像在汾城时那般的节衣缩食了。 于是荣非将储物玉环里的宝钞、铜钱统统一股脑的取了出来,交到纪柔儿的手中。 此去麟州乃是受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的邀请,那么一路上的花销便理应由他们两个买单,轮不到自己花钱。 荣非在心里如此想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下了五十两宝钞和一些铜钱留作傍身之用。 纪柔儿仔细数了数手中的钱钞,一共九千多两。 先将这些钱钞踹入怀中,而后又伸手道。 “不够!远远不够!” “啥!不是…柔姐…娘子…你…你要那么多钱干吗?想把皇宫买下来吗?” 荣非闻言大惊失色。 这九千多两宝钞还是前几天从白自在那里坑来的,已经是荣非的全部身家了。在京都城这等骄奢淫逸、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虽然算不得什么巨款,却也足够纪柔儿好吃好喝几年的花销了。 对了,还有一个混吃混喝的小妖精荣兰。 就算是多一张吃饭的嘴,九千多两也应该够二人两年的花用了吧。 而且纪柔儿还是贤太妃未过门的外甥媳妇,她老人家虽然还在自己的气,却也总不会看着外甥媳妇挨饿不管吧。 荣非立刻猜到,纪柔儿怕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我要开医馆。” 纪柔儿如是回答,果然不出荣非所料。 初至京都时,纪柔儿就曾提出过这个想法,却是被荣非以京都非久居之地为由给否了。 如今计划稍有变动,荣非虽然离京,纪柔儿却是要留下来继续生活。 开间医馆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让纪柔儿能有个营生干,不至于太过寂寞和无聊。 当然,以纪柔儿的性子开医馆的话赚钱肯定是不用想了,只要不赔太多荣非就已经烧高香了。 京都房租高昂,单这就是一笔大头。 再加上纪柔儿时常搞些义诊啊、免费赠药啊之类,九千多两好像…貌似…确实撑不了多久。 荣非撮着牙花子思量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咱家还有醉仙居的分红呢,这些银钱不够就去醉仙居取,敢说半个不字就让顾风霄他们去砸店。” 荣非的对纪柔儿嘱咐道。 好嘛,宰了醉仙居的东家,然后竟然还惦记分红的事,真的是有够无耻! 纪柔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能分多少?” “这个…估计…可能…大概一两万两总该是有的吧?” 荣非搓着下巴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啊!才这么点啊。” 纪柔儿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噘着嘴不乐意的嘟囔道。 “什么叫才!柔姐我发现你最近很膨胀啊。两三万两还不够你开间医馆的吗?难不成你准备诊病、开药都不要钱?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补的啊。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扰乱医药市场的正常秩序。” “你嚷什么,谁说不要钱了?谁扰乱秩序了?” “那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开医馆总要多雇些人手帮忙的嘛。” “虽说京都城的雇工费比汾城高,却也最多翻个两三倍,也用不了这许多钱吧。” “我雇的人手比较多嘛。” “有多多?说出来吓死我。” “二百五十九人。” 纪柔儿双手搓着衣角,垂着头小声嘀咕道。 “多少?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荣非心肝一颤,还真差点被吓死。掏了掏耳朵,将耳朵凑到纪柔儿嘴边不敢置信的问道。 “二百五十九人。” 纪柔儿深吸一口气,鼓住勇气大声说道。 荣非缩回头来,不可思议的盯着纪柔儿,正想发问柔姐你这到底是要雇人帮工啊,还是准备谋反啊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二百五十九人! 这个数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思索片刻,荣非便想通的缘由,开口柔声问道。 “可是从极乐苑和另外几座淫窟中解救出来的那些人?” “嗯!” 纪柔儿点了点头。33 “那些人都是从外面被拐来京都,经历过那…那种事情后,回到家乡也会遭来流言蜚语,被人唾弃。 而他们又什么都不会,在京都城中根本无法生活,因此许多人甚至一度有了轻生的举动。所以我就想…” “所以你就想着开一间超大规模的医馆,雇佣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一张床睡是吗。” “不单是雇佣,我还准备传授他们医术,让他们具备一技之长,这样即便…我是说万一医馆办不下去了,也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柔姐!” “嗯?” “你真棒!” “啊!” 纪柔儿抬头看向荣非,不知他到底是真心夸赞还是在说反话讽刺。 “走。” 荣非突然拉起纪柔儿的手朝外走去。 “去哪?” “收账。” “去那里收账?” “当然是醉仙居,哈哈哈。” 隔壁院子里,余庆之听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默默将一叠宝钞塞回袖中。 应该是暂时用不上自己的这点银钱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七章 恶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喜获升迁,自然免不了要与新旧同僚应酬一番。 夜幕深沉,满身酒气的吕不知摇摇晃晃的回到租住的小院。 关闭院门,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摸索着回到屋内,也不点灯,也不脱衣,直接扑倒在床榻上呼呼睡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吕不知从床榻上爬起身来,脸上的酒意已经退去,眼神恢复了清明。 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半晌,这个时辰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已睡沉,只有虫鸟的鸣叫声偶尔响起。 吕不知仍不放心,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将窗扇掀开一条缝隙,凑过眼睛朝外面瞧去,确认的确无人后这才重新走回到床边,现将被褥卷起,而后掀开床板露出通往密事的入口。 吕不知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先将吃饭的方桌挪至门口将房门顶住,试着拽了几下确认不会被轻易推开后,这才回到密室入口处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台阶很长、很深,周围没有半点光亮。 吕不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撩起衣摆,在黑暗中摸索着下行,足足走了近一炷香的工夫,才通过脚掌转来的触感察觉到地面的平缓和坚实。 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点昏黄的光亮,还有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呻吟声传来。 密室深入地下数十丈,阴冷寒湿的气息在身周环绕,让吕不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沓…沓…沓… 脚步声在死寂的狭小空间内回荡。 吕不知走到那盏灯火跟前。 灯盏放在一张满是油污和食物残渣的方桌中央,一个蓬头垢面仿若乞丐的人正趴在方桌上呼呼大睡。 食物发酸发馊的气温和异样的腥臭味从这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充斥着狭小密闭的空间。 叩叩叩… 吕不知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用手指敲击桌面。 乞丐慢腾腾的抬起头来,睡眼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瞥了吕不知一眼,而后头一沉又重新趴回到桌面上,口中含糊的嘟囔道。 “没到虫儿破蛹的日子,你来早了。” “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先前投放出去的四十多只恶蛊如今仅剩八只了。” “不可能!” 乞丐猛地窜起身来,冲到吕不知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 “绝对不可能!” “绝迹了近千年的恶蛊都能被你豢养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吕不知面无表情的说道。 “恶蛊只要寄生在活人身上,便会让活人心中产生源源不断的恶念,有了恶念便会作恶,作恶便会结出恶果,恶蛊再以恶果为食成长壮大,让活人心中产生更多更疯狂的恶念,如此循环往复,再加上其无形无质的特性,根本就是不死不灭般的存在。” “既是不死不灭,那为何当初又会绝迹。” “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捕神,据传他领悟了某种神通,天地间任何事物都瞒不过他的双…” 乞丐话音突然顿住,眼神中先是流露出惊恐之色,可随后又转变为狂喜。 “有人领悟了跟捕神一样的神通?” “我猜也是如此。” 吕不知点了点头道。 “他在何处?把他抓过来,让我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破解神眼的秘密。或是弄清楚他是因何能看到无形无质的恶蛊,或许便能将恶蛊这唯一的弱点消除。到了那时,恶蛊就能真正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哈哈哈哈哈……” 乞丐大吼大笑状若疯癫。 “那人现在还有些用处,而且明日就要离开京都城,所以暂时还不行。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更多的恶蛊投放出去,腐坏百姓的人心,加快京都城气运的散失,削弱五绝大阵的威能。” 乞丐小跑着去到密室的一角,掀开遮住墙角的一块破布,露出三个被砍去四肢、剜掉双眼的人彘。 人彘的身上生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透过昏暗的火光,似乎还能看到水泡里有东西的抽动。 嗬…嗬…嗬… 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从三个人彘腐烂的口中发出。 “好好好,如今的恶蛊已然恢复了交配本能。只需再给我半年的时间,等第二代恶蛊孵化出来,就可以自行交配产卵,到时就会有成千上万,甚至十万百万的恶蛊孵化出来。不过我需要血食,很多很多的血食。” 乞丐在一个人彘旁边蹲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轻抚着人彘身上最大的一个水泡,眼中满是迷醉之色。 “最近外面风声有些紧,不过我会想办法。” 吕不知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身后漆黑的通道里走去。 走出几步吕不知突然停下脚步,半转过头来问道。 “下次要不要给你带些别的吃食和酒水?” “不用。” 乞丐摆了摆手语气不屑的答道。 “世间还有什么比血食更美味的吃食。” 说罢,乞丐用其又长又利的指甲在人彘身上没有起水泡的部位扣下一块皮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而且只有与恶蛊吃同样的血食,才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并指使操控。” 乞丐发出的咀嚼声听得吕不知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后步入黑暗之中。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荣非就悄悄离开玄武胡同小院。 昨晚从醉仙居满载而归后,荣非本想趁着纪柔儿心情不错的机会把前晚没办完的正事给办了。 可纪柔儿却以若是有了肌肤之亲,荣非离开后会更加想念为由给拒绝了。 还说让荣非心里有所惦念,这样才会归心似箭,早些回来之类的云云。 这种事毕竟需要两个人相互配合,纪柔儿不愿意,荣非自然也不好勉强。 却也不禁在心中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呐。想当初是纪柔儿想法设法的要同房,而荣非摄于立下的誓言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如今二人之间却是攻守逆转,真是报应啊! 荣非不喜欢离别相送时那种悲伤的气氛,所以偷偷的离开,以免看到纪柔儿不舍的眼神而心生悔意。 却不知纪柔儿早就有所预料,一夜未睡一直守在窗边。 “不出去道个别吗,可能要好久好久不能见面了呦。” 身旁同样一夜不曾合眼的荣兰打着哈欠问道。 纪柔儿闻言神情有些挣扎,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 “见了只会更加不舍,徒增烦恼罢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走出北门来到京都城外时,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已经早早等在了这里。 远远便见两人似在争论什么,走到近处才听清是白自在在追问昨日两人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要我说多少遍,与你无关,与麟州遗迹也无关。” “你看我像傻子吗?” “傻子才会如此发问。” “牛鼻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你应该说不像才对。” “懒得跟你废话。” 慕容沧海不耐烦的转过身去,不愿再多看白自在哪怕一眼。 昨日跟荣非一起研制火药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说与白自在也是无妨。可慕容沧海偏就故作神秘的含糊其辞,反倒是让白自在心生疑窦,不断的纠缠追问。 能让白自在这个话唠吃瘪的机会,慕容沧海可是不会轻易放过。 见到荣非走来,白自在立刻就将追问的话题扔到了脑后,目光上上下下仔细将荣非打量了一遍,凑上来搂住他的肩膀一脸猥琐的低声道。 “昨晚做了几次?竟然丝毫没有疲惫之相,可是有秘技或秘药之类的好东西。大家兄弟一场,有好东西可不能藏私啊。”33 荣非翻了个白眼,正要回怼他几句,耳中却是听到震天的鼓声响起 鼓声是从三人身后正南方向传来。 今日是靖远候常高远率缴费军出征之日,誓师的地点便在南门外。 隆隆的鼓声中,一队牛车马车自城门鱼贯而出,从三人的身旁经过。 车队驶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居中一辆牛车的车帘掀开,做男装打扮的刘映蓉扶着一名满头华发,精神矍铄的老者从车厢出来,朝荣非三人走来。 荣非虽与这位老者素未谋面,却也是神往已久,赶忙主动迎了上去施礼道。 “小子荣非,见过老首辅。” 刘传芳也笑着拱手回礼道。 “老朽冒昧,还望汾城伯莫要见怪才是。” “老首辅哪里的话,小子对您仰慕已久,只是俗务缠身一直没能登门求教,是小子失礼在先才是。” “呵呵呵,两个失意被赶出京都之人,就莫要在这里相互吹捧了。老朽素闻汾城伯是爽快之人,也就有话直说了。若有得罪之处,汾城伯只管当老朽是在放屁就好。” “哈哈哈,老首辅快人快语,小子洗耳恭听。” 刘传芳口中能冒出‘放屁’这等粗俗之语,说明这人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古板,顿时便让荣非放松自在了许多。 “第一件事,汾城伯这些时日在京都城中屡破奇案,还百姓以公道,消除了诸多怨愤之气。老朽在此代京都百姓道一声谢。” “小子份内职责,老首辅言重了。” 荣非谦逊答道,可心中却是已经乐开了花。 忙忙碌碌这些时日,终于是听到一句人话了。虽然没有升官赏银来得实在,可能得到几十年来官场第一人的亲口称赞,这等精神上的满足却是金钱权势所无法达成的。 荣非说到底也是个俗人,多多少少也是有点虚荣心的。 “第二件事,听闻汾城伯将至冠礼之年,老朽厚颜,想赠予汾城伯一个表字。” 荣非闻言微微一怔。 头一次见面这位老首辅就要给自己取表字,的确是很唐突、很失礼。 但转念一想刘传芳宦海沉浮几十年,没道理做出如此没有分寸之事,所以多半是受人所托。 而京都城中能指使动刘传芳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两位了。 皇帝朱晟和贤太妃。 想通了关节,荣非连忙识趣的拱手道。 “固所愿,不敢请尔。” 刘传芳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素白底洒金宣纸递了过来。 荣非双手接过将宣纸打开,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两个楷书大字——守正。 荣守正吗? 不太顺口啊! 荣非心中暗自腹诽道。 心中虽是对这个表字不太满意,却也知道这是皇帝朱晟或贤太妃对自己的一种警示。 刘传芳见到荣非眼神闪烁,知晓他以猜到了这两字所蕴含的深意,不过还是开口解释道。 “诛杀常怀恩固然大快人心,但毕竟没有查获任何实证,终归还是不罪而诛。于律法威严有损无益,若是日后人人效仿,法度崩坏,后患无穷啊。” 荣非闻言将洒金宣纸折好收入储物玉环中,而后朝着刘传芳深揖一礼。 “小子受教,日后定持正道、守律法而行事。” “如此甚妙!” 刘传芳把住荣非双臂将之扶起,欣慰笑道。 而后老脸上闪过一抹赫然之色。 “还有第三件事,却是老朽的一点私心作祟,还望汾城伯得以成全。” 荣非目光朝一旁的刘映蓉嫖去,心道这丫头是担心自己反悔,所以把老爹抬出来施压啊。 而刘映蓉则是目光不善的瞪着荣非。 “京都之中盛传汾城伯乃是诗仙下凡,老朽对汾城伯的诗词文章亦是爱不释手。今日一别恐难再有相见之期,老朽厚颜欲讨诗一首。” 原来是求诗啊,荣非心中感到有些好笑,又觉得刘传芳这老头有点可爱,于是大手一挥道。 “小事一桩。” 而后将双手负在身后,仰起面孔看着天空做思考状,实则在搜肠刮肚翻找为数不多的存货。 这时有一辆马车快速从城门中奔驰而出,马车驰至车队旁边时便听到车厢里传出一声大喊。 “停!” 未等马车完全停住,便有三道身影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正是黄粱夷、方大同和高彬三位大儒。 “好你个死老鬼,离京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可是不拿我们当朋友,看不起我们三人。” 还未走到近前,黄粱夷就已经指着刘传芳声色俱厉的怒骂起来。 刘传芳侧过头看向怒气冲冲的三人,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嘘!” 黄粱夷不明所以,倒是高彬看到了一旁正在佯装高人的荣非,拽了一下黄粱夷的衣袖,用眼神示意。 “有了!” 荣非这是突然朗声说道。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再杀一遍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在吟诗,而且还是送别诗。 再看刘传芳的老脸上激动满足的神情,黄粱夷三人立刻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个老不要脸的竟然是在求诗! 不过三位大儒却是没有工夫去奚落刘传芳,而是仔细品味起荣非所吟的新诗。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m. 三人口中暗自复诵,眼睛忍不住朝天上看去。 此刻天色微明,初阳还未从地平线冒出来。 淡青中透着灰白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虽然已近深秋,可距离吹起北风、飘落雪花却也还早得很,更不要提南归的大雁了。 实在是诗不应景。 可荣非作诗习惯满嘴胡诌一些有的没的,这在京都城中已是街知巷闻,因此三位大儒只是在心中腹诽一句就再未多想,转而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最后两句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这…千古佳句…千古佳句啊! 黄粱夷手捻胡须,双眼微眯,一脸的陶醉欣赏,同时心中暗自品评此诗与爱莲说孰高孰低。 刘传芳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根处了,面色好似饮醉酒一般的潮红,走上前去把住荣非双臂,口中不断念叨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 而方大同和高彬却是双眼赤红,面容狰狞。 那日无邪居内荣非笔落惊风雨之前,曾作一诗一文章。 爱莲说赠予了黄粱夷,咏菊诗赠予了韩子墨,反倒是当日同为主考官的方大同和高彬一首诗都没捞到。 若是普通的诗词也就罢了,偏偏荣非出品皆是传世之作。 诗词传世,被赠予之人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名流千古。 读书人一辈子求地不就是个名嘛! 眼下与荣非刚见过一面的刘传芳都得到了一首诗,可两人还是两手空空,不由得也动了心思。 可两人毕竟没有刘传芳的厚脸皮,挣扎了许久还是没好意思开口主动讨要。 这该死的读书人的脸面啊! 风光这种事,一人独占才最爽快,若被其他人分润了去便不圆满。 宦海经验丰富的刘传芳一眼便看出高、方二人的心思,也不给任何机会,跟荣非打过一声招呼后便将黄粱夷等三人拉到了一旁倾诉离别之愁。 只是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哪里能看出半分愁绪来。 刘映蓉逮住空隙拉着荣非的手臂将他拽到一边,俏目圆睁劈头盖脸的质问道。 “为何拒绝乐瑶的情谊?” 昨日刘映蓉从父亲刘传芳口中得知此事后,整夜未曾安眠。 一来气愤荣非的薄情寡义,二来困惑于如此两全其美的佳事,荣非为何不知好赖的拒绝。 “其实…刘公子还没看出来吗?” 荣非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情款款。 “看出来什么?” 刘映蓉疑惑道。 “一直以来我中意的是刘公子你啊,想娶的人也是你,不是朱乐瑶。” “什么!” 刘映蓉被吓得后退数步,满脸震惊之色。 “如今我已表明心迹,刘公子可否屈尊下嫁?” “你…你…开什么玩笑,你…我…咱们俩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我不喜欢男子。” 面对荣非深情款款的表白,刘映蓉连忙又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的拒绝道。 “我对刘公子一片真心。” “真不真心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荣非我警告你,此事再也休提,否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呶,刘公子所言就是我的想法。” 荣非的眼神陡然一变,嘴角挂着坏笑摊手说道。 “你…你…”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刘映蓉指着荣非,却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刘公子尽可放心,我的承诺依旧有效。待你重返京都,缉仙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荣非笑着朝刘映蓉拱了拱手,而后又与刘传芳、黄粱夷等人拱手告别,遂踏上前往北境的路途。 三人行出数里,慕容沧海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三张神行符,一张贴在自己胸前,另两张递给荣非和白自在。 神行符,可使人身轻似燕、纵掠如飞,夜行八百,日行一千。 白自在接过神符正要贴上,荣非却道。 “二位兄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贴上神行符返身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京都城郊外靖远候府名下庄子地下的密室内,常怀恩穿戴整齐,神情间颇为轻松愉悦。 今日父亲将要率军南下剿匪,同时也是荣非离京之日。 那个丧门星不在了,自己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拿起桌上的人皮面具,常怀恩虽是心中不喜,却仍是叹息一声覆在脸上。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不能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罪大恶极,掳卖京都百姓充为营妓的常怀恩已死。 自己现在是远方亲戚过继给靖远候的继子。 继子就继子吧,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佩戴好人皮面具,常怀恩拿起桌上的铜镜检查是否有未贴合好的地方。 “谁!” 铜镜中有黑影一闪而过,惊的常怀恩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暴喝一声反手将铜镜朝身后砸去。 啪嗒! 铜镜砸在坚硬的石壁上四分五裂,一道温热的血箭紧随其后将破碎的镜面染成血红色。 转过身来的常怀恩用右手捂着涌血的喉咙,满眼的惊恐,不敢置信的盯着身前不远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荣非。 “你…你…” “安息吧!” 荣非满是充满厌恶的看向常怀恩解释道。 “别误会,不是让你安息,你这种混蛋人渣注定要下油锅。我是说让那些出现在我梦里的冤魂安息,我给他们报仇了,别再缠着我了。” 说罢,将横刀上沾染的血迹甩干净,变回如意球收起,发动土行符离开密室。 噗通! 常怀恩倒在了地上,呼吸停止、身体渐冷。 有神行符和土行符相助,荣非还真是去去就回。 从离开到归来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你去杀人了?” 白自在抽动着鼻子问道。 “嗯。” “谁这么倒霉?” “老熟人,常怀恩。” “谁?常怀恩?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去鞭尸了?还是挫骨扬灰?” 不单是白自在,连沉稳的慕容沧海也面露惊疑之色。 荣非这家伙玩的…这么变态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章 以德报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小顾,你老实说,前晚俺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啥大人都离开京都城了,也不说回来跟咱们道个别。是不是因为俺们没进靖远候府帮忙,大人他生咱们的气了。” 缉仙司衙门前院被愁云笼罩。 一夜未睡,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候淳华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一边神情不善的盯着顾风宵质问道。 昨日白自在来缉仙司打听荣非的踪迹时,众捕才从白自在口中得知荣非被驱逐离京的消息。得知消息后众捕便前往玄武胡同小院想要跟荣非告个别,结果却是被守门的兵士拦下,并告知荣非不在。 众捕无奈只能回到缉仙司等候,结果一直等到今日清晨,也未见到荣非的踪影。 于是便出现了刚刚候淳华质问顾风宵的一幕出现。 这威风的日子才过几天啊,荣非声也不吱的离京,缉仙司便又回到之前那种无人撑腰的放养状态。 众捕心头一片愁云惨淡。 被十二双眼睛盯着的顾风宵心中苦涩难言,未曾想到本已是必死之局的荣非竟能逃出生天。 此时荣非没能出现在缉仙司衙门,而是直接悄无声息的离京,反倒是让顾风宵暗自松了一口气。 否则他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们问我,我又问谁去。当时我一只脚刚踏进侯府,便被天雷爆炸的气劲给震晕了,等再醒来时就看到周围都是东厂的番子。情况混乱,我也不敢多呆,便趁着没被发现溜了出来。” 顾风宵摊着手无奈的解释道。 “不过大家伙也不用担心。那晚咱们毕竟跟荣头打过照面,白自在、慕容沧海还有慕容秋水也能证明咱们是出过力的。以荣头的性子,肯定不会怪罪咱们的。” “那为啥荣头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李駉涨红着脸不依不挠道。 “现在骑马没准还能追上荣头,要不你自己问问去?” 顾风宵冷着脸气呼呼的回怼道。 “我…” 未等李駉说话,大门处响起的脚步声传入众捕耳中。众捕心中一喜,以为是荣非来了,赶忙停止争吵朝大门口看去。 却见一袭白衣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见过总捕。” 十三人连忙躬身行礼。 “荣非托我跟你们道个别,说只是出趟远门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做小女儿姿态,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众人闻言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荣头不愧是洒脱之人,吾等远远不及也。 这时站在最前头的顾风宵脸色突然一变,紧接着候淳华、李駉等人也是身形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股庞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刑名之气汇聚在缉仙司上空,而后化作十三股涌入众捕的体内。 众捕刚刚才突破到八品的修为随着刑名之气的涌入,登时又增长了一大截。 其中尤以顾风宵、候淳华和李駉三人增长的最多,修为竟是直接来到了八品中段。 修为莫名奇妙的暴增让缉仙司十三恶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察觉到异常状况的余庆之也是有些惊诧。 虽是不明所以,但估计这事跟荣非脱不开关系。 余庆之惫懒的性格再次发作,直接将这事忽略过去,扬声说道。 “荣非叮嘱我,他不在的这段时日,让我常来盯着点。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以后每隔三…五…十…” 余庆之面露苦恼之色,自己还要参悟太极拳为下次突破做准备,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后才下定决心。 “就十日,以后每隔十日我会来呆上半日。不过事先说好,律法职责之内不管捅了多大的篓子,我给你们摆平,但别指望我如荣非那般带着你们做事。行了,就这样,都散了吧。” 虽然荣捕头不在了,但却补上了更厉害的余总捕,以后依旧有人给自己撑腰了。 众捕快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荣非不告而别的事情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加上刚刚又无缘无故的提升了一大截修为,顿时心情大好,喜笑颜开朝着余庆之抱拳施礼后四散而去。 “顾…顾…” 余庆之伸手指着顾风宵目露思索之色,眼前十三个人他竟是连一个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大人,卑职顾风宵。” 顾风宵自报家门道。 “哦,顾风宵,你跟我来一趟。” 来到荣非办公的房间,余庆之走到窗边负手遥望北方,心中忐忑的顾风宵站在身后不远处。 “即便没有荣非,你也没有机会的。” 余庆之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顾风宵闻言身躯巨震。 “总捕…我…我没有那个想法…” 余庆之转过身看向满脸冷汗的顾风宵,摆了摆手道。 “不重要,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包括荣非也是一样。” 听到荣非的名字,顾风霄顿时面若死灰。 这段时间一直跟在荣非身边,顾风霄对其神乎其技的断案本领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从得知荣非没死在靖远候府中的那一刻起,顾风霄就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怕是根本瞒不过荣非了。 不过,人都有侥幸心理,而且顾风霄从荣非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办案分析的本事,将这段时间自己的一举一动仔细分析过后,似乎也没露出什么马脚。 前晚东厂番子赶到靖远候府时,侯府内外都是一片混乱,应该不会有人留意到自己当时是否在场,所以糊弄候淳华他们的那套说辞也算是无懈可击。 可此刻余庆之的一句话却是彻底粉碎了顾风霄的妄想。 唉~ 荣非果然知道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叹息一声,顾风霄解下腰间的佩刀和代表缉仙司捕快的腰牌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伸手去解身上捕快服的扣子。 余庆之将顾风霄的动作看在眼中,呵呵一笑说道。 “荣非说他原谅你。” 解扣子的手猛然停住,顾风霄不敢置信的看向余庆之。 “不过毕竟犯了错,轻易放过不合规矩。赶在荣非回京都前,侦破三…五十桩案子戴罪立功。若是介时未能做到,再滚出缉仙司不迟。” “为…为什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嗜血狼群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好一招偷梁换柱,靖远候不愧是大晏军神,竟是把兵法用到了这上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又是如何发现当日杀死的常怀恩其实是个冒牌货?” 听过荣非的讲述后,白自在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虽然如今三人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但彼此的关系主要还是相互利用,信任虽有却也绝对不多。诛杀犯案元凶便可吸收刑名之气提升修为,这种涉及到任法兽观想法的修炼法门岂可轻易拖出。 因此荣非只是瞟了他一眼,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未做回答。 “抓紧时间上路吧,依照过往魏君羡的行事风格应该早就抵达麟州了,也不知又谋划了那些阴谋诡计等着咱们呢。” 慕容沧海将神行符贴在胸前,催促道。 …… 朱乐瑶从贴身宫女口中获知荣非将要离京的消息,昨晚便整夜未眠,翻来覆去的寻思了一整夜,最后还是心中一横,决定前去送行。 在东缉事厂当着众多大儒和勋戚的面托词为荣非开罪时起,自己就已经把女儿家的脸面丢了个精光,如今那还需要顾得上许多,见心上人的最后一面才是正事。 才过子时,朱乐瑶就早早地坐在梳妆镜前,自行描起了峨眉。 待到天色微明正欲离宫时,皇后唐悠儿却是不请自来,拉着朱乐瑶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朱乐瑶虽是心中惦记给荣非送行的事,却也羞于跟皇嫂说明,只能是一边偷瞄外面越来越来的天色心中计算时间,一边心不在焉的搭话。 皇嫂今日怎么这般啰嗦,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流逝,朱乐瑶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可今日唐悠儿的谈兴却是格外的浓,聊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 城西的一片偏僻所在,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颓然的坐在沾满露水的青石上,望着眼前房倒屋塌仍在冒着青烟的道观废墟发呆。 虽然那两个怪人已经赔偿了一笔不菲的银钱,可居住了几十年的容身之所一日之间变成这幅鬼样子,仍是让老道士感到无所适从和茫然。 马蹄哒哒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吸引了道士的注意,只见一行车马在废墟边停了下来。 两名女子从第一辆牛车车厢里出来,随后在一群拿着纸笔的官员的簇拥下,对着废墟指手画脚起来。 隐隐约约老道士只听到这群人似在商议要在道观废墟之上盖什么医馆。33 老道士立刻就急了,道观虽然没了,但地契还在自己手里,岂能容许旁人侵占。 于是不顾徒弟的阻拦,冲上前去便欲理论。 那两名女子这时却是主动迎着老道走来,福身一礼道。 “小女子纪柔儿,见过道长。” “奴家荣兰,见过道长。” 离得近了,老道士才注意到这两名女子的容貌极美,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小道士更是羞红了脸,只敢躲在师傅身后探眼偷瞧。 “道…道祖慈悲,敢…敢问二…二位仙子意…意欲何为?” 老道士结结巴巴的问道。 “昨日我家相公不小心损毁了贵观,回到家后心中过意不去,便叮嘱小女子重新修建一座道馆赔偿给道长。” 说罢,纪柔儿伸手换来那几名拿着纸笔的官员给老道介绍道。 “这几位是营缮清吏司的大人,负责此次督造,道长有何要求尽可说于几位大人。” “啊~” 老道闻言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 如何却给自己修建道观来了? 昨日那两个怪人到底是何身份? “老道刚刚听闻二位仙子言语,不是要修建医馆吗?如何又要修建道观了。” “医馆要建,道观也要建。道观建在原址,医馆建在隔壁。以后便是邻居了,还望道长多多照付才是。” 纪柔儿微笑着解释道,眉宇之间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因为荣非离京而产生半点幽怨的样子。 …… 噗~ 满是缺口的残刀横斩而过,轻而易举的切断了一名山匪的喉咙,肺子里面的气体夹带着粉红色的血沫喷飞出来,溅了张俊满头满脸。 血水混合着汗液顺着额头流入眼眶,放目所及周遭的景物尽被染上了血色。 张俊却是顾不得去擦流入眼中的血水,强忍着胸腔内撕裂的剧痛,怒吼一声再次挥刀朝身侧劈去,却是劈了个空。 泛着红芒的目光扫视之下才发现匪寨里已经没几个还能保持站立的人了,而这些都是跟自已一样从青州营魔窟逃出来,历经九死一生来到麟州的伙伴。 “翠兰!” 张俊嘶吼着叫出妹妹的名字。 “哥…我…我没死…” 浑身是血的张翠兰拄着断刀从死人堆里踉跄站起,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张俊心里松了一口气,目光再次环顾四周高声喊道。 “还能喘气的都吱个声。” 随着张俊的声音传开,陆陆续续又有许多身影从尸山血海中站起身来。 “报数!” “一。” “二。” “三。” …… “二百六十九。” 张翠兰用哽咽的声音喊道。 “二百…七十。” 张俊哑着嗓子报出这个数字之后,就只有西北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发出的呜呜声似在作出回应。 逃出魔窟时的七百多人,到如今只剩下了二百七十人。 除却逃亡途中病死、累死、葬身兽腹八十三人,有三百多人死于今日的攻寨之战。而这还是张俊率队偷袭得手,且有军弩战前射杀数十名匪类和匪首后才艰难取得的战果。 张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忍住心中的悲痛。 “翠兰,带十个人去寨子里寻找食物和伤药,其余人打扫战场。” 尽管所有侥幸活下来的人都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没有了多少力气,却仍是咬了咬牙,遵照张俊的命令各自行动起来。 直到这时,张俊才感觉到身体的疼痛,低头一瞧看见大腿上插着一截折断的长矛。 咬着牙将长矛从大腿上拔出,张俊只觉得脑中翁的一声,眼前的血色景象便开始扭曲旋转,随后变得漆黑一片,仰头栽倒不省人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赌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麟州盗匪如云,单是千人以上规模有名有号的大匪寨就不下五十个,更遑论还有多如牛毛,匪众只有几百人甚至几十人的小匪寨。 黑风寨便是一座只有百十来人的小匪寨,且因地处麟州东南角的偏僻之处,周边几十里内没有可供劫掠的村落乡镇和商道,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距离树倒猢狲散亦不远亦。 可近几日黑风寨却是突然成了周遭百里范围内其他匪寨眼中的香饽饽。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欲将其一口吞下。 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一伙流寇,屠灭了黑风寨原本的匪徒鸠占鹊巢。 最开始其他匪寨还把此事当成个笑话,六七百人攻打修建在光秃秃的矮山之上,易攻难守只有百十来人据守的寨子,而且还占了偷袭得手的便宜,最后竟然以死伤过半的代价才将黑风寨拿下。 这就么点本事也敢来麟州抢食吃,怕是活的腻歪了。 可随后便又得到确切消息,这伙愣头青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身形婀娜、貌美如花的女子。仅有的十几个男子也都是生的丰神俊朗,模样甚至比那些女子还要好看。 获知这一消息的众多匪寨顿时就炸开了锅。 在土地贫瘠、人烟稀少的麟州,不顶吃穿的金银宝钞便犹如那粪土一般,粮食、铁器、马匹、草药、女人等等才是大小势力认可的硬通货。 于某些喜欢走旱路的英雄而言,却还要再加上另一样硬通货——年轻俊美的男子。 也是因此,黑风寨很快就被别有用心之人给盯上了。 这日,二十多名骑马壮汉来到黑风寨所在的黑风山脚下,头前一黑脸大汉恶形恶状的厉声喝道。 “这处谁当家,速速滚出来答话。” 黑风山周边尽是一马平川、寸草不生的黄土沙地,早在五六里之外便有人看到了这伙不速之客的踪迹并立刻禀报给了张俊。 张俊的目光正通过残破的寨门空隙打量着山脚下不怀好意的恶客。 “这是何人?” 张俊朝身旁一名双臂被绳索捆住的原黑风寨匪人低声问道。 匪人透过空隙朝山脚瞧了一眼,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是…是象山寨的三当家…呼延霸。” “很厉害吗?” 张俊问道。 “呼延霸武艺倒是平常,只是…” 匪人干咽了一口吐沫。 “他…他吃人!” “哼,难道你没吃过,在这装什么良善。” 张翠兰一脚揣在匪人的小腿上,咬牙切齿的怒斥道。 当日攻下匪寨搜寻粮食和草药时,张翠兰亲眼看到灶房后院堆积着几副未来得及掩埋的人骨,人骨上还有啃食留下的牙印。 “这…这位女侠,那个…那个呼延霸他跟俺们不一样。俺们实在是没吃的了,迫不得已才会吃人肉。可呼延霸他…他是喜噬人肉,而且还专吃活人,年龄越少的越合他的胃口。据说呼延霸尤其喜欢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凡是落入他的手中都是先奸后吃。而且保证吃掉身上最后一块肉之前,人还不死。说是什么听着哀嚎声吃起来才更有味道。” “说说象山寨的具体情况。” 瞟了一眼周遭俱都变了脸色的诸多伙伴,张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问道。 “象山据此一百五十多里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有三位当家寨主,三百多喽啰。是方圆三百里内实力最强的寨子……” 听过匪人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有关象山寨的情况,张俊抿紧了嘴巴,低下头目露沉思之色。 “大哥。” 半晌过后,张翠兰唤了一声。 张俊抬起头看了妹妹一眼,突然掏出一把短刀插入匪人的心口。 匪人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心口上露出的刀柄,然后便软踏踏的栽倒了下去。 周围的十几人却是连看都没看匪人的尸体一眼,目光全都看向了张俊。 “寨子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连这里的匪人都吃不饱,要靠吃人肉才能填饱肚子。虽然我也想活下去,但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做出这等禽兽行径。所以,我不会留在这里,你们呢?” 张俊低声说道。 “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张翠兰立即附和道。 周围的其他人却是无人答话,只是目光坚定的只等着张俊的下文。 “既然都不说话,我就当你们跟我一样的想法。” 张俊的目光再次透过寨门缝隙瞥向山脚下的二十余骑,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承蒙各位信任,随我兄妹一同来到麟州挣命,总要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寻一处有粮食吃,有屋子住,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不会再任人欺凌的地方。只不过,这个地方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有人主动送给咱们,还是要大家伙用命去拼,去抢。象山寨似乎就是个不错的所在。” “可是象山寨有三百多匪人,就凭咱们怕是…” 在青州与张俊兄妹一起率先反抗,名叫李运的男子有些不安的说道。 前几日攻下这座黑风寨时,寨子里面仅有百十来个匪人,而己方却是有将近六百人,人数足足是匪人的四五倍,又占着偷袭和军弩抢先射杀十多人的便宜,可即便如此还是死伤大半。 虽说后来打扫战场时又从死人堆里救出了七八十个重伤昏迷的,可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两百冒头。 六百多人打一百来人尚且死伤大半,去攻打足有三百多个悍匪的象山寨,怎么看都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我说过,麟州之行本就是挣命。况且…” 张俊拍了拍李运的肩膀,目光在所有伙伴的身上一一扫过。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我们已不再是青州营中任人凌辱的玩物。我们已经见过血,杀过人。除了一条贱命,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命去赌上一遭。赢了,安身立命。输了,一了百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三章借尸还魂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否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从青州营逃出生天的这一行人等,其遭遇却是比孟子所描述的还要凄惨百倍,可他们的未来又能否担当得起所谓‘大任’? 黑风寨大门洞开,大腿受伤的张俊一瘸一拐在几名同伴的簇拥下走出寨门,走下低矮的丘坡,在距离呼延霸十余丈处停下脚步。 “在…在下张俊,敢问这位壮士如何…如何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也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害怕的缘故,张俊的脸色青白,目光闪躲,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端坐在马上的呼延霸在看清楚张俊的模样和身段后,一双牛眼之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淫邪贪婪之色。目光再朝张俊身后望去,十余人不论男女虽然模样狼狈,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登时小腹之下的那话好似着了火一般的滚热坚挺起来。 “好!好!好!哈哈哈哈。” 一连吼出三个好字,呼延霸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叫张俊是吧,二哥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如其名,生的果然俊俏。哈哈哈哈,你们都支棱起耳朵听好了,吾乃象山寨三当家呼延霸是也。奉大当家之命,欲纳尔等入象山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识趣的就乖乖随我回寨,若是不识趣,哼哼,便让尔等试试呼延爷爷大枪的威风,哈哈哈哈。” 与呼延霸同来的二十多个匪人齐齐哄笑起来,看向张俊等人的眼神也是丝毫不加掩饰轻蔑。 黑风寨本就是方圆百里之内实力排名垫底的匪寨,眼前的这帮外来人虽然灭掉了原黑风寨的匪徒,可六百打一百还伤亡惨重、死伤过半,这实力分明是比原黑风寨还不如。 若不是占了人多的优势,保不齐就是给原黑风寨的匪徒送菜。 闻听呼延霸的无理要求,张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可碍于对方的气焰却是敢怒不敢言,沉吟半晌后答道。 “承蒙象山寨诸位好汉看得起,不过兹事体大,可否容我等商议一下。” “商议个屁!” 呼延霸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马匹猛然前冲几步到至张俊身前,前蹄翻起擦着张俊的鼻尖而过,直把张俊吓得面无人色,蹬蹬蹬蹬连退数步,若不是被人扶住险些跌坐在地上。 “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爷爷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寨子。” “三当家莫恼,我…我等答应还不成嘛。” 张俊哆哆嗦嗦的应道。 “哈哈哈哈,算你识相。交出兵刃和粮食,乖乖随我上路。” 端坐在马背上的呼延霸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张俊,得意的命令道。 “寨中尚有许多伤重之人不便行动,三当家可否到寨中稍坐片刻,待将伤重之人和粮食装到车上之后再行离开。” 张俊双手作揖恳求道。 “三当家,小心有诈!” 一个象山寨的匪人闻言在呼延霸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怕个鸟蛋,就瞅小白脸那个窝囊样子,就算动起手来,一群小娘子又如何是咱们兄弟的敌手。况且…” 呼延霸嘿嘿一笑,将嘴巴凑到手下的耳边嘀咕道。 “上了山去还能干等着,找几个瞧着顺眼的耍耍,先替两位哥哥试试这些可人伺候人的本事如何啊,嘿嘿嘿嘿…” “三当家英明!” 当下呼延霸一行人跃下马背,在张俊的引领下进入黑风寨。 行走之间,呼延霸瞧准陪伴张俊左右的李运,伸出手掌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啊…” 李运惊呼一声,捂着屁股跳开两步,丹凤眼瞪了呼延霸一下转身跑开。 呼延霸收回手掌放在鼻端深深的嗅过之后,右眉忍不住挑了一下。 这白玉般的人儿绝对伺候过男人,否则眉目间绝对不会有那种风情。 念及此处,呼延霸只觉得心驰神摇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即冲入寨中,将李运搂在怀中好好亵玩一番。 与之同行而来的其他象山寨匪人不好男色,却也被张翠兰等一众绝色女子故意的眼神撩拨下有些神魂颠倒了。 一众人等刚刚踏入寨门,便听到张俊一声暴喝。 “动手!” 呼延霸立即意识到不对,抬手就朝张俊抓去。 张俊不闪不避,右臂一抖,藏在袖中的断刀便落入掌心狠狠捅进呼延霸的肚子。 呼延霸也是个狠人,即便被捅了一刀仍是一把掐住张俊的喉咙,正要使力时右眼却是被一支箭矢射穿殒命当场。 十多人端着军弩从躲藏的地方现出身来,一声不吭扣动扳机,一轮箭雨过后象山寨匪人尽数毙命。 张翠兰、李运等人各执兵刃,检查象山寨匪人是否还有没断气的,一个端着军弩的女子走到张俊面前,低着头一脸的懊恼。 刚刚正是她射出的一箭射穿了呼延霸的右眼。 张俊揉着差点被捏碎的喉咙,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示意无事。 “候岑、侯林。” “来了来了。” 两个面容有八九分相似的男子系着污渍斑斑的围裙,持着牛耳尖刀凑了过来,也不待张俊吩咐便蹲在象山寨匪人的尸体旁,开膛破肚,抽骨剥皮。 这兄弟二人一身祖传的皮匠手艺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一个时辰后,黑风寨中先是冒出滚滚浓烟,过不多时便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有情况,所有人警戒。” 天色将暗之时,象山寨两丈高的寨墙上,放哨的小头目隐隐约约看到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正朝这边逼近,连忙招呼手下的弟兄张弓搭箭做出应对。 之所以没有立刻派人向大当家通报,只因队伍当先骑马之人的形貌与三当家呼延霸有几分相似。 待队伍走的近了,小头目终于看清呼延霸和一干兄弟的面容,这才笑嘻嘻的让手下放下弓箭,同时打开寨门迎了出去。 看到队伍后面一长串用绳索困住的男男女女,小头目也不由得兴奋的舔了一下嘴唇,朝着呼延霸作揖道。 “恭迎三当家凯旋…啊,三当家你受伤了!” 看到呼延霸右眼上裹着一块纱布,纱布上还透着斑斑血色,小头目不由得心中一惊。 “哼!” 呼延霸没搭理小头目,冷哼一声继续策马朝寨子里行去。 一个呼延霸的心腹却是哑着嗓子对小头目笑道。 “三当家不小心着了道,这会心情不好你也别在意。留下几个女子,兄弟们先乐呵乐呵。” 说罢,便挥手让人将一条绳索交到小头目手中。 绳索另一端则是捆着八九个凄凄惨惨的美貌女子。 小头目顿时欢喜的忘乎所以,全然没注意到与他说话这人死尸一般的脸色和身上的血腥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糖衣炮弹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象山寨的面积比黑风寨要大上许多,一行人跟着通报的匪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寨子中央的聚义厅所在。 聚义厅内此时烛火通明,象山寨的大当家、二当家及一众小头领早已闻讯出来迎接。 仅派出二十多人前去招降黑风寨倒不是大当家托大,而且黑风寨的那点人本就不被众匪放在眼中。况且呼延霸又有生啖活人的凶名在外,即便是收编不成黑风寨却也不敢对呼延霸如何,不至有性命之忧。 刚过晌午,便有手下禀报说看到黑风寨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那时大当家便猜到呼延霸此次收编已然建功,一想到今晚就会有无数娇滴滴的美人可以肆意玩弄,整个下午象山寨的大小头领都是魂不守舍,望眼欲穿。 “哈哈哈哈,三弟出马,一个顶俩。” 看到夜色中一队人马渐行渐近,大当家喜滋滋的迎了上去。 可刚走到近前,马背上的呼延霸却是身形摇晃一头栽倒,吧唧摔在了大当家面前。 “三弟!” 大当家惊呼半跪在地将呼延霸搂在怀中。 只见呼延霸脸色死灰,右眼被一块染血的纱布蒙住,不过好在还有一口气。 “怎么回事?哪个王八犊子敢伤我三弟。” 大当家抬起头来,双眼之中怒火升腾,咬牙切齿的朝与呼延霸同去的匪人喝问道。 便在这时,大当家怀中的呼延霸猛地睁开眼睛,将右手中暗藏的短刀刺向大当家胸口。 大当家的身上突然绽放蒙蒙红芒,呼延霸倾尽全力的一刺也仅仅是刺破了一层油皮,连一点血都没有流出。 啊~ 大当家猛然将呼延霸扔了出去,反手要抽出腰间悬挂的宝刀,耳中便听到一连串嗖嗖嗖的利刃破空声响起。 未等他做出反应,已有三根箭矢呈品字形射至胸前。体表红芒再次闪烁,却仍是被射穿了皮肉,箭头卡在了肋骨之间。 大当家身后的众多小头目没有诡异红芒护体,有六七人被箭矢射穿直接殒命。 对面马背上十多个端着军弩之人重新装配箭矢,后面原本被绳索捆成长串的黑风寨众人抽出随身藏匿的兵刃杀将而来。 噗噗噗… 刀锋割开血肉、劈碎骨头的声音与惨叫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黑风寨众人抿着嘴,瞪着眼,没有嘶喊和怒吼,举刀…劈下…举刀…劈下,像是提线的木偶,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机械的重复着两个简单的动作。 大当家将射进胸膛的三根箭矢拔下,顾不得剧痛,抽出腰间宝刀朝呼延霸砍去。 一边砍还一边怒声质问。 “老三,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 唰… 呼延霸躲闪不及被劈中一刀,从锁骨到肚脐眼被剖开,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可下一瞬大当家却好似见了鬼一般惊恐的叫了一声朝后退去。 只见从呼延霸被剖开的胸腔里竟是伸出了一双手! 然后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身躯… 鬼!33 还是妖! 饶是杀人如麻的大当家冷不丁的也被眼前这一幕恐怖诡异的场景给吓傻了。 便是这一愣神的工夫,箭矢、砍刀、镰刀、木叉、粗制滥造的狼牙棒等等十多种兵刃齐齐招呼在了大当家的身上。微弱的红芒闪烁了几下最终消散,无数道血泉喷溅而出。 从呼延霸躯壳中钻出来的张俊将短刀刺入大当家心口,然后狠狠一搅。 大当家立时毙命当场。 二当家、十几个小头目以及几十个聚义堂周边守卫的匪人,也都在二百多人的围攻下被剁成了肉泥。 象山寨的匪人也的确凶悍,纵是黑风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又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仍有二十多人的死伤,同时二当家临死前发出的凄厉吼声也惊动了寨子里其余的匪人。 火把和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黑风寨众人神情紧张的看向张俊。 张俊夺过一柄砍刀将大当家、二当家和呼延霸的脑袋砍下来,然后带领众人进入聚义厅。 将聚义厅的大门牢牢关紧,张俊唤来李运,在其耳边叮嘱了几句。李运听后连连点头,随即带着数人去往聚义厅后面。 很快,两百多个恶性形状的象山寨匪人将聚义厅团团围住,看到门前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个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冲进聚义厅中为众位首领报仇。 这时聚义厅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物什从里面被扔了出来,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最终在众匪脚下停住。 众匪借着火光看去,却是一个死不瞑目,神情狰狞的死人头。 “三当家,是三当家!” 离得近看得清的匪人立刻叫道。 三当家呼延霸竟然死了! 所有匪人的心里顿时一沉。 这时寨门方向又传来喊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喽啰跌跌撞撞的跑来惊恐喊道。 “李四头领死了,寨门被…被黑风寨的人夺了去。” 所有大小头领死伤殆尽,象山寨众匪群龙无首,一时间俱都茫然无措,不只是该杀尽聚义厅报仇还是先去夺回寨门。 正在众匪迷茫之际,聚义厅的大门又打开了一道缝隙,再次从里面扔出一颗死人头来。 赫然是二当家的脑袋。 “外面的各位英雄好汉听着,象山寨的众位头领皆以授首,尔等放下刀剑,认我为主或可保住性命,否则这便是下场。” 聚义厅内,张俊隔着房门喊道。 “休要听他胡言,他们若是有那个本事也就不必躲起来,定是用阴谋诡计暗算了诸位当家,大伙杀进去给诸位头领报仇啊!手刃贼首者,便是新的大当家。” 匪人中有人高声喊道,顿时引得众匪蠢蠢欲动。 张俊闻言不由的掌心冒汗,虽然门内门外人数差不多,自己这边的同伴也都因为黑山寨一战而发生了蜕变,但毕竟女子居多,真实的战力与门外的象山寨悍匪仍有不小的差距,正面拼斗起来必败无疑。 这时李运等人从聚义厅后屋抬出来几个大藤箱,朝着张俊点了点头。 张俊会意,深吸一口气后命人将聚义厅大门全部打开。 外面的象山寨众匪见状便要朝冲进来,却是被扔出来的几个大藤箱给吓退。 大藤箱摔在地上碎裂开来,各色金银珠宝溢散出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险些晃花了众匪的眼睛。 可这还不算完,又有许多身形婀娜、衣着暴露的女子鱼贯而出,在聚义厅门前站好,朝着众匪挤眉弄眼,极尽色诱之能事。 张俊分开人群走出,面朝象山寨众匪站定,拱了拱手高声说道。 “在下张俊,见过诸位好汉。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只给众位一个承诺。以后跟着我,好酒好肉,金银财宝,美女佳人享之不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何以为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即便金银财宝在麟州这等土地贫瘠、粮食匮乏之地并无实际价值,可因为深刻在人族骨子里的惯性,当藤箱碎裂时,象山寨众匪仍是被各色珠光宝气闪瞎了眼睛,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 更遑论还有一排排的美丽女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圆润诱人的肩膀,眼神迷离魅惑。 这可比金银财宝更有吸引力。 象山寨众匪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眼睛里也迸射出饿狼一般的红芒。 “张豹参见大当家。嘿嘿嘿,都是姓张,说不定俺与大当家五百年前还是本家呢。” 一个头脑灵光的小头目见大势已去,眼下又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可以拿,跟谁混不是混呢,于是立刻率先投诚。 于麟州的匪人而言,实在无法奢求他们讲究什么忠义廉耻之类的高贵品质,凡事都已活着和享乐为首要考量。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很快,两百多个象山匪人便呼啦啦的半跪在聚义厅前,向张俊这个新任大当家宣誓效忠。 不过跪则跪矣,刀剑却仍是紧紧握在手中。 张俊瞥了一眼呼延霸等众匪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露出欣慰的神情。 “都是自家兄弟何须这般客气,都快快起来。” 说罢又朝着李运吩咐道。 “后面有什么好酒好肉尽管取来,我今晚要与众位好兄弟不醉不归。” 李运点头应是,随后带人离开。 随后张俊有拍了一下身旁一名女子的肩膀。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好好侍奉众位兄弟。” 女子娇羞一笑,带着众多衣着暴露的姐妹如同蝴蝶穿花一般飞入众匪群中。 很快李运带人搬来了酒肉。 麟州粮食匮乏,酒更是稀罕之物。 聚义厅后院藏着的十多坛酒原本只有呼延霸等大头领才有资格享用,普通匪人只有闻味的份。 至于玩女人就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此时却是能一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边对身旁的女子上下其手,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可鼻子嗅着诱人的酒香,象山寨众匪却是无一人端起酒碗。 “敬众位兄弟。” 张俊端起一碗酒满脸笑意的喊道。 “敬大当家。” 待看到张俊将满满的一碗酒饮尽,象山寨众匪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端起酒碗将酒液灌了下去,握着刀剑的手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呕~ 张俊面色涨红、身形摇晃,作势欲呕,引得一众匪人哈哈大笑。 “大当家豪气干云,可这酒量实在是太浅了。” “胡说,我是来时走的太急,肚子有些胀气,等我把肚子里的气排出去,再回来跟你们比拼一番。到时谁喝不下谁就是龟孙子。” “好好好,大当家快去快回,俺们等着您。” 在一众匪人的哄笑声中,李运扶着张俊离开。 来到聚义厅后院无人之处,张俊立即将手指伸进嗓子眼,将刚刚喝下去的酒液抠吐了出来。 吐干净了之后,张俊感觉脑袋里还是有些发晕,不过眼神已经恢复些许清明,侧头朝搀扶自己的李运看去。 “药都下好了。” 李运低声说道。 李运所说的药当然不是治病救人的药,而是从黑风寨带过来的蒙汗药。 张俊点了点头,又在李运的搀扶下回到聚义厅前。 仅是离开片刻的工夫,聚义厅前的匪人却是都已经喝嗨了。甚至有一些色欲熏心之辈不管场合地点,直接将陪伴侍奉的女子压在了身下欲就地正法。 回来的张俊和李运二人看到这一幕脸皮抽动了几下,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为了万无一失,李运在酒里下足了药量。 刚刚张俊只喝了一碗又及时将酒液抠出,却仍是被药的有些迷糊。 而象山寨的匪人全无顾忌,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皮里猛灌,想来药力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果不其然,待张俊心里默数到二十的时候,便开始有匪人栽倒下去,而其旁边的匪人也只以为是不胜酒力所知。 随着越来越多的匪人栽倒,剩余还保持着些许清醒的匪人意识到了不对劲,顿时目露凶光想要跟张俊拼命,却是全身酥软连握刀的力气都半点欠奉了。 有女子推开压在身上的匪人,站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然后一言不发的看向张俊。 张翠兰也率领七八个人从寨门方向气势汹汹的赶来。 “哥,这些畜生怎么办?” “杀!一个不留。” 噗噗噗…… 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刺鼻的血腥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用手中的利刃收割着一条又一条性命。 因为她们心里清楚,想要在麟州活下去就要变强,而杀人是眼下她们唯一能想到的途径。 聚义厅前很快就血流成河,匪人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仿若是修罗场一般。 “李运带人将尸体拖到寨子外边烧掉以免引发疫病。” “翠兰负责把守寨门和四周警戒。” “其余人搜查寨子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杀光了匪人之后,张俊有条不紊的朝众人下达命令。 “张大哥,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在麟州的家了是吗?” 一个脸上有着狰狞伤疤的女子颤声问道。 不光是这名女子,所有人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张俊。 张俊闻言心中既悲且喜,目光依次在所有同伴的脸上扫过。 半晌过后,红了眼眶的张俊重重点头。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只有抑制不住的低沉哭声在人群中渐渐响起。 当初从青州出来的七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死伤大半终于是挣到了一线生机。 可悲伤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刀使,死者已矣,侥幸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挣命。 人群一边无声的哭泣,一边散去各行其事。 “俊哥,这边需要你来看一下。” 过不多时,脸上有狰狞疤痕的女子过来对张俊低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 察觉到女子面色古怪,张俊不由得皱眉问道。 “我们在后面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关着一个…疯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疯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匪寨里为何会关着一个疯子? 张俊感到有些奇怪。 “带我去看看。” 跟着疤痕女子穿过聚义厅后院的小门,借着月光看到山林间的一条蜿蜒小路。 沿着小路向山顶方向行去,行出半里左右的距离便看到山壁间狭窄矮小的洞口。 两个执刀女子守在洞口,见到张俊到来连忙行礼。 一路行来,经历了诸多风雨磨难,虽然从未有人明言,但心中却是早已将张俊认定为无可争议的头领。 张俊对二人点头示意,然后弯下身子朝山洞里看去。 山洞不大,站在洞口就可以将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山洞里有一桌、一椅。 桌上有一盏油灯,还有许多写满墨迹杂乱堆放的纸张。 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好似杂草般潦草,衣衫破烂好似乞丐的人。 人的两个脚踝上锁着一对铁环,铁环连着铁索,铁索的另一端被钉死在坚硬的洞壁上。 那人此时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勾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对站在洞口的人视如不见。 似乎…真是个疯子…亦或是傻子。 按照普通人的理解,善与恶完全对立。 象山寨的匪是恶人,被恶人关在这里的不管是疯是傻,总归应该是善人。 可历经过诸般苦难的张俊却不这么认为。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叫人砸开铁索,将那人放出来。 总要先搞清楚再说。 矮下身子钻进山洞在洞口处站定,疤痕女子也跟了进来,端起军弩,神情戒备的将上弦的箭矢对准了疯子。 “你是何人?为何被关在此处?” 疯子恍若未闻,仍旧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嗡~ 疤痕女子扣动扳机,箭矢带着嗡鸣声擦过疯子的头皮,射进了洞壁之中,迸溅起无数火星和石屑。 迸溅的石屑击打在疯子的脸上,这才侧过头看向洞口的两人,隐藏在杂乱头发深处的双眼闪过一丝迷茫。 “我没见过你们两个。” 而后又抽动了几下鼻子。 “好重的血腥味,好重的杀气。你们两个把董昌宰了?” 张俊没听过董昌这个名字,不过想来多半是象山寨的大当家。 “是董昌将你关在这里?” 疯子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自己将自己锁在这里。” 疯子的双眼中显出回忆之色,咬着笔头想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应该是三十年还是四十年前,我将自己锁在这座山洞里,那时这座山还无人踏足。二十多年前一伙山匪来到这里占山为王,被我斩杀了几个之后,吓得再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后来又来了一伙山匪将前一伙山匪赶走,没过几年又来了一伙山匪。 陆陆续续这座山来了有七八伙匪人吧,最后一伙就是董昌了。那小子挺懂事,时常给我送酒喝,我一高兴就没杀他,还交给他一点炼体的法子。嘿嘿嘿,那小子还想要拜我为师,可惜啊他年纪太大了,练不出名堂喽。” “哼!吹牛不打草稿。” 疤痕女子冷哼道。 张俊却是想起来袭杀董昌时,他身上冒出来的诡异红芒,顿时心有所动。 朝着疯子躬身行了一礼道。 “小子张俊,见过前辈。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称呼…” 疯子又露出思索之色,沉吟半晌后却是挠着遭乱的头发苦恼的摇了摇头。 “忘了,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倒是记得一个名字,凤天南。却也不是我的名字,应该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仇人…哎呀,太久了,记不得了。” “那前辈为何要将自己锁在这里?” “嘿!这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来来来,后生仔坐到我身边来。” 疯子顿时高兴起来,朝张俊连连招手。 “俊哥…” 疤痕女子想要劝阻,张俊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无事,然后去到疯子身边站定。 山洞里只有疯子屁股底下一张椅子,根本没有张俊坐的地方。 疯子却是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抓起桌上写满字迹的纸张给张俊看,同时兴奋的说道。 “当年…嘶,是哪一年?哦哦,我想起来了,是四十三年前。我跟人打了一个赌。我记起来了,凤天南,哈哈哈哈,我说这个名字怎么总在脑子里转悠,原来是他啊。天南狂刀凤天南,我…我是…我是谁来着?哎呀不重要,爱谁谁。 我和凤天南那厮打了一个赌。各自创建一门人人可以修炼,不逊色于修行法门的功法,给咱们武林找回场子。于是我就将自己锁在这里,发下宏愿何时创出功法,何时出山。嘿嘿嘿,如今我这炼体的功法仅差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也不知凤天南那厮如何了?” 张俊心中忍不住狂跳起来。 象山寨大当家身上那诡异神奇的红芒果然是拜这个疯子…前辈所赐。 虽然夺下象山寨,暂时有了落脚之地,可张俊心里却是清楚,仅凭两百多人想要在盗匪多如牛毛的麟州求活并非易事。 这两百多人的心性狠则狠矣,但与黑风、象山两寨的匪人相比,战力却是有不小的差距。 而黑风寨和象山寨在麟州众多匪寨之中也不过是末流而已,若是以后遭遇实力更强,匪人更多的匪寨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提升己方的战力。 可提升战力却又谈何容易! 而眼前这个疯子…哦不,是前辈。这位前辈创立的功法正可解燃眉之急。 想起董昌身上那不惧刀剑利刃的红芒,张俊不由得心头火热,暗自思量要如何才能让这位前辈同意将功法传授给自己。 忘记了姓名身份的疯子老人絮絮叨叨述说着自己的经历,张俊却是听得心不在焉。 “如今我已时日无多,便寻思着董昌那小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没办法也只能将就着让他继承衣钵了,总不能让辛辛苦苦创立的炼体之法失传吧。结果他却是让你给宰了。” 张俊闻言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惊,慌忙站起身来就要给老人赔罪。 老人却是突然拍着张俊的肩膀道。 “宰的好,宰的妙,宰了个董昌,却是来了个你小子,老天爷还是开眼的嘛。哈哈哈哈!” 第二百三十七章 残缺之术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张俊杀了老人的弟子,结果老人非但不怒,反而还主动要求收张俊为徒。 这…不合理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俊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 老人虽然疯疯癫癫到忘记了自己的名姓身份,可一双老眼却着实锐利。 “张俊小子,用你的刀捅我。” 老人撩起衣衫,露出漆黑黑泛着油光的肚皮道。 张俊知晓这是疯老人想要证明给自己看,于是也不迟疑,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使出全身的力气捅了过去。 叮~ 张俊只觉得短刀好似捅在了一块铁板上,震得自己手臂发麻,短刀的刀尖也应声折断崩飞。 而低头一瞧老人的肚子,仅仅是被刮掉了一点点泥垢,连半点油皮都没破。 震惊之余张俊又有些费解,刚刚短刀捅到老人肚皮上的时候,老人的身体没有发出诡异红芒,似乎跟董昌不太一样。 “嘿嘿嘿。” 老人看出了张俊的疑惑,用手中毛笔的笔杆在自己肚皮上捅了几下,却是软塌塌的跟平常人没有区别。 “董昌那小子惜命,炼体之术浅尝辄止,所以只是力气照比常人大一些,被刀斧加身时临时调用气血之力让自己耐砍一些。而如我这种境界便可真正做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力大无穷。” 说着,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油灯的火苗上炙烤,十多息后抽回手指。手指皮肤上却仅仅是染上了一层油灰,轻轻一擦便露出里面平常的肤色。 不待张俊惊叹,老人又弯腰将锁住脚踝的铁索捞在手中,手掌看似随意的轻轻一握,铁索便如同烂泥一般被捏变了形状。随后再轻轻一扯,铁索便如面条般被扯断了。 “怎么样,我这炼体之术还算凑合吧。” 老人盯着张俊,满脸自豪的问道。 噗通一声,张俊结结实实的跪在老人面前,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求前辈收小子为徒。” 老人也不做阻拦,等着张俊磕完头后才说道。 “收徒就免了,实在是麻烦。我当初就是因为看不惯修行界那群狗东西,所以才想要创立一门不看根骨资质,人人皆可修炼的功法。如今我命不久矣,这炼体之术便交给你,只需依照步骤修炼即可。不过我这人想来磊落,有些事却是要提前与你说明。听过之后你若不愿修炼,便将这功法交与愿意修炼之人。” “前辈请讲。” “首先,我先前说过,这炼体之术还差最后一步方可大成,此时修炼将会极大折损寿命。” 说罢,老人一把抓住张俊的手腕,手指搭在脉门之上。 “嘶~张小子你年纪轻轻,为何精血亏损会这般严重!” 张俊心中一痛,低下头去。 何止是自己,从青州一起逃出来的数百人皆是如此。 看到张俊的模样,老人也没继续追问,收回手掌后沉吟了半晌说道。 “炼体之术就是将体内的精血转化成气血之力用之淬皮、锻骨、换髓,将肉体打造的如铜铁一般坚硬。修炼至越高深处,耗费的精血便越多。精血损耗越多,寿元便会越短。自囚那年我二十九,二十九加四十三,我今年竟是已经七十有二了,有资格自称老夫了,哈哈哈。 当年江湖第一神算曾给我看过面相,断言能活到一百零五岁。一百零五减去七十二是三十三,足足折损了三十三年的寿命,这还是因为当年我身强体壮,精血旺盛的缘故。 以你小子现在身体状况,若是修习了炼体之术,怕是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看来你与这炼体之术无缘呐,真是可惜!” 谁知张俊却是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道。 “我今年二十二,即便三十岁死了,却也还有八年好活。如能达到前辈的这种境界,八年时间已经足够给我的伙伴们打出一处安身立命的家园。请前辈将神功传授与我。” 说罢,又是邦邦邦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你可想清楚了?” 老人问道。 “心意已决。” 张俊毫不迟疑的点头答道。 “好,我也不问你为何有如此执念,命是你自己的,自然由你自己说了算。接下来便说说我的两个要求。 第一,想办法补全炼体之术的最后一步,革除折损寿元的弊端。我已经没时间了,只能交给你去做。 第二,炼体之术即便修炼至大成,却也不过是等于套了个乌龟壳,有了一些蛮力罢了,与修士依旧是天壤之别。而凤天南那厮被江湖同道称为狂刀,一手刀法已臻化境,所创立的功法多半也是与刀有关。我要你找到凤天南,学会他的刀法,然后去剑阁宰几个剑修,就算是给我上供了。 当然,你若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是在放屁。” “晚辈万死不辞,若有食言,当遭五雷轰…” “行了行了,都是道上混的,誓言不值钱。你小子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反正那时候我都已经噶了,也管不到你。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趁着我还有些力气便送你小子一份见面礼。脱去衣衫,转过身去坐下。” 张俊不知老人为何如此要求,不过还是依言照做。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悬停在张俊后背大椎穴上,一滴晶莹剔透宛如宝石般的精血自其指端渗出。 “忍着点,会有点疼。” 说罢,手指猛然一戳,指端直接插入大椎穴中。 “唔~” 剧痛传来,即便老人已经出言提醒,张俊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忍住闷哼出声,身体如遭雷殛抖个不停。 老人脸上渗出冷汗,眼中的光亮也黯淡了几分,可神情却是愈加振奋,嘿嘿一笑将手指拔出,待指端重新汇集出一滴新的精血后,再次将手指蛮横的插入张俊的陶道穴。 与此同时,大椎穴处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大约半个时辰后,张俊已经渐渐习惯了剜骨敲髓般的疼痛,可身后的老人却是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前辈。” 张俊唤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只见老人低垂着头已是没有了呼吸。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拔苗助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张俊伸手去探老人的鼻息。 “前辈。” 老人没有回应,指尖也未感受到呼吸。 张俊这才确定这位不知名姓的老人真的去世了。 “让李运打制一副棺木将前辈安葬吧。” 张俊站起身来,对守在洞口的疤痕女子吩咐道。 无名老人并未承认与张俊的师徒关系,传授炼体之术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二人之间只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相识的时间也实在是太短,还不足一个时辰,因此张俊心中实在谈不上如何悲伤,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让老人入土为安,便算是让这场萍水相逢有个圆满的结局。 走出山洞,张俊停下脚步转头最后看了老人的尸体一眼。 蹬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张俊转回头来看到妹妹张翠兰举着火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哥,虎威城来人要见你。” 张俊闻言顿时心中一沉。 先前在黑风寨时,张俊从残余匪人口中打探过麟州的情况。 麟州盗匪如云,其中有三伙匪人实力最强,甚至与朝廷派驻麟州的卫所有一战之力。 这三伙匪人不似寻常匪类占山为王,而是各攻占了一座县城作为据点。 分别是虎威城、无双城和奔雷城。 三大匪城虽然人多势众,却是没有什么野心,因此虽然象山寨距离虎威城不足百里,两者之间却也没有过多的交集。 至少当时黑风寨的匪人是如此交代。 可如今怎地自己这边刚刚攻占了象山寨,虎威城就来人兴师问罪了? 是黑风寨的匪人扯谎? 还是象山寨与虎威城有外人不知道的暗中关系? 若真是如此,那张俊也只能带人连夜有多远跑多远了。 知兄莫若妹,张翠兰看到哥哥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连忙解释道。 “哥,虎威城的人说话还算客气,我觉得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张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去会会他。” 回到聚义厅前,张俊便看到李运带着十多个人举着火把,将三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围在中间。李运等人个个手扶刀柄,目光凶狠,颇有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而那三名大汉却是对李云等人和满地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视而不见,神情自若的扫视四周。 听到脚步声,三人视线寻声看来,当先一人遂朝着张俊拱手朗声道。 “虎威城陈广,见过张大当家。” 张俊挥手示意李运等人散开,而后拱手回礼道。 “见过陈头领。” “陈某只是城主座下一名小小护卫,当不得头领的称呼,张大当家若不见外,唤我名字即可。” 张俊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表面上却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与这陈广做称呼上的纠缠,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知陈头领夜半来访有何见教?” “嘿嘿。” 陈广低头看了一眼董昌死不瞑目的头颅,抬脚将之踢走,然后看着张俊说道。 “奉城主差遣,广邀麟州诸位同道前往虎威城一叙,共商大事。” “哦,原来是这样。” 张俊闻言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我等初来乍到,对麟州的事情知之甚少。陈头领可否明言,具体是何事?” “张大当家只管放宽心,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具体详情却是不便透露,待到了虎威城,城主自然会当面说明。” 陈广笑着解释道,说完半转身体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一面绣着虎头的三角旗。 “城主有令,愿往者接下虎威旗,便受虎威城的保护,执旗期间麟州同道不可攻伐。凡有违令者,城主亲率虎威军讨之。” 言下之意,接了这面小旗虎威城便罩着你,若是不接…嘿嘿,后果自负。 既是许诺,也是威胁,虎威城的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有劳陈头领了。” 张俊闻言后毫不迟疑的双手恭敬接过虎威旗。 暂且不管虎威城召集群匪的目的何在,只说接下这虎威旗后便受虎威城保护这一点,便是解了张俊的燃眉之急。 “张大当家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接下了虎威旗,便请张大当家三日后午时前抵达虎威城,记得莫要迟到。” 陈广随即拱手告辞。 “陈头领请慢。” 张俊出声叫住陈广,这时张翠兰从聚义厅里走出来,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张俊,张俊随即又转交到陈广的手中。 “今日与陈头领一见如故,特备薄礼一份还望笑纳。我等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以后还要多多向陈头领讨教才是。” 包裹捆扎的不太严实,陈广透过空隙看到里面的珠玉金银,顿时喜笑颜开。 “张大当家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呢。” “日子还长,以后要麻烦陈头领的地方还多,万万不要推辞。” “既是如此,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金银珠玉不顶吃喝对寻常匪人而言没有太大用处,可在三大匪城之中却是另做它论。 亲自将陈广三人送下山去,待三人的身影隐没在夜幕中后,张俊闷哼一声,身体里面传出爆豆似的响声,无力的朝前栽倒。 张翠兰见状连忙将其扶住,再看时却见张俊已是五官流血,双眼翻白。 无名老人临死前将体内仅存的一点点精血注入张俊体内,助其直达炼体之术小成境界。 这种拔苗助长的行为虽不致死,却也有着极为严重的后遗症。 …… “麟州匪乱名不虚传,打的好热闹啊!” 光秃秃的山岭之巅,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荣非趴在地上,看着山岭下方混战的两伙匪人啧啧叹道。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却是见怪不怪,一个闭目打坐调息,一个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恢复体力。 麟州距离京都城数千里之遥,即便三人有神行符助力,身体又经灵力滋养远超常人,可几天连续不停地奔波下来也依旧累的够呛。 “早就跟你说过的,皇权不出京,京都城内与京都城外是完全两码事。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怀念在京都城里的安稳日子了。不用提防暗箭、不用担心有人下毒,开开心心搂着水润光滑的姑娘睡大觉,啧啧,美滋滋啊。嗳荣非,等麟州的事情办完,我加入你们缉仙司怎么样。随随便便给我个捕头当当就行,再置办一套宅子,纳几房小妾,哎呀,美滴很!” 白自在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满心向往的嘀咕道。 荣非没有搭腔,此刻他的注意力被远处的三骑吸引了过去。 三骑背后各插着数面绣着老虎头的三角旗,旗帜迎风舞动猎猎作响。 第二百三十九章 荒村 破屋 篝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随着三骑的到来,两伙正打的火热的匪人竟是不约而同的停手了。 三骑跃下马背与两伙匪人的头目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从怀里取出一卷纸展开与二人观看,然后将纸张卷好收起,交给两个匪首各一面三角虎头旗后跨上马背离去。 两伙匪人也没有再打的意思,相互瞪了几句,喝骂了几句后,抬起地上受伤和死去的匪人扬长而去。 趴在山巅上偷看的荣非啧啧称奇。 这时白自在也凑了过来,看到退走的两伙匪人顿感不满。 “怎么我一过来看就停手了,摆明了是不给我面子啊。” “谁知道呢。” 荣非扭过头来随口答道。 虽然刚刚他施展灵听神通将下面的对话听得清楚,却是无法说给白自在听,否则隔垣洞见神通岂不就露馅了。 白自在听到身后的响动,转头一看慕容沧海已经调戏完毕睁开了眼睛,便催促道。 “牛鼻子赶紧看看距离遗迹开启还要几天,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爬起身来面朝西方而站,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然后指尖在双眼眼皮上抹过。 “这是乾坤观的望气之法,能够洞悉天地之气的变化。上古遗迹现世,天地之气便会朝着遗迹处汇聚,待达到紫气穿云的程度时便是遗迹开启之日。” 白自在低声向荣非解释道。 荣非闻言心中微动,一边点头回应白自在,一边悄悄施展灵视神通也朝着西边天际望去。 只见一道暗红色、好似龙卷般的气旋矗立在天地间,蔚为壮观。 如此异象让荣非颇受震撼,一时间竟是有些看呆了。 另一边慕容沧海收回目光,朝二人说道。 “天地之气现为暗红色,按照以往的经验推算,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遗迹必定开启。三弟,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见荣非目光有些呆滞,慕容沧海便关心的询问道。 “哦哦,我没事。只是想起二位哥哥提起的那个书山魏君羡,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到了麟州,准备了何种手段来对付咱们。” 荣非收起神通,随口应付道。 话音刚落,突然想起刚刚三骑与匪首的对话,心中不由得一动。 “我办点事情,去去就回。” 撇下一句话,荣非便施展纵地金光神通,朝三骑离去的方向追去。 …… 麟州匪患成疾已有百年之久,最初时朝廷还调遣大军剿过几次,钱粮耗费不少,成效却是甚微,甚至匪人还有愈剿愈多之势。 麟州不是产粮纳税的重地,折腾了几次,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反倒险些折了许多本钱在里面。朝廷的一干大佬拨楞了一通算盘珠子后,干脆也就听之任之了。派遣了两个卫所守住几座重要的县城,确保麟州名义上仍是大晏朝廷的管辖之地即可。 什么?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麟州百姓怎么办? 呵呵,麟州哪有什么良民,不过是民匪一家罢了,否则匪人如何会愈剿愈多。 至于有多少良民是被苛捐杂税弄得家破人亡,逼上匪山。 又有多少村落是被剿匪的官兵洗劫一空,夷为平地等等这些,却是不在朝堂相公们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天时地利所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虎威城,麟州三大匪城之一。 匪首段宏以城主自居,麾下四万匪众号称虎威军。 段宏仿大晏军制,于军中设置总兵四人,各辖一万匪众。总兵之下设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等。 “陈广兄弟,听闻象山寨被一群国色天香的娇娘子给占了去,你前几日刚刚去过,跟兄弟交个实底,传言是否属实。” 虎威城南门外,一名黑脸汉子扯了下陈广的袖子,一脸猥琐的低声问道。 黑脸汉子身形魁梧,穿着一身灰色的土布衣衫,脚踩草鞋,右臂上系着一块红布,红布上绣着黄色虎头和百户二字。 陈广还是三日前的装束,右臂上同样系着一块红布,不过上面绣着的却是一个翅膀和翼卫二字。 翼卫,城主段宏的亲军,取如虎添翼之意。 陈广闻言顿时面露会心一笑,低声答道。 “两百多个天仙一般的小娘子,还有十几个长得比娘们还漂亮的兔爷,若不是怕耽搁了城主的大事,兄弟我都想在象山寨常住不回来了,哈哈哈。” “老实交代,你睡了几个姑娘,伺候人的本事如何?” “啧!” 陈广回味的砸吧了一下嘴,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回答才能让人听起来像真事,眼角余光却是瞥到远处朝这边行来的一队人。 正是象山寨的张俊、李运等人。 陈广连忙在百户耳边低声说道。 “正主来了,管好手下的兄弟,莫要误了城主的大事。一群外来人,等此间事了,还不是任咱们兄弟戳圆捏扁,七进七出,嘿嘿嘿嘿。” 说罢,陈广收起心猿意马,脸上对其热情的笑容朝张俊迎了过去。 走到近前,陈广这才注意到,象山寨这次来人竟然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不由得心中有些失落。 虽然现在碰不得,但多看几眼解解馋也是好的嘛。 …… 麟州这边天黑的比京都城要早一些,等日头的最后一丝光亮隐去后,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配合这深秋的寒意平添几分萧索。 荒村,破屋,火堆。 荣非居中而坐,手中拿着一张悬赏告示,告示上画着三个人头像。 “这个丑的,肯定不是我。” 白自在指着左边的头像语气肯定道。 荣非移开大拇指,露出头像下方写着的‘白自在’三个字。 另两个头像下面则是分别写着荣非和慕容沧海的名字。 慕容沧海从储物玉环中取出烧鸡、馒头,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加热,然后拍了拍手朝荣非问道。 “所以你觉得是魏君羡收买麟州匪人对付咱们。” “多半如此。” 荣非将告示塞给耿耿于怀的白自在后,捡起一根树枝边拨弄火堆边答道。 “凭那些货色能干什么?” 白自在满不在乎的说道。 “蚁多咬死象啊。我听闻麟州差不多有数百个匪寨,共计十余万人。若是这十多万人将上古遗迹给围了起来,你觉得咱们三个能不能冲进去?别忘了咱们还没到刀枪不入的境界,被刀砍箭射一样会死。而且就算能进去,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进去以后如何面对魏君羡招揽的其他修士行走?” “嘶~” 反应过来的白自在顿觉有些牙疼。 “嗯,听三弟如此一说,到的确是魏君羡行事的风…” 慕容沧海点头应道,可未等他话说完,一阵劲风从破屋里穿过。 三人眼前一花,好似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 “咦…烧鸡呢?馒头呢?” 白自在指着火堆大嚷道。 荣非和慕容沧海则是抽动着鼻子。 两人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子异味,很像是…尸臭! 第二百四十章 尸鬼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个村庄应是很久以前遭遇了山匪的洗劫,到处都是枯骨和残垣断壁宛如鬼蜮。 若非被秋雨所迫,需要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所在,荣非三人宁愿露宿荒野也不愿进到这个村子里面。 倒不是因为惧怕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因为本能的抗拒,不愿与同类的尸骨为邻。 荣非和慕容沧海冲出破屋,目光四处扫视却是未见半个人影,触目所及只有秋雨夜幕中影影绰绰的残破村庄。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刚刚那个东西的速度太快了,若不是丢失的烧鸡和馒头,就连荣非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有那般可怕的速度。 荣非正欲施展隔垣洞见神通查看整个村庄,耳畔便听到嗖的一声急响。 “不长眼的狗东西,本公子的东西也敢偷。” 白自在施展御剑飞星化作一道白光直奔村子东头追去。 荣非和慕容沧海也连忙各施身法跟了上去。 追出村子,白自在率先落下身形,左右瞧了瞧后看向荣非问道。 “不在这边,你是不是看错了。” 荣非挑眉。 “我何时说那东西是往这边跑了?” “我见你俩都望向这边,还以为你俩是心中惧怕不敢追击,所以才以身犯险做个示范嘛。” 白自在理所当然的答道。 荣非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直接施展隔垣洞见神通,同时抽动鼻子假装是在闻嗅空气中的尸臭味。 片刻之后,荣非伸手指向村子西头。 “去那边找找。” 来到村子西侧最边缘的位置,荣非装模作样的左右观望几眼,而后伸手推开了左边一扇虚掩的院门。 三人跨进院门目光扫视四周,在院子里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便不约而同的看向院中的茅草屋。 茅草屋的屋顶和窗门皆是完好,在荒村之中稍显另类。 荣非看向白自在,朝着屋门努了努嘴。 “进去看看。” 白自在撇嘴。 “凭啥我去。” “刚刚你不是很勇猛嘛。” “你也说了是刚刚,现在累了行不行。” 二人相互扯皮,慕容沧海已经踏步上前,伸手朝屋门推去。 嘭! 屋门猛然从里面被撞开,一道黑影撞入慕容沧海怀中,令人闻之作呕的尸臭扑鼻而来。 慕容沧海的身影突地从原地消失。 如此一来,倒是变成了荣非和白自在与屋子里冲出来的黑影直面相对。 骤然扑空,那黑影嘶吼一声,爪子在身前胡乱的挥舞了几下,而后抽动鼻子嗅了几下,将面孔转向荣非这边。 虽然光线晦暗,但三人身具灵力,夜视的能力要比寻常人强上许多,因此也能隐约看清楚黑影的面目,分明是一具干尸。 通过干尸身上残破的衣衫,可以判断生前应是一名女子。 干尸的眼睛已经完全腐烂,眼眶里空无一物犹如深坑。 “是尸鬼。” 慕容沧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白自在吓得一个哆嗦。 这家伙竟是利用移形换影符躲到了二人身后。 “剑阁弟子降妖伏魔的时候到了。” 荣非一把将还在愣神的白自在推了出去,然后退后一步与慕容沧海并肩而站。 “尸鬼和僵尸有什么区别?” “你们两个…畜生!” 白自在踉跄几步冲到尸鬼身前,悲愤的大吼一声,手掐剑决操控飞剑朝尸鬼的脑袋刺去。 “僵尸是人死之后尸体受煞气侵染,自尸体之中产生混沌灵智,只有杀戮和进食等最基本的欲望,比之野兽牲畜尚且不如。而尸鬼则是人死之后魂魄仍旧留在尸体之中,除了无法饮水进食,其他方面与活人一般无二。但死了就是死了,时间一久尸体不可避免的会腐烂发臭,理智也会变得愈发疯狂。” 慕容沧海解释道。 “所以会偷东西,还知道躲起来的就是尸鬼。见人就杀无所畏惧的就是僵尸。” “正解!” 荣非和慕容沧海一边饶有兴致的看戏一边侃侃而谈,直把正与尸鬼搏杀的白自在气的七窍生烟。一剑劈断尸鬼的一条胳膊后,跳到慕容沧海身侧推了他一把道。 “灭鬼除妖是道士的活计,牛鼻子你上。” “修行界同气连枝,何分你我。” 慕容沧海肩膀一抖避开白自在的手,横移两步捂住鼻子说道。 僵尸肉身被煞气侵染,身躯犹如铜浇铁铸刀剑难伤且力大无穷。而尸鬼却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比僵尸差之远矣。 以白自在的修为收拾一只尸鬼实乃轻而易举,但他却是不忿荣非和慕容沧海袖手旁观。 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是尸鬼实在是太臭了,飞剑每次划破尸鬼的躯体,便会从伤口里爆射出恶臭难闻的浓水,直把白自在熏得七荤八素。 这种罪可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遭。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相互拉扯,荣非却是已经朝敞开房门的屋子走去。 尸鬼似是通过气味嗅到了荣非的意图,嘶吼着转身扑来。 “拦住它,屋子里有古怪。” 荣非朝两位结义兄长喊了一声,闪身钻进屋子里,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尸鬼扑到门前却是没有将房门撞开,而是伸出仅剩的一条手臂去拽门把手。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不知荣非在搞什么鬼,但也知道这家伙神神叨叨的必有深意,便也不在推诿,各自祭出强力手段准备将尸鬼灭杀。 “别下死手。” 荣非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出来。 慕容沧海熄灭了手中刚刚燃起的伪三昧真火,摊了摊手道。 “非是为兄偷懒,只是我一出手这尸鬼必定灰飞烟灭,所以只能辛苦二弟你了。” “呸,算我倒霉!” 白自在啐了一口口水,无奈的操控飞剑避开了尸鬼的头颅,欺身上前抬脚将尸鬼踹的横飞了出去。 到头来干活的还是只有自己。 房门一关,房间里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施展了隔垣洞见的荣非却是能不受半点影响,将屋子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屋子里面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个板凳。摆放的很整齐,完全不似外面村子的破败杂乱。 荣非走到桌边伸手在桌面上拂过,指端却是没有沾染半点灰尘。 桌子上有一个破旧的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根点燃的香。 香气袅袅,冲淡了尸臭。 落下了蚊帐的床榻内,有微弱的呻吟声和喘息声传出。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软硬兼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走到床边,荣非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烧鸡和馒头的香味,然后抬手掀开了蚊帐。 破旧的木板床上一层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一手拿着表面烤的焦黄的馒头,一手攥着一根烧鸡腿,嘴里费力的咀嚼,闭着眼睛含糊的说道。 “娘…宝儿在吃…宝儿听娘的话,多吃东西病好得快…娘,宝儿在吃…在吃…” 荣非伸手覆上小男孩的额头,有些烫手。 感觉到手指的触碰,小男孩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眼睛闭的更紧了,眼角都出现了皱纹。 “娘,宝儿真的在吃…真的在吃…咳咳…咳咳…” 也许是因为恐惧,小男孩被嘴里的食物呛到了,咳嗽的时候有一些食物残渣掉落下来。小男孩赶忙将右手握着的馒头放下,摸索着将掉落的食物残渣捡起来塞回到嘴里。 即便此刻屋子里漆黑一片,小男孩仍旧是闭紧了眼睛不敢睁开。 “外面那个…是你娘?” 荣非心里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暗自叹息一声后轻声问道。 陌生的声音让小男孩颤抖的更加剧烈,瘦弱的身躯出于自我保护蜷缩成了一团,嘴里呜呜呀呀的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别怕,我是官差,不会伤害你的。额…也不会伤害你娘。” 荣非继续柔声抚慰道,同时想要揉一揉小男孩的头顶,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可就在手指触碰到小男孩头顶的瞬间,小男孩突然尖叫一声将手里的馒头和鸡腿扔了过来。 荣非侧身闪过,小男孩则是趁机跳下床朝门口跑去,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道。 “娘,快跑,是官兵!” “……” 荣非先是一阵诧异,都知道我是官兵了你小子还跑什么? 可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跟了出去。 来到屋外,便看到像小鸡似的被慕容沧海提在手中,白自在则是一脸孤傲的用手帕擦拭着飞剑,在其脚边是四肢具备砍断的尸鬼。 此时的尸鬼对身边砍断自己四肢的白自在视若不见,反而是朝提着小男孩的慕容沧海发出一阵阵嘶吼。 “这小子发烧了,给看看。” 荣非对慕容沧海说道。 慕容沧海伸手要去探小男孩的额头,小男孩却是猛然仰头张嘴要咬他的手。慕容沧海呵呵一笑,捏着小男孩脖颈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气,小男孩哎呦一声立刻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即便如此,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仍是恶狠狠的先瞪了荣非,又瞪向慕容沧海,最后落在做孤傲剑客姿态的白自在身上。 却由始至终未曾向那具尸鬼看上一眼。 “小子,信不信我把你一双招子挖出来下酒。” 白自在控制飞剑在小男孩眼前比划,恶形恶状的恐吓道。随后指着小男孩朝荣非问道。 “你儿子?” 荣非懒得搭理他,示意慕容沧海将小男孩放下,背负双手走到小男孩面前,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问道。 “知道我是官差,为什么还跑?” “哼!” 小男孩冷哼一声,侧过头鼻孔朝天不理会荣非。只是因为还在发着高烧的缘故,这声冷哼显得有气无力。 “这样啊!” 荣非四下看了看,走到院墙边捡起一根两指粗细的干枯树枝,将树枝掰断,查看过断口的斜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尸鬼身旁,扬起手中的半截树枝作势朝尸鬼的肚子插去。 “别碰我娘!” 小男孩尖叫着要扑过来,却是又被慕容沧海抓住脖颈给提了起来。 “能好好说话不?” 荣非侧过头问道。 “你杀了我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男孩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咬牙切齿的嘶喊道。 可小小的身体却是颤抖的愈加剧烈。 他怕,真的很怕。 即是害怕死亡,也是害怕那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娘亲。 可他更恨,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恨眼前这三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鬼?” 荣非歪了歪头,然后用树枝指向尸鬼。 “这种吗!” 小男孩没了声音,呼吸却是变得有些急促。 荣非再次示意慕容沧海将小男孩放下,小男孩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身体没了力气,直接瘫坐在被秋雨淋湿的地上。 走到小男孩面前,荣非这次没有居高临下的发问,而是蹲下身子,语气轻柔的说道。 “我叫荣非,不是麟州本地人,是从京都城来的捕头,你看看这是我的腰牌。” 荣非取出缉仙司捕头的腰牌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担心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又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摇燃,接着火光指着腰牌上的捕头两字给小男孩看。 可小男孩却仍是倔强的紧闭着双眼,抿紧了嘴巴。 荣非笑了笑却也不再强行逼迫,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适逢下雨,我们兄弟三人又没带雨具,这才进到村子里面避雨休息。刚进村子里时,以为村子是遭遇了土匪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看你的态度,似乎实情并不是我猜测的那样。所以,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和你娘亲,还有村子里的人讨回公道。” “哼!我爹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只会向着当官的。” 似他这般年纪的孩子,每生过一生大病就会变得懂事许多。再加上遭逢大难而不死,这小男孩却是要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成熟许多。 “嗯,你爹说的有道理。” 荣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你和你娘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跟我说说又有何妨呢。说不定我跟世上其他的官不一样呢。” 小男孩没吱声,不过从他的表情上却是能够看出已经有些心动了。 “你看不如这样,先让我们给你治病,等你感觉好过一些了,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聊聊。而你娘呢,我们也绝对不会再动她一根指头,如何?” 见小男孩没有反对,荣非便向慕容沧海比划了一个手势。 “额…我是道士来着,不是郎中,你找错人了。” 慕容沧海摊了摊手道。 “随便治治吧,治死了也不怪你,是他自己命不好。” 荣非无所谓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崔寅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沧海诧异的看了荣非一眼,当日在极乐苑中荣非说出那句人无贵贱之分,只有该救与不该救时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为何对眼前的这个男童却表现的如此冷漠。 不过虽是心中疑惑,手上却是没有迟疑,探了探男孩额头的温度稍加思索后说道。 “年纪太小,身体虚弱,贸然服用灵药反倒会害了他的性命,倒不如渡些灵力入他体内看看效果如何。” “大哥看着办就好。” 荣非满不在乎的应道。 男孩怨恨的瞪了荣非一眼,嘴巴动了几下却是没有出声,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心中惧怕所致。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这等四绝圣地出身的修士,对于寻常百姓的性命倒也并不看重,不过一来男孩的确年纪太小,二来遭遇过于悲惨,多多少少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因此渡入灵力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失手害了男孩性命。 半晌过后,慕容沧海再次伸手探过男孩额头后欣慰道。 “烧已经退了,只要多多休息多吃东西,过几日就可痊愈。” 渡入灵力只可帮助男孩退烧,却是无法弥补生病所导致的身体虚弱。 “多谢大哥哥。” 男孩的精神好了许多,面朝慕容沧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小子还挺机灵!” 白自在凑过来胡乱的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打趣道。 “既然病治好了,接下来该谈正事了。姓名,年龄,与那尸鬼是何关系?” 荣非将男孩拽到身前,板着脸语气严肃的喝问道。 “嗳,他还是个孩子,别吓到他。” 白自在不满的对荣非说道。 “官差办案,无关人等退避。” 荣非目光严厉的瞪着白自在呵斥道。 “不跟你这疯子一般见识。” 白自在撇了撇嘴拉着慕容沧海闪到一旁。 眼看相对友善的两人也无法帮自己撑腰,男孩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荣非的问题。 “我叫崔寅,今年十二岁,那个…那个…” 男孩伸手指着尸鬼,目光却是闪到一旁,迟疑了半晌后才答道。 “她是郑婶子,是个寡妇。” “寡妇?那你刚刚为何管她叫娘。” “因为我…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她吃了我。那日郑婶子将我从倒塌的屋子下面救出来时,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想起郑婶子以前有个儿子叫郑宝,不过生病死了,所以就冒充郑宝,然后郑婶子也果然没吃我。” 崔寅低下头,半是庆幸半是有些愧疚的答道。 “看,我就说这小子机灵吧。若不是刚刚查看过他的根骨,根本没有修行的天赋,我都想收这小子做弟子了。” 白自在对慕容沧海低声道。 荣非瞪了白自在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问道。 “村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大概…一个月前一伙官兵冲进村子烧杀抢掠就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死了?就活了你一个?” “嗯。我家的屋子塌了将我压在下面,正好躲过了官兵的杀戮。我爹、我娘还有阿姐全都被官兵杀了。” 想起伤心事,崔寅的眼眶又开始泛红,却是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白自在闻言忍不住长吁短叹道。 “早就听闻麟州官不如匪。匪乱百年,山匪与百姓之间早已形成了预定俗称的规矩。各个村落乡镇只要定期向山匪们献上供奉,山匪就会负责他们的安危。反倒是官兵没有那许多的顾忌,隔三差五出来烧杀抢掠打牙祭,之后只需将罪名扣在山匪身上便无后顾之忧。” “这样啊” 荣非捏着下巴嘀咕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雨滴。 “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呢。” 说罢,便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小子怎么办?” 白自在指着崔寅问道,然后又指向尸鬼。 “还有这个东西。” “尘归尘,土归土。烧了吧。” 荣非头也不会的摆手道。 却是没交代崔寅该做如何处置。 “村子已成鬼蜮住不了活人。先带上吧,待到了附近城池再想办法安置。” 慕容沧海提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 白自在点了点头,然后随手一指,飞剑洞穿了尸鬼的头颅。 慕容沧海扬手正要甩出一张火符焚烧尸鬼,崔寅却是扯着他的衣角央求道。 “郑婶子于我有恩,请道长哥哥开恩留她一具全尸。” 反正尸鬼体内的残魂已被白自在的飞剑搅碎,没有再作恶的可能,慕容沧海便也没有坚持,将火符收了起来。 “多谢道长哥哥,多谢…剑仙哥哥,崔寅给你们磕头了。” 崔寅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去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破瓦片,去到尸鬼身旁挖掘起来。 “何须如此麻烦。” 白自在操控飞剑,数息之间便在泥地里挖出了一个深坑,而后又帮着崔寅将正寡妇的躯体、四肢在坟坑里拼好、掩埋。 “郑婶子,虽然我骗了你,但也是有苦衷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以后逢年过节我一定多烧些纸钱元宝孝敬你。” 崔寅跪在没有墓碑的寒酸坟包前,磕了几个头,小声嘀咕了几句后,站起身来跟着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一同离开。 回到歇脚的破屋,却是未见荣非的身影。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也不在意,拿出吃食在篝火上烤热后递给崔寅。 刚刚斩杀了尸鬼的二人却是被熏的没有了胃口。 吃饱喝足,崔寅躺在篝火边沉沉睡去。 过不多时,荣非施施然回来。 “干嘛去了?” 白自在问道。 荣非神秘一笑不做回答。 慕容沧海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注意到荣非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泥土。 第二天天刚亮,四人便离开荒村。 天空阴霾,淅淅沥沥的秋雨没有停歇的意思。秋雨中的崔寅一步三回头,望着渐渐模糊的村子轮廓,情绪有些低落。 一阵秋风吹过,寒意渐浓。 秋风秋雨愁煞人呐! 冒着小雨走了半日,路上撞见了两伙各十多人的马匪。 这边虽然只有三大一小四个人,马匪却好似察觉到了危险并未靠近,不远不近的缀行了一段路后策马离开。 回头看了一眼马匪离去的方向,荣非微微一笑道。 “咱们怕是已经被盯上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怀好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相比于那些麟州土生土长的山匪,外来户张俊一行人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另类了。 “呸!他娘滴,竟是比老子玩过的娘们还好看。可惜这是笑面虎的地盘,不然将其绑回寨子里面当个压寨夫人岂不美哉。” 一名匪首贪婪的盯着张俊的背影,吞了一口口水跟身旁之人嘀咕道。 “那还不简单,等这边完事后去到城外掳走便是。听闻象山寨里还有两百多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到时也一并给端了。” 在麟州女子属于稀缺资源,形貌俱佳的女子更是难得一见,因此便也导致许多匪人变成了‘旱路’英雄亦或是男女通吃。 张俊受无名老者之助,以精血打通数处窍穴,如今炼体之术已是小有所成,连带着听力、视力、嗅觉等感觉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因此即便身后的声音很是微弱,却仍听得一清二楚。 炼体之术的确是非同凡响,跟随张俊一同而来的李运等人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外力相助,却也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打通了一二个窍穴,身体素质各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和强和,因此也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议论之声。 李运的两道剑眉竖起,双目之中杀意隐现,手掌朝着插在腰间的刀柄摸去。 张俊伸手压住李运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羽翼未丰,当忍则忍。” 说完,张俊扭过头去看了那两人一眼,正好那二人也在打量张俊。视线相撞,那二人却是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目光越发的肆无忌惮,其中一人故意看向张俊的胯下,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张俊目光变冷,转回头来在李运耳边吩咐道。 “可若是蹬鼻子上脸,就给他来点狠的,权当是杀鸡儆猴,给咱们象山寨立威了。” “放心吧,俊哥,我晓得分寸。” 虎威城位于麟州东南区域,这次邀请的也是在其势力范围之内的匪寨。 可即便如此,聚集在虎威城内大大小小的匪寨头领也有三四百人之多,每个头领基本都带着十来个心腹匪众,加起来足足有五千多人。 五千多个彪悍桀骜的匪人若是齐齐涌入虎威城,饶是段宏也会觉得头疼。因此下令仅允许各匪寨的大当家进城,其余随从皆留在城外等候。 留在城外的匪人虎威城会好酒好肉的招待,进入城中的各位当家,段宏也以性命担保其安全。 虎威城城主段宏在麟州声名显赫,尽管这样的要求令各大匪首心中惴惴,仔细思量过后却也还是遵令行事。 只因其中有不少匪首已经提前知晓了本次段宏所要商议之事的具体内容,事成之后所带来的好处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匪嘛,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只要好处足够大,便是扯旗造反亦是寻常。 在陈广等翼卫的引领下,张俊与六名跟他差不多时候到的匪首进入虎威城。 虎威城本是官府管辖的一座下县,六年前被段宏率众夜袭攻破,将县令等一干官员赶走之后,便成了段宏的大本营。 毕竟是在匪人的治下,因此张俊本以为虎威城要么戒备森严,要么凋零破败,可入得城内后却是惊讶的发现里面颇为繁华。 不但商铺、摊贩样样俱全,大街小巷亦有不少百姓或是做工、或是采买,甚至还能看到坐在街边石凳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人和跑闹的顽童。 “兄弟,觉得咱们这虎威城治理的如何啊。” 见张俊目光四处巡视,陈广便笑着问道。 “颇有盛世之相。” 张俊半是真心半是奉承的答道。 真心是因为张俊的确已经许久未曾亲临这种人烟稠密的繁华城池了。 奉承则是因为张俊乃是京都人士,何种样的繁华盛景未曾见识过。 “哈哈哈。盛世之相,说得好,说得好啊。” 陈广哈哈大笑着拍打张俊肩膀。 很快一行人便穿过半座城,来到位于城中央位置的城主府。 城主府是由原本的县衙改建而来,拾步上阶,跨过门槛,入得府内,便听到觥筹交错、呼朋唤友之声从深处传来。 城主府是前衙后宅的格局,穿过第一进的办事衙门来到二进院,便见宽阔的大院子里摆下了四五十桌酒宴,每桌酒宴围坐或六七人或九十人不等,个个邋里邋遢、神情凶悍,正是麟州东南匪寨的当家们。 酒宴是呈环形拜访,最中间是一桌,尚无人就座。 第二圈是四桌,此时已经坐满了大半。 第三圈和第四圈摆放稍显零散,区别不甚明显,倒是几乎已经全都坐满了。 “哈哈哈,陈大哥总算是来了,快来这边做,兄弟专门给你留了座位。” 第四圈靠近院门的一桌酒宴上站起一人,朝与张俊同行而来的一个匪首招手喊道。 “李大当家来这边…” “老刘头还不赶紧滚过来喝酒…” 有数人从第三或是第四圈的酒宴中站起身来,呼朋喝友将刚刚进来的六个匪首招呼过去。 很快便只剩张俊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院门口,而陈广也不见了踪影。 哼!下马威吗。 也不知是那日给的金银不够多? 还是因为给的太多了,以致让陈广贪心愈胜,想要借此机会敲打自己,从而讨得更多的好处。 张俊冷哼一声,在心中思量道。 虽然无人招呼张俊,但盯着他看的人却是不少。 或是冰冷、或是阴沉、或是邪淫,不一而足。 对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张俊装作视而不见,眼睛扫了一圈后,迈步走到一桌尚有三个空位的酒宴旁,扯出椅子坐了上去。 “这有人了,小白脸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同桌一个肥头大耳,瞎了一只眼睛的匪首用独眼瞪着张俊喝骂道。 张俊闻言站起身来,独眼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这熊样的也配跟老子坐一桌喝酒。 可张俊却是没有离开,而是把着椅子前后左右查看了一番,而后重新坐了回去。 “没写名字。” “什么?” 独眼有些懵逼的脱口道。 “椅子没写名字,那便是无主之物。即是无主之物,便理应先到者先得。” 张俊笑着解释道。 “你他娘的找死!” 独眼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骂一声伸手朝张俊的胸口抓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规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站起身来的独眼身高近七尺,生的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犹如传说中的巨灵神。 反观张俊却是身高不足六尺,身材如同文人一般瘦弱。 这是在段宏的城主府内,独眼壮汉也只是手下有着几百号人的小角色,自然不敢真将张俊如何如何。 便想着将其提起来,扇几个耳光,羞辱一番了事。 独眼壮汉蒲扇般的手掌抓来,落在张俊的眼中好似放慢了数倍。 张俊不慌不忙探出手去,将独眼壮汉的大拇指攥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掰。 只听喀吧一声脆响,随后便是独眼壮汉痛苦的嚎叫声。 啊~ 形势瞬间变换,只将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众匪首搞得一愣。 咋回事? 发生了啥? 胡大彪子咋滴就嚎上了? 去年他老娘死了也没见他这么伤心过啊。 只因张俊不慌不忙的出手,于围观众人而言却是疾如闪电,若不是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张俊的动作,根本就无法看清。 而且张俊的力道也实在是恐怖,那独眼壮汉的大拇指几乎赶得上旁人两根手指加在一起的粗细,落在张俊手中却好像和腐朽脆弱的枯树枝没有什么区别。 张俊也真的没用多少力气。 轻轻一掰,仅此而已。 以至于掰断了独眼壮汉的大拇指后,张俊都有些讶然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几眼。 躲起来的陈广的确是如同张俊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借旁人的手吓唬吓唬张俊,不过却不是为了敲诈更多的金银珠宝,而是为了象山寨里的美貌女子。 而独眼壮汉正是受陈广的指使故意找茬。 待张俊吃够了苦头,陈广再出面将其救下,既当了好人,又能让张俊欠下一份人情。 同时也好让张俊知晓,别以为凭借歪门邪道夺下黑风和象山两寨,就能把尾巴翘上了天。 想要在麟州立足,靠的还得是拳头。 更重要的还要看虎威城,看我陈广陈大爷的脸色,讨陈大爷的欢心才行。 至于如何才能讨陈大爷的欢心嘛,嘿嘿嘿,那还不简单,只需乖乖奉上两名…不,要四名象山寨的女子侍奉枕席即可。 可没曾想张俊看着面善,出手竟是如此的迅捷狠辣。 直到这时,陈广才恍然记起张俊一帮人可是连破了黑风和象山两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的狠人。 那可是足足有三四百人呐! 虽然麟州稍微上了些年月的老字号匪寨也都是杀人如麻,可别忘了黑风、象山两寨的人是在短短两日就内就被杀光了。 单就这份杀人的效率而论,麟州匪寨能与之比肩者屈指可数。 这时,与独眼壮汉同桌的几个匪首纷纷暴喝起身,抽出兵刃就要砍了张俊泄愤。 眼见事态有闹大的趋势,始作俑者陈广也无法再做缩头乌龟了,就要冲出去收拾局面。 “住手!” 还没等陈广从藏身的角落冲出去,却是有三人先一步赶到场中将几个匪首拦下。 “敢在城主府中闹事,活腻歪了吗!” 一名右臂帮着的红布上绣着一对翅膀的年轻男子手扶刀柄,目光不善的盯着那几个匪首呵斥道。 男子是翼卫统领,名唤段羽,同时也是城主段宏的堂弟。 见到是段羽,那几个匪首都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然后指着张俊道。 “段统领明鉴,城主府的规矩我等自然晓得。可实在是这小白脸欺人太甚,胡大彪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就被他掰断了手指,坏了城主府的规矩。段统领,您可要给胡大彪做主啊。” 段羽闻言侧头看向张俊。 “你是何人?看着面生得紧。陈大当家所言可属实?” “呵呵。” 张俊微微一笑,朝段羽拱了拱手而后不卑不亢的说道。 “在下象山寨张俊见过段统领。刚刚这几位当家所说的话属实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处乃是麟州。” “麟州又如何?”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想来段城主也不是靠着守规矩,讲道理才坐拥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吧。若要守规矩,就去做官兵好了,当什么匪呢。真是个好笑的笑话!” 炼体之术小成让张俊收获了从未有过自信心,加之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这便让其展现出了远超寻常人的气度。 如此霸气且不讲道理的一番话说出,竟是听得院里许多匪首暗暗点头。 “倒也是有些道理。既是如此,那张寨主便不妨接我一拳试试,若是你输了,便斩下一只手掌给胡大当家赔罪。” 段羽闻言双眼微微眯起,盯着张俊看了好半晌后开口说道。 “若是我赢了呢?” 张俊反问道。 “那就赢了以后再说。” 说罢,段羽便猛地出拳,拳头携着呼啸的风声直朝张俊轰去。 张俊也抬起右拳迎了上去。 砰! 两拳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四散的拳劲将旁边酒桌上的菜碗汤盆击飞,溅的周遭人满身满脸。 张俊和段羽两人如同钉入地底的树桩纹丝未动,仍旧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拳面相触并未分离。 满院的匪首俱都伸着头朝这边观望,同时心里纳闷两人到底谁输谁赢。 僵持了两三息的工夫,段羽看到张俊右臂上渐渐隐去的红芒,率先收回拳头,拱手笑道。 “张寨主好功夫,段某佩服!” 咦!听这意思,难道是段统领输了? 院子里的众匪首在心里如此想道。 “是段统领手下留情,给我留了面子。” 张俊收回有些发麻的右臂后拱手回应道。 “来人!” 随着段羽一声令下,立即有四名翼卫来到身旁。 “拖出去砍了。” 段羽指着仍捂着手指躺在地上干嚎的胡大彪子道。 “啊…段统领我…” 胡大彪闻言吓得一个哆嗦,立刻手也不疼了,也不干嚎了,爬起身来欲要申辩。 可段羽却是抬脚重重揣在胡大彪的嘴巴上,将他未说出口的话连带着满嘴的牙齿给一起踹碎了。 “还愣着作甚。” “遵命。” 四名翼卫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将胡大彪子给抬了出去。 段羽侧过头去瞪了一眼那几个与胡大彪子交好的匪首,吓得几人赶忙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酒宴继续。” 段羽也没为难几人,冷哼一声后开口命令道,而后转身便走。 院子内暗暗咂舌的众匪首闻言都老老实实的回到各自座位,闷着头喝酒吃肉。 没走出几步的段羽突然停下脚步,半转身子看向张俊说道。 “张寨主,有一句话却是要与你明说。” “段统领但讲无妨。” “在麟州,守规矩的称匪,不守规矩的是官兵。因为守规矩,麟州匪帮才能传续百年而不断绝。因为不守规矩,麟州官兵就只能摇尾乞怜,缩在狗窝里乱吠。” “受教了!” 张俊拱手回应。 “不过张寨主说的对,在麟州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规矩。哈哈哈哈!” 段羽哈哈笑道,转回头去迈步欲走,却是有一名翼卫跑了过来附在其耳边低声说道。 “统领,城外…闹出人命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奇货可居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怎么回事?” 段羽眼眸之中杀意隐现。 “两个寨子的人起了冲突,动了刀枪,有一方死了两个。” 翼卫抬手在咽喉上比划了一下。 “出手狠辣,皆是一刀毙命。” “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诚心给大哥添堵是不是。” 段羽咬牙切齿的问道。 “死人的一方是霸刀寨,另一方是象山寨。” “象山寨!” 段羽闻言一怔,下意识的转过头朝张俊看去。 麟州匪寨多如牛毛,除了那些人数上千、实力强劲的老牌匪寨,绝大多数的中小匪寨段羽根本记不全。 刚刚这个叫张俊的家伙貌似就是自称来自象山寨吧,怎么象山寨里全都是刺头吗,城里搞完城外搞,真把虎威城当病猫窝了! 念及此处,段羽不由得心头火起。 刚刚之所以如此轻巧揭过张俊和胡大彪的事情,只因段羽已经猜到其中是有自己的手下在搞鬼,同时也的确非常欣赏张俊的气度和身手。大哥正值用人之际,这满院子的匪首在段玉看来不过是一帮子酒囊饭袋而已,充充人数、壮壮声势还行,真遇到了硬点子肯定一个个全都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 所以段羽是存了帮大哥拉拢张俊的心思,这才毫不避讳的砍了胡大彪,既是示好,也是给张俊涨涨脸面。 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有点不要脸了啊。 段羽能坐上翼卫统领的职位,除了是段宏堂弟、武艺不凡以外,为人处世也是颇为老道。因此即便此时心中已是怒意勃发,却没急着下论断。 “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禀统领,属下询问过当时在场的兄弟。说是那霸刀寨的人垂涎象山寨的美色,先是言语调戏,然后动手动脚。象山寨的人最后忍无可忍骂了他们几句,霸刀寨的人就拔刀威胁。然后…然后霸刀寨就死了脸俩。” 段羽闻言有些发懵。 “美色?象山寨来人里有女子?” “禀统领,你是不知道啊。象山寨里全是年轻貌美女子的事情,这几日都已经传疯了。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只是可惜,此次象山寨来人都是男子。不过虽是男子,却是生的比女子都要好看,那长相、那身段,属下看了都有些眼馋。” “滚你娘的,离我远点。” 段羽厌恶的将翼卫推开,然后又问道。 “那象山寨可有伤亡。” “除了杀人的两个溅了满身血以外,其他人连汗都没出一滴。” 段羽也是读过几年诗书的,一直对麟州群匪的作风看不过眼,此时听闻手下所言竟是心里感到几许畅快。撇眼偷看了独坐一桌饮酒的张俊,心中暗道这家伙的确是生的比女子还漂亮几分,竟是把老子都给比下去了。待会定要抽空去看看其他象山寨的绝色。 “象山寨的十余人已经被控制起来,如何处置请统领下令。” 翼卫请示道。 “处置嘛…” 段羽捏着下巴沉吟片刻。 “敢坏咱们虎威城的规矩,全他娘的宰了!” “统领,杀了可惜,不如留下来分润给兄弟们乐呵乐呵。您是没见到象山寨的那几个,长得真是…” “想他娘地啥呢,老子是让你把霸刀寨的宰了。” “啊?” “通知翼卫的兄弟,不许打象山寨的主意,否则别管老子不念旧情。” 交代过后,段羽匆匆赶去后面的三进院。 麟州凭空冒出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这个消息得赶紧通知大哥。 虽然院子里喝酒吆喝的声音很吵,段羽和翼卫说话的声音很小,却仍是没能瞒过张俊的耳朵。 果不其然,城外的李运也遇到了麻烦。 刚开始听到段羽语气不善之时,张俊已然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可随后发现其态度有所转变,便也定下心来继续喝酒吃肉。 厅堂之内,城主段宏正与麟州东南几伙势力较大的匪首商谈。见到进来的段羽神情有异,便告罪一声带着段羽去到里屋。 待听过段羽的讲述之后,段宏抚须点头道。 “能在拳力之上与你一较高下,处事狠辣果决,的确可称得上是个人才。” “不止如此,那家伙和他的手下一个个生的比娘们还好看。” 段宏闻言满眼笑意的盯着自己这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堂弟。 “你可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嘿嘿嘿,大哥,奇货可居啊。” “哦,说说怎么个奇货法。” “大哥您想啊,这次的买卖若是成了,麟州三分天下之势就成了定局。介时为了扩充实力,无论咱们虎威城,还是无双和奔雷两城,势必要想法设法将麟州群匪招入麾下。可人就这么多,旁人抢的多了些,咱们自然就少些了。此消彼长,差距就此拉开。所以啊,咱们得未雨绸缪,为日后如何抢人做些准备了。 抢人嘛,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威逼没什么好说的,利诱的门道可就大了去了。 在咱们麟州,金银财宝犹如粪土一般,估计就是堆了一座金山银山出去也未必能有多大效果。粮食布匹、草药铁器这些硬通货虽然这些年咱们囤积了不少,比之无双城和奔雷城仍有不足。若是介时麟州群匪待价而沽,坐等三城相互叫价的话,咱们可是不占优势啊。若是能率先将象山寨收入麾下,嘿嘿嘿,介时只需让两百多个美人露出大腿在城门外一站,那些色中饿鬼还不乖乖的送上门来,哭着喊着央求给大哥您当牛做马。” …… 因为胡大彪一事,此时没人愿意与张俊坐在一起。如此倒是便宜了他,可以一人独享一大桌子的丰盛酒宴。 正轮着筷子吃得快心,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打扰一下,其他桌子都坐满了,能否与兄弟拼个桌。” 难得吃顿好的,张俊连头也不舍得抬,只是抬起左手示意对方请自便。 “在下顾风霄,尚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男子在挨着张俊的椅子上坐下后,拱手请教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泼天机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短短的二里路,一共碰到了七波马贼。 “烦人的苍蝇,要不要全宰了。” 白自在祭出飞剑,有些不耐烦的向荣非问道。 “麟州有几十万盗匪,你杀的净吗。安啦,放轻松。” 荣非拍着白自在的肩膀劝道。 “难道就听之任之,这样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君羡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危险,怕是今晚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白自在忿忿的收起飞剑嘟囔道。 “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现在还只是在麟州外围,等进入腹地之后,恐怕就不是眼前的这点人了。” 慕容沧海忧心忡忡的叹道。 除了大晏的京都城,放眼天下各处地方,修士都有着超然的地位,无论官匪都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 可如今三人刚入麟州,就遭到如此明目张胆的跟随监视,正是印证了荣非先前的猜测,麟州盗匪已经尽数听命于书山魏君羡了。 至于魏君羡是用了何种手段,让麟州盗匪甘愿冒着得罪乾坤观和剑阁两处圣地的巨大风险而俯首听命,目前却是尚未可知。 “喂,该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赶紧想办法破掉魏君羡的诡计,否则神器就没你的份了啊。” 白自在想起邀请荣非加入的初衷,出言催促道。 “既然要破局,总要先搞清楚麟州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荣非捏着下巴沉吟半晌,朝慕容沧海一伸手道。 “大哥,给我几只传信纸鹤。” 接过慕容沧海递来的三只纸鹤,问清楚使用方法后,荣非开始分派任务。 “大哥,你负责想办法搞到麟州地图,越精细越好。另外再将麟州各方势力、彼此关系这些都打探清楚。” “二哥,你继续往麟州腹地深入,不管是杀进去也好,还是潜行也罢,总之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势力听命于魏君羡。重点是麟州左卫和右卫是否参与其中。” “那你干吗?” 白自在问道。 “我…嘿嘿!” 荣非神秘一笑。 “暂且保密。” 目送两位结义兄长和崔寅小子离开后,荣非转身钻进不远处的树林中,从储物玉环里取出一套粗布衣衫换上,施展胎化易形神通变换了容貌,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密林,朝着虎威城所在的方向进发。 期间遇到了几波匪人马队,荣非取出昨晚从虎威城三骑中缴获的虎头三角旗,自称乃是花果山大当家。 匪人倒也没有怀疑为何堂堂大当家会只身前往虎威城赴宴,毕竟麟州匪寨多如牛毛,有许多三五个人占据一座小山头,扯上一杆破布旗就自称匪寨的存在。 因此非但没有难为荣非,还好心的为其指明虎威城的方向,以防走查了路。 待无人之时,荣非就贴上神行符加速赶路,不到半日就来到虎威城外,踩着点赶上了酒宴的尾巴。 来到城主府二进院内,荣非目光一扫见大多数酒桌都已坐满了人,唯独靠近门口的一桌尚有许多空闲的位置。 “打扰一下,其他桌子都坐满了,能否与兄弟拼个桌。” 荣非走到独享一座酒宴的张俊身旁,拱手说道。 张俊正忙着填补五脏庙的亏空,哪有时间与他答话,只是抬起手朝空椅子上示意随便坐。 反正一大桌子酒菜自己也吃不完,多一个人两个人的完全没所谓。 荣非见张俊生的眉清目秀宛如女子,可吃相却是实在不敢恭维。而且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唯独这人独霸一桌酒宴,心中暗道此人必定有不凡之处,于是便搭话道。 “在下花果山水帘洞顾风霄,尚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大快朵颐的张俊只觉得这人好生可恶,放着满桌的好酒好菜不动筷,跟我纠缠个什么劲呢。 可再看此人虽是面容生的普普通通,身上的衣物也不奢华,可眉宇间却是只有一股子从容自信的气度。 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莫非此人是受段羽的指派来探自己的底? 纵是心中不愿,张俊还是吞下口中的食物,从袖口里抽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帕子,擦净嘴角的油水后,这才正了正身子,朝荣非拱手回礼道。 “在下象山寨张俊,见过顾…顾洞主。” 麟州盗匪多是占山为王自称当家,或是筑木为寨自称寨主,偏偏这个叫顾风霄的家伙不走寻常路,弄出个什么花果山水帘洞来,迟疑刹那,张俊硬是憋出了洞主这个称呼来。 “哈哈,原来是张寨主,失敬失敬。实不相瞒,刚刚仅是一眼,兄弟我便被张寨主的气度所折服,对你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大河泛滥一发而不可…” 荣非心中认定张俊不同寻常,搜挂着心中的词汇与其套着近乎。 张俊则是心生警惕,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姓顾的多半是不怀好意。 “城主到!” 便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吆喝声响起,满院的推杯换盏之声戛然而止。 所有匪首全都放下碗筷酒杯,站起身来朝着通往三进院的门洞看去。 过不多时,便有数人从那门洞中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虎威城城主,麟州最有权势的三大匪首之一——段宏。 段宏四十多岁的年级,身穿暗底金线铜钱图案的锦袍,面色白净,额下蓄着短须,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咋一看颇有几分富家翁的架势。单看外表穿着,实难将其与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巨匪联系在一起。 “哈哈哈,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礼,都坐都坐。” 段宏与一同出来的几名大匪首在最中间的酒桌旁坐下后,抬手招呼道。 待所有人都坐回到座位上,段宏端起酒站起身来朗声笑道。 “今天在座的诸位能来到我虎威城,便是给我段某人面子,段某人感激不尽,先饮三杯以示敬意。” 三杯酒下肚,面不改色的段宏抬手摸去嘴角残余的酒液继续说道。 “今日能来的便是自家兄弟,即是自家兄弟,那段某也就不说废话了。此次相邀诸位兄弟前来,乃是有一桩泼天的机缘要与诸位共享。” 段宏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段羽已经带人在场中竖起了三块一人多高的木板。 木板之上,赫然画着荣非、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三人的画像。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动作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与荣非缴获的画卷一样,木板上每人的画像下方都标注有各自的姓名。 场中有许多匪首事先已经知晓了大概,因此见到三块木板画像也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更多的人却是一无所知,因此便有人出声问道。 “敢问段城主所说的泼天机缘与这三人有何干系?这三人又是那一路的神仙,犯下了什么事情,竟是劳烦段城主如此兴师动众。” “哈哈哈,原来是大青山的风寨主,许久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段宏丝毫没有摆出城主和大匪首的架子,朝发问之人拱了拱手招呼道。 “正如风寨主所言,画像上的这三位称之为神仙倒也并不为过。” 说罢,段宏走到第一块木板旁,指着上面慕容沧海的画像介绍道。 “慕容沧海,四大修行圣地之一乾坤观的当世天下行走。一身雷火符法神鬼莫测,当世年青一代修士之中的翘楚。” 四大修行圣地? 乾坤观? 这是哪路好汉,怎地从未听过这等名号。 修行界毕竟距离普通人过于遥远,因此席间许多匪首从未听闻。 可三四百人之中还是有许多有见识之辈,听闻此事竟是牵扯到了修行界,更是与乾坤观有关,心里都不由得一沉,已经在琢磨一会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这等是非之地。 看段老虎的架势,分明是要找画像中三人的麻烦。 那可是修士啊,神仙般的存在,岂是自己这等凡人能够招惹的! 席间隐隐有议论之声响起,段宏也不理会,踱着四方步走到第二块木板旁,指着上面的画像介绍道。 “白自在,同为四大修行圣地之一剑阁的天下行走,一手飞剑神技于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听闻此言,那些知晓修士厉害的匪首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肝已是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 此时段宏已是走到第三块木板旁,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木板,如同课堂上老师敲黑板讲重点一样。 “这位却是要着重介绍一下了。此人姓荣名非,乃是大晏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汾城伯、准大儒、缉仙司捕头。此外还是大晏皇帝的表弟,大晏贤太妃的外甥,妥妥的皇亲国戚。修为境界不详,不过推测照比前两位要弱上许多。有大晏战神之称的青州总兵官、靖远候常高远诸位应该都有所耳闻吧。” 众匪首不知段宏为何会提起这个话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相比于什么修行界的四大圣地、慕容沧海之流,还是大晏战神在民间的知名度更大一些。 “嘿嘿,便是前段时间,这位荣伯爷将靖远候府的独苗常衙内给宰了,然后就被逐出了京都城。这位荣伯爷与慕容沧海、白自在三人同行,估摸着时日应该已经进入了咱们麟州地界。” “听闻那常衙内是京都城中头号纨绔,姓荣的竟敢把常衙内给宰了,倒也的确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是极是极,若是有缘得见,定要与他把酒言欢。” 麟州盗匪对官府没有半点好感,荣非虽然也是官身,但他既然做出诛杀权贵这种事情,那在麟州盗匪的眼中自然就与众不同 争风吃醋也好,争权夺利也罢,甭管因何原因,只要宰了常衙内,你荣非就是好样的。 “咳咳,看段老虎的意思分明是要对姓荣的下手,把酒言欢怕是要等下辈子喽。” 有那头脑清明的适时泼上一盆冷水,让议论纷纷的群盗回归现实。 “要我说当官的就没一个好饼,无非就是谁比谁更贪罢了。那姓荣的和姓常的多半就是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狗。” 立刻有人摆正自己的立场道。 “对对对,这话在理。” 随即便有许多人附和。 段宏面带微笑,任由群匪议论纷纷而不阻止,直到见大家伙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相信诸位兄弟都已经猜到了,没错,这一次我段某人就是要找这三位的麻烦。不过事情却也未见得如诸位兄弟所想的那般棘手。” 两名翼卫此时在段宏身后展开一张硕大的地图,荣非定睛看去正是麟州境内全图。 地图描绘的有些粗糙简陋,只在上面标注了麟州境内的主要河流、山脉,以及重要的城镇,没有标明各匪寨的位置和人数等信息。 中央的位置有三座城池被单独用红笔圈了起来。 分别是凤县、盐城和铜城。 虽然荣非从未来过麟州,却也对这三座城池早有耳闻。 盐城和铜城顾名思义,前者产盐,后者产铜。 而凤县则是大晏开国太祖朱英的祖地,已是起兵征战天下的发迹之地。 而朱英起初便是麟州的一名大匪首。 三城位于麟州正中,呈三角之势相互拱卫。 三城之间驻扎有两支大晏军队,麟州左卫和麟州右卫,各是满员的五千六百人。 段宏从段羽手中接过一支蘸饱了红墨的毛笔,在凤县和盐城之间画出一条笔直的线。 “段某此次召集诸位兄弟就是要在两城之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将荣非、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三人拦在外面。当然,若能将三人击杀则更好了。” “段城主,敢问另外两条线可是由奔雷城和无双城把守?” 这时有人发出疑问。 三城彼此相连正好是一个三角形,虎威城率领东南群匪负责凤县和盐城之间的这条线,那么凤县和铜城之间,铜城和盐城之间的这两条线,显而易见就应当归属于麟州的另外两大势力了。 “正是如此。” 段宏点头应道。 “如此一来,那麟州两卫岂会坐视不理?” 又有人问道。 “哼!介时麟州群雄尽皆到场,区区万余官兵怕是要吓尿了裤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吧,哈哈哈哈。” 为等段宏回答,席间已经有人哈哈笑道。 “麟州两卫倒是无关痛痒,可就怕惹恼了朝廷,从其他州县调遣大军进入麟州啊。毕竟,这三城与朝廷而言至关重要。” 有人忧心忡忡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亮瞎你的狗眼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高寨主无须忧心,前几日朝廷突然从青州将那靖远候调回京都城,令其率领三卫禁军火速赶往南境剿匪。算算时日,此刻大军应该已在前往南境的路上了。京都城守卫空虚,短期内周边再无能够威胁麟州的军队。况且就算朝廷不计劳民伤财调动大军进入麟州,今时已不同往日,难道咱们兄弟会怕?” “段城主这话说得提气,若那狗朝廷真敢派军前来,就与他们算算旧账。” 席间许多匪首皆是子承父业、孙承爷业这种世代相传的盗匪世家,几百年下来与官兵厮杀早已结下解不开的仇怨。被段宏一番言辞蛊惑,许多人已是被挑拨起了情绪。 “这三人究竟如何得罪了段城主,以致不惜如此兴师动众?” “如此棘手的买卖,却不知最后能捞到什么好处?” 此次召集麟州东南众匪的举动本就充满了重重疑团,席间发出各种疑问之人便不免多了些。 段宏却也不着急回答,直待场间的议论声变小后,这才统一答复道。 “我段某人何德何能,怎会与修行界扯上恩怨纠葛。实不相瞒,此事其实是一桩生意。雇主给出了一份段某人无法拒绝的价码。可单凭段某人手下的这些兄弟又恐难成事,因此才召集诸位兄弟过来一起发财。” “哦,却不知雇主是什么人?” “同为修行界四绝圣地之一的书山,各位可曾有所耳闻?” 段宏没提魏君羡的名字,不过单凭书山二字就已足够。 哦,原来雇主也是修士。 如此一来也就解释的通了。 “修行界之间的事情,干嘛要将咱们牵扯进来?” 席间议论声再起,段宏眼见已有多人面露退意,便抬起手作势下压,朗声喊道。 “诸位稍安勿躁,暂且不管雇主与货物之间有何恩怨,先瞧瞧雇主给住的价码,再做决定不迟。” 说完,段宏一挥手,便有四名翼卫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每个托盘上都盛放着数量不等的玉瓶。 看到托盘上的那些玉瓶,荣非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心中暗道一声好大的手笔。 段羽走到段宏身边,面朝众匪众站定,而后抽出腰间悬挂的钢刀,手起刀落将画着白自在画像的木板拦腰砍断。 “诸位且看,此刀虽算不得什么宝刀,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家伙。” 段羽扬起钢刀对众匪首示意道。 众匪首不明所以,有人正要发问,却见段羽将左手覆在刀刃之上而后用力一划。 段羽的手掌立刻便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段宏微微一笑,伸手从身旁的托盘上取来一个玉瓶,拨下瓶塞,从玉瓶中倒出一粒橙黄色的药丸塞入段羽口中。 “一…二…三。” 段宏慢悠悠的数了三个数,然后命人取来一块纱布擦去段羽左手上的血液。 擦掉血液后,段羽将左手摊开展示给所有人观看。 只见刚才那道血淋淋、皮肉外翻的伤口此时竟是已经结疤了。 众匪首不由得面面相觑,有许多人甚至怀疑这是江湖骗子的戏法。 世间怎会有如此神药! 看到这一幕的荣非却是心中释然,原来是残次品。 想来也是,那个负责展示药效的家伙并非修士,虽然因为练武的缘故身体照比普通人强健许多,怕是也会因为承受不住灵药中所隐含的灵力的冲击,立刻爆体而亡。 段宏从玉瓶中倾倒出来的药丸效用与玄冰造化丸相似,药效却是天差地别。刚刚荣非还特意释放灵识查验过,那药丸中蕴含的灵力稀薄的可怜。 可即便如此,几十瓶残次灵药也是价值不菲了。 按照刚刚段宏的说法,麟州三大势力都接受了魏君羡的雇佣,那岂不是要将近一百多瓶。 按照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的说法,四绝圣地的天下行走其实在宗门内的地位算不得多高,所掌握的修行资源也十分有限。 即便只是一百多瓶没有品阶的残次品灵药,于魏君羡而言应该也要伤筋动骨了吧。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难道仅仅是为了让麟州盗匪阻拦自己三人不得靠近上古遗迹吗? 荣非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荣非注意到身旁的张俊,双拳紧握,微微低垂着头,神情间似乎在挣扎犹豫着什么。 咦!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旁的匪首都在瞧着新鲜热闹,亦或是关心这趟买卖是否值得干上一票,这家伙怎地一副准备黑吃黑的架势。 心中好奇,下意识的就想要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探听一下张俊的心声。 深吸了一口气,荣非最终还是强行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对一个人单独施展隔垣洞见神通,便能听见这人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之事。 目前为止荣非也只施展过两次,第一次是破获春桃巷老夫妻被害案时,心血来潮对顾风宵和徐四郎使用。也便是在那时起,荣非就意识到顾风宵有问题,之后便一直对其多加留意。直到靖远候府内与何壁大战之时,无意中听到了候府外顾风宵与吕不知的对话。 第二次便是对常高远的那次问心。 第一次施展时荣非只觉得有趣,第二次施展时却是让荣非产生了一种世间与己再无隐秘可言的超然感。 当时这种感觉刚刚涌起,便让荣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并发誓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再对任何人施展‘问心’! 若所有人在自己面前都没有秘密可言,那么自己离疯估计也就不远了。 那是天、地、神才能触碰的领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荣非只想好好的当个人。 这次的誓言与用缉仙司历代总捕的声誉发誓自然不同,荣非还是打算认真遵守的。 不过虽然不能施展完全版的隔垣洞见,只是施展灵视神通应该不算违反誓言吧。 做人嘛,总是要学会变通。 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荣非便立即施展灵视朝张俊瞧去。 这一瞧却是差点闪瞎了荣非的一双狗眼。 张俊的身体被一层鲜亮的红色光芒所笼罩,二人距离如此之近,灵视神通又是如此的强力,就好比紧贴着荣非双眼突然点亮了一盏红色的LEd灯泡。 “哎呦卧槽!” 荣非呻吟一声,捂住了双眼。 呻吟声惊动了张俊,见荣非一脸痛苦便问道。 “顾洞主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风沙进眼,已经揉出来了。” 荣非泪眼婆娑的答道。 “哦,那就好。” 点了点头,张俊便将目光望向中央的酒席。 段宏、段羽二人此时正在向众匪首们展示其他的几种灵药。 其中有些药物服下后产生的效果让荣非似曾相识,有些则是完全未曾见过,但可以肯定药效均不如正版的百分之一。 将所有的残次品灵药都展示过后,席间有许多匪首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这些药物的效果实在太过神奇玄妙,于某些时刻使用得当的话,等于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 也有许多匪首仍旧没有表态,相比于得到的好处,他们更在意的是将要面对的敌人。 那可是修士啊,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堪比神仙般的人物,岂是自己这等凡人能够觊觎的? 好处再多,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而段宏似乎也猜到了这些人的想法,介绍完各种灵药的药效过后又说道。 “不瞒诸位兄弟,此次除了完成雇主交托的生意,多少还有一点段某人的私心在里面。俗话说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承蒙东南各位同道兄弟的抬爱,将我虎威城誉为麟州三大城。可无双和奔雷两城却素来瞧不起我虎威城,狗眼看人低。段某人这次便是想借助诸位兄弟的威势,给姓郑的和姓谢的一点颜色瞧瞧。 事成之后,段某愿给各寨奉上粳米一石,白面一石,百锻刀十把,白蜡枪二十杆,若有死伤另行补偿。” 那些功效神奇的灵药只能算是不时之需,可粮食、兵器这些却是实实在在,何时何地都能用得着的硬通货。 段宏这番表态过后,那些原本心生退意的匪首也立刻转变了态度,大多也纷纷表示愿唯段城主马首是瞻。 给虎威城挣面子,就是给咱东南绿林挣面子,所有在座之人责无旁贷。 尘埃落定,段宏一番感谢之后,宴席便就此散去,匪首们各回各寨,召集人马即可赶赴段宏划定的区域。 荣非和张俊混在人群中一起离去,没走出几步,段羽却是半路杀出将张俊给拦了下来。 “我大哥有请张寨主后堂一叙。” 张俊心中早有预料,点了点头,跟着段羽朝后堂方向走去。 象山寨里的三百男女是个香饽饽,自然少不了被人惦记。 走出几步后二人同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跟上来的荣非。 “这位兄弟是?” 段羽疑惑的问道。 “哈哈,在下顾风宵,仰慕段城主神威,想要拜见一番。” 荣非拱手笑道。 段羽将目光转向张俊。 “你朋友?” 张俊稍作犹豫,随后摇了摇头。 段羽目光顿时变冷,瞪着荣非厉声喝道。 “滚!”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给他个痛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被两名翼卫架着走在路上,引来诸多匪首侧目。 “哈哈哈,段城主太客气了,我自己能走,还偏要派人护送,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荣非恬不知耻的向众多不知情的匪首解释道。 余光一瞟,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竟也有几个匪首被按在地上。 来到城门外,两名翼卫将荣非朝地上一扔,拍拍手转身离去,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荣非像个没事人似得爬起身来怕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像个老农般将两手拢在袖中,寻了处背风的地方蹲下。 张俊跟着段羽来到后堂见到了段宏。 刚刚说了许多话正在喝茶润喉的段宏忙放下茶杯,大笑着迎了上来,把住张俊双臂,上下端详片刻后赞道。 “适才听四弟夸赞张寨主风流俊逸、一表人才,段某人还有些不信。想着麟州穷乡僻壤沙尘遍地如何能养生的出那等人物。如今一见方知是段某人眼界浅了。” 肢体的接触让张俊有些不适,后退一步,让开段宏的手掌,拱手回道。 “不敢隐瞒段城主,张俊并非麟州人士。” “哦,却不知张老弟是哪里人?因何又来到麟州?” 其实以段宏老辣的眼光如何会看不出张俊不是麟州本地人,刚刚的明知故问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打探张俊的底细。 “老家本是燕州,受人迫害,不得已背井离乡。” 张俊含糊的答道。 段宏也没有较真,点了点头后邀请张俊入座,立刻便有翼卫奉上刚沏好的热茶。 “段某是个粗人,也就不跟张老弟客套,有话直说了。我这个四弟为人心高气傲,平日里没有几个人能被他看得上眼,可今日却是对张老弟你刮目相看。有关黑风寨和象山寨的事情我也有所听闻,知晓张老弟你们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正好我虎威城紧缺人才,张老弟不妨带着人来我虎威城住下,段某人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这个…” 张俊正犹豫着该如何拒绝,思路却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一队杀气腾腾的翼卫走到门外站成一排,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一颗还在滴着鲜血的头颅。 “哼!老虎不发威,还真拿我段某人当病猫了。好说好商量是为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些,却总有那么几个狗东西不识好歹。” 段宏目光骤然变得冷厉起来,依次扫过那几颗人头后冷哼道。 人头赫然就是之前宴席上没有明确表态的那几个匪首。 “来这里做什么,都拿去喂狗。” 段羽不满的朝手下挥手,随即对张俊不好意思的笑道。 “兄弟们不懂事,让张寨主见笑了。对了,刚刚我大哥的提议,张寨主觉得如何?” 张俊脸色不由得一变,心也狂跳起来,将拒绝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语气中透着为难的说道。 “我虽名为寨主,可实际寨子里面的事情都是大家商量着办。能否请城主宽限些时日,让我回去商量一下。” “应有之意,那就静候张老弟佳音了,哈哈哈。” 段宏没有逼迫太甚,哈哈一笑便任张俊离去。 出了虎威城与李运等人回合,李运见张俊面色有异便问道。 “可是受到了刁难?” 张俊摇了摇头,示意快些赶路回到象山寨再说。 急匆匆走出一段距离,李运快走几步赶上,在张俊耳边低声道。 “咱们被盯上了。” 张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自己等人在青州营已经受尽了屈辱,今生今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去过那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姓段的逼人太甚,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宰了!” 说罢,抽出腰间的短刀。 可带张俊转过身来看清跟踪之人的相貌却是一愣。 这不是那个…花果山水帘洞的顾风宵吗? “哎呦,这不是张寨主吗,你也走这条路吗,真是好巧啊。” 荣非笑嘻嘻的快走几步,来到张俊面前打起招呼。 张俊眯起眼睛打量荣非,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是段宏的人?” “我!顾风宵啊,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你忘了,咱俩刚才还一桌喝过酒呢。” “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段宏的人!” 张俊突然跨前一步,将刀刃架在了荣非的脖子上厉声喝道。 “俊哥别跟他废话,直接宰了他。” 李运等人也围了上来嚷道。 “各位别冲动,误会,都是误会。张寨主刚刚不是亲眼看到我被赶出来的嘛,所以怎么可能是段城主的人呢。” 荣非举起双手解释道。 “谁知道是不是在演戏?若你不是段宏的人,为何要跟着我们。” “我不是说过了吗,顺路啊。” “顺路?顺的哪门子路,分明是不怀好意。” “好吧好吧,既然被你们看出来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之前在城主府中时,我看张寨主似乎有别样的心思,于是便想着兴许咱们可以合作干一票大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俊皱眉道。 “你是想黑吃黑对吧,嘿嘿嘿,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张寨主好大的胃口,连虎威城的主意都敢打。不过也是,既然都是匪,凭啥只有他姓段的能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俗话说不想当城主的寨主不是好土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所谓孤木不林,一个好汉三个帮。兄弟我瞧着那姓段的也不顺眼,要不这趟买卖咱们一起干,然后二一添作五,你看如何?” 似乎是怕被道旁草丛里的虫子听到,荣非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李运盯着荣非看了好半晌,而后朝张俊问道。 “俊哥,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张俊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荣非的路数了,皱着眉、咬着牙沉吟了好一会。 现在最简单、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杀了这家伙,然后赶回象山寨跟大伙商量一下,是立刻跑路还是留在寨子里死守。 虽说如今全在上下都习练了无名老子留下的炼体之术,武力值大增。但虎威城可是据说有四万多亡命的匪徒,更何况现如今麟州东南的匪寨都听命与段宏,加起来怕不是有十几二十万人。 自己这边的三百来号人纵是个个都有通天的本领,怕是也只有给人家塞牙缝的份。 可若是跑…又能往哪里跑呢? 李运等人见张俊表情挣扎,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是在杀不杀掉这个傻子的问题上犯了难,殊不知张俊已经想跑题了。 醒过神来的张俊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这才想起荣非来。 这家伙并非良善,而是匪,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念及此处,张俊便抄着短刀向荣非的喉咙抹去。 便在这时,只听荣非轻叹一声。 “唉!本想着好说好商量,给彼此都留些面子。偏偏要动刀动枪的,这又是何必呢。” 张俊只觉得这话听着有点耳熟,还未等想起来先前在哪里听到过,然后就看到叫做顾风霄的家伙抬起了一只手。 “风来!” 呼~ 一阵狂风朝着几人席卷而来,裹挟起的沙粒抽打在脸皮上隐隐作痛。 张俊、李运等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防沙尘刮进眼睛里。 “雨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暴雨骤降,瞬间将众人淋成了落汤鸡。 风雨交加之中,浑然没人注意到荣非已然不见了踪影。 施展神通要消耗不菲的体力,似这呼风唤雨神通的消耗则要视风势雨势的猛烈程度、持续时间和范围大小而定。 荣非的身体经过灵力的滋养,照比汾城时已经强健许多。可修士本就不以肉体强横见长,所以强也有限的很。 这种程度和范围的神通,荣非其实也坚持不了多久。 因此脱身之后,荣非便立刻收起了神通。 “喂,这下能好好聊天了吧。” 荣非叉着腰,笑嘻嘻的问道。 “俊哥小心,此人会妖术。” “无妨。” 张俊伸手推开护在身前的李运,走到距离荣非四五步的地方站定,眯起眼睛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果山水帘洞…” 未等荣非说完,张俊身上突然红芒涌现,挥拳便朝荣非的脸上砸来。 荣非抬起右手,如意球化成圆盾挡在面前。 砰…唔… 闷哼一声,荣非倒飞出两丈多远,轱辘了好几圈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荣非自然是没死,不过却是有些生不如死。 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打断了,痛的他不敢呼吸,连带着思绪也紊乱的犹如一团乱麻。 我是谁? 我在那? 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突然一暗,似乎有人站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蹲下身子恶狠狠的问道。 “说,你到底是谁,不说就杀了你。” “嗬…嗬…” 荣非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眼里只是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俊哥好厉害,竟是差点一拳将他给打死。” 李运等人查看过荣非的状况后,连连对张俊夸赞道。特别是一想到以后自己也能这般厉害,顿时心中豪气丛生。 “这家伙多半是活不了了,不如给他一个痛快。至于来路…却也管不了许多了。” 一人指着荣非,朝张俊提议道。 第二百五十章 无巧不成书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张俊本就已经动了杀心,听了这人的提议后点了点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刀正要痛下杀手,却是咦了一声。 此时荣非已是痛晕了过去,胎化易形神通也之消散,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嗳…变了…变了嘿!妖术,是妖术啊。俊哥,这家伙莫非不是人,是妖怪?” 一人大呼小叫的嚷道。 张俊将短刀收起,一脸郑重的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荣非的容貌。 李运见状忙紧张的提醒道。 “俊哥,小心有诈。” “无妨。” 张俊摆了摆手。 “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这个灾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烈焰自开裂的地缝中蹿出、蔓延,很快目之所及尽皆被吞噬侵占,土地被烧焦、空气在沸腾、天空也被煅烧的犹如一块通红的烙铁。 无数的幽魂自烈焰中、地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无助的荣非团团围住,他们用牙齿咬、用爪子撕,欲将这个导致大灾发生,让他们死于非命的灾星撕碎。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灾星…再给我些时间…我已经在查了…很快就能找出当年大灾的真相…” 猛然从沉睡中惊醒,旋即便是从四肢百骸传来,让荣非恨不得躲回到噩梦中去的剧痛。 “嗯啊…” 呻吟声惊动了守护在床榻边的张俊。 “恩公,您醒了!” 此时荣非的视力有些模糊,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晃动。 不过这声音倒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努力平复着仍旧有些混乱的思维,费了好大得劲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好像是那个叫张俊的。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头升起,荣非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一切。 额…我混进了虎威城…遇到了一个身上有奇怪红光的家伙,就是这个张俊…我跟着他想要套取些有用的消息,结果这家伙直接动手…本想戏弄他一番,却没成想这家伙力气大的如同怪物…然后自己就… 擦!阴沟里翻船,这次玩脱了。 回忆起了前因后果,荣非悔不当初啊。 只是刚刚这家伙叫自己什么…恩公?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就误会吧,先保住小命要紧。等我恢复实力,把这小子狠狠揍一顿,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再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思电转之间,荣非就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此时视力也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看到张俊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歉意、愧疚、惶恐等等情绪。 “这…这是…哪…里?” 荣非忍着全身骨骼尽断的剧痛,虚弱的问道。 见荣非已是能说出话来,张俊先是面露喜色,而后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荣非哐哐哐的磕起头来。 不是做样子,是非常实诚的真磕。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好似擂鼓一般。 一连磕了十几二十多个响头,张俊这才意犹未尽的直起身来。 “未能认出恩公身份,以致下手没有个轻重,张俊罪该万死,请恩公责罚。” “这是…哪里?” 荣非又问了一遍,吐字已经流利清楚了许多。 “回恩公的话,这里是象山寨。恩公您放心,我已派人在方圆百里寻找最好的郎中,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想办法将恩公您治好。” 张俊红着眼眶答道。 “手。” “额?” “把我的手放…放在腰带上。” “恩公您现在的身体不可轻动,否则一旦骨骼错位就麻烦了。” 张俊温言劝道。 “手…手…放…放腰带上。” 荣非执拗的要求道。 张俊又苦口婆心的劝诫了几句,见荣非态度坚决,最后也只能无奈妥协。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张俊心里知道,以荣非此时的伤势,即便是世间最厉害的郎中找来也多半束手无策。 实在是因为荣非全身的骨头碎的太彻底了。 小心翼翼的将荣非软塌塌的右手放在小腹上。 “玉环。” 荣非又说道。 张俊忙又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手掌正好覆在腰带的玉扣上。 腰带上的这枚玉扣对恩公一定意义非凡,或许是与妻子的定情信物也说不定呢。 张俊在心里暗暗猜测道。 下一瞬,便见那只手掌下面好像有光闪了一下。 张俊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后再定睛一瞧,没有光,可手掌里却是凭空多出来一个玉瓶。 “药…药…” 荣非迫切的嚷道,张着嘴的样子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 张俊将玉瓶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片刻,玉瓶的样式看起来和虎威城中段宏所展示的那些很像,莫非这里装着的也是灵药。 “药…药…” 荣非再次催促起来,同时出于惯性的缘故,在心里暗暗的补了一句‘切克闹’。 “恩公,需要服用几颗?” 张俊拨开瓶塞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有一颗完整的药丸和被掰过剩下的半颗药丸。 玄冰造化丸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荣非自觉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服用一整颗有些浪费。 “半颗。” “哦。” 张俊依言倒出半颗药丸,送入荣非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浓郁纯粹的药液流遍全身,开始修补断裂、破碎的骨骼。 那种感觉又痛又痒又麻又酸,刺激的荣非忍不住又呻吟出声。 “恩公,您…您没事吧。” 正体验冰火九重天滋味的荣非没工夫搭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仔细体会身体骨骼的修复进度。 咔…咔…咔… 有奇怪的声音从荣非身体里发出,张俊感到奇怪,可荣非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愿搭理自己,便也强忍住没有发问。 焦虑的苦等了打开一盏茶的工夫,奇怪的咔咔声渐渐停止,荣非口中也不再发出呻吟声。 “恩…” 张俊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荣非突然抬起手掌朝自己虚砍了一下。 两人相距极近让张俊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直接被狂刀刀罡劈中前胸。 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张俊被劈的倒飞了出去。 倒飞出四五步,张俊才勉力稳住了身形。 “姓张的,拿命来!” 骨骼修复完毕的荣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跃起,抬手刷刷刷又是三记刀罡劈出,而后体内灵力运转,发动冒牌版的浩然气朝张俊席卷而去。 “恩公,你这是为何?” “少跟我套近乎。” 张俊被浩然气压制的不得动弹,荣非跳过去朝他胸口踹了两脚,结果却是震得自己脚掌生疼。 这家伙莫非是铁铸的不成,亦或是那奇怪的红芒所致? 荣非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着急询问。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还是‘恩公’这个称呼因何而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荣非一脸懵逼的盯着张俊。 目光清澈,面容平静,最主要的是跟荣非所知的情况完全对的上。 所以不用问心,荣非就判断出张俊所言应该都是真的。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了吧。 因为自己杀了常怀恩,阴差阳错的为张俊这群人报了仇,成为他口中的恩公也就罢了。 离奇的是那无名老者和凤天南又是怎么回事? 大晏幅员何其辽阔,子民何其众多,怎么自己这个狂刀传人和炼体之术的传人就在麟州相遇了呢?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掌控一切? 得知了详情的张俊则是再次欲行跪拜之礼。 “嗳,行了行了,拜来拜去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挂了呢。凤大侠的狂刀刀法可以传授给你们,作为交换,你把炼体之术也教给我,这样咱们两不相欠,同时也完成了两位大侠的夙愿。” 荣非伸手将张俊拉住后说道。 “听凭恩公的安排。只不过这炼体之术折损阳寿,恩公既然已经修习了仙法,就没必要再修行此术了吧。” 张俊好意提醒道。 “这点你无需担心。” 荣非摆了摆手。 “跟你说件事情,如果…听清楚了,只是如果啊,你先不要报太大希望。如果我有办法化解炼体之术折损阳寿的弊病,你愿不愿学?” “若恩公能够化解,张俊甘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张俊闻言不禁表现的有些激动,作势又要下跪磕头。 “我已经强调过了,只是可以姑且一试,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同时也不是没有任何代价滴,你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莫说两件,便是十件八件都全听恩公的安排。” “第一件事,以后不许叫我恩公。” 张俊闻言没有说话,静等荣非继续往下说。 “第二件事,你们所有人加入缉仙司,受我管辖统领。” “这…” 张俊面露迟疑之色。 “怎么,很为难吗?” 荣非奇怪的问道。 “不敢隐瞒恩公,能为恩公效犬马之劳是我们的福分。可我们的身份毕竟…见不得光,若是被人告发,怕是会影响到恩公您的仕途。当初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考量,我们才没有遵照魏恩公的意思前往湖州。” 张俊解释道。 “呵呵,难道不是因为惧怕魏琳那老小子哪一日把你们给卖了?” 荣非冷笑道。 “恩公何出此言,魏恩公对我等有再造之恩…” “行了行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处在你们当时的那等境地,对任何人有所提防都属正常。而且以我对老魏的了解,若是陛下追问起来,他可不会给你们兜着。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嘿嘿嘿,我连大晏战神家的独苗都敢杀,还会怕被牵连?而且加入缉仙司,对你们只有好处,却没有半点坏处。”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都是兄弟何分彼此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什么人?” 一声暴喝,数道人影自黑暗的山林中闪出,个个拉弓张箭,杀气腾腾。 “贫道慕容沧海,应你们张寨主之约而来。” 一团火焰自慕容沧海掌心燃起,照亮了他冷峻的脸庞。 “见过慕容道长,二位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道长请跟我来。” 张翠兰走上前来施了一礼后说道。 “敢问翠兰姑娘,刚刚你说二位大人,除了荣非以外,另一位大人是何人?” 随着张翠兰去见荣非的途中,慕容沧海疑惑的问道。 “道长有所不知,就在刚刚我们象山寨上下都已加入了缉仙司,现在是荣捕头麾下的见习捕快了,而我大哥则是见习捕头,因此才称两位大人。” “原来是这样。”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心里却仍是有些疑惑。 收了几百号山匪做小弟,放出传讯纸鹤唤自己火速赶来相聚,荣非在搞什么鬼? 很快二人便来到聚义厅内,见到了荣非和张俊。 慕容沧海此刻有满脑子的疑问,可碍于张俊兄妹在场不好开口。 而荣非见面也没询问地图搞没搞到,麟州群匪的情报打听的如何,而是说了声。 “大哥,看清楚,可莫要眨眼哦。” 说罢,拿起一柄钢刀便朝张俊砍去。 这下慕容沧海也有点懵逼了。 大半夜的把我喊过来就给我看这个? 叮… 刀锋砍在张俊身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迸溅出几颗火星。 而张俊仅仅是衣衫被砍出了一道口子,白皙的皮肤上多出了一条红色的印子。 慕容沧海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咦了一声凑到张俊身前,伸出手去抚摸他身体上的刀印,然后又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程度。 手指触碰到刀锋,才发现刀锋竟是已经卷了刃。 “这…” 慕容沧海出身名门,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却是从未见到过何人的身体如此坚硬。 “怎么样,厉害吧。可不只是张俊一人哦,假以时日,整座寨子里的人都能拥有这样一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身躯。” 荣非得意洋洋的显摆道。 “嗯,的确不凡。” 慕容沧海由衷的点头应道。 “所以,这就是你如此着急找我回来的原因?” “不只是大哥你,二哥应该也快到了。” 荣非话音刚落,就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砰! 一道人影撞开聚义厅的大门。 四人定睛朝门口看去,赫然就是白自在和小不点崔寅。 白自在此时的模样显得有些凄惨,衣衫破烂、头发凌乱,脸上黑的灰的全是尘土。 “碰到魏君羡了?” 慕容沧海诧异的问道。 “也是怪了,不论我怎样潜踪匿迹,却总是会被那群苍蝇给找到。给我逼急了,就想着随手弄死几个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却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足足一千多人啊,骑在马背上拿弓箭射我。他奶奶滴,要不是接到你的纸鹤传书,本公子今天非跟那帮孙子耗到底不可。” 白自在扯过一张椅子,瘫坐在上面忿忿的说道。 “啊对了,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干什么?” “给你看样好东西。” 荣非举起卷刃大刀,张俊生无可恋的挺起胸膛。 “哎呦,这位兄台很硬…朗嘛。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要硬,不但要硬,还要持久。想当初本公子在京都城春华楼…” 见识过白刃加身表演后,白自在顿时对张俊来了兴趣,亲热的搂着他的肩膀开始吹嘘自己的光辉往事。 张翠兰慌忙拉着崔寅跑了出去。 荣非招呼三人落座,这才说起自己的打算。 “炼体之术虽然霸道,可弊病太甚。唤二位兄长回来,就是想要商讨一下,看看可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慕容沧海闻言沉吟半晌后徐徐说道。 “人族乃是万物之灵,自娘胎起,身体便已经在缓缓的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只是因为多数世人不适合修行,因此灵气慢慢沉积在窍穴之内与血液融合形成了所谓的气血,亦称精血。精血乃人之根本,精血充沛则身体强健、百病不侵、寿元悠长。精血亏虚则体弱多病,命不久矣。 炼体之术消耗精血,实则消耗的就是体内自小积累的灵气。所以,只要补充亏耗的灵气,平日里再多服用些养血生血的滋补药物,或可根除后患。” 啪! 荣非一拍大腿。 “大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哪个…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先聊,我去趟茅厕先。” 白自在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肚子朝门口奔去。 荣非闪身将其拦住,看着白自在的眼睛笑道。 “二哥,你这就没意思了。” “我不明白三弟你什么意思。” 白自在目光闪躲,不敢与荣非对视。 “我的意思是让二哥意思意思。” “兄弟一场,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过不管什么意思,都等二哥我去茅厕意思完了再回来跟你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再去不迟。” “三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两人堵在门口意思来意思去的把张俊看的一脸懵逼。 他们两个是在说…黑话? 转头看向身侧的慕容沧海,却见慕容沧海右手覆在腰间的玉环之上,左手手指相互掐来掐去,双面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一脸肉痛的表情。 这三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白自在最终还是被荣非强行按回到座位上。 “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明说了。象山寨呢现在是我小弟,我这个做老大的不能见死不救。我与二位兄长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们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既是如此,便请二位兄长赠予些灵药,助他们祛除病根,我以身作则先打个样。” 说罢,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瓶灵药塞进张俊手中。 “这是聚灵丹,五品灵药。取一颗化入一缸清水之中,每人酌情饮用。切忌不可贪多,否则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说罢,荣非将目光投向两位结义兄长。 慕容沧海长叹一声,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两瓶聚灵丹递了过去。 “堂堂乾坤观天下行走,两瓶不免太小气了些。” 荣非撇了撇嘴不满道。 慕容沧海脸色变得有些发黑,迟疑了片刻又取出四个玉瓶递了过去。 “培元散,可滋养气血,固本培元。” “咳咳,大哥,你的家底我是知道的。” 慕容沧海的脸色由黑转白,咬了咬牙又取出一个布包扔了过去。 “百年何首乌,有益精血,强筋骨之妙用。” 说罢,不敢再给荣非开口的机会,取出一张土遁符贴在身上逃之夭夭。 见荣非朝自己看来,白自在有些后悔刚刚为何不施展御剑飞星强行闯出去。 如今只能摊了摊手,勉强笑道。 “三弟,不瞒你说,剑阁的人都是穷光蛋,修行界有口皆碑。” “二哥你那猴儿酒。” “……” “就算没有灵药,用不上的兵刃总归有几柄吧。” “……” “剑法刀诀枪谱什么的,反正你也用不上。” “……” 白自在最后是扶着墙走出聚义厅,颤抖的双脚刚刚跨过门槛便喷出了一口老血。 交友不慎呐! 悔不当初啊! 翌日清晨,张俊率众离开象山寨,应虎威城城主段宏之邀前往凤县。 …… 无双城,城主府。 满脸倦容的魏君羡走出密室,城主郑福赶忙迎了上来,满脸希冀的问道。 “魏公子,芙蓉她…” “幸不辱命。” 魏君羡拱手笑道。 “啊!这…这就成…成了?芙蓉她…成为剑修了?” 郑福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芙蓉妹妹已经构筑剑墟,只需再巩固半日便可出关。” “哈哈哈!哈哈哈!祖宗护佑,我郑氏一族终于也出了修士啦。” 郑福面露狂喜之色,面朝供奉祖宗的祠堂方向拜了数拜,而后这才想起感谢魏君羡来。 “魏公子大恩大德,郑氏一族没齿难忘。自今日起,无双城上下尽皆听从公子调遣。” “郑城主客气了,主要还是芙蓉妹妹具备修行的天赋,小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可惜未得宗门先生首肯,小侄不敢私自做主将浩然气的修行法门教授与芙蓉妹妹。” “老夫已是万分知足,不敢再有所奢望。” 寒暄一阵,郑福邀请魏君羡去前堂赴宴,魏君羡则以身体有些劳累为由婉拒。 郑福安排的小院内,欧阳流云见到推门而入的魏君羡忙起身行礼。 “师兄。” 此时魏君羡脸上的倦容已然不见了踪影,朝着欧阳流云点了点头,去到他对面坐下。 欧阳流云倒了一杯茶送到魏君羡面前,然后坐回到石凳上,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心中可有疑惑?” 魏君羡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看向欧阳流云微笑问道。 “流云鲁钝,实在想不通师兄为何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在那郑芙蓉的身上。还有这麟州群匪虽然人多势众,可想要凭他们断绝慕容沧海等人进入遗迹的可能,怕是也难吧。莫非师兄另有深意?” “闲来之举罢了,反正遗迹还未开启,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魏君羡抿着茶汤随口道。 “对了,再与我说说那个荣非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乱将至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麟州太守苏云忠站在凤县算不得多高的城墙上,面色铁青的望着城外自昨晚起便越聚越多的匪类,双目中的怒意宛如有了实质一般。 “麟州二卫还没有动静吗?” “还…还没有。” 侯立在一旁的凤县知县曹长杰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战战兢兢的答道。 “庶子!” 苏云忠一拳砸在墙垛之上,忿忿骂道。 “待匪群散去,本官定要参上那两个拥兵自重的兵痞一本。” “是是是,定要参上一本。” 曹长杰附和道。 可看到距离城墙仅有三里之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匪群,心里不由得加上了一句。 总要有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啊。 苏云忠瞥了曹长杰一眼,目露奚落之色。 “怎么,怕了!” “下官…下官…” 曹长杰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可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以至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蠢材!” 苏云忠怒其不争的斥责道。 可不管曹长杰再如何的不堪大用,却也是现今身边唯一可用之人了,念及与此,苏云忠便又缓和了语气道。 “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再给麟州群匪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打三城的主意。” “下官愚钝,还望大人明示。” 曹长杰显然不太认同苏云忠的看法,几十万匪人将凤县、铜城、盐城给团团围住难道就是为了图一乐? 苏云忠深深的瞟了曹长杰一眼,心道你不是愚钝,只是单纯的蠢罢了。 “这许多年来朝廷之所以放任麟州盗匪肆虐而不做理会,除了匪源不绝,杀了一批紧接着又会冒出一批,有些不胜其烦以外。还因为双方已然是达成了默契,只要不动凤县、铜城、盐城这三座城池,守住朝廷在麟州的根本利益和名义上的主权,也便由得他们去胡闹了。 可若匪人敢对三城动歪心思,哼哼,那边是硬逼着朝廷出动大军荡平麟州了。麟州匪人虽然野蛮却也不是傻子,应该知道那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能做。” 曹长杰闻言在心里思量了片刻,觉得苏云忠所言极有道理,自昨夜起便悬着的心顿时就落了下来。 “大人见识高明,下官佩服。只是有一点仍想不通,既然群匪不敢对三城下手,为何又要围困三城呢?” “这个…” 沉吟半晌,苏云忠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朝西边望去。 那边飘荡着一片云,云呈暗红色,日光洒落恰似给那片云镶上了一道金边。 苏云忠亦是学问深厚之辈,当胸中学识积累沉淀到某种无法言说的程度时,便会具备一些神异之能。 例如预知吉凶,又例如慧眼如炬。 所以那片云在普通人看来很普通,苏云忠却是能够看出神异之处。 半个月前那片云刚刚出现时是很浅的粉色,前几日起便成了暗红色,怕是再过几日就会变成紫色了。 距离凤县几十里远的山间,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水潭,相传当年太祖年幼时,时常去水潭中玩耍,因此得名金鳞池。 八百年前大晏建国,自那以后金鳞池便成了禁地。 而那片云的下方,便是金鳞池。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苏云忠口中喃喃道。 “大人,您说什么?” 声音太小,曹长杰没有听清楚。 “没事,没事。下去吧。” 苏云忠收住心神,满腹心事的朝城墙下走去。 麟州群匪真的不会攻城吗? 其实,苏云忠也不敢确定。 刚刚走下城墙,苏云忠便见到自己的学生兼师爷冯有道急匆匆的迎面走来。 “老师,出事了。” 冯有道凑过来,也没有避讳曹长杰的意思,咽了一口吐沫后说道。 “昨夜有一队行商赶在盗匪封城前进了城,刚刚学生带人去查验货物、核定税款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老首辅归乡途中遭遇刺杀,虽未当场身死,可如今却是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混账!混账!” 苏云忠高中那年的主考官便是时任礼部尚书的刘传芳,二人也算是有师生之谊。兼之这些年苏云忠也得到刘传芳的不少关照,仕途颇顺。因此听闻此消息顿时被气的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老师。” 冯有道这时却是压低了声音道。 “学生还从那队行商口中得知,如今京都城周边盛传一个留言。说是暗杀老首辅的刺客乃是东厂番子伪装,要杀老首辅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陛下。”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老师莫急,先听学生说完。如今外界传言,当年先帝驾崩时留下的传位遗诏中本是指定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后来的雍王朱成继任皇位。而当着文武百官宣读的那份传位给当今陛下的诏书,实则是贤太妃与老首辅伪造的。 如今老首辅受党政牵连辞官归乡,陛下担心老首辅心生怨愤恐会泄露此事,于是便支使东厂督公甲申派人将之暗杀,如此当年之事便再无人知晓。” “胡…胡扯…胡扯…” 呼哧…呼哧… 仅仅是几个字,苏云忠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来。 喊完之后,全身的衣衫已然是被冷汗给打透了。 真的是胡扯吗? 其实苏云忠的心里已经是相信了。 有关于当今陛下朱晟得位不正的猜测、传言一直都有,只不过没人能够拿出有力的证据,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嗤之以鼻。 传位遗诏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伪造的? 真拿雍党和满朝文武当白痴、当瞎子不成? 可如今老首辅遇刺之事的发生,却是让风向陡然一变。 冯有道和曹长杰扶住了苏云忠摇摇欲坠的身形,而苏云忠再次抬眼望向西方天际,那片暗红色的云团此刻在苏云忠的眼中俨然已是有了不同的意义。 大乱…将至? …… 麟州各个匪寨间的恩怨之复杂,怕是他们自己都难以厘清。为了避免冲突和麻烦,段宏并未给每个匪寨强行安排,而是任由匪首们在凤县到盐城之间自行挑选驻扎的地点。 因此当象山寨众人赶到凤县城外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副乱哄哄的场景。 “靠近凤县的位置都已被占据,咱们只能在往远处寻找扎营地点了。” 前去打探过情况的李运回来后禀报道。 张俊正要点头,却是看到段羽策马朝这边赶来。 “哈哈哈,张寨主可是让兄弟好等啊。大哥已经为象山寨的诸位准备好了营盘,张寨主请随我来吧。” 说罢,段羽的目光扫过象山寨的两三百好人。 果然如同传言一般,象山寨女子居多,且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即便有些脸上有疤痕亦或肢体残缺不全者,看起来也是有种别样的美感。 象山寨众人在段羽的带领下,径直穿过外围散乱的匪寨营地来到更靠近凤县的地方。 眼前所看到的赫然是排列整齐有序的营帐以及泾渭分明的各色旗帜。 外围所驻扎的尽都是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中小匪寨。 这里才是能够代表西南盗匪真正实力的所在,虎威城以及十余伙人数超过万人的大匪寨。 “城主考虑到你们象山寨家底薄,人数也不多,便在咱们虎威城的南侧留了一块地方。营帐都已立好,粮食、清水也准备妥当,直接住进去就行了。” 段羽指着前方不远处给张俊介绍道。 “劳烦城主费心了。”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两家话。” 段羽拍着张俊的肩膀笑道。 “大哥在主营那边等你,这边交给李云兄弟张罗吧。” “好。” 张俊朝李运点了点头示意他看顾这边,随后跟着段羽一同前往主营。 象山寨众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即便布置在此处的山匪纪律要严明一些,可匪就是匪。 各寨的栅栏边此时都聚满了人,朝着象山寨这边吹口哨、说怪话,甚至更有甚者脱下裤子朝这边亮出屁股。 来这里之前张俊就曾叮嘱李运,若有心怀不轨者亦或是挑衅者,不必有所顾虑,直接打杀了便是。 见围观匪人的举动越发的过份,李运正要取出弓箭给他们点深刻的教训,耳边却是听到嗖的一声。 眼角余光瞥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后的队伍中飞射出来,然后边见那个露出半拉屁股的匪人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原地窜起了老高。 等落回到地面上时,李运这才看清楚那人半个屁股血肉模糊,旁边的地面上掉落一块沾满了血迹足有拳头大小的石块。 李运猜到应是藏在队伍中的那三位所为,心中顿感畅快无比,朝着匪人那边冷哼一声,带队继续朝营地中走去。 “站住!” 那边营地的栅栏打开,一个袒露着胸膛,胸前长满了浓密胸毛的壮汉领着几百名匪人从营地里冲出来,将象山寨众人拦住。 “谁伤了我兄弟,是个爷们就自己站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壮汉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恶形恶状的吼道。 “四当家你说错了,这里面本就没有爷们。全是娘们和兔爷,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打出一天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几百名匪人哄然大笑,眼神更是肆无忌惮落在象山寨女子们的身上。 看来刚刚打烂那个匪人的屁股并没有起到警醒的作用,亦或者是…还不够! 李运眼中杀机迸发,右手朝腰间的刀柄摸去。 既然不够,那就来点狠的。 手掌刚刚触碰到刀柄,却是被一只从后面伸出来的手给按住。 “别动刀子。” 荣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未等李运反应过来,荣非已是暴喝一声冲了出去。 “干你娘!” 一拳砸在出口不逊的那个匪人脸上,打得他满脸开花,血浆迸射。 “嘿嘿,这样才过瘾嘛!” 荣非转过头来,晃动着染血的拳头朝李运邪魅一笑。 昨晚荣非一宿没睡,在张俊的指导下修行炼体术。凭借体内雄厚灵力滋养出的旺盛精血,直接打通了五处窍穴,力气增大了数倍,皮肤堪比牛皮鞣制的皮甲。 而作为代价,便是修为险些从七品跌落回八品。 这让原本也跃跃欲试的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直接绝了念想。 修行炼体术,开通了窍穴之后,体内的灵力就会不受控制的滋养窍穴、生成精血。 “还愣着做什么,揍他丫的。” 被称作四当家的胸毛壮汉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挥动沙煲大的拳头朝荣非当头砸去。 胸毛壮汉身后的匪群如梦方醒,纷纷呼喝着朝荣非冲上来。 他们也不傻,知道此处毕竟是虎威城说了算,若是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因此也没有动用刀兵。 象山寨的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冲上去挥拳踢脚与之打做了一团。 因为站位最靠前的缘故,荣非身周围满了匪人,无双个拳头、鞋底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每有一个拳头打在荣非的身上,荣非体内的窍穴就会有一点精血转化成气血之力修补滋养受创处的血肉。被打那处非但不疼,反而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而且因为吸收了更多气血之力的缘故,那处的皮肉变得更加坚韧。 这是昨夜荣非与张俊打过一架后得出的经验。 通过实战让精血转化为更多的气血之力,再通过对手对身体的捶打,来加快皮肉、骨骼对气血之力的吸收,这才是提升炼体术的不二法门。 因此,尽管荣非正被十几人围攻看似吃亏,可脸上却是露出极其舒爽的表情且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打着打着,象山寨的众人也察觉到了打架的好处。 难怪大人叮嘱不准动用兵器,原来竟是此等深意。 “怎么办?上不上?” 做女子装扮的白自在悄声朝慕容沧海问道。 象山寨所有人都冲上去打架了,只有两人留在原地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 可两人一个善御剑,一个善法术,肉身相搏实非所长啊。 就算硬着头皮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 “装瘸。” 同样做女子装扮的慕容沧海犹豫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象山寨包括张俊和李运在内,一共只有不到二十名男子,并且前几日都在虎威城外亮过了相。若是贸然多出三个男子必然会引起怀疑,因此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只能委屈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扮成女子。 至于荣非,有胎化易形神通改变容貌、体型甚至肤色,就算旁人有所怀疑却也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未等白自在想明白怎么个装瘸的法子,慕容沧海突然娇喝一声朝着战团冲去。 刚跑出几步,便是哎呀一声呻吟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脚踝满脸我见犹怜的痛苦之色。 这小婊砸! 白自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即娇滴滴的喊道。 “哎呀,姐姐你怎么啦。” 奔出两步后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慕容沧海身边。 “妹妹,你怎么也摔倒了。” “是的呢,好痛呢。” 呕~ 呕~ 二人心中狂吐不止。 崔寅这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扑在白自在腿上,脆生生的喊道。 “大娘,二娘…” …… 段宏让张俊过来主帐其实并无要事,只是询问了几句路途是否顺利,准备的营地是否还满意之类的客套话后,便让段羽和张俊分坐在两侧的空椅子上。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幅做派已然是向营帐内的十多个大匪首无声的宣布,象山寨自今日起由虎威城罩着。 十多个大匪首暗中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都是羡慕嫉妒恨。 现如今整个麟州东南都知道,象山寨那就是一块香饽饽。 可惜却是被段宏先下手为强了,其余人也只有眼馋的份喽。 未过多时,一名翼卫跑到帐前禀报道。 “禀城主,象山寨和天熊寨的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段宏闻言表面眉头微皱,语气不悦的道,实则心中却是在暗喜。 将象山寨的营地安排在天熊寨的旁边本就是段宏的授意,只因上次出言招纳时张俊没有立即表态,因此便借天熊寨的手给象山寨的人一些苦头吃吃。好叫张俊知晓,若是没有他段宏的护佑,象山寨肯本无法在麟州立足。 “具体详情不知,只是知道两边打得很凶。” “走,去看看。” 段宏装作愠怒的样子瞪了天熊寨寨主一眼,而后率先走出主帐。 “嘿嘿嘿,手下的弟兄们性子粗鲁,实在是对不住张老弟了。不过老弟放心,等下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后,老哥亲自去你帐中赔罪。” 走出营帐的时候,天熊寨寨主凑到张俊身边,手臂借势朝张俊肩膀搂去,一脸淫邪的笑道。 张俊身形一侧让过咸猪手,冷冷一笑未作理会。 待段宏等一众匪首赶过来时,架已经打完了。 看到躺了满地,一个个模样凄惨、嗷嗷叫唤的天熊寨匪人。 再反观象山寨那边虽然也有些人的脸上、身上沾染了些许尘土,却是全员活蹦乱跳、精神饱满,而且看神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段宏懵逼了! 天熊寨寨主也懵逼了! 其余匪首则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嗳,兄弟。” 正心中冷笑的张俊察觉到有人捅自己腰眼,扭头一看却是段羽正竖起大拇指。 “强将手下无弱兵,厉害!” “段统领过奖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挺能打的嘛,上次怎么没见过。” 段羽指着荣非问道。 “额…那是我堂弟,叫…张非。” 张俊随口瞎编道。 “张飞!好名字,改日定要与他切磋较量一番。” 段羽眼冒精光兴奋的说道。 天熊寨寨主将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四当家叫过来,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 “大哥,你要给兄弟们做主啊。她们…她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强壮如熊的天熊寨四当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 “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唧唧的,把话说清楚。” 天熊寨寨主抬脚在四当家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 可四当家哼哼唧唧了半晌,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单纯的没打过,被一群娘们给削了,说出来太丢人。 段宏此时已经从其他围观的山寨匪人口中问明了事发经过,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心中对张俊和象山寨的评价又上了一个等级。 奇货可居,桀骜不驯,敢打敢拼… 若真能将象山寨收服纳为己用,当真是如虎添翼,得了一大助力。 否则…便要将之灭掉,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争端是由天熊寨主动挑起,最后吃亏的还是天熊寨。段宏却也不好再做处罚,只是当着天熊寨寨主的面将倒霉的四当家训斥了一顿,并告诫其余匪寨今后不得招惹象山寨。 训斥过天熊寨四当家后,段宏又假模假样的询问张俊对此处理方式可否满意。 张俊又能说什么,一切听从城主安排呗。 待象山寨的众人回到段宏安排的营地,营地里立刻像开了锅似的唧唧咋咋响成一团。 “二姐,刚才打得好过瘾,有一个家伙鼻子都被我打歪了。”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揍那帮家伙的时候,我还打通了一处窍穴呢。嘻嘻嘻,这可比练功还快。” “你听说了吗,十三妹揍人的时候开启了一处窍穴,好羡慕啊。” “这有什么,二十九妹刚才揍人揍得最狠,我刚刚问过,她可是开通了两处窍穴,都快赶上俊哥了。” “啊,真的吗。早知道我也…” 巴拉巴拉巴拉,两百多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打群架的心得。许多没能通过揍人开通窍穴的女子商量着晚上在出去碰碰运气,没准就有不开眼的主动送上门来挨揍也说不定呢。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在一旁听得是遍体生寒,眼前分明是一群母夜叉啊。 “都别吵了,听我说。” 荣非找来一张长条凳站在上面,挥舞双臂高声喊道。 “大家迫切提升自己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通过科学合理的规划才能使利益最大化。切忌无组织、无纪律、一味的胡干、瞎干。刚刚的那一战,大家打的好,打的妙,打出了咱们象山寨的风采和风格,但是也让那些匪寨提高了警惕,给咱们得提升计划增加了难度。因此,我建议从今天开始,天黑以后便以五人为一个单位,外出寻找机会打架。还有路线也要提前做好规划,以免出现撞架的情况。 额…这样,翠兰你负责分组,李运负责规划路线。也不要所有人一股脑的全跑出去打架,万一吓到了人家多不好,毕竟要细水长流嘛。所有人谨记,要听从指挥,服从安排,这样才能做到人人有架,人人有功练。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擂台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当天晚上,象山寨无论男女都按照安排,以五人一组分散到周围营地各处。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今天象山寨众女子痛揍天熊寨的消息虽已传开,但大多数没有亲眼目睹的匪人对这个消息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娘们就是娘们,细胳膊细腿地又能有多大力气。 没有力气又如何会是大老爷们的对手。 再则因为色欲熏心的缘故,也让许多匪人丧失了理智,控制不住心中的邪念,主动上钩求揍揍的大有人在。 待到戌时众女子喜笑颜开的归营,经过张翠兰和李运二人的统计之后,荣非望着纸张上记录的丰硕成果不由得老怀大慰。 心中更是感慨这挂真好用啊! 可形势到了第二天却是突然急转直下,所有匪寨的营地在看到象山寨的女子后,都是立刻关紧营门,不准自家人踏出营门一步。 任凭花枝招展的象山寨姑娘们使出摆出何种撩人的姿态,那些匪人也只是流着哈喇子龟缩不出。 情况最终汇报到荣非这里,让荣非也是感到有些棘手。 人家不出来打,总不好强逼不是,更不能闯进人家的营地里面去打,那就是坏了规矩啊。 李运提议,要不再往远处走一走。几十万匪人驻扎在凤县和盐城之间,营帐连绵十几里,瞎猫碰见死耗子,总会有不信邪的。 对此提议荣非却是予以否决。 走得太远照顾不到,万一出了意外就追悔莫及了。 象山寨之所以能在附近打遍无敌手,只是因为其他匪寨顾忌段宏的警告,没有动用兵刃和不择手段的阴招。 若是离主帐太远,可就不好说了。 别忘了现在是在土匪窝里,那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可眼看‘突飞猛进练功计划’这才刚刚看到一点成果就要夭折,荣非自然是不甘心。 一番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之下,一拍大腿打定了主意。 色诱不行,那就来利诱! 连下便让李运取来两柄从白自在那里敲诈…心甘情愿投资的神兵利刃用作奖励,然后寻了一块空地搭建起了一座擂台。 象山寨众人此刻正是主观能动性最旺盛的时刻,说干就干,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便搭建好了擂台。 如此举动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匪人前来围观。 荣非手持一刀一剑跃上擂台,目光睥睨在台下扫视一圈,随后傲然道。 “我叫张飞,恕我直言,台下的各位都是鳖孙!” 轰~ 擂台四周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的匪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叫骂声响成一片,还有破鞋、石块、木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朝荣非砸来。 荣非身形灵巧,躲过暗器攻击后高声喊道。 “想证明自己不是鳖孙,不是怂包的就上来跟我们象山寨的姑娘们打一架。放心,我们也不欺负你们。你们出五人,我们只出一人。你们出十人,我们就出两人,以此类推,绝无反悔。” 荣非此言一出,擂台之下立刻鸦雀无声。 因为相距较近,所以现在来看热闹的还是做天看热闹的那批人,其中还有许多是昨天挨过揍的天熊寨匪人。他们可是亲眼见识或是亲身经历过象山寨的姑娘们打起架来有多猛,拳头有多重。 因此也就敢站在台下一起喊几嗓子,找找面子。真要他们上台来打,却是没那个胆子。 即便是五个打一个,心里也多少还是发虚。 以多打少赢了不见得多光彩,万一再输了那以后就真没脸做匪了。 荣非见状忍不住仰天狂笑,指向台下高声嘲讽道。 “几十万人齐闭口,更无一人是男儿。” 闻讯赶来站在远处看热闹的段羽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手掌握紧了刀柄对身旁的张俊道。 “你这位堂弟有点意思。很狂,我喜欢。” “他从小就爱胡闹,统领莫与他一般见识。” 张俊随口应付道。 尽管荣非已经将嘲讽值拉满,擂台四周的匪人仍只是站在下面组队与其叫骂,却无一人敢上台应战。 于是荣非直接祭出大招。 “翠兰。” “来了,哥。” 张翠兰应声来到荣非身旁,从头上扯下一根发丝,双手抻直举过头顶。 “瞧好了!” 荣非将左手宝刀翻转刀刃朝上递到张翠兰身前,张翠兰松开手中的发丝,就见发丝飘飘荡荡落于宝刀的刀刃之上,没有任何的迟滞直接断成两截继续飘落。 这一幕顿时让擂台之下发出一阵惊呼。 “吹毛断发,好刀!” 远处的段羽不禁双目发光,激动的赞道。 可这还没完,只见荣非又挥动起右手握着的宝剑。 宝剑碧汪汪的剑身在空气中划过,同时发出咻咻的声音,这声音清越透耳、连绵不绝,到最后更是连成了一片,好似演奏乐器一般。 “龙吟剑!” 段羽此时的眼神极其炙热,忍不住抓住张俊的肩膀。 “快说,你们象山寨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我这堂弟他…平时有盗墓的爱好。” 张俊苦笑道。 自剑阁创立时起,剑阁弟子就染上了酷爱收集各种稀奇古怪兵刃的癖好。 当然,毕竟都是修士,能被剑阁弟子看入眼中的兵刃除了怪以外,多多少少也都要有些神异之处。 可即便再如何神异也仅仅是拿来把玩的藏品而已,毕竟只是凡人之作,与修士的战斗中根本拿不出手。 前晚在荣非苦口婆心、软磨硬泡之下,白自在不得不从自己的藏品中挑选了五件最差的来堵住荣非的嘴。 便是最差的却也足够麟州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们为止着魔、发疯了。 “还是之前我说过的规则,取胜者便可挑选一柄神兵作为奖励。如何,可有人敢上来跟我们象山寨的姑娘们一战。” “我来!”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荣非这边话音刚落,便有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跃上了擂台。 荣非心中暗喜,总算是有鱼儿上钩了。 定睛一瞧,顿时就乐了。 上来这五人还是熟人,正是昨天挨过揍的天熊寨四当家。 “哎呦,原来是天熊寨的四当家。伤势…没有大碍了?” 荣非嬉皮笑脸的招呼道。 “要打就打,少他娘的废话。” 四当家面色赤红,瞪着眼睛吼道。 荣非目光扫过四当家身后站着的四人,这四人脸上和身上没有伤痕,也就是说不是昨天参战之人。此外这四人的身高体型都与四当家相仿,气度也是毫不逊色,想来应该不是普通的小喽啰。 天熊寨乃是人数过万的大匪寨,就荣非所知共有十二个当家,中小头目过百。 如此想来这四人最次也是头目,甚至是当家。 擂台开赛的第一仗可是有些说头,首先必然是不能输,这宝刀宝剑对象山寨很重要,可不能拱手让与他人。 而后呢,却也不能赢。若是表现出来的势力太强,吓住了群匪,岂不是白折腾了一回。 沉吟片刻后,荣非心中已然是有了安排。 转过头去,朝着一个脸上疤痕狰狞,神情冷峻的女子招了招手。 “尤二姐,你来打头阵,可不许丢了咱象山寨的脸哦。” 这位尤二姐,正是当日带着张俊去见无名老人的那个疤痕女。 尤二姐闻言神情冷漠的点了一下头,而后解下插在腰间的横刀交给身旁的姐妹,跃上擂台走到荣非身边站定。 荣非递给尤二姐一个眼神,示意按照商议好的办,而后走下擂台。 站在擂台边的李运一手提铜锣,一手拎着木槌,见双方都已做好准备,随即挥动木槌敲在了铜锣上。 当得一声锣响,擂台上的双方几乎同时朝对方冲了过去。 只不过一方是五名身高体壮的汉子,气势汹汹、气势如虹。 而另一方只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杨柳春风、蜻蜓点水。 今日即便荣非没有摆下擂台,天熊寨的四当家也是要过来找回场子的。 昨天那一场群架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以至于昨晚被寨主抽了十几鞭子,并警告他若不想法子找回面子,这四当家的位子就让别人来坐。 所以今天四当家便找来平素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七当家、八当家、十一当家和十二当家。 想着等晚上象山寨的人出来后,来一场五对五的公平对决。 昨天混战之中自己没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今日做好了准备,定要让象山寨的娘们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铁血猛男。 可谁知那个叫张飞的狗东西,好死不死的竟然摆下擂台,放出狂言要一个打五个,还拿出绝世宝刀、宝剑作为彩头。 嘿嘿嘿,那就别怪你四爷爷不客气了! 因此唯恐别旁人抢了先,当荣非宣布完后,四当家等人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上来。 擂台之上两方疾步对冲,转瞬就在擂台中央相遇。 居中位置的四当家扶低上身,展开粗壮双臂朝尤二姐拦腰抱去。 另外四人分散至尤二姐左右两边和后面,有挥拳砸向后心的,有蹲下去抱腿的,有伸手去扯头发的,有抬脚踢裆的,配合有序,显然是早已商量好了战术,各种不要脸的阴招全都使了出来。 尤二姐陷入五人重围之中,毫无闪躲腾挪的空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好变态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眼看尤二姐陷入四面围困的绝境之中,就要遭到五个壮汉的毒手。 却见她从容不迫的身子一矮,刺溜一下如同滑溜的泥鳅一般从四当家的胯下钻过了去。 即便是匪,对于钻人裤裆这种事也是极为鄙夷的。 人要脸,树要皮,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胯下之辱。 因此当尤二姐被五人围困之时,所有人都认为那已是绝杀之境,唯独就是没想到竟然还有钻裤裆这种脱身的招数。 若是换做其他人使出这一招,肯定是要遭到所有人鄙夷的。可偏偏尤二姐是个女子,而且还是身形婀娜的美女,虽然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却是更增添了几分狂野的美感。 所以擂台之下非但没人发出嘘声,反而是有不少人鼓掌叫好,奚落起四当家他们五人来。 “到底行不行啊,五个大老爷们连个小女子都抓不到,真是丢光了咱们爷们的脸。” “下去啵、下去啵,别丢人现眼喽。” 擂台上的六人却是根本未受台下叫喊声的影响,尤二姐钻出包围圈,左脚顺势撩起对着四当家的胯下踢去。 八当家见势不妙连忙扯住四当家的手臂朝前一拽,四当家踉跄几步这才稳住身形,却也恰好躲过了断子绝孙脚。 九当家、十一当家、十二当家再次呈三角之势朝尤二姐围了上去。尤二姐这次却是不给机会,足尖轻点地面身子一个旋转来到九当家身后,一双秀拳自下而上轰向九当家的后脑勺。 九当家察觉到脑后生风,连忙低头闪避,同时灵机一动,屁股朝后用力拱起想要将尤二姐拱飞,尤二姐则直接提起右膝顶了上去。 嗷~ 九当家聪明反被聪明误,菊花遭到重创,双手捂着屁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尤二姐还要趁机再给九当家来一记狠的,十一当家和十二当家却是冲上来将她缠住。 另一边四当家和八当家也从两侧包抄过来,想要再次将尤二姐围困起来。 尤二姐未曾学过武艺,能与五人纠缠这么久靠的是修行炼体术所带来的反应、力量、韧性的提升。可毕竟她才刚刚打通了四处窍穴,提升还没到能够无视对手人数的地步,知晓若再次陷入重围,且对方有了堤防的情况下,想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眼见十二当家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轰来,尤二姐心头一动,故意不做闪避用肩膀将这记重拳硬接下来,借着这道拳力倒飞出了包围圈。 倒飞出一丈多远尤二姐才落回到地面,紧抿的嘴角渗出一抹血丝,想要晃动了一下手臂,肩膀处却是传来一阵剧痛。 却是肩膀被打的脱臼了。 尤二姐眉头微微皱起,半跪在地上,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抓住右臂固定在地面之上,而后将全身的重量朝着脱臼的肩膀压了上去。 喀吧! 让人牙酸的响声中,脱臼的肩膀被强行复位。 如此举动看的台下众人都是抽吸凉气,这娘们够狠! 尤二姐站起身来,晃动了几下复位的肩膀发觉没有任何问题后,伸出右手朝着四个对手勾了勾手指。 “再来!” “好样的!” “够劲,老子喜欢。” “五个软脚虾,滚下去吃奶去吧。” 这时台下响起许多支持尤二姐的呐喊声和对四当家他们的奚落声。 “啊~” 除了被惨爆菊花仍旧无法行动的九当家以外,其余四人是七窍生烟、气急攻心,怒吼着扑了上来。 尤二姐这次有了教训和经验,不再与四人硬碰,仗着自己身形灵巧的优势,在宽阔的擂台上游走腾挪。 遇到落单的就冲上去与之对拼几拳,看到其余三人围上来就立刻撤离绝不恋战。 凭借着游击战术,尤二姐与四名对手在擂台上足足打了一炷香的工夫仍是未分胜负。 打到最后,尤二姐身上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浸透,俏脸涨红。 脸上的那道伤疤更是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 而天熊寨这边的四人也不好过,个个气喘如牛,头顶上冒起了白色雾气。 “呼哧…呼哧…臭…臭娘们,有本事你别跑。” 四当家已是连站着都有些费力了,弯下腰两手驻着膝盖,喘着粗气朝尤二姐叫嚣道。 尤二姐冷冷一笑,送上一记白眼。 “怎么还聊上了,到底还打不打,不打就滚下去别耽误下一波人上场。” “就是就是,赶紧滚下去啵。” 荣非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跃上擂台拱手笑道。 “真是精彩,天熊寨今日的表现不得不让张某人刮目相看。不过看此情形,估计今天也是能分胜负了,不如这场就算平手如何?” “哼!臭娘们算你走运,下次有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天熊寨的四人已经累的快要虚脱了,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场比斗呢。放出一句狠话后,架起仍在捂着菊花呻吟的九当家匆匆离开擂台。 “如何?” 荣非走到尤二姐身旁,关切的问道。 尤二姐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之意。 “逗傻子玩,挺有趣的。” 语气平顺根本没有半点疲累的样子,显然刚刚都是装出来的。 “行了,下去歇着吧。” 待尤二姐被人扶着走下擂台,荣非转回身面朝众匪喊道。 “可还有不怕死的上来挑战。” “我来!” 话音一落,便有一个脸色蜡黄,三角眼,尖下巴的瘦高汉子跃上擂台,紧随其后呼啦啦又是几十个人跳了上来,占据了擂台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七杀寨候立,请赐教!” 瘦高汉子眼中闪缩贼光朝着荣非拱手道。 荣非没搭理他,伸出手指挨个点去。 “一二三四…十九、二十。” 一共上来二十个七杀寨的匪人。 看到瘦高汉子眼中的贼光和得意洋洋的神情,荣非就已经猜到了他打的什么主意。 擂台就这么大点,一下子上来了这么多人,可供闪转腾挪的空间自然就变小了,尤二姐刚刚使用的游击战术也就无法施展了。 荣非心中冷冷一笑,也不出言点破。 转过头去伸手召出四名象山寨的女子上台,在她们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随着李运敲响铜锣,第二场比斗正式开始。 七杀寨二十人对阵象山寨四人。 铜锣声中,四名象山寨女子迅速跑到擂台的一角摆开了架势。 如此一来虽然没有了闪避的空间,却也避免了陷入四面受敌的窘境,只需全力应战正面的对手就好。 而且擂台边角空间有限,对方二十个人无法完全摆开阵型,同时最多只能有七八个人出手。 四名象山寨女子打七八个匪人完全不在话下。 七杀寨的侯立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妥,大吼一声。 “兄弟们跟我一起冲,把她们挤下去。” 二十个汉子结成三排人墙,朝着象山寨四名女子挤压了过去。 即便炼体术极大地增强了四名女子的力气,却也无法硬抗二十个强壮男子组成的人墙。 一旦被挤下擂台,自然就算是落败。 作为获胜奖励的宝刀宝剑,象山寨自己都不够分呢,如何肯轻易的拱手相让。 四名女子心里顿时便发了狠,朝着人墙第一排的四个匪人使出断子绝孙脚。 这些匪人都是好勇斗狠的彪悍之辈,往日里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挨上几刀子都不在意,可唯独胯下这等重要之地却是不容有半点闪失,见状立刻夹紧双腿,双手交叠护住重要部位。 如此一来人墙的阵型便有了些许散乱,四名象山寨女子娇叱一声飞身扑入人墙之中,状若发了疯的雌虎,拳打脚踢,抓挠牙咬,无所不用其极。 四名女子最终还是陷入七杀寨二十人的包围之中,一时间数不清的拳影从四面八方而来,砸在她们身上。 见此情景,台下众匪是又惊又喜又心疼。 惊的是今日擂台比斗的头筹怕是要落在七杀寨的手中了,无论是那柄吹毛断发的宝刀,还是能够发出龙吟声的宝剑,对于没见过世面的麟州群匪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世神兵。 喜的是这象山寨也不是不可战胜,七杀寨的实力并不算多突出,既然他们能做到,自己加把劲应该也是可以的。 心疼的则是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被二十个壮汉狂殴,这是每一个正常男人的天性。 女人嘛,是用来疼、用来爱、用来…那个啥地,这群畜生怎么就下的去手。 而荣非和象山寨这边的人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上台挨揍本就是她们的诉求,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否则会被人当做疯子亦或是发现其中端倪而心生怀疑的。 炼体术是象山寨最大的机密,可不能有半点泄露。 正所谓欲拒还迎,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表面上荣非摆下擂台给群匪一种象山寨要借机扬名的错觉,实则是借助揍人和挨揍来提升自己的战力。 第一场尤二姐的游击战术和第二场四名女子占据擂台角落摆出防御姿态,其实都是假象。 象山寨真正要想的就是这种拳拳到肉的混战。 打吧,使劲打,用力打,打得越狠越凶,我就越兴奋,哈哈哈哈哈… 嘶~好变态啊! 荣非突然嗦着牙花子嘀咕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遗迹开启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第二场擂台比斗打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最后依然是双方都累得没有里力气,最后以平局收场。 七杀寨众人刚刚走下擂台,脸上的疲惫便一扫而空,一个个挤眉弄眼,脸上带着怪笑。 “那娘们的屁股真软真翘啊,老子一拳打上去像打在棉花团里似得,然后没等老子反应过来,啪的一下拳头就弹回来了。” “我摸了那娘们的脸,真滑…” “我摸了柰子…” “我说她们怎么揪着你小子一个人揍,敢情你占了大便宜啊。” “嘿嘿嘿。” 占了大便宜的匪人咧嘴大笑,露出被齐根打断的两颗大板牙。 尽管七杀寨的匪人们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周围的匪人们听到了只言片语。 匪人们顿时眼睛一亮。 对呀,上擂台能打胜,赢得宝刀宝剑最好。 就算打输了,至少也能占些便宜,过过手瘾不是。 麟州也有妓院青楼,不过因为麟州女子稀少的缘故,即便是那些姿色容貌不堪入目的娼妓,想要睡一次都要不菲的花销。绝大多数处于底层的小喽啰,要积攒半年才能凑够一次的过夜费。 也就是说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处于极其饥渴的状态。 这便导致了麟州匪群之中旱路英雄有逐年增多的趋势。 而实际情况则是许多所谓的旱路英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有的选,当然还是软玉温香的女子耍起来更得劲。 此时受到七杀寨的启发,众匪不由得心中狂喜,纷纷撺掇起关系好的兄弟,想要组团上擂台占便宜。 一时之间,报名者无数,甚至还有为了争抢先上擂台的资格而大打出手的状况发生。 “都不要吵了,听我说。” 眼看局面变得有些混乱,荣非站在擂台上振臂高呼道。 “只要心中有梦想,人生处处是擂台,大家没有必要拘泥于形式。所有人听我号令,往后撤,撤出足够的场地来。李运,别愣着了,去找些石灰来。什么,没有石灰?那就草绳、木棍,不管用什么东西,只要能划定出比斗的区域就行。在擂台四周,再圈出一、二…八,圈八个副擂台出来,八个副擂台和主擂台一起开打。李运、翠兰、尤二姐,还有已经打过的四个人充当裁判。速度速度速度,所有人都动起来,时间不等人呐。” 荣非扯着嗓子在主擂台上指手画脚、挥斥方遒,颇有一种传销头目的风范和赶脚。 待八个副擂台全都圈定出来,荣非跳下擂台来到象山寨众人之中。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挥舞,满脸恶形恶相的叮嘱道。 “他娘滴,别以为老子不晓得那帮腌臜货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都给我听好了,只要没打死,就往死里打。” “得嘞!” 象山寨的姑娘们杀气腾腾的回应道。 至于荣非要说的到底是打死?还是别打死? 谁在乎呢。 与青州营那几年不忍回想的非人经历相比,只是被匪人们在手脚上占些小便宜,对姑娘们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固然其中有许多女子因为青州营的经历而产生了心里阴影,一旦有男子触碰就会产生应激反应。但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变得更强之后才能彻彻底底的挺直腰杆做人,才能有在麟州这等野蛮血腥之地具备活下去的资格,也便咬咬牙硬挺了。 有些话,荣非没有说,但象山寨众人的心里却是有数。 且不说现在荣非没有那个能力护佑象山寨的安危,即便是有又如何? 靠山山倒,靠屋屋塌,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的可靠。 而眼前就是让自己快速变强最好的机会。 想要获得些什么,必要就要舍弃些什么,世事本就是如此。 很快,一主八副,九座擂台几乎同时开打。 有十人对两人的,有二十人对四人的,甚至人数最多的副擂台内共计有六十人在对战。 一时间拳脚带起的风声和暴喝、惨叫、哀嚎、欢呼等等声音搅合在一起,声震云霄。 打着打着,擂台中的群匪赫然发现,这便宜似乎并不是很好占啊。 象山寨的女子们身形灵巧,滑溜似鱼,总是能在人缝中找到脱身的空隙,而当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便如同护崽的雌虎一般,亮出锋利的獠牙和爪子,向近身的不轨之徒发动疯狂的攻击。 “我操,谁他娘的带刀了,伤到我了。” “啊~我的手,我的手指断了…” 偶尔擂台中会有匪人发出叫骂声或是哀嚎声,荣非听得只是心中冷笑。 狂刀已经传授给了象山寨众人,不过作为杀手锏,荣非不允许她们在人前显露。 但在擂台比斗这种乱战之中,偶尔以手掌劈出刀罡,给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匪人点教训,却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毕竟刀罡这种神奇的手段,世间所知者太少太少。因此只以为是某些不守规矩的匪人携带了刀剑上场。 这边的声势闹得越来越大,很快就惊动了主帐那边的段宏等匪首。 问名情况后,段宏只是莞尔一笑道。 “也好,彼此切磋,对武艺有所增进,由的他们闹去吧。” 心中却也正如荣非所预料的那般,以为象山寨想要借此扬名。 从这两日张俊恭顺的态度来看,象山寨并入虎威城已成定局。象山寨打出的威名,便等于是虎威城、是段宏的威名,何乐而不为呢。 正好也借机敲打敲打十余个大匪寨,下一步计划也更容易实施。 擂台比斗从早上一直打到太阳落山,其中有几个象山寨的姑娘打出了真火,失手弄死了几个匪人,断胳膊断腿的匪人也有十几个。 不过却也无人追究,这里毕竟是麟州,盗匪横行,有今天没明日的麟州,死伤个把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能怨他们自己倒霉了。 天黑之后,象山寨的姑娘们自觉一天打下来收获颇丰,所有人最少都打通了一两个窍穴,多者例如尤二娘等人甚至打通了三四个窍穴,距离张俊那等小成的境界也是为期不远了。 于是便想要挑灯夜战,可姑娘们受得了,东南群匪们却是遭不住了。 一天下来打了几十场擂台,多数以平局收手,竟是连一场都没赢过。 而且打来打去,发现能占到便宜的根本没几个人,并且还都不是被扭断了胳膊,就是被打断了门牙。 代价太惨重,收益太微薄,渐渐的也就没了刚开始的兴致。 回到营地后,众人各自安睡。 半夜时分,荣非被慕容沧海拍醒。 “遗迹要开了!” 荣非闻言精神一振,残存的些许睡意立刻一扫而空。 “等我片刻,我去交代一下。” …… 铜城城外连绵数十里的匪寨营盘之中,数名穿着青色长衫,头戴四方巾,做士子打扮的年轻人齐齐仰望西面天空。 在旁人眼中那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虚无,而在这些书山弟子眼中,却能清楚的看到一道连天接地的紫色龙卷。 龙卷之中隐隐有山门似的古朴建筑显露出来。 魏君羡不在,书山众弟子便以欧阳流云为首。 “小弟有一事不明,望师兄予以解惑。” 一名书山弟子向欧阳流云说道。 欧阳流云收回目光,侧头朝这名士子看去,笑问道。 “凌恒但讲无妨。” 叫做孔凌恒的伸手指向星火点点的匪寨营盘,目露不屑道。 “麟州盗匪人数虽众,可凭他们便想阻拦那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却无疑是痴人说梦。乾坤观有许多能够潜踪匿迹的道术符法,剑阁也有御剑飞星术。硬闯也好,遁入也罢,想要靠近上古遗迹绝非难事。既是如此,魏师兄又为何耗费心力招揽麟州众匪,布下这三面围困之阵?” “不瞒凌恒,前日在无双城时我也向魏师兄提过相同的疑问。” “哦!” 其余几名书山弟子闻言顿时也都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魏师兄如何回答?” “嗯,魏师兄说…闲得慌,所以才要找点事情做。” “啊?” 众书山弟子尽皆哑然。 “哈哈哈,魏师兄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他的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度。” 见到众位师弟的表情,欧阳流云忍不住快意笑道。 这种满心期待却遭当头一记闷棍的事情,可不能全由自己承受。 这时欧阳流云看到魏君羡和郑芙蓉从奔雷城城主诸葛穹的营帐中出来,顿时面色一肃沉声道。 “诸位师弟,准备出发了。” …… 营帐的一角被掀开,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里面钻了出来。黑影目光谨慎的朝四周扫试了几眼,确认没人发现便猫着腰,快速朝距离不远的栅栏边跑去。 栅栏间的间隙狭窄,常人难以穿过,却是难不倒身形娇小的黑影。 只见他身子稍稍一侧,便十分轻易的钻了出去。 奔出十几丈的距离,黑影止住身形转头回望。此时营地中的象山寨众人都已入睡,营门处负责把守警戒的四人也都打起了瞌睡,无人察觉到黑影的离开。 “嘿嘿,一群傻帽。” 黑影得意的嘲笑了一声,转回头便要离去。 一旁的黑暗中却是探出一只大手抓住黑影后颈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说清楚,叫谁傻帽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黑影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就要惊呼出声,又有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黑影的嘴巴。 “别吵吵,不然切你小鸡鸡。” 一张大脸凑到黑影眼前,压低了声音恐吓道。 “白…白…大叔,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遇到坏人了呢。” 黑影甩开捂在嘴巴上的大手,带着一丝哭腔委屈道,赫然是小不点崔寅。 “小混蛋毛没长齐,演技倒是不错。可惜却是瞒不过本公子的火眼金睛。行了别装了,赶紧老实交代,叫什么?打哪来?有什么阴谋诡计?敢说半句假话,就弹弹弹弹…” 白自在的右手拇指抠住中指,悬在崔寅胯下威胁道。 “白大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崔寅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 “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杀了去跟荣非回合,遗迹马上要开了。” 慕容沧海朝西方天际瞄了一眼,不耐烦的催促道。 “本公子给你过你小子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没办法了。” 白自在撇了撇嘴,祭出飞剑就要给崔寅来个透心凉。 “我…我只是个小孩子,你们…你们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啪~ 白自在扬手扇了崔寅一记耳光。 “谁家小孩子会偷看大姑娘洗澡,臭小子,真以为本公子眼瞎瞧不见你的那点小动作是吧。” 白自在下手极重,崔寅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干你娘姓白的,有种你就杀了小爷,小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寅突然神情一变,瞪着白自在恶狠狠的骂道。 “不装了?露出本来面目了?做鬼?哈哈哈哈,巧了,这正好有个牛鼻子,你问问他给不给你做鬼的机会。” 白自在得意的笑道。 崔寅闻言呼吸一滞,目光扫向一旁负手而立,神情冷峻的慕容沧海,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 放狠话归放狠话,真到了面临生死抉择,甚至死了以后连做鬼都没机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崔寅的头怂拉下来,有些不甘的问道。 白自在甩手将崔寅摔在地上,随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纸包扔到他怀里。 崔寅顾不得摔得生疼的屁股将纸包打开,看到里面包裹着的散发着腐臭味的符篆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还记得那晚回到荒屋后,荣非曾出去一趟吧,这东西就是荣非在郑寡妇的尸体里找到的。如果本公子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鬼王宗的赶尸术吧。鬼王宗灭门已有千年,没想到还有余孽活在世上。嘿嘿嘿,小子知不知道,千年前鬼王宗就是被剑阁所灭。撞到本公子手中,你小子真是走运呐。” “我不知道什么鬼王宗,这道符是我捡。” 崔寅辩解道。 白自在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说说吧,你小子到底是谁?混到我们三个身边有何目的?” “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 “你猜。” “那我不说,你杀了我吧。” 崔寅梗着脖子硬气道。 “乾坤观有摸骨之术,相遇那日我曾借机抹过你的掌骨。从骨型和骨质判断,你的实际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只是因为身患怪病或是修炼了邪门的功法,才导致身体如小儿一般。所以,不要妄想我们会心慈手软。而且,斩草除根、灭人满门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慕容沧海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崔寅冷冷说道。 白自在更是不再废话,御使飞剑寒光一闪,直向崔寅心口刺去。 “我说,我说。我叫郑雕,是无双城少城主。这次是为我姐夫打探你们三人的消息,以此当做我姐的嫁妆。” 崔寅到底不如嘴上那般的硬气,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保命底牌被戳穿后,立刻如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和盘托出。 “你姐夫?谁是你姐夫?” 白自在奇怪的问道。 “书山大弟子,天下行走,当今天下修行界年青一代第一人,魏君羡就是我姐夫。若你们胆敢伤我半根毫毛,我姐夫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啥?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的懵逼。 看到二人的神情,郑雕心里突然有了底气,冷笑道。 “哼,知道怕了吧。若是伤了我半根毫毛,我姐夫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姐夫和你姐何时成的亲?” 还是慕容沧海最先醒过神来,走上前来一脚将崔寅踹翻在地,踏住他的胸口,伏下身子喝问道。 “你…你…怎么敢…” 啪~ 白自在一记耳光将郑雕的话给打了回去。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再逼逼还抽你。” 郑雕立刻就怂了,喏喏的答道。 “我姐和姐夫还…还没成亲,不过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姐夫在帮我姐修行筑基,我姐可是麟州第一美人,等我姐成为修士,跟姐夫就是门当户对,到时成亲之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原来是这样。 二人闻言,心中疑惑顿消。 感情是这小子一厢情愿啊。 以二人对魏君羡的了解,那家伙虽然卑鄙无耻下流而且装逼成瘾,但心高气傲却是真的。 大晏皇室的正牌公主、乾坤观的圣女这等拥有世间至尊身份的女子或许能勉强入的了他的法眼。 一个麟州盗匪头子的女儿…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所以说是魏君羡派你来的?这也不太像是他的行事风格啊。还是说伪君子觉得我们两个脑袋被驴踢了?连这点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白自在满面愠怒之色忿忿道。 “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来这的事情姐夫他不知道。” 郑雕有些羞愧的说道。 “呵,这就难怪了。”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过不多时交代完事情的荣非走了过来。 “这小子都撂了…” 白自在正要说明详情,荣非却是摆了摆手。 “我都听到了。郑雕是吧,无双城少主,失敬失敬!” 荣非示意二人放开郑雕,然后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伸手拍掉郑雕身上沾染的尘土后,拱手笑道。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按照约定该放我走了吧。” “嗯?” 荣非疑惑的看向两位义兄。 “你俩答应放他走了?” 白自在摇头,慕容沧海摇头。 “你们不能这样,我姐夫是魏君羡…” 郑雕见势不妙做出最后挣扎。 “你先别激动,如实回答我的一个问题,然后就放你离开。” 荣非拍着郑雕的肩膀安抚道。 “真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我可以用缉仙司历代众捕的名誉发誓。” 荣非郑重其事道。 郑雕心里信了几分。 “你问吧。” “郑城主,也就是你爹有几个儿子?” “我是独子,是无双城的少城主,未来的城主。” “哦,这样啊。那你可曾娶妻生子?” “娶了两房小妾,可惜肚皮不争气。” 这个问题触到了郑雕的伤心之处,神情黯然的答道。 “哦,节哀的兄弟。” 荣非又拍了拍郑雕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朝白自在吩咐道。 “绑了,给张俊送过去,以后说不定有用。” “你们答应放我离开的,怎么能不讲信…” 白自在一拳将郑雕敲晕。 “呱噪!” “象山寨这边你准备作何打算?” 白自在带着郑雕离开后,慕容沧海看向远处的营寨感兴趣的问道。 “这些人算是与你有缘,你又在他们身上花费了不少心力,总不会就此别过吧。”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荣非迎着秋夜微风负手而立,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气度。 “我杀了常怀恩,无意之中帮他们报了仇,成了他们的恩人。他们现在的处境看似还不错,实则处处危机,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现在呢又算多少有点本事、有点背景,偏偏又缺少自己的班底。再算上无名老者和凤大侠的这一层羁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暗送秋波,然后他们欲拒还迎,最后天雷勾动地火,成就好事对吧。” “额…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为何从你口中说出来会这般下流。” 慕容沧海笑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选择的权利。即便我拐弯抹角的有恩与他们,只要我说‘来吧,以后跟我混,我罩着你们’,他们就一定会主动投怀送抱。但这不一定就是他们内心真正要想的,同时也不是我真正要想的。” “都是自家兄弟,能不能说人话。” “我需要的是真心臣服于我,绝对听从命令的下属。而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顺带着报答恩情的…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慕容沧海有点晕,晃了晃头后决定还是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对话。 “所以,你说去交代一下,到底交代了什么?” “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我给了他们所有人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捕神曰,不可说。” “我突然有一种放火烧死你的冲动。”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天明时分,上古遗迹的入口便已完全显现出来。 那是一座顶天立地,形制古朴的高耸石门。即便是在距离很远的地方都需要抬头仰望,才能隐约看到隐藏在云层中的门头,让观者无不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自显现时,石门便打开了一道缝隙。 即便只是一道缝隙,却也足够让千军万马毫无阻碍的通行。 此时有三十多人聚集在入口前的空地上,他们是各个中小宗门的天下行走,自去年丹州遗迹起便与魏君羡为首的书山士子组成同盟。 说是同盟,实则唯魏君羡马首是瞻。 这些修士年龄不等,年轻些的二十出头,老一些的须发都已斑白。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对于近在咫尺已经开启的遗迹入口却是不曾多看一眼。 魏君羡未到,谁敢先行进入? 待到朝阳初升,欧阳流云等一干书山士子才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 马车在距离各宗门行走十余步的地方停下,车帘掀开,从车厢中走下四个人来。 分别是魏君羡,无双城的郑芙蓉以及两个穿着连帽披风,完全遮住了头脸的人。 其中一人的腰间系着一条由金蚕丝编制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则是系在郑芙蓉的腰间。 魏君羡现身,众行走们纷纷过来抱拳见礼。 “琐事缠身,让诸位久候了,抱歉抱歉。” 说话间,头顶上空传来鹰啼之声。 众人抬眼望去,便见天际出现四个黑点正快速朝这边接近。 待距离近了一些,众人这才看清那赫然是四只巨鹰,每只巨鹰的背上都端坐一人。 巨鹰飞至众人头顶上空也不下落,而是绕着圈在空中盘旋。 下一瞬,鹰背上盘坐的四人如流星般从数十丈的高空中跃下。 轰轰轰轰… 接连四声轰鸣,砂石溅射,尘土飞扬。 平坦的草地被砸出四个半人多深的大坑,四道身影自坑中跃出,空中发出狂傲的笑声,径直从众人面前掠过,直奔遗迹入口冲去。 “师兄。” 欧阳流云目光闪动,看向魏君羡。 “无妨,魔族茹毛饮血不知礼数,不必理会。待到了遗迹里,弄清楚里面的虚实再做计较不迟。” 魏君羡摆了摆手道。 “魔族已经先行进入,我等也不好落于人后。诸位同道,请吧!” 魏君羡面向众行走,朝着遗迹入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先行进去的魔族残忍狡诈,说不准便会在遗迹入口里面设下埋伏,暗中偷袭。 尽管都知道魏君羡是将众行走当成问路的石子,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之色,各自做好戒备,朝遗迹入口走去。 众行走小心翼翼的进入遗迹,却是没有遭遇魔族的埋伏。 而后书山士子们也依次进入遗迹,魏君羡则是留在了最后。 扭头朝东南群匪驻扎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是没有看到期待中的身影。 魏君羡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 “荣非!你是还没到呢?亦或是不敢露面?欧阳将你夸得天花乱坠,却是连与我见上一面的胆气都欠奉吗?慕容和白自在那两个蠢材上次被吓破了胆,许是病急乱投医吗?呵呵呵。” …… “老廖,平日里就属你鬼主意多,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现在到底咋整啊。” 麟州右卫指挥使何光昌,早在两天前便率领部下将整座右卫的营盘移到麟州左卫的旁边,似乎如此才能让他有一点安全感。这两日更是整日整夜的赖在左卫指挥使廖勇的营帐中不肯离去,说啥要让廖勇拿出个章程来。 廖勇此时的样子也不比何光昌好到哪里去,双眼浮肿,面色蜡黄,神情疲惫。 其实倒也怪不得这两位指挥使如此彷徨无措,任谁被几十万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三面围困,怕是都会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廖勇烦躁的瞪了坐立不安的何光昌一眼,随后仰头闭眼,发出一声长叹。 “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去。唉~” 此时摆在二人眼前的局面就是三面被几十万麟州盗匪围困,麟州太守苏云忠每日恨不得派出几十波信使,要求二人出兵剿灭叛匪。 他苏云忠说得轻巧,两卫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万人出头,冲过去给盗匪打牙祭?送军资? 与麟州盗匪打野战肯定是不成地,最好的法子其实是聚城而守,等待朝廷派来援军。 可拱卫京都城的禁军才刚被靖远候带走一半去南境剿匪。前些时日又因老首辅遇刺而引出了篡改遗诏,当今圣上得位不正的传闻。如今天下各地雍党势力纷纷抬头,喊出了进京讨逆的口号。 天下纷乱将起,又有谁能顾得上一个小小的麟州呢。 以廖勇看来,如今坐以待毙是死,困守凤县亦是死。 左右都是个死字,大势如此,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能左右改变? 但廖勇也不愧有着智将之称,这几日来其实一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 只不过此举若是成了倒还好,若是败了那可就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此刻被何光昌逼得有些急了,而刚刚得到的消息,麟州匪群已经开始朝着三城逼近。深吸了一口气,廖勇蓦然睁开双眼,右手悄悄伸到桌下握住刀柄,盯着何光昌说道。 “老何,我有一策,或可保的咱哥俩的性命。” “哦,快说来听听。” 何光昌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凑到近前急切的问道。 “不如咱俩反…” “反什么?” 陌生的声音在廖勇脑后响起,惊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瞬,廖勇唰的一声抽出宝刀,头也不回朝身后横扫而去。随后也不管砍没砍到人,身子前冲跃过身前的矮几,翻滚了几圈在帐边稳住了身形。 蓦然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荣非。 “你是何人?” 廖勇将横刀护在身前,厉声喝问道。 何光昌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愣了好久才大呼一声,连滚带爬的朝廖勇这边扑来,同时口中狂喊。 “来人!来…” 荣非施展伪浩然气直接封住了何光昌的嘴,而后心中暗暗叹息。 这就是掌管一卫的指挥使? 真他娘的是个草包。 那个叫廖勇的倒还算有些胆识和勇武,可听他刚刚话里的意思,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忠勇爱国之辈啊。 啪~ 荣非也不废话,掏出缉仙司腰牌扔到廖勇身前。 “缉仙司捕头荣非,荣守正。” 廖勇看向落在面前地上的缉仙司腰牌,目光闪烁不定。 刚刚自己的话没有说完,却不知这个荣非可否猜出了话中之意? 至于荣非的身份,廖勇倒是没有半点怀疑。 廖勇看过三人的通缉画像,同时对修行界和上古遗迹之事也比麟州群匪知道的要多一些。 可以确认眼前这人,就是荣非本人无疑。 心中权衡片刻,廖勇最终还是没有胆气撕破脸皮。放下手中横刀,站起身来朝着荣非躬身行礼。 “麟州左卫指挥使廖勇,见过汾城伯。” “呜呜…呜呜…” 被浩然气封住嘴巴和行动能力的何光昌扭动着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荣非随手撤去何光昌身上的禁制,然后对二人拱手笑道。 “事出紧急,唐突之处往二位大人见谅。” “那里,那里,汾城伯言重了。” “都是同朝为官,我就开门见山了。守正此来,一是为解二位大人的燃眉之急。二则是有一桩泼天的功劳要送与二位大人。” “哦,请汾城伯入座详谈。” 廖勇指向主位请荣非入座。 至于刚刚的那个‘反’字后面要接的是什么词、什么语,廖勇没提,荣非也没问。 就当那句话从未在帐中出现过一般。 而何光昌这个草包听闻不但能活命,更有泼天的功劳可以赚,便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 从段宏的主账回来后,张俊将张翠兰、李运、尤二姐等人召集到了一起。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面前,事关象山寨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我不知该如何抉择。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吧。” 一个时辰前段宏召集所有匪首,宣布将在今日午时进攻盐城。 荣非早就对麟州群匪的举动有所预料,因此离去前,曾给了张俊两个建议。 一则是跟定段宏造反,近期之内性命无忧。 二则前往凤县,以缉仙司的名义协助太守苏云忠守城。至于城守不守得住,守住之后又当如何,荣非却是没说。 将荣非给出的两个建议说于众人之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抉择。 归根结底,她们只是一群未经过多少世事磨炼的年轻人,没有足够的经验和眼光做出合理的判断。 沉默良久,李运率先开口问道。 “大人是什么意思?” 李运口中的大人指的自然便是荣非。 “唉!” 张俊长叹一声道。 “大人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让我们自行做主。” 啪! 性格泼辣的张翠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忿忿道。 “什么狗屁大人,自己拍拍屁股倒是走的干净,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顾,自生自灭。我呸!下次再见,定要扇他两个大耳刮子。” “翠兰,大人毕竟与咱们有恩,不可出言不逊。” 张俊皱眉不悦道。 “反正我是不愿继续留在这里,外面的都是一群没安好心的饿狼,早晚有一天把咱们吃到肚子里面连渣都不剩。” “那翠兰你的意思是去守凤县?” “守住凤县又能如何,若被那皇帝老儿和姓常的知晓了咱们得身份,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样?” 张俊有些烦躁的呵斥道。 “哥,凭啥咱们就要一直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为啥就不能自己干。” 第二百五十九章 荣非的礼物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大哥,象山寨的人杀了几个兄弟,朝凤县方向跑了。” 今日午时就要对盐城发起攻击,光是如何调动数百伙大大小小的匪寨就让段宏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了。 所以当段羽来到身旁,在耳边低声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段宏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 “大事要紧,先不要声张,以免军心浮动。” 段宏神色如常的说道,可攥紧的右拳却是说明他的情绪并不如表面那边平静。 “大哥,此事责任在我,我愿领责罚。” 当初拉拢招揽象山寨本就是段羽的主意,如今出了纰漏,段羽自然是难辞其咎。 “留待攻下盐城再说吧。” 段宏此刻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如何攻下盐城之上,对于小小的象山寨实在是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关注。 …… “缉仙司见习捕头张俊,奉汾城伯荣守正之命前来协助守城。” 凤县紧闭的城门之下,张俊率领象山寨众人,拱手朝着城头上的守军高声喊道。 城头上稀稀落落的守军和衙役一阵慌乱,过不多时一名文官打扮的人从城垛间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了下方的张俊半晌,而后扯着嗓子问道。 “如何证明尔等身份的真伪?” “这里有腰牌为证。” 张俊取出荣非授予的缉仙司捕快腰牌,甩臂扔上了城头。 片刻过后,腰牌又被那名文官扔了下来。 “本官未曾见过缉仙司腰牌,无法辨别真伪。” “敢问大人,要如何才肯相信我等的身份。” “那是尔等自己的问题,总之无法证明身份便不得入城。” 文官理所当然的答道。 城下的象山寨众人闻言为之气结。 “这位大人,我等是来协助守城的。” 张俊压下心中怒意,再次拱手重申道。 岂料那文官这次竟是连理都不理,直接缩回了头去,任凭张俊如何叫喊都不做理会。 凤县知县曹长杰转过身来差点与太守苏云忠撞了个满怀,连忙躬身施礼,连声抱歉。 “城下何人喧闹?” 苏云忠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走到城墙边朝下方看了一眼后问道。 “应是麟州盗匪,想要假借缉仙司那位汾城伯的大名诈开城门。” “哦,曹大人如何看出他们是假的?” 苏云忠好奇的问道。 “下官听闻缉仙司风雨飘摇、人才凋敝,却是突然间冒出了几百人来,岂不可疑。所以慎重起见,便是真的也只能暂且当成假的。” 曹长杰理所当然的答道。 “嗯,所言不错,曹大人持重之举。” 苏云忠捻着胡须称赞道。 “大人缪赞。” 曹长杰面露得色道。 “有道,去打开城门,本官亲自出城迎接缉仙司援兵。” 苏云忠刚刚称赞过曹长杰,转头便朝跟在身边的冯有道吩咐道。 “啊!大人您这是…” “呵呵呵,城下之人多为女子,男子不足二十。个个身形瘦弱、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与粗鲁的麟州盗匪截然不同。说他们是从京都城而来,本官认为有七成可信。再则汾城伯荣守正近日的确是来到了麟州探寻上古遗迹。京都传言汾城伯行事无忌、出人意表,连靖远候的独子都敢不罪而诛,派遣一些年轻男女前来协助守城,倒也的确与他的行事风格相符。” “即便如此,也无需大人您亲自出城相迎啊。万一…他们是假的,大人您岂不是…” “呵呵呵,无妨,无妨。凤县已呈风雨飘摇之势。在无援军的情况下,被匪人攻破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吾观城下之人虽是身形瘦弱但个个目露精光,神情从容,若真能得此助力,守住城池的把握无疑会增添几分。长杰啊,如今已是必须背水一战的境地,总归是要把握住任何的可能,方不负圣上委以重任之隆恩。” 说罢,苏云忠撇下目瞪口呆的曹长杰,步履匆匆朝城下走去。 拿着缉仙司的令牌却还是吃了闭门羹,这一点是象山寨众人事先如论如何都无法预料到的。 “哥,要不直接冲进去杀了这狗官。” 城门外,张翠兰怒道。 张俊抬眼望向凤县高耸的城墙,只当自家妹妹是在说气话。 凤县毕竟是大晏皇室的祖地,意义非凡。城墙修建的足有六丈多高,城门厚实坚固,想凭着三百多人冲杀进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东南群匪的营地距离凤县更近,却是舍近求远去攻打盐城,便是因为对凤县高耸坚固的城墙望而却步。 再则凤县并无特产,即便费尽心力攻打下来却也捞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张俊他们是杀了虎威城的人才逃出来,可如今凤县这边又不让进,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接下来要怎么办? 张俊看向身边左右之人,一时间却是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便在这时,城门之内响起铁链绞索转动的声音,足有两尺厚的坚固城门随之缓缓开启。 苏云忠和冯有道自城门内出来,离着老远便朝张俊拱手笑道。 “麟州太守苏云忠,有失远迎,还望张捕头莫要见怪。” 闻听竟是一州太守亲自出城相迎,张俊心里莫名的便是一颤,连忙诚惶诚恐的与之见礼。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凤县官员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张俊有些不太适应,二人正说话间,城墙之上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大人,有军伍正朝这边行进,看旗号似是麟州左卫。” 城墙之上的话音刚落,便有数骑裹挟着漫天扬起的尘沙来到近前。 “报~麟州左卫指挥使廖勇奉麟州太守之令,率部前来复命。” “报~麟州右卫指挥使何光昌奉麟州太守之令,率部前来复命。” 援军要么一个不来,要么就一起扎堆而来,这从天而降的喜讯让苏云忠心里乐开了花,赶忙吩咐冯有道进城准备援军入城的诸多事宜。 很快一万多人马便来到城门之前,廖勇、何光昌与苏云忠见礼之后,齐齐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俊。 “敢问可是张俊张捕头?” “张俊见过二位将军。” 确认了张俊的身份,廖勇和何光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喜笑颜开,撇下苏云忠凑了过来,一左一右搂住张俊的肩膀亲热道。 “都是自家兄弟,给面子唤声大哥就行。” 张俊有些发懵,不知这两位指挥使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被晾在一边的苏云忠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张俊,心道莫非此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成? “廖…廖大哥” “何大哥。” 盛情难却之下,张俊也只能是稀里糊涂的朝二人唤道。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 廖勇拍着张俊的肩膀哈哈笑道,随后朝着亲卫一招手,立刻便有两名亲卫来上来一个木箱,放在张俊面前。 张俊疑惑的打量着木箱,只见上面还写有字迹。 此面朝上,轻拿轻放。 远离火源,谨防爆炸。 苏云忠好奇的凑了过来,看到木箱上那不堪入目的丑陋字迹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疑惑的看向张俊。 张俊也看向苏云忠,二人目光对视,颇有一种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的认同感。 廖勇这时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其事的交到张俊手中,并指着信封封口处的火漆说道。 “请张老弟检查仔细,火漆无损,信封无损。” 张俊接过信封,眯起眼睛看了好半晌,才勉强认出了信封上写着的八个字。 张俊亲启,荣非留笔。 是大人! 张俊顿时明白了为何廖勇和何光昌两位指挥使会对自己这般热络。 连下就要敲碎火漆打开信封,却是被廖勇给拦了下来。 “汾城伯特意交代,要张老弟在没人的地方观阅。” “多谢廖大哥提醒。” “哈哈哈,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两家伙。” 苏云忠也是对信中内容好奇无比,却是被廖勇拉去一旁商讨入城驻扎、布防等诸多事宜。 张俊叮嘱李运和张翠兰负责进城事宜,自己则是去到一旁拆开了信件。 “是不是以为我不管你们了?” 展开信纸看到的第一段文字,便让张俊心头一酸。 自青州营逃出生天以来,荣非是唯一一个让众人发自内心的信服并且完全信任的人。 至于魏琳,众人对他的感觉是感激之中夹杂着一些畏惧,却是并不信任。 否则也不会违背魏琳的安排,偷偷来到麟州了。 可就是这个唯一信服并且信任的人,昨夜却是抛弃了众人。 是的,在张俊、张翠兰、李运、尤二姐她们看来,自己就是被荣非给抛弃了。 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张俊继续往下看去。 “我与你说过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算我对你们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所谓恩情,却也无权对你们指手画脚,安排你们的人生。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往哪走?总要由你们自行思考抉择。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们的选择正如我所料。在我看来,无论是对于眼下,还是对于将来,这个选择都是唯一的正解。所以恭喜你们,已经完成了蜕变,可以正确理性的思考自己的人生了。 老实说,以我现在的能力能为你们提供的帮助也是极其有限。但毕竟你们称我一声恩公,一声大人,总归是要稍微意思一下,不然面子上说不过去。所以就托人给你捎来一些礼物,至于如何使用?最后又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便由你们自行发挥吧。” 第一张信纸看完,张俊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打开后面的两张纸。 第二张信纸首行写着——火药的制作、使用方法及注意事项。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附赠火药成品一箱,需按照注意事项谨慎使用。 第三张信纸首行写着——简易版没良心炮的制作、使用方法及注意事项。 第二百六十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哥,你怎么了?” 象山寨人少,加上廖勇和何光昌有意巴结,因此便让象山寨的人先行入城。 待象山寨的人全部入城后,张翠兰便找了过来。 张翠兰虽然平时表现的脾气火爆、大大咧咧,实则眼光极其毒辣,一眼便看出了张俊的情绪有些不对。 即便在斩杀黑风寨和象山寨盗匪时,张俊这些人展现出了冷血辣手的一面,但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饱受凌辱、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已。 过往的经历和对未来的茫然,造成了他们如今极端且多疑的行事风格。 在张俊他们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居心叵测之徒,都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恶意。 唯有与荣非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包含怜悯、同情等等这些他们不喜欢、甚至是极度厌恶的平等的目光。 唯有与荣非在一起的时候,张俊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暂时忘却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和记忆。 荣非能够毫无顾忌的与他们一起练功、笑闹、劈头盖脸的训斥,甚至是拿男女情事开玩笑。若是旁人开这种玩笑,他们一定会因为回想起在青州营时的经历而勃然大怒。 可当这些话是从荣非口中说出时,他们甚至会跟着一起笑。 只是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也是因此,在觉得荣非抛弃了众人后,张翠兰才会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 “你自己看吧。” 张俊擦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将第一张信纸递了过去。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看过信后,张翠兰笑骂道。 从今晨起便萦绕着她眉间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 “哥,那今早商定的事情…” “不急,先看看情况。记住大人的话,咱们有选择的权利。” …… 仗着灵听神通,荣非在距离遗迹入口百丈之外的一处草丛中,找到了趴伏在里面的慕容沧海和白自在。 “事情都办完啦?神神秘秘的,你到底在搞什么?” 白自在叼着一根草茎,瞥了荣非一眼问道。 荣非未答,探头朝遗迹入口看去,正好看到魔殿的五人从天而降的一幕。 “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荣非问道。 “这不是等你呢嘛。” “等我也没必要藏得这么远吧,还是说你俩根本就是不敢露面。” “这就什么屁话,本公子堂堂剑阁行走,剑痴关门弟子…” “行了,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慕容沧海打断白自在的自吹自擂,向荣非解释道。 “我的天机罗盘和二弟的剑意小剑,都在与何壁的一战中损毁。我俩没有趁手法宝的加持,魏君羡那边又人多势众,若真打了起来,我俩没有任何胜算。” “既然是这样,那获得神器后的分配方案就需要调整一下了。” 荣非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呸呸呸!真不要脸啊。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俩的法宝岂会损坏。要说我分配方案的确是应该调整了,要把我们两个损毁的法宝和救你的事情也这算进去。这样吧,毕竟是磕过头、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我们两个做哥哥的也不多占你便宜,就没人多拿一件神器意思意思就行了。” “啊呸,你才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 “行了,别闹了。” 慕容沧海出声制止二人继续胡搅蛮缠,朝遗迹入口努了努嘴。 “魏君羡他们也进去了。” “那两个戴着斗篷的人是谁?” “虽然本公子也不清楚,但只需当做是魏君羡准备的阴谋诡计,小心堤防就对了。” “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再等等吧。万一魏君羡他们中了魔殿蛮子的埋伏呢?又或者魏君羡那个小人设下了埋伏等着咱们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那我补一觉先?” “你这就过分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了一会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藏身的草丛中出来。 站在遗迹入口前,荣非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石门里面荡漾着某种液体阻隔了外面的视线,无法看清里面的景物。 慕容沧海递给荣非两张符篆,神情郑重的交代道。 “进入遗迹后每个人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点,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已集合为第一要务。切记,万事小心。” 白自在见状立即不满的嚷道。 “嗳,我的呢。都是一起磕过头,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不能区别对待啊。” 慕容沧海根本就不搭理他,率先走进入口,身形被那荡漾的液体吞没。 荣非最后一个进入遗迹,刚刚穿过那神秘的液体便是扑面而来的失重感。 下一瞬,失重感消失,双脚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荣非落地后的第一时间便施展隔垣洞见神通,灵视和灵听全力铺开打探周围的情况。 哗哗哗… 啾啾啾… 眼前所看到的和耳中所听到的让荣非有些失神。 此时荣非正站在一条欢快流淌的清澈小溪旁,左右两侧是茂密的树林,前后是不知深几许的峡谷。 虫鸣、鸟语、花香,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口中危机四伏的上古遗迹? 若非是灵听神通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荣非差点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沙沙沙…沙沙沙… 荣非通过灵视神通将大半条山谷的景观收入眼底,却是未曾找到这怪异声音的出处。 灵视神通无法透视实物,所以… 声音来自脚下。 也不管是否草木皆兵,荣非立刻发动纵地金光神通朝前方掠去,而后便通过灵视神通看到十多根触手似的东西从刚刚自己所站的那里破土而出。 每一根触手差不多都有荣非腰身那般粗细,钻出地面后便开始疯狂抽打,绞杀周遭的一切。 若是荣非刚刚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拍,此刻的下场不堪设想。 纵地金光神通可令荣非瞬息之间飞至百尺开外,因为对这项神通掌握尚不精熟,仍然会发生撞墙、撞树、撞石头一类的状况出现。但这一次荣非的运气不错,在即将撞上一株足有十多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前,停住了身形。 “姥姥!” 荣非不是在骂人,而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前世曾看过的电影《倩女幽魂》。 通过灵视神通,荣非看清楚那些触手其实就是树根,与《倩女幽魂》中树妖姥姥的攻击方式如出一辙。 荣非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站着的地面之下又响起沙沙沙的声音。 “有完没完了。” 荣非怒喝一声,不得不再次施展纵地金光神通躲避。 轰~ 十多截狰狞的树根再次破土而出,却是连荣非留下的残影都触碰不到。 荣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了姥姥那种千年老妖,只是直觉告诉自己整条山谷应该都不安全。好在因为修炼了炼体术的缘故,荣非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已经能够连续多次的施展纵地金光神通而不觉得疲惫。 或许是形势紧迫所以注意力格外集中的缘故,竟是接连几次施展纵地金光神通都没有撞树、撞墙这类的情况发生。 荣非身化金光,十几个起落后终于是冲出了狭长幽深的山谷。 而身后那不断从地下破土而出,掀起滚滚泥浪的粗大树根也在谷口位置停了下来。 “你~过来呀!” 荣非喘着粗气,朝停在谷口的树根勾着手指叫嚣道。 树根缓缓缩回到地下,破碎的地面也因某种神奇力量的作用恢复了原状,一切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自然界中,强大的物种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 显然山谷就是树妖的领地,刚刚因为荣非非法进入而遭到了树妖的攻击。 如今将荣非驱逐出来,树妖也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可荣非却不这么想。 你要追便追,你要停便停,世间这么好的事情。 荣非待喘匀了气后,从储物玉环中掏出了一个砖头大小的油纸包和一根引线。 敲碎油纸包预留孔上的泥封,再将引线小心翼翼的插入预留孔中,拉拽了几下确认引线不会轻易掉落后,用火折子将引线点燃。 “走你!” 助跑几步,荣非一个大甩臂将自制的简易版炸药包扔进山谷之中。 荣非对于引线燃烧速度和炸药包的飞行速度、距离等计算相当精确,炸药包最终在距离山谷地面五六米左右的高度轰然炸开,先是在半空中盛开一朵巨大的火球,然后火球四散落入草丛树林之中。 落下的火球引燃了周围的草木,可山谷中青翠的草木饱含汁水不易燃烧,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熄灭。 荣非自信一笑,扬起手掌轻唤一声。 “风来!” 微风拂过似一双轻柔的手掌,呵护着微弱的火苗令其快速茁壮的成长。 待到火苗变成熊熊的火焰后,微风转变成大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几处着火点被连成一片,形成一条火龙。 “风来!” 荣非再次极其中二的高喝一声。 大风变成了狂风,火龙愈发狂躁的朝着山谷深处蔓延而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灵墟新客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的前世是一个悬疑作家。 有一种说法,每一个悬疑作家都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在他们内心同时存在着两种极端情绪。 极致的理智和极致的疯狂。 在汾城的那十年,荣非没有背景,没有实力,谨小慎微,蝇营狗苟。 到了京都城以后,有了一定的背景和实力,内心隐藏已久的疯狂开始逐渐显现。先是闹得京都官场鸡犬不宁,然后又诛杀了靖远候的独子常怀恩。 每一次疯狂的举动,都是在生与死的边缘试探,却是让荣非乐此不疲。 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这个世界和此时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虚拟场景中的一串串代码。 按照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的说法,上古遗址之中异常凶险、处处杀机。 遭遇疑似树妖的妖物,最理智的做法应是尽快远离而后与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汇合。 或许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在上古遗迹这种没有了世俗的束缚,一切全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荣非心地的疯狂却是被彻底的、完全的激发了出来。 别惹我,否则就是不死不休! 再则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原因。 荣兰那个小妖精曾经提过一嘴,击杀妖物可以掉落妖核。妖核可以用来炼制法宝或是灵药,修为等级越高的妖物掉落的妖核越珍贵,效果越好。 刚刚攻击荣非的如果是其他种类的妖物,荣非即便是再如何疯狂却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可偏偏攻击他的很大可能是一株树妖。 树就是木,木怕火,这是小孩子都晓得的道理。 而偏偏荣非就有燃放一场大火的能力。 这里荒山野岭的周边也没有人家,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那树妖若是修为高强不惧火焰,荣非也可以凭借纵地金光神通逃到安全的地方。 基本是稳赚不赔的勾当,荣非真的没有道理放过。 火龙在狂风的助推下朝峡谷深处蔓延,也不知是不是荣非的错觉,整座山谷似乎正在…颤抖! 十多截触手状的树根破土而出,疯狂的抽打着蔓延的火龙。 可一切的努力都注定是徒劳无功,木怕火这是天理,是天道,非树力所能改变。 树根的抽打非但无用,反倒是自己沾染上了火苗开始燃烧起来。 树根迫不得已缩回了地下,没有了最后的阻碍,火龙很快就已一往无前之势占据了整座山谷。 烈焰穿云,浓烟蔽天。 纵火犯荣非这才注意到,遗迹的天空中竟然没有太阳。 深深的吸了一口呛鼻的空气,荣非只觉得心舒体畅,快意无比。 “好浓郁的灵气啊,可惜了!” 荣非感叹道。 上古遗迹中灵气的浓度差不多是外面的十倍还多,吸得多了竟然还有一点点‘晕灵’。 可惜,灵气如此浓郁的上古遗迹对其他修士来说是提升修为的宝地,于荣非而言却是然并卵。 荣非是通过观想法在灵墟内孕养任法兽而成为的修士,提升修为唯一的途径就是吸收刑名之气喂养任法兽,然后再由任法兽反哺灵力。 所以捕神诀中的修行法门荣非学了也没用。 山谷中生有许多参天大树,按照现在的火势估计要烧上几天几夜才能烧的干净。荣非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耽搁,抬起手来又召唤了几道狂风,让火势变得更加旺盛起来。 然后取出慕容沧海塞给他的符纸,注入灵力后符纸自行折成一只传讯纸鹤,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 纸鹤飞到半空中,绕着荣非转了几圈,而后又落了回来。 荣非盯着纸鹤好一会,随后再次注入灵力,将纸鹤扔向空中。 “走你!” 纸鹤又是绕着荣非转了几圈,然后落回掌心。 荣非撇了撇嘴,将纸鹤收入储物玉环,然后盘腿坐在地上,手掌拖着下巴分析起来。 有点麻烦了,传讯纸鹤竟然感知不到慕容沧海的位置。 是因为遗迹之中灵气过于浓郁的原因吗? 荣非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测直接否决。 灵气越是浓郁,纸鹤感知的范围应该越大才是。 纸鹤坏了? 既然能飞起来两次,损坏的可能也可以排除了。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第一种,荣非自己所在的位置亦或者是慕容沧海所在的位置被某种阵法隔绝,所以传讯纸鹤才感应不到。 第二种,自己和慕容沧海距离太远,超出了传讯纸鹤能够感应的极限。 之前荣非已经用灵视神通探查过周围,方圆三里之内尽是连绵的群山。将灵视神通收束成一条直线探查了几十里的距离,触目所及仍是各种各样的山峰和峡谷。也不知这片山地的面积到底有多大。 所以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能就此否定第一种可能,只能等收拾了山谷里的树妖后再研究吧。 反正目前来看,这座上古遗迹的面积应该相当相当的辽阔。自己找不到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书山和魔殿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也就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域,隔垣洞见神通就是最牛逼的外挂。 这让荣非产生了玩游戏时挂逼欺负菜鸟的优越感。 闲来无事之下,荣非将如意球拿在手中,将灵识沉入其中,探索尝试更多的形态变化。 遗迹中没有太阳,自然也就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按照荣非的感觉估计,山谷中的大火差不多烧了有十多个时辰才开始呈现颓势。 这时荣非本可以施展‘唤雨’神通将残火浇灭进去查探战果,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却是又招来数道狂风,给残火又狠狠的助力了一把。 既然要烧,就烧个干净彻底,不给树妖留任何反扑的机会。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个时辰,山谷中的大火彻底熄灭。 而如意球也在原本锁甲、横刀、圆盾、剑、枪这五种形态之上,又增加了一种新的形态。 “这…” 荣非端详着躺在掌心上变成了一把钥匙的如意球,展开了头脑风暴。 难道是万能钥匙? 可以打开世间任意一把锁?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还会多出一个‘盗圣’的名头。 有了这把钥匙就没有打不开的锁,偷不到的宝贝,进不去的闺阁… 咳咳咳,想远了,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让如意球变成横刀形态,荣非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沙尘草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激动的心,迈步走进面目全非的山谷之中。 烧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进入山谷前,荣非先施展神通下了一场小雨浇灭残留的余烬。 他可没有御火辟火的神通,万一不小心踩到了余烬,烧坏了鞋子也够心疼一会了。 咔…嚓…咔…嚓… 鞋底踏在草木的焦尸之上,发出的呻吟声响彻在死寂的山谷。 “连绵的青山百里长呀,巍巍耸起像屏障咿呀哦喂…” 荣非如同一位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嘴里哼着歌曲,志得意满的搜寻着战利品。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还不是,哎呀,姥姥你藏得很深嘛。” 一直走到山谷中段,路上所见尽是被烧成焦炭的寻常树木。 粗则粗矣,大则大矣,却是全无用处。 通过灵视神通的上帝视角可以看到这条山谷并非是两边贯通,山谷的最深处是一片断崖,断崖上此时还有纤瘦的瀑布在不知疲倦的流淌下坠。 荣非一直搜索到了最深处的瀑布前,才通过隔垣洞见神通找到了树妖残存的真身。 一小截长有两片嫩叶、通体翠绿,发出莹莹微光的树枝,蜷缩成一团躲在如丝如雾的瀑布水流下瑟瑟发抖。 “喂,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荣非站在三丈外喊道。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过来,可以算作主动投案。若是我过去,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你想清楚哦。” 胡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荣非发觉那截树枝似乎…应该…多半…没有什么隐藏的后手了,这才放心大胆的走过去将树枝捡了起来。 将树枝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了半晌,荣非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树枝上的两片嫩叶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荣非见状眉毛一挑,看样子可以交流,那就好办了。 正准备发动隔垣洞见神通探查一下这树妖残留的精华有何神异之处,又能带给自己什么好处,那树枝却是‘嗖’的一下主动钻进了荣非嘴里。 “呸呸呸呸呸…” 荣非心中大骇,以为树妖是要寄生在自己体内,赶忙连吐带扣的想要将树枝弄出来。 结果下一秒就愣住了。 灵墟中,荣非一度以为已经睡死了的小獬豸醒了。 而树妖精华凝聚而成的树苗竟是无知怎么进到了灵墟之中,还在一处角落扎下了根。 刚刚醒过来的小獬豸迷蒙着睡眼,迈着四条小短腿,晃晃悠悠的走到树苗旁边,抬起一条后腿,对准树苗根部。 哗哗…哗哗… 荣非目瞪口呆、风中凌乱… 第二百六十二章 惊现光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对着树苗撒了一泡尿后,小獬豸很随意的扫了一眼荣非的灵识,然后晃晃悠悠的回到原来的位置,打了个哈欠后,再次沉沉的睡去。 小獬豸打哈欠的时候,一团浓郁的金色雾气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金色雾气之中响起一阵隆隆的雷声,而后有金色雨滴落下,最终汇入灵墟中央的水潭之中。 看着面积扩大了一点的灵力水潭,荣非撇了撇嘴。 至少有那么一点收获,也算没百忙一场。 扎根角落的那株树妖幼苗,经过獬豸尿的滋润后似乎也茁壮了一点。 要不要挂一块‘禁止大小便’的牌子? 荣非陷入深深的思考。 或者‘收费,每次十文,厕纸另算。’? 退出灵墟,不甘心的荣非将山谷又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最后骂骂咧咧的离开。 是谁说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你站出来,我以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肯定不打你。 遗迹之中没有太阳,也无法通过树冠、年轮这些判断方向。 走出山谷后荣非找了一处平摊开阔的地方盘膝而坐,双手自然的搭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进入冥想。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曾经说过,领悟神通者会与神器之间产生奇妙的感应,这也是二人邀请荣非同来遗迹的主要原因。 遗迹太大了,若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想要找到神器无异于大海捞针。 刚刚进入四大皆空的冥想状态,荣非就感觉到斜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朝这边靠近。 等等… 不只是斜前方,正前方也有,还有左边、右边、后边、上边… 好家伙,四面八方啊! 退出冥想状态,施展灵视神通朝四周看去。 不看不知道,遗迹真奇妙。 侧前方正在飞速接近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 庄子曾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这只色彩斑斓艳丽的大鸟,莫说一锅,荣非估计剁碎了不算骨头都得十几口大锅才行。 此外四面八方朝这边汇聚的还有黑熊、野猪、老虎、蟒蛇、各种各样荣非不认识的毒虫等等。 而这些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大,真的很大! 荣非打了个冷颤,爬起身来就要施展纵地金光神通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 可刚刚起身,还没等把腰杆挺直呢,一张半透明的大网便从天而降,将荣非罩在了里面。 通过大网的结构,荣非判断这应该是一张蛛网。承袭了上古遗迹内生物的普遍风格,结成这张蛛网的蛛丝很粗,差不多有中指那么粗。 蛛网的黏粘性和弹性也是十分出色,以荣非如今修行炼体术而大增的力气竟然也无法轻易挣脱。 通过灵视神通,荣非看到十多丈外,一只差不多有虎式坦克那么大,通体漆黑如墨的大蜘蛛倒掉在一根蛛丝上朝这边荡来。 且不说蛛丝极难挣脱,此时四面八方都是体型庞大的妖物,即便挣脱了也是无处可逃。 绝境!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 绝境之中的荣非却是开始脱衣服。 脱得很快,很彻底,很快全身就变得一丝不挂。 快速将脱下来的衣物、鞋袜塞进储物玉环,再将储物玉环含入口中,然后发动胎化易形神通,将身体变成了一根——蛛丝。 胎化易形神通能将荣非的身体变化成任何他正在触碰的物体,包括气味和温度。 衣物、鞋袜、饰品等非本体之外的物品,却是无法跟着一起变化。 巨型蜘蛛很快就跳到了蛛网中央,八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搜寻猎物的踪影。 过不多时,各种体型庞大的妖物也都汇聚到了蛛网四周,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 “为何会这样?” 欧阳流云边跑边费解的问道。 “适才感应神器方位时小僧的气机外泄,想来应是周遭的异兽以为小僧是那神器,所以被吸引了过来。” 被欧阳流云背负在身后的神秘人答道。 此时神秘人头上的兜帽已经放下,露出一颗烫着十二颗戒疤的光头和一张稚嫩的面庞。 “那你还不速速收回气机?” “晚了。那些异兽已然记住了小僧身上的气味,即便是收回气机,也能循着气味紧追不舍。如今唯有舍弃小僧,几位施主才可脱离险境。” “小和尚你是不是当我傻。” “出家人不打诳语。” “流云,进洞。” 跑在两人前方,一手夹着郑芙蓉,一手夹着另一个戴着兜帽神秘人的魏君羡突然头也不回的喊道,随后身形一转冲进斜前方山崖下的一处山洞。 欧阳流云顾不得跟小和尚继续扯皮,连忙加速跟了进去。 待欧阳流云和小和尚也入得洞中,已经将夹着的两人放下的魏君羡,从挂在腰间的储物玉配中取出一直样式古朴的毛笔对着洞口唰唰唰虚抹了数笔。 “圣人云,非礼勿视。” 过不多时,伴随着咚咚咚宛如闷雷一般的巨响和地面震动,十数只形态各异、体型庞大的异兽奔腾而来。 异兽们对距离不远的山洞视而不见,如同洪流一般继续朝着前方猛冲。 山洞中的五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创立书山的那位尊者有一件法宝,名为春秋笔。 尊者飞升仙界时将春秋笔留在了书山,作为书山的镇山之宝。 作为修行界最顶级的四件法宝之一,据传持有春秋笔者,有言出法随之大能。 魏君羡刚刚拿出的那只毛笔就是一件春秋笔的仿制品,虽不具备正品那般夸张的威能,却也能配合圣人之言发挥出一些神异的妙用。 此次进入遗迹,魏君羡便利用这件仿制品的能力,让自己、欧阳流云、郑芙蓉以及两个戴着连帽披风的人出现在同一地点。 初时还一切风平浪静,可就在魏君羡让小和尚尝试感应神器位置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然后便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小和尚,我很怀疑你是故意的啊。” 欧阳流云喘了几口粗气,捋顺了气息后,拍着小和尚的肩头笑眯眯的说道。 小和尚注意到欧阳流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 “欧阳施主莫要误会,小僧也未曾料到此处遗迹中会有如此多的上古异兽。”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瞧把小和尚你吓得。” 这时洞外再度传来异兽巨足墩地的声响,五人连忙朝洞外看去,只见刚刚那些异兽竟是折返了回来。 其中一只浑身白毛,长着三条尾巴,瞳仁血红,形似狐狸的异兽抽动着鼻子四处闻嗅,最后疑惑的朝山洞这边望来。 五人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魏君羡和欧阳流云曾合力灭杀了一只异兽。 可随着异兽的数量和种类越来越多,五人也只有亡命奔逃的份了。 其余的异兽这时也开始抽动着鼻子,试图通过气味寻找到五人的踪迹,却只能是徒劳无功的原地打转。 “不知魏施主的障眼法能坚持到几时?” 小和尚朝魏君羡问道。 魏君羡注意到洞外有几只异兽直接趴在地上打起了盹,摆出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便对小和尚笑道。 “大概一刻钟左右。” “一刻钟后怎么办?” “待到那时就先把小和尚你丢出去给它们垫垫肚子。说不定它们心情一好,就任由我们四人离开了呢。” “魏施主说笑了。” “相比于能否找到上古神器,保住性命方才更加要紧。小和尚觉得然否?” 小和尚闻言表情一苦,去到洞口面朝异兽群而坐,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念珠,一边拨弄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小和尚是打算诵经感化异兽吗?” 欧阳流云走过去调侃道。 结果却是听到小和尚根本不是在念经。 “我的肉不好吃,要吃先吃他们。我的肉不好吃,要吃先吃他们…” “这小和尚不正宗,魏师兄确定不是找错了人?” 欧阳流云转过头朝魏君羡问道。 嗷~ 吼~ 啾~ 洞外的异兽群突然躁动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一个方向,喉间发出阵阵低吼。 怎么回事? 五人心中疑惑,走到洞口顺着异兽目光的方向看去,可因为洞口狭窄限制了视线却是看不了多远。 地面和山洞又开始震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 洞外的异兽群明明没有动作,难道是地龙翻身? 若是如此,那躲在山洞中岂不是更加危险。 冲出去尚有一线生机,继续躲在洞中只有死路一条。 魏君羡当机立断,取出毛笔法宝正欲解开洞口的封印,却是看到洞外远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视线中一闪而过。 随后又看到一大群异兽从远处奔腾而过,看方向应该是在追逐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东西。 守在洞外的十几只异兽纷纷爬起身来,嘶吼了几声也追了上去。 随着两拨异兽群的远去,震动也随之消失,五人虚惊一场。 魏君羡挥笔撤去洞口的禁制,走到洞外朝异兽群的方向望去,口中喃喃道。 “发生了何事?” “魏施主可是对异兽追逐之物感到疑惑?” 小和尚过来问道。 “小僧眼神尚算不错,恰巧看得清楚。异兽追逐之物乃是一个光男。” “光南?那是何物?” 魏君羡博览群书,自认见识广博,却是从未听闻过此物。 “一个光着身子,不着寸缕的男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奔跑吧兄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异兽围聚在蛛网四周。 或是抽动鼻子、或是支棱起耳朵、亦或吐出舌头,各施手段搜寻着荣非的位置。 眼看远处树冠摇动,似乎还有巨兽在朝这边汇集,荣非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跑路了。 施展神通是要消耗体力的,纵是如今荣非的体力已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一阵狂风携着沙尘席卷而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让异兽群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 趁此机会,荣非收回胎化易形神通恢复本体,蛛丝因为沾染了雨水和沙尘的缘故黏性大减,荣非很轻易的就挣脱了出来。 落地之后荣非趴在地上,吐出储物玉环,取出诛杀常怀恩时从慕容秋水那里讨来的遁地符贴在未被雨水打湿的胸口。 朝遁地符中注入灵气,荣非身形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在荣非现身的那一刻,异兽群就已经有所察觉,可那让群兽垂涎欲滴的气息却是仅仅出现片刻,便立刻消失不见。 刹那之后,那气息又再度出现,不过却是在群兽的外面。 慕容秋水赠予的遁地符只是普通货色,注满灵气也仅能在地下遁出十几丈的距离。 嗅到荣非的气息,兽群顿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并很快就锁定了荣非此时的位置。 啾啾~ 以那斑斓大鸟为首的几只飞禽巨兽发出嘶鸣,扇动翅膀率先朝荣非追来,其余巨兽虽是无法飞行,却也没有慢上多少。 借助遁地符从兽群的包围中逃脱出来,荣非也顾不得穿上衣衫,直接发动纵地金光神通朝远处遁逃。 连续施展三次纵地金光神通后,荣非感觉体力已经有所下降。 通过灵视神通估算了一下自己与兽群的距离尚算安全后,为了节省体力,便不再发动纵地金光神通,而是将一张神行符贴在胸膛上,又招来一道狂风提供助力,撒开脚丫子朝着刚刚感知到的那个方向玩命狂奔。 即便是神行符加上狂风助力,可荣非的两条小短腿却仍是跑不过身高腿长的巨兽们,更遑论在天上飞的那几只。 待到双方的距离接近到危险值时,荣非就会再次发动纵地金光神通,将双方重新拉开到安全距离。 跑着跑着,距离刚刚感知到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近,荣非施展灵视神通朝那边搜索过去,结果又是看到十几只聚集在一处的巨兽。 荣非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自己先前到底是感知到了什么鬼东西? 不管了,先保住小命要紧。 调整了一下奔逃的方向,荣非本想避开前方那些聚集的巨兽,却是忽略了身后正在追击的兽群发出的响动。 巨大的声势惊动了守在洞口的异兽,随后这些异兽也加入了追击荣非的行列。 …… “好险,差点就功亏一篑。” 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慕容沧海心有余悸的嘀咕道。 慕容沧海此时也是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群山之中,虽然没有遭到异兽的攻击,却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这座上古遗迹中的灵气实在是太浓郁了,以致于刚刚传送进来,慕容沧海体内的灵墟就受到刺激主动吸纳起来。 好在慕容沧海反应及时,掏出十几张禁制符篆贴满全身,这才阻隔了灵气进入灵墟。 目光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慕容沧海便寻了处地势开阔的所在,盘膝坐下等待荣非和白自在过来汇合。 …… “哎呀糟糕,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白自在也没有遭到异兽的攻击,似乎所有的异兽全都被荣非和神秘的小和尚吸引了过去。 不过白自在却也遇到了和慕容沧海同样的麻烦,那就是体内的剑墟在疯狂的吸纳遗迹中的灵气。 “没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白自在从戴在左腕的储物手镯中取出七柄只有手指长短的袖珍小剑,然后忍痛将小剑一次插入身上的穴道。 过不多时,七柄小剑插完,白自在满脸冷汗,身上的白色长衫已然是血迹斑斑,好似刚刚与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一般。 深吸了几口气,待疼痛消减了少许后,放出传讯纸鹤,跟着纸鹤去找慕容沧海汇合。 …… “嗳,我说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呐,至于这般不依不挠、穷追不舍。做兽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被异兽群追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荣非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要撑不住了,忍不住回头喊道。 也不知异兽们是根本听不懂人语,还是听懂了装傻,依旧对荣非紧追不舍。 被追了这么长的时间,荣非的脑子也一直没闲着。 经过猜测和分析,大致搞清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猜到了身后追赶自己的那些家伙应该不是妖,而是白自在曾经提到过的上古异兽。因为小花妖荣兰说过,妖类的体型越大说明修为越高。修为高的妖类为了更进一步,便需要化作人形,修行人族的功法,最后才有飞升仙界的可能。 而且妖类可以施展妖法,譬如当初京都城中斩杀的那只采花妖狐还有荣兰,都能施展魅惑类的妖法。 而身后那些巨兽们空有一身大块头,却是连个戏法都不会变。傻乎乎的,完全不似荣兰那般的具有灵性。 第二件事,估计是因为自己试图感应神器位置的时候,不知怎么滴就被这些异兽给察觉到了。只是现在还不好判断这些异兽是为了守护神器而追杀自己,还是把自己当成了神器想要抓去做下酒菜。 可即便搞清楚了这两件事,对于荣非目前的处境却是没有任何的帮助。 再继续下去,估计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荣非就会因为体力消耗殆尽而变成待宰的羔羊。 还是已经剃过毛,光溜溜能直接下锅的白条羊。 荣非不想做白条羊,柔姐还在京都城等着他回去洞房生小荣非呢。 眼看身后的异兽群越追越近,荣非突然怒吼一声。 “卍解!” 灵墟中由灵力液化形成的水潭突然翻腾起来,无数水花跃到半空分解成浓郁灵气涌入荣非身体的四肢百骸。 玩过游戏的都知道,红条表示血量,蓝条表示法力。 眼下红条已经见底,蓝条却是满满当当。 荣非直接开挂,蓝条变红条之炼体术! 可要把蓝条变红条光有充足的灵力还不够,百忙之中荣非又从储物玉环中取出截留的一块百年何首乌,也不管上面没清洗干净的泥土,直接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囫囵吞咽入腹。 有了充足的灵力和百年何首乌这等养血圣品,荣非体内窍穴之中立刻生出源源不绝的精血,一部分精血去开辟其他的窍穴,一部分精血逸散全身滋养皮肉骨骼。 随着开启的窍穴增多,荣非的炼体术渐有小成之势。 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体之中似乎迸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想要玩是吧,爷们就陪你们玩到底,谁先坚持不住谁就是孙子!” 荣非意气风发的扭头叫嚣道。 此时灵墟之中的那座水潭只余浅浅一层,周遭的灵气自然也随之变得愈发稀薄。 正在呼呼大睡的小獬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右眼随意的扫了一眼。 呼~ 这一看不要紧,小獬豸顿时睡意全消,蹭的一下爬了起来。 我的灵气呢? 我的水潭呢? 我的窝…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小獬豸金色的竖瞳中全是滔天的怒火,随即扬起头颅发出一声怒吼。 嗷~ 刚刚补满血条的荣非跑得正开心,身体表面突然散发出蒙蒙金芒,脑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吼了一嗓子,连忙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就在荣非稳住了身形的刹那,一点金光自眉心逸散出来。 就如同电影院的放映机一般,光束变得越来越粗、面积越来越大,最后在虚空中投射出形貌…威猛霸气吊炸天…身体虚幻的成熟体——神兽獬豸。 嗷~ 獬豸刚一现身,便朝着奔腾而来的异兽群发出一声怒吼。 追击的异兽群好似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围墙上,齐刷刷的也体验了一把急刹的感觉。 天空中以斑斓大鸟为首的几只飞行异兽甚至都不敢正常降落,直接像下锅的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的掉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了好几个深坑。 嗷~ 獬豸再次发出愤怒的咆哮,吓得所有异兽俯伏在地,瑟瑟发抖。 “哥们,牛逼啊!” 荣非朝獬豸虚影竖起大拇指喊道。 哧~ 獬豸低下头,朝着荣非打了一个响鼻,金黄色的竖瞳之中满是不满之色。 都怪你,把我的窝搞成那副鬼样子,这还怎么睡懒觉。我还是个孩子啊,睡眠不足会影响长身体的。 獬豸一个眼神,荣非立刻秒懂,耸了耸肩。 “怪我喽!” 不然呢? 我不管,赶紧想办法把我的窝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要睡觉。 獬豸用眼神传递道。 “这里如此浓郁纯净的灵气,你自己吸一点回去先对付用呗。” 荣非道。 屁话,我要是能直接吸收灵气,还用得着你。 獬豸道。 “这话说得,好像我就能直接吸收灵气似的。上古遗迹又没有案子可以破,没有案子就没有刑名之气,没有刑名之气你就只能饿肚子,你饿肚子就没办法…嗳!” 荣非眼神突然一亮。 谁说没案子破,就没有刑名之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委曲求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所谓刑名之气实则是人间气运的一部分,只不过是有由憎、恨、别、离、怨、喜、恕等人在相对极端环境下所产生的情绪。 之所以称之为刑名之气,也只是因为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诉讼案件之中,无论是苦主还是罪犯,都更容易产生这样的情绪。 所以,只要是在极端情况中产生的负面情绪,也可以称为刑名之气。 荣非给了獬豸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獬豸不愧是荣非孕养出来的神兽,一人一兽心意相通,无需言语也能心领神会。 硕大的虚影抬起头来,一双金色竖瞳瞪向远处俯伏在地的异兽群。 嗷~ 獬豸再次发出一声咆哮。 恐惧的情绪在异兽群中扩散开来,有几只甚至被吓得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荣非将意识沉入灵墟之中,可等了半晌却是没有半点刑名之气涌入。 荣非有些不甘心,示意獬豸继续威慑住兽群,自己则是先取出一套衣衫穿上,然后将如意球变化成长枪形态,施展纵地金光神通冲到那只蜘蛛异兽圆滚滚的屁股后面,操起长枪对准疑似吐丝的圆孔插了进去。 突然的剧痛让蜘蛛异兽全身都在颤抖,狰狞的口器不断开合着,却是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见蜘蛛异兽不敢反抗,荣非放下心来,再次将意识沉入灵墟,仍然没有刑名之气产生。 接下来荣非又操着长枪去插其他异兽,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嘶~ 是方法不对? 还是说只有人族产生的极端情绪才是刑名之气? 思量片刻,荣非觉得应该是第二种原因。 律法本身就是人族创造出来的东西,既不保护其他物种,同时也没有约束力。 看来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落在人的身上。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 不行,那可是磕过头、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虽然归根结底三人之间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情份和颜面还在,不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还是不好对这二位结义兄长下手。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遗迹之中除了两位义兄以外,剩下的人都可以作为产生刑名之气的来源。 至于要如何做,才能让他们产生源源不绝的刑名之气呢? 只是一瞬间,荣非心里就想到了好几种方案。 原本这次进入遗迹,荣非单纯就是奔着搞到手几件神器而来。 以及搞清楚神器与自己领悟的神通到底有何渊源。 对于慕容沧海、白自在与书山那个魏君羡之间的恩怨纠葛并不在意,如无必要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可眼下却是只能说声对不住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是獬豸。 如今荣非虽是有着人境七品的修为,但因为灵墟内的灵力抽取太多,只能勉强发挥出八品初期的战力。 修炼炼体术而开通的那些窍穴,可不单单是开通了就算完事了。 那不是一次性用品,而是消耗品。 每一处开通的窍穴,每时每刻都在吸纳着灵气,制造着精血用以供养炼体术的消耗。 开通的窍穴越多,消耗的灵力也就越多。 没有了灵力的支持,就会转而消耗生命力,也就是寿元。 荣非给象山寨众人想到的那个法子,实际也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时减缓了对寿元的消耗,但不是完全没有消耗。 炼体术对象山寨众人寿元的损害依旧存在。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获得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而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因为有代价更小,收获却更大的选择,所以没有选择修行炼体术。 之前荣非被异兽群追赶,迫不得已一次性打通了十几处窍穴,将灵墟内储备的灵力消耗的七七八八。 待到灵力全都耗尽,再消耗的可就是实打实的寿元了。 至于荣非,明明也有更好的选择,却还要修行炼体术,这其中却是有着更长远的打算和谋划了。 …… “魏师兄,要不要过去看看?” 欧阳流云望着异兽群远去的方向,朝魏君羡问道。 魏君羡摇了摇头,面色忽然一变。 抬起仿制的春秋笔对着自己的身体画了几笔。 封印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灵力后,魏君羡看到欧阳流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异样,便又对他也施展了一次封印。 接连动用了数次仿制春秋笔法宝,让七品巅峰修为的魏君羡也有些吃不住了。 “芙蓉妹妹守住洞口,我和流云需要打坐调戏。” 魏君羡朝郑芙蓉叮嘱了一句。 “小和尚随我进去。” 接着和欧阳流云一左一右,夹着小和尚回到了山洞里面。 待三人走进山洞后,郑芙蓉抽出腰间佩剑守在洞口,那个用金蚕丝绳索与郑芙蓉系在一起的斗篷神秘人,则是在她身旁默不作声的抱膝坐下。 四周没有人或是异兽的踪迹,可郑芙蓉依旧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那日在无双城中,郑芙蓉巩固了根基出关之后,守在外面的父亲郑福曾语重心长的说过这样一番对话。 “芙蓉啊,这次是咱们郑家莫大的机缘,你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得那魏君羡的欢心。同时也不要有太高的奢求,咱们毕竟是匪,与他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最后能讨得一个妾室的身份,就已经谢天谢地喽。你也知道你弟弟的身子,这么多年也没能折腾出个一儿半女来,咱们郑家多半是要绝后喽。为父又到了这个年纪,唉!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弟弟这次之所以冒险出城,就是想要增加你在魏君羡心中的地位,证明咱们无双城对他有用。只望日后你能多生几个孩子,让魏君羡顾念咱家为他所做的一切,让出一个孩子继承郑姓,也算是延续了咱们郑家的香火吧。 这样咱们郑家就能彻底摆脱盗匪的低贱身份,终有一日也能成为修行世家,光耀门楣。如此一来,你就是咱们郑家的功臣。所以啊芙蓉,全靠你了。” 家族的重担自那日起便全都压在了郑芙蓉瘦弱的肩头上,以致于她不得不装出一副倾心于魏君羡的样子出来。 凡是魏君羡交代的事情,郑芙蓉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比如看管和照顾身旁的神秘人,比如守住洞口。 过不多时,三人便从山洞中出来,魏君羡和欧阳流云的神情也已恢复如常。 “了凡,再试试能否感应到神器的位置。” 小和尚依言盘膝坐在地上,闭上双目进入冥想。 几个呼吸的工夫,小和尚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右前方。 “那里。” “那里!” 魏君羡顺着了凡小和尚指着的方向看去,正是先前异兽群离去的方向。 “在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小僧。但有些奇怪的是,那个东西还在动。” 了凡小和尚有些困惑的喃喃道。 “我想,我已经知道先前一闪而过的是谁了。” 沉吟片刻,魏君羡微微一笑说道。 “哦,是谁?” 欧阳流云感兴趣的问道。 “多半是那位汾城伯。” 欧阳流云也不是泛泛之辈,闻言只是稍作思考便想通了关窍。 “所以小和尚感应到的不是神器的位置,而是同样身具神通之能的荣非的位置。荣非之所以被异兽追击,则是与小和尚先前的情况一样。哈哈,倒是歪打正着的替咱们解了围。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师兄,要不要过去看看,顺道还了这个人情?” 欧阳流云嘴里说着还人情,可眼眸之中却满满的全是杀机。 “流云觉得那位汾城伯从兽口之下逃生的机会有多大?” 魏君羡微笑着摇了摇头后问道。 “旁人的话我敢断言十死无生,可若是荣非的话…我赌他可以全身而退。” 欧阳流云在心中权衡片刻后笑道。 “哈哈哈哈,流云打的一副好算盘。若是你赢了,神器便是咱们得囊中之物,到时回山复命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若是输了,便能从我这里赢得一份赌注。怎样都是不吃亏。” “那魏师兄赌是不赌?”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赌博,所以你这算盘算是白打了。” 欧阳流云笑了笑,转而回到最初的话题。 “那魏师兄的意思?” “你素来有识人之明,想来那个汾城伯应该也是有些手段。我等此刻若是贸然前往,反倒容易被其利用。不如趁着他被异兽拖住的时间,早些寻找神器。” “可是小和尚他…” “无妨。” 魏君羡摆了摆手。 “了凡感应不到神器的位置,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待走近一些自然就能感应的到了。” “可现在却是连方位都无法辨认,又该往何处找寻?” 魏君羡自信一笑,手指朝着地面一点,浩然气透指而出在地面击出一个孔洞。 “这是咱们刚进来时的位置。” 随后指间再次射出一道浩然气击出一个孔洞。 “这时第一只异兽出现的位置。” 话音落下,指间再次射出数道浩然气在地面击出数个空洞。 “这是路上遇到那只猴形异兽的位置…这是鹿形异兽刚刚出现时的位置…这是…。其他的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有这几处便已足够。” “额…魏施主这是何意?” 看着地面上的七个孔洞,欧阳流云皱眉沉思,郑芙蓉虽是满心疑惑却担心惹人厌烦而闭嘴不言,唯有小和尚了凡问出声来。 魏君羡未作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欧阳流云。 片刻之后,欧阳流云忽然‘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魏师兄,这样的法子都能被你想到。”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情深义重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欧阳流云的话让小和尚了凡和郑芙蓉更蒙了。 难道孔洞不单单是孔洞,还有更深层的寓意? “小僧愚钝,还望二位施主不吝赐教。” 小和尚了凡没有什么顾忌,有不懂的立马就问,绝对不跟自己较真。 聪明人最喜欢的就是了凡这种人,否则都像郑芙蓉一般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硬憋着不问,又怎能显示出聪明人的不凡之处。 魏君羡微微一笑,朝欧阳流云示意该有你表演了。 办法是魏君羡想出来的,如果再由魏君羡解答,那风头就全由他一个人出尽了。作为同门师兄弟,这样做显然不太厚道。 欧阳流云也不推迟,同样并拢双指,从指尖射出一道浩然气将地面上的七个空洞按照顺序给连接起来。 “如何啊,小和尚,这样总该看出一些门道了吧。” “额…莫非是北斗七星?难道是朝着勺柄指向的方向行进?现在已入深秋,勺柄该是朝南。可是这遗迹之中不辨东西,又如何确定那边才是南呢?” 欧阳流云听的是直抚额头。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看郑芙蓉双唇紧抿,丝毫没有发表见解的意思,欧阳流云干脆也不再故弄玄虚,开口解释道。 “你们看,将魏师兄点出的七个孔洞按照先后顺序连接起来就形成了一条弧线。我们此刻是在遗迹的外围区域,也就是说这七个遇见异兽的地点也是沿着外围区域分布。那么只需要从每一个地点延伸出一条直线,就能找到这七条直线彼此交汇并且距离相等的一个点,虽然暂时还无法确认这个点是否就是遗迹的中心,但至少为咱们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说着,欧阳流云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 “所以,咱们应该朝——那边走。” …… 白自在跟着传讯纸鹤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的慕容沧海。 目光朝四周扫了几眼,没有看到荣非的身影。 “真磨蹭。” 嘟囔了一句后,挤到慕容沧海身边躺下,准备哥俩一起晒太阳,就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巨大的声响给吓得翻身而起。 “什么声音?牛鼻子你听到了吗?” “好像是野兽吼叫的声音。” 慕容沧海不太确定的说道。 白自在站起身来,手搭眼帘,蹦蹦跳跳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观望。 “什么野兽能发出这么大的吼声?” 话音刚落,白自在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瞳孔突然放大。 慕容沧海也是脸色巨变。 “要不要…去看看?” 白自在征求意见道。 “嗯。”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而后又补了一句。 “希望不是咱俩想到的那样。” 传讯纸鹤能够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慕容沧海的位置,所以也不用担心荣非找不到。 循着兽吼声传来的方向走出大概三四里地后,二人在林地间发现了一串巨大的脚印。 “这是…猫爪印?” 看清楚脚印的形状后,白自在脱口道。 “你见过脚有脸盆那么大的猫吗?” 慕容沧海没好气的怼道。 “所以好的不灵坏的灵喽。异兽遗迹不是已经现世了嘛,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白自在满脸苦相的说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慕容沧海道。 “那现在怎么办,若真的又是一座异兽遗迹,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啊。” “糟了!” 慕容沧海突然惊呼一声。 白自在也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二人同时脱口而出道。 “荣非。” 尽管每一座上古遗迹之中都是万分凶险,而异兽遗迹的危险程度却是能够排进前三。 荣非完全没有探索过遗迹的经验,本身的修为又是三人中最差劲的一个。若是遇到了厉害的异兽,活命的机会可以说是极其的渺茫。 二人心中焦急,循着异兽的足印去找寻荣非。 心中祈祷这家伙可别那么倒霉命丧兽口啊。 没走出多远,二人在地面上又发现了一串鸡爪形状的足印,与先前的猫爪印同样都是巨大无比。 随后又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足印出现,二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当在一处地点同时发现有十几种足印的时候,白自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牛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看情况三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咱俩若是继续找下去,指不定就要步他的后尘呐。” “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别拐弯抹角的行吗。” 慕容沧海显得有些不耐烦。 “笑话。荣非是我的结义兄弟,我能说什么。” 白自在道。 “难道我跟他就不是结义兄弟?你不能说,我就可以说了。” “你是大哥啊,这个时候就该拿个主意出来了。是弃车保帅、壮士断腕,还是枉顾三弟的遗愿,继续以身犯险。” “哼!能把贪生怕死、不讲义气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果然是你白无常的风格。” 慕容沧海冷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继续找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荣非那小身板,估计还不够异兽塞牙缝的呢。找到最后估计也多半是什么都找不到…额,也不对。消化的足够快的话,也许能找到一坨新鲜的…那个啥。” “可是没有了荣非,拿什么寻找神器?” “神器毕竟是身外物,自己的小命才是根本。” “在靖远候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情况不一样嘛。那个时候打不过可以跑,在这种地方我可跑不过异兽。何况…” 白自在说着伸手指向不远处草丛中掉落的一根粗大的羽毛。 “还有长翅膀的异兽。”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是大哥,随随便便提议不找了,我随随便便答应了。这样咱俩就不用心中太愧疚了不是。” “哼,好一招自欺欺人。” “都这个时候了,冷嘲热讽还有意思吗。再耽搁一会被伪君子抢了先,咱俩这趟可就是白折腾了。别废话了,赶紧拿个主…咦,什么味?” 话未说完,白自在突然抽动着鼻子嘀咕了一句。 “你闻到了什么?” 慕容沧海疑惑道。 “有女人味。而且…还是很熟悉的女人味。” “想女人像疯了吧你,这里是上古遗迹,不是青楼楚馆。” “别吵!” 白自在摆了摆手,示意慕容沧海不要打扰自己,然后抽动着鼻子循着气味找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在洞口观察了一会,确认山洞很浅,里面没有危险,便弯腰钻了进去。 “嗯,就是这个味。不对,还有另一种味道。不久前这山洞里曾经有过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的味道很陌生,但是却很好闻。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很熟悉,但却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嘶!这就奇怪了,凡是有过鱼水之欢的女人的气味我都记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个就想不起来了呢。” 白自在苦恼的嘀咕道。 慕容沧海懒得搭理他,指尖燃起一团火焰,蹲下身子观察地面。 “牛鼻子在看什么,咦,是脚印嗳。一二三四五,五种大小胖瘦不一的脚印,说明这里至少曾经有五个人进来过。这三种脚印又大又丑,一定是三个臭男人。这两种脚印又小又精致,哈哈,一定是两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啊,却是来晚了一步未能一睹芳容。” 白自在也凑过来,观察了半晌后分析道。 “别忘了你的结义兄弟才刚刚惨死兽口,这个时候脑子里尽想着那些淫邪的东西,你的良心难道就不痛嘛。” 慕容沧海讽刺道。 “哈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先前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想着调节一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荣非那种祸害估计连老天都不愿收,且有得活呢。” 白自在笑道。 慕容沧海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地面上三个明显是男人留下的脚印说道。 “你猜这三个人里会不会有那个伪君子?” 白自在闻言站起身来,踩着大小形状跟自己差不多的那串脚印走了一遍,最后面朝山洞洞口站定。 目光朝外看去,正看到被异兽群逗留时踏平的草地。 然后白自在装模作样的抬手朝着洞口比划了几下,扭过头来说道。 “先是伪君子和另外四人被异兽追赶,迫不得已躲进山洞。伪君子用假毛笔遮住洞口,可异兽群也不傻,就守在洞外不肯离开。然后这个时候被异兽追赶的荣非路过,将守在洞外的异兽也给吸引走了。牛鼻子觉得我猜的对不对?哈哈哈,话说这段时间跟着荣非多少还是学到了点有用的东西。以后在剑阁混不下去了,也能去当个捕头什么的混口饭吃。” “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了。不然洞外异兽踩踏的痕迹就没办法解释。根据宗门笔记的记载,异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基本不可能聚集在一起。” 慕容沧海先是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又问道。 “那白大捕头不妨再猜一下,伪君子从这里离开后去了哪里?” “糟了!” 白自在一惊一乍道。 “难道去找荣非的麻烦了?单是异兽的话,荣非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可若是再加上一个诡计多端的伪君子,岂不是可以提前准备好棺材寿衣了。” “走吧,去看看。毕竟结义一场,就当去看三弟最后一眼。” 拍了拍白自在肩膀,慕容沧海表情沉痛的说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恐怖丛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是什么?” 走出山洞,慕容沧海一眼就瞧见了地面上插出来的七个孔洞。 “不要在意无关紧要的东西,快去给谁三弟收尸才是正理。” 白自在催促道。 “也是。” 荣非到底能不能从异兽口中还有魏君羡的算计下逃出生天,说实话这两人心里也是没底。 一想到魏君羡层出不穷的各种阴谋诡计,若是没有荣非这个人形神器感应器,这趟遗迹之行二人心里还真没有多少把握。 因此只能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去试试看能否找到活着的荣非。 循着异兽的足印走了许久,二人在一滩血迹前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滩东西我反倒是心里安稳了不少。” 白自在指着血迹说道,随后放眼看向四周这一大片几乎被异兽完全踏平夯实的区域,还有几处地方也有已经干涸的大滩血迹。 “从量上判断,肯定不是三弟的血,这算是个好消息。” “血迹已经快要完全干涸了,应该离开有一段的时间,抓紧时间追上去看看吧。” 心中有了些许期待,二人加快速度循着足印掠去。 …… “告诉你的这些小弟,都听我指挥。” 荣非已经想到了获取刑名之气的办法,向獬豸虚影喊道。 吼~ 獬豸朝着异兽群吼了一嗓子,然后对荣非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搞定了。 “这就完了?语言这么简练的吗?以后有空教教我。” 灵墟内灵力告急,獬豸投射出来的虚影渐渐变得更加虚幻。獬豸顾不上搭理荣非,目光在异兽群中扫过几眼后,又发出一道威严的吼声。 然后荣非就看到一只屁股后面长着三条尾巴、眉清目秀、好似狐狸一般的异兽和那只斑斓大鸟,身形摇曳的走到獬豸虚影身前,各自娇滴滴的叫了一声。 荣非见状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随后就见各有一个光点从两只异兽的脑门中央冒出来,在荣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相继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同时投射獬豸虚影的金光也随之消失。 而三尾狐狸和斑斓大鸟的身体则像是死了一半,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哎呀哎呀,啥情况。” 任谁的身体里钻进奇怪的东西都会惊慌失措,甚至是恐惧莫名,荣非自然也不例外。 连忙将意识沉入灵墟,可下一瞬就赶忙又回归本体。 “啊,我的眼睛…你们三个狗男女…不对,是…是…” 荣非一时也有些词穷了。 其实灵墟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两个身形妖娆的异兽只是蜷缩在小獬豸的身旁,陪着他一起呼呼大睡罢了。 让荣非有些生气的是,灵墟毕竟是自己的地盘,獬豸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领了两个…睡觉搭子…童养媳…特殊工作者回去过夜,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不单单只是过夜那么简单,大有常驻沙家浜的意思。 简直是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非急需一个出气筒,否则肺子就要气炸了。 朝着刚刚用蛛网射过自己的那只大蜘蛛招了招手,大蜘蛛果然听话的扭着大屁股凑到近前。 “不许扭屁股。” 气呼呼的踢了大蜘蛛一脚,大蜘蛛八只眼睛顿时泛起委屈的泪光。 荣非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用如意长枪插过它,走起路来可不就得扭来扭去滴。 不过荣非也没有道歉的意思,翻身跃上大蜘蛛毛茸茸的背部,大手朝前一挥。 “出发!”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荣非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却是仍然没能感应到神器的位置。 魏君羡都能猜到遗迹中心的方向,这点小事又如何能难倒学过现代几何学的荣飞,何况他还有隔垣洞见神通这种超级外挂。 不过荣非却是没有急着朝遗迹中心的方向行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几只飞行异兽在荣非的命令下朝不同的方向飞去,过不多时便有一只形似白鹤的异兽飞了回来,朝着荣非发出‘嘎嘎’的叫声。 荣非虽然听不懂白鹤的叫声,心里却是已经有数,将灵识神通收缩成一束朝着刚刚白鹤回来的方向探出。 跟随魏君羡一同进入遗迹的还有三十多个其他中小宗门的行走,他们不似财大气粗的慕容沧海有传讯纸鹤这种灵符,也不似魏君羡有能够修改规则的仿制春秋笔,不过却是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总会有那么几个恰好被传送到相距较近的距离。 此刻就有四个小宗门的行走聚集到了一处。 其中一人问道。 “魏君羡让咱们进入遗迹后尽快与书山的人汇合,可眼下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三位可有什么法子?” 立刻就有人提议道。 “能有什么法子,随便选个方向一直走,遇到死路就调头,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无非就是多费点时间和腿脚呗。” 其余三人闻言点了点头,这个法子虽然笨,却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先选哪个方向?” “扔鞋吧,朝着鞋尖的方向走。” “这个法子好。” 一人正要脱下自己的鞋子,弯腰的工夫却是察觉地面似乎在发生轻微的震动。 “你们感觉到了吗?” 这人停下拖鞋的动作朝三人问道。 “何至是感觉,看的还很清楚呢。” “看到什么?” “还废话,快跑啊。” 未待要脱鞋这人反应过来,便被身旁的两人拉扯着玩命狂奔起来。 “怎么… 这人一边跟着跑,一边发出疑问。可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嘶吼声给打断了。 循着声音扭头一瞧,便见到树丛中窜出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若只是普通的老虎,四人中随便一人便能吊打十头八头的不在话下。 可这只老虎却是不得了,脑袋好似一间屋子那么大,哪怕是四肢伏地看起来也好似一座小山一般。从虎口上唇支出两根又粗又长的獠牙,显得无比狰狞凶狠。 单看老虎庞大的体型,四人立刻就没有了反抗的欲望,还是逃命要紧。 可老话说得好,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 更何况这头老虎的体型还那般的庞大,只需前后腿迈一步,就抵得上四人的小短腿跑一会了。 所以任凭四人使出浑身解数,身后的老虎却还是越追越近。 跑的最慢那人,甚至都能感觉到老虎口中喷出来的臭气扑打在后背上。 “啊~” 最慢那人忽然发出一声暴喝,在他前面的一人还以为他是要爆种跟老虎拼命,正想要好心提醒不要以卵击石,身后飞扬的衣衫却是被人扯了一下,导致身形踉跄着扑倒在地。 “王韬~你个卑鄙小人。” “周师兄,对不住了,我不想死啊。” 听到对话,还在狂奔的另外两人不用回头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这种时候也管不了许多了,还是顾好自己的小命要紧。 不过却也是在心里警觉起来,想要从虎口里逃命,其实不需要自己跑多快,只要让身边的人跑的没自己快就行了。 至于如何才能让身边人跑的没有自己快,刚才不就已经有人做出示范了吗。 跑在最前面的两人心中都打定了这样的主意,随后鬼使神差的看向对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擦出了火花。 该死! 他也想到了这个法子。 二人心中暗骂一声,随即彼此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跑得最慢王韬此时仍是落在了最后,身后猛虎咆哮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可他却是生怕耽搁逃命的时间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在心里祈祷老虎吃的慢一点,好给自己更多的逃命时间。同时扯着嗓子朝跑在前面的两人喊道。 “等等我!” 等你娘个腿,等着被你个狗东西拉做垫背的吗。 前面两人同时在心里骂道,脚下速度顿时又加快了几分。 远处,荣非骑着大蜘蛛站在一处山丘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三人跑的起劲,却是没注意到正前方有一株巨树的树身与旁边的其他树木有所不同。 待前面两人跑过之后,树身突然倾倒砸向最后面的王韬。 此时王韬的注意力格外集中,身子朝旁边一闪躲过砸来的大树,心中刚刚觉得有些庆幸,那树身竟然主动朝着他卷了过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王韬始料未及,直接被树身卷了个正着。 随后王涛就见到了有生以来最最恐怖的一幕。 一颗巨大无比的蛇头出现在了他眼前,张开长着两颗毒牙的血盆大口,伸出猩红色的信子朝着王韬的脸上舔来。 “啊~” 王韬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王涛的惨叫声让跑在前面的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 好粗好长的大黑蛇啊! 随后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跑的更快了。 这才多大会的工夫,竟然已经死了两人了。 二人心中又惊又恐,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危险的丛林。 “哎呦!” 没跑出多远,跑在最前面的一人突然叫了一声。 后面那人不管不顾,超过同伴继续埋头跑路,结果没跑出几步也哎呦一声。 “姓陈的你个混蛋,前面有沼泽怎么不提醒一声。” “姓李的说什么屁话,你给我机会了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古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只是吵了几句嘴的工夫,沼泽中粘稠的泥浆就已经末过了膝盖。 二人故不得相互指责,将灵力遍布全身,想要震开身周的泥浆挣脱出来。 可这沼泽却是透着诡异古怪,灵力刚刚离体便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反倒是因为二人刚刚有所动作,身体陷得越来越深,转眼间泥浆就已经没过了腰部。 眼看身体越陷越深,粘稠的泥浆所带来的挤压力不单单作用在身体上,让二人感觉喘不上气来。 更是压在了心头,让人心生绝望。 这种慢慢等死的感觉,倒不如被老虎咬死吞食来的痛快些。 “救命!” 姓李的修士突然扯着嗓子呼喊起来。 然后在陈姓修士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整个人先一步被沼泽吞噬。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清楚这二人谁更痛苦一些。 好在陈姓修士的惊恐情绪也没有持续太久,只是两三个呼吸的工夫之后,他所在位置的泥浆冒出了几个泡泡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 好黑…这是哪里…啊对了,我被老虎吃了…所以…我死了! 痛…真的好痛… 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这般痛? 为什么这么黑? 我的眼睛…难道我瞎了…对了,我都已经死了,瞎不瞎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既然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呼吸。 只是什么都看不到,身体也动不了,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这么安静? 咦,不对。有声音,好像是风声。 咦,不对。风声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吹在脸上还热乎乎的,竟是有点舒服呢。 什么味道这么臭? 啊真的好臭,忍不了了,我要吐了。 下雨了吗? 好像有雨滴落在了脸上。 地府里也会下雨吗? 什么东西? 湿湿的、温温的、黏黏的…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那条叫大黄的狗,伸出它的舌头舔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有一条舌头正在舔我的脸? 这条舌头好大啊,比大黄的舌头还要大好几倍。不对,是大十几倍、几十倍。 舌头上好像还有倒刺,刮的脸好疼。 是那头像小山一样大的老虎吗? 我不是已经被它给吃了吗? 难道…没吃完? 我知道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了,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被老虎给撕碎了、吃掉了,如今就剩下一颗头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不死?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折磨? 老虎…山君…还是什么什么,我求求你快把我的头吃了吧,嚼碎吧,吞下吧… 我真的受不了了! 一片空地上,四个修士的身体被蛛丝包裹起来像是蚕茧一般,露出蛛茧的头颅双目紧闭,脸上尽是惊恐痛苦的表情。 荣非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四人的状况。 “情绪酝酿的应该差不多了,待到一会蛇毒的致幻效果消散,四个家伙发现真相的时候又会产生怎样激烈的情绪呢?会不会产生刑名之气呢?哎呀,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变态科学家,不对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呢。这四个家伙是竞争对手,是敌人。对待敌人要像冬天般冷酷无情,没取他们的性命,足以说明我是个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因为经历的不同,导致每个人对恐惧的临界点也是不同。 荣非没工夫是探寻猜测这四个修士的人生经历,所以他采用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想象! 蛛丝只是困住了四人的身体,蛇毒只是让他们陷入幻境。 至于幻境里到底会发生那些恐怖莫名的事情则是全凭四人自己的想象了。 荣非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这四人虽然算是竞争对手,但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犯不着闹出人命来。 人吓人会吓死人,自己吓自己也是同样的道理。 让四人从幻境中醒来倒也简单,只需要冷水浇面就可以办到。 荣非抬起右手正要招来一场局部阵雨,鼻端却是闻到一股屎尿的臭味。 还真有两人被吓的失禁了。 荣非临时改变决定,将小雨换成了中雨。 冲刷一下污秽,清洁一下空气。 “啊…” “呜呜呜…” “不要过来…” 四人先后被雨水浇醒睁开了眼睛,不过显然意识还没有完全从幻境中脱离出来,有的发出凄厉惨叫,有的嚎啕大哭… 荣非好整以暇的看着四人各异的表情和反应,觉得颇为有趣。 看来我还真有当一个变态科学家的潜质啊。 荣非在心里嘀咕道。 过了好一会,四人才陆续清醒过来,眼神略带着一些迷茫的观察起自己所处的境地来。 “这是哪?” “我为什么动不了?” “王韬你个混蛋竟然还没死!” “周师兄你听我解释…” “都别吵了。快看那人是谁?怎么有点眼熟?” 四人刚刚醒来恢复了一些神志,便立刻因为先前的恩怨吵了起来。直到一人发现了不远处抱着肩膀看戏的荣非,连忙出言提醒三人。 “你是何人?你要干什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否则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叫做王韬的修士怒声喝道。 “哼!” 荣非轻蔑的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这个傻逼,将目光转到了其他三人的身上。 “你…你可是…荣…汾城伯。” 周姓修士脱口就要喊出荣非的名字,可以想到此时自己的处境便立刻改了口。 “什么…” 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之余,定睛仔细一瞧,可不就是缉仙司的那个荣非嘛。 魏君羡令人将荣非、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三人的画像传遍麟州匪寨,被他收拢的修士们自然也是看过画像,所以认出了荣非。 “不错,我就是荣非。” 尽管经过雨水的冲刷,可四个修士周围仍旧弥漫着淡淡的屎尿味,荣非不敢凑得太近,只能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荣非,大家都是修行界的同道,你这般欺辱我等意欲何为?” 叫王韬的傻逼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大声质问道。 荣非直接将他无视,对着另外三人说道。 “其实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们醒过来,好做一下自我介绍。现在介绍完了,荣某就此告辞。山高水远,有缘再会。哈哈哈哈。” 说完,荣非拱了拱手,任凭四名修士如何叫喊喝骂,转身隐入山林之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荣非根本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一株大树的后面静静地等待。 应该快了吧? 怎么还不来? 荣非等得是心痒难耐,欲火焚身。 先是被异兽追的玩命狂奔,又被幻境吓得屎尿齐流,最后被当面羞辱。 惊慌、恐惧、屈辱、仇恨,全都是人类最极端的情绪。 荣非不信这般这趟下来,四个人连一丁点的刑名之气都贡献不出来。 毕竟被折腾的够呛,四人骂了一会后也就没了力气。 可嘴上虽是不骂了,心里却是恨死了荣非。 幻想着有朝一日一定将荣非如何如何,一报今日之仇。 待四人闭上了嘴后,荣非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注入了自己的身体。将意识沉入灵墟之中,只见到四团硕大但却暗淡的灰色光团漂浮在獬豸头顶。 獬豸刚刚入睡不久显然不愿就此醒来,可即便是睡觉也不耽误它吸食刑名之气。 鼻孔一呼一吸指间,便会从四团灰色光团里扯出一缕缕的刑名之气吸入体内,随后就会有金色的雾气喷出。 金色雾气汇聚在灵墟中央上空,此刻虽然略显稀薄,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形成雨云。 损招初见成效,让荣非有些喜不自禁。 乐呵呵的去找到在远处休息的异兽群,在几只飞行异兽和隔垣洞见神通的指引下,继续寻找下一波倒霉蛋。 至于进入遗迹的初衷,却像是完全忘到了脑后。 其实倒也不是荣非给忘了,只是他隐隐有一种直觉,这座遗迹有古怪。 此行只怕不是简单的寻找神器那么简单。 所以先不急,先把自身状态补满,顺路搜集些情报信息再说。 …… “不对,有古怪。” 魏君羡站在一座山巅之上极目远眺,所见之处尽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林海。 “哪里不对?” 身旁的欧阳流云皱眉想了片刻,却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道。 “这里太大了。” “太大了?” “没错。” 魏君羡点了点头道。 “按照藏书阁中笔记的记载,已经显世的十二座遗迹,面积最大的不过半州之地,最小的也只有两座县城的面积。虽然此地不分昼夜,无法准确计算时间。可根据心跳和脉搏却也能估算出个大概。根据我的计算,咱们朝着这个方向已经走了整整两日。按照咱们的脚程,怕是已经走过半州。可你看远处,却是仍然没有尽头的样子。而且…” 魏君羡伸手指着远处空中飞过的一头飞禽异兽道。 “流云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异兽也太弱了些?”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屏障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夜路走多终遇鬼,常在河边走必湿鞋。 循着异兽群留下的足迹一路找人的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被一头样子像马,体表生有虎斑,长着一条红色尾巴的异兽给堵住了去路。 这还是两人进入遗迹以来第一次与异兽正面相遇。 “试试?” 白自在撇眼看向慕容沧海征求意见。 “鹿蜀,算是比较差劲的异兽了,可以一试。” 慕容沧海点头道。 然后一人祭出飞剑,一人凌空画符,与这只名为鹿蜀的异兽大战了五个回合,最终有惊无险的将其斩杀。 “牛鼻子,不太对劲啊。” 白自在在异兽鹿蜀的尸体旁蹲下,目露思索之色。 “的确不对劲。根据宗门前辈的笔记记载,鹿蜀的危险程度虽然只能在异兽中排名中下。这头鹿蜀虽然也算难缠,可与笔记中的记载却是相差甚远。而且它到死都未曾使出天赋神通。” 慕容沧海也有些疑惑的说道。 “嗯。” 白自在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 “先尽快找到荣非吧,估计他的想法会比我的想法更有用些。” “牛鼻子你应该自信一些,把‘估计’两个字咽回去。” 慕容沧海懒得理会白自在的嘲讽,直接在身上贴了一张神行符朝前方掠去。 既然这里的异兽没有宗门笔记记载中的那般可怕,那也就没必要再耽搁时间了。 “唉,你倒是给我也贴一张啊。” 白自在慌忙站起身来喊道,可视线中却是已经没有了慕容沧海的踪影。 “晚一会再嘴贱好了。” 懊恼的嘀咕了一句,而后施展御剑飞星追了上去。 …… 在几头飞行异兽和隔垣洞见神通的帮助下,荣非又找到了几伙中小宗门的行走,按照之前的方法如法炮制。 先后被惨无人道的手段榨取刑名之气的中小宗门修士共达二十余人之多。 其手段之残忍,行径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相信待这些修士从这处遗迹离开后,荣非的恶名必将在修行界中广为流传。 这处遗迹面积异常的辽阔,随着惨遭‘毒手’的中小宗门修士越来越多,这让荣非想要寻找到合适的下手目标变得越来越困难。 毕竟跟随魏君羡一同进来的中小宗门修士一共就三十来个。 其中倒是通过灵识神通找到了两个聚在一起的魔殿行走。 四大修行圣地之中,剑阁的飞剑杀伐之气最重。 乾坤观术法、符篆花样繁多,又有各种灵药辅佐,最是难缠。 魔殿以肉体强横和贴身近战为尊。 书山浩然气攻守兼备,无形无质令人防不胜防。 荣非心中忌惮四绝圣地弟子的实力,于是派出五头异兽前去试探。 结果便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五头异兽变成了满地的肉块。 看到两个魔殿行走抱着异兽尸体大快朵颐的画面,把荣非唬的是转头就跑。 之前遇到的那些中小宗门弟子同样都是七品巅峰的修为,可跟魔殿的这两人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白自在说的没错,魔殿的人太野蛮了。 咱是文明人,不与野蛮人一般见识。 过不多时又遇到了一个落单的书山弟子,因为那两个魔殿弟子留下的深刻印象,荣非本想视而不见。 可转念一想反正也不用自己以身犯险,用不要钱的异兽去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 四绝圣地之中,荣非对魔殿最为陌生,其次就是书山了。 之前虽是在汾城时算是与郭潇有过一次交手,但那家伙只是书山的见习弟子,区区九品修为,从他身上搜集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荣非便又派出了五头异兽。 结果那名书山弟子见到异兽来袭,二话不说就直接扭头跑路。 跑的那叫一个决绝,没有一丝犹豫,毫不拖泥带水。 喂!怎么就跑了? 名门弟子的荣誉感呢? 让狗吃了! 荣非在心里恨铁不成钢的喝骂道。 虽然没有试探出这名书山弟子的深浅,荣非却也不是全无收获。 通过灵视神通,荣非发现那个书山弟子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种禁制。 至于禁制是何种用途,荣非却是不得而知了。 同时也回想起来之前遇到的那两个魔殿行走,身上也泛着猩红色的微光。 当时还以为是施展魔殿功法所致,如今仔细想来,似乎跟书山那人身上的禁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荣非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率领着异兽群又闲逛了半日,结果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 进入这处遗迹的行走已经被他给祸祸的差不多了。 没有再遇到其他行走,荣非却是遇到了别的状况。 进入这处遗迹已经差不多将近三天了,终于是通过灵视神通是看到了不远处森林的边缘。 按照荣非的估算,这片森林竟是差不多快赶上整个麟州的面积了。 行到森林边缘,异兽群便开始止步不前。 任凭荣非如何驱使、恐吓、威胁都无济于事。 正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左拥右抱的小獬豸叫醒时,一头长着一双白色耳朵,形似猕猴的异兽蹦蹦跳跳的来到面前,吱吱呀呀、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通。 “你们不能走出森林?” 荣非连蒙带猜的问道。 白耳猕猴异兽闻言连连点头。 “为什么?” 荣非奇怪的问道。 白耳猕猴又是一通比划,这次荣非却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出它想表达的意思了,于是干脆对它施展了完全版的隔垣洞见神通,直接听取白耳猕猴的心声。 异兽不是人族,对异兽施展不算违背誓言。 荣非如此开解自己道。 按照白耳猕猴的说法,这处森林的边缘有一层亘古便存在的无形屏障。 这层屏障普通的野兽和人族可以自由进出,唯独异兽不行。 每隔一段时间这层屏障会消失数日,只有这时森林里的异兽们才能去到外面耍耍。 “哦~原来是这样。那行吧,山水有相逢,咱们就此别过。” 搞清楚了原因,荣非只能无奈的辞别这群新收的小弟,独自一人踏上寻找神器的道路。 第二百六十九章 屏障之外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独身一人朝着森林边缘的方向行进,同时在心里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几天带着异兽群在森林里闲逛遇到了许多人,却是没有见到慕容沧海、白自在以及那位久闻大名的书山魏君羡的踪影。 当然,这也是因为荣非并没有特意寻找的缘故。 魏君羡大名鼎鼎,此时遇到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没有遇到慕容沧海和白自在这两位结义兄弟,却是正中了荣非的下怀。 三人之所以结伴进入遗迹,跟情分无关,纯粹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需要借助荣非神通的能力寻找神器,而荣非则是要借助两人为自己提供保护。 虽说现在荣非的本事已经今非昔比,可在面对四绝圣地出身的修士时仍显得有些不够看。 所以在借着獬豸收服了异兽群,有了一群强力的打手小弟之后,两位义兄对荣非而言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按照慕容沧海的猜测,这处遗迹中应该有十三件神器。 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 本着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原则,荣非决定甩掉两位义兄单干。 可现在情况却是发生了变化。 异兽小弟们竟然无法离开森林,于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尽快与两位义兄汇合又重新成为了当务之急。 此外还有一个状况让荣非觉得有些古怪。 从白耳猕猴那里得知,这处遗迹之中竟然是有人族存在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每次森林边缘的无形屏障消失的那段时间,异兽群就是冲出去与人族交战。 当荣非知道异兽会与人族交战时,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杀机,寻思着要不要趁机多干掉几头异兽,也算是为遗迹中的同族做些贡献。 可从白耳猕猴的心声里却是听到了一个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情况。 异兽虽然会吃人族,却并不觉得人族有多好吃。甚至对很多种类的异兽而言,人族很难吃,很恶心。 每次对人族的领地发动攻击,也是因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达着命令,逼着异兽群不得不去。 虽然每次大战都是以异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可异兽的心里却仍是抗拒甚至痛恨与人族交战。 荣非想的出神,不知不觉间却是收起了隔垣洞见神通。 直到一根箭矢擦着耳畔掠过,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冷汗回过了神来。 好险! 荣非心中暗道一声。 虽然以他现在的肉身强度,即便是被普通弓箭射出的箭矢射中也最多就是擦破一点油皮,可那一瞬间的惊吓却是实打实的。 之前因为有异兽群小弟的簇拥护卫,让警惕性变得有些松懈了,要引以为戒啊。 又在心中警告了自己一番后,荣非朝着箭矢射去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根箭矢插在了一截腐朽的树桩上,五彩的尾羽犹在微微颤动。 一只普通的野兔从树桩后面蹦跳出来,瞥到了荣非后赶忙一溜烟的钻进草丛逃走了。 沓沓沓……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荣非转过身来,就见到一名穿着锦袍,容貌英武的男子策马朝这边奔来。 看样子应该就是白耳猕猴所说的本地原住民了,也不知这里的语言跟外面是否相同。 待男子将到近前勒马停下,荣非清了清嗓子正欲拱手打声招呼。 男子却是看到射在了树桩上的箭矢,脸色顿时一沉,瞪着荣非一眼后便调转马头想要离开。 “这位兄台,敢问……” 谁知男子突然扬起手中的猎弓朝着荣非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贱民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荣非有点懵,一时间忘记了躲闪,任凭雕刻着繁复纹饰,制作精美的猎弓砸在了头顶。 咔… 猎弓是由上好的硬木制作而成,可再硬也硬不过荣非的脑袋,只是一下就断做两截。 这下男子更气了,跳下马背,取下挂在马鞍一侧的横刀,也未卸下刀鞘,再次朝着荣非的脑袋砸去。 “头铁是吧,头铁是吧,你个贱民。” 男子每砸一下,嘴里便喝骂一句,足足砸了有六七下,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人怎么不躲不闪也不叫呢? 见男子停手,荣非抬手揉了揉头顶。 既没破皮也没出血,但的确很疼。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至于嘛!” 荣非有些无奈的对男子问道。 男子看了眼变形开裂的刀鞘,又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荣非,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许多。 “你也是来参加大会的?” “什么大会?” 荣非疑惑的反问道。 “哼,装腔作势。” 男子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荣非,转身朝马匹走去。 “哎,别走啊…” 荣非上前两步想要抓住男子的肩膀,男子突然半转身体,扬手甩出数点寒光朝荣非打来。 二人相距极近,荣非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和机会,被数点寒光噗噗噗的射中胸膛。 见荣非中了暗器,男子唰的一声拔出横刀,刀锋朝着荣非咽喉划去。 刀锋却是在距离荣非咽喉前一寸的距离被两根手指给夹住不得存进。 男子微微一愣,这一刀虽然因为仓促没有使出全力,可对方仅凭两根手指就给夹住了,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 男子心中已然有所猜测,心知若真是如此,继续这般近身缠斗自己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便想抽回横刀,打算拉开距离。 可任凭他双臂如何使力拉拽,那刀锋就好像跟对方的两根手指黏在了一起似得,就是抽不出来。 男子心中骇然,松开刀柄身形朝后面急退。 可这回却是轮到荣非不干了,手指一扬将横刀甩向半空然后伸手反握刀柄,将横刀挡住标枪朝着男子扔了过去。 啊~ 刀刃刺穿男子大腿,男子痛呼一声踉跄倒地。 荣非走到男子近前蹲下,无奈的问道。 “这下能好好说话了吗?” “哼,连后土城也开始觊觎清风城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阁下明明是后土城的高手,为何还要如此装疯卖傻,怕是有失高手风度吧。” 啪! 荣非一记耳光甩在男子脸上。 “我问你,这下能好好说话了吗?” “我都已经认栽了,阁下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男子气愤的质问道。 “我逼人?我他妈的是被逼的好吧。” 荣非被气笑了,干脆又是几记大耳刮子甩了过去,直接将男子打成了猪头。 “别…别打了…” 男子被打的眼冒金星,连忙求饶道。 “这下能好好说话了吧。” 荣非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 “能能能能…” “贱人就是矫情!” 刚刚男子虽然没说过几句话,可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不少。荣非在脑海中将要问的问题整理了一遍后才开口问道。 “这是哪?” “……” 男子看着荣非,一脸的懵逼。 啪! “你他妈说话啊。” “别打了,我说…我说,这…这是异兽山脉东侧外围?” 男子有些胆怯的看着荣非,小心翼翼的答道。 可忐忑的语气却像是在征询。 荣非皱了皱眉眉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有问题,想来一下后决定换一种询问的方式。 “打个比方。我是一个新生儿,对整个世间都是一无所知的状态。你需要用最简练、准确的话语,来向我介绍这个世间。同时也包括你自己,还有什么劳什子大会、后土城、清风城之类的。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荣非扬起巴掌朝男子问道。 “懂懂懂…” 男子忙不迭的点头道。 “这里是大同世界……” 第二百七十章 清风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男子称这处遗迹为大同世界。 当然不是以盛产煤炭而着称的那个大同,而是儒家学说中最理想、最终极的那种社会形态,天下大同的大同。 大同世界最外围被异兽山脉所包围。 内部有十三座主城,主城的周围遍布着规模小一些的城池和村镇。 大同世界最中央位置的位置,就是受所有人敬仰信奉的神庙了。 十三座主城由十三姓家族管理,十三姓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小家族。 每隔百年,十三姓家族都会将各自主城内供奉的神像送往神庙之中接受神的赐福。 而在运送神像之前,十三家族会举行一次比斗。 比斗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解决百年期间各个主城之间的纠葛争端。因为遵照神庙的指示,大同世界不允许发生超过百人以上的战斗,否则便会降下神罚,将触犯神律的家族抹除。所以各大主城之间只能通过比斗来解决彼此的恩怨或是争夺领地。 第二便是根据最后比斗的排名,决定各家神像在神庙停留的时间。神像在神庙内接受神光赐福的时间越久,蕴含的神力便越多,供奉神像家族的实力也就越强。 再过两日,新一届的比斗便会在清风城举行。 而眼前的这名叫做董禄的男子,赫然就是清风城的第一高手。 “你…是清风城的第一高手?” 荣非表情怪异的问道。 荣非的语气和表情让董禄心中不爽,可此时小命就掌握在人家的手中,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没错,我这次将要代表清风城参加比斗。清风城已经接连四次在比斗中败北,供奉的神像所蕴含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若是这次因为我的缺席导致清风城再次落败的话,怕是就要被炎火城和雷霆城吞并了。这位兄弟,先前的事都是误会。你应该不是后土城的人吧,多半是异兽山脉中的隐士。凭兄弟你的这一身艺业,去到外面必定大有作为。不如与我一同返回清风城,我会向家主引荐与你。若是能够在这次的比斗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帮助家主夺取城主之位,陈家必定奉你为上宾,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董禄已然是对荣非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否则不可能对大同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可此时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人家的手中,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花言巧语的想要寻得一线生机。 “这样啊。” 荣非捏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后道。 “你说你是清风城第一高手,可在我看来本事实属稀松平常,让我不禁有些怀疑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清风城供奉的神像乃是风后,神力便是驭风。驭风神通可以增加箭矢的威力和距离,本就不善贴身近战。只有拉开距离,借助弓箭方能发挥出驭风神通的威力。而且正如我刚刚所言,如今风后神像所蕴含的神力已经极其稀薄,我能借用的神力甚少。若是在风后神像的全盛时期……” “别光吹牛,射一箭给我瞧瞧。” 荣非瞧见董禄骑来的那匹健马马背上还有一张弓箭,便取下来扔给董禄催促道。 董禄不敢拒绝,只能强忍着大腿上的剧痛,接过弓箭,坐在地上朝着远处的树木射出一箭。 看过董禄展示过箭技,荣非差点没笑出声来。 所谓的驭风箭技就是给射出的箭矢附上一道劲风,让箭矢飞行的速度快一点,威力大一点。 此外,还能通过调整风向,稍稍改变一下箭矢的飞行轨迹,让敌人防不胜防。 董禄这家伙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眼神飘忽,也不知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荣非也没了继续追问的耐性,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根绳索将他给捆了个结实,然后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不要否认,刚见面的时候你想杀我,只是没有杀成罢了,所以我现在不杀你已经是非常仁慈了。接下来是死是活就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拜拜!” 荣非朝董禄挥了挥手道。 “可你这跟杀了我有何区别?至少给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那不行。没有血腥味如何吸引附近的野兽过来。” 荣非摇头拒绝道。 “你…” “哦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侥幸逃脱的话,最好也别再回清风城了。否则…嘿嘿,你懂得。” 叮嘱最后一句,荣非便不再理会愤怒的董禄,跨上他骑来的那匹健马离去。 按照董禄先前指明的方向,疾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便看到了远处巍峨高耸的城墙。 来到近前,抬头见到城门上篆刻的三个大字——清风城。 布满抓痕的城门下和城墙上未见守卫的士兵,想来应是如那董禄所说,大同世界中的城池是用来抵御入侵的异兽,人族之间不会发生战争,因此平时也就无需士兵守卫了。 此时有许多百姓在城门外左侧排成长长的队列,右侧则是排着车队。 即便是没有士兵维护秩序,百姓们也非常自觉而有序,没见到有插队、哄闹的情况发生。 抬头看了眼天空,仍旧不见太阳的踪影,可天色却是好像变暗了许多。荣非忍不住心中猜到这处遗迹之中也许并不是没有昼夜之分,只是时间的流速与外面不同。 荣非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去队伍末尾排队、进城。 没有士兵看守城门,自然也就无需核验身份,倒是省去了荣非的许多麻烦。 按照董禄的说法,清风城虽然没落,城中却是足足有一万户,乃是大同世界中排名前五的大城了。 按照一家四口或五口计算,一万户也不过区区四五万人,放在遗迹外面勉强算是个下县,连汾城都不如。 牵着马儿在城中闲逛了一阵,大概搞清楚了这里的货币和物价后,荣非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从董禄那里搞到了一些这里的钱财,倒也无需因为无钱付账而烦恼。 进到休息的客房中,荣非取出传讯纸鹤又试了试,结果还是和先前一样感应不到慕容沧海的位置。 进入这处遗迹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未曾好好休息过,荣非干脆也不管了,直接倒头便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荣非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朝着窗户看去,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如同先前所猜测的那样,这里果然是有昼夜之分,只是时间流速要慢上许多。 “三公子,那人就住在这间客房里。” 房间门外传来客栈掌柜谄媚的声音。 “你可看清楚了,那人骑的马果真有我们陈家的印记。” 一个嗓音有些尖厉的声音不耐烦的喝问道。 “小老儿看的真真的,保证错不了。” 哐~ 下一瞬,房门便被从外面一脚踹开。 第二百七十一章 撞墙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房门被踹开,随后便是七八个持刀汉子拱卫着一名油头粉面的锦袍公子哥呼啦啦涌了进来。 进到房间后,有两名持刀汉子冲到床榻前,将刀刃架在了荣非的脖子上。 那名锦袍公子哥站在门口,面目阴沉,一言不发的盯着荣非猛瞧。 已经见识过清风城第一个高手是个什么德行的荣非倒也不慌,在床榻上盘腿而坐,毫不示弱的与那个公子哥对视。 他之所以骑着董禄的马大摇大摆的进城,本就是做着钓鱼的打算。 这个所谓的大同世界处处透着诡异,想要尽快搞清楚这里的状况自然是找本地人打听。 但这个锦袍公子哥却不是荣非想要钓的那条鱼。 从董禄那里了解到,真正掌管清风城的乃是邱氏。 而董禄所属的陈氏只是清风城中的一个小家族。 这代的邱氏家主没有生出男丁,膝下只有一名独女邱月娥。 眼见城主之位无人继承,许多小家族便打起了邱月娥的心思。 而陈氏便是其中最积极,也是最有实力的一个。 只要能够迎娶邱月娥,便能在邱氏家主百年之后以女婿的身份继承城主之位,顺理成章的将清风城纳入自家名下。 清风城虽然没落,却也毕竟是十三主城之一。 陈氏若能得逞,便等于鱼跃龙门,成为大同世界最顶尖的豪门大家族。 想要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赢得邱氏家主和邱月娥的青睐,这次的比斗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清风城已经连续四次排名倒数第一,附属的小城池和土地已经被野心勃勃的雷霆城和炎火城吞并的所剩无几。 因此陈氏家主已经私下与邱氏家主达成了口头约定,若陈氏能够在这次的比斗中帮清风城挽回一些颓势,保留住最后一丝元气,邱月娥便会与陈氏第三子缔结婚约。 而陈氏对这次比斗的依仗,便是有着清风城第一高手之称的董禄。 再过两日比斗就要开始,董禄却是忽然说要出城打猎放松一下身心。毕竟是清风城的第一高手嘛,安全什么的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于是陈氏的家主也就没有阻拦,让其自行离去,只是千叮万嘱早去早回。 而在晚间时刻,便有陈氏的下人禀报。有一名陌生男子骑着董禄的马匹进城,却是不见董禄的身影。 陈氏家主意识到情况不对,派出最为宠爱的三子陈辉明前来查明情况。 随后便发生了先前的一幕。 小小的客房里挤满了人,可却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双方沉默的对峙了一会,外面的走廊上又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汉子进来,将一个箭壶交到陈辉明的手中后说道。 “三公子,已经确认马厩里的马就是大供奉出城时骑得那一匹。这箭壶上也有咱们陈氏的印记。” 陈辉明接过箭壶端详了几眼,随后迈着八字步走到床榻前。 “人呢?” “死了。” 荣非似笑非笑的答道。 “死了?怎么死的?” 陈辉明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脸色也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倒是不关心董禄的死活,可没了董禄这个第一高手就没法赢下比斗,赢不了比斗就无法迎娶邱月娥。 娶不了邱月娥,清风城未来落于何人之手可就不好说了。 自己和父亲的一番布置,也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当然是我杀的。” 荣非撇起嘴角笑道。 “你?” 陈辉明目光阴沉的上下打量过荣非,心中先是愤怒,愤怒的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混蛋给剁成肉酱。 可随后却是想到了一个补救的法子。 若真如此人所言,是他杀了董禄,那一身的技艺必然是在董禄之上。 如此一来,赢得比斗岂不是就更有把握了。 而这家伙杀了董禄和毫不掩饰、大摇大摆进城的举动也就有了解释。 投名状! 念及此处,陈辉明朝着那两个将刀刃架在荣非脖子上的汉子努了一下嘴。 两个汉子会意,各自用空闲的那只手握紧拳头,朝着荣非的脸庞砸去。 荣非微微低头,用头顶硬接两人的拳头。 嘭~嘭~两声过后,两个汉子便各自捂着自己骨断筋折的那只手痛苦的惨叫起来。 陈明辉见状顿感眼前一亮,自己这两个护卫可不是庸手,即便对上董禄也能周旋一阵。如今却是连这人的一头都接不住,足可见此人的本领的确高强。 “哼,还算有点本事,本公子便姑且信了你的话。穿好衣服,随我去见父亲。” 说罢,陈辉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让开,不长眼的东西。” 这时外面走廊又响起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怒喝。 陈辉明闻声顿时面色一变,连忙转回身体对几名手下急声道。 “堵住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几名汉子轰然应诺,然后将房门关上,用身体死死顶住。 随后陈辉明便去拽荣非的手臂。 “你先跟我从窗户离开。他娘的幸好只是二楼,不然…咦!” 陈辉明咦了一声,扭过头来瞪着床榻上一动不动荣非催促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说罢,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可荣非就好像长在了床榻上一样,然凭锦袍公子哥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是无法撼动分毫。 “去哪?” 荣非笑吟吟的问道。 “董禄是我陈氏的大供奉,你既杀了他,自然要有个交代。立刻随我回府听候我爹的发落。” “可是我不想去。” “那也由不得你了。” 陈辉明心中发狠,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拉拽荣非,却是被荣非轻轻一甩手给甩飞了出去。 便在这时房门也被从外面撞开,几名身形粗壮的大汉簇拥着一名身着淡黄色衣裙,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便是清风城城主邱出尘的独女邱月娥了。 邱月娥刚一进屋,就见到陈辉明飞身撞到墙上,随后身体如同没了骨头般似得软踏踏的委顿在地上。 一双俏目在不大的客房内扫视一圈,便看到了盘坐在床榻上一脸无辜的荣非。 “别看我,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撞到墙上去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看人下菜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嗯哼哼…” 瘫倒在地上的陈辉明想要反驳,却是因为全身剧痛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一旁陈辉明带来的几个护卫想要出声,却是被邱月娥的俏目一瞪给吓得闭紧了嘴巴。 “凭你个废物东西,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 邱月娥走过去踹了陈辉明一脚,满脸鄙夷的骂道。随后扭头看向衣衫不整、满脸无辜的荣非,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穿上衣服,跟我走。” 审视了半晌,邱月娥用生硬的语气对荣非命令道。 躺在地上的陈明辉心中暗道,跟你走才怪,我刚才那么拽他都拽不动。 “好。” 荣非点了点头。 喂喂喂,你刚刚不是这样的啊! 一瞬间,陈辉明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不管邱氏如何没落,毕竟还是清风城的实际掌权人,陈明辉这个主心骨又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于是陈家的几个护卫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邱月娥带着荣非大摇大摆的离开。彡彡 “三少,人被带走了,怎么办?” 待邱月娥离开后,一个护卫凑到陈明辉身旁小声问道。 “嗯哼哼…” 出了客栈,邱月娥翻身骑上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两条修长匀称的玉腿轻夹马腹,那骏马便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哒的走在了前头,半点没有搭理荣非的意思。 荣非心道这小姑娘好生好冷,只能无奈的被几个壮汉半是簇拥半是挟持的跟在后面。 夜色笼罩街头,荣非仰头朝天上望去。只见夜幕幽暗,无星无月。 也不知是时日不对,还是这遗迹中本就没有日月这两样东西。 走了两炷香的工夫,最后从侧门进入了一座庭院。 来到一座小院里,邱月娥叮嘱手下看好荣非,自己则是去到一间窗户透出烛光的屋子里去。 荣非施展灵听神通,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爹,人给带回来了。” 邱月娥的语气柔顺了许多。 “咳咳咳…咳咳…” 房间里先是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接着便是邱月娥轻盈急促的脚步声和拍打轻抚后背的声音。 “怎么不请进来啊,太失礼了。” 咳嗽声停歇了半晌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 “爹,那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消息会不会有误?别再是陈家的圈套。” 邱月娥说出自己的担心。 “咳咳…无妨无妨,去把客人请进来。记住,态度要恭敬些,不许耍小性子。” 老人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行吧。” 邱月娥无奈的应了一声,随后推开房门回到院内,来到荣非身前三步的距离站定,俏目含煞冷冷的盯着荣非好一会后才冷声说道。 “若敢打什么鬼主意,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座院子。” 而后又朝几个壮汉杀气腾腾道。 “没有我和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和进入这个院子,否则格杀勿论。” “谨遵小姐吩咐。” 早在客栈时,荣非就已经猜到了邱月娥的身份,否则也不会乖乖的跟来。此时看着邱月娥故作老练冷厉的做派,只觉得心中有些好笑。 跟随邱月娥一同进到屋子里,就见一名须发皆白,满面病容的老者穿戴整齐,面带微笑的站在屋子中央。 见到荣非进屋后,老者迎上前来微笑拱手施礼道。 “老夫邱莫言,乃是这清风城的城主。有失远迎,还望小哥莫要见怪才是。” 荣非面带微笑拱手回礼,却是没有客套寒暄的话语。 一旁的邱月娥见状柳眉倒竖,就要出声呵斥,却是被邱莫言摆手制止。 “请坐。” 邱莫言侧身朝里侧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荣非也不谦让,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坐下。 “你这人…” 邱月娥忍不住指着荣非就要呵斥,却是被邱莫言给拦了下来。 去到荣非左侧的椅子上坐下,邱莫言这才笑着说道。 “这等时辰请小哥过府一叙固然是有些唐突,可小哥骑着那带有陈氏印记的马匹和箭壶大摇大摆的进城,应该也是打着待价而沽的主意吧。” 荣非闻言笑道。 “邱城主慧眼如炬,看得透彻。” “还未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小子姓荣,名非,字守正。” “原来是守正贤侄,失敬失敬。不知贤侄从何处而来?” “一介山野闲人,居无定所。” “哦,原来是这样。” 一老一少的两人在这边闲扯些没用的话语,可是把一旁的邱月娥听得心急无比,正要开口插嘴,却听到邱莫言突然话锋一转。 “敢问守正贤侄,那陈氏的供奉董禄现在如何了?” “额…应该已经逃脱了吧。” 荣非有些不太确定的答道。 “哦,贤侄没杀他?” “城主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我与董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杀他作甚。虽然他一开始的确是对我起了杀心,但毕竟没有得逞嘛。所以我只是揍了他一顿,将其捆起来扔在了旷野里。不过放心,绳索系的很松,凭他的本事不难挣脱。” “守正贤侄仁义啊。” 邱莫言抚掌赞道。 “大言不惭。” 一旁的邱月娥忍不住冷声道。 董禄毕竟是清风城的第一高手,又不是路边的鸡狗,随随便便说打一顿就打一顿。 既然已经钓到了正主,说什么也得显露一些手段来增加谈判的筹码。更何况自见面起邱月娥这婆娘就一直对荣非没有好脸色,荣非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不过却也不能显露的太多,这处遗迹之中无论是异兽还是人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限制了能力。若是荣非表现出太过惊世骇俗的本事,反倒是容易吓到他们。 心中权衡片刻,荣非抬起右手唤道。 “风来!” 小小的房间内挂起一道旋风,吹得床幔和邱氏父女的衣衫猎猎作响。 董禄说清风城供奉风后神像,自然更适合展示驭风的能力。 “就这,哼!” 邱月娥冷哼一声,一双纤纤玉手在平坦的胸前合十,一揉一扭之后两道劲风自掌心飚出,朝着荣非袭去。 正是邱氏绝学――劈空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岌岌可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不闪不避,硬接了邱月娥的两记劈空掌。 声势凌厉的掌风击打在荣非胸前,发出噗噗的两声闷响,让荣非有一刹那感觉到呼吸有些发滞,却也是仅此而已了。 邱月娥先是面露难堪之色,随后忿忿道。 “若非如今风后神像的神力所剩无多,你此刻早已被我打的口吐鲜血,满地找牙了。” 荣非微微一笑,朝着邱月娥道。 “我已接了邱小姐的两掌,不知邱小姐可否敢接我一掌。” “有何不敢,尽管放马过来。” 邱月娥扬起额头傲然道。 荣非点了点头,也不废话,抬起右掌隔空拍出,同时施展出呼风神通。 风声呼啸而起,这次却不再是先前的小旋风,而是在邱月娥面前直接刮起了风暴。 尽管邱月娥已经是做足了防范,却还是被暴戾的狂风给吹的直接倒飞出去撞到了墙壁上。而且狂风仍在猛烈的吹袭,使她好似人形挂画被挂在了墙壁上一样,既下不来又动弹不得,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 此时荣非对呼风唤雨神通已经掌握了一些门道,因此风暴虽然猛烈,却也只是针对邱月娥一人,对自己和邱莫言这边却是没有半点影响。 “小女莽撞,还请守正贤侄手下留情。” 邱莫言担心女儿受伤,连忙向荣非求情。 荣非收回神通,邱月娥从墙壁上滑落,双脚却是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栽倒。 “哼,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邱月娥握紧一双粉拳,恶狠狠的瞪着荣非怒道。 荣非懒得搭理她,侧头看向邱莫言微笑不语。 自己已经证明了实力,接下来就该这位邱城主礼贤下士提出邀请了,而后再借机提出相应的条件。 双方各取所需,正如那天雷勾动地火…… “哈哈…咳咳…咳咳,守正贤侄好本领…咳咳咳…” 邱莫言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老脸涨红,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邱月娥见状赶忙轻抚邱莫言的脊背劝道。 “爹,少说两句吧,身体要紧。” 劝罢又恶狠狠的瞪向荣非,似乎荣非才是导致邱莫言身体如此糟糕的罪魁祸首。 借着又去推开房门朝院子里的护卫语气急促的命令道。 “快去叫刘叔煎药来。” 好一阵后,邱莫言才停止了咳嗽,可呼吸仍是显得有些粗重,神情萧索的叹道。 “人老了,不中用喽。还请守正贤侄先去客房休息片刻,待老朽服过药物之后再聊如何?” “如此也好。” 荣非点头应道。 “不过客房就不必去了,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去书房看看书。” “守正贤侄聪敏好学…咳咳咳…老夫佩…咳咳…” 荣非由护卫引领着去书房,待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后,邱莫言就不再咳嗽了,双目微微眯起,神情变幻不定,似在心中做这什么重要的决定。 “爹,这家伙来路不明,决不可轻信。” 邱月娥也不知为何对荣非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邱莫言置若罔闻,思考良久后用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的桌面,沉声说道。 “两日后比斗就要开始,形势紧迫,由不得再做其他考量。只是到时要委屈你了。” 邱月娥闻言面色一白,身躯也微微晃动了几下,神情有些不甘的说道。 “都怪孩儿不是男儿身,才让清风城陷入此等境地。父亲放心,为了清风城的延续,孩儿什么都愿做。只是…也请父亲给孩儿一个机会。” 邱莫言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宠爱有加,此刻看到邱月娥满脸的委曲求全的神情和话语中的不甘,心里也不是滋味。叹息了一声后点了点头道。 “为父晓得。” 荣非在书房简单的翻阅的几本史志书籍,算是对这个遗迹中的小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虽然说从邱莫言父女那里打听能够得知的更加详细一些,但荣非于这里而言本就是一个过客,没有长久逗留的打算,属实没有必要了解的太多。 唯一遗憾的是书房中没有介绍神庙和城中供奉的那尊风后神像的书籍,看来只能想办法从邱莫言的口中打探了。 过不多时,邱月娥搀扶着邱莫言来到书房。 三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已经做出决定的邱莫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老夫欲聘请守正贤侄代表清风城参加两日后举行的比斗,不知可否?” “固所愿,不敢请尔。” 荣非也不矫情,笑着应下。 “呵呵,好好好。有贤侄鼎力相助,此次比斗想来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却不知贤侄可有何要求,贤侄无需客气,尽管提来便可。” 邱月娥刚刚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庞又唰的一下变得煞白,目光忿怨的瞪向荣非。 “要求嘛…倒的确是有几个。” 荣非沉吟道。 “不过小侄对比斗之事一知半解,还望城主能够详细说明一下。如此小侄也才好判定到底有几分的把握。” 邱莫言点了点头,随后朝邱月娥示意,让她详细讲解一下比斗的规则。 “十三主城比斗乃是创世之始由神庙定下的神律,旨在通过此法解决各城之间的争端,避免将无辜百姓牵连其中,任何人不得违逆…” 邱月娥收拾心情,轻咳了一声后用冷清的声音娓娓道来。 十三主城比斗每百年举行一次,届时各城均需以辖下的城池作为筹码押入大盘。每座主城最少押入三个筹码,也就是三座城池。 比斗分为挑战和应战两方,挑战方需以两枚筹码做注挑选应战方,而应战方只需以一枚筹码应战。 挑战方胜,则赢得应战方的一枚筹码。 若败,则应战方赢得挑战方的两枚筹码。 若是应战方自知不敌,也可直接选择认输,挑战方仍旧赢得一枚筹码。 赢得比斗胜利的挑战方可以一人多次下场提出挑战,落败的应战方则获得一次拒绝应战的机会。 拒绝应战不必付出筹码。 筹码全部输掉的主城出局,根据出局的先后顺序排定名次,从而决定该主城所供奉的神像在神庙接受神光赐福的时间长短。 若是主城辖下已经没有城池可以作为筹码,则剥夺原本掌控这座主城家族的全部权利,由神庙制定新的家族掌管这座主城。 千年以来,大同世界的十三座主城中,已有四座另易其主。而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邱氏所掌管的清风城也将步其四家的后尘。 “嗯…请问一下,清风城这次能拿出几个筹码?” 听过邱月娥的讲述,搞清楚了比斗的大致情况后,荣非问道。 邱莫言神情萧索的伸出三根手指。 “包括主城在内,一共三座。”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事有蹊跷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若非清风城陷入此等窘境,邱莫言也不至于拿亲生女儿与陈氏私下做交易。 也正是因为了解到了邱氏的处境,荣非才会毫不避讳自己外来人的身份,大摇大摆的入城。 相比于祖宗基业的得失,出身来历这种小问题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荣非所料,邱莫言父女对于荣非的身份只是浅浅的试探了一句后便闭口不提。 荣非闻言点了点头,自信笑道。 “请城主放心,此次比斗,多了不敢保证,但赢回十座八座城池不在话下。” “哼,大言不惭。” 邱月娥瞪着荣非冷哼道。 荣非自动将其忽略,朝着邱莫言竖起两根手指。 “不过小侄却是有两个请求,还望城主应允。” “理当如此,贤侄尽管说来。” 邱莫言抚须笑道,眼角之中却是闪过一抹黯然失色。 而邱月娥的脸色则是唰的一下变得煞白,藏在桌下的一双粉拳也不由得攥紧。 “第一个要求,我想参拜一下城中供奉的风后神像。” 诧异之色在邱氏父女的脸上一闪而过,沉吟片刻后,邱莫言自觉已经猜到了荣非的用意。 “便是贤侄不提,明日清晨我也会邀请贤侄参拜风后神像。神像中蕴含的神力虽然所剩无几,却也是聊胜于无。多吸纳一分,介时比斗之时也会多上一分胜算。此事不算,贤侄可重新再提一个要求。” 邱月娥闻言心中登时一紧,暗中去拉扯父亲的衣袖以作提醒,可邱莫言却是恍若未觉。 荣非不置可否,微微一收起了一根手指道。 “第二个要求,比斗结束后,我要与风后神像一同前往神庙。” “这个…” “可是有为难之处?” “倒是不为难,只是…即便现在答应了贤侄,介时怕是也恐难成行。贤侄有所不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神庙就在世界中央的位置,可千年以降却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禁区,更无人亲眼见过神庙。每次各城也只是将各自供奉的神像送往禁区外围,然后便要各自返回,不敢越雷池一步。” 邱莫言解释道。 “禁区…若是误入又会怎样?” 荣非好奇的问道。 “违抗神庙禁令的下场只有死,灰飞烟灭,死无全尸的那种。” 邱莫言说完后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迟疑,沉吟片刻又忍不住补充道。 “不过,贤侄或许会有所不同。” “哦?怎么说?” “额…贤侄为人处世颇为磊落,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如此便有话直言了。贤侄你…不是本地人吧。” “看来城主知道的很多啊。” 荣非不置可否的反问道。 “第一代邱氏先祖乃是当年诸神的追随者,带领整个家族追随诸神来到大同世界。先祖逝世前留下了一本笔记,其中记载了大同世界的由来和外面的棋盘大陆的一些概况。” 果然,这大同世界中的人族是从外面迁徙而来,算是人族的一个分支。 即是如此,荣非也就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点了点头大方承认。 “没错,小侄就是从外面而来。” 什么外面的…棋盘大陆…之类的话听得邱月娥一脸茫然,可邱莫言却是没有跟女儿解释的工夫,兴奋的向荣非询问道。 “贤侄,外面的世界…现今是如何景象?” “这个以后有的是机会聊,还是先说说神庙的事情。” 邱莫言闻言神情显得有些遗憾,不过却也不好强逼,只能搓着手苦笑道。 “我可以答应护送神像时带上贤侄一起,至于能否活着进入禁区,进而探访神庙,就只能靠贤侄自己的本事了。” “如此便好。” 荣非点头应道,然后便不再做声。 “贤侄,刚刚第一个要求不作数,你可以再提一个。” 邱莫言不顾女儿的眼色,出言提醒道。 “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再无所求。” “贤侄…” “爹,天色已晚,客人要休息了,咱们就别再打扰了吧。” 邱月娥站到父亲身旁,欲强行将其扶起。 “不急不急,我还有些话想跟贤侄聊聊。你若是累了便自行回去休息。” 邱莫言还想从荣非口中打探外面的信息,便甩开邱月娥的双手,将其朝门口方向推去。 “对了,让你刘叔准备一些酒菜送来,为父要与荣非贤侄秉烛夜聊。” “爹…” 邱月娥气的猛跺莲足。 “傻丫头还没看出来吗,人家根本瞧不上咱们小小的清风城,对你更没有半点觊觎之意。且放心吧,爹还没老糊涂呢。” 邱莫言在其耳边低声解释道。 原来先前邱月娥一直对荣非没有好脸色,就是以为荣非和陈明辉一样,打着自己和清风城的主意。 如今被老爹这般说破,心中不由得便是一阵轻松。 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被夜间清冷的微风一吹,邱月娥也随即清醒了过来。 不用再为了家族利益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真好! 压在心头许久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心中对荣非的观感也随之产生了一些变化。 这家伙虽然面目可憎,心地倒也还算良善。 只是……竟然对自己没有觊觎之心,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比之陈明辉那个混蛋还有所不如。 书房中邱莫言又详细介绍了一些与比斗相关的事项,包括那些主城的实力更强,有那几个需要慎重对待的对手等等。 荣非对此倒是并未放在心上,见识过那位清风城第一高手后,这大同世界中所谓的高手实难入得了他的法眼。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慕容沧海、白自在以及书山、魔殿等天下行走,如今也应该在其他主城中立住了跟脚。 他们才是这次比斗中需要面对的对手。 叩叩叩… “老爷,酒菜准备好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 邱莫言的话音落下,书房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青色布衫的老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将端来的酒菜依次摆放在方桌上后,老者先朝邱莫言微微躬身施礼,而后又朝荣非微笑点了点头道。 这位老者虽是一身仆人的打扮,可整个人却是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见老者要转身离去,邱莫言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向荣非笑道。 “哈哈,给贤侄介绍一下。这是寒舍的总管事,自小与老夫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贤侄若是不见外,也可称一声刘叔。刘琛,快见过这位荣非贤侄,他可是咱们清风城的贵客啊。” “见过荣先生。” 老管事刘琛朝荣非郑重躬身行礼道。 此时荣非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面前的酒菜上,恍如没有听到邱莫言和刘琛的话。 邱莫言有点尴尬,同时心头也不禁涌起一丝怒气。 清风城要依仗你赢得这次的比斗不假,可你也是有所求的,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老夫好心好意介绍亲近之人与你,你装什么深沉呢。 沉默了好一会,见荣非竟然拿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菜肴,邱莫言终于是忍不住了,可又不敢得罪荣非,心思急速运转寻思着该如何处理这等局面。 荣非拨楞了几下菜肴后,将筷子放下,这才朝着刘琛摆手道。 “坐。” 刘琛眨了眨眼,随后看向邱莫言,目露询问之意。 “贵客让你坐,你就坐吧。” 邱莫言语气有些不悦的嘀咕了一句。 待刘琛入座后,荣非这才笑着朝邱莫言道。 “非是小侄不识礼数,只是刚刚想到了一件蹊跷之事。” “哦,是何蹊跷之事?” 邱莫言顿时被勾起了好奇之心。 “乃是城主未能诞下子嗣一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 技痒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先是拱了拱手以示歉意,随后开口询问道。 “恕小侄唐突,敢问城主,月娥小姐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嗯…这是自然。不知贤侄为何有此一问?” 邱莫言疑惑道。 “再请问,城主共有几房妻妾?月娥小姐是哪一房所生?” 荣非并未作答,而是继续追问道。 “不怕贤侄笑话,老夫除了正妻之外,还纳有十七房妾室。而月娥则是第四房妾室所出,那一年老夫已是四十有三,算得上是老来得女。” 邱莫言虽贵为城主,却是个实诚人。兼之未能诞下子嗣继承家业是其一生最大的遗憾,因此听闻荣非提起此事,顿时便心生一丝希望,如实回答道。 毕竟是从外面来的人,说不定就有什么神奇的手段能够解决这个难题呢。 十七个妾室… 这个数目着实是把荣非给惊到了。 再加上正妻那就是十八个,这位邱老城主能活到这把年纪着实是不容易啊。 收起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荣非继续回归正题,问道。 “既然月娥小姐是你亲生的,那就说明你的身体肯定没有问题。可这么多年再无所出,城主就不觉得蹊跷?” “唉…” 邱莫言长叹一声道。 “如何会不觉蹊跷,可这许多年来遍访名医,服用了不计其数的草药,却仍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若有人在暗中药物上做了手脚,非但不能医病反而适得其反。” “这点贤侄大可放心。所有的药物都需先经过刘琛查验,确认万无一失后,老夫方才会服用。” 邱莫言斩钉截铁道。 荣非笑了笑没有反驳,然后指着桌上的菜肴向老管家刘琛问道。 “这些菜肴也都查验过吗?” “回荣先生的话,老爷的膳食向来由老奴亲自料理,不容旁人插手。且每次做好之后,老奴都会从中拨出一些试吃,既是为了保证符合老爷的口味,也是为了以防居心叵测者下毒暗害。” 老管家微微躬身回答道。 “衷心护主,演得不错。” 荣非盯着老管家的眼睛玩味道。 “荣先生何出此言?” 邱莫言闻言露出诧异之色。 “我虽不懂医术,却是自小便帮着内人料理药材。因为天生一个狗鼻子,所以对各种药材的气味知之甚详。即便这几盘菜肴中添加了许多掩盖气味的调料,却也仍能嗅的出来。” 说着,荣非指着一盘菜肴问道。 “敢问刘管家,这盘炒菜心中为何会有黄精的气味。还有这盘回锅肉,其中添加了芢草。这盘中有……” 荣非的手指每指向一盘菜肴,口中便会报出一种草药的名称。 刘琛神色不动的待到荣非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答道。 “荣先生天赋异禀,既能嗅出这些药材的气味,应当也知这几味药材的药性如何吧?” “皆是固本培元,温补肾阳的佳品。” 荣非答道。 “既是如此,那老奴就不懂荣先生先前那句话的意思了。医者云,食补胜于金石。老奴一片拳拳之心,只为调养老爷的身体,何来‘演’之一说?” “贤侄怕是误会了。我与刘琛名为主仆,实则情同手足,他万万不会加害于我。” 邱莫言也连忙解释道。 “呵呵,刘管家所言倒也不错。不过一样两样是良药,全都加起来却是未必了。还有城主所用的这双筷子,若我瞧得不错,应该是雷公藤所制吧。” 荣非瞟了一眼摆放在邱莫言身前的那双筷子说道,而后目光又转向左前方不远处的长条书桌。 这里是邱莫言的书房,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他最近翻阅的书籍和笔墨纸张,此外还有一盏造型别致的香炉。 香炉里此刻并未燃香,不会荣非在刚进来时便闻到了书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麝香香气。 麝香虽是名贵,可似邱莫言这等身份,燃此香倒也是寻常,因此初时荣非也并未在意。 直到老管家刘琛端上菜肴,又见到给邱莫言专门准备的那双雷公藤筷子后,荣非这才恍然察觉到了异常。 “是药三分毒,治病救人的良药与害人性命的毒药实则并无常理。黄精、芢草…故是温补肾阳的佳品,可若以雷公藤、麝香为药引,就变成了让人不能生育的绝户之药。” 邱莫言瞧了瞧一旁不动声色沉默以对的刘琛,低头沉思片刻后对荣非解释道。 “老夫并非以为贤侄是危言耸听,只是坚信刘琛没有加害于我的道理。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亦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况且刘琛若真动了什么歪心思,以我二人的关系,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断没有如此大费周章的道理。” “城主仁义。” 荣非朝邱莫言拱手赞道,而后目光转向刘琛。 “刘管家可有言语?” “不知老奴有何开罪之处,以致荣先生要如此构陷。” 刘琛不卑不亢的说道。 荣非呵呵一笑,朝着邱莫言再次问道。 “城主可还记得月娥小姐出生前一年左右的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同寻常…” 邱莫言嘀咕了一声,目露回忆之色。半晌后缓缓说道。 “那一年老父尚在人世,我还未继城主之位,时常会与知交好友策马远足,游山玩水,数月不归。也便是在那一次途中,偶遇紫鸢,一见钟情。回来后便将她纳为妾室。十个月后,月娥便呱呱降世……” 说到最后,邱莫言眼中的疑惑之色已是越来越浓。 邱莫言只是性子仁善,却不是真的傻蠢。被荣非提醒到了这个程度,又怎会还意识不到问题的所在。 那年出游的时候,刘琛可是没有跟随左右。 那几个月的时间,都是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没有沾染半点刘琛料理的吃食。 可即便如此,邱莫言仍是不敢相信刘琛会背叛加害自己。 因此尽管心中已是有所动摇,却也只是沉吟着并不说话。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也随之成立。不管刘管家你承不承认,你和城主之间的交情都已破裂,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况且清风城邱氏已经到了如今这等地步,没有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刘管家不如就撂句实话,也算让邱城主死个明白。” 荣非笑呵呵的朝刘琛说道。 刘琛抬起低垂的头颅,目光阴冷的看着荣非。 “玩弄人心呐,荣先生到底所欲何为?” “许久没有办案了,技痒而已!” 荣非耸了耸肩笑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刑名之气源源不绝的涌入体内。 第二百七十六章 欺负老实人有罪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技痒一说,半真半假。 放着现成的刑名之气近在眼前,荣非断没有白白放过的可能。 再者这位邱城主实实在在是个老实人,荣非从小到大最看不惯的就是老实人挨欺负,忍不住就想要帮他一把。 饶是如此,邱莫言却仍是满脸的疑惑和不敢置信,怔怔的盯着刘琛,等待他的亲口回答。 刘琛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如荣非所言,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也便成立了。 即便此刻并没有确凿的实证,即便以刘琛对邱莫言的了解,自己只需辩解说一切都只是巧合,是自己的无心之失,邱莫言多半也会将信将疑不再继续追究。 可心里的那根刺却是已经深深的埋下了,直到身死道消的哪一天都无法拔除。 既是如此,倒不如说开了,也免得压得自己难受。 “莫言,我…对不住你。” 称呼的改变,代表了两人身份的转变。 此刻的刘琛不再是城主府的管家,只是与邱莫言相交几十年的老友。 “为…为什么?” 因为荣非有意加长了揭晓答案的过程,给了邱莫言足够的缓冲和接受现实的时间,所以并没有上演气急攻心,呕血晕倒的戏码。 邱莫言只是一把抓住刘琛的小臂,用变了调、近乎呢喃的话语追问道。 “即便清风城被其他主城吞并,因为有神庙神谕的缘故,邱氏可保性命无忧,继续坐享富贵荣华。但没有神庙作为靠山的四大世家又当何去何从?白云城被吞并后,城主之下的三大世家最终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莫言难道忘记了吗?四大世家自然不甘坐以待毙。” “所以,你是受了宋齐梁陈四家的指使?他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竟是让你枉顾你我之间五十多年的交情,行此阴狠之事。” “呵呵呵…” 面对邱莫言的质问,刘琛发出一阵苦笑。 “老爷为何只有你一个子嗣?” 邱莫言闻言身躯巨震,满脸的不敢置信。 此刻刘琛口中的老爷当然不是指邱莫言,而是指邱莫言的父亲,上一任的清风城城主。 听这意思,感情这绝户之计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用在了邱莫言父亲的身上。 而邱莫言的降生便如同邱月娥一样,只是一个意外。 “想要获取城主之位需要神庙的认可,这便断绝了武力夺权的可能。百年前的那次比斗清风城一次输掉九座城池后,宋齐梁陈四大家族其实就已经开始了谋划。清风城若继续由邱氏掌管,必将落得被吞并败落的下场。而只要邱氏子孙断绝,四大家族便可顺理成章的获得神庙的认可,重振清风城往日的辉煌。” 刘琛解释道。 “至于好处…呵呵,陈氏家主许诺划出一座中型城池供我儿主理。” “不过一座小小的中型城池,如何比得过主城管事位高权重?” 邱莫言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 在主城清风城内,刘琛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那些辖下中小城池的主事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点头哈腰。 “权位再重,也终究是邱氏的奴仆。主事再小,却也可堂堂正正的做人。我当了五十多年的奴仆,却不能再眼看着子子孙孙,永生永世为奴。莫言呐,这等心情你是无法理解的。” “你…” 邱莫言情绪骤然变得激动起来,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刘琛的衣领喝问道。 “刘琛,这许多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可曾真将你当做奴仆看待?” “莫言呐,你是你,不可一概而论。况且清风城在你的治下,能否撑到那一日却还未可知。我这辈子任命了,却总归要为子孙后代谋划一条后路啊。” 刘琛并未反抗,只是声音沙哑的辩解道。 “我邱氏不行,难道宋齐梁陈就行!他们四家的子弟是个什么德行,难道你就看不到。” “清风城在你邱氏手中败落已成事实,四大世家能否重振声威却是尚未可知,两相比较,总归要试一试。” 邱莫言闻言气势顿时一滞,愣了半晌后颓然跌坐回椅子上苦笑道。 “呵呵呵,归根结底,终是我的无能。罢了罢了,前世之因,后世之果。你…走吧。” 刘琛似乎早就料到即便摊牌,邱莫言也不会将自己怎样。 站起身来,整理好被抓乱的衣襟,朝着邱莫言郑重行了一礼后,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城主仁义!” 待书房的门从外面关上,看了半晌好戏的荣非忍不住朝邱莫言竖起大拇指笑道。 邱莫言闻言抬起头来,一脸心丧若死的神情,努动了几下嘴唇后,才沙哑着嗓子道。 “刘琛说的没错,清风城败落至此皆是因为我邱氏无能。怨不得他…他们起了别样心思。” 似邱莫言这种老好人的性格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的,由此观之,上任城主、上上任城主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 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虽是咎由自取,可荣非偏偏就喜欢邱莫言身上的那股子人味,于是便安慰道。 “良善仁义不是过错,只不过落在某些心思阴暗的人眼中便成了原罪,成了他们背叛和篡夺的借口罢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此次比斗,我定然将清风城往日里输掉的尽数赢回来。城主你当务之急是重振雄风,为邱氏开枝散叶。”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城主不到六十,还很年轻,努努力再生个七个八个的不成问题。城内的事物暂且就交给月娥小姐掌管吧,你只需专心耕耘就好……” 刑名之气已经到手,荣非也没了继续废话的兴致,打断了邱莫言的话语。 据邱莫言所说,邱氏先祖乃是一千多年前跟随所谓的神来到这大同世界定居。 荣非猜测,此神乃彼神,便是外界五千年前凭空出现的十三位神。 据此推测,这大同世界的时间流速应该就是外界的五分之一。 可这里黑夜和白天的比例却是与外界不同。 荣非根据心率估算,这里的一个白天与外界的五个白天差不多,可夜晚却只相当于外面两个夜晚的长短。 而这里的人们却依旧是将一天划分成十二个时辰,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如何计算的。 反正荣非还有些不太适应,说白了就是有时差。 就在荣非倒时差的工夫,恍恍惚惚两日时间已过,终于迎来了比斗之日。 第二百七十七章 修为压制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荣非便随着邱氏父女等一行人离开城主府,前外城外的比斗地点。 途中有宋齐梁陈四大世家的人汇入其中,邱莫言笑吟吟的与其点头打招呼,仿佛昨夜之事未曾发生过一般。 其中陈氏之中便有那个陈辉明,看到荣非时眼中满是怨恨。 “哼!瞪着一双狗眼瞎看什么,信不信给你挖了去喂狗。” 邱月娥怒喝一声,吓得陈辉明赶忙扭过头去。 尽管时间尚早,街道上却是已经有了许多百姓。 荣非一边行走一边观察,发现这些百姓个个神清气满、姿态悠闲,全然没有半点因为清风城有可能即将易主而产生的恐慌之色。 与其并肩而行的邱莫言似是察觉到了荣非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解释道。 “神庙有神谕,主城之间的任何争端不可殃及百姓,所以最后真正倒霉的只有夹在城主和百姓之间,那些把持了大量土地和财富的世家贵族。我也是昨晚才想通了这个道理,因此对于宋齐梁陈四家和刘琛也就没有那么怨恨了,一切的根源还是我们邱氏自己未能尽到身为城主的职责。” 荣非闻言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称赞这位邱城主仁义,还是该骂他咎由自取。 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清风城邱氏就要稀里糊涂的断子绝孙了。 不过荣非对所谓的神庙却是越来越好奇了。 那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里面又到底住着怎样的一群神,亦或是…人呢? 比斗的场所位于清风城外东侧五里外的一处山坳中。 山坳内部宽阔,地势平坦,四周被几座矮丘环抱。 一行人在邱莫言的带领下登上一座矮丘丘顶,站在丘顶之上可将整个山坳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其余几座矮丘上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清风城的人到来后,便有人高声冷嘲热讽起来。 “老邱怎么才来,可是输不起了?”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结果都是一样,何不像个爷们般干脆一些。” “哼!狗嘴里…” 邱月娥柳眉倒竖,冷哼一声就要开骂回怼,却是被邱莫言给拦了下来。 “莫做口舌之争,且有得他们说去吧。” 丘顶上提前准备好了座椅,邱莫言、邱月娥、荣非及四大家世的家主分别落座,其余小辈、仆役等则是在后面侍立。 落座之后,荣非目光扫视四周,看到之前见过的几个书山弟子齐聚在左侧相隔两个山丘的丘顶之上。 居于当中一人丰神俊朗,气质不凡,想来便是那位久闻大名的书山魏君羡了。 魏君羡左侧坐着一名同样气质绝佳的书生,右侧则是坐着一个唇红齿白,容貌俊秀的小光头。 这是个…和尚? 荣非先是感到一阵好奇,随后心中释然。 不愧是被两位结义兄长视为大敌的魏君羡呐,他们两个能想到的法子,魏君羡又怎会想不到。 于是慕容沧海和白自在找到了自己,而魏君羡则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一名佛宗弟子。 “那边是后土城,是实力最强的主城之一。城主姚氏,虽也同样野心勃勃,但因为后土城的疆域与清风城并不接壤,所以此次比斗中应该碰不到他们。坐在姚城主旁边的那几个家伙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后土城的人。” 弄清楚荣非对自己并无觊觎之心后,邱月娥对荣非的印象变好了许多,此时注意到荣非的眼神,便低声介绍道。 “跟我一样,从外边来的。” 荣非说道。 这时,对面的魏君羡也察觉到了荣非的目光,隔空微笑拱手打起了招呼,荣非也同样微笑拱手还礼。 “你们是一路的?” 邱月娥皱起眉头问道。 “素未谋面,何谈一路。” “你们到底进来多少人?有什么目的?”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解释给你听。” 荣非一边应付着邱月娥,一边搜寻着两位义兄的身影。 可目光扫过四周所有山丘却是没有找到。 奇怪,难道那两个家伙迷路了? 总不能是遭遇不测了吧! 没有找到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却是在右侧紧邻的山丘上看到了四个浑身煞气,眼眸之中闪烁着红芒的陌生男子。 魔殿之人! 虽不认识,但荣非却是立刻猜到了四人的身份。 “右边紧挨着的是雷霆城,左边紧挨着的是炎火城,这两家与清风城疆域相邻,近百年来便是这两家对我们虎视眈眈,赢走了许多城池。” 邱月娥继续向荣非介绍道。 书山去了后土城,与清风城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暂且可以不予理会。 魔族四人所在的雷霆城却是清风城说要面临的大敌,单凭自己一人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来还是要尽快找到两位可敬可爱的义兄帮手才是。 至于位于左侧没有外人助力的炎火城,则是直接被荣非忽略掉了。 二位兄长,您们到底在那里呀! 荣非发动灵视神通,在方圆数里范围搜寻起来。 以慕容沧海和白自在的本事,在这个战力低下的遗迹中绝不会出现人身危险,所以多半是因为搞不清楚状况,故而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果不其然,荣非很快就在一座山丘的背阴面找到了两人的声音,然后在邱月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邱月娥虽然满脸疑惑,却还是站起身来跟邱莫言打了声招呼,姗姗离去。 过不多时,邱月娥在清风城一众人怪异的注视下,领着两个怪人回到荣非身旁。 “你俩这是在搞什么?” 荣非朝全身插满了小剑的白自在和全身贴满了符纸的慕容沧海问道。 “先找两把椅子让我俩坐下再说行不,现在这样子搞得我俩像是你的小弟,很没面子啊。” 白自在不满道。 “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你俩就先委屈一下吧。” 荣非拉住想要去找椅子的邱月娥,对二人笑着说道。 二人无奈,只在不情不愿的在荣非身后站好,充当起了临时小弟的角色。 “此处遗迹灵气太过浓郁,若不压制,修为随时都有突破的可能。” 站定之后,慕容沧海低声解释道。 “压制修为?为什么?” 荣非奇怪的问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应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如今都已是七品巅峰的修为,突破后便是踏入地境,这是好事,为何要压制? 荣非先是感到疑惑,可随即便恍然大悟,想起二人曾经提起过修行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准人境修为的修士进入上古遗迹。 二人是担心修为突破到六品后,便失去了夺取神器的资格。 “压制修为一方面是为了保留进入遗迹的资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二人还没有准备好,贸贸然突破,怕是此生无望修至天境了。” 慕容沧海解释道。 “嗯?这是为何?” 荣非闻言便是一愣,怎么又跟天境修为扯上了关系。 “嘿嘿嘿,看你一脸无知的样子,多半是余总捕没跟你交代过吧。” 白自在贱兮兮的笑道。 “交代什么?说清楚。” 荣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浑身插满天线的二哥。 “似我与牛鼻子这等修行天才,所谓的地境屏障根本就不存在,若是愿意的话,几年前随随便便就能突破到六品。之所以将修为一直压制在七品巅峰,其实是为了寻道。” “所谓寻道,便是于万千天道之中找寻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条道并初步领悟。人境之时对道领悟越深,介时突破天境屏障时所遇到的阻力便越小,成功的机会越大。而我和白无常就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领悟自己的道,所以才会一直压制修为。而这次寻找上古神器,便是我俩寻道悟道的一次机缘。上古神器乃是由神所掌管的天道炼化而成,只要拥有了神器并领悟了相对应的天道,今后的修行之途便可一帆风顺。” 慕容沧海也跟着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 荣非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忍不住对余庆之腹诽起来。 如此重要的事情这家伙也能忘记交代,真是…真是…唉,遇人不淑啊。 他倒是没有认为余庆之是故意不说得念头。 毕竟对余庆之丢三落四的不靠谱风格,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三人低声交谈间,对面山丘上响起一道老迈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后土城的白胡子城主。 “既然人都到齐,那就不要耽搁时间,立即开始吧。我后土城此次比斗的筹码是九枚。” 话音落下,后土城所在的山丘上便竖起了九面大旗,每一面旗帜代表着一座城市,上面写有城池的名字。 “姚老儿真是小家子气,哈哈哈。” 雷霆城的城主用满是讥讽的口吻笑道,随后大手一挥,便有整整十五面大旗耸立起来。 往届比斗,即便是实力最强的四座主城,最多也不过拿出六七个城池作为筹码。厚土和雷霆两城突然的大手笔倒是让另外两座实力同样不俗的炎火城与御兽城的城主心里泛起了嘀咕。 两位城主的目光依次扫过书山、魔殿这两拨生面孔,沉吟片刻后还是依照原定的方案,各自竖起六面大旗。 十三座主城,其中有四座已在往届的比斗中被厚土、炎火、雷霆、御兽四城吞并,除去现如今最破落的清风城以外,剩下的四座主城日子也不太好过,因此都是按照比斗的最低要求,拿出三座城池作为筹码。 邱莫言最后一个出声,虽然同样也是拿出三座城池,但其中却是包括了家底清风城。 此番举动自然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嘲笑,同时也让另一部分人升起了兔死狐悲自感。 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如清风城邱氏的这般下场。 各家都已亮过筹码,比斗也随即正式开始。 荣非这边已经跟两位义兄讲解过比斗的规则,白自在听过之后问道。 “你准备怎么搞?” “小心中了魏君羡的诡计。” 慕容沧海也出声提醒道。 “静观其变。” 荣非与魏君羡相互遥望,微笑答道。 很快,炎火城那边率先有了动静。 只见一名须发赤红,身形高瘦的男子扛着两面大旗跑下山丘,来到清风城众人所在的山丘下方将两面大旗狠狠插入地面,而后指着山丘之上神情倨傲的高声吼道。 “炎火城霍毅,挑战清风城。” 炎火城和雷霆城都对清风城势在必得,两城乃是竞争对手。而清风城仅剩三座城池,若是下手的晚了,说不定就要被对方捷足先登。 荣非侧头朝邱莫言问道。 “城主,比斗中能杀人吗?” “额…可以是可以,不过如无必要还是点到即止为好。” “那就行了。” 荣非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在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的脸上来回扫过。 “怎么有一种在青楼里等着恩客宠幸的感觉。” 白自在喃喃道。 “大哥你去吧。” 权衡片刻,荣非最终选定由慕容沧海打头阵。 “记住,多打一会,最好是势均力敌,最后险胜的那种。”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后,抓起一干大旗,纵身朝山丘下跃去。 原本应是一副仙风道骨,潇洒飘逸的画面,可其全身上下随风飘荡的符纸却是破坏了这份美好,反而是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搞笑。 “清风城慕容沧海应战。” 来到山坳底部,将旗杆插入地面后,慕容沧海朝着霍毅抱拳拱手道。 “慕容沧海,没听过你这号人物。你拿了姓邱的多少好处,上赶着来送死。” 霍毅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狞笑道。 “请。” 慕容沧海未作理会,朝对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这般迫不及待,爷爷就立刻送你上路。看拳——” 二人顿时拳来脚往的打了起来。 乾坤观主修的是术法和符篆,并不以拳脚见长。 因此双方交手数个回合之后,慕容沧海反倒是渐渐落入了下风。 霍毅见状脸上的狞笑更加狰狞,拳脚的力道顿时又变了迅猛了几分,以期一鼓作气将慕容沧海击败,赢得此次比斗的开门红。 炎火城供奉火神祝融,其神力的表现就是御使烈火。 此刻的霍毅全身被若隐若现的红色火焰包裹。 慕容沧海躲避不及,胸膛被结结实实的轰中了几拳,胸前的衣衫和粘贴的符纸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至于侵入体内的炙焱之气却是被他轻松化解。 开玩笑,慕容沧海可是自行领悟了伪三昧真火,是玩火的行家。 二百七十九章 开会开会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二人拳来脚往打得好不热闹,场面上一直落于下风的慕容沧海则是在心中默默计数。 待数到五十之时,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便以被霍毅打中胸口三拳的代价换来了一个机会,一记头槌砸中霍毅的面门,砸的他口鼻窜血,踉跄后退。 慕容沧海得理不饶人,也顾不上额头剧痛,双眼被霍毅迸射出来的鲜血染得一片血红,继续欺身上前,一记手刀砍中霍毅脖颈将其砍昏了过去。 随着霍毅仰倒在地、不省人事,第一场的比斗最终以清风城慕容沧海获胜而告终。 “邱老儿从何处招来这等高手,竟是连毅儿都不是对手。” 炎火城城主望着场中倒下的霍毅和形貌凄惨的慕容沧海,皱紧眉头喃喃说道。 “爹,二哥应该只是一时大意,待孩儿去找回场子。” 炎火城的三公子,霍毅的胞弟霍嘉跃跃欲试道。 可话音刚落,就见一人扛着两面大旗自后土城所在的山丘上一跃而下,宛如钢浇铁铸一般沉重的身躯砸入地面,激起漫天尘土。 “这位兄弟好身手,在下后土城赵元鹰,敢情与兄弟一战。” 待尘土散去,显出其中一道魁梧健壮的年轻身影,朝着慕容沧海拱手说道。 “该死!竟是被后土城的杂种抢了先。” 霍嘉见状顿时懊恼骂道。 不单是霍嘉,其余几座山丘上的人也同样如此,暗恨自己下手晚了,没能抢到这个便宜。 只怪慕容沧海演技超群,此时表现的一副气喘吁吁,气力枯竭的模样,任谁看来都是一个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咦!伪君子啥意思?良心发现给咱们送旗。” 白自在看清自称赵元鹰的年轻人面容后,疑惑的嘀咕道。 “这赵元鹰乃是后土城的第一高手,实力比之霍毅只强不弱。慕容大哥刚刚战罢一场,力气不济,不如就此认输,让慕容大哥回来修养一番,准备下一场的应战。反正已经赢下了两面旗帜,输给他一面,我们也还是赢了一面,只赚不亏。” 一旁的邱月娥见状连忙劝道。 其他山丘上的人也是跟邱月娥一样的想法,此时下场慕容沧海定然不敢应战,就等于白白捡了一面旗帜,一枚筹码,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可惜却是被后土城抢了先,着实可恼可恨呐! 荣非却是对邱月娥的劝告置若罔闻,目光朝后土城那边看去,正好跟魏君羡的眼神对视。 见魏君羡微笑点头致意,荣非心中有所明悟,淡淡说道。 “没事,继续吧。” “你…” 邱月娥又气又恼,心中暗恨荣非不知就好就收,正要继续开口劝道,却听到场中响起慕容沧海淡然的声音。 “请!” 随后慕容沧海拭去糊住双眼的血水,便与赵元鹰战在了一处。 “慕容大哥怎么也…太冲动了。” 邱月娥半是担心半是责怪的嗔道。 后土城的神力是让身体变得如同岩石一般坚硬,力气也是巨大无比。 慕容沧海被赵元鹰砸中一拳后,只感到胸口剧痛,呼吸不畅,意识到不能再如先前那般硬拼了。后退数步,左手缩回袖中掐了一个并不常用的法诀,口中低声喃喃有词。 请神符——六丁六甲符篆。 一道微光自天而降将慕容沧海笼罩其中,随后只听慕容沧海轻喝一声,脚踏七星罡步抢身上前,在赵元鹰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掌拍在其胸前。 砰—— 下一瞬,赵元鹰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倒飞出去,飞出十余丈后才轰然落地。 “呸呸呸…哇…” 赵元鹰以手拄地勉力站起身来,先是吐干净嘴里的尘土,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这才朝着慕容沧海拱手,心悦诚服的说道。 “好手段,我输了。” “又…又…赢了!慕容大哥好厉害。” 望着场中散发着光晕,气势不凡的慕容沧海,邱月娥俏脸潮红,情不自禁的喊道。 荣非和白自在相互对视,眼中尽是玩味之意。 牛鼻子这是要遭桃花运呐! 尽管慕容沧海此时的模样依然狼狈,可携着连赢两场的气势,却是唬的那些想要趁机捡便宜的人一时不敢妄动。 清风城原有的三面旗帜加上慕容沧海赢来的四面,现在一共就有了整整七面,顿时便让邱莫言和邱月娥父女喜笑颜开。 可还没等他二人高兴太久,就见荣非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拍着白自在的肩膀道。 “走,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荣非拔起一面大旗交给白自在,二人慢悠悠的朝比斗场中走去。 “荣非,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邱月娥情急之下喊道。 “安啦,一切尽在掌握。” 荣非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要干嘛?” 白自在同样不解的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后土城的这两面旗是魏君羡故意送过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想什么呢,这是邀请的意思。” “邀请什么?” “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没工夫搭理装傻的白自在,荣非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大踏步的走进比斗场,来到慕容沧海的身旁,拔起地面插着的五面大旗,走到后土城所在的山丘下,将连同白自在抗来的那面旗帜一起插入地面,而后高声喊道。 “清风城荣非、慕容沧海、白自在向后土城挑战。” 三人一起挑战,这在以往的比斗中可是从未出现过。 所有山丘之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后土城所在山丘上,魏君羡站起身来望着荣非拱手道。 “后土城魏君羡、欧阳流云、了凡应战。” 一直低着头双手合十默念经文的小和尚了凡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魏君羡。 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很快,魏君羡三人各执一面大旗来到场中,与荣非三面对面而站。 “边打边说?” 荣非道。 “好。” 魏君羡欣然应允。 话音刚落,白自在骤然抬脚朝魏君羡小腹蹬去。 “伪君子受死吧!” “白无常你不讲武德。” 欧阳流云出腿接下,开口叱道。 “书呆子懂个屁的武德。” 第二百八十章 混战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很快六个人就打做一团,拳来脚往,衣袂飘飞,好不热闹。 “这小光头什么来头,看面相莫非是伪君子的私生子。嘿,小光头,喊声叔叔来听听。” “白施主慎言,小僧了凡,与魏施主并无挂噶。” “白无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嘿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汾城伯,久仰大名。” “哪里哪里,魏公子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一大堆人都看着呢,快说正事。” 慕容沧海终于是忍不住了,便假模假样的打架边催促道。 “魏公子邀请我们下场,可是有什么计划。” 荣非一拳轰向魏君羡面门,发问道。 “奇了怪哉,明明是汾城伯主动挑战,我还以为是你有话要说。” 魏君羡歪头避过迎面而来的拳头,一记撩阴脚踢向荣非胯下,反问道。 “你俩有完没完,在这耍猴戏给人家看有意思吗,再不说正事我可要下狠手了。” 慕容沧海一手接下了凡小和尚顶来的头槌,一手死死抓住欧阳流云的腰带,瞪着荣非和魏君羡怒道。 “我说一句。” 魏君羡道。 “我再说一句。” 荣非道。 两人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这种安排。 “以目前情况来看,后土城与清风城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魏君羡道。 “魔殿所在的雷霆城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荣非接着说道。 “所以咱们两家没必要打生打死。” “合力对付雷霆城才是关键。” “魔殿实力不俗,可以暂且不管他们,先把其他家的筹码赢过来。” “最后两家合力将雷霆城赢个精光,踢出赌局。”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 荣非和魏君羡你一眼我一语,很快就敲定了行动方案。 “二位施主,小僧有一疑问。既然已经知晓神庙是这座遗迹的关键,只需前往神庙探索即可,为何还要在此大费周章?” 小和尚了凡这时插话问道。 “魔殿向来行事乖张,为何现在也老老实实的坐在观战席上,而没有前去探索神庙?” 魏无羡瞟了了凡一眼笑问道。 “额…小僧不知。” “因为此地处处都透着诡异,所以在没有搞清楚神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之前,最好还是一切都按照这里的规矩来。否则万一触怒了神庙,直接被驱逐出境,岂不是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荣非好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多谢荣施主解惑。” “喂喂喂,那这次怎么算,哪边赢?那边输?” 白自在嚷道。 “先前已经白送给你们两面旗帜,这次就让我们赢两场如何?” “二换四,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我就说书山的家伙都不可信。” “是二换三才对,你们赢一场可以拿走一面旗帜。” “你们底子厚,又是应战方,就赢一场吧。要抓紧时间了,咱们开了个坏头,雷霆城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听到荣非的话,魏君羡侧头朝雷霆城所在的山丘望去,果然见到魔殿四人各扛着两面旗帜朝比斗场中奔来。 果然是时间紧迫啊。 己方这边将魔殿视为大敌,魔殿那边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双方暂时都不会主动挑衅对手,只会将主意打在其他没有外来人助力的主城。 “就这般定了,停手。” 随着魏君羡话音落下,打作一团的六人立刻推开,就此作罢。 分出胜负了? 山丘之上的众人看的满头雾水,随后就见那六人各自扛着旗帜散开。 “清风城白自在挑战云水城。” “后土城欧阳流云挑战青叶城。” …… 魔殿四人这时也进入了比斗场,各自寻找目标进行挑战,比斗场中顿时陷入一片乱战之中。 “爹,你看这…是不是太乱来了。” 邱月娥抓住邱莫言的衣角有些担心的说道。 “高人自有其行事法度,我等不必担心。” 邱莫言瞧着越赢越多的旗帜眉开眼笑的说道。 管他乱不乱来,能赢就好。 以荣非、魏君羡他们的实力,对上十三主城的本地人就是碾压。此时为了与魔殿争胜,更是毫不留手,三招两式击败对手之后立刻继续下一场挑战。 如此一来在山丘之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炎火城、御兽城等六座主城就已经输光了全部的筹码。 “怎么回事?邱老儿是从何处找来那几个…几个妖孽。” “姚老儿那边的几人也是不遑多让。” “雷霆城的四人更是凶残,手下竟是不留活口。” 六家出局,如今手中还有筹码的只剩清风城、后土城和雷霆城。 其中清风城拥有十一面旗帜,后土城十四面旗帜。 雷霆城因为一开始就拿出十五枚筹码的雄厚资本,加上赢来的共有二十六面旗帜,独占鳌头。 按照比斗的规矩,当所有筹码被一家赢走亦或是再无人下场挑战之后,比斗才算结束。 此时场中只剩清风城、后土城和雷霆城三家,三家都不可能善罢甘休,相互争斗已经不可避免。 “小僧仍有一事不明,还望魏施主能够予以解惑。” 小和尚了凡凑到魏君羡的身边低声问道。 “魔殿四人的实力怕是不在众位施主之下,真打起来胜负难料,伤亡难免。按照排名规则,即便将雷霆城的筹码全部赢过来,他们也依旧稳居第三的位置。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啊。” “比斗排名决定了在神庙内逗留时间的长短。神庙到底有多大?里面的情况又是如何?这些全都一无所知。多一日的逗留时间,找寻到神器的把握便多上一分,所以要尽量争取更高的排名。而且有慕容他们三人相助,未必就没有将魔殿杀绝的可能。最不济,也能让他们两方都耗损一些实力。与我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魏君羡淡淡笑道。 “他们又不是傻子,岂会如魏施主所愿。” “试试嘛,又不用什么本钱。” “倒也是。” “现在三方属咱们的筹码最少,怎么搞?” 白自在捅了捅荣非的腰眼问道。 荣非眯着眼睛瞧了瞧左前方不远处浑身浴血、杀意冲天的魔殿四人,再看看右前方的魏君羡等人,对着两位结义兄长摆手道。 “见好就收,撤!”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有去无回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喂喂喂,那咱们岂不是最后一名。” 白自在赶忙跟上荣非的步伐,不甘心的嘀咕道。 “你算术是跟谁学的,明明是第三名嘛。” “本地人也能算?” “师兄,白无常他们退了。” 欧阳流云朝着荣非三人的背影努嘴说道。 “唉,竟然不上当,真是可惜呢。咱们也撤吧。” 魏君羡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朝着魔殿四人拱了拱手,率领几位师弟也退回到了后土城所在的山丘上。 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果却是这般没滋没味的结束了。搞得山丘上等着看好戏的十三主城之人心里好生难受,特别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炎火城和御兽城两位城主,更是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恶狠狠的瞪了清风城、后土城和雷霆城这边一眼后,重重一甩衣袖悻悻离去。 比斗已然结束,即刻便要准备将神像运送往神庙的事宜。 各家都是带着神像一同前来,此时十三尊等人高、形态各异的神像就临时安置在山坳之外。 每尊神像都安置在一辆由四头青牛拉着的车驾上,待十三主城的人出来简单交代过后,运送神像的车队便立刻出发,朝着大同世界中央的方向行驶而去。 荣非注意到,魏君羡的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全身笼罩在罩袍内的神秘人。 十三主城之人相送五里后,各自离去,车队周边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压地面和青牛粗重的喘息声。 大同世界比预想的还要更大一些,车队足足走了两日,从清风城所在的山地经过了平原、沼泽,竟是仍没有抵达神庙区域的边缘。 这两日中,荣非、书山、魔殿三方互不打扰,彼此相安无事。 至于先前魏君羡所提议的合力对付魔殿之事也没有了下文。 这一日临近日落时分,走在前方的车队缓缓降速并最终停止不动,驾车的车夫和一干随同人员过来向荣非等人辞行。 “诸位先生,前方便是神庙所在的区域,我等只能止步于此。” 与护送神像的人辞别后,荣非遥望远方,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入目皆是一片灿灿金光。 “神庙竟是在沙漠中吗?” 十三辆无人驾驶的牛车复又缓缓朝着远方散发着金光的方向驶去,荣非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每个人都神情紧绷,小心戒备。 邱莫言曾说擅入神谕者皆是死无全尸,魏君羡和魔殿等人应该也是听到了相同的传言。毕竟性命攸关,不得不慎重对待。 沼泽和沙漠之间有一条鲜明的分界线,线这边遍是杂草淤泥,空气潮湿腥臭。线的另一边全是金灿灿的沙粒,灼热的空气让视线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十三辆牛车毫无阻碍的驶过那条分界线,荣非等人却是在沼泽的这一端停下了脚步。 荣非与魏君羡相互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没有率先踏出那一步的想法,随即二人将目光转向魔殿四人那边。 结果魔殿四人目无旁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关神庙的传说太过邪乎,谁都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沉默无言杵立半晌,白自在弯腰捡起一根干枯的草茎投掷出去。 草茎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跃过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最后落在另一边的沙粒之上。 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状况。 “该你们了。” 白自在朝魏君羡努嘴道。 魏君羡装作没听见,侧头与欧阳流云窃窃私语。 “嗳,叶赫,就这么一直傻站着啊,总要做点什么吧。” 不甘心的白自在又朝魔殿那边喊道。 被叫做叶赫的魔殿行走闻言朝着白自在咧嘴一笑道。 “打一架吧,谁输了谁先进。” “这个主意好,你先和伪君子打,我再跟赢的人打。” 白自在抚掌笑道。 “好啊。” 魏君羡点头应道。 随后右手在小和尚了凡的肩头上推了一把。 “我们这边就先派出了凡出战。” 可这一推却不是将了凡推向魔殿那边,而是推向了隔断沼泽和沙漠的那条分界线。 只听小和尚‘哎呦’一声,身形踉跄着跨过分界线,而后扑倒在了沙堆上。 “烫死小僧了!” 小和尚一个激灵爬起身来,朝着被滚烫沙粒烫红的手掌吹气。 没有危险! 下一瞬,魏君羡等书山众人已经冲过分界线,一把扯住小和尚的衣襟,朝着沙漠深处牛车群行驶的方向冲去。 魔殿四人紧随其后冲过分界线,却见已经奔出一段距离的魏君羡突然停步转身,右手握着一支毛笔,冲着魔殿四人正欲口中出声吟诵,天空之中突然降下一道雷霆。 魏君羡察觉到异样,赶忙举起毛笔对准降下的雷霆。 “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 话音未落,那道雷霆便在空中拐了个弯,落在了距离魏君羡三尺之处,击飞大片的灼热沙粒。 魏君羡本就与白自在、慕容沧海一样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此时用仿制春秋笔强行改变了雷霆下劈的方位,让其损耗不小,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形也有些摇晃。一旁的欧阳流云赶忙为其渡过一道浩然气,助其稳定状态。 “哈哈哈…” 魔殿领头之人叶赫见状发出大笑,谁知一道雷霆在其头顶生成直劈而下。 叶赫可没有仿制春秋笔那等法宝,只能大喝一声,全身冒起滔天的血光硬接这道雷霆。 护体血光抵消了雷霆大半的威力,可叶赫却还是被劈的浑身冒起了青烟。 “撤!” 叶赫急吼一声与三位同门朝分界线这边退来,结果却好似撞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般被反弹回沙漠中。 “啊哈,有去无回啊。” 白自在怪叫一声大笑道。 天空中又有雷霆生成,叶赫顾不得理会幸灾乐祸的白自在。既然退不回来,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更深处去了。 书山那边也仍在遭受雷霆的轰击,人人边玩命似的朝沙漠深处狂奔,边各自取出法宝或是闪避、或是硬抗雷霆。 唯有小和尚最是悠闲从容,只见他周身浮现出一座散发着淡淡金光、法相庄严、双目紧闭的虚幻佛像,凡是与接触到佛像的雷霆皆化为无形。 魏君羡将那个全身都笼罩在罩袍内的神秘人丢给小和尚。 “背上她。” 了凡露出一脸的苦相,却也只能乖乖听命。 望着两伙人被雷霆追赶的越跑越远,渐渐看不到了身影,仍站在分界线这边的荣非和白自在侧头看向慕容沧海,目光诚恳的说道。 “大哥,靠你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咫尺天涯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面对两位义弟诚挚的恳求,慕容沧海却是摊着手道。 “引雷我在行,避雷就不会了。倒是记得剑阁有一种借天雷锤炼剑意的修行法门,或许能助咱们穿过这片雷霆区域。” “少来,修行神雷淬剑术者十死无生,你这是摆明了让我去死啊。” 白自在闻言连连摇头拒绝道。 “别总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多不吉利。二哥你福泽深厚,遇事逢凶化吉。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荣非边口中宽慰边抓住白自在的一条臂膀,防止他逃脱。同时使眼色让慕容沧海抓住白自在的另一条肩膀。 “放开我,你们两个混蛋,你们这是不忠不义、是谋财害命、是…” 白自在奋力挣扎但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无奈妥协。 “让我趟雷也行,不过神器我要多分一件,而且还得我先选。” “依你,都依你。” 反正到现在连根神器的毛都没见到呢,两人自然也就乐的大方,满口应承下来。 “空口无凭,你们两个混蛋发誓。” 白自在有些不放心,便又增加一个条件。 “我以缉仙司历代总捕的名誉发誓…” “我以乾坤观所有世家千年气运起誓…” “得得得得…越说我心里越虚。一世人,三兄弟,这次我白自在就信你俩一次。毕竟书山和魔殿人多势众,若是缺了我,单凭你俩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 “是这个道理。” 荣非和慕容沧海忙不迭的点头道。 荣非毕竟还是有些良心的,不会让白自在白白送死。而且若是万一白自在真被雷霆给劈死了,那他和慕容沧海也无法幸免于难,所以还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先是让慕容沧海在白自在身上贴满压制修为的符篆,以此来代替插满全身的小剑。 金属导电,若白自在还以现在这幅造型进入沙漠,那就真是在找死了。 再让白自在将储物法宝内珍藏的各式兵器里挑选一件品质最差的出来,让慕容沧海催动烈焰将之炼制成四丈长短、小指粗细的铁线。 铁线的一端接触沙地,另一端则是与白自在的本命飞剑连接在一起,如此一根避雷针就算做好了。 白自在御使本命飞剑悬浮在头顶三丈左右的高度,铁线倾斜而下,尾端拖拽在距离三人三丈多远的沙地中。 荣非和慕容沧海则是一左一右将白自在紧紧夹在中间。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迈步跨过了那条分隔了沼泽和沙漠的分界线。 双脚立即陷入松软的沙地,每行一步都要费上一些气力。 灼热干燥的空气让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记住,小碎步前行,莫要跨步太大。”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荣非郑重叮嘱二位兄长。 “一二一,一二一,保持步调一致,大哥你步子迈大了,收一收。” 喊着口号,迈着小碎步,前行了一段距离后,半空之中传来异响。 一道手臂粗细的雷霆朝着三人头顶倾泻而来,半途却是被白自在的本命飞剑给吸引了过去。 银白的电芒沿着铁线被导入沙地,发出嘭的一声炸鸣,周围的沙粒四散飞溅,打在三人的脸上隐隐作痛。 被电芒击出的沙坑中央,沙粒在高温的灼烧下融化成了琉璃。 “成功了,三弟果然智计过人。” 慕容沧海忍不住夸赞道。 “嘿嘿,小手段而已,不足为外人道也。” 荣非故作低调的自谦道。 雷霆虽然被避雷针引走,没有直接劈在白自在的身体上。可本命飞剑与他魂魄相连,因此当雷霆击中飞剑时,白自在仍是脸色一白,身体如同筛糠般哆嗦了一阵子。 “二哥,你要挺住啊。” 荣非没心没肺道。 白自在却是突然面露喜色的嘀咕道。 “嗳——你别说,酥酥麻麻地…还挺得劲。而且附着在本命飞剑中的剑意好像是被淬炼的精纯了些。” 荣非摸了摸白自在的额头,确认他不是被雷劈傻了在说胡话,沉思片刻后恍然道。 “兴许是因为雷霆大半的威力都被引入沙地,剩下小部分威力恰好在二哥剑意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的缘故。” 三人说归说,脚步却是未停,一直在踏着小碎步,摇晃着屁股往前方挪动。 如此走出了十余丈的距离,又有一道雷霆劈下,而后被引走。 白自在打了个激灵,表情逐渐变得猥琐起来。 搜的一声,白自在窜到了荣非身后。 “三弟背我,二兄我要借机好好淬炼一番剑意。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荣非无奈,只能乖乖背起白自在,与慕容沧海紧靠在一起,并肩而行。 越往沙漠深处行进,雷霆劈落的频率就越快。 如此行进半日的工夫,三人只瞧见远方有铺天盖地的沙尘席卷而来。 一路之上连绵不绝的雷霆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浑身冒着青烟的魔殿四人瘫倒在沙地之中,任凭狂风裹挟着砂石击打在身上,将其渐渐掩埋。 他娘滴,终于活着走出雷区了。 相距数里之外,同样极为狼狈的书山众人围成一个圆圈。状况最好的魏君羡手执仿制的春秋笔法宝站在圆圈中央,不断在虚空之中续写着文字,口中念念有词,浩然之气化成无形屏障将众人护在其中。 沙尘暴虽然看着唬人,但对修士而言,威胁远不如落雷来的大。 眼见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袭至跟前,荣非将已然失去利用价值的白自在甩掉,然后抬起右手朗声唤道。 “风来!” 有清风平地而起,环绕三人身周形成一道风力屏障,将席卷而来的沙尘暴隔绝在外。 沙尘暴中不见天日,不辩东西,却是难不倒荣非。 早在跨过那条沼渣与沙漠之间的界限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在吸引着自己。 此时越过雷区,那种感觉则是更加的强烈。 十三辆运送神像的牛车仍旧不紧不慢的行进,车轮和牛蹄碾过齐膝高的野草,留下一道道辙印。 辙印的碧绿的草汁混合着泥土散发出宜人的清香。 温柔的阳光洒落,柔软的清风袭来,安静而祥和。 后方不远处的草地中,三伙人张牙舞爪,形似疯癫。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异象纷呈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个老人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车队前方,拉车的青牛缓缓停下脚步,朝着身体虚幻的老人哞哞的叫了两声。 “听到了听到了,已经准备了好吃的,自行去吧。” 老人伸手拂了拂一头青牛的牛角,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座矮墙小院乐呵呵的说道。 那眼神就如同在看待自己的儿孙一般宠溺。 待青牛车队自身旁驶离,老人这才举目朝草丛深处望去,看到手舞足蹈、状若疯癫的荣非等人,由衷的笑道。 “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真好啊!” 这时一只头生独角,通体不时涌现电光的虚幻小兽从草丛中蹿出来到老人脚边。 小兽的神情委顿之中夹杂着一丝委屈,小脑袋瓜不停地在老人裤腿上摩擦,唧唧有声。 草丛深处,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羽毛洁白如玉,同样身形虚幻的鸟儿扇动着翅膀,悬停在荣非等三伙人的上空。 白玉鸟儿每扇动一次双翅,便会有一道温柔的清风吹向下方的三伙来客。 草丛之中一只形似穿山甲的袖珍小兽撅着屁股,两个短小的前腿奋力哗啦着,扬起些许尘土沙粒。 老人蹲下身子,将跑到脚边倾诉委屈的独角异兽拎起来抱在怀中,一边轻轻拍打一边哄道。 “别伤心,让你的兄弟姐妹帮你出气好不好。” “唧唧…唧唧…” 独角异兽一扫委顿的神情,欢快叫道。 “哈哈哈哈…” 老人放声大笑,随后朝着草丛深处挥了挥手,顿时便有九个颜色各异的光点在其身后虚空浮现。 转瞬之间九个光点便幻化成九只形态各异的虚幻小兽,或是嘶鸣、或是咆哮着朝着草丛深处涌去。 “玩玩就好,莫要伤害了客人的性命。” 老人最后不忘叮嘱道。 “了凡,该往何处去?” 魏君羡朝小和尚问道。 沙尘暴虽是无法对书山众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和损耗,可被困在其间,无法视物、不辩东西,这处遗迹又着实古怪得紧,还是尽快脱离这片区域为妙。 小和尚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了一会,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 “那边。” 书山众人闻言正要朝着小和尚指明的方向行进,却见了凡面露困惑之色,手指又指向相反的方向,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 “还有这边。” 魏君羡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见了凡又手指天空说道。 “上边…” “小秃驴是皮痒了,欠抽。” 一名书山弟子怒道。 “小僧句句属实,并无诳…施主小心!” 话音未落,了凡身周立刻浮现出一尊金光灿灿的怒目佛像。 欧阳流云反应极快,将那个全身笼罩在罩袍内的神秘人一把推到了凡身旁。 “护住她!” 同时体内浩然之气激荡而出,将自己护在其中。 其余几个书山弟子也如同欧阳流云这般,施展浩然气护住身躯。 魏君羡朝着刚刚小和尚了凡指着的方向拍出一掌,浩然气化成硕大的手掌正与一对在风沙中冒出来的巨大黑色鹿角撞到了一处。 嘭~ 浩然气化成的手掌被震散,那对黑色鹿角却只是稍稍停顿了刹那,而后继续从沙尘之中顶露出来。 鹿角竟是足有三四丈那么高,也不知鹿角之后又会是如何的庞然巨物。 “呦~” 古怪的吼声自沙尘中响起,魏君羡身形一震,眼角险些崩裂,欧阳流云等几个书山弟子则更加不堪,纵是有浩然气护住身躯,也仍是被古怪吼声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只有被怒目佛像护住的小和尚和那个神秘人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魏君羡见状一个箭步冲至小和尚身前,能够挡住雷霆风沙的金光佛像却是对其全无阻碍。 “魏施主你干…” 未等话说完,已经被魏君羡抓住肩头,朝着那对已经完全显露出来的鹿角砸了过去。 哐~ 金光佛像与那巨大鹿角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鹿角之后的巨物悲吼一声缩回沙尘之中,而小和尚也随之一同隐没不见。 魏君羡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察觉到地面有些异样。 低头一瞧,沙地上竟是不知何时结上了一层冰层,耳中更是听到连呼啸风声都掩盖不住的异响。 来不及多想,魏君羡也连忙施展浩然气护住身躯。 下一瞬,便见三根晶莹剔透的冰刺自沙尘中激射而出,撞击在浩然气形成的气罩之上怦然碎裂。 而后四周、头顶射出越来越多的冰刺,犹如下起了一场冰刺雨。 书山众人护身的气罩被击打的砰砰作响,浩然气剧烈消耗。 可浩然气罩虽然抵挡住了漫天冰刺,却无法抵挡无形无质、无孔不入的冰寒之气,身上很快就挂起了一层白霜。 另一边任凭身躯被沙尘覆盖,藏身地底自以为安然无事的魔殿四人也遭受到了袭击。 无数粗大狰狞的树根自地底的更深处钻了出来,将四人紧紧捆住且越缩越紧,竟是有生生将四人勒死、勒碎的架势。 四人耳边更是响起怪异乐声,忽而缥缈旖旎让人气血浮躁,忽而苍凉古朴让人心生惧意,体内灵气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怒卷的狂风之中竟是不知何时燃起了滔天火焰,风火相辅相成,形成一道火焰龙卷将荣非、白自在、慕容沧海三人困在其中。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一道京都名菜——挂炉烤鸭。” 白自在环顾四周后叹道,而后推了荣非一把催促道。 “还愣着作甚,快快施法,求雨灭火。” “先前的协议…” “什么协议?一世人,三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咱们三的,分什么彼此。” 得到想要的答复,荣非这才抬手换了一声——雨来! 瓢泼大雨凭空而降,却是立刻被狂风吹散了大半,残余的雨水只是让三人四周的温度降了少许,晚一些变成烤熟的挂炉烤鸭罢了。 “这就点本事,也好意思跟本公子谈什么狗屁协议。” 白自在怒道。 荣非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一横冲着上空摇起了花手。 “雨来——雨来——雨来…” 所谓积少成多,积沙成塔,尽管每次招来的瓢泼大雨都如先前那般杯水车薪,却也架不住不要钱的施展。 荣非施展神通只是消耗体力,而先是经过灵气淬炼,后又被炼体之术强化,如今的体力已经堪比范离人、常高远那等巅峰武者。连续单独施展呼风亦或是唤雨神通十几二十次的根本不在话下。 过不多时,一只通体火红清透如同红宝石一般的小兽哼哼唧唧的跳进老人怀中,泫然欲泣。 “好啦好啦,莫要伤心,那个年轻人与我有些渊源,这次便原谅了他可好。” 老人笑着安抚小兽道。 火焰渐渐熄灭,四周重又恢复成最开始风沙怒卷的情况。 第二百八十四章 原来是神兽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嘿嘿嘿,三弟出手,立刻就有。不愧是…嗳,牛鼻子,荣非呢?” 火焰熄灭,温度骤降,免去了成为挂炉烤鸭的厄运,白自在正要拍几下荣非的马屁,可转头却是不见了荣非的踪影。 慕容沧海同样也是一脸懵逼,连比划带说道。 “不知道啊,刚刚还在眼前的,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糟了!” 白自在连连跺脚,痛心疾首道。 “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了神器的踪迹,暗施手段撇下咱俩,想要独占神器。” “这个…应该…不会吧!” 慕容沧海迟疑道。 白自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正要数落慕容沧海太过天真,心中突然一动,连忙祭出本命飞剑挡在身前。 当~ 白自在连人带剑被撞得倒退数步,头晕眼花,气血激荡。 “什么鬼东西!” “是一柄飞剑。大约六尺宽,一丈长,造型古朴,锈迹斑斑,通体虚幻的飞剑。把你撞退之后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慕容沧海又是一通连比带划的形容道。 “小心!” 白自在突然暴喝一声,然后一脚揣在慕容沧海小腹上将其踹到向后飞起。 慕容沧海只觉得眼前一黑,刚刚那柄消失的巨大飞剑竟是贴着自己鼻尖飞掠而过,而后又凭空消失。 若不是被白自在踹了一脚,自己此刻只怕已经… 慕容沧海心中一阵后怕,待双脚落地便立即双手掐诀,手中诵念。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乌炼狱。” 一点火星凭空而生,火星在慕容沧海身前绕行一圈形成火焰圆盘,无数烈焰火鸦自圆盘中飞出,飞舞环绕在慕容沧海身周,将其拱卫起来。 白自在也屏气凝神,手掐剑决控制本命飞剑在身周上下翻飞,以防神秘莫测的巨大飞剑偷袭。 “呀~去死!” 血光迸射,沙堆猛然炸开,变得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魔殿四人爆射至半空,身上缠绕的狰狞树根寸寸爆碎洒落满地。可那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诡异音乐却仍是在耳中响个不停,让魔殿四人隐隐有失控疯狂的迹象。 寒气愈发浓烈,书山几人几乎要被冻成冰雕。 魏君羡顾不得许多,只能再次发动仿制的春秋笔法宝,口中颂道。 “诗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 千字刚刚出口,魏君羡便察觉体内浩然气有如洪水泄闸的苗头,赶忙闭嘴将后半句诗句咽了回去,手中仿制春秋笔重重一落。 若是将后半句千树万树梨花开诵出,只怕自己会被抽成一具干尸。 仿制的春秋笔法宝强则强矣,可若是掌握不好分寸,便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惨烈局面。 一道和煦温暖的春风袭来,充斥书山众人身周的寒气顿时消散无踪。 魏君羡好似听到沙尘暴中响起一声闷哼,却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恍惚之间,周围的景色豁然一变。 沙尘暴、火龙卷全都消失不见,视线所及只有一眼望不到边际草地,不远处的一座矮墙小院以及怀中抱着两只小狗的老人。 “晚辈荣非,见过老丈。” 虽没有完全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装的乖巧有礼总归是不会错的。 “呵呵呵,荣小子,过来过来,边饮茶边聊。” 老人放下怀中抱着的两只异兽,朝荣非招了招手,而后转身朝矮墙小院走去。 荣非听到身后声响,转过身去便见到张牙舞爪、形似疯癫的三伙人,以及十只形态、颜色各异的小狗…小兽…爱啥啥吧。 “无须担心,他们没有恶意。” 老人的声音从矮墙小院中传出。 荣非朝着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拱手抱拳道。 “二位兄长挺住,我正在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然后也不管两人是否能够听到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朝着矮墙小院走去。 小院里的面积不大,地上铺着青砖,墙角种着一株歪脖子树,树下有石桌石凳。 老人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放着冒着热气的茶壶、茶杯。 “还愣着作甚,过来坐。” 老人笑着朝荣非招手道。 荣非走过去先朝老人恭敬施礼,而后才规规矩矩的在对面石凳上坐下。 “按照外面的时日计算,你是我五千余年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大活人,真是亲切啊。” 老人递给荣非一杯茶后说道。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实在是失礼,荣小子莫要见怪啊。原本的名字却是记不起来了,毕竟现如今只余一缕残魂,忘记了太多的东西。只是隐约记得窃取了那份原本不属于人族的神通之后,族人们都称呼我为——伏羲。” 荣非眨了眨眼,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震惊。 清风城供奉的神像名为风后,炎火城供奉的神像名为祝融,那么眼前的这位自称伏羲倒也算合情合理。 荣非也知道,此伏羲非彼伏羲,与原本世界的那位人皇只是恰好同名而已。 “晚辈见过伏老丈。” 荣非再次拱手施礼道。 “能不能与我说说,外面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伏羲一脸期盼的问道。 “额…这就说来话长了。” 伏羲的眼神太过热切,让荣非不忍拒绝,实则也是不敢拒绝。只能先将满肚子的疑问和疑惑押下去,在心里组织语言回答老人的问题。 便在这时,小院外面接连传来凄惨的兽吼、鸟啼。 背对院门的荣非赶忙转过头朝外看去,只见先前兴风作浪的那几只小狗…还是小兽的东西,此刻都消停了下来,估计是累坏了。 而白自在、慕容沧海、书山、魔殿等众人则是在一脸茫然的打量四周。 看样子是脱离了幻境。 见两位义兄的目光转向这边,荣非连忙挥手示意,可两人的视线却似没有半点停留,直接掠过小院。 “呵呵,让他们在外边玩一会,咱爷俩先聊着。” 伏羲笑呵呵的说道。 荣非对棋盘大陆的历史也是知之甚少,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便竹筒倒豆子般全讲述出来。 期间老人还会时不时的打断发问,如此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许久许久。 小院之外的草地中,骤然间变幻的场景将白自在等人吓了一跳。 众人先是扫视四周,而后便注意到了散落在草丛中,已然是累至虚脱的数只袖珍异兽。 一阵诧异过后,几乎同时福至心灵。 嚓,原来不是神器,而是神兽! 第二百八十五章 鸡飞狗跳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看到数只袖珍小兽趴伏在草丛中气喘吁吁的模样,众人谁都没着急动手。 “嘬嘬嘬…” 过了一会,白自在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小兽伸手唤了几声。 小兽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而后扭过头去。 “不是狗。” 白自在得出如此结论,惹得魏君羡等人也齐齐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废话吗。 “喵~喵喵~” 白自在不死心,又继续召唤出声。 “天地大道化形而成的灵兽,岂可等同阿猫阿狗般待之,看我的。” 魏君羡自信一笑,伸出左手作势欲从储物法宝中取东西,趁着所有人目光落在左手之际,突然抬起握着仿制春秋笔的右手对准魔殿四人。 “圣人云:半里之行始于足下。” 原句本是千里,但魏君羡修为不够,而魔殿四人也是与他同等修为的对手,若是真吟出‘千里’二字,恐会遭到仿制春秋笔的反噬,得不偿失。 因此将千里改成半里,既不会对自身造成太大压力,又能让魔殿四人与神兽之间拉开足够的距离。 光晕闪烁之间,魔殿四人似被无形气劲托起,眼看就要被传送至半里之外。 作为魔殿四人之首的叶赫猛地一拳锤在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据传闻,生存在魔族草原之中的野兽、妖兽、妖类等体内均有上古异兽血脉遗存。将其精血吞入体内,以灵气孕养,对敌之时以血修功法施展有奇效。 鲜血爆散化成一团血雾,血雾之中隐现一只蛇尾龟身异兽的身影。 通体血红的异兽扬天嘶吼,硬是将仿制春秋笔的神通给抵消掉,而后自身也随着血雾消散。 叶赫咧嘴狞笑一声,半人半兽模样的四人齐齐朝着魏君羡扑来。 “我来拖住他们,你们快些抓捕神兽。” 魏君羡凛然不惧,一手执笔,一手催动浩然气,与魔殿四人战作一团。 “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仗义?” 白自在狐疑的对慕容沧海问道。 慕容沧海面色凝重道。 “事出反常,小心为上。” 看到欧阳流云等书山众人催动浩然气化成巨大手掌朝袖珍小兽抓去,二人不敢怠慢也连忙加入抓捕行列。 “小僧了凡,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被魏君羡当做沙包扔出的小和尚了凡,此刻身上的金色佛光散去,盘膝而坐,与一只毛茸茸的小兽对峙…聊天… “吱吱…吱吱…” 小兽头朝着小和尚不满的挥了两下爪子,头顶鼓起的肿包痛的它眼角闪现委屈的泪花。 “适才实非小僧所愿,小僧也是受害者啊。” 了凡指着自己红肿的额头解释道。 “吱吱…” “哦,原来是吱吱施主。” “吱吱…” “岂能没有名字。常言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兽是兽他妈生的,生下来总要取个名字的,不然如何相称?” “吱吱…” 袖珍小兽们虽然力竭虚弱,却是仗着娇小的体型和灵活的走位,每每让书山众人的抓捕落空。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尝试了几次,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眼见魏君羡在魔殿四人的围攻之下渐渐有不支之势,白自在心中一发狠,祭出飞剑朝着一只袖珍小兽的后腿刺去。 慕容沧海一手掐诀,一手凌空画符,头顶之上隐隐有雷霆之声响起。 “年轻人精力充沛,真好!就是太吵闹了些。” 察觉到小院之外的鸡飞狗跳,老人不禁笑着感慨道,随后挥了挥手。 “什么情况?” 白自在眼看着本命飞剑哐当医生跌落草丛,任凭如何掐诀跺脚,明明能够感受到与飞剑之间的联系,可就是不听使唤,不由得傻了眼。 慕容沧海仰头望天,先前施术招出的雷云顷刻间消散无踪。 想要取出几张备用的符篆,却是连储物玉环都无法打开。 书山众人催动浩然气幻化的巨掌,魔殿四人弥漫周身的血雾也统统消散。 趁着魔殿四人愣神的工夫,魏君羡疾步退回到欧阳流云身旁,屏气凝神感受过后呢喃道。 “奇怪,周遭灵气全都消失,体内的灵力不听使唤,法宝失效。” 随即目光扫过白自在和慕容沧海,见他二人也是满脸错愕之色,意识到异变与他俩无关,旋即急声道。 “不知何故灵力、术法、法宝都无法施展,魔族肉身强横,我等唯有结盟方可与之一战。” “与你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怕到时候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银子呢。” 白自在冷声嘲讽道。 “先前我独自抵挡叶赫四人,已是拿出足够诚意,若还不信,那我书山便放弃此次争夺,由你们两个去对付叶赫他们吧。” 魏君羡气恼道。 魔殿四人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占尽优势,顾不得琢磨天地灵气是因何消散,狞笑着扑了过来。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也明白以如今的状况,单凭两人万万不是魔殿四人的对手,只有与书山合作方能有一拼之力。 于是顾不得许多,只能跟魏君羡等书山弟子并肩抵抗魔殿四人的攻势。 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了浩然气的加持,魏君羡等书山弟子也就是比普通人稍强一点,几下子就被魔殿的人给锤的嗷嗷乱叫。 以法术符篆见长的慕容沧海也被揍得不轻。 唯有白自在手执本命飞剑一通乱舞,算是勉强稳住了局势。 “喂喂,后面那大兄弟还在那看戏呢,上来搭把手啊。” 百忙之中,白自在朝始终站在后方一动不动的那个罩袍神秘人喊道。 随后目光又瞥到小和尚了凡那边,扯着嗓子喊道。 “小秃驴干嘛呢,还不过来…嗳…都住手别打了,便宜全让秃驴占了。” 打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闻言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小和尚了凡将一只袖珍小兽抱在怀中轻抚,闻言细语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而那只袖珍小兽毛茸茸的小脑袋则是在了凡的怀中不停的蹭着,一脸舒服惬意的表情,通体还散发出莹莹微光。 大道化形的神兽被小和尚降服了? 那还打个屁了! 正如白自在说言,再打下去便宜全被那个秃驴给占了。 没谁规定,大道只能独享其一,肯定是越多越好啊。 “各凭本事,谁抢到就算谁的。到手之后,其他人不得觊觎,否则群起而攻之。可否?” 魏君羡急声提议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蚂蚁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开始,大道化形而成的袖珍小兽借助幻境将众人欺负的够呛。 待幻境散去,形势反转,精疲力竭的袖珍小兽反而成了被围追堵截的对象。 不致因何此间灵力突然消散,法术、法宝尽皆失效,场间形势发生第二次反转,人族莫名其妙的内斗起来。 小兽们秒变吃瓜群众,聚集在一处,看的是兴致勃勃。 吃瓜吃的正高兴,那些人族不知怎地突然又改变了目标,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着小兽们扑来。 人族真是善变啊! 小兽们念叨着四散而逃。 通体时不时闪烁电光的小兽慌不择路下与一名魔殿行走撞了个满怀,魔殿行走一把薅住小兽的后颈,而后目光冷冷的扫向往这边赶来的慕容沧海和一名书山弟子。 “莫非魏君羡说话是放屁吗!” 所有大道化形的小兽之中,慕容沧海最中意的就是这一只,可惜却是被魔殿的家伙抢了先,无奈只能忿忿甩袖,将目标瞄准向另一只通体火红,眼眸之中似有烈焰的小兽。 那名书山弟子碍于自家师兄定下的规矩,也只能另寻目标。 见无人再觊觎自己手中的小兽,这名魔殿行走放下心来,嘿嘿一笑将小兽提至面前。 大道化形的神兽虽然到手,可接下来怎么弄却是有些为难。 思量片刻,魔殿行走突然将小兽整个塞进了嘴巴里,大嚼特嚼起来,画面十分的残忍。 魔殿的修行功法就是突出一个字——吞! 不管什么天才地宝,还是珍奇异兽,统统吞入腹中炼化精血,强化体魄,增长修为。 “我勒个去,真他娘的生猛。” 白自在见状忍不住吐槽道,可暗中却是一直在偷偷观察。 捕获大道化形的神兽后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吸收,目前还尚未可知,说不定魔族崽子的法子就可行呢? 魔殿行走嚼着嚼着却是感到有些奇怪,随即眉头一皱,张口朝掌心吐出一颗紫色的珠子。 被他吞入口中的电光小兽却是不见了踪影。 盯着掌心的紫色珠子沉吟片刻,魔殿行走再次将珠子赛入口中,准备囫囵吞下。 可嗓子眼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吞咽不下。 尝试未果,这名魔殿行走也只能暂且作罢,将珠子含在口中,继续去捕捉其他的化形小兽。 紫色珠子散发着光芒,透过魔殿行走的腮帮子,将他整个脸庞映照紫莹莹如同会发光的圆茄。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 白自在伸脚将魔殿行走绊倒,双脚踩在魔殿行走的后背上,将其当做踏板一跃而起,将飞在空中的白羽鸟兽抓在手中。 白玉鸟兽挣扎了几下,身形越发虚幻,下一瞬光芒绽放化成了一颗白玉珠子。 矮墙小院之中,荣非与老者伏羲侃侃而谈,浑不在意外面大道化形的十余只袖珍小兽已经快要被瓜分殆尽。 “隆庆二十三年五月初七,惇州大灾,惇州百姓十不存一…” “去岁寒冬,京都城外饿殍五万,朝中大臣上书称之为盛世,皇帝欣然受之…” 荣非对棋盘大陆的历史也是不甚了了,所言尽是些东拼西凑的零星碎片。 老人伏羲表面上古井不波,眼眸之中却是流露出浓烈的哀伤之意。 待荣非终于将所知所见尽数讲完,老人长长叹息一声道。 “天道无情,人心贪婪,终究也还是逃不过这般的结局。” 随后目光瞥向荣非道。 “荣小子,看你一脸的迫切姿态,是不是心中也有许多疑问啊。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吧。” 荣非也注意到此时老人的身影比刚见面时变得更加虚幻,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便也不再矫情,在心中思量片刻后说道。 “两个问题。第一,老丈您在做什么?第二,老丈要我做什么?” 伏羲老人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在做什么?呵呵呵,是个好问题。便如同我给这个小世界所取的名字一般,我想要在这里为人族打造一座大同世界。至于为何打造大同世界,却是说来话长喽。 刚才你小子讲述了我等率领人族战胜异兽的故事,有没有兴趣听听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啊?” 前世网络上流行一种说法——所谓历史,其实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荣非对此深以为然,所以顿时来了兴致,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故事很长,要从一切的源头说起…” 伏羲老人抿了一口茶汤,微微抬头仰望天空,语声淡淡的说道。 “你小子口中所说的上古之时,世间为异兽所主宰。天生万物,万物有灵。万物皆可体悟天道,掌握神通。呼风唤雨、移山填海,颠倒乾坤无所不能。体悟了天道,掌握了神通的灵物,便为异兽。却是唯有人族被天道所摒弃,既无可抵御寒冷的皮毛,也无强健的体魄,更无法领悟的神通。甚至都不在所谓异兽的食谱之中,说是万物之末流,都有自夸之嫌。 人族与万物格格不入,如同一群突然闯入的外来者,想要在强敌环视之下抢得一片生存之地。 那个时候,人族是真的惨呐。即便是世间最弱小的生灵,都能在人族面前耀武扬威,生杀予夺。其实异兽也好,妖兽甚至寻常兽类也罢,一开始并不以人族为食。那个时候人族才多点人口,体型又小,体内更是没有一丁点灵气,异兽根本就懒得下口。只是闲极无聊,亦或是偶然路过,兴之所至便冲入人族的领地肆虐一番,聊做消遣罢了。 好在人族虽然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和强横的体魄,但是能生啊。为了种族的延续,人族就不停地生,使劲的生,几千年后,竟是也形成了庞大的族群,占据了不小的地盘。 可随着人族的人口越来越多,所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情况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这就好比你发现家中有几只蚂蚁,最开始没太当回事,顺脚的时候呢就用脚尖碾死了事,不会思量太多。可当某一日察觉到家中的蚂蚁越来越多,甚至已经爬进了灶房、碗柜、饭桌甚至是床榻之上。这个时候,若换成是你,你会如何做?” “找到蚂蚁窝,烧一壶滚水灌进去。” 荣非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形势逆转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正是这个道理。” 伏羲点了点头道。 “此等境况之下,人族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可所谓物极必反,越是身处逆境之中,越是能爆发出强大的潜能。数千年中,人族其实除了努力生育繁衍族群以外,也还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和尝试。发明制造了铁刀铁枪,盔甲弓箭,用石头和黄泥垒建起坚固的围墙等等。还创造了语言和文字,将掌握的经验和技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此外…” 伏羲指着自己的额头感慨道。 “人族的脑子是真的灵光,长久的观察之下,竟是发现了世间的一些规律。比如说煅烧龟甲产生裂纹,再通过这些裂纹便能推测出即将发生的事情。将捡来的异兽鳞片打磨成归正的圆形,再在两面分别篆刻上不同的文字,抛掷这些鳞片,再根据朝上显现的文字就能预测吉凶等等等等。 后来,一部分掌握了这种占卜、预测知识的人族被推举为智者,擅使刀枪,体魄强壮的人族则是被推荐为首领。在智者和首领的带领下,人族的境况得到了些许的改善,举全族之力的情况下,已经能够抵抗一些实力稍弱的异兽,虽然最后的结果仍旧是以惨败而告终,但终归是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又是几个千年时光匆匆而过,人族已然创造发展出了相对完整的文明,根据掌握知识、技能的不同,有了明确的分工和职责,一名智者提出了国家这个概念,以此更好的整合人族的力量来对抗异兽。 后来有两名智者结为夫妻并诞下了一个婴孩,当这个婴孩学会说话以后,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个婴孩无需借助龟甲等卜具,就能准确的预测占卜,如同…异兽领悟的神通。原来人族也能够领悟神通,虽然与那些威力通天彻地的异兽神通无法相提并论,但也足以让人族欣喜若狂。 人族国家的首位王与那对智者夫妻商议后,给这个婴孩重新取了一个名字——伏羲。呵呵呵,也就是老夫我啦。” 说到这里,伏羲老人颇为自得的笑道。 “其实我的神通并无法预知吉凶,只是能到看到天地间旁人看不到的事物,然后经过分析判断后,得出一个极有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并不是每次都准确无误。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实际威能的所谓神通,彻底改变了人族的命运。记得那年我十六岁,跟几个玩伴在城外玩闹,突然之间眼前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山野之中,有两只强大的异兽在厮杀。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场面十分骇人。 所谓异兽是指领悟了天道,掌握了某种神通的强大妖兽。 妖兽也分种群,异兽自然也是如此。 不同的妖兽种群之间时常也会彼此争斗,只是因为当时的人族太过弱小,自保尚且不足,遑论参与异兽种群之间的争斗了。 当时我傻愣愣的呆立在原地,一直看到画面中的两只异兽打的两败俱伤,奄奄一息。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个念头无根无据,就那样凭空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若是当时父母亦或长辈在身边说与他们听,他们就算不狠狠的揍我一顿,也定会关几日的禁闭。可偏偏当时没有长辈在身侧,有的只是几个跟我一般年纪,胆大包天,无知无畏的少年。 待我将心中冒出来的想法说与他们,立刻便得到了一致的决定——不妨一试。 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少年的胆气啊,呵呵,真的是不讲一点道理。 我们离开了王城区域的安全范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找寻到两只强大异兽厮杀的那座山谷。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两只异兽刚刚死去,庞大如同山丘一般的尸体尚有余温。通过我这双与生俱来的眼睛,我看到一只异兽的头颅中以及一只异兽的胸膛里有东西发出光晕。可是我的那几个同伴却是看不到那神秘瑰丽的光晕。 在我的指挥下,玩伴们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割开异兽的眼睛,以此作为入口,一直挖掘进入到异兽的体内,抵达了那两处散发光晕的部位。接下来我们便开始吞噬那个部位的血肉,并将淤积的血液涂满全身。 别问我为什么,当时我也不知道,只是心底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告诉我应该这样做。 那两处散发光晕的部位虽然对比异兽整个如山般庞大的身躯已经显得很是渺小,可对我们这几个如同蚂蚁一般的人族少年仍是异常的巨大。足足吞噬了五天…还是六天,具体时间已经忘了。只记得感觉肚子要被撑爆了,半点都吃不下了,这才停止。 然后便是默默的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 当天晚上,我亲眼看到躺在我身旁的一个玩伴爆裂开来。 血肉四溅,溅的我满头满脸。 当时我们都被吓傻了,这个画面是我未曾看到过、未曾预料到的。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几天后,回到王城的时候,只剩下算我在内的两人。另外五个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全都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其中的一个玩伴,还是王最宠爱的儿子。 即便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我却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反而成为了整个国家,整个人族的英雄。因为那个唯一活着与我回来的玩伴,他窃取了那头死去异兽的神通——雷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依靠着我二人的神通,找到落单或是伤重濒死的异兽,将之击杀之后吞噬血肉,窃取原本不属于人族的神通,人族处境至此开始逆转。 或许是厚积薄发的道理,通天彻地般强横的力量配合人族无与伦比的头脑和智慧,只用了短短四五十年的时间,便将那些曾经看起来强大无比,不可战胜的异兽赶到了大陆边缘的不毛之境。人族终于占据了大陆的大半区域,正式成为掌控这座天下的主人。 在那遥远的莽荒不毛之地,所有窃取了神通的人族强者聚集一处,准备发起最后一击,将所有异兽彻底铲除的时候,后方的王国却是爆发了一场动乱,并最终导致王国分裂。” 第二百八十八章 长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王…暴毙! 因为王生前没有指定王位的继承人,因此王族和后族为了争夺王位大打出手,最后甚至是动用了各自掌控的军队,连几个留在王城养伤的神通者都参与其中。 虽然王没有掌握神通,但他在人族的威望却是无人能及,一时间所有神通者都方寸大乱。同伴们让我拿出个主意,是继续围剿歼灭异兽,还是返回王国稳定局势。 当时的我枉被称为人族第一智者,却是经过整整一夜的权衡仍无法下定决心。便是在天色将明之际,眼前又出现了恍惚的画面,便是看到那些画面,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并制定了后面一系列的计划。 当我率领众位神通者赶回去的时候,曾经宏伟瑰丽的王座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一座死城。已经杀红了眼的王族和后族势力,踩着同袍、族人、百姓的尸体,仍在不死不休的拼杀。几名原本留在王城养伤的神通者,也在彼此的厮杀拼斗中陨落。 就在与我一同回来的神通者询问应该如何做的时候,我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杀! 将所有参与争夺王位的人都杀光。 呵呵呵,荣小子,你可知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伏羲老人朝着荣非笑问道。 “与老丈神通所看到的那副画面有关吧?” 荣非想了一下后答道。 “嗯,正是如此。那你再猜猜,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伏羲老人又问。 荣非本想说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猜得到。可随即心头却是微微一动,沉吟片刻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 “莫非是…人族的…末日?” “哈哈哈,不愧是觉醒了与我同样神通的人。好小子,真是好小子。” 伏羲老人拍着荣非的肩膀大笑,可眼神之中却满是痛苦和无奈。 “从蛮荒之境返回王城的前一夜,我的确是看到了一些画面。画面中人族大获全胜,消灭了天下间所有的异兽,成为这个世间当之无愧且唯一的主宰。在没有了外敌的情况下,人族越发兴盛起来。随后画面一转,我又看到如同王城那样的惨事再次发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铁板一块的人族分裂成十几个不同的势力,他们相互征伐、厮杀,只是为了占据更肥沃的土地。原本亲如兄弟的神通者,彼此算计,性命相搏,只为获取更强的力量,更大的权利。在那通天彻地的威能之下,最终大地碎裂,天空崩碎,世间无数生灵就此湮灭,重归混沌。 人族最终灭亡于野心与贪婪,并拉着世间万物一同陪葬。 随着对占卜预测神通的掌握和熟悉,我知道自己所看到的画面虽然不是必然,但发生的可能却是极大。所以便妄图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避免那般恐怖结局的出现。所以我下令回到王城,放苟延残喘的异兽一条生路,留下一个足够人族头痛的外敌。诛灭王族和后族,以鲜血和头颅警告所有人族,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胆敢祸乱人族,杀无赦。然后让各个部族德高望重的老者共同推选新的王统管人族,并规定下一任继任的王,也只能遵照此法推选。最后召集所有人族的智者,制订律法、礼仪、道德等等,约束族人的行为,遏制族人的野心。 但这些举措仍旧只是次要,并不能真正杜绝那个恐怖结局的发生。 有一天,我请十二位神通者同伴来家中饮酒,暗中却是在他们的酒水下了毒药,然后亲手刨开他们的尸体,取出天地神通在他们体内的化形之物。既然毁灭人族、毁灭天地的是这些神通,那边让之消散在这个世间吧。 可是没有了神通者的保护,保不准那一日蛮荒之境的异兽就会卷土重来。于是我利用神通弄清楚了神通化形之物的内在规律,用十几年的时间创造出了几种人族能够修行的法子。虽然这些法子的威力完全比不得真正的神通,但聚沙成塔,只要人族团结一心,仍然能够稳稳压制异兽。 当我做完这一切,以为终于可以避免那个恐怖结局的发生时,却是…呵呵,糟了报应啊!” 伏羲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的那些族人…造你的反?” 荣非试探性的问道。 伏羲老人点了点头,对荣非能够猜到真相并不感到意外,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那你再猜猜,他们因何要造反。” “对于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而言,上面有个能镇得住事的领袖是好事,这样他们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对于那些自认为翅膀硬了,想要振翅高飞,一展胸中远大抱负的…额…野心家而言,你的存在就如同一张束缚了他们的网,必须破之而后快。饱暖思淫欲啊,当然淫欲只是个比方。泛指野心、贪婪等等一切深刻在人族骨子里的劣根性。这种人性最深处的欲望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只怪您老活的太久了。” 荣非言之凿凿道。 伏羲老人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猜对了一部分。” “嗯?” 荣非一脸疑惑。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长生!” “长生?” “没错,就是长生。” 伏羲老人面露讥讽之色,解释道。 “在一番强力的干预下,人族暂且恢复了安静祥和。可我那十二个同生共死的伙伴却是整起了幺蛾子。最开始是祝融和共工,十二人中他们两个的年岁最长,随着年岁越大,身体变得腐朽衰老,两人就起了歪心思。最初只是寻找珍奇草药,调理身体,延年益寿。渐渐地却是欲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人族末日因神通而至,我又岂能让他们获取长生? 何况生老病死乃是天地规律,不可违逆。寻常的草药山珍又岂能逆天改命?二人也不知怎地想到了五行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的法子,将主意打到了窃取了水、金、土三位同伴的身上。 最开始还算正常,五个人聚在一起相互研究探讨,可一直没有研究出个结果。直到祝融、共工二人自感时日无多,竟是起了抢夺那三人体内天道化形之物的打算。最后虽然被我提前预知将其制止,可邪恶的种子却是在二人的心中种下了,并且还传染给了其他人。 所以没有办法啊,我就只能将他们全部毒杀,终结这场闹剧。 可是…呵呵,妄图长生的人并非只有他们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何敢承其志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小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如何抉择?” 伏羲老人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不知道。” 荣非没做任何思考的直接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面临这种抉择。” “是啊,如果可以选的话,又有谁愿意呢。” 那些与老人自小一起长大,同生共死的战友们的面容依次在脑海中浮现。他们曾是人族的英雄,可最终却被贪婪和不切实际的野心所吞噬。 “说回正题。造反的那些人中有我倾心栽培的徒儿,有与我血脉同源的后辈,还有第一代王族和后族的后人。他们有的想要报仇,有的想要上位,可归根结底还是觊觎掌握在我手中的十二个大道化形之物。他们除了想要将大道神通据为己有,还想要继续尝试研究长生的法子。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怕死,想要长生,其实本没有错。 可错就错在长生不是人人可得。势必要被身居高位、手握权力的上位者,以及不择手段的野心家所垄断。 活的越久,他们所掌握的权利就越大。 人性贪婪自私,他们掌握的权利越大,就越不愿与人分享。 由此就会想尽办法断绝旁人的长生之路。 可人人都想长生不死,总有一天人族又会再次爆发内斗。 论起诛杀同族的本事,人族比之异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因为我的一个决定而丧命的人族,可是数不胜数啊。 好在人族并不都是贪婪成性之辈,仍有许多良善之人。在这些良善之人的协助下,最终还是将那些造反的势力强行镇压了下去。不过这一次我却没有大开杀戒,一是因为杀累了,那几年因我而死的人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二则是因参与造反的人太多了,杀不过来,根本杀不过来。 那时的我已近百岁,身躯老迈,心神更是不堪重负,心灰意冷之下,便也就撒手不管了。 这个世间,你们爱如何折腾就如何折腾去吧。 老子不跟你们玩了! 我以手中十二个大道化形之物为引,强行在虚空中开辟出十二个小世界。一来呢,想着若是当初在画面中所看到的末日景象不可避免,这十二个小世界就是人族最后的庇护之地。二来,也是想要遵循自己的想法,重新构筑一个真正祥和宁静的,适合人族居住生存的世界。 可惜啊,先后开辟出来的十二个小世界环境恶劣,根本不适合人族居住生存。后来一狠心,我将自己也给宰了,嘿嘿,舍命一搏嘛。 杀兄弟毫不手软,宰自己更是不在话下。” 伏羲老人嘿嘿笑道。 “结果还真让我给搏到了,以我体内大道化形之物所开辟出来的小世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甚至比真正的大千世界更适合人族居住繁衍。更重要的是,我的魂魄并未消逝,而是成为了这个小世界中真正的神。 山川地势,日升月落,四季变换皆由我一念而定。 人族之中亦有许多厌倦了背叛、战乱的良善之人,我借助梦境与他们商议过后,他们便自愿带着本部族子民迁徙来到了小世界,与棋盘大陆就此永世隔绝。 我将这里命名为大同世界,吸取了以往人族的惨痛教训,制定了若干规则。譬如在最外围有异兽环侍,让人族同仇敌忾,避免内讧。既然野心的滋生不可避免,那便划分十三个势均力敌的部族,让他们通过每百年一次的比斗来解决争端,满足私欲。同时削弱神通的威力,避免野心和欲望失控。我调慢了这里的时间,虽然人人仍会生老病死,但寿命却足足是外面世界的五倍……等等等等。 可是…十三主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看似有所改善,实则该发生的依旧还是会发生,只不过因为能力的限制,将时间稍稍延后了一点而已。这一次若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外人的干预,清风城势必会被吞并。 待到几个百年之后,只剩实力最强的四座主城时,他们就会彼此开战,而后又是几个百年,世间被一家独统。放眼四顾,周遭已无敌手,唯一未被征服的就只剩神庙。神庙里是否住着神仙?是否有通天彻地的法术?是否有长生不老的仙药? 好奇也好,贪心也罢,总归要去看一看,试一试嘛。 所以说啊,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圈,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我也终归是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些有多么的可笑。哈哈哈……可是,这也只能说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未必真就做不到。我始终坚信,只要不断的尝试、改正,终有一日会有真正的大同世界降临世间。” 望着放声大笑,眼角似有泪花闪现的老人,荣非咧了咧嘴,还是没能附和笑出声来。 半晌过后,老人止住笑声,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身体愈发虚幻,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长生根本就是虚妄之想,我与他们如此说,他们却是不屑一顾。结果如何,我舍弃了肉身,残魂苟延残喘几千年,不还是一样将要消散。失去了继续压制的能力,才让那十二个失败品逐一显露于外界,最后更是连这座大同世界也隐藏不住了。” 伏羲老人拿起荣非面前的茶杯,将已经凉透的茶汤倒掉,重新添入滚烫的新茶,瞥了一眼小院外面的鸡飞狗跳笑道。 “许是天意使然,让你小子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贼老天笑话还没看够,想要你这个与我有同样神通的小子继承衣钵啊。” 荣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苦笑一下,端起茶杯将茶汤一饮而尽。 他本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况且所谓大同世界,在自己那科学、思想等等尽皆高度发达的前世都没有能够实现。战争、谋杀、背叛、抢夺等等恶行依然没有断绝。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何德何能敢承其志? 但世事变幻莫测,又岂能尽如我意? 初至京都的荣非也不过只是想要调查清楚惇州大灾的真相,让自己能够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然后跟纪柔儿没羞没躁的过完下半辈子。 为何后来就会一门心思的要杀死常怀恩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荣非心中也有一个大同世界,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同世界’。 第二百九十章 二一添作五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个是天下的大同,一个是自己的大同,思想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荣非端起茶壶将两只茶杯斟满,然后双手端起茶杯恭敬的向老人敬道。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自愧不如。晚辈不敢应承或是保证什么,只能是尽力而为。” 伏羲老人微笑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开辟小世界后,剩余的化形大道精华就变化成为外面的那些小家伙。外形如何并不重要,其本质实为无形大道的具象汇聚。并不是说到手便可立即掌控该条天地大道,首先要本身的属性与之相符,其后仍需慢慢感悟体会,方可全数掌握。至于应该如何分配,便交由你来决定吧。 言尽于此,荣小子,就此别过。” 放下茶杯,伏羲老人虚幻的身体化作点点光辉,融入荣非体内。 “恭送前辈!” 荣非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 老人身形消散的刹那,荣非心中涌起明悟。 此方天地,尽在掌握! 书山七人,魔殿四人,加上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共计十三人。 十二只大道化形的袖珍小兽已变成了十二颗颜色各异,晶莹剔透的珠子。 其中书山七人一共抢到六颗,白自在抢到一颗,慕容沧海抢到三颗,魔殿四人仅仅抢到两颗。 按理说此地灵气消散,所有法术、法宝尽皆失效,体魄强健的魔殿四人应该占尽上风才是。 可就在那名魔殿行走将袖珍小兽囫囵吞入口中意图吞食之后,所有的袖珍小兽便开始有意避开魔殿四人,亦或在走投无路,逃无可逃的情况下,主动对旁人投怀送抱。 而慕容沧海的三颗珠子,便是如此得来。 不得不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走!” 见到魔殿的叶赫四人眼中凶光赫赫,魏君羡立即低喝一声,将罩袍神秘人拉至身侧,拔腿便跑。 伏羲老人神魂消散后,原本广袤无垠的草原边际显现出了连绵巍峨的山峰,书山众人正是朝着距离最近的山林跑去。 见叶赫泛着血色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慕容沧海抬手扯掉了几张身上的符纸,每扯掉一张符纸,气势便增长一分。 慕容沧海无所畏惧的盯着叶赫冷声道。 “去年在丹州打的不过瘾,今日再来打过,不死不休!” 直到这时,慕容沧海才是恢复了自己以往行走世间的模样。 狠辣! 冷厉! “真巧啊,本公子也手痒的厉害,不如就一起玩玩。” 白自在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惫懒模样,但双目之中却是杀意森森。 就在刚刚,白自在察觉到周遭的灵气重新变得充盈,心意一动,手中飞剑立即欢快雀跃的凌空飞起,绕着白自在转圈圈。 而这,便是两人敢硬刚魔殿的底气。 修行界年轻一辈,能让二人忌惮的唯有魏君羡一人而已,其余如同欧阳流云、叶赫之流,根本就不放在眼中。 叶赫此时也察觉到周遭灵气恢复了正常,见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并肩而站,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 看似己方这边人多,可真打起来未必就能占得了便宜。 白自在的飞剑杀力无双,慕容沧海的法术变幻莫测。 魔殿功法克制书山浩然气,所以还是魏君羡他们好欺负一些。 念及此处,叶赫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而后分析道。 “书山手中有六颗珠子,大头在他们那里,咱们两方没道理在这斗来斗去。不是打不过你们两个,只是不愿便宜了魏君羡那个伪君子而已。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们两个来得晚不知道。当日跟随魏君羡一同进入这处遗迹的还有几十个中小宗门的行走,这几日却是全不见了踪影,我猜应该是埋伏在某一处,等着咱们双方两败俱伤之后,再冒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就如同去年在丹州遗迹那般。” “废话少说,直接说整体。” 慕容沧海不耐烦的冷哼道。 “合作!杀了魏君羡,抢到的珠子我们三颗,你们三颗。” 叶赫随后又将目光转向白自在。 “白无常,你只有一颗珠子的进账,而且还是与你属性并不匹配的土系大道,你甘心吗?事成之后,我愿用这颗雷系珠子与你交换,如何?” “雷系珠子给我,这颗金系给你。” 慕容沧海拿出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道。 “嘿嘿,成交。” 白自在眉开眼笑,满口应道。 “师兄,没打起来啊。” 茂密灌木丛中,一名书山弟子看向魏君羡,满是失望的低声道。 “毕竟都不是傻子,只是尝试一下罢了,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魏君羡浑不在意的轻声笑道。 “追上来了。” 欧阳流云突然低声道。 看到飞速朝这边靠近的六道身影,魏君羡微微一笑。 “宝物有德者居之,先贤诚不欺我啊。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唰——一道电光划破虚空。 白自在施展御剑飞星术率先追赶上来,在书山众人后方现出身形。 瞥了一眼据此还有些距离的魔殿四人和慕容沧海,白自在语声急促道。 “伪君子,给我一颗珠子,我可以置身事外。否则就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魏君羡闻言笑着摇头,伸出两根手指道。 “剑阁的粗人就是小家子气。我可以给你两颗,不过你要杀了慕容沧海。” 魏君羡故意提高了音量,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白无常,别上当!” 慕容沧海高声喊道。 “牛鼻子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本公子是在拖延时间。” 话音落下,白自在祭出飞剑,化作惊鸿直取一名修为较弱的书山弟子咽喉。 那名书山弟子早有防备,双手环在胸前,浩然气吞吐而出在身前形成一层厚厚的屏障,虽然仍旧无法抵御锋利无匹的飞剑,却也成功迟滞了一下飞剑的速度。 欧阳流云则是伸出右手对准白自在的心口隔空虚握。 正是书山弟子惯用的一记杀招,利用浩然气无形无质,不易防备的特点,隔空捏爆对手的心脏。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和尚心里苦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已有防备的白自在心念一动,将早已布满体表的一层薄薄的灵力与偷袭的浩然气一同震碎。 “都是老熟人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欧阳流云不搭理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抬起双手做下压状。白自在只觉肩头之上好似被一座山峰砸中,哎呦一声,身体被压得半跪于地。 “四个欺负我一个,算什么君子之道,你们书山的人还要不要脸。” 白自在收回飞剑,一边操控飞剑斩乱头顶无形浩然气的气机,一边愤愤不平的叱骂道。 “牛鼻子、小叶子,还不帮手是准备给老子送终吗。” 慕容沧海在五丈之外停下脚步,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下一瞬无数火鸦金乌朝着书山众人飞扑而去。 魏君羡甩动袍袖,浩然气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轻而易举便将飞扑而来的火鸦金乌一网打尽。 魔殿四人纵身高高跃起,身体如同抛石机抛出的石弹,携带着似乎能摧毁一切的威能,朝着书山七人中央的位置砸落。 “了凡!” 魏君羡轻唤一声,小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坐地,口中念诵佛经。 一尊金光灿灿、横眉怒目的佛像凭空浮现,将书山七人尽数笼罩其中。 从半空砸落的魔殿四人触碰到金光佛像,全身立刻如同灼烧般的吱吱作响,冒出阵阵青烟,而后被反弹开。 如何来的,又如何回去。 “到底行不行啊,小叶子。不是说魔殿的功法克制书山吗。” 被无形山岳压制的动弹不得的白自在还不忘记嘲道。 “白无常眼瞎了不成,那分明是大慈悲寺的不动明王法相,与书山何干。” 安稳落地的叶赫吐出一口血沫,辩解道。 “本公子不管那个,再不拿出点本事了,本公子可就不参合这破事了啊。” 白自在话音刚落,数道雷霆自天而降,毫无阻碍的穿过不动明王法相,轰击在小和尚的身上。 “啊啊啊啊…” 小和尚了凡被轰击的发出连声惨嚎,头顶冒烟,不动明王法相随之消散。 “魏君羡受死!” 叶赫怒吼一声,纵身跃起。半空之中一拳砸在自己胸膛,张口喷出一蓬血雾,身躯将血雾吸收后便开始发生异变。 待在魏君羡身前落下之时,叶赫依然是变成了浑身长满虎斑花纹,背生双翅,半人半兽的恐怖模样。 魔殿珍藏有上古异兽精血,每有立下大功或妖孽天才出现便会赏赐一滴助其炼化成为本命精血。 叶赫作为魔殿百年难遇的决定天才,便获得了一滴上古异兽穷奇的精血。 而他此刻便是施展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招——穷奇之相。 上古异兽穷奇,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 通俗的说就是不忠不信,不听好人之言,专门听信别人的坏话。 叶赫如此早早的祭出大招,也不知是不是被白自在的言语相激所致。 长出五根刀锋一般锋利指甲的右掌朝着魏君羡当头抓去,魏君羡布于身前的浩然气顷刻间便被血雾腐蚀赶紧。 魏君羡却是半点不慌,伸手抓住一旁小和尚了凡的肩膀,将其提起挡在头顶。 小和尚哀叹一声,全身皮肤泛起金属般的光泽与从天而降的利爪撞到了一处。 当~ 叶赫倒退数步,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肩膀,探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眼中满是疯狂的狞笑道。 “大慈悲寺的不败金身,小和尚有点意思。” “这位施主,与小僧无关啊。” 被魏君羡提在手中当做盾牌的了凡苦着脸辩解道。 此时其余三位魔殿行走也已祭出本命精血,化作半人半兽的模样,与欧阳流云等几个书山弟子战作一团。 这三人所使虽然不是上古异兽的精血,却也是凶名在外的妖兽之血,威力同样不俗。 “先合力解决伪君子。” 没有了掣肘的白自在御使飞剑朝着魏君羡杀来,慕容沧海仍旧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一会放出火鸦金乌,一会引来雷霆。 面对三个当世最顶尖的三个同辈高手,魏君羡毫不畏惧,一边将那罩袍神秘人护在身后,一边挥舞小和尚了凡抵挡攻击。 锋利无匹的飞剑、穷奇的爪子每次击中也仅能擦破不败金身的油皮,时不时落下的雷霆倒是效果显着,将小和尚劈的嗷嗷直叫。魏君羡见状取出仿制的春秋笔,每当雷霆将落之时便执笔将雷霆引偏,转而劈在叶赫和白自在的身上。 “牛鼻子你个叛徒。” 被一道雷霆劈的浑身冒烟的白自在忍不住破口大骂。 若不是刚刚急中生智,想起先前荣非教给他用飞剑当做避雷针引雷的法子,怕是要被劈的皮开肉绽,外焦里嫩了。 毕竟白自在可没有叶赫那般皮糙肉厚的身躯。 如此一来慕容沧海也不敢随便发动雷法了,战局顿时陷入了焦灼。 反观另一边,虽然魔殿少了一人,但是仗着功法相克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啊~ 一名书山弟子惨叫一声,肩膀上被扯下了一大块皮肉。 手掌抓着一大块血肉的魔殿行走狞笑一声发动血炼大法,欧阳流云见状连忙抬脚要将受伤的同门远远踢走,结果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血液顺着那名书山弟子肩膀的伤口不要钱似的爆射出来,书山弟子一边发出惊恐的叫声,一边想要堵住伤口,却也是徒劳无功。 只是一两个呼吸的工夫,这名书山弟子便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一命呜呼。 而被抽出来的血液则是凝聚成一颗血球,随着魔殿行走拳头紧握爆散开来形成一大蓬血雾,下一瞬血雾便被三名魔殿行走的身躯吸收。 吸收血雾后,三名魔殿行走气势变得愈加炽盛,让本就落于下风,如今更是少了一人的书山一方节节败退。 魏君羡目眦欲裂,可奈何自己也只是勉强维持局面不至败落,根本抽不出手相助。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又有一名书山弟子惨被抓破了心脏,当场毙命。 四对三的时候都接连被杀两人,如今二对三,书山败局已定。 一直有注意这边战局的叶赫见状不由得欣喜若狂,攻击也越发的迅猛凌厉起来。 噗~ 叶赫身形突然暴退。 暴退途中,右手一把抓住刺入胸口的飞剑剑柄将其抽出。也不顾不上剑刃锋利,左手死死握住剑柄,双臂肌肉鼓胀使力,就要将这卑鄙的飞剑掰断。 一道雷霆劈在叶赫肩头,浑身剧颤之下拿捏不住,只能任由飞剑挣脱逃走。 “卑鄙!”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分赃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卑鄙!” 身遭重创的叶赫边退边朝着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愤然喝骂道。 “哈,明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还跟人家学玩计谋,咋样,吃亏了吧。” 白自在洋洋得意嘲讽道。 叶赫却是没工夫跟白自在打嘴炮。 如今形势已经明朗,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根本就是与书山沆瀣一气坑自己,再继续纠缠下去怕是真要把性命搭在这里。当下也不管自己的三位同门,扭头就朝森林深处狂奔。 听到身后传来飞剑破空之声,叶赫边跑边怒声喝道。 “姓白的,别欺人太甚。惹急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人可以走,珠子留下。” 慕容沧海冰冷的声音和雷霆破空声几乎同时传来。 “伪君子珠子多,怎么不去抢他的。” “因为你好欺负。” 叶赫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老血。 欺负人! 太欺负人了! 自己也是为何就猪油蒙了心,偏偏要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白无常结盟,早知道一开始不如去找伪君子结盟。 可现在后悔依然是无用,纵是他不停的爆出血雾,双腿都快抡冒烟了,却也快不过飞剑和雷霆。无奈之下,只能甩手朝后扔出一颗珠子吼道。 “我这只有一颗,另一颗在铎多口中。你俩若是继续纠缠于我,就要白白便宜伪君子了。” 白自在将珠子接在手中,确认货真价实后收回了飞剑笑道。 “慢走,不送。” 二人反身赶回去时,发现即便是有了魏君羡相助,仍旧是魔殿三人占据着上风。 魏君羡似乎是在刚刚与叶赫的争斗中损耗太多,面色苍白,一副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模样。 “牛鼻子,你怎么看。” 白自在没有贸然加入战团,而是拉了慕容沧海一下,在远处站定。 “先看看。” 慕容沧海淡淡说道,目光在在魏君羡和那名罩袍神秘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罩袍神秘人由始至终都未显露出真面目,也未曾出手,怕不是魏君羡准备的后手。 白自在看到小和尚了凡在战圈之外盘膝打坐,面无血色,不败金身的光泽尽数退去,身上的粗布僧衣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许多伤口,便摇摇朝他招手道。 “小和尚,过来。你牛鼻子哥哥这里有疗伤的灵药。” 了凡闻声惨然一笑,摊了摊手道。 “神兽化形的珠子已被魏施主拿去,白施主就莫要再打小僧的主意了。” “小和尚这话说得就伤感情了,都是修行中人,互帮互助人之常情嘛。本公子岂是因为贪图你的狗屁珠子。” 白自在狡辩了一句后就不再搭理小和尚,将目光重新转向魏君羡那边。 啊~ 又有一名书山弟子惨叫一声,毙命于血手之下。 “师弟!” 魏君羡悲呼一声,手中仿制春秋笔洞穿那名魔殿行走的眉心。然后笔尖轻轻一挑,直接挑烂了魔殿行走的大半张脸庞,将一颗粘着血肉,闪烁着电光的珠子挑飞出来,稳稳接在手中。 剩下的两名魔殿行走心知大势已去,双拳连连暴捶自己胸口,口中喷出大团大团的血雾将魏君羡和欧阳流云逼退,而后趁机仓皇而逃。 魏君羡还要追击,可刚跑出两步便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最后只能看着两个魔殿行走远去的身影不甘的咆哮。 “我魏君羡发誓,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你二人手刃,为惨死的师弟报仇。” “嗳行了,别演了,你那位同门师弟已经咽气,看不到你精湛的演技了。赶紧干正事要紧。” 白自在站得远远的戏谑道。 直到那两个魔殿行走跑的不见了踪影,白自在这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下摆沾染的灰尘,脸色恢复如常。 “白无常,你误会我了。我是真心为三位罹难的师弟感到伤心。” “嘁,这话留着骗鬼去吧。快点快点,分赃分赃。” 白自在目光环视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性急的催促道。 如今书山这方仅剩魏君羡、欧阳流云、罩袍神秘人和小和尚。 罩袍神秘人好似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不声不响,小和尚看看躺在地上的三具书山弟子尸体,再看看犹如没事人一般的魏君羡和欧阳流云,脑海中回想起刚刚白自在的调侃讥讽,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敢情魏施主是借魔殿之手杀了自己的三位同门,如此就能多分几颗珠子? 白施主、慕容施主明明是先与魔殿结盟,为何后来又倒戈相向? 分分合合、反反复复,实在是看的小和尚云里雾里,晕头转向。 师傅说的没错,外面人心都是黑的,一不留神就要被骗的渣都不剩。 可自己偏偏就是倒霉,落在了魏施主的手中。 再一想到接下来自己的下场,小和尚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地。 如今十二颗大道化形的珠子已然到手,自己没有了作用,魏施主会不会卸磨杀驴、杀人灭口? 毕竟宝物动人心,魏君羡可是连自己同门都能算计。 不远处,双方相隔十余丈的距离站定,各自取出珠子放于掌心。 “按照去年在丹州遗迹里商量好的,获得的神器按人数均分。我们这边是三人,你们是两人,一共十二颗珠子,我们吃点亏只要七颗,给你们五颗。伪君子你再给我两颗,咱们这趟买卖就算做成了。怎么样,本公子大气吧,哈哈哈。” 白自在单手叉腰笑道。 小和尚闻言顿时了然,原来他们竟是在去年就已经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魔殿四人真是输的一点都不冤。 “三人?可是算上了那位汾城伯。” 魏君羡问道。 “那是自然。好兄弟一辈子嘛,虽然三弟如今不知去向,可他的那一份却是不能少。” 白自在理所当然道。 小和尚了凡闻言立刻抓住了自己的生机所在,艰难的爬起身来举手道。 “按理说,小僧随同魏施主一同而来,也应该算一份。” 欧阳流云将罩袍神秘人拉到身旁,沉声道。 “此人也算一份。” “如此算来,我们这边有四人,你们是三人。我们吃些亏,只要七颗,留给你们五颗,二位意下如何?” 魏君羡微笑问道。 嚓!伪君子竟然还有这一手。 第二百九十三章 舌灿莲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世人常言,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翻脸无情白无常的名号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只是在心中权衡片刻,白自在唰的一下再次祭出飞剑,剑尖遥指魏君羡的咽喉,外眼斜嘴,语气森森道。 “伪君子,你要是这么玩,那可就别怪本公子不念旧情了。什么他娘的五七分还是七五分,老子全都要。不想死就乖乖把珠子全都交出来,否则…哼哼,你懂的!” 一旁的慕容沧海双手掐诀,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黑吃黑这种勾当可不是土匪山贼的专利,修行中人干起来同样得心应手。 如今书山只剩魏君羡和欧阳流云两人,二对二的情况下,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应是稳占上风,包赢不赔。 至于小和尚了凡和那个罩袍神秘人,则是被自动忽略了。 一个已然身疲力竭没有了战力,另一个藏头露尾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高手,没什么好顾忌的。 欧阳流云见状顿时紧张起来,藏于袖中的双手暗中积蓄浩然气。 魏君羡拍了拍欧阳流云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背负双手,遥望向刚刚叶赫离开的方向。 “白无常,你猜叶赫能走多远?” “丧家之犬而已,就算他已经折返了回来,藏于暗中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本公子一剑戳个对穿。” 白自在嘴上虽然叫嚣,可心里其实已经泛起了嘀咕。 四大修行圣地均已存世数千年,关系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特别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为了相同的目的或是利益,相互联手,暗中结盟不是啥稀奇事。 分分合合,打打闹闹,前一刻还是盟友,下一刻便拔刀相向的事情屡见不鲜。 莫不是魏君羡和小叶子也暗地里结了盟? 刚才魔殿四人之所以退的那般干脆,就是为了黄雀在后? 魏君羡卑鄙无耻,倒是干得出这种勾当。加上魔族都是没脑子的牲口,被魏君羡花言巧语的忽悠瘸了也是有可能滴。 白自在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由得看向慕容沧海,想让他拿个主意。 见慕容沧海皱着眉头不言语,白自在在心中叹息一声,有些怀念起同样卑鄙无耻的荣非来。 若是此时荣非在场,一定能分辨出伪君子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藏有后手。 “放心,我与叶赫没有暗中的勾结。”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还在犹疑不定,魏君羡却是主动解释道。 “我只是分析一下现如今的局面而已。事关大道化形的神物,你们不觉得魔殿退的太干脆了吗?” “神物虽好,也要有命享用,小叶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识时务。” 白自在说道。 “如果将白无常你与叶赫身份互换,你会如此轻易放弃吗?” “额…。本公子风神俊逸,岂是魔族崽子可以比拟。” 魏君羡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搭理臭不要脸的白自在,转向慕容沧海继续分析道。 “魔殿之人之所以退的如此干脆,在我看来原因有二。第一,魔殿的功法在与‘吞’和‘血’。可这大道化形的珠子似乎无法吞咽,也没有血肉。如此一来对于叶赫他们而言,此物虽好,却也并不是非争不可,至少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第二,于魔殿之人而言,此处遗迹之中有远比大道化形之物更有价值的宝物。因此,才让他们果断放弃了争夺。” “比这玩意更有价值的东西?” 白自在挠了挠头,狐疑的嘀咕了一句。 “异兽精血。” 慕容沧海口中吐出四个字来。 “正解。” 魏君羡抚掌应道。 “初进遗迹之时,在外围森林之中遇到了许多异兽。虽然不知为何丧失了本命神通,但从庞大的体型判断,应是上古异兽的遗种无疑。既是异兽遗种,体内便或多或少留存异兽精血。相比于不知如何炼化吸收的大道珠子,数量庞大的异兽精血显然更有价值。” “不对啊。既然对小叶子他们而言异兽精血更有价值,为何一开始不留在那边获取精血,还要费尽周折的来跟咱们抢夺珠子。” 白自在反问道。 “因为…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啊。” 魏君羡看着白自在笑道,那眼神、那笑容,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不知道什么?你说清楚啊混蛋。” 白自在怒道。 “不知道没有神器,而是神兽。也不知道神兽最后会变成珠子,而珠子偏偏又无法吸收。” 慕容沧海解释道。 “哦,对对对。刚才一时没转过弯来。” 白自在连连点头应道。 “唉不对啊,伪君子你东拉西扯的跟咱们现在有何想干?我跟你说别想着转移话题,也别想拖延时间。” “我要说的是。叶赫之所以放弃争夺大道化形的珠子,只是权衡利弊后无奈之选。而实际上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是就算自己没用,却也不能留给对手。所以,一旦你我双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并未远离的叶赫说不得就要做一次黄雀了。” 额…貌似有些道理。 那到底还抢不抢?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又拿不出主意了。 魏君羡不给两人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除此以外,这处遗迹之中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开,你二人现在就图穷匕现有些为时尚早啊。” “嗯?”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露出疑惑的表情。 “相信你二人与我一样,都是根据宗门笔记的记载,推测出这第十三座现世的遗迹中定有神器。可现今你我双方手中只有十二颗大道化形的珠子,缺的那一颗去了何处?” “嚓!小叶子偷偷藏了一颗。” 白自在闻言狠狠一拍大腿叫嚷道。 “牛鼻子你在这守着,我这就去将小叶子那个混蛋生吞活剥,把珠子追回来。” “第十三颗珠子不在叶赫手中。” 魏君羡却是笃定的说道。 “难道在另外三个魔族小崽子那里?” 白自在想了一下后嘀咕道。 “别忘了,除却你我双方以及离开的魔殿四人之外,进入这处遗迹的还有一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桩生意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当初一同进入这座遗迹的外来人其实不少,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不过都被白自在给自动忽略。 一群废物而已,到现在一个都没见到,应该都已经成为遗迹外围森林中那些异兽的口中餐,腹中食了。 排除现在场中站着的、躺着的和刚刚离去的魔殿四人,那就只剩最后一个人了——荣非。 一想到这个义结金兰的好兄弟,白自在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偷眼四下瞧了瞧,似乎他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在盯着自己。 沙尘暴中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荣非的踪影,紧接着幻境散去,大道化形的神兽现身。二人便立即将好兄弟抛之脑后,一心只顾着争夺神兽。 当初之所以邀请荣非同行,就是为了能够在遗迹中占得先机,抢在魏君羡之前获取神器。 如今目的达成,荣非没有了用处,谁还有工夫去理会他的死活。 其实死了更好,少一人分润好处,岂不美哉。 可此时被魏君羡这么一提醒,白自在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那可是荣非啊,阴险卑鄙不下于伪君子的家伙。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个祸害此刻一定躲在暗处偷偷算计着什么。 魏君羡的一通言语忽悠的白自在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慕容沧海却仅是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别管他的巧舌如簧,先把珠子都抢过来再说。至于三弟…兄弟之间,凡事好商量。” 白自在闻言如梦方醒,一拍大腿,剑锋直指魏君羡怒道。 “好你个伪君子,差点又被你给忽悠瘸了。我数三个数,乖乖交出珠子,不然…” 不等白自在说完,就见魏君羡手掌轻轻一扬,扔过来两颗珠子。 有诈!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心头同时冒出一句话来。 可珠子都飞到眼前了,不要白不要啊。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瞬,慕容沧海灵力外吐,将两颗珠子吸入掌心。 二人仔细查看,验明珠子无误,也没有被做什么手脚,可心头的不安之感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伪君子,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想与二位做一桩生意。” 魏君羡语气诚挚的说道。 白自在抠了抠耳朵,生意这个词从读书人口中说出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其实我与叶赫相同,原本对此次遗迹之行充满期待,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倘若真如最初所猜测的那样,天地大道凝聚成型,化为威力绝伦拿到手里就能用的神器,便是舍去性命也要尽数抢来。我书山弟子养意修心,走的是人族大道,与五行之属的天地大道并无太多瓜葛。因此这些大道化形的珠子对于我等并无太大裨益。既是如此,倒不如用这些珠子换取二位的鼎力相助。” “絮絮叨叨尽是废话,直接说重点。” 白自在不耐烦的催促道。 “我要荣非手中的那颗珠子。” “刚才不是还说这些珠子对你无用吗,啧啧啧,到底是饱读诗书啊,反悔跟翻书一样快。而且,你又如何确定,第十三颗珠子一定是被荣非的得了去。” 对于白自在的嘲讽,魏君羡不以为意,伸手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姿态潇洒的边轻摇折扇边解释道。 “首先回答白无常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所求的第十三颗珠子与这些珠子不同,先前那些化形小兽共展现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及雷霆、冰霜、疾风等共计十二种天地大道神通,正好与上古时期陨落的十二位神人所掌控的神通相符,唯独缺少了那位据说可看透世间万物,能聆听天道呓语的神人智者对应的珠子。前十二位神人所掌握的乃是亘古便存在于世间的天地大道,而这位神人智者却是另辟蹊径,自行创造出了独属于人族的神通,我愿称之为人之大道。 此物与我书山大道相合,此次遗迹之行就是为此而来。因此,我是势在必得。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呵呵,却是没有任何实据,只是一种感觉,此物定然已经落入荣非手中。我对荣非不甚熟悉,二位却是对他知根知底,因此才想要二位能够帮我这个小忙。” “帮忙?怎么帮,牵线搭桥?还是谋财害命?干的事不一样,价钱也是不一样。而且,我与荣非是烧过黄纸、斩过鸡头,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让我帮着外人算计他,这…好说不好听啊。” 魏君羡微微一笑,扬手又扔过来两颗珠子,而后摇晃着手中剩余的三颗珠子朗声说道。 “牵线搭桥也好,谋财害命也罢,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如我所愿,这些便都是二位的酬劳。” “你如何确定荣非还在这座遗迹之中?而且就算还在,遗迹如此之大,能否找得到还是两说。若是他已离开遗迹或是找不到,那又如何?” 慕容沧海突然沉声问道。 “那就是二位的事情了。” 魏君羡笑道。 “你先等会,让我俩商量一下。” 白自在丢下一句话后扯着慕容沧海去到了远处。 “牛鼻子,你觉得伪君子所言有几分可信?” …… 伏羲老人残魂化成点点金光融入体内,一股此间天地尽在掌握的明悟之感用上荣非的心头。 荣非闭上双目,将心神沉入灵墟之中。 小獬豸依旧在搂着两只身形妖娆的异兽呼呼大睡,对于闯入进来的荣非不理不睬。 荣非目光环顾一周,只看到那株被小獬豸当做尿点来用的树苗孤零零杵立在哪里。 咦,难道是我感觉错乱了? 荣非不死心,亲自绕着灵墟转了一圈,将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目光再次环顾一周,最后定在了那三只拥做一团、不知廉耻的小兽身上。 荣非走上前去,粗暴的将三兽分开。 三尾狐和斑斓鸟不敢开罪荣非,满脸委屈的让到一旁。 睡眼惺忪的小獬豸不满的朝着荣非吼了一嗓子,却是被荣非蛮横的抓住后颈肉给提了起来。 有金光从小獬豸腹下闪现,荣非定睛一瞧,只见一个肉呼呼、胖嘟嘟、白白嫩嫩,浑身散发着淡淡金芒,只有手掌大小的胖娃娃在石台上蜷缩成一团。 “真是不要脸,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 荣非摇晃着小獬豸,怒声质问。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真容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借着无理取闹的劲头将小獬豸训斥一通,荣非将神识退出灵墟,心中痛快了许多。 举目望向天空,荣非神念一动——给老子出九个太阳! 呼~ 微风拂过,凉凉爽爽。 荣非心有不甘,抬手将掌心对准远方——给老子起一座山峰! 噶~噶~ 三两只不知名的鸟雀从头顶飞过,而后寂静无声。 施展隔垣洞见神通,灵墟中倒是传出一声婴儿呀呀之语,却也是没有任何明显的提升。 大道化形之物并不是说到手便可立即掌控,先要本身的属性与之相符,其后仍需慢慢感悟体会,方可全数掌握。 那种此间天地尽在掌握的感觉,竟然真他娘的只是一种…感觉! 伏羲老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荣非心情愤懑的长叹一声。 此次遗迹之行,除了解决了小獬豸生理上的一些问题之外,荣非非但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反而是背上了许多的累赘。 神通具象化形而成的金色婴孩以及…生活在此处小世界中的那些本地土着。 奶爸…保姆…堂堂缉仙司捕头,大晏汾城伯,怎会沦落至此! 荣非越想越气,欺负小獬豸后稍显舒畅的心情立即又被阴霾笼罩。 深深的呼出胸中浊气,荣非将目光瞟向远处的密林。 脚边草丛中响起淅淅索索的声响,荣非低头,见到一只圆滚滚的草鼠从地洞口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 荣非抬脚一踏地面将草鼠震晕,然后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草鼠的额头。 下一瞬,荣非的身形渐渐缩小变化,直至变成了一只草鼠的模样。 至于无法跟随身体一同变化的衣衫,反正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就留在这里当做纪念吧。 施展胎化易形神通变成草鼠的荣非,飞速穿过草丛来到密林之中,大大方方的爬上一块凸出草面的石块,见到三名书山弟子惨死在魔殿行走的手下,见到叶赫如丧家之犬般逃离,见到魏君羡和白自在做起了生意。 荣非与他们近在咫尺,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可他们却是对一只草鼠视而不见。 这种光明正大偷窥的感觉——真好! 荣非的心情舒畅了些许。 “牛鼻子,你觉得伪君子所言有几分可信?” 白自在低声询问慕容沧海的意见,浑然不知荣非就躲在二人脚下的草丛中光明正大的偷听。 慕容沧海毫不犹豫的答道。 “一分都不可信。” “我也是如此认为。” 白自在点头应和。 还行,这两个家伙不傻。 荣非在心中默默赞许。 “那怎么办?将黑吃黑的策略贯彻到底,抢他丫的?” 白自在又问。 “你平时不是挺有主意的吗,干吗还要问我。” 慕容沧海满怀戒备的问道。 “这不是心里没底嘛,谁知道伪君子到底打着什么阴谋算计,万一没抢过,还撕破了脸皮,那主意也是咱俩一起敲定的,到时谁也别埋怨谁。而且吧,虽说咱俩跟荣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毕竟烧过黄纸,斩过鸡头,一路相处下来多多少少算是积攒了些情谊。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背后捅刀子,我这心里头多少有点不落忍。要不你去跟伪君子谈,你脸皮厚,不在乎虚名。” 白自在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慕容沧海白了胡诌八扯的白自在一眼,沉吟片刻后沉声说道。 “我的意见是明明可以用抢的,何必还要谈条件。一会先合力击杀修为较弱的欧阳流云,然后再对付魏君羡。魏君羡身为书山青年一代的头面人物,手里肯定还有保命的法子,所以咱俩的宗旨是不求杀人,只要珠子。白无常,这个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拿出你压箱子的手段来吧。” “嘁,牛鼻子,你也一样。” 二人商议妥当,转回身来走到距离魏君羡十余步的距离站定脚步。 白自在背在身后的右手掐动剑决,正要祭出飞剑,魏君羡却是将那个罩袍神秘人拽到身侧,看向慕容沧海微笑说道。 “咱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对二位的为人处世之道算是有些了解,所以不得已加了一道保险,还望慕容你不要生气。” 说罢,一把扯下神秘人的罩袍,露出一张堪称倾国倾城却又满是忿怨的脸庞。 双手藏在袖中掐动法诀准备施术的慕容沧海身躯一震,失口叫道。 “秋水…你…你怎么…” 魏君羡笑着解释道。 “初入麟州之时,我让三大匪首在京都城与麟州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人手,本意是要探查你们的动向,却是意外发现了秋水圣女的踪迹。我想着麟州盗匪如云,令妹一介女子独行不太安全,于是便请了来同行。慕容你放心,有我照顾,令妹一根毫毛都没少。只是,若是二位起了什么坏心思,可就说不定了。” 说着,魏君羡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柄匕首在掌心之中把玩。 当看到罩袍之下露出慕容秋水的面容时,荣非的大脑也有一瞬间的宕机。 这娘们不是在京都城吗?怎么会落在魏君羡的手中? 其实早在清风城外山坳中比斗之时,荣非就已经留意这个神神秘秘的罩袍人了。却不知魏君羡施展了什么手段,连灵视神通都无法查看到罩袍之下的真容,未免节外生枝,当时也只能无奈作罢。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慕容秋水。 在京都城待的好好地,这娘们一个人跑到麟州凑什么热闹? 任荣非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因为荣兰那个小妖精一时的自作聪明,竟然导致出现如今的局面。 而归根结底,慕容秋水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他荣非。 此时慕容沧海的脸色已是变得阴沉无比,死死的盯着魏君羡,一字一顿道。 “放了秋水,我答应与你合作。” 魏君羡将目光转向白自在,问道。 “白无常,你呢。” 白自在嬉皮笑脸道。 “嘿嘿,我当然没问题,之前都已经说好了嘛。要我说伪君子你玩这一出纯粹多余,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和牛鼻子吗。行了行了,既然都已经谈妥了就放人吧,多伤和气。” 白自在作势朝前踏出两步,想要将慕容秋水接过来。 魏君羡却是摇了摇头,将匕首抵住慕容秋水的咽喉。 “拿到珠子我自然会放人,否则免谈。” “哎呀,伪君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自在做义愤填膺状,指着魏君羡就要开喷,然后就见寒光一闪,血浆迸射。 慕容秋水的一条手臂被齐肩斩断,跌落尘埃。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人心难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太熟了,不认真一点,你们总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魏君羡摇晃着染血的匕首笑道,说完朝着慕容沧海伸手。 慕容沧海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说狠话,只能乖乖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玄冰造化丸扔了过去。 魏君羡接过玄冰造化丸,塞入慕容秋水口中,断臂处奔涌如注的血液顿时止住。 慕容秋水被禁制禁锢,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断臂之痛却是让她险些晕厥了过去。意识模糊之间察觉到口唇传来的触感,下意识的便狠狠的咬了下去,却是被魏君羡轻松缩手躲过。 服下玄冰造化丸后,慕容秋水没有了性命之危,假以时日被斩断的手臂也能重新长出。 “二位准备何时履行约定?” 魏君羡将匕首在慕容秋水另一边的肩膀上比划着,朝慕容沧海和白自在问道。 向来以护妹着称的慕容沧海此刻却是表现的十分冷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 “此处遗迹面积广袤,想要找到荣非的踪迹要耗费些时间。还有,若是他已经离开,又当如何?” “乾坤观术法通神,找个人而已,应该不难吧。我耐心有限,只给两位一天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遗迹出口相候。” “魏君羡,若是你再敢动秋水一根汗毛,我便与你不死不休。” 撂下一句狠话,慕容沧海拂袖离开。 白自在看看逐渐远去的慕容沧海,再看看娇躯染血,颤抖个不停的慕容秋水,叹息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离开密林,回到先前遇到化形神兽的那片草原,慕容沧海停下身形,转过身来看向追上来的白自在。 “白无常,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能救回秋水,这次的损失我会倾尽全力补偿与你。” “嗨,虽然这么多年一直跟你不对付,却也算是惺惺相惜。我又一直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哪能眼看着秋水妹子这般的美人香消玉殒。放心吧,我一定鼎力相助。不过话也说回来,咱俩跟荣非毕竟是烧黄纸、斩鸡头的结义兄弟,找到他后说明情况,相信他会理解你的苦衷。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白自在拍着慕容沧海的肩膀劝解道。 “我心中有数。” 慕容沧海点了点头,随即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叠传讯纸鹤交到白自在手中交代道。 “你我分头行动,每隔一段距离便放出一只,二里范围内能感应到荣非带着的那只纸鹤,确定他的位置,介时便传讯告知。” “放心吧。” 白自在接过纸鹤,神情郑重的点头应道。 时间紧迫,二人不敢耽搁,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纵身而去。 跑出一段距离,白自在扭回头去查看,已是看不到慕容沧海的身影。 祭出飞剑,将手中传讯纸鹤尽数斩碎,口中喃喃道。 “牛鼻子,不是我白某人不讲信义,实在是伪君子说的话不可信啊。况且慕容秋水既不是我妹子,也不是我媳妇,犯不着玩命不是。” 接着展开手掌,看着躺在掌心的两颗大道化形的珠子自言自语。 “一颗土系,一颗水系,虽然属性不符,可本公子是何等天才,大不了改修大道罢了。况且以伪君子的一贯调性,岂会真将如此异宝拱手相让,估计最后要全部落于他手。介时未必没有与之交换的可能。本公子不贪心,吃不到肉能喝口汤就行。嘿嘿嘿,我真是天才!” 大道化形的珠子无法收入储物法宝之中,白自在只能将之贴身藏好,而后施展御剑飞星术,朝着猜测可能是遗迹出口的方向飞掠而去。 你们几个且斗去吧,本公子恕不奉陪喽! 慕容沧海催动神行符奔行数十里,期间却是一只传讯纸鹤都未曾放出。 突然散去神行符中的灵力,任凭身躯因惯性飞跌而出,最后重重摔入草丛之中。 慕容沧海面容狰狞、泪流满面,一拳狠狠砸中地面。 秋水…对不住…大道化形之物事关能否重振家族声威,不容有失,你个人的安危也只能放在一边。你毕竟有乾坤观圣女这一层身份,想必魏君羡不敢真的害你性命。只待我将大道化形之物纳为己用,修为大涨之日,定然救你回来,补偿今时今日你为家族付出的一切。 秋水…等我!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慕容沧海的心情已然轻松了许多。再次朝神行符中注入灵力,脚步如飞朝着远处连绵山脉奔行而去。 待慕容沧海和白自在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魏君羡微微一笑,收起折扇,施施然的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方矮几,两个马扎以及…一整套的茶具和茶叶、烧水壶等物品。 将所有东西摆放妥当,架火烧水沏茶,后与欧阳流云在马扎上屈膝坐下喝起茶来。 喝了两口茶,感觉少了点东西,想了一下后又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矮几上。 将纸包打开,抓起一把炒熟的瓜子磕了起来。 “呸,打个赌如何?” 魏君羡吐出两片瓜子皮后向欧阳流云笑道。 欧阳流云也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中,边磕边摇头道。 “从小到大打赌从未赢过你,不赌。” 魏君羡有些意兴阑珊,目光先是扫向呆若木偶的慕容秋水,摇了摇头后又转向不远处打坐恢复灵力的小和尚。 “了凡大师,打个赌如何。赌注就是这两个大道化形的珠子。一颗雷霆,一颗疾风,万千大道之中也是了不得的神通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赌。” 小和尚了凡双手合十,双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没劲。” 魏君羡嘀咕一声,右手三指捏住一粒瓜子送到嘴边,牙关轻轻一咬,舌尖微动便将香喷喷的瓜子仁卷入口中,然后将两片瓜子皮吐出一丈多远,打在一只藏在草丛中,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草鼠身上。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汾城伯如此行径,岂不是折损了大儒的身份。” 第二百九十七章 操弄人心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魏君羡是如何看穿胎化易形的变化伪装。可既然已经被点破了身份,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草鼠调转身形,迈动着四条小短腿跑到一株粗大的巨树后面。 片刻过后,穿上了一套新衣衫的荣非施施然走出来。 “坐。” 魏君羡又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马扎放在矮几旁边,伸手邀请荣非入座。 被禁制禁锢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慕容秋水已经恢复了一些清醒。看到荣非的一瞬,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溢出眼眶。老实讲,之前面对亲哥哥慕容沧海时,慕容秋水都没有觉得这般的委屈。可再一想到自己此刻凄惨狼狈的模样,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察觉到慕容秋水的眼神,荣非叹息一声。 这娘们此时的神态模样与第一次在京都缉仙司门前的时候,可是天壤之别啊。 “给我个面子,先放开慕容姑娘。” 荣非走到慕容秋水身前,侧头对魏君羡说道。 “好。” 魏君羡满口答应,取出仿制春秋笔法宝解开了画地为牢的禁制。 禁制解开,慕容秋水闷哼一声,身形便不受控制的朝后栽倒,荣非伸出左手将她拦腰抱住,右手则是抚向慕容秋水修长润嫩的颈侧轻轻一按。 “放心吧,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荣非温柔的话语让慕容秋水感到一阵心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无法抵挡的困意却是侵袭而来,只能恋恋不舍的闭上了双眸。 将昏睡过去的慕容秋水拦腰抱起,寻了一处平摊柔软的草坪放置在上面。 仔细查看过断臂处的伤口,在玄冰造化丸神奇药效的作用下,伤口处肉眼可见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新嫩肉芽。 荣非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块赶紧的纱布,将伤口仔细小心的包扎妥当。 魏君羡笑着开口赞道。 “汾城伯才是真正怜香惜玉之人,可是比白无常那个翻脸无情,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家伙好上无数倍。” 安置好慕容秋水,荣非来到矮几旁,叉开腿在小马扎上坐下。 “尝尝这个,青州今年新打的瓜子。” 魏君羡抓了一把瓜子,不由分说塞给荣非,然后又满脸希冀的问道。 “打个赌如何?” 见荣非只顾着嗑瓜子却不搭话,魏君羡将两颗大道化形的珠子推到荣非那边的矮几边缘。 “若是你赢了,这两颗珠子归你,我还可以回答你的一个问题。若是我侥幸赢了,这两颗珠子仍然归你,不过你却要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无论输赢,你都占便宜。” “天上掉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荣非吐了掉瓜子皮,不咸不淡的答道。 “六月初三。” 魏君羡莫名其妙的报出一个如期。 荣非正往嘴边送瓜子的手僵了一下。 “好啊,赌就赌,我赌…” “我赌那两货不会回来。” 魏君羡抢先一步喊道。 荣非满眼鄙夷的瞪着魏君羡。 “你这是作弊。” “嘿嘿,先到者得嘛。承让承让。” 魏君羡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着朝荣非拱手。 荣非瞥了一眼昏睡过去的慕容秋水,无奈叹息一声。 “那就没得选喽,我只能赌两位结义兄长良心发现喽。” 说罢,现将面前的两颗大道化形的珠子收入了囊中,而后朝魏君羡问道。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闲得慌?”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呢。” 魏君羡咧嘴一笑,亲昵的拍打着荣非的肩膀。 荣非嫌弃的侧身躲过。 魏君羡悻悻收回右手,将嗑瓜子时沾上些许口水的手指在衣衫下摆上蹭干净。 无论是大晏还是书山的文人士子,通常都喜欢穿着青衫亦或是白衫,以衬托凸显自己文雅出尘的气质风度。 魏君羡却是穿着一身另类的灰色长袍。 看到魏君羡在衣摆上蹭手指、擦口水的动作,荣非猜测这家伙之所以穿灰色的长衫,应该是抗脏的缘故。 魏君羡将手中没磕完的瓜子丢回纸包中,拍了拍手掌,打掉掌心上粘着的碎屑,而后扬声道。 “自儒家创立之初,便有一个争论延续至今。便是那所谓的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刚开始大家只是为了学问各执己见,可自从有了书山,儒家学子亦能修行之后,就演变成了大道之争。 天地大道物化万千,儒家大道虽没有万千之数,却也在这两条大道之下细分出了许多的小道。小弟不才,所修的便是人性本恶大道之下的一条小道——操弄人心。 操控人心却也不是随随便便找几个凡夫俗子,戏耍一通让他们由善变恶,亦或是做出违背人伦、十恶不赦的罪行,总需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徐徐图之,潜移默化之间让其做出遵从本心的恶行。 棋盘大陆很大,修行的圈子却是很小。老一辈的修士暮气沉沉,再年轻一些的懵懵懂懂,平辈之中能稍微看得上眼,有资格作为我突破人境屏障棋子的也就寥寥两三枚而已。” “所以,你这次麟州之行本就是奔着白自在和慕容沧海来的?想要借此突破至六品。” 荣非问道。 “若称是,定然能够彰显出我算无遗策之能。但世间万事万物并无定数,我又岂能将所有人和事都算得清楚。今日的局面,其实是有一些巧合和将计就计的成分。就比如这位乾坤观的圣女为何会出现在麟州,便是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再比如按照我先前的推测,十三条上古天地大道应是化成十三件威能绝伦,震天撼地的神器。那等神器便是与我所寻的人族大道并不相符,得到之后却也是不错的助力,谁成想却是这等几乎毫无用处的鸡肋之物。 可也正是因为这两件意料之外的变数,促成了我在此地突破人境屏障的绝佳机会。哈哈,这也是最令我引以为傲的谋划,必须跟你说道说道,否则便如那锦衣夜行,容易憋出内伤来。” 魏君羡眼中闪烁了精光,神情有些狂热的絮絮叨叨。 “先说那白无常…” 第二百九十八章 癫狂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别看如今白无常顶着剑阁天下行走和百年难遇剑道天才的名头,好似风光无限,实则剑阁之中那些千年世家的子弟根本就瞧不上他,背地里叫他山野村夫、泥腿子、癞蛤蟆等等。犹记当年白无常第一次参加论剑大会便击败所有对手,登顶第一。可最后又能怎样,出的风头越大,便越受排挤。剑阁年轻一辈之中明明他白无常天赋和修为最高,结果护法之位却是被一个各方面都不如他的世家子弟窃取。事后那个世家子弟还当面嘲讽白无常,‘你以为自己天赋卓绝,六年苦练,却又如何比得了我赵氏千年底蕴’。 嘿嘿,什么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在千年世家面前还不是要乖乖做小。白无常这厮自尊心极强,一直憋着口气要将场面找补回来,而这些大道化形的珠子就是他翻身的绝佳机会。虽然他手中的两颗珠子与他原本所修的大道不符,但天才的厉害之处就是随随便便就可改弦更张。顺利突破人境屏障之后,以白无常的天赋很快就能一举冲到地境七品甚至是八品。二十出头的八品剑修,呵呵,自剑阁创建以来也没出过几个,介时可真就是吐气扬眉了啊。 先前我为何要将五颗大道化形的珠子送出去,只因为我送的越是随意,白自在的心里就越是起疑。我手握慕容秋水的生死,即便言而无信要回珠子,慕容沧海也只能乖乖照办,那白无常岂不就尴尬了。 交出来吧肯定不舍。可若是不交,都不用我动手,慕容沧海就会逼迫他就范。白无常与慕容秋水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放弃自己今后的成就,去救一个与己无关之人的性命?所以他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就此消失,莫要回来。 白无常那厮虽然因为出身的缘故有些小家子气,而且时常装傻充愣,其实心思鬼的很。若不是适逢大道化形之物这般对他有着莫大吸引力,还真不好算计他。”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魏君羡有些口干舌燥,拿起矮几上已经冷掉的茶水灌了下去,砸吧了一下嘴继续兴致勃勃的讲道。 “说完白无常再来说说慕容。其实算计他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何为容易,只因慕容氏曾经也是乾坤观排名前列的世家大族,只是因为遭遇了几次变故,现如今家道中落…不是中落,应是败落才对。族中长辈高手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能靠着那位艳名远胜修为的上任圣女玉清子苦苦支撑。可那位玉清子深陷情关无法自拔,今生无望突破地境壁垒进阶天境。乾坤观内的其他世家大族虎视眈眈,意图择机将慕容氏彻底踢出世家大族的行列,瓜分原本慕容氏所占据的好处。 除却玉清子之外,慕容氏剩余的两人之中,慕容秋水资质平庸难堪大任,重振家族声威的担子只能尽数落在慕容一人的肩头。所以啊,在面对能够快速且无后患提升修为的捷径之时,慕容比白无常还要贪心。而越是贪心的人,就越是容易算计。 可算计慕容的难点恰恰也是因为他的家世。千年世家的底蕴和教化之功不可小觑,相比于白无常那般出身乡野的泥腿子,慕容的眼界更高,性情更坚韧。再加上他本身谨小慎微的性子,想要让他做出违逆本心的决定并不容易。 于是咱们这位乾坤观的现任圣女便隆重登场了。意外,真的是纯属意外。若非请到了慕容秋水,又如何让慕容陷入亲情与家族这等两难取舍的境地。 十多年前,上任慕容家主慕容云莫名失踪,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仅余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慕容沧海于慕容秋水而言,亦兄亦父,感情之深自不必多言。可与重振家族声威这等天大的事情而言,牺牲一介不堪大任的小女子,也实在算不得什么难做的决定。 自我选定此二人作为成就大道,突破人境屏障时起到如今已是差不多有两年的光景,费尽心思收集与二人相关的信息,揣测二人的性情,种种谋划推演,再加上诸般巧合,因势利导,将计就计之下,这才造就了今天的必赢之局。怎么样,还行吧。” 魏君羡朝荣非问道,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得意。 “嗯,还行,凑合吧。” 荣非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随口应付道。 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慕容秋水,心中满是怜悯。 趁着被点破伪装,去大树后面穿衣服的那点时间,荣非就大概猜到了魏君羡的目的。所以才会一露面就将慕容秋水弄晕。 否则这娘们火爆的性子,怕不是要被当场气死。 “你别装,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承认我比你这个准大儒强有那么难嘛,读书人的臭面子啊,哈哈哈。” 魏君羡拍打着荣非的肩膀,开怀大笑。 “厉害,真厉害,这总可以了吧。但是,你为何要说这些与我不想干的事情?” 荣非打掉肩膀上的手问道。 “我说过的,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这般精彩绝伦、惊才绝艳的谋划不说与同道中人,会憋出内伤的。缉仙司的功法源于佛宗功法,而佛宗功法与儒家一样,所修的亦是人族大道。咱俩其实是同道来着。” “分明是不服气吧。” “我——不服你?哈哈哈,真是好笑。只需明日,慕容和白无常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我便可踏上自行参悟的人族大道突破壁垒进入地境。并且有信心在一年之内触摸地境与天境之间的那道屏障壁垒。而你又如何?虽是继承了那位智者趋吉避凶的人族大道,可毕竟那不是你自行参悟所得,成就终究有限,又如何敢与我相提并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儒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被我远远甩在身后,踩在脚下。” 看着有些癫狂的魏君羡,荣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问道。 “你如何知晓我已经继承了那位智者的大道?又如何知晓智者的大道是趋吉避凶?” “哈哈,这个嘛,又是说来话长了。” 魏君羡语调一变,瞬时恢复先前那般云淡风轻的闲适姿态,与刚刚的癫狂判若两人。 提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发现荣非面前的矮几上空空如也,便一边告罪一边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只茶杯递给荣非。 这家伙怕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算计成神经病了吧。 荣非心中腹诽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推衍(上)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有一日,我收到京都城中一位好友寄来的用飞云笺书写的信件。京都城相距书山万里之遥,飞云笺却也只需半日即可自行抵达,且无法重复使用,珍贵异常。通常只有修行宗门传递紧急事务时才舍得使用,而那张飞云笺上却只是抄写了十几首诗词。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满了正反两面,信件的末尾还专门标注,这十几首诗词只是一小部分,因为篇幅的缘故,无法将全部诗词摘抄。便是那一日,我知晓京都城中出了一个名为荣非的才子。 诗词嘛,不过是消遣的小道尔,所以起初我并未将你放入眼中。直到那日不知你使了何种手段抢掠书山文气,这才让我对你有了一点点兴趣。于是便动用手段和渠道,打探搜集与你相关的信息,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啧啧啧。 只因是你找到了遗矢的玉玺,才助力皇帝朱晟一举翻盘,导致权倾朝野的雍党覆灭,雍王和太后被赶出京都城,此举说是救国之功亦不为过。剿灭京都城中十余个淫窟,近百官员遭受牵连丢官罢职,给了刚刚呈现崛起之势的刘党当头一棒。宰辅辞官归乡,六部尚书之位几易其主。短短不足一月的时日,便仅凭一己之力,搅动的死水一滩的大晏京都天翻地覆、山呼海啸。 这些虽然都已是了不得的大事,对大晏朝廷亦或是整个棋盘大陆虽然也是影响颇大,却是治标不治本,换得一时半刻的平静罢了。 真正令我对你刮目相看的其实是诛杀常怀恩一事。无论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是你们缉仙司衙门内那块镇仙石上刻印的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除却八百年前的捕神以外,又有谁当真?不过就是挂在门面上,安抚那些不明就里的愚民,让他们有个念想和盼头,以防有一日被欺压的狠了而生出反抗之心。 你无罪而罚诛杀常怀恩,才是触动了那些上位者的根本。 只要触犯了律法,管你是权势熏天的高官,还是家财万贯的门阀豪族,该罚罚,该判判,该偿命依旧要偿命。” 看似魏君羡絮絮叨叨、答非所问,可话语中的几个信息却是让荣非心生警觉。 当初雍王为何会借祭天大典之际强行逼宫,朝野之中猜测纷纷,却一直未有确定的答案,可魏君羡却是对荣非找到玉玺一事言之凿凿。 知晓玉玺遗失的人极少,除却皇帝朱晟、皇后唐婉儿、贤太妃等少数几个核心人员以外,就只有雍王朱晟了。 所以魏君羡是从雍王那里得知的此事? 那一日在御书房中,荣非曾根据马洪的线索推测出有修行界参与其中,却是被皇帝朱晟故意遮掩了过去。想来那时朱晟就已经猜到逼宫案的幕后黑手是书山,因此才不愿也不敢继续追查下去。 若真是如此,那此次魏君羡怂恿麟州群匪围攻三城,多半也是打着雍王的旗号行事。 麟州群匪人数虽多,可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一旦事情闹大,朝廷必然会派遣大军前来镇压。 想指望着麟州群匪成就雍王大业几无可能,那么问题又来了,魏君羡到底想要干什么? 再一个让荣非觉得忌惮的则是先前魏君羡报出的那个日期——六月初三。 去年还在汾城县担任捕头之时,荣非请了一个月的假,独自前往惇州旧址,调查当年惇州大灾的真相。 而离开汾城县前往惇州遗址的那一日,便是六月初三。 魏君羡能够说出这个日期,便说明他已经将荣非调查的相当清楚,知晓了荣非是惇州大灾遗孤的身份,知晓了荣非正在调查惇州大灾的真相,并以此为饵引诱荣非对他对赌。 无论魏君羡是真的知晓真相,还是诓骗,荣非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入局。 荣非这边听得心不在焉,魏君羡却是口若悬河,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月余之前的某夜,京都城中有金色光柱拔地而起,直冲夜空。此事传回书山之后,山长与一众教习都推测是余庆之总捕突破地境屏障所导致的天地异象,为此心生惶恐、惴惴不安,生怕世间再出现第二个捕神。其实…” 魏君羡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呵呵,其实,那道金色光柱是因你而起的吧?” 荣非抬眼瞥了他一下,也不吱声,继续吧唧吧唧嗑瓜子。 “呵呵,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认定就是如此了。我曾经闲来无事翻阅藏书阁中存放的古籍,无意中翻到过一本七百多年前书山教习的笔记,笔记中写到捕神飞升之前曾参照佛宗的观想法,创出了一种快速修行捕神诀的蹊径法门。不过因为此法门太过生僻晦涩,缉仙司始终都无人修成,最后便被束之高阁吃起了灰尘。 缉仙司创立至如今,历任总捕舍生忘死试图冲破地境屏障,有迈出几小步的,有迈出一大步的,却是从未出现过那般天地异象。可偏偏那班将脑袋读成了榆木嘎达的老书呆子们,就要将异象往余庆之身上按,全然没有注意到自那夜之后便异军突起的你。 原本只是汾城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捕头,如何一夜之间就具备了八品的修为?诚然,于某些修行天才而言,比如我、比如白无常和慕容,潜心修行数月,然后一夜之间构筑灵墟,修为直入九品、八品算不得难事。可偏偏你荣非还领悟了最少两种神通。神通到底有多难领悟,观缉仙司历任总捕便可略知一二。所以这已经不是单单天才二字就可以解释的了。 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御使疾风和雨水,所谓风雨交加、风调雨顺、风雨兼程,便姑且算作一种神通。 在金风细雨楼作诗的那一晚,你曾当众抹去脸上的易容,显露本来面目。我托人找到不下二十余个当晚在金风细雨楼,近距离亲眼看到你撤去易容的旁观者,仔细对比他们的描述,包括你抹去易容用了多少时间,脖颈及耳根处是否有易容之物的残留,撤去的易容之物是随手丢弃还是收回囊中等等。最后得出结论,你多半领悟了一种能够改变样貌的神通。 虽然自小看书,但我的眼神却是未受影响,好使得很。 先前就注意到有草鼠非但不怕人,竟还在慕容的脚边转来转去,便突发奇想,或许你那种神通能够改变的不只是样貌…” 第三百章 推衍(中)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修行捕神诀有几率领悟神通,这在修行界中本不是什么隐秘。因此荣非从未在人前避讳施展呼风唤雨神通,毕竟自己在京都城使用的是天才人设,不领悟一两种神通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与人设不符。 当初便是用一阵狂风骤雨驱散了聚集的书生士子,才带着朱乐瑶和刘映蓉安然进入无邪居。 而每次施展胎化易形、隔垣洞见这两种神通时却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被旁人发现端倪。 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才叫底牌,才能在关键时刻用来阴人亦或是翻盘。 却不曾想魏君羡仅凭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便推测出来,这让荣非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先前魏君羡所说的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布局,对于荣非而言只能算普普通通。前世本就是靠编故事混饭吃的写手,还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书龄的老书虫,什么样阴谋诡谲、草蛇灰线的布局谋划没看过。 真正让荣非正视,甚至感到心惊的是魏君羡搜集信息、分析推理的能力。 可魏君羡带给荣非的惊喜,亦或是惊吓还远远不止这些。 “当然,仅凭道听途说和一只随处可见的草鼠还不可断言你就领悟了可以随意变化的神通,其实是通过我的另一个猜测才间接证实这个猜测。呵呵,不过先别急,这个一会再解释。 已经可以确定你领悟了操控风雨和变化形态这两种神通。此外,在靖远候府围攻那个书山弃徒何壁时,你曾使出一种身化金光,速度极快的法门。只是没有更多的佐证,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一种不为人知的修行功法,还是你领悟的第三种神通。只能暂列为疑似神通。 再一个,就是不久之前,围困我等的沙尘暴幻境散去之时,我注意到场中唯有你不知所踪。那时起,我就已经意识到,你多半是被上古的那位智者选中了。你不要露出那种不以为意的表情嘛,我这个真不是瞎猜,而是有充足的依据。 话说四大圣地…抱歉,你们缉仙司只有短短八百余年的历史,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与缉仙司的确是无关,并没有瞧不起缉仙司的意思,我对捕神还是非常敬仰钦佩滴。说回正题,话说四大圣地之中书山创立的时间不是最早,可毕竟是以玩笔头为生。加之后来陆陆续续兼并了阴阳、法家等等,所以宗门之中对上古秘闻的记载,远比其余三大圣地要详尽的多。 然后书山上的那些老少书呆子,整日里都在想着如何精进学问,蕴养浩然气,提升修为。只有我不务正业,闲极无聊,最喜欢翻阅那些吃灰的古籍,想些烂七八糟,有的没的,因此对上古诸神时期的隐秘比旁人知晓的多一些。 那位据说可以看穿世间万事万物运行规律,聆听天地呓语的神人智者,嗯…若我没有记错,应该尊称为伏羲。伏羲神与其余诸神之间的勾心斗角、狗屁倒灶就不说了,单只说说伏羲神的神通。 我是这样分析的,你听听有没有道理哈。古籍中记载,上古时期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可以体悟天地大道、领悟神通,唯有人族是例外。虽然人族无法领悟神通,也没有强健的体魄,却是长了一颗聪明的脑子。通过无数年的观察、揣摩,最后总结出一门因为什么什么,所以怎样怎样的学问,称之为占卜。后来的道家称之为算命,佛宗称之为因果。 上古时期掌握这门学问的人族被尊称为智者,历经无数年、无数代智者的积累,这门学问渐渐渗透到了骨子里、血肉里,甚至是魂魄里。这就好比是种下了一颗种子,再到发芽、长成树苗、树木的过程,而那位伏羲神则是最后开花结出的果实。 那些已经融入血脉魂魄的占卜知识最终变成了伏羲神与生俱来的神通,于天地大道之外,开辟出了另一条毫不逊色…嗯,应该是犹有胜之的人族大道。 毕竟人定胜天嘛,诸神最后的结果便足以说明问题。 古籍中记载,伏羲神能够看到视线之外和尚未发生的事物,其实不过是天赋神通使原本的占卜学问更加精进罢了。听起来似乎玄之又玄,其实也是有道理可讲。往简单了说,民间有一句谚语叫做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清晨日出之时若是天边出现彩色云霞多半就要下雨,若是落日时分出现彩色云霞,第二日便是个大晴天。其他还有诸如天上扫帚云,三天雨降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等等。归根结底都是占卜学问的那一套,因为什么什么,所以怎样怎样。只不过伏羲神所观察到的信息更多,所以所能推导出的结果也就更多、更准确罢了。 因为读书人的臭毛病,总是喜欢给事物取一些听起来了不得的名号,所以我斗胆将伏羲大神领悟的第一条人族大道称之为——趋吉避凶。怎么样,还算贴切吧。” 魏君羡颇为得意的朝荣非问道。 荣非将手中没吃完的瓜子仍回纸包中,拍干净手掌上残留的碎屑,心悦诚服的拱手道。 “贴切至极,佩服佩服!” “哈哈哈,知音知音!” 魏君羡高兴的伸手去拍荣非的肩膀,这一次荣非没有躲闪。 “修行界众所周知,上古遗迹乃是那些上古诸神的身躯所化,上古时期最后留存的大神一共有十三位,麟州这座遗迹是第十三座,便肯定是伏羲大神的主场了。伏羲大神领悟的是第一条人族大道,我所走的也是人族大道。白无常和慕容走的是体悟天地大道的路子,魔族走的是最初十二诸神吞噬的路子,他们之间是竞争关系,与我却是无干。之后我又费尽心思找到了这位佛宗传人了凡大师,佛宗走的也是体悟人族大道的路子嘛。我走的路子虽然是人族大道,但毕竟还是偏了一点,万一伏羲大神不喜欢呢。所以以防万一,保险起见,可以让小和尚了凡也能兜个底。以后再想办法抢夺过来便是。 可任凭我机关算尽,却偏偏算漏了你荣非。伏羲大神最后还是选择了你接受他的传承,因此我便推断,你极可能还领悟了一种与趋吉避凶极为相近的神通。” 第三百零一章 推衍(下)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到魏君羡口中说出抢夺神通的话语,做了好半晌听众的小和尚了凡不由得面色一苦。 却不知到时候是清蒸是水煮,还是如同魔族那般生吞活剥,越想越是害怕,只能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寥做安慰。 “可推断毕竟无法作数。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对你进行一次试探。荣非,你不妨来猜一下。” 魏君羡越发的得意,朝着荣非挑了一下眉毛。 荣非垂下头沉吟片刻,而后目光看向昏睡中的慕容秋水。 “啊哈,还真被你给猜到了,厉害厉害,不愧是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 魏君羡抚掌大笑。 “你既然将我调查的那般详细,想来也知晓我与白自在、慕容沧海结拜为异姓兄弟都是表面功夫,本质仍旧是各取所取的合作关系。没有情感,相互利用的同时也相互堤防。目的达成之后,不相互在背后捅刀子、下黑手,杀人夺宝就已经算是良心发现,谢天谢地了。 但慕容秋水不同,她与我之间…嗯,是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之间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相交的姐妹。我可以不在乎慕容秋水的死活,但不能不管柔姐的感受。若是被她知晓我见死不救,怕是要被扫地出门喽。 所以你之前以慕容秋水的性命威胁的不止是慕容沧海,还包括我。若我继承了伏羲老人的神通,便一定会知道并赶来相救。所以,当你看穿那只草鼠就是由我变化而成的时候,就已经证实了你的推测。” 荣非淡然说道。 “对对对,如此便一次证实了你领悟的两种神通,算上操风控雨和那疑似神通的金光身法,乖乖不得了啊,人境修为就已领悟了四种了不得的神通。再加上还算不错的头脑,荣非,你有资格成为我此生大敌。” 魏君羡收起嬉皮笑脸,神情郑重的点头应道。 “魏兄,可是都讲完了。” 荣非问道。 “应该差不多了吧,汾城伯觉得可有什么遗漏的?” 魏君羡道。 荣非摇了摇头,而后望向远处天际。 魏君羡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用去了大半日的时光,如今天边已然红霞满天,临近傍晚时分。 “既然魏兄讲完了,反正时间还长,不如再听我说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猜测。毕竟我没有魏兄那般神通广大搜集信息的本事,所以就是随口胡诌,魏兄也就姑妄听之,莫要刨根问底,寻求佐证了。” 任谁被人这样算计,并且事后还得意洋洋的被当面告知真相,心情都会极度不爽。 荣非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魏君羡还是一脸欠揍的表情。 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然真以为荣守正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善!” 魏君羡兴致勃勃,抚掌赞道。 “辛苦流云去收集些干柴,我要与汾城伯秉篝夜谈,将来传出去也是一桩雅事美谈。” 欧阳流云微笑点头,起身去收集干柴。 “汾城伯请讲。” “白自在曾对我言,说你魏君羡阴险卑鄙,诡计多端…” “不遭人妒是庸才。他白无常人称翻脸无情,最是薄情寡义,刻薄廉耻,又嫉妒我比他聪慧,便以言语中伤,汾城伯万万不可轻信。” 未等荣非说完,魏君羡便急忙打断辩解道。 荣非深以为然的点头。 “魏兄所言极是,白自在所言我自然不会尽信,可也不能全盘否定,一半一半吧。” “汾城伯真是冤枉我了。” 魏君羡露出一脸委屈的神情。 荣非不做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魏兄费了如此多的唇舌,将算计全盘托出,为的绝不仅仅是一吐为快,胸意畅达,而是有更深更远的谋划。 你先前也说过,此次突破人境屏障之后,只需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便有信心触碰到横隔在地境与天境之间,那堵令无数修士梦寐以求,却又望而却步的屏障块垒。你还说棋盘大陆很大,但修行界很小。老一辈的修士暮气沉沉,更年轻一辈的懵懵懂懂,唯有同辈中最顶尖的人有资格成为你突破大道的契机。 伏羲老人的经历已然是证明了一个比天地大道还要大的道理,那便是人定胜天。十二位神只再如何强大无匹,最后还是被伏羲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从天地处借来的道,终究不如人族自己的道来的管用。所以即便白自在和慕容沧海能够顺利领悟珠子中蕴含的天地大道至理,却也再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的威胁。此次被你算计过后,他们两个就算是废了,已经失去给你当磨刀石、登天梯的资格。 于是你就打上了我的主意。从你点破我的伪装,到后面报出六月初三这个时间,细致的讲述如何算计白自在、慕容沧海,包括推断我领悟了那些神通等等这些,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在我心中留下一个印象,一个你知晓一切、算无遗策、强大而无法战胜的印象。 如此,待你触摸到那层屏障块垒时,只需稍稍提醒让我想起今时今日的所听、所想,便会心生怯意,不战而败,助你一步登天。” 见魏君羡口唇微动欲要说话,荣非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断自己。 心中则是将自己代入到魏君羡的位置,将目前所有已知的魏君羡的所作所为为核心开始构建大纲。 虽然荣非前世是写悬疑为生,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闲暇时间也看过许多的权谋。 构建权谋的大纲有三个重点。 一是大,要以整个天下为棋局。 二是远,目光要放长远,不限于眼前暂时的得失。 三则是轻,轻轻拿起,重重落霞。看似无关紧要,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所谓草蛇灰线,举重若轻。 见荣非一副皱眉沉思的神情,魏君羡也不催促,抓起一把瓜子吧唧吧唧的磕了起来。唇角含着自信而恬淡的笑意,双眸之中映射着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转瞬即逝。 若我是魏君羡… 荣非发散思维,用天马行空想象力和严谨的推理能力,逐渐构建起一部权谋完整的大纲。 可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目光逐渐深邃,直至深不可测。 原来…是这样! 第三百零二章 逼疯魏君羡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周遭已经被黑暗笼罩,夜幕之上繁星点点,却是因为此处遗迹没有银色的月光,缺少了一点点浪漫的氛围。 欧阳流云架起篝火,燃烧的木柴发出哔波哔波的声响,火光和暗影交织缠绕,在几人的身上跳跃翻腾。 臂膀处一阵抽搐的剧痛让昏迷的慕容秋水稍微清醒了片刻,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一条缝隙,正看到荣非整个人被忽明忽暗的光影笼罩,表情忽而凝重、忽而玩味,似仙似魔。 慕容秋水的思绪陷入了迷茫。 今夕是何年? 为何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仅是片刻,慕容秋水再度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好像回到了京都城,打碎了一面匾额,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看到了那个蓦然回首,半边光明、半边黑暗,让她痛恨不已的男子。 魏君羡面前的矮几上,瓜子皮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许久未曾改变动作的荣非终于是有了动静,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又是踢腿,又是扭腰的活动身体。 魏君羡和欧阳流云见状也不由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啊,这家伙竟然一动不动的整整思考了一个时辰。 虽然的确等得有些不耐烦,但魏君羡却是心情很好。 不愧是自己给出的难题,竟然让天下第一名捕足足想了一个时辰。只希望这家伙能猜对六七分吧,嗯…四五分也行,若是只有两三分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等活动完身体的荣非重新坐回马扎上,魏君羡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快说说都想到了什么。” 荣非先是灌下一口冷掉的茶汤润喉,接着抓起一把瓜子边磕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没想到。” 魏君羡眼神一滞,愣了好半晌,疑惑的询问道。 “什么没想到?” “没想到就是没想到。魏兄的谋划算计天马行空、草蛇灰线、无迹可寻。恕荣某心思驽钝,目光短浅,只能想到之前那些有的没的,再深再远的就实在力有未逮了。荣某甘拜下风,照比魏兄你差之千里。” 魏君羡又是愣了半晌,怔怔的盯着荣非,目光有些涣散。 这算什么? 老子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你三个字就把老子给打发了! 一股无名之火在魏君羡的胸腹间熊熊燃起,他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打掉荣非手中的瓜子,指着他的鼻子叱骂道。 “姓荣的别给老子装蒜。” “我没装蒜,是真的没想到,魏兄你太高看我了。” 荣非拍掉手上的碎屑,语气诚挚的说道。 可脸上分明就是一副我想到了但就是不说,有本事你打死我呀的表情。 魏君羡深吸一口气,收回微微颤抖的手臂,一屁股坐回到马扎上咬牙切齿道。 “荣非,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何必难为读书人。就比如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顶喜欢的书,读到一半兴致正浓的时候猛然发现后半部竟然全是空白页。他娘滴烂尾、断更、太监,这种人渣就应该千刀万剐剁成肉馅包成饺子再下油锅煎,最后再拿去喂狗。” “同意!” 荣非举手表示赞同,然后继续用绕有意味的眼神看着魏君羡。 二人隔着篝火对视。 啪~ 此时篝火堆上恰好暴起几颗火星,好似两道目光具备了实质,对撞在了一起。 欧阳流云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双手探到屁股下面,将马扎稍稍抬离地面,整个人保持蹲姿朝后平移挪开了一段距离。 距离稍远的小和尚了凡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转过身去,心神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施展不败金身护住自己的周全。 似乎是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又似乎是过了一两个时辰,总之已经没有人去专门留意时间的流逝。 “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魏君羡突然抚掌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险些笑出了眼泪。 “没想到啊、没想到。不愧是你荣非,竟然能想出这般无聊的法子反击。无聊,真他娘的无聊。可又能怎样呢?你说与不说,结果还是一样,我想要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你越是耍这种下作、无聊的手段,就越是说明畏惧我,害怕我。我在你心中埋下了一根钉子,于是你就同样也想在我心里埋下一根钉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愧是捕神的传人。” “爱咋想咋想,你高兴就好。” 呼~ 原本已经有了熄灭迹象的篝火突然间窜起冲天的火焰。 魏君羡周身气机涌动,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言辞交锋荣非半点不惧,可若真是动起手来却多少有点发虚。毕竟对面是两个人,自己孤家寡人,双拳难敌四手不是。况且魏君羡还是修行界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修为比白自在和慕容沧海只高不低。 这时灵墟之中的新租客金光小人从獬豸腹下探出光溜溜的小脑袋瓜,仰天打了一个哈欠,喷出一口金色雾气,然后缩回头去继续呼呼大睡。 察觉到了异常的荣非表面不动声色,悄悄将神识沉入灵墟。 只见金光小人喷出的那口金色雾气弥漫开来化成一片雾幕,显现出几幅交替的画面。 看过那些画面之后,神识回归本体,荣非露出若有所思的玩味表情。 “荣非,泥垢了!” 见荣非又露出那副欠揍的神情,魏君羡终于是忍无可忍怒喝道。 “原来是这样啊。” 荣非低声喃喃道。 魏君羡要疯了,面目狰狞,手背上青筋暴起。 若不是要留着荣非作为自己突破地境屏障的登仙梯,真想现在就掐死他。 这次荣非真不是故意气魏君羡,反而是真心佩服他。 根据金色雾气中显现出的画面来看谈,之前魏君羡对伏羲老人神通的推测,却是八九不离十。 起卦算命、未卜先知听起来玄之又玄,神秘无比,实则正是如同魏君羡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如何如何,然后怎样怎样的因果关系罢了。 只比如在大多数人眼中一堆乱七八糟,毫无关系的数字和字母,数学家却是能通过这些数字和字母,推计算出地球是何时诞生,并在何时毁灭。 第三百零三章 既生且死,是为无常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如果说最初的占卜只是人们自行总结出来,用于计算推测吉凶的数学公式。 伏羲老人留在荣非灵墟之中的那个金色小人就相当于是智能AI。 无需刻意发动,金色小人就会自行整理荣非脑海中所有的信息和资料,甚至还有许多荣非见过、听过、想过,但是转头就以为忘得一干二净,实则只是储存在了记忆角落的所谓垃圾信息。 金色小人具体的分析整合这些信息数据的原理和流程并不被人所知,但给出的结果荣非却是看得明白。 也是通过结果进行逆推,才证实了先前魏君羡的推论。 伏羲老人曾提到他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尚未发生的画面,既所谓的预见未来。 实则这些画面只是伏羲老人的神通自行搜集信息,加以整理、分析之后,得出最有可能发生的事件或是结果。 并不是伏羲老人真的穿越时空,看到了未来。 便如同伏羲老人曾预见过诸神大打出手导致天地崩碎、世间万物毁灭的画面,结果却是伏羲老人抢先出手毒杀诸神,以致他所预见的未来并未如实发生。 未来与过去一样,无法改变。 亦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未来。 未来只是一个创造的过程,而不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结果。 未来有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必然的结果。 荣非想的有些入神,魏君羡却是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荣非,我并不是非留你不可。天下之大,我不信找不到第二块垫脚石,第二个登仙梯。” 魏君羡咬着后槽牙阴恻恻的威胁道。 荣非醒过神来,挥了挥手笑道。 “行了,别演了。喜怒无常固然可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让人猜不准你的真实用意,但你今天演的实在是有点用力过猛。老实说,你也好,白自在、慕容沧海也罢,你们都太过执着于人设了,演技流于表面,没有层次感,缺少情绪上的张力。” 魏君羡收敛情绪,盯着荣非猛瞧。 老实说,刚刚荣非说的那些话前半部分懂了,后半部分真没听懂。 什么人设…什么流于表面…什么层次感…什么张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但不懂归不懂,魏君羡的情绪的确是平静下来了。 被荣非说中了,所有情绪上的激动、失控都是演的。 时刻保持沉着冷静,是身为一个以天下为棋盘的棋手最基本的素质。 先前那些言语上的试探、情绪上的失控,只是一些盘外招、小手段、障眼法罢了。目的都是让目标乖乖进入自己设下的圈套。 如今既然已经被荣非挑破,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你比我预想的要难对付一点,不过结局仍旧不会改变,踏脚石你是当定了。” 魏君羡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语态轻松的说道。 “呵呵,不逗你了。其实我刚才是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荣非也抓了一把瓜子,笑着说道。 “哦,说来听听,有多有趣。” 魏君羡饶有兴致的问道。 刚刚还针锋相对、勾心斗角、冷嘲热讽的两人,转瞬间又变的如同知交好友一般气氛融洽。 欧阳流云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声,难道这就是境界? 小和尚了凡松了一口气,磕磕瓜子,聊聊天,多好,何必要打打杀杀,算算记记的呢。 “有一个叫做薛定谔的人,他养了一只猫。有一天薛定谔突发奇想,做了一个箱子,在箱子里面安置了一旦被触发就会释放治死毒气的机关。然后薛定谔将养的那只猫放入箱子,并将箱子封闭。那么请问,在不打开箱子的情况下,能否确定这只猫是死的?还是活的?” 荣非用一副颇具神棍气息的神态讲述道。 “用神识一探便知。” 欧阳流云不假思索道。 “箱子材质特殊,神识无法窥探。” 荣非耍无赖的补充道。 “嗯,那就敲击或者摇晃箱子,猫发声回应就是活的,没有回应就是死的。” 欧阳流云又道。 “不许从外部与箱子有任何接触。” 荣非翻了个白眼又补充道。 “如果箱子里是公猫,那就找来一只母猫以叫声相诱。如果箱子里是母猫,那就…” “你叫欧阳流云是吧,把嘴闭上,去找小和尚玩去。” 荣非怒不可遏,伸手指着欧阳流云命令道。 “哈哈哈…” 魏君羡笑出声来,随后朝着欧阳流云使了个眼色。 欧阳流云无奈,只能拎起马扎去陪孤单的小和尚了凡去了。 “万物皆空,既生且死,是为无常。” 待到欧阳流云走到身旁,小和尚了凡突然冒出了一句。 “学着点,这才是得道高僧。” 荣非竖起大拇指赞道。 “想要知道猫儿的生死,只有打开那个箱子才能确认。就好比世间许多的人和事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永远无法知晓最后的结局。你是这个意思吧。看来你对先前的赌局,还抱有一丝希望啊。” 魏君羡道。 …… “哥…” 耳边突然响起空灵缥缈的声音,慕容沧海一个急刹,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秋水!” 慕容沧海举目四望,除却几只被惊起从半空掠过山鸟,却是那里有半点妹妹的踪影。 经过近半日的奔行已经靠近遗迹边缘,按照以往的经验,只需前行一段路程便会被自行传送出去。 胸前张贴的两张神行符已然耗尽灵力几近报销,慕容沧海伸手将之取下换上两张新符,手指却是在触碰储物玉环的时候停住。 “休息一会吧,一会就好。” 慕容沧海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嘀咕了几句似在为自己寻找借口。 寻了一处干爽平坦之处席地而坐,仰头遥望繁星点点的夜空,脑海之中思绪连篇。 许多年前,与此时此刻差不多的一个夜晚,只不过那处的夜幕之上悬挂着一轮银亮的月轮。 一个美妇人右手怀中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左手牵着一个满面稚气但却目光坚毅的小小少年。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茵茵想爹爹了。” 女童肉嘟嘟的小手使劲揉着朦胧的睡眼,口中呢喃。也不知是不是在说着梦话。 “快了,你们的爹爹就快回来了。” 美妇人满面希冀的柔声答道。 第三百零四章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年后,相似的一个夜晚。 不再扎羊角辫的女童牵着个子长高了许多的哥哥的手,仰起头来带着哭腔怯生生的问道。 “哥,娘亲和爹爹何时回来,茵茵想爹娘了。” “秋水乖,不要哭,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能看到爹和娘亲了。” 挺拔少年笃定的答道。 这许多年来,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之中不停的闪现。 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刺痛,让慕容沧海忍不住跪倒,双手撑地,干呕起来。 泪水混合着鼻涕滴落在泥地上,激起阵阵腥臭。 “去他娘的重振慕容氏声威、去他娘的夺回被侵占的祖宗基业、去他娘的大道长生,这些与我慕容沧海而言都是他娘的狗屎,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可我…可我无法不在乎生我养我的爹娘。秋水…莫要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寻爹娘。我要亲口告诉爹娘,我和茵茵…想你们了!” …… 啪… 飞剑化作的电光飞掠出一段距离,灵力耗尽便会落下,需要再次耗费灵力施展御剑飞星术。 飞剑落下显出身形之时,白自在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同时心中默念。 “白叱,你他娘的可别犯贱。你只是名字叫做白叱,并不是真的白痴。” “小娘皮与你非亲非故,又没跟你睡过,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对对对,就是他娘滴这个道理。身为一名剑客可以耍贱,但不能犯贱。” 飞剑又飞出好长一段距离,再次落下,白自在抬手又是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 “真他娘的贱啊,口头上说说而已嘛,又不是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背后捅刀子的也不少啊。人生一世,利字当头。放聪明些啊混蛋。” 你以为自己天赋卓绝,六年苦练,却又如何比得了我赵氏千年底蕴! 姓李的混蛋的嚣张面孔犹在眼前, 那轻蔑的眼神、语气、神态… 白自在身剑合一,以身作剑,直接将一颗无辜的大树拦腰斩断。 而后剑光连闪,漫天碎屑如同雪花般飘散下来。 乡野村夫、泥腿子、狗屎运等等之类的称呼白自在可以不在乎,可被骂做癞蛤蟆却是不能忍呐。 癞蛤蟆多丑,本公子多帅,你们都眼瞎了不成。 还是家乡的那个小村子好啊,虽然爹娘死得早,跟爷爷奶奶一起日子也过得清苦,但村子里都穷啊,谁都别瞧不上谁。 村东头的那个叫做黑将军的小黑胖子,虽然原本叫做白叱的小瘦子没少被小黑胖子欺负,可到了那座剑气森森的山上之后,每每想起仍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还有二丫、倔驴子、鼻涕虫… 今天这个跟那个一伙了,明天那个又跟谁谁一伙了,小孩子嘛,讲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谁给我糖吃、看谁顺眼就跟谁是一伙的,然后两伙娃娃光着屁股掐架。 还记得跟那个把自己带上山后扔下几瓶破药、几本破书后就闭关修炼,不管自己死活的师父离开村子的那天,黑将军哭的最大声,闭着眼睛哇哇的哭啊,连青黄色的鼻涕流进嘴里都没察觉。 伙伴…朋友…兄弟… 自离开村子的那天起,这些美好的词汇似乎就跟自己再没有半点干系了。 但是…但可是…可但是… 跟姓荣的和牛鼻子在一起厮混的那段时日…貌似也还算不错。 牛鼻子是个破落户,姓荣的跟自己一样都是泥腿子出身,更没有瞧不起自己的资格了。 可这些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两个家伙虽然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的确没坑过自己,也没在后背捅过刀子。 打打嘴仗…开着不着四六的玩笑…叫外号、彼此挖苦…并肩战斗…不离不弃… 嘶——这感觉…真他娘滴! 啪! 白自在抬手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 这次是真的用力,脸颊上显出了粉红的掌印。 “除非牛鼻子肯把妹子嫁给我,否则免谈。” “要不回去瞧瞧?只是瞧瞧而已,又不一定偏要做什么。万一…万一牛鼻子真找到了荣非,就让荣非把他的妹子也嫁给我,荣兰那丫头的身段…啧啧啧。两颗珠子换两个媳妇,貌似这买卖也不算亏。” …… “其实因为经历的缘故,我从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探人心。但是人心难测嘛,对人对事尽量多往好的方面想,也算是有个盼头,对这个世道也会多出一些信心。然后就会想着做点什么,能让这个世道再好上那么一点点。” 荣非抓起一把瓜子皮扔进将要燃尽的篝火中,一片片瓜子皮被余烬引燃,火光变得明亮了几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多数时候人心中善恶的选择只在于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获得的好处又有多少。权衡利弊嘛,道德律法也不过秤盘上的货物罢了。就比如你宰了常怀恩,却只是被小小惩戒赶出京都城,真以为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和暖风阁里的那位贤太妃是因为你做得对,顾念亲情才饶你一命。 五绝大阵呐,既是守护京都城的屏障,也是悬在京都城上空的一柄利刃。这种生杀予夺的东西却掌握在跟皇室关系冷淡的缉仙司手中,如何让皇帝睡得安稳? 所以啊,不管你贤太妃娘家独苗的这层身份是真还是假,既然有机会从余庆之手中接管大阵,你就是皇帝的亲表弟,贤太妃的亲外甥。 然后再说回常怀恩那厮,真当满京都城的文武百官都是瞎子聋子不成,对拐掳人口的事情半点不知?还不是因为常怀恩有个会领兵、能打仗,驻守玄黄关抵御魔族的好爹。 只不过在关外之祸和头顶利刃之间,大晏皇室选择了后者,你才保住了小命,跟所谓对错、所谓亲情没有半颗铜钱的关系。 更无关什么人心向善、幡然醒悟一说。 扯得有点远,但道理其实是相同的。只不过皇帝朱晟的买卖做得更大,白无常和慕容做的买卖小一些而已。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和利益,什么道德规律、人伦礼法,统统可以变卖换钱。 你宰了常怀恩,给京都城那些官家老爷们当头一棒,可又能怎样呢。吓得住一时,吓不住一世,你被驱离后,还不是变回以前腌臜的样子。 大势如此,世道如此,你一个在俗世洪流中尚需苦苦挣扎的蚍蜉,既改变不了人心,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 魏君羡什么都没做,只是淡然的看着燃烧的瓜子皮所带来的光亮转瞬即逝,篝火重又变回随时将要熄灭的状态。 有呼啸的风声响起,一根手臂长短,两指粗细的干枯枝条打着旋、划着弧线落入篝火余烬之中。 溅起无数火星的同时让本就奄奄一息的余烬变得更加黯淡。 可干枯的枝条两端却是燃起豆大的小小火苗,且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下一瞬,火光重燃。 第三百零五章 总有例外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火都要熄了,怎么没人加柴?” 带着三分痞气、三分惰气和四分不正经的声音从魏君羡身后的树林中传。 白自在来到篝火旁边蹲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天外飞柴尚未燃烧的中间部分,将其放置在篝火堆的正上方。 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火光明亮了几分,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左右瞥了两眼,看到荣非和魏君羡屁股下面的马扎,白自在朝魏君羡撅了撅下巴。 “别那么小气,给个马扎坐坐。” 魏君羡不知何时垂下了头,从白自在和荣非的角度仅能看到他那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忽隐忽现的大半额头,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却是完全隐藏在了暗影之中。 “嘁,小气。” 白自在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然后撩起长衫前摆,盘膝席地而坐。 坐稳之后,侧头望向荣非,露出一个自认帅气潇洒的飞眼。 荣非目光如炬,看到了白自在眼神深处的一丝忐忑和悔意。 正主没回来,自己回来嘚瑟个屁啊。 荣非笑笑,伸手拍了拍白自在的肩膀。 “还有酒吗?” 白自在脸色一苦,却也只能在荣非目光的逼视下不情不愿的从袖中取出一瓶猴儿酒。 “就剩这么多了,省着点喝。” 荣非接过酒瓶,拔下瓶塞,仰头喝了一大口。 白自在身子前倾,双手伸过去想要接酒瓶,结果荣非却是将酒瓶递到魏君羡的面前。 “酒不错,尝尝。” 魏君羡宛如泥塑石人,不听不觉,巍然不动。 白自在赶忙一把抢过酒瓶,也不管瓶口上还沾染着荣非的口水,咕咚咕咚的就往肚子里灌。 篝火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强行憋了许久,白自在率先忍不住了,挪动屁股靠近荣非,扯住荣非的肩头强行将他的头拉到耳边,大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发生了什么?伪君子为何像是霜打的茄子?” “下次说悄悄话麻烦小点声。” 魏君羡抬起头,面容古井不波,语气平静道。 荣非扣了扣被震得有些发痒的耳朵眼。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那么帅气的出场。” “屁!就听到你们两个家伙说什么火熄了灭了、什么世道一类的狗屁话。我就心想着既然伪君子盼着火熄灭,那我总不能让他如愿不是,就给加了一根柴火呗。不管有用没用、能顶多久,恶心恶心他也算好事不是。” 白自在理所应当的答道。 荣非竖起大拇指,魏君羡则是低喃道。 “没用的,即便是多燃半刻一刻,最终火还是要熄灭。我既然同时选中你们两人作为破境的契机,而不是一人,便是已经想到了会出现意外的可能。你白无常只是一个添头,真正的契机还是落在慕容身上。” “这货魔怔了?嘀咕啥呢,你给翻译翻译。” 白自在一脸懵逼的看向荣非。 于是荣非便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的跟白自在讲述了一遍。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回来?” 荣非夺过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后问道。 先前灵墟之中金色小人喷出的金色雾气之中一共交替出现了三幅画面。 其中出现频率最多、停留时间最久的一幅画面是大亮的天光之下,魏君羡志得意满,慕容秋水口吐鲜血、面如死灰的瘫倒在荣非怀中。显然是如魏君羡所算计那般的结局。 白自在背叛了友情、魏君羡割舍了亲情,二人抛下慕容秋水离开了遗迹。 还有一副画面是白自在虽然回来了却是没有现身,躲在暗处等到天亮没有看到慕容沧海的身影后,再度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幅画面显现的时间和频率排在第二位。 最后一副显现时间最短、频率最少的画面。画面中没有魏君羡、欧阳流云和白自在三人的身影。只有慕容沧海坐在仍旧昏迷不醒的慕容秋水身旁,神情木然,无悲无喜。而荣非和小和尚了凡在旁宽慰劝解。 三幅画面显然便是金色小人推测出最有可能发生的三种事件走向,而显现的时间长短和频率,应该就是每种走向发生的几率。 可荣非对这三种事件的走向都不满意。 若是做出判断推测的是伏羲老人,荣非也许还要掂量掂量,人老成精嘛,还是要尊重一下滴。可做出这些推测判断的却是个连裤子都不穿的小屁孩,懂个屁的人性! 大道化形之物并不是说到手便可立即掌控,先要本身的属性与之相符,其后仍需慢慢感悟体会,方可全数掌握。 这是伏羲老人神魂消散前亲口所言,极有可能因为金色小人还不是完全体的缘故,所以就给出错误的推测呢? 熊孩子嘛,就是这般不可理喻。 所以荣非决定遵从本心,反其道而行之,接下魏君羡的赌约。 赢了皆大欢喜,嗯…魏君羡除外。 若是输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遭罪的只有慕容秋水一人而已。 至于赌约之中欠魏君羡一个人情…呵呵…荣非敢用缉仙司历任总捕的声誉发誓…自己一定一定记得这个人情。 为何会回来? 面对荣非的疑问,白自在挺胸抬头,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豪气万丈的答道? “本公子是谁?是白自在啊!是最讲义气、最怜香惜玉、最正气凛然、最…反正就是世间最完美的君子、千年难遇的天才白自在。所以我不回来谁回来?” 一番自夸后,白自在又扯住荣非的肩膀,将他的耳朵凑到嘴边问道。 “你说万一,万一哈,牛鼻子被猪油蒙了心那可怎么办?那个欧阳虽然看起来娘们唧唧的,其实手底下还是有两下子滴。咱俩对上他们俩,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咳咳咳,白无常,君子不背后议人是非。” 欧阳流云干咳了两声提醒道。 “你瞎吗,本公子坐你对面呢。” 被打断的白自在不满的吼了一嗓子,又附在荣非耳边继续大声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都想好了,我是你妹夫,秋水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跟你未过门的媳妇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都是血浓于水的实在亲戚。所以一会打起来你负责先拖住伪君子和欧阳小娘子,等我把媳妇安顿好了,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回来帮你。放心,都是实在亲戚,我不能…” 轰隆隆… 万里无云,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吓得白自在打了个哆嗦。 “放你娘的狗臭屁!” 满含怒意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极细的银色雷霆自虚空窜出,朝着白自在脑门劈落。 噗~ 魏君羡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篝火堆上。 篝火非但未曾因此熄灭,火势反倒如同烈火烹油旺盛了几分。 荣非转过头去,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身影,会心一笑。 人心难测,这次——我赢了! 第三百零六章 这一次,运势站在我这边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白自在轻轻松松避开劈落的雷霆,慕容沧海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究。朝着荣非点了点头后,疾步走到妹妹身旁查看伤势。 魏君羡取出手帕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脸色苍白,眼神黯淡。 “侥幸侥幸!” 荣非拱手笑道。 “是我算漏了一些东西,怨不得旁人。但你能赢,却是真的侥幸。” 魏君羡将沾染了血迹的手帕扔进火堆,而后站起身来朝着欧阳流云招手。 “我们走。” 破境的契机已然断绝,继续留在这里亦或是杀不杀慕容秋水,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你给我站住!” 白自在却是不干了,站起身来叫嚣道。 “砍了我未过门媳妇的一条胳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牛鼻子,那可是你亲妹子,就这么让人给欺负了。还有你。” 白自在一脚踢在荣非屁股上。 “长嫂如母,你倒是放个屁啊。” “你等会…先让我捋捋。” 聪明如荣非,此时都懵逼了。他抬手示意白自在不要吵,试图捋清楚这里面混乱的伦理关系。 魏君羡转回身,盯着不肯善罢甘休的白自在,嘴角翘起一丝略带讥讽的冷笑。 “白无常,你的剑炉之内温养了三柄飞剑,一柄为你时常所用,走的是多数剑修都会选择的急速迅捷之道。去年自丹州遗迹出来后,你在丹州和澶州交界处偶遇剑阁赵氏子弟,趁其不备之际祭出走锋锐之道的第二柄飞剑和走暗杀之道的无影飞剑,一举将那名修为还在你之上的赵氏子弟击杀并毁尸灭迹。诛杀同门,哼哼。” “诽谤啊,他诽谤我啊!” 白自在扯住荣非的衣袖,气急败坏的叫嚷。 “是不是诽谤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知晓你藏匿的暗手。哦对了,你还有一手习自剑痴前辈的成名绝技人剑合一,身躯化剑。” 说罢,魏君羡有扭头看向慕容沧海道。 “乾坤观慕容氏的压箱底绝技天雷地火,乃是修行界威力最强的术法之一。神霄天雷毁人身躯,三昧地火煅烧神魂,被天雷地火所困者尸骨无存、神魂俱灭。可是慕容,引雷盘在诛杀何壁时已然损毁,以你如今的修为和用慕容氏家底换来的那些灵药,能引来几道神霄天雷?投机取巧琢磨出来的伪三昧真火又能发挥出几成的威力? 此处灵气浓郁,若是放开手脚拼斗,稍不注意便有直接突破人境屏障的可能。到手的大道化形之物尚未参透,你二人敢冒那个险吗?我倒是无所谓,完整的破境契机已然断绝,大不了拼着今后只走羊肠小道,直接就地晋升地境六品。那可就是不论胜负,只分生死的局面了,你们两个敢吗!” 听罢魏君羡一番声色俱厉的说辞,慕容沧海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白自在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荣非有点不乐意了,刚要说话,却是被魏君羡抢先一步。 “荣非,我承认你脑子还算聪慧,但是打架的本事…呵呵,也就那么回事。性命相搏你未必是欧阳的对手。所以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荣非眉毛一挑欲要找回场子,白自在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 “伪君子已经吃了大亏,找个能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的台阶,就别拦着他了。而且…他对你的评价还算中肯。” 暂时稳住了荣非,白自在转过头朝着魏君羡冷哼道。 “伪君子,山水有相逢,下次再见,本公子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魏君羡也懒得理会白自在的场面话,一甩衣袖,带着欧阳流云离去。 “魏施主请留步,你在小僧体内留下的禁制…” 小和尚了凡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问道。 “再过半日便会自行消散,要不了你的性命。” 魏君羡头也不回的冷声道。 走出数步后却是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荣非,破颜一笑。 “突然想起来,我在京都城留了个小惊喜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白自在闻言心中一紧,赶忙就要去搂抱荣非,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激化矛盾的举动。 荣非却是神色如常,身形一闪躲开白自在的熊抱,双手负在身后笑吟吟的说道。 “好巧,我也在遗迹之外给你留了个小惊喜。” 魏君羡微微一愣,皱眉细思片刻却是没有想出头绪,便只当荣非是在虚张声势。 “记得去书山找我,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魏君羡和欧阳流云走了,却是没有带走那三具书山同门的尸体。 晨光微曦之时,二人行至遗迹边缘处,自行被传送出去。 顶天立地,形制古朴的高耸石门之下,两道人影由虚幻渐渐变得凝实。 就在魏君羡身形完全凝实的一瞬,便有那无形无质的人族大道涌入其体内,灵墟之内似是响起清脆的破碎之声,一直小心维系支撑的那层屏障,水到渠成的碎裂开来。 魏君羡已然破境,踏入一条全新的、完整的人族大道。 一旁的欧阳流云满眼羡艳之色。 自己在书山众多弟子之中虽也算佼佼者,却也只能追寻诸位先贤的脚步,挑选一条先贤们已经开创踏平的大道,进阶地境修为。且无论再如何努力修行,今生今世却也无法超过那些先贤的成就。 唯有魏师兄这等不世出的天之骄子,才能自行开创两条完整的人族大道。将来可以与诸位先贤并驾齐驱,甚至超越之。 可惜那条稍窄的人心诡道在遗迹之中断绝了,如今仅余‘以权谋私’一条大道。 此权非权力之权,而是权谋之权。 以权谋变革天下格局,再从中谋取独属于自己的利益,是为——以权谋私。 不然此时此刻魏师兄将是同时踏入两条全新开创的人族大道进阶地境六品,那将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可惜,棋差一招啊! “咦!” 魏君羡突然轻咦一声,紧紧皱起了双眉。 欧阳流云心中一突,心道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仅是稍过片刻,魏君羡紧缩的眉头就舒展开来,不过眼神之中尚有些许疑惑之色。 “师兄,如何?” 欧阳流云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竟是微微发颤。 “有一点波折,于大局却是无碍。” 魏君羡拍着欧阳流云肩膀笑道,接着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束色泽古朴的竹简,扔向半空。 那竹简发出莹莹青光,悬浮在半空之中好一会,缓缓落回到魏君羡的手中。 魏君羡将竹简展开,原本空白的竹片上已然是刻满了文字。 “呵呵,实在有趣。荣非啊荣非,饶你机关算计,可这次的运势却是站在了我这边。” 然后魏君羡似是想起了一件事,朝欧阳流云说道。 “用飞云笺给京都城中传一封信去,给纪柔儿找些麻烦。君子一诺千金,总要说到做到才是。” 见欧阳流云面露诧异之色,魏君羡便又笑着解释道。 “真当我算无遗策吗,我也未曾料到遗迹之行会落得这般局面。先前不过是随口瞎说,扰乱荣非的心境,给他添些堵罢了,现在落实也不算晚。” 第三百零七章 大争之世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因为慕容秋水仍在昏迷之中,所以荣非他们并未急着离开。 篝火旁,荣非侃侃而谈,把白自在和小和尚了凡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如果魏君羡真是算无遗策,早早就预料到今日的结局,那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事实是他来了,而且赌输了,这就证明他的推演谋划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已,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按照这里跟外面时间流速的不同推算,咱们三人离开京都城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既然魏君羡没有推算出现在的局面,那自然就没道理早早的在京都城埋钉子恶心我。所以,他所谓的小惊喜不过就是撂狠话罢了。这就像是地痞流氓干架输了,然后说‘你给我等着’是一个道理。 京都城中能让我挂心的唯有柔姐一人,可就算是我想错了,魏君羡真的在京都城中针对柔姐做了什么安排和布置,却也无需担心。最有可能使出的手段,无非就是煽动指使京都城中那些被我有意或无意得罪的官宦豪绅罢。但因为有余大哥和贤太妃的看顾,他们最多就是暗地里下绊子、使阴招,让柔姐不痛快罢了,安全性命却是无忧。 可柔姐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只要不是魏君羡亲自,京都城中到底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否则我如何会放心将她独自留下。 倒是我在外面的一桩无意之举,多半能好好恶心一下魏君羡。” 荣非坏坏的笑道。 “详细说说,这段时日咱们三个可是整日厮混在一起,我怎么就没看到你准备了什么暗手?” 白自在疑惑的问道。 “象山寨。” 荣非提醒道。 “那群小娘子?” 白自在更加疑惑了,脑洞大开思考片刻才恍然大悟道。 “哦~我知道了,美人计!可是,伪君子虽然阴险卑鄙无耻,却绝对不是贪恋女色之辈。你这招怕是不好使。”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小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可眼眸之中却是异彩连连,若有所思。 荣非送给白自在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解释道。 “其实刚到麟州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魏君羡大费周章的撺掇群匪围攻麟州三城到底意欲何为?就算是占了攻其不备的便宜,一举攻破三城,可朝廷却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介时抽调大军前来,那些乌合之众如何抵挡浩浩铁骑?怕是此举正中朝廷下怀,借此机会一举涤荡麟州的百年匪患。 在这件事上,魏君羡能获得什么好处?麟州群匪不是傻子,又是有怎样巨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们放手一搏? 直到二哥你去而复返,魏君羡说你只是添头,突破大道真正的契机其实是落在大哥身上时,我才突然醒悟。 魏君羡实则是做了两手准备。遗迹之中算计你们两人是其一,遗迹之外撺掇群匪围攻三城是其二。他为今后修行所选定的大道不是一条,而是两条。” “两条?” 白自在皱紧眉头,喃喃自语。 “没错,一明一暗,两条大道。摆在明面上的是算计你二人,暗地里进行的就是麟州群匪围攻三城。正如魏君羡所言,遗迹中的这条明线只是添头,对他最为重要的其实是遗迹之外的那条暗线。相比于操弄人心,祸乱天下才是真正的大头。” 其实让荣非做出如此推断的依据不单单是麟州和遗迹之中的所见所闻,还有当初的雍王逼宫案。 雍王逼宫的幕后,便是有书山的参与。 以此推之,对于魏君羡…亦或者说是整个书山而言,麟州之乱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不过这些牵涉国朝的秘闻大事,荣非却是无法说与白自在听。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晏…怕是要乱起来了。 便在这时,荣非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魏君羡口口声声将荣非视为将来突破地境屏障时的踏脚石、登仙梯,是否也只是一条明线?添头?亦或者说是障眼法? 他真正的契机实则仍是落在了天下大势之上。 甚至想的再大一些,这不单单是魏君羡他一个人突破的契机,而是整座书山突破的契机? 毕竟在千年之前百国林立的时期,书山弟子还是愿意在俗世王朝中担任官职,借助王朝气运破境飞升。 自从大晏建立,捕神设置了五绝大阵之后,书山弟子这才摒弃了为官出仕这一提升境界的途径。 正也是自那以后,书山再无一人飞升! 而且不单单是书山,还包括乾坤观。 要知道千年之前百国林立之时,有两个虚职是专为书山和乾坤观而设置,便是帝师和国师。 自捕神何了尘以将整个京都城布置成五绝大阵之后,这两个虚职便再无人担任。 荣非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想的出神,却是被白自在出言打断。 “接着往下说啊,别吊人胃口啊。你说魏君羡撺掇麟州群匪围攻三城是为了突破人境屏障,铺就另一条人族大道。你留下恶心他的暗手又是什么?就算如你所说麟州群匪是乌合之众,可蚁多咬死象啊,那是实实在在的几十万人。难道就凭象山寨那两三百号人去抵挡麟州群匪?就能坏了魏君羡的谋划?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还有啊,你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魏君羡真正的用意?既然有所察觉,为何不多做一些准备?越说越玄乎,这真是人能够算到的?为何我总感觉你是在吹牛皮呢?” 荣非摊了摊手道。 “我都已经说了,只是无意之举,无心插柳罢了。能不能坏了魏君羡的谋划不好说,但恶心他一下,亦或使他大道残缺多半还是有些可能。人力有时穷,哪能真将世事算尽。” “嘁,说了等于没说,读书人呐,就喜欢说些云里雾里的囫囵话。” 白自在满脸不屑道。 “不过有一件事我的确没想明白。既然魏君羡此次麟州之行只为创造破境的契机,为何却要眼睁睁看着三个同门丧命?” 荣非指着不远处三具书山弟子的尸体说道。 “嘿,这你还真问对人了。” 白自在一拍大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与乾坤观和剑阁的世家割据、勾心斗角不同,书山之巅则是各个派系的大道之争。便如那最初的性本善与性本恶之争,兼并百家之中的法家和纵横家后产生的德治与法治之争、大一统和割据之争等等…” 第三百零八章 浓云如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四道黑影携着凌厉呼啸的劲风纵跃而来,如同天降陨石轰然砸在数丈之外。 尘嚣散尽,显露出叶赫等四名魔殿弟子。 叶赫身后背负着一只造型古怪,描绘有诡异花纹的陶罐。身形晃动之间,那陶罐也微微摇晃。 陶罐摇晃之时有阵阵水声发出以及好似哭喊哀嚎的恐怖声音。 魏君羡目光扫过那古怪陶罐,拱手朗声笑道。 “满载而归,恭喜恭喜。” 叶赫却是面露不满之色道。 “十几万人的精血连一个罐子都没装满,算什么满载而归。魏君羡,这与你先前承诺的可是差了一大截,你最好想办法补足差价,否则…” “否则什么?将事情全盘抖落出去?呵呵,先不说你身为魔殿之人说出去的话有几分可信?就算大晏朝廷君臣信了又如何,到头来反倒还要感谢我帮忙,祝他们平定了肆虐百年的麟州匪祸。再说了,麟州灵气稀薄,这帮子匪徒吃了上顿没下顿,体内精血涸泽而渔,事先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怎么却又怪起我来了。” 叶赫闻言有些哑然,目光闪烁片刻后不甘的说道。 “我不管,总之价钱跟事先说好的差太多,后面的买卖没法做。” “呵呵,就知道你们魔族都是喂不饱的狼崽子。拿着,算是补足了差价。” 魏君羡打开折扇朝叶赫轻轻一挥,便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飞了出来。 叶赫抬手接过木匣,先是将木匣凑到鼻端嗅了嗅,然后才将匣盖打开。 木匣之中赫然躺着三颗颜色各异,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大道化形珠子。 三颗大道化形珠子的属性分别为木、土、水。 见叶赫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狐疑,魏君羡摊了摊手道。 “买椟还珠的把戏最多只能留下三颗,再多的话容易被发现。所以就这么样了,爱要不要。” “下不为例。” 叶赫冷哼一声,将木匣收入储物法宝之中,转身欲走,却是被魏君羡叫住。 “死了三个书山弟子,总得让我回去有个交代吧。” 叶赫背对魏君羡思考片刻,突然一拳捣碎了身旁一名魔殿同门的胸口,旋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断了他的脖颈。 死不瞑目的头颅喷溅着紫黑色的血液高高飞起,而后落在魏君羡的脚下。 叶赫伸出手掌对准地面洒落及仍在半空中飘散的紫黑色血液,体内魔功运转,很快掌心之中便汇聚出一滴精血。 将同门精血小心翼翼的装入身后背负的古怪陶罐后,叶赫双膝微沉,而后身形猛然拔地而起朝远处掠去。 “怎么,二位想要留下来陪他。” 魏君羡抬起右脚踩在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朝两个呆立原地,表情惊恐的魔殿弟子笑问道。 二人闻言立刻转身而逃。 “哈哈哈。” 魏君羡畅快大笑,脚下用力将头颅踩的稀巴烂。 “师兄,这不太好吧,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一些。” 欧阳流云看着满地的碎骨脑浆摇头道。 魏君羡却是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有没有这颗头颅其实不打紧的,谁成想叶赫那个死心眼竟然当真了。欧阳你可是亲眼看到,那三个同门师弟是死于魔殿之手,与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到时外儒内法的那些老家伙们诘问起来,欧阳你可要为我作证啊。何况还有白无常和慕容两个目击者,无论如何都怪不到我身上吧。既然决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就要做好随时收尸的准备嘛,看那些老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哦不对,是舍不舍得。那帮老家伙其实跟我一样,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呵呵呵呵。” 魏君羡转过身去,仰望那座高耸古朴的石门,嘴角含笑,满眼期待。 本是要说些场面话,可想到终究是输了一筹,口唇微动却唯余心中一声叹息。 留待下次赢了再当面抖威风,那样感觉才更爽快一些。 …… 浓云如墨,北风呼啸。 张翠兰仰起头,一点冰凉落在干裂满是血口的嘴唇上。 下雪了! 低头看着怀中只剩一条左臂,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哥哥张俊。张翠兰悲从心中起,却是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翠兰,苏老头挺…不住了。” 尤二姐拄着一根折断的矛杆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声道。 在她脸上原本就狰狞的那道伤疤旁边,又新添了一道伤口。伤口已经不再有血流出,暗红发紫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苍白泛青的颧骨。 每说一个字,就会牵动着伤口一阵抽痛,饶是尤二姐性情坚毅如铁,却也是不得不说几个字就停顿一下。 张翠兰点了点头,先检查了一下张俊伤口处包扎的纱布后,小心将其交给尤二姐照看,而后以手拄地挣扎了爬起身来。 风雪渐大,张翠兰目光扫过四周,零零散散三百多人,几乎个个带伤,衣衫破烂,精神萎靡,比之乞丐犹有不如。 从凤县逃出来时尚有一千多人,一路之上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却是只剩这么点人了。 象山寨的人因为修习了炼体之术的缘故,皮糙肉厚、耐力惊人,虽然经历二十多天的守城之战不可避免的有所损伤,却也还有二百多人活下来。而凤县原本的三千多守军和麟州左右两卫一万多的援军,如今却是只剩不到一百人了。 众人逃出凤县之时,负责带队断后的麟州右卫指挥使何光昌战死。 逃亡途中,麟州太守的学生兼师爷冯有道死于流矢之下。 凤县知县曹长杰不知所踪。 张翠兰深吸一冰冷的寒气,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麟州太守苏云忠身旁,蹲下身子,看着这位双目死灰、仅剩一口气的可敬老人。 “俊…俊哥…可还好?” 看到张翠兰,苏云忠的双目之中泛起了一丝神采,干枯的手掌一把抓住张翠兰破烂的衣角,嗓音嘶哑的问道。 “我哥…已经没有大碍,休息过后就会好了。” 张翠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那就好…那就好…没了我这个拖累,你们…也能逃得快一些…妮子,别想着告发…找个地方…躲…躲…” 话未说完,抓着破烂衣角的干枯手掌已然松开,无力垂落。 第三百零九章 有因必有果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经过商议,慕容沧海和白自在决定留在遗迹之中,待参透领悟了到手的大道化形珠子,以完整的大道之姿进阶地境六品,之后再离开遗迹各回宗门去除心中块垒。 醒来之后的慕容秋水被问及为何会出现在麟州,也只是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遮掩过去,由始至终目光始终不曾望向荣非。 旁观者清的白自在看看荣非,再看看慕容秋水,一脸的坏笑。 「魏君羡诡计多端,谋划深远。三弟若是执意前往书山,最好等我和白无常进阶地境之后,陪着你一同前往为好。」 临别之时,慕容沧海神情郑重的叮嘱道。 「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这一声大哥,荣非叫的是真心实意。 只因经此一事,他在这两位结义兄长的身上看到了人味。 至于到底是有过那些心理挣扎,最后又是因为什么才下定决心放弃到手的利益而返回,这些两人没说,荣非也没问。 慕容秋水嘛…就让她蒙在鼓里吧。 有些事情不知晓才会更快乐一些。 与三人分别之后,荣非却不急着离开遗迹,而是动身前往清风城,料理一下这边的首尾。 大道化形的珠子已经各归其主,从今以后再无神像赐福。十三主城无法再借用神力,全都变成了普通人,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伏羲老人已然神魂消散,大同世界便等于是交到了荣非的手中,总不能撒手不管呐。 荣非身边少了两位结义兄长,却是多出了一个头顶光光,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了凡。 据小和尚自行交代,他乃是八百年前被大慈悲寺逐出的那一脉禅宗在现世的唯一传人,与创立缉仙司的捕神何了尘乃是同门。自大慈悲寺覆灭之后,连带着那些与大慈悲寺无甚关联的中小佛宗也一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过几十年的工夫,绝大多数的宗门传承便彻底断绝。 而小和尚所在的禅宗虽与何了尘有些香火情,却是碍于大势不敢靠近,悄***的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野之地默默传承至今。 到了如今,就是只剩小和尚这么一根独苗了。 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小和尚心有所感,不忍宗门传承就此断绝,故而离开那座建在山野林间数百年如今已是摇摇欲坠的小破庙,前往红尘俗世之中寻找可以继承衣钵的弟子传人。 然后便遇到了魏君羡,体内被种下禁制,乖乖任其摆布。 「你已重获自由,便继续去寻找衣钵传人去呗,跟着我做什么?」 荣非问道。 「如今世人皆不知佛宗为何物,任凭小僧说的天花乱坠,他们却也只是当做故事来听。每当小僧提及化缘之时,便会被当成乞丐喝骂驱赶。甚至某次被几个混混青皮忽悠,险些被卖去兔窑做了那兔哥。 便是在遇到荣非师兄您的那一刻,小僧方才醒悟,佛宗今时今日的境遇皆由当年了尘前辈而起,荣非师兄是了尘前辈的传人,您要担起这份因果啊。」 「呦呵,碰瓷啊。」 「此乃因果报应、因缘际会,想是冥冥之中佛祖早有安排。否则为何诺大的棋盘大陆,亿万万芸芸众生,小僧一出山门就遇到了了尘前辈的传人、荣非师兄您呢。」 「你先遇到的明明是魏君羡好吧,怎么不去碰他的瓷,莫不是看我好欺负?」 「欲寻真经,必遭磨难。魏施主是磨难,荣非师兄您才是真经。」. 「老实交代,小和尚你俗家是不是姓陈?」 「师傅曾言,当年是在石缝之中捡到尚在襁褓中的小僧,父母双亲姓甚名谁却是不知。」 「哦,原来是姓孙。」 「荣非师兄何出此言?」 「额…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对了小和尚,你法号了凡,捕神还俗前法号了尘,都是了字辈,莫非你俩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荣非师兄慎言,小僧与了尘前辈只是恰好隔着一个字辈的轮回。」 荣非觉得小和尚了凡挺有趣的,于是便也随着他跟着自己。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来到了清风城。找到城主邱莫言,去到书房之中关进房门,嘀嘀咕咕就是大半天加一整夜的时间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荣非刚从城主书房出来,准备好好补上一觉,却是有仆人过来禀报,说是府外有一自称郑芙蓉的女子拜访荣先生。 荣非只觉得郑芙蓉这个名字好似在何处听过,细思过后才豁然想起这人到底是谁。于是便讨要了一间静室,让仆人将郑芙蓉带了过来。 过不多时,据说是麟州第一美人、无双城城主郑福的女儿郑芙蓉,便被带到了荣非的面前。 待仆人退出关闭房门,郑芙蓉不等荣非问话便自行开口道。 「当初魏公子以助我筑基修行和其他的一些条件,说动我爹竖起雍王的旗号攻打凤县。带着我进入这处遗迹是为了贴身照顾那位叫做慕容秋水的女修,之后便将我独自留在了后土城。如今魏公子不知所踪,听闻荣公子回到了清风城,便连夜赶了过来。希望荣公子看在我一路照顾那位秋水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将我带回到外边。」 比起那个心思歹毒、行事狠辣的小侏儒弟弟郑雕,荣非还是比较欣赏眼前这个姐姐。 只是单纯欣赏她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绝不是因为盘亮条顺大长腿。 绝对不是! 听完郑芙蓉的解释,荣非心中却是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慕容秋水去了雷霆城,后土城距离雷霆城更近一些,你为何不去找她帮忙,而是舍近求远来找我?」 「在与秋水仙子闲聊时得知,她那位兄长的脾气不太好,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作是魏公子的帮凶,我担心会因此遭受牵连。而秋水仙子说荣先生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想来不会迁罪与我。再则,秋水仙子与荣先生你两情相悦…」 「打住!」 听着话头不对劲,荣非赶忙抬手叫停。若不是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差点就要伸手去捂住郑芙蓉的嘴巴。 荣非不是傻子,早在京都城的时候就察觉到慕容秋水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而后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麟州,凭他的智商如何会猜不到其中的关窍。 「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离开时自然会带上你同行。」 荣非手扶额头,颇为无奈的说道。 还两情相悦…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日之后,荣非带着小和尚了凡和郑芙蓉离开了清风城,离开了这处伏羲老人身躯所化的上古遗迹。 刚出遗迹大门,未等荣非感慨麟州雪花大如席,便有一大波包含怨怼、忿恨、悲愤等等诸多负面情绪的刑名之气涌入灵墟。 左拥右抱、昏昏大睡的小獬豸迷迷糊糊中将这些刑名之气吸入口中,幼小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胀大了一圈,嘴边也长出了几根细细的胡须。然后便由鼻孔里喷出金色云雾,灵墟之中顿时下起瓢泼大雨。 灵墟中央的那座池塘很快就被填满…溢出…最后由池塘变成了湖泊。 随着咔擦一声炸雷,荣非——破境了! 第三百一十章 一路向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这次破境没有像先前在京都城里那一次搞得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就是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的提升了一个大境界,到达了修行三大境界中的第二个境界——地境六品。 可杵立在风雪之中的荣非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是心丧若死外加满头的问号。 白自在和慕容沧海的叮嘱犹在耳边,万万不可贪图一时的爽快,在未确定和寻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完整的大道之前突破人境屏障,否则今生今世便注定无缘天境。. 自己也没想着要突破啊! 还有的就是,如此之多的刑名之气从何而来? 「师兄,可是有何不妥?」 察觉到荣非的异样,小和尚了凡便不免有些忐忑的小声问道。 小和尚了凡与创建缉仙司的捕神何了尘是正儿八经的同宗同源,而荣非是缉仙司的捕头,算是捕神的传人。往上追溯八百年,小和尚了凡与荣非可不就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嘛。因此,小和尚了凡便固执的称呼荣非为师兄。 虽说如此追根溯源并无不妥,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套近乎的嫌疑。 实在也是出山的短短半年时间,未经人事的小和尚就历尽了坎坷、尝尽人间冷暖,有些怕了。好不容易遇到荣非这条大粗腿,自然要牢牢抱住。 「别吵,让我好好想一想。」 荣非示意小和尚不要出声,皱着眉头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那一大波刑名之气是在自己跨出遗迹大门后出现,因此可以暂时断定与遗迹内的大同世界无关。大波刑名之气是由无数个单独的灰色光团组成,因为涌入的太过突然,仓促之中没来得及清点,不过大致推断不会少于七八千,甚至有可能过万。 一个灰色光团来自一人,那一大波刑名之气就是源于近万人。 所以… 荣非立即就想到了被自己忽悠去援守凤县的象山寨和麟州左右两卫。 这两拨人加起来可不就是一万多人嘛。 可无论是象山寨的张俊等人,还是麟州左右两卫,进入凤县据城而守都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自己是在救他们啊,怎么就会产生这么多的刑名之气呢? 难道出了意外? 凤县被攻破了? 不能够啊! 虽然围攻凤县的以无双城为首的匪众数量足有十几万人,看起来挺唬人的,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经过操练的乌合之众,既没有攻打城池的经验,也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 而凤县原本就有一千多人的城卫军,再加上总数一万多的麟州左右两卫和修习了炼体术,个个堪称武林高手的象山寨众人。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想要守住城高墙固、粮草充足的凤县,坚持一个来月,等到朝廷派出援军应该不成问题。 更何况,张俊手中还有荣非赠与的秘密武器,超出这个时代的超级守城大杀器黑火药和没良心炮。 除非是有内应! 麟州群匪***关系到魏君羡能否以一条完整大道破境,因此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那么在三城之中安插内应,亦或是干脆直接收买一部分守城军士,也就顺理成章了。 城池再如何固若金汤,却也架不住有内鬼啊。 思及此处,荣非已是心头沉重,想到此处距离凤县并不太远,便施展灵识神通进行查看。 首先看到的画面便是四面城墙之下的惨烈场景。 天寒地冻,尸体并未腐坏,通过穿着和身边掉落的兵器可以看到,基本都是以无双城为首的麟州匪众。还能清楚看到许多尸体上扎满了铁钉、铁屑、砂石,想来应是死在没良心炮炮口下的倒霉蛋。残肢断臂堆积如山的战 场中还能看到零星的写有‘雍"字的旗帜。 正如先前郑芙蓉所言,魏君羡这次是打着雍王的旗号忽悠麟州群匪。 从城外匪人的尸体分布来看,竟是将凤县四面团团围住,这不是逼着城内守军拼死一战吗。也不知无双城主郑福是太过自负,还是根本就不通军略,连围三阙一的道理都不知道。 荣非只是在心中腹诽一下,随后视线进入凤县之内,却见城内有一队队身着大晏军服,仪容整齐的军士驻扎、巡弋。 看迹象凤县 .并未被匪群攻破啊! 荣非有点发懵,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在城中寻找张俊等象山寨众人的身影。 很快将整座凤县搜了一遍,没有看到一个熟人,反倒是注意到城内许多写有‘细柳"‘左"等字样的军旗。 细柳营、左宗泽? 细柳营不是驻扎在南方的十万大山之中吗?左宗泽不是被任命为平南副帅,担任常高远的副手吗?怎么会出现在麟州? 愣了片刻,荣非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麟州匪患延绵百余年,越剿越多、越剿越乱,想要靠周边州郡驻扎的那些寻常卫所来平叛此次匪乱无异于痴人说梦。拱卫京都城的禁军被南境剿匪的常高远带走了三卫,剩下的九卫肯定是不能再动了,否则值此动荡之际,若是京师空虚,易被宵小所趁。 四大关隘的边军又鞭长莫及。 如此一来,最合适的选择似乎只有左宗泽统领的细柳营了。 虽然左宗泽这些年来在南境十万大山之中寸功未立,却是仍无人敢小觑其大晏第二名将的威名。 想着想着,荣非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让他都惊出一身冷汗的猜测。 沉下心来,荣非将视线转回到凤县西门。 先前搜寻这边时曾留意到城门外的驿道上有官兵的尸体。灵视神通转回到这边后,只见道路上官兵尸体怕是不下上百具,一路向西蔓延开去。 而在其中,荣非还看到一个象山寨女子的尸体。看書菈 灵视神通的距离有限,无法一直追踪下去。 「有急事先走一步,一路向西与我汇合。」 荣非心中担忧象山寨众人的安危,急声对小和尚交代了一句,便施展纵地金光神通朝西掠去。 漫天风雪中,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儒生,左手举着一本古籍,右手提着一只酒壶,倒骑在一头毛驴的背上,悠哉悠哉的绕过了凤县,朝西而行。 若是魏君羡和欧阳流云在此,无论心中愿意与否,都要躬身施礼,尊称一声——苟先生。 书山教习苟逊。 苟逊曾有一个记名弟子名唤郭潇。 汾城县县令之子郭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穷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马蹄翻飞带起积雪与泥土,尚未来得及落地便又被紧随而至的战马撞得粉碎。 千余杀气腾腾配甲带弩的轻骑奔腾而过,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率先于马蹄声而来的是冻土的震颤,李运蹭的一下跳起身来,凄厉呼喊。.. 「追兵来了!」 莫看张翠兰平时莽莽撞撞、咋咋呼呼,每到关键时刻却是比七尺男儿更加沉着冷静。 顾不得地上苏云忠渐渐被雪花覆盖的尸体,以刀鞘拄地撑起残破的身躯,冰冷的眸子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马,咱们跑不过他们。李运、尤二姐,组织列好阵型。拼死一个不亏,砍死两个血赚。」 虽是虚弱但却铿锵的声音让这些残兵败将重新找到了主心骨,所有能站起来的人都握紧了刀枪,汇集过来。 麟州左卫指挥使廖勇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涕泪交流。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不对,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去与左帅解释清楚,我们是友军,不是盗匪…」 廖勇突然站起身来,就要朝着远处卷起漫天飞雪的方向奔去,却是被手疾眼快的李运一个腿绊绊倒。廖勇的几个亲兵见状拔出横刀指向李运,可李运却是半点不惧,一脚踏住廖勇的脊背,呸的一声,一口混合着血水的吐沫吐在廖勇的后脑勺上。 随后李运满是血丝的双眼扫过那几名亲兵,干哑的声音冷哼道。 「想死就再往前一步试试,爷们拿你们几个祭旗!」 几个亲兵看看趴在地上哀嚎的廖勇,再看看眼中杀意几乎快要溢出的李运,最后喏喏的放下了横刀。 「孬种!」 马蹄声渐进,张翠兰眯起眼睛,只看到漫天大如树叶一般的飞雪之中影影绰绰夹杂着无数黑点,连忙大喝一声。 「蹲下,是弩箭。」 寒冷的天气使军弩的筋弦不易蓄力,呼啸的狂风吹偏了箭矢的诡计,一轮箭雨虽是声势惊人,受伤者却是寥寥。 可即便如此,千余轻骑却也没有冲阵砍杀的意思,骑队呈扇形铺开,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用弓弩吊射,消磨猎物所剩不多的士气。 实在是那群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子个个皮糙肉厚、蛮力惊人,自攻城开始一直到近几日的衔尾追杀,让己方死伤了不少袍泽。 反正对方已是强弩之末,覆灭只在旦夕之间,没必要在付出无谓的伤亡代价。 可三轮箭雨过后,象山寨这方依旧有几十人遭受了重创,削弱了本就为数不多的战力。 与其被这样慢慢磨死,不如殊死一搏。 张翠兰银牙暗咬,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挥刀拨掉迎面射来的箭矢,刀锋前指,高声怒吼。 「干他娘的!」 话音刚落,尤二姐将身子俯至极低,避开了大多数的弩箭,身形好似一只贴地而行的猿猴,悍不畏死的冲向对面的铁骑。 李运单臂扛起仅剩的一门没良心炮,另一只手死死攥着火折子,紧紧跟随在尤二姐的身后。 「荣非!你给我等着,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张翠兰扬天发出悲呛的怒吼,眼角恋恋不舍的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兄长张俊,而后振臂扬刀,如同一头雌豹慷慨赴死。 剩余的象山寨众人紧随其后,人人面露决然之色。 原地独留快些哭死过去的廖勇和几十名不知所措的兵丁。 狂风忽然倒卷,使原本顺风而立的骑队阵型发生了些许的骚乱。 漫天的飞雪不知为何,其中竟是掺杂了无数被冰粒,噼里啪啦的击打在皮甲上、***的面皮上,隐隐作 痛,睁不开眼睛。 「这里交给我,你们退回去。」 一道金光自闪过,震耳欲聋的吼声让冲锋的两百余人止住了脚步,一时间神情惊疑不定。 随后就见前方不远处的骑兵锋线有数人被撞飞,高高抛起后重重落下,砸的地面积雪和泥土翻飞。.. 「翠兰,是大人!」 扛着没良心炮的李运凑到张翠兰身旁,低声说道。 「现在怎么办?」 尤二姐也凑过来问道。 张翠兰紧咬着嘴唇,表情变化不定,思量片刻恨声道。 「姑且再信他一次,撤!」 呈扇形布阵的骑兵队伍中央竖立着一杆三角旗,被狂风吹拂的猎猎作响的旗面上隐约可见细柳.丙的字样。 荣非施展纵地金光神通,将前行路途上所有阻路骑兵尽皆蛮横的撞飞,转瞬之间来到那杆旗下,伸手便将端坐在马背之上的千户官薅了下来。 嘭! 身着轻铠的千户官被重重砸在积雪之中,气血逆行、眼冒金星、呼吸停滞、说不出话来。 「不想他死就全给我停手!」 荣非单手将险些晕厥的千户官高高举起,气沉丹田高声吼道。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状况之前,荣非本不欲多造杀伤,因此才第一时间控制住这支骑队的主将。 可周围的军士却恍似聋子一般充耳不闻,纷纷将手中的刀枪朝荣非是身上招呼。 荣非见状便双手抓住千户官的脚踝,将其当做人形盾牌转圈轮了起来,周围军士投鼠忌器,这才停下手来。 「我乃缉仙司捕头、当今圣上亲封天下第一名捕、汾城伯荣非,谁是管事的滚出来说话。」. 荣非取出缉仙司腰牌举在手中,目光环顾一圈喊道。 周遭军士无人应答,只是握紧手中刀枪,杀意盎然地盯着荣非。 见无人搭理自己,荣非也不愿继续耗下去。 「大晏军律,主将身死,麾下部属皆斩。想死的话就尽管来,不想死就找个能拿主意的来。」 荣非说罢,便将那已经晕死的千户官夹在肋下,施展纵地金光神通重出包围。 骑队之中的两名副千户先喝住躁动的部下,低声商议一阵后,便有一人带着几名亲兵回返往凤县。 来到象山寨众人所在的地方,荣非止住身形,先将那名昏死过去的千户官丢给李运,叮嘱莫要伤了他的性命,而后身形一软跌坐在了雪地之中。 一路行来几十里路,施展了十几次纵地金光神通,已然是耗尽了体力。 「说说吧,我把你怎么滴了,干嘛死也不放过我?」 荣非朝着满脸铁青的张翠兰招了招手,语气虚弱地问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破城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明知故问。」 张翠兰撇过头去,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眼角,没好气的冷哼道。 荣非注意到旁边躺在雪地中人事不省的张俊,挪动着屁股凑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探了一下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从储物玉环中取出一颗玄冰造化丸,掰下半颗塞入张俊口中,将剩下的半颗交给李运,让他用水化开去救治其他重伤垂死之人,而后才摊了摊手道。 「我不是神仙,不可能算到所有事,更无法预料到如今的这种局面。情况有些古怪,趁着他们一时半刻不会打过来,你把自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详细说一遍,我试试看能不能想到法子,把这里所有人安全离开。」 「你不是什么狗屁汾城伯、狗屁缉仙司吗,之前牛皮吹得震天响,结果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张翠兰突然暴怒起来,面目狰狞的指着荣非骂道。 啪! 荣非扬手一记耳光抽在张翠兰的脸上。 「冷静些,现在没时间照顾你的情绪。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带着所有人脱离险境后,再为这记耳光给你道歉。」 张翠兰一手捂着被打肿的脸颊,一手握紧挂在腰间的横刀刀柄,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荣非。 一旁的尤二姐已经将刀尖指向了荣非,只要张翠兰一声令下,便要让荣非血溅当场。 「二姐,去照顾其他人,我没事。」 张翠兰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在尤二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尤二姐侧目看向张翠兰,张翠兰的嘴角挤出一抹苦笑道。 「荣大人这一巴掌打醒了我,现在的确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让更多人活下去才最重要。去吧,去帮帮李运。」 尤二姐这才缓缓收刀,然后看也不看荣非一眼便转身离去。 「刚刚是我莽撞了,还望荣大人不记小人过,若要怪罪就全怪在翠兰身上好了,只希望大人您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住…」琇書網 「废话以后再说,先说正事。」 荣非抬手打断张翠兰的自哀自怨。 「是,遵命。自一个多月前大人离开后…」 荣非进入遗迹的当日,以无双城为首的西北群匪便将凤县团团包围,对四面城门同时发起了进攻。 战事初起便打的十分惨烈,麟州匪群不愧悍勇之名,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仅靠着勾爪、简易云梯和堆积人命,有好几次差一点就攻破了城头。却是都被个人实力更加强悍的象山寨加上荣非留下的没良心炮给生生打了下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接连数日的攻势被打退,损失惨重的西北群匪不得不放缓了攻城的节奏,凤县守军得以稍加喘息。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整整二十天,凤县依旧在西北群匪的包围中巍然耸立。 人数十几万的西北群匪折损了近三成的人手,而凤县守军也仅剩八千余人。.Ь. 攻守双方都已差不多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就看谁最先绷不住,进而功亏一篑。 围城第十七日,凤县东面和南面的极远处出现小股人马窥探,太守苏云忠猜测应是铜城和盐城已然陷落,另外两股麟州匪群想要过来看看有无便宜可占,甚至直接从西北群匪的手中摘果子。 围城第十八日,无双城郑福应是感觉到了压力,手下匪众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势。凤县南门曾四度被攻破,最后全都是靠张俊带领象山寨众人浴血奋战才将匪群打退,夺回城门的控制权。当日,四座城门之下留下了近万名匪众的尸体,而城内守军亦有近两千人的伤亡 。 围城第十九日,郑福的独子、侏儒郑雕被五花大绑悬挂于南门城头之上,希望能让郑福投鼠忌器。 结果却是郑福亲挽强弓将郑雕射杀。 攻势继续,四门皆数度告急,象山寨疲于奔命。 围城第二十日,东面和南面窥探的小股人马不见了踪影,一支打着细柳营旗号的大晏军队出现在视野尽头。 凤县城头欢声雷动,郑福不得不放弃东、南、西三面城门,收拢群匪聚集在凤县北侧,避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第二十一日,经过一日休整的细柳营向着以无双城为首的西北群匪发起了冲锋。琇書蛧 二十多日的攻城战虽然让西北群匪折损颇多,却仍有近十万人之众。 而援军细柳营不过区区三四万人。 可结果却是一个交锋下来,十万人之众的西北群匪就崩溃了,大败溃逃。 分出数支千人队追击溃兵后,细柳营统帅派人入城通知太守苏云忠,放开城门让大军入城休整。 可苏云忠只是派人送去大批粮草补给,入城休整一事却是闭口不提。 细柳营不肯善罢甘休,几次三番与苏云忠交涉,态度越来越是蛮狠。 最后将苏云忠给逼急了,干脆直接闭门谢客。 荣非进入遗迹后的第二十三日夜间,细柳营悍然对凤县发起进攻。尽管太守苏云忠早已私下郑重提醒过两卫指挥使廖勇和何光昌,可两人显然并未将苏云忠的提醒太当回事。 于是仅仅三个时辰之后,天色微明之时,细柳营便攻破了最为残破的南门。 然后便是不分军民的屠杀。 张俊率领着象山寨的众人,护着苏云忠等一干官员从北门逃出,一路逃亡至此。 如今麟州太守苏云忠、太守师爷冯有道、右卫指挥使何光昌都死了,知县曹长杰不知所终,只剩下一个吓破了胆的左卫指挥使廖勇。 「大人,民女不明白。为何细柳营要攻打凤县,屠杀军民。苏老头临死前一再叮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想着告状。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才拒绝细柳营进城休整的要求?」 想起凤县被攻破那日,城内恐怖的场景,张翠兰心有余悸。身躯微微颤抖,面色铁青的朝荣非问道。 「若是没猜错的话,铜城和盐城早就已经陷落了。」 荣非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嗯?」 张翠兰不解何意。 「而凤县在十几万匪众的围攻下,坚持了二十天不说,还给予了匪军重创。两相对比,无论麟州最后的形势如何,在朝廷那边,最大的功劳必然是要落在苏云忠等一干凤县的官员身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丧心病狂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见张翠兰还是一脸懵懂的表情,荣非便继续解释道。 「许多事情我也只能是根据你的描述猜测,未见得就一定是真相。细柳营大都统左宗泽率部驻守南境十万大山,多年来虽是震慑的诸国旧部不敢越雷池一步,却也未曾听闻有过灭国摧城之功,与朝廷而言只能算是不过不失。 此次南境剿匪,虽然明面上未对左宗泽有任何训斥之词,还任命他为剿匪副帅,可其实这就已经明确表达出皇帝陛下对他很不满意了。 靖远候常高远被称为大晏战神,乃是军方排名第一的当世名将,排名第二的左宗泽给他当副手,虽然心里不情愿,可无论资历还是面子上都算过得去。此次南境剿匪,帝国排名前二的两大名将联手,不敢说真能一举将深藏在十万大山之中的诸国遗部全部拔出,但捣毁一两个甚至三四个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诸国遗部那也是国,那也是妥妥的灭国之功。即便只是副帅,却也能捞到不少的封赏和好处。所以即便心中有所不满,左宗泽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常高远是一个多月前率军离开京都城,按照从京都城到南境,再从南境到麟州这两段距离的行军时间推算,应该是常高远前脚刚刚抵达南境,左宗泽就接到了来麟州剿灭匪乱的军令。琇書蛧 麟州可是真正的匪乱,即便这趟活干的再如何漂亮,却仍旧只是剿匪,如何与灭国之功相提并论? 所以啊,此次来麟州,左宗泽心里的憋屈不言而喻。 可军令难违,剿匪就剿匪吧,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对于左宗泽而言最好最有利的情况是麟州三城全部失守,然后再由他率领细柳营横扫麟州诸匪,打得他们稀里哗啦,丢盔弃甲。以友军的无能来衬托他左大都统的勇武。 次一等的情况是三城皆在但却情势危急,左宗泽率领细柳营突然杀出,解了三城之危。然后再一举彻底荡平、解决祸乱麟州百余年的匪乱。 可偏偏麟州出现了左宗泽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凤县的守军实在是太争气了,竟然顶住了十几万匪军的围攻,将一座城池守得是固若金汤。再有盐城和铜城这两座没过几日就被攻陷的城池相对比,就越发凸显出凤县的不凡之处。 如此一来,即便左宗泽最后解了凤县之危,也顺带着解决了麟州的匪乱,最后论功行赏之时,却只能捞到第二等的功劳。而第一等的功劳,自然要落在麟州太守苏云忠等一干官员的身上。 南境的灭国之功没能捞到不说,率领大军千里迢迢而来,最后却是只能捡旁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这如何能忍!」 「所以…」 张翠兰脸色铁青,有些费力的干咽了一口口水,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所以左宗泽干脆就将麟州变成他最希望看到、对他最有利的那样。」 「应该就是这样了。」 荣非叹息一声道,脸色同样不太好看。xь. 「难怪当初苏老头拒绝细柳营入城修整的要求,若是任由他们进入凤县,只怕…」 「只怕你们一个人都逃不出来。」 「死了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狗屁的功劳?左宗泽此等恶行等同于叛国,可苏老头为何临死之际要让我们躲起来,不要想着告状?」 张翠兰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因为…告状无用,告状之人反倒要被…灭口。」 一旁的张俊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挣扎着坐起身来幽幽说道。 「哥…」 张翠兰赶忙过去将张俊扶稳。 荣非也凑了过去,看到张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的面庞,心中稍定,满是歉意的拍了拍张俊的肩膀。 「搞成如今这幅局面,我有责任,是我对不住你们。」 张俊却是摇了摇头道。 「若是没有大人您的出现,我们必然要受段宏的胁迫,此时怕是尸首都已经在盐城之外冻硬了,那里还有在这苟延残喘的机会。」 荣非闻言也摇了摇头道。 「你这个道理不对。若是没有我的参与,你们的死活的确与我无关。可我既然参与了进来,那么一切就都与我有关了。 按照原本的预想,是你们协助麟州官兵守住凤县,然后我再拿这份功劳与皇帝说项,回到京都城是不太可能了,但换取个清白之身,堂堂正正的在麟州安家应该不成问题,当然前提是对你们在青州的遭遇守口如瓶。 可惜世事变化无常,左宗泽和细柳营的到来是我没能想到的。既然计划是我制定的,那么出了问题自然就要负责。局面虽然糟糕,却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现在只问你们一句,愿不愿意再信我一回。」 「左宗泽想要独占麟州剿匪的功劳,就必定要绞杀所有知晓凤县内情之人。如今麟州局势糜烂,即便当真有人侥幸逃离麟州,将左宗泽和细柳营的恶行告发到京都城,大晏朝廷为了大局和军方的声誉着想,多半是要将错就错,反过来将告发之人灭口,以免留人口实。因此苏太守才会叮嘱翠兰,莫要想着去告状,躲起来保住性命要紧。」 张俊声音虚弱的说出自己的分析,而后看着荣非惨笑道。 「大人您已经救过我们一次,这份恩情今生无以为报,只能留待来世了。如今却是没必要为了我等必死之人,致大人您身陷险境了。」 张翠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张俊用眼色止住。 「大人,您快走吧,莫要被我等拖累。」 远处传来轰鸣的马蹄声,荣非站起身来目光穿过风雪,只见到又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朝这边奔策而来。 只是休息了这么一会的工夫,荣非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无奈只能将灵墟内刚刚因晋升地境六品而充盈起来的灵力催化成精血,用以恢复体力和提升炼体之术。 嗷~ 沉睡的小獬豸被惊醒,发出不满的吼声。 「先说好,如果真是事不可为,我的确没有舍命相救的念头。到时只能舍弃你们,以后再找机会给你们讨回公道或是报仇。可若是挣得了一线生机,今后你们就要卖命与我,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可好?」 张俊凄惨一笑。 「大人,我等还有得选吗。」 「哈哈哈,的确没得选,那就祈祷还能再次相见吧。」 长笑声中,荣非施展纵地金光神通,朝着那奔袭而来的千人骑队笔直撞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各有各的道理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理。 荣非诛杀常怀恩,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都算是帮张俊等一干人报了仇。又在象山寨中传授了狂刀刀法,帮助出谋划策去到凤县谋取一条生路,虽然结果并不如预料的那般理想,可作为与自己这些丧家之犬无亲无故之人,荣非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所以在如今这种必死的局面下,张俊不想继续拖累荣非。 虽然因为遭遇了种种的不公、屈辱,导致性情变得有些偏激,行为变得冷血。残忍。但从小到大被父母、学堂先生等等人教导的一些道理,仍旧深深的根植在张俊的心中。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做人切忌贪得无厌,错把旁人的施舍怜悯当做理所当然之事。 己等已经没有能力去报之以李、涌泉相报,而避免将施恩之人牵扯进更大、更凶险的漩涡,是张俊现今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正如张俊对荣非所言,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只能留待来世做牛做马吧。 这,就是张俊做人的道理。 而荣非却是有自己的道理。 象山寨的三百来人也好,麟州左右两卫一万多名官兵也罢。即便荣非没有出现在麟州,没有给他们指点出路,在几十万匪兵的围堵之下,他们多半也是逃不过死路一条。 亦或是迫于形势选择与匪军同流合污,最后仍然是逃不过左宗泽和细柳营的铁骑屠刀。 可实际情况却是荣非来到了麟州,并且参与了进去,他们也遵照荣非的指点去做了,那么他们的生死跟荣非就有了莫大的关联。 荣非算到朝廷不会坐视三城被打着雍王旗号的匪军攻破,必然会派出大军平定匪乱,但却没能算到来的竟然是左宗泽率领的细柳营,更没算到左宗泽为了独吞战功会做出屠杀自己人这等丧心病狂的举动。 按照荣非的道理,这是自己的失算、失责。 参与其中,便产生了因果。不但荣非自己如此认为,修行的捕神诀亦或者说是灵墟中的小獬豸也认可了这个因果关系。 于是在踏出遗迹的那一刻,麟州左右两卫共计万余名惨死将士忿恨、怨怼的情绪变成了刑名之气,助推荣非突破屏障,进阶地境修为。 而凤县原本的三千多驻军和死在凤县城下的那些麟州匪徒、甚至是盐城和铜城内外战死的官兵也好、匪徒也罢,他们与荣非没有产生交集,没有因果关系,所以他们没有产生可供荣非吸收的刑名之气。 所以这事荣非不但要官,还要管到底。 首先,就是保住还活着的这些人的性命。 仅凭荣非一人之力,即便是麟州再大,却也无法逃脱细柳营数万铁骑的追杀。 只能是另辟蹊径,只身赴险,为这三百余号人挣得一线生机。 可也正如荣非对张俊所说的那样,即便心中的道理再大,身上的责任再多,却也犯不上白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荣非快要与奔策而来的千余铁骑迎面撞上的时候,身形突然高高跃起,朝着阵型中央竖起的那杆军旗重重砸去。 军旗所在,必是一军之主帅。 那军旗被一名劲卒执在手中,超出执旗劲卒身形半丈开外的马背之上,一名身穿明光铠的虬髯壮汉手持丈二长朔吐气开声,朝着身在半空之中的荣非扎去。 荣非身形一扭避开锋利的朔尖,探出右手朝着虬髯壮汉后脖颈抓去。 虬髯壮汉狞笑一声不闪不避,电光火石之间抽出悬挂在马鞍一侧的横刀,刀锋横扫朝着荣非胸腹斩去。 你抓我脖颈,我断你腰腹,看谁更吃亏。 荣非缩回手臂,身形再闪,轰然落地。 落地之后,取出缉仙司令牌举起,高声喊道。 “都停手,我乃缉仙司捕头荣非,有要事与左统领商议。” 虽然未曾谋面,但荣非只是一眼就看出那虬髯壮汉必定不是左宗泽。 “去你娘滴个蛋蛋!给老子宰了!” 虬髯军官一声令下,顿时便有无数刀枪朝着荣非劈砍、捅刺而来。 以荣非为中心突然刮起一道劲力狂猛的龙卷风,将周遭军士吹得身形不稳、东倒西歪。 龙卷风中还有无数被冻的如同石子、铁粒一般坚硬的冰粒,噼里啪啦的撞击在周遭军士的皮甲上和裸露的面庞、手背上,虽不致死,却是真的疼。 趁此机会,荣非施展纵地金光神通窜上虬髯壮汉的马背之上,如意球变化而成的横刀刀锋紧贴虬髯壮汉咽喉。 细柳营不愧是大晏强军,那身为细柳营副都统的虬髯壮汉非但半点不惧,反而丢掉长朔,双手反握横刀刀柄将刀尖朝荣非小腹捅去,狞笑道。 “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看老子麾下的儿郎不把你他娘的小杂种给剁成肉泥。哈哈哈哈。” 荣非心知不将虬髯壮汉完全制服,怕是后续计划无法实施,先是弹指磕飞刀锋,然后左手抓住虬髯壮汉的左肩猛力一抬,使其脱臼,再也使不上力气。然后在其耳边急声怒道。 “凭我的身手,虽说无法杀光在场的两千余精兵,可杀了你之后再要脱身却也不难。然后再去找到左宗泽,用同样的法子把他也杀了。亦或者是脱身之后回到京都城,将凤城之内发生的事情禀告陛下,你猜左宗泽会是个什么下场?细柳营又会是何种下场?” 虬髯副统领闻言神情一滞,心里寻思的确是这么个情况。仅凭刚才这厮展现出来的那种比箭矢还要快上几分的诡异身法,若行刺杀之举还真是防不胜防。可气势上却是不露半点下风,扭头怒声喝问。 “小杂种,你要怎样?” “先让你的军士停手,否则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你,可是无我无关。” “都他娘地停手,给老子滚远点。” 虬髯副统领也不墨迹,朝着周遭的军士吼道了一嗓子,随后扭头朝着荣非狞笑道。 “小杂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便是舍了一条贱命,也定然不会让你好过。” “给左宗泽传个话,我要与他做一桩买卖。” 第三百一十五章 风雪不归人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风雪之中赶路的魏君羡察觉到一丝异动,取出那件先前自遗迹出来时曾使用过的竹册法宝。 竹册乃是出自于儒学分支史家的一件法宝,竹册之上可标注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名,在一定范围之内,竹册便会自行搜集与标注人名、地名相关的信息,并用文字显化出来,端的是神妙无比。 常言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其来源出处便是这件史家法宝了。 魏君羡在竹册上标注的人名是荣非,标注的地名是凤城。 如今竹册法宝有了动静,自然不是与荣非有关,便是与凤城有关了。而这一人一地皆是与魏君羡的大道休息相关。 将法宝竹册展开后,原先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短短数行新出现的字迹。 「他怎么来了?」 「何人?」 欧阳流云问道。 「便是被你在京都城外打杀的那位书山记名弟子郭潇的座师,苟逊。」 魏君羡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答道。 苟逊的出现让史家竹册法宝有所异动,如今凤城已被细柳营攻破算是尘埃落定,与苟逊没有半枚铜钱的关系。 结合之前荣非与苟逊记名弟子郭潇之事的恩恩怨怨,显而易见,苟逊就是奔着荣非而来了。.. 驱使这件史家竹册法宝需要消耗不菲的灵力,特别苟逊乃是地境四品的修为,显现他的踪迹所消耗的灵力更是让如今依然进阶地境修为的魏君羡也有些吃不消。于是干脆也就不急着赶路回书山了,二人寻了一处能够遮挡风雪的山坳,从储物法宝中取出帐篷,升起篝火,摆放矮几、茶具,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通过竹册旁观好戏。 「苟教习虽然以小心眼著称,却也犯不上为了一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万里迢迢专程来麟州找荣非的麻烦吧。而且…」 欧阳流云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汤,语气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赫然之色笑道。 「那个郭潇还是死在我的手上,按理说也应该先找我的麻烦才是。」 「不一样的。」 魏君羡摇了摇头,玩微笑道。 「你诛杀郭潇是占着清理门户的大义,而且你还是副山主邝先生的关门弟子,借给苟逊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找你讨要说法。依我看来,苟逊之所以会来麟州找荣非的麻烦,郭潇之事只能算是一个诱因,关键所在还是苟逊与缉仙司现任总捕余庆之的陈年旧怨。」 「哦,不妨说来听听。」 欧阳流云顿时起了八卦之心。 可魏君羡却是摆了摆手道。 「具体的细节与因果如何我也不甚了了,只是听闻当年苟逊在京都城被余庆之狠狠的揍了一顿,这么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却是碍于五绝大阵不敢去京都城找回场子。估计这次不知从何处听闻荣非到了麟州的消息,想着老的打不过,便找小得出出气,算是讨回当年所受之辱的一点利息。」 「还真是符合苟教习欺软怕硬外加小心眼的性子。」 欧阳流云笑道。 「呸…不过我总觉得这只是摆在明面上事情,搞不好背地里还有更深层次的谋划。」 魏君羡吐掉落在嘴里的瓜子皮说道。 「怎么说?」 欧阳流云疑惑道。 「首先,在那些卡在天境门槛的四品亦或是更高层次的大人物们的眼中,荣非即便名动京城,却仍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茶余饭后闲聊时兴许会作为谈资偶尔提起,却没人会特意关注他的动向。也就是你正巧那时正在京都城附近,而我则是将荣非选为突破地境屏障的登仙梯,所以才会与之在麟州相遇。所以就出现了第一个疑问,苟逊从何处 知晓荣非的行程?」 「兴许从郭潇被捕下狱之时起,苟教习就已经盯上荣非了呢。」 欧阳流云想了一下后说道。 魏君羡闻言却是面露不屑之色。 「苟逊是个什么成色,你我心知肚明。他没有那般手眼通天的手段,能在书山获知数万里之外京都城内的消息。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将荣非的行程透露给了苟逊。」 欧阳流云点了点头,然后又道。 「师兄刚刚说了这是第一个疑问,肯定还有第二、第三喽。」 「第二…」 魏君羡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收回一根指了指漂浮在二人眼前的史家竹册法宝,又指了指自己。 「这法宝吸纳的灵力太狠了,若不是晋升到了六品修为,此刻我怕是已经灵尽人亡了,这根本不是一个苟逊能够做到的。所以应该还有大人物要对荣非动手,只是因为我现在的修为太低,无法完全驾驭这件法宝,所以才没有显示出来。」 说着,魏君羡快速的磕了几颗瓜子。 这瓜子也不是俗物,乃是书山收并的农家修士精心栽培种植而成,蕴含丰富精纯的灵气。 自古耕读不分家,数千年前百家争鸣最后的辉煌落幕,日薄西山的农家便自动找上书山,并入其中。 磕了十几颗瓜子后,体内灵力得到补充的魏君羡却是眉头越皱越紧,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欧阳流云见状也不打扰,默默的喝着茶水。 「应该就是这样了。」 半晌过后,魏君羡长出一口气。 不过眉头虽然已经不再紧锁,神情却是并不轻松,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失落和…期待。 见欧阳流云看向自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燃起的八卦之火几欲喷薄而出,魏君羡挤出一丝苦笑道。 「想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一定作准,就当茶后闲聊与你说说。」 攻破凤城之后,左宗泽只留下少数士卒及轻重伤员留下来驻守凤城。 而后命令虬髯副统领率领数个千人骑队追杀溃散匪军和原本驻守凤县的官兵。 左宗泽本人及另一名副统领则是立刻马不停蹄的分兵攻打盐城和铜城。 盐城与凤城相隔不远,虬髯副统领派出的传令兵快马加鞭赶到盐城城下之时,盐城才刚刚被攻破不久。 虎威城城主段宏眼睁睁看着冰冷的刀锋从自己胸膛抽出,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远处的段羽尚未及怒喝出声,就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面容白皙、文质彬彬,单从外表丝毫看不出铁血之气的细柳营统领左宗泽在听过传令兵的口讯后,狭长双目微微眯起,流露出森森杀意。 「屠城!」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谈大道?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风雪愈发的狂暴。 象山寨众人虽是修习了炼体之术的缘故身强体壮,照比常人更要抗冻一些,可几乎个个身上带伤,加之许久未曾进食,此刻亦是被冻的瑟瑟发抖。更遑论廖勇及十几个亲兵这些寻常武夫,已经是手脚僵硬,面容铁青。 「哥,你说荣非他…」 「是大人。」 张俊沉声更正道。 张翠兰紧咬着嘴唇,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似是猜到了妹妹的担心,张俊抬手轻轻拂去她头顶的雪花,柔声道。 「大人于咱们有大恩,已经不能再奢求更多了。况且这个狗屁的世道,活着未必是件好事吗,就此死去反倒落个清净。」 从青州到麟州,本以为是逃离了魔窟,能够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结果却是又来到了一座人间炼狱。 凤城城下血流漂杵,一路逃亡饿殍百里。 真的累了,逃不动了,也不想逃了。 「突然想起一个题外话,先与你说道说道,免得一会忘了。」 魏君羡抓起一把瓜子,脸上的神情变得饶有兴致。 「自从捕神何了尘飞升之后,历任缉仙司总捕无论再如何的精彩绝艳,却也再无一人能够突破地境屏障,晋升到天境修为,你觉得原因何在?」 「对缉仙司了解不深,无从谈起。」 欧阳流云笑着摇头道。 「闲聊吗,我随便问,你就随便答,不然光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无趣。」 魏君羡有抓起一把瓜子强行塞到欧阳流云手中,催促道。 尽管这瓜子蕴含精纯的灵气,可欧阳流云却总觉得嗑瓜子这种行为颇为不雅,有损读书人的形象和气质。可毕竟是自己最敬重的师兄塞过来的,此时此地又无旁人,便只能勉为其难的磕了两颗,口中含糊的问道。 「小弟驽钝,不明其中缘由,还望师兄不吝解惑。」 「哎,这就对了嘛。还记得上次在一座郡城看过的那对讲笑话的说书人。两个人一唱一和,就能把看客逗得前仰后合,开怀不已。我私底下还曾请教过那对说书人讲笑话的技巧,其中便有一项是二人分工不同,一个是逗哏,负责逗乐…扯得有点远了,说回正题。 自捕神何了尘飞升之后,八百多年间,十几任缉仙司总捕均被天境与地境之间的那一层屏障给死死拦住,无法寸进。不是破境之时爆体而亡,便是熬到寿元耗尽,身死道消。按理说这十几人总捕中不乏精彩绝艳、天资纵横的奇才,却为何无一人破境成功?」 「的确是有些古怪。」 魏君羡伸手拍了拍欧阳流云的肩膀,示意孺子可教。 「具体缘由修行界并无定论,只是我自己闲着无聊的时候自觉琢磨出了一点门道来。话说咱们书山弟子,从人境七品突破地境六品之时,需要踏上一条适合自己的大道。大道越宽,走的人越少,成就便越高,介时突破地境屏障晋升天境时机会也便越大。 缉仙司的修行功法乃是何了尘以释家为地基,法家为框架,其余儒、道、墨等百家学问为砖瓦搭建拼接而成。甭管当年大慈悲寺是如何的天怒人怨,以释家学问作为地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足够牢固。百家学问为砖瓦更是神来之笔,不然也不会得到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赞誉。缉仙司的问题实则是出在了法家框架上面。 仙神犯法与庶民同罪,何等的豪气干云,气吞万里。可偏偏世间最多腌臜之事就是发生在缉仙司的眼皮子底下,那座大晏京都城之内。官员也好,修士也罢,无论是触犯了律法,还是违背了人伦,失去了最大靠山的缉仙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稍有异动。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皇帝防备着,官员嫉恨着,修行界更是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万人嫌。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找个台阶下,沦落为那座五绝大阵的看门人。 身为一个执法部门,却对所有违法之事视而不见。有法而不得法,只能躲在五绝大阵之中当缩头乌龟。呵呵呵,何谈大道?」 欧阳流云闻言似有所悟,沉吟了半晌后问道。 「所以,师兄其实想说的是荣非?」 魏君羡点了点头。 「没错,荣非在缉仙司是个异类。当然,现任的总捕余庆之也是个异类,不过先不说他,还是说回荣非。 荣非只用十几天的时间,便侦破了京都府积压了几年的案件,甭管是士绅豪族,还是修士妖魅,只要过界统统问罪下狱。便是那功高盖世的靖远候之子又如何?即便是没有所谓的确凿罪证,只要认定荣非心中认定了常怀恩的罪行,都照杀不误。此等不顾所谓‘大局"的行径,其实正巧符合法家的宗旨和大道,若是任由荣非继续这般胡搅蛮缠下去,说不定真有望成为自何了尘之后,缉仙司第一个突破地境屏障,晋升天境修为之人。」 这时,法宝竹册闪烁微光,先前的几行文字渐渐隐去,又有寥寥几行新的文字显现出来。 盐城! 屠城! 对于竹册上新显现出来的文字,魏君羡似乎早有所料,脸上神情越发的玩味。 左宗泽先前已经屠了一座凤城,如今又屠了一座盐城,想来那铜城迟早也要步这两城的后尘。 「剿匪嘛,兵杀匪,天经地义。即便是将几十万的麟州匪兵全杀光了,杀得血流漂杵、浮尸千里,虽然有些残忍暴戾,却也是符合法度,从法理上挑不出左宗泽的错处。可屠城就不一样了嘛,甭管三城之内居住的百姓、行商是否与城外的匪众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法理上来说,只要是城内的就是大晏百姓。更何况还有苏云忠、曹长杰等一干的朝廷命官。 所以啊,你说荣非接下来会如何抉择呢?是如同在京都城那般,不管不顾的宰了左宗泽,还三城枉死的官员百姓一个公道,夯实自己心中的大道?还是顾忌左宗泽的身份和后续的影响,而选择视而不见?」 「就如同他放过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常高远和玄黄关内的那些官兵!」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将功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 听过手下士卒传来的消息,左宗泽如同柳叶般修长的细眉不由得微微皱起。 虽然左宗泽一直率兵驻守十万大山这等偏僻之地,可但凡京都城中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有人飞鹰传书将消息传递到细柳营中。 因此,对于荣非这个最近一段时间将京都城闹得鸡飞狗跳的竖子也算颇为了解。 可荣非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麟州,其中内情却是不得而知。 如此一来,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沉吟片刻,左宗泽伸手唤来一名偏将,命其继续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务求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而后率领几十名亲兵,迎着风雪便离开的已经变成一座人间地狱的盐城。 几十骑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远远便瞧见远处的一片黑影,呼啸的风雪之中似乎还能听到战马的铁蹄蹬踏冰面的敲击声。 左宗泽勒紧缰绳,让胯下的骏马伫立原地。 一名亲信策马朝着远方的瞳瞳黑影奔去,到了近前扬声喝道。 「我家大帅有请汾城伯一叙。」 挟持着虬髯副统领的荣非闻声微微一笑,也不担心有诈,手中横刀变幻回如意球原本的模样,退后两步,朝着虬髯副统领双手抱拳道。 「得罪了。」 随即,身影在原地一闪而逝,转瞬之间便穿过重重风雪,出现在左宗泽身前五丈之地。 锵啷啷一连串刀剑出窍的声响,十几名亲兵纷纷抽出兵刃指向荣非。 「混账东西,岂可对汾城伯无礼,收刀!」 左宗泽不悦的冷哼一声,随即朝荣非拱手道。 「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军汉,让汾城伯见笑了。」 荣非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又朝身侧愈发肆意张狂的风雪之中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聊聊。」 「放肆,大帅千金之躯岂可…」 左宗泽身旁的一名亲兵见状忍不住厉声喝道,却是被左宗泽抬手打断。 「尔等原地修整,本帅与汾城伯散步赏景。」 言罢,左宗泽跃下战马,取下腰间佩刀交到亲兵手中。 「汾城伯,请。」 二人并肩而行,宛如多年老友,边走边聊,缓步没入风雪之中。 「大帅手下的一名大胡子爱将正在追杀一群从凤县逃出来的可怜人。那些人与荣某颇有些渊源,本也不是凤县本地人,只是受荣某的托付,才去到凤县帮助守城。如今麟州大势已定,荣非厚颜,跟大帅求个情,放那些可怜人一条生路。 当然,荣某也会以缉仙司历代总捕的声誉起誓,麟州所发生的一切不会从这些可怜人的口中传出去半句。请大帅尽管放心。」 「哦!」 左宗泽闻言停下脚步,侧过头去饶有兴致的盯着荣非,半晌后缓缓笑道。 「我本以为汾城伯此次前来,是为了取本帅的项上人头,为麟州的几十万条性命伸冤,维护朝廷法度森严。毕竟,本帅只是区区一介外放的无用之人,比不得大晏战神的独子。」 「此一时,彼一时。大乱将至,于天下万民而言,大帅可是比常怀恩那个废物有用的多了。」 荣非直言不讳道。 「如此说来,本帅倒还是沾了雍王的光。」 左宗泽背负双手,扬起头颅,任凭雪片飘打的脸颊之上。 「若本帅拒绝的话,汾城伯会如何做?」 「先挟持你,逼迫大胡子统领放人。若是不放,那就只能斩下你的头颅,然后能救多少就多少了。」 荣非如是答道。 左宗泽闻言微微颔首,对荣非的回答并未感到意外。 慢慢的朝前踱了两步后缓缓叹道。 「真羡慕你们这些有修行天赋的人,根本不将世俗的权势地位放在眼中,自由肆意,随心而为。如我等这些凡人蝼蚁,只能拼尽全力去获取那些被你们弃如敝履的…额…腌臜之物。」 叹罢之后又是自嘲一笑。 「汾城伯是否认为本帅贪恋权势,滥杀无辜?」 问完却也不等荣非答复,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诚然,本帅的确贪恋权势。论带兵的本事,本帅自认不比那常高远差,却是生不逢时,许多年来只混到了一个末等伯爵之位,本帅不甘心呐。」 「大乱将至,此次细柳营调离十万大山,来到麟州平定匪乱正是时机,封侯是早晚的事情,大帅何必如此急切。」 「急吗?呵呵呵,容不得本帅不急啊。原本本帅的心愿只是能够封侯便足矣,可刚刚汾城伯也说了,天下大乱将至,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区区侯爵唾手可得,本帅想要更多! 麟州匪患祸乱百年,为何? 只因麟州匪民本就是一家,官兵来剿匪,匪徒便往村镇城中一躲,藏起兵器,换身衣服就成了良民。待剿匪大军撤走,便又拿起刀枪,干起那劫掠商道的勾当。更何况,麟州本就是官匪勾结,官匪不分。 这些难道京都朝廷中那些锦衣玉食的***们不知晓吗?难道想不出彻底整治麟州匪乱的法子? 非也非也,他们只是爱惜羽毛,不愿自己的声名受污罢了。 他们不敢,本帅却敢。 本帅不管百年之后世人和史书如何评价,本帅只求生前建功立业,为子孙后代谋取一个通天的富贵。 凭借彻底荡平麟州百年匪患的功劳,封侯只是寻常事尔。再待到雍王竖起反旗,天下诸州烽烟四起,介时本帅率兵平定叛乱,便有望获取国公之位,再大胆一些,异姓封王也尚未可知。 本帅今生既然做不得神仙,便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枭雄。一将功成万骨枯,凭什么你们读书人写得,本帅就做不得?」 这是一个杀神白起式的人物。 荣非心中不由得想道。 深吸了一口气,荣非说道。 「依照我自身的认知,大帅你就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杀人魔王,理当除之而后快,以儆天下之效尤。可也正如大帅你所说,如今便是这样一个世道。天下大乱将启,麟州匪乱不得平息终究是一个隐患。我只是一个小捕头,孰对孰错不好评价。所以,今日前来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能救几人救几人,之前也已跟大帅保证过了,大帅你就给一个准话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了结宿怨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左宗泽闻言轻声一笑。 「汾城伯既然都能不顾胸中所学的道德学问放过本帅一马,本帅又如何会拒绝汾城伯你的小小要求。几百个蝼蚁罢了,即便跑到京都城中去告御状,陛下和那些朝中重臣又岂会真舍得依法惩治本帅?」 牵扯到天下大势的问题本就错综复杂,很难说得上谁对谁错,这让荣非对左宗泽的观感也变得有些复杂。 说他是滥杀无辜的杀人魔王吧,可左宗泽对麟州、包括麟州之外即将兴起的天下大乱所言无误,麟州的稳定与大晏朝廷而言的确是非常重要。快速平定麟州匪乱,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天下的局势,能够挽救回更多百姓的性命。 可麟州被屠杀的那些人里也有许多无辜的百姓啊? 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还有苏云忠、冯有道、何光昌等等等等战死凤县的那些官兵,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一时之间荣非也不好做出决断,只能先想办法将象山寨的那些人保下来,至于之后该如何处理左宗泽,荣非决定再看看。 毕竟左宗泽不是常怀恩那种废柴,宰了也就宰了。 现如今左宗泽的生死,是足可以对天下大势造成影响的。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荣非却也不敢再继续耽搁。如今风大雪大,多耽搁一分,象山寨那边就有人会在风雪之中冻毙。 「如此便多谢大帅了,告辞。」 荣非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随即便转身施展纵地金光,直朝象山寨众人所在的方向略去。 左宗泽这边也立即派出三名亲兵,向虬髯副统领传去命令。 得救了! 等到荣非回来,听到他亲口说出的好消息后,张俊等一干人一个个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全然没有了力气。 连续半个多月的守城战,再加上一路的逃亡,他们真的已是精疲力竭。 可是庆幸过后,心中不禁又感到了一丝的茫然。 凤城已成废墟,麟州沦为了屠场,自己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荣非心有所感,拍了拍张俊的肩膀道。 「我找到了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可供你们容身。大家休整一会,我便带你们过去。」如今众人又被荣非救下了一次,心底里早就已经唯荣非命令是从,自然也就没有反对,更是连问都没问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汾城伯挑选的地方自然不会有错。 荣非的储物玉环中携带了许多干粮和清水,虽不够让这两百多人全都吃饱喝好,却也能稍微抚平一下五脏庙,恢复一些气力。 修整了半个时辰后,爬起身来,整理好需要携带的物品,跟在荣非身后,迎着风雪前行。 还没走出多远,在队伍前方领头的荣非突然停住脚步,抬起手掌示意所有人停步。 叮铃铃…叮铃铃… 有清脆的铃铛声穿过风雪,传入耳中。 荣非施展灵视神通朝铃铛声传来的方向查看而去,就见到漫天风雪中,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儒生,左手举着一本古籍,右手提着一只酒壶,倒骑在一头毛驴的背上,朝着这边缓慢行来。 这幅画面看起来颇有诗意,可出现在此处却是显得极其的诡异。 荣非的心不由得便悬了起来。 前一瞬,那儒生和毛驴明明相距还很远。可下一瞬,一人一驴便穿过距离和风雪,出现在了荣非身前十丈之地。 「此路不通,另寻它途。」 倒骑驴的书生背对荣非等人,略显古板冷硬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荣非虽一时 也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可仅凭刚刚那一手悄无声息便连人带驴近乎瞬移的手段,就知道这人怕是不简单。 若是此时只有自己倒还好说,纵地金光神通虽不及儒生的手段高妙,可单论速度却是绝对要比他快。是打是逃,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偏偏自己身后还有张俊这两百来号伤病人员,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吧。 「你们先走,绕道而行。」 荣非转头对张俊吩咐道。 张翠兰闻言柳眉倒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是被张俊阻了下来,朝着荣非点头应道。 「大人小心。」 说罢,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随着自己离开。 「大哥,那个骑驴的明显来者不善,咱们怎能如此不顾义气,留大人独子面对。」 张翠兰不满的嚷道。 张俊闻言苦笑一声。 「你还看不出来吗,咱们留下非但帮不到大人,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嘭! 张俊的话音未落,队伍一侧突然响起一声炸响,并伴随着数道惊呼。 张俊兄妹闻声连忙扭头看去,就见到风雪之中尚未消散的血雾,满地的残肢断臂,以及那血雾周围人们的惊恐之色。 发生了什么? 张俊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荣非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身后的队伍调转方向准备绕到离去的时候,倒骑在毛驴背上的儒生放下手中的酒壶,朝着队伍挥了一下手。 在荣非灵视神通中,只看到淡蓝色的气劲化成一张硕大的手掌,将处于队伍边缘的一人握在掌心,然后轻轻一捏,就将那人给捏爆了。 气劲化形而成的手掌速度极快,待荣非想要发动纵地金光神通却是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人命丧当场,死无全尸。 是浩然气! 荣非心中依然是大抵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分愤怒与不甘,荣非朝着儒生的背影深施一礼。 「学生荣非,见过苟先生。」 「不错,还算是机灵,难怪郭潇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会死在你的手里。」 书山教习苟逊,轻身跃下驴背,转过身来,面朝荣非,上下打量一番后,点头缓缓说道。 荣非此时已是不想再跟他解释郭潇并非自己所杀,而是死在那欧阳流云的手中这个事实。只是继续保持施礼的姿态,说道。 「其中实非恩怨与他人无关,无论先生想要如何处置,荣非都一力承担,只求先生允许无关人等离去。」 「哈哈哈哈哈。」 苟逊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 「刚夸过你机灵,怎么又犯起了糊涂。还是说我苟逊的声名在你们缉仙司就是这般的不堪。也不知他余庆之到底在背后说了我多少的坏话。」 摇头苦笑之后,苟逊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撇着荣非道。 「一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还不值得劳烦苟某人出山一趟。苟某此行,为得只是了结当年的宿怨,去,将余庆之唤来,尔等便可活命。否则,便都葬身此地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胁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先生与总捕乃是多年老友,想要叙旧自然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些人等身体虚弱,此刻又是天寒地冻,时间久了怕会有不必要的死伤。恳请先生容许他们先行离去,学生自会将总捕请来与先生一叙。」 荣非不得不再次请求道。 「哼!荣非,你小子不用与我抖机灵,你那种神出鬼没的身法我早有耳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等到此时才现身。此处距离你们缉仙司最近的传送法阵来回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程,我再多给你一刻的时间,介时若还未见到余庆之,就莫要怪我大开杀戒。」 苟逊冷哼一声道。 「先生何必与这些平民百姓计较…」 砰! 未等荣非说完,苟逊再次伸出手掌,朝着队伍边缘的一人隔空一捏,那人便被凭空捏爆,死相惨不忍睹。 「刘老六!」 队伍中有人悲声痛呼。 「***我跟你拼了!」 有人举起手中血迹斑斑的长枪,朝着苟逊刺去。 「别动…」 荣非立即出声提醒,却还是晚了。 又一团血雾炸开,喷溅的周围数人满头满脸都是血沫肉块。 「荣非,我耐心有限。」 连杀三人,苟逊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冷声哼道。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荣非知晓之事以再无转圜的余地,只能转过身来对张俊兄妹低声叮嘱道。 「放心,我一定会赶回来。」 张俊却是暗暗摇头,死死用力抓住荣非的手腕,将声音压倒了最低道。 「大人,别回来。」 张翠兰闻言脸色巨变,檀口轻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紧紧抿住。用满是不舍的目光盯着荣非好一会,才轻声道。 「大人,我喜欢你。这辈子翠兰已是残花败柳,配不上您,只希望下辈子有缘再见。」 兄妹二人显然是不希望荣非身陷险境,只要没有自己的拖累,凭荣非的本事逃离应该不是问题。 可荣非又如何做得出抛下众人,独自逃生的举动。 青州营那些祸害百姓的官兵自己动不得,屠灭麟州的左宗泽自己也动不得,近些时日,荣非已经做过许多违背本心之举,难道此时此刻还要为了自身的安危,抛下眼前这两百多条性命不管不顾吗? 他们已经受尽了磨难,老天不该对他们如此的不公。 面对兄妹二人的劝说,荣非摇了摇头,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先前说过的,以后你们有我罩着,所以放心。」 拍了拍张俊的肩膀,示意他无需多言,而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张翠兰。 「什么残花败柳?岂可如此糟践自己。在我眼中,你张翠兰是一个敢爱敢恨,英武之气不输男子的女中豪杰。不过可惜,我已有妻子,今生再不会与其他女子有所瓜葛。下辈子记得早些遇到我,或许还有机会。」 「大人说话算话。」 张翠兰闻言却是没有半点懊恼之色,美目之中波光闪动的问道。 「嘿嘿,我荣非可是名声在外,从不食言。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了,时间紧迫,我去去就回。」 说罢,朝着象山寨众人一拱手,施展纵地金光朝着距离最近的传送法阵方向略去。 按照脑海中地图的标记,荣非很快便来到那处传送法阵。 打量着脚下已经破败不堪的法阵,荣非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还能正常使用。 按照当初余庆之教导的法门,荣非启动传送法阵,看到有淡淡的微光自法阵繁复的刻纹中亮起,待到微光 变成夺目的光幕,荣非心中大定,遂从储物玉环中取出离京时余庆之交给他的那件信物,放入法阵正中。 法阵中的信物很快就消失不见,荣非盯着光幕耐心等待,心中则是在默默的计算时间。 快些…快些…再快些… 直到一席熟悉的白袍在法阵中央渐渐凝实,荣非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好在余庆之没有闭关,否则这次就只能跟苟逊拼个鱼死网破了。 当余庆之的身形完全显现,法阵的目光也彻底消失不见。 「怎么?」 余庆之疑惑问道。 「来的可是分身?」 荣非急声问道。 「自然,本体需要坐镇五绝大阵,岂可轻易离京。」 余庆之答道。 荣非长出一口气。 苟逊要求荣非将余庆之唤来此处,必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要对余庆之不利。而荣非之所以痛快答应,除了是要保住象山寨众人的性命,也是因为心中清楚,来的一定只是余庆之的分身。 用一道分身换取象山寨两百多人的性命,荣非觉得这笔买卖很值,于是便将这边的情况简明勒要的跟余庆之讲述了一遍。 余庆之得知详情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伸手搭在荣非肩膀上,下一瞬二人便腾空而起,穿越重重风雪。 二人竟然是在飞! 「余大哥,你突破了?」 荣非惊喜的问道。 须知御空飞行或是御剑飞行只有天境强者方能做到,当初在京都城中,即便余庆之自称天境之下第一人,却也仍是无法做到。 「还差临门一脚,只是能稍微施展一些天境的神通罢了,距离真正的与空飞行还相差甚远。」 余庆之笑着答道。 御空飞行在短距离时自然是比不得纵地金光快速,却是胜在无视地形,持续长远,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赶回到象山寨众人所在的位置。 察觉到异常的苟逊,凝目望向自半空缓缓落下的二人,即便早有猜测,却仍是震惊不已,同时心中也是杀机蒸腾。 想不到当年修为远远落后于自己的余庆之,竟是真的已经摸到了天境的门槛。 今日必诛杀此獠! 「苟逊,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呐。」 落地后,余庆之先向荣非使了个眼色,而后便朝苟逊走去,拱手笑道。 苟逊冷哼一声,正要抬手,余庆之却是出言打断。 「堂堂书山教习,圣人子弟,总不好出尔反尔。先让这些小辈离去,之后你要如何,余某奉陪。」 苟逊冷哼一声,未做言语。 荣非见状,赶忙带着象山寨众人绕过苟逊,直朝遗迹入口所在的方向赶去。 第三百二十章 故人相遇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带着一行两百余人顶风冒雪,朝着大同世界的大门入口而去,途中遇到了赶来的小和尚了凡。 荣非询问郑芙蓉的去向,小和尚了凡却也是摇头表示不知。 接下来一路顺遂的将张俊等人送到大同世界的大门入口,交代他们前往清风城,找到城主邱莫言,只说是荣非安排而来协助他即可。 目送象山寨众人的身影逐一消失在大门之内,荣非按照伏羲老人传授的法诀,将大门关闭,隐没于虚空之中。 如此这世间除荣非之外,再无一人能够找到这个入口,无法踏入大同世界半步。 至于停留在大同世界之中的慕容沧海兄妹和白自在三人,却也得到了荣非传授的离开的法诀,并不会被困在其中不得出入。 安排完了这些,荣非朝着余庆之所在的方向遥望。 荣非虽不知道书山苟逊的修为如何,但想来单凭他一人断然不是余庆之的对手。此次煞费苦心以荣非为饵,逼迫余庆之现身,必然是另有其他帮手,务求一举将余庆之诛杀,以免余庆之真的突破天境修为,成为第二个捕神。 可惜却是机关算尽,最后只是灭掉余庆之的一道分身罢了。 分身只有余庆之本体五成的修为,应是顶不住多久,万一苟逊他们将分身灭掉之后察觉到了异常,怕不是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念及此处,荣非也不敢继续耽搁,扯着小和尚了凡便朝麟州边境风驰电掣而去。 在二人不计体力的全力狂奔之下,只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便来到了麟州边境。 离开麟州只有三条道路,皆是山体断裂塌陷而形成的狭窄险道,平时已是车马难行。若是遇到暴雨时节,甚至还有山体塌方的危险。 也正是因为这种进出皆不易的地势缘故,才是麟州匪患延绵百年而无法根绝的真正原因。 荣非选择的是进入中原最近的一条通道,通道仅丈余宽,两侧皆是高耸的崖壁。 光秃秃的崖壁经年累月遭受风雨侵蚀,变得松动腐朽,时不时就会有碎石滚落下来,轰隆隆的回音仿佛雷鸣一般。 荣非与了凡二人,一个修行炼体之术皮糙肉厚,一个修行佛门不动明王法相,亦是钢筋铁骨,倒是不用担心碎石盖顶的风险,蒙着头快速赶路。 奔行至狭道中央的位置,荣非突然停下脚步。 小和尚了凡察觉到荣非的动向也赶忙止步,正要询问为何止步不前,就听到狭道一旁的一块巨石之后窜出一道身影。 「荣…非…」 人影声音沙哑,呼喊着荣非的名字扑上前来,想要伸手去拉住荣非的手臂却是已然力竭,踉跄着朝满是锋利碎石的地面扑倒。 荣非手疾眼快,一把将人影扶住,立刻便有一股难闻至极的酸臭味道扑面而来,让荣非顿觉呼吸不畅。 可此时却是顾不了这许多,荣非单膝跪地,左臂将已然脱力的那人揽在怀中,右手拂过储物玉环,从中取出数瓶灵药。 灵药的药效对平常人过于猛烈,荣非只能用指甲从各取一点点,小心的弹入那人的口中,然后又取出水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喂服下去。 「咦!竟是一名女子,是师兄的朋友吗?」 刚刚人影口唤荣非的名字,小和尚却是听得真切,于是有此一问。 见怀中之人服下灵药之后已是昏沉睡去,呼吸虽是略显急促但无性命之危,荣非放下心来,这才向了凡解释道。 「这位来头可大了,乃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传芳的长女,京都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刘映蓉刘公子。」 了凡也是被一连串的名头吓了一跳,惊愕半晌后喃喃问道。 「既是身份如此显赫的贵人,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此刻晕倒在荣非怀中的刘映蓉,哪里还有当初在京都城中风流潇洒,学问气度不输男儿的风采,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满身恶臭,***的手臂和脖颈处甚至还能看到许多血痂和溃烂的伤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映蓉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荣非也是满头的问号。 「啊…」 刘映蓉一声惊呼,蹭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双手毫无章法的在身前胡乱挥舞,口中咿咿呀呀的喊叫个不停。 此时已是深夜,早已是穿过狭道,离开了麟州地界。 坐在篝火旁的荣非和了凡都没有动作,沉默的看着刚刚醒来的刘映蓉打着疯魔拳。 过了一阵,许是身体里残存的那点体力耗尽了,又或许是看清了荣非的面容,刘映蓉骤然停下动作,飞身扑到荣非身前,抓住他的双手喊道。 「荣非,救我…救我父亲…快…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荣非却是抬手照着刘映蓉满是污垢的面庞扬出一蓬粉尘,呛得刘映蓉咳嗽不止。 待咳嗽声止住,荣非这才柔声道。 「好些没?」 刚刚扬出的那蓬粉尘只是些清神醒脑的药粉。 冷静下来的刘映蓉一屁股跌坐在地,双目失神愣愣的盯着篝火。 「到底发生了何事?慢慢说,莫要着急。」 荣非拍着刘映蓉的肩膀安抚道。 一旁的小和尚了凡,则是双手合十,用低沉的嗓音念诵起可以静心的经文。 「父亲他…被歹人掳走了!」 荣非闻言已是心头一突。 「可知晓是何人所为?」 刘映蓉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道。 「我不确定,不过多半是朱成的人干的。」 「雍王?为何会由此猜测?」 「当日京都城外分别之后,我与父亲随着车队前往老家,五日之后夜暮时分途径一座小镇,便准备在哪小镇之中留宿一夜。谁知就在当晚,有数百匪人杀入小镇,先将小镇的百姓尽数杀绝,而后团团围住我们留宿的客栈。 我与随行的护卫护着父亲冲出客栈,可奈何匪人数目太多,混战之中竟是不见了父亲的踪影。只待我拼尽全力,身旁的护卫全部战死,却也没能找到父亲。最后我侥幸逃脱,循着那些匪人的踪迹一路追寻,最后却是在一座山谷之中找到了那些匪人的尸体,而父亲却是不知所踪。」 第三百二十一章 义字当头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之后一段时日我便在周边寻找父亲的踪迹,却是听到了一个传言。」 见刘映蓉语气停顿,荣非意识到这传言或许与刘传芳有关。 「传言说,父亲亲口承认,当初先帝本是将皇位传给雍王朱成。是父亲伙同贤太妃篡改传位诏书,陛下才得以登基。如今雍王已得到确切证据,号令各地官兵随同一同进京讨逆,夺回皇位。」 「所以你就猜测,首辅大人是被雍王的人说劫持。」 荣非说道。 刘映蓉点了点头,随即抓住荣非双臂急切道。 「当初破坏朱成篡位的事情你也有份,若朱成真当了皇帝定然不会放过你。荣非,救我父亲就等于是救你自己。」 荣非苦笑一声,抽出双手看着刘映蓉道。 「不用如此摆明厉害,我很敬重首辅大人。既然知晓了此事,不管怎样,总不会袖手旁观。」 刘映蓉闻言却是没有半点心思被戳穿的羞懊之意,立即拉着荣非站起身来。 「那就快走,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你可知首辅大人现在何处?」 荣非却是问道。 「当然是在那狗贼朱成的手上。」 刘映蓉理所应当的答道。 「既然如此,那说明首辅大人对他还有大用,自然会好好招待,性命无忧,你又急什么?」 荣非分析道。 「所谓篡改诏书的狗屁留言定是朱成狗贼编造,我担心以父亲若是听闻此事,以他的性情怕不是要一死以明其志。你让我如何不急!」 说着,拉着荣非便走。 荣非无奈,只能让了凡熄灭篝火,随着刘映蓉匆匆离去。 江南,自古就享有人间天堂之美誉。这里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古镇小城、田园村舍、如诗如画。 可如今却是满目疮痍,尸骨遗于路边为野狗所食。 就在麟州群匪围攻三城的那段时日,大晏各地亦有许多原本就隶属于雍王朱成的势力,竖起靖难讨逆的旗帜。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靖难讨逆军所过之地,烽烟处处,寸草不生。 那些忠于朝廷,不信流言、不愿归附的城池、村镇中的官民,尽皆被屠戮殆尽,而后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触目所及却哪里还有书中所描绘的那人间天堂般的美景。 蹭蹭…蹭蹭…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夕阳最后一丝残辉,撞破了小镇的死寂。 耳畔响起的粗重喘息令徐侠心生不妙,赶忙停下奔行的脚步,探手朝身后背负的刘传芳额头摸去。 触手滚烫、湿滑。 「大人发烧了,必须立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为大人驱寒。」 徐侠沉声对身旁的四名伙伴说道。 一名赤裸上身、肌肉虬结、面上斜趴着一条狰狞疤痕、手持大环刀的汉子先是朝来时路的方向眺望,未见追兵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小镇里面举目打量,指着小镇中央的方向道。 「老三,你带着大人在附近找一间屋子歇息,熬些热粥给大人驱寒。」 说罢,又朝一名穿着夜行衣,身形瘦削佝偻,面色惨白的汉子吩咐道。 「老五,你去镇子里看能否找到药铺,最好再找一个郎中。小七,守住这里,若见追兵身影立刻报信。老六,你东我西,从两侧巡查镇子,顺便找些吃食。他娘的,这天还没黑呢,镇子里咋个连鬼影子都不见,古怪,真他娘的古怪。」 几人立即分头行动。 徐侠也觉得这镇子安静的实 在有些古怪,此刻身负照顾刘传芳之责,便也不敢太过深入,只能是就近找了一间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空屋,卸下腐朽的门板当做临时床铺,将浑身滚烫,奄奄一息的刘传芳暂时安置下来。 在附近搜集了一些破旧门窗,用手中已然遍布豁口的长剑将其劈成适合的长短粗细,在刘传芳的身旁燃起了一堆篝火。 在篝火旁蹲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破旧铁锅、水囊、米袋,耐心的开始熬粥。 熬粥的间隙,目光穿过没有了门板的门框,能够瞥见镇口位置七弟忽隐忽现的身影,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敢有了一丝丝的放松。 可随即,二姐被斩断,飞上半空的头颅,还有被马蹄践踏、死无全尸的四弟,血粼粼的画面便交替在脑海中浮现。 泪水夺目而出,徐侠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 曾经威震江南武林的江南七义,如今却是只剩下五人。 而为的却只是眼前这个与己等毫不相干的垂垂老者,大晏朝的前内阁首辅刘传芳。 接连数日的亡命奔波,失去了两名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哪怕是到了如今,徐侠仍是想不明白。 他知道,兄弟七人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大兄隗胜的一句话。 「刘大人是好官,好官就要有好报,决不能落于宵小之手。」 大兄性情豪迈,走南闯北多年,无论见识还是胸襟都远超己等六人,因此只要是大兄所做的决定,江南七义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只是论谁也不会想到,此行竟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这世间…真的会有好官吗?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刘传芳那张虽然苍老,但却保养得当,仍旧细腻的面庞之上。 内阁首辅啊,大兄说是什么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大最大的官。 那么大的官…会是好官? 好人真能做到那么大的官? 突然之间,徐侠心中的信念开始有些动摇。 二姐死了,四弟死了,还活着的兄弟五人也是个个带伤,如同丧家之犬。这一切,都是因这个他而起,若是他就此死去,是不是一切也就可以结束了? 徐侠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朝着剑柄摸去,手指用力,将布满豁口的长剑高高扬起,悬在刘传芳的咽喉之上。 只需一剑挥下,一切的苦恼就此终结。 兄弟五人便又可以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潇洒快活的日子里了。 「啊!」 一道满含愤怒、惊恐的吼声吓得徐侠手一抖,剑锋落下,差一点就隔断刘传芳的喉咙。 徐侠连忙起身奔到门口,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个声音似乎是…五弟! 「三哥,那帮子狗贼追上来了。」 这时守在镇口的小七狂奔至面前,压低声音急促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什么鬼东西?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夜幕之下,百余人浩浩荡荡杀将而来,将本就不大的小镇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帮主,此镇看起来有些古怪,小心有诈!」 一名身形佝偻,三角眼,尖嘴猴腮,嘴角蓄着两撇八字胡的男子凑到位于人群最前端中心位置的壮汉耳边提醒道。 壮汉身高八尺,肤色黝黑发亮,远观宛如一尊铁塔一般,闻言嘴唇极厚的大嘴咧出一道狞笑。 「管他娘的什么古怪,敢挡着兄弟们升官发财,那就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兄弟们,杀进去,除了姓刘的大官,其余的不留活口。」 吼…吼…吼… 壮汉身后百余名手下顿时发出宛如嗜血野兽一般的欢呼。 智囊模样的八字胡男子见状又赶忙劝阻。 「帮主,此地偏僻,兄弟们毕竟对地势不熟,未免横生波折,还是安排些兄弟分散四周,找寻镇子是否还有其他出口,以免肉票趁黑溜走,否则又要耗费许多的时间和手脚。」 壮汉帮主闻言也是觉得有些道理,便分出二十多人交由八字胡安排,随即率领其余手下一股脑的冲杀进镇子。 「帮主,太黑了,看不清楚啊。」 「可惜来的太过匆忙,忘记带火把了。」 「怪哉,这镇子怎地跟死了一样,不见一个活人。」 「废话,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时候,这时候都钻紧被窝里玩婆娘呢吧。」 「就算是玩婆娘,咱们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该听见了吧。」 「估摸着是吓傻了 吧,哈哈哈。」 「话说老子许久没碰过女人了,一会抓住肉票,是不是…」 冲进镇子不久,手下们就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 壮汉一声怒喝,震得旁边矮屋上的瓦片都抖了三抖。 见手下都乖乖闭上了嘴巴,壮汉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指着一旁的一间破旧矮屋道。 「拆些木料充作火把。待办完正事,你们爱怎么耍怎么耍。」 「帮主万岁!」 喽啰们一声欢呼,旋即举起手中刀枪,顷刻间便将那间矮屋拆了个七零八落。 说来也是奇怪,那矮屋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却也有修补的痕迹,应该是还住着人家的。可直到屋子全都被拆散了架,非但没看到屋里的人家,就连周围的房子里也没有动静。 不过此时一众匪人的心思都在将要得手的肉票上,却是没人注意到这反常诡异的情况。 「帮主,这木头上也不知沾染了什么鬼东西,点不着啊。」 几个小喽啰跑过来抱怨道。 「一群废物。」 壮汉帮主怒斥一声,劈手夺过一根木料,只觉得触手滑腻腻的,好似裹满了淤泥一般。 取出火折子,拨下盖子,摇晃了几下,火折子顶端便冒出微弱的火苗。 将火苗凑近木料查看,却也是寻常,并未沾染什么东西。 壮汉帮主随即将火苗凑到木料的断茬处,结果等了好一会,木料断茬处却是没有半点燃烧的迹象。 「近日大雨连绵,许是受 潮了。」 「帮主、帮主…」 这时一名喽啰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怀中抱着一捆带有燃烧痕迹,手指粗细的树枝。 「这是在一间破屋子里找到的,还热乎着呢,那些人肯定没跑远。」 壮汉帮主伸手拿来一根树枝,果然触手温热,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狞笑。 旋即让人将能够点燃的树枝分给众喽啰。 「先用这些对付着捆扎几个火把,估摸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他们了。」 壮汉帮主带着七八十个小喽啰,浩浩荡荡杀进小镇,期间每经过分叉口时,都会分出些人去搜寻,并叮嘱发现肉票踪迹立刻发出讯号。 待来到镇子中央时,壮汉帮主身旁只剩下四十多个小喽啰,而肉票仍是未见踪影。 「他娘滴,鬼鬼祟祟的藏去了哪里?」 壮汉帮主啐了一口吐沫,骂骂咧咧道。 「散开寻找,点子有些扎手,都机灵着点。」 四十多个喽啰随即四散开去,寻找刘传芳等一行人的踪迹。 啊…… 一道惨嚎从黑暗中传了过来,似乎相距极远。 立即有相距较近的几名喽啰聚到壮汉帮主身旁,其中一名小喽啰说道。 「帮主,听起来好像是邓二的声音,许是发现了肉票的踪迹。」 「用他娘你你废话,老子早就听出来了。」 壮汉帮主踹了那小喽啰一脚,随即吩咐道。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你们几个随我来。」 说罢,提起刀背之上悬挂九枚金环的砍刀,带着几个小喽啰 火速朝着惨嚎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尚未跑出多远,从另一个方向又传来凄厉的惨嚎声。 「帮主,是刘三的声音。」 小喽啰的话音刚落,四下里便接连不断的传来惨嚎声。 啊…啊…啊… 此起彼伏,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莫不是中了埋伏。」 壮汉帮主一时间也是失了方寸,不知到底该往哪个方向去探查。 「帮主你看,那边好像…好像有人过来了。」 这时,一个小喽啰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嚷道。 壮汉帮主凝目看去,只见黑暗之中似有影影绰绰不下十几个声音向这边蹒跚行来。 追踪刘传芳一行人已经有些时日,知晓劫走刘传芳的那伙人是什么狗屁的江南七义。 其中两人已被壮汉帮主亲手斩杀,剩下五人再加上一个刘传芳也不过是七人,此时黑暗之中的身影足有十人开外,所以多半是之前派出搜查的自己人。 可即便如此,壮汉帮主仍是低声提醒身边的小喽啰们提起精神,万一真是那狗屁的江南七义又找来了援手呢。 「是谁?」 壮汉帮主朝着逼近的众多身影喝道。 黑暗中的那些身影无人作答,逼近的速度却是愈发的急速。 隐隐之间,似乎还能听到粗重宛如野兽一般的喘息声。 「再不说话,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壮汉帮主那也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否则也不敢打朝廷首辅的主意。 警告过后见对方仍不作答,胸中凶厉之气勃然而 发,双手挥动九环大刀暴吼一声。 「兄弟们,砍了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 「杀呀!」 八个小喽啰在壮汉帮主的带领下,朝着黑暗中越逼越近的身影杀去。 双方照面,壮汉帮主双手抡起九环大刀便朝着一道身影披头砍去。 便在这时,那身影方才抬起头来,双眼之中发出邪异的红光,神色狰狞,咧开的嘴角流着涎水。 「邓二!」 壮汉帮主认出眼前这人正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小头目,可再想收手却以不及,九环大刀的刀锋已将邓二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未等壮汉帮主心中懊恼,已被劈碎了脑袋的邓二却是扑将上来,双手呈爪,照 着他的眼窝抠了下去。 这都不死! 天不怕地不怕的壮汉帮主心中骇然,连忙抬起刀身挡在面前。 当… 爪与刀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一股巨力从刀身之上传来,震得壮汉帮主双臂发麻,健硕的身躯忍不住连连后退。 未等他想明白这邓二为何变得如此厉害,身边的几个小喽啰却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其余黑影扑倒,接连发出惨叫声,同时还有令人心颤的……咀嚼血肉声! 这…这…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绝处逢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徐侠此时已与其余几位兄弟聚到了一处。 「大哥,我刚刚查探过,这镇子三面都是高山密林,难于通行。只有来时的那一条路尚算平坦,想要逃脱那些狗贼的追击,只能翻山穿林了。」 老六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低声与隗胜说道。 隗胜瞧了一眼被徐侠背着的刘传芳,仍是昏迷不醒的模样,沉吟片刻后答道。 「大人这等状况却是再经不起颠簸了,现在镇子里找处隐蔽所在躲藏一下吧,说不定能躲过去。」 其余几人也是没什么其他的法子,闻言只能听命行事。 可是一来对几人对着镇子的布局不熟悉,二来黑灯瞎火的,又岂是那般容易找到隐蔽的藏身之地。 一行六人如同无头苍蝇般摸黑在镇子中穿行,片刻之后老六突然指着前方道。 「大哥快看,那里有火光。」 隗胜凝目望去,果然见到远处有一点火光摇曳,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显得十分扎眼。 行走江湖多年,隗胜自然知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绕过去。」 隗胜话音刚落,老六便有说道。 「有人过来了。」 隗胜闻言望去,只见有两点朦胧火光正朝着这边而来,应该是两盏灯笼。 只是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就仿佛是有人持着灯笼在飞行一般。 两盏灯笼来势太快,凭己方的脚力显然无法摆脱。来着尚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心怀叵测之辈,贸然后撤反倒会给对方先手偷袭的 机会。 心中几个念头闪过,隗胜已是打定了主意。 「戒备,情况不对便先下手为强。老三小七,你二人找准机会带着大人先行离开。」 说罢,隗胜与老五老六各执兵刃在手,将徐侠、小七和刘传芳护在了身后。 两盏灯笼发出的光亮越来越近,待到距离三四丈左右的距离时,众人这才骇然发现,来人竟然真是飞来的。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眉清目秀,背负长剑的道童悬浮于半空之中,飞到几人面前停住,松开提着灯笼的手,两盏灯笼就那样飘在空中,纹丝不动。 「清风明月,见过六位居士。」 两位道童朝着隗胜等人拱手抱拳,由男道童脆声招呼道。 「见过两位小道长。」 见对方神态语气并无恶意,隗胜心下稍松,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给老五和老六使了个眼色后,移步上前,朝两位道童拱手回礼道。 「居士可是江南七义之首的大刀隗大侠。」 男道童笑着问道。 隗胜心中一惊,问道。 「小道长认得隗某?」 「小道眼拙,不识江南七义尊容。乃是逢师尊之命,前来迎接诸位大侠与刘首辅去往庄中避祸。」 「敢问令师尊法号仙名?如何知晓我等身份?难道是专程在此等候?」 隗胜疑惑道。 「师尊法号灵虚子,月余之前途经此处,发现妖魔鬼怪横行小镇,屠戮世人,便留在这边斩妖除魔,解救苍生。昨夜师尊心有所感,随即卜上一 卦,算到今夜会有尊客遭难流落至此。特命我二人此时至此地恭迎诸位。师尊已在庄中备好祛风驱寒的汤药和果腹的吃食,请诸位随我来。」 说罢,两位道童也不管隗胜他们是否答应,便提起灯笼,转身朝着来路缓缓飞去。 「大哥,感觉不太对劲啊,小心有诈。」 老六低声提醒道。 隗胜心中也是做如此想,可亲眼所见那两个小道 童的的确确是飞在天上,此等仙法非常人可及。而且自己一行人被追赶逃亡,一路上真是慌不择路,来到这处镇子纯属意外。 两个道童能够一语点破自己一行人和刘大人的身份,又早早等在这里,也许真是神秘莫测的仙家手段也说不定呢。 如今大人病重昏迷不醒,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危。逃离镇子的唯一出口又被贼人堵住,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跟着两个道童前去一探究竟,说不定真能绝处逢生呢。 思量片刻,隗胜下定决心,朝着兄弟几人一点头道。 「总归也是逃无可逃,唯今只能冒险一试了。」 「听大哥的。」 徐侠等人也是点头附和道。 六人跟在两个道童身后,一路来到一处占地颇广的庄子里面。 隗胜满是戒备的四处探查,却是未见灯火和人影。 许是猜到了隗胜心中疑惑,走在前头的男道童出声解释道。 「师尊到来此处之时,镇中百姓已被妖魔杀害大半。那妖魔修为厉害,师尊使出浑身解数也 只是将其击退而无法诛杀。是以那妖魔时常会趁夜色浓重之时潜入镇中行鬼祟偷袭之举。师尊无奈,只能将镇中残余的百姓集中在这庄子里,并规定入夜之后不得掌灯、不得出门,以防被妖魔所趁,妄丢性命。」 说话间,一行人便已来到一间青砖垒就的屋子门前,两名道童飘然落地,躬身立在房门两侧,朝着众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隗胜几人站在门外仍是有些犹豫,一道身影却是已经从门内迎了出来。 「老道灵虚,见过诸位义士。」 身影跨步迈过门槛,在隗胜几人面前站定,抱拳施礼道。 隗胜凝目看去,只见这道人白发白须,面目慈祥,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 见隗胜等人仍是戒备的模样,灵虚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抬起宽大的袍袖朝着徐侠背上的刘传芳挥了一挥。 「咳…咳咳…」 灵虚子袍袖一挥之下,刘传芳竟是悠悠转醒,连声咳嗽了起来。 果然是仙家手段! 隗胜几人见此情景,心中已是相信了几分,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刘传芳扶下地来。 「贫道山野闲人灵虚子,见过首辅大人。」 灵虚子走到转醒的刘传芳面前,躬身施礼道。 「嗬…嗬…」 刘传芳抬起有些浑浊的双目看向灵虚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先将大人扶去屋中,饮下一些老道熬制的汤药,用不多时便可痊愈。」 灵虚子侧过身子,让 出门口朝隗胜说道。 「如此…便有劳道长了。」 接二连三见识过灵虚子的仙家手段,隗胜心中的那点疑虑早已消散,连忙点头答应,扶着刘传芳进入屋内。 刚刚跨过门槛,鼻端便嗅到一股草木青香的气息,顿觉心旷神怡,连日奔波厮杀导致身体的疲累,竟是烟消云散。 果然是神仙人物! 刘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绝处逢生啊。 隗胜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四章 灵虚子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一行人进入屋中尚未及落座,就听到外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哀嚎声,惊的刚刚放松身心的隗胜几人立时又紧张起来,一个个拔刀在手,杀气腾腾。 「呵呵,诸位义士不必如此紧张,应是追踪你们而来的那些贼人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此乃他们应得的下场。」 灵虚子笑着解释道。 隗胜等人闻言顿时骇然,那伙狗贼可是有百十来人,当中不乏许多武艺不俗的硬手,特别是带头使一柄九环大刀的汉子,连同样擅使大刀的隗胜都不是其对手。 如此人多势众,实力强悍的贼人,听那此起彼伏的惨嚎声,似乎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敢问仙师,到底是何种妖物,竟如此厉害?」 隗胜问道。 「是一头有着千年道行的狼妖,麾下还有十几头只有百年修行尚未完全化形的普通狼妖。」 一旁的女道童第一次开口说话,神情之间显露惧怕之色。 「哼!千年道行又如何,还不是师尊的手下败将。若不是太过狡猾,又舍弃了几头小狼妖的性命阻拦了师尊,此刻应是已经被剥皮抽筋,魂飞魄散了。」 男道童却是一脸忿忿的插嘴道。 隗胜等人行走江湖多年,却也不曾亲眼见过什么妖物。而此刻停在耳中的都是百年、千年修行的这等大妖物,顿时是心中惴惴,瞠目结舌。 「诸位义士莫要听这两个黄口小儿吹嘘。实乃是贫道本事不济,拼尽全力也只能暂时将那狼妖打退,却无力将其击杀,因此只能困守这庄子之内,以免剩余的百姓遭受狼吻之灾。不过也无需担心,贫道已经放出传讯纸鹤,召集同道中人前来共同除妖,想来也就在三五日间,便会有援手到来,介时必定将那狼妖枭首,以慰此镇丧命百姓的在天之灵。」 灵虚子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贫道虽是暂时拿狼妖无甚办法,却也在庄子四周布下了阵法,那狼妖短时间内也无法进入庄子,因此这里尚算安全。诸位义士只需这庄子中休息几日,待援手赶来将狼妖铲除,介时再上路不迟。」 「如此便多谢仙师了。」 隗胜几人连忙躬身感谢道。 「刘首辅乃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适逢遭此劫难,贫道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况且江南七义的大名,贫道亦是久有耳闻,今日一见,荣幸之至。」 灵虚子抚须笑道。 隗胜几人在灵虚子的招呼下,将虽已醒来但仍口不能言的刘传芳放置在榻上休息,而后纷纷落座,彼此相谈甚欢。 过不多时,男女道童分别端来熬制好的汤药和吃食。 「奔波劳顿,几位义士不妨先用些饭食。只是条件有限,着实清淡了些,忘恕罪则个。」 灵虚子朝几人招呼道。 「多谢仙师款待。」 兄弟五人着实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也不再多客气,感谢过后正要开动。 两个道童则是端着盛有汤药的碗,去给刘传芳喂药。 隗胜抓起一个白面大馒头正要往嘴里塞,却是瞥见床榻上的刘传芳正在给自己使眼色。 「不敢劳烦两位小仙师,还是我来吧。」 隗胜不明白刘传芳使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放下手中香喷喷的馒头,走过去想要从道童手中接过药碗。 谁知道童却是紧紧抓住药碗不松手,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尊。 「清风,给隗大侠便是。」 见师尊发话,名唤清风的小道士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药碗递给隗胜。 接过药碗,隗胜侧身 坐在刘传芳身旁,一手捏住药碗里木勺的勺柄,盛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凉后就要喂给刘传芳,接过却见刘传芳又是连使眼色。 一会看看药碗,一会看看灵虚子,眼神之中满是焦急。 有口不能言,只能是急的满头大汗,脖颈之间青筋暴起。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隗胜心里泛起了嘀咕,沉吟片刻叫道。 「老六。」 老六此刻正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抓着咸菜疙瘩吃的正香,闻声连忙凑过来。 「把你的银针给我。」 隗胜瞥了一眼灵虚子,而后低声在老六耳边说道。 老六闻言表情微微一滞,用眼神询问隗胜,这一大两小三个道士可是有问题? 隗胜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只是示意老六挡在自己和灵虚子之间,然后将银针朝药碗里探去。 「隗大侠这是何意,莫非是信不过贫道?」 谁知即便有老六的遮挡,却也没能瞒的过去,灵虚子猛然站起身来,语气不悦的沉声道。 「仙师莫要误会,只是兄弟们行走江湖多年小心惯了,养成的臭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 隗胜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可手中银针却是依旧朝着药碗里探去。 「哼!既然信不过贫道,那这药不喝也罢。」 灵虚子冷哼一声,袍袖随手一挥,隗胜便只觉得双手再也拿捏不住,眼睁睁看着药碗、木勺飘飞起来,没入灵虚子宽大的袍袖之中。 「还有这些吃食也不要再吃了,免得贫道下了毒药,谋害尔等。」 灵虚子又是一挥袍袖,将大馒头、咸菜疙瘩等吃食也尽数收了起来。 「这…这…」 吃的正香,不明所以的徐侠三人全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仙师,真的只是误会,隗胜给您赔礼道歉了。」 隗胜无奈,站起身来鞠躬作揖。 「俺们都没读过书,不懂礼节,行事也都是照着江湖上的习惯,并非有意得罪,还望仙师莫要见怪。」 老六一旁帮衬道。 「就是就是,俺们都是糙汉子,有啥说的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仙师您大人大量多担待。」 徐侠三人虽不明所以,却也不耽误顺嘴劝说。 灵虚子闻言脸色稍缓,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探手从袍袖中取出那只药碗。 「尔等既然信不过贫道,那便由贫道喝上一口,若是有毒,就先毒死贫道好了。」 说着,将药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灵虚子都已如此自证清白了,隗胜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是满面羞愧的再次作揖。 「是隗胜小人之心,恳求仙师责罚。」 似是被隗胜诚恳的态度所动,灵虚子将药碗递了过来说道。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一切当以小心为妙。倒是贫道的反应有些过激了,隗大侠的举动并无过错。趁着药汤未冷,快些给刘首辅喂服下去吧,否则药效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仙师说的是。」 隗胜心悦诚服的接过药碗。 刘传芳心里急啊,只能不停的眨眼示意。 「大人放心,服下汤药很快就能痊愈了。」 隗胜盛起一勺汤药,递送到了刘传芳的嘴边。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五章 真面目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其实在一行人刚刚进入镇子的时候,刘传芳就已经醒了。 只不过醒来的是意识,身体却仍是不受意识的控制,口不能言,眼不能睁。 刘传芳醒来的原因是因为阴冷。 就在背着他的徐侠脚步迈入镇子的一刹那,刘传芳感觉自己被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包裹,激的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同时鼻端闻到了一股子腥臭气味。 期间刘传芳听到了隗胜等人的话语,感受到了火焰的温度。 听到了利刃出鞘的震鸣,感受到了悬浮在颈间的冰寒。 那个时候,刘传芳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 以隗胜为首的一干义士搭救自己于危难之间,已是感激万分。如今自己的身体已是糟糕至极,且不可再拖累旁人了。 此刻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可预想中的刀剑加身却是没有发生,自己又被人重新背起,一路颠簸不知来到了何处,只是那股子阴冷却是愈来愈重,腥臭气味也是愈发的刺鼻。 耳中听到了两道沙哑别扭的人声,提到了一个唤作灵虚子的道士。 又是一阵颠簸,刘传芳只觉得自己似是如坠冰窟,已经冷的直打哆嗦,腥臭之气更是熏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又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个声音竟是比先前的两个声音还要难听刺耳许多。 这个难听的声音自称灵虚子,随后刘传芳竟是不知怎地就突然能够睁开了眼睛。 最开始因 为刚刚能够视物,加之周围光线昏暗,刘传芳虽然已经睁开了双眼却也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 待一行人等似是进入到一栋屋子里面后,刘传芳这才借助莹莹烛火之光看了个清楚。 只见此时自己身处一栋残破的屋子里面,透过塌了一半的屋顶能够看到外面几乎压在了头顶,翻滚不息的诡异黑云。 隗胜等五位义士正与那自称灵虚子的道士交谈,可当刘传芳看向灵虚子时,却是差点被吓得三魂出窍,再次晕厥过去。 哪里有什么灵虚子,哪里有什么男女道童,与隗胜他们交谈的分明是一大两小三只妖怪。 只看那三只妖怪脸上如狗嘴一般凸出的长吻,散发幽绿荧光的双眼,刘传芳心里依然是猜到,它们三只分明就是之前提到的狼妖。 而再看徐侠几人正在大口吞咽的食物,分明是腐烂爬满蛆虫的人手和人脚。而隗胜端到身前要给自己喂服的所谓汤药,却是不知由何物熬制,紫中带绿,绿中泛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腥臭之气险些让刘传芳吐了出来。 可是这些恐怖的画面,隗胜等人却是视而不见,被那狼妖蛊惑了心神。 眼看着隗胜盛起一勺恶心的东西要喂给自己,刘传芳心中大急。 到了他这个年纪,又是此种境遇,已是不惧生死。 但却万万不能死于这等腌臜妖物之手,更不可连累隗胜这几位义士。 可此时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 又能做什么? 万分危急之时,刘传芳脑海之中灵光乍现,于心中大声诵读圣人典籍。 按理说自己既然已经醒来,身体的大多数感官都已经恢复,唯独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多半就是那狼妖的妖术所致。 圣人典籍教化天下万民,自带浩然正气,或许便可破除妖术邪祟。 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 只是了诵读数句,刘传芳只觉包裹身周的阴寒之气便减弱许多,腥臭的气味也减 淡了稍许,于是便诵读的更加起劲。 只是隗胜拿着汤勺的手却也是凑到了刘传芳的唇边,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就要将那诡异难闻的药汁灌入口中。 「圣人云: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刘传芳的口中突然就诵读出声来,本来虚弱至极的声音却好似带有某种不知名的伟力,震得身周的物什,包括身处的这间破屋都是微微一震。 而灵虚子及两个道童更是发出痛苦凄厉的嚎叫声,轰的一声穿破腐朽的墙壁,倒飞出去,重重摔落。 而此时隗胜等人眼前的景物也是骤然一变。 简洁干净的房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残破潦倒的破屋。手中的馒头咸菜变成了爬满蛆虫的腐烂人手。 还在愣神的隗胜被一股刺鼻的腥臭薰的醒过神来,低头一看手中的药碗,啊的一声将之扔飞了出去。 「呕~」 徐侠几人赶 忙扔掉手中的东西,弯腰大吐起来。 「大人,您…这…到底是怎么…」 见刘传芳挣扎着要起身,隗胜赶忙将其扶住。 虽然闯荡江湖多年,早已看淡生死,却是从未经历过这等诡异莫名的状况,结结巴巴的向刘传芳问道。 「它们是害人的妖物!」 刘传芳指着墙壁上被撞出的破洞,指着外面缓缓站起身来的灵虚子师徒怒声叱道。 隗胜几人随即看去,却见灵虚子师徒哪里还有先前那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浑身都在冒着缕缕青烟,脸上的面皮如同被烈火烤融的蜡烛一般,一块一块的绽裂、剥落,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枯草一般杂乱的毛发,闪烁着幽绿荧光的双目,如狗一般的长吻,还有凸出唇边的一对獠牙。 「是狼妖!」 小七怪叫一声,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 「照顾大人。」 隗胜一把将徐侠扯到身边,将刘传芳交给他叮嘱道,随后抓起就搁在身旁的大刀,将刀锋指向外面的三只狼妖。 「管你他娘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先吃爷爷我一刀。」 说罢,跨步飞身穿过墙壁上的破洞,照着灵虚子便是当头一刀。 灵虚子眼眸之中幽光一闪,探出一只狼爪便朝隗胜心口掏去,行动后发先至,快速无比,看情势竟是隗胜的刀还没砍在它的脑袋上,狼爪便已先一步抓碎隗胜的心脏。 「圣人云: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便在此刻,刘传 芳那正义凛然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声音虽是微弱,却似乎蕴含无可匹敌的力量。 灵虚子全身立即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冒起了青烟,惨呼一声倒飞出去数丈。 才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隗胜毫无畏惧的欲要振刀再上砍下灵虚子的头颅,却是被刘传芳叫了回去。 「保全性命才是关键,莫要与妖物做意气之争。」 话音刚落,刘传芳便颓然倒入徐侠的怀中,浑身上下已是再无半分气力。 而先前已被驱散的阴寒之气和腥臭的气味则是重新朝着几人围拢而来。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六章 义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刘传芳担任内阁首辅十数年,身负大晏国运。如今虽已致仕归乡,身负的国运渐渐退去,却也仍有许多残留。 一朝之国运浩浩荡荡,光明正大,正是狼妖这等阴邪之物的克星。更遑论刘传芳虽未有大儒之名,其学问根底却有大儒之实,虽未修行书山的功法,未修行出浩然气,却是身怀更高层次、更令世人所崇敬的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与浩然气,两者之间虽只有一字之差,其效用却是天差地别。 浩然气,修行书山功法后便可在体内蕴养的天地灵气的一种,只要是有修行潜质之人便可获取。 而浩然正气,则是只有学问深厚且德高望重的大儒,耗费数十年甚至几十年方可蕴养而成。虽不似浩然气那般可以施展各种神通,对于女干邪污秽之物却是更加克制。便如那历朝历代庙堂之中的女干邪小人,为何与德高望重的清官、贤臣水火不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只因这等女干邪小人每每与清官贤臣共处一室时,便犹如鬼魅被置身于烈阳之下,痛苦难当,生不如死。 诚然,双方之间还有如政见不同、权势争夺等等其他的缘故。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浩然正气虽对女干邪污秽有天生的克制,可反过来讲,女干邪污秽若能适当的吞噬浩然正气,却也会强大其自身,甚至脱胎换骨,达到另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而狼妖灵虚子之所以费劲周章,布下重重迷阵将隗胜等人引来,便也是打着消磨刘传芳身上的国运与浩然正气,而后趁虚而入将其吞噬,如此怕是抵得上千年的修行。 当时看似灵虚子施展仙法,随便挥了一挥衣袖便将刘传芳从昏迷中唤醒,实则刘传芳已经完全清醒,马上就要回复对身体的控制了。而灵虚子耗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刘传芳暂时封印,令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之后又在破屋之中施展障眼法,意图骗隗胜将污秽之物灌入刘传芳口中,暂时压制住国运与浩然之气的威力,如此便可大快朵颐,将刘传芳纳入腹中,增长修为。 可惜,却是在紧要关头被刘传芳给破坏了计划。 「该死!」 灵虚子一边运行妖力,驱逐正在灼伤其皮毛的浩然正气,一边忿忿骂道。 旁边两只修为尚浅的狼妖却仍是疼的满地打滚,身上冒出一缕一缕的青烟,皮毛似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护住大人周全,冲出去!」 隗胜的声音从墙壁破洞里传出,灵虚子闻言狞笑一声道。 「哈哈哈,想要逃命?先过了我的这些孩儿再说。」 话音一落,镇子里面便接连响起凄厉的嚎叫声,无数暗影朝着这边聚集而来,将破屋里三层外三层的为了个水泄不通。 隗胜顺着墙壁上的破洞朝外一看,只见外面站着影影绰绰怕不是有几百个奇形怪状的鬼东西。 有尚未完全化成人形的狼妖,有被啃食掉全身血肉的骨头架子,有缺肢断臂只剩半个脑袋的行尸,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个个都是长得极其寒碜、极其吓人。 其中甚至还有先前追击己等一路的那些贼人,只不过他们此时也都是满身是血,双目无神,动作僵硬,显然已不是活人了。 自己这边只有六个人,外面却是几百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这如何冲的出去? 隗胜忍不住悲从心来,转过身去朝着刘传芳双膝跪倒,悲声道。 「隗胜无能,无力护得大人的周全,请大人赎罪!」 徐侠、小七等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传芳挣扎着站起身来,脚步蹒跚的走到隗胜面前,伸手欲将其扶起,可奈何身上实在没有半点多余的 力气,只能叹声道。 「是老夫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啊。反倒是连累了诸位义士,老夫心中有愧。」 「大人…」 隗胜哽咽无语。 「隗义士,至此生死攸关之时,且听老夫一言。那狼妖志在老夫,却是与你等无关,趁着还有机会,你们拼尽全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速速离去吧。」 刘传芳劝道。 隗胜闻言蹭的一下抬起头来,正要反驳,却听到外面传来灵虚子的声音。 「隗胜,贫道给尔等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将那碗汤药给刘老匹夫灌下便放你们离去。否则,今日便当做我这群孩儿的口中食吧,哈哈哈。」 徐侠、小七等人闻言身躯便是一震,不约而同的扭头朝隗胜看去,眼神之中皆由哀求之色。 大哥,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如今事不可为,没必要把兄弟们的性命全搭在这里。 徐侠、小七等四人还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大把的时光和青春可以挥霍。最开始营救刘传芳时的血勇在接连死去两位结义兄弟,在连日不断的逃亡之中早已消失殆尽,他们现在只想抓住那一线生机,好好的活下去。 当然,这些话他们没能也没敢说出口,但隗胜却是已经从他们的眼神中读懂了。 隗胜本想怒斥他们,可转念一想却只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终究只是性情相投的结义兄弟,而不是自己豢养的死士,自己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们送死。 道不同不相为谋,隗胜脑海中闪过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嘴唇微张,却是没有说出口,朝着徐侠等四人摆了摆手道。 「我在这里拖住狼妖,你们四个找机会逃出去。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找寻到老二和老四的尸骨,将他们安葬。记得在坟前替我说一声,是我隗胜没有本事,非但没能带你们混出什么名堂,反倒妄丢了性命。这笔债,我隗胜下辈子还。」 「大哥…」 徐侠哽咽一声,扑到隗胜身前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隗胜抬手打断。 「别废话了,你们看准时机。」 而后又转头朝刘传芳道。 「大人且休息一会,隗胜去去就回。」 说罢,隗胜毅然决然拎起大刀,冲出屋外,朝着灵虚子当头劈出一刀。 「狼妖受死!」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因果缘由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抱着必死之心的隗胜劈出了习武以来最为巅峰的一刀,若是在往常,隗胜定然会因刀法更上一层而欣喜若狂,可如今却是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此刻隗胜眼中只有狼妖灵虚子的头颅,只想着能够将其一刀劈开、劈碎。 可是,纵使生死关头隗胜的武学境界突破了一个层次,却仍然无法改变他只是一介区区凡人的事实。 面对隗胜劈来的巅峰一刀,灵虚子甚至都懒得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扬起宽大的袍袖,露出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狼爪朝着隗胜心口抓去。 狼爪的五根瓣指顶端是锋利的指甲,足可轻易将隗胜穿心破肚。 可隗胜却是不管不顾,手中大刀依旧义无反顾的朝着灵虚子的头颅砍去,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当…… 大刀如愿劈中了灵虚子的头颅,坚硬的大刀却是当的一声断做两截,反震之力顺着半截刀身传到隗胜的双臂之上,只震得他双手虎口剧痛裂开,再也握持不住刀柄,半截刀身脱手飞了出去。 到底…还是…不成吗! 灵虚子的狼爪已经贴到了心口,隗胜心中悲叹一声,无奈的闭上了双目。 当…… 又是一道金铁交鸣之声,隗胜只觉得胸口被巨力轰中,身形不受控制的朝后倒飞出去。 身在半空的隗胜连忙睁开眼睛,却见小六竟是不知何时站到了狼妖面前,手中的雁翎刀已然化成漫天飚射的碎片。 这时,灵虚子的狼爪一个横扫,扫中小六胸口,小六口喷鲜血倒飞出数丈远,身体滚动了几圈后不再动弹,生死不知。 “小六……” 隗胜悲呼一声,身体也是重重摔落在了地上,想要爬起身来去查看小六的生死,身体却是根本不听使唤。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响起,一杆铁枪、两柄匕首、一把长剑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灵虚子射去,一道身影自房屋破口中窜出,来到隗胜身旁,将其从地上抱起。 是徐侠! “莫要管我…去救小六…” 隗胜吼道。 随后就见到另有一道声音也从那破洞中窜出,去将生死不明的小六捞了起来。 隗胜看得清楚,那道身影是老五。 徐侠抱着隗胜,老五抱着小六,安然退回到了破屋之中。 而外边的狼妖灵虚子,只是随便挥了挥袍袖将激射而至的几柄兵刃扫开,并未作出拦截的举动。 等到几人都安全回到破屋之中,灵虚子这才桀桀怪笑道。 “这次就放尔等一马,下次就莫怪贫道心狠手辣了。刚刚贫道说过话依然作数,只需将那汤药给刘老儿灌下,便放你等安然离去。” “呸!放你娘的狗臭屁。爷爷我今日就不想活了,有本事你个畜生进来杀你爷爷我啊,爷爷若是皱一下眉头,你个畜生就跟我姓。” 老五朝着墙壁上的破洞吐了一口吐沫骂道。 “你们…你们…” 安全回到破屋之中,隗胜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根本不听使唤,目光依次扫过几个结义兄弟,想要训斥几句,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哥。” 蹲在旁边的徐侠这时开口说道。 “记得小时候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过一句话,叫蝼蚁尚且偷生。我是个大活人,当然也怕死。可是那个教书先生还说过另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我不知道大哥与我算不算知己,我只知道,若是为了大哥您,即便心中再怕,我徐侠却也是敢于一死。” “大哥,我们几个嘴笨,不过心里都是和三哥一个想法。咱们是兄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再说了,我们也的确有点想二姐和老四了,大不了就一起去阴曹地府再做一回兄弟呗。” 其余几人也纷纷说道。 隗胜闻言只觉心中先是一暖,而后又是一酸,历经江湖风雨的糙汉子泪眼已然朦胧。 “小六怎么样了?” 过了片刻,隗胜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控制,挣扎起身看向昏迷不醒的小六。 “断了几根骨头,疼晕过去了,死不了。大哥你知道的,小六最怕疼。嘿嘿。” 老五咧嘴笑道。 隗胜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如今己等身陷绝境,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情,又有什么可庆幸的呢。 “隗义士,老夫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这时,沉默许久的刘传芳突然看向隗胜叫了一声。 “大人请说。” 隗胜费力的拱手抱拳道,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全身都会被牵扯着一阵阵的剧痛。 “老夫与诸位义士素未谋面、非亲非故,诸位为何会搭救老夫,甚至不惜拼上性命?” 徐侠、老五等人闻言也是齐齐看向隗胜,心中亦有同样的疑问。 兄弟七人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遇到过几个所谓的清官、好官,却是从未见到隗胜如此这般不顾一切的举动。 “小人隗胜,岭州蓟县下河村人。家中门前有一株老榆树。,” 徐侠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隗胜为何答非所问,突然只报起家门来了。 “岭州…蓟县…老榆树…” 刘传芳闻言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露出回忆之色,口中喃喃。 “三十多年前,老夫在蓟县担任过县令,莫非是与你家中长辈有故?” “家中长辈,包括我的确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但交情却是半点都谈不上。” 隗胜答道。 “那又是为何?” 刘传芳眼中疑惑更甚,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一面之缘,犯不上这般不顾性命的搭救吧。 “大人可还记得当年蓟县的那一场大水。” “当然记得。” 刘传芳点头道。 “那年不单单是蓟县,整个岭州都被百年不遇的大水肆虐,万顷良田被大水冲毁,几十万人流离失所,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想起当年岭州的那场洪患,刘传芳仍是心有余悸。 “确实,当年的那一场大水过后,整个岭州都遭了大殃。可是,岭州数十县中,唯有蓟县死的人最少,这些都是大人您的功劳。若不是大人您事先预料到会发大水,带着全县青壮不分昼夜修缮堤坝,挖掘排水沟,怕是蓟县也会跟周边其他的县城一般,大水过后十不存一。我还记得有一次修筑完堤坝后,大人您来我们下河村吃饭,我爷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吃饭的地点摆在了我家门前,就在那株老榆树下面。 我记得很清楚,大人您当时光着脚,一身粗布衣裳,全身上下满是黄泥,就跟村里的庄稼汉一个样子。家里准备的粗茶淡饭您也不见半点嫌弃,边吃饭边跟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谈笑风生。”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生活所迫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闻隗胜的讲述,三十多年前在蓟县任职时的一幕幕场景也逐渐在刘传芳的脑海中闪现,变得越发的清晰。 刘传芳突然指着隗胜惊诧的问道。 “你是…你是…小虎子?” “大人您还记得我?” 隗胜也没想到,时隔三十多年,刘传芳竟然还记得当初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唤出了自己的乳名。 “记得,当然记得。老夫还记得,那时你还扯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黑丫头,好像是叫二妞的。” “大人,二妞就是二妹。” 听到二妞这个名字,隗胜心中忍不住一痛,涩声答道。 刘传芳的神情也瞬间僵住。 被江南七义搭救逃亡的第二日,众人被匪人追上,七义中唯一的女子为了掩护众人逃脱,惨死在了匪人的刀下。 未曾想,她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黑丫头。 想及此处,自被追杀起仍处变不惊,神情坚毅的刘传芳忍不住悲从中来,顷刻间老泪纵横。 “我记得二妞的家人当年都…都…死在那场大水中了,他们家只剩她一颗独苗了。” 刘传芳颤声问道。 “是。” 隗胜点头。 “自那以后,二妞便被我家收留,与我以兄妹相称。” “如今却是又因我而死!” 刘传芳再道。 “大人万万不可做此想。当年若不是因你之故,莫说是二妹的家人,即便是二妹,亦或是我和我的家人,怕是也都死在那场大水之中了。能够活到如今,已经是承了大人您天大的恩情。” 隗胜虽是如此说,可刘传芳的心中却仍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得,呼吸不畅,眼前阵阵发黑,口中忍不住喃喃叹道。 “老夫将死之人,何必还要连累你等尚有大好年华之人舍生忘死。小虎子,听老夫一句,你们快走吧…” 刘传芳的话音未落,破屋之外再次传来灵虚子的声音。 “江南七义的诸位侠士可想清楚没有,贫道耐心有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将汤药给刘老儿灌下,贫道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决不食言。若仍是执迷不悟,嘿嘿,也不过是多耽搁一点时间罢了。适才观察刘老儿的起色,怕是已经命不久矣了,只待他行将咽气之时,喝不喝汤药都已无关痛痒,介时尔等便是想走却也走不掉了。” 隗胜闻言目光扫过徐侠几人。 自己为了报答刘传芳当年救下全村大多数人性命的恩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自己这帮结义兄弟却没必要跟着自己遭殃。 但是自己又不能允许恩公喝下那一看便有古怪的汤药,着实是有些犯难了。 这时却见一直没什么精神的刘传芳突然朝前扑倒,伸手拾起还盛有少量古怪汤药的木碗往嘴边送去。 隗胜见状立刻就想要去阻止,可心中却是暗暗一动,身体停止了动作。 如此也好,恩公本就命不久矣,如此一来却是能够救下自己几位结义兄弟的性命。 只待他们安然离去之后,自己便自尽在恩公面前,以偿还当年的恩情。 就在刘传芳将木碗送到嘴边的时候,徐侠却是突然提起一脚,将木碗踹飞。 蹲下身子,抓起刘传芳的衣领恶狠狠道。 “刘老儿,莫要瞧不起人。我等结拜之日便发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我等虽不欠你什么,但你救过我哥和二姐的性命,便也等于我等的恩人。你不是不能死,但在我们兄弟没死前,你却是万万不能死。” 说罢,松开刘传芳的衣领,站起身来,先是看向隗胜,而后目光扫过老五、老六、老七三人。 “三哥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我虽然怕死,却更怕欠人恩情。刘大人,今日里,我们兄弟几个便跟大哥一起,还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若是还嫌不够,那就下辈子接着还。” 此时老七也是一扫先前的惧色,拍着胸脯嚷道。 “大哥,此中情由你早该与我等说清楚嘛,弄的我们稀里糊涂的,好似不讲义气一般。” 老五朝着隗胜责怪道。 “哼哼…哼哼…” 不知何时从昏迷中醒来的小六,也含糊的附和起来。 徐侠这时走到墙壁上的破洞处,朝着外面的灵虚子啐了一口口水骂道。 “去你娘的,有种就进来把我们全杀了,爷爷若是皱一下眉头,你就跟我姓。” “哼哼…哼哼…” “小六说什么?” 听到小六的哼哼声,徐侠转头问道。 “他说三哥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会生出那么个丑妖怪。三哥你是吃大亏了。” 老五翻译道。 “哈哈哈,的确是吃亏了。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生出这样的丑妖怪,哈哈哈!” 徐侠几人放声大笑,笑的眼角都飚出了泪花。 笑吧,卖力的笑吧,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与兄弟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大笑了。 隗胜没有笑,只是扶起刘传芳,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夜幕越来越深,加之小镇被妖云笼罩,星月之光无法照射进来,更是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笑声过后,破屋之中再无任何反应,等在外面的灵虚子却也没再催促。 事实便如灵虚子先前所言,刘传芳已然是命不久矣,待其行将咽气之时,无论是浩然正气还是大晏国运都将随之减弱。待到那时拼着受些损伤,将其吞食也是一样的效果。 至于先前对隗胜等人的承诺,自然是诓骗之言。 习武之人气血旺盛,对于妖物而言亦是不可多得的滋补血食,岂会轻易放过。 于是灵虚子指挥手下狼妖和感染狼毒的行尸,将破屋团团围住,不给隗胜等人留下半点逃脱的可能和机会。 估算时日,最多两天,那刘传芳就将油尽灯枯。 区区两日而已,灵虚子等得起。 …… 啪啪啪… 三枚铜板掉落在地上,小和尚了凡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片刻后将铜版捡起收入怀中,然后指着左边的岔路口道。 “这边。” 荣非随即施展灵视神通朝着左边方向探查过去,很快发现数里之外一座被浓绿色妖云笼罩的小镇。 如此方才相信小和尚了凡所算不差,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据我所知,卜卦算命不应该是道士的活计嘛,你个佛门弟子怎么也会这门手艺?” “师兄有所不知,如今世人多数不知何为佛门弟子,想要空口白牙的化到缘是千难万难。没办法,只能是学点傍身的手艺。唉,都是生活所迫啊。” 了凡叹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荣非是也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荣非、小和尚了凡以及刘映蓉三人来到当初受伏之地,想要寻找刘传芳的下落。 但毕竟已经相隔了许久,且那处镇子如今又已没有了活人,没有任何线索留下。 正茫然无措之际,小和尚了凡自告奋勇,提议用卜卦的方式寻找刘传芳的踪迹。 对于卜卦算命一事,荣非一直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唯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小和尚姑且一试。 于是一路跟随临时客串算命先生的小和尚,竟是还真找到了一处古怪的小镇。 虽然此时天黑物暗,小镇又被诡异的妖云所笼罩,连荣非的灵视神通都无法看穿妖云,看到小镇内部的景象。可心中就是有一种直觉,刘传芳一定就在这里。 三人穿过狭窄的山道,来到小镇入口,却是被浓绿色的妖云挡住了去路。 「爹爹是在镇子里面吗?难道爹爹是被妖怪掳走了?荣非,你快想办法救出爹爹啊。」 如今的刘映蓉屡遭劫难,已然是没有了往日里京都城第一公子的机智和沉稳,抓住荣非的胳膊,急声催促道。 小和尚伸出一根手指探入妖云之中,指尖自行发出淡淡的金色佛光,与妖云接触后发出呲呲的声响,一股好似动物皮毛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 「好重的妖气,里面妖物的道行怕是不浅啊。」 荣非没接刘映蓉的话,对小和尚的提醒也是置若罔闻。只是仰着头,盯着上空翻滚不休的浓绿色妖云,眉头紧锁,口中喃喃。 「这样啊…难道…倒也说得通…原来竟是这样…这他妈的就搞笑了…」 许久过后,荣非似是回过神来,扭过头朝着远方望去。 那里是京都城的方向。 「师兄看什么呢?」 小和尚顺着荣非目光的方向瞟了一眼,黑漆漆的啥也没有啊。 「哦,没看什么。」 荣非淡淡的应了一句,随后朝着前方大手一挥,施展呼风神通,竟是比往常威力大上了数倍不止。 只见一道两人合抱粗细的龙卷风平地升起,呼啸着朝小镇里面卷去,浓绿色的妖云顿时被一扫而空。 「师兄好手段!」 小和尚了凡由衷的赞叹道。 「行了,别拍马屁了,进去瞧瞧到底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荣非当先一步踏入小镇。 时间已是过去了一个日夜,灵虚子已经能够明显感受到破屋之中的刘传芳很快就要不行了。 一想到吞食这位身负浩然正气和国运的致仕前首辅,自己的修为将要暴涨,灵虚子就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妖物的修行实在是太过于艰难了,特别是自己这种以吞食活人、吸收灵气的妖物。 上千年来,自己究竟是吞食了多少活人才有了如今的修为?灵虚子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它只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瓶颈。单纯依靠吞食寻常活人已经无法增长半分修为了,只能将主意打到体内灵气更加浓郁纯粹的人身上。 譬如修士、大儒、***,以及其他修行有成的妖物。 修士和妖物都不好惹,唯有大儒和***看起来好欺负一些。 而自己也是运气极佳,正犯愁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刘传芳自己就送上了门来。 真是天可怜见啊! 只需再过半个时辰,刘传芳就将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介时浩然正气和国运也都将减弱到自己能够抗住的程度。 时辰一点一点的流逝,破屋之中,刘传芳躺在烂草席上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隗胜等人一个个攥紧了兵刃,彼此 相视,沉默无语。 「大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寻个痛快。拼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血赚。」 老五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吼道。 隗胜目光扫过徐侠和小七,再看看虽已醒来但仍是动弹不得的小六,沉吟片刻后道。 「能陪我到这个时候,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待会我去想办法拖住狼妖,你们几个带上小六,能跑就跑,跑不了…跑不了就下面见。估摸着还能赶上二妹和老四。」 「好啊,我正好也想二姐了。至于老四就算了吧,看到他就烦。」 徐侠扬起手中的一根长棍笑道。 他的长剑在先前救隗胜时扔了出去分散灵虚子的注意力,如今没有了趁手的兵刃,只能用普通的木棍代替。 「事不宜迟,诸位哥哥,小七先行一步。」 说罢,小七抄起两块板砖就从墙壁上的破洞冲了出去。 「妖怪受死!」 小七身形跃至半空,两块板砖朝着灵虚子的头颅砸去。 「七弟等我。」 老五也随后跟上,双手则是抓着半截腐朽的门板。 「大哥,保重!」 同隗胜招呼一声,徐侠也冲了出去。 隗胜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刘传芳,而后望向墙壁上的破洞,口中喃喃道。 「兄弟慢走,哥哥我很快就来。」 呼~呼~ 徐侠、老五、老七三人扑向灵虚子,看似以命搏命,实则是要主动寻死。 灵虚子桀桀怪笑,扬起袍袖露出长着尖厉指甲的狼爪,照这三人抓去。 眼看三人就要丧命于狼爪之下,四周却是响起尖锐凌厉的呼啸风声。 风声初听极远,却是转瞬之间便席卷到了破屋周遭。 此时的龙卷风却是比之先前壮大了许多,足足有一丈左右的宽度,不但将弥漫四周的浓绿妖云一扫而空,甚至有许多神智全无的行尸都被强劲的风力卷飞到了半空。 灵虚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已然没有心思应对面前的三个蝼蚁,随手将三人扫飞后,猛然转身,两道宽大的袍袖急速挥动,体内妖力催动出道道妖风。 妖风与龙卷风相撞,彼此抵消,竟是未过数息,便将龙卷风尽数化解,这才保住了少数感染狼毒的行尸以及小妖。 「什么人,敢坏贫道好事!」 灵虚子朝着一个方向厉声喝道。 弥漫小镇的妖云以尽数被龙卷风驱散,月光、星光洒落下来,已是能够看清一些景物。 「我当关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boss呢,原来只是一只连人形都未化全的狼崽子。真没劲!」 三道人影自远处缓步行来,到了近前,方才看清是年轻的两男一女。 「三位小心,这狼妖道行高深莫测,你们还是快逃吧。」 刚刚摔倒在地上的徐侠,顾不得全身散了架一般的剧痛,高声提醒道。 「我爹爹呢,你们可见到我爹爹。」 三人中的女子朝徐侠问道。 「在屋子里面。」 三人中走在最前面,居中的年轻人指着破屋说道。 说完,只见他伸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微微的荧光闪过后,手中便多出了一个瓷瓶。 「首辅大人的状况不太好,先让他服些药物稳定一下,待我处理完这只狼崽子再去请安。」 自三人出现后,灵虚子的目光就始终盯在位居中间的那个年轻人身上,任凭旁边的女子接过瓷瓶走进破屋也不曾阻止。 直觉告诉灵虚子,中间的那个年轻人很不好惹。 「你是何人?贫道与你素未谋面,为何却要来坏贫道的好事。」 年轻人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块腰牌,朝着灵虚子亮出。 「缉仙司捕头,荣非是也。」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三十章 打完收工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听到缉仙司三个字的时候,灵虚子的身躯明显一震,神情也有些许的错愕。 八百多年前,何了尘横空出世,成为当时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连带着他所创办的缉仙司,也是一同成为令天下所有修仙者、精魔鬼物避之唯恐不及的衙门。 那个时候,灵虚子已是一只初具灵智的小妖,知晓那时的缉仙司是何等的威风。 可如今嘛,呵呵,却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许久未曾听闻缉仙司这个名号,初时让灵虚子有些错愕,有些发怔。可随即便想到了缉仙司现如今的处境,忍不住嘴角扬起,露出讥笑之色。 更何况,自己如今可不再是籍籍无名的小妖了,而是具备千年修为的大妖。 放眼现如今的修行界,除了四大圣地的那几位尊者和天境修为的那些老东西以外,自己还有何所惧? 念及此处,灵虚子胆气愈壮,伸出狼爪朝着荣非手中的令牌隔空一抓。 灵虚子本是打算将那缉仙司令牌隔空摄来,一是羞辱荣非,二来也是想试试荣非的斤两。 先前那搅散妖云的龙卷风虽然看起来声势骇人,实则对灵虚子而言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没甚威力。只不过缉仙司虽然没落,所传承下来的功法却是威力不俗,颇为棘手,因此还是试探一番更为稳妥。 是灵虚子这等妖物能混到千年修为,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谁知姓荣的缉仙司小子竟是不知死活,死死抓着令牌不松手,连同令牌被一同摄到灵虚子的面前。 灵虚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就这点本事修为,也能当上捕头? 何了尘呐何了尘,你创办的缉仙司如今可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啊。 既然是你小子自己找死,那就莫要怪道爷我心狠手辣了。 盯着主动送到面前的荣非,灵虚子露出一抹狞笑,狼爪朝着他的心口抓去。 可面对足以轻易将自己心窍洞穿的狼爪,荣非却是没做任何应对反抗的举动,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不躲不让,嘴角甚至还露出从容的笑意。 如此一来,灵虚子却是有些懵逼了。 这小子是被吓傻了?还是有恃无恐? 莫非周围还埋伏着其他缉仙司的高手? 缉仙司如今虽然已是没落,但余庆之的大名,灵虚子却是有所耳闻。 天境之下第一人嘛! 虽然不知是不是有吹牛皮的成分,但修为想来也不至于太过不堪。 真要是跟余庆之对上,灵虚子也是有些发虚的。 毕竟是邪魔外道出身,缉仙司的功法天生便对其有许多的克制。 心念电转之间,灵虚子脑海中便闪过了许多的念头,狼爪将要穿破荣非心窍之际赶忙停手,朝后退出两步,双手负于身后道。 「哼,念在贫道与缉仙司几位前任总捕有些交情的份上,今日便不与你一介小辈动手。速速离去,莫要在这里碍眼。」 荣非当然不是被吓傻了,却也说不上有恃无恐,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东西,因此做一次试探。 当然,只是试探而已,却没有搭上性命的想法。刚刚从储物玉环中给刘映蓉取药的时候,其实已经暗中将一枚玄冰造化丸夹在指缝之中,有这等保命神药在,即便自己真的猜错了,却也不用担心会命丧当场。 如今看来,自己却是赌对了。 荣非没有搭理色厉内荏放狠话的灵虚子,而是仰头望天,盯着夜空中一朵漂浮的云彩发呆。 似有一抹绿光在哪云彩中闪现了一下。 「我就说嘛,位面之子自有天道 庇佑。如此看来,能活到现在根本就不是侥幸啊。」 荣非自言自语,目中无人的态度,却是让灵虚子愈发的心虚起来,目光忍不住朝四周扫去,试图看出些许蛛丝马迹来,同时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是余庆之那厮埋伏在暗处才好。 灵虚子这下便有些僵住了。 现在立即抽身撤走,保住性命方是上策。 可放着破屋中唾手可得的机缘不取,又实在是不甘心。 怎么办? 灵虚子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在心中做着盘算。 「荣非,我爹醒了,他要见你。」 这时刘映蓉从墙壁上的破洞处探出头来说道。 「知道了,告诉大人,我料理完了这些杂碎就去见他老人家。」 荣非抬手指着灵虚子,朝刘映蓉笑道。 一路行来,镇子里面的惨状,荣非可是全都看在了眼中。不管事实是否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眼前的这头妖物,都是杀之而后快。 现实也好,虚拟也罢,求得不就是一个痛快,一个爽嘛! 被人当面叫做杂碎,灵虚子非但不恼怒,反而是更加坚定了四周有埋伏的猜测。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瞧准一个方向便施展妖术逃遁而去。 「哪跑!」 荣非与刘映蓉说这话,却也没放松对灵虚子的留意,见它化成一道妖风遁走,却也立即施展纵地金光神通跟上。 单论速度,灵虚子所化的妖风如何能够与纵地金光神通相比,立即就被拦了下来。 荣非心里着急探寻真相,也不跟灵虚子墨迹,各种神通、宝物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一点都不心疼。 同时炼体之术也被催升到了极致,如意球形态不停变化,或刀或剑,或枪或盾,乒乒乓乓全都一股脑的往灵虚子身上招呼。 可怜灵虚子空有千年修为,但奈何未战先怯,气势上就弱了几分。加之所会的妖法多数要施咒念决,需要时间和空间才能施展出来,如今被荣非毫不讲理的近身一通乱打,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一旁的徐侠、老五、小七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什么人? 那般厉害强大的妖狼,竟是被他打的抱头鼠窜,毫无还手之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出家人慈悲为怀,即便是妖物,下场却也太凄惨了些。小和尚了凡目露不忍之色,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诵念经文。 乒乒乓乓足足打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荣非这才停下手来。 看着脚下一滩如同刚刚剁好准备包饺子的肉馅……曾经的狼妖灵虚子,收好如意球,擦去手上沾染的些许血迹和碎肉。 堂堂一代千年大妖,就此饮恨西北。 除了是因为荣非突破了地境屏障,修为大增的缘故外,冥冥之中似乎也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相助。 「打完收工!」 言罢,迈步朝着破屋里走去。 真相,似乎近在眼前。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三十一章 答非所问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来到破屋之中,刘传芳果然已经醒了过来,并且气色红润,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老夫一介无用之人,竟然还要劳烦汾城伯亲自跑一趟,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被刘映蓉扶着坐起身来的刘传芳朝着荣非拱手笑道。 「来,汾城伯,容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之一,江南七义之首的隗胜,隗大侠。」 说罢,刘传芳又转向隗胜,指着荣非介绍道。 「隗大侠,这位就是老夫跟你提起过的那位文曲星下凡的汾城伯荣非了。」 隗胜闻言赶忙站起身来,十分豪迈的朝着荣非双手抱拳道。 「乡野草民隗胜,见过汾城伯。」 荣非也是抱拳微笑还礼。 「首辅大人曾赐我一个表字,守正。隗大侠若不见外,叫我守正或是荣非都行,只是别再叫什么劳什子的汾城伯了,太见外。」 听到荣非主动提起这茬,刘传芳顿感老怀大慰,面上有光,也赶忙帮腔道。 「是极,是极。隗大侠便以表字相称即可。」 隗胜早就对荣非的大名有所耳闻,刚刚更是亲眼从墙壁上的破洞处看到荣非将不可一世的狼妖活生生给打成了一滩肉酱,心中本就是佩服之。更何况这个荣非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本领非凡却是没有半点架子,顿时也是心生好感,哈哈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过守正老弟。」 「小弟见过隗大哥。」 荣非也是笑着回礼道。 双方寒暄过后,隗胜便要邀请荣非落座。只是破屋之中无桌无椅,隗胜正欲找块破木板或干草来充当座椅,却听荣非说道。 「麻烦两位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与首辅大人商讨。」 「哦哦,那你二位先聊,我去外面等着,有什么吩咐召唤一声就行。」 无论是刘传芳还是荣非,这两人虽然都平易近人,没有当官的架子,可隗胜却是非常清楚自己与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因此也不敢、不便询问是要谈什么事情,应了声便离开了破屋。 去到外面后,还很细心的将先前老五当做武器的半扇腐朽门板拾了起来,将墙壁上的那处破洞给遮挡住了。 刘映蓉担心父亲的状况,磨磨蹭蹭的不愿离开,最后还是被刘传芳训斥了几句后,才不情不愿的出去。 破屋之中只剩荣非和刘传芳二人,荣非也不介意地面脏乱,盘膝在刘传芳对面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刘传芳一个劲的猛瞧,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则是夹着那枚之前没排上用场的玄冰造化丸。 见荣非如此做派,刘传芳心中有些诧异,不过到底是久混官场,经验丰富。见荣非不主动发问,他也便装傻,与荣非对视。 二人相互盯着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工夫,到底是荣非率先败下阵来。 「首辅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刘传芳似是心中早有所料,点了点头道。 「汾城伯所言不虚,的确是有些话应该说与你知晓。只是千头万绪,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如汾城伯你来问,老夫来答,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真相。」 荣非低着头沉吟片刻后说道。 「呵呵呵,不愧是汾城伯,就知道这点小手段糊弄不了你。也罢,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将所有的谋划都一一说与你听吧。」 刘传芳呵呵一笑道,随后目光微抬望向破屋棚顶,似在整理思路。 荣非却也并不着急,指尖把玩着玄冰造化丸,静待答案。 「其实…… 今时今日的局面,皆是由先帝、陛下、贤太妃、余总捕与老夫共同谋划而促成的。」 片刻之后,刘传芳缓缓说道。 荣非眉头微微一皱,这刘传芳到底是在装傻,还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这不是自己想要了解的那个真相。 不过却也没有打断刘传芳,仍是耐心的听他继续讲述。 「先帝感怀于自捕神飞升后,缉仙司群龙无首,数百年来再无一人能够继承当年捕神雄威,震慑天下。以致皇权日渐衰落,修行界蠢蠢欲动,意图重新将天下拖回诸国林立的泥潭。因此先帝在垂危之际,派人秘密将老夫召入宫中,将其谋划多年的一份计划交待给贤太妃、余总捕、老夫,还有当时的六皇子朱晟。 先帝的确是有意将皇位传给四皇子朱晟,但遗诏上写着的却是传位与雍王朱成。然后再由老夫做一份假的传位诏书,让六皇子登上皇位,继承大统。之后,又是老夫派人将先帝本想传位雍王,结果却是被老夫篡改遗诏的消息放了出去,以此激起雍王的反心。 当初实则是陛下故意将玉玺弄丢的,否则仅凭太子和齐王那两个小娃娃,如何能够从戒备森严的御书房中将玉玺拿出去。目的就是给雍王制造发难的机会,然后再狠狠的挫败他,将他赶出京都城。如此一来,便给了修行界拉拢雍王的机会。 之后,便会传出余总捕为了突破天阶修为而闭关的消息,修行界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捕神何了尘,必然会放下顾虑,协同雍王一起发兵叛乱。 待雍王叛军和修行界杀到京都城外时,余总捕便会伪装强行破关,身受重创的模样与修行界对峙,引诱他们进入京都城中。介时余总捕便会趁机发动五绝大阵,将那些修行界的顶针战力一网打尽。而早已埋伏在京都城附近的靖远候和左宗泽,也会率领大军杀出,将雍王叛军剿灭。自此,天下尽入皇权之手,再无后患矣。」 刘传芳言简意赅的将谋划讲述出来,而后看向荣非。 本以为荣非会十分震惊,可结果却是让刘传芳有些失望。 荣非的神情非常的平静,就如同在街边茶楼听了一段评书一般的平静。 「额…可是老夫讲的不够清楚,汾城伯没听明白?」 刘传芳狐疑的问道。 「很清楚,很明白。大手笔,佩服佩服。」 荣非心不在焉的说道。 「不过…这不是我想听的——真相!」 「哦!难道老夫所说有所遗漏?」 刘传芳奇怪的问道。 荣非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刘传芳的眼睛看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 「看来首辅大人你是真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首辅大人,得罪了!」 刘传芳听的是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却见荣非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大晏制式军刀,而后朝前一捅。 那锋利的刀锋便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二章 真相 大结局 - 大晏缉仙司 - 墨痕难消 刀锋插入胸口,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刘传芳张口喷出一口老血,不敢置信的盯着荣非。 「荣…荣非…你…这是…」 荣非仔细打量着刘传芳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点表情变化,却是迟迟没有出现自己想要的画面。 也许是力度还不够。 荣非心中如是猜测道,随即手腕用力一转,刀锋也随之转动,在刘传芳的胸口上剜出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此刻的刘传芳已然是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瘫软,不停的抽动,胸口的伤口和嘴角不停的留下殷红的血液,目光逐渐涣散、黯淡。 眼看刘传芳就要咽气了,荣非捏紧指间的玄冰造化丸,心中默默数数。 一、二、三…… 十个数后,如果还没有出现自己猜测的画面出现,也许就证明真的是自己猜错了。介时只能是用玄冰造化丸将刘传芳救回来,然后再给他赔礼道歉了。 六、七…八… 刘传芳血肉模糊的胸口已经停止了起伏,双眼中的瞳孔开始放大。 九…十。 时间到了,再耽搁下去刘传芳可真就死透了,即便是玄冰造化丸也就不回来了。 荣非心中暗叹一声,将玄冰造化丸送到了刘传芳的嘴边。 「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即将意外死亡,触发时间线回溯机制…」 神秘的声音在荣非耳边响起,周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静止了下来。 「储备能源不足,时间线回溯失败…」 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荣非目光搜 寻四周,却是无法确定声音的来源。 荣非站起身来,走到一面墙壁前,抬脚将堵住破洞的木板踹掉,通过破洞朝外面看出。 只见刘映蓉、隗胜他们几人如同木偶一般,神情木然的僵立在原地。 如此诡异的景象,让荣非感到一丝惊奇,却又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类似的场景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 荣非回到如同木偶一般定格的刘传芳面前问道。 此时的刘传芳不只是身体定格,就连他胸口和嘴角涌出的血液也完全定住了,就如同一副十分逼真的画面,亦或者是高清的照片。 荣非问出那句话后,破屋中便陷入了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传芳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道诡异的绿光,而后缓缓开口,发出的却是先前那个神秘女人的声音。 「储备能源不足,回溯……」 「好啦好啦,我已经知道能源不足,不用一再重复了。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非打断道,语气竟然有些平静。 其实在荣非的心中已然是有了大概的猜想,只不过却要进一步的确认。 「储备能源不足……」 刘传芳口中发出的神秘女人声音却仍是自顾自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储备能源不足…失败…能源…」 强装镇定的荣非被搞得有些烦躁,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两个字。 「柔柔!」 「我在。」 神秘女人的声音终于 不再重复相同的话语,甜甜的回应道。 荣非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 柔柔? 纪柔儿? 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呼出。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主人。」 叫做柔柔的神秘女人 声音答道。 「开始解除记忆隔离…记忆隔离解除中…储备能源不足…记忆隔离解除失败。非常抱歉,因储备能源不足,无法恢复主人被隔离的记忆。」 「那就你说,我听。这总可以吧?」 荣非退而求其次道。 「可以的呢,主人。」 柔柔甜甜的答应道。 「因为主人您在购买旅行者号单人太空穿梭艇时还购买了附带的保障产品,因此当穿梭艇因不可预知因素导致无法继续航行、无法联系救援,并且无法保障主人你的生命安全时,柔柔启动了梦幻保障系统,按照主人您预先设定的程序,将您的部分记忆进行隔离,将您的意识移入虚拟空间内,让您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回答完毕,请问主人还有那些问题需要解答?」 果然…如此! 此刻的荣非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原来什么灵魂转生、什么棋盘大陆全都是虚拟的。 沉默许久,荣非才再次缓缓开口,声音是那么的干哑晦涩。 「我能…看看我的本体吗?他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 这次轮到柔柔沉默了。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名字叫做柔柔的人工智能才开口说道。 「鉴于资料库中记载 的人类心理承受能力的判断,柔柔建议主人不要观看。而且意识退出虚拟程序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在储备能源不足的情况下,意识将无法回归虚拟程序。到时,主人将在极度的恐惧与痛苦中慢慢死去。回答完毕,请问主人还有那些问题需要解答?」 「既然无法观看,但总可以用语言表述一下吧。还有就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非问道。 「穿梭艇的维生系统一直是保持在最低能量消耗的程度,主人您此时的身体已经流失了百分之二十的水分和百分之三十的营养物质,主人您此时的体重只有三十二千克,视觉、味觉、触觉功能基本丧失,身体失去活动能力……。 事故的原因是因为在航线中出现了一片未曾被探测的陨石带,穿梭艇与一颗陨石撞击,导致穿梭艇主体大部分损毁,包括维生仓之内的大部分残骸,被陨石带一同带离了原本的航道,来到一片位置区域,因此无法与救援队联系……」 随着人工智能柔柔的描述,荣非已然大致知晓了此时此刻自己真身的处境。 知晓了真相,除了适才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一丝悲凉,其实荣非整体的状态却还算稳定。 毕竟,荣非老早之前,就已经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不太对劲。 杂七杂八的历史糅杂,似是而非的体系设定,几乎全都跟之前在地球上读过的那些网络对应 的上,宇宙那么大,那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所以说,在设定中,我乘坐的宇宙飞艇因为故障坠落在了惇州,四大圣地的尊者以为是天人下凡,为了寻求飞升的契机,来到惇州争抢我,因此大打出手才导致的惇州大灾,死伤了几十万人,是这样吗?」 荣非问道。 「不是争抢主人你,而是争抢穿梭艇的残骸。」 柔柔更正道。 「请问主人,还有什么疑问需要解答吗?如果没有的话,柔柔将要恢复虚拟程序的运转,并隔离您的这一段记忆,直到储备能源消耗殆尽,介时将会对主人您进行安乐死,免除您的痛苦。」 自己就要死了吗! 荣非摇头苦笑,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思考了一会后才问道。 「真的无法调取存档了吗?」 「主人是指那一阶段的存 档?」 柔柔问道。 「……」 「可以的,不过回溯到这一阶段存档将会消耗大量储备能源,虚拟程序的运转时间将会缩短百分之七十。」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对应棋盘大陆的时间是多久?」 荣非问道。 「在没有修行者战斗这种消耗能量的场景的情况下,剩余储备能源还可以维持程序运转大概七十年。」 七十年! 荣非笑了。 足够了! 「柔柔。」 「我在。」 「回档。」 「好的,主人。存档调取中,部分记忆隔离。」 …… 「荣非,快起来吃饭了。」 吱呀声中,房门被推开,系着围裙的纪柔儿走 到床前,掀开被褥,推了一把荣非喊道。 荣非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朝门外瞟了一眼。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卯时了,快点起来,一会饭菜就凉了。」 纪柔儿催促道。 「知道了,柔姐。」 荣非不情不愿的下床,伸着懒腰迈出屋门,来到院子里面。 小院靠近南面院墙的石桌旁,老捕头刘墉和老郎中齐秀泰相对而坐,正捧着饭碗吃的正香。 「臭小子,起来了,快过来吃饭。」 刘墉放下饭碗笑着招呼道。 看到这一幕,荣非心里没来由的一酸,似乎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此刻又失而复得。 「来了来了。」 荣非甩了甩头,笑着应了一声,朝两位老人走去。 ……全文完…… 免费阅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