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平地一声雷 一阵惊雷突然响起。 滚过的雷声犹如一面巨鼓敲响在耳畔,震撼着心底。把牛二从睡梦中惊醒。 牛二一个挺身从草窝里跃身而起。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和暖的阳光从万里无云的蓝天照耀下来,如同绽放的笑颜。 哪来的惊雷? 肯定是做梦了。 牛二坐回到草窝里,靠着大石头。 大石头,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靠在后背上很舒服。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更舒服。让人一阵阵发懒忍不住想睡觉。 牛二伸展开四肢,让全身瘫软下来,躺在和煦的阳光下。 仔细看,晴朗的天空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两朵洁白的云影,各自变幻着形状,像是在比赛谁的本事更大,能变出的花样更多。 就像两个神仙。 牛二在心里想。 两朵云,忽而分开忽而又聚拢在一起,看样子就像是在打架。两个神仙在打架。 神仙为什么打架,吃香灰吃多了撑的? 神仙吃香灰吗? 神仙不吃香灰么? 每年村里祭神,供桌上瓜果禽畜的祭品,最终不都是让村民瓜分吃了,留下一把香灰给神仙。 天空中,一朵云追上另一朵云,把它从一个巨大的人形撞散。 被撞散的云朵裂成几块,随即又重新拼成人形,扑向追来的云朵。 “打它打它,掏它裤裆,掏裤裆!” 牛二暗自为那朵云影鼓劲。 两朵云打得是那么的激烈,牛二躺在山坡上,好像都能听到呼喝的喊杀声从天空中传下来。 被追赶的云影明显没听到牛二的指点,落到了下风。被追来的云朵再一次打中,瞬间四分五裂,四处飘落。 追上来的那朵云好像还是不尽兴,追着其中最大的碎块连番攻击,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 一个人影,从山坡后面走出来,拖沓的脚步声吸引了牛二的注意。 走来的人,行色匆匆,却因为跛了一只脚,走得很吃力。 牛二坐起身体,看着来人。 中等身材,方头大脸,体格强壮。 脸上的神情,威严。 就是那种大人物的,时时刻刻板着脸的样子。 就像是村长。 紧绷着一张脸的大人物,浑身冒着烟,像是刚从火坑里爬出来。 皂色的衣服,烧穿了好几个窟窿。下巴上又粗又硬的络腮胡子,被烧掉了一大撮。乱蓬蓬的头发里,不时还有火星飞出来。 玩火了吧? 牛二盯着那人。 这么大的人还淘气,不怕玩火尿炕吗? 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走过牛二的面前。牛二看着那人,那人也在瞥着牛二。接着,眼神就被牛二身边的装水陶罐吸引住了。 “想喝?” 牛二问,那人点着头。 牛二倒了一碗水递过去,那个人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光了。 看样子是真的渴了。 喝光了碗里的水,那人把陶碗递还给牛二。牛二接过碗说道: “可不白喝。” 那人愣了一下,问了句: “你要怎样?” 牛二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有什么项链呀,首饰呀,金银珠宝呀什么的,随便拿点出来。” 那人原本露出在脸上的感激之情,瞬间消失了。重新绷紧一张脸,盯着牛二问了句: “干吗?” 干吗? 牛二盯着那人。 “当然是抵水钱!” 那人脱口说道: “你这不是敲竹杠吗!” 这怎么是敲竹杠呢? 我看你渴得嗓子冒烟,好心倒了碗水给你解渴。作为感谢,你也应该留下点什么吧。 那人却并不想留下点什么,不理牛二继续赶路。 牛二一个挺身从草窝里跃身而起。虚步踏前,架起双掌,摆出一个你敢动我就对你不客气的样子。 看到牛二的样子,那个人愣了一下,说了句: “你是练武之人?” 废话! 没有点本事,敢出来打劫? 牛二挑动着嘴角带着冷冰冰的腔调说道: “拿钱,挨揍,选一个!” 牛二,大高个,身材魁梧。两只胳膊一张脸,每天被太阳晒着,露出古铜一样的颜色,显得格外粗壮有力。 那人盯着牛二打量着,绷紧的脸上露出明显和缓的神色,解释道: “我离开时,走得匆忙,身上并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 看到那人的样子,牛二心里更有底了,冷冷说了句: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随即冲着那人扑过去。 近在眼前的家伙,转眼间却没了。 牛二不由得心头一惊。 这是遇到高手了? 片刻的犹疑,牛二旋转身体。左掌化肘锤击而出,右掌紧随其后带出雷霆般的杀机,向身后猛击而出。 牛二的身后,根本没有人。 哪去了? 牛二放下端了半天的双臂,耸动肩膀活动着有些发酸的双肩。 一抬头,刚刚那人正悬在牛二头顶的半空中。 你咋还上天了呢! 牛二被吓得倒退了两步,看到那人双脚悬空浮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就像是被卡在那了。 牛二端详了半天,冲着那人问道: “要我拉你下来吗?” 那人讨饶一样点着头。牛二伸手试了试高度,跳起来能够到。接着又说了一句: “可不白干。” 那人被卡在半空中,有劲也没地方使,只能冲着牛二又点了下头。 牛二跳起来,抓住那人的脚借着自己下落的力道,把他猛拉下来。 那人从半空中跌落,原本就跛了的脚踝触碰到地上,发出咔地一声脆响。 完了。这下彻底报废了。 疼,是真的疼。 那人抱着被摔断的脚踝,呲牙咧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牛二禁不住一阵尴尬,冲着那人说道: “你看,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抬起眼看着牛二,额头上浸出一层细汗。 看到那人疼成那样,牛二拎起装水的陶罐说道: “要不,你喝碗水压压?你放心,这一次算我请客。不要你钱。” 那人摇着头,看着牛二的眼神里既有愤怒,又带着无奈。 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牛二伸手挠着脑袋,低头看着那人。 有钱没钱的,你就直接说。 就算真没钱,我也不能要你的命。 你倒好,非要上天。 那都是神仙干的事。我们平头老百姓,哪来的本事上天! 2章 眼瞎劈死我的牛 那人抱着摔断的脚踝,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身来。 一块东西从他腰间掉出来,落到了地上。 那人看见了,伸手去捡。 牛二也看见了。 牛二看见了,当然就不会让他再捡起来。 牛二喊了声“陶罐”! 那人闻声抬起头,牛二已经把手里的陶罐扔了过去。 那人本能地伸手去接,接住陶罐的同时,爬起到一半的身体又嗵地一声坐回到地上。 牛二已经一个箭步窜过去,捡起地上的东西。 一个牌牌,手巴掌那么多,黑黢黢的,攥在手里冰冰凉。 牌牌上面,还写着金灿灿的几个字。 那人扔下陶罐,一边挣扎着站起身,一边冲着牛二喊道: “还我!” 牛二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那人盯着牛二,一双眼睛怒火中烧。 可是没有用。 脚脖子摔断了,站起来都费劲,更别说去追牛二这么一个活人了。 那人克制着心头的怒火,又冲着牛二说道: “把那块牌子给我。” 牛二端详着手里的牌子,接着冲那人举起来问道: “上面写的啥?” 那人被牛二这么一问,愣住了。反问了一句: “你不识字?” 你这不废话吗。我识字,还用问你? 那人盯着牛二,自语道: “本朝向来公设乡学,免费授课,用以启蒙民智。你怎么会不识字呢?” 有,这种事? 牛二看着那人。 我怎么记得,去学馆读书,是要给先生叫学费呢。 “你是朝廷里做官的?” 牛二问。 那人不理牛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山坡往下看着,然后指着山下的村子问道: “前面那个村子叫什么?” 牛二看都不看,随口答道: “前头那个村子当然就叫前头村。” 那人瞥了一眼牛二,接着又问道: “那你知道,空明山怎么走?” “空明山?” 牛二摇着头。 “那谁知道,问村长去。” 那人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对牛二这么个村野刁民彻底失去了信心,拖着摔断的脚踝,一步一挪地向着山坡下走去。 牛二举着手里的牌牌,冲着那人喊道: “这上面到底写了啥呀?”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福生祸死,全看造化。你好自为之吧。” 福生祸死,全看造化。 牛二点着头。 我记下了。 天上打架的神仙,已经飘走了。 可能是打了一天,肚子饿了,循着有祭神的村子吃香灰去了。 牛二把那块牌牌掖进腰里,去山坡后面的找牛。 牛二原本不叫牛二,叫二蛋。放牛的二蛋。 牛二就算没念过书,也知道二蛋是个啥。所以断然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牛二。 牛,不是牛二的姓,是牛二每天的活计。放牛。 牛二原本姓什么? 那谁知道。 你就是问村长,村长也说不出来。 说起牛二的来历,那还要从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说起。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强烈的不安。强烈的不安刺激着村子里的狗,嗷嗷地叫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村长早起下地,在村口发现了用块破布包裹的牛二。 牛二又冻又饿哭了一晚上,逗引着村子里的狗,溜溜地跟着叫了一晚上。 大小是条命,牛二就被留在村子里。没娘,就吃百家奶。长大了,就给村子放牛。白天跟着牛上山吃草,晚上就睡牛圈里。 村子,就是山坡下那个村子,前头村。 村子真叫前头村。不是牛二信口胡说,骗刚刚那人。 至于为啥叫前头村,可能是因为村子在山前头吧。 山后,还有一个后头村。附近的村子,都这么取名字。 走上山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山坡的后面,原本绿茵茵的草坡上露出一个大坑。 丈许深的大坑,几丈宽。深深的坑底冒着青烟,陡斜的四壁带着烧焦的黑色。 咋回事? 牛二愣在原地。 早上来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多出一个大坑? 刚刚那人? 刚刚那人又不是老鼠成精,挖出这么大一个坑。 而且眼前的大坑也不像是挖出来,倒像是...... 牛二想起自己睡觉时,响起的雷声。 那道晴空响起的霹雳,原来不是自己做梦,是真的响起过,落到地上炸出这么个深坑。 为啥?那还用问,肯定是附近冒出了遭雷劈的家伙。 牛二旋即想起那个从山坡后面走出的家伙。 那人,一副刚刚从火坑里爬出来的样子。 原来他就是遭雷劈的家伙。 想到这里,牛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遭雷劈的家伙,得作多大孽。 而自己,刚刚竟然把他给抢了。 那家伙遭雷劈,抢他活该。 可是那么一个连老天爷都劈不死的家伙,竟然让我牛二给抢了! 幸亏他跛着一只脚。要不然,便宜没占到,再让他把小命给收了,可就亏大了。 牛呢? 牛二站在山坡上找他的老黄牛。 老黄牛,躺在深坑几丈外的草丛里,已经死了。 牛二嗷唠一嗓子大叫着,冲过去。 老黄牛的半片身子飞掉了,留下的半片身子血肉模糊,露出折断的骨头翻开的皮肉。 是那个遭雷劈的家伙干的? 不。 是被雷劈中了。 老黄牛的伤口,焦黑糊烂,散发出阵阵烧熟的香味。 牛二看着面前的老黄牛,一下子没了主意。 这头老黄牛,为村里人卖力干活二十多年,年岁比我都大。春耕下田犁地,秋收打谷晒场。居功至伟。 这么一头劳苦功高受人爱戴的老黄牛,你咋就给劈死了呢? 牛二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你是瞎了眼还是...... 一阵隐隐的雷声滚过,吓得牛二随即垂下头。 村里的老人家常说,你说的话做的事,老天爷都能听见都能看见,都会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到你死的时候算总账。 牛二仰头骂天,万一骂得老天爷冒出火来,咔嚓一个雷。牛二可没本事从火坑里爬出来。 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响彻在牛二的头顶。 牛二别吓得匍匐在老黄牛的身边,耳听着阵阵雷声划过头顶,在山后面响起轰隆隆一阵响。 “又没打着,你还真瞎......” 牛二心里想着,随即啐地吐了一口。默念道: “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想。” 3章 不吃可惜了 不管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老黄牛都已经死了。被雷劈死了。 老黄牛遭遇横祸,也是死不瞑目,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牛二。只可惜,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灵动神采了。 看着老黄牛,牛二禁不住悲从心头起,一屁股坐了下来。 牛二照顾老黄牛,可谓无微不至。 白天上山放牛,赶上天气热的季节,回村楼上还会领着老黄牛在水塘里洗澡冲凉。到了冬天天气冷凉,更不忘给老黄牛编一条草席披在身上。 牛二白天跟老黄牛上山,晚上跟老黄牛同睡一个牛圈。老黄牛对牛二的情感自然也非同一般。 有一次,牛二晚上着了寒凉,发起了高烧,浑身烧得烫手。老黄牛就一遍一遍舔湿牛二,给他降温。还有一次,牛二在山上摘食野果,吃了没熟透的果子中了毒,拉得昏天黑地腰都直不起来。还是老黄牛不嫌弃牛二一身屎臭,把他拱在自己的背上驮回了村子。 老黄牛,就是我牛二的亲人。 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被瞎了眼的老天爷给劈死了。 给劈死了! 我该找谁说理去? 牛二抱着老黄牛的脑袋,忍不住鼻子一阵发酸,涌动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牛二却没能哭出来。 香,太香了。 老黄牛被落地的霹雳劈中身体,伤口位置被天雷瞬间烧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那香味,怎么会那么勾人魂魄,引得人禁不住地吞咽口水,想要大快朵颐! 牛二上一次吃肉是在什么时候? 牛二还吃过肉? 牛二的记忆里,肉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他可以吃的。 村人祭祖,又或者春耕秋收时祭祀天地神灵,都会宰杀禽畜准备供品。祭祀大礼过后,祭祀的供品会分给村人同食。 那种时候,牛二能分到一碗肉汤,都算幸运至极。 牛二抱着老黄牛的脑袋,闻着老黄牛散发出来的阵阵肉香,禁不住舔了下嘴唇。 不行,我牛二就算再馋肉,也不能对老黄牛下口。 老黄牛,是我牛二的亲人。情同骨肉,没有之一! 我再狠毒,不能同类相残! 牛二抱着老黄牛,酝酿着情绪,翻出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又一次红了眼圈。 转悠在眼圈里的眼泪几欲滴落,却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就卡住了。 不行啊。 你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扰乱我,让我无法集中精力去缅怀你。 牛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老黄牛死了,牛二要想办法,把老黄牛的尸体拖回村子。 这是件大事,必须要让村长知道。 牛二站起身,搂了一些野草打成草绳,捆住老黄牛的身体。 从山上到山下,要翻过山坡跨过水塘,走很远的路。 不把老黄牛捆结实了,劈开的身骨露出的肚肠,会洒一路。 牛二搜索着附近的草丛,把能找到的老黄牛的身骨通通捡回来。 随着一阵沙哑的叫声,一只浑身乌黑的乌鸦,落到了不远处的石头上。 乌鸦,循着死亡的味道飞来,是要打老黄牛的主意。 牛二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 滚,给老子滚蛋! 轮不到你来捡便宜。 老黄牛拉回村子,村长检视过了,是要厚葬的。说不定还要做一块牌牌,摆进宗祠里接受香烛供奉。用来感谢老黄牛一辈子为村里人的辛苦劳作。 石头落到乌鸦脚踩的大石头上,崩飞出去。 乌鸦发出一声惊叫,挪动着脚步向旁边躲着,并没有飞。侧着头打量着牛二。 牛二拖动草绳,奋力拖起老黄牛,向着村子的方向拖回去。 老黄牛死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村长绕着老黄牛转着圈,默默地看了半天。 耕牛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这件事,告诉村长也没用,必须得报告县府衙门。 村长看着老黄牛,舔了舔嘴唇,又抬头看了看渐沉的暮色,招呼着身边的村民说道: “去把几个老人家都请来。” 老人家,就是村中那几位年纪足够大的长辈。 平日里,他们坐在宗祠前面晒太阳。村中有了大事,却还是要把他们请出来问个主意。 老人家当中,年纪最大的是七奶奶。 七奶奶年纪大,老得腰身都佝偻着。 精神却极好,明白事理遇事不糊涂。 七奶奶之下,就数武爷爷了。 武爷爷年轻时在县府衙门里当差,带刀的那种。附近的州府县镇都走遍了,见过大世面。 牛二的功夫,就是武爷爷教的。亲手点拨。 只可惜,还么等武爷爷把一身功夫都传给牛二,就老糊涂了。常常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白瞎了那身好功夫! 每次看到武爷爷,牛二都会忍不住想。 几个老人家被村长请到村口,各自打量着遭雷劈的老黄牛,相互对望着,商量出了主意。接着就冲着村长点了点头,往回走。 七奶奶一边走,嘴里还念叨着: “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七奶奶念叨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牛二还是听见了,一脸震惊看着村长。 村长没工夫搭理牛二,召唤着村民把老黄牛抬进村子。各自分工,在晒谷的空场上摆上桌凳架起柴锅,准备入夜的欢宴。 牛二跟在村长后面,想要找机会问问,为啥就要把老黄牛给吃了。 难道不应该给老黄牛厚葬吗?制作个灵位,安放进宗祠。 它给我们村子干了一辈子活,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 就算牲灵进不了人的宗祠,挖坑埋了总行吧。 干吗非要吃了它! 晒谷空场上支起了大锅,锅底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炸响,红艳艳的火苗从锅底窜出来,映红了村里人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就连村里的狗,都跟着东窜西跑地忙碌着。 村长主刀,把老黄牛身上能吃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全都分切下来,就连咬不动的牛骨架,都用斧头劈成几段,下到大锅里熬汤。 地上留下一块带着牛角的天灵盖,被两只狗咬在嘴里争抢着,冲着对方发出呜呜的威胁。 牛二一脚踢开两只狗,把老黄牛的天灵盖捡到手里。 4章 你快跑吧 老黄牛被剁开的牛骨头,和分切的牛肉全都下到了柴锅里。 三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长条桌边,七奶奶武爷爷全都抻长了脖子,冲着沸腾的柴锅咽着口水。 村里人,除了年关祭祖,春秋祭神,能跟着沾光分点肉吃。平日里根本碰不到油腥。就算祭祀大典留下的禽畜供品,被全村人瓜分后,能吃到嘴里的也没有多少。 所以眼见这么大一个牛身子,被天雷劈中后还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怎么舍得直接埋了。 牛二明白这个道理,却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独自蹲在一边黯然伤心。 无论怎样,我是不会吃。 我狠不下心,也下不去嘴! 村长掀开锅盖,刚刚舀了一勺汤想试试咸淡,一只只陶碗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到了村长的面前。 村长扔下木勺,从柴锅里捞出半生不熟的肉块,装进那些陶碗里。 欢宴,随即开始。 根本没人在乎牛二的感受,没人喊一声牛二,给他让出个位置。 牛二怔怔地看着长桌上,七奶奶赤手从陶盆里捞出一块牛肉,张着没剩下几颗牙的一张嘴,狠狠地咬下去。 活了二十多年的老黄牛,切下的肉块只是在柴锅里简单地煮开过。拳头一般大的肉块既老且硬。 牛二禁不住有些担心,害怕七奶奶剩下几颗牙,别再为了一块咬不动的牛肉给硌掉了。 村里的狗,更是兴奋地摇着尾巴,在长桌下东窜西跑,捡拾村民一不小心洒落出来的汤水。 村长向着牛二走过来。 看到村长,牛二站起身,手里面还拎着带着牛犄角的头盖骨。 村长拿过那块头盖骨在手里摆弄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老黄牛刚刚牵回我们村的时候,我也就像你这么大。头几年,都是我领着上山去吃草。这一晃,就二十几年了。” 看了看牛二,村长接着说道: “老黄牛在我们村里劳碌了一辈子,耕田打场,够辛苦的。也算是为我们村立下了大功。村里的老人家们商量着,请人做块灵位牌牌,送进宗祠里,每天香火供奉。” “真的?” 牛二有些不相信,看着村长。村长点了下头。 “我知道你跟老黄牛白天晚上再一次,亲得像是家人。这件事,你也不能太伤心。是老天爷体恤一辈子辛劳,把它收了去天上享福。老黄牛体恤村里的乡亲们三餐寡淡,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副身子,给乡亲们油润肚肠。老黄牛的好处,乡亲们不会忘。” 牛二转过头看着,晒场上吃得热火朝天的村民,一个个喜上眉梢的样子,心里品着村长说的话。 要不咋说是村长呢。 要不咋说啥事都得问村长呢。 村长的水平,就不是一般地高。 牛二觉得,是老天爷瞎了眼,一道晴天霹雳打偏了,劈死了村里的老黄牛。 更让牛二想不通的是,村长还组织全村的乡亲,架起柴锅把老黄牛给炖了。 看着村里人,一个个鼓动着腮帮子,嚼着嘴里嚼不烂的老黄牛,牛二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们当中,有谁没得过老黄牛带来的好处? 辛辛苦苦给你们干了一辈子活,你们不感恩不道谢,竟然还把老黄牛给吃了。 你们吃了老黄牛,就不怕跑肚窜稀! 可是村长就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就能看出老天爷感念老黄牛的辛劳,劳苦功高,让它上天去享福了。 为啥要劈雷? 渡劫啊! 戏词里都有,得了仙道的牲灵,要渡劫才能飞仙。 牛二看着村长,禁不住用力点着头。 这话被村长说开了,再让自己这么一想,立马就觉得,就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对劲! 老黄牛留下一副身子,给村里的乡亲们油润了肚肠,谁还不得记它一个好。 牛二被村长说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禁不住馋虫涌动,也想去沾沾光,落一块肉块什么的。 村长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忧愁。冲着牛二说道: “二蛋,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跑吧。” 牛二毫无准备,问道: “我咋了,村长。我跑啥呀?” 村长说道: “村子里的耕牛死了,这件事要报告给县府衙门。衙门就要派人来查死因。不管是被雷劈死的,还是滚下山坡摔死的,都要治我们一个牧养不力的罪。牛,会被拉回县府衙门。你,也会拉回县府衙门。牛拉回去,县府衙门的老爷们就给分了吃了。你呢,脸上刺上字,判个流放其它州府,充作苦役。一辈子就别想再有自由了。” 牛二被吓了一跳,看着村长。 村长,肯定不是在吓唬牛二。 而且这种玩笑也并不好玩。 牛二急着解释道: “村长,老黄牛真的是被打雷劈死的,你也看见了。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再大的本事,也管不住老天爷打雷呀!” 村长点着头说道: “我知道,村里那些老人家也都看过。老黄牛的死,的确是不关你的事。可是县府衙门的官差不会管,他们只想抓人回去交差。村里的乡亲们不忍心你被官差抓走,老黄牛在天有灵,也不会忍心你为了它变成囚犯。所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牛二看着村长。 那你就不能跟官差老爷好好说说? 还有村里的老人家。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说出的话,那些官差会听的。 会吗? 牛二不知道。牛二估计村长也不知道。 所以村长才甘愿冒风险,放跑牛二。 牛二相信村长。 村长有见识,更有主意。做出的决定绝对错不了。 老黄牛死了,县府衙门拉回去,也是分了吃了。而且那帮官老爷吃了老黄牛,还不带说老黄牛好的,还得骂骂咧咧说老黄牛的肉,又老又硬塞牙缝。 所以,还不如留给村里人打牙祭! 至于牛二的死活,那些官老爷更不在乎。就像村长说的,他们不问缘由,只想交差。 牛二冲着村长点着头说道: “行,我听村长的。” 村长拿出一个包袱递给牛二,拍了拍牛二的肩膀说道: “那就趁着天没黑透,赶快走!” 5章 何处栖身 村长做通了牛二的工作,转身往桌边走。 牛二冲着村长问道: “村长,那我得往哪跑啊?” 别看牛二个子大,岁数也不小了,可是还从没出过远门。 最远的一趟,是翻过村外的山头,去了后头村。 后头村有了马郎中,马郎中有个闺女,长得好看。 牛二见过一次就喜欢上了,忍不住思念就去了后头村。可是到了村口,心中胆怯没敢继续往里走。 牛二问村长,他该往哪跑。村长转过身看着牛二,也拿不定主意。 村长正为难,村长的婆姨走过来,冲着村长说了句: “你快去吃吧,一会就凉了。” 接着冲着牛二说道: “你这孩子,还能问你叔要逃到哪去。你叔要是给你指了条道,算不算纵容逃犯?可你叔要是不说,又好像太绝情了。你这不是让你叔里外不做人吗。我要是你,就赶紧出村,随便找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别人问,你也不能说是前头村的人。更不能说村里的人结伙吃了耕牛!” 我是想走啊。 牛二看着村长的婆姨。 可我也得问清了方向再走啊。 我出了村子,低着头往外走。万一一头撞进县府衙门怎么办? 村长的婆姨挡住了牛二,村长已经坐回到桌边,伸手捞起陶碗里的牛肉啃起来。 撂完那句话,村长的婆姨一扭头也走了。 牛二看着晒场上的乡亲,拎起包袱怏怏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被武爷爷一把拉住,拽到了粮囤的后面。 武爷爷接着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牛二手里。 是一根带着肉的牛肋骨。 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牛肋骨还冒着热气,一端的骨茬渗出没有煮透的血沫子。 还是武爷爷对我好! 牛二攥着那根牛肋骨,一个没忍住,眼圈就红了起来。 武爷爷像是做贼一样的紧张,不住地往两边看着,帮着牛二把那块牛肋骨裹进包袱里,嘴里还不住地说道: “快收起来快收起来,别让人给看见了。看见了,就不得了了。” 虽然一把年纪,武爷爷的身板却挺得溜直。 白天,会跟村里的老人家们一起在宗祠前面晒太阳。 遇到武爷爷清醒的时候,也会讲起自己年轻时的各种事情。或者是附近州府的风土人情。 只是,武爷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武爷爷把牛肋骨裹进牛二的包袱,牛二拉着武爷爷的手,忍不住说道: “武爷爷,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啊。” 牛二的话音还没落地,粮囤后面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要去哪啊?” 跟随着声音,是木棍敲打地面发出哒哒声。七奶奶走出来,挡在了牛二的面前。 我去哪,我去后头村打酱油去! 牛二看着七奶奶,心里想的话却并不敢往外说。 论年纪,七奶奶是村里最年长的。论辈分,七奶奶是村里辈分最高的。就算让牛二跪着回话,牛二都不亏。 七奶奶直起腰,冲着牛二问道: “你想好去哪了?” 牛二如实地摇着头。 七奶奶转过头看着武爷爷,说道: “你走的地方多,给二娃子指条路。” 武爷爷望着牛二,问了句: “你要上京赶考哇?” 牛二看着武爷爷,不知道刚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犯糊涂了。 七奶奶冲着武爷爷摇了下头,说道: “二娃子大字不识一个,赶什么考啊。” 武爷爷摇着头说道: “不妨事。我把武家独门武学的秘籍都传给他了。好好练,肯定能拿下天下第一,回村里光宗耀祖!” 武学秘籍?在哪呢! 牛二捏着手里的包袱。 武爷爷你给我的是老黄牛的肋巴条! 七奶奶不想再陪着武爷爷犯糊涂,冲牛二说道: “我听贩货的货郎说,北方有一座空明山,空明山上住着很多求仙的道人。要不,你去空明山吧。” 听到七奶奶的话,武爷爷突然又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二娃子一个放牛的,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让他去学仙?” “你闭嘴!” 七奶奶不耐烦地冲着武爷爷杵着手里的木棍,杵在地上通通响着。接着又冲牛二说道: “能不能修仙,要看你有没有灵根。能不能有仙人指点,要看你有没有那份机缘。就算是你有仙师指引,想要修成正果,还要看各自的造化。让你去空明山,是因为空明山是求仙问道之地,官府的人从来不敢去那里造次。进了空明山,别说是在村里杀了耕牛,就算是当街杀了官差,也没人再去追究了。” 空明山? 牛二一下子想起来,从山坡后面走出的那人,那个遭雷劈的家伙,也曾想牛二打听过空明山。 牛二问道: “七奶奶,空明山该怎么走?” 七奶奶转过头看着武爷爷。 武爷爷年轻时做官差,附近的州府县镇都走遍了。 七奶奶看着武爷爷,当然是让他给牛二指出空明山的道路。 武爷爷看着牛二,说道: “我的牛骨头呢?我刚从锅里捞出一块牛骨头,还没吃呢怎么就没了?” 七奶奶摇着头,拉着牛二往村口走,说道: “总之,出了村你就往北走,什么时候走到一条大江前面......” 说到这里,七奶奶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村口的方向,眼神中闪出光。 牛二顺着七奶奶的眼神看过去,村口的方向黑乎乎的,看不出有什么。 牛二轻轻地喊了声: “七奶奶,你怎么了?” 七奶奶喔地一声回过神,看了一眼牛二接着说道: “那条大江,叫青江。你过了江,再去打听空明山怎么走吧。” 牛二点着头。 七奶奶又自言自语道: “走到青江,也得四五天的时间。” 说着,七奶奶拔下头上的发簪,递给牛二。 “把这个带身上,路上断了炊伙,还能换个粟米窝窝吃。” 那根发簪,七奶奶带了一辈子,从没见她摘下来过。 牛二攥着发簪,眼圈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七奶奶看了一眼牛二,说道: “别哭哭啼啼的。男儿郎,流血不流泪。” 牛二点着头,伸手擦着眼泪。 七奶奶又说道: “真要是在外面混出了模样,向着回村看看。到时候七奶奶要是在了,就去我坟上烧张纸,省的我惦记着。” 牛二点着头,用力咬着牙不让眼泪再流下来。 七奶奶拄着木棍,哒哒响着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福生祸死,各自造化。” 6章 三岔路口 牛二举着个火把,连夜往外走。 按照村长的说法,天一亮就要去县府衙门去报告。 报告县衙,当然不能说老黄牛是被瞎眼的老天爷劈死的。 那样的话,要交出老黄牛的尸体。 报告县衙,只能说村里的老黄牛是被放牛的二蛋给拐跑了。 接到报告,县府衙门肯定就会差人四处追查。 所以牛二必须连夜往外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耕牛是大牲灵,田间干活最重要的劳力。一头牛的生死去留,县府衙门从来不敢马虎。 还别说县府衙门,就连州府衙门里都有专门的使吏,按时巡察辖内村镇登记的耕牛,新生病老,详列入册。 所以老黄牛死了,绝对是件大事。 而村里的乡亲炖了老黄牛打牙祭,也必须要有人出来背黑锅。 对于自己出来背黑锅,牛二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怨恨的。 真要怨恨,就恨那个山坡后面走出来的家伙好了。 他遭天谴,引得老天爷想要一个雷劈死他。却拐带了老黄牛垫背。 那个遭雷劈的家伙也去空明山。 牛二就更想去空明山了。 去空明山,找到那个家伙,替老天爷收了他,给老黄牛报仇! 举着火把,沿着大路走了大半宿。一直到了后半夜,牛二才爬到一棵大树杈上合眼睡了一会。 爬上树杈上睡觉,是为了防备吃人的野兽。 附近村镇密集,虽然遇不到更大的野兽,野狼却总还是有的。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牛二坐在树杈上,解开包袱。 包袱里,有几个粟面窝窝,一包炒豆子。还有武爷爷塞进来的牛肋骨。 牛二原以为,是武爷爷心疼他没有分到肉,所以私藏了一根牛骨头给他。 不过武爷爷又说是武学秘籍。 武爷爷还有武学秘籍吗? 牛二不知道。 就算有,以武爷爷糊涂的样子,也想不起来塞到哪个旮旯了。 牛二拿起一个粟面窝窝啃着,从腰里摸出那块牌牌。 手巴掌大的牌牌,说不清是什么做的。掂在手上轻飘飘的,摸在手里还冰冰凉。 那个遭雷劈的家伙,说牌牌上面写着“福生祸死全看造化”。牛二却觉得不像。 牛二不认识字,但牛二会数数。牌牌上的字,怎么数也数不出那么多字来。 而且,写那么一行字在牌牌上面干吗用? 福生祸死,全看造化。 这句话更像是随口一说。 昨天晚上七奶奶不也说了一句“福生祸死各自造化”。 牛二把那块牌牌包进包袱里,跳下大树。 到了白天,牛二就不敢走大路了。 大路,就是官道。道路宽敞平坦,往来行人不断。 可是官道上也经常会有官差出现。 牛二背着黑锅,已经是畏罪潜逃的偷牛贼了。万一遇到官差拦路盘查,跑都来不及。 所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离开大路走小路。 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中午,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挨着路边,搭着一个凉棚。凉棚里,摆着一个茶水摊。茶水摊的后面,坐着一个中年人。看年岁,比村长还要年长些。 开茶水摊的中年人远远地看着牛二,直到牛二走近了,才突然在脸上露出笑容,招着手招呼着牛二进去喝口水歇歇脚。 中年人咧着嘴笑得很热情,一双眼睛却看不出半点的热情。冷冰冰的透出阴冷。 牛二转回头,奔着北面的路口加快了脚步。 在崎岖难行的小路上走了一上午,牛二口渴着呢。 可就算口渴,渴得嗓子都冒烟了,牛二也不敢在这样一个地方停下来,更不敢去喝中年人的茶水。 为啥? 为啥还用说吗! 这其中,必定有诈。 这种把戏,牛二刚刚就在昨天,就跟那个遭雷劈的家伙玩过。 只不过牛二只是想借机占个便宜,揩点油。并没真想把那人怎么样了。 可是眼前开茶水摊的中年人,却没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就说他那双眼睛,明摆着就是寻食的饿狼,在看到猎物的一瞬间,露出的急不可待。 牛二,有功夫。 可是不能因为自己有功夫,就四处惹麻烦。 这也是武爷爷常常教导牛二的。 “武者,止于戈。侠者,勇于义。不能因为你有本事,就随便欺负人。” 牛二深信武爷爷的话,从不怀疑。 所以牛二并不想跟冷棚里的中年人起冲突。 可是牛二发现,他根本走不出三岔路口了。 两个人,突然从前面路口的草丛中钻出来,拦在了路上。 遇到,劫道的了? 牛二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可是路口的三条岔路,都被人家占据了。无路可跑。 跑不了,打? 万一自己一个把握不住,把他们打伤了怎么办? 自己这身功夫,可是武爷爷亲手教的。全村里,就收了牛二这么一个徒弟。 牛二站在那里片刻的犹豫,迎面走来的那人冲着牛二嘿嘿笑着,说道: “这大热天的,急三火四地是要去哪啊?别忙着走,过去喝口茶润润喉咙,跟我们说说话,讲讲路上的见闻。” 矮个子,个头顶多能到牛二的胸口。圆墩墩的身体上下一般粗,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冬瓜。一张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笑眯眯的笑得眼睛跟着弯弯的。 矮冬瓜迎着牛二走过来。 另一条岔道上走过来的家伙,明显年轻了许多。身骨精壮。黑黝黝的脸上,脸颊上带着一块明显的刺字。 脸上刺字,只说明一件事,那个家伙是个囚徒。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阴沉着一张脸,目光阴冷盯着牛二看着。浑身绷着一股劲,只能牛二做出反抗,就一扑而上。 如果说矮冬瓜还看不出是好人坏人,这个脸上刺字的家伙,肯定不是好东西。 牛二盯着那家伙看着,几次鼓起勇气想要亮出招式。却发现紧张之下,根本想不起武爷爷教会他怎样的招式了。 怪只怪,自己平时懒惰,少有磨练。真正用到时,才发现招式都已经生疏了。 矮冬瓜走到牛二的面前,伸手用力拍了下牛二说道: “喝口茶怕什么呢?我们还能谋你的财,害你的命不成。” 凉棚里,中年人拎起茶壶,给牛二倒出一大碗凉茶准备着。 7章 山贼 三岔路口这三个人是干吗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山贼! 这里地处偏僻,偏偏又是交通要道。那些跟牛二一样,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走官道的人,南来北往都要经过这个路口。 占下这么一个要道咽喉不打劫过路客人,难道还真是做慈善请人歇脚喝茶? 牛二被矮冬瓜和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挟持着,走向凉棚。 一道黑影,带着一声沙哑的叫声,从天空中飞落下来,落到了凉棚上。 是一只乌鸦,一身乌黑的羽毛,映着耀眼的阳光,泛着亮光。 乌鸦迈动着两只脚,站到凉棚的边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三岔路口,望向牛二。 走进凉棚,矮冬瓜已经伸手把牛二身上的包袱摘下来,递给了中年人。 牛二盯着中年人那张脸。 中年人,最吸引人眼神的,就是那张脸。 那张脸上,最让人注目的,是他的眉毛。 寻常人的眉毛,左右两条,长在各自的眉弓骨上。眉头中间,露出的一块皮肉,叫做印堂。 中年人却没有印堂。 眉毛中间印堂的位置,长出稀疏的黑毛,连着两边的眉毛,把两条眉毛连成了一条。 牛二盯着中年人的一字横眉看着。 牛二当然知道不能总盯着一个人的脸看,尤其是陌生人,尤其是盯着他的眼睛位置。 这种挑衅意味极强的举动,容易引发冲突。 还别说是盯着人看。 你找一条狗试试,一直盯着它的眼睛看,信不信那条狗呲牙咧嘴冲你叫。 只是,牛二越是不想去看,就越忍不住去看。 中年人倒不以为意,就在牛二的注视下,解开牛二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出来。 这家伙是领头的。 领头的中年人翻捡着牛二的东西。矮冬瓜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端起茶碗递给牛二说道: “来,坐下喝杯茶。” 牛二,一颗心蹦蹦狂跳着,犹豫着要不要跟这三个山贼动手。 山贼,坏人,就算打伤他们,不也是活该吗。 当然,前提是牛二能打得过他们。 一字横眉的中间人捡起装豆子的口袋,打开袋口闻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伸手去拿粟面窝窝,却被中年人挡住了,抓了几颗炒豆子塞到年轻人的手心里。 年轻人当然不满足,斜着眼睛瞥着中年人,却又不能说什么。把炒豆子塞进嘴里,嚼出咯蹦咯蹦的声音。 矮冬瓜端着牛二没接的茶碗喝了一口,冲着牛二问道: “你这么急匆匆的,去给家里奔丧啊。” 去给你报丧! 牛二斜眼瞥着矮冬瓜,没搭话。 中年人又从包袱里翻出那根牛肋骨,举在手里看了半天,转手递给矮冬瓜。 矮冬瓜呵呵笑起来,拿着那根牛肋骨凑到鼻子底下闻着,说道: “这就有意思了。”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不知道矮冬瓜在笑什么,也不在乎他在笑什么。盯着肉骨头,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 矮冬瓜把手里的肉骨头在年轻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说道: “你能说出这是什么的骨头,我就给你吃。” 年轻人想也不想,说道: “当然是猪骨头。难道还是人的?” 矮冬瓜哼笑着,转头冲着牛二说道: “你告诉我,这是哪种牲灵的骨头。” 牛二不想搭话,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冲着牛二吼了声: “说话呀,你个龟蛋是哑巴?” 牛二瞥了一眼年轻人,说了句: “能吃就行,还管是哪种牲灵做什么。” 矮冬瓜哼哼笑着,把肉骨头在鼻子底下闻着,说道: “吃跟吃,当然不一样。不问清楚,张嘴就吃,搞不好会吃掉了性命的。” 说着,又冲着那个年轻人问了句: “对吧?”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心思全在那块肉骨头上。矮冬瓜说了什么其实根本没听见。听到矮冬瓜冲他发问,就点了头答应着。一双眼睛却始终没离开矮冬瓜攥在手里的肉骨头。 矮冬瓜又说道: “就说,这根骨头吧。如果是猪身上的骨头,那就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连日的辛苦,送了桩大买卖给我们。可要是牛身上的骨头......” 矮冬瓜说着转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中年人。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什么大买卖,哪里有大买卖?” 矮冬瓜瞥了一眼年轻人,又看着牛二,说道: “能时常吃上肉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揣着肉骨头上路,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要是真让我们逮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就是生意上门了吗。” 矮冬瓜说着,打量着牛二,眼神中又带出明显的犹疑。 牛二这副样子这身打扮,真的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地里干活的长工,还差不多。 矮冬瓜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脸上刺字的年轻人等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那要是牛骨头,会咋样?” 中年人已经一巴掌拍到年轻人的脑门上,说道: “那不就是跟我们一路的货色。” 牛二看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中年人随即亮出那块牌牌,冲着牛二问道: “这是什么?” 什么。上面有字,你自己不会看? 牛二知道那个中年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不识字的。 中年人看到牛二不回答,随即把牌牌递给矮冬瓜。矮冬瓜放下手里的肉骨头,接过去看着。 看起来,矮冬瓜是识字的。只是牌牌上的字迹,比划曲折堆叠,并不好辨认。 矮冬瓜拿着牌牌,端详了半天,说出一个“大”字。接着,就伸头凑到中年人的耳朵边嘀咕着什么。 中年人听着,一双眼睛紧盯着牛二,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已经趁机捡起那块肉骨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中年人伸手把肉骨头夺了下来,接着指着牛二说道: “跟他打。打赢他,肉骨头归你。”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看着中年人,又转回头看着牛二。 矮冬瓜瞥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冲着牛二说道: “你有什么本事最好都使出来,千万别跟他客气。这小子,蹲过大狱,手黑着呢。”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已经跳到凉棚外面,拉开了架势。 牛二不知道矮冬瓜都跟中年人嘀咕些什么。 只是,既然你们自己找打,那也就不能怪我牛二凭着身上的武功欺负你们了。 牛二盯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看着,踏步走出凉棚。 8章 大家一起做山贼 武爷爷当然是有武功的人。武爷爷说,他年轻时就是凭着一身功夫才去了县衙听差的。 武爷爷的功夫,传给了牛二。只是这身功夫到底有多厉害,牛二可不知道。 牛二总不能随便拉个村民,当成拳靶子打一顿吧。 眼看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在凉棚外拉开架势,牛二回忆着武爷爷教他的那些招式,走出凉棚。 没等牛二站稳脚跟,脸上刺字的家伙挥出拳头,直取牛二的面门。 凉棚里,矮冬瓜喊了声“停!”,身影闪动中已经拦在了牛二面前。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冲出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挥舞的拳头照准矮冬瓜就打了过来。 拳头打在矮冬瓜身上,发出嗵地一声响。矮冬瓜身体后挫,再猛一挺身,已经把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弹了回去。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自知不是矮冬瓜的对手,冷着一张脸问道: “为啥要停?” 矮冬瓜呵呵笑着,转过头看了看牛二,说道: “打架要公道。你得给人家一个准备的时间。” 看着牛二摆出的架势,矮冬瓜又问道: “你家里人,有当差的,还是有当兵的?” 牛二瞥了一眼矮冬瓜,在心里不由得安生佩服。 矮冬瓜一样就能看出我身功夫的来历。高手啊! 眼看牛二摆好了架势,矮冬瓜又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刺字的年轻人。说了句“开始”,走回凉棚。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已经挥出凌厉拳锋,直扑牛二。 牛二架起手臂去挡,挡住对面年轻人的拳头,却是虚招。 右拳从下向上穿出,打到牛二脸上。巨大的力量打得牛二身体禁不住摇晃着,向后倒退。紧跟着第三拳接连而至,打在牛二脸上,打得牛二眼前一黑。 牛二身体摇晃向后倒退,脚后跟被一块石头绊到,身子一仰倒了下去。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猛扑上来,骑到了牛二身上。抡起的双拳雨点般落下来。 牛二架着双臂挡着,根本挡不住年轻人凌厉的拳锋。眼前已经红成一片。 被打裂的眼角迸出鲜血,染红了眼睛。 看出了牛二的本事,一字横眉的中年人迈步走出凉棚。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骑在牛二身上,正打得兴起。被中年人从后面一把拉住,还没来及挣扎,就被推到了一边。 凉棚里,矮冬瓜拿起那块肉骨头,冲着年轻人晃了晃,抛了出去。年轻人伸手接住,塞到嘴里啃起来。 中年人站在牛二身边,低头端详着牛二。牛二那张脸,已经皮开肉绽。 中年人摇了下头,转身往凉棚里面走。矮冬瓜从凉棚里走出来,伸手拉起牛二,嘿嘿笑了起来说道: “有那么一刻,我怀疑你是官兵来的。” 矮冬瓜一边说,一边帮着牛二拍打着沾在背上的灰尘。 牛二撩起衣襟,擦着满脸的血污,被矮冬瓜拉着走回凉棚。 矮冬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道: “这块牌牌,很像是兵营里的身份腰牌。还有那块骨头,说它是马肉也不为过。” 听到马肉,脸上刺字的年轻人看着手里的肉骨头。 是猪肉是牛肉还是马肉,年轻人其实根本吃不出来。他也不在乎,只要是肉就行。 年轻人咬住骨头上的筋膜,用力向下撕着,呲牙咧嘴的样子狰狞,如同一头争食的野狗。 矮冬瓜看着年轻人的样子,不由得摇了下头。冲着牛二问道: “你不是当兵的,这套军体拳是谁教你的?” 牛二不知道军体拳是啥。牛二只知道,这是武爷爷的功夫,厉害得狠。只是自己第一次用,没用好。 看着牛二,矮冬瓜接着说道: “你不是当兵的,不是当差的。就你这副熊样子,也不是有胆私宰耕牛的。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大户人家的公子出门,不乘车不坐轿不带随从,不走官道偏挑这偏僻小路。也不对。” 矮冬瓜盯着牛二问道: “说吧,你是干什么的。” 牛二掀起衣襟擦着脸上的血,擦干净的伤口随即又被流血浸染。眼角、鼻梁、嘴角、下巴,所有的伤口都在流血,掀起的衣襟早已经被浸透了。 牛二干脆放弃了,任凭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来,滴落到地上。 矮冬瓜说了半天,也没听见牛二答上一句。他也不生气,转过头冲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说道: “这小子笨是笨,却不怂。能咬住牙。” 中年人打量着摆在桌上的东西,又抬起头端详着牛二,半晌说道: “你是给有钱人家干活的下人,偷了东家的东西私跑出来的。东家要是报了官,把你抓回去,判得轻了,也要在脸上刺上字,发配边关。” 中年人说着,看了一眼脸上刺字的年轻人。 看着牛二,中年人又说道: “我们三个,占了这个路口摆下茶水摊,坐等生意上门。发不了大财,却也能混口饭吃。从现在起,算你一个。” 这是要拉牛二入伙。 牛二看着凉棚里的中年人,毫不犹疑地摇了下头。 矮冬瓜说牛二笨,牛二才不笨。牛二只是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而且牛二就算再笨,也知道做山贼没前途。 山贼袭扰百姓,向来为官府痛恨。地方上一旦冒出山贼,官府都会不惜余力加以清缴。 牛二做了山贼,哪一天落到官府手里,连脸上刺字发配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给咔嚓了。 就算福大命大,一辈子没被官府逮到,也没脸面再回前头村了。 别人不说,就说七奶奶。 要是知道牛二离开村子就投奔了山贼,这还不算,还敢回去给七奶奶坟上烧纸,那老太太还不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牛二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中年人那张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矮冬瓜呵呵笑着,冲着牛二说道: “我们大当家看出你有副好身骨,更欣赏你能咬住牙有骨气,才想要收留你。你不感恩不道谢,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是不是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牛二扬起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看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又看了看矮冬瓜。又摇了下头。 矮冬瓜脸上那一团和善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转过头看了一眼中年人,矮冬瓜冲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说道: “杀了他!” 9章 有官差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在三个人当中明显地位最低。 那家伙对于地位高低似乎也没兴趣。 只要有肉吃,怎样都行。 听到矮冬瓜发话,年轻人把肉骨头掖在腰间,向着牛二走过来。 落在凉棚上的乌鸦,像是害怕看到眼前的血腥场面,带着一声沙哑的叫声,飞走了。 牛二吸着嘴角流下的鲜血,品味着血液中咸丝丝的腥味,看着走近的年轻人抡起了拳头。 有了刚刚的交手,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根本不把牛二放在眼里。 个子再大,胳膊再粗,也不过是个抡锄把子的傻大个。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抡拳打来,牛二啐地一口把积攒在嘴里的血水猛地吐了出去。 红通通的血水正吐在脸上刺字那家伙的脸上。那家伙猝不及防,高举的拳头迟疑着,没能落下来。 有那么那一刻,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在想,要不要先擦去脸上那一口浓血。 牛二的拳头已经迎面打来。 拳锋,打在脸上刺字那家伙的鼻子上,嘭的一声响。打得那家伙硕大的身体跟着摇晃了一下。 牛二打出的第二拳紧跟着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鲜血,顺着他的鼻孔淌了出来。 那家伙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厌恶粘在脸上的,黏糊糊的脓血,还是害怕鼻子下面的,红通通的鼻血。 牛二抡动拳头,接连打来。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再凶神恶煞的一张脸,鼻子也是肉长的,鼻子下面的梁骨也架不住牛二接连的锤击。 那家伙被牛二打得,哀嚎着身体向后倒退出去。 他的身体向后倒退,就让出了空间。有了空间,就让牛二抬得起脚来。 牛二飞起一脚,踹到那家伙身上,把他踹倒在地的同时,饿虎扑食一样骑到他身上。抡动的双拳,雨点般地落下去。 凉棚里,矮冬瓜和一字横眉的中年人,全都愣在那里。不明白一来一去之间,局势怎么就彻底翻转了。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嚎叫着,挥舞着双手拼命想要推开牛二。 牛二怎么可能让他占到机会。学着刚刚那家伙的样子,两条腿压住他的身子,抡圆双拳连番落下。 看出那家伙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矮冬瓜一个箭步窜出凉棚,伸手间已经搭住牛二的手腕。 牛二挥舞的拳头没能落下,转过头,看到矮冬瓜的同时,已经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麻得没了知觉。 矮冬瓜一个拖带就把牛二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拉了下来。不等牛二挣脱,顺势一掌,把牛二远远地推了出去。 牛二倒翻出身体还没等爬起来,一字横眉的中年人已经向着牛二走来。人没到,凌厉的杀气已经扑面而来。 矮冬瓜一边从地上拉起脸上刺字的年轻人,一边冲着中年人说道: “大当家的,能不能给我留下具全尸?我有用。” 牛二知道,这三个人是真的要对他下杀手了。 挺身跃起的同时,冲着中年人挥拳打出。 中年人侧身避过牛二的拳锋,左掌下刺打到牛二肋下。牛二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疼得身体禁不住跟着向下蜷缩。一字横眉的中间人,已经反手勒住了牛二的脖子。 中年人那只胳膊,粗壮有力,卡住牛二的脖子,接着伸出左手向前推着牛二的脑袋。 牛二被这样前勒后推,瞬间没了呼吸。 没气喘,还不得给憋死! 牛二挥舞着手臂,想要拉开中年人的勒紧的手臂,中年人的手臂坚如磐石。 被卡紧的脖子,憋得牛二两只耳朵发出隆隆巨响,眼前一片血红。 牛二挥舞双手,想要推开身后的中年人。可是手掌摸到中年人,却根本无法阻止他。 挥舞的手掌,碰到了腰间的一根硬物。 那是七奶奶留给牛二的发簪,牛二随手掖到了腰间。 发簪,是一根削尖的乌木,一头缠上一段刻银的花饰,加上了一颗玉珠子。 牛二拔出发簪向后猛刺。 中年人做梦都没想到,牛二的腰里还暗藏着凶器。 细而坚硬的乌木发簪刺进中年人的大腿,中年人发出一声惨叫,猛地推开牛二向后倒退。 终于有了呼吸,牛二张大嘴巴拼命地喘着气,跪到了地上。 听到中年人一声惨叫,矮冬瓜一个箭步冲过来。 中年人低头看着大腿,一根女人的发簪刺在上面。中年人伸手想要拔,矮冬瓜喊了一声: “别拔!” 发簪刺进大腿,只要一拔,就会带出鲜血飞溅。 中年人两只手抱着受伤的大腿,冲着矮冬瓜吼了句: “给我宰了他!” 矮冬瓜转头看着牛二,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嘴里自言自语道: “我原想留下你一具全尸,也让我换一所新房子住。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牛二听不懂矮冬瓜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牛二也来不及细想。 凭着矮冬瓜的本事,赤手空拳牛二都打不过他。更何况这家伙手里又多了一把匕首。 牛二来不及爬起身,手脚并用向前飞爬。一抬头,去看到前面站着两个人。 两个人,一样的穿戴。皂色官服,头戴官帽,脚踩官靴,腰间挎着长刀。 官差! 牛二看到站在面前的官差,就愣在那里。追着牛二的矮冬瓜看到官差,也愣住了。 这两个人官差,什么时候来的? 三岔路口上四个人,怎么谁都没看见! 看着面前的牛二,左边的官差开口问道: “你们这是在干吗?” 你是瞎吗? 牛二瞪着官差。 看不见歹徒行凶,当街杀人吗! 官差发问,矮冬瓜嘿嘿地笑起来,说了句: “闹着玩,闹着玩呢。” 说话间,已经把手里的匕首借着身体的遮挡丢到了地上。 右边的官差挨个看着路口上的四个人,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们玩得都挺大啊。赌什么的,赌命吗?” 矮冬瓜嘿嘿笑着说道: “官差老爷,真会说笑话。” 左边那个官差看着凉棚下的茶摊,问道: “谁开的茶摊?”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忍着腿上的剧痛直起身,回道: “两位官爷,茶摊是我开的。” 那个官差上下打量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看到他大腿上插着一根女人的发簪。伤口周围渗出的鲜血,已经洇湿了裤子,随即问道: “这里还有女人?被你们藏哪了!” 10章 好快的刀 私宰耕牛,会被刺配罚做苦役。 拐带良家妇女加以略卖,罪当死。就算从中牵线搭桥的,都是几年的徒刑。 官差怀疑这些人私藏了女人,矮冬瓜不敢怠慢,打圆场地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是他出摊时,跟家里的婆娘吵架,被那个母老虎气急了,用发簪刺中了大腿。” 中年人听到,不停地点着头。 左边的官差随即冲着矮冬瓜问道: “他家里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轮到矮冬瓜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右边的官差转过头看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又说了一句: “这里还有一个黥面的囚犯。” 左边的官差伸手攥紧腰间长刀,说道: “依次报出你们的姓氏居所。不得隐瞒!” 牛二一下子就慌了。 牛二慌了,剩下的三个人比牛二更加不知所措。 两个官差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数了。 右边那个官差手握长刀,冲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大声喝问: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那家伙顾不上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身子往后躲着,露出掖在腰间的肉骨头。 看到那块肉骨头,官差瞪起了眼,说了句: “你好大胆,敢私宰耕牛!”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想说那块骨头不是他的。 可是肉骨头掖在他的裤腰上,骨头上还带着他的牙印。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想到自己脸上已经刺了一个囚字,倘若再被抓,就是累犯。 累犯,罪加一等!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转身就跑,那个官差身形闪动中,人已经站到了脸上刺字年轻人的面前。 两人之间,十几丈远。官差闪动身形已经站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 没人知道那个官差是怎么做到的。 脸上刺字的家伙更是吓得肝胆欲裂,尖叫一声转身逃跑。 那个官差,似乎并不急于把那个年轻人缉捕在手,晃动身形再次拦在他的面前,一张脸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剩下那个官差盯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看着,突然说了一句: “两眉连一字。青阳府的那桩命案,是你做的吧。” 中年人听到那句话,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调转身体撒腿就跑。 可是他的腿上扎着一根发簪。 发簪虽然没有拔出来,没有血流如注,可是长长的发簪钉子一样插进大腿里,得有多疼。 更别说迈动脚步拉动肌肉,带来更加钻心的剧痛。 中年人没跑出两步,脚步就已经踉跄了。 官差一个箭步追上去。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也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耳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知道官差追上来,回转身体的同时,挥动的拳头冲着官差迎面打来。 牛二禁不住喊了声“小心!”中年人的拳头已经打在官差的脸上。 拳锋,却像是打空了一样一扫而过。打出一团黑色的,如同羽毛一样的东西飘落下来。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一脸诧异愣在那里,官差伸手攥住腰间长刀。 铮的一声刀鸣,原本是长刀出鞘的声音。可是却根本看不到刀光闪动,官差已经转过身,向回走去。留下一字横眉的中年人怔怔地站立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好快的......” 话没说完,身体扑倒下去。鲜血喷出脖子上的刀口,转眼间染红了地上干燥的尘土。 牛二没看清楚,矮冬瓜可是看得清楚。看见官差刀起刀落之间,长刀已经入鞘。 这样的身手,矮冬瓜自知也挡不住。转身就跑。 斩杀了一字横眉的官差晃动身形,身体拦在矮冬瓜的面前。 矮冬瓜一张脸早已经被吓得惨白,问了句: “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转头再跑。 另一个官差拦在脸上刺字的年轻人面前,看到同伴追向矮冬瓜,伸手推开面前的年轻人,跟着追了出去。 牛二坐在地上,看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傻呆呆地立在那里,像是已经被那个官差吓掉了魂。 这就是,一山更有一山高吗? 牛二看着躺在地上的中年人。 牛二原以为,自己是有本事的人。跟着武爷爷学了那么久的功夫,不会一无所长。 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连脸上刺字的年轻人都打不过。 而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明显不是矮冬瓜,不是一字横眉的对手。 矮冬瓜,还有那个一字横眉,动起手来甚至不会给牛二留下机会。 可是就是这样两个人,面对两个官差,竟然连交手的胆量都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只想逃命。 牛二从地上爬起身,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那个年轻人,凑近一字横眉。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趴在地上,脖子下面流出的鲜血洇湿了地面,露出一大滩阴沉的红色。 一阵沙哑的呀呀叫声传来,那只全身乌黑的乌鸦,从天空中飞落下来,落到凉棚上,歪着头打量着牛二,还有牛二面前的尸体。 牛二深吸一口气,把一字横眉的尸体翻了过来。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死得很不甘心。 睁大着一双眼睛,至死都不相信,天底下真的会有人能把一口刀使得这么快,使得这么的出神入化。 中年人脖子上的刀口很整齐。要不是伤口两边沾着血污,根本看不出那里被一把快刀斩开了。 伤口上,粘着一根羽毛。 牛二伸手捻出那根羽毛。 黑色的羽毛平直,像是鸟翅膀上的翅羽。排列整齐的羽丝,在阳光的照耀熠熠发光。 牛二扔掉羽毛,伸手攥住中年人大腿上的发簪,用力拔出来。 拔出的发簪拖动中年人的身体跟着抖动着,就像是那家伙还能感觉到疼一样。 七奶奶拿出这根发簪,是让牛二在路上断了炊伙时,换口饭吃。 这根发簪,却救了牛二一条命。 救命的东西,牛二当然再舍不得交换出去。 牛二擦净了发簪上的血迹,收入怀中。 远处,一直呆立原地的年轻人,身体晃动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牛二抬头看着,不确定那家伙是不是已经被吓死了。 11章 偷鸡不成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怎么样,牛二不知道。面前这个中年人,可是已经死透了。 牛二看着那条贯通整张脸的一字横眉,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伸手在他身上摸着。 几块碎银子,一只玉镯子。 玉镯子晶莹剔透,看样子能值几个钱。 人死了,留着这些东西又没有用,还不如给我牛二,需要的时候还能应个急。 想到这里,牛二又伸出一只脚比量着中年人的靴底。 牛二穿的是草鞋。 草鞋,随手搂一把野草打成草绳就能扎出来。制作简单。 可是草鞋不经穿,走路用不了多久就磨烂了。远不如中年人脚上的靴子穿着舒服,走路也快。 牛二拔下中年人脚上的靴子,干脆把他的衣服裤子也扒了下来。 那件衣服上已经染了血,裤子也灰突突的不干净。只要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洗洗,不耽误穿。 转过身,牛二看到地上的匕首。 匕首是矮冬瓜的,因为害怕官差看到才扔到了地上。 牛二捡起匕首握在手中,向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走过去。 脸上刺字的年轻人,也许真是在大狱里呆得太久了,饱受欺凌。所以对谁都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随时准备跟人泼命的架势。 牛二攥着匕首靠近年轻人,才看清他双目紧闭嘴唇铁青,已经死了好一会了。 这家伙,就是被面前那个官差推了一把。就给,推死了? 这得多大的手劲。 牛二伸出脚踢着那个年轻人,确定他真的不会在突然间又站起来,才伸出手在他身上搜了搜。 什么也没有。 估计就算有过,也都被他给吃进肚子了。 牛二转身,往凉棚走。 那只浑身乌黑的乌鸦,也落在凉棚里。 乌鸦,见证死亡。千里迢迢,也能循着死亡的味道找上门来。 死亡远不及新生那样令人喜悦,报丧的乌鸦却令人敬畏。 眼看着牛二走进凉棚,踩在桌子上的乌鸦并没有受惊飞走。向旁边挪动着脚步,倒像是给牛二让出一个地方。 乌鸦踩翻了一个粟米窝窝。滚动的粟米窝窝把乌鸦吓了一跳,发出呀的一声叫,伸出鸟喙去啄粟米窝窝。 那是我的吃食! 牛二伸手抢过粟米窝窝。 乌鸦歪着脑袋,看着牛二啃着粟米窝窝。 牛二从窝窝上掰下一小块,扔到乌鸦面前。 乌鸦看着牛二,接着伸出喙啄着,啄进嘴里。 牛二从来没有这么近地跟一只乌鸦待在一起。 前头村周围,也只有到了冬天的时候,才有大群乌鸦出现。发出呀呀的叫声,飞落收割后的庄稼地寻找食物。 牛二眼看着乌鸦把嘴里那块粟米窝窝吞进肚子,又掰了一块,摊在手心里递过去。 乌鸦明显地警觉起来,迈动脚步向后退着,躲避牛二伸近的手掌,歪着脑袋盯着牛二看着。 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映出牛二的影子。 牛二抖着掌心的粟米窝窝,小声说道: “你怕什么,我还能咬你吗?” 乌鸦啄向牛二掌心的粟面窝窝。 坚硬的鸟喙啄到牛二的手掌心,留下一道明显的白印。锋利的喙缘更是划破手掌心的皮肉,冒出血来。 牛二甩着手,把掌心的血珠在衣服上擦着。 吃饱了肚子,牛二把摆在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回到包袱里。 乌鸦伸展着翅膀,整理着羽毛。露出左边翅膀梢上,明显少了一个羽毛。 撑开的翅膀上,平直的翅羽一根一根清晰可数。中间却缺了一根,露出一个豁口。 牛二转过头看着躺倒在路口上的中年人,走过去。 那根粘在中年人脖子上的黑色羽毛还在。 牛二捡起那根羽毛,回到凉棚,递给乌鸦。 牛二不确定羽毛是不是面前这只乌鸦的。如果真的是,那就...... 乌鸦歪着头,盯着牛二伸过来手,接着迈动着脚步,挪向了旁边。 牛二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如果那根羽毛,真的就是乌鸦的。那就是说,那个一字横眉的中年人,是被乌鸦杀死的。 乌鸦,化成官差的模样,危难之时解救了牛二。 这种事,不是应该在戏词里才有的吗? 牛二捡起桌上的东西,乌鸦迈着步子,踩到那块带字的牌牌。像是好奇上面写了些什么,伸出鸟喙在上面啄着,发出嘭嘭的声响。 牛二挥动手掌赶走乌鸦。 别给我弄坏了。 还指着这块牌子指认那个遭雷劈的家伙呢。 乌鸦被牛二驱赶,身体蹲踞,接着振翅飞出凉棚。 闪动的双翅带起一阵风,扫过三岔路口。 矮冬瓜因为这块牌牌,怀疑牛二是兵营里逃出来的逃兵。 这倒是提醒牛二,那个遭雷劈的家伙会不会是个逃兵。 只是,一个逃兵要在军营里做下怎样的事情,才能惹得老天爷都想一个雷劈死他? 牛二把牌牌塞进腰里,背上包袱准备上路。 走过路口,眼睛的余光扫过中年人的尸体,牛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中年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牛二扒下来。露出一具赤裸的尸体曝晒在阳光下。 牛二转过头,看向中年人的尸体。 中年人的尸体露出青灰的颜色,皴皱的皮肤裹不住嶙峋的骨骼,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牛二被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大叫着躲到了一边。 中年人,一字横眉的家伙,三个山贼中的大当家,刚刚死而已。牛二扒他的衣服时,身子还软乎呢。 这怎么在凉棚下啃了块干粮的工夫,就好像经历了时光流转,岁月的变迁。变成一具死了几十年的陈年老尸。 远处,还躺着脸上刺字的年轻人。只是隔着远,看不清他的样子,是保持着刚死的模样,还是像中年人一样已经变成一具骷骨。 牛二瞥着面前的那具骷骨。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们这是,劫财不成丢条命。 我也只能送你两个字:活该! 牛二转过身,顺着小路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吹过三岔路口上的陈尸,吹动那两具骷骨跟着发出呜呜的风声,化成一股烟,随风飘散了。 12章 天赋异禀 走了两天,偏僻的小路走到头了,跟官道并到了一起。 平坦又宽敞的官道上,往来行人不断。还有装着货物的大车,接踵而过。 官道上安全,不必再担心有山贼拦路。偶尔看到腰挎长刀的官差,似乎也不愿意把注意力放到牛二这样一个乡民身上。 顺着官道没走多久,就看见一条大江横在眼前。 江面宽阔,烟波浩渺。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江的对岸。 官道尽头,连着渡口。 码头上停着大船,载人的装货的,忙碌异常。 七奶奶说,出了村一直往北走,就是青江。 至于空明山,要过了青江才能打听出来。 牛二站在码头外面看了半天,看明白过江的渡船不是白坐的,是要给钱的。 钱,牛二有点。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上搜出几块碎银,茶水摊上还有几枚小钱。 可是牛二舍不得花出去。 长这么大,牛二还是第一次有了自己钱。 而且还是拿命换来的。 不坐船,又要怎么才能渡过青江? 牛二站在江岸上,正对着江水出神,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咳嗽。 牛二转过身,一个人正站在牛二身后。 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胡乱地绾成一个发髻竖在头顶。瘦削的脸上脏兮兮的,好多天没洗过的样子。稀疏的两撇胡子,稀不楞登的,看样子不是有意留的,实在是没工具刮除。一身黑乎乎的袍子,落满补丁。袍子下面露出光溜溜的脚脖子,脚上趿着草鞋。 你这身打扮,还真叫一个惨! 牛二打量着身后那个人。那人看着牛二,突然间就在脸上堆满了笑容。 咧开的嘴里,露出两排又黑又黄的牙齿。 那人冲着牛二笑,笑得牛二有些心虚,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包袱。 牛二曾听武爷爷说起过,说州府大城里,有人专门以卖笑为生。靠着声色取悦于人,换取钱财。 这是,遇到卖笑的了? 既然是卖笑,肯定就不会白笑给你看。肯定就要收钱。 牛二连渡江的船钱都不舍得出,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冲他笑一笑,就给出赏钱。 牛二转身要走,那人伸手拦住牛二,问了句: “这位小哥,一向可好?” 牛二躲着那人,说了句: “有事就说。” 那人呵呵笑着,冲着牛二说道: “不忙走,不忙走,我这里有个便宜饶给你。” 听到不是卖笑收钱,牛二停住脚步,看着那人。 那人接着说道: “这位小哥,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一定是万中无一的人间奇才。我这里有本绝世的天书传给你,你拿去照着修炼,学成后定可以安邦定国拯救苍生。你觉得怎样?” 那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杂音。咬文嚼字的样子,倒显得文绉绉的。 牛二盯着那人看着。那人就一直冲着牛二咧着嘴笑着,笑得腮帮子都快笑僵了。牛二才说道: “拿来吧。” 那人坚持不住,收起了笑容,反问了一句: “拿什么?” 拿什么? 牛二看着面前那人。 “天书啊。你不是说,有本天书要送我吗。” 听到牛二的话,那人脸上再次堆出笑容,点着头说道: “当然当然,你我有缘,这天书我是一定要送你的。” 看着牛二,那人接着说道: “只是......” 牛二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问了句: “只是什么?” 那人嘿嘿笑着,说道: “我这本大道天书,人世间绝无仅有。我传给你,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就,不回送我点什么,聊表心意吗?” 牛二盯着那人,哼哼地笑起来。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绕了一大圈,你还是想讹我的钱财。” “你别误会。” 那人冲着牛二摆着手。 “我不要你的钱财。” 不要钱财,想要什么? 牛二盯着那人看着,后退了一步。 光天化日,渡口上还有巡逻的官差。你还敢劫人性命? 那人接着说道: “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填饱肚子的粟米窝窝,不要衣帽鞋袜,任何于你有用的东西。” 那人说着停了一下,像是在调整脸上堆出的笑容,又说道: “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没用的物件,随便送给我,留作一个纪念就行。” 牛二细数着包袱里的东西,个个都有用。 没用,谁背在身上啊。 牛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那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提醒道: “就比如,随手捡到的木棍,摔出豁口的陶碗,又或者胡乱写了字腰牌。” 木棍陶碗我没有,胡乱写了字的腰牌,我还真有一块。 牛二盯着那人。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一块写了字的牌牌? 那块牌牌,被牛二掖在腰里,挡在衣襟下面。别说一眼看到,就算伸手来摸,都不一定能摸到。 那人看着牛二,接着把手伸进敞开衣襟的袍子下面,半天摸出一本书来。金光闪闪,看着倒是很耀眼。 那人随即说道: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你把那块没用的腰牌给我,这本大道天书就是你的了。” 牛二瞥了一眼那人手里的书。 大道天书是什么,牛二不知道。那块牌牌呢,牛二也说不清它的来历。 不过眼前这个家伙,绕了这么一大圈,其实就是想用手里这本书,换自己身上的牌牌。 牛二说不出这两样东西到底哪一个更贵重。但是牛二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如此煞费苦心,想要得到这块牌牌,就说明它很重要。 牛二摇着头,说了句: “不换。” 那人一听就急了,说道: “我这本天书,出自大罗神仙之手,空明山中多少求仙的道人,舍出千金只求一睹。如今传与你,是让你占了大便宜。你竟然舍不得拿出一个没用的牌牌来交换。” 牛二看着那人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这么厉害,能看透我身上都藏了些什么,怎么就没看出我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地上的书我都看不懂,你给我一本天上的书,我就能看懂吗?我看不懂,要它干吗。没用的东西,我还跟你换个屁呀!” 牛二面前那人或许是真的没想到这点,被牛二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13章 不可妄言 看到那人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牛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牛二哈哈大笑,那人的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他生气了。 鼓胀着胸中的怒火一瞬间喷薄而出,像是点燃了他的身体一样,冒出一股黑烟。 牛二被吓了一跳,说道: “喂,你着火了!” 听到牛二的话,那人有所惊觉,弥漫在身体周围的黑烟,瞬间消散了。 码头上,一个船老大冲着牛二大声喊道: “你,找活干吗?” 牛二回过头,船老大接着冲牛二喊道: “装货上船,船到对岸青阳府再卸下来。管饭。” 好事啊。 牛二冲着船老大大声答应着。 不但能乘船过江,还管饭。这样的好事哪找去! 船老大冲着牛二喊道: “那就快点!” 牛二答应着,转回头看着面前那人。 那人已经顺着另外的方向匆匆走了。留下的背影黑漆漆的,有些飘忽,显得不真切。 牛二转回身向着码头方向跑过去。 装货上船,要的是一把子力气。 牛二有力气,还不小。 牛二每天上山放牛,无聊了就去找老黄牛摔跤。攥着老黄牛的两只犄角,把老黄牛掀倒,或者被老黄牛掀翻。就这样练出了一身力气。 牛二力气大,也肯卖力气。 别人干活偷奸耍滑,能扛两包的就只扛一包。 牛二巴望着早点过江,能扛三包就一定要扛四包。 船老大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临到吃饭的时候,多给牛二拿了一份干粮。 装货的船不比渡人的船。 载人的渡船横跨江面,只要把人送上江对岸的渡口就行了。 装货的船却要沿江西行,一路行到青阳府码头才能靠岸。 这段江面,顺利的话一天就到了。 要是遇到天公不作美,耽误上三五天十天八天都有可能。 装货上船,解缆渡江。牛二他们也就开始吃饭了。 船上的饭食简单。吃的是码头上做的髓饼,喝的就是随取随喝的江水。 髓饼,是用压碎的米面和着猪骨的髓油在火炉上烤熟。 这样的吃食,热的时候最香。现在凉了,也比牛二的粟面窝窝好吃许多。 牛二蹲在船舷旁,几口就把一个髓饼塞进嘴里。船老大看着牛二狼吞虎咽的样子,递过一碗水。 “你那脸上,跟人打架了?” 船老大问,牛二下意识地伸手蹭了蹭脸。 牛二的脸上带着大块的淤青,眼角嘴角最深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看到牛二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船老大又问道: “你就说,你是占便宜了,还是让人家给揍了吧。” 牛二低着头,半晌憋出一句: “都有。” 船老大哼哼笑着,伸手拍了拍牛二。 船老大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风吹日晒,显得格外沧桑。 船老大转过头看着江面,半晌幽幽地说道: “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想要离开家去闯荡江湖。” 牛二抬起头看着船老大,问道: “那你去了吗?” 船老大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我爹怕我在外面被人打死,留下大笔家产没人继承,就给我娶了个媳妇,把我拴在家里。” 要是有个漂亮媳妇,我也不离开家。 牛二咬着髓饼,心里想着。接着又问道: “你知道空明山怎么走吗?” 船老大看了一眼牛二,问道: “要去学仙?” 牛二嚼着髓饼,不置可否。 船老大说道: “空明山,就在青阳府的北面。不过听说,空明山并不好进。好像有专门的看山人守着山口。” 牛二抻长脖子向着船头的方向张望着,问道: “那,今天晚上能到青阳府?” 船老大看着船头的方向,半晌说道: “一会到了老龙塘,就知道了。” 青江,从北面流淌下来,一路向南。到了老龙塘,却拐了弯,流转向西。 弯转的河道带来湍急水流,让行船变得格外吃力。 老龙塘的江面,还常常大雾锁江。 弥漫的浓雾,湿冷黏重,几步外的距离就让人看不清东西。 遇到这样的大雾,舟船就只能停在江边,等待雾散江开。 牛二吃了饭,顺着船舷往船尾走。 船尾的位置,几个吃着饭的年轻船工,围着一个老船工听故事。 “想要让浓雾快点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神女祠上香。” 老船工说道。 “神女祠,就在老龙塘的江岸上。供奉的神女,专门替天庭牧养神龙。神龙,就住在老龙塘的江底。鼻子里喷出的水汽,从江底冒出来,就变成浓雾封锁青江。” 一个工人摩挲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突然哼哼笑起来,冲着老船工问道: “你见过神龙哩?” 老船工摇着头。 那个工人哼笑着说道: “我听你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以为你见过哩。” 老船工呵呵笑起来,说道: “我是没见过。那些常年在青江上跑船的,有很多都见过了。” 那个工人追问道: “谁?你能说出个名字来?” 老船工呵呵笑着,说道: “我说出名字,你还能跑去找他们对质不成?” 那个工人斜着眼瞥着老船工,又说道: “你只要说出个名字,我就找他去对质!” 老船工呵呵笑着,说道: “有个叫李三的。” 工人摇着头。 “不认识。我要去哪找他?” 老船工依旧呵呵笑着,说道: “找他,其实也不难。” 那个工人追问道: “怎么找,你说!” 老船工说道: “他被神龙吞了。船过老龙塘时,你只要跳进江里,让江底的神龙吞下你,就见到李三了。见了他,别忘了替我带声好。我们在一起赌钱时,我还欠他些钱没给呢。” 听到老船工的话,那个工人愣在那里。 老船工,已经站起身往船头走。 看着老船工的背影,那个工人带着不服气的劲头吼了一句: “什么神龙。在我看就是一条成精的泥鳅!它最好别现身,要不然被我捉了它炖了......” 那个工人的话还没说完,循着声音赶过来的船老大,一巴掌抽在那家伙的脸上。接着厉声吼道: “再让我听见你在船上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进江里喂王八!” 14章 神龙很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工人的胡言乱语被江中的神龙听到了,大船刚到老龙塘,原本风和日丽的江面,突然间就大雾弥漫了。 浓雾锁江,江面上分不出东南西北。船老大不敢冒险,只能指挥船工,把大船靠到岸边,系锚休息。 入了夜,大雾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借着桅杆上一盏风灯的照亮,能看见那些船工,全都在甲板上睡得东倒西歪的。 牛二睡不着。 牛二受不了大船随着江水左右摇摆,总觉得自己一旦躺下,就会跟随船身滚来滚去。 牛二干脆从江里汲上水洗头发,洗干净脸上的血渍。 洗好的头发湿漉漉的,牛二绾成一个髻,顺手把七奶奶的发簪插在上面,固定住头发。 雾锁的江面,并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白茫茫的浓雾好像自己就会发光,映得江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就是浓雾黏重,遮挡住视线,几步的距离就被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有什么了。 牛二倒掉木盆里的脏水,重新汲上一桶水,准备洗衣服。 随着拖沓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循着声音走到牛二身边。 是那个下巴上留着稀疏胡须的船工。 那家伙被船老大抽了一巴掌,警告他再敢胡言妄语,就把他扔进江里喂王八。 那个船工带着惺忪睡意,走到牛二身边问了句: “洗衣服?” 接着解开裤带冲着江水中哗哗地撒尿。一边尿,嘴里还念叨着: “听说江底下住了个泥鳅精,大爷就撒泡尿给你喝。” 牛二看着那个船工,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要胡言妄语。 在村里,你敢这样不顾禁忌胡言妄语,是要被责罚的。 那个船工哗哗地撒完尿,又冲着牛二说道: “你继续。” 牛二站在船舷旁,听着江水拍击船底,发出的刷刷水声,把水桶投进江里。 拎起的水桶里,是空的,并没有打上水来。 载货的大船吃水深,船舷下两尺就是江水。怎么会突然就打不上水来? 牛二把头探出船舷看着,看到浓雾中有一道影子在游动。 那肯定不是江水涌动。游动的身影,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大蛇。 如果那道身影真是一条大蛇,它又该有多庞然? 五六个人都抱不过来的身子,翻卷游动。发出的刷刷响声,已经不是江水拍击船底的水声。那更像是,坚硬的鳞甲相互摩擦发出的。 坚硬的鳞甲划过船底,发出更加艰涩的声响,像是要把木制的大船磨穿一样。 牛二抻着脖子向着船舷外张望着,十余丈的一条大船,突然间就发出剧烈摇摆,向下直落。 摇晃的船身掀翻垛码的货物砸向甲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甲板上,被惊醒的船工尖叫着跳起来。却架不住船身来回摇晃,重新摔倒在甲板上。 牛二两只手紧攥着船舷的栏杆,眼看着江水陡降,带着大船直落江底。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船老大钻出船舱,大声问道。跳过甲板上横陈的货物,推开惊慌失措的船工,向着船舷冲过来。 陡降的江水,转眼间就露出江底的岸滩。直落而下的大船,带着一声轰然的巨响,砸进江底泥泞的岸滩上。 船老大探出头,看到船舷外裸露的江底,接着冲着牛二吼了句: “到底出了什么事!” 牛二转回头,寻找着那个往江里撒尿的船工。 那家伙被颠簸的大船摔到甲板上,没来得及系紧裤子被甩到膝盖的位置,露出光溜溜两条大腿。 看到那个船工,船老大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吼了句: “你个狗入的东西,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了!” 那个想要给神龙喝尿的船工,早已经吓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瘫在甲板上动不了了。 大船坠入江底,平底的江船倾斜着,坐稳在岸滩上。 沉沉的浓雾深处,随即翻腾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猛扑而来。 江底的浓雾,远比江面上还要黏稠。伸出手臂,就已经看不出手掌的样子。 牛二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出隐藏在浓雾深处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牛二能感觉到那股愤怒,带着足以碾压一切的腾腾杀机,扑面而来。 大船停稳,船老大就喊了一声: “来人,把这个狗入的东西丢到船外面去!” 几个船工听到船老大的命令,却还在犹豫着。 船老大接着吼了一声: “要不大家一起死!” 听到死,船工们不再犹豫。从甲板上拖起那个光着屁股的船工,拖到船舷边。 船老大冲着沉沉的浓雾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声说道: “这个短命的泼皮小儿,贱嘴妄语,冒犯神灵,触怒龙威。泼皮小儿肇事,我绝不袒护。只请神龙心怀慈悲网开一面,不要迁怒我船上诸多船工,跟着丢了性命。” 船老大说完,冲着那几个船工吼道: “把那狗入的东西给我丢下去!” 那个船工大叫着,乞求船老大饶他一命,别把他丢下大船。 那些船工也害怕自己赔上性命,根本不顾那个船工哀求,几个人合力,把他扔出船舷。 沉沉的迷雾深处,能听见那个船工拖着长声的哀嚎,向下坠落。 长声的哀嚎却戛然而止,一道水花紧跟着泼溅上来,迸到牛二的脸上。 牛二伸手去擦,黏糊糊的液体带着刺鼻的腥味。 是血,那个嘴贱的船工迸出来的一腔鲜血。 语出狂妄冒犯了神龙的船工,已经被扔下大船。激荡在迷雾深处的腾腾杀机,却并没有消退。 虽然看不见,但是牛二能感觉到,神龙的脑袋就藏在迷雾的后面。贲张的鼻孔喷出沉重的鼻息,喷到牛二的脸上。 它并不想饶过这一船的人。 虽然船老大已经把那个嘴贱的家伙献祭出去,但它并不像饶过满船的工人。 倾斜的大船,突然间就摇晃了一下。惊动那些船工发出齐声尖叫。 船老大似乎也感觉到浓雾深处的腾腾杀机,转过头冲着甲板上的那些船工说了句: “你们心中都住着什么神灵,都各自祈求吧。别死了以后,做了无主的野鬼四处游荡,再不能投胎往生。” 15章 喝不退神龙 倾斜的大船,再次摇晃起来。 摇晃的大船晃动着甲板上横陈的货物四处乱撞,撞到船工身上发出一阵阵尖叫声。 牛二知道浓雾深处的神龙决计不放过一船的人,牛二也知道生为一个人,根本无力去对抗神龙。 大船发出一阵巨响,眼看就要倾覆。牛二忍不住冲口喊了一句: “你是神龙,为什么还要滥杀无辜?你这样,跟那些山贼又有什么分别!” 行将倾覆的大船摇摆着,重新站立起来。 隐藏在浓雾深处的神龙,也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不再有浓重的鼻息喷出来,喷到牛二的脸上。 跪倒在甲板上的船老大抬起头来,侧耳听着,接着慢慢站起身。 还有甲板上那些船工,也都纷纷地爬起身,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牛二那一声吼,船老大听见了。 船老大知道,正是牛二那一声吼,震慑了神龙,救了这些船工的性命。 船老大伸手扶着船舷的栏杆,呼呼大喘着,不知道该冲牛二说些怎样感谢的话。 甲板上那些船工也终于明白过来,危险过去了,大家死里逃生了。 一个船工忍不住兴奋,咯咯地笑起来。 欢快的笑声感染着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笑起来。 牛二大口喘着气,转过头看着船老大,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牛二不敢相信凭着自己的一声吼,真的就喝退了神龙,救下了大家的命。 能吗? 当然不能! 愤怒的神龙再次袭近时,已经不仅仅是扑面而来的腾腾杀机。 一只巨大的脚爪穿透浓雾横扫而过,大船挂帆的船桅发出咔嚓一声巨响,从中间一折两段。 甲板上那些船工,庆生的笑声还没停歇,死亡的阴影就已经再次笼罩头顶,那些船工尖叫着四散躲藏。 十几丈的一条大船,对于船工来说是足够宽敞了。可对于青江水底的神龙来说,不过是一只玩具。 巨大的脚爪一扫而过。紧接着,龙头带着凛凛杀机从浓雾深处迎面扑来。 牛二眼看着迎面扑出的龙头,看到那两只闪烁着冰冷目光的眼睛,啊地一声大叫着,已经躲不开了。 龙嘴撞碎船舷,连同牛二一同撞飞出去,飞落到甲板上。 撞碎了船舷的龙嘴紧追着牛二,巨大的龙头挤进折成两段的桅杆中间。 牛二被龙头迎头撞上,从一侧船舷直接撞到另一侧的船舷。来不及爬起身,就看见巨大的龙头紧随而至。 牛二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眼一闭,低下了头。 神龙喷出沉重的鼻息,吹过牛二的耳边,发出阵阵呼啸声。 牛二紧闭双眼,看不见神龙。但是牛二能感觉到神龙张开大嘴,露出交错的獠牙。牛二绷紧身体,准备迎接那致命的咬合。 神龙却并没有一口咬下来。 要吃我就快点。这样等待着被吃掉,很难熬的! 牛二心里想着,屏住了呼吸。 大船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 木制的船身上下颠动左右摇摆,带着咯咯的响声,像是随时都会断裂破碎。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神龙在拆船,要把大船劈成碎片,把藏在角落中的船工一个一个全都翻找出来? 没有人敢睁开眼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让发怒的神龙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偌大的一艘船,安静得像是装满了一船的死人,顺着江水漂流,冲出浓雾。 直到这一刻,才有胆大的船工睁开眼,说了句: “我们得救了。” 天光破晓,太阳还没升起来。 借着朦胧的天光,能看见大船上伤痕累累。 前后两根桅杆全断了。船舷上到处都是神龙脚爪留下的,深深的爪痕。船尾的位置,上半截舱室连同舵机,全都不见了。 船老大听到船工的说话声,爬起身挨个招呼着船工的名字,推开翻倒的货物,拉出被压在下面的船工。 牛二背靠着船舷躺在那里,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空。 那条神龙,对着牛二喷出鼻息,牛二以为它会一口咬下。 神龙没有。 神龙抽动着鼻子,对着牛二闻了半天,接着就抖动着脑袋离开了。 神龙为什么没有吃了自己?牛二不知道。 牛二只知道,自己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 船老大走过来,伸手拉起牛二。 牛二的头发披散着,绾发的发簪掉到了甲板上。船老大捡起发簪,看出是根女人的发簪,递还给牛二。 牛二接过发簪,把披散的头发绾在一起。 除了那个胡言乱语惹怒了神龙的船工,船上还有三个船工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掉到船下,丢了性命。 死里逃生的船工收拾着甲板上的货物,上年纪的老船工高喊着船老大,指着折断的桅杆。 折断的桅杆,挂着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甲片。坚硬的甲片上,带着锐利的甲刺。 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猜出来,是一块龙鳞。 船老大把那块龙鳞拿在手里看着,随手递给牛二,说道: “给你了。” 牛二有些诧异,问道: “这么稀罕的物件,你为啥不留着?” 龙鳞不是鱼鳞,随手可得。 牛二也不知道龙鳞到底能有什么用。但是这么不寻常的物件,就算花钱都未必能买得到。船老大为啥不自己留着。 船老大看着牛二手里的龙鳞,说道: “就是因为它是个稀罕物,我才不敢留着。” 牛二不理解,船老大又解释道: “凡事,量力而行。没那么大的嘴强往里塞,会把嘴撑破。没那么大的肚量硬往下咽,会把肚子撑破。我一个青江上跑船的把式,平头百姓,哪来的本事收藏龙鳞。就算来往老龙塘,那条神龙不找我的麻烦。传出风声让人知道我有一块龙鳞,惹得各路人都来打主意,会不会很麻烦?” 船老大说完,那个上了年纪的老船工又说道: “那些沾了神光仙气的宝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手的。命里没有非要去抢,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船老大拍了拍牛二的肩膀。 “你有本事喝退神龙,这块龙鳞就送给你了。” 神龙不是牛二喝退的。牛二很清楚。 神龙只是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没把到嘴的牛二一口吞下罢了。 为什么,那谁知道。 估计问村长,村长也说不出来。 回老龙塘找神龙问问清楚? 别闹。牛二可不敢。 那个大家伙,一辈子不再见它,牛二都不会想念。 它,实在太吓人了! 16章 十里繁花十里城 大船断了桅杆,没了舵机,靠着船工撑船,勉强靠上江边的码头。 船身上伤痕累累,船上的工人一个个却都神情亢奋。引得码头上的人围上来,问东问西。 牛二要离开,前往青阳府。船老大有些舍不得。拿出两份干粮,又从口袋里摸出十几个小钱,塞给牛二说道: “要是没饭吃,就来码头找我。你卖力气干活,我填饱你的肚子。” 牛二点着头。 船老大看着牛二,接着指着远处那座大城说道: “走吧。趁着天光正好,上路。” 牛二背上包袱,扬手跟船老大道别,踏出了码头。 青阳府坐落在青江北岸,管辖着五县十八镇。 论规模,青阳府并不是最大的州府。却因为紧邻着空明山,闻名宇内。 走出码头,举头北望,就能看见那座城池。 青灰色的城墙,高大的门楼,还有城墙顶上一个一个的垛口,让青阳城看起来很威武。 可是威武的青阳城,却总有关不住的脂粉气流露出来。 粉白的花色,从城门里,从箭垛中,一闪而出,给那座大城平添了妩媚,添加了妖娆。 十里青阳城,大街小巷遍种一种花树,繁花。 繁花自早春初开,一直到暮秋时节才渐渐凋零,一年三季绽放着粉白的花朵。远看似锦,近看如绣,更有不绝的暗香,阵阵袭人。 据说,繁花原本是天界的花树。因为青阳城外有空明山,沐浴天界的灵光瑞气,滋养了繁花开进十里青阳城。 可是繁花却只开在青阳城里,哪怕移栽到青阳城的大门外,都不会成活。 所以又有人说,是因为青阳城里有暗通天界的仙脉,滋养繁花常开不败。 连接青阳城和码头的官道上人流不断,车行不绝。 牛二跟着行人走进青阳城。踏进城门的一瞬间,就被迎面而来的喧嚣,和摩肩接踵的拥挤,惊得呆立原地,不知所措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有叫嚷有欢笑还有轻声细语,让牛二来不及细听清楚。 周围那些人,或者锦衣华服举止阔绰,或者年轻貌美身姿婀娜,看得牛二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 甚至就连味道,新出锅的米糕,刚熬好的糖花,都在散发出浓郁的味道,惹得牛二流口水。 往来的行人挤过牛二身边,挤不过去的,就干脆狠狠地撞上来。牛二想往左边躲,去发现左边也有人;牛二想往右边躲,又发现右边的人更多。 左也不能躲右也不能躲,难道要让我退回去? 前头村也有几十户的人家,村子里也有半大的孩子整天惹得鸡鸣狗叫。惹得急了,房门里还会传出主家的婆姨大声的叫骂。 可是那种热闹,跟青阳城的街道一比,简直就是冷清。 牛二站在城门洞,咧着一张嘴正在发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喂,前面那个大个子。躲开,别挡道!” 牛二回过头,看到一辆牛拉大车缓缓而来。 牛二连忙向旁边躲出去,身体碰到一个路人,被碰到的路人冲着牛二吼道: “长眼不看路,你是瞎了吗?” 路人的一声吼,让牛二本能地向后躲着,却又撞到身后一个妇人。被撞到的妇人发出一声尖叫,叫声惊动城门里两个带刀的官差,循着声音看过来。 牛二也看到城门里有两个官差,而那两个官差明明正冲着牛二打量着。 牛二一下子慌了,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到城门外,逃回码头去。 牛二一个大个子,戳在城门洞里,引得周围的行人大声抱怨。两个官差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向着牛二走来。却被那辆牛拉的大车挡在了面前。 官差转过头看着车尾的方向,寻找空隙穿过来。 牛二身后那个妇人,一边用力推着牛二,一边扯着嗓门嚷着什么。 牛二转回头,看着身后拥挤的行人,发现自己没有没有退路,能从容退出到城门外。 而那个官差,已经穿过牛车中间的空隙,向着牛二挤过来。 突然有个人拉了一下牛二,说了声“跟我来!” 是个小个子。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这种时候,牛二已经来不及问清楚小个子是谁,又要带他去哪。 这种时候,能摆脱越走越近的官差就好。 牛二跟着小个子挤过人群,钻进城门里的一条小巷。 小巷狭窄,远没有街道上的那么拥挤。 小个子拉着牛二,在小巷里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处偏僻的空场。 看起来,像是一处遭荒废的小花园。 空地上,十几棵合抱粗的繁花树开得正茂盛,压弯的枝条低低地垂下来,大朵大朵的花朵伸手可及。 盛开的繁花,大的花盘比牛二的手巴掌还要大。层层叠叠的花瓣,内面粉白外面嫣红。花盘中央,是鹅黄色的花蕊,香气浮动。 小个子伸手攀住一根花枝,凑近一朵盛开的繁花仔细闻着,接着摘下那朵花盘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 然后,转回身打量着牛二,慢悠悠地说了句: “第一次进城是吧。” 牛二本想要装出一副是经常进城的样子。 可是牛二实在不知道经常进城的人,应该是啥样子。 而且眼前这个小个子,刚刚又给自己解了围,好像也不应该骗他。 牛二点着头,嗯地一声答应着。 小个子歪着头看着牛二,说道: “你倒是老实,有什么说什么。” 接着,小个子又问道: “进城来干吗?” 说着,伸手攀住花枝,摘下高处的一朵繁花塞进嘴里。 看着小个子的样子,牛二忍不住说道: “你要是饿了,我包袱里还有干粮,可以分给你吃。” 小个子嘴里嚼着那朵手巴掌大的花盘,盯着牛二看着,接着点了下头说道: “好啊,那你分给我吧。” 牛二摘下包袱,把船老大给他的髓饼拿出来,递给小个子。 小个子接过去闻了闻,却又递还给牛二,拿起牛二包袱里仅剩的一个粟米窝窝啃了起来。 放着好吃的髓饼不吃,啃粟米窝窝。 你是不是傻? 牛二打量着小个子。 17章 日行于天 论年纪,小个子应该比牛二小几岁。个头也小,身板显得格外单薄瘦弱。 一头半长的头发,脏乎乎的打着绺。脸上带着一道一道的黑灰。灰扑扑的衣服,带着很多破洞。 不客气地说,就是一个乞丐。 乞丐是乞丐,小个子的身上有种什么东西,让牛二感觉到不同。 是什么? 牛二打量着小个子。 小个子捧着粟面窝窝的一双手,黑乎乎的。指甲缝里,却看不到泥垢。 这很奇怪。尤其是作为一个乞丐来说。 小个子啃着粟面窝窝,也在打量着牛二,接着冲着牛二比量着他自己那张脸,问道: “你跟人打架了?” 牛二脸上的伤疤,一看就是刚刚跟人打了架。还打得格外惨烈。 牛二没做声,小个子又问道: “你来青阳城做什么?” 牛二说道: “我要去空明山。” 听到牛二的话,小个子显得很诧异,接着笑了起来,问道: “去空明山干吗,学仙?” 怎么,不行? 牛二看着小个子。 小个子的表情,就像是凭着牛二这么一个人,根本不配去学仙。 你觉得我不配去学仙? 像是看出牛二的心思,小个子旋即解释道: “我不是在笑话你。你初来青阳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呆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来这里的人,十之八九都是为了去空明山学仙的。” 那又怎样。 世人都想成仙。空明山中的道人,又能教人修仙。所以大家伙都往空明山跑。这有什么不对吗? 小个子跟着又念叨了一句: “想要踏入空明山的,又何止这些人。” 牛二没听懂小个子那句自言自语说的是什么意思,小个子又冲着牛二问道: “你倒说说,你为什么学仙?” 我为什么学仙? 牛二被小个子这么一问,愣住了。 牛二其实,并没想过要学仙。牛二只是想躲进空明山,躲开那些官差。 牛二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为什么要学仙。于是冲着小个子反问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来青阳城?” 小个子回答得倒是干脆: “学仙呐。” 牛二学着小个子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学仙?” 小个子张着嘴,半天也没答出来为什么。嘿嘿笑着说道: “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偷跑出来? “为啥?” 牛二问道,小个子幽幽地叹了口说道: “家里人,逼着我学仙。” 家里人逼着你学仙? 牛二看着小个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牛二没有父母家人,从小跟老黄牛生活在一起。老黄牛,从没逼着牛二去做什么。 啃光了手里的粟面窝窝,小个子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冲着牛二说道: “你为啥害怕官差?” 牛二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官差,可是他的眼神已经暴露出来,他其实是害怕官差的。 “因为......” 牛二看着小个子,接着摇了下头。 牛二当然不敢把实情全都告诉小个子。万一这小子嘴快,再去跟别人说起这件事。风言风语四处传播,传回到青江南岸,还不是会害得村中父老遭殃。 那样的话,牛二这口黑锅可就白背了。 牛二不说,小个子也不再追问,转换话题问道: “你叫什么?” 牛二说出自己的名字,小个子没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谁给你起的名字?真难听。” 牛二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自己。” 小个子抬起头打量着牛二,然后就像是看出了牛二身世来历一样,接着说道: “我给你改一个名字吧,改个好听点的。” 牛二点着头。 你有本事,就改吧。 小个子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像模像样地踱着步,沉吟道: “牛满圈、谷满仓,民之所向。” 说完,抬头看了看牛二,随即又摇了一下。 “不行,你要去空明山里学仙的。师父问起,你俗家名字叫什么。你大着嗓门答道,牛满圈!是会被师父嫌弃的。还会被那班师兄弟们笑话。” 说完,小个子又露出沉思状,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纯离为牛。离属火,居南方,色红,为日。日,附丽于天,恰如草木附丽于大地。喻人依乎正道,行道不已,卦名曰离。” 随即,小个子冲着牛二说道: “我给你改名,叫牛昊。昊,日行于天,意为广博,无穷无尽。有云: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说完,小个子冲着牛二问道: “你觉得怎样?” 牛二点着头。好像又觉得光点头显得诚意不足,于是大声说道: “好,好,你说的好!” 可是好在哪里,牛二不知道。 牛二根本听不懂小个子在说什么,红啊日的,还整出了豺狼虎豹。 不过看着小个子煞有介事的样子,牛二觉得错不了。 小个子接着又说道: “既然你迟早都要踏进空明山,我就先替你想个道号:正行。” 牛二点着头。 行,怎么都行。我都好说。 牛二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心里却是格外吃惊。 面前这个小个子,一副乞丐的模样,说话竟然一套一套的,还净说些自己听不懂的。 这得,看多少书啊。 看着小个子,牛二问道: “那我以后是叫牛昊,还是牛正行?” 小个子摇着头说道: “正行是你的道号。你平时叫牛昊。” 牛二点着头,问道: “那你叫什么?” “我?” 小个子看了一眼牛昊。 “我姓江,叫藏蛟。” 藏,蛟? 牛昊看着小个子。 藏起来干吗,怕人来偷啊? “你晚上住哪?” 江藏蛟问道,牛昊摇着头。 我第一次来大城市,两眼一抹黑,咋会知道要住哪。 江藏蛟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 “青阳城中,一更闭门,二更宵禁。违反者,杖责。所以我们得找个睡觉的地方。” 看着牛昊,江藏蛟又说道: “你害怕官差,我们也不能去城中的善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去处。” 正说着,几个身影突然从繁花树后冒出来。 看到繁花树后冒出来的身影,江藏蛟脱口说了句“糟糕”,再想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18章 来者不善 从繁花树后走出来的,一共五个人。五个人走出来,就四散分开,把牛昊和江藏蛟围在了中间。 看到围上来的五个人,江藏蛟显得很紧张,下意思地靠近牛昊。 牛昊转着身体,挨个打量着五个人。 五个人,年纪上跟牛昊差不多,看样子是青阳城本地人。 领头的那个,身材高大魁梧,衣着光鲜,透着富家公子的派头。 旁边跟着一个青衣小厮,面色白净、眉清目秀。 身后,有一个瘦高个。瘦高个的两边,两个人的相貌相仿,像是兄弟俩。 牛昊挨个打量着五个人,五个人看着牛昊那张脸,带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中间那个领头的,冲着江藏蛟问道: “你新交的朋友?” 江藏蛟看了一眼牛昊,领头的那个已经揣摩出,牛昊跟方藏蛟其实也是刚认识,彼此并不熟悉。随即冲着牛昊说了一句: “这里没你的事,滚到一边去。” 听到这句话,牛昊的脸色沉了下来。 有没有我的事,我自己会拿主意。 你不想我插手干预,说话起码要客气一点。 开口就一个滚,把我当什么! 领头的那个带着一脸暴戾之气,他身边那个小厮,冲着牛昊拱手施礼地说道: “我家公子,情急之下有所冒犯,请阁下见谅。你身边那个,市井小儿骗了我家公子的钱财,还对我家公子百般愚弄,实在可恨。阁下是明事理的人,还请暂时回避,容我家公子去讨一个公道回来。” 牛昊憋了一肚子火,原本打算横在江藏蛟的身前,挡下这件事。被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说,又有些犹豫了。 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江藏蛟并没有争辩。 牛昊就知道,这小子还真就骗了人家的钱。 那么人家找上门来讨要,也没有错。 领头的那个已经冲着江藏蛟说道: “你骗走老子的钱,离开青阳城倒也罢了。你竟然还留在城里招摇过市。你这样,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江藏蛟躲在牛昊身后,冲着领头的那个说道: “区区几个小钱你都念念不忘,四处放出风声说要买去我的手脚四肢。就你这气度,还敢妄称是青阳大少。你丢不丢人?” 领头的那个大个子原本带着一脸愤恨,被江藏蛟这么一说,还真的就愣住了。 旁边那个小厮接过话头说道: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钱不论多少,都是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的钱被你使诈骗去,还不能讨要吗?我们找你讨还个公道,怎么就变成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江藏蛟瞥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嘿嘿笑道: “琴官每天陪着大少爷读书,耳濡目染,说起话来还真是头头是道呢。可惜琴官是个男孩子,你要是姑娘,我立马带了聘礼上门说亲,把你娶回罗帐内,慢慢剥光了衣服,看你如何跟我牙尖嘴利的讲道理。” 那个小厮,被江藏蛟这么一说,脸一下子红起来。 江藏蛟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愿赌者服输。赢得时候我看你们一个个笑哈哈的样子,输了钱怎么就翻脸了呢。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让人瞧不起。” 领头的大少爷原本就说不过江藏蛟,又被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就更加不能争辩什么。 江藏蛟身后,那个瘦高个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跟他个臭要饭的废什么话。直接干了,扔进青江里去喂王八!” 瘦高个说完,他身边的兄弟俩随即附和地点着头,只等大少爷说句话,就一哄而上。 领头的大少爷瞥了一眼瘦高个,脱口说道: “那不成杀人了!” 瘦高个随即说道: “怕什么。我们家老爷在青阳城里手眼通天。别说一个臭要饭的,就算上次来的那个贩布商人,不也被我们家老......” 瘦高个话没说完,领头的大少爷已经高声吼道: “你给我住嘴!” 瘦高个也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慌忙地冲着大少爷垂头躬身,连声说道: “大少爷恕罪,大少爷恕罪!” 领头的大少爷盯着瘦高个,恶狠狠地说道: “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一定割下你的舌头!” 瘦高个深深地低着头,说道: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牛昊也听出了来龙去脉。瞥了一眼江藏蛟,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我问一句,他欠你们多少钱?” 领头的大少爷看着牛昊,冲着瘦高个说道: “算算,他欠我们多少钱。” “他个臭要饭的......” 瘦高个连算都没算就开口说道: “连本带利欠我们五十两银子。” “多少?” 听到这句话,江藏蛟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五十两银子?你们还不如杀了我!” 瘦高个不搭理江藏蛟,冲着牛昊问道: “怎么样,你有那么多钱,替个臭要饭的还债?” 江藏蛟冲着牛昊说道: “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欠他们钱。他们认赢不认输,就是一群泼皮无赖。仗着人多欺负我!” 瘦高个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臭要饭的,我们就是人多欺负你,又能怎样?别忘了,在这青阳城里,我们家大少爷说一不二。还别说五十两银子,就算看上你这条贱命,你都得乖乖地交出来!” 说着话,瘦高个又冲着牛昊说道: “你到底能不能替他还?要是口袋里没钱,就别横在这里充英雄。死到一边去。免得动起手来连你一块捎上,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欺负你!” 牛昊哪来的五十两银子。 长这么大,牛昊连五两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可要是扔下江藏蛟不管,凭着他的小体格,还不让面前这几个人给活活打死。 牛昊看得出来,瘦高个样子嚣张,却也只是个听差的。于是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五十两银子我没有。我只有几块碎银,十几个小钱,还有一个镯子。你要是觉得能顶了他的债,拿钱走人,以后也别再难为他了。” 领头的大少爷还没说话,瘦高个已经扯着嗓门喊起来。 “手里没钱,你蹦出来多管闲事。几个小钱就想打发我们大少爷,你把我们大少爷当什么人?我还告诉你,我们原本就没想让这个臭要饭的还钱。我们就是要弄死他,把他扔到青江里去喂王八!” 说着,瘦高个冲着身边的两个人一招手。 “给我上,干了这个臭要饭的!” 19章 好汉敌四手 瘦高个喊了声“给我上”,跟在他身边的兄弟俩已经扑向江藏蛟。 江藏蛟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却根本不会打架。 看到两个家伙扑上来,江藏蛟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牛昊迈出一步挡在了江藏蛟身前。 瘦高个嚣张,却也不想牛昊插手这件事。 牛昊的个子大身架大,带着一脸的新鲜伤痕,一看就是打架像吃饭的主。 这种人,不好惹啊。 所以看到牛昊挡在江藏蛟的身前,瘦高个禁不住问了句: “你还真敢管这桩闲事?” 牛昊站到了方藏蛟的身前,领头的大少爷一下子来了兴致,冲着瘦高个面前的兄弟俩摆了下头说道: “闪一边去。” 说着迎着牛昊走过来。 富家大少爷,亲自动手。 牛昊一下子犹豫了。 拳轻拳重,打伤了他怎么办。 打伤了他,回去告诉他们家老爷,会不会找来官府抓我? 牛昊犹豫着,领头的大少爷已经挥拳打过来。 那一拳,样子凶狠,速度却还是慢了。 牛昊看到迎面而来的拳影,后撤一步躲了出去。 领头的大少爷一拳打空,瘦高个却突然高喊了一声“打得好!” 乍起的声音把牛昊吓了一跳,也把那个大少爷吓了一跳。 牛昊让过一拳,领头的大少爷跟着打出第二拳。身形步伐,明显是有师父教过的。 牛昊倒退着身体躲过第二拳,身体撞到后面的繁花树上。领头的大少爷紧追牛昊,接着打出第三拳。 牛昊已经退无可退了。 牛昊身体撞到繁花树上,挤得周隐龙绕到树后。一只手推着牛昊说了句: “你到底会不会打架?” 会不会打架,我可都挡在你前面了! 牛昊心里想着,江藏蛟已经猛地一把把牛昊推了出来。 牛昊的右拳紧跟着抡出。 疾挥而出的右拳,根本不容领头的大少爷躲避,嘭地一声打到他的腮帮上,打得大少爷硕大的身体晃悠着,向后倒退出去。 那个明清目秀的小厮喊了声“大少爷”,冲上来扶住了他。 领头的大少爷瞪着一双眼,愣愣地盯着牛昊看着。 疼,肯定是很疼。 牛昊的身形跟领头的大少爷一样,高大魁梧。两个人握紧的拳头,都比正常人大一圈。 除了疼,大少爷更多的还有震惊。 领头的大少爷,跟随师父学过功夫的。 师父,当然是大价钱请来的知名拳师。 平日里,大少爷在家也会拉着佣仆下人陪练拳脚,每次都能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同样的身手怎么换成牛昊,怎么就不灵了呢。 大少爷被牛昊一拳打在脸上,瘦高个已经冲着兄弟俩吼了句: “上。干掉他!” 两个家伙一左一右扑向牛昊。 兄弟俩,并不像大少爷受过名师指点,出手却格外迅猛歹毒。 牛昊挡住左边那个,右边那个已经趁机贴近牛昊,照准牛昊肋下连击两拳。 牛昊倒吸着凉气,抡动拳头挡开右边那个。被逼退的左边那个又趁机反冲上来,迎面一拳打在牛昊的脸上。 拳锋打在牛昊的嘴角,撕开了刚刚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迸出血来。 牛昊伸出舌头舔着伤口里流出的鲜血,身体向退着靠到了繁花树干上。 躲在树干后面的江藏蛟凑近牛昊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这身手,打架也不行啊。” 牛昊不由得心头冒出一股火来。 你行你上啊! 眼看着那两个家伙追着牛昊扑上来,江藏蛟猛推着牛昊推了出去。 牛昊挥出的右拳猛击而出,右边那个家伙看到牛昊挥出了拳影,也做出姿势想要躲避,却怎么也躲不开了。 迎面而来的拳头,嗵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几乎倒飞出去。 左边那个趁机钻到牛昊身下,双拳齐出打向牛昊的肋下。 牛昊打出的右拳停都没停,转了个大圈斜砸下去,正砸在左边那家伙的脑袋上。 那家伙还因为偷袭成功而兴奋,却不想牛昊的拳头竟然会从这样一个离奇的角度,带着这样一个离奇的速度,猛击而下。 那家伙甚至连声闷哼都没发出来,噗通一声就扑到在地。 牛昊这一招,说不上招式更没有章法,却毫不停顿一气呵成,转眼间就把两个家伙打倒在地。 牛昊按捺不住兴奋,心里想着“我行我上不用你”,转过头看向江藏蛟,却看到瘦高个借着繁花树的遮挡,摸到了江藏蛟的背后。 江藏蛟发现身后的瘦高个,已经躲不开了。 瘦高个猛地一把把江藏蛟按到树干上,右手攥着一把尖刀顶在了江藏蛟的脖子上,冲着牛昊说道: “你敢动一下,我宰了这个臭要饭的!” 牛昊高举起双手。 瘦高个接着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揍他,他不敢还手!” 江藏蛟身体被按到繁花树干上动弹不得,嘴上却没闲着,冲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何大少爷,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领头的大少爷一只手捂着被打中的腮帮子,走到牛昊面前,上下打量着牛昊。然后转过身走到了江藏蛟的面前,问道: “你那么耍弄我,要是不宰了你,别人是不是会以为我好欺负了。” 江藏蛟一张脸紧贴着繁花树干,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少爷,开口说道: “你是何家的大少爷,有钱有势,却总要想别人会以为你怎样。别人以为你怎样,关你屁事。你自己怎么想,自管去做啊!” 领头的大少爷盯着江藏蛟那张被紧压在树干上脸,像是在琢磨着江藏蛟的那句话。 瘦高个冲着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你别听这个臭要饭的胡说。这个臭要饭的一张利嘴惯会蛊惑人心。上一次,我们也是听了他的胡说才上当的。” 领头的大少爷瞥了一眼瘦高个,又看着江藏蛟,接着说了句: “放开他。” 瘦高个看着领头的大少爷,按住江藏蛟的手并没有松开。又说道: “大少爷,我......” 江藏蛟不等瘦高个开口,就挣扎着想要起来。瘦高个死死按住江藏蛟,带着威胁说道: “你再乱动,我宰了你!” 江藏蛟斜着眼睛看着领头的大少爷,说道: “何大少爷,你养的狗不听你的话,可不是件小事。野性不改,说不定哪一天会反咬你一口呢。” 江藏蛟这句话,自然是刺激到了瘦高个。 瘦高个的眼睛里闪出凶光,猛地高举起匕首。 手臂还没等落下,就已经领头的大少爷攥住了。 瘦高个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被方藏蛟这样一个乞丐冷嘲热讽百般戏弄。 只是,瘦高个再想宰了方藏蛟,却也不敢当面忤逆府上的大少爷。 瘦高个闪动在眼睛里的凶光,转眼间就化成满脸的谦卑,顺从地放开了方藏蛟,冲着大少爷低下头去。 20章 大麻烦 领头的那个大少爷是谁? “领头的那个,叫何梦熊。是青阳城何家的大少爷。” 江藏蛟冲着牛昊说道。 “何家,青江北岸最大的地主,家有良田千顷。青阳府里最大的财主,霸占了城里最热闹的地段,经营着城里最赚钱的买卖。不敢说富可敌国,在青阳府这块地头上,还是能说了算的。何大少爷,是何大老爷一脉单传的独苗。金贵得很呢。” 牛昊看着江藏蛟,禁不住摇了下头说道: “你明知道何家在青阳府有这么大的势力,还去骗何大少爷的钱,你这不是作死吗?” 江藏蛟看着牛昊,突然哈哈笑起来。 “你刚刚给了何大少爷一记老拳,那才是作死。这件事要是让何家大老爷问出来,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会连夜闯进青阳府衙门,衙门里就会派出所有官差,把青阳城翻个底朝天,把你抓回去。” 牛昊盯着江藏蛟看着。 江藏蛟绝不是在吓牛昊。 牛昊刚刚打了何梦熊,青阳城里最有钱最有势力的何家大少爷。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你猜,那些官差把你抓回去,会把你怎么样?” 江藏蛟笑嘻嘻地问道,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能怎样,当然是一顿揍。往死里揍。不为别的,揍死了牛昊,就可以向何家大老爷表功了。 想到这里,牛昊一下子就蔫了。 问题是,牛昊身上还背着一口黑锅呢。 抬头看了看天色,牛昊问道: “你告诉我空明山怎么走,我连夜进山,去躲躲。” 江藏蛟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空明山,从来都不是你想去,就能进去的。” 在大船上,船老大也说过,空明山不好进山,好像有专门的看山人看守。闲人莫入。 那怎么办? 我总不能,站在这里等死吧! 牛昊禁不住急了。 江藏蛟倒是轻松,冲着牛昊说道: “别怕,有我呢。” 有你有个屁用? 牛昊看着江藏蛟。 打架,你不行。还四处招惹是非。 明知道何大少爷不能招惹,你偏偏就骗了人家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 如今的行市,一亩良田才几两银子。你就说你个要饭的家伙,要那么多银子干吗! “不是我要招惹他。” 江藏蛟争辩道: “何大少爷,整天摆出一副多聪明的样子。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看着就让人心烦。笨不说,还蠢得可爱,你画个圆圈,他就往里跳。你要是不骗点什么出来,都觉得对不住他们。” 牛昊看着江藏蛟,禁不住摇着头。 江藏蛟像是看穿了牛昊的心思,又说道: “你放心,我不是诈人钱财的骗子,不以此为职业。更不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我有说,我们是朋友吗? 牛昊看着方藏蛟,方藏蛟哼地一声笑起来,问道: “你跟我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你怎么舍得拿出全部家当来救我的?” 牛昊长出了口气说道: “我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把你打死,扔进青江里喂鱼吧。” “就凭他们?” 江藏蛟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 就凭他们怎么了,还摆不平你? 牛昊不想再跟方藏蛟争论这件事,把身体靠在繁花树上,叹着气。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船老大的货船上,做一名船工。 反正每天行船,往来码头之间,也不会有官差会上来问问,有谁曾经私宰了耕牛。 现在倒好,惹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又陷在青阳城里走不了。只能坐等官差来抓。 看着牛昊蔫头耷脑地不再出声,江藏蛟安慰道: “你信我,不会有事的。何大少爷最爱面子,被打这件事也绝不会跟他爹说起,更不会惊动州府衙门。因为那样,就相当于告诉全城的酒肆茶楼,何大少爷学艺不精,被人给揍了。” 牛昊瞥着江藏蛟。 那又怎样? 躲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这样好了。” 江藏蛟又说道: “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也帮你一个忙算是回报。你想去空明山,明天我就带你去天晶阁,登记个身份。天晶阁的掌门师兄跟我熟识,我求他把你排在前面。这样就能早一点获选进入空明山。” 牛昊看着江藏蛟,忍不住问道: “进空明山,真的还要排队吗?” “你以为。” 江藏蛟冷笑了一声。 “空明山,清净修为的地方,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能往里闯。” 牛昊似懂非懂,冲着江藏蛟点了下头,又问道: “哪都什么人可以进?” 江藏蛟摇着头,明显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说道: “总之,要获选天晶阁的推举,才有可能踏进空明山。至于进了空明山,是种地还是修行道法,还要掌管山门的明师兄察察你的秋毫。” 我的,秋毫? 牛昊听不懂江藏蛟在说什么,江藏蛟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冲着牛昊说道: “我说了,凡事有我。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江藏蛟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中暮色渐浓。 方藏蛟又看了看牛昊,犹豫着说道: “能睡觉的地方,其实有一个。环境还挺好的。有暖阁,有软床。只是有一个条件。” 是要钱吗? 牛昊下意识地攥紧了包袱,方藏蛟接着说道: “那地方很黑。” 黑怕什么。 牛昊长这么大,晚上点灯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老黄牛到了晚上,静卧牛圈反嚼白天吃下的青料,不需要点灯。牛昊跟着老黄牛住一起,自然也就没灯点。 方藏蛟又说道: “睡在那里,要胆子够大。” 牛昊点着头。 “没事,我胆子大。” 这句话原本不假。 牛昊作为一个孤儿,有村中乡亲照顾,没有流落街头。却也从没有过娇生惯养。 为了一口吃的,从狗嘴里抢过骨头,爬上十几丈的大树掏鸟蛋,数九寒天下塘摸鱼。 牛昊觉得,他的胆子足够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得住他。 当然,昨天晚上的神龙除外。 牛昊永远不会跟别人说起,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吓得尿了裤子。 方藏蛟看着牛昊,半晌点了下头说道: “那我们走吧。” 21章 陈家大宅 江藏蛟所说的睡觉的地江,在城西,是一处大宅院。 宅院外面高墙环护绿柳低垂,院子里面游廊曲折甬道相衔。几间大房更是装饰得富丽堂皇。 这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大宅院。 可是整个宅院,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 被荒废了? 如果被荒废了,应该显露出破败。 房间里窗明几净,后院中花团锦簇。明显是有人打理的样子。 “当然有人打理。” 江藏蛟说道。 牛昊四处看着,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和江藏蛟,并没有别人。 江藏蛟看出牛昊的心思,随口说道: “这户人家,与我们常人不同。” 江藏蛟说完这句,却又不说了。 牛昊看着江藏蛟,禁不住心里有些发急。 这家主人怎么不同,喜欢跟我们躲猫猫吗? 江藏蛟停下不说,不是故意卖关子,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昊却带出一副打破砂锅的架势,江藏蛟只能接着说道: “这户人家,对我们常人来说形如空气,存在却又不可见。” 透明人?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人类! 牛昊一下子来了兴致,冲着江藏蛟问道: “那你,能看见他们?” 牛昊问了,就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蠢。 江藏蛟要是看不见,也就不会说出院子住着一户透明人了。 牛昊接着又问道: “那你咋能看见他们?” 这个问题,明显更不好回答。 江藏蛟瞥了牛昊一样,领着牛昊走进一间偏房。 房间的门窗上,到处贴着画着符咒的黄纸。迎着房门的桌案上,摆着几个瓷盘,盛着点心水果。水果蔫软,米面做成的点心上蒙着一层浮灰。桌案下的火盆里,还有烧尽的香灰。 一路走过来,就数这个房间最脏,少有人打扫的样子。 江藏蛟领着牛昊走进房子,旋即关严了房门。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这家主人,与我谙熟。为人也热情,肯拿出一间房子收留我们过夜。只是,屋主好客,也不喜欢有陌生人在院中各处闲逛。所以,我们乖乖睡觉,天亮就离开。” 牛昊点着头,必须的! 屋主爱清静,不喜欢陌生访客打扰。 而且夜色渐深,宅院中景致别致,黑灯瞎火也看不出好看了。 牛昊问道: “屋主姓什么?” “陈。” 江藏蛟简短的答道,跳上屋里的大床,铺展开被褥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房中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牛昊摸着黑,来到床边,正要爬上去。 江藏蛟随即说了句: “你不能上来。” 牛昊愣了一下。 我不上去,难道要睡地上? 江藏蛟冲着牛昊指了指房门说道: “你去对面房睡。” 进门的堂屋,门对门是两间房。江藏蛟这间房的对面,还有一间房间。 江藏蛟不喜欢与人同睡,牛昊也不好说什么,转身走到对面房间。 其实,牛昊睡觉也不喜欢跟人挤在一起。 比起人,牛昊更愿意跟老黄牛这样的牲灵住在一块。 牛昊又摸着黑,来到对面的房间。 来之前,牛昊困劲上来,恨不能倒头就睡。 一路穿小巷走背街,来到这座陈家大宅,牛昊却又精神了,没了睡意。 牛昊摸着床边坐上去,转过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江藏蛟说,陈姓屋主与常人不同。身形透明,令常人不可见。 陈姓的屋主性情更加淡漠,不喜与人交往。 只不过,这个姓陈的屋主,性情也太冷淡了。 整座宅院,连盏灯都不点。 主人性情淡漠,喜欢这种黑漆漆静悄悄的样子。 那些下人呢,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陈家大宅所处的位置,在青阳西城。 西城的宅院,都是有钱人家的深墙大院。 五尺高墙,围住宅院中的雕梁画栋,却挡不住院子里的流光溢彩。 江藏蛟领着牛昊来到的这件偏房,紧挨着院墙。 隔着高高院墙,都能听到临近人家传来的喧哗,热闹人声。更加显出这座陈家大宅的冷清。静谧中透出沉沉的死气。 没有灯,没有人声。这么安静的一个夜晚,牛昊偏偏就睡不着了。 宅院虽大,屋主不喜欢陌生人胡乱走动。 牛昊实在找不到事做,解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了床上。 小钱,32个。有三岔口茶水摊里得到的,还有船老大送的。 市场上,一个小钱能买俩粗面的窝窝。牛昊个子大饭量大,四个窝窝也能塞饱了。 碎银,没称过,估计也有五六钱。 一两银可抵一千个小钱。这几块碎银对于牛昊来说,绝对是笔大财富了。 七奶奶的发簪,救命的宝贝。就算有一天会饿死,也断不会拿出去换饭吃! 那只玉镯,温润晶莹。牛昊不懂行市,估摸着也能值不少钱。 矮冬瓜的匕首。 还有一块龙鳞。 牛昊捡起那块龙鳞摸着。 这东西能干吗? 求之不得的稀罕物,肯定会有大用处。至于怎么用,用在哪,牛昊不知道。 一道身影在屋外闪过,牛昊转过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 爬上天空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映着院子里,猛然间让牛昊想到了一个地方。 有一次,牛昊放牛,在山上睡过了头,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偏偏老黄牛调皮,走离平时的山坡。牛昊找到老黄牛时,都已经二半夜了。 牛昊骑着老黄牛,老黄牛一路溜达着,就进了村外的坟茔地。 那天晚上,也是月上半天,洒下月光清冷,映亮了坟地里一座座坟头,一座座墓碑。影影绰绰让你能看见,却又看不清。接着一声咕咕的声音响起,一只夜猫子扇起一阵风,飞过牛昊的面前。 牛昊当时就饿了。 你以为牛昊会害怕? 坟茔地里埋的全是村中的父老,一个一个熟得很。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老实本分,死了化成鬼,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而且牛昊相信,自己没做过亏心事,就算被鬼找上门来也没啥可害怕的。 牛昊来到窗前,向着院子里张望着,寻找着刚刚走过的身影。 一张人脸突然间就冒出在牛昊的面前。 牛昊毫无防备,被吓得哈地一声叫起来。 22章 恨意难消 牛昊哈地一声叫,惊动江藏蛟,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问道: “怎么了?你喊啥呀!” 黑漆漆的窗外,并没有什么人脸,更没有人脸。 显然,是牛昊看错了。 牛昊有些难为情,冲着江藏蛟嘿嘿笑了一声,说道: “没啥。我就,随便叫一声。” “什么叫随便叫一声!” 江藏蛟问道,瞪着牛昊。黑乎乎的房间里,看不见江藏蛟的脸色,却能看见他那双瞪大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深更半夜你不睡觉,瞎叫啥!” 江藏蛟带着悻悻,正要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门响。 木头的门轴,转动时发出响声,吱吱嘎嘎地带出颤音,在静悄悄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藏蛟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风吹的吧? 牛昊正要走出堂屋去关上房门,江藏蛟一把拉住了牛昊,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刚刚在这屋里干吗了!” 听到江藏蛟的话,牛昊心里禁不住冒出火来。 这屋里黑乎乎的连盏灯都没有,我还能干吗! 江藏蛟突然说了声“该死!” 紧接着,牛昊就感觉到了异样。 黑乎乎的房子,突然间就变得冰冷异常。 冰冷包裹了牛昊,让牛昊两只裸露在外的胳膊,禁不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是房子里太黑,牛昊甚至觉得,都能看见喘气时呼出的白汽。 这到底是......咋啦?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突然明白过来,冲着江藏蛟说道: “你老实跟我说,这户人家里是不是......” 还不等牛昊说完,江藏蛟已经一把捂住了牛昊的嘴。接着冲牛昊点了点头。 牛昊这下子是真火了。 你这不是坑人吗! 我牛昊又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吃不得辛苦。 你就更是一副乞丐打扮。 我们这样两个人,找不到地江住,随便在哪个墙角旮旯还不能窝一宿。还非要找一张大床,找一床铺盖,装作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一样,安然就寝么? 可是,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过人的凶宅里领啊!万一被厉鬼缠上,该咋整! 厉鬼缠人这种事,牛昊听说过。 在村里时,那些走乡串村的商贩货郎,常流传这样的故事。 隔壁州县出了灭门惨案,凶手逍遥,令领惨遭横祸的事主阴魂不能散去,盘桓在老宅内纠缠乡邻。 村中那些老人家,也格外喜欢听这样的传闻逸事。每每听过,又会添油加醋地讲给村中的小辈人听。听得那些年轻晚辈跟着一惊一乍的。 这座陈家大宅,也是一座死过人的凶宅。 所以堂屋的桌案上摆着果盘点心,地上的火盆里装满香灰。 闯进了凶宅,那就赶紧跑吧。 那也要能跑得了啊。 让人浑身寒毛直竖的冰冷,并不是入夜的寒凉。 那是游荡在宅院中的厉鬼,趁着天黑闯进了房间。说不定此刻就站在牛昊面前,对着牛昊上下打量着,露出一副呲牙列嘴的凶恶相。 想到这里,牛昊坚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江藏蛟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牛昊,说了句: “你跟我说过,你胆子够大。现在就让我看看,有多大。” 说着,来回摇晃着手里那个东西。 我是说我胆子大,那你也不能带我来闹鬼的凶宅啊。 牛昊眼看着江藏蛟晃动在手里的东西,冒出火星。 万一看到了厉鬼,我受不了惊吓,能喊吗? 闪动在江藏蛟手里的火星,噗地燃出火苗。江藏蛟随即拿出一根蜡烛点着。 蜡烛,很贵。 村里只有年关祭祖时,会在宗祠里点燃蜡烛。而且祭祖大典一结束就赶快熄灭收起来。 而且都是白色的蜡烛。 不像江藏蛟手里这根通体黝黑,表面还带着描金的花纹。 点燃的烛光跳动着,映出房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牛昊暗自松了一口气。 牛昊原以为,点亮的烛光,能映出满屋子的鬼呢。 虽然牛昊胆子够大,一般模样的厉鬼也吓不到牛昊。可是万一遇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又或者格外凶神恶煞呢。 牛昊身边,江藏蛟也松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蜡烛照亮房间,转过身。 牛昊听到江藏蛟发出一声惊呼。 床上摆满了牛昊的全部所得,别说江藏蛟看到会发出惊呼。牛昊自己看到眼里,都会禁不住喜滋滋的。 牛昊瞥着江藏蛟,转过身。 一张脸,就在牛昊的面前,近到几乎要贴在牛昊的脸上。 牛昊被吓得哈地一声惊喊,挥拳打过去。 拳头打在那张脸上,却像是什么都没打到一样直穿过去。 被打中的那张脸没有感觉到什么,牛昊的手臂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冻。 牛昊受不了刀割一般的刺痛,抽回手臂。才看清面前那张脸,只是一颗脑袋飘在半空中。脑袋的下面,并没有连着身子。 而且那颗脑袋,也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头颅。那颗脑袋只是一团闪烁的辉光,漂浮在牛昊面前。 牛昊禁不住向后退着,盯着面前那颗脑袋看着。 这就是厉鬼吗? 接着牛昊就发现,有更多的面孔出现在窗外。有的带着一脸肃穆,有的在呲牙咧嘴。一张张面孔挤在窗外,向着房间里张望着。 所有这些,都是鬼吗? 这些,起码十几个呢! 牛昊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个陈家,到底死了多少人?” 江藏蛟说道: “府上43人,一夜之间遭人毒手。他们恨意难消,所以魂魄迟迟不肯离去。” 江藏蛟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法事都已经做了好几场了。空明山上有一位明智仙师,不问世事十几年了。听说了陈家的事专程下山,开坛布道。却还是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仇怨,无法让他们释怀。”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一家43口都让给宰了,这种事搁谁那能放得下?肯定想着法要报仇啊。 牛昊问道: “州府衙门不管吗?” 江藏蛟说道: “这么大一桩惨案,当然要管。可是陈家从上到下遭人灭门,没留下一个活口,根本查不出是谁做的。怎么管?”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说道: “那你就不会问问?” 23章 哪来的 鬼能说话吗?像人一样说话。牛昊哪知道。 村长不在,牛昊也没人能问问。 鬼就算能说话,人也未必会听到。 要不怎么说,人鬼殊途。 牛昊盯着面前那颗脑袋看着,想象着他应该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斩落了头颅。忍不住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江藏蛟,也是一脸茫然。 贴在门窗上的咒符,是用来避鬼。 虽然不能杀死他们,但会让他们退避三舍,不敢走进房间。 要不然,睡到半夜一睁眼,看到床边溜溜地站着一排鬼,该有多吓人。 可是遍贴门窗的咒符,却挡不住这个四处乱飞的脑袋。 他凭什么这么特殊? 那颗脑袋浮在半空,冲着牛昊闪动着莹莹辉光,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 牛昊能感觉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苦于人鬼相隔,说不出来。 有话说不出,这种无助与无奈,让浮在半空中脑袋开始变得焦躁起来。莹莹的辉光,露出了淡淡的腥红。 我不是不想帮忙,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起啊。 牛昊心里想着,那颗脑袋突然一闪,已经来到床边。 床架上,还挂着纱罗幔帐。 那颗脑袋一头撞进纱罗幔帐中,来回撞了几下,接着裹起一头长长的纱幔冲出屋外。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他这是,要干吗? 江藏蛟也看着牛昊,一副“我哪知道”的神情。 牛昊和江藏蛟,正四目相对一头雾水,一道白影闪动,脑袋裹着纱幔又回到了房中。 长长的纱幔,被水沾湿。 那颗脑袋拖着纱幔东摇西晃,在地上写出几个字来。 江藏蛟举着蜡烛,仔细辨认着,说道: “哪来的?” 接着抬起头看着牛昊。 问我,是哪来的?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又看着披着纱幔的脑袋。 牛昊本不想说出自己的来历。 临走前,村长的婆姨曾经告诫牛昊,遇到谁也不能说自己是从前头村来的,更不能说村里的乡亲合伙吃了耕牛。 可是,那个脑袋,披着纱幔的那个,气哼哼的一副样子。 自己要是不说,他会不会急眼了咬人? 他要是个人,牛昊肯定不怕他。 三岔路口的一字横眉,矮冬瓜,还有那个脸上刺字的囚犯。那么凶狠的三个家伙,牛昊皱过眉头吗? 问题是,眼前这个是个鬼。还是个一肚子仇恨的厉鬼。 自己再能打,没有用啊。 他已经死了变成鬼了。你再有本事,还能把个死人打死一回? 牛昊冲着蒙在纱幔下面的脑袋说道: “我是,从前头村来。在青江对岸,要走好几天呢。” 牛昊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来历。那个蒙着纱幔的脑袋,却似乎并不满意。拖着长长的纱幔左一头右一头地乱撞,一副憋着一泡尿却又找不到茅坑的焦急样。 鬼,没有了吃喝,当然也就不用再拉撒。 只是牛昊看着那家伙的样子,实在很不忍。说道: “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 听牛昊这么一说,江藏蛟也说道: “就是。离天亮还早呢,有什么事慢慢说。如果能帮上忙,我们一定尽力。” 说着话,江藏蛟轻叫了一声。 他手里的蜡烛已经烧到尽头,火苗烧到手指被烫了一下。 蜡烛的火头跳了跳,接着熄灭了。 没有了烛光照亮,房间随即又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能看到白色的纱幔静立原地。竖垂的纱幔长拖到地,乍一看就像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可是仔细分辨,那道身影没头没脚没有身体四肢。 要不是眼看着那颗脑袋扯落床架上的幔帐,变成现在的样子。深更半夜,冷不防看到这家伙,牛昊就算胆子再大,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吓疯。 那颗脑袋拖着长长的纱幔,一下子站定在江藏蛟的面前,接着向屋外飘去。 这一次,江藏蛟看懂了,跟牛昊说了句: “在这里等我。” 跟着那道白影子离开了房间。 再回来时,江藏蛟的手里举着一盏点亮的灯盏。 灯光照亮房间,可是那些挤在窗外的身影,却通通不见了。 不止那些身影,就连披着长长纱幔的那颗脑袋,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挂四处乱跑的白色纱幔,像是成了精一样。 牛昊知道,玄机就在江藏蛟刚刚那根蜡烛上。 那根蜡烛,跟普通人家的蜡烛不一样。想必是专门照见鬼,让他们显露出原形的。 江藏蛟在房间里点亮灯盏,接着冲着纱幔下的那个家伙问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这个大个子,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也是要去空明山学仙的。我跟他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能感觉到他宅心仁厚、古道热肠。你有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助你早脱苦海,去往生投胎。” 牛昊看着江藏蛟,虽然听不懂江藏蛟那些文绉绉的词,但听得出江藏蛟是在夸他,说他是个好人。 牛昊随即冲着房间里那道飘忽的白影说道: “你有什么事就说。只要我能帮到你,头拱地也要给你帮忙!” 披着纱幔的脑袋,明显也不像是刚开始那么焦躁,急不可耐了。 拖动沾湿的纱幔,又在地上写出了几个字。 江藏蛟看着地上的字,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他还是问你,哪来的。” “前头村啊。” 牛昊冲着那道白色的影子答道。 我已经说了,从前头村来,难道还会骗你。 还是,你要我给你画个地图看看? 脑袋披着纱幔,来回晃荡着,显然对牛昊的回答并不满意。 江藏蛟冲着牛昊说道: “我觉得,他不是在说你。” 牛昊看着江藏蛟。 不是说我,那就是在说你。 这个房间里,除了这颗脑袋,也就剩下你和我了。 不说我,不就是说你。 那你说说,你是从哪来的吧。 牛昊知道江藏蛟不想学仙,所以偷跑出来了。 然后呢?这家伙看起来像个乞丐,一说话就文绉绉的。身上还揣着功用神奇的宝贝。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说说吧。你是,哪来的? 24章 要去空明山 一字横眉的死,原本牛昊说得没那么波折。 那两个不知从哪来的官差,刀法奇快,根本没给一字眉留下机会。 一刀过颈,就要了他的命。 牛昊添油加醋,夸大了一字横眉死前的痛苦,是希望陈家大宅里的那些亡魂,不枉长久地等待,并且能够释怀。能够放下仇恨和委屈,早点离开。 牛昊说起那段经历,说得绘声绘色。说完后,院子里并没响起热烈的鼓掌声。但也没有了凄厉的哭嚎声。 披在那颗脑袋上的纱幔,无声地飘落到牛昊脚边。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这是表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江藏蛟也不知道。 没有那根照亮亡魂的蜡烛,江藏蛟看不见他们。 江藏蛟把手里那只玉镯,塞回牛昊的手里。 牛昊摩挲着玉镯。 在三岔路口时,有一个官差曾冲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问了句什么。当时牛昊的注意力,全都在另一个官差身上。那个官差晃动身形,来回逗弄脸上刺字的囚犯。 牛昊只听到那个官差向一字横眉问了句“那桩命案是你做的吧”,一字眉已经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那两个官差哪来的? 牛昊真不知道。 天下官差都是一副样子。 但那两个官差的刀法,真是快。 江藏蛟转身往屋里走,牛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转身跟进去。 看样子,盘桓在宅院里的亡魂是彻底离开了。 房间里,不像是刚刚那般冰冷刺骨。 江藏蛟举着灯盏,挨个打量着牛昊的东西。接着拿起那只匕首。 那是矮冬瓜的。 江藏蛟攥着那把匕首,比量了两下,扔回到床上。接着拾起那块龙鳞,冲着牛昊问道: “这是什么?” 牛昊答道: “龙鳞。” “真的假的?” 江藏蛟转过头看着牛昊。 江藏蛟那句真的假的,倒不是在怀疑牛昊吹牛,而是着实感觉到震惊。 随即又问道: “哪来的?” “老龙塘。” 牛昊随口答道。 牛昊并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 虽然同样都是命悬一线,但是老龙塘的神龙,绝不是三岔口那三个家伙能比的。 老龙塘里的神龙,让牛昊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个人在神力面前的渺小。 那条神龙,呼吸之间就让漫漫青江断流。十几丈的一条大船,被神龙视如玩具。 牛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过一劫的,从神龙的嘴里捡回了一条命。 牛昊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实在太臭了。神龙闻了半天,还是下不去嘴。 牛昊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江藏蛟却充满好奇,跟牛昊说道: “跟我讲讲,跟我讲讲怎么回事。” 牛昊把船行老龙塘,嘴贱的船工触怒神龙的经过讲给江藏蛟。 “厉害!” 江藏蛟由衷地说道。 牛昊看着江藏蛟,不知道他是在说神龙厉害,还是一船人死里逃生很厉害。 江藏蛟看着手里那块龙鳞,摩挲着翻来覆去地看。接着又冲牛昊问道: “你知道龙鳞的用处吗?” 牛昊摇着头。 龙鳞,只是当做一件稀罕物留下来。能有什么用,牛昊真不知道。 江藏蛟拿着那块龙鳞,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牛昊看着,问了句: “你喜欢啊?” 被牛昊这么一问,江藏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那块龙鳞递还给牛昊。 牛昊接在手里看着,又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说着又把龙鳞递给江藏蛟。 江藏蛟伸手想接,手伸到一般却又停住了,说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真舍得送给我?我可没啥东西回送给你。” 牛昊看着江藏蛟,突然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黏黏糊糊的样子,像个娘们。” 说着,牛昊抬起江藏蛟的下颌,说了句: “来,给大爷笑一个。笑得好看,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 江藏蛟虎着一张脸盯着牛昊看着,没绷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学戏词,学得还挺像的呢。” 接着看了看手里的龙鳞,又问道: “真的送我呀?” 牛昊点着头。 你喜欢,就送你了。 江藏蛟把那块龙鳞在手里摩挲着,笑逐颜开地冲着牛昊说道: “那就多谢了。” 牛昊把摆在床上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到包袱里。江藏蛟看着,突然问了句: “你真想去空明山里学仙呐,要不你就留在青阳城。我们帮了陈大官儿,得了这座大宅,以后也就不用害怕没地方睡觉了。待在青阳城,该有多逍遥。” 牛昊抬头看了一眼江藏蛟,江藏蛟接着说道: “空明山里,很多规矩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烦都烦死了。而且我告诉你,学仙的人,是不能娶老婆生孩子的。你能行?” 听到不能娶老婆,牛昊的手停了下来。 看到牛昊的样子,江藏蛟凑上来问道: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长这么大,谁心里还能没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牛昊喜欢后头村马郎中的闺女。 马郎中的闺女,长得好看。 问题是,人家马郎中的闺女从来没看过牛昊一眼。 牛昊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收好的包袱放到了一边。 江藏蛟看着牛昊,又问了句: “你真打算去空明山呐?”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我去空明山,真不是为了学仙。 可是一路走过来,也就空明山最安全了吧。 没有官差巡街,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被官差识破,害得村中乡亲跟着遭殃。 至于能不能娶老婆。 牛昊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 娶老婆,要请媒婆去提亲,去姑娘家下聘。所有这些,是要有家中长辈帮忙操办,是要花钱的。 牛昊长大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可是村里人,好像从没有谁想到过要替牛昊张罗一个媳妇。 所以牛昊觉得,他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媳妇了。 看到牛昊不说话,江藏蛟知道牛昊是一定要去空明山的。说道: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领你去天晶阁登记身份,早点送你进空明山。” 说着,转身往外走。 25章 要去空明山 一字横眉的死,原本牛昊说得没那么波折。 那两个不知从哪来的官差,刀法奇快,根本没给一字眉留下机会。 一刀过颈,就要了他的命。 牛昊添油加醋,夸大了一字横眉死前的痛苦,是希望陈家大宅里的那些亡魂,不枉长久地等待,并且能够释怀。能够放下仇恨和委屈,早点离开。 牛昊说起那段经历,说得绘声绘色。说完后,院子里并没响起热烈的鼓掌声。但也没有了凄厉的哭嚎声。 披在那颗脑袋上的纱幔,无声地飘落到牛昊脚边。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这是表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江藏蛟也不知道。 没有那根照亮亡魂的蜡烛,江藏蛟看不见他们。 江藏蛟把手里那只玉镯,塞回牛昊的手里。 牛昊摩挲着玉镯。 在三岔路口时,有一个官差曾冲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问了句什么。当时牛昊的注意力,全都在另一个官差身上。那个官差晃动身形,来回逗弄脸上刺字的囚犯。 牛昊只听到那个官差向一字横眉问了句“那桩命案是你做的吧”,一字眉已经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那两个官差哪来的? 牛昊真不知道。 天下官差都是一副样子。 但那两个官差的刀法,真是快。 江藏蛟转身往屋里走,牛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转身跟进去。 看样子,盘桓在宅院里的亡魂是彻底离开了。 房间里,不像是刚刚那般冰冷刺骨。 江藏蛟举着灯盏,挨个打量着牛昊的东西。接着拿起那只匕首。 那是矮冬瓜的。 江藏蛟攥着那把匕首,比量了两下,扔回到床上。接着拾起那块龙鳞,冲着牛昊问道: “这是什么?” 牛昊答道: “龙鳞。” “真的假的?” 江藏蛟转过头看着牛昊。 江藏蛟那句真的假的,倒不是在怀疑牛昊吹牛,而是着实感觉到震惊。 随即又问道: “哪来的?” “老龙塘。” 牛昊随口答道。 牛昊并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 虽然同样都是命悬一线,但是老龙塘的神龙,绝不是三岔口那三个家伙能比的。 老龙塘里的神龙,让牛昊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个人在神力面前的渺小。 那条神龙,呼吸之间就让漫漫青江断流。十几丈的一条大船,被神龙视如玩具。 牛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过一劫的,从神龙的嘴里捡回了一条命。 牛昊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实在太臭了。神龙闻了半天,还是下不去嘴。 牛昊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江藏蛟却充满好奇,跟牛昊说道: “跟我讲讲,跟我讲讲怎么回事。” 牛昊把船行老龙塘,嘴贱的船工触怒神龙的经过讲给江藏蛟。 “厉害!” 江藏蛟由衷地说道。 牛昊看着江藏蛟,不知道他是在说神龙厉害,还是一船人死里逃生很厉害。 江藏蛟看着手里那块龙鳞,摩挲着翻来覆去地看。接着又冲牛昊问道: “你知道龙鳞的用处吗?” 牛昊摇着头。 龙鳞,只是当做一件稀罕物留下来。能有什么用,牛昊真不知道。 江藏蛟拿着那块龙鳞,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牛昊看着,问了句: “你喜欢啊?” 被牛昊这么一问,江藏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那块龙鳞递还给牛昊。 牛昊接在手里看着,又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说着又把龙鳞递给江藏蛟。 江藏蛟伸手想接,手伸到一般却又停住了,说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真舍得送给我?我可没啥东西回送给你。” 牛昊看着江藏蛟,突然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黏黏糊糊的样子,像个娘们。” 说着,牛昊抬起江藏蛟的下颌,说了句: “来,给大爷笑一个。笑得好看,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 江藏蛟虎着一张脸盯着牛昊看着,没绷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学戏词,学得还挺像的呢。” 接着看了看手里的龙鳞,又问道: “真的送我呀?” 牛昊点着头。 你喜欢,就送你了。 江藏蛟把那块龙鳞在手里摩挲着,笑逐颜开地冲着牛昊说道: “那就多谢了。” 牛昊把摆在床上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到包袱里。江藏蛟看着,突然问了句: “你真想去空明山里学仙呐,要不你就留在青阳城。我们帮了陈大官儿,得了这座大宅,以后也就不用害怕没地方睡觉了。待在青阳城,该有多逍遥。” 牛昊抬头看了一眼江藏蛟,江藏蛟接着说道: “空明山里,很多规矩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烦都烦死了。而且我告诉你,学仙的人,是不能娶老婆生孩子的。你能行?” 听到不能娶老婆,牛昊的手停了下来。 看到牛昊的样子,江藏蛟凑上来问道: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长这么大,谁心里还能没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牛昊喜欢后头村马郎中的闺女。 马郎中的闺女,长得好看。 问题是,人家马郎中的闺女从来没看过牛昊一眼。 牛昊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收好的包袱放到了一边。 江藏蛟看着牛昊,又问了句: “你真打算去空明山呐?”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我去空明山,真不是为了学仙。 可是一路走过来,也就空明山最安全了吧。 没有官差巡街,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被官差识破,害得村中乡亲跟着遭殃。 至于能不能娶老婆。 牛昊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 娶老婆,要请媒婆去提亲,去姑娘家下聘。所有这些,是要有家中长辈帮忙操办,是要花钱的。 牛昊长大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可是村里人,好像从没有谁想到过要替牛昊张罗一个媳妇。 所以牛昊觉得,他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媳妇了。 看到牛昊不说话,江藏蛟知道牛昊是一定要去空明山的。说道: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领你去天晶阁登记身份,早点送你进空明山。” 说着,转身往外走。 26章 天晶阁 天晶阁,位于青阳城东。繁花树影中,露出飞檐斗拱的大殿格外气派。三门外竖立着两尊石兽,相貌威严注视着门前开阔的广场。 晶,本意为星。天晶就是天星,天上繁星点点。代指来天晶阁问道寻仙的徒众,犹如星河浩瀚,出身不凡。 想要进入空明山,就要先进得去天晶阁。想要进入天晶阁,就要考试,层层选拔。 牛昊,却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被挡了回来。 看到牛昊这么快就返回来,江藏蛟很不解,问道: “怎么了?” 怎么了?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把门的那个,让我登录名字。” 江藏蛟问道: “然后呢,他们嫌你的名字不好听?” 用“昊”字做名,远好过原来的牛二。 江藏蛟不明白,怎么会名叫牛昊,就不让进门呢? 牛昊看了一眼江藏蛟,低声嘟囔了一句: “我哪会写名字。” “啥?” 江藏蛟瞪起眼睛。 什么叫“哪会写名字”? 半晌,江藏蛟才醒悟过来。问了句: “你不识字?” 牛昊低下头。 出身穷苦,没钱读书,这原本也没什么奇怪。 看着牛昊低着头,江藏蛟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大字不识,来当什么道士!” 听到这句话,牛昊忍不住吼了句: “你以为我想吗!” 老子每天在山上放牛,过得多逍遥多自在。偏偏冒出一个逃兵,遭天谴被雷劈,害死了老子的黄牛,还要害得我跟着背黑锅! 江藏蛟盯着牛昊,半晌说了句: “原来你也是被逼无奈,才来了空明山。我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呐。” 我们两个,不一样吧。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可是,眼看着进不去天晶阁,没有入选的资格,就进不去空明山,又该咋办? 牛昊低着头,露出一副怏怏的样子。 江藏蛟皱着眉,随即想出了主意。说道: “不怕。你昨晚帮了陈家大官儿,让陈家上下几十口人得以超脱。有了这一福报,就算你不识字,不能进到空明山中学道修仙,去福田里做一个种地的农夫,还是有可能的。” 江藏蛟说着看了一眼牛昊,问道: “在家时,种过地吧?” 牛昊点着头。 田间地头的活,手拿把掐。不止种地,我还会养牛,照顾那些大牲灵。 江藏蛟点着头。 “那就好。我去跟天晶阁的掌门师兄求个情,让他行个方便,把你送进空明山。” 隔着宽阔的广场,天晶阁的大门里走出一位道长。一声青灰道袍,头戴冠帽。 远远看见那个道长,江藏蛟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了句“还真巧”,接着拉着牛昊走上广场。 天晶阁的三门前,挤满了等待进入天晶阁应试的徒众。 道长分开拥挤的人群。紧接着,几个身影从天晶阁里鱼贯而出。 看到那几个身影,江藏蛟一个急转弯,把脸朝向了后方。 两男一女。隔着宽阔的广场,看不清三个人的样貌,但是三个人身上的道袍,倒是色彩鲜艳。 一个着一声青色道袍,一个穿一身墨色道袍。中间那个女的,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在人群中亭亭而立,卓尔不群。 走出天晶阁的道长,冲着三个人躬身施礼。三个人已经穿过门前众人让出的道路向外走去。 好大的派头! 牛昊问道: “这都是谁啊?” 身边却听不到江藏蛟的回答。 牛昊转过身。 江藏蛟一路小跑着,向着广场外的一条小巷跑过去。 你走,也不叫我一声! 牛昊离不开江藏蛟。 偌大的青阳城,牛昊就江藏蛟这么一个熟人。离了他,寸步难行。 走出天晶阁的三个人,快步向外走去。那个一身雪白的女子,转过头瞥向牛昊。 牛昊追着江藏蛟,追进小巷。小巷里,江藏蛟带着一副紧张的口气问道: “他们发现你没有?” 牛昊摇着头,不知道那三个人发现他没有。 而且牛昊跟他们又不认识,发现了又能怎样。 看着江藏蛟,牛昊倒觉得很好笑。 你那么大的胆子,你连青阳城里的何家大少都敢招惹,怎么会怕几个道士? 江藏蛟很不放心,冲牛昊说道: “你去看看,他们追上来没有。” 牛昊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连道士的钱也给骗了吧。” 江藏蛟跺着脚催道: “你快去看!” 牛昊哼笑着,返身往巷口走,迎面就看到那个一身雪白的身影,已经走进小巷。 牛昊来不及细看,转身就往回跑。 听到一身白的道姑追过来,江藏蛟骂了句“该死”,转身就往小巷深处跑。跑到尽头才发现,小巷是个死胡同。 江藏蛟啊啊叫着,恨得直跺脚。 原路退回,已经是来不及了。 幽静的小巷内,能听到草鞋踩着青石地面,发出的沙沙响声。 牛昊不知道江藏蛟是不是骗了道士的钱,被人家追债。 只是牛昊不能眼看着江藏蛟落到那个道士手里。 转过头看了看两边的院墙,牛昊说道: “我把你举起来,你去别人家里躲一下吧。” 说话间,已经来不及了。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快来到牛昊的身后了。 江藏蛟一把拉住牛昊,把自己藏进牛昊魁梧的身影里。 你这是,给吓傻了不成? 牛昊低头看着江藏蛟。 我这块头再大,能挡住你一时。那个道姑走到跟前,还是会发现你啊。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牛昊转回头去看。 江藏蛟已经伸手在牛昊腰间猛地一拉。 牛昊感觉到自己下半身突然一阵发凉,伸手去摸,发现裤子松开,已经滑到了脚脖上。 拐进小巷的年轻道姑一抬头,迎面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腚露在眼前。 牛昊伸着手要去提裤子,转过的脑袋看见了身后那道雪白的身影。 牛昊脸上带着羞愧的讪笑,还想跟那个道姑解释一下,这是事出意外不是自己有意唐突。 年轻道姑抬手间,一击耳光凌空抽过来,打在牛昊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得牛昊的脑袋跟着甩回来,要不是有江藏蛟在前面紧紧拽着牛昊,都能一头撞倒在地上。 一身雪白的年轻道姑,悻悻地转身走了。 27章 太武仙尊 江藏蛟情急之下脱了牛昊的裤子。 这一招虽然下作,却很管用。 修道之人看轻红尘烦扰。可是再怎样,一个年轻的道姑,也不会忍受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屁股。 只是害得牛昊挨了一个嘴巴。 那一巴掌打得很重,实实在在地打在牛昊的脸上,把嘴角结痂的伤口扯开了,鲜血直流。 我这张脸,长好了怕也毁了。 牛昊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伸到脚面上去拉起裤子。 江藏蛟伸出衣袖,替牛昊擦去血迹,脸上露出歉意。 牛昊原本想问问,江藏蛟为啥要害怕那个道士。 不过想到每个人都会有点小秘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江藏蛟擦着牛昊脸上的血迹,嘴里嘟囔着: “金喜这一巴掌,打得也太狠了。” 牛昊提上裤子,转身往外走,一低头看见那块牌牌掉在地上。 那块牌牌,一直掖在牛昊腰间。刚才裤子掉了,牌牌也跟着掉了。 牛昊伸手去捡,江藏蛟却抢先一步捡到手里,一边看着,问牛昊。 “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还是你的? 牛昊伸手去拿,江藏蛟却举着牌牌躲到了一边。接着又问道: “哪来的?” 牛昊撇着嘴说道: “祖上传的。” 听到这句话,江藏蛟哼哼笑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牛昊,看出牛昊是在开玩笑。 江藏蛟又问道: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牛昊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在三岔路口,矮冬瓜曾说这块牌牌是军营里的身份腰牌。 但其实矮冬瓜也是瞎猜,他连上面的字都认不清楚。 江藏蛟辨认着牌牌上的字,接着问道: “你们家祖上,传下这东西,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上面写了啥。” “大......” 牛昊喊着那个“大”字喊了半天。 可是大什么,他不知道。 就那个大字,还是矮冬瓜认出来的。 牛昊干脆摇了下头。 江藏蛟说道: “剩下的三个字,是武、仙、尊。” 大武仙尊? 啥意思,兵营里的职务? 江藏蛟接着说道: “第一个字也不是大字。大字的下面有一横,这是个太字。是太武仙尊。” 牛昊问道: “太武仙尊是啥?” 江藏蛟盯着牛昊看着,半晌摇了下头,把手里的牌牌递还给牛昊,说了句: “总之,你把这东西收好,别丢了。” 牛昊又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太武仙尊到底是啥?” 江藏蛟只是摇着头,并不说话。 江藏蛟,应该是知道太武仙尊是什么。或者说,这块有着“太武仙尊”四个字的牌牌,是干什么用的。 但是江藏蛟不想说。 这让牛昊有些恼火。把牌牌掖进腰里,转身往外走。 江藏蛟在牛昊身后喊了声: “你去哪?” 牛昊头也不回地答道: “要你管?” 江藏蛟跑上几步拉住牛昊,说了句: “你这个人,脾气怎么阴晴不定的。我警告你,自己别乱跑,你脸上有伤,伤口流血,走在街上被官差看到,搞不好会把你拉回去问话。” 牛昊知道,江藏蛟说这句话,是在吓唬他。 可是牛昊也的确怕官差,害怕官差把他拉回衙门。 官差抓住嫌犯,拉回衙门问话。嫌犯嘴硬闭口不答,官差就会往死里揍,使出各种法子让嫌犯开口。 牛昊咋知道的? 当然是村里武爷爷说的。 武爷爷说,官差面前无好汉。 再硬的一张嘴都能撬开,再深藏的秘密都会被一点点挖出来。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说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藏蛟说道: “先回陈家大宅再说。” 牛昊跟在江藏蛟身后,往巷子外面走,想起那个年轻道姑打出的一巴掌,问道: “那个道姑,是怎么打到我的?” 一身雪白的年轻道姑挥手打牛昊的身后,两个人之间还差着十几步的距离呢。 这道姑,手也太长了吧。 江藏蛟随口答道: “进了空明山,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练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牛昊纳闷,接着问道: “进空明山,不是为了学仙的吗?咋还教人打架。” 江藏蛟回头看了一眼牛昊,说道: “没有些本事,如何护法正道?” 牛昊问道: “听你这话,还有人胆敢来跟神仙找碴。” 江藏蛟点了下头,说道: “有神仙,当然就有妖怪。要不然,神仙连个对头都没有,活得该有多没劲。有妖怪,神仙就不缺打架。打架要赢,就要有本事。” 牛昊又问道: “那神仙都有些什么本事。会腾云驾雾,还是点石成金?” 江藏蛟头也不回地答道: “遇到旱灾,为百姓呼风唤雨。遇到妖怪,搬请天兵降妖。” 牛昊皱了下眉。 学神仙,不能娶老婆生孩子。学成了神仙,除了救灾就是想是降妖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吗。 像是知道牛昊的心思,江藏蛟说了句: “是不是觉得当神仙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我才跑出来,不去学什么神仙。” 一出小巷,迎面看到两个巡街的官差。 两个官差原本是刚刚交了班,正坐在路边休息。江藏蛟和牛昊就从小巷里鱼贯而出。 看到官差,牛昊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转身就想退回到小巷里。转身的瞬间,又想到小巷是个死胡同,跑进去也是无路可逃。 牛昊停步转身,带着一脸慌张。一个官差看见了,注意到牛昊一脸的伤痕,随即向同伴示意。 看到两个官差都看向自己,牛昊更加沉不住气了。不等两个官差起身,拔腿就跑。 两个官差喊了一声“站住!”拔腿就追。 听到官差喊了句“站住”,江藏蛟转过身,两个官差已经狗撵兔子一样追着牛昊跑了。 江藏蛟不由得恼怒地跺了下脚。 江藏蛟疏忽了。走出巷子前,应该先瞄一眼巷子外面的情况。 牛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官差。 巷子外面偏偏就坐着两个官差。 其实牛昊大步走过去,官差也不会拿他怎样。 可牛昊偏偏就自露了马脚。 大白天,青阳城里,牛昊再能跑,也跑不出官差的围追。 因为很快就会有更多官差闻声而来,四面八方围住牛昊。 只是,事到如今,江藏蛟还不能就这么扔下这个乡巴佬不管了。 江藏蛟紧跟着两个官差的身影追了出去。 28章 冤家路窄 牛昊不想落到官差手里,撒腿就跑。 可是牛昊怎么能跑过官差。 倒不是牛昊体力不行,跑得不够快。是因为牛昊根本不熟悉青阳城里的地形。 牛昊拐上一条街,迎面看到闻声而来的官差。 牛昊拐进小巷。 冲出小巷,外面是一条主街,行人密集,更有官差在巡街。 听到紧追在牛昊身后的官差呼喊,那两个官差冲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撞开官差,跑进密集的行人里,原本想着借助行人的阻隔甩掉身后的官差。 可是街上的行人看到牛昊的样子,看到牛昊身后四五个官差再追,早早地闪避到路旁,让出宽敞的街面。 让出的街面上,远处又出现两个官差的身影。 牛昊接着窜进小巷,拐上一条背街。 背街人流不多,牛昊跑得快,追赶的官差跑得也快。 那一刻,牛昊突然想到,自己要不要找一块大石头,一头碰死在上面。 牛昊不能让自己落到官差手里。 严刑拷打、刑讯逼供。牛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官差的折磨,说出实情。 可是一旦说出实情,说出自己是前头村人,离开前头村,是为了给村中的乡亲背黑锅,掩盖他们分吃了耕牛的事实。 村中的父老乡亲怎么办,会不会被脸上刺上字,发配去苦役营里一辈子干活? 七奶奶,那么大的年纪,还要遭此磨难。 万一客死他乡,亡魂不能回归故里,流落成野鬼孤魂。 我牛昊算不算千古罪人! 牛昊心里想着,冷不防路边窜出一个人,猛地把牛昊扑倒在地。 牛昊想都不想,照准那个家伙就是一拳。 拳头打在那家伙脸上,打得他嗷唠一声惨叫,牛昊才看清,是何家大少爷何梦熊身边的人。 兄弟俩中的一个。 紧跟着,兄弟俩中的另一个也扑了出来,扑倒牛昊,把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牛昊替江藏蛟出头,跟何家大少爷结下了梁子。 那天,牛昊还给了何大少爷一拳。 何家是青阳府里手眼通天的大财主,何大少爷从小到大,估计都没吃过这样的亏。 寻机报复,在正常不过了。 可是偏偏选在今天,选在这么一个时候。 牛昊发疯一张地挣扎着,甩开扑到身上的那家伙。 我这里,正逃命呢。而且不是为了我,是为我前头村几十户人家的父老乡亲! 牛昊挣扎着甩开扑到身上那家伙,被牛昊一拳打倒的家伙爬起来,扑到牛昊身上。 片刻的耽搁,追在前面的三个官差已经来到近前。【零↑九△小↓說△網】猛扑上来按住牛昊,接着一边一个把牛昊从地上拖了起来。 牛昊大口喘着气,看着面前的官差,后悔刚刚为什么没狠下心,一头碰死。 后面的几个官差也追上来。 官差的身后,跟着江藏蛟。 看到牛昊落到官差手里,江藏蛟也没了主意。 江藏蛟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官差怎么样。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江藏蛟,一个官差走到牛昊面前,飞起一脚踹到牛昊肚子上,嘴里骂道: “你个短命的泼皮,连差官老爷也敢打。” 那个官差身上,沾着黑泥。显然是刚刚被牛昊迎面撞倒的那个。 另一个官差走上来,身后抓住牛昊的头发,拉起牛昊的脸打量着,问道: “说吧,你身上背着什么案子呢。” 看见官差,转身就跑,拦都拦不住。傻瓜也知道,这是身背重案的逃犯。 牛昊紧闭着嘴巴,一双眼睛看向地面。 那个官差伸手拍打着牛昊脸上的伤口,接着说道: “乖乖说出来,你不遭罪,我们也省事。要不然,挨了一顿打,还是要实话实说,又何苦呢。” 街道另一头,远远走来三个人。 是何梦熊,身后跟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和瘦高个。 看到牛昊落到官差手里,瘦高个正想要过来要人,何梦熊却伸手拦住了他。 看到自家大少爷来了,兄弟俩连忙迎了上去。 何梦熊推开两个人,看着落在官差手里的牛昊。 牛昊闭口不答,那个官差随即没了耐心。拍打着牛昊脸颊的手掌变成拳头,嘭地一下打在牛昊脸上。 结痂的伤口被撕开,鲜血飞溅而出。 牛昊咬着牙,低着头看着地面,想象着自己那张脸,有一天长好全部伤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美男子,是没指望了。 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疤,说不定就会变成市井乡民用来吓唬孩子的恶神。 “你再哭,再哭让一脸疤的牛昊把你抓了去!” 牛昊低着头,心里胡乱想着分散注意。 那个官差照准牛昊连打两拳,都没听见牛昊喊一声疼。身边那些同伴没笑话他,他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刷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刀。 “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刀快。” 官差说着把长刀架在牛昊腿上。 事情没问清楚,没问出牛昊到底是哪里人,身上又背着怎样的惊天大案,官差也不敢贸然斩杀牛昊。 可是在一个逃犯身上豁开几道口子,或者干脆打断胳膊打折腿,没人会在乎。 那个官差把长刀架在牛昊腿上,站在远处的何梦熊突然喊了声: “干什么呢?” 几个官差回过头,看到是个富家少爷,并没当回事。 其中一个官差还冲着何梦熊说了声: “官差办案,闲人闪避!” 何梦熊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眼看着何梦熊非但不避让官差办案,反而大步走来。那个官差手按长刀,站到了路中间。 官差办案,不躲不避,还要往上闯。 那个官差已经一肚子火了。可是再怎样,他也不敢对着一个富家少爷太蛮横。强压着怒火说道: “这位少爷,我们在审问逃犯。还请离远点,免得受到了惊吓。” 何梦熊看都不看那个官差一眼,直接把他推到了一边。 那个官差瞪起眼,正想吼出一声“你好大胆”。瘦高个已经冲着那些官差嚷了一句: “何大少爷要这个人,你们通通闪开!” 何大少爷? 何家的大少爷! 那些官差,没有谁见过何大少爷。 可是青阳城里除了何家的大少爷,还有谁胆敢自称何大少爷。 青阳城里那么多富家少爷,又有谁敢阻拦官差办案。 那几个官差相互看着,让到了一边。 29章 花钱买挨揍 青阳城的何大少爷要这个人犯。 谁敢拦,谁能拦? 那些官差,纷纷向后退着,让出位置。 以何家的势力,别说他们这些衙门里跑腿的差官,就算青阳府上的大老爷,也要仰人鼻息。 眼看着何梦熊大步走来,一个官差露出一脸媚笑,向何梦熊说道: “大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不必亲自动手。我们这些人,就替您办了。” 何梦熊眼睛盯着牛昊,对那个官差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吐出一个字: “滚!” 那个官差讨了一脸没趣,却也不敢发作。脸上带着笑,诺诺地点着头,向后退着。 瘦高个走过来,冲着那些官差连连挥手。那些官差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转身离开。 看着官差离开,江藏蛟贴着街边的房子走过来。 何梦熊走到牛昊面前,冲着牛昊扬了下头,说道: “你小子,确实有种。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跟那几个官差说点什么呢。那种时候,服个软求个饶不丢人。” 牛昊抬头看着何梦熊。 官差走了,并不代表牛昊就没事了。 这个何大少爷,被牛昊一拳打在脸上,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问题是,他想怎样。 接着,何梦熊又问道: “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何梦熊跟牛昊,有账要算。但不管怎样,何大少爷替自己解了围。 没有何梦熊,牛昊的大腿上就已经被豁出一道口子,鲜血喷溅了。 牛昊说道: “姓牛,日行于天。” 日行于天,是江藏蛟给牛昊改名字时说的。说这个“昊”字是日行于天,意为博大。 牛昊学着江藏蛟的话,却只说了前半句,没说后面的“昊”字。 何梦熊眨巴着眼睛看着牛昊,突然哈哈地笑起来,说了句: “牛日天?好大的气魄!”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来到何梦熊身后,小声提醒道: “少爷,他应该是叫牛昊。” 何梦熊摇了下头说道: “我觉得牛日天这个名字好。他不要这个名字,我就改叫何日天。” 瘦高个凑上来,冲着何梦熊连挑大拇指。 小厮又提醒道: “少爷,可不敢胡说呀。头顶一片天,天上有神明。你说什么做什么,神明全知道。” 何梦熊脸上露出了不屑,嘴上却也不敢胡乱说出不敬神明的话。 转回头看着牛昊,何梦熊又说道: “我佩服你有骨气,更欣赏你有本事。我有一个提议,说出来你考虑一下。” 这家伙要干吗?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江藏蛟。 江藏蛟看着何梦熊,脸上带着小心谨慎。 何梦熊转过身,冲着瘦高个招了下手。 瘦高个没明白过来,何梦熊随即说了声: “钱!” 瘦高个连忙从腰间拿出装钱的口袋,打开袋口在里面数着。何梦熊一把夺下钱袋,扔给牛昊,嘴里说道: “这是定钱。” 看样子,口袋里装了不少钱。瘦高个一副恨不得能抢回来的样子。 牛昊伸手接住钱袋,却并没有打开看,继续看着何梦熊。 牛昊跟何梦熊,算得上不打不相识。 何梦熊见识到的,是牛昊打架的本事。所以他对牛昊的提议,也只能跟打架有关。 他让牛昊帮他出去打架? 那不就跟那兄弟俩变成一路人了吗。 何梦熊说道: “你这身打架的本事,不用太可惜了。我要你每天陪着我打架。” 还真是这样。 牛昊瞥了一眼何梦熊身后的兄弟俩,说道: “打架,不是有他们吗。” 何梦熊说了句: “他们两个,不如你。” 单打独斗,兄弟俩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牛昊的对手。 牛昊从小跟武爷爷学功夫。不管那套被矮冬瓜叫做军体拳的功夫是不是好用,起码训练了牛昊的身形步伐,让牛昊远比一般人灵活。 牛昊的个头大,每天跟着老黄牛摔跤练出了一身的力气。抡圆了一拳打在任何人身上,都要喘上好半天才能缓神过来。 兄弟俩知道,就算两个人联手,也不能在牛昊身上占到太多便宜。听到牛昊说起他们,就直接低下了头。 看着牛昊,何梦熊又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我给你工钱,每天一两白银。” 一天一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两。 青阳府上的老大爷,朝廷命官,一个月的俸禄才有几两? 牛昊冲着何梦熊摇了下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再穷,也不会去有钱人家当走狗。 这样的好事,牛昊竟然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了。 何梦熊张着嘴,接着说道: “你让我把话说完。除了每天一两银子,还有额外奖励。你若能连着打败我,我会加倍奖励你。除了银子,我会给你一日三餐有酒有肉。” 牛昊把何梦熊刚刚说的话又重新品了一遍。 这家伙说的,是让我打他? 何大少爷让牛昊每天陪他打架,不是出去打别人,是打他,打他何梦熊何大少爷。 何梦熊冲着牛昊说道: “你同意,明天就开始。” 牛昊看着何梦熊,还在犹豫着。 这种事,牛昊是第一次听说。 都说城里人会玩,花样多。可是何大少爷,这不就是花钱买挨揍? 半天没听到牛昊答话,瘦高个忍不住冲着牛昊说道: “喂,行不行你给个回话。我们大少爷还等着呢。” 何梦熊冲着牛昊说道: “你要是嫌钱少,我还可以多加给你。” 牛昊呵呵笑起来,冲着何梦熊说道: “何少爷,不是钱的事。我今天在大街上撞倒了好几个官差,原本是要被他们拖回衙门的。多谢你替我挡了一下。我已经做好打算离开青阳城,去......” 不等牛昊说完,何梦熊就摆着手说道: “衙门里,你不用怕,我会差人去打招呼。青阳府上,以后不会再有官差敢找你的麻烦。” 何梦熊说这句话倒不是在吹牛。刚刚他撵走那些官差,就像是在呵斥家里养的看门狗。 牛昊还在犹豫着,江藏蛟冲着牛昊小声说道: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你不妨先答应他。” 牛昊看了看江藏蛟,抬起头看着何梦熊。 30章 我要跟你拜把子 答应了何梦熊的请求,不但会有银子赚,从此再不用害怕青阳城里的官差。 这对于牛昊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牛昊冲着何梦熊说道: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在前面。我不会帮你出去欺负别人。” 何梦熊冲着牛昊点着头,答道: “当然。” 接着转过头冲着身边的小厮说道: “那句话怎么说的,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能让别人喜欢。” 小厮正要开口,何梦熊已经转回头,冲着牛昊伸出手说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 牛昊点着头,握住了何梦熊的手。 何梦熊按捺不住兴奋,说道: “我做东,请吃饭,醉仙楼!” 接着又问了一句: “你们晚上住在哪?” 江藏蛟说道: “陈家大宅。” 何梦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陈家大宅发生了血案,变成一座闹鬼的凶宅。这并不是市井传言。 因为夜里巡更的差官,屡次在陈家大宅附近,听到高墙里传出了哭声。 就在昨天晚上,陈家大宅里还传出的哭声。声音凄厉,传遍附近的街巷。吓得附近的住户连夜点起香烛,遥告亡魂。 何梦熊说道: “你们怎么住在哪?那所宅子里闹鬼。我给你们重新找个地方住。” 江藏蛟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我们不怕闹鬼,也不想再换地方住。陈家大宅宽敞干净,住着很舒服。” 看了看何梦熊,江藏蛟又带出一脸淡然的神情说道: “实不相瞒,陈家大宅里的那些怨魂,已经被牛昊赶走了。” 赶走厉鬼怨魂这种事,当然不是空口说说那么简单。 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江藏蛟又说道: “牛昊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山贼。山贼原本是想抢劫牛昊,却被牛昊一番苦战,全部击杀了。当中那个领头的,就是在陈家大宅犯下血案的凶手。牛昊在那人身上捡到一个镯子,被大宅里的陈大官儿认出,知道是牛昊替他们陈家报仇雪恨,激动之余放声嚎哭。” 江藏蛟说着摇了下头。 “你们是没听到。昨天晚上,陈家上下,哭得那叫一个惨。” 牛昊侧过眼神瞥着江藏蛟。 事情,倒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被你这么一说,就不止是添油加醋了。 你这是把官差的功劳,强加在我身上。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何梦熊看着牛昊,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已经不止是钦佩了,简直就是仰望。 发生在青阳府里这桩血案,害了陈家上下43条人命。太平盛世,发生这样一桩大案,早已经惊动了朝廷。 这桩血案一定要破。可是青阳府的差官,却因为收集不到物证,让血案悬而不破。 而陈家,阖家老小的亡魂,因为咽不下这口怒气,经久盘桓不能离去。更是搅得附近的居民心惊胆战,怨声载道。 瘦高个凑到前面冲着江藏蛟问道: “照你这样说,陈家的宅子从此就消停了,不再闹鬼了?” 江藏蛟瞥了一眼瘦高个,点了下头说道: “仇已报,恨已消。他们自然就离开了。前去投胎往生。” 何梦熊看着牛昊,突然说了句: “你有这样的本事,侠义心肠。我实在是佩服。我要与你结拜为兄弟,你怎么想?” 牛昊被吓了一跳。 我的本事原本不像江藏蛟吹得那么大。而且我一个放牛的出身,跟你这样的富家大少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跟你结拜兄弟,不成了高攀你了。 牛昊瞪着何梦熊没回话,何梦熊忍不住问了句: “你嫌我本事不够大,不配与你称兄道弟?” 何梦熊追问,牛昊更急了,冲着何梦熊摆着手。 可是越着急,牛昊就越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冲着何梦熊来回地摆手。 江藏蛟知道牛昊的心思,冲着何梦熊说道: “牛昊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出身不同,差距甚大。牛昊不怕与你结交,却怕别人误会他要占你的便宜。” 牛昊看了一眼江藏蛟,冲着何梦熊点着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何梦熊哈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我结交成了兄弟,还分什么谁跟谁。更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你不嫌弃我,我们现在就去结坛行礼。” 说着,拉起牛昊就要走。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江藏蛟冲着何梦熊说道: “何少爷,皇天后土结拜成交,可不是说着玩的。结下金兰义,将来可是要同生死的。” 何梦熊哼哼笑着,冲着江藏蛟说道: “你是觉得我何梦熊这样的,只会贪生怕死背信弃义是吗?” 看到何梦熊这么坚决,江藏蛟也不能再说什么。 何梦熊拉着牛昊在前面走。瘦高个憋着一肚子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叫住何梦熊,凑到何梦熊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何梦熊听着瘦高个的话,脸上露出吃惊的样子,冲着瘦高个问了一句: “还有这种事?” 旋即又冲着牛昊说道: “麻杆告诉我,陈家出事前,曾经把那所大宅的房契抵给我们家,拆借资金用来生意周转。既然你们喜欢那所宅子,我差人去衙门里做个公证,把那所宅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听到何梦熊这话,牛昊被吓了一跳。 那么一所大宅,绝不是三两五两,或者三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的。 陈家大宅那样的宅院,还不得花上几千两的银子? 那么大的一所宅子,你何大少爷说送人就送人了! 瘦高个也吓了一跳。 陈家的房契抵押在何家。 陈家的人死光了,那处宅院自然就归了何家。 花了不到一半市价的银子,换回那么大一所宅院,当然是赚大了。可是陈家大宅闹鬼,没人敢去接收那处物产。 如今,盘桓在陈家大宅里的厉鬼全都散了。瘦高个把这个消息说给何大少爷听,原本是想换句夸奖讨个赏钱什么的。没想到何大少爷转手就把陈家大宅送人了。 何梦熊拿定了主意,随即冲着瘦高个说道: “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顺便支五百两银子出来。我们两个结拜,然后就去醉仙楼酒宴庆祝。你办好了,去那里找我们。” 瘦高个还想问问,这么大的一件事,要不要先问过老爷,何梦熊的爹再做决定。 何梦熊一瞪眼吼了句: “还不去!” 瘦高个点着头,溜溜地走了。 31章 牛大官儿 天亮后,牛昊跟着方藏蛟去天晶阁,是要领取进入空明山的资格。 结果因为牛昊不会写字,直接给挡了回来。 在巷子外遇到官差,牛昊心中害怕露了马脚,被官差一路追赶,差点抓回衙门里大刑伺候。 遇到何梦熊,本以为又会爆发一场恶战。没想到惺惺相惜,跟青阳城的何大少爷结成了异姓兄弟。 何大少爷更是出手阔绰,直接把陈家大宅送给牛昊用来安身。 牛昊站在陈家大宅的院子中央,不由得一阵感叹,世事难料啊。 何梦熊让瘦高个送来五百两银子,是给牛昊安家用的。 牛昊现在,也算是在青阳城里有产业的大官人了。出来进去,总要有个体面的样子。 体面的样子是个啥样子? 牛昊哪知道。 牛昊从小跟老黄牛生活在一起,不体面也活得挺好。 牛昊站在院子里发傻,江藏蛟东一头西一头地忙得不亦乐乎。 江藏蛟原本就不想让牛昊去什么空明山。江藏蛟想让牛昊留在青阳城。 可是牛昊害怕官差来抓他。而且牛昊的样子,也的确能吸引那些官差不顾一切抓住他。 现在好了。 跟青阳城的何大少爷结成异姓兄弟,再也不用害怕那些官差了。 不害怕官差,也就不用再躲进空明山了。 而且,又赚下了陈家大宅,可以名正言顺住在里面。 陈家大宅,正房偏房,前庭后园,很大的一处宅院。靠着江藏蛟一个人,就算长出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可以找人帮忙。 江藏蛟出了门。再回来时,领回一男一女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体态匀称。就是蓬头垢面的样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街上的乞丐。 两个人跟着江藏蛟来到牛昊面前,脸上带着谦恭的样子。可是看向牛昊的眼神,却始终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牛大官儿,牛大少爷,这座宅院的主子。” 江藏蛟冲着两个人说道。 “大少爷肯收留你们,是你们的福分。你们住在这里,不许惹事,不许生出是非。你们胆敢心存他念......” 江藏蛟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江藏蛟没把话说完,两个人都已经心领神会。 两个人相互看着,眼神交汇已经商议好了主意,接着齐齐地冲着牛昊躬身行礼,喊了声“大少爷”。 牛昊听不惯别人喊他大少爷。 还别说牛昊给村里放牛。就是整个前头村,也没有谁家的孩子被人喊做少爷的。 江藏蛟瞥了一眼牛昊,问道: “那你想让他们喊你什么,牛日天?” 牛昊挥了下手,随便吧。 那个男的叫阿福,女的叫福嫂。两个人是夫妻,几年间一直流落青阳城街头。 江藏蛟领他们回来,是让阿福照看门户,让福嫂洗衣做饭。 看着两个人各自去忙碌,牛昊有些不放心,问江藏蛟: “你确定他们都是本分人?” 阿福作为一个男人,目光冰冷神色凶狠,倒也罢了。 那个福嫂,脸上也看不出半点慈祥的模样。 江藏蛟拍了拍牛昊。 “放心吧。他们答应了,就绝对会信守承诺。” 接着又摸出一锭银子塞到腰间,嘀咕着要去醉仙楼订一桌酒席,傍晚时送来。 何梦熊拉着牛昊行了结拜之礼,去醉仙楼吃了饭,就赶回家了。 下午,还有教书的先生去何府辅导何梦熊的课业。 何梦熊不喜欢读书,喜欢练武。 可是作为何家这样的大富之家,何梦熊也不能任性得一点功课都不学。 要不然,将来如何接掌何家的产业。 “等我下了课,就去你府上拜访。” 何梦熊说,接着又冲着牛昊拱手喊了声: “牛大官儿。” 牛昊和何梦熊结拜,要排兄弟辈分。可是牛昊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江藏蛟有主意,让两个人各自脱下靴子,谁扔得最远,谁就行大。 牛昊赢了,就做了何梦熊的大哥。 “据我所知,陈家在青阳城内外,还有很多产业。” 江藏蛟说道。 “陈家的人虽然没了,那些产业都还在。我们得去收回来。” 看着牛昊傻愣愣的样子,江藏蛟又说了句: “你还真是天生一块做大官人的材料。两手一甩,什么事都不管,落得一个逍遥自在呀。” 说着,摇着头急匆匆地又出门了。 牛昊看着江藏蛟的背影,转过头打量着宅院。 我倒不是偷懒。我是,第一次冒充有钱有势的大少爷,没什么经验呐。 牛昊转身往里面走,迎面撞见福嫂,怀里抱着满满一捧的锦帘纱幔拿去洗。 一段窗纱从福嫂的怀里掉下来,牛昊捡起来,转身喊了声“福嫂”,却看见福嫂的裙裾下面,露出一截毛绒绒的东西。 牛昊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尾巴? 福嫂听到喊,转过身。露出在裙裾下面的东西紧跟着消失了。 牛昊拿着那段窗纱愣在那里。福嫂发觉牛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看向牛昊的眼神瞬间露出杀机。 远处,传来阿福的声音: “洗衣服的水,给你打上来了。” 福嫂接过牛昊手中的窗纱,冲着牛昊屈了下膝盖,说了一句: “谢谢大少爷。” 转身匆匆地走了。 牛昊转过眼神看向远处的阿福。 阿福也正看着牛昊,看到牛昊看向他,转身走了。 这两个人,该不是妖怪吧? 牛昊知道自己没看错。 福嫂的裙裾下面,就是露出一段毛绒绒的尾巴。 牛昊记得江藏蛟说过一句,想要进入空明山的,并不只有那些人。 当时听到那句话,牛昊并没多想。 现在想来,除了人,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云集于青阳城,想要进入空明山飞升成仙。 怎么办? 自己就要跟两个妖怪住在一起了。 还能怎么办。 江藏蛟说,他们俩答应了,就会守承诺。 牛昊并不知道,作为妖怪,应该遵守的承诺都包含些什么内容,但肯定不能随便就把家主咬死吃掉。 很隆重地吃也不行。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吃了自己的主人! 牛昊用力地咳了一声,迈步向着后园走去。 32章 牛府夜宴 天近黄昏,何梦熊就领着几个青阳城的富家少爷登门了。 青阳城里,何家势力最大。 那些富家少爷,当然要以何家大少爷何梦熊马首是瞻。 何梦熊领着那些大少爷登门,理由很简单。 向那些人介绍自己新认下的结拜大哥,顺便恭贺大哥的乔迁新居。 乔迁至禧,当然不能空手。 赵姓李姓钱姓,受邀登门的七个人,奉上了两千多两的银子。 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锭,牛昊有些眼晕。 银子,别说牛昊没有过,就连村长都很少摸过成锭的白银。 年景好的时候,村里结下一年的收成,交了地租卖了余粮,也只是换点碎银回来。什么时候见过整锭的官银。 人家捧着银子来上门道贺,当然要请人家吃饭。 饭,江藏蛟已经提前在醉仙楼订好了,掐着时间给送上门来。 餐厅里张灯结彩烛火通明,看得牛昊暗暗地心疼。 这得烧多少蜡烛,得花多少钱! 新宰的猪羊,青江里现捕的渔获,制作精美的米面糕点,成坛的美酒。满满当当地摆满了每个人的桌前。 这些东西对于牛昊来说是第一次见,可是对于那些富家少爷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 厅堂外,有乐坊的女伎鼓琴弄瑟,歌唱助兴。 李姓的少爷端着酒碗,挨个冲着那些女伎打量着,又向牛昊问道: “这几个歌伎是从哪个乐坊找的?我怎么一个都没见过。” 那些歌伎是阿福领来的。具体从哪来,牛昊说不上。 钱家少爷扒拉着烹鱼,寻找鱼身上最软嫩可口的腮上肉,突然转过头冲着何梦熊说道: “何少,我最近看到一件稀奇的事,你要不要听?” 桌上这些富家大少爷,养尊处优,整日里无事可做,就喜欢找些稀奇的事情看热闹。 听到钱家少爷有稀奇的事情说,全都看过来。 钱家少爷说道: “城中南市口,每逢月中十五,都会有一个人来卖鱼。” 何梦熊夹着一口菜吃进嘴里嚼着,看着钱家少爷。 “卖鱼的那人,看穿戴绝不是青江上的渔夫,倒像是个读书人。他每次来,只拎着一条二尺长的鱼去南市口贩卖。” 李姓的少爷性子急,冲着钱家少爷说了句: “二尺长的鱼有什么大惊小怪。青江里有善潜的渔夫,叫做水鬼。只要你肯花钱,他们就能潜入江底,捕两丈的鱼上来给你。” 钱家少爷瞥了一眼李姓的少爷,接着说道: “卖鱼的那人一路走来,路途应该是不近。每次看他后背都被汗水溻湿了。但是那条鱼,用一扎青草穿过鱼嘴拴着,拎一路却还是活的。” 桌上这几个大少爷就算不干活,在家并不干活,可是也知道鱼儿离不开水。 人走一路,汗水把后背都洇湿了,鱼却还活着。 这算得上一件稀奇事。 钱家少爷又说道: “你们猜,那条鱼要卖出怎样的价格?” 看了看桌上的几个人,钱家少爷说道: “一条鱼,二两银。” 赵姓少爷家里开米行,吼地一声笑起来。 “还真是金贵。二两银子,能买50石大米了。” 李姓的少爷明显觉得这个故事不好听,转过头冲着堂外的歌伎招着手,问道: “你叫什么?” 那个歌伎听到,冲着李姓少爷莞尔一笑,并没停下歌声。 钱家少爷还在讲那个卖鱼人的事。 “南市口上有人说,那个卖鱼的,是青江里的神龙上岸。” 胡说! 牛昊在心里想,看着钱家少爷。 老龙塘里的神龙,可不是一副闲情逸致,能来青阳城里兜售二尺活鱼的样子。 赵姓的少爷说道: “青江里住着神龙是不假。可是青江里的神龙,一直都有神女祠的龙女约束,不许它们兴风作浪。更别说上岸了。” 钱家少爷哼哼笑起来。 “你也只知其一。神女祠中的龙女约束神龙是不假。可是龙女不在神女祠中几十年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这些年,神女祠一直是空的。” 赵姓的少爷摇着头说道: “这话可不敢乱讲。” 钱家少爷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乱讲话了?” 堂外,唱歌的歌伎,已经换成一个舞姬。 舞姬年纪轻轻,头上撑着灵蛇发髻,一身颜色鲜艳的束身衣裤,随着音乐声起,翩翩而舞。 舞姬的脸颊上,描画着装饰的斑纹。上下两道横出脸颊,乍一看就像是老虎的一张脸。 随着琴瑟双鸣,带出萧萧风声,舞姬曼妙的舞姿也跟着发生变化,动作越拉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举手投足间,带出凛凛威风,腾腾杀气。 牛昊在舞姬的舞蹈中看出拳脚功夫的味道。何梦熊也看出了,禁不住击掌喊道: “好,跳得好!” 音乐声刚停,何梦熊就站起身,冲着那个舞姬招着手喊道: “你别走,过来。” 脸上带着虎纹的舞姬被何梦熊叫住,站在那里大口喘着气,眼神盯着何梦熊,显得异常冰冷。 福嫂转过头,看着那个舞姬,示意她快点离开。 听到何梦熊召唤那个跳舞的舞姬,李姓的少爷也跟着喊着之前唱歌的那个歌伎,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那个歌伎脸上露出欢笑,正要走上堂来。站在门外的阿福发出一声咳嗽。 歌伎听见了,冲着李姓少爷露出媚笑,却不敢再继续走上前。 李姓的少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银锭,砰地一声摆到桌上,冲着那个歌伎招着手。 那个歌伎并不在乎李姓的少爷在桌上摆了多少银子。歌伎的更感兴趣的,是李姓少爷这个活生生的人。 歌伎的脸上笑得更加妩媚了,挪动着脚步往前蹭着,带动身子来回扭动,显得扭捏,又显得有些急迫。 李姓的少爷看得更加心痒难搔,一双眼睛紧盯着歌伎,放着光。 阿福又咳了一声。歌伎听到,带着不舍的表情,一转身退回到那些乐坊女伎的身边。 李姓的少爷原本欲火中烧,突然间就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忽地站起身,冲着门外的阿福吼了声: “老东西,你他妈什么意思?” 接着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 33章 形虎为虔 李姓少爷那句“老东西”喊出口的时候,阿福的眼神里一瞬间露出了凌厉杀机。 可是阿福是下人。守着府中的大少爷牛昊,还有江藏蛟,阿福再大的不满也不能发泄出来。 所以阿福眼神中的杀机一闪而过,随即又露出唯唯诺诺的样子。 李姓的少爷一把掀了桌子,还没等迈步走出去。何梦熊已经跳过桌子,冲到李姓少爷面前。李姓少爷看见何梦熊时,何梦熊一记耳光已经抽在他的脸上。 牛昊,是何梦熊新认的大哥。 何梦熊带着李姓少爷来到牛昊府上贺喜,李姓少爷却在席间掀了桌子。让何梦熊的脸面往哪放? 守着青阳城里各家的少爷,守着大哥牛昊,何梦熊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一巴掌抽到李姓少爷的脸上,何梦熊抓起李姓少爷,把他拖到厅堂中央。 牛昊跳过去,伸手拉住了何梦熊。 来的都是客。不能饭还没吃完,就先打了一架。 何梦熊被牛昊拉开,带着一脸怒气吼了句: “把你们当人,请你们来我大哥府上吃饭,你们竟然敢掀桌子。不吃就散伙!” 说着气哼哼往外走。 剩下那几个少爷,不管吃没吃饱,想不想走,也都只能冲着牛昊拱手道别。 送走那些客人,牛昊看着桌上的酒肉。很多菜,还都没动过。 这样的东西,牛昊当然舍不得扔掉,喊着阿福说道: “那些乐坊的姑娘吃过饭没有?让福嫂把这些拿去热热,拿给她们吃。” 阿福随口回了句: “她们不吃这东西。” 啊? 醉仙楼,算得上是青阳城最好的饭店。所有材料也都是最新鲜的。这样的吃食,那些乐坊的姑娘都看不上。她们想吃什么? 阿福随即又说道: “乐坊的那些小姑娘,都已经回去了。” 牛昊点着头。 “那就,捡出好的,留着我们吃。” 牛昊本想把桌上的东西通通留下。 就算烹鱼被翻烂,烤羊也被撕得骨肉分离,可是肉还是好肉,并不耽误吃。 可是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牛大官儿了,凡事要有个体面的样子,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捡出好的。 阿福招呼着福嫂,收捡桌子。 福嫂身后,跟着一个身影走进来。 是那个堂前舞蹈的姑娘,脸颊上带着老虎一样的斑纹。 牛昊转过头问阿福: “你不是说,她们都已经走了。” 阿福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眼前的姑娘,一双眼睛向着福嫂看过去。 方藏蛟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那个姑娘,冲着牛昊说道: “她是虔女,是阿福和福嫂养大的孩子。” 牛昊点着头。 虔女换下了那身舞蹈的服装,粗布的衣裙颜色暗淡。但是脸上的虎纹斑饰并没有擦除,一左一右的两道格外醒目。 牛昊盯着虔女看。虔女也迎着牛昊的眼神看过来,冷冰冰一副“你瞅啥”的样子。 江藏蛟知道牛昊在看什么,说道: “她天生如此,脸上的斑纹去不掉。所以才叫虔女。” 虔,本意虎形。又指令人畏惧的虎纹。 虔女因为牛昊一直盯着她看,看回来的眼神显得格外的不客气。 牛昊咧嘴笑了笑,问道: “你是跟人学过功夫的?我看你跳舞时的样子,就像是在打拳。” 牛昊说那句话,原本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虔女发出一声低吼,身影已经扑到牛昊面前。 牛昊根本没有防备。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里,跟自己的下人说话,竟然会被袭击。 看到虔女扑到眼前,牛昊发出一声叫。身体被人裹带着已经退到了门口。 房间里,方藏蛟吼了声: “你好大胆!” 阿福已经晃动身形挡在了虔女身前。 牛昊在门口站定身体时,阿福一只手紧攥着虔女的后颈,把她按倒在地上,冲着牛昊说道: “小女粗野,缺少管教,冒犯了少爷,请少爷惩罚!” 虔女被阿福一只手抓住后颈,整个人跪俯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牛昊转过身,身边站着福嫂。 刚刚就是福嫂裹带着牛昊,从虔女猛扑之下瞬间来到了门口。 福嫂也向着牛昊躬下身体,替虔女赔罪。 牛昊忍不住问了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牛昊的大个子,连何梦熊那样的身强力壮,都未必能够扛起来撒腿就跑。 福嫂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怎么可能双手一抱,就像是一抱轻飘飘的柴草? 听到牛昊这么问,阿福抬起头看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藏蛟皱着眉头,冲着阿福说了声: “你们都下去!” 阿福手掌掐着虔女的后颈,正要离开。牛昊伸手拦住阿福,又问了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江藏蛟冲着阿福摆了下头,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 牛昊看着方藏蛟。 阿福和福嫂是方藏蛟带来的,方藏蛟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 可是方藏蛟并不打算告诉牛昊。 有很多事,方藏蛟明明知道,却不告诉牛昊。 就比如牛昊腰间的那块牌牌,写着“太武仙尊”的那块牌子。 为什么,牛昊不知道。 现在,江藏蛟让牛昊相信他。牛昊反倒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了。 方藏蛟说,他因为不想学仙,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他在青江城里的坑了何梦熊的银子,这件事做得龌龊,却并不难理解。 可是江藏蛟为什么要害怕那些道士? 那个从天晶阁里走出来的,一身雪白的道姑,明显是为了江藏蛟才追上来。 他逃跑的时候,拐带了道观里的东西? 要不然他哪来的,能够映出亡魂的蜡烛。 如果真是如此,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见利忘义,牛昊又要如何相信他? 牛昊转过身往外走,方藏蛟问了声: “你去哪?” “去睡觉!” 牛昊头也不回地答道。 牛昊转身离开,阿福如释重负一般抬起头,却看到方藏蛟带着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旋即又低下头。 方藏蛟冲着牛昊喊道: “你等等我。” 等你干吗,你要跟我睡一起? 牛昊没回头,更没停下脚步,踩着通通的脚步往前走。 方藏蛟追上牛昊说道: “你都是大户人家的官人了,别那么小气吗,跟一个下人生气。” 下人? 牛昊看都不看方藏蛟。 吓人好不好。 是很吓人,相当吓人! 我都在想,晚上睡觉要不要顶上房门。别在半夜被下人摸进房里,把给我吃了! 34章 逃引之术 有钱人家的宅院,都会有后园。盖着亭台楼榭,养些花花草草。 陈家大宅也一样。 后园里,几棵高大的繁花树长得格外茂盛。 何梦熊每天来找牛昊,在繁花树下对练功夫。 何梦熊喜欢练武,也请了知名拳师传授武艺。每天抓了家里的下人陪他练功,功夫却始终不见长进。 何府的下人,有多大胆子敢打伤家里的大公子。 牛昊却不一样。 因为两个人有言在先,对打就要用出全力。就算打出伤来,花钱请医生。 何梦熊身边,始终跟着四个人。 眉清目秀的小厮,是何梦熊的伴读书童,叫琴官。 何梦熊不喜欢读书,琴官却读书刻苦。借着给何梦熊伴读,饱读诗书。 那个瘦高个,何梦熊一直喊他“麻杆”。他那副又高又瘦的身材,也配得上麻杆这个名字。 麻杆的爹,是何府的总管家。管着何府生意上,和家里面四个大大小小管家。 麻杆从小跟在何梦熊的身边,自然是为了有一天能子承父业,接替他的位置,继续给何梦熊当总管家。 麻杆精于算计,对人格外刻薄。因为有何府的庇荫,青阳城里没有多少人胆敢招惹他。唯独何梦熊能对他呼来喝去。 那对兄弟俩是麻杆找来的,专门负责替何梦熊打架的。 何梦熊看不上他们那种,为求打赢就不择手段的做法。所以也只把他们兄弟俩,当成养在身边的两条狗来使唤。 何梦熊和牛昊结拜,做了兄弟。 两个人对练起功夫,可全然没有半点兄弟的情分。 伴读的琴官跟江藏蛟形容:如恶犬争食,还睚报眦。 江藏蛟每天在外面跑。 陈家,在青阳城里有产业,绸缎行、山货行、肉铺杂货铺。陈家大宅现在归了牛昊,江藏蛟要把这些产业收回来。 吃午饭的时候,江藏蛟回来了,带着一头汗。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一块龙鳞。 龙鳞是牛昊送的。江藏蛟在上面穿了根皮绳,挂到了脖子上。 牛昊向江藏蛟指了指饭桌,问他吃过饭没有。江藏蛟摇着头,端起一碗水咕嘟咕嘟喝着。 连喝了两碗水,江藏蛟坐到桌边,冲牛昊问道: “你在路上,遇到那个眉毛连在一起的家伙,就是想抢你的那个。他身上除了镯子,还有别的吗?” “碎银子。” 牛昊答道。 江藏蛟又问道: “你就没落下什么?” 牛昊摇着头。 一字横眉的中年人,被牛昊扒了个干净,要不是嫌乎恶心,兜裆布都给他拽下来了。【零↑九△小↓說△網】肯定不会遗落什么。 牛昊问道: “怎么了?” 江藏蛟喊着福嫂给他盛一碗饭来,坐到了桌边。 “我今天去了陈家的绸缎行,遇到了老账房。老账房年轻时学徒,就给陈大官儿的父亲记账。对陈家的事情一清二楚。” 福嫂端来饭碗,江藏蛟接到手里,接着说道: “老账房说,陈家出事前,陈大官儿在账上支了两千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老账房就多问了一句干吗用。陈大官儿说,去买本书。” 牛昊停下嘴里嚼了一半的饭菜。 要说,有钱人的生活,牛昊没经过,也看不懂。 可是两千两银子买本书,也确实太吓人了。 江藏蛟接着说道: “老账房就问,什么书要值两千两银子?陈大官儿说,北溟之滨有一座采芝堂。那个采芝堂主,原本是一位得道的人仙,不喜天庭等级森严,不愿飞升,甘愿留在人间云游四海,做一个游仙。他手里有一本奇书,参悟之后能够尽览天机,更能够能够让人超越生死。” 牛昊点了点头,问了句: “你信啊?” 江藏蛟打听出这样的消息,正兴奋着呢。被牛昊不冷不热的一句问蒙了,瞪着眼睛看着牛昊。 牛昊说道: “那么厉害一本书,才卖两千两银子。不少点了吗?” 看了一眼江藏蛟,牛昊又说道: “那个采芝堂主,都已经是神仙了,让他上天都不去。那么厉害的人物,还要银子干啥。他应该找个有缘的,把那本书送人。” 江藏蛟张着嘴正想反驳,牛昊又说道: “再说了,那个神仙有一本奇书,陈大官儿又是怎么知道的?别的地方不说,就说这青阳城里,比他有钱有本事的,不是大有人在。这样一个好消息,怎么偏偏就让他听到了。” 江藏蛟皱着眉,冲着牛昊问了句: “你啥意思呀?” 牛昊哼哼笑着,站起身去盛饭。伺立一旁的福嫂接过牛昊的空碗,牛昊冲着江藏蛟说道: “啥意思?陈大官儿被人骗了。” 这种事,牛昊经历过了。 在青江南岸,码头边上时,不是有个身上黑乎乎、脸上脏乎乎的家伙,拿着一本自称是大罗金仙写的天书,要跟牛昊换那块牌牌。 江藏蛟听牛昊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 牛昊问道: “陈大官儿拿着钱去买书了?” 江藏蛟点了下头。 “老账房还看见过。檀香木的匣子里,装着箔金册页。上面的字,老账房认不出。” 福嫂突然说了一句: “那是礼文。是下界祭祀上仙,用来书写颂词的文字。也就是天庭的文字。” 牛昊和方藏蛟全都转过头看着福嫂。 这种事你也懂? 福嫂接着说道: “那本书,能够参悟天机是不假,却不是用来修炼长生的。而是用来破除修炼,让千年的道行,功亏一篑。” 这种事你也懂! 牛昊差点又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可是问了也白问。福嫂不会说,江藏蛟也不会说。 江藏蛟冲着福嫂问道: “你见过那本书?” 福嫂摇了下头,说道: “修仙之人,对那本书避之不及。” 江藏蛟又问道: “你知道那本书叫什么?” 福嫂犹豫着,半晌说道: “逃引术集。” 江藏蛟问道: “那几个字?” 福嫂沾着碗里的水,在桌上写出那几个字。 牛昊认不出那几个字,但是听得出来。 听起来,像是教人怎么逃跑的方法。跟破除修炼,不沾边吧。 “亡,逃也。道,人之引。逃引,就是亡道。” 江藏蛟说道。 35章 锤头响叮当 陈大官儿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一本能破除修炼之术的书。 然后,陈大官儿就被人杀了。全家上下,都被杀了。 江藏蛟怀疑,陈家惨遭灭门,是因为那本书。 那又怎样? 陈家已经被灭门了。盘桓的亡魂,都被牛昊遣散了。 江藏蛟希望能把这件事查清楚。 牛昊却没什么兴趣。 搞不清楚的事情多了。 别的不说,阿福和福嫂到底什么来历,牛昊就搞不清楚。 答案就在眼前,只要想办法撬开江藏蛟的嘴。 可是有必要吗? 牛昊觉得没必要。 你们不说,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陈家大宅变成了牛府,牛昊变成了牛大官儿。 变成了有钱人,牛昊才知道有钱人活得,其实也挺没劲的。 陈家原来的生意都被收回来了。 生意上的事,牛昊不懂。牛昊只需要到了月底,听老账房报账数钱就行了。 琴棋书画,牛昊不会。学?凭着牛昊的脑袋,能学得会? 牛昊倒是想种地放牛。 可是青阳城里没有地方给牛昊种地放牛。 陈家只有生意,没有土地。 回到前头村,那块地方不归青阳府管,不能保证那里的官差不找牛昊的麻烦。【零↑九△小↓說△網】 而且就算回到前头村,牛昊也没地可种。 要不,我买块地种? 青阳城周围的良田,基本上都是何家的。 牛昊跟何梦熊义结金兰,从他们家买块地总还是可以的。又不是不给钱。 江藏蛟却极力反对。 “你不许出城,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 凭什么? 凭什么,江藏蛟并不想解释。 掐着手指计算了日期,江藏蛟冲着牛昊说道: “你要是无聊,就去南市口吧。今天刚好是十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卖鱼的。你在老龙塘见过神龙。也许能认出,那个卖鱼的是不是神龙上岸。” 就算是神龙上岸又能怎样。你还能把他请回家里吃饭? 江藏蛟召唤着阿福,冲牛昊说道: “我让阿福陪你。” 看到阿福要上街,虔女跟在阿福身后要一起去。 阿福抬起头看着江藏蛟,江藏蛟看着牛昊。牛昊把头转到别处,假装没看见。 江藏蛟冲着阿福点了下头,提醒他约束虔女,不要搞出事情来。 青阳城坐落面积很大。 要不然,怎么叫做十里繁花十里城。 城中的街道排成一个“井”字。南市口,就在井字的最下面,挨着城南门。 南市口的市场,都是附近的乡民进城来售卖山货渔产。 市场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牛昊跟着人流往里走。站在路边的摊主,看到牛昊一身富家少爷的打扮,各自卖力地向牛昊兜售。 一条小巷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个金匠铺。 金匠,不是制作黄金首饰的工匠。金匠,制作除了金银以外所有的金属器皿。 牛昊循着声音走进铺子。 地中央,一座半人高的火炉上,炉火烧得正旺。烧得炉火里一块铜坯冒出红光。 旁边的砧铁上,摆着铁钳锤头。却不见金匠师傅。 刚刚在外面时,明明听到铺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怎么走进铺子,却看不到有人? 牛昊打量着四周,没看见人。伸手去拿砧铁上的锤头,一声断喝突然传来: “别动!” 牛昊被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僵在那里。 一个小个子男人,从金匠铺的里间冒了出来。看到牛昊的一瞬间,一张脸上就堆出了一脸的欢笑。 “我们这些干活的粗人,用过的家什全都脏乎乎的,别弄脏了少爷的手。” 小个子男人说着,拿起一只凳子,伸出衣袖在上面擦了擦,递给牛昊。 小个子男人,个子还真够小的。 能到牛昊的肚脐? 五短的身材,圆脸,脸上带着一层油汗。两只小圆眼睛闪着光。 面前的小个子,让牛昊一下子就想起了三岔路口的矮冬瓜。 小个子的个头,比起矮冬瓜还要矮一些。短胳膊短腿,匀称而且健壮。堆着笑的一张脸,充满着神采。 小个子仰着头,冲着牛昊说道: “这位少爷,我这间铺子,做的都是煮饭的铜锅,锄地的铁铲。做不了金银首饰。” 牛昊走进铺子,只是因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被吸引了。并没打算做什么。可是听到小个子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致,问了句: “兵器,能打吗?” 小个子听到兵器俩字,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眼睛冲着洞开的房门向外看着。 门外,站在阿福,一只手死死攥住虔女的手腕,不许她私自乱跑。 小个子接着就压低了声音,冲着牛昊问了句: “少爷,你要兵器干啥。想起义啊?” 起义?不就是造反吗。 牛昊瞥着小个子。 我现在也是不愁吃喝的大财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为啥要造反? 牛昊说道: “我有把匕首,样子看起来不错,就是豁齿了。想让你帮忙修修。” 牛昊说的匕首,是三岔路口矮冬瓜扔掉的。匕首握把上镶着宝石,缠着皮绳,做工精致。刀刃上却带着好几处豁口,刀锋也钝了。 听牛昊这么说,小个子呵呵笑起来,说道: “朝廷颁布法令,民间不得私自制造兵器,违令者视同造反。” 看了一眼牛昊,小个子又说道: “不过杀鸡宰羊,砍瓜切菜的厨刀,不算兵器。” 说着,小个子冲着牛昊伸出手。 要钱? 牛昊看着小个子。 你连活都没干呢,就要钱? 小个子说道: “刀。把刀给我,才能给你修补。” 牛昊摇着头,说道: “我没带在身上。你有时间,去西城牛府去拿吧。” 小个子点着头,说道: “那就请回吧。我要开工干活了,又是烟又是火,在烫伤了您。我可赔不起。” 说着,就做出手势往外撵牛昊。 牛昊问了句: “你叫什么?” 小个子顺手拎起砧铁上的锤头,答道: “铜锤。” 接着又把锤头扔回到砧铁上。铜锤落到砧铁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牛昊走出金匠铺。 身后的金匠铺里传出歌声:叮叮当,叮叮当;锤头响叮当...... 36章 找麻烦 牛昊来南市口,是来找那个卖鱼的。 卖鱼的,还在路边。 长方脸,剑眉星目,相貌威严。头上一块方巾裹住发髻,身上穿着一身水绿的长衫。 这相貌,这打扮,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青江上的渔夫。甚至于有闲情的钓客都不像。 青江边,总有些有闲情的富家老爷,带着茶酒饭食,去江边垂钓。 可是那些人,不管从江里钓出了什么,都不会跑到南市口直戳戳地站着,售卖渔获。 卖鱼的手里那条鱼,刚刚被人买走。手里拿着二两碎银,跟着人流往前走。 牛昊看见那个卖鱼的,远远地跟着后面。 市场前边,响起一阵吵闹声,看样子是有人在打架。让周围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全都向旁边避让着。 卖鱼的那人,挤进看热闹的人群。 牛昊也跟着挤进去,挤到卖鱼的那人,那人看了牛昊一眼,目光落到牛昊的头顶。 牛昊绾发的发簪,是七奶奶给的。 那根发簪救了牛昊的命,牛昊视若珍宝。 牛昊挤到卖鱼的那人,冲着他咧了下嘴算是道歉。卖鱼人向旁边挪了挪,给牛昊让出地方。 围观的人群围住的空地上,有几个人正在争吵。 中间一个大个子,身架远比牛昊还要高大。一条粗麻布的裤子,一双草鞋。上身穿着一件毛朝外的兽皮坎肩,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 大个子脚边,扔着几只售卖的野兔。 看样子,是个山中的猎户。 围着猎户的,有三个人。看年纪都不大,个头也不高。三个人的样子却很蛮横。 三个人围着猎户又吵又闹,那个猎户默默地也不做声。 牛昊转过头,身边站着一个老人,满脸炭黑一身烟火味,看样子是个卖炭的。 牛昊冲那卖炭的问道: “出了什么事?” 卖炭的老人摇了下头,嘟囔了一句: “遇到恶人了。” 牛昊瞥了一眼人群中那三个人,冲着卖炭老人又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卖炭老人看了看牛昊,说道: “那三个来收税,打猎的不想给。闹起来了。” 收税? 牛昊又看了一眼三个年轻人,问道: “收税的都是官府的人。怎么会是恶人呢?” 卖炭老人嗯地应了一声,半晌说道: “来收官税的,才是官府的人。” 牛昊问道: “他们不是官府的人?那来收哪门子税啊。” 卖炭老人像是实在被牛昊问烦了,盯着牛昊看着,一副“你一个富家的少爷,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牛昊看得出卖炭老人的心思,接着说道: “我没事干,闲得慌。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来了兴致,伸手管这档子闲事呢。” 卖炭老人瞥着牛昊,嘴上没发出声音,肚子里已经哼了一声。 牛昊冲着卖炭老人说道: “你给我说说,让我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卖炭老人被牛昊纠缠得受不了了,说道: “南市口做的,都是我们这种撂地的买卖。日上三竿后,官府有专门的税官,来收摊位税。每个摊儿,五个钱。” 卖炭老人说着看了一眼三个年轻人。 “十几天前,突然就来了这么几个人,要收治安税。每个摊儿,二十个钱。不交钱,就不让在南市口做生意。这青阳城,是不让游贩走街串巷的。像我们这些撂地的生意,只能在南市口里做。我卖一天的炭,除去官府的五个税钱,也剩不下二十个钱。” 牛昊看着卖炭老人问道: “那这几个人到底是谁呀?” 卖炭老人转动着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接着冲着远处角落里努了下嘴说道: “那个,是他们的头儿。你想打听什么,问他好了。” 牛昊循着老人的指点看过去。 三十来岁的一个大汉,倚在一辆推车上,啃着一只青梨。大概是青梨太酸,啃了两口就丢在地上,从筐里的又摸起一个啃着。 车边,卖梨的那人苦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牛昊转回头,又冲着卖炭老人问道: “他们不是官府的人,却来这里收税,那些官差不管吗?” 卖炭老人实在受不了牛昊问个没完,摇着头挤出了人群。 被三个人围住的大个子猎户,像是被那三个人吵得烦了。捡起地上的野兔要离开。三个人中的一个,一把夺下了野兔。 猎户瞪起了眼,另一个人冲着猎户说道: “你在南市口站都站了一上午的,一个子不交就想走?” 抢了野兔的那个举起手中的兔子说道: “这几只兔子,就算你交税了。” 大个子猎户盯着面前的三个人看着,分明是一腔怒火。 而且就凭他的高大身架,面前那三个人合在一起,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大个子猎户一低头,转身往外走去。 抢了野兔的那个,冲着大个子猎户的背影说道: “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想要在南市口做生意,就乖乖准备好治安税钱。” 接着,又转过头冲着围观的那些人吼道: “所有的,只要来南市口做生意的,通通要交税。谁也不能例外!” 眼看着大个子猎户要挤出人群离开,牛昊突然说了一声: “你等等。” 大个子猎户闻声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又冲着那个拎着野兔的家伙吼了句: “你,把老子的兔子拿过来!” 人群中的三个人,原本是冲着角落里那个斜躺在推车上的大汉走过去的。听到牛昊的喊声,纷纷转过头。 角落里,那个大汉也循着声音看向牛昊,坐直了身体。 随着牛昊一声吼,阿福紧拉着虔女,挤开旁边那个卖鱼的人,站到前面。 事情原本已经结束,那些看热闹的人正要离开,牛昊突然一声吼,又把那些人全都叫了回来。围着牛昊让出了一块空地。 牛昊的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富家的少爷。 可究竟是谁家的少爷,家里有多富在青阳府有多大的势力,可看不出来。 人群中间的三个人回过头看着角落里那个大汉,大个子猎户看着牛昊,不知道牛昊想要干什么。 牛昊指着拎着兔子的那个人又吼了句: “说你呢,聋啦!” 37章 屠龙屠虎周三屠 牛昊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来找麻烦的。 敢找麻烦的人,从来都不怕惹麻烦。 牛昊不怕惹麻烦,人群中间那三个人可是怕惹上麻烦,不住地回头看那个大汉。 斜靠在推车上的大汉扔掉手里的青梨,从推车上站起身,一双眼睛盯着牛昊看着,缓步走过来。 离着很远,就冲着牛昊拱手施礼道: “这位少爷,在下周三屠,给少爷请安了。” 周三屠? 牛昊问道: “你是个杀猪的屠户?” 大汉哈哈笑着,说道: “少爷真爱开玩笑。三屠,只是江湖上的朋友送给我的名号罢了。” 牛昊撇着嘴,又冲着周三屠问道: “我就问你,是不是个屠户!” 周三屠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说道: “少爷说是,我三屠就是个屠户。” 牛昊紧跟着又问道: “杀猪杀羊,还有什么,杀牛?” 周三屠发出干巴巴的两声笑,说了句: “少爷拿我三屠说笑了。” 牛昊追问道: “三屠三屠,你倒说说你都屠什么?” 周三屠的脸上,连最后的干笑都挂不住了。 牛昊在干吗,牛昊在欺负人。 富家少爷,欺负穷人。这种事原本被人不齿。 可是被欺负的这个,周三屠,刚刚也在欺负别人,南市口里那些撂地做生意的平头百姓。 看到他现世报一样被一个富家少爷当众羞辱,那些受欺负的人当然觉得过瘾。甚至希望那个富家少爷唤来家中鹰犬,把周三屠打死在街头才解气。 周三屠盯着牛昊,沉声说道: “我这三屠,是上山屠虎,下江屠龙......” 说到最后一屠时,周三屠话锋一转,冲着牛昊问道: “还没请教,少爷尊姓。” 问出牛昊的姓氏,当然是为了摸清牛昊的底细。 青阳城里有钱人,可是真正能做到手眼通天的大富之家,毕竟还是少数。 牛昊冲着周三屠说了句: “你猜。” 这,要上哪猜去? 周三屠冲着牛昊抱了抱拳,说道: “青阳府上何赵李钱四家,树大根深,我周三屠自知招惹不起。” 牛昊说道: “认识,却都不是我家。” 周三屠盯着牛昊,脸色渐渐沉下来了。 周三屠敢在南市口强收保护费,当然是因为上头有人。 这原本见不得光的事情,却被周三屠做得堂而皇之,是因为上头的人,来头还不小。 所以周三屠敢说,青阳城里除了何赵李钱四大家惹不起外,其余那些就算是有钱人家,也未必放在他的眼里。 眼看着周三屠脸色阴沉下来,牛昊又追问道: “杀猪的,你倒是说说,最后一屠是什么啊。” 周三屠自称山上屠虎,江里屠龙。牛昊却喊他杀猪的,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开始发出笑声。 零星的笑声,带动起更多人,跟着笑起来。 周三屠紧盯着牛昊,显得犹豫。 牛昊是来找茬的。 周三屠看得很清楚。 牛昊自称,不是青阳府上四大家的人。 照理说,周三屠不用再怕他。 可是,万一招惹到人外之人,该怎么办? 周三屠随即转过身,冲着拿着兔子的那个手下招着手,把那几只兔子拿到手里,冲着牛昊说道: “少爷想吃野味,我周三屠自当双手奉上。或者,少爷说出地址容我三屠亲自送到府上去?” 牛昊不想吃野味,牛昊气不过周三屠欺行霸市,来找茬打架的。 可是面前这个大汉,处处忍让让牛昊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牛昊心里想着还有什么话语能刺激到周三屠,身后突然有人低声说道: “这位少爷,依我之见,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想给他教训,替那个打猎的出口恶气,替这些撂地做买卖的百姓伸张。可你不能杀他性命。他这种人,官府都眼睁眼闭放任不管,你又能管上几天?” 牛昊回过头,是卖鱼的那人。 那人看到牛昊回过头看着他,又小声说道: “而且,真动起手来,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远处,周三屠开口说道: “我周三屠出生时就是一个贱民,烂命一条。在南市口泼皮耍赖,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什么地方得罪了少爷,惹得少爷厌烦,还请少爷原谅。我三屠,赔罪了。” 说着话,冲着牛昊单膝跪倒在地。 周三屠的三个手下看到了,齐齐地冲着牛昊跪到地上。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人群中,有人喊道: “让他磕头!” 还有人起哄地喊道: “让他叫爹,让他管我们叫爹!” 周三屠垂着头,单膝跪到地上,两只手冲着牛昊捧着那几只兔子。 牛昊转身向外走去。 牛昊想打架,可是周三屠就是不上钩。 牛昊又做不出来,不管不顾地上去就把周三屠一顿胖揍。 更让牛昊吃惊的是,周三屠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舍下脸面,向牛昊低头认输。 牛昊扪心自问,换做是他绝对做不出来。 牛昊宁肯被人打死,也绝不会跪地讨饶。 牛昊往外走,身后传来声音: “这位兄弟,请慢走。” 牛昊转过头,是那个大个子猎户,身边还有卖鱼的那人。 大个子猎户冲着牛昊说道: “你替我出头,我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卖鱼的那人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的兔子都被人抢走了,哪来的钱请吃饭?” 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我请吃饭,这位少爷请一定赏光。” 看样子,卖鱼的和大个子猎户一早就熟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可是刚刚在市场里,眼见那个大个子猎户被欺负,卖鱼的可是连句公道话都没说。 不过,像周三屠那种市井恶霸,一般人也真是招惹不起。 牛昊敢去招惹,除了义愤填膺,也是仰仗着与何梦熊结拜,背后有靠山。 牛昊冲着卖鱼的那人说道: “你赚钱不容易,还是我请吧。” 卖鱼的那人呵呵笑着说道: “容易不容易,赚了钱也是为了花的。少爷肯赏光,其余事就不用操心了,只管跟我们走好了。” 说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自己走在前面去领路。 38章 卖鱼的和打猎的 卖鱼的那人,自称于得水。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字。 大个子猎户,叫林岳,自称从长炎岗来。 长炎岗,出了青阳城一直往南走,什么时候看到一大片山岳起伏,就是了。 卖鱼的于得水请牛昊吃饭,去的并不是酒楼饭店,而是在城里卖酒的铺子里买了几坛上好的美酒,让身强体壮的林岳挑着,出了青阳城。 出青阳城南门,离开连通江边码头的官道,远处有一片树林,幽静少有人打扰。 于得水领着众人来到树林里。 树林深处的空地上,有石桌石凳。头顶树荫浓密,遮住骄阳似火。 林岳放下酒坛,于得水挥动衣袖扫去石桌上的浮尘。拿出一包炒豆子佐酒,抬头看到阿福手里牵着虔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烤鸡。冲着阿福说道: “你放开她,她还能跑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虔女,虔女盯着于得水手里的烤鸡,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一样闪出凶光。 牛昊转回头,于得水摇了下头。 于得水呵呵笑起来说道: “第一次看见,堂上的老爷害怕堂下的佣人。” 接着,冲着阿福说道: “你放开她。” 阿福转过头看了一眼虔女,攥着虔女手腕的力道只是送了一些,虔女已经挣脱阿福,闪动身影扑向于得水。 这一次,牛昊身处旁观者的位置,才感觉的虔女这一扑,是何等迅猛,让人猝不及防。 于得水手里拿着烤鸡,向后倒退着。脚下的步伐缓慢得,能让牛昊看得清踩踏出的位置方向,退避的身形却已经让虔女扑空双手,抓不到了。 虔女抓不到于得水,变得暴躁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站在一旁的阿福,紧张地看着虔女奔突扑抓,害怕虔女一失手伤到于得水。 一旁的林岳,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打碎酒坛的泥封,把酒坛放到牛昊面前。接着自己捧起一坛酒,对着坛口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于得水向空中抛出烤鸡,虔女猛扑而出。身体落地时,烤鸡已经被咬在嘴里。 牛昊看着虔女露出一副狰狞面目,撕咬在烤鸡。 于得水坐回石桌旁,示意牛昊别客气,自己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阿福说虔女,性情粗野少有管教。 但牛昊觉得,其实不是的。 牛昊觉得,虔女其实就是一个妖怪! 不光是虔女,还有阿福,还有福嫂,其实都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只是牛昊没法证实。 问江藏蛟,江藏蛟含糊其辞,一句“你相信我”就搪塞过去了。 问阿福和福嫂,“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吃人的妖怪?” 好像又不太合适。 牛昊看着于得水,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卖鱼的,竟然有着这样一身的好功夫。 于得水放下酒坛,冲牛昊问道: “牛少爷来青阳城,也是来求仙的?” 两口酒下肚,牛昊胆气壮了许多。冲着于得水嘿嘿笑着说道: “实不相瞒,我来青阳城,是为了躲官差的。” 林岳捧着酒坛子咕嘟咕嘟地喝得兴起,听到牛昊的话,停下来,冲着牛昊说道: “咋回事,说来听听。” 牛昊捡起一颗炒豆子在嘴里嚼着,把老黄牛错被雷劈,自己背黑锅跑路的事讲了出来。 听着牛昊讲完,于得水哈哈笑道: “世上竟然还有你这种傻瓜。” 林岳摇着头,冲着于得水说道: “我倒觉得牛少爷难能可贵。” 于得水哼哼笑着,冲着牛昊说道: “你说,你得了一块牌牌,能给我看看吗?” 牛昊从腰里摸出那块牌牌递给于得水,于得水拿在手里看着,随手递给林岳,冲着牛昊问道: “所以,你进空明山,是为了找那个遭雷劈的,给你的牛报仇?” 说着,于得水呵呵笑起来,冲着林岳说道: “不知道守山的颜狩,会不会让他进去。” 林岳看着手里的牌子,问牛昊: “那个遭雷劈的,被你抢了这块牌子,就没想往回要?” 牛昊想起那家伙的狼狈相,哈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他脚脖子窝折了,走路都费劲,怎么能打得过我?” 林岳把那块写着太武仙尊的牌子塞回牛昊手里,说了句: “牛少爷那点功夫,还是不说为好。” 啥? 牛昊看着林岳。 要说卖鱼的于得水,身上带着功夫,敢瞧不起我。 你在南市口,被几个市井无赖欺负得连话都说不出,也敢笑话我? 于得水看了一眼林岳。林岳一会的工夫已经喝光了整整一坛烈酒,黑黝黝的一张脸上开始泛出红光。 于得水冲着牛昊说道: “我与这厮,脾气相投,只是相隔遥远。所以约定每隔一月,来此青阳城一聚,喝喝酒聊聊天,活动一下筋骨。” 林岳这时候已经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兽皮坎肩扔到石凳上,说道: “这些天,我悟出了几个新招式,亮出来给你们瞧瞧。” 说着来到林间空地上,拉开架势练起拳来。 林岳打出的招式,看不出有多巧妙,出拳踏脚间还带着一些笨拙。身形左冲右撞,不时发出阵阵怒吼。 牛昊看不出巧妙,于得水却啪地一声拍响了巴掌,喊了声“好!” 林岳停住身形,冲着于得水说道: “你来,试试我这套撼山吼。” 于得水脸上带着微笑站起身,缓步走到林间空地。 林岳的身形高大,样貌威猛。于得水,却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文质彬彬。站在林岳身边,更加显得纤细孱弱。 于得水站在空地上,冲着林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林岳发出一声怒吼,冲着于得水猛扑过来。 牛昊以为,于得水又会像刚刚面对虔女时,倒退脚步向后闪避。 却想不到,于得水摆动手掌迎着林岳打了过去。 于得水立掌打来,林岳看见了,却并不躲避,任凭那一掌打到自己胸前,发出嘭地一声响,激起一阵疾风扫过,吹起空地四周的落叶四散飞扬。 林岳扑抓的双手也已经打到于得水身上。 于得水被林岳合击的双掌打得,身体噔噔倒退着,喉咙里发成一阵低吟。面色紧跟着阴沉下来。 39章 要变天了 于得水和林岳在树林间的空地上比试手脚功夫,虔女在一旁看着,嘴里叼着啃了一半的烤鸡,学着两人的身形步伐,跟着比划起来。 牛昊原以为,林岳只是一个寻常的猎户。虽然在林中捕杀野兽有手段。可是让一个老实巴交的猎户,去面对青阳城里的街痞恶霸,还是会让他心生怯懦。 现在看来,牛昊错了。 眼前这个大个子猎人不仅有功夫,而且功夫十分了得。脚步沉稳,拳锋凌厉。双拳挥舞中,不是发出镇人魂魄的怒吼。寻常人要是挨上一下,不说被打得骨断筋折,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所以林岳是因为久居山林生性淡漠,不喜欢与人争执。而不是打内心里惧怕周三屠他们。 而于得水,更像是游龙出海,绕着林岳闪转身形。舞动的双掌带出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中显露出气象万千。 这两个人,明明都不是普通人,都是避世的高人。 两个避世高手,偏偏又让牛昊撞见,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牛昊呆呆地看着两个人,在空地上你来我往地一番争斗。带出的凌厉拳风,摇撼着周围的树上落叶纷纷。 于得水和林岳对打,虔女在一旁学着比划。 像是终于觉得独自比划不过瘾,虔女突然发出一声吼,冲进两人中间。 阿福一直站在牛昊身后,看到虔女飞扑而出,再想制止根本来不及了。 虔女已经和于得水与林岳打在了一起。 林岳的拳脚雄浑刚猛,于得水打出的双掌连绵不绝。而虔女,完全就是一头下山的恶虎,见人扑咬,毫无章法,却又处处透着夺人性命的杀机。 于得水与林岳,原本是切磋。 突然多出一个虔女搅在里面。见谁打谁不说,打不过张嘴就咬。 凭着于得水和林岳的手段,制服虔女并不难。 只是两个人并不想错伤虔女。 林岳率先退下来。虔女追着于得水猛扑过去,于得水侧步闪身让过虔女,反手抓住了虔女的后颈。虔女瞬间没了反抗的能力。 林岳走过石桌边,端起一坛酒咕嘟咕嘟地喝着。 于得水扣住虔女的后颈,把她交还到阿福手上,冲着林岳说道: “这青阳城,怕是不能再来了。你我这次别过,下次何时见面不得而知。” 林岳嘭地又打开一坛酒,递给于得水说道: “那就喝了这坛酒!” 于得水呵呵笑起来说道: “喝醉了,管不住自己,闯祸了怎么办?” 林岳哼哼笑着说道: “天戳破了,也有人来补。怕什么。” 说着话看了看被阿福紧抓在手中的虔女,又向于得水说道: “这个姑娘,野是野了一点。倒是天生的好材料,要不......” 林岳话没说完,于得水就已经摇了下头,说道: “彼出生,阴生落物于时为秋。此女,命入少阴。四象两冲,我与她不合。太阳合少阴,你倒是可以教导她。” 林岳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于得水点了下头,又说道: “少阴向西,日月所入。此地,西北有大山,称白商;白商之上有帝君,号咬金。想必,是她的去处了。” 于得水这句话,并不是在跟林岳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究竟说了什么,牛昊是听不懂。 牛昊听不懂,阿福却听懂了。深深地躬下身,低声答了句: “我,记下了。” 阿福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于得水摇晃着身体站起来,看样子有些不胜酒力了。接着抬头看了看天,说道: “都回去了,要变天了。” 林岳听到嚷了一句: “你这厮,不能借着酒劲就发疯。我路途远,赶不及,还不淋了一身湿!” 于得水哼哼笑着,往树林外走,嘴里嘟囔着: “知道我不胜酒,还让我喝这么多。淋湿了也活该。” 林岳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冲着牛昊说道: “年轻人,今日幸会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去长炎岗找我。” 牛昊连忙抱拳行礼,林岳已经尾随着于得水走进树林。 树林里,传来于得水的声音: “再相见时,是敌是友就不好说喽。” 林岳跟着问了一句: “有那么严重?” 于得水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于得水是跟着林岳的那句话说的。 林岳那句话,是嘱咐牛昊有事去长炎岗找他。 所以于得水说的那句话,应该是指牛昊。 我牛昊,怎么会变成你们的敌人呢? 牛昊紧跟着两个人走出树林,还想要再问清楚。两个人已经走出很远,追不上了。 牛昊转过头问阿福: “你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人?” 阿福抬起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空,说了句: “少爷我们回吧,要变天了。” 这明明是万里晴空,怎么可能就变天了? 而且就算变天,一场大雨还能浇死人不成! 牛昊转过头看着于得水和林岳离开的方向,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叫了假名字的于得水,和长炎岗来的林岳究竟是谁? 牛昊不知道,但牛昊知道阿福肯定是知道的。 至少能看出个大概。 可是阿福并不想把他所知道的,告诉牛昊的。 就像以前一样。 这让牛昊的心里突然生出些怨恨来。 说起来,我是家里最大的那个。 那座宅院的大门上,写的是“牛府”。迎来送往招呼的,也都是我牛昊的名字。 可偏偏家里面所有人,都拿我这个家主当成一个傻瓜,事事都要把我蒙在鼓里。 牛昊转回身,阿福已经拉着虔女匆匆往前走。 牛昊跑了几步追上阿福,一把拉住他,问道: “你不说,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阿福抬起头看了一眼牛昊,回了一句: “不能说。” 牛昊追问了一句: “有什么不能说?” 阿福低着头,半晌说道: “会遭雷劈。” 有那么严重? 牛昊一下子愣住了。 被阿福拉在手里的虔女,突然冲着牛昊说了句: “我要,吃鸡!” “你闭嘴!” 阿福转过头呵斥虔女,虔女的一双眼睛瞬间露出愤怒。 牛昊看着虔女,说了句: “给买俩,吃到饱!” 听到牛昊的话,虔女一下子又笑起来。张开的嘴里露出两排牙,尖尖细细格外锋利。 40章 山雨欲来 在城外的小树林里,于得水说要变天了。 天空却是一片晴朗,艳阳高照。 牛昊领着阿福和虔女往城里走,天色就开始起了变化。 密布的阴云织结起来,遮蔽晴空,遮蔽艳阳。 黑沉沉的云头涌动着,压在头顶,仿佛一瞬间就会抖落滂沱大雨,将路上的行人浇成落汤鸡。 牛昊一边急匆匆往家里赶,一边不时抬头看向天空。 阿福说,于得水是青江水君。 那么大场大雨,是他看出天象预先算出来的,还是就是他布下的? 牛昊三个人前脚进了家门,大雨当空淋下。一条条雨柱仿佛一道道皮鞭,借着耀眼的闪电和滚滚雷声,从天空中抽打下来,发出震耳的噼噼啪啪的响声。 牛昊站在堂前,看着院子里被打落的繁花花瓣,一下子就失去了往日的似锦神采,随着积聚的水流飘来荡去。 福嫂端来热茶,递到牛昊手里。牛昊问了句: “二少爷呢?” “他还没回呢。” 福嫂说着瞥了一眼院子里,转身离开了。 自从江藏蛟发现陈大官儿死前的秘密后,全部心思都在揭开这个谜团上。 牛昊不知道揭开了这个谜团还能怎样。 写一张陈情告状,直接烧给陈大官儿么?告诉他沉冤终雪,安心投胎! 江藏蛟回来时,已近二更了。浑身被浇得,真跟个落汤鸡一样。 牛昊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躲过巡察宵禁的官差的。 还是大雨滂沱,那些官差偷懒,也都不再巡街了。 江藏蛟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身干衣服,来到前堂。 牛昊正坐在堂前看雨水。 江藏蛟冲着牛昊用力咳了一声。牛昊闻声,转过头看了看。 江藏蛟突然带着赌气的声音说道: “我回来,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淋雨,有没有着凉?” 牛昊又转过头,接着烛光瞥了江藏蛟一眼。 这小子,上来那阵黏糊劲,真的像个娘们。 但其实,从长相上说,江藏蛟还不如给何梦熊伴读的琴官。 琴官眉清目秀,脸上的皮肤更是嫩的能掐出水来。 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男孩子,随便说他女扮男装,牛昊也会相信。 江藏蛟跟牛昊赌气,却没什么效果。江藏蛟带着无奈,问道: “你今天见到那个卖鱼的了?” 牛昊点了下头。 江藏蛟来了兴致,问道: “是怎样一个人,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牛昊又点了下头,指了指屋外瓢泼般的大雨说道: “这雨,就是他布下的。” 听了这话,江藏蛟并没有表示出惊讶。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江藏蛟。 其实江藏蛟从一开始就知道卖鱼的于得水,是什么身份来历了。 不是吗? 正常人听到牛昊这句话,起码应该表现出惊讶,甚至反驳一句“吹牛!” 牛昊转回头,继续看着黑漆漆的庭院里。 江藏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突然说了句: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你会不会想办法来救我?” 牛昊没回头,问了句: “你能出什么意外?” 江藏蛟却没回答。 牛昊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看到江藏蛟盯着他看着,嘴角挑动,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那丝笑意很隐秘,却还是被牛昊看出了。牛昊皱了下眉,感觉自己又被江藏蛟耍了。江藏蛟说道: “我没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着牛昊,江藏蛟接着说道: “这几天,我在查陈大官儿的事,越查就觉得事情越复杂。还有可能牵扯到......” 江藏蛟说着,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说话的声音紧跟着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牵扯到空明山。” 牛昊没去过空明山,不知道江藏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让江藏蛟也禁不住心虚起来。 江藏蛟,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江藏蛟也发觉自己跟牛昊说这些,完全没有用。 牛昊不能给他出主意。 牛昊甚至会觉得陈大官儿的死,牵扯到空明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江藏蛟有些泄气,禁不住有长长叹了口气。半晌冲着牛昊问道: “你就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会不会来救我?” 江藏蛟的那张脸隔着桌子,迎着跳动的烛火,映出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牛昊点了点头。 江藏蛟追问道: “真的?” 牛昊又点了点头。 江藏蛟不满意地说了句: “你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牛昊瞥着江藏蛟,说道: “我本想说,你怎样根本不该我事的。但是想想,我长这么大,除了刚刚认下何梦熊这个兄弟,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所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真的去给你搭把手。” 江藏蛟看着牛昊,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一双眼睛里,却闪出盈盈的光。 牛昊说道: “可是你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江藏蛟低下头想着,半晌抬起头说道: “我给你起了道号,正行。我也有道号,叫正心。如果有一天你在青阳城里找不到我,就去空明山。空明山前,有一个明镜道长。明镜道长法眼通天,辩黑白鉴善恶。你只需跟他说,你这个正行,是正心领来的,他自会明白,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牛昊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说,只有经过天晶阁的考试,才能进入空明山吗?” 江藏蛟点着头,说道: “能通过天晶阁的考试自然是最好。那样的话就不用硬闯了。” 啥? 牛昊不由得吃了一惊。 硬闯? 我,牛昊,去硬闯空明山。 我刚刚在青阳城安顿下来,不用再害怕官差的拦阻盘查,就去招惹空明山的道士。 空明山的道士那么好招惹吗? 就像上次那个,一身雪白的道姑,离着我八丈远呢,啪嚓一个嘴巴抽过来,我躲都没地方躲。 江藏蛟皱着眉,说了句: “这里面,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总之,你答应我了,只要我出意外你就来救我。你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你放心吧。 牛昊冲着江藏蛟点了下头。 41章 福嫂告假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早上起来,阿福正在清扫院子。 夜里的骤雨,打落枝头的繁花。粉白色的花瓣落进积水里,脏兮兮的聚在一起。就算那些还挂在枝头的花朵,也都低垂着,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狼狈相。 大门被人啪啪地拍响。阿福拖着笤帚过去打开门,是个矮个子。 南市口金器店里的那个金匠。他自己说,他叫铜锤。 铜锤来找牛昊,是因为前一天牛昊告诉铜锤,上门来拿匕首,回去修补完整。 看到那把匕首,铜锤愣了一下神,脱口说了句: “好家伙!” 矮冬瓜的那把匕首,单刃,短刀身,没有护手盘,称得上是牛耳尖刀。 匕首制作精细,看起来格外漂亮。 牛昊想把匕首修复,并不是因为想拿着它做什么用。只是觉得,这么好看的一把刀,豁牙露齿地太可惜了。 铜锤拿着那把匕首看着,接着冲着牛昊伸出手巴掌。 牛昊知道,这一次铜锤是要钱了。问了句: “多少?” 铜锤说了句: “五十两。” 牛昊一把夺过匕首,冲着铜锤指着大门吼了句: “走!” 牛昊不懂得铜锤的行当。临炉打铁都需要些什么手艺,有需要些什么材料。 可就算如此,牛昊也看得出铜锤是在坑他。 五十两? 买一把全新的短刀,才花多少钱。 你不能因为看到匕首握把上,镶着一块宝石,料定自己遇到了有钱的主顾,就狮子大开口啊。 牛昊要撵走铜锤,铜锤嘿嘿笑着却又不想丢掉到手的生意。 江藏蛟抻着懒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铜锤的样子,冲着牛昊说道: “他要五十两,你就给他吗。又不是拿不出。” 牛昊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江藏蛟。 能拿得出,就允许一个打铁的冲着我漫天要价? 这种歪风邪气,必须要制止! 铜锤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大少爷,你也别着急。要不,匕首我先帮您修着。修好了,您看我的手艺值多少钱,再打赏我。如何?” 福嫂来到牛昊面前,一副有事要说的样子。 牛昊冲着铜锤说道: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花五十两,修一把刀的。” 铜锤嘿嘿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 接着乐颠颠地拿过那把匕首,掖进腰里。又冲着牛昊说道: “那我就先回了。” 一转身,嘴里哼着“叮叮当叮叮当”的小曲,走了。 牛昊问福嫂: “有什么事?” 福嫂说道: “大少爷,我有点事,想跟您告个假。” 可是告假的理由,似乎让福嫂为难,禁不住抬起头瞥了一眼阿福。 阿福挥动着扫帚,低着头哗哗地扫着地上的落花。竖起的耳朵却在听着牛昊和福嫂。 牛昊说道: “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福嫂说道: “我跟阿福商量,把虔女送走。” 看了一眼牛昊,福嫂接着说道: “虔女性子野,不服管教。万一在这青阳城伤了人闯了祸,我怕会拖累大少爷。” 青阳城里富人多。一个不小心弄伤那些富人,会很麻烦。 就算是平民百姓,因为离着州府衙门近,凡事也喜欢较真。动不动就拉着去衙门说理去。 远不像村里人,屁大的事大家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牛昊问道: “你想把虔女送到哪里去?” 福嫂说道: “阿福说昨天听到高人指点,我们想把虔女送到白商岭去。” 福嫂说的高人,自然就是于得水了。 昨天在小树林,于得水自言自语一样地念叨,说虔女适合往西走,西面有座大山,山上还有个什么人。 牛昊是没听太懂。不过显然,阿福记得很清楚。 而且,还动心了。 牛昊点着头。 既然你们想把虔女送到那个,白商岭去。我当然不能阻拦。 福嫂冲着牛昊躬身说了声: “谢谢大少爷。” 江藏蛟走过来,冲着牛昊说道: “要不,你跟福嫂一块吧。” 一块干吗? 牛昊看着江藏蛟,江藏蛟说道: “你陪着福嫂,把虔女送去白商岭。你也跟着出去走走,散散心。” 要说出去走走散散心,牛昊没意见。 可是牛昊有种感觉,江藏蛟是借着福嫂送虔女去白商岭的机会,把他支走,离开青阳城。 是那样吗? 牛昊看着江藏蛟,江藏蛟又说道: “前几天你说你想去乡下种地。我也觉得你整天闲在家里,怕你闷得慌,才想到这个主意。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不去。”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去。” 牛昊答应着,接着又问道: “青阳城距离白商岭,有多远?” 江藏蛟问福嫂: “来回,差不多要十来天吧?”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阿福。 有阿福帮忙照看门户,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这所房子里,好像也就数牛昊没本事。 牛昊说道: “那我去收拾个包袱。” 江藏蛟冲着福嫂说道: “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阿福带着不确定的口气,小声问江藏蛟: “这样,能行吗?” 江藏蛟默默地看着牛昊的背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牛昊离开前头村时,还叫做牛二。身无分文,包袱里就只有几个粟面窝窝。 当时,牛二穷吗。 现在不一样了。 牛二变成牛昊,变成了青阳城里的牛大少爷。虽然不敢说多么的家大业大,但也再不是一穷二白的放牛娃了。 所以牛昊的包袱里,带的不再是粟面窝窝,而且钱。 路上随时饿了,随时买着吃。 连夜的大雨,打落青阳城里繁花无数。直到出了城才发现,外面的情况更加糟糕。 雨水四处漫灌,淹没了大片农田。原本已经结穗的谷物,全都泡在齐膝的洪水中。 田头,有农民一脸焦急,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要疏浚排水。 可是到处都是洪水泛滥,除了假以时日等待大水自己退去,没有别的办法。 牛二种过地,懂得田里的农活。深知被大水这么一泡,这一茬庄稼肯定是要减产的。勉强收上来的,够不够交地租,就要看运气了。 青阳城向西,都是一马平川的田地。 42章 白商岭下白下村 出了青阳城向西,都是一马平川的田地。【零↑九△小↓說△網】中间散落着一些村庄。 村庄里是不会有旅店的。 每天走得晚了,就去村里的人家借宿。 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家主会让出宽敞的房间,换上浆洗过的铺盖。只要你给钱,还会杀只鸡给你炖上。 虔女吃鸡,每顿都吃。 福嫂当然没钱给虔女买鸡吃,更别说每顿都吃。 牛昊有钱。 只要虔女爱吃,顿顿买。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只要花得值,能换来自己开心就好。 牛昊天天给虔女买鸡吃,虔女对待牛昊的态度好了很多。 吃了晚饭,天色尚早,牛昊在院子里,回忆着那天小树林里,于得水和林岳拳脚往来的招式,照着操练。 身后突然传来虔女的一声: “错!” 牛昊转过头,虔女把手里的鸡腿叼在嘴里,冲着牛昊打出于得水的那套掌法。 牛昊看着虔女前后进退,舞动的双掌左挡右劈。一套掌法打得行云流水一般,看得牛昊禁不住热血沸腾。 虔女打完,扭身走了。 可是牛昊光顾着热血沸腾,根本没记住几招。 牛昊冲着虔女说道: “你别走,教我啊!” 福嫂看着虔女的背影,冲着牛昊说道: “大少爷别信她,她也只是照这样子学了些皮毛。【零↑九△小↓說△網】” 照样子学了些皮毛也是本事啊。 像我这样,连根毛都没学到啊。 福嫂说道: “大少爷想学功夫,我有套拳,可以教给大少爷。” 牛昊点着头,冲着福嫂说道: “我脑子笨,你可得打慢点。” 走到第四天的时候,道路的北面已经能看见大山。高大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那就是白商岭了。 道路上也多了很多道士,三五结伴往西走。 间或,有原路返回的道士赶着牛拉的大车。车上满载着货物,货物上蒙着篷布,遮盖的格外严实。 “空明山的道士。” 福嫂小声说道,一只手抓紧虔女,害怕她惹出麻烦。 从西而来的大车,都是两头牛并驾。 双牛并驾,走得却并不轻松。可见满载于车上的货物极重。 道士赶着大车,拐下大路,沿着一条小道往南走。 小路的尽头应该有什么。 因为一直有黑沉沉的浓烟升起来,染黑了那一片天。 找个道士问问? 那些道士才不会理你。【零↑九△小↓說△網】 道院里的道士地位高贵,就连官差都不敢随便阻拦盘问。 来自空明山的道士,更加一双眼睛顶在脑门上,格外不可一世。 你去打听他们的事情,搞不好他们会怪你多管闲事。 天色近晚的时候,紧挨着路边出现了一座村庄。 村庄就在白商岭前,名叫白下村。 白下村没有多少可耕种的土地。村里人多半都是猎户,靠着在白商岭上猎捕野物谋生。 白商岭,方圆几百里。山里住着一个帝君,“咬金”。 只是从没有人亲眼见过山帝咬金。 白下村的猎户年年祭祀山帝,抬着猪羊祭品,送到山中的山帝祠。 而山帝咬金,受纳了山民奉献的祭品,也会保佑白下村的猎户,平安进出白商岭。 福嫂要把虔女送到白商岭,是信了于得水的话。把虔女送到山帝咬金面前,接受教导。 靠谱吗? 牛昊觉得,靠谱。 于得水当然不是普通人。 一个喝醉了酒,就布下滂沱大雨,搞得青阳城周围的大片农田,通通被水淹没。 这样的一个人,说话还能不靠谱? 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到山帝咬金,于得水并没说。 牛昊,就更加不知道了。只能到了山前在找人打听。 牛昊来到白下村,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挤着一百多个空明山来的道士。 道院的道士地位高贵,却依然是人。要一日三餐,日作夜息。 道士住进白下村,是希望他们的吃喝拉撒能得到村民的照顾。 但是白下村的村民,对于那些来自空明山的道士,格外冷淡。 牛昊打听着,敲开了村长的家门。房门里,站着一个一把年纪的老人。 老人面无表情,带着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牛昊,还有牛昊身后的福嫂和虔女。半晌问了句: “什么事?” 牛昊没说话,先伸出手,手掌心里是一块碎银。然后才说道: “我们想借宿一晚,麻烦村长帮着安排一下。” 看出牛昊三个人并不是空明山来的道士,村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 “只借宿,不用钱。” 牛昊把手里的碎银子塞到村长手里说道: “还得麻烦,给准备早晚两顿饭呢。” 村长掂了掂手里的碎银,说道: “就住我这吧。西屋空着,够你们三个人睡觉了。” 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 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 “麻烦,晚饭给杀只鸡炖了。我们家姑娘,顿顿离不开肉。” 村长瞄了一眼虔女,没再接牛昊手里的银子,只点了下头,转身进屋了。 听到晚饭有肉吃,虔女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上下磕动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福嫂转过头瞪了虔女一眼,虔女把头转向了一边。 村中空地上,那些找不到村民接待的道士,拢起篝火架起柴锅,开始煮饭。 半干不湿的木柴燃烧不充分,冒出滚滚浓烟。浓烟呛得负责煮饭的道士不停地咳着,远远躲到一边。 远处,十几个道士干了一天活,累得浑身散架了一样躺在地上。 其中的一个冲着煮饭的道士喊着: “什么时候能吃上饭?饿死人了!” 负责煮饭的道士嘴里低声咒骂着,又一头扎进滚滚浓烟中,拼命扇着柴架下微弱的火苗,希望它能烧得再旺点。可是没坚持多久,就又被呛得大声咳着,跑了出来。 抱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催促煮饭的道士快点拿出饭菜,填饱饥饿的肚子。 看起来,煮饭的道士辈分并不高。 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抱怨甚至咒骂,也不敢还嘴。只能一次次冲进浓烟里继续尝试。 牛昊站在村长的院子里,看着那个煮饭的道士。禁不住摇了下头。 那个道士不会干活。 柴架塞得太密实了,就算是干柴也不容易燃烧。何况是湿柴。 房门里,福嫂冲着牛昊喊道: “大少爷,来吃饭吧。” 43章 山野传说 白下村的村民多是猎户。猎户家里,从不缺少肉食。 只是打来的野物来不及吃,会腐败。所以都是熏干的。 熏干的山鸡野兔,味道自然不如新杀的活物鲜美。但却别有一番厚重的滋味,而且肉质更加劲道耐嚼。 村长收了牛昊的银子,准备的晚饭自然丰盛。 桌上摆着两大盆煮出的熏肉。 除了肉,还有一坛酒。 牛昊并不馋肉。 馋肉的是虔女,顿顿吃也吃不够。 村长瞥了一眼虔女,给牛昊斟上酒。 虔女一双眼睛紧盯着盆里的肉块,仿佛一个不留神,煮熟的山鸡野兔就会逃走了一样。 牛昊和村长刚刚端起酒碗,虔女已经迫不及待伸手从盆里捞出一大块肉,露出一副狰狞的样子啃了起来。 村长禁不住盯着虔女看着,牛昊冲着村长嘿嘿笑了笑,说道: “嘴急,见了肉就忍不住。” 村长端着酒碗喝着酒,眼睛瞥向福嫂。 福嫂坐在桌边,浑身紧绷显得很警惕。 福嫂警惕,倒不是害怕村长会怎样。 福嫂是害怕虔女为了一口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村长放下酒碗,想要捞出一块肉吃。虔女停下啃了一半的肉,一双眼睛盯着村长伸过来的手,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隐隐的低吼。 虔女明显在护食,这让牛昊有些难为情。 牛昊难为情,福嫂瞪圆眼睛已经忍不住要发出呵斥。 村长冲着福嫂摆了摆手。 “她既不是常人,又何必按照常人去要求她。” 牛昊看着村长,由衷地说了句: “村长果然是有见识的人呐。” 村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说道: “活了一辈子,天天在山里转,总会有那么几次,被山魈林魅撞个满怀。” 牛昊一下子来了兴致,冲着村长说道: “说说,说说咋回事。” 村长放下酒碗,牛昊从盆里捞了一块肉给村长。 一路上,牛昊顿顿给虔女买鸡吃。虔女再护食,也不能跟牛昊争。 村长说道: “山魈,没什么好说的。小个子样子难看,脾气也坏得要命。” 说着挑动眼神,在虔女身上一扫而过。 “这林魅......” 说到林魅,村长忍不住端起酒碗,咕嘟地喝了一大口。 山魈林魅,牛昊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 前头村也挨着一座山。不过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小到连野狼都养活不了几只,更别说山鬼树精了。【零↑九△小↓說△網】 村长放下酒碗,牛昊捧起酒坛子又给村长斟满。 村长回忆着当年的情形,一双眼睛不由得放出光来。 “在这山里面。” 村长说道。 “过了山帝祠,再往里走,山谷深处,有一眼热泉。这眼热泉,我们叫它药王泉。村里人的头疼脑热,用了这泉水都能治好。只是药王泉的泉水虽好,我们也是不敢贪多的。” 牛昊忍不住问道: “为啥?” 村长回了句: “怕贪多还不上。” 还不上,还给谁? 村长接着说道: “药王泉的旁边,长着一株野桃树。野桃树长了多少年,谁也说不上来。到了春天时,桃树开花,能将整座山谷映得桃红一片。” 村长停下来,打量着牛昊,又说道: “那一年,我也就你这个年纪,独自进山去查看前一天布下的捕兽陷阱。走过药王泉的时候,就听见树林里有歌声。那叫一个好听。我忍不住,就悄悄地摸进了树林,看到有个姑娘在药王泉里洗澡。” 牛昊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村长端起碗,咕嘟喝了一口酒。 “都说天上的仙女长得好看。长得有多好看,我不知道。不过洗澡的那个姑娘,说她就是天上的仙女,一点都不为过。那一头黑发,飘在池水中。映着脸蛋粉白粉白的。那双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我,一下子就把我的魂给勾走了。” 牛昊忍不住问了句: “村长,那你,就没跟那个姑娘......那啥?” 村长哈哈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无比的畅快。笑过之后,冲着牛昊摇了下头。 牛昊还没发问,福嫂已经忍不住问了句: “为啥?是害怕那姑娘害你性命?” 村长端着酒碗,小口地抿了一口,说道: “那姑娘是哪来?那姑娘就是药王泉旁边的桃树化成的。按照山里的传说,她是出来找新郎官的。你要跳进药王泉里,跟她......” 村长说着看着牛昊。 “跟她那啥了,你跟桃树姑娘就算成亲了。你跟桃树姑娘成亲了,就要跟她走了。我当时,家里面还有高堂父母,实在是放不下。” 牛昊禁不住好奇,问道: “那个姑娘被你白白偷看了洗澡,真的就放你回来了?” 桃树成精,在药王泉洗澡,被村长看见了,占了便宜转身就走。一点事都没有? 还别说偷看一个妖精洗澡了。你去偷看一个大姑娘洗澡,看看会不会被人打死。 村长说道: “白商岭方圆几百里,山魈林魅何其多,却都在山帝统御之下。山帝威严,不许他们任性妄为。所以白商岭里也很少发生妖精伤人的事。至于我偷看了桃树精洗澡......” 村长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可以被白占的。就像药王泉的水好,能治百病,我们却也不敢多取,就怕还不上。野桃树化成姑娘,在药王泉洗澡,被我看到了。却并不是白看的。我心里从此再装不下别的姑娘,我这一辈子都没娶老婆。” 听了村长的话,牛昊一下子愣在桌上。 福嫂看着村长问道: “那你后悔吗?因为当年没忍住,偷看了桃树姑娘洗澡,害得自己一辈子没娶老婆。” 村长抬起头,眼睛看着夜色黑沉的屋外,半晌嘿嘿笑起来。 “再让我选,我还会去偷看桃树姑娘洗澡。就算我这一辈子,再看不上别的姑娘,心里装着一个仙女,也就够了。” 村长说着看了看牛昊和福嫂。 “我跟村里人说,等我死了,别把我埋进村里的坟茔地里。把我抬进山里,埋到那株野桃树下面。我活的时候没能跟桃树姑娘做上夫妻,死了变成鬼,去伺候她。” 牛昊端起碗,跟村长碰响了,一干而尽。 44章 下山道士 讲完自己的故事,村长看了看牛昊和福嫂,问道: “你们来白商岭又是为了什么?” 福嫂说道: “我们受了高人指点,来拜见白商帝君。” 牛昊跟着问道: “村长可知道,该怎样才能见到白商帝君?” 村长摇着头。 “我们村里人祖祖辈辈住在白商岭下,也从没有人见过山帝的本来面目。就说我们这些人,凡胎肉眼,就算山帝站在我们面前,也未必认得出。”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福嫂。 这该咋办? 要不,把虔女洗干净了,拿绳子捆上,当成祭祀的猪羊一样抬进山帝祠,让山帝自己来取? 福嫂冲着村长问道: “村里那些道士......” 不提道士还好,提到那些道士,村长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半晌说道: “那些道士,说是从空明山来,奉了仙师的命令前来白商岭,找什么东西。可是究竟找什么,问他们也不说。就是堵住白商岭的山口,不许其他人进入。村民来我这里告状,说那些道士耽误了大家伙的生计。可是我能怎样?那些道士,连官府都管不了,我就能管了吗?” 说着,村长指了指门外。 “你就看看村子里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就知道他们在山里面也不会轻折腾了。希望他们不会惹得山帝发了脾气,要不然我这全村老小,连个活路都断了。” 房门外,有人在敲门。砰砰响起的门声,显得有些犹豫。 村长问了声“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胖乎乎的年轻道士站在门口,烟熏的脸上挤出笑容,冲着村长深深地鞠躬行礼。 看到是个道士,村长瞬间皱起了眉头,连一句“干吗”都懒得问出口了。 年轻的道士倒像是已经习惯了村长的冷漠,冲着村长央求道: “村长大人,我们执事大师兄突然从山里下来了,我还没做好饭。执事大师兄肚子饿。恳请村长大人发发慈悲,舍一口饭给我。要不然,执事大师兄就会责罚我。” 是空地上负责生火的那个道士。 道士央求村长,村长皱了眉头瞥着道士,不耐烦地说道: “你第一次生火,我就教你柴架不能太密,火不容易着。如今已经半个月了,你却还是如此生火。每天晚上,你去村中各家挨个舍饭,不是师弟病了想吃一口热饭,就是师兄准备进山想吃一口热饭。你一个做饭的道士,连一口热饭都要出来乞舍,也真是笨得可以了。【零↑九△小↓說△網】” 村长说着看了看牛昊,又对那个道士说道: “我这一餐饭,是人家入住的客人花了钱买下的,不外舍。” 那个道士,被村长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要往外走。牛昊伸着手把他叫住了。 “先别管你师兄,你自己吃饭了没有?” 牛昊问道,那个道士摇着头,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禁不住咽着口水。 牛昊从盆里捞出一块肉递给那个道士,道士却显得很犹豫。 村长小声地冲着牛昊说道: “道士不吃肉。你若舍饭,只能舍素食给他。” 道士是不吃肉。 可是面前那个道士,一双眼睛盯着牛昊手里的肉,露出的不仅仅是饿,更多是馋。 那个小道士盯着牛昊手里的肉,犹豫着,最终忍不住诱惑,伸手接过去,狠狠地咬进嘴里。 牛昊问道: “你们大张旗鼓的,在山上找什么?” 那个道士腮帮子被撑得股溜溜的,根本没工夫跟牛昊说什么,只是摇着头。 牛昊也不着急,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酒,等着那个道士咽下嘴里的肉,一边擦着嘴边的油渍,一边冲牛昊说道: “我们奉了空明上庭,仙师的旨意,来白商岭。具体找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给各位师兄做饭,其余事情不许我打听。” 那个道士自知吃了牛昊递来的食物,却并没有回答牛昊的问题,有些理亏。冲着牛昊问道: “你是不是,不会再舍我素饭了?” 牛昊冲着福嫂说道: “给他盛一碗饭吧。” 道士把手里的饭钵递给福嫂,又冲着牛昊说道: “不过,据我猜测,山中采集的一切,应该是被送到江湾镇去了。我刚刚听到山上下来的师兄说,吃了饭之后,要连夜押运,去江湾镇。” 江湾镇,就是牛昊来的路上看到的,冒出黑烟染黑了天边的地方。 青江在老龙塘转了弯,由东至西流经青阳城,又在江湾镇重新转向南。 福嫂把盛了素饭的饭钵递给那个道士,那个道士带着一脸的感激,冲着牛昊说道: “小道名叫清平,拜谢施主!” 说完,捧着饭钵乐颠颠地出了门。 福嫂看着道士的背影,禁不住摇了下头,说道: “偷吃了不擦嘴,是要挨揍的。” 牛昊看着福嫂。 那个道士,吃了肉之后明明擦嘴了。他擦了嘴边的油渍,才跟牛昊讲话的。 接着牛昊就想到,他没擦沾在手上的油。 沾在手上的油,又会蹭到盛饭的饭钵上。 道士一年四时戒除荤食,习惯了清淡寡味的饭食,对鱼肉荤物就会格外敏感。哪怕只是饭钵上沾了些油腥,也会被发现。 一旦被师兄发现不守戒律偷吃荤腥,会受到怎样的责罚,还真是不好说。 房间里的四个人,全都默不作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有没有传来小道士受责罚的声音。 房门外,有人轻声说道: “小道,圆通,登门拜访。打扰了。” 随着声音,一个四十几岁的道士,手里捧着饭钵走了进来。 饭钵,是福嫂刚刚盛饭的饭钵。 所以面前的道士,就是烧火的道士清平,说的执事大师兄了。 执事大师兄从山里下来,着急吃一口热饭,就要押送大车连夜赶往江湾镇的。 牛昊脸上露出笑,冲着那个道士招着手,说道: “道长,快请屋里坐。” 村长不喜欢那些道士,更不喜欢跟他们同桌。 只是牛昊是客,主随客便,村长不情愿却也不好说什么。 眼看那个道士脸上堆着笑走进来,村长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45章 管事的圆通 道士圆通,拿到了那碗热饭,只管吃就是了。【零↑九△小↓說△網】偏偏还要跑来村长家里作揖打躬的,表示感谢? 表示感谢倒也应该,可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抵挡不住酒肉的诱惑,想来蹭口吃的。 牛昊招呼着圆通就坐,福嫂识趣地领着虔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圆通脸上堆着笑,半推半就地坐到了桌边。 牛昊说道: “都是些剩菜剩饭了,道长要是不嫌弃,就一块吃点?” 圆通冲着牛昊摆着手说道: “我们出家人,就要吃得苦中苦的。只是,小道踏入空明山,做了道门弟子,断不敢破戒吃荤呐。” 牛昊笑了声,又说道: “我倒觉得没啥。年年祭祀神灵,可都是猪羊鸡鸭,样样不缺。可见天上的神灵也是吃荤的。” 圆通冲着牛昊拼命摇着头说道: “我等一介凡夫,哪敢跟天上的神灵并提而论。不敢,万万不敢。” 牛昊从盆里捞出一块肉,放进自己的饭碗里。 圆通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牛昊说道: “要不,道长从盆里盛些汤水浇在饭上。【零↑九△小↓說△網】总好过吃白饭,一点滋味都没有吧。” 圆通看了看两边的房门。 村长和福嫂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就闭紧了房门。 圆通又转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大门紧闭,门外偶尔传来广场上那些道士的声音,遥远又断续。 圆通冲着牛昊叹了口气,说道: “要说,这修道学仙也真是辛苦。不能娶老婆生孩子,又不能喝酒吃肉。要是真能得道做了神仙倒也值了。像我这样,踏进道院也有二十年了,却依然摸不到法门。整日的奔波劳碌,给道院做苦力。” 牛昊拿起木勺,从盆底舀起带着肉末的肉汤,淋到圆通的饭钵上,嘴里问道: “道长来了这么多人在白商岭,是为了找什么吗?” 圆通扒起一块浇了肉汤的热饭,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听到牛昊问他话,来不及细嚼就把饭咽下肚中。饭团噎到喉咙,噎得圆通抻长脖子瞪圆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冲着牛昊摇了下头。 牛昊又舀起一勺肉汤浇到圆通的饭钵里,圆通搅动着米粒盖住表面的肉末,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都是奉了上庭仙师的命令,来白商岭采集山土,运到河湾镇去。至于干什么用处,我还真是不知道。” 牛昊看着圆通。 圆通长着一双小眼睛、尖下颌,下巴上一撮稀疏的短胡子。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不停地乱转,让人感觉他额外的不老实。 牛昊嘿嘿笑起来,说道: “一看圆通道长,就是那些下山道士中间领头说了算的。圆通道士也说不知道,是在跟我客气吧。” 圆通被牛昊这么追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着头往嘴里扒着饭。 牛昊把手里的汤勺扔到桌上,端起酒碗,很大声地叹了口气。 圆通跟牛昊说了谎。圆通也知道,牛昊看出他在说谎。 咽下嘴里的饭,圆通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我真的不曾骗你。我们这些人在白商岭,只负责采集,送去河湾镇。河湾镇还有一班师兄弟,起了一座熔炉,负责冶炼。可是炼什么,如何炼,都是有上庭仙师发来指示。我们遵照执行。” 看了一眼牛昊,圆通又说道: “我们上庭仙师的功法道行,早已经如臻化境。凭着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仙师的用意。” 圆通说着,瞥了一眼盆里的肉汤。又故作沉吟地说道: “虽然我们这些晚辈学生,体会不出仙师的深刻用意。不过我们也都在道院中浸淫多年。凭着我们对道法的认识......” 牛昊拿起木勺,舀起肉汤淋入饭钵里。 圆通接着说道: “自古,空明山为宇内正庭,当居中。所以白商岭数西。西,乃四方之一。” 圆通说着,瞥了一眼牛昊。接着又说道: “是太阳落山的地方。与五行相对,则是金相对应。” 圆通说着用力点了下头,又说道: “所以我们猜测,仙师让我们做的,其实就是取白商岭的山土,去河湾镇炼金!” 牛昊看着圆通,禁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 原来,道士也喜欢钱。 道士喜欢钱,又不能做买卖挣钱,干脆就到处挖土炼黄金。 那这也太麻烦了。 这得捣腾多少山土,才能炼出一两金呐。 圆通往嘴里扒了两口饭,似乎也觉得自己推测不靠谱,又说道: “我们修道之人,当是钱财如粪土。所以仙师所炼的,绝不是普通的黄金。而且要在白商岭的山土中,采集可用之材,锻炼丹药。” 接着,圆通带着一脸神秘,冲着牛昊说道: “实不相瞒,上一次我在空明山上,无意间听到上庭师兄之间的说话,说仙师夜夜观天,已经算出不久之后,天下必乱。仙师广采珍奇药材,炼制丹药,相比也是要提前准备,以备不时之需。要知道,不管是天灾还是兵祸,必定有流民失所生灵涂炭。到那时,事事都需要我们这些出家人,替天行道救治苍生。” 圆通煞有介事地说起没完,牛昊却已经没了兴致。 牛昊请圆通进来,是想从圆通那里打听些消息,那些空明山的道士一股脑跑到白商岭,到底是想干啥。 可是这个圆通,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在那里假装糊涂。说了半天,全是猜测,有用的一句话都没有。 圆通就着肉汤,呼噜呼噜吃光了一大碗饭,意犹未尽。 牛昊早已经没了兴致,任凭那个道士赖在桌上,独自端着酒碗细斟慢饮。 圆通坐在饭桌上,磨磨蹭蹭了半天,也没再蹭到一碗饭,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叨扰了。还要赶路回空明山呢。那就,告辞了。” 牛昊转回头看着圆通。 从山上挖下来的土,不都是送到河湾镇去吗。怎么又改成送回空明山了。 回空明山,这一路可是要走上四五天呢。 圆通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去。 46章 迷雾深处 虔女喜欢吃肉。只要看见肉,两只眼睛瞬间闪出光亮,一张脸也跟着笑逐颜开了。 早饭桌上,牛昊看着虔女咬着一只鸡腿,两只手用力拽着,撕下风干的鸡肉。 虔女知不知道这一次来白商岭,是要把她留下来,留在白商帝君身边学本事。 因为从虔女那里,根本看不到亲人离别时应该有的样子。 虔女的样子,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因为虔女不死正常人,像牛昊那样的正常人。 所以对于分离,也有着正常人完全不同的表现? 可是福嫂的眼神中却写满了哀伤。默默不语地看着虔女。 吃过早饭,辞别了村长,牛昊和福嫂带着虔女往山里走。 村长说,进山的路口都已经被空明山来的道士控制了。闲人莫入。 村长没骗人。 离着很远,堵住山口的道士就冲着牛昊摆着手,示意他此路不通,别再上前了。 牛昊并不理会,径直走到看守山口的四个道士面前。 四个道士,其中的三个年纪并不大。剩下那个领头的,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 牛昊神情冷淡地问了句: “圆通道长,没派人通知你们,今天一早放我们进山?” 听到圆通道长的名字,领头的那个就知道牛昊也是空明山的人,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很多。【零↑九△小↓說△網】 打量了牛昊,又看了看牛昊身后福嫂和虔女,领头的那个道士冲着牛昊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牛昊皱着眉,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 “我昨天在白下村,遇到圆通道长。他押送大车离开,等不到天亮送我们进山。却答应我,来跟你们打招呼。” 领头的那个道士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三个小道士,三个小道士全都摇着头,表示自己没见到圆通道长。 领头的那个道士转回身,冲着牛昊说道: “许是圆通师兄着急赶路,忘记了。” 接着,那个道士又冲着牛昊问道: “请问师兄,进山是有什么事吗?” 牛昊原以为,提了圆通的名字,这几个道士就会放他们过去。 领头的那个,却一副认真负责的样子,非要问个清楚。 牛昊的一张脸变得阴沉起来,说道: “我奉了空明山的命令,要带着两个人进山。” 牛昊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大有来头的样子,让领头的那个道士,在气势上就已经矮了三分。 领头的道士冲着牛昊拱了拱手说道: “还没请教,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牛昊随口答道: “正行。” 正字一辈,看样子在空明山中的辈分很高。领头的那个道士听到,连忙躬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半晌,却又皱着眉头直起身,一脸不确定地冲着牛昊说道: “这位道兄,请恕小弟愚钝。小弟实在想不起道兄的字号。道兄能否告诉小弟,您是跟哪位仙师修行的?” 牛昊皱着眉,瞥着那个道士,问了句: “正心师兄,你总听说过吧。” 正心的道号,是江藏蛟的。而且绝不是江藏蛟自己取的,是从空明山中带出来的。 领头的那个道士听到“正心”两个字,连忙又躬下身,不住地点头说道: “原来是上庭的仙长。请恕我有眼无珠,挡了仙长的路。” 一边说,一边让开道路,头都不敢抬地跟着说道: “仙长如需着人引路,小道圆觉,愿意替仙长带路。” 牛昊仰着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向前走去。 一直走了很远,再看不见看守山口的四个道人,福嫂才低声冲着牛昊说道: “大少爷还真有本事。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开打了。” 牛昊也禁不住长吁了口气。 真要开打,就凭那四个道士,根本不是牛昊和福嫂的对手。更别说还有一个虔女。 可是,这白商岭上里里外外有一百多个道士。真要是惹上他们,还不等于捅了马蜂窝? 所以,能不动手才是上策。 白商岭有帝君,还养出了无数山魈林魅。是因为白商岭方圆广阔,面积足够大。 白商岭中的山峰高大、陡峭,一座一座斜插入天。 山上,长满繁茂的绿树。 绿树如同一件绿色的衣裳,披在大山身上,随着山峰起,伏绵延开去。 在那些更高的山头,能看见洁白的的雾气,从绿森森的林木间弥漫出来,随着山间的风,飘来荡去。 那只是一团雾气氤氲,还是哪个山魈林魅在作祟。没人说得清。 在这样一个充满灵性的大山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怪。 牛昊走在山谷里,却渐渐感觉到有种针芒在背的不舒服。 不仅牛昊感觉到了,福嫂也感觉到了。脱口说了句: “戾气!” 福嫂的面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山谷,是通往白商岭深处的咽喉要道。 山谷的里面,修了一座山帝祠,用来供奉白商岭的帝君“咬金”。 村长说,他们每年都要祭祀山帝。地点就在山谷中的山帝祠中。 沿着山谷越往里走,积结的暴戾之气就越发浓重。 还没走到山帝祠,浓雾扑面而来。 湿漉漉的雾气,扑到脸上透出寒凉。吸到鼻子里,还有一股呛人的辛辣味道。 浓雾弥漫,转眼间就遮蔽了周围的一切。 福嫂拉住牛昊,说道: “大少爷,你别往里走了,去山口等我。” 为什么?牛昊看着福嫂。 牛昊笨,却不傻。心里清楚凝结在山谷中的戾气,其实是空明山的那些道士,在山中胡乱开采,触动了山魈林魅,触怒了山帝咬金。 只是,我牛昊又不是空明山的道士。 我这次来,也是听了于得水的一番话,专程前来拜访,来拜见白商大山的帝君的。 退一步说,就算白商帝君因为那些空明山的道士,迁怒于所有的外乡人,我也不能让你一个老婆子只身犯险吧。 万一你真在大山里遭遇什么,回到青阳城,阿福问起我,我却一问三不知...... 牛昊冲着福嫂说道: “我跟你一起进山。” 一阵细碎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听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恨不能将陷入迷雾中的三个人撕成碎片。 47章 山帝祠 迷雾中透出沉沉杀气,虔女紧跟着在喉咙里发出阴沉的低吼,整个人戒备起来。 牛昊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其实应该通报一声,来消除误会。 问题是,牛昊说不出于得水的来历。 甚至说不出于得水的真实姓名。 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自己用一个假名字来通报来历,岂不是火上浇油。 虔女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更加刺激到迷雾深处,响起的阵阵细碎的声音,变得越发密集而急切起来。 就像是,随时都会有一道身影,从迷雾深处的一扑而出,对准牛昊三个人发出致命一击。 牛昊实在忍不住,冲着迷雾深处大声说道: “晚辈牛昊,受长炎岗林岳高人的指点,前来拜见白商帝君。林岳高人告诉晚辈,白商帝君,号咬金。” 那天离开小树林时,林岳曾经跟牛昊道别。并告诉牛昊,有事可以去长炎岗找他。 林岳不是那种,留下一个假名字,还虚情假意地邀请人上门做客的人。 所以林岳这个名字应该是真的。 牛昊通报了长炎岗林岳的名字,响起在迷雾深处的细碎声音,渐渐远去了。 想不到,长炎林岳的名字还真好使。 牛昊暗暗松了口气。【零↑九△小↓說△網】 随着迷雾中响起的声音渐渐远去,遮蔽了四周的迷雾,也在慢慢地消散。 迷雾消散,重新露出了山谷。有几个人,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呆立原地,一副惶然无措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从那一身道袍可以认出,是空明山的人。 牛昊正要往前走,福嫂却一把拉住了牛昊。 怎么了? 牛昊看着福嫂。 随即,牛昊也闻到了浓重血腥味。 福嫂冲着牛昊说道: “大少爷,你被再往里走了。你我身份不同,卷到这件事里面,会让你左右为难。”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那几个人影。 有什么好左右为难的。 我跟那些空明山的道士,原本也没什么交情。 反倒是觉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其实是破坏了白商岭的清净。 所以他们就算为此付出代价,也是活该! 就好转身在前,向着山谷里走去。 随着走近,牛昊也看清了那几个道士的样子。 路边,三个一伙两个一伙,一共五个道士。 年纪最小的那个,看样子还不足十岁。明显就是一个样貌稚嫩的小孩子。【零↑九△小↓說△網】 年纪最大的,四十开外。衣冠不整,发髻散乱,颧骨的位置带着一大块瘀青,像是刚刚经历过剧烈的打斗。 五个人站在原地,全都转动着眼神盯着牛昊三个人看着。 可是五个人不能开口说话,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牛昊瞥了一眼福嫂,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被谁用了什么法子,给定住了。 散发出浓重血腥味的,是其中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的大腿上,有一处伤口。 伤口的样子,像是三尖猎叉留下的。中间的伤口最深,洞穿了道士的大腿。 涌出的献血,洇湿了道袍,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离着很远就能闻到。 道士发不出声音,说不了话。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疼得要死了。 五个道士所站的位置,就是山帝祠了。 山帝祠,就在山脚下。说是祠庙,其实就是在岩石的大山上凿出一个洞。 两人多高的岩洞里,立着白商帝君的石像。 石像头脚四肢,一应俱全。但是在那张脸上,并没有五官样貌。 因为没人见过白商帝君的样子。 那些山民,更不敢臆造出山帝的样子,触怒神灵。 山帝祠,白商帝君。福嫂要找的,就在这里了。 可是,应该怎么呼唤白商帝君出来? 牛昊仰着头看着岩洞里的石像。福嫂也仰着头看着岩洞里的石像。虔女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两个人,突然间就出现在牛昊三个人的身后。 左手拎着三尖猎叉,右手攥着开山砍刀,身后背短弓。 明显的猎户装扮。 虔女冲着两个人发出威胁的嘶吼,作势欲扑。福嫂一把拉住虔女的手腕。 两个装扮相仿的猎户,把手中的开山刀横在身前戒备着,挨个把牛昊三个人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冲着路边的五个道士走过去。 牛昊看着两个猎户,正要打个招呼,福嫂却挡在牛昊面前轻摇了下头。 白商岭上的猎户,大多住在山前的白下村。 空明山的道士来到这里以后,堵住山口禁止其他人进出山林。其中也包括白下村的猎户。 所以眼前这两个猎户,肯定是循着小路摸上山的。 五个道士中,年纪最大那个脸上带着瘀青,中间那个年轻道士,大腿上更是带着三尖猎叉戳出的伤口。 就是两个猎户手中的猎叉。 猎户刺伤了空明山的道士,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何原因,空明山都不会善罢甘休。 白下村,几十户人家。 空明山,山上千数徒众,山下更有求仙问道的人络绎不绝。 连官府都不敢随便招惹的空明山,凭着一个小小的白下村,又怎么去担当那些道士的兴师问罪? 福嫂不想牛昊跟那两个猎户打招呼,是想看看两个猎户想把那五个道士怎么样。 如今的局面下,如果不想招来空明山的兴师问罪,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封锁消息。不让道士在山中受伤的消息走漏出去。 没有目击者,就不会有人走漏消息。 没有当事人,就更别提有什么可走漏的了。 两个猎户走到五个道士面前,一边鼓捣着什么,不时地转过头瞥向牛昊三个人。 接着,两个人驱赶着五个道士,沿着山谷向着更深处走去。 那个五个道士不管有多不情愿,都都只能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跟随两个猎户,向着山谷里面一步步走去。 年纪最小的那个小道士,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失声痛哭。可是因为他发不出声音,就只剩下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下来。 牛昊和福嫂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去看个究竟。 福嫂的手中拉着虔女。虔女身体紧绷,神情紧张。 48章 山中的猎户 山谷循着山势逶迤向前。两边的树木,枝叶低垂,带着一副肃穆的气氛。 时值盛夏,万物生机勃勃。 可是空气中,明明透露出肃杀。 就像隆冬时节,严寒将至,百物凋零一般。 五个道士,在两个猎户的驱赶下,蹒跚着向着山谷深处走去。 那些道士,有话说不出。 而两个猎户,一路上一言不发。发出的驱赶,也只是用三尖猎叉戳动道士的身体,让他们加快脚步,别停下。 福嫂突然凑近牛昊的耳边说道: “这两个人,不是常人。” 牛昊转过头看着福嫂。 牛昊一直怀疑,凭着白下村的猎户,究竟有多大胆子敢去招惹空明山的道士。 可如果他们不是常人,不是白下村民。他们又能是谁? 山谷中的一块大石头上,带着连片的血迹。 血迹很新鲜,迸溅到棕黄色的岩石表面,还没有干涸。 颜色殷红的鲜血,沿着浑圆的石头表面向下流淌,滴落到石头下面的草窠里。 像是感觉到危险临近,虔女的喉咙深处再次发出低沉的吼声。 牛昊深吸一口气,把福嫂之前教会他的那套拳法在心里回想着。 如果真要是打起来,不管对手是谁。不管是空明山的道士,还是白下村的猎户,牛昊是绝对不会让福嫂和虔女受伤害的。 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是连两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跑出来闯荡江湖。 就算躲在青阳城里冒充牛大官人,也不免心中藏愧。 越往前走,山谷中的血迹已经不再是星星点点。 飞溅的血迹,甚至迸到几人高的树叶上。 黏稠的血渍沾染在绿色的树叶表面,让人触目惊心。 走在前面的一个道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剩下的四个道士回头看着那个同伴,被猎户挥动的猎叉驱赶着,继续向前走去。 留下另一个猎户,站在摔倒的道士面前,伸出手中的猎叉,用力戳着那个道士的身体,催促他快点爬起来。 那个道士禁不住内心的恐惧,浑身剧烈颤抖着,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身。 猎户恼了,猛然刺出猎叉。 锋利的三尖猎叉刺进道士的身体,发出噗地一声闷响。 猎叉拔出,带出一篷鲜血飞溅而出。 道士的一张脸,因为剧烈的疼痛变得扭曲。 道士张大的嘴里发不出哀嚎,空张着一张嘴冲着猎户无声地乞求。 猎户的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同情。 眼见道士蜷缩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样子,猎户旋即又是一叉刺了下去。 疼痛和恐惧,充斥着那个道士的内心,让他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道士转过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牛昊和福嫂发出无声的哀求。 眼见猎户第三次举起猎叉,牛昊忍不住正要开口,福嫂却一把攥住牛昊的手腕,用力拉着。 牛昊强忍着冲动,把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猎户落下的猎叉刺进道士的大腿里。 疼痛,让那个道士张大了嘴巴。可是张大的嘴巴喊不出疼痛。只有身体在禁不住剧烈地抖动着。 被洞穿的大腿鲜血横流,转眼间就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眼看着那个道士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了,猎户把右手中的开山砍刀挂在腰间,伸出手一把抓住道士的手臂,一路拖着向前走去。 道士大腿上的伤口不停地流出鲜血,在他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红印子。 那一刻,牛昊感觉到眼前的两个猎户,绝不是常人。 空明山来的道士,把山前的白下村搅得乌烟瘴气,引起村中猎户的愤恨。 可是就算那些猎户心中愤恨。猎户中间,有胆子大的,甘愿冒着风险去找道士的麻烦,用来泄愤。他们也绝不会做的如此残忍,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眼前这两个家伙,是在惩罚。 空明山的道士,在白商岭中大张旗鼓地掘取山土。 无论理由是什么,都已经惊扰到他们,触怒了他们。 所以,这两个猎户打扮的,是...... 牛昊小声冲着福嫂问道: “他们两个,会不会就是白商帝君的化身?” 福嫂摇着头,轻声说了句: “我不知道。” 沿着山谷,经过山帝祠继续往里走,会有一处神奇的去处,热泉。 热泉神奇,是因为在热泉边,有一株开花时能映红整座山谷的野桃树。更因为白下村长年轻时,曾在那里与野桃树遭遇了一场艳遇。 听村长讲起那段神奇际遇时,牛昊曾想象过那眼热泉周围,会是怎样一番景致。 葱茏绿意的掩映下,有飞燕呢喃莺歌婉转。 缥缈升腾的水汽中,化成人形的野桃树,曼妙身姿时隐时现。 时隔那么多年,村长讲起那段经历时,眼睛里还会闪出奕奕神采,掩饰不住内心中的激动,眷恋。 牛昊料定,被称作药王泉的热泉,会是一处仙境一般的去处。 但牛昊不确定,远处那个地方,就是村长所说的药王热泉。 山谷的尽头,原本苍翠的大山,露出一大块棕黄色的岩石山体,就像是有人在大山上挖出了一块巨大的伤疤。 一棵棵大树,全都被伐倒了。巨大的树干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伤疤一样露出的地方,露出原本绿荫遮蔽的药王热泉。 暴露在外的热泉,没有了缥缈升腾的水汽,也没有吐玉喷珠一般的泉水。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扔着许多用来担土挑沙的箩筐,坑边踩着凌乱的脚印。 热泉干涸了。连暴露的泉眼,都不再有泉水流出。 管事的道士圆通说,他们进入白商岭,是为了采集山土,送到河湾镇去熔炼。 因为空明山的仙师料定,不久天下将会大乱,所以要广集珍惜,炼制丹药,以备有一天能够替天行道,救治苍生。 而那些空明山的道士采集的,原来是药王热泉。 不但采得热泉泉水枯竭,就连泉底的沙石都不放过,通通装进箩筐挑走了。 能不能救治苍生不知道。 可是白商岭的药王热泉,却已经彻底给毁了。 49章 热泉枯竭 热泉被称为药王泉,是因为泉水能够治愈白下村民的冷热疾病。 如今,热泉被空明山的道士采掘一空,连泉眼都不再有泉水流出。 热泉毁了,泉水边的野桃树呢? 那是一株成精的桃树。 白下村的老村长,曾在这里与她有过一场艳遇。 野桃树,好像也被毁了。 热泉后面的山坡上,有殷红的血迹流下来。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牛昊跳进干涸热泉留下的深坑,爬上对岸。沿着那道流淌下来的血迹往山坡上爬上去。 陡斜的山坡上面,有一块巨大岩石,矮崖一般立在那里。 殷红的血迹,从矮崖一般的岩石下面汩汩流出,流下山坡。 牛昊手脚并用,爬上那块巨石。 巨石后面,被人挖出一个更大的深坑。 深坑的面积,并不比干涸的热泉小,却要更深。 那是野桃树生长的地方。 野桃树,被人连根掘起。留下一个深坑,坑底还有一段一段残留的树根。 手臂粗的树根被斩断,露出新鲜的白茬。 野桃树的树干,因为拿不走,又或者是因为没有用,被斩断后丢弃在深坑旁。 树干中间的髓心,殷红。流淌出的汁液如同鲜血一般,洇湿地面。 牛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伸出的手臂禁不住阵阵颤抖着,伸向野桃树的树干。 福嫂拽着虔女爬上巨石,看到牛昊伸出的手,一把抓在手里。冲着牛昊说道: “小心。山谷中的戾气,由她而来。” 牛昊从福嫂手里抽出手。 她应该发怒啊。 这株野桃树。 牛昊伸出手,搭在了野桃树的树干上。 一把利斧闪着寒光迎面劈来。 锋利的斧刃劈到树干上,发出砰地一声响,震动着整株桃树跟着晃动着。 斧头抽离,带起斩断的木屑四散崩落。 第二把斧头紧随落下,劈入树干发出嗵的一声响。 因为疼痛,发出的尖叫声。还有恐惧的呼喊,愤怒的咒骂。激荡着野桃树,发出一阵又一阵剧烈的抖动。 可是野桃树动不了。 她的力量受到了禁锢。被一股外在的,更强大的力量束缚。 别说要去还击那些砍伐她的道士,就连逃遁都有心无力。 连番落下的利斧,崩落木屑,迸起木髓当中的汁液如同鲜血。 一个道士停下手中的利斧,凑近树干上被劈出的伤口,舔着中间流出的浆液。 因为树液甜美,还是仅仅因为他喝到了所以很满足? 那个道士哈哈大笑着。殷红的浆液沾在他的脸上下巴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抢到食物的野狗。 身上被连连刺中的道士,被那个猎户一路拖着,拖上矮崖一般的巨石。 那个道士似乎很清楚,接下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遭遇,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猎户的手掌。 猎户把手里的三尖猎叉插到地上,左手紧攥住道士的衣领,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 刀光闪过,道士的脖子已经被尖刀划开。 鲜血如同一支颜色艳红的飞箭,从道士脖子上的伤口飞射而出。 猎户把右手的尖刀衔在嘴里,伸出手抓住道士的脑袋,让伤口中喷出的血液流进刨挖桃树根,留下的深坑当中。 因为疼,更因为对死亡的恐惧,道士瞪着一双眼睛,两只手紧攀住猎户的手臂,身体不住地抽搐着。没一会,就断气了。 猎户拖起道士的身体,从巨石上扔下去。 跌落的尸体,落到另外四个道士面前。那个脸上带着瘀青的中年道士突然跳起身,撒腿就跑。 巨石上,刚刚扔掉尸体的猎户瞥了一眼飞跑的身影,从身后摘下短弓。张弓搭箭连瞄都没瞄,利箭已经离弦。 中年的道士在飞跑中发出一声惨叫,飞射的弓箭射入他的小腿,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那个猎户收起短弓,从地上拔起三尖猎叉,跳下巨石,向着那个中年道士疾步追过去。 中年道士拖着中箭的伤腿,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前跑。却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追来的猎户。 猎户拖着三尖猎叉,三尖猎叉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催命的咒念回响在中年道士耳边。 中年道士终于泄气了,噗通一下跪到地上,挪动着两只膝盖转过身体,朝着追来的猎户乞求饶命。 寒光闪过,三尖猎叉迎着中年道士转过来的身体刺下去,洞穿了他的胸膛。 猎户转动猎叉,挑起中年道士的身体挑在肩上,转身走回来。 另一个猎户,驱赶着剩下三个道士,手脚并用爬上巨石。 这两个猎户,是要用这些道士的鲜血,令惨遭腰斩的野桃树起死回生?还是仅仅是出于愤怒,再为野桃树报仇? 牛昊福嫂和虔女,就在野桃树的旁边。而两个猎户,却如同面前的三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继续割开了一个年轻道士的脖子,沥出血液。 刺眼的殷红,刺鼻的血腥,还有濒死的道士抖动身体发出无力的挣扎。 眼前这一切,就连虔女也忘记了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把身体藏在了福嫂的身后。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一转眼就被沥干了鲜血,尸体被抛到一边。 一个猎户伸手抓向那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道士。牛昊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等等。” 另一个猎户,几乎没看到他做出任何举动,拄在手中的三尖猎叉就已经对准了牛昊的喉咙。 原本藏在福嫂身后的虔女,身形闪动中挡在了牛昊身前。冲着那个猎户呲出嘴里细密的尖牙,喉咙中发出响亮的嘶吼。 牛昊伸手拉住虔女,冲着那两个猎户说道: “他只是个孩子,拎不动斧头,也没去砍桃树。你们不能因为他穿着一件道袍,就连他一起杀了。” 另一个猎户拎着那个小道士,把他高高地举在手里,右手攥着牛耳尖刀,转过头看着牛昊,接着问了句: “你又是谁?” 我是...... 牛昊愣住了。 牛昊还真没什么了不起的身份,能说动面前这两个猎户放过手里的小道士。 50章 大人物 一阵呀呀的叫声响起。 一只乌鸦飞落枝头,抖动着一身乌黑的羽毛,看着下面的几个人。 牛昊看着那两个猎户,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能说动他们放开那个小道士。 山谷外,又有一个猎户驱赶着四个道士,步履踉跄地走来。 四个道士中,为首的正是看守进山入口的道士,名叫圆觉。 远远地看到牛昊,圆觉显得格外激动,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过来。 可是刚刚走到那块巨石下面,看到那几个被沥干鲜血的同伴,圆觉一下子的惊呆了。 紧跟在圆觉身后的三个年轻小道士,被吓得背过身,浑身颤抖着无声地哭起来。 像是看出圆觉与牛昊熟识,把猎叉对准牛昊的那个猎户,跳下巨石伸手抓住圆觉,把他连拖带拽地拖上去。 圆觉跟其他道士一样,嘴里发不出声音。 那个猎户一只手抓住圆觉,接着就把右手塞进圆觉的嘴里。 圆觉拼命挣扎着。 牛昊眼看着那个猎户,从圆觉嘴里抓着一个东西拉出来。 那一刻,牛昊还以为猎户把圆觉的舌头拉出来。 圆觉接着就冲着牛昊大声喊了起来: “仙长,仙长救我!” 为了进山,牛昊告诉圆觉,他的道号是“正行”。 正字辈,位居空明山最高处的空明上庭。辈分上,完全担得起圆字辈的师父。 圆觉喊了一句“仙长救我”,暴露出牛昊的身份。 那个猎户转头看向牛昊的同时,手中的三尖猎叉已经刺向牛昊。 牛昊还想跟那个猎户解释,这个正行的道号,其实是一个叫江藏蛟的人给胡乱起的。而他牛昊,甚至连空明山都没踏上过。 福嫂身形一闪,已经把牛昊带离原地。 猎户挥动猎叉攻击牛昊,虔女发出一声吼,扑向猎户。 一路上,牛昊顿顿给虔女买鸡吃,虔女早就把牛昊当成了自己人。 虔女身体扑出,双拳跟着打出。嘭嘭两声打在猎户身上。 另一个猎户丢下手中那个七八岁的小道士,左手猎叉横摆,右手抽出腰间的开山砍刀,劈向虔女。 福嫂带着牛昊脱离险境,随即返身冲向虔女。 牛昊冲着猎户高声喊道: “你们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前来,为了拜见白商帝君咬金!” 巨石下,押着圆觉前来的猎户提着猎叉砍刀,冲上山坡。 三个对三个,牛昊并没有赢的把握。 虽然福嫂和虔女并非常人,可是面对的三个猎户更不是常人。 他们,都是白商岭中的山鬼神怪。 牛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被杀死。 但是牛昊知道,杀不死他们,也决不能输掉这场仗。 因为一旦输了,成了他们的俘虏,就会被他们割开喉咙,为了那株野桃树沥干身体的最后一滴血。 牛昊深吸一口气,迎着那个猎户冲上去。 猎户手中的三尖猎叉迎面刺来,牛昊侧身避过,伸手抓住猎叉,猎户右手的开山砍刀贴着猎叉横扫而来。 身影闪动,虔女已经扑到那个猎户背上,张开嘴冲着那个猎户脖子猛咬下去。 那个猎户带着一声惊叫,扭动身体想要甩开虔女。手中的砍刀稍一停顿,牛昊双拳横出,嘭嘭打在那个猎户身上,打得他身体摇晃着,倒退出去。 另一个猎户的三尖猎叉向着牛昊身后猛刺过来。 牛昊闪身躲避,躲开三尖猎叉的两根叉尖,却被第三根钢尖挑开肩膀,迸出血来。 鲜血迸溅,红光乍现。飞落枝头的乌鸦突然发出一阵呀呀叫声,闪动翅膀振翅欲飞。 闪动的翅膀扇起一阵疾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落叶飞扬到半空中。 刺中牛昊的那个猎户跟着愣了一下。 片刻的迟疑中,牛昊左手攥住猎叉的长杆,右拳挥出打在那个猎户的脸上。 猎户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向后委顿。 三尖猎叉已经被牛昊夺到手里。 牛昊把三尖猎叉往地上一顿,大声说道: “都住手!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来白商岭,是受人指点拜见白商帝君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牛昊的话,三个猎户相互看着,停止了攻击。 远处的山林深处,紧跟着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噼噼啪啪的声音,是因为树木被折断,发出的响声。 能够折断树木,是因为有一个身高力大的人走出山林。 会是什么人,能有如此的身材,如此的力量? 牛昊转过头看着福嫂,福嫂一张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惧。 沉重的脚步声,震动着地面,从远处传来。 牛昊向着脚步声响起的方向看着,却看到浓雾弥漫遮蔽了山林。 踩出沉重脚步声,裹着浓雾走来的,绝对是个大人物。 三个猎户早已经单膝触地,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低下了脑袋。 福嫂的脸上也充满着惊惧,深深地垂着头。 只有虔女盯着响起脚步声的沉沉迷雾,抽动着嘴唇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发出威胁。 该不会,真的是白商帝君现身了吧。 响起在迷雾深处的脚步声,不仅仅震动了地面。 通通响起的脚步声,传入耳朵,更加回响在心底,让人不由自主地萌生出敬畏。 能够让人心生敬畏的,除了神祗除了上仙,还会有谁? 牛昊克制着内心的紧张,眼看着弥漫的浓雾迎面扑来。 圆觉道士双膝一软,跪到牛昊脚边,抱着牛昊的大腿突然说道: “仙长,快点施展神通,救我们离开这里吧!” 牛昊低头看向圆觉。一股力量已经从沉沉的迷雾深处涌现出来,隔空抓住了圆觉。 圆觉发出一声尖叫,还来不及挣扎,身体凌空飞出,飞进迷雾。 牛昊情急之中向前迈动脚步,手腕已经被福嫂紧紧攥住。 “别去......送死!” 福嫂从牙缝中挤出那句话,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 十几丈外的迷雾深处,传来圆觉的尖叫“仙长救我仙长救我!” 随着尖叫声,圆觉紧跟着又飞了回来。身体不偏不倚落回到牛昊的脚边,却已经被开肠破肚,变成了一具尸体。 51章 白商帝君 沉沉的浓雾扑面而来,雾气打在脸上湿漉漉的,带来的却不仅仅是扑面的冰凉。 沉沉的迷雾深处,还有难以抑制的愤怒。 愤怒织结在迷雾深处。 透过遮眼的雾气,牛昊几乎就能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一般,高大,而且威严。 那个身影,足以碾压任何胆敢阻拦他、冲撞他、冒犯他的人。 让牛昊禁不住想要跪倒下去。 并不是浓雾深处的高大身影发出了要求。 而且牛昊的内心里,涌现出这样的欲念。想要拜倒,想要臣服。臣服于威严的白商帝君面前。 遮眼的浓雾深处,那个巨大的身影想要的,却并不是牛昊的臣服。 巨大的手掌凌空落下。 虽然看不见,但是牛昊能感觉到,白商帝君落下的手掌,带着摧枯拉朽的凌厉,向着牛昊劈落下来。 牛昊想跑。 可是面对白商帝君,牛昊无处可逃。面对一方帝君的愤怒,牛昊也无力逃跑。 牛昊一把推开福嫂,闭上了眼。 沉沉的浓雾深处,响起拍打翅膀发出振翅的响声。 劈落的手掌并没有落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那只夺命的手掌。反而听到一阵嘁嘁的声音响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牛昊睁开眼。 浓雾弥漫遮在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牛昊能感觉到,有人在跟浓雾深处的白商帝君说着什么。 窃窃的私语声,一度变得激烈起来。听起来像是发生了争吵。 白商帝君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而响起在白商帝君耳边的声音,执意劝阻。 空明山的道士,挖断了热泉边上成精的野桃树,触怒了白商帝君。 白商帝君带着一腔愤怒来到牛昊面前,原本可以痛快宣泄。把这个贵为“仙长”的空明道士一掌拍成肉酱。 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横加干涉。 这不仅让白商帝君愤怒,这简直让白商帝君怒不可遏! 迷雾深处,白商帝君再一次举起手,向着牛昊劈落下来。 白商帝君执意要杀死面前这个空明仙长。 而那个劝阻的声音,远比白商帝君还要固执。 隔着沉沉迷雾,牛昊看不见白商帝君,更看不见是谁在劝阻白商帝君。 但是牛昊能感觉到,一腔愤恨,恨到牙根发痒的白商帝君,却也不敢过分抗拒那个劝阻的声音。 无处发泄的愤怒郁结于胸,让白商帝君变得格外暴躁起来。 一个跟随圆觉看守山口的小道士,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凌空飞起。 小道士能够喊出声音,扯开的嗓门发出凄厉的惨叫。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一篷鲜血从浓雾深处喷溅而出,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被染成殷红。 喷出的鲜血迸到牛昊的脸上身上,带着刺鼻的腥味。 而那个小道士,并没停止惨叫。 鲜血淋头,牛昊动都不敢动。 浓雾遮身的白商帝君,却还有满腔的愤怒没有宣泄。 又一个小道士,发出一声尖叫被白商帝君抓在手里。 而这一次从迷雾深处洒落的,就不仅仅是殷红的血雾,还有被扯断的手脚,和四肢。 牛昊低着头,看着落在身上,又滑落到地上的半段胳膊。看着胳膊上被鲜血浸透一截道袍,忍不住说道: “西北有大山称白商;白商有帝君号咬金。你是白商的山帝,一方神灵。却不能克制愤怒,杀人如同屠狗。就算你是白商帝君,拜不拜你也没什么分别。” 牛昊这句话,既不是冷嘲也不是热讽。而是带着一种看透的心灰意冷。 牛昊说完话,转身向着山外走去。 被白商帝君抓在手里的小道士,发出的惨叫声刚刚叫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小道士血淋淋的尸体,嗵地一声跌落到牛昊面前。紧跟着,一只大手穿破浓雾,抓向牛昊。 牛昊转回身,看到虔女身影一闪扑向凌空落下的大手。 福嫂尖叫一声“虔女!”牛昊向着浓雾深处的身影猛扑上去。 白茫茫的浓雾深处,响起虔女的一声尖叫。 牛昊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挡在面前,双拳齐出猛打过去。 嗵嗵两声拳声响起,隐藏在浓雾深处的身影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沙哑。 牛昊一击即中,再次挥拳。 一道黑影穿透浓雾挡在牛昊面前,牛昊一头撞上去,撞进那道身影里。 黑沉沉的身影瞬间裹住牛昊,竟然如同黑夜突降,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光明。任凭牛昊伸出手掌,如何伸直在眼前,也分不出那五根手指。 黑暗包裹住牛昊,让牛昊很惶然。 片刻的惊慌无措之后,牛昊又觉得安然。 白商帝君带来迷雾,白茫茫的遮蔽人的眼前。是为了隐藏,隐藏白商帝君作为一方神圣的尊容。 而这片黑暗,既不遮蔽也不隐藏,更像是一种亘古的存在。 带来黑暗的身影,就是跟白商帝君窃窃私语的那个声音。 他是谁? 但其实这并不重要。 牛昊静立在黑暗深处,感受着密不透光的黑暗之中,除了他自己,再无别物。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黑暗之中,还有一种存在。 那种存在,一旦你感受到它,它就变得无处不在。甚至一瞬间充盈了牛昊。 那是,是...... 牛昊体会着那种存在,接着听到福嫂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虔女!” 虔女! 想到虔女,包裹住牛昊的黑暗瞬间消散了。露出眼前遮蔽一切的浓雾。 一抹艳红从白茫茫的浓雾深处洒落下来。 是血。 牛昊喊了声“虔女!” 遮蔽着白商帝君的浓雾向着来时的山林深处退散。 “你把虔女留下!” 牛昊吼着,拔腿去追。 福嫂一把拉住牛昊,摇着头。 那是白商岭的山帝,咬金。那不是那些山中神怪化身的猎户,那是这片大山中至高的神。 就算把福嫂和牛昊绑在一起,也绝不是他的敌手。 追上他又能怎么样。 除了白饶一条性命进去,根本救不回虔女。 迷雾消散,那三个相同打扮的猎户,挺动猎叉刺死了剩下两个小道士,转身走了。 落在枝头的乌鸦,发出一阵呀呀的叫声,也振翅飞走了。 留下牛昊和福嫂,还有满地的血迹。 52章 砸烂山帝 虔女没了。 就那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迷雾深处。只留下一篷鲜血,落如细雨。 牛昊想要追上去,追上去找那个白商的帝君,去问个明白。问问他是不是身为一方神圣,就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滥杀无辜。 但其实,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 白商帝君已经用行动告诉牛昊,是的。 只要你有力量,足够强大。你就可以视人如刍狗,肆意宰杀。 福嫂呆坐在地上。 牛昊看着福嫂,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福嫂。 虔女狂野,因为一个眼神不合心意,都会跟你拳脚相对。 可是虔女也是福嫂跟阿福的孩子。从小养到大,突然间就没了,连具尸体都没留下。福嫂怎么会不伤心? 牛昊一屁股坐到地上。 牛昊也舍不得虔女。 这些天跟虔女朝夕相处,牛昊知道虔女其实只是心性简单。喜欢与不喜欢,从来不会藏在心里,而是直接表现出来。不止在脸上,还表现在拳头上。 坐了大半天,福嫂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回去吧。” 牛昊点着头,从地上拉起福嫂。两个人顺着山谷往外走。 路过山帝祠,看着高高的岩洞里面,那尊没有脸的石像。牛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石头打在石像上,发出铿地一声响。 牛昊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捡起一块石头。 福嫂说了句: “有人来了。” 牛昊转过头看向山谷的入口。 没过多久,十几个空明山的道士拎着棍棒气势汹汹地走来。 看到山帝祠前的牛昊和福嫂,十几个道士呼啦一下围上来,把两人围在中间。 那些道士中间,就有那个烧火做饭的小道士,清平。 十几个道士围住牛昊和福嫂,中间那个领头扬着脸,目光冷冷地上下打量着牛昊,接着问了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领头的道士问,烧火做饭的清平说道: “师兄,我认......” 清平刚张口,领头的道士转过头冲着清平吼了句: “你闭嘴!话没问你,擅自作答。进入道院这么久,怎么一点规矩都没学会?” 清平旋即低下头去。 牛昊正因为虔女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盯着领头的道士回了句: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账东西,敢跟本少爷这么讲话?” 领头的道士听到牛昊这句话,抡起手中的木棒砸向牛昊,嘴里还说道: “空明山的神仙爷爷,你也敢放肆!” 福嫂闪身挡在牛昊身前,牛昊已经绕过福嫂,抬起左臂架住道士落下的木棒。 木棒砸在牛昊的手臂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牛昊有没有觉得疼不知道,周围的几个道士看在眼里,禁不住皱了下眉头。 领头的道士一棒子砸在牛昊的胳膊上,也愣住了。 打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 明知道棒子落在身上会很疼,不躲不避,反而伸出胳膊去挡。 面前这个大个子,铁打的不成。身体不怕疼? 领头的道士心里想着,再次抡起木棒。 牛昊的右拳紧跟着打过来,砰地一声打在那个道士的脸上。道士身子一晃,噔噔向后倒退着。 牛昊踏步向前紧追上来,接着砰地又是一拳。 领头的道士身子一样,噗通一声仰面摔倒。 牛昊左脚踏住领头道士的手臂,抬起右脚猛踹到他的身上。嘴里接着骂道: “你们这帮挨刀的死道士,在白商岭胡作非为,挖断了桃树精的根基,惹得白商山帝胡乱杀人。你们竟然还敢闯进山林,就不怕白商山帝宰了你们,拿起祭奠桃树精!” 领头的道士被牛昊踩住一只手臂,躲不开牛昊的踢踹,只能用另一只手护住脑袋,拼命地惨叫着。 周围那十几个道士,虽然手里都拎着棍棒,可是看到牛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谁都不敢上前。 牛昊冲着那个领头的道士连踹了好几脚,接着一把抓起那个道士,把他一路拖着,拖向山脚下的山帝祠,嘴里继续骂道: “你们这帮狗杂碎,在这里作下孽,却害得老子跟着遭殃。害得虔女为你们赔上性命。我现在就结果了你,去给虔女祭灵!” 听到牛昊这句话,福嫂一把拉住牛昊说道: “大少爷,你千万不能乱来!不说虔女命薄,能不能担得起人命给她祭牲。你杀了这个道士,欠下这条命债,迟早会让你还回来。” 牛昊身后,烧火做饭的小道士清平,突然开口说道: “施主,之前你舍我晚饭,我已看出你宅心仁厚,所以斗胆相劝,切莫一时冲动,为自己埋下祸根。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还请,三思!” 牛昊转过头看着小道士清平。 清平咧着嘴,冲着牛昊挤出笑容。 人,善恶有报。 那么神呢? 他们真的就可以恣意妄为,不用顾及任何后果吗! 牛昊转过头看着岩洞中的石像。 福嫂像是知道牛昊心中所想,低声说了句: “这就是虔女的命,怪不了任何人。” 领头的道士被牛昊拎在手里,早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带着一副哭腔冲着牛昊哀求着饶命。 牛昊松开手,领头的道士连滚带爬地跑回到十几个道士中间。 福嫂看了一眼那些道士,转身往山外走。牛昊跟在福嫂身后。 领头的道士该打,牛昊也确实打了他一顿。 可是牛昊还是觉得,憋屈在心头的愤怒,没能发泄出去。 那种憋闷,让牛昊有一种格外强烈的愿望,想要做点什么! 牛昊突然转过身。 身后,那十几个道士正围着领头道士,帮他处理伤口。 牛昊突然转过身,十几个道士随即发出惊叫。 牛昊带着满腔愤怒,腾腾跑进山帝祠中,抓起一块大石头猛地砸向岩洞中的石像。 福嫂转过身看着牛昊,接着低下了头。 福嫂知道她劝不了牛昊,只能任凭牛昊,砸烂白商帝君的石像,发泄出心中的愤怒。 石块砸在石像上,发出铿铿的响声。 牛昊一次次举起石块,一次次砸下去,知道那尊高大的石像轰然倒塌,才停下手。 53章 牛家二小姐 牛昊砸碎了白商帝君的石像。【零↑九△小↓說△網】 不管白商帝君对虔女做了什么,他始终都是白下村猎户的神祗。 牛昊毁了那些猎户用来膜拜的偶像,不敢再回到村里去。 所以离开山谷后,并没在白下村停留,就直接上路了。 福嫂的神情黯然。 牛昊没话找话,想要分散福嫂的注意力。问道: “山中那几个猎户打扮的家伙,他们是什么来头?” 福搜说道: “那几个猎户都是山鬼,白商帝君的帮手。” 山鬼? 牛昊问道: “就是山里的死人吗?” 福嫂想了想,说道: “总之就是山中的精怪,因为领会到神通,或者受到白商帝君的点化。” 牛昊看了一眼福嫂,犹豫着问道: “福嫂,那你和阿福,又是......” 牛昊曾看见过福嫂的身后露出一段毛茸茸的尾巴。 一个人,再有本事再有神通,也不会长出尾巴。 福嫂看了一眼牛昊,哼地笑起来,说道: “这件事,一直憋在你心里,都快变成你的心病了吧。” 牛昊嘿嘿笑着点了下头。 牛昊一直想问问清楚。 只是阿福平日里少有话语。福嫂的一张脸紧绷着,更不是能随便打听出身来历的样子。所以牛昊一直也没落到机会。 福嫂想着,半晌说道: “我跟阿福,说起来,跟白商岭中那些猎户差不多。” 什么意思,你们都是山鬼? 福嫂又说道: “所以我们才来青阳城,其实就是想踏上空明山。” 江藏蛟曾经跟牛昊说过,青阳城里有大把想要问道学仙的。他们中间,除了人还有很多不是人的家伙。 牛昊看着福嫂。 论本事,福嫂和阿福的本事远比牛昊大多了。却还要上空明山。上到空明山又为了什么。 牛昊问道: “你们上山,也是为了学仙?” 福嫂答道: “为了讨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 福嫂看了看牛昊,禁不住轻摇了下头。 从江藏蛟那里,福嫂多少听到些牛昊的事情。知道牛昊上空明山,也不是为了学仙,而是躲避官差。 所以牛昊对于学仙这件事,一点门道都摸不着。 福嫂说道: “我跟阿福,受上天眷顾,凭着各自道行能够修炼成人形,行走于世间。但我们终究是没有名分的。充其量,不过是两个妖怪。我们上空明山,就是为了能讨到一个名分。就像,白商岭上那几个猎户。虽然都是山鬼出身,却因为有白商帝君的册藉,从此能够名正言顺。” 牛昊点着头,但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自己有本事就是有本事,干吗非要讨得一个别人的承认。 就说白商岭上的猎户,那几个山鬼。变成白商帝君的帮手,听起来似乎很威风,可是每天做的事情,跟青阳城里那些大商富户家里豢养的走狗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替主子出去打架,欺负弱小。 看了看福嫂,牛昊又问道: “像你跟阿福这样的,在青阳城里有很多吧。” 那天何梦熊领着一班富家公子来给牛昊贺喜时,阿福曾领来一些唱歌的乐伎。姓李的少爷还说,他天天游逛青阳城里的乐坊,却从来没见过这些人。 现在响起来,那些乐伎应该不是普通人了。 福嫂笑了笑,冲着牛昊说道: “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牛昊突然问道: “那你告诉我,江藏蛟不会也是一个......” 福嫂哈哈笑起来,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你想哪去了。藏娇姑娘怎么会跟我们一样。” 听到福嫂的话,牛昊停住脚步。 “你刚刚说,藏娇姑娘,是什么意思?” 福嫂转回身看着牛昊,忍不住噗地笑起来。说道: “大少爷你还真是够粗心的,竟然没看出二少爷是个姑娘?” 牛昊盯着福嫂。 你一会喊二少爷,一会又说她是姑娘。 那么江藏蛟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福嫂冲着牛昊轻叹了口气,说道: “当然是女的了。” “那她......” 牛昊还是有些不能相信,牛府中的二少爷,一转眼就变成了姑娘。 有的时候,江藏蛟黏黏糊糊的,看着的确像个娘们。 可是像跟是,还是有分别的。 牛昊又问道: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江藏蛟说,他因为不想学仙,所以逃了出来。流落在青阳城街头,活得像是一个乞丐。 现在江藏蛟由男变女,他那番说辞要是跟着发生什么变化,牛昊也不会感到吃惊了。 福嫂说道: “藏娇姑娘自幼在空明山修行,年纪虽小,道行高深。慧眼独具、心地善良。在青阳城中与我们结识,并没因为我们的身份躲避我们,反而处处给我们照顾。” 看了看牛昊,福嫂又说道: “她说她不想学仙,偷跑出来,其实也没骗你。她确是从空明山上偷跑下来。” 牛昊点着头。 这样说起来,上次在天晶阁前,那个一身雪白的道姑,一路尾随想要找到江藏娇,就是因为感觉到江藏娇的行迹,想要抓她回去。 只是害得自己跟着挨了一巴掌。 牛昊站在原地,福嫂看着牛昊的样子,哼笑起来,问道: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的。 牛昊看了一眼福嫂。 二少爷一转眼,就变成了二小姐。这件事对于牛昊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牛昊回忆着,跟江藏蛟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说过出格的话。 反倒是跟何梦熊在一起时,有的时候还会说说那些乐坊中的姑娘样貌怎样,身子如何。 牛昊跟着福嫂继续往前走,半晌说了句: “那以后在家里,就不要二少爷二少爷的叫了。她既然是个姑娘,就应该叫二小姐才对。” 福嫂随口说道: “这要问过藏娇姑娘才行。” 牛昊瞪起眼,说了句: “不用问,我就说了算!” 说着,又跟了一句: “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必须都由我说了算!” 福嫂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笑起来,说道: “好。大少爷说了,要说了算。那就说了算。” 54章 二小姐没了 二少爷就这么毫无先兆地变成了二小姐。 牛昊一路上都在想,今后要怎样跟这个牛家二小姐相处。 之前,江藏娇还是牛家二少爷时,牛昊已经感觉到她身上有些怪异的地方。 比如江藏娇的饭量小,而且从不见她吃肉。 牛昊以为,是江藏娇个子小,胃口小。 再比如,江藏娇有时会进出牛昊的房间,却从不允许牛昊进入她的房间。 牛昊以为,是江藏娇脾气古怪。 如今福嫂揭开江藏娇的真实身份,所以一切就都变得合理,容易解释了。 随着官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牛昊知道距离青阳城越来越近了。 回到青阳城,就能见到牛家的二小姐。想到这里,牛昊禁不住内心一阵激动。 其实就算知道江藏娇是个姑娘,也不能怎样。 江藏娇是空明山的道家弟子。 道家弟子修道学仙,要守戒律。所以江藏娇就算是个姑娘,牛昊也不能对她怎样。 而且,江藏娇装成一个男人,都能让人看不出破绽,就知道她的长相跟千娇百媚貌美如花,根本不沾边了。 但其实,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牛昊好像再也没仔细打量过江藏娇。 两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地互相望着,想想就觉得别扭。 远远地看见青阳城出现在道路尽头,牛昊兴冲冲地往前走。福嫂却一把拉住牛昊,转身看着路边。 路边的茶水摊前,几个路过的行人正在歇脚。 福嫂停下脚步,茶水摊前一个喝水的路人站起身,走过来。 直到那个人走到面前,牛昊才认出,是阿福。 阿福头上带着一个斗笠,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明显就是赶路行人的打扮。 看到阿福,牛昊脱口问了句: “你要去哪?” 阿福看着福嫂,福嫂神情黯然。阿福盯着福嫂看着,半晌低下头。 阿福最关心的,当然是虔女。见到福嫂第一句话,当然也是在打听虔女。 虽然两个人的交谈,牛昊听不见。但是牛昊相信,阿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阿福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又重新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大少爷,二少爷走了。” 听到阿福的话,牛昊愣了一下,问道: “去哪了?” 阿福摇了下头,说道: “二少爷连着三天没回家,我拍人把城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没发现二少爷。我估计,他是出城了。” 江藏娇一直对陈大官儿的事情感兴趣,一副非要把挖出全部内幕的样子。每天早出晚归的。 难道是,离开青阳城去追查某个重要线索去了? 可是就算要离开,也会跟阿福打个招呼吧。 牛昊看着阿福,又问道: “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哪啊?” 阿福说道: “我哪也不去,就是出来迎大少爷的。” 专程出来迎接我? 牛昊看了看阿福。 让你这么一整,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牛昊说道: “那我们回去吧。” 阿福站在原地并没动。 “怎么了,还有事?” 牛昊问道。阿福皱着眉头看了看福嫂,冲着牛昊说道: “大少爷走这几天,城里面出了些事。”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让你都不敢在城里待着,要躲到城外来。 阿福跟牛昊说话时,福嫂一直打量着周围。 福嫂并不是在戒备,看眼神更像是在寻找。 接着,福嫂冲阿福招了下手。 阿福转身向着路边走去。 牛昊顺着阿福走去的方向,并没看到什么。 阿福站在路边,对着一丛矮树一动不动。直到再次转身走回来,牛昊才看到矮树丛后有道影子蹦蹦跳跳离开了。看起来,是一只狐狸? 阿福走到牛昊面前,说道: “大少爷,我刚刚收到消息。二少爷这两天一直被关在天晶阁。早上的时候,被带回空明山了。” 被带回,空明山了?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江藏娇曾找到牛昊,黏黏糊糊的像个娘们。 虽然牛昊现在知道江藏娇真的就是一个娘们。但是那天晚上,江藏娇还是牛府的二少爷。黏黏糊糊地让牛昊保证,不管她发生什么意外,都要不惧险阻去救她。 哪怕硬闯空明山。 当时,牛昊以为江藏娇只是在说说。 空明山,是随便闯的吗? 别说牛昊这样。就算阿福和福嫂,算是有本事的人了。你问他们敢不敢去闯进空明山! 现在看来,不管自己本事够不够,都要闯一趟空明山了。 因为牛昊答应了江藏娇。 就算是空明山,也要闯进去救她出来。 牛昊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半晌,又问阿福: “你刚刚说,城里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阿福看着牛昊,说道: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这两天忙着寻找二少爷,没仔细问过。我是听说,何府出事了。” 何府,是谁? 牛昊接着反应过来,是何梦熊的家里。 “他们家出了什么事?” 牛昊问道,阿福摇着头,带着不确定的口气说道: “好像是何家的老爷被官府给抓了。听说,家也给抄了。可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我还没来得及打听。” 牛昊问道: “何梦熊呢?” 阿福摇着头。 牛昊知道阿福断不会骗他。 只是,何家在青阳府这么大的势力,怎么会被官府抄家? 青阳府上的大老爷,都是何家保举推荐的。唯何家马首是瞻! 牛昊迈步往青阳城走,阿福拉住牛昊,说道: “大少爷还是等两天,让我把事情打听清楚再回去吧。” 牛昊冲着阿福问道: “为什么?” 阿福说道: “我怕大少爷现在回去,会不安全。”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何府出事,被官府抄了家,又不是我牛家出事。我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而且,我知道何府出事了,更要回到城里去。 何府出事,何梦熊就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不管怎样,我跟他结拜之交。这么个当口上,我得找到他,力所能及提供援手。 牛昊甩开阿福往城里走,阿福还想说什么,却被福嫂拦住了。 看到福嫂跟在牛昊身后往城里走,阿福跺了跺脚,跟在了后面。 55章 流落南市口 青阳府上的大财主,何家出事了。被官府抄家了。 这么大的一件事,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似乎并没什么影响。 市场里买卖依旧,街道上人流密集。 牛昊领着福嫂和阿福,回到西城。 牛府的大门紧闭,门洞里窝着一个人。 是琴官。 一副落魄的样子,脸上还有一道新添的伤疤。 看到牛昊,琴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住牛昊说道: “牛少爷,牛少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当然! 牛昊不顾阿福的劝阻回到青阳城,就是为了何梦熊来的。 牛昊拉着琴官问道: “何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琴官抱着牛昊呜呜地哭,根本说不清楚事情的缘由。 牛昊又问: “梦熊呢,现在在哪?” 何家被抄,家里人肯定都要给投进大狱。 真要是那样,牛昊就得拿些钱,去买通看守的狱卒。 这么大的事情,狱卒当然不敢私自放跑人犯。但至少能让何梦熊在里面吃好喝好,少受点罪。 琴官呜呜哭着,牛昊忍不住焦急,吼了声: “别哭了。何梦熊现在在哪?” 琴官抹着眼泪,说道: “大少爷,现在应该在南市口吧。” 牛昊脱口说道: “咋回事,去南市口问斩吗?” 阿福说道: “人犯问斩多在秋后,去城外的刑场。不会在南市口。” 没被杀头,就还有机会。 牛昊冲着琴官说道: “你先别哭了,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何家被抄,事先没有半点征兆。 三天前,上百的官兵趁着夜色,突然包围了何家大宅,不由分说就把何家大老爷抓走了。 “官兵抓人,也总要有个罪名吧。” 琴官呜呜地哭着,摇着头说不清事情的缘由。 牛昊问道: “何梦熊为啥在南市口?” 何梦熊原本跟他爹一起被投进大牢了。昨天白天,才被麻杆花钱从牢里保了出来。 麻杆就是整天跟在何梦熊身边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家伙。 麻杆的爹,是何府的总管家,管着何家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 何家被抄,麻杆的爹作为何家的总管家,都出来了。 何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麻杆的爹总管何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事情,很多事问何家大老爷,未必能说得清楚。问麻杆的爹,来龙去脉肯定能说得明白。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都出来了,还能有多大的事情? 牛昊冲着琴官说道: “带我去找梦熊。” 阿福一把拉住牛昊,说道: “大少爷,您先别急。给我点时间,把这件事查清楚再做决定。” 什么话? 牛昊看着阿福。 何梦熊,何家那个大少爷,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对待麻杆呼来喝去地并不尊重。 就算这样,麻杆都能不计前嫌,花钱把何梦熊从大牢里保出来。 我牛昊是何梦熊的结拜大哥,在他最需要我伸手帮忙的时候,我竟然躲了。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跟我这个兄弟见面。 牛昊冲着琴官说道: “前面带路!” 阿福说了声: “我陪你一起去。” 接着又向福嫂说道: “找些人手回来,随时准备。” 何梦熊在青阳府那些富家少爷中,原本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只是,何家被官府查抄,让所有人避之不及。这种时候,自然没有谁胆敢收留何梦熊。 可是为什么要去南市口? 听到何梦熊被带到了南市口,牛昊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因为被抄了家,去南市口要饭去了。 就算何家遭了难,何梦熊也不至于落得吃不上饭,沦为一个乞丐的地步吧。 南市口的市场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牛昊跟在琴官身后,踩着积着脏水的街面,往里走。 路边,挤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隔着密集的人墙,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 琴官个子小,身子瘦弱,隔着人墙看不到人群中间。 可是听到那个声音,琴官随即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透过人头攒动,看到人群中间的麻杆。 牛昊推开面前的人往里挤。 被挤到的人嘴里发出埋怨,转过头看着。 牛昊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一副富家少爷的打扮。那些人被挤到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招惹牛昊。纷纷向旁边躲着。 麻杆站在人群中间,嘴里还在讲个不停。 麻杆的身上,穿着一件丝绸的袍子。 那件袍子明显不是麻杆的,穿在他身上,袖口领口全都向下垂着,显得他的身体更加瘦削。 牛昊喊了声: “麻杆。” 麻杆转过头,看到了牛昊。 看到牛昊的一瞬间,麻杆愣住了。 跟着有两个人影从麻杆伸手钻出来。 是一直跟在何梦熊身边的,那兄弟俩。 兄弟俩瞪着牛昊,正要开口说什么。麻杆突然冲着牛昊深深地弯下腰,喊了声“牛大少爷”。情绪激动得,就差噗通一下跪到地上了。 兄弟俩看了看麻杆,又看着牛昊,默不作声。 麻杆再抬起头时,眼睛里似乎已经噙满泪花,嘴里说道: “牛大少爷回来就好了,牛大少爷回来就好了!” 说着话,转过头看着身后那兄弟俩。 兄弟俩咧着嘴,冲着牛昊干笑着,不停地点着头。 牛昊说道: “我去了趟白商岭,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看了看麻杆,牛昊又说道: “我听琴官说,你把梦熊保出来了?” 听到琴官,麻杆说道: “我也在找他,他人呢?” 牛昊转过身,身后却只有阿福,琴官并没有在身边。 牛昊不知道琴官是给挤丢了还是怎样,抬头看着阿福。 阿福的目光阴沉,盯着麻杆还有那兄弟俩。 牛昊转回身,麻杆又说道: “我从从小就给我们家大少爷当奴才,人前人后地跑腿听差。不能眼看着他落难,不管不问。我们家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地过日子,哪受得了牢里面的苦。所以我麻杆就想,就算把我自己插了草标卖了,也得凑够了银子,去把我们家大少爷保出来。” 牛昊点着头说道: “难为你了。难得你这么忠心。你不用再担心钱的事,有我在,凡事都有得解决。” 说着,牛昊又问道: “梦熊,他人呢?” 56章 有我在 听到牛昊问何梦熊在哪里,麻杆压低了声音问道: “牛少爷,我们东家出事以后,整个青阳城里的有钱人家,对何家可都是避之不及,就怕惹祸上身。你在这种时候还来找我们大少爷,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 牛昊瞪着麻杆。 我牛昊能有今天,从一个放牛的,变成青阳城里的牛大少爷,还不是托了何梦熊的福。 别人害怕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我不怕。 牛昊说了句: “我与梦熊结拜兄弟,许下过誓言要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我不会对他见死不救。你放心吧。” 麻杆看着牛昊,半晌点了点头说道: “大少爷没看错,牛少爷重情义。是条好汉!” 接着,麻杆转过头冲着身边的兄弟俩说了句: “快去,把大少爷请出来。牛大少爷要见他。” 那兄弟俩看着牛昊,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麻杆瞪起眼,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难道还要等牛大少爷发脾气!” 眼看着两个人转身走,麻杆又嘱咐了一句: “把大少爷恭恭敬敬地给我请出来!”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走进不远处一辆篷车里。 麻杆有一句话没说错,何梦熊从小养尊处优的过惯了,根本受不了大牢里的苦。【零↑九△小↓說△網】 何梦熊习武。为了练武,舍得吃苦,也舍得被打得脸上身上露出大块的瘀青。 可是这跟被投入大牢是两码事。 牛昊没住过大牢。在村里时,却听武爷爷讲过,看监狱的狱卒怎样欺负那些犯人。还有大牢里的狱头,又会如何欺负那些新来的。 所以在来的路上,牛昊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何梦熊接回家里。 没多久,兄弟二人就从篷车里一左一右地架着何梦熊走了出来。 何梦熊高大的身体,压在那兄弟二人的肩膀上,坠的两个人走路都显得吃力。 看样子,何梦熊在大牢里被折腾得不轻。 脸上留着大块的瘀青,一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身上的衣服破烂,还沾着污水泥浆。 牛昊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住何梦熊。 那兄弟俩趁势松开肩上的何梦熊。何梦熊高大的身体一下子就撞进牛昊的怀里,撞得牛昊的脚步止不住地向后倒退。 阿福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助牛昊扶住何梦熊。 何梦熊两只胳膊紧紧搂住牛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牛昊抱住何梦熊,想让他站稳脚跟。 阿福的眼神扫过何梦熊,随即在牛昊耳边说道: “少爷,何少爷的两条腿,全都断了。” 什么? 牛昊看着何梦熊,何梦熊两只眼睛里含着眼泪,强忍着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呜呜的哭声。 牛昊冲着阿福说道: “帮我,让他躺下。” 说着抱着何梦熊,慢慢躺平在地上。 何梦熊两只胳膊紧紧搂着牛昊的脖子,嘴里含混地冲着牛昊说道: “别信,他们。麻杆,那两个狗东西,出卖我!” 何梦熊的话,是凑近牛昊耳边说的。 可是麻杆还是听见了,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冲着何梦熊冷冷说了句: “大少爷,我千辛万苦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说这种话出来,太伤人了吧。” 何梦熊被放躺在地上,两只胳膊却并没有松开牛昊。紧紧抓住牛昊就像是抓着用来活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梦熊,与牛昊结拜。牛昊当然不会置他于不顾。 可是何梦熊说麻杆和那兄弟俩出卖他,又是怎么回事? 牛昊抬起头看着麻杆。 那兄弟俩站在麻杆身后,冷冷地看着何梦熊和牛昊。 那眼神,绝不友善。 牛昊又看了一眼阿福,冲麻杆说道: “你把梦熊从大牢里救出来,功德一件,我绝不会亏待你。花了多少银子,我会加倍偿还你。我现在要把梦熊带回家里养伤,也免得你整天带着他,四处走动不方便。” 麻杆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牛少爷为人豪爽,处事仗义。也难怪我们大少爷要跟你结拜成兄弟。就是不知道牛少爷,能不能看得起我这样的卑贱出身,大家也一起做个好朋友?” 牛昊心里惦记着何梦熊的伤势,冲着麻杆随口回了句“好说”,目光看向那辆篷车。 牛昊的样子,却让麻杆有些不是滋味,说了句: “看起来,我这样的出身,是不配跟牛少爷做朋友了。” 牛昊转回头看着麻杆,心里禁不住冒出火来。 这种时候,救人要紧。我哪来的心情跟你扯这些没用的! 牛昊变了脸色,麻杆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变得冰冷起来,带着冷笑说道: “是我麻杆自不量力,出身卑微却还妄想要跟牛少爷做朋友。伸出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也是......” 牛昊不等麻杆说完,就打断他说道: “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去。等我找来医生,给梦熊看病。即刻与你结拜。怎样?” 麻杆盯着牛昊看着,一瞬间眼神中闪动出欣喜。 可是露出的欣喜一闪而逝,麻杆说道: “牛少爷心里不想,就不必想出这种权宜之计哄我。就算我出身卑贱,却也不用向别人乞舍友情。” 牛昊忍不住一肚子火,吼了句: “你这家伙罗里吧嗦的,像个娘们一样,也真是烦人。” 说着指着那辆篷车说道: “那辆车,我用了。回头一并算钱给你。” 接着又向阿福说道: “跟我把梦熊扶进车里。” 麻杆看向牛昊的眼神,已经透出一副冷冰冰的味道。说了句: “牛少爷,人是我花钱捞出来的。你说带走就带走,未免太霸道了些吧。”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牛昊看着麻杆。 麻杆接着说道: “我钦佩牛少爷豪爽侠义,是条好汉。所以牛少爷想见见结拜的兄弟,我才尽力满足的。如今,人你已经见过了。就请回吧。至于想把何梦熊带回去请医生看病之类,我不会答应。” 说着,冲着那兄弟俩摆了下手说道: “把这家伙带走!” 57章 谁敢拦我 听到麻杆那句话,兄弟俩随即上前,想要拖走何梦熊。 牛昊好容易见到何梦熊,怎么可能再让别人把何梦熊带走。脸色一沉,冲着走上前来的兄弟俩说了句: “你们两个谁敢?” 兄弟二人见过牛昊跟何梦熊比练拳脚。 两个富家大少爷对打时,都是拳拳到肉。更何况对付他们兄弟俩。 两个人愣在那里,转过头看着麻杆。 麻杆盯着牛昊看着,说道: “牛少爷,何家谋反,证据确凿。何家大老爷被关在牢里,只等着上奏了朝廷,就拖出去问斩了。何大少爷当然也逃不出这个结果。你现在把我们家大少爷带回家里,改变不了任何事。反倒会让你自己落下一个同谋的罪名。你就不怕吗?” 牛昊抬起头看着麻杆。 何梦熊,明明是麻杆从大牢里保出来的。 如果说害怕被牵连,你一个做下人的都不怕,我牛昊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难道,我牛昊还赶不上你麻杆? 麻杆看出牛昊的心思,哼哼笑起来,说道: “牛少爷有所不知,何家谋反这件事,就是我父亲网罗的证据,举报给青阳府上的大老爷。在这件事上,我们家可是功不可没。【零↑九△小↓說△網】” 听到麻杆这句话,牛昊呆住了。 如果真是这样,麻杆就不是为了救人,才把何梦熊从大牢里捞出来的。 牛昊忍不住问道: “你这么做,又为什么?” 麻杆挨着牛昊的身边蹲下来,打量着面前的何梦熊,说道: “我把我们家大公子从大牢里捞出来,就是想让他尝一尝身为一个下人,是什么滋味。让他知道每天受人嘲笑、被人谩骂,是什么滋味。让他试试这些年来,我过的又都是怎样的日子。” 麻杆蹲在牛昊身边,冲着何梦熊说道: “大少爷,你知道我每天睡觉前,都会乞求天上的神灵,乞求神灵念在我一片虔诚的份上,给我机会让我翻身。看来,我的虔诚打动了天上的神灵。让我爹网罗到证据,扳倒了你们何家。更让我这个逃不出像我爹一样,要给你们何家做一辈子奴才的下贱东西,突然间就翻身做了主子。” 何梦熊不想看到麻杆那张脸,把头扭向一边。 麻杆伸出手,强制地把何梦熊的脸转向自己,又说道: “大少爷,为了把你从打牢里弄出来,我可真是花了不少银子。那可真是一大笔钱。每次想想,我都觉得心疼。但是,只要看到你跟狗一样趴在我的面前,我就觉得这笔钱花得真他妈的值!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比起以前的我还要凄惨,我就打心眼里高兴!” 麻杆说着,伸出手顺着何梦熊的身体往下摸着,摸到何梦熊的小腿上被打断的地方,用力按了按。 何梦熊被疼得忍不住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始终忍着疼痛,不让惨叫声喊出来,不让麻杆听到。 麻杆看着何梦熊,哼哼笑着,又说道: “其实,青阳府上的大老爷,是不许我把你带出大牢的。大少爷自幼习武,在青阳城里也算是一个出了名的狠角色。虽然未必能打过谁,但是纵容人犯畏罪潜逃,这个罪过谁也担不起。所以我就帮忙出了个主意,才让你能够离开大牢,重见天日。” 麻杆说着,用来拍着何梦熊受伤的小腿。拍得何梦熊忍不住疼痛,一下子把头撞进牛昊的怀里。 麻杆接着说道: “大少爷,为了你,我也真是操碎了心。真是不知道上辈子跟你结下什么样的孽债,要我今生今世百般努力,却还是还不清。” 麻杆说着,转过头看着牛昊,又说道: “牛少爷,我知道你重情分讲义气,不会看着何大少爷受苦,不管不问。只是这件事,我劝你还要三思啊。切莫一时冲动,毁了自己。毁了自己还不算,还要害得府上的一干老小被官府追讨,从此不得安宁。” 麻杆最后那句话,明显是说给阿福听的。警告阿福,别跟着牛昊一味蛮干。 听到麻杆的话,何梦熊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大哥能来看我一眼,没把我这个兄弟忘了,我已经知足了。我以前做了什么,好事坏事都有老天来报应。我不后悔。大哥就别再为了我受牵连,还是走吧。” 这是什么话! 牛昊站起身,看了一眼阿福,说道: “不管怎样,我是要把我兄弟带回去的。谁也拦不住。” 阿福说了句: “我帮你。” 说着向那辆篷车走过去。 麻杆沉着脸,冲着身后的兄弟俩说了句: “拦住他!” 兄弟俩相互看着,转回头冲着牛昊说了句: “牛少爷,求你给我们兄弟一个面子,别让我们兄弟难做!” 这兄弟俩,原本是何梦熊的人。不管何梦熊把他们两个当成什么,每天供给他们吃喝。 何梦熊遭了难,他们两个想都没想就跟了麻杆。 这还不算,竟然帮着麻杆虐待以前的主子。 对于他们两个,牛昊原本就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给他们面子,不让他们难做。 牛昊瞥了兄弟两个,冷冷地说了句: “怎样?” 兄弟俩又相互看了一眼。 牛昊执意带走何梦熊,兄弟两个就算不想跟牛昊起冲突。可是他们毕竟还要听命麻杆。 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两个人转回头,冲着牛昊说了句: “那就得罪了!” 说话间,两个人一左一右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跟这兄弟俩交过手,领教过两个人配合合击的厉害。也知道这两个小子打架时并不吝惜下死手。 眼看着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猛扑上来,倒退着脚步让过左边那个的迎头猛击,左臂架开右边那个的拳头,右拳猛击而出。 左边那个一拳打空,瞅准牛昊背后露出的空当,迈动脚步正要插入到牛昊身后。身影闪动中,阿福已经拦在了那家伙面前。 右边那个,被牛昊一拳打在身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退着,接着向后仰倒下去。 那一瞬间,牛昊明显地愣了一下。 58章 带他出城 刚来青阳城时,牛昊跟这兄弟两个交过手,知道他们两个人配合默契。 对付他们两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 所以牛昊使出全力,照准右边那个猛击过去。 右边那个,也的确被牛昊一拳打中,带着一声惨叫仰面倒下去。身体扭动着,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在去白商岭的路上,牛昊跟着福嫂学了一套拳。只要一有时间,也会加紧苦练。 可是牛昊还是觉得,自己打出那一拳,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几乎能把那个家伙给打死的样子。 所以,那家伙是藏奸耍滑,假装自己受伤了! 右边那个躺在地上,假装被牛昊打伤。 左边那个却没那么幸运,能找到机会假装受伤。 阿福身形闪动横在他面前,打出的双拳已经打在他身上。 剧痛袭来,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脚下一软已经没了重心。 那家伙甚至没看清阿福用了怎样的招式,身体已经飞起来。直到落到地上,才发出了一声惨叫。 眼看着兄弟俩转眼间就被撂倒在地,麻杆一边向后躲着,一边大声骂道: “你们两个蠢东西,吃屎长大的吗?快点给我上去,干掉他们!” 右边那个被牛昊打倒了,两只手捂着胸口,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不断地呻吟。【零↑九△小↓說△網】 左边那个,长拖拖地躺在地上,疼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管是真是假,兄弟两个都已经躺到了地上,爬不起来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麻杆。 麻杆胆子再大,也不敢拦在牛昊的面前。 就凭他那副身子骨,被牛昊的大拳头一拳打中,可能直接就折成两截了。 阿福推来那辆篷车,牛昊几下子扯掉车篷,跟阿福合力,把何梦熊抬到了车上。 阿福拉起车,跟着牛昊往回走。围在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给牛昊和阿福让出一条路来。 那些每天出入南市口的人,当然知道麻杆和何梦熊这件事的来历。 麻杆每天带着何梦熊来到南市口。 何梦熊的两条腿都折了,站不起身走不了路。就被麻杆拖在地上,像是拖一条狗。 麻杆拖着何梦熊来南市口,是让何梦熊要饭。 麻杆的老爹扳倒了何家大老爷,接收了何家的家产,不缺钱。麻杆这么做,只是为了羞辱何梦熊。报复何梦熊以前对待麻杆的种种恶劣态度。 经常出入南市口的那些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这些富贵人家的恩恩怨怨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瓜葛。所以那些人也只是围观看热闹,没人会挺身而出为何梦熊说句公道话。 直到牛昊赶来。 牛昊穿过围观的人群往外走,人群里却钻出一个人,拦在了牛昊面前。 是金匠铺里的矮子工匠,铜锤。 铜锤拦住牛昊,脸上露出笑嘻嘻的一副样子,冲着牛昊问了句: “牛少爷,这是在忙什么呀?” 铜锤嘴上跟牛昊说着话,手已经向怀里摸进去。 牛昊不知道这个矮子工匠想要干什么,看到铜锤伸手摸进怀里,深吸了一口气戒备着。 铜锤已经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看到铜锤手里亮出凶器,旁边那些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叫,纷纷向着后面躲着。 铜锤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牛少爷,你府上用来杀鸡的厨刀,我帮你做好了。你啥时候给我工钱呐?” 说着话,倒拿刀身,把刀把冲着牛昊递过来。 牛昊看着铜锤,接过那把匕首,说了句: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你有时间,去家里拿吧。” 说着,领着阿福往外走。 人群中间,麻杆冲着那兄弟大声骂着。 眼看着牛昊和阿福离开,佯装被牛昊打倒的那个,从地上爬起来,并不理会麻杆没完没了的责骂,去扶起自己的兄弟。 他的兄弟,长拖拖躺在地上。刚刚欠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那家伙冲着自己的兄弟摇着头,脸色苍白重新倒了下去。 他的兄弟转过身,冲着麻杆说道: “我兄弟,被打出内伤,快带他看医生!” 麻杆瞥着地上那个家伙,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们两个吃屎的笨蛋,一点用处都没有,还看什么医生。浪费钱财。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撞死得了!” 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回到家,福嫂正等在大门口。院子里,还有七八个陌生人。 几个人中,牛昊能认出中间那个年轻的女子,就是夜宴那天晚上,假扮乐坊的歌伎唱歌的女子。 歌声甜美,一双眼睛更加顾盼生姿,惹得李姓的少爷忍不住,欲火高涨。结果被何梦熊把李姓少爷一顿暴打,一场欢宴也不欢而散。 但其实,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跟阿福跟福嫂一样,都是修炼出人形的精怪。来到青阳城,是为了进入空明山,给自己讨得一个名分。 牛昊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讨要这样一个名分。 在牛昊看来,他们既然已经修炼出人形,肯定都有各自的神通。那就自由自在地活着多好。 要下一个名分,就像白商岭上那些猎户,最终也不过是沦为别人的鹰犬。遇到事情,无论自己是不是喜欢,却都要听命于人。实在也没什么意思。 那些人看到阿福拉着车进了院子,就全都围上来。一起帮忙把何梦熊抬进屋子。 阿福随即指派人手,去采集药物回来给何梦熊接续断腿。 福嫂安慰牛昊,说道: “有他们在,何少爷的腿伤,不会有太大问题。” 听到福嫂这么说,牛昊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阿福走出屋子,问福嫂: “十二他们,去哪了?” 福嫂答道: “出去打听消息,还没回来。” 屋子里,传出何梦熊的腿伤疼痛的呻吟声。阿福转过头看了看,冲着牛昊说道: “少爷别担心,他们在为何少爷重新接骨。” 说着低下头,想了想又冲着牛昊说道: “少爷,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离开青阳城,出去避一避。” 牛昊点着头说道: “我也这么想。” 59章 何家的同党 不管何梦熊的父亲,是被麻杆的爹给设计陷害了。【零↑九△小↓說△網】还是何家原本就有打算谋反,却一时疏忽导致东窗事发。何梦熊这一次,都逃不出要跟着受牵连的命运。 父亲谋反,何梦熊当然会陪着一起被砍掉脑袋。 所以把何梦熊留在青阳城里,就算治好了他的腿伤,也改变不了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何梦熊弄出青阳城。从此亡命天涯。 只是,这就意味着,牛昊要背上何家同党的罪名,受到朝廷通缉。一旦被官府逮到,很可能就咔嚓一下人头落地。 牛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总不能眼看着何梦熊身陷绝境,却不管不顾吧。 牛昊跟何梦熊结拜时,可是立下了誓言,要福同享祸同当! 牛昊打定主意离开,阿福随即转过头,冲着屋子里面喊了声: “所有人都准备一下,我们即刻离开!” 房间里,福嫂大声地答应着。 院子的大门,突然被咚咚地敲响。 牛昊和阿福同时转过头看向大门,阿福紧跟着说了声: “坏了!” 敲响的大门并没人应声,咚咚的敲打随即变成嘭嘭的踢踹。 听到声音,福嫂从屋里走出来。【零↑九△小↓說△網】大门被猛地撞开,麻杆站在外面,看着院子中间的牛昊。 刚刚在南市口,你还不死心? 牛昊皱着眉,冲着麻杆大步走过去。 十几个官差,从洞开的大门外冲了进来。 看到官差,牛昊停住了脚步。 牛昊带回来的,是青阳府的要犯。 麻杆带来官差,是来抓人的。 可是牛昊有没有胆量,把这些官差全都打趴下? 眼看着官差冲进大门,阿福在牛昊身后小声问了句: “少爷,我们要把何少爷交出来吗?” 当然不能! 在南市口,牛昊从麻杆那里把何梦熊抢出来,就已经站到了青阳府衙门的对面。 就算现在交出何梦熊,有麻杆在旁边煽风点火,牛昊也落不下什么好处。 何况,交出何梦熊,就等于要了何梦熊的命。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也免得他在大牢里再受折磨,被人羞辱。 牛昊打量着十几个官差。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拼了。 “我拦住这些人,你能把梦熊带出城吗?” 牛昊转头冲着阿福问道。阿福看了一眼牛昊,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福嫂。 阿福跟福嫂来青阳城,是为了进入空明山。 要真是跟青阳府的官差起了冲突,以后就再也进不了青阳城,再也进不了空明山了。 阿福,倒是无所谓。 可是能够进入空明山,给自己寻到一个名分,一直都是福嫂所想。 阿福没回话,牛昊迈开步子向着麻杆走过去。 麻杆,当然不是牛昊的对手。 凭着麻杆的体格,恐怕捱不住牛昊的一拳。 跟着麻杆的兄弟俩,也不是牛昊的对手。 而且那两个人,也不想跟牛昊以命相搏。 眼看着牛昊向自己大步走来,麻杆冲着牛昊摆着手,开口说道: “牛大少爷天生神勇,我实在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对手。” 麻杆说着,哼地笑起来。又说道: “说起来,你们两个也算是老相识了。” 接着,麻杆转过头,冲着大门外喊了声: “进来吧,跟牛大少爷打个招呼,好好切磋一下。” 一个人紧随着麻杆的声音,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走进来的那个人,牛昊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周三屠? 南市口领着人欺行霸市的那个,号称屠龙屠虎的周三屠! 周三屠到底有多大本事,牛昊不知道。 上一次去南市口,因为看不惯周三屠的所作所为,牛昊故意找他的麻烦,对周三屠出言侮辱逼他动手。周三屠却一再退让,就是不跟牛昊动手。 牛昊以为周三屠其实也就是欺软怕硬的街痞。 长炎岗的林岳却说,真要是动起手,牛昊未必就是周三屠的对手。 凭着林岳的来历和身手,他当然不会乱说。 所以当时周三屠百般退让,其实是畏惧牛昊的身份,害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周三屠走进大门,冲着牛昊抱了抱拳,说了句: “牛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周三屠跟着麻杆一块上门,当然不是来做客的。 牛昊盯着周三屠看着,周三屠随即笑了起来,冲着牛昊说道: “之前,牛少爷问过我,我这个三屠的名号,都是怎么来的。除了屠龙屠虎,还差一个什么。守着南市口那么多人,我不好明说。三屠当中的最后一屠,是人。” 听到周三屠这句话,麻杆呵呵笑起来,说道: “三屠兄,当着这么多官差老爷,这句话可不敢随便说呦。当心官差老爷抓你回去治罪。” 官差当中,领头的那个转过头瞥着周三屠。 麻杆看了一样那个领头的,随即又说道: “有没有屠人,我们三屠兄也只是说说而已。绝不像牛少爷胆大包天,当街劫走了青阳府的要犯。” 领头的那个官差听到这句话,随即转过头看着牛昊。 麻杆把自己躲在周三屠的身后,接着说了句: “牛少爷,你这是要造反呐!” 领头的那个官差随即冲着牛昊吼了句: “人犯呢?” 麻杆冲着领头那个官差说了句: “要找的不止是人犯。上次衙门去何家查抄谋反的物证,好几件关键的证据都不在。搞不好,是被转移到这来了。” 领头的那个官差转过头看向麻杆。麻杆站在周三屠的身后,冲着牛昊哼哼笑着,问道: “何家大少爷大手大脚地习惯了,百十两银子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钱。只不过,这座陈家大宅抵押给何家,兑换的是四千五百两白银。这么打的一所宅院,何家大少爷说送人就送人了。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其实是何家用来密谋谋反朝廷的另一处据点。牛大少爷,也是他们何家谋反的主谋之一!” 牛昊眼看着麻杆在那里信口胡说,整个人都懵了。 麻杆不是个好人,牛昊知道。 可是牛昊没想到麻杆可以这么坏,当着面就网罗出一个罪名,栽赃到别人头上。 而且是谋反这种死罪。 60章 周三屠的本事 麻杆一段话,把牛昊逼上了绝路。牛昊想不反抗都不行了。 背上了谋反的罪名,结局就只有一个,关进大牢等着掉脑袋。 申诉! 向谁申诉?谁又会在乎牛昊是不是被冤枉的。 牛昊发出一声吼,向着麻杆冲过去。 面前虽然有周三屠挡着,眼看着牛昊发出吼声猛冲过来,麻杆还是忍不住向后躲着。 周三屠已经迎着牛昊猛扑上去。 人没到,拳锋已经到了。 林岳说过,真要是动起手来,牛昊未必是周三屠的对手。 那句话,其实说得很客气。 不客气的说法,是凭着牛昊根本没法跟周三屠交手。 眼看着周三屠身形闪动,牛昊侧转身体,躲到了一边。 周三屠一拳打空,身体停都不停,紧追牛昊。 眼见周三屠挡住了牛昊,麻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冲着领头的那个官差说道: “各位,都被傻站着了。里外搜查,把逃跑的要犯何梦熊,给找出来吧。抓到了要犯,晚上我请各位喝酒!” 何梦熊是被麻杆花了钱,从牢里赎出来的。不管麻杆赎出何梦熊,都做了些什么。一个等着被杀头的要犯,在他麻杆手里丢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交代不了。 所以麻杆比谁都着急,要找出何梦熊。 领头的官差看着麻杆,接着冲着手下那些人摆了下头,说了声: “搜!” 十几个官差向着院子里面冲进来,福嫂一转身进屋了。 周三屠紧追着牛昊,接连出拳。牛昊就是不接招,连连躲避。 周三屠一出手,牛昊已经看出来,这家伙果然身手不凡。 拳锋凌厉招式凶猛,如果自己全力去接,未必接得住。 在去白商岭的路上,福嫂教了牛昊一套拳。 一有时间,牛昊就会把那套拳操练一番。可是还是因为时间太短,打不出福嫂那样虎虎生风的威风来。 牛昊不接周三屠的招,却并不是因为牛昊的拳锋稚嫩,挡不住周三屠。 因为除了拳法,福嫂还教会牛昊该怎么打架。 打架,拳头硬招式快固然很重要。 能够控制局面占据先机,却更重要。 就比如现在,牛昊明明能接住周三屠的招式,却偏偏要东奔西突地躲避,让周三屠拳拳落空。而周三屠,已经忍不住心头冒火,变得格外焦躁起来。 十几个官差亮出腰间长刀,向着院子里面走进来。阿福想拦,却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 两个官差,向着藏着何梦熊的那间房走去。【零↑九△小↓說△網】走到门口,抬脚踹开了房门。门开的一瞬间,其中的一个嘴里嘀咕了一句: “还有这样的好事!” 另一个,忍不住转动着脑袋左右看了一眼。两个人随即走进屋去。 牛昊围着院子跳来跳去,就是不接周三屠的招。周三屠追着牛昊,一拳没打到,累得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了。 周三屠的心里更急。 牛昊在南市口从麻杆手里抢走了何梦熊,周三屠躲在人群后面看见了整个过程。 青阳府何家出了事,周三屠听说了。 何家出事以后,何家在青阳城里所有的买卖,和青阳城外所有的田产,并没有被充公,而是被青阳府委托给何家以前的总管家代为管理。 也就是麻杆的爹。 这件事,周三屠也知道。 所以现在的麻杆,就相当于以前的何梦熊。家里有钱,更有官府在后面撑腰。 麻杆对于周三屠来说,正是寻找已久的,可以依靠的那棵大树。 而麻杆所需要的,正是周三屠的能打能杀。 所以周三屠找到麻杆,两人一拍即合。带上官差,奔着牛昊的住处扑过来。 可是周三屠怎么也想不到,牛昊却根本不跟他过招。 跳动着硕大的身体,学着猴子在院子里蹦来蹦去。 牛昊的体格虽然很大,可是牛昊也是学过拳的人,脚步灵活身形敏捷。周三屠想要追上牛昊,并不容易。 周三屠忍不住,嘴里发出咒骂。 牛昊听见了,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牛昊跳来跳去躲避周三屠,就是要激怒他。 激怒了周三屠,牛昊才好找到反手一击的时机。 周三屠紧追着牛昊,嘴里发出咒骂。 牛昊照旧移动脚步向旁边躲着,躲开身体的同时却突然回转过身,挥舞的双拳紧跟着迎面打到。 这一招,完全出乎周三屠的预料。 想要接,接不住;想要躲,躲不开。被砰砰两下打在身上,打得周三屠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出去。 牛昊一击得手,根本不给周三屠留下还手的机会,左拳晃过周三屠的眼前,疾出的右拳砰地一声又打在周三屠的胸口。紧跟着虚晃的左拳回抽,打在了周三屠的脸上。把周三屠喊在嗓子眼的一声惨叫,生生给打了回去。 周三屠脚步向后倒退着,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 牛昊不敢松懈,挥舞双拳再次打出。 周三屠既没躲也没挡,而是冲着牛昊闭上了眼睛。 牛昊看到周三屠闭紧双眼,还以为周三屠心里清楚自己躲不过去,干脆就放挺等着挨揍了。 牛昊的双拳已经打在了周三屠的身上。 拳头打在周三屠的身上,并没有发出砰地一声响。 周三屠就站在牛昊面前,他的身体也明明被牛昊打中了。可是牛昊却觉得,自己打空了。 牛昊一下子愣在那里,紧接着就听到阿福在远处喊了声: “少爷小心!” 牛昊本能地感觉到身后有人,急转回身时,看到身后有道白色的影子晃了一下。 白色的影子晃过牛昊的身后,瞬间闪回到周三屠的身体里。立在牛昊面前的周三屠,左拳疾出打在了牛昊的肋下。 剧烈的疼痛,让牛昊禁不住哼地一声,身体跟着向下一锉。 牛昊转回身,周三屠挥出的右拳已经迎面打来,打在牛昊的脸上。 牛昊被打得身体晃了一下,眼看着周三屠再次挥拳。挥出的拳头不是两个,而是瞬间变成四个,变成六个。 那不是因为周三屠的身手敏捷,把一对拳头舞出了无数拳影。 那是因为,因为...... 牛昊眼看着周三屠的拳头迎面打来,身体僵直,一下子被吓呆了。 61章 管过界了 周三屠两只拳头,转眼间变成了四个变成了六个,冲着牛昊迎面打来。【零↑九△小↓說△網】 牛昊愣在那里,被周三屠挥拳打中,打得身体倒飞了出去。 周三屠当然不是普通人。 因为在牛昊眼里,周三屠在转瞬间就变化出两个三个身影。这么多周三屠层层叠叠,一双拳头也从两个变成四个变成六个。而且个个凶狠凌厉,打在了牛昊的身上。 牛昊身体向后飞落,周三屠发出一声怒吼,扑出身体扑向牛昊,身影间露出凛凛杀机。 那一瞬间,牛昊才响起来要反抗,不能坐以待毙。跌落的身体已经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了。 阿福身影闪动,斜冲出来拦在了牛昊身前,挡住了周三屠。 在周三屠看来,阿福不过是个有些年纪的佣仆。挡在牛昊面前,也不过是在尽一个奴仆该尽的义务。所以挥舞的拳头停都没停,冲着阿福迎面打去。 挥舞的拳头打中了阿福,却并没有发出砰砰的声响。被打中的身体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让周三屠的拳头尽数打空了。 周三屠旋即转回身。 身后并没有人。 周三屠再转回身体时,看到面前的身影,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带着一阵疾风扑面而来。 周三屠挥舞双臂抵挡,却根本挡不住阿福迎面的一拳。 那一拳打在周三屠的前胸,看似绵软无力,就像阿福给人的样子,唯唯诺诺的一个老仆人。拳头撞到周三屠的身上,已经震得周三屠的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这怎么可能? 周三屠倒退着脚步向后躲避。阿福站在原地,并没有乘虚继续追打周三屠。 周三屠盯着面前那个老仆人看着,看出阿福低眉顺目的伪装下面,藏着另外一个身影。 被隐藏起来的,才是面前那个人原本的模样。凶狠、神勇无敌! 周三屠倒退着脚步躲避出去。牛昊高大的身体也倒摔到地上,发出轰然的一声响。阿福头也不回,问了句: “少爷,你没事吧。” 牛昊冲着阿福说道: “你要小心。那家伙,有神通!” 阿福盯着周三屠,接着问了句: “你这身本事,是跟谁学的?” 周三屠的面色苍白。喘息中,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震碎了一样,疼痛难忍。 过了半天,周三屠才带着佯装的镇定,冲着阿福抱了抱拳,回了一句: “好说。” 阿福又说道: “你有这样一身本事,不去做点好事,却要跟着坏人作恶。【零↑九△小↓說△網】不觉得浪费吗?” 周三屠忍着身体里的疼痛急喘着,又冲着阿福抱了抱拳,说道: “好说。” 麻杆一直站在大门口,突然开口说道: “三屠兄,你可是跟我夸下过海口,说拿下牛家大少爷手到擒来的事情。你还不动手,跟那个老东西好说坏说地,要干吗?” 周三屠咬紧牙关,像是没听见一样。 周三屠没回话,麻杆的一张脸阴沉下来。又说道: “周三屠,我们有话在先。你要是屁用没有,只会吹牛。我可绝不会养你这么一个吃闲饭的!” 阿福瞥了一眼远处的麻杆,冲周三屠说道: “你有这身本事,来之不易。我并不想让你毁在我的手里。但你要向我保证,从此不再犯恶,改过自新做一个好人。” 牛昊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阿福又看着周三屠。 阿福跟福嫂,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来到青阳城,是为了获准进入空明山,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既然不是普通人,阿福肯定有他自己的本事。 但是牛昊却从不知道,阿福的本事原来这么大。一招出手,就把周三屠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要知道,刚刚周三屠身体里一下子冒出三个周三屠来,牛昊还以为自己已经完了,要被周三屠给打死了! 周三屠动也不动,盯着阿福。大门旁,麻杆忍不住,大声吼起来: “周三屠。你他妈的要是跟那个老东西一见如故,干脆就认他做你爹,留在这里去给姓牛的当奴才好了!” 牛昊的眼神越过周三屠,看向麻杆。 长炎岗的林岳没说错,牛昊绝不是周三屠的对手。 可是对付麻杆,凭着牛昊的本事还绰绰有余。 麻杆也看到牛昊看向自己的目光,禁不住身体向后躲着。接着冲着身边的兄弟俩挥了下手,说道: “给我拦住他!” 兄弟俩不想跟牛昊拼命。 可是不管怎样,麻杆都是他们兄弟的金主,他们不能让麻杆出事。 两个人对望了一样,向前迈步拦在了麻杆的身前。 牛昊却并没有走向麻杆,而是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牛昊心里最担心的,是何梦熊。 阿福半天也没听到周三屠的回答,问了句: “你真的不知悔改吗?那就别怪我了!” 说话间,眼神中已经涌现出杀机。 藏着何梦熊的那间房里,原本拎着长刀走进去的两个官差,此刻正被人用长刀架在脖子上,从房子里退出来。 缴了官差长刀的,就是曾经假扮了乐坊琴师的两个人。 但他们真正的身份是什么,牛昊说不上来。 两个人,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温文尔雅,眉眼间却露出凛凛的杀机。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眼神妩媚、笑靥盈盈,不停地跟那两个官差赔着不是。 十几个官差冲进牛家的大院,就各自冲进房子,寻找人犯何梦熊的踪迹。 此刻,那个领头的家伙,正从后院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缠绕着金丝银线的摆瓶。抬头看到自己的手下,竟然被人缴了长刀押出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福嫂从屋子里走出来,面色阴沉地冲着那个领头的官差说道: “请问,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阳府上管狱的差官,也负责出来搜捕人犯了?” 这十几个人,并不是衙门里的负责追捕逃犯的。他们是监狱里的狱卒,被麻杆喊来追回何梦熊的。 领头的那个,被福嫂这么一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麻杆站在大门口,恨恨地说了声: “你们,简直比猪都笨!”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62章 二小姐的旧交 麻杆买通狱卒,把何梦熊从大牢里带出来。【零↑九△小↓說△網】 何梦熊被牛昊在南市口给抢走了,麻杆当然还要找到那些狱卒,再把何梦熊抢回去。 可是,狱卒只是看守监狱的。除了这件事,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权力。更别说带着兵器,满青阳城来抓人了。 所以福嫂问出他们的来历,他们再不敢在院子里停留,一窝蜂拥出大门,跑了。 麻杆一转身走了,那些带着刀的官差也走了,剩下周三屠站在院子中,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 那个眼神妩媚的年轻女子小声说道: “龙爷还在等什么?一招杀了他!” 福嫂听见,冲着那个年轻女子摇了下头,说道: “他不会。你看他平日里板着脸,样子很吓人。真要是动起手来,颇多禁忌。” 年轻女子嗤地笑起来,转过头看到牛昊,随机冲着牛昊行着礼,带着一脸的笑靥如花,说道: “小女子小七,给牛大官人问安了。” 面前的年轻女子,一张脸长得并不是有多好看。可是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妩媚,却足以勾人魂魄。 牛昊看着小七,还在想着应该怎么跟她回个话。小七已经向着牛昊款款走来。 走到牛昊面前,伸出的手臂搭向牛昊的肩头。 福嫂突然咳了一声。 福嫂的咳声,让小七伸向牛昊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有些不舍地收了回来。 接着,小七转身向福嫂走去,嘴里嘀咕道: “我又不吃他,你紧张什么。” 福嫂并不理小七,看着院子中间的阿福和周三屠。 果然不出福嫂的预料,周三屠趁着阿福犹豫的时候,转身匆匆离开了院子。 牛昊向福嫂问道: “那个,周三屠,也是跟你们一样的来路吗?” 福嫂瞥了一眼站立原地的阿福,摇了下头,转身走回到屋中。 小七看了一样牛昊,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跟在福嫂身后进了屋。 牛昊看着屋门口,不知道福嫂摇头,是说周三屠跟他们不一样,还是因为不满阿福放走了周三屠。 周三屠跟阿福和福嫂不一样,周三屠是个人。 只是,周三屠曾经拜师学艺,学会了很多神通。 就比如,灵体分离,又或者元神三分。 也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本事,才敢妄言上山能屠虎,下水敢屠龙。 阿福放走了周三屠,牛昊当然不能说什么。 看着阿福去关闭大门,牛昊走进房门。右边的偏房里,何梦熊两条伤腿露在外面,刚刚被重新接骨,固定上夹具。 大腿接骨,说白了就是把长错位的断骨,用外力重新拉开,对齐断裂的骨缝,让骨头重新长在一起。 把长在一起的骨头重新拉开,那该有多疼? 反正何梦熊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之前的剧痛让何梦熊看起来很虚弱。不过看到牛昊,何梦熊还是咧开嘴露出笑意,说了句: “哥哥,连累你了。” 这是什么话! 牛昊伸手握了握何梦熊的手,说道: “我能住进这座大宅,过上富人的日子,还不都是你给的。我跟你结拜,许下了誓言。我当然不能眼看着你落难,不伸手。” 阿福从外面走进来,检查了何梦熊的伤口。接着冲牛昊说道: “少爷,你想过把何少爷弄出了青阳城,把他放哪吗?他的伤,没有半年的时间,下不了地。” 何梦熊现在的身份,一般人家绝不敢收留。 所以得把他送到哪去? 牛昊叹了口气。 阿福接着说道: “我倒是觉得,可以送到长炎岗去。” 长炎岗,林岳? 牛昊看着阿福。 那天在小树林,于得水和林岳比划拳脚功夫,阿福也在场。 并且阿福已经看出了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却始终不肯告诉牛昊。 因为这件事,牛昊还窝了一肚子火。 去了白商岭,牛昊就猜到,林岳的身份,应该是跟那个一直没露面的白商帝君差不多。 林岳,也是一方山岳河川的尊神。 如果真要是那样,只要把何梦熊送到长炎岗,他就安全了。 因为林岳不会害怕官府,更不会任由官差去长炎岗抓人。 牛昊冲阿福点着头,说道: “那就把梦熊送到长炎岗去。” 阿福又说道: “何少爷这件事,迟早会报到衙门里。所以路上不能走,衙门会派人沿途追查。走水路,就要找得到托底的船家。” 牛昊冲着阿福点了点头说道: “我认识一个船老大。” 阿福问道: “你们熟悉吗?”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有多熟,不好说。反正在老龙塘,差点一起变成江底那条神龙的点心。” 阿福盯着牛昊看着,半晌点了下头。接着,转过头看了看房间里其他几个人,又冲着牛昊说道: “这几个人,当初都受过江姑娘的恩惠,肯为这件事出力。经过了今天这件事,青阳城是没法再呆了。还请大少爷回头跟长炎岗的林岳说个情,许给他们一个容身的地方。” 房间里,除了眼神妩媚笑靥盈盈的小七。还有那两个夺下狱卒长刀的男子。 “六度,九度。” 阿福向着牛昊介绍两个人。两个人冲着牛昊抱拳施礼,板起的脸色显得格外严肃。 除了两个男子,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人。身材矮小,却还一直佝偻着。让人一不留神,就会忽视她的存在。 “生婆。” 阿福冲着牛昊说道。角落里那个人,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佝偻着身子垂着头,动也没动。 阿福转过身向福嫂问道: “还有两个呢?” “探路去了。” 福嫂说道: “希望还能找到一条出城的路。” 听到福嫂那句话,阿福低下了头。 牛昊也知道,带着何梦熊在身边,就别想再从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所以能找到一条隐蔽的出城通道,当然是最好。 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青阳城,只要能顺利到达码头,找到船老大,顺着青江一路南下,就能到达长炎岗。 阿福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嘟囔了一句: “上神保佑,天黑前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63章 玩笑话别当真 何梦熊是谋反朝廷的要犯,等着被杀头呢。想要带他出城,当然不能走城门。还要等到夜色降临四周昏黑,足够遮人耳目才好。 但也不能太晚。 太晚了,到了城中宵禁的时间。一行人匆匆忙忙往外走,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眼见暮色渐沉,夜色变浓。阿福从大门里探出头,四下打量着,接着冲着等在院里的人招了下手。 何梦熊躺在一副担架上,脸上涂着一层糊黑的糊糊。 糊糊是生婆调配的。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的老太婆。 生婆懂医术,却不善于与人交往。 黑乎乎的糊糊涂到何梦熊脸上,再加上天色昏暗,乍一看很难认出躺在担架上那个人的本来面目。 当然还要防备那些好奇心格外重的,凡事都喜欢问个明白的人。 所以生婆又在糊糊里加了些说不清来由的东西。 那种东西,有股臭哄哄的味道。就像是一块肉放在太阳下曝晒,生了蛆的味道。 那股味道,不用凑近那张脸就能闻得很清楚。 那样一张脸,那么一股味道,再加上跟在身边的几个人,一副家人急症着急寻医的样子,就算遇到官差巡查,也绝对能够瞒天过海了。 六度和九度一前一后抬着担架。【零↑九△小↓說△網】 为什么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牛昊不知道。 江藏娇结交的这些人,名字一个比一个奇怪。 阿福和福嫂,生婆,小七,六度和九度。还有那两个出去打探消息的,一个叫长白一个叫长黑。 但是牛昊知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不是寻常人。 都是修炼出人形,排队等待进入空明山的精怪。 六度九度抬担架,小七会假扮成病人的家属,而福嫂经过乔装,扮成家里的保姆。 牛昊和阿福不会跟他们一起走。 一下午的时间,麻杆都没有再带人找上门。 这让阿福心里很不踏实。 麻杆当然不会放过何梦熊。 他为了私怨,花钱把何梦熊从大牢里带出来,可并不是买下了何梦熊的去留。 谋反是重罪,生死由朝廷决定。 所以有一天,麻杆还要把何梦熊交还回去。交不出来,麻杆自己就要代替何梦熊回到牢里,等着被砍头。 所以整整一下午,麻杆再没露头,并不是他从此就放弃了。而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再上门。 福嫂一行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匆匆赶路。【零↑九△小↓說△網】牛昊和阿福远远地跟在后面。 长白和长黑找到的,出城的地方在青阳城的东南角。那里有一条人工的暗渠,用来排泄雨水,以及城中居民的生活污水。 暗渠一直延伸到城外,连接一条小河,最终向南汇入青江。 牛昊住的地方,在西城。差不多要穿过整座青阳城,才能到达出城的地方。 临近西城,街道上虽然有很多巡街的官差。可是行人也多,而且都是衣着光鲜的富裕人家。对于这些人,除非上面有命令,巡街的官差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地拦下盘查。 走出西城的地界,街道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起来。 时辰快接近宵禁的时候。离开西城,有钱人家越来越少。普通人家没那么多应酬,更不敢随便违反宵禁命令,夜深了还在大街上闲逛。 没有了行人,福嫂一行人就显得格外显眼。虽然都能看出是急病投医的样子,经过的巡街官差,还是不免会多看上几眼。 好在,很快就能到达青阳城的东南角,到达目的地了。 转进小巷,穿过一条狭窄的背街,就能听见隐隐的水流声,在附近响起。 流经东南角城墙的暗渠,并不深。半人高的水渠,在青石盖板下发出淙淙的流水声。 水渠里除了排出雨水,更多时候是用来排泄城中居民的生活污水。 掀开青石盖板,一股冲鼻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一路上,何梦熊的脸上涂着一层散发出恶臭的糊糊。早已经被熏得麻木,闻不出青石盖板下的暗渠里究竟是股什么味道。 可是其他人却闻得很清楚。 小七伸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我是不会跳进去的。” 小七乔装病人家属,在路上掩人耳目。 如今目的达到,她原本也不需要再跳进暗渠。 可是一路上抬着担架的六度九度,却怎么也逃不过。 “我先下。” 九度说着,噗通一声跳进暗渠。 借着灯笼发出的朦胧光亮,虽然看不清暗渠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这种地方,不用看仔细也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福嫂举着灯笼,不由得也跟着皱起了眉。 何梦熊虽然已经闻不出更难闻的味道,可是也清楚排泄城市污水的暗渠是怎么回事。 何梦熊带着一脸的羞愧,身边那几个人说道: “实在是,辛苦各位了。因为我,害得你们跟着钻进这种地方,我何梦熊,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诸位。” 小七透过捂紧的嘴巴说道: “好说。给我们抓几个人回来,挖出他们的心,给我们垫饥解馋就行。” 何梦熊看着小七,小七拿开捂在脸上的手掌,冲着何梦熊露出妩媚的笑容。 福嫂在一边轻咳了一声,冲着何梦熊说道: “何少爷别往心里去。小七顽皮,就喜欢胡言乱语。吓唬人呢。” 九度从暗渠中站起身,接住担架的一头,把何梦熊连同担架一起垂进暗渠。 何梦熊冲着小七问道: “坏人行吗?抓活的回来,挖出心来,给你垫饥解馋?” 小七看着何梦熊,哧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人心都坏了,还怎么吃?吃下去,就怕把我们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坏了。” 眼看着何梦熊连着担架被垂入暗渠,小七脸上露出盈盈笑意,又说一句: “不过可以挖出他们的肝来吃,更鲜嫩更肥美。” 牛昊和阿福站在远处。 小七说话的声音柔软,在静寂的夜色中却也入耳清晰。 听了七二的话,牛昊禁不住转过头看了阿福一眼。 福嫂说了,小七顽皮,就喜欢胡说八道地吓唬人。 可是,她真的就只是胡乱开玩笑地,吓唬人吗? 64章 奉命捉妖 何梦熊被垂进暗渠,六度跟着跳进去,接过福嫂手里的灯笼。 福嫂转回头,冲着牛昊招着手。 不管暗渠有多臭,多让人畏惧,止步不前。都只能经由这里,离开青阳城。 除非牛昊还想留在青阳城中,等着麻杆找到人手,再次找上门来。 阿福却突然转回身,看向身后的背街。 原本黑漆漆的背街,被晃动的火把映亮了。 摇晃的火光下面,能看到十几个人正向着牛昊和阿福追过来。 借着火光,能看出那些人并不是青阳府衙门的官差。其中的一些人头戴玄巾身穿法袍,看起来倒像是道士。 阿福转过头,冲着福嫂用力摆了下手,让她快点进入暗渠离开。 可是阿福和牛昊所在的地方光线昏暗,福嫂根本没看到阿福摆动的手势。还在冲着牛昊招着手。 旁边,小七脸上露出浅笑,低声说了句: “我们家大少爷一定是受不了暗渠的味道,不想进去。要不要我去帮他下定决心?” 阿福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沉重,行走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有人,施法!” 阿福说道。拉过牛昊,用力向着福嫂的方向推了出去,跟着又说了声: “走!” 牛昊不知道阿福说的,有人施法是什么意思。是被急匆匆赶来的那些道士施法,限制了阿福的行动? 背街上的那队人,身影越来越近。 能够施法的,肯定就是修道的道士。 青阳城里道士,都是天晶阁的。天晶阁的道士,无一例外来自空明山。 空明山的道士,是要修习法术。按照江藏娇的说法,是为了降妖。 对于他们来说,阿福福嫂还有小七,没名没分的当然都是妖。 是炼化出人形的精怪,行走于世间。 可就算他们是妖,也是好妖。 牛昊可以作证。 阿福和福嫂,在牛家大宅这么长时间,街坊四邻一直太平无事。甚至连街上的走犬院中的飞鸟都安然无事。不是好妖又是什么。 既然是好妖,自然就不应该被降服。 就像好人不应该被官差查办,收入大牢一样。 问题是,牛昊的话,那些道士会听吗? 牛昊转身向着福嫂冲过去。冲到福嫂身边,不由分说就把小七一把抱在怀里。 小七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转过头看着福嫂,像是在说:你看到了,这可不是我在主动招惹牛少爷。 福嫂却像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疑惑,向着阿福的位置张望着。 牛昊抱起小七,接着就把她扔下了暗渠。 福嫂随即问道: “是不是有人来了?” 小七被牛昊扔进暗渠,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背街上,也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牛昊伸手拉住福嫂,接着把她推进暗渠。 远处,阿福高声喊了一句: “什么人暗算我!” 阿福喊出那句话,当然是为了吸引背街上那些人的注意,留出时间让牛昊他们顺着暗渠逃走。 牛昊转回头看了一眼阿福。 阿福被人施法,限制了行动。再好的身手,也变成了一个被动挨打的靶子。 牛昊冲着暗渠里的福嫂说了声: “长炎岗,找林岳!” 说着话,深吸一口气用力推起被掀开的青石板。 暗渠里,福嫂喊道: “你等等,让我上去帮阿福!” 牛昊已经推动青石板,盖回到暗渠上面。 牛昊不能让阿福独自面对那些人。 这件事,因牛昊而起。牛昊必须挺身而出! 暗渠下,能听到福嫂大声喊着“你让我上去”,一边在用力推动青石板。 牛昊冲着脚下的青石板又喊了声: “送我兄弟走!” 接着返身回到阿福身边。 六七个人,举着火把已经把阿福围在了中间。 那些人果然都是来自天晶阁的道士。 牛昊挨个打量着那些道士,开口说道: “你们中间,谁是管事的,出来跟我说话!” 中间一个道士,三十几岁的年纪,头戴混元冠身披青兰道袍,板着一张脸冲着牛昊说道: “天晶阁,圆达。奉掌门尊师的命令,前来捉妖!” 上一次去天晶阁,牛昊看见过那个掌门的师父。是个一把年纪的老道士,下巴上留着胡子。跟眼前这个圆达,确实不是一个人。 牛昊冲着圆达说道: “哪来的妖怪?这里只有我跟阿福。阿福给我看门护院,从来都没出过差错。你们找错人了吧。” 圆达瞥了一眼阿福,冲着牛昊说道: “阁下肉眼凡胎,当然分不出人和妖。还是请让到一边去,不要耽误我们做正事。” 牛昊皱着眉。 牛昊并不知道天晶阁的那些道士,是不是也像是衙门里派出的官差巡街一样,也要在城中四处巡查。区分见到的每一个,是人还是妖。或者在认真辨认一下,面前的妖怪是善良还是凶恶。善妖放行,恶妖直接降服。 因为在青阳城里,云集了大量修炼成形,想要进入空明山的精怪。总不能,不加辨别把他们通通杀灭于无形吧。 牛昊说道: “实不相瞒,介绍阿福来我家里做工的,也是你们空明山的人。” 盯着那个圆达,牛昊接着说道: “她的道号正心,俗家名字叫江藏娇。” 牛昊知道,江藏娇这个正心的道号,在空明山中的辈分极高。甚至于在白商岭时,那些空明山的道士听到“正”字开头的道号,无不露出恭敬的神态。 可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圆达根本不买账。冲着牛昊又说了句: “阁下,请让开。别耽误我们做正事。” 牛昊心头不由得冒出火来,冲着圆达说了句: “阿福是我的人。你们想要把他带走,就先杀了我再说!” 牛昊话音落地,一阵呵呵的笑声,从黑漆漆的背街深处响起来。 随着笑声,麻杆晃悠着身体,慢慢走过来,冲着牛昊啧啧说道: “牛少爷果然是义字当头,连府上的奴才,都这么爱护有加。让人佩服啊。没能跟牛少爷这样的人结交,实在是我最大的遗憾。” 怎么这些道士,也是麻杆搬来的? 牛昊一下子愣住了。 65章 法坛 如果这些道士是被麻杆从天晶阁里搬出来,也就难怪半夜三更还要往外跑了。 问题是,麻杆又是靠着什么搬出这些道士来? 修道之人,清静无为,不是不再过问人世间的种种恩怨是非了吗。为什么还要插手这件事! 牛昊冲着圆达问道: “你们是天晶阁的道士,怎么还会被麻杆买通?那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 圆达并不理会牛昊的质问,而是吼了句: “让开!” 神情间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牛昊冲着那个圆达回了句: “动我的人,先过我这关!” 说着,冲着圆达拉开了架势。 那些道士,要施展怎样的手段,才能降服阿福。牛昊不知道。 牛昊也不在乎。 牛昊打定主意,绝不会坐视阿福被那些道士围攻。 不管他们是来自天晶阁,还是空明山! 牛昊拉开架势,圆达喊了声: “布阵!” 围在身边的几个道士随即移动脚步,排出一个阵型,把牛昊和阿福围在了当中。 只不过,那些道士手里攥着的,并不是真正的兵器。而是一把把木剑。 木剑,也能杀人? 牛昊正疑惑着,圆达随即冲着阿福说道: “我等,空明山天晶阁的弟子,奉掌门尊师之命,前来降你。【零↑九△小↓說△網】你试想,乖乖跟我们回去,听从掌门尊师的发落。也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牛昊禁不住转过头,看了阿福一眼。 原来,这些道士不是要取你的性命。是要把你带回天晶阁。 牛昊转过头看着阿福,阿福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在说什么。 只是声音太小,牛昊根本听不见。 牛昊凑近阿福,阿福这才冲着牛昊说了句: “街角,法坛!” 牛昊没听懂。 圆达随即又说了一句: “妖孽,我在问你话呢!” 看到阿福并没答话,麻杆跟着说了句: “跟他罗嗦什么,直接干了他!” 牛昊转回头看着圆达,随即发现,在圆达他们来的方向,黑漆漆的背街深处,好像是还有几个身影在晃动。 所以阿福说的“街角,法坛”,是说有人在那里做了一个法坛,施展法术限制了阿福的行动? 只要能找到问题结症就好办! 牛昊拔脚向前冲出去。 站在那些道士身后的麻杆,还以为牛昊是奔着他去的。【零↑九△小↓說△網】吓得呀地一声尖叫,抱着脑袋蹲下来。 牛昊跳过麻杆,向着街角方向冲过去。 身后,传来圆达的一声:动手! 十几丈外的街角,的确有一个法坛。三个小道士守在坛前护法。 眼看着牛昊直冲冲地冲着法坛冲过来,其中一个还指着牛昊大声喊道: “天晶阁道师施法降妖,闲人闪避!” 牛昊一巴掌就把那个道士推倒在地。 你们不做法,我还不来找你们呢。 另外两个道士看见,发出一声齐喝,迎着牛昊冲上来。 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阿福的一声叫。 牛昊抡起拳头,照准左边那个道士打过去。左边那个道士看到,闪身躲着。牛昊已经迎头撞到右边道士的身上。 凭着牛昊的个头,一般人根本挡不住他的迎面撞击。更何况牛昊是牟足了劲。 右边的道士,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被牛昊撞飞出去。 牛昊飞起一脚,踹向无人看守的法坛。 街边的暗影深处,一个人紧跟着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人,不是为了守护法坛。那家伙是冲着牛昊而来。 那个人,是周三屠。 周三屠扑向牛昊,牛昊飞起的右脚差一点踢到法坛。被周三屠疾出的双拳打中,打倒在地上。 远处,再次传来阿福的惨叫声。 周三屠追着牛昊连番踢踹,牛昊翻滚着身体躲避着。身体撞到街边的墙上,身后已经无路可退了。 眼见周三屠飞脚踹来,牛昊退无可退,深吸一口气,任凭周三屠飞踢的一脚踢中自己的前胸。接着,双手合抱把周三屠那只脚抱在怀中。挺身跃起的瞬间,把周三屠猛地掀翻在地。 掀倒了周三屠,牛昊转身扑向法坛。 法坛边,那三个道士手持桃木剑,向着牛昊上刺下戳。 别说是桃木剑,就是真的刀剑,这么一个紧要的关口,牛昊也只能一扑而上。 牛昊挺身撞上去。 一把桃木剑戳住牛昊的胸口,牛昊左臂上架右掌下劈,啪地一声把那把木剑打成两截。 另外两把木剑抽打在牛昊的两条大腿上,带来火辣辣一阵疼。 牛昊顾不上另外两个道士,轮动砸向近在眼前的法坛。 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周三屠打出的拳头带着拳锋,打中牛昊的后腰。牛昊忍不住疼,身子向后一歪。砸下的拳头砸到法坛的边沿,砸的法坛晃了一下。 远处,领头的道士圆达吼了一声:稳住阵脚! 周三屠一拳打中牛昊的后腰,牛昊歪着身子,大口喘着气。膝盖窝被周三屠飞脚扫中,牛昊身子一晃摔倒下去。紧接着,就看到周三屠高抬的右脚,冲着牛昊猛踩下来。 牛昊翻滚身体,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张开双臂,随着周三屠踩落的脚掌,再次把他的右脚抱进怀里,接着翻滚着身体,抱着周三屠的右脚向外拧动着。 周三屠想要抽出那只脚。 可是那只脚被牛昊两只手紧抱在怀里,根本抽不出来。 抽不出来,就带着右腿跟着被牛昊翻滚的身体压在下面。周三屠身体一晃,摔到地上。 周三屠随即踹出左脚,猛踹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发出一声闷哼,紧抱着周三屠的右脚并没有松开。 周三屠调整着身体,踹出左脚踹向牛昊的脑袋。 这一次,牛昊松开手了。 被踹飞的身体撞到后面的法坛上,把法坛哗地一声撞翻在地。 牛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是脑袋被周三屠拼力的一踹,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刚刚爬起一半旋即又摔回到地上。 木制的法坛被牛昊撞倒,又被牛昊高大的身子这么一压,彻底散架了。 周三屠紧盯着牛昊,从地上爬起身。迈出的右脚刚踩实下去,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脚一软,随即又扑倒在地。 66章 休战 周三屠右脚一阵剧痛,扑倒在地。抬起脚看时,才发现右脚上刺着一把牛耳尖刀。 尖刀从脚面刺入,穿过整个脚掌。刀尖穿透鞋底,露在外面。 看到一把尖刀刺穿脚掌,周三屠越发觉得受伤的脚掌发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发出长声的惨叫。 牛耳尖刀,是南市口的矮子金匠铜锤,交给牛昊的。 那把刀,原本是三岔路口的矮冬瓜身上的凶器。牛昊觉得它崩了刀刃不好看,才让铜锤拿去修补。 铜锤修补了刀刃,交还给牛昊。牛昊就一直带在身上。 刚刚抱着周三屠的右脚在怀里,牛昊就摸出那把刀,猛插进去。 牛耳尖刀刺劲周三屠的右脚,毫无阻碍。感觉就像是一把快刀切进了豆腐。 而周三屠竟然毫无感觉,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喊叫。 让牛昊一度怀疑,到底是这把刀有毛病,还是周三屠有问题。 正常人,手掌心楔进一根木刺,都疼得要死。 一把手巴掌长的牛耳尖刀,刺穿脚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是有问题吗? 一下子听到周三屠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牛昊放下心来。 不管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又修炼过怎样惊人的本事。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看到身体受伤流血,也会惊声惨叫。声音凄厉,就好像是要被人要了性命一样。 周三屠抱着受伤的右脚发出惨叫,牛昊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往回跑去。 牛昊不知道毁了那些道士的法坛,阿福是不是就没事了。 牛昊更担心阿福被那些道士伤害。 在白商岭,福嫂已经失去了虔女。 如果再因为自己,让福嫂失去了阿福。牛昊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面对福嫂。到时候又该跟福嫂如何解释。 街道上,五个道士手持桃木剑,摆出剑阵困住阿福。 还有两个道士手举火把,站在外面照亮场地。 阿福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好几道红印子。不知道是被桃木剑抽打出来的,还是那些道士用了什么其它法术,攻击了阿福。 阿福束手待毙,是因为那些道士摆下法坛施展法术。 法坛被牛昊撞翻了。 没有了法坛的困束,阿福就根本不会把那几个道士放在眼里。 那几个道士摆出的剑阵,也根本困不住他。 阿福转眼间破了剑阵,圆达冲着阿福吼了一声: “妖孽!我们奉了掌门尊师的命令,才不对你痛下杀手。你别以为我们对付不了你!” 阿福脸上带着冷笑,身形闪动中,人已经站在了圆达的面前,一张脸凑近圆达,几乎要贴在一起。 圆达紧盯着阿福那张脸,惊呆在那里。 如果阿福心中有杀人的念头,就在这转眼的工夫,圆达已经命丧黄泉了。 圆达盯着面前的阿福动都不敢动,剩下四个年轻的道士,手举桃木剑也全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牛昊冲着那几个人吼了声: “快点滚回你们的天晶阁,好好修你们的道学你们的仙!别再跑出来帮着坏人做坏事了!” 牛昊一直以为,那些学仙的道士,不说个个都是英雄侠义,古道热肠。起码应该分得清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知道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样的人却根本不能帮! 现在看起来,那些道士真没什么了不起。 善恶不辨好坏不分,甚至连麻杆这样的家伙,都能搬请他们出来做帮手。 也难怪江藏娇要离开空明山,从此不再修道学仙! 牛昊的一句吼,像是提醒了那几个道士。那几个道士垂下手里的桃木剑,散开了各自站立的阵脚。 圆达一双眼睛紧盯着阿福。 圆达奉命带队出来降妖,如今铩羽而归,回到天晶阁少不了受到掌门尊师的责骂。 可是这又能怪谁?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圆达带着一脸愤恨,转身往回走。 牛昊转过头,看向麻杆。 你这家伙,三番五次给我找麻烦。 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要不干脆也把你带出城。带给小七让她挖出你的心肝,垫饥解馋! 牛昊双眼冒火盯着麻杆,麻杆当然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扯着嗓子喊了声: “三屠兄,快来救命!” 周三屠?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你喊得再大声点,看看他还有没有本事来救你! 麻杆的喊声还没落地,一道人影从黑漆漆的背街深处窜出来,奔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的眼神全在麻杆身上,阿福看到扑来的身影,左手推开牛昊,右掌划出一道凌厉风声,迎面打了出去。 冲出来的周三屠接着阿福那一掌,被震得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牛昊看着周三屠。 刺进脚掌的尖刀已经被拔出来了,一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缠在受伤的右脚上。 伤口里涌出的鲜血,洇透了缠在脚上的布条,露出黑红的颜色。 那一刻,牛昊禁不住在心里对周三屠生出一些钦佩。 这家伙跟牛昊结下的仇怨,只不过是因为牛昊曾在南市口,当众羞辱过他。 周三屠被阿福一掌推出去,牛昊冲着周三屠摇了下头,说道: “周三屠,你原本也应该是一条好汉。我牛昊在南市口羞辱了你,现在向你赔罪。只希望你能放下这段仇怨。大家做不了朋友,也犯不上变成敌人。” 牛昊不想再跟这么家伙纠缠。 牛昊想尽快带着阿福离开青阳城,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周三屠盯着牛昊看着,半晌回了句: “跪下,磕头。我就与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这,过分了吧。 牛昊看着周三屠。 凭你现在的样子,别说脚上带着伤。就算是脚上没伤,你也绝不是阿福的对手。 所以眼前的情势是我想放你一马,大家从此不再互相纠缠。 你怎么还得了便宜卖起乖来! 周三屠看着牛昊,随即又说了句: “做不到?那就别废话。来跟我拳脚上分个输赢!” 说着再度向着牛昊扑上来。 阿福身形闪动中,已经拦在牛昊身前,左拳右掌相互交叠,向着周三屠打了过去。 67章 除恶务尽 周三屠绝不是阿福的对手。【零↑九△小↓說△網】 不管是拳脚上的功夫,还是使出牛昊从没见过的各种神通。周三屠都跟阿福差了一大截。 此刻的周三屠,右脚掌还血流不止,行动大受限制,如何能挡住阿福的左拳右掌。被阿福打中,身体向后不住地倒退着。 阿福盯着周三屠,说了句: “你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周三屠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阿福再次扑上来。 阿福向后退了两步,让过周三屠的拳锋,说道: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福并不想要了周三屠的命。 之前在牛昊的院子里,阿福就有机会杀了周三屠。却还是因为怜惜周三屠能有这样一身本事,来之不易。始终下不了手。 可是周三屠百般纠缠。 甚至牛昊做出了让步,要为自己在南市口当众羞辱周三屠,向他赔罪。周三屠却依然不依不饶。 这就有些过分了。 阿福的眼神中露出杀机,回撤的右手掌立成掌刀,向着面前的周三屠猛然劈出。 这样一记杀招,周三屠当然接不住。 身体向后倒退着想要躲避。【零↑九△小↓說△網】 可是受伤的右脚掌拖慢了他的速度。刚刚退出两步,已经被阿福追上。 阿福疾出的手掌,犹如一把锋利钢刀,迎面劈向周三屠。 那一瞬间,牛昊好像听到周三屠说了声“完了”! 阿福劈出的掌刀,却并没有劈中周三屠。 一口血,突然从阿福的嘴里喷了出来。飞溅的鲜血喷到周三屠的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殷红。 事发突然,牛昊被吓了一跳。 阿福对面的周三屠,一瞬间也愣住了。瞬间的惊诧之后,旋即双拳齐出,打在阿福的胸口。 阿福被周三屠打得身体摇晃着,发出一声闷哼。 周三屠一击而中,双拳再次打出。牛昊猛扑上去撞开周三屠,身体挡在阿福身前一同向后退着。 阿福跟着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鲜血喷到牛昊身后,落到脖子上有着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周三屠被牛昊撞开,站稳身体旋即又冲过来。 周三屠想要打败阿福,这是绝佳的好机会。 趁着阿福口喷鲜血体力不支,一鼓作气干掉他! 阿福怎么了。刚刚那些道士布下剑阵,把阿福打出了内伤? 牛昊在心里想着。眼看着周三屠双拳打来,也跟着挥舞双拳猛击回去。 牛昊打出的两拳打在周三屠的身上。周三屠打来的两拳,却变成四拳落到牛昊身上。 牛昊大口吸着气,不让自己哼出声音,不让身后的阿福听到。 牛昊的一口气还没喘匀,周三屠的拳头再次打来。 黑漆漆的背街深处,响起领头的道士圆达的一声吼: “你在干什么?” 牛昊身后,阿福带着一声惨叫,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远处,圆达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来: “掌门尊师只要我们带那个妖孽回去,并没有准许我们杀了他。你还不住手!” 牛昊听见背街深处传来的声音,却根本无暇弄清楚。 周三屠齐出双拳,根本不容牛昊躲避,砰砰地打在牛昊的身上。 而且牛昊也不敢躲避。 牛昊躲开了,就会露出身后的阿福。 阿福狂喷鲜血,体力不支。根本扛不住周三屠拼死的击打。 牛昊听到背街深处传来的声音,周三屠也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击打的双拳却停都没停,接连打出。 牛昊终于撑不住,身体萎顿着,倒了下去。 周三屠这才停下手,抬起被鲜血浸透的右脚,踩住牛昊。 牛昊的身后,阿福两只手撑在地上,撑起身体。 阿福的两条腿,根本看不出受了什么伤害。却彻底没了知觉,就像是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阿福知道,是那些道士躲在黑暗深处在施法。 只是阿福从没想到,天晶阁的道士,竟然也会使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法术,会在人背后捅刀子。 周三屠伸脚踩住牛昊,周三屠撑起身体挪动过来,推开周三屠的那只右脚,冲着牛昊说道: “少爷,死到临头,我不怕把真实身份告诉你。将来你想起我,也好知道该念叨谁。” 牛昊看着阿福,阿福接着说道: “我叫袁珑,原本道法天成,因为迷恋我那老婆子,踏不上天界。为了帮助老婆子登上空明山,我许下誓言,绝不杀生。我原以为,以我之善能换回他人的良心。现在看来,以我的心愿揣度别人的用心,是错了......” 阿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牛昊凑近阿福的嘴边,听到阿福接着说道: “我只想你能以我为戒,在以后要除恶务尽!” 说着话,阿福突然伸手搂住牛昊的脖子,把自己一张嘴贴到牛昊的嘴上。 牛昊只觉得阿福把什么东西吐进自己嘴里,没容他弄明白,嘴里的东西已经滑落进肚子里。 阿福旋即推开牛昊,双手撑地身体凌空飞起,扑向周三屠。 周三屠看到牛昊把脑袋凑近阿福,也跟着伸出头想要听听阿福再跟牛昊说什么。 眼看着阿福身体凌空飞起向着自己扑来,身体倒退着闪避。双拳疾出打在阿福的胸口。 随着砰砰的拳声,阿福被打落会地上,一口血喷出来。 周三屠盯着阿福,骂了声“老东西!”跟着猛扑上去。右手从腰间拽出牛昊的那把牛耳尖刀,刺进阿福的胸口。 牛昊跟着扑向周三屠,周三屠拔出刺下的尖刀,带着一蓬血从阿福的胸口喷出来。留下阿福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牛昊扑到阿福身边,拼命按住阿福喷出鲜血胸口。 阿福冲着牛昊挤出笑容,伸手拍了拍牛昊的脸颊,眼神慢慢地涣散了。 牛昊憋足一口气,猛然间转身而起。 还没等牛昊看清周三屠的位置,周三屠挥出的左拳已经打过来。打得牛昊身体向后仰着,周三屠随即攥住牛昊的衣领,冲着牛昊举起右手的尖刀。 远处,麻杆喊了声: “你不能杀他!” 紧跟着,更远处街道上响起一声断喝: “你们什么人?敢违反宵禁禁令!” 68章 逃跑的何梦熊 发出呼喝的,是青阳府巡夜的官差。 一队巡夜的官差,在附近听到背街里发出呼喊声,于是提着灯笼手按长刀,急匆匆地赶来了。 周三屠再凶狠,也不敢当着官差的面前杀人。 听到官差发出一声呼喝,就已经把手里的牛耳尖刀扔到了地上。 巡夜的官差走过天晶阁的道士身边,来到牛昊和周三屠的面前。 看到两个人的样子,尤其是灯笼映照出,地上还躺着一个死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对准了两个人。 麻杆脸上堆着笑,挨个打量着,然后凑到那个带队的官差面前,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三屠冲着牛昊突然问道: “他最后一句话,跟你说了什么?” 说着,扬起下巴指了指阿福。 牛昊看着周三屠,突然笑起来。 牛昊这一笑,笑得很邪魅。 阿福最后一句话,其实并没跟牛昊说什么。只是叮嘱牛昊,以后遇到周三屠这样的恶人,一定要一击杀之。不要因为心中的恻隐,给自己种下祸根。 牛昊也原打算回周三屠一句“不关你的事。” 但是看到周三屠眼神中闪露的狐疑,牛昊突然觉得,其实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牛昊只是笑,不说话。周三屠闪露的狐疑,变成了一种不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他到底说了什么!” 看到周三屠的样子,牛昊笑得更加得意了。 圆达领着天晶阁的道士也走过来。 看到阿福横死街头,圆达站住脚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悲戚。 看到圆达,牛昊禁不住一股火窜出来,盯着圆达问道: “是你们这些家伙,在背后捣鬼,帮着周三屠害死了阿福对吧。” 圆达抬起眼神看了看牛昊,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感觉到阿福都已经死了,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最终轻摇了下头,并没说什么。 牛昊挨个打量着那几个道士,又说道: “你们害死阿福,这笔账我会找你们算回来的。” 说着转回头看了看周三屠,跟着说了句: “还有你。” 周三屠却并没有反呛回来,只是盯着牛昊看着。 远处,带队的官差突然转过身,打量着牛昊。接着问了一句: “原来你就是谋反的何梦熊?你怕是再没机会找谁报仇了。” 说着,冲着手下那些官差招了下手。 “把他绑起来,送回大牢!” 我是何梦熊? 牛昊看向麻杆。 麻杆也正看着牛昊。看到牛昊看过来,随即把头扭向了一边。 也是。 牛昊在心里想道。 麻杆把何梦熊从大牢里带出来,却被自己给抢走了。这还不算,还送出了青阳城。 麻杆深知他没那个本事问出何梦熊的下落。 问不出何梦熊的去处,自然也就无处找回何梦熊。 找不回何梦熊,就不能把他交还给监狱。 交不出何梦熊,麻杆就得自己替何梦熊蹲牢房,被砍头。 所以麻杆才想到干脆把牛昊算做何梦熊,送进大牢。 只要花些钱,买通了看管监狱的狱卒,一口咬定关在大牢里的就是何梦熊。谁还能说什么? 几个官差听到带队的话,纷纷调转长刀对准了牛昊。 牛昊跑不了,牛昊也不想再试试,自己原来真的跑不了。 城里已经宵禁,大街上除了巡夜的官差,恐怕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自己能往哪里躲? 冲出城? 四门紧闭,还有驻城的部队看守。硬闯城门更是死路一条。 牛昊向着那几个官差举起手,束手就擒。 圆达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会把你的家仆带回天晶阁,做一场法事仔细超度。” 说着,招呼着手下那些小道士,收拾起阿福的尸体。 天晶阁的道士来自空明山,他们原本就不受青阳府管辖。不管是天黑闭城,还是入夜宵禁,紧急情况时都可以为他们破例。 所以巡街的官差也从不向那些结队的道士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废话。又管不了人家。 几个道士抬着阿福的尸体,提着灯笼匆匆离开了。 看着那些道士走远了,带队的官差问周三屠: “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麻杆脸上带着笑,走到周三屠的身边,冲着带队的官差说道: “是我的人。一顶一的高手。这一次逮到逃犯何梦熊,全靠着他。为了那个逃犯,还受了伤。绝对是我们青阳府的大英雄。明天天一亮,我就上报衙门里的大老爷,给他讨个封赏什么的。” 周三屠是高手,是青阳府的大英雄。 官差对着这些,并没什么兴趣。 就算能讨到封赏,也落不到他们的手里。 麻杆随即又说了句: “当然,今晚功劳最大的还是你们几位官爷。这件事,我一定要上报衙门。让大老爷嘉奖你们!” 这句话,听着还蛮想那么回事的。 几个官差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全都露出了笑模样。 麻杆冲着带队的那个官差说道: “我跟您几位,一起去把这个要犯送回大牢。” 带队的那个摆了下头,手下的官差押着牛昊往外走。 街边黑漆漆的暗影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官差警觉地按住长刀,大声喝问了一句: “什么人?站出来!” 发出响声的暗影里并没有人走出来,可是发出的响声却一直没有停下。 带队的那个官差转过头,冲着牛昊问了句: “你还有同伙?” 牛昊瞥着那个官差。 要说,我的同伙还真不少。只是没有大事,他们不登门。 “过去看看!” 带队的说着冲着手下摆了下头。 两个官差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长刀,慢慢地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靠过去。 发出的声音,咯吱咯吱的,说不清是什么。 有点像,有个人在那里拼命地拽着什么。又或者是,用力地啃咬着什么。 而且随着两个官差提着灯笼慢慢走近,发出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急切起来。 难道,还真是我的同伙? 牛昊在心里挨个想着他所认识的人。 还有谁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能为了牛昊敢舍弃自己的性命? 69章 苦狱 两个官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长刀,走进发出声响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下,并没看到有什么人。 可是发出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停歇。 发出声响的,是墙边的一堆杂物。破烂的木板,丢弃的竹筐,露出窟窿的草席。 两个官差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伸出手里的长刀,向着破烂堆里捅了一下。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破烂堆里滚出来。 牛昊站在远处看着,乍一看还以为是颗人头。 不止牛昊看错,就连两个站在破烂堆前面的官差,也被吓得身子向后闪着。 随即看清楚,滚落下来的东西,其实是一个葫芦。 葫芦,剖成两半以后,可以当做水瓢。 整个的葫芦被晒干了,不知道被谁扔在破烂堆里,被官差用刀乱捅震落下来。 两个人看清楚掉下来的其实不是一颗人头,只是一个葫芦。其中的一个自嘲地笑起来,另一个官差嘴里带着咒骂,飞起一脚踢向葫芦。 尖头的官靴在晒干的葫芦上踢出一个洞,葫芦嵌在靴尖上,就像是被一颗人头突然张嘴咬住了一样。 那个官差甩着脚,猛地把葫芦甩飞出去。 甩飞的葫芦落进远处的黑暗中,发出嗵地一声响。【零↑九△小↓說△網】 两个官差收起长刀,拎着灯笼走回来。 黑暗深处,滚动的葫芦又从黑暗深处滚了出来。 其中一个官差忍不住好奇,转回身看着。 带队的那个说了声: “走了走了。一个葫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牛昊是顶着何梦熊的身份被带到监狱的,所以没人会关心他原本是谁,又或者在老家山前村,是不是伙同全村老小,吃了一头耕牛。 来到监狱,麻杆跟着管狱的领头在小声嘀咕着。一个狱卒走到牛昊面前,把牛昊上上下下搜了个遍。 带着一颗玉珠的发簪,装着几块碎银的钱袋,还有一块手巴掌的牌子。 狱卒拿着牌子打量着,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随手扔到桌上。接着又拿起那支发簪端详着,揣进自己的口袋。 牛昊默默地看着那个狱卒,把他那张脸记在心里。 那支发簪,是七奶奶的。 在三岔路口,牛昊曾凭着那根发簪捡回一条命。是牛昊的宝贝。 所以牛昊得记牢那个家伙。 就算有一天被砍下了脑袋做了鬼,也要回来找他讨要。 跟麻杆嘀咕了半天,管狱的领头走过来。刚刚那个狱卒拿起钱袋递过去,脸上带着笑。 领头的拿起钱袋掂了掂,揣进口袋里。随即冲着那个狱卒吩咐道: “叫上几个人,把何少爷带到下面去,好好招待一下。” 那个狱卒点着头,冲着外面喊了声: “老赵老李!” 随着喊声,外面有人答应着,接着两个彪形大汉走进来。 领头的深深地瞥了牛昊一眼,转身走了。剩下那个狱卒,冲着刚刚走进来的两个人说道: “留下一口气,别给打死了。” 其中一个点着头,走到牛昊面前猛地一拳打在牛昊肚子上。 绞动的剧痛让牛昊不由得弯下了腰。 被喊来的两个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李。 两个人把牛昊一路拖着,拖进监狱的地下牢房。 牢房的面积并不大,石砌的墙壁,上面挂着各种行刑的工具。 两个人把牛昊拖进牢房,随即扒光了牛昊身上的衣服,把牛昊绑在了一个木架上。 对于牛昊是谁,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又是因为什么惹恼了管狱的头儿,被要求特别招待,两个人根本不问,也不在乎。 绑好了牛昊,其中一个从墙上摘下一根木棒,在手上掂了掂。 木棒的另一头带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尖刺并不很长,不会一根刺刺进身体里就弄得人伤重不治。却足以在皮肉上刺出一个个冒血的针眼。 手拿木棒的家伙把尖刺的一头放到炉火上,让火焰烧掉粘在尖刺上的肉屑发丝,接着抡起来打到牛昊的背上。 牛昊带着一声闷哼。 密集的尖刺离开身体,撕扯着皮肉。击打的疼痛化作撕裂的疼痛,牛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一个人抡动木棒,一下下打在牛昊身上。另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牛昊。直到那个人打累了,就站起身接替上去。 两个人轮番上阵,殴打牛昊。 牛昊拼着命地惨叫,叫到声嘶力竭。直到捱不住,昏死过去,被那两个家伙用水泼醒,重新开始。 牛昊不会向两个人哀求,因为没有用。 他们两个,老赵和老李,在监狱里就是为了折磨人的。 两个人把墙上的工具轮番用了一遍,想必是真的累了,把牛昊从木架上解开来。 没了木架的支撑,牛昊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接瘫倒在地上。 其中的一个,冲着房门外面喊了一嗓子。 没多久,一个狱卒走了进来。斜着眼睛打量着瘫倒在地上的牛昊,问了句: “这是谁呀?” 两个人默不作声,就好像根本没听见那个狱卒在说什么一样,转身离开了牢房。 那个狱卒在牛昊身边蹲下来,端详了半天,才看到牛昊原来还有一口气。接着冲着牛昊问道: “喂,问你呢。你谁呀?” 牛昊挣扎着睁开被打得红肿充血的眼睛,瞄了一眼那个狱卒,回了句: “你大爷。” “你个王八蛋!” 那个狱卒一个高跳起来,转过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东西。看了半天,觉得自己也就会用个皮鞭。旋即摘了下来 牛昊一直以为,皮鞭这种东西,抽在身上会非常疼。 可是跟刚才那些行刑的工具比起来,皮鞭简直就是用来松动骨骼,揉搓皮肤的小玩意。 那个狱卒几鞭子下去,牛昊竟然连个呻吟都没法出来。那个狱卒也觉得很没意思,扔下皮鞭,伸手搭住牛昊,向外拖出去。 嘴里还自顾自地说道: “来,大爷,让我给你找个透光通风的单间,好好伺候着你。”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牛昊,看到黑漆漆的方石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上那两个瘟神。” 狱卒嘴里嘀咕道。 70章 对面的狱友 负责给牛昊分配牢房的狱卒姓马,自称马头。四十来岁的年纪,干干瘦瘦的。 说起来,他也称得上是个头儿。地下一层的牢房,都归他管。 关在马头这层牢房里的,个顶个都是重犯。虽说不是每一个,都等着捱到秋后就给咔嚓了。这辈子也是捞不着重见天日了。 关着牛昊的牢房,面积很小。小到躺在里面,想要伸直双腿都很困难。 顶头的墙上开着一扇窗,窗口还不足牛昊的那张脸大。中间加着铁栅栏。 窗外,是地面。 大概是总有狱卒在附近的墙上便溺,所以总有一股浓烈的尿骚味,从窗口飘进来。 牛昊躺在牢房里,已经试不出来,身上的疼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因为牛昊的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发出疼痛。遍布在胸前背后的伤口,全都在向外渗着血。 对此,牛昊没有一点办法。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还会有接下来吗。 牛昊觉得,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接下来了。 甚至于,比起现在的惨状,能够被一刀砍下脑袋,反而是个解脱。 牛昊当然不想死。 牛昊答应过江藏娇,如果她出了事,就算闯进空明山,也要把她救出来。 可是牛昊自己都身陷囹圄,还谈什么救出江藏娇。 隔着铁栅栏的牢门,一个声音冲着牛昊“嘘嘘”地响起来。牛昊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牢房里,一个家伙趴在铁栅栏的牢门上,冲着牛昊在嘘嘘地打招呼。 “怎么称呼?” 那家伙问道。 隔着铁栅栏,能看到一张瘦削的面孔,面无血色。 牛昊躺回到地上。 挣扎的身体会撕扯身上的伤口,让身上的痛楚变得格外明显。 “我叫杨飞。” 对面的家伙倒并不在乎牛昊对他不理不睬,继续说道: “我的真名,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说起我在江湖上绰号,可能就会吓你一跳。妙手飞!” 没听过。 牛昊躺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盯着黑乎乎的房顶。突然又坐起身,看向对面的家伙。 妙手飞是谁,干什么的,牛昊真的不知道。 因为牛昊根本算不上江湖中人。 但是刚刚,牛昊明明看到对面那家伙,伸出在铁栅栏牢门上的,是两只胳膊。胳膊的前面,并没有手。 牛昊忍着疼坐起身,直愣愣地看向对面牢房。自称妙手飞的家伙已经看出牛昊的内心所想。向着举起两只胳膊。 两只胳膊上光秃秃的,并没有手。 “你想知道,我这么一个没有手的家伙,会被人叫做妙手飞?” 林飞冲着牛昊笑起来,说了句: “那你要陪我说话。” 一个没有手的人,为什么会被人叫做妙手飞? 牛昊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身体一仰,躺了下去。 “你浑身是伤,伤口流血,躺在那里,伤口很快就会溃烂。” 林飞又说道。 “我们这些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房子里。地上脏得很。” 牛昊深吸了口气,重新坐起身。 林飞在对面牢房里接着说道: “你不想伤口溃烂,活得生不如死,最好站起来。等到身上的伤口结痂,再躺着也不迟。” 看着牛昊,林飞又问了句: “你为了什么进来的?” 牛昊随口答道: “谋反吧。” 听到牛昊的话,林飞哈哈笑起来。 牛昊不明白林飞在笑什么。 杀头的重罪,那么好笑吗? 林飞哈哈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直等到笑够了,才又说道: “青阳府这一次来的大老爷,明显不行。太平盛世,歌舞升平。老百姓安居乐业。哪里会有人想要谋反。想要绊倒什么人,做做做功课下点工夫吗。搞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名堂。失败。” 说着,林飞又冲牛昊说道: “你信我,就站起来养好身体。谋反重罪是一定要上报朝廷的。会有专职下来核查,逐一罪状落实,才能定罪。不要等到有一天,有人来给你昭雪了,你却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牛昊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 林飞又问道: “你是青阳城人?” “算是吧。” 牛昊嘀咕了一声算是回答。 起码,我是在青阳城被抓的。背的,也是青阳城里最有钱的主,何家大少爷的锅。 “那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林飞说道: “青阳城里有一个富户,姓陈的。” 姓陈的,富户? 牛昊问道: “有多富?” 牛昊是从村里来的。在牛昊看来,在青阳城里有个住处,能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就算是富户了。 林飞说道: “家有产业,在西城有自己的宅院。” 牛昊看着林飞,反问了一句: “你认识他?” 林飞哈哈笑起来,说了句: “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交情深的很呢。” 按照林飞的说法,那个姓陈的富户,应该就是陈大官儿。 牛昊住的,原本就是陈家大宅。 牛昊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林飞,陈大官儿已经死了。脸上长着一字横眉的家伙闯进陈家,把阖家上下全都杀了。 牛昊问道: “你跟陈大官儿那么熟,他就没来探望你?” 林飞哼哼笑着,说道: “我也是奇怪。陈大官人有段日子没来关照我了,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刚刚进来,对外面的情况熟悉。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不是熟悉这个陈大官儿。” 牛昊正想跟林飞说出陈家遭遇的祸事,林飞却又说了一句: “陈大官人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如果我妙手飞有朝一日出去了,还要跟他相会呢。没了陈大官人,我林飞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听到林飞这句话,牛昊改口说道: “我知道陈家大宅在哪,也知道陈大官儿是谁。但是不熟。素无来往。” 牛昊这句话虽然让林飞有些失望,却也是情理之中。 青阳城那么大,单单是西城里住着的富户,就成百上千。那些人之间怎么可能都相互认识。 牛昊问林飞: “那你是,哪里人?” 林飞抬起头看着牛昊,问了句: “你当真没听说过妙手飞?” 牛昊摇了下头,林飞的神情间流露出失落,低声说了句: “这才过了多久,我妙手飞的名字,就被人忘了。” 71章 妙手林飞 妙手飞,到底是谁? 牛昊终于对大名鼎鼎的妙手飞有了兴趣,妙手飞一下子来了情绪。 妙手林飞是盗贼。 不是侠盗,那种月黑风高之夜,搬空了官府的金库,然后全城的穷苦百姓、饥寒交迫的街头乞丐,每个人都分得了一份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渡过难关。 妙手飞不干那样的事。 妙手飞,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偷。 妙手飞有钱花不了,挖坑埋起来也不会与人分享。 最早的时候,妙手飞也是在大街上偷有钱人的钱袋。 后来偷出了名堂,就会有人许下重金,请妙手飞帮忙。 请妙手飞帮忙,当然是偷东西。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东西,就算花钱,也买不到。 而人的内心,恰恰又是越得不到,就越发心痒难搔。会让人不择手段。 偷的东西越来越多,妙手飞的名气自然越来越大,开出的价码也就水涨船高。 即便如此,妙手飞也从来不缺生意。 牛昊忍不住问道: “那你都偷什么?” 妙手飞哼哼笑起来。 “不是我要偷什么。是雇我的金主,想要什么。” 接着,妙手飞又补充了一句: “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牛昊其实想象不出妙手飞说的五花八门,到底有多五花八门。 不过看到妙手飞的表情。 看来是有很多东西,连见多识广的妙手飞,都理解不了。 牛昊好奇,问道: “你给人偷一次东西,收多少钱?” “我最多一次,收了金主三十万两。” 妙手飞说道。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克制,但在眼神里还是闪露出骄傲来。 三十万两,那得有多大一堆? 牛昊实在想象不出来,脱口问了句: “你能花完?” 妙手飞摇着头。 “当然花不完。所以我埋起来了。” 妙手飞说着,看了一眼牛昊,又说道: “这些年被我攒下的钱,不说能买下青阳城,买下几条街,绝没问题。” 妙手飞说他这些年来从没失过手,牛昊忍不住问他: “那你咋会在这里?” 问了这句话,牛昊就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说了句: “我不该问。” 妙手飞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说道: “说起来,我来青阳城并不是干活的。我是来交差的。” 牛昊看着妙手飞,妙手飞接着说道: “青阳城里有个大官人,想要一本书。我以为这趟活并不困难,就开口要了两千两。没想到差点害我丢了性命。就算要上二十万两也不为过。只不过,我早已经答应了人家,当然要履约,不能坏了我的名声。所以就带着偷回来的书,来了青阳城。” 青阳城里的大官人,一本书,两千两银子。 牛昊盯着妙手飞,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妙手飞接着说道: “谁知道那个大官人,拿着银子拿走了那本书,转身就把我出卖给了衙门。害得我当天晚上就被抓进了大狱。那些官差抓我进来,对我的身份来历早已经一清二楚,知道天底下没有一把锁,是我妙手飞打不开的。于是干脆砍下我两只手,让我堂堂妙手飞,变成了没手的残废!” 妙手飞越说越气,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变得通红。 牛昊问道: “你说那人,就是陈大官人吧。” 妙手飞看着牛昊,并没答话。 牛昊接着又问了句: “那本书,装在一个檀木的匣子里,箔金册页上书写的都是让人看不懂的礼文。书名叫做逃引之术。” 听到牛昊的话,妙手空说道: “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的确是檀木匣中装着一个金册子。这么说,你见过那本书了?” 牛昊摇了摇头。妙手飞接着问道: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牛昊说道: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陈大官人已经死了。阖家上下,被贼人闯入,全都杀了。” 妙手飞一脸震惊地盯着牛昊,半晌说了句: “你骗我。” 牛昊冲着妙手飞轻摇了下头,又说道: “我来青阳城,住的地方就是陈家大宅。刚住进时,陈大官儿一家老小的魂魄还都留在宅子里。不然我又怎么会知道那本书的事。” “他......” 陈大官人阖家老小遭遇飞来横祸。 这件事实在大大超出妙手飞的意料。妙手飞转身走进牢房深处,随即又走回来,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看着。 只是牛昊完全没有必要欺骗林飞。 妙手飞也相信,牛昊说的都是实情。 妙手飞在牢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牛昊接着说道: “在陈家大宅里,我也从没找到过那本书。” 听到牛昊的话,妙手飞重新来到铁栅栏前,问道: “是被那个闯进来的贼人抢走了?” 牛昊摇着头,说道: “那个贼人在青阳城里犯下命案,并没跑出多远。就在青江对岸的一个偏僻路口摆了个茶摊,抢劫路人。结果被路过的官差认出身份,给杀了。他身上也没那本书。” 妙手飞的神情一下子黯然下来。 妙手林飞其实并不在乎那本书去哪了。 妙手飞在乎的,是陈大官人没了。 妙手飞被投进大狱,被狱卒砍去引以为豪一双妙手,能够坚持着一直活下来,就是想要有一天能够离开监狱时,还能去找陈大官人讨一个说法,要回一个公道。 可是现在陈大官人没了,连同一家老小都被人给杀了。 而且犯案的凶手,也被正法。 这让妙手林飞该怎么办? 牛昊看出林飞神情黯然,问了句: “你又是凭什么认定,就是陈大官儿把你卖给了青阳府的衙门?” 妙手飞瞥了一眼牛昊,问了句: “不是他,还会有谁知道我的底细?” 牛昊想起江藏娇说过的那句话,说道: “跟我住在陈家大宅的,还有我一个朋友。偏巧她也对这件事感兴趣,就做了些调查。她觉得,你为陈大官人偷出来的那本书,让陈大官人一家老小丢了性命。而整件事,可能牵扯到了空明山。” 妙手林飞充满狐疑地看着牛昊。 “真的?” 妙手飞问道,接着又说了句: “这就有意思了。” 72章 特别关照 “吃饭了吃饭了!” 马头一边喊,一边走下牢房。 饭,是一块黑乎乎的窝窝,干硬,带着一副发霉的味道。咬在嘴里能听到牙齿磨碎沙粒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木碗里,会给舀上一勺菜汤。稀溜溜的汤水中看不见菜叶。 马头把窝窝送进林飞的牢门,林飞盘腿坐到地上,屈起一只脚,用两根脚趾夹住窝窝。 马头又把盛了菜汤的木碗摆到林飞面前,拎着木桶来到牛昊的牢门前。递给牛昊一个窝窝,在盛着菜汤的大桶中用力挖着,从桶底舀出一些干货,装进牛昊的木碗里。 隔壁牢房里的犯人看到了,隔着栅栏门冲着马头吼了声: “喂,你吃了他的好处还是怎地?为什么给我一碗清汤,给他一勺菜叶?” 那个犯人说着,还把手里的木碗伸出栅栏门,像是要给马头看看清楚。 马头瞥了一眼那只伸到眼前的木碗,接着挥动手里的木勺,打翻在地。 那个囚犯冲着马头吼了句: “老马头,我日你婆娘!” 马头拎着大桶往外走,回了句: “我娶不起婆娘,打了一辈子光棍。要不,你日我吧。” 听到马头的话,更远的牢房里传来另一个囚犯哈哈的笑声。 牛昊不知道马头为什么要善待自己。 只是,除了马头的善待。大牢带给牛昊的,更多是虐待。 饭还没吃完,老赵和老李就走下来牢房,打开栅栏门拖住牛昊。 牛昊的嘴里还嚼着窝窝,看到两个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向两个人摆着手,示意自己会走。 两个人却不由分说,把牛昊牛昊打倒在地,拖出了牢房。 住在牛昊隔壁的囚犯,刚刚还在为牛昊的木碗里多出几片菜叶在骂娘,此刻闭紧着嘴巴,默默地看着被拖在地上的牛昊。 对面牢房里,妙手林飞把咬剩一半的窝窝塞进了怀里。 牛昊被马头再拖回牢房时,天已经黑了。 牛昊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神志不清。 马头把牛昊扔回到牢房里,锁上门刚刚离开,林飞就趴在铁栅栏门上“喂喂”地喊着牛昊。 迷蒙中,牛昊听到了林飞的呼喊。还有远处一间牢房里,另外一个囚犯厌烦地吼了声“别鬼叫了,不让人睡觉吗!” 只是牛昊不想睁开眼睛,也无力睁开眼睛。 牛昊觉得,要不自己就这样死过去也行。 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现在死了,也省得继续遭罪了。 对面的牢房里,妙手林飞不停地叫着。 除了林飞,又多出其他几个声音,跟着林飞一起喂喂地叫起来。 整齐划一的叫声,惊动了马头,急匆匆地走下牢房,吼了声: “你们干什么!” 地下一层的牢房里,十六个单间,住了七个犯人。其中的五个,跟牛昊一样,只等着入了秋,核准了死刑就被咔嚓一下砍下脑袋。 还有一个,跟妙手林飞一样,估计一辈子也别想离开大牢再见到天日。 这些人,都是死定的人了。怎么会害怕一个管狱的狱卒。 被马头喊了一嗓子,那些人开始敲打着铁栅栏门,发出整齐的当当响声。 马头没办法,走到牛昊的牢门前,冲着牛昊吼了一嗓子: “大个儿,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言语一声。别让那些等着挨刀的家伙闹了。” 牛昊并没睁眼,只是吃力地抬起手晃了一下。 马头看到了,转过身冲着林飞和其他几个囚犯说了声: “他没死,还有口气。你们别闹了。” 说着话,摇着头往外走。 林飞喊住马头,示意自己怀里还剩了一块窝窝,让马头拿出来递给牛昊。 马头转回头看了一眼牛昊,冲着林飞说了句: “他那张脸肿的猪头一样,眼睛睁不开嘴巴张不开,怎么吃?你快让他歇歇吧。” 说完往外走。 牛昊被老赵和老李拖进行刑的牢房,麻杆正等在里面。 麻杆来找牛昊,只为一件事。 问出何梦熊的下落。 牛昊当然不会向麻杆吐露何梦熊的哪怕一个字。 而且牛昊自己也不知道,何梦熊现在到了哪里。 长炎岗,在南面。陆上能走,坐船也能到。 可是具体在什么地方,要走几天。找到了长炎岗,又能不能顺利找到林岳。找到林岳,他是不是真的能留下何梦熊。 所有这些,牛昊都不知道。 牛昊不开口,麻杆并不生气。只是冲着牛昊扔下一句: “我会每天来看望你。” 接着,拿出一袋钱扔给了老赵。 牛昊的脸上露出一副“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喊你大爷!”内心里却很绝望。 老赵和老李,在大牢里不干别的,专司折磨人。 这两人能让你最大限度地感觉到疼痛,却绝不会失手错杀了你。 留在牛昊身上的,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没有触及要害。却处处疼得要命。 牛昊死不了,就想着要不干脆昏死过去也行。至少会有一段时间,让自己不在感觉到疼痛。 牛昊也没办法昏死过去。 而且牛昊的浑身上下,突然间变得格外机敏。机敏到足以分辨出左右两条大腿,不同的疼法。分辨出肚子上的一排伤口,在慢慢渗出粘黄的液体。分辨出对面牢房里,妙手林飞发自内心地担忧。 接着,牛昊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扑簌簌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听起来就像是,伸出手在抖落沾在衣服上的灰尘。 扑簌簌的声音响过以后,发出声音的那个家伙,站直身体来回打量着,像是再确定自己的位置,又或者在确定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位置。 接着,那家伙迈步走了起来。 牛昊辨认着那个声音。 声音来自窗外,从那个还没有自己一张脸大的窗口传进来。 可就算是窗外,也是监狱。 什么人又能够在监狱的院子里旁若无人,走来走去? 院子明显不止那个家伙,发出扑簌簌抖动声音的家伙。 牛昊能听见,还有别人。 管狱的狱卒。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他们,就没看见那个家伙?抖动着衣服,又在四处打量的家伙! 脚步声,向着牛昊的窗口走过来。 73章 黑暗之下 脚步声一路走来,接着钻进窗口,走进牛昊的牢房。 那个窗口,小得连牛昊的一张脸都容不下。怎么能钻进一个人? 可是牛昊就是感觉到那个家伙走进了自己的牢房,站在自己身边,注视着自己。 牛昊甚至能感觉到那家伙的喘息,细微而绵长。 牛昊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看清楚。 一道黑暗迎面扑来,瞬间包裹住牛昊。 黑暗包裹着牛昊。 只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如亘古一般存在的黑暗,牛昊曾经遭遇过。 存在于黑暗当中的,除了牛昊,还有别的。 牛昊静下心神,感受着。 除了牛昊以外的那个存在,应该就是黑暗本身。 黑暗,并不是虚无、空无一物的。 黑暗,是活的。 那种存在,就像是,像是......该怎么形容? 牛昊感觉,那种存在就像胸膛,像怀抱。牛昊甚至觉得,像是一张大嘴,大到足以吞没天地,日月星空。吞没小小的牛昊。 身陷黑暗,牛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觉得安然。 这种感觉,牛昊体会过。 上一次,在白商岭。 在白商岭,黑暗笼罩了牛昊,就去跟迷雾遮蔽了身形的白商帝君窃窃私语。 接着,白商帝君就退却了。 所以...... 牛昊忍不住问道: “你是谁?” 没有回答。 包裹了牛昊的黑暗,对于牛昊的问题不感兴趣。 甚至于,对牛昊这个人也不感兴趣。 黑暗包裹了牛昊,只是为了,给牛昊帮忙? 牛昊浑身上下的疼痛开始减退。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 既然是来帮忙的,那就更应该让我知道你是谁了。 要不然,我想要感谢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叫出你的名字。 黑暗中的家伙,对于牛昊的感激,也毫不感兴趣。 那家伙,把牛昊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就是那种审视,很仔细地察看,检查牛昊有没有伤筋动骨,有没有隐蔽的内伤。 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那我就自己猜。 牛昊想。 接着就想到,乌鸦! 从一开始,老黄牛被雷劈死以后,就有只乌鸦飞来。 后来在三岔路口,又是一只乌鸦飞来,落在路边的茶棚上。 在白商岭,同样有只乌鸦。一身羽毛黝黑发亮,歪着脑袋看着发生的那一切。 想到了乌鸦,牛昊不由得一阵兴奋。 乌鸦,当然只是那个家伙的化身。 就算乌鸦成了精,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够让白商帝君知难而退。 得道的精怪牛昊也见识过。 福嫂,小七,还有六度九度。 他们有本事,各有神通。可是跟乌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化身乌鸦的,又是谁? 牛昊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包裹着牛昊的黑暗,检查了牛昊的身体。接着就把牛昊整个人提了起来。 牛昊整个人漂浮起来,双脚离开地面,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那种感觉很新奇,很美妙。又有些,让人惴惴然。 接着,一团光从牛昊的身体里浮现出来,飘忽着。 牛昊看着那团光。 那团光,不是自己冒出来的。是被黑暗,或者说黑暗当中的那个家伙给吸出来的。 光团飘忽着,有些黯淡。像是烧光灯油的火头,随时都会熄灭。 不是烧光灯油,是刚刚点燃的火苗,还没有燃烧旺盛。忽闪的火头同样会因为一阵微风被熄灭。 那团光,从身体里被吸出来的光,是什么。魂魄吗? 如果真的是我的魂魄,被黑暗当中的家伙吸出来,他是要吃掉它? 那他不就是吸食别人魂魄的妖怪了。 这样的故事牛昊听说过。来村子里戏班,还有七奶奶武爷爷,都喜欢讲这样的乡野传说。 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东西,原来你是一个吃人魂魄的坏家伙! 牛昊心里着急。可是身体浮在黑暗当中,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就算就好能使出什么,面对一个神通广大的家伙,牛昊有本事打赢他吗? 包裹着牛昊的黑暗,对于牛昊的所思所想还不理睬,自顾自地把那团光揉来捏去地。 飘忽的光团,慢慢变得活跃起来。 就像是挑亮的灯芯,燃烧的旺盛起来。 看样子,是我错怪你了。 牛昊想。 眼看着那团光,上下跳跃,露出熠熠光彩。 牛昊肯定是错怪人家了。 如果黑暗中的家伙,真的想要吸取牛昊的魂魄,没可能迟迟不动,却要帮助牛昊把那团光调亮。 牛昊又不是圈里的肥猪,要先养大,再屠宰。 闪烁着奕奕神采的光,映亮牛昊。 牛昊随即就看见了自己。 牛昊看见自己就那么长拖拖地,漂浮在黑暗中。那副样子,就像是天热时,一个猛子扎进水塘里,接着一个转身,浮出在水面上的样子。 四肢伸展,心旷神怡。 可是自己又是怎么看见自己的? 之前,牛昊只是凭着感觉感受到自己的样子。双脚离地漂浮在黑暗中。 可是现在,却实实在在地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被光映亮。 光,那团光。 牛昊现在是那团光。 不对。 应该是,牛昊现在在那团光里。 那团光,是牛昊的魂魄。 “是这样吧?” 牛昊忍不住问黑暗中的那个家伙。 接着,一股情绪从黑暗当中冒了出来。 那股情绪明显就是:怎么偏偏就是你! 牛昊能感觉到那股情绪,很无奈的一种感觉。 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因为是牛昊,就会多出很多波折。 那些并不需要解释的事,对于牛昊来说,不但是陌生的,而且还很难解释明白。 因为是牛昊,就要多付出很多努力。而多付出的努力,却还不一定能有所收获。 最让人窝火的是,恰恰因为是面前这个牛昊,竟然还不能放弃! 那种硬着头皮也要上的无奈,让黑暗中的家伙很愤怒。 所以他才会对牛昊的种种问题置之不理。甚至对于牛昊这个人,也提不起兴趣。 想明白这一点,牛昊突然觉得很对不住那家伙。 要不,你站出来,我给你鞠个躬? 牛昊心里想。 这么难为你,我真的挺难为情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我想,我会尽量不辜负你的努力。 74章 阿福留下的 牛昊睁开眼睛,曙色映亮的天光,从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口映进来。 没有黑暗,没有化身黑暗的乌鸦,也没有无法克制的无奈和愤懑。 只有牛昊躺在湿乎乎阴冷的牢房里。 透过铁栅栏门,能听见鼾声,从其它的牢房里传来,此起彼伏。 那些囚犯还在睡觉。 对于这些熬时间等死的人来说,两眼一闭的梦乡,才是最让人留恋的地方。 透过铁栅栏门传进来的,除了鼾声还有刺鼻的尿骚味。 马头是不会半夜下来,喊所有人起来撒尿的。更不会组织大家排排队,去茅房解手。有了屎尿,就在自己的牢房里解决。 都是将死之人,谁还在乎是不是睡在尿窝里。 嘈杂的鼾声,刺鼻的尿骚味,对于牛昊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的牛昊通体安泰、神清气爽,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牛昊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团光,被包裹着牛昊的黑暗吸出来以后,挑拨侍弄,变得格外明亮了。 那团光并不是牛昊的。 牛昊后来想到,应该是阿福,在临死前吐进自己嘴里的。 牛昊不知道应该把那团光叫做什么。但肯定不是牛昊的魂魄。 阿福说,他有道法天成,原本可以飞升而去的。因为眷恋红尘,不忍离开福嫂,才留在了人世间。 所以那团光,是阿福的道法? 牛昊说不好那东西。 所以化身乌鸦的那个家伙,才会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愤懑。 因为牛昊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不需要解释的东西,到了牛昊这里,就算详细说明,牛昊也搞不清楚。 这既耽误时间,也影响心情。 可是这能怪牛昊吗? 牛昊,说白了只是个农村来的孩子,很多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识了。 前段时间,西城大街上来了一个异族的商贩,卖一种奶做的食物。好大一坨,切开后中间还有一个一个的窟窿。闻起来,酸溜溜的。吃到嘴里却很香。 牛昊当然不知道那是啥。 前头村里是有一头老黄牛,牛昊每天牵着上山里放养。可是老黄牛只管下地犁田,不管下奶。而且老黄牛,跟牛昊一样是个爷们,也下不出奶。 牛昊在村里时,连深眼窝鹰钩鼻子的异族人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卖的酸丢丢的食物是什么? 阿福临死前,留下一团光给牛昊,藏在牛昊的身体里。 所以化身乌鸦的家伙就趁着夜晚来了,把那团光从牛昊的身体里吸出来,挑拨侍弄,变得明亮了,就像是重新燃烧旺盛的炉火,然后又放回了牛昊的身体里。【零↑九△小↓說△網】 也正因为有了那团光在身体里,牛昊才觉得一觉醒来,浑身上下是那么的,舒坦。 你说以后天黑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点灯了? 往哪一戳,都那么锃光瓦亮的,照哪哪清楚,多好。 牛昊挣扎着坐起身,扯动肿胀的身体一阵疼。 这只黑老鸹也真够抠的,就不能顺带着把自己这身浮肿给消了。 乡下人,管乌鸦叫老鸹。 倒也不是贬低。 乡下人对于乌鸦,其实很畏惧。 因为怕它,所以才给它起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庄重的名字。这样就显得亲近多了,也就不那么让人害怕了。 对面牢房里,妙手林飞靠在铁栅栏门上睡着了。 那家伙足足叫了半宿,一直向叫醒牛昊。害怕牛昊眼一闭,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牛昊挣扎着站起身。 听到声音,林飞睁开眼。看清牛昊后,嘿地笑了一声。随即又皱了下眉。 牛昊那一身,却是挺惨的。整张脸肿的像个猪头,两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裸露的上半身,带着一条条伤口,渗着红黄色的液体。 牛昊肿胀着一张脸,精神却十足。有一种,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奕奕神采。 “你这是,越打越精神,要被百炼成钢吗?” 妙手林飞说了句,屈起一只脚,从怀里掏出昨天剩下的半块窝窝,丢给牛昊。 牛昊不想吃。 牛昊的嘴唇肿胀,绷紧的上下嘴唇像是随时都能胀破了一样。两边的腮帮子即使不动,都止不住地疼。 可是要是不吃,林飞肯定会觉得自己嫌弃他用脚递来的干粮。 牛昊把那块窝窝掰成小块,费力地塞进嘴里。 牙齿磨碎窝窝中间的沙粒,发出沙沙的声音。 妙手飞问道: “我们这些人进来,都要被那两个瘟神拉去,杀杀威风。不过像你这样被格外关照的,还是头一个。你倒说说,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远处牢房里,有一个囚犯跟着说了句: “该不是把狱头的女人给睡了吧。” 牛昊嘴里嚼着窝窝,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们抓我,是因为我谋反。” 妙手飞当然不信牛昊谋反。 看着牛昊,妙手飞又问道: “那你叫什么?” 牛昊咽下嘴里的窝窝,说道: “他们说,我叫何梦熊。” “什么意思?” 妙手林飞问道: “你是被人陷害,替人顶缸?” 牛昊摇了下头。 “也不算被陷害。那个真的何梦熊,是我结拜的兄弟。被府上的管家陷害,扣上了谋反的罪名。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遭难,就把他送到别处藏起来了。” 妙手林飞盯着牛昊看着,半晌点着头说道: “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牛昊说道: “我姓牛,日行于天的,昊。” 这一次,牛昊记住要说出后面那个字。不能再像上一次,被何梦熊听成牛日天。 林飞举着两个没了手掌的胳膊,冲着牛昊打了个拱手,说道: “幸会了。” 牛昊嘿嘿笑了笑。 到了吃饭时间,马头拎着木桶走下牢房,挨个敲打着铁栅栏门,喊着那些囚犯起床了。 这一次,隔壁的那个囚犯不再跟牛昊争碗里是不是多出了菜叶。 马头给牛昊盛了菜汤,接着冲牛昊说道: “我跟狱头说了,今天就不让那两个瘟神再来找你了。总得给点时间,让你这身皮子长好吧。” 马头说着,在木桶的桶底用力刮着,刮出干货盛进牛昊的木碗里。 牛昊冲着马头点着头。 75章 新来的囚犯 麻杆不会放过牛昊。 每次来,都会买通老赵老李,问候牛昊。 老赵老李下到牢房,来提牛昊,那些关在牢房里的囚犯就会拼着命地敲打铁栅栏,说出最恶毒的语言问候两个人的祖宗十八代。 那些人当然制止不了老赵老李提走牛昊。但至少能发泄出心中的愤怒。 麻杆问不出何梦熊的下落,变得格外焦躁起来。 花钱买通的老赵老李,下手也格外重了。 不过牛昊不在乎了。 阿福留在牛昊身体里的光团,经过化身乌鸦的家伙调拨之后,变得明亮。重新回到牛昊身体以后,开始在牛昊的身体里茁壮成长起来。 每天晚上,躺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牛昊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团温润的东西激荡着。 牛昊甚至怀疑,阿福不会是留下了一个种,种进牛昊的身体里,让牛昊再给他生个孩子吧! 村里的婆姨,结婚后不都是怀上了男人的孩子。 十个月后孩子就会呱呱坠地。 好在牛昊的肚子并没有变大。 牛昊摸过。 那团光,在牛昊的身体里滋养、茁壮。游走于牛昊的身骨,浸润着牛昊的四肢百骸。虽然不能治愈老赵老李在牛昊皮肉上留下的肿痛,却让牛昊感觉到充盈。 那是一股内在的力量。【零↑九△小↓說△網】 不管阿福给牛昊留下的到底是什么,那股力量让牛昊感觉到踏实。 马头拖着一个新来的囚犯走下来。 新来的囚犯毫无例外地被老赵老李招呼过来,一顿胖揍。 被马头拖在地上,脑袋去高高地扬起来,挨个打量着两边牢房里的犯人。 看到那家伙的一瞬间,牛昊愣住了。 新来囚犯的脸上沾满鲜血。斑驳的血迹,却盖不住容貌。 那明明就是六度! 看到牛昊的一瞬间,六度放下心来一样,垂下了头。任由马头把他拖着,锁进妙手林飞旁边的牢房里。 锁好了栅栏门,马头往外走。一个囚犯趴在栅栏门上,冲着马头问道: “为了什么?” “当街杀人。” 马头随口答道。 转回头看了一眼锁进六度的栅栏门,马头又说了一句: “好像是,有人调戏了他的婆娘。他就把那家伙给干掉了。” 问话的囚犯说了句: “应该!” 马头哼哼笑着回了句: “我也没说不应该。只是最终怎样,还要看衙门里的大老爷怎么判罚。是杀人偿命,还是刺配流放。” 监牢的入口,一个人大声喊着: “老马,在哪呢?” 马头大声答应着,急匆匆地往外走。 牛昊走到铁栅栏门前,看着斜对面的牢房里,六度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老赵老李的手段,牛昊很清楚。 下手轻重,要把犯人打成怎样一个严重的程度,是让犯人受些皮肉苦,还是伤筋动骨,两个人格外有分寸。 六度的样子,看起来被打得不清。 看到牛昊看着隔壁牢房,妙手林飞冲着牛昊说了句: “好不了,肯定是没使钱。” 牛昊看向林飞,妙手飞解释道: “进来挨顿揍,这是规矩。叫杀威风。经常进出这里的常客,心里都有数。进来前,裤裆里多少塞点钱财在里面。那两个瘟神收到了,下手自然留情。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像这种第一次来的,不懂规律。被扒光了衣服什么好处没捞着,当然会往死里打。死是死不了,没个十天半个月,身上的肿胀消不了。” 牛昊看着六度,倒不是为了这个。 六度九度,福嫂小七,送何梦熊去长炎岗。 重新出现在青阳城,那就是说已经把人送到了? 还有就是,六度有老婆吗。 以他的来历,不应该做出当街杀人这种糊涂事啊。 而且就算一时冲动当街杀了人,凭着几个官差也未必能把他怎样。 总不能,官差出更,从此都带着几个天晶阁的道士在身边吧。 所以,六度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被关进这里的? 牢房入口的地方,马头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年轻、漂亮,一个女子。 守着入口的牢房里,一个家伙饿狼一样猛扑到铁栅栏门上,两只胳膊从铁栅栏中间猛伸出来,就像是用得力气越大,就能一下子把那个年轻女子抓到手中一样。 马头往前走,年轻女子紧跟在马头身后。 那些被关进牢房里等死的家伙,一个个就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瞪起眼睛冲到牢门前,拼命撞着牢门发出呼喊,只为了走过面前的年轻女子能够抬头看他一眼。 年轻女子,是小七。 只是小七低着脑袋,像是根本没看见牛昊,又或者根本就不认识牛昊,紧跟在马头身后,来到六度的牢门前。 马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的六度,转过身冲着小七说道: “你男人在里面。” 小七带着压抑的哭声,两双手把着铁栅栏门蹲下身去。 马头看了看小七,又说了句: “放心吧,他只是遭了点罪,死不了。” 说着向前离开了几步,留下时间给小两口说话。 小七在铁栅栏门前,轻声唤着“相公”。牢房里的六度过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 妙手林飞侧着脑袋看了看隔壁牢门前的年轻女子,冲着马头嘿嘿笑起来,小声问道: “给你塞了多少?” 马头哼地一声冷笑,毫不避讳地说道: “轮到我的手里,早让人层层扒皮,剩下零头了。” 牛昊也趴在栅栏门上看着小七。 小七不是六度的媳妇。 牛昊很肯定这一点。 他们这些,都是从各地来到青阳城的精怪,为了踏进空明山。 那么他们假装夫妻,花这么大力气进入死牢,又为了什么? 牛昊想到,可能是为了自己来的。 可是小七往里走,完全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六度挣扎着来到栅栏门前,小七一边哭一边伸手摸着六度脸上的伤口。 马头转过头看了看,冲着小七说道: “人,你也看到了。就行了。这里不能久待。” 整个地下牢房里,充斥着那些囚犯的高声呼喊。声音亢奋,带着急不可耐。 小七小声地冲着六度说着什么,接着站起身,带着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跟着马头离开了。 76章 劫狱 接近黄昏时,六度从牢房里爬起来。 六度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被老赵老李打出的青肿显得很明显。 牛昊靠着栅栏门坐着,一直在看着六度。 六度却像是从不认识牛昊一样,看都不看牛昊一眼。只是两只手用力摇晃着铁栅栏门,像是在检查铁栅栏的牢固度。 听到六度爬起来,妙手林飞隔着铁栅栏门,向着六度打着招呼。 六度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 林飞看向牛昊,牛昊冲着他摇了摇头。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牛昊不知道。 六度对待牛昊,形同路人。牛昊也不好开口问。 天渐渐黑下来,过了吃饭的时间,马头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牢房入口。 牛昊能感觉到有事情发生。 可是会是什么事? 牛昊坐了一下午,坐得有些无聊了。正要站起身,六度却突然冲着牛昊扬了下头。 吃饭的时间,马头没来送饭,牢房里也没个光亮,黑漆漆的。 不过牛昊还是看见了六度的动作。 那不像是单纯的打招呼,那个动作更像是告诉牛昊,“准备了!” 准备什么? 牛昊警觉起来。 接着听到入口的地方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很杂乱,明显不是一个人。 靠近入口的牢房里,关着的犯人紧跟着发出一声低呼。 牛昊把脑袋挤在铁栅栏门上,向着入口的方向看着。 有灯笼,映出的昏黄光线来回摇摆着。 更多的犯人发出惊呼。 紧接着,牛昊看到了马头。 马头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刀。 手攥长刀架住马头的,看身形是九度。 九度的身后,跟着小七,手里提着灯笼。 来回摇摆的灯笼,映出九度和小七的身上,都沾着血迹。 劫狱! 九度押着马头走过来,接着伸手从码头身上摘下牢房的钥匙,扔给牛昊。 牛昊打开牢门走出去,接着又打开了六度的牢门。 九度小七,甚至遭劫持的马头,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周围那些牢房里的囚犯,也都瞪着眼睛看着,没人再发出声音。 哪怕拎着灯笼的那个,就是大白天让他们一个个神情激昂的年轻女子。 放出六度,九度看了一眼面前的马头。 小七知道九度在问要把马头怎么办,小声说了句: “宰了他!” 听到小七那句话,马头的眼神中露出绝望。 牛昊低声说了句: “别。” 这些天,马头对牛昊照顾有加。牛昊应该知恩图报。 九度转头看着牛昊,牛昊冲着马头说道: “委屈你,在里面待一晚上。” 马头知道牛昊的意思,要把他锁进牢房里。 能换回一条命,锁多久也合算。 马头点着头,自己走进牢房里,随手咔嚓一下锁上了铁栅栏牢门。 牛昊转过身,看到对面牢房里的妙手林飞。问了句: “要跟我们一起吗?” 妙手林飞是个神偷,被人出卖落到青阳府衙门的手里。可是并没搜出贼赃。 捉贼无赃,照理说应该放了林飞。只是出卖林飞的人,就是想让林飞一辈子呆在大牢里。 那些狱卒砍掉了林飞的双手,把他关进死牢。虽然不会害得林飞丢掉性命,却也从此再不能重见天日。 可是,林飞要是跟着牛昊离开,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小七六度,这是做了一次计划周详的武力劫狱。 为了能够成功,六度甚至背上当街杀人的罪名,住进大狱,就是为了找出牛昊的准确位置。 武力劫狱,绝对是重罪。 如果牛昊他们没能成功逃离青阳城,妙手林飞跟着牛昊他们一块再被官差给抓回来,就会陪着牛昊他们一块掉脑袋。 林飞显得有些犹豫,深深地吸着气。 前边的牢房里,已经有囚犯冲着牛昊小声乞求道: “兄弟,行行好,把我放出去吧。” 牛昊充耳不闻,看着林飞。 九度已经拎着长刀,向外走去。小七跟在九度身后,不是回过头看着牛昊。 六度在牛昊身后说道: “我们走吧。” 牛昊向前走去,林飞却突然说了句: “带上我,跟你们一起!” 六度看了一眼林飞光秃秃的两只胳膊,看了一眼牛昊。 这样一个人,连手都没有。带在身边肯定是个累赘。 而牛昊他们,离开大狱是要逃亡的。 牛昊看出六度的心思,却做不到弃林飞于不顾。走过去打开了林飞的牢门。 林飞迈步走出牢门。 九度站在牢房入口的地方,向外张望着,回头看到牛昊六度全都跟了上来,闪身出了房门。 牛昊所在地死囚牢房是在地下,顺着石阶楼梯走上去,一条走廊尽头,就是监狱的门。 小七提着的灯笼,映出走廊里还有一滩血迹,不知道是哪个狱卒,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触了霉头。 大门的里面,还躲着一个身影。 是福嫂在那里把风。 一行人往外走,牛昊看到大门旁,被搜身的地方。 牛昊拍了下走在前面的小七,闪身进了房间。 桌子上沾着血,一个狱卒被倒绑双手,堵住嘴巴,塞到桌子后面。 狱卒被削掉了半只耳朵,伤口鲜血淋漓。不过他至少还活着。 那张脸,牛昊记得。 就是他把牛昊视若珍宝的发簪搜出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牛昊伸出手,在他身上摸着。 没摸到。 拿出去卖了? 真要是那样,可就没地方找回来了。 牛昊有些失望,正要站起身,却看到发簪别在那家伙的脑袋上。 牛昊拔下那根发簪,接着又在房间角落里一个装满破烂的箱子里翻着。 门外,福嫂探头往里面看着。脸上虽然显得焦急,却并没说什么。 找到了! 那块写着“太武仙尊”的牌子。 牛昊留着这块牌子,是为了有一天能跟那个遭雷劈的家伙对证,让他给老黄牛赔命。 后来,江藏娇告诉牛昊,无论如何都要收好这块牌子。 江藏娇没说为什么,但牛昊看得出来,这块牌子很重要。 牛昊走出房间,躲在大门里面的九度,转过身冲着走廊里的几个人做出一个“小心别出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从脚步声分辨,三个人。其中一个体格还很大。 三个人从左边向着门口走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 不用说,肯定是狱卒。 77章 逃出生天 福嫂她们是炼出人形的精怪,希望能够登临空明山,所以她们断不能杀人。 杀了人,从此背上了恶业,别说去空明山上讨名分了,搞不好被人当成吃人妖怪,遭到诛杀。 门外,三个狱卒越走越近。牛昊向着九度伸手,要他手里的长刀。 福嫂不能杀人。 那些狱卒可不会因为福嫂心怀善念,不会大开杀戒,就格外手下留情。 他们甚至不会给福嫂留下束手就擒的机会。会直接一刀砍下,要了福嫂几个人的性命。 九度递来长刀,牛昊接在手里。 长刀,远比想象中的要沉。攥在手里,完全不是手巴掌长的短刀能比的。 长刀这种东西,牛昊以前当然没摸过。 这是武器,平头老百姓哪有机会触碰。 牛昊掂着手里的长刀,还没找到感觉。门口人影一闪,狱卒已经走了进去。 门里有人。 走进门口的三个狱卒纷纷抬头看着,看清楚门里面站着的几个人,并不是跟他们一样的狱卒,脸色大变的同时,伸手抓向腰间的长刀。 小七已经高高地拎起灯笼,娇声喊了句: “三位爷——” 小七声音响起,门厅里一瞬间变得灯光朦胧。 粉红色的灯光里,带着阵阵莺声燕语一般,女人的声音。就连空气似乎也弥漫出微醺的味道。 小七发出一声娇喊,三个狱卒都禁不住看向小七,看到小七脸上带着笑意盈盈,弱柳扶风一样的身体依在楼梯栏杆上,罗衫轻解留出一侧肩头,凝脂白玉一般。 三个狱卒全都定定地看着小七,脸上露出痴笑,闭不拢的嘴角淌出长长的口涎,对门厅里的其他人视而不见。 闪露在门厅里的粉红灯光一闪而逝。 转眼的工夫,已经足够福嫂三个人,趁机摸到三个狱卒的身后,摘下他们腰间的长刀,顺手把他们按倒在地,绑住手脚。 三个狱卒都已经被人缴了械,依然紧盯着小七,露出一脸的傻笑。 牛昊是第一次见识小七的本事,手里拎着长刀,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 妙手林飞更是第一次见到福嫂这一伙人。 只不过,妙手林飞远比牛昊有见识。看到小七使出本事魅惑了走进大门口的三个狱卒,就已经猜出这伙人的来历。 妙手林飞转过头瞥了一眼牛昊,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身形高大的牛昊,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炼化出人形的精怪。倒像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福嫂六度和九度,把三个狱卒按倒在地,连手带脚捆起来。 林飞走到大门边,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随即冲着牛昊说了句: “还有一个!” 牛昊的心思,还在小七身上。心里想着如果被小七也使出这样一个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那三个狱卒就没扛住。 嘴巴都被人塞住了,竟然还来回转动着眼神,冲着小七挤眉弄眼。 牛昊看着三个狱卒,发现原来一个男人也学着女人冲人家抛媚眼,其实挺恶心的。 听到林飞的话,牛昊拎着长刀冲向门口。 门外人影闪动,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老赵。 老赵的个头,并不比牛昊矮多少。一脸横肉,身形巨大。 要不然,监狱里的人也不会称老赵老李是两个瘟神。 两个人,在监狱里主管刑讯逼供。 刑讯逼供,当然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犯人招供。 至于是不是被屈打,他们两个并不在乎。 老赵走进房门,看到门厅里的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吼了一声: “你们干什么!” 牛昊挥起手中长刀。高举的长刀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劈落下来。 老赵认出牛昊。 麻杆几乎每天都来监狱,花钱买动老赵老李,关照牛昊。 只是牛昊的样子,被老赵和老李打得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不仔细看还真是不好辨认。 牛昊高举的长刀迟疑着没能落下,老赵转身往外跑。 妙手林飞已经横在门口,挡住了老赵的去路。 这个,瘦削的家伙,该不会是妙手林飞吧。 老赵想着,看到面前那人的两只胳膊前面光秃秃的。 正是妙手林飞。 妙手林飞的一双妙手,就是他跟老李给斩下的。 妙手林飞的身世来历,老赵心里更加清楚。 闻名江湖的妙手林飞,就算没了两只手,自己同样不是他的对手。 福嫂三个人捆住了三个狱卒,也已经站起身,把老赵围在了中间。 其中那个当街杀人的六度,被关进死牢前还被老赵痛打。 无处可逃,又打不过这些人,老赵堆满横肉的一张脸抽搐着。 小七高举起手里的灯笼,冲着老赵映亮自己那双顾盼生情的眼睛,说道: “乖,伸长脖子让我们一刀砍下来。我保证,一点都不疼。” 小七面容姣好,一张脸上笑靥盈盈。说出的话,却透着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老赵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老赵往地上一跪,牛昊更加不好挥下手中的长刀了。 福嫂深知牛昊的脾气,断不会对一个跪地求饶的人下手。于是走上来按住老赵,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离开监狱,福嫂拿出带来的衣服,给牛昊和林飞换下囚服。 时辰早已过了一更关闭城门的时候。 牛昊被捕后,麻杆就带着人把排水暗渠那条道给堵死了。 想要出城,只能等明天了。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福嫂领着一行人匆匆走着,钻进南城里一条小巷,在一扇房门前敲着。 房门里有人应声,福嫂说了句: “生婆,是我。” 生婆,曾去牛昊的家里,给何梦熊看过腿伤。 平日里,给城中的待产孕妇接生。所以被人叫做“生婆”。 房门开启,福嫂领着人走进去。生婆探头看了看小巷两边,随即关闭了房门。 屋里点着灯,昏暗的灯光却还是能映出牛昊满脸满身的伤。 生婆默不作声地,冲着牛昊指了指床铺,随即从架子上拿出药瓶。 福嫂扶着牛昊,躺在铺位上,忍不住说了句: “害你受苦了。” 福嫂那句话,却让牛昊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78章 乌鸦就是乌鸦 牛昊哭,并不是因为自己这一身伤,疼痛不已。 几天下来,牛昊已经习惯浑身的红肿,和伤口带来的强烈的,或者隐隐的疼痛。 牛昊哭,是因为阿福。 阿福没了。被周三屠当着牛昊的面,一刀杀了。 牛昊该怎么向福嫂交代? 牛昊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把福嫂吓了一跳。伸手摸着牛昊的额头,还以为是牛昊浑身带伤,疼痛难忍呢。 牛昊呜呜哭着,说不出来话。 福嫂看着干着急,转过眼神看着生婆。 生婆正调着疗伤的药膏,看到福嫂看向自己,并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指了指胸口。 福嫂随即明白,牛昊忍不住背上哭出声来,是因为心中有事。 是什么事? 福嫂离开时,留下的是牛昊和阿福两个人。 再回到青阳城时,任凭福嫂四处打听也没有阿福的消息。 闯进监狱救出牛昊,牛昊话没出口就已经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所以牛昊的心事一定是因为阿福。 阿福,死了。 福嫂一只手抚摸着牛昊的额头,低下了头。 牛昊在房间里突然放声痛哭,引得小七和巧手林飞几个人纷纷闯进来。 生婆一言不发,给牛昊涂抹疗伤的药膏。 牛昊原本就肿胀的一张脸,被泪水打湿,变得红通通的。 福嫂抬起头,冲着几个人说了声: “没事的。” 小七其实走进房间时,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神情也跟着变得黯然起来,转过身推着六度九度,还有林飞往外走。 福嫂低着头,仔细端详着牛昊,说了句: “想来,阿福也是命该如此,怪不得谁。” 听到福嫂这句话,牛昊哭得更伤心了。 周三屠当着牛昊的面,一刀刺进阿福的胸膛。 牛昊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牛昊打不过周三屠,也只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 牛昊哭得伤心欲绝,因为阿福的死,更因为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看着阿福死在自己的面前。 牛昊放声痛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慢慢停下来。 福嫂替牛昊擦着脸上的泪水,说了句: “你瞅瞅你这张脸,红通通的跟开水锅里烫过的猪头一样。” 牛昊听到福嫂那句话,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福嫂爱惜地替牛昊擦去脸上的泪痕,眉眼间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爱。 牛昊看着福嫂,不知道要不要说出阿福曾经把......牛昊其实并不知道阿福留给他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他的真元之气。” 福嫂说道。 “阿福,有道法天CD是因为我,才被滞留人世,遭受这样一场渡不过去的劫难。这是他的命,怪不得别人。他离开时,留下了他的真元之气给你。虽然你没有修行的根基,不会善加利用。但是有了阿福的真元之气护体,今后也很难再有人能伤及你的性命。” 那就是说...... 牛昊望着福嫂,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牛昊知道那会很厉害。 道法天成的阿福,把他的真元之气留给了自己。 但是究竟有多厉害,牛昊其实并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牛昊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你要是告诉牛昊,青阳城外的土地肥沃,加上风调雨顺老太爷格外给面子,今天一亩地打下四石五的谷子。 牛昊肯定会瞪大眼睛觉得“实在是太厉害了”! 前头村,最好的一块地,精耕细作,一年下来也只能收成三石的粟米。 这种事牛昊从小接触。自然知道其中的差别,分得出其中的厉害。 修道学仙这种事,牛昊实在是门外汉。 看着福嫂,牛昊突然说道: “阿福走之前,把他原本的名字告诉我了。” “哦?” 福嫂显得有些意外。半晌说道: “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牛昊把阿福被天晶阁的道士作法,限制了行动自由,被周三屠趁机攻到身前,夺走性命的经过说给福嫂,接着又说道: “那些臭道士。要是没有他们,阿福也不会死。这笔账,一定要算在他们头上。” 福嫂沉默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天命如此,谁也逃不掉。” 说着看了一眼牛昊,又说道: “你也大可不必怨恨天晶阁的道士。说起来,藏娇姑娘也是在空明山中学仙,跟天晶阁里的那些道士,师出同门。在此之前,藏娇姑娘曾经救了我们一干人的性命。要不然,我和阿福怎么会听从藏娇姑娘的安排,住进你的家里。还有小七他们,都是受了藏娇姑娘的恩惠,这一次才虽死不辞。” 福嫂说得一点不错,让牛昊心有不甘,却也无力反驳。 生婆突然接着福嫂的话说道: “我倒觉得山上那些道士变坏了。” 生婆说话时,头不抬眼不睁地,并没停下手里的伙计。 有些嘶哑的强调传入牛昊的耳朵里,突然让牛昊在心底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那就像是一种见惯了生死,对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早已麻木了的感觉。 牛昊看着生婆,生婆像是感觉到牛昊在看她,抬起眼神瞥了牛昊一眼。 透过生婆瞥来的眼神,牛昊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腥风萧杀、血河横流。 如山般堆积的尸体当中,一个身影孑然独立。战甲、征袍,无不被鲜血浸透。 站立的身影看着自己面前,那个一身黑衣的家伙。 屠刀在手,却根本杀不死对面的家伙。一个来自天界的神灵。 “你为一己之欲害得生灵涂炭。你杀死多少人,就要救活多少人。也只有此,才能让你脱离苦海。” 一身黑衣的家伙说道,向前扑出身体。伸展的双臂化成一对翅膀扑打着,扑出一阵狂风席卷,将那个横刀独立的身影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呀呀响起的乌鸦叫声,渐渐远去。 牛昊看着生婆,看得自己目瞪口呆。 生婆明显知道牛昊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却还是一副见怪不惊的木然。 牛昊忍不住问道: “那个乌鸦,究竟是谁?” “乌鸦就是乌鸦。” 生婆说道,转身向着外面喊着六度。让六度过来擦药。 79章 想出城只有死 生婆的身世,绝对不简单。 可是这些人当中除了牛昊,又有谁的身世是简单的? 生婆给六度涂擦药膏,六度裸露身体露出伤口。 那是老赵和老李的杰作。 六度的后背,靠近中间脊骨的地方,长着浓密的毛发。就像是身形彪悍的壮汉,长在胸前的护胸毛。 只不过正常人的护胸毛长在胸前,而六度却长在脊背上。长成一条竖线。 牛昊盯着六度的后背看着。 很明显,六度并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神情间露出不悦。 福嫂拍了拍牛昊往外走。 隔壁房间里,小七坐在桌上,桌边的椅子上坐着妙手林飞,正在跟小七演示,他是如何用两只脚,代替被砍掉的手掌,完成每天必做的,诸如吃饭穿衣之类的琐事。 看了一眼林飞,福嫂转过头问牛昊: “你带他出来,想过要把他怎么处置?” 牛昊摇着头。 牛昊甚至没想到福嫂她们会硬闯大牢,把他从里面劫出来。 听到福嫂问牛昊,林飞冲着福嫂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前些年,我攒下很多钱,分藏在各地。随便一个地方挖出藏金,都足够我变成一个富翁,从此衣食无忧。” 林飞说着站起身,抖平了身上的衣服,冲着牛昊一躬到地,说道: “牛兄弟就我出大狱,让我林飞有生之年重新见到外面的天日。此番恩情,妙手林飞没齿难忘。但凡有需要我林飞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出人出钱,林飞绝无二话。” 牛昊冲林飞摆了摆手,问福嫂: “梦熊送去长炎岗,安顿好了吗?” 福嫂点了下头,说道: “等我们想出办法出城,你去了那里,就会看到何少爷了。” 牛昊串谋劫狱,虽然手下留情没在大狱里杀伤狱卒犯下命案。可是单单一个武力劫狱,就足够牛昊死一回的了。 更何况牛昊还替何梦熊背着谋反的黑锅。 所以青阳城是万万待不得了。 离开青阳城,最好的去处当然就是长炎岗。 长炎岗已经超出青阳府的地界,不受青阳府的管辖。而且长炎岗的林岳,也绝不是寻常炼化人形的精怪那么简单。 青阳府的官差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去那里漫山遍野地搜找人犯。 可是牛昊却不想去长炎岗。 福嫂看出牛昊内心所想,问了句: “你不会,是想去空明山吧?” 牛昊点了下头。 牛昊就是想去空明山。 之前,牛昊答应了江藏娇,如果她出事,被强制带回空明山,牛昊就要想办法去把江藏娇救出火坑。 言出必行。 牛昊要履行这个承诺。 牛昊也知道自己的想法...... “愚蠢!” 小七毫不客气地说道。 牛昊承认,所以根本就没出口反驳。 福嫂看着牛昊,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牛昊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福嫂很清楚。 牛昊重情义,不忍心江藏娇被捉回空明山,想要实现承诺把江藏娇带出来。 福嫂也支持。 可是,硬闯空明山这种事,别说是牛昊,就连福嫂都不敢想。 而福嫂的修行,远不止一两百年。 牛昊说道: “出了城,你们不用陪我一起。你们只管把林飞送去长炎岗,等这段风声过了,再由他自己决定去留。空明山,我自己去。” 牛昊话没落地,小七已经紧跟着说道: “傻瓜才陪你去闯空明山!” 牛昊瞥着小七。 林飞说道: “说起来,就算是王宫禁地,也从没放在我林飞的眼里。可是这空明山......” 林飞说着冲着牛昊摇了下头,接着又说道: “牛兄弟,依我之见,还是从长计议吧。” 牛昊挨个看了看房间里的几个人,突然问道: “你们有谁知道,空明山上到底有什么?” 是啊。 所以人提起空明山,都如同见到了大罗金仙一样,内心中充满了恭敬与畏惧。 但其实谁都没去过空明山,不是吗。 牛昊认识的这些人里面,也只有江藏娇是从空明山上下来的。 可是这个家伙,竟然跟牛昊撒谎,说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而且还隐瞒了她是女孩子的身份! 不过凭着江藏娇的那张脸,装成男的就装成男的吧。 装成一个男的,起码让她看起来还多了几分英姿。 总好过一个女儿身,却长得如同一个男人婆。 牛昊问福嫂,问小七和妙手林飞,空明山上到底有什么。 三个人哑口无言,谁都回答不上来。 妙手林飞做盗贼的时候,因为惧怕空明山上那些道师的法力,不敢踏足空明山。 而福嫂和小七,原本是要踏上空明山,得道飞升登临天界的。自然也从没上过空明山。 空明山的种种威严,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半晌,小七说了句: “起码有很多道士,而且个个法术高强。” 这倒是真的。 天晶阁派出的道士,就能作法让阿福的身体失去行动自如。 空明山上有多少这样的道士,还真的说不清楚。 牛昊想要硬闯空明山,肯定就要使出本事打倒他们,迈过他们的身体。 凭着牛昊现在的本事,能么? 想到这里,牛昊泄气了,低下头去。 生婆走进来,瞥了一眼牛昊,冲着福嫂问道: “你想出出城的法子了?” 福嫂摇着头。 生婆又瞥了一眼牛昊,说道: “简单。他死了,就能出去了。” 我死了? 牛昊看着生婆。 既然要我死,干吗还要给我涂满疗伤的药膏? 牛昊没听懂生婆的那句话,福嫂却一下子就明白,点了下头说道: “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安排。” 说着转过头看着小七。 小七心领神会,答应道: “我知道,我去化妆死了男人的寡妇。” 说着话,小七从桌上跳下来,把身子偎进牛昊的怀里说道: “相公,趁着今晚你还没死,去房里多陪陪奴家吧。” 牛昊好像也想明白,生婆说的那个方法是什么了。 只是被小七紧紧偎在怀里,软玉温香地来回蹭着,让牛昊有些魂不守舍,想不出更多的事情。 福嫂冲着小七说了句: “你把他撩拨出事,可要自己收场。” 小七哧地一声笑起来,仰起头打量着牛昊那张脸,说道: “露胳膊打架我可能不行。对付男人这种事,好像还难不到我吧。” 80章 开棺检查 按照生婆的主意,牛昊也只有死了,才能出城。 生老病死,人所难免。 别说青阳城里的平头百姓。就连那些经过天晶阁的筛选,踏上空明山的修道之人,又有几个真的能够修成神仙摆脱终将一死的归宿。 人死了,肯定就要抬出青阳城去安葬。 婚丧嫁娶,人生大事。看守城门的官差自然也不会严加盘查。 所以牛昊只有死了,才能顺利出城。 让牛昊死,并不是让他真的死。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牛昊真的死了,也无所谓是不是出城了。 让牛昊死,只是让他看起来死了。 把看起来像是死人一样的牛昊装进棺材里,抬出城去。 当然要装进棺材。 不然,让一个死牛昊在大街上晃悠,那不成诈尸了。 天一亮,福嫂就去棺材铺,要来一副棺材。 牛昊被生婆收拾停当,躺在院子里等待入殓。 生婆的住处,常有病人前来问诊。治不好的病人死在生婆的家里,也属正常。 生婆原打算给牛昊服些药草,让牛昊心脉细弱气息全无,让他看起来真的如同死了一样。 牛昊却不同意。 万一出城时遇到麻烦,牛昊不想留下六度九度独自对付。 虽说守城的官差不会对一个装在棺材里的死人怎样。 但是入夜时有人武力劫狱,被劫走的还是谋反朝廷的重犯。这样一件大事,青阳府衙门不可能不管不问。肯定会严守城门严加盘查。 牛昊要保持清醒,以防万一。 牛昊被装进棺材。 小七换上一身缟素,哭天抢地地装作男人暴毙的新寡。六度九度赶着驴车,拉着棺材向着青阳城南门走去。 看到有人出殡,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让出道路。 驴车旁,小七哭得情真意切,几欲昏死过去,让躺在棺材里的牛昊不禁怀疑,自己跟外面的这个貌美多情的年轻女子,是不是真的做过恩爱的夫妻。 头天晚上监狱遭劫,跑了官府的要犯。 城门前果然多了许多人,严加盘查进出城门的人。 多出的那些人,不止是衙门里的差官。还有持长枪挽弓箭的士兵。 远远地看着拉着棺材的驴车,领头的官差向着赶着驴车的九度举起手。 九度脸上挤出笑容,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向着领头官差说出事主身份住处,以及昨夜在生婆那里不知身亡的事实。 另外两个官差,伸手按着腰间的长刀,围着驴车上上下下地看着,又打量着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七。然后冲着城门洞里,领头的官差摇了下头。 领头的官差从九度嘴里也没听出什么破绽,冷眼打量着九度,接着挥了挥手,说了句: “走吧。” 九度冲着领头的官差不住地点着头,转身回到驴车旁,赶着驴车往城门洞里走。 远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 “等等!” 牛昊躺在棺材里看不见,不过听那声音也知道是谁。 这个麻杆,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想要麻杆,牛昊随即想起阿福。 如果没有麻杆,天晶阁的道士也不会出现在排水暗渠。没有那些天晶阁的道士暗中帮忙,阿福也就不会死。 牛昊克制着想要掀开棺材板,跳出去的冲动,听着外面的声音。 麻杆走到驴车旁,挨个打量着九度六度,还有小七。 麻杆经常跟随何梦熊出入牛昊的宅院,认得阿福和福嫂。 福嫂知道自己会被认出来,所以根本没跟在附近。 剩下九度六度还有小七,之前只在夜宴时出现过,浓妆遮面。麻杆自然认不出他们。 看到六度一身伤,涂着药膏,麻杆问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 六度冷冷瞥着麻杆,回了句: “大夫说,叫裂皮风病,能死人,会传染。” 听到会传染,麻杆连忙向后躲着,嘴里嚷着: “你有传染人的风病,还不把自己裹严实些!” 九度看着麻杆,又转过头看着领头的官差。 领头的官差带着一脸不耐烦,也在看着麻杆。 麻杆随即冲着领头的官差说道: “让他们,打开棺材检查。” 麻杆并不是衙门里的官,领头的官差并不想买他的账。 问题是,眼前这个瘦竹竿,能花钱买动衙门里的官。领头的官差就算对麻杆心生不快,却也不得不听。 听到要打开棺材,小七发出一声高音,嚎啕大哭起来。 麻杆皱着眉,冲着小七吼了句: “嚎什么!衙门里跑了重犯,过往车辆行人一律严加盘查!别说你一口棺材。就算已经埋进土里,也得给我挖出来开棺检查!” 说着,又向着领头的官差摆着头,示意快点照办。 麻杆不是官。可是说话的样子,却带出一副颐指气使的官样。 这让领头的官差更加厌恶,冲着两个手下摆了下头。 九度随即冲着领头的官差说道: “官爷,里面装的那个,也是因为会传染的风病才死的。这要是打开了棺材......” 九度话没说完,停下了。 那两个奉命开棺的官差听到,随即停下了脚步。 万一打开了棺材,被里面的尸体传染上能要命的风病,怎么办! 麻杆发了号令,却没人执行。 麻杆皱起眉头,冲着领头的官差问了句: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想要抗命吗!” 领头的官差也皱着眉,冲着麻杆说道: “你也有手,想要开棺检查,只管自己去打开棺材。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何必还要假借他人。” 麻杆被领头的官差一句话说的,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转过头看着那口棺材。 棺材里装的那个,死于一种会传染的风病。 麻杆当然也害怕自己被传染。 所以让他去冒险打开棺材,他也不干。 麻杆看了看棺材,突然转过头冲着赶车的九度说道: “既然棺材里面的死人,是被会传染的风病要了命,那就干脆在城门外架个柴堆,把棺材和里面的死人一把火烧了。全都烧成灰了,也就再没什么,能传染给其他人了。” 这狗东西,还真是够狠毒! 牛昊在棺材里听到麻杆的话,不由得恨得牙根直发痒。 81章 戳戳试试 麻杆要一把火把棺材烧了,小七听到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呼天抢地地呼喊天道不公,身为草民命不比蝼蚁。官府欺凌百姓,人死了都不能入土为安。 城门口,除了九度六度赶着驴车拉着棺材。还有很多进出青阳城的百姓,听到小七放声嚎哭,全都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人群中,有人带头喊了一声: “人都死了还不让入土,这太欺负人了!” 说话的是妙手林飞,化妆成想要出城的布衣百姓,抄着两只手混迹在人群里。 林飞一句话,带动那些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跟着大声嚷嚷着。 领头的官差目光冰冷,看着麻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领头的无动于衷,下面那些官差更加躲得远远的,谁都不靠前。 城门附近,还有些持枪挽弓的士兵。 那些士兵奉命增援城门,防止逃狱的恶匪强行闯关。官差都调动不了他们,更何况麻杆。 麻杆站在驴车旁。 身边是刚刚死了男人的小寡妇,哭得伤心欲绝瘫倒在地。 那些官差,全都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麻杆一张脸上涌动着愤懑。 可是他没办法。 他也不敢触犯众怒。 最主要是,没人给他做帮手,靠着他一个人,他架不起柴堆,更没办法把一口沉重的棺材扛到柴堆上面。 九度看了看领头的官差。 领头的官差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九度转回头看了一眼六度,赶着驴车往前走。六度走上前,拉起小七,跟着驴车走进城门洞。 麻杆眼睁睁地看着,虽然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 眼见驴车就要穿过城门洞,麻杆突然又吼了一声: “等等!” 九度像是没听见一样,赶着驴车继续往前走。 麻杆冲着城门外的几个官差喊了一声: “拦住他!” 接着拔腿追上来。 九度转回头,皱着眉头问了句: “你又要怎样!” 麻杆跳上驴车,说道: “我要开棺!” 附近那些官差,全都默默地看着麻杆独自一个人上蹿下跳,谁也没动。 麻杆不是官,可是却能花钱买动衙门里的官老爷。 他们惹不起,却也不想陪着他跟一个出殡的人家纠缠。 九度仰着头,冲着驴车上的麻杆说道: “这位爷,棺材里装的,可是传染了风病暴毙的。你打开棺材,被传染上要命的风病,能不能治得好不知道。到时候可不要说我们没有提前提醒你。” 麻杆撇着嘴,站在驴车上盯着九度看着,想在最后关头,从九度的脸上看出些虚实。 何梦熊跑了。 用来冒充何梦熊的牛昊,也被人从大狱里劫走了。 对于麻杆来说,就算打开棺材没染上什么致命的风病,交不出谋反的要犯,自己迟早也要以命抵罪。 城中其它城门全都关闭了。想要离开青阳府,只有经由这道南门。 麻杆一大早就守在城门口,留意打量所有想要出城的人。 碰到这辆拉着棺材的驴车,不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麻杆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麻杆在九度脸上没看出有什么,随即用手拍打着棺材。 驴车旁,小七作势想要爬上驴车跟麻杆拼命。九度用力抱住小七,冲着麻杆说道: “那就麻烦你快点。装在里面的那个,不怕耽搁拖延。我们这些活着的,却遭不起这份罪!” 麻杆瞥着九度,用力推动棺材盖板。 装着牛昊的那副棺材并没盖严,害怕盖严了会闷死棺材里的牛昊。 可是就算没盖严,身体瘦削的麻杆却还是没能推动。 麻杆抬起头,向着周围的官差看着,想要找个人来给他帮手。 那些官差看到麻杆看过来,全都把头转向一边,一副手里活计忙不完的样子。 实在手里找不到活的,干脆就蹲下身脱下脚上的官靴,清理着其中的沙粒。 九度看到,放开小七跳上驴车,说了句: “我帮你。快点看过,快点放我们离开。” 说着推动棺材盖板,露出成殓在里面的死人牛昊。 牛昊的脸上带着监狱里留下的肿胀,伤口上面又被生婆涂了疗伤的药膏。就算麻杆熟识牛昊,看到那个肿成猪头一样的脑袋,也认不出是牛昊。 装进棺材前,生婆又在牛昊的脸上抹了一层新调粉糊。让牛昊那张脸露出死灰的颜色。 死灰的脸上,还有破损的伤口渗出红黄的浆液。再加上粉糊中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麻杆探头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缩回头来。 九度手把着棺材盖,并没有着急盖回去,冲着麻杆说道: “麻烦你看仔细些。一次看够,也好放我们上路。” 棺材里空间狭小,就停着一副尸倒。尸体中夹带些违禁的私货倒是有可能。想要人裹人再藏进一个人,绝无可能。 麻杆瞥了一眼九度,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再次转回头端详着棺材里的尸体。 那张脸,确实不认识。灰白的脸色,也确实是一张死人脸。还有那股冲鼻子的味道。 麻杆转回身,却总觉得还是放心不下。 麻杆冲着离着驴车最近的一个官差喊了一声: “把你的刀给我。” 那个官差转过头看着领头的。 领头的也不知道麻杆又要干什么,看着驴车上的麻杆。 麻杆接着冲着那个官差喊道: “把你的刀给我!” 九度看着麻杆,问道: “你要干吗?” 麻杆毫不隐瞒,说道: “我要戳他一刀,看看他死透了没有。” 九度随即大声质问道: “你这是为何?人死了,装进棺材都不能落得消停,要被你开棺查验,这还不算,还要被你用刀戳。我请问,这是朝廷的规定,还是青阳府衙门的规定?” 麻杆冲着九度说道: “他已经是个死人,还怕被刀戳?该不是,一刀戳下去他就会活过来吧。” 麻杆说着哼地笑了一声。 “真要是那样,你们该感谢我才对。替你们起死回生了。” 九度冲着麻杆说道: “我们生前守法,如今死了却还要被你戳来戳去。我只想问,是因为我们安分守己,所以才要受此侮辱吗?” 麻杆说不过九度,冲着那个官差吼了句: “刀!” 82章 吃人的棺材 牛昊从一开始听到麻杆的声音时,就忍不住想要掀开棺材盖子,出去找麻杆报仇。 牛昊自知,凭着他现在的本事,打不过周三屠。 但是干掉一个麻杆,绰绰有余吧。 只是,做好的打算是把牛昊顺利送出城去。而不是跟城门口的官差拼命。 所以牛昊一直忍耐着。 可是麻杆偏偏就不见棺材不下泪,非要亲眼看看棺材里面的尸倒。 九度掀开棺材盖子那一刻,牛昊越发按耐不住。 只是,所有人为这件事做出了努力,牛昊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整件事前功尽弃。 所以牛昊咬紧牙关忍耐着。 虽然双眼紧闭屛住呼吸,牛昊还是能够感受到,麻杆瘦削的身体,露出在露天的棺材口那里。 牛昊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如迅雷一般疾出手掌,扣住麻杆的喉咙用力紧锁。麻杆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咯地一声就被捏碎了脖子。 接着,麻杆竟然向官差要刀,想要对着棺材里的尸体戳戳看看,看看死透了没有。 牛昊想忍都忍不住了,一瞬间睁开了眼。 透过露天的棺材口,能看见麻杆正冲着跟前那个官差比划着。 牛昊伸出手,一把抓住麻杆,把他拉进棺材。 麻杆感觉到棺材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进棺材里。 发出了尖叫。 城门两边,那些官差,还有那些士兵,全都等着看麻杆如何结束这件事情。 麻杆站在驴车上面,位置高。周围那些官差和士兵,看不见牛昊在棺材里伸出的手,只看到麻杆突然间就一头栽进敞开口的棺材里。全都愣在那里。 很多人并不清楚麻杆的来历。只知道这个身材瘦削的家伙虽然不是衙门里的官,却披着衙门的虎皮,在缉捕脱狱逃犯这件事上,显得格外上心。 至于为什么,谁知道。 可能吃饱了撑的,也可能就是给衙门里管事的塞了点钱,想要跑到城门口来过一把当官的瘾。 那些官差对麻杆心生厌恶,是因为这家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麻杆就算是给衙门里管事的使了钱,钱也没落在城门口具体干活的人手里。 谁会愿意听从这家伙的瞎指挥。 所以麻杆一头扎进棺材里,所有人都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甚至在脸上露出解恨的笑容,却根本没人想到要去上前看个究竟。 牛昊一把把麻杆拉进棺材,伸手就去摸麻杆的喉咙。 可是棺材里空间狭小。装进牛昊那样一个大体格,都显得促狭。根本不容牛昊伸展四肢任意发挥。 寻常人家的棺材,不比皇宫陵寝,就是四块木板拼在一起。 有钱的大富之家,不惜重金修整坟茔地。让家族的祖坟变得气派庄重,却改变不了装殓死人的棺材。 麻杆的上半身栽进棺材里,下半身还搭在外面。拼命挣扎,想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被棺材里的家伙死死拽住了。 原来自己一头栽进棺材,并不是没站稳。是被躺在棺材里的尸倒给拽进来的! 躺在棺材里的尸倒,是活的! 这个念头闪过麻杆的心头,麻杆已经猜出棺材里的家伙是谁了。 把一个活人装成尸倒,藏进棺材里,无非就是想蒙混过关。 什么人会这么做? 当然是那些靠着大摇大摆,是走不出青阳城的逃犯。 谁? 牛昊! 想到牛昊,麻杆跟着大声叫起来。 “逃犯在这里!” 麻杆喊出的第一声,靠近驴车的那些人都听到了。可是所有人还都等着看热闹,并没往心里去。 那些官差无动于衷,跟在驴车旁边的六度和小七,已经紧张起来。 牛昊一边紧攥着麻杆,不让他从自己手上挣脱出来,一边伸手摸着麻杆的喉咙。 麻杆挥舞着两只手,拼命地想要从棺材里爬出去。 两个人的剧烈争斗,震动着棺材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 紧跟着麻杆又喊了一句: “来人,抓逃犯!” 领头的那个官差跟其他人一样,带着一脸解恨的表情看出半截身子栽进棺材里的麻杆。 撬开人家的棺材,去查验人家的身份,结果自己一头栽进去。 就算棺材里的死人身上,没有能传染人的风病。这样,也晦气啊! 麻杆在棺材里连叫了两声,领头的那个官差一直看着,看出麻杆无论怎样挣扎,却无论如何爬不出那口棺材。 那口棺材里是有吃人的妖怪吗?正在把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口口吞进去! 要不怎么还爬不出来。 领头的官差随即冲着身边的两个手下摆了下头,说道: “过去看看。” 两个手下不情愿,却也拗不过自己的上司。 向着驴车走过来。 小七瘫在车轮旁,一副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在盯着缓步走来的官差。 两个官差走近了,其中一个还冲着小七说了声: “别哭了。这就放你们离开。” 另一个伸手拉着车辕跳上驴车。 站在车上的九度喊了声: “动手!” 伸手抽出跳上驴车那个官差腰间的长刀,抬脚把他踹倒在面前。 车下那个官差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撂倒,伸出的手还没抓到刀把,瘫倒在地的小七,身体拔地而起,已经把那个官差的长刀抽在手里。 那个官差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是为小七的身手叫好,还是向领头的官差喊救命。 小七左手捉住那个官差的胳膊,反背到他的身后,右手的长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六度已经赶着驴车向前走。 转眼之间,两个带刀的官差,就被送葬的人扣为俘虏。剩下城门洞里那些官差,全都愣在原地。 带领士兵增援城门的校尉,却高声喊道: “弓箭手准备!” 随着校尉的一声喊,手持长枪的士兵列队在前,弓箭手紧随其后,张弓搭箭对准城门洞里的驴车。 领头的官差转回身,冲着那些士兵摆着手,吼了句: “等等。我的人还在那里面!” 接着转回头,冲着小七和九度喊道: “你们,放开我的手下。我保你们没事!” 83章 福嫂的杀机 领头的官差说,只要放开他的手下,可以保所有人没事。 这种话,谁会信! 领头官差的喊声传进棺材,牛昊知道,事情败露了。 既然败露了,就没必要再藏在棺材里装尸倒了。 牛昊紧抓着麻杆,从棺材里挺身而出。 一具尸体,突然间就从棺材里直愣愣地站起来。说实话,挺吓人。 城门洞外,一个弓箭手眼看着牛昊从棺材里站起来,心里一紧张,没扣住弓弦。拉满弓弦的羽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射到棺材上。 有一支羽箭离弦,剩下的七个弓箭手纷纷射出羽箭。 飞射的羽箭射向驴车,落到棺材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其中一支羽箭射中小七面前,那个被当做肉盾的官差,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士兵跟官差不一样。 官差在衙门里听差,每天面对的都是些平头老百姓,更多时候只是耍狠吓唬人。 军队的士兵,接受训练是为了打仗的。 一旦上了战场,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从来没有其它的选择。 所以那些士兵一旦动起手来,不杀死目标绝不会罢休。 眼看着那些弓箭手继续张弓搭箭,领头的官差冲着校尉高声喊“别射中我的人!” 驴车上,麻杆也冲着城门洞外的那些士兵高喊着“别射中我!” 那些当兵的哪里还管能射中谁不能射中谁。拉满弓弦瞄准了城门洞里的驴车。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门洞,喊了声“快走!” 可是离开驴车的掩护,几个人就全都变成那些弓箭手的活靶子了。 牛昊几个人,距离城门里面那些弓箭手,不过几丈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下,稍加训练的士兵,就能射中目标。 牛昊看了一眼脚下的棺材板,顾不得再去跟麻杆寻仇,一脚踹开麻杆,接着拉起棺材的盖板,挡在身前,冲着小七他们喊了声: “藏到我身后来!” 麻杆被牛昊一脚踹出去,愣了一下才弄明白自己已经死里逃生,冲着城门里面飞跑着,嘴里喊着: “别射到我别射到我!” 围观的人群当中,乔装成路人的福嫂挤出来,身形闪动中,已经来到那些弓箭手的身后。 福嫂一直尾随着拉着棺材的驴车,害怕出事情。 没想到,就真的出事情了。 弓箭手正瞄准城门洞里的牛昊几个人,被福嫂从背后冲过来,三拳两脚打倒在地。 还有四个士兵手持长枪,挡在弓箭手身前。 可是那些尖利的矛枪,攻远不攻近。 福嫂冲到他们身后,四个士兵手中的长枪挥舞不开,根本奈何不了福嫂。慌乱中,已经被福嫂撂倒两个。 一旁指挥的校尉伸手抽出腰间的佩刀。 长刀刚刚抽出一半,福嫂人已经贴近他的面前。左手按住校尉抽刀的右手,右拳疾出嘭地一拳打在校尉的脸上。 福嫂的身手,虽然不及阿福击打有力。却更加迅猛。 校尉被福嫂一拳打在脸上,身子晃着向后倒退。福嫂紧跟着一脚横扫,把那个校尉撂倒在地。 牛昊两只手举着棺材盖板,身后藏着小七他们,往城门外后退着。接着就看到福嫂冲出人群冲进那队士兵当中。 牛昊当然不能让福嫂只身犯险,转过头冲着小七喊了声: “你们快走!” 迈步就要往城门里面冲进去。 却已经来不及了。 麻杆跑向城门里面,正赶上福嫂上拳下脚打倒了带兵的校尉。 两个人身边,一个官差身子紧贴在城墙上,高举着双手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麻杆伸手从那个官差腰间抽出长刀。刀光闪过,斩向福嫂。 福嫂听到身后有长刀破空,扑出身体翻滚着躲过麻杆劈来的长刀。 麻杆一刀没能看到福嫂,根本不敢停留,斜冲出去向着城门洞的另一侧逃了过去。 福嫂躲过麻杆的一刀,目光紧追着麻杆的身影,却没防备在她身后冒出一个士兵,挺出手中的矛枪刺向福嫂。 尖利的枪矛刺中福嫂的大腿,福嫂发出一声惊叫,伸手攥住那杆矛枪,双手错斩,木头的枪杆应声断成两截。 那个士兵身后,另一个士兵接着挺出手中长枪,刺向福嫂。 福嫂躲过刺来的长枪,跃身而起。可是大腿被枪矛刺中,站不稳的身体来回晃着。 被福嫂打倒在地的校尉,顾不上擦一下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抽出腰间长刀斩向福嫂。锋利的刀锋扫过福嫂另一条腿,刀光带着一蓬鲜血飞溅而出。 牛昊高喊一声“福嫂!”往城门里面冲。却被小七迎面拦住。 “来不及了!” 小七说着,用力抵住牛昊,不让他冲回城里。 一个从地上爬起来的弓箭手,已经松开拉满的弓弦。 牛昊听见弓弦声响,双臂大张抱住小七,身体原地转着就把小七悠到了身后。 飞射的羽箭发出噗地一声响,射中牛昊的胳膊上。 牛昊强忍着疼,没让冲到喉咙的惨叫喊出嘴。 可是射穿手臂的箭簇带着鲜血,露出在前面。 又有两个爬起身的弓箭手对准牛昊拉满弓弦。 福嫂看到了,冲着城门洞里的牛昊小七喊了声: “快点走!” 双掌前伸、十指屈扣,手指前端探出锋利的尖爪。 两个拉满弓弦的弓箭手,瞄准了牛昊硕大的身体,正要松开绷紧的弓弦。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其中一个弓箭手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阵发痒,垂下眼神去看时,喷溅的鲜血喷到张弓的手臂上,留下红艳艳的一大片血迹。 另一个弓箭手刚刚松开左手中的弓弦。 离弦的羽箭刚刚飞出,就已经被福嫂紧攥在手里。 福嫂倒转箭簇,把那支羽箭刺进弓箭手的脖子上。 小七转头看到牛昊胳膊上露出的箭簇,冲着六度九度喊了声: “帮我!” 九度冲过来,弯腰低头就把牛昊扛起在肩上。 六度手里攥着从官差手里夺下的长刀,舞出翻飞的刀花打落射向九度的羽箭。接着冲着小七喊了声: “快走!” 小七看着城门里,另外两个士兵挺出手中的长枪,猛刺向福嫂。 84章 小不忍 九度扛着牛昊出了城,牛昊挣扎着让九度放他下来。 城门洞里还有福嫂,牛昊不能让福嫂一个人面对那些官差,那些士兵。 在那里,福嫂只有死路一条。 “她已经死了!” 小七冲着牛昊喊道。 牛昊推开九度,冲着小七拼命摇着头。 “我不信!” 小七盯着牛昊说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回不回去,也是你的事。只不过,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你死了,福嫂就白死了!” 六度上前,掰断牛昊胳膊上的羽箭,把穿透手臂的箭杆抽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牛昊禁不住咧着嘴。 九度转回头,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一队增援的官差已经冲出城门,追过来。 九度问道: “走,还是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小七冲着牛昊说道: “走吧。养好伤,学好了本事再回来报仇。” 六度跟着说了句: “去码头!” 渡过青江,走出青阳府管辖的地界,才能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身。 就像小七说的,养好伤学好本事,才能回来报仇。 出了南门口,一直往南,用不了多远就是青江码头。 当初牛昊来青阳城时,就是在这里下的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脚夫力工忙着从船上卸下货物,送进青阳城里。 七八条大船都在卸货,并没有马上就要解缆,驶向江对岸的船只。 小七说道: “我去找人要一条小船。” 远处,有人冲着牛昊大声打着招呼。 是之前那个船老大。 在老龙塘被神龙打折桅杆的大船,已经被修葺一新。 船老大认识小七六度他们,之前曾出借一条小船给福嫂,送何梦熊顺流而下去长炎岗。 “这一次又要去哪?” 船老大说着,迎着牛昊走来。走到牛昊身前,看到牛昊胳膊上留出的鲜血。接着就看到官道上追来的一队官差。 “你还真是一个会惹麻烦的主!” 船老大说着,拉着牛昊就往自己的大船上走。 踏上架在水岸边的码头栈道,船老大随手拽下一根芦苇,打落叶片留下长长的一根苇杆,塞到牛昊手里。 牛昊接在手里,不知道干什么用。跟着船老大上了大船。 船老大冲着六度九度指了指装卸的工人,说了声: “去扛麻包!” 接着拉过小七,一把扯开小七脖子下面的衣襟,指着船舱说道: “进去躺下!” 小七心领神会,解开扎起的发髻,弄乱头发,钻进船舱里。 追来的官差已经追上码头。 船老大拉着牛昊来到船舷边,说了声: “跳下去,衔住苇杆藏到船肚子下面。不去找你,别出来。” 牛昊点着头,把苇杆咬进嘴里,跳进江水里。 码头入口的地方,追来的十几个官差拦住那些装满货物,准备离开的大车,高声宣布“所有人通通不得离开!” 官差的手里没有逃犯的画像,其实并不知道逃跑的要犯长成什么模样。 但是他们知道,逃跑的要犯在城门洞里受了箭伤。 追来的路上,也都有血迹滴落在地上。 血迹一直延伸到江岸码头。 码头上停着七八辆大船,装卸货物的脚夫力工,加起来几百人。凭着十几个官差,根本忙不过来。 领头的官差冲着一个手下说道: “逃犯在码头,回去调人。” 接着冲着其他人吩咐道: “严守入口,等待增援!” 官差堵住码头入口,并不急于进来搜查。 围住了码头堵住了逃犯,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人手不够,没必要铤而走险硬闯进去搜查。 万一逼得逃犯狗急跳了墙,出了差错就不好交代了。 牛昊嘴里咬着中空的苇管跳进江水里,接着一头扎下去,摸着大船的船底向下潜。 巨大的木质船底遮在头上,让原本浑浊的江水显得有些昏黑。 射中牛昊胳膊的羽箭,贯穿手臂留下前后两个伤口。虽然有六度简单包扎过,却根本止不住伤口血流如注。 流出的鲜血溶进江水中,随着水流向下飘散,很快就吸引一群小鱼追溯上来。 牛昊看得很清楚,是一群小鱼,摆动着身子迎着水流拼命往前游。鱼嘴一张一合,把混合了血腥的江水吞进肚子。 大鱼吃小鱼。 不知道这群小鱼会不会引来大鱼。 牛昊正在心里想着,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那群贪婪吸取带血江水的小鱼,全都不见了。留下大鱼吞下小鱼时,吐出带着鱼身碎屑的江水,格外浑浊。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牛昊转着头,想要看看那条吞下小鱼的大鱼。 还好那家伙个头不算大,还不足以吞下我牛昊。 牛昊在青江里,是见识过神龙的。在老龙塘。 藏身江底的神龙别说吞下牛昊,就算这条大船在神龙面前,也形同玩具。 刚刚,牛昊想到了大鱼吃小鱼,真的就有条大鱼一口吞下所有的小鱼。 所以,自己真的要想起它吗?神龙。那个坏脾气的家伙! 但其实,就算它真的出现,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说不定,就能从它那张脸上认出熟悉的面容。 于得水。 福嫂说,林岳其实跟白商帝君一样,是执掌长炎岗的一方尊神。 能够与一方神祗交往的,肯定也是一方神灵。 那么于得水又会是谁? 牛昊一直怀疑,于得水就是青江里的龙君。 这一次,要是再见到他,我一定要问问清楚。 牛昊不时打量着四周,打量着浑浊的江水后面,有没有那道巨大的身影出现。 神龙一直没有出现,于得水一直没有出现。 甚至一口吃光了逆水游动的小鱼,那条大鱼也再没有出现。 只有牛昊一直潜在大船底下,感觉到自己就快要被泡烂了。 船老大不来救,牛昊就不能离开水底。 贸然出水,不但会让自己无路可逃,还会连累船老大跟着遭殃。 就像福嫂。 在城门洞里,如果自己能够再忍一忍,哪怕被麻杆一刀刺进身体,也坚持着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 福嫂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就不会死了。 其实,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害死了福嫂。 牛昊盯着浑浊的江水,心里想。 85章 相公我们走 牛昊被从江水里捞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胳膊上的伤口被江水浸泡,感染红肿,让牛昊的神志有些模糊。 小七不知道该把牛昊怎么办,跟六度九度商量,要不要把牛昊送到长炎岗去,跟何梦熊一起。 牛昊坚决不同意。 “过两天风头过了,我还要回青阳城去!” 小七问道: “你回青阳城干什么?” “我要去,给福嫂报仇!” 小七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你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牛昊看着六度九度,六度九度把眼神转向了别处。 六度九度,原本就神情冷淡。 福嫂被牛昊连累,在城门洞里遭到了不测。两个人看待牛昊的眼神就变得格外冰冷起来。 九度转过头冲着船老大说道: “麻烦你,送我们过江。” 牛昊低下头。 六度九度对牛昊不再有信心,牛昊也怨不得他们。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眼睁睁看着福嫂被那些士兵围攻,却无能为力。 船老大找来一条小船,亲自划桨,把四个人送过青江。 船头刚一靠岸,九度就扛起牛昊上了岸。 六度却连船都没下。 九度把牛昊放到岸上,转身跳上踏板回到船上。 小七问了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九度不理小七,冲着船老大说道: “麻烦你,我们回去吧。”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塞到船老大的手里。 船老大看着江岸上的牛昊,冲着九度说道: “他身上带着伤,你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出了危险怎么办?” 九度看都不看牛昊一眼,说道: “我们答应过,把他送出青阳城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做到了。至于接下来他会怎样,与我们无关了。” 牛昊站在江岸上,看着小船里的几个人,转身向前走去。 九度说得没错。 他们答应了福嫂,并且已经兑现了承诺。 接下来自己要怎样,又能怎样。当然与他们无关了。 其实就连阿福和福嫂,原本也没必要为了牛昊,搭上自己的性命。 牛昊又怎么可能再对六度九度要求什么。 船老大有心把牛昊留在船上。 牛昊现在是青阳府上通缉的要犯。 自己的货船,往来青阳城码头。哪天要是被官差撞见,会害得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船老大把九度递给他的碎银,连同自己身上的钱袋扔到岸上,冲着牛昊喊了声: “你找个地方安身。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接你。” 说着叹了口气,撑起船桨把小船推离岸边。 小七突然说了声: “等等,放我下去。” 六度和九度全都看着小七,小七说道: “这个大个子,在城门洞里替我挡了一箭。我不能知恩不报吧。” 六度转过头看了一眼江岸上的牛昊,冲着小七说道: “找到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了,就给我们传个信。但凡有事我们也好知道去哪找到你。” 九度看着小七,本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而是两只手拉住小七的胳膊,用力一悠把小七悠向江岸。 小七落向江岸,脚尖在泥泞的岸滩上点了一下,身体旋即弹出,落到更远的坚硬土地上。把捡起的钱袋在手上掂了掂,冲着船老大说道: “多谢。回头还你。” 接着又向九度说道: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九度转过头看了一眼六度,冲着小七说道: “我听生婆说,要变天了。” 小七抬起头,看了看露出点点繁星的夜空。 九度身边,六度也跟着抬起头看了看天。 还有操桨的船老大。 牛昊听见九度那句话,一下子想起了于得水。 于得水也说过一句“要变天了”。然后就真的大雨滂沱。积聚的雨水甚至淹没了青阳城外的农田。 只是于得水那句要变天了,并不只是说天要下雨了。 于得水说的要变天了,其实是说...... 是说什么,牛昊好像又说不上来。 牛昊只知道,那句话绝不简单。 小船上,九度接着又说道: “生婆的原意,是让我们断了再去空明山的念头。” 这句话,小七听懂了。随即笑了起来,说道: “不用再去空明山,不用再为讨一个虚名每天约束自己,处处谨言慎行,倒也是件好事。” 九度站在船上,冲着小七摇了下头,说道: “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你听。就是怕你从此没了约束,做出出格的事情。” “你放心吧。” 小七冲着九度说道: “如果我真把天捅一个窟窿出来,一定找你们两个帮忙,把我藏起来。” 六度听到小七的话,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沉重的叹息声,连远在江岸上的牛昊都听的清楚。 眼见小船驶离,牛昊冲着操桨的船老大,和六度九度抱拳送别。 小七瞥了一眼黑沉沉的江面,冲着牛昊说了句: “走吧,相公。我们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 小七随口喊了一句相公,把牛昊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小七。 看着牛昊的样子,小七哧地一声笑起来。问了句: “我不喊你相公,要我跟人说,是被你拐带出来的吗?” 拐带妇女,如果被官府抓到,最低也要黥面流配,不得返回原籍。 如果被查出是累犯,搞不好还要被杀头。 相公就相公吧。 牛昊踩着黑漆漆的江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牛昊走得步履蹒跚,并不是因为天黑路滑看不清脚下。 牛昊是因为,脚底下软绵绵的就像是踩了两团棉花,根本找不到根基。 小七扶住牛昊的胳膊,伸手摸了摸牛昊的额头。 牛昊的额头,烫手。 小七说道: “你坚持一下,让我们找到住的地方。你这么大的块头,倒下了我可背不动。” 牛昊点着头,强撑着身体想要走得稳当些。 可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已经不给牛昊走稳当的机会了。 牛昊身子一晃,扑倒下去。摔倒的一瞬间,听见小七带着嗔怪,说了句: “喂,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男人说话就那么不靠谱!” 86章 唬人的玩笑 牛昊睁开眼,看到有阳光从草棚的缝隙间透进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躺在身下的不是床铺,只是一捧干草。 草草搭建的草棚,看样子也只是用来临时躲雨的,并不是长久住人的。 这是哪。 还有,小七呢? 牛昊记得之前的事。 船老大因为牛昊被通缉,不敢收留他。而六度和九度,完成了许下的承诺,更因为牛昊的鲁莽害死了福嫂,气得离他而去。 只有小七留下陪他。 牛昊挣扎着坐起身,撑住地面的手臂触动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伤口涂着药膏,包着绷带。 牛昊走出草棚,伸出手挡在眼前,遮住刺眼的阳光。 草棚搭在江岸边,十几丈外就是江水。波澜不惊的江面,迎着头顶的阳光,反射出粼粼的闪光。 草棚旁边的晾衣绳上,挂着晾晒的衣服。衣服色彩鲜艳,是小七穿过的。 小七呢? 牛昊站在草棚前,四下打量着。 小七的一副晾在绳上,所以小七肯定没离开。 没离开,又去了哪里。 小七回来时,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饭食。 看到牛昊,小七脸上露出笑容,说了句: “相公醒了?” 小七长得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情,仿佛会说话。 被这样一个女人一口一个相公叫着,牛昊心里禁不住有些慌乱。咧开焦干的嘴唇,冲着小七说了句: “让你受累了。” “你心疼了?” 小七说道,看着牛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甜美了。看着牛昊的眼神中,闪出温柔的光。 牛昊的心一阵狂跳,低下头,半晌问了句: “我睡了一夜么?” 听到牛昊的话,小七吼地一声笑起来。 “一夜?” 小七说道: “整整三天三夜。我都以为,你可能熬不过去了。因为连乌鸦都飞来,就等着你咽气把你啄了吃了。” 乌鸦? 小七这么一说,牛昊想起来。 乌鸦。或者说那个化身乌鸦的家伙来过了。在牛昊紧闭双眼,高烧不退的时候。 乌鸦化身黑暗,包裹了牛昊。像是为了来检查......之前拨亮的闪光,在牛昊身体里有没有成长起来。 福嫂说,闪光的,是阿福留给牛昊的真元之气。 阿福有天成的道法。留下真元之气在牛昊身体,可以保护牛昊不被人杀伤性命。 那团被挑拨变亮的闪光,阿福的真元之气,已经在牛昊的身体里落地生根,茁壮成长。 可是这团真元之气又该怎么善加利用,牛昊并不知道。 阿福那么厉害。留下先天的真元之气给牛昊,肯定不止用来保住牛昊的小命。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用处。 牛昊问过那只乌鸦了。冲着黑漆漆看似空洞虚无的黑暗深处,问那个家伙该怎样使用这团亮闪闪的亮光。 乌鸦根本就没搭理牛昊。 牛昊站在那里愣神,小七推了推牛昊问道: “想什么呢?” 想那只乌鸦为什么不理我。 牛昊心里想着,冲着小七摇了下头。 小七冲着牛昊举起竹篮,说道: “肚子饿了吧,快吃东西吧。” 新蒸的粟面窝窝,瓦罐里装着炖鸡,鸡汤里还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牛昊掰了一块粟面窝窝塞进嘴里,随口问道: “你去买的?” 小七点了下头。牛昊又问道: “哪来的钱?” 小七说道: “我看你身上,有一块带字的牌子,就拿去集市上卖了,换了钱买了吃食。” 那块,太武仙尊的牌子? 牛昊停下嘴里的咀嚼。 那块牌子,可不能卖! 小七嗤地笑起来,从怀里摸出那块牌子扔还给牛昊,说道: “你忘记了,是船老大留了钱给你。” 牛昊嘿嘿干笑着,把那块牌子塞进腰间。 小七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块牌子?” “我从一个人身上抢的。” 牛昊说着,又掰了块窝窝塞进嘴里。 小七的眼神,明显并不相信牛昊说的。牛昊就把老黄牛那件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小七听。 小七一边听,一边看着牛昊。一直到牛昊讲完,小七却还是摇了下头。 只不过,这一次小七不是不相信牛昊,而是觉得整件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牛昊说道: “江藏娇也见过这块牌子。” “江姑娘怎么说?” 小七问。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她只是要我把这块牌子收好,无论如何不能弄丢了。” 看着小七,牛昊问道: “你知道这块牌子的来历?” 小七犹豫着,半晌还是冲着牛昊摇了下头。 牛昊觉得,其实小七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这块牌子的来历。只是小七跟江藏娇一样,不想说。 又或者是,不能说。 不管怎样,牛昊对于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件事,已经习惯了。 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义愤填膺了。 “你为什么叫小七?” 牛昊问,看着小七。 这个,总该不是什么不敢说不能说的秘密吧。 小七给牛昊盛了一碗鸡汤,说道: “我从小遭遗弃,没有父母亲人,是个弃儿。” 小七,小弃。 牛昊点着头,把盛进碗里的鸡汤端给小七,示意她也喝。 小七摇着头,说道: “你吃的东西,不合我的口味。” 牛昊端回汤碗,又问了句: “那你吃什么?” “人心。” 小七毫不犹疑地答道。 牛昊瞥了小七一眼。 这样的玩笑,小七已经开过一次。所以牛昊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震惊了。 小七却突然说道: “那天晚上九度说要变天了,我们也再不用做足准备,为了去空明山了。所以我也就再也不用被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束缚了。” 小七说着,舔了舔嘴唇。 “所以我就可以开戒,捉个人回来吃了。” 牛昊被一口汤呛在嗓子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小七瞥着牛昊,突然哈哈地笑起来,说了句: “吓到你了吧!” 牛昊止住咳,大口地喘着气。 但其实,小七真的是说笑话吓唬人吗? 牛昊看着小七。 刚刚说道“捉个人回来吃”,小七的眼神中闪出了无比兴奋的光彩。就像是,像是七奶奶坐在长桌前,看到盛上来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老黄牛的肉。 牛昊把眼神从小七脸上移开,低下头把汤碗凑到嘴边。 87章 猜猜我是谁 牛昊很好奇小七原本的样子是什么。 就是小七原本是什么。 小七不说。 他们这些炼化出人形的精怪,轻易不会说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害怕被人看出致命弱点,加以利用。 小七没什么过人的拳脚功夫,小七并不擅长打架。 小七擅长的,是魅惑。 “要不,我教你怎么哄男人吧。下次再遇到敌人,你就冲他露齿一笑,化干戈为玉帛。” 小七跟牛昊开玩笑,牛昊不理小七。 “福嫂教你的功夫,就很好了。” 小七说: “就连龙爷常使的,也是福嫂教的。” 龙爷,就是袁珑,也就是阿福。 牛昊突然问道: “那你知道阿福的真实来历吗?” 牛昊问出问题时,小七原本还在牛昊的身前。 听到牛昊的问题,小七的人已经没了。 这些家伙,就算炼出人形,一个个也都是神出鬼没的。 小七出现在牛昊的身后,伸出手指捅了捅牛昊胳膊上的伤口。 胳膊上那处箭伤,红肿已经消退,伤口却远没有要愈合的意思。整天往外吐出黄水。 小七伸手捅在牛昊胳膊的伤口上,疼得牛昊吸了口凉气。 小七说道: “龙爷的来历......” 接着又伸手捅了捅牛昊的伤口,看着牛昊咧着嘴嘶嘶地吸着凉气,吼了句: “你还不去练功!” 阿福,袁珑,他的真实身份,按照小七的话说,是一块玉牌。 “生婆说的。” 吃晚饭时,小七跟牛昊说。 “我们这些人害了病,不敢找寻常的医生,都去找生婆。生婆有本事看出我们的真身。” 生婆的本事恐怕并不止这点本事吧。 牛昊在心里想,小七接着说道: “生婆说,其实看不出龙爷的真身是什么。只能看到一块玉牌,上面雕着一条龙,团起身体。团龙看似一团和气,却是藏起了尖牙利爪不让你看见而已。” “阿福,到底是玉牌,还是玉牌上的那条团龙?” 牛昊追问小七,小七摇着头。 “下次你见到生婆,自己去问他。” 牛昊问小七: “那你知道,生婆的来历吗?” 生婆的来历? 小七看着牛昊。 生婆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经历了世间百态,经历过沧海桑田。纵然再有山崩于前,也绝不会面改颜色。那种心如死水的冷漠,让人看不透他的身份来历。 小七问道: “生婆是什么来历?” 牛昊说道: “我觉得,生婆是个杀人无数的大将军。” 看了一眼小七,牛昊又补充道: “就是那种,脚底下踩着无数尸体的大将军。” 小七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出来的。” 牛昊说: “那天在生婆那里,我从他眼睛里看出来的。看到他站在尸体堆成的山上,杀气腾腾。” 小七看着牛昊,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小七说着,两只手捧着牛昊的脑袋,面向自己。接着说道: “那你看看我,是什么来历。” 牛昊咽下嘴里的饭食,伸出袖子擦了擦嘴。郑重其事地瞪大一双眼睛,盯向小七的一双眼睛。 小七的眉毛弯弯,一双眼睛灵动,闪出光彩。 牛昊跟小七面对面,挨得很近。 透过小七的瞳仁,甚至能看见牛昊自己的倒影。 “看出来没有?” 小七问。牛昊摇着头,说了句: “不知道为啥,今天不灵了。” 小七说道: “再来。” 说着眨动着眼睛,重新看向牛昊。 牛昊盯着小七的眼睛看着,接着一张脸突然间就涨红起来,旋即低下头去。 小七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看出来没有,看到什么了?” 牛昊深吸着一口气,想要让狂跳的内心安静下来。半晌回了句: “没,什么。” 小七捉弄了牛昊,脸上浮现出得意的浅笑。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你说说吗,看到什么了。” 被小七追问,牛昊原本已经平缓下来的内心,旋即又被刚刚看到的情景刺激,狂跳不止。 草棚外,传来一声响动。 小七警觉地侧过头听着,接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草棚除了一捧被当成铺盖的干草,再没有其它物件。更没有可以点亮的灯盏。 所以草棚外天色昏黑,草棚里也就昏黑一片。 小七走出草棚,牛昊也听出外面来了生人。从地上爬起来,走出草棚。 不远的地方,小七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不过从身形上看,应该是六度,或者是九度。 牛昊很想过去打个招呼。 只是,六度九度对于牛昊,其实谈不上熟稔,更算不上热络。 出了福嫂那件事后,更是对牛昊形同陌路。 牛昊看了看黑暗中的身影,返身回到草棚里。 小七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还有一包药膏。 “生婆给你配了药,治你的箭伤。” 小七说着,解开牛昊胳膊上的绷带。 捂了一天的绷带里面,散发出一股腐肉的臭味。 小七紧着鼻子躲着,用绷带擦去伤口渗出的黄水,把药膏前前后后地涂抹到牛昊的胳膊上。 牛昊因为疼痛,抽搐着一张脸。 “生婆为啥要给我配药?” 牛昊问。 找大夫看病,是要给钱的。 就算生婆早已经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以他的经历,也绝不会在乎牛昊的死活。 牛昊对他,不就是一个路人吗。 小七抬头看了牛昊一眼,说道: “九度也问过,生婆却没说。只是让他把药膏送来。” 接着,小七又说道: “还让九度警告我,千万不能任由着性子,把你怎样了。” 什么怎样了,什么意思? 牛昊看着小七。 小七涂抹了药膏,把手在牛昊的衣服上来回擦干净。接着就把手掌伸进牛昊的衣服里,在牛昊的胸膛上抚弄着。嘴里幽幽说道: “我跟我相公在一起,却要被人警告,安分一些不可越雷池。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呢。” 这一下,牛昊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啊。 要是我牛昊心甘情愿呢。 凭什么,就不能跟小七怎样呢! 88章 草棚是我的 小七不能教牛昊功夫,因为小七的长处不在打架。 小七的本事,在于魅惑人心。 可是牛昊总不能,跟着小七学着向男人抛媚眼吧。 小七冲男人抛媚眼,可是让一个男人放下戒备,禁不住心旌摇荡。 牛昊要是也学着小七冲着男人抛媚眼,没事的也能惹出事来,惹来一场战斗。 小七虽然不能教牛昊功夫,不过小七可以陪着牛昊练功夫。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来捉我”。 捉住了,当然不能干什么。 小七被生婆警告,不要对牛昊太非分。 虽然小七和牛昊都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也颇多不服气。可是却不敢不遵从。 “惹火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青江里投下毒药,把我们两个全都药死。” 小七说。 小七怕生婆。 其实就连阿福和福嫂,也都怕生婆。 唯一不害怕生婆的,大概只有江藏娇。时常与生婆窃窃低语,讲得生婆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生婆那个样,怎么会让人不害怕。 整天闷声不响的,好像对世间万物都没了兴趣。 一个曾经堆尸如山的人,为了一己之欲就令无数生灵涂炭。 那样一个家伙,真要是耍起狠来,谁能拦得住。 其实,牛昊也能猜出生婆为什么会万念俱灰。 生婆不会死。 在他救了足够多的人,足以抵消遭他杀戮的那些人之前,他绝不会死。 一个死不了的人,目睹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经历过无数次的人情冷暖。他还有多少心情再为这一切感动? 生婆仅仅是熟视无睹,至少还没有为此憎恨。 夜色中,小七的身影如同鬼魅,时隐时现。 牛昊,则要动用自己身体的所有感受,想出一切办法捉住小七。 虽然捉住了小七也不能干什么。 但是捉住小七,把小七紧紧抱进怀中,那个温香软玉的娇小身体,令牛昊很受用。 小七其实也喜欢那种感觉。 被牛昊紧拥入怀,坚强的臂膀死死地搂住,像是要把她一直压进牛昊的身体里,让两个人从此合二为一。 然后,小七就会在牛昊怀里发出一声娇喘: “上不来气了!” 晚上捉迷藏。白天,牛昊就会联系福嫂教他的那套拳。 小七说,福嫂的那套拳其实很厉害。就连阿福都是跟福嫂学的。 只是阿福练得远比牛昊要好。 牛昊见过阿福对战周三屠。转身时带出猛虎下山一般的凛凛威风,打出的拳头看似轻描淡写,却已经让周三屠连连后退着,再不敢轻举妄动。 从始至终,阿福都没想过要下手杀周三屠。 如果阿福真的要取周三屠的性命,恐怕十个周三屠,也都被阿福踩在脚下了。 小七在的时候,就让牛昊假想小七是他的敌人,挥舞拳脚。 牛昊害怕自己失手,打伤了小七。小七还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冲着牛昊冷笑道: “你想得美!” 小七的身形轻盈敏捷,被牛昊一路追打,退无可退时,竟然能脚尖轻点牛昊的脑门,身体从牛昊头顶一跃而过。 越过牛昊的身体,还不忘在牛昊的后脑勺上猛弹一下,丢下一句: “笨!” 小七去附近集市买吃的,牛昊就对着晾衣的木杆,对着江岸上的芦苇,甚至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对打。 渐渐的,牛昊摸到了门道。 心无旁骛,就能六路八方的风驰草动就会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下。 如果呼唤出自己身体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另一个自己,更加能打出虎虎生风,一道道拳影重叠在一起,让牛昊自己看着都心生畏惧。 要是能有个人让我打一顿就好了,试试我的身手。 牛昊心里想,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伸出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 江岸下,走上一个人来。 一把的年纪,腰里挂着一个鱼篓,肩上扛着一支钓竿。 钓鱼的老人奔着草棚走过来,一抬头看见牛昊,接着看到晾衣绳上晾晒的衣服。 显然,牛昊占了草棚,把这里当家了。 看出自己的草棚已经被人占了,钓鱼老人却并没停下脚步。径直走进草棚。 牛昊看到钓鱼老人,原本还想说句客气话,跟老人解释一下,自己养好胳膊上的伤口,就会离开。 看到老人对牛昊不理不睬,径直走进草棚。牛昊不由得心里冒出火来。 草棚里虽然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可是毕竟是我跟小七晚上睡觉的地方。 你这样招呼都不打,径直往里闯,太不礼貌了吧。 草棚里原本也没什么。 甚至那捧睡觉的干草,是不是小七抱来,都难说。 老人走进草棚,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有走出来。 牛昊就站在门口,还没等让出身体,老人已经伸手推向牛昊,嘴里还说了句: “别挡道!” 钓鱼的老人,个头比牛昊矮身骨比牛昊弱,更别说一把年纪了。 一只手推到牛昊身上,却带来一股抗拒不了的力量。 牛昊本能地挺起身体抗拒着。 推来的力量却像是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绝。 牛昊深吸了一口气,扎稳双脚,使出全身力气抗拒着。 钓鱼老人一推,没能推开牛昊。 这才看了一眼牛昊,跟着说了句: “你还会功夫?” 说话间,绵延不绝的推力一下子就没了。 牛昊十足力气抗拒着老人的一掌推来。老人突然收回了力量,害得牛昊身体前倾,猛冲过来。 老人脚步后移,手掌犹如蛟龙出水一般向着牛昊打过来。嘴里还跟着说道: “来,跟我比划比划。打赢我,就不收你用我棚子的钱了。” 牛昊冲向钓鱼老人,是自己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并不是要跟老人比划功夫。 眼前的钓鱼老头,那么大的一把年纪。万一拳来脚往失了准头,把他打坏了,要不要替他找医生看病? 牛昊心里想着,老人迎面打来的手掌已经拍在牛昊胸前。 手掌拍落,却像是狂风席卷的波涛拍向江岸,前浪刚刚碎落在江岸上,后面的浪涛随即涌来,扑上江岸。 连绵不绝的掌击打在牛昊的身上,根本不给牛昊喘息的机会。 89章 龙争虎斗 牛昊被老人一掌拍到胸前,拍落的手掌犹如汹涌波涛连绵而至。把牛昊冲上来的身体硬生生给逼退了。 这是,遇到高手了? 牛昊从没想过,一个江边钓鱼的老人,会有这样的手段。 老人一掌逼退了牛昊,并不追打。而是冲着牛昊说了句: “来。” 牛昊看着老人,深吸了一口气。 打坏了你,可别找我赔钱! 心里想着,牛昊双拳齐出,打向钓鱼老人。 福嫂教给牛昊的那套拳,形刚势烈,舞动起来犹如猛虎下山,带着凛凛威风。 招式上,更是拳拳索命、步步杀机。 所以牛昊不敢对着一个老人使出全力,害怕自己万一失了分寸,害得老人受伤。 钓鱼的老人眼看着牛昊双拳齐出,双脚频踩向后躲着,想要躲过牛昊双拳打出的迅猛势头。 牛昊一双拳,舞出虎虎生风,紧追老人的身影,竟然也是拳拳相扣好无停顿。 老人的身体撞到草棚上。 牛昊原本手臂横扫,就像猛虎摆尾带着摧枯拉朽的凌厉。 手臂横扫而出,却看到老人背靠草棚身体退无可退。 钓鱼老人那一把年纪,绝不可能再像小七,身体轻盈敏捷,能从牛昊头顶一飞而过。 牛昊发出一声喝,身体侧栽,把打向老人的手臂压低,避过了老人的身体。 钓鱼老人身体靠在草棚上,说了句: “这套虎形,被你耍得不错。只不过要想用来打人,还是欠火候。” 说着话,老人立掌推开。 牛昊知道老人随便打出一掌,都会像青江的江面一样,看似平静波澜不惊,却随时都能掀起排天巨浪让人应接不暇。 所以牛昊侧步转身躲到了一旁。 老人不等招式用老,翻转的手掌追着牛昊打过来。 老人打,牛昊躲。 老人连打出三掌,牛昊一招不接连躲了三掌。 拳脚比试,原本没有规定,人家一拳打来,你不管接得住接不住,都要硬挺着接起来。 闪转腾挪,也是需要修炼的功夫。 可是老人看着牛昊的眼神中,已经闪出了蔑笑。而牛昊的内心里,也觉得自己是被老人的掌法吓住了。 你有掌法绵延似水,我有拳法猛虎下山! 牛昊发出一声喝,扣指如爪打向老人劈来的手掌。 虎爪打到老人的手掌上,却像是打空了。 那就感觉,就像是猛虎下山威风凛凛,却一个没留神踩进了水坑。 偏偏那个水坑,看起来浅显一眼就能看到底。踩进去才知道,左踩右踩却怎么也探不到底。结果就把老虎一身的威风打灭了不说,还弄的一身湿淋淋,变成了落汤鸡。 牛昊以拳对掌,却落了一个空。 老人握紧牛昊拳头的手掌猛然发力,喷薄而出的力量把牛昊猛然向后推着。恰似幽深的潭水深处,突然有游龙一飞冲天,叱咤中带出低低的龙吟之声。 牛昊接住老人推出的一掌。 我有虎势,你有龙形。那就让我们看看,龙争虎斗谁能赢! 小七从集市上往回走,一路上都看到青江的上空,密布着阴云,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越走近跟牛昊落脚的江边,密布的阴云就变得越发阴沉。 大团大团的云朵漆黑如墨,从天空中压低下来,像是一抬手就能戳中。 紧接着,小七看到草棚前的江岸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那分明就是龙虎相斗。 山上的老虎,和水里的蛟龙怎么会遇到一起? 小七用力眨着眼,才看清那是牛昊在跟一个人在打架。 一个,腰里挂着竹篓的老头? 两个人打得很激烈,难解难分。但小七看得出来,两个人不是在拼命。 有一招,牛昊原本可以打倒面前的老人,拳到身前牛昊却收起了力道。 而更多时候,牛昊是处在下风的。 凭着老人的本事,十招之内完全可以要了牛昊的命。 牛昊躲过老人的排掌,侧步回击。老人挥舞手掌舞出掌影无数,撩中了牛昊胳膊上的伤口。 牛昊胳膊上的伤口,因为被江水浸泡过,红肿溃烂。虽然生婆送来药膏,涂抹之后愈合得也并不好。 老人手掌扫过牛昊的伤口,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流出血来。 弥漫的血腥味并不明显,钓鱼的老人却还是闻到了。 叫住牛昊,老人查看牛昊的伤口。 接着摘下腰间的竹篓,口朝下抖了抖,从里面抖落出一条鱼来。 鱼肯定是老人在青江里钓上来。鱼身带着一层鳞片,摆动着尾巴挣扎着。 “让你的婆娘,把鱼炖了补补身体。” 钓鱼老人说着,捡起立在草棚边的鱼竿。 “炖鱼的时候,不要刮鳞。” 老人又叮嘱着。 走出两步,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冲着不远的地方指了指说道: “锅碗瓢盆,全都装在木箱中,埋在沙地里了。我不在,怕丢。你去挖出来用吧。” 说着,把钓竿扛到了肩上。 牛昊冲着老人抱着拳问了句: “还没请教,老人家怎么称呼?” 钓鱼的老头听到牛昊的话,却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密布的阴云,嘴里嘟囔了一句: “又不下雨,黑着个天干什么。” 说着,顺着江岸慢悠悠地走了。 直到钓鱼的老人走远,小七才走回到草棚前。冲着牛昊问道: “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牛昊转过头看着小七。 他是谁啊?我问了他,人家没理我。 阴云散尽的天空,重新露出阳光泼洒下来,晒在身上有着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小七摇了下头,说道: “我说不好他是谁。反正,绝不是一个钓鱼的老头那么简单。” 接着,小七就闻到牛昊那一身汗臭味。冲着牛昊紧着鼻子说道: “臭死了你,你快去江水里洗洗吧。我去准备柴火,给你炖鱼汤。” 牛昊那一身汗,是刚刚跟钓鱼老头打斗时出的。 牛昊一身汗,气喘连连。可是钓鱼的老头却面不改色。 那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牛昊知道。问题是,他是谁? 牛昊看着老人消失的方向。 要说这青江上下,当然是江里的神龙最厉害。神龙化人,难道是于得水? 90章 林飞来了 钓鱼的老人是不是于得水,真不好说。 他留下的那条鱼,味道还真不错。 小七从老人指出的地方挖出木箱,拿出里面的锅碗炖了。牛昊原以为,鱼身上坚硬的鳞片会咯牙。没想到炖熟以后软烂如胶。 老人走时留下那条鱼,是因为牛昊胳膊上的伤口一直不愈合。老人要给牛昊补补身子。 一条鱼能怎么补身子? 牛昊不太相信老人的话。 一条鱼还真的就能补身子。 睡醒觉的第二天,胳膊上的伤口就不再留出黄水,开始结痂了。 也不知道老头住哪。 牛昊心里想。 要不然,多要几条熬成鱼汤,拿到集市上卖。就叫十全大补汤! 说不定就发财了呢。 伤口开始愈合,牛昊更加刻苦地磨练福嫂教他的那套拳。累了,就回想着钓鱼老人交手时,打出的掌法。 仔细回想,老人并没有使出很神奇的身形步法。一招一式,全都信手拈来,平淡无奇。 可是一经沾到对手身上,却能够环环相扣推演出万千变化。 牛昊想破脑袋也悟不出其中的玄妙。 老人是如何把简简单单的一掌,使出如同青江流水一般绵延不绝的力道的。 牛昊在江岸沙滩上练拳,小七坐在不远处的阳光下,替牛昊缝补衣服。突然就说了一句: “有人来了。” 是妙手林飞。 那天离开青阳城时,妙手林飞跟福嫂同时混迹在人群中。 福嫂被那些守城的官兵围住,妙手林飞却并没有现身。 牛昊当然不能为此埋怨林飞,因为他没能挺身而出。 而且林飞,连手都没有。就算挺身而出,也不过是多出在城门口的一具尸体。 话虽如此,牛昊跟林飞两面相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花钱,把福嫂赎出来了。” 林飞突然说道。 “你们离开后,福嫂的尸身一直被绑在城门外的木桩上,风吹雨淋的。我就私下里给守门的官差使了钱,把尸体带走了。” 这么说,福嫂真的就是没逃出来。 牛昊低下头去。 牛昊从没问过福嫂的情况。 因为牛昊心里,一直想象着其实福嫂并没死。福大命大地逃过城门口的一劫。 哪怕,就是重伤之后被衙门里的官差捉住了,关进大牢里。只要人还在,就总会有办法救她出来。 所以牛昊从没向小七问过,福嫂是不是已经死了。 如今从林飞的嘴里,终于证实了福嫂的死讯。 林飞看了看牛昊,接着说道: “福嫂这样的......异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置。埋了,还是一把火烧掉,又或者有专门的仪式,要祭拜哪位神灵。我原想去找个道士问问,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被捉进大牢,就是拜那些道士所赐。所以我就......” 就怎样? 牛昊看着林飞。 林飞来后,小七一直在旁边低头缝补衣裳。听到林飞的话,也抬起头来。 林飞说道: “我雇人,在地下挖了一个足够深的大洞,用了冰块把福嫂埋在里面了。” 看了看牛昊和小七,林飞又说道: “我是想找到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把福嫂交还给你们。” 牛昊很感动,伸手握住林飞光秃秃的手臂,说道: “有心了。” 林飞咧嘴笑了笑,说了句: “客气。” 转着头打量了不能遮风不能挡雨的草棚,林飞又说道: “牛兄弟跟我回去吧,我给你置办一个像样的住处。” 林飞曾说过,这些年他攒下的钱财挖出来,能买下半座青阳城。 林飞说着,又看一眼小七,接着冲牛昊说道: “跟我回去,我给你置办个像样的住处,你也过去享享福,过段清静日子。” 林飞所说的清静日子,当然是说牛昊跟小七过日子。 小七看了一眼牛昊,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他才不会呢。他的心,就没在我这里。” 林飞显得很讶异,看着牛昊,半晌说道: “兄弟,我实话实说。能找到小七姑娘这样的异人相伴,是天下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牛昊低着头不说话。小七笑起来,说道: “林飞大哥误会了。我的意思,并不说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 那是为了什么? 林飞看着牛昊,小七接着说道: “他还要回青阳城,去空明山。” 林飞点了下头。 牛昊要去空明山这件事,林飞离开监狱,在生婆那里也听说了。林飞自认为,也帮不上什么忙。 “回青阳城,我倒是可以帮你。” 林飞说道。 牛昊回青阳城,当然是找麻杆报仇。牛昊对于自己现在的本事没信心,要不然就连周三屠都一块收拾了。 报仇这种事,当然要杀人性命,也会惊动衙门。 林飞帮忙牛昊,就会跟着受牵连。 牛昊冲着林飞摇了下头说道: “我只需要混进城,找到机会宰了麻杆就行。这件事并不困难。” 林飞问道: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牛昊摇着头,说道: “现在还不需要。等我需要了,一定去找你。” 林飞看着牛昊,犹豫着说道: “兄弟,有句话我想问你。倘若真让你找到那个麻杆,你真能下去手,取了他的性命吗?” 牛昊张着嘴,却没能回答上来。 林飞问得一点没错。 凭着牛昊现在的本事,对付周三屠,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用来对付麻杆,手到擒来。 只是,真要是遇到了麻杆,牛昊真的能下手宰了他吗? 杀人,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牛昊一时语塞,愣在那里。小七站起身说道: “我去市集上买点酒菜回来。” 牛昊点着头。林飞向小七示意,自己腰间有钱袋。 小七倒也不客气,伸手冲林飞腰间摸出钱袋,转身走了。 看着小七的背影,林飞又冲着牛昊说道: “其实,下毒也行。也能杀人性命。而且不必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牛昊摇了摇头。 要取麻杆的性命,就一定要亲眼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 要不然,如何向福嫂交代?又该如何向自己交代! “我会杀了他。” 牛昊突然说道。 必须杀! 91章 重回青阳城 牛昊一定要亲手宰了麻杆,为福嫂报仇。 想要宰了麻杆,就一定要进入到青阳城去。 进青阳城,其实倒也简单。从大门一路走进去就可以了。 就那么大摇大摆走进城门口,就不怕看守城门的官差盘查? 守城门的官差怎么会盘查。 尤其是,盘查一个从青阳府死牢里逃出去的,参与谋反的重犯。 逃狱的重犯一路杀出城南门,很多人都看到了。 那样一个家伙逃出了青阳城,怕是早已经隐姓埋名,从此亡命天涯了。 他又怎么可能冒死再回来。 所以牛昊跟小七,扮成一对夫妻,随着进城的人群往里走。 走进城门的时候,看守城门的官差也看到了牛昊。 其中一个家伙皱着眉,向着牛昊走过来。 牛昊个子高身体强壮,脸上还留着死牢里,老赵老李格外关照,留下的伤疤。 那么一副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偏偏面相凶恶的牛昊,有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 偏偏那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眉目含情面带桃花。眼看着那个官差走过来,带着一脸浅笑看过去。那个官差随即如沐春风一般,一下子就忘记自己想要干什么了。 眼看着牛昊和小七走过他的身旁,消失在人群中。 进了城,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找人索命这种事,当然是最好趁着月黑风高。 大白天的贸然行动,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害得事情败露。 小七想去生婆那里。 牛昊却不同意。 牛昊深知生婆的来历。 生婆不死,是因为要救回足够多的人命,用来消抵自己带来的无尽杀戮。 牛昊这一次,却是要杀人的。 虽然杀死麻杆,并没有假借生婆之手。借生婆的地方落脚,算起来这笔命债生婆也会有份。 “不去生婆那里......” 小七盘算着哪里还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就剩下城墙根的乞丐窝了。那里破破烂烂的,绝对赶不上生婆的地方。你去那里,能受得了?” “这有什么。” 牛昊笑起来。 “我可不是何梦熊,从小生在有钱的大财主家里,过着娇生惯养的日子。我没有父母,从小受穷,虽然没有变成乞丐出去讨饭,可也是少人疼没人爱的。你说的这种地方,我呆的惯。” 说着,牛昊看了一眼小七,又说道: “就是要你跟着我一块遭罪了。” 听到牛昊这句话,小七显得很意外。随即搂住牛昊的胳膊说道: “能跟你在一起,遭罪我也不怕。” 城墙根,就是青阳城南城的城墙下。 挨着城墙下,用茅草树棍搭出了一溜简易的窝棚。 那些不遮风不挡雨的窝棚,就是青阳城里乞丐的住处。 青阳城里有乞丐,而且数目还不少。 白天,那些乞丐会聚集在南市口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谋取生计。到了晚上,就会回到城墙根下的乞丐窝里过夜。 至于那些乞丐都是从哪来的,谁也说不清。 有一些,是老家遭遇了天灾断了活路,出来逃命的。有一些,原本想进入空明山学仙,却在青阳城花光了盘缠的。还有一些,是实实在在地把乞丐当成了一种营生。 就连江藏娇在遇到牛昊以前,也是一副落魄的打扮,混迹于城墙根下的乞丐当中。 也就在那时,结交了阿福小七他们。 小七领着牛昊,找到之前她呆过的地方。 不遮风不挡雨的窝棚,在小七离开后也早就住进了别人。而且绝不会因为小七故地重返,就让出来窝棚还给小七。 牛昊和小七,也并没打算在这里常呆。 干掉了麻杆就走人。 牛昊寻了一处阳光正好的城墙下,躺下来,让阳光晒到身体,眯上了眼。 小七枕着牛昊的肚子,挨着牛昊躺在旁边。宛若一对落难后,无处安身的患难夫妻。 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是因为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牛昊又不能满大街转悠。 牛昊毕竟是从死牢里逃出来的重犯。万一被什么人认出来,走漏了风声。引来衙门里的官差爆发一场恶战事小,被麻杆有所警觉让牛昊找不到机会宰了他,才是麻烦。 牛昊心安理得地晒着太阳,一只手搭在小七的脑袋上。 小七睁着眼,顺着牛昊的身体看上去,看着布满伤痕的一张脸。 “你真是遭了不少罪。” 小七突然说道,伸出手摸着牛昊脸上的伤疤。 额角的一处旧伤,是三岔路口那个脸上刺字的家伙给留下的。 小七的手指拂过牛昊的脸颊。 脸颊上的伤口结痂脱落,露出新长出来的皮肉,颜色显得艳红,格外的不自然。 不用说,这是监狱里那两个瘟神留下的。 “比起何梦熊,我已经幸运多了。” 阳光烤热了身体,让牛昊说话的声音也带出一副懒洋洋的强调。 小七并没出声,只是用手指在牛昊的脸上拂来拂去。 牛昊闭着眼,享受着小七手指的抚弄,感觉到越来越浓的倦意袭上来。 牛昊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高大的城墙投下阴影,遮蔽着牛昊,带来一股冷嗖嗖的感觉。 小七站在不远处的繁花树下跟一个人说着话。 九度。 他们这些人,小七和六度九度他们,有一种牛昊并不知道的沟通方式。有点像是,寻找显著的地方做标记。 比如城门洞,比如附近一棵格外繁茂的大树。 然后,他们各自就会通过标注的记号,知道有谁再一次回到这里。 牛昊醒过来,小七离开繁花树下,回到牛昊身边。小七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里面是牛昊的晚饭。 九度并没跟过来。 小七返回身,九度就转身离开了。 “六度的伤已经养好了。” 小七说,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牛昊。 牛昊咬了一口干粮,点了下头。 “他们不会插手,但会在一旁策应。” 小七又说。牛昊嚼着干粮,半晌又点了下头。 小七接着从包袱里面拿住一把匕首,在手上掂着重量,然后递给牛昊。 杀人,要有工具。 牛昊把匕首掖进腰里。 92章 城墙根乞丐窝 牛昊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守到夜半时分,潜入何家的大宅,摸进麻杆的住处,制住他之后,再一刀宰了他。 何家,是青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大财主。 何家大宅,也是青阳城里占地最大的一处宅院。 何家在青阳府有势力,更加有钱。 名声在外的何家也害怕自己树大招风,被贼人惦记。所以修起五尺五的高墙,把整个宅院全都围了起来。 这还不算,还在院墙顶上埋设了刺手的蒺藜,和能够触动响铃的细绳。 这样的防备,对于妙手林飞那种高手,肯定形同摆设。但是对付一般的蟊贼,还是管用的。 牛昊有本事,但是凭着牛昊的大个头,飞檐走壁还是差些火候。想要翻过那样的高墙,不触动拉扯着丝线的警铃,很难。 所以牛昊并不打算翻墙进入。 当然也不能走大门。 何家的大宅如今归了麻杆他爹。院子里一应人手肯定都听命于麻杆他爹。 走大门,就得通报。 夜半三更不说,问起到访的由来,要怎么告诉人家? 深夜造访,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来府上杀一个人! 不用猜,也知道结果会怎样。 牛昊去过何家。 何梦熊领着牛昊,前堂后园好一顿转悠,各处参观。 何家后园,有一座莲花池。面积,比牛昊住的陈家大宅还要大。 莲花池长着蒲草,有鸳鸯戏水。到了夏天,满池莲花竞相开放,红粉雪白格外好看。 那么大一座池塘,当然要有水。而且是有进水有出水的活水。 要不然,一潭死水腐臭了,散发出来的味道会熏死人。 于是何家就挖了一条河,连到青阳城外的青江,引来青江水活泛后园的池塘。 而且,是一条暗河。 烧制的两尺宽的陶管,被埋进地下,一根一根接起来,连同青江和何家后园。又在下端连出后园的池塘。 为什么要用暗河,是不想让周围的住户跟着沾光? 以何家的财富,倒不在乎挖一条河,又被沿岸的住户跟着占便宜。 据说,何家大老爷是嫌弃一条明河被沿途的住户使用过了,河水就会变得不干净。所以才修了一条深埋地下的暗河。 暗河在何家大宅的外面,还修了一座闸房,用来控制涵管暗河的水流量。 要不然,万一青江闹了水患,不加控制引来江水,还不冲毁了后园的池塘。 所以牛昊要做的,就是从闸房里钻进涵管,再从池塘里浮上水面。就进了何家的后园。 不过那中间的距离并不短,正常人很难闭气那么长时间。 所以来之前,牛昊做了准备。让小七去集市上买了两个猪尿泡。 猪尿泡,当然是猪身上的。 听名字也知道,是猪用来装尿的东西。 这东西,牛昊在村子里见过。 杀猪时,取出的猪尿泡投洗干净了,吹上气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扎口结实的猪尿泡不会漏气,能玩上很长时间。 所以牛昊只要带上两个猪尿泡在身上,就足够穿过地下的涵管。 吃了干粮,牛昊和小七起身往外走。 黑暗中,能看到周围多出很多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些都是在城中各处要了一天饭的乞丐,天黑后返回城墙根的乞丐窝。 平日里,青阳城没大事发生,巡夜的官差也不会来城墙根找乞丐的麻烦。 那些乞丐,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跟他们找麻烦,没油水可捞。 但是作为一个乞丐,天黑了还敢在大街上转悠,保不准就会被官差拦下。 最起码,是一顿打。 所以天一黑,全城的乞丐都会赶回城墙根下的乞丐窝。 黑暗中,一个乞丐不小心,踩到了身边另一个匍匐在地的乞丐。 被踩到的乞丐带着不悦,低吼了一声: “你小心点!” 踩人的那个原本是要道歉的,听到这么充满威胁的一声吼,一下子火了起来,跟着说了一句: “我就是不小心,你还能怎样?” 踩到了别人,不道歉就罢了,还这么霸道。 被踩的那个在黑暗中扬起半截身子,原本是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看到身旁走过的牛昊和小七,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踩人的那个原本还等着被踩的那个接着说点什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踩人的那个跟着说了一句: “你怎么哑巴了?我记得,你经常说一句要是以前怎样怎样。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以前也是...... ” 被踩的那个不等踩人的那个把话说完,随即说了句: “我错了。” 接着伸手去拉踩人的那个。 踩人的那个转动着身子躲着。 牛昊和小七已经走了过去。 被踩的那个转动着眼神,看着黑暗中走远的两个身影。 踩人的那个带着好奇,蹲下身子看着被踩的那个,哼哼笑起来。接着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总说的那句话是...... ” 被踩的那个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塞到踩人的那个手里。接着说道: “我错了,求你放过我。这个,送给你,算是我向你赔罪。” 被踩的那个问了句: “是什么?” 黑暗中,牛昊和小七朦胧的身影已经转过街角消失了。 被踩的那个说道: “这物件,可是不得了。我有今天,全靠它所赐。” “是什么?” 踩人的那个来了兴致,伸长脖子向着踩人的那个手里看过去。 可是四周昏黑,根本看不清那家伙手里拿的是什么。 踩人的那个接着说道: “是什么能让屠龙屠...... ” 话刚出口,匍匐在地的身影突然伸出一只手,紧搂住面前的乞丐。 踩人的那个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凉。 一把尖刀已经刺进他的胸膛。 热血喷溅而出,那个乞丐拼命挣扎着身体。可是匍匐在地的家伙力量极大,紧搂着踩人的那个乞丐,把他的一张脸压在自己胸前。让他发不出绝望的惊叫,让他无力再去喘息。 “别说在以前,就是现在,我也绝不容许有人冒犯我!” 被踩的那个在踩人的乞丐耳边低语着,接着用力转动手中的尖刀。 昏黑的夜色遮蔽了发生的一切。甚至连附近的乞丐都不知道,就在刚刚,在自己身边,一条人命一下子就没了。 被踩的那个放开怀里的尸体,用力撑起身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93章 满屋春色 何家大宅很大,远不是牛昊住的陈家大宅可以比的。厅堂楼馆,前院后园,几十栋建筑。 这么一座宅院,该怎么找到麻杆? 其实,简单。 麻杆喜欢何梦熊住的那间房。 麻杆曾守着何梦熊的面,说了一句话: “这辈子要是能住进这里,死了都值了。” 那绝不是一句简单的恭维。 麻杆说话的时候,神情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憧憬。 何梦熊那间房,在后园。推开窗就是莲花池塘。 何梦熊住这里,是因为身在后园,方便练功。 至于麻杆为什么喜欢何梦熊的这间房,鬼才知道。 牛昊爬出池塘,凭着记忆,向着何梦熊的住处摸过去。 夜色昏黑,偌大的后园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何家大宅,是麻杆的爹网罗罪证扳倒了家主,霸占的。 那些跟随何家多年的老仆人,因为何家谋反的事情受牵连,收监的收监,遣散的遣散。空缺的人手想要招募新人补充,却应征者寥寥。 扳倒自己的家主,还霸占家主物产。这样的人会遭人憎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与之来往。 人手不足,何家偌大的宅院空落落的少有人气。 绕过莲花池,何梦熊住的那栋房子里,闪出亮光。 牛昊轻手轻脚地靠近窗前,向着里面张望着。 桌上摆着罩纱的灯盏。 灯光映亮的房间里,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躺在床上的人,身体躺得笔直,盖着锦被。 那个人,面朝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看起来不像是麻杆。 麻杆的身体又瘦又高,床上那家伙的身子,明显要短一些。 女人? 也不像。怎么看,都是一个男的。 自己找错地方了? 牛昊心里正疑惑着,一个人从屋外走进来,披着一件丝绸的睡袍。 麻杆! 牛昊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 麻杆走进房间,随口说道: “我爹让我出去转转,过两天就走。” 麻杆说话,当然是说给躺在床上那个人听的。 可是躺在床上那个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根本没应声。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不像是睡着了。 正常人睡觉,不会浑身紧绷,躺得那么僵硬。 躺在床上的人连动都不动,麻杆走回床边,坐到那人身旁,接着又说道: “我爹做的这件事,虽说有空明山在后面撑腰。不过我爹说,也不能全指望他们。别的不说,跑了何梦熊,接着那个用来垫背的乡巴佬也逃出大狱。空明山的那些道士,却连个动静都没有。这件事真要是被追查下来,还不是我们自己来扛。” 麻杆坐在床边,伸手抚弄着床上那人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说道: “所以说,靠谁都靠不住,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我爹让我出去转转,也是为了避避风头。我们不怕何家还能翻身,却要提防狗急跳墙,被他们找上门来跟我们同归于尽。现如今,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了。不值得为了那些东西去送命。” 牛昊躲在窗外,手中握着匕首,原本要撞开窗户跳进去。 听到麻杆的话,牛昊愣住了。 麻杆的话里,是说麻杆他爹扳倒家主何大老爷,竟然是受到空明山的指使? 空明山上,一群道士在那里修仙。都是不问世事的人,为什么要设计扳倒何家大老爷? 这,没道理啊! 麻杆坐在床边,接着冲着床上那人说道: “我会带着你在身边。你放心,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麻杆说着话,把手伸进锦被下面。 躺在床上那人,被麻杆伸手摸着,一脸厌烦地转过头瞪着麻杆。 是琴官。 何梦熊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伴读书童。 牛昊从白商岭回到青阳城时,就是琴官跑来告诉,何梦熊落难,被麻杆带到南市口整日侮辱的。 后来,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牛昊再没看到琴官的影子。 原来,他是落到了麻杆的手里。 牛昊凑近窗口往里看着,突然感觉到背后有种异样的感觉。 有人! 牛昊转回身,廊下的阴影里躲着一个身影。 牛昊心头一紧,随即分辨出那是六度。 六度什么时候来的,牛昊并不知道。 牛昊突然感觉到六度的存在,是因为六度故意露出喘息的声音,让牛昊听到。 六度九度,告诉过小七会跟来策应。 六度现身,是让牛昊知道,他们就在附近。 牛昊转过头看到六度,六度身影随即隐入黑暗当中。 房间里,琴官突然开口说道: “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给少爷伴读,少爷没了我就是一个丧家的野犬。你何苦纠缠我不放。你现在有钱有势,不再是少爷身前的一个跟班。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找得到。别再为我这样一个无主的野犬,失了新晋大少爷的身份。” 麻杆嘿嘿笑着,说道: “我还就是喜欢你。除了你,管他高矮胖瘦,漂亮的还是难看的,我都不稀罕。除了你,任何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具用来装饭的口袋。提不起我任何的兴趣!” 琴官又说道: “你爹有了今天的家产和地位,一定会急着给你说一房媳妇,给他剩一个孙子,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继承这份产业。你跟我,这件事要是被你爹发现了,他一定打死我。所以,你放过我,就让我去大街上讨饭,让我自生自灭吧。好不好?” “这是什么话!” 麻杆伸手盖住琴官的嘴。 “有我在,你怕什么。我爹给何家当了一辈子管家,在外人眼里威风凛凛,内心里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奴才,胆子小的很。小事情他有办法,大事情还要让我帮着拿主意。你不用怕,他不会把你怎么样。更不敢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麻杆说着,嘻嘻笑起来。 “我更舍不得你,流落街头去要饭。有一顿没一顿的,还要处处被人欺负!” 说着话,麻杆又把手伸进锦被下面。 琴官的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把头扭向一边。 牛昊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推开了窗户。 94章 我也想杀他 牛昊迟迟没有动手,是想再听听,空明山跟麻杆他爹扳倒了何家大老爷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是麻杆不说了。 麻杆迫不及待,想要跟琴官做点什么。 床上要是躺着一个姑娘,牛昊可能还有兴致继续看两眼。 可是床上躺着的,是琴官。 琴官,是男人。虽然年纪小了一些,可也是男人。 两个男人在床上能干点什么,牛昊实在没兴趣了解。 牛昊轻启开窗,跳了进去。 牛昊脚步再轻巧,可也是个大块头。脚步落地,肯定会发出声音。 麻杆手伸进锦被下面,一张脸上荡漾着淫笑。听到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了一眼。 牛昊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麻杆其实并没看清闯进房间的是什么人,只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冲到了面前。 麻杆张嘴就想喊人,张大的嘴巴已经被牛昊伸手捂住了。 牛昊捂住了麻杆的嘴,麻杆这才看清面前的大块头是牛昊。吓得差点没死过去。 麻杆对牛昊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 只是麻杆从没想过,牛昊还敢返回青阳城。 牛昊冒死返回青阳城,当然是冲着麻杆来的。 找到了麻杆,你以外他还能干什么。 总不会,秉烛夜话聊聊这个世界有多大,大家一起组团去看看吧。 牛昊伸手捂住麻杆的嘴,麻杆张嘴狠咬了下去。 牛昊的一只大手捂在麻杆嘴上,麻杆能咬到的皮肉并不多。 可是越是咬的少的,才越疼。 因为咬的狠。 麻杆一口咬下,牛昊随即瞪圆了眼睛。紧捂住麻杆的手掌,却并没有收回。反而捂得更严了。 牛昊当然知道疼。 只是,在大牢里牛昊经受过了各种各样的疼痛。虽然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疼痛,却学会了忍耐。 牛昊跟着举起右手,右手里攥着匕首。 手起刀落,麻杆的一条小命就算没了。 牛昊把匕首扔到床上,接着攥起拳头砰地一下打在麻杆的脑袋上。 牛昊的一只大手,捂着麻杆那张瘦削的脸,让他无处躲避。硕大的拳头砸下来,打得麻杆一阵头晕目眩。 牛昊接着又是一拳打下来。 麻杆喊不出声,咬紧的牙关却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 就是这么家伙,害死了福嫂! 牛昊攥紧手掌死死抓住麻杆的脑袋。 没有麻杆那一刀,福嫂也不会落进那些守城士兵的包围,不会丢掉性命! 牛昊再次抡起拳头,麻杆挣扎着伸出手,拼命向着牛昊摆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面对牛昊,麻杆根本无力反抗。 想要挣脱出来逃走,更是门都没有。 牛昊知道,麻杆心里更清楚。 牛昊松开紧捂着麻杆的手掌,露出一条缝隙。 麻杆大口喘着气,带着一副急切的强调冲着牛昊说道: “你被杀我,别杀我,我有话说!” 牛昊盯着麻杆,高举的右拳并没有放下来。 牛昊的意思很简单。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要是你说的,不是我要听的,我就一拳打死你! 麻杆怎么知道牛昊想要听到些什么? 麻杆,还真的知道。开口就冲着牛昊说道: “这件事,其实是空明山的...... ” 话刚出口,麻杆的人就愣在那里,露出在脸上的神情,明明就是:怎么会这样! 哪样? 牛昊看着麻杆。 我这拳头还没落下呢! 牛昊没落下拳头,并不等于麻杆没事。 麻杆身后,琴官手里攥着一把尖刀,从麻杆身上猛拔出来,接着又用力刺下去。 麻杆一张脸抽搐着,接着发出惨叫。 牛昊随即死死捂住麻杆的嘴巴,不让他喊出声音。 琴官手里的匕首,是牛昊扔到床上的。 牛昊没有一刀结果了麻杆,是想从麻杆嘴里探听出更多,有关空明山跟这件事的关系。 可是牛昊没想到,眉清目秀的琴官,竟然捡起匕首,一刀一刀地刺进麻杆的身体里。 匕首拔出,带出喷溅的鲜血,迸到琴官的脸上,红艳艳的。 琴官的一双眼睛里闪着凶恶,一边伸手擦着迸到脸上的血渍,一边一下下拔刀刺下。 涂抹的血渍,在琴官脸上留下一条条血道子。横竖的血道子,被喷出的鲜血沾染,模糊成一片。 麻杆喊不出声音,喊不出那声“疼”,只剩下身体随着琴官手起刀落的动作,在一下下地抖动着。还有一双绝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牛昊。 牛昊不知道是因为琴官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还是杀人太多,经验十足。 琴官落下的每一刀,都深深刺进麻杆那具骨瘦如柴的身体,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可是琴官落下的每一刀,又不足以伤及麻杆的性命。 剩下麻杆,感受着痛苦。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麻杆当然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无论是牛昊还是琴官,都有十足的理由要了他命。都不会对垂死的他施以援手。 麻杆挣不脱牛昊,就只能等着死亡的来临。 可偏偏死亡,来得如此缓慢。缓慢到让麻杆能够细数后背的刀伤,细细体会锋利的尖刀刺进身体后,又奋力拔出时,割裂皮肉的一瞬间。 麻杆想让牛昊给他一个痛快。让牛昊猛打一拳,把他打死过去。 可是麻杆根本发不出声音。 被牛昊死死捂住的嘴巴,除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说不出一句话。 而且就算牛昊听得见,也未必会帮助他。 牛昊看着琴官刀起刀落,直到手中的麻杆彻底没了气息,才把那具瘦削的身体扔回到床上。 琴官的浑身上下,浸透着鲜血,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那具尸体。 牛昊不知道应该安慰琴官,还是应该埋怨他。 想要杀麻杆,我自己会动手。 被你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空明山的事情我又该向谁去打听? 只是,麻杆已经死了,再去埋怨琴官也没用。 牛昊转过身往外走。 牛昊身后,琴官抬起头看着牛昊的背影,接着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阴影里,站着六度。 看到琴官投来目光,六度向后退着,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当中。 95章 真心话 还没轮到牛昊动手,麻杆就被琴官给干掉了。 而且死得很痛苦。 那种痛苦,不仅仅来自疼痛。还有面对死亡时的无力。 那种连痛苦的惨叫都喊不出口的无助,让人绝望。 牛昊走出房间,六度从黑暗深处冒了出来。 牛昊看不清六度的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六度的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六度并没说话,只是冲着牛昊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牛昊跟着他。 院墙前,九度在那里做接应。两人合力,帮牛昊翻出院墙。 街道上早已经宵禁,除了巡街的官差,看不到行人。 六度和九度领着牛昊,借助街边建筑阴影的遮蔽,匆匆前行。穿过黑暗中的青阳城,回到了生婆的住处。 他们这些人,在青阳城除了生婆那里,再没有其它落脚的地方。 牛昊解决了麻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生婆收留牛昊,也没什么影响。 回到生婆的住处,小七正等在院子里。 看到牛昊进门,迎上去问道: “还顺利吗?” 其实看到六度九度的样子,就已经知道整件事进行的很顺利。只不过小七还是忍不住发问。 牛昊冲着小七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牛昊要杀麻杆为福嫂报仇,却被琴官抢了先。 牛昊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替福嫂报仇了。 麻杆只有一个,总不能让他再死一次吧。 小七摘到挂在牛昊身上的草叶,又说道: “我烧了热水,你洗洗吧。” 夺人性命这种事,身上难免沾染晦气。洗澡,是为了去除身上沾染的晦气, 六度九度径直走进了房间。 牛昊看着六度的背影,冲着小七点了下头。 巨大的木桶里盛满热水,蒸汽氤氲。 牛昊脱了衣服,还没等迈进木桶里。房门轻启,小七走了进来。 牛昊毫无准备,光溜溜地站在地上。情急下伸手捂住身体,冲着小七低吼了一句: “你要干吗?” “帮你洗澡啊。” 小七答道,神情中看不出半点扭捏。 看到牛昊的表情,小七随即明白过来,哧地笑起来,说道: “你害羞啊。” 咋,我不能害羞啊! 牛昊瞪着小七。 我一个大男人,光溜溜地被你看着,不应该害羞吗! 小七走到木桶边,伸手试了试洗澡水的温度,接着说道: “你身上那点东西,早都被我看遍了。没啥新鲜的。” 牛昊在江岸的草棚里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都是小七在照顾。每天检查牛昊的伤情,当然看过牛昊的身体。 小七转过头,又冲着牛昊说道: “我不止看过,还摸过呢。” 牛昊涨红了一张脸,冲小七说道: “你,你到外面去。我不用你帮!” 小七咯咯笑起来,冲着牛昊说了句: “我偏不!” 牛昊两只手捂着身前,可是又不敢完全转过身去。因为转过身去,就把屁股露出来了。只能侧转身体,一副憋着一泡尿没地方解决的难受样。 看着牛昊那副样子,小七背过身说道: “好吧我不看了,你快点进去吧。别再着凉了。” 牛昊侧着身体挪到木桶边,钻进热水里。 小七拿着毛巾,帮着牛昊擦洗后背。问道: “你替福嫂报了仇,接下来想要怎样?” 牛昊连想都没想就回答: “上空明山。” 牛昊要去空明山,并不是今天才做出的决定。 小七,一直也是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牛昊回答说要去空明山,小七随即追问道: “你去了空明山,我怎么办?” 小七的身份,没有天晶阁的度引,当然不敢擅闯进去。 空明山中道观林立,修行高深的道士不胜枚举。随便哪一个道士使出些本事,都不是小七能扛得住的。 听到小七问,牛昊低着头默不作声。 牛昊要去空明山,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情。 小七知道,牛昊去空明山不是为了修道学仙,是为了江藏娇。 小七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江姑娘?” 牛昊一下子抬起头。 跟江藏娇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牛昊都没看出来江藏娇是个女的。 虽然江藏娇有的时候粘粘糊糊,像个女人。 可想而知,江藏娇那张脸得长得多磕碜。 也不是说难看得要死。 反正,就是那种男人婆的样子。 牛昊抬着头,回想着江藏娇的样子,却忘了回答小七的问话。 小七幽幽说道: “其实,你喜欢江姑娘也没错。江姑娘师出正门,道法高深。不像我,名不正言不顺。” 牛昊转过头瞥着小七,说了句: “别瞎说。我怎么会喜欢江藏娇。” “为什么不喜欢?” 小七追问。牛昊张着嘴,支吾了半天说道: “有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我不去喜欢,却要去喜欢一个男人婆。我不是有病吗!” 听到牛昊的话,小七没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说道: “你让江姑娘听到你这么说她,信不信她把你变成一头猪!” 江藏娇还有这样的本事? 小七又说道: “其实,江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你是没见到过她本来的样貌。而且江姑娘是空明上庭的座前弟子。很了不起的。” 江藏娇的模样到底好不好看,就不用再讨论了。好不好看,反正不是我牛昊喜欢的类型。 至于江藏娇的身份。 牛昊只知道江藏娇那个正字辈的道号,说出来很唬人。 就算那些从空明山上下来的道士,听到正心的名号,也都会礼让三分。 至于江藏娇到底是什么来路,牛昊根本说不上来。 牛昊冲着小七说道: “我上空明山,是因为我曾答应江藏娇,要把她从山上弄出来。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小七点着头。 这件事我知道。 牛昊深吸了口气,又说道: “你不用怕我去了空明山,看到江藏娇变得漂亮了就会忘了你。等我把她从山上弄出来,一定回来找你。” “真的?” 小七说话的语气显得不确定,脸上已经洋溢出欢笑。 不管怎样,牛昊说出了真心话。证明小七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这对于小七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相信你。” 小七说道。 96章 空明山 空明山。 有多少人就是为了这座大山,才来到青阳城的。 空明山在哪? 在青阳城北。 出了城,一直往北走,不用向两边看。一直走下去就到了。 空明山方圆几百里。绕是绕不过去,更不会被错过。 空明山,是啥样? 那就很难说清了。 空明山白雾氤氲,终年不散。 要说这青阳城里,还有一年四时,有狂风带来暴雨瓢泼,有骄阳似火晒得人酷热难耐。 空明山,却只有白雾氤氲。 不散的白雾,时时遮蔽着空明山,让人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走进大山,不就能看清了吗? 可是又有谁胆敢在没有天晶阁的度引之下,擅自踏进空明山! 还别说那些修炼成形、本事非凡的精怪。就是那些道法天成,苦练多年的人,能够在青阳城里呼喝一方的,却也不敢随便踏上空明山的地界。 哪一年,哪一天,从哪里来过一个不怕死的东西,就因为不信邪,擅闯了空明山。结果被天雷轰顶身首异处,留下的一缕不散的阴魂,无处归去,四处游荡。 这样的故事远不止一个。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得出来龙去脉。绝不像凭空杜撰。 所以但凡脑子正常,没有发疯的,都不会想要去硬闯空明山。 牛昊的脑子正常。虽然有的时候显得笨了一点,但绝不傻。 要不是因为江藏娇,牛昊才不屑得进入空明山。 牛昊原本就对学道修仙没什么兴趣。 昨天晚上洗澡时,小七还跟牛昊说,等牛昊把江藏娇从空明山里带出来,兑现了承诺,就跟牛昊一起离开。去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开一块荒地,养一头牛,过自己的日子。 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学仙,就算学成了神仙,还能有什么好? 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真那么好吗? 生婆倒是死不了了,你看他一天天活的。看什么都没劲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活的像个死人一样。 练出本事满天飞? 有两条腿不走路,满天飞。你以为你是鸟啊。是,也是个鸟人! 除妖降魔。 这个最扯了。 凭什么就要除妖降魔。妖魔招你惹你了。 就因为你本事大,就看着人家不顺眼,非要拿个布口袋把人家装起来。 那不就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吗。 就像天晶阁那些道士,不问青红皂白,就去帮着麻杆做法制住了阿福。害得阿福丢了性命。 这些道士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这些人身上,也没什么可学的。 本事再大,我牛昊也不稀罕。更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青阳城北的官道,跟城南门外的官道一样宽敞。却少有行人。 小七陪在牛昊身边,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六度和九度。 小七担心牛昊。 其实六度九度也担心,只是两个人并没有表露出来。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空明山的山影。云雾缭绕,遮蔽着高大的山峰。偶尔有山风吹来,吹开山间的云蒸霞蔚,露出云雾遮蔽的大山。还没等你仔细看清楚,转眼间就又被云雾遮挡起来了。 看到了空明山,小七停下脚步。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看着牛昊。 “你放心,我一定回来找你。” 牛昊冲着小七说道。 小七点着头,说了句: “我等你。” 想想当初离开山前村时,也没有人出来送送牛昊。更别说心中揣满了不忍的离情。 就为了这份牵挂,牛昊也要回来。给小七一个交代。 牛昊又转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六度九度。 两个人也在看着牛昊。最终九度忍不住,冲着牛昊说道: “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小七。” 牛昊咧嘴笑起来,冲着两个人拱了拱手。转身向前走。 小七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牛昊的身影。 牛昊并没有回头,没亲眼看到。但牛昊能感觉到。 小七站在那里望着牛昊渐渐远去的身影。 牛昊挺直腰杆,迈出更加坚实的脚步。 雾气从山中飘出来,迷蒙了道路。白茫茫的雾气扑打在脸上,带来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这就要进山了。 牛昊停下脚步,转回身。 道路的尽头,还能看见小七的身影,站在原地。翘首以待的样子,看得牛昊禁不住心头一紧。 牛昊深吸了口气,转回身,向着白茫茫的雾气深处走去。 空明山常年被雾气笼罩,却并不耽误山上绿意苍茫。 沿山的石阶,生着青苔。一脚踩上去显得湿滑。 路边没有标记,一路走下去会走到哪里。 不过进山的路就这么一条,走下去总会遇到什么。 只要能够找到第一处道观,打听过了就能问出江藏娇的所在。 如果人家不让进山呢? 空明山道法威严,从来不是谁都能闯进去的。 有人拦,那就打上去喽。 对那帮家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空明山的道士,在白商岭胡作非为,枯竭了药王热泉的水脉,挖断了桃妖的根。牛昊就已经对他们心存不满。 之后,有发生天晶阁的道士帮助麻杆杀死了阿福。牛昊就更加对他们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因为与江藏娇有言在先,牛昊无论如何是不会踏上空明山的。 但其实,牛昊也想过,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那些空明山的道士,可都是有手段的。 打不过,打不过也要死缠烂打。 谁让自己当初,答应了江藏娇呢。 牛昊在心里想着,顺着陡斜的石阶往山上爬。 湿滑的石阶,倾斜着向上延伸,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深处。 转回头,身后那些被踩过的石阶,也都被白茫茫的雾气吞没了。 已经走了多久? 牛昊不知道。牛昊更不知道这样的山路,还要走多久。 牛昊只是感觉,要是再这样走下去,说不定就能走到天上去。 真的能上天? 要是真那么简单,谁还费力去修炼。顺着空明山的山路一直往上爬行了。 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冒出个什么东西,拦住去路。 会是什么,牛昊哪知道。 只能最好准备,兵来将挡。 牛昊深吸着气,攒足精神继续往上爬。 97章 舍身崖 上山的路上,牛昊并没遇到突然窜出来的,能够拦住去路的东西。眼看着自己就这么顺利地走上山顶,牛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莫非,自己爬上了一座假空明山? 不是说,空明山不能擅自闯入吗。 我都爬上山顶了,也没见怎样啊。 虽然这一路上,没有大张旗鼓。可是我也绝不是偷偷摸摸。 怎样,有谁出来阻拦过我吗? 一路爬上山顶,没人阻拦。 就是很累。 牛昊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 山顶的地势平坦,密生着尺高的茅草,随着山风摇摆起伏,犹如颜色翠绿的波浪。 没有雾。 强劲的山风,把山顶的浓雾吹走了。 可是也没有阳光。 举头向天,天空中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薄云,遮住了太阳。 既然已经爬上了山顶,总要找到一个有人的地方,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爬上了假的空明山。 牛昊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波浪起伏的山顶,面积很大。 沿着茅草遮蔽着的山路走到头,有一座悬索吊桥。 山藤编扎的垂索,木板铺设的桥面,让悬索吊桥看起来不仅仅是简单,简直就是简陋。 不用透过桥板间的缝隙,从悬索两边看下去,就能看到桥下的山谷被雾霭沉沉的浓雾笼罩着。 牛昊回想着自己爬上山顶花去的时间,想象着,自己要是一个没站稳,从这里掉下去,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落到地面。 据说,妖精修炼化人,又或者人修道飞仙,都要经历一次渡劫才能成功。 牛昊问小七才知道,六度的名字是说他渡了六次劫才成功。九度,当然就是九次。 还据说,有一种渡劫,就是从舍身崖上飞身一跃。 就像眼前这种,一跃跳进深深雾霭深不见底的山谷。 成功了,从此踏上崭新的境界。 失败了...... 都失败了还有啥好说的。 有命在,就从头修炼重新再来。要是连命都没留下,那就一死百了再无牵挂。 牛昊紧攥着扎成垂索的山藤,伸长脖子向着山崖下面看着。 牛昊不怕高,多高也不怕。爬上高处,从来不会有头晕眼花两腿发软。 面前的悬索桥,也不是一个高的问题。 还摇晃。 山风吹过山谷,带着呼呼的风声,吹动悬索吊桥来回摇摆着。 牛昊顺着来回摇摆的桥身看过去,依稀看到彼岸,对面的山崖。 牛昊不想修仙,来这里更不是为了渡劫。所以不想一失足,从桥上掉下去。 牛昊只需要小心谨慎,走过悬索桥走到对岸去就行了。 牛昊攥紧山藤编扎的悬索,伸出脚踩住一块桥板。 牛昊身高体壮,身体的分量不轻。 可是此时此刻,牛昊的身体却根本不足以压住摇晃的吊桥。 牛昊用力踩实脚下的桥板,向前走去。 站在桥头时,牛昊能看见吊桥桥面随着山风来回摇晃的样子。 走上吊桥,离开桥头的位置,牛昊才真切感受到,摇晃的桥身摇晃得有多厉害。 牛昊自认为,他的胆子足够大了。 穿过山谷的风,却像是要故意考验牛昊的胆子有多大。摇晃着吊桥带着牛昊悠来荡去。 怎么地,你还能把吊桥吹得来回打转! 牛昊心里不服输地想着。 心里不认输,牛昊的身体却很诚实。全身无力,两腿打颤,身体委顿,慢慢蹲下身体。 摇晃的悬索吊桥,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活生生的感觉。 就好像,想要把牛昊从桥面上掀下山谷的,并不是强劲的山风,而是吊桥本身。 吊桥是活的? 那谁知道啊! 吊桥是不是活的。山风是不是活的。它们是不是联合起来,就为了把牛昊从吊桥上掀下去,丢进山谷中沉沉的雾霭深处,摔个稀巴烂。 牛昊真的不知道。 牛昊蜷着身子,蹲在吊桥上。 可是,害怕也没用啊。害怕,也得继续往前走啊。 不然,瘫在吊桥中间,就算化成一块石头守到地老天荒,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桥,总是要过去的。 过了桥,一路打上空明上庭,找到江藏娇把她带出来。 我也就能回去找小七了。 “我们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开一块荒地养一头牛,够我们吃喝生活。然后我们再生一窝孩子,好不好。” 小七跟牛昊说。 开一块荒地,没问题。开两块都成。 养你,我牛昊在行。保证养得膘肥体壮。 生一窝孩子,是咋回事? 牛昊搞不清楚女人生孩子这种事。 在村里时,有谁家的媳妇要生孩子了,村里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然后,就听见女人在屋里拼命一样地尖叫。叫着叫着,就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只是,被抱出的孩子都是单个的。 牛昊长那么大,也就见过一次村里人生了一对双胞胎。 像小七说的,生一窝孩子,牛昊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其实,要不要生一窝孩子,牛昊倒是不在意。 只要能跟小七在一起就行。 想到小七,想到自己答应过小七要回到她的身边,牛昊鼓足勇气站起身。 站在桥头时看到的彼岸,在牛昊走上桥面之后,变得格外遥远了。 就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样。 抬头去看,明明能看见。低头赶路,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总能走到的。 牛昊相信能走到。 就像上山时,牛昊也怀疑陡斜向上的山路,能漫长到通到天上去。最终不也是被牛昊爬上了山顶。 所以不管这种起伏跌宕的吊桥看起来多漫长,走在上面步步惊心的感觉像是永无绝期。它都会有尽头。 没有尽头,就不是一座桥了。 那是什么? 牛昊皱着眉,想了半天。 苦海吧。 不是都说,苦海无涯吗。 桥。桥会连接两岸,就是用来跨渡的。所以肯定会有连接的彼岸,会有尽头。 牛昊这么在心里想着。摇来晃去的吊桥并没停止摇晃,不过看似遥遥无期的彼岸,却出现在牛昊眼前。 粉白的颜色堆砌在桥头,那是盛开的繁花吗? 可真够茂盛的。 盛开的花朵,堵住了桥头像是一面墙一样,把那里堵得严严实实。 98章 舍身的牛昊 盛开的繁花堵住桥头,如同一堵墙。 可它也只是一树花树。 只要扒开严实的花枝,就能钻过去。 牛昊扒开繁花树的枝杈,钻进去。面前露出一条繁花遮蔽出来的甬道。 两排繁花树,侍立两边,伸展出来的枝杈在头顶交织在一起,织成一道遮阳的穹顶,带着开满枝头的繁花。大朵大朵盛开的繁花,露出娇粉艳白的色彩,撒下熏人的熏香。 满郁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当然不能睡觉,在这样一个时刻。踏上空明山,还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关键时刻。 牛昊强打起精神,不停地警醒着自己,顺着繁花织成的花棚甬道向前走。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道士,又或者用来看护空明山的什么。 这让牛昊心里很不踏实。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说,空明山道法森严,闲人莫入吗。 别说冒出个什么拦住自己,走了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正常吗? 走出繁花织成的花棚甬道,远远地能看见一棵巨大的繁花树。 那棵繁花树,可真够大的。 一层一层平伸的枝杈构成的树冠,开满粉白色的花朵,铺展开来遮住了头顶的天空。 或者说,头顶的天空原本就是繁花化成? 牛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化身天穹的繁花,早已经不能细数每一朵花朵,每一片花瓣。只现出迷蒙的白色,露出淡淡的粉红。就像隐约渲染在天际中的霞光。 繁花是天,还是天成繁花? 牛昊有些分不清其中的分别。低下仰的有些发酸的脖子。 化身为天的繁花树下,有一个人。 他是一直就在那,还是趁着自己刚刚仰头看天的工夫,冒出来的? 牛昊皱着眉,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树底下的身影。 脑后梳着发髻,一身暗青的道袍。坐在一只小木凳上。 小木凳的旁边,还有一张半大的矮桌,上面有一个茶壶,旁边有一只茶杯。 树下的那个人,像是完全不知道牛昊的出现,坐在木凳上,一副入定的样子,动也不动。 要不是身旁的木桌上摆着茶壶茶杯,牛昊甚至会以为,那只是树荫下的一尊雕像。 牛昊在心里盘算着。 既然遇到人了,还是个道士,就过去打声招呼。起码问问山里的情况,问清楚那个空明上庭在哪里,又要去哪里找到江藏娇。 牛昊想着,迈出脚步。树底下的那个人,已经向着牛昊所在的方向转过头来。 “你是谁?” 繁花树下的身影向着牛昊问道。 虽然距离牛昊很远,声音却像是面对面地在跟牛昊说话一样。 牛昊回了一句: “牛昊。” 树下的身影接着问道: “上山,为什么?” 牛昊接着答道: “找人。” 树下的身影随口说道: “什么人这么重要,能让你舍了命来找。” 说起来,还真是挺重要的。尤其是我答应了,要救她出去。 至于要不要舍命...... 你说“舍了命来找”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明明就是说,我已经死了? 牛昊盯着繁花树下的身影,身影远远望着牛昊。目光越过牛昊看向牛昊的身后。 牛昊跟着身影的目光转回身,看到了悬索吊桥上,萎顿着牛昊的身体。 那是,牛昊? 两只手死死攥住山藤做成的悬索,身体蜷缩,堆在桥板上,缩成了一个球。 那就是牛昊。 牛昊还记得,自己双腿打颤,走不动时,身体委顿下去的那一刻。 可是,如果那是牛昊,那我是什么? 牛昊看着吊桥上的自己,目瞪口呆。 如果那是牛昊,是牛昊的身体。那我,那我就是牛昊死后的那个,那个...... “舍身崖上舍身桥,舍身桥头舍肉身。” 繁花树下的身影自言自语一样地念叨着。 “不舍弃肉身,如何能进得了空明山。” 牛昊看着自己留在悬索桥上的身体。 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只有死了才能上得了空明山。空明山,又不是阴曹地府,怎么就不能带着自己的身体上来! 繁花树下的身影像是听得到牛昊的内心所想,跟着说道: “修道学仙,首先要舍弃,要放下。连自己那副吃饭的皮囊都舍不得放下,又如何能修道,如何能学仙?” 我,我不是来修仙的。我是来,是来找人的。找人的! 我答应别人,要是她被带回空明山,就一定来到山上找到她,把她带出去! 繁花树下的身影说道: “言之有信,行必有果。你是守信的人,我很敬佩。却不能成为你破例的理由。” 牛昊转回身,看着远处的身影。 牛昊从没想到,自己这就死了。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头晕目眩、恶心呕吐,毫无感觉的就死了。 这也算是一种福气不是吗。 比起那些重病缠人饱受病痛折磨的,又或者像是麻杆那样,被一刀刀刺进身体,带着恐惧带着无助。 比起他们,牛昊的这种死法算是幸运至极了。 可是我死了,小七怎么办! 我答应过小七,要回去找她,要让她给我生一窝孩子呢! 繁花树下的身影又冲着牛昊说道: “空明山,不能擅闯。你若知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趁着你的身体还有余温,赶快回头,下山去吧。” 你这又是,啥意思? 牛昊望着繁花树下的身影。 我现在回头,就能回到我的身体里,就不会死了是吗。 真要是这样,倒也不错。 牛昊转回身,看着吊桥中间,自己那具身体。回想着自己怎么会那么大意,灵魂出窍了,都没有察觉,竟然还想象着要如何跟小七开一块荒地养一头牛还是两头牛。 可是,要是我就这样走回头,江藏娇怎么办。 我答应了江藏娇。如今临阵退缩,不就成了说话不算的人。 “你连自己的一条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人。” 身后传来那个身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话虽然不中听,说得却是一点没都错。 我都已经死了,还谈什么救人。救个屁呀! 牛昊伸出手,想要扶住点什么,扶住自己身体的摇晃。 99章 我才不想死 牛昊,死了。 按照繁花树下,那个道士的说法。 虽然没感觉到痛苦,甚至于牛昊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感觉。 但这对于牛昊来说,依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试想,我灿烂的青春,大好年华,都还没来得及虚度,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变成了前世。 这,这,这不让人震惊吗! 牛昊的眼前,一瞬间浮现出小七的样子。 小七久久地守候在通向空明山的官道上,就在空明山下云雾渐起的地方,在牛昊与她挥手道别的...... 不对,牛昊记得他离开时,没跟小七挥手,而是转身走了,带着毅然决然地坚定。因为牛昊害怕自己一回头,看到小七的样子,就动摇了心志,坚定不了决心了。 总之,牛昊已经看到小七长久守候,无论风吹雨打、烈日曝晒。终于有一天,化成一座不朽石雕,永远伫立着,伫立着。 这不让人,恐惧吗?这不让人,神伤吗? 牛昊的一颗心狂跳不止,鼻子一阵发酸忍不住哭出声来。 牛昊伸出手,想要扶住点什么,扶住摇晃不止的身体。 随即,牛昊冲着远处繁花树下的身影高声骂道: “王八蛋,你竟然唬我,看我不揍死你!” 牛昊伸出手,想要找到点东西扶住摇晃的身体,才发现两只手心里湿涝涝的。 那是汗,是牛昊被吓得手心里冒出的汗。 牛昊听说自己已经死了,并且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还蜷缩在吊桥中间,所以被吓得手心冒汗了。 牛昊害怕了,牛昊承认。 牛昊不会明明在心里怕得要死,嘴上却还带着倔强,死不承认自己一点都不害怕,手心里的湿,其实是自己吐到上面的口水,抹匀了牛昊准备用来擦头发的。 牛昊觉得,乍听说自己的死讯,没有被吓得昏死过去,又或者一路尖叫着四下疯跑,牛昊就已经算是镇定的了。 牛昊嘴里发出怒骂,瞪着远处的身影。 繁花树下的身影,似乎也因为被牛昊识破了他的诡计,感到吃惊。 牛昊怎么就能识破这一切? 牛昊之前没死过,一次都没有。 所以牛昊并不知道人死之后,究竟是怎样的。无处归去的魂魄,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牛昊见识过亡灵。 陈家大宅的陈大官人,因为咽不下胸中的一口恶气,阴魂盘桓,经久不散。 那一屋子死鬼,聚在一起挺吓人的。尤其是,他们动不动还喊着一二,一起发出凄厉的哭号。声贯长空惨绝人寰,让左右邻居一下子都感觉不好了。 可是,那么苦大仇深的一家人,也没见谁手掌心会紧张得冒汗呐。 牛昊以为,人死了就不可能在留出汗水来。 身体都没了,哪来的水变成汗,顺着汗毛孔往下淌! 牛昊嘴里带着咒骂,迈步向前走去。脚底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迈不开脚步了。 牛昊低头看,是荆棘。 丛生的荆棘,从脚下的土地中冒出来。柔软的茎秆盘绕着,转眼间盖住牛昊的脚面,顺着牛昊的小腿爬上来。一边爬,还一边伸展开稚嫩的叶芽。 牛昊用力抬起脚,想要摆脱荆棘的束缚。 棘条上尖利的刺尖,瞬间刺破牛昊的皮肉,流出血来。 牛昊禁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荆棘上的尖刺,你不动当然不会刺到你。只要稍微一动,尖刺刺破的皮肉,就会流出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密生的荆棘,当然是为了拦住牛昊。 陷身这样的荆棘丛中,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够忍住疼痛,拔脚向前? 牛昊抬起头看着繁花树下的身影。 那个道士,已经不再把牛昊当成威胁。拎起茶壶倒上一杯香茶,慢慢品着,悠然自得。 你真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拦住我了? 牛昊猛地抬起脚。 尖刺划破皮肤,淌出鲜血。 如果说如注的流血还不够触目惊心,不够阻吓你,难忍的疼痛,就足以让你止步了。 那种疼,就像是荆棘条上密生的细刺,都生出了坚韧倒钩一样,勾住皮肉,随着抬脚的瞬间,被整片整片地撕下来。 当然不是真的被整片整片地撕下来,腿脚上的皮肉。 因为牛昊,的确被整片整片地撕下过皮肉。 在大牢里,被老赵和老李。 所以这点痛,对于牛昊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牛昊经历过的,远比这个疼上十倍百倍。 那种实实在在地疼,会疼到你骨头里,疼到你眼前发黑,疼得你只想求死。 牛昊抬起脚,用力扯断上面的荆棘,向前走去。 被扯断的荆棘,随着牛昊的脚掌落地,随即又攀附上来,想要把牛昊再一次紧紧缠住。 你还是省省吧! 牛昊盯着繁花树下的身影,抬脚向前。 这点雕虫小技,根本吓不住我。想要拦住我,你还真得来点更厉害的! 缠在牛昊腿脚上的荆棘枝条被扯断,纤细的茎秆随着牛昊迈出的脚步向前甩着。一同甩出来的,还有牛昊腿脚上破损的伤口,流出的血。 繁花树下的身影看着牛昊,一只手还端着茶杯。 看来,他已经看出来,丛生的荆棘根本拦不住牛昊。 想要拦住这个不怕疼,不知死的大块头,还真得来点更厉害的。 道士放下手里的茶杯。 一道黑影带着一阵风声,向着牛昊迎面扑来。 牛昊架起双臂挡着。 迎面扑来的黑影打中牛昊,巨大的力道打得牛昊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身体落地的一瞬间,牛昊看清楚打中他的,是一根粗大的树杈。 横生的繁花树杈,足有牛昊的大腿粗。枝头,还带着盛开的花朵,随着树杈的摆动,花枝乱颤。 这根树杈,是吃错药啦! 牛昊爬起身。 牛昊刚刚站起身,一阵疾风就从身后响起,向着牛昊扑过来。 看来不是一根树杈吃错药了,是所有树杈都吃错药了。发疯一样,围攻牛昊。 牛昊向前扑出身体,躲过身后的一记。 还没等牛昊站起身,又一根树杈带着满枝摇晃的繁花迎面砸来。 既然如此,别怪我下手无情! 牛昊一下子瞪起了眼。 100章 一棵树满地跑 丛生的荆棘,绊住牛昊的双脚,牛昊忍住痛还能挣脱。 一根根树杈,粗的赶上牛昊的大腿,细的也像是牛昊的胳膊,也都跑来凑热闹。 这是干什么。人多欺负人少吗? 眼见一根树杈带着枝头盛开的繁花迎面落下,牛昊左臂上架右手回错,咔嚓一声就把那根树杈折断了。 折断树杈的瞬间,牛昊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惊叫。 那明显是,因为牛昊折断了树杈,感觉到疼了,所以才发出了一声惊叫。 可是,谁在惊叫。 牛昊折断的是树杈,不是谁的胳膊。是树杈! 树杈,当然属于大树。就是身边这些繁花树。 大树,也会发出惊叫声? 牛昊转过头,看着身边那棵繁花树。 另一根树杈从牛昊的身后打来,砰地一下把牛昊打飞出去。 牛昊飞起的身体还没落地,又一根树杈当空砸下,把牛昊从飞出的半空砸落在地上。 你们,太欺负人了! 牛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从繁花树织成的花棚甬道中冲了出去。 也怪自己太笨。 陷身在两排相向站立的繁花树中,还不等着挨揍。 我跑出来,离你们远点,让你们够不着。我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来打我? 树会发出声音? 好吧牛昊承认自己少见多怪了,不知道树原来也会发出声音。 树,其实真的会发出声音。 和风吹过,吹过树叶发出刷拉拉的响声。不就是树在发出欢快的笑声。 你凭什么又认定,树不会发出声音! 但树肯定不会走路。 这一点,牛昊百分百确信。 树扎根于土地。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 扎根于大地的大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原地,四处乱跑。 因为没了根,它们就没了命。 牛昊冲出花棚甬道,转回身。 果然,织出蔽天花棚的两排繁花树,依旧伫立在原地,并没离开。只是摇晃着盛开的繁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冲着牛昊发出不服气的叫骂。 你们的本事呢? 牛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准最近的一棵繁花树扔过去。 石头砰地打在树干上,弹回到地上。 怎么,现在没本事了。 牛昊扬着头,挨个打量着那些花树。 还会发出尖叫。 再叫一个给我听听。 牛昊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还没等扔出去。一道风声从牛昊身后响起,根本不容牛昊躲避,就重重地打在牛昊身上。 牛昊被打飞的身体,飞向两排花树排列的甬道。 老道。你这样背后偷袭,很不要脸! 牛昊飞出的身体砰地一声落到地上。紧跟着落下的,还有两边繁花树伸出的枝杈。落下的枝杈噼噼啪啪地砸在牛昊身上。 打落的花瓣,还有花枝扬起的尘土,迷蒙在眼前。 牛昊抱着脑袋,在纷纷落下的枝杈中间钻来钻去。 牛昊得逃出去。 那帮家伙是绝不会手软的。 不仅仅因为它们都是树。 还因为,自己刚刚扔出石头打了它们。而且也从没想到过,石头打在它们身上会不会很疼。 牛昊抱着脑袋,上蹿下跳、左奔右突,挨了不少揍,但还是从两排繁花树的层层围堵中逃了出来。 牛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成了布条。 钻出繁花树遮出的甬道,牛昊直奔不远处那个道士。 那些道士,惯会背后偷袭。 刚刚要不是那个道士,自己也不会被重新扔回去,又挨了一顿打。 没跑出两步,牛昊的身后再次响起风声。 这不就,奇了怪了吗! 牛昊看着远处的道士。 道士,还在原地。在那棵遮天蔽日的繁花树下,看着牛昊。 道士在自己前面,想起在身后的风声,又是哪来的? 难道,那些繁花树还真的能长出腿来,四处乱跑! 还没等牛昊弄明白,带着风声的重击,已经打在牛昊后背上。 牛昊被打飞出去。身体刚刚飞离地面,旋即又被凌空抓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牛昊弓着身往起爬,撑起双臂的身体随即被落下的树杈打中,打得牛昊发出一声闷哼,重新爬回到地上。 想不到,这些树一旦长了脚,就变得格外凶狠起来。 刚刚在繁花甬道里,站立两边的花树,下手再重,却也是本着切磋功夫第一,分出输赢第二的精神。 现在,完全是在下死手啊! 牛昊扑出身体,就势翻转向上。 牛昊必须要看到自己的对手,看到它们出手,才能见招拆招转败为胜。 翻转过身体的一瞬间,牛昊就看到了那个袭击自己的家伙。 根本不是那些遮出蔽天花棚的繁花树长脚了。 是,是什么? 牛昊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眼前那家伙,明明也是一棵树。 一棵有鼻子有眼睛的树。 你是,是...... 是树精对不对? 牛昊突然想起来,空明山上那些道士,在白商岭时也挖断了人家桃妖的树根。 桃妖,说白了不就是成精的桃树吗! 牛昊面前的家伙,却根本没心思跟牛昊拉家常。扬起两根粗壮的,胳膊一样的树杈,向着牛昊猛砸下来。 “可以了。” 一直在那棵繁花巨树下的道士突然开口说道。 “你又不能真的杀了他。” 这句话,当然是在说给那个树精听的。 听到道士的话,树精胳膊一样落下的两根树杈停顿了一下,却还是砰地砸到牛昊的身上。 你个,王八蛋! 牛昊被砸的,禁不住眼前一阵的发黑。 远处,道士又说道: “你走开,我有话要问他。” 树精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并不想就这么离开。 只是,远处的道士发了话,树精无论如何都要遵从。 树精作势转身离开。迈出脚步的同时,猛转回身,甩出长长枝杈一样的手臂,把牛昊从地上挑了起来。 没等远处的道士发出不满地声音,树精已经把挑起来的牛昊猛甩出去。 牛昊飞上半空,高高的半空,高得好像,都能一直漂浮在那里,不再落下。 但牛昊还是落下了。 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坠落,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剧烈的撞击,让牛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01章 我来找人的 牛昊被喊醒了,被那棵繁花巨树下面的道士。 牛昊跃身而起,拉开架势。 身旁,那个道士冲着牛昊说道: “方向反了。” 哦。 牛昊依言转回身。 果然,树精还在牛昊身后不远的地方溜达着。 树也能成精,化成人形。 第一次,牛昊实在白商岭听说的。不过没见过。 桃妖,已经被空明山的道士挖走了。 这一次,算是真正见识了。 会走路的树。 那家伙的身体,绝不是瘦削能形容的。 那应该是,嶙峋。 黑黢黢的身体外面,是经年的坚硬树皮。带着刀劈斧削一样的粗犷棱角。 高高的个子,得有一丈。至少得有一丈。 奇怪的是,那家伙竟然有两条腿,还有两只胳膊。 一棵树,成精了,就能长得跟人一样,有胳膊有腿了。 瘦削的脸上,也跟人一样有鼻子有眼静。 只不过,树精的那张脸跟他的身子没什么区别,表皮上带着大块大块的干裂,就像是冬天里的冻皴。让他那双小眼睛,格外不引人注意。 牛昊看到,是刚刚在地上翻转过身体时,刚好迎面面对着他的那张脸。 树精的浑身上下,唯一看着让人感觉到柔软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脑袋顶上了。 一丛柔软的,初生的枝丫,露出毛茸茸的绿意。 看起来,像是树精的一捧头发。 或者说...... 牛昊冲着远处的身影大声说道: “你脑袋上的帽子,你婆娘给你做得?真好看。” 牛昊身边的道士,没听出牛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树精已经踏出通通脚步向着牛昊猛冲过来。 道士冲着树精吼了一声: “干什么!” 树精凶恶,不管愿不愿意,却还是要听道士的话。 树精停下身子,眨巴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盯着牛昊。 那眼神很明显就是在说:你等着,有机会我一定报复回来。 牛昊也盯着树精的那双小眼睛看着,毫无畏惧。 这家伙把牛昊打得这么惨,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只要找到机会,牛昊绝对要从这家伙身上找回来。 “喂,你。” 繁花树下的道士冲着牛昊喊道,牛昊转过身。 道士,年纪应该是不小了,下巴上垂着一撮稀疏的胡子。 说他年纪大,在他脸上看不出有多少皱纹。 可要说他年轻,他两鬓的发际,已经露出斑白的颜色。 “你来空明山,为了什么事?” 道士说话的时候,并没看牛昊一眼,而是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牛昊没回声。 道士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道士不是在看牛昊,道士是在用自己的耳朵在听牛昊。 他,看不见? 牛昊被树精扔到天上,在摔回来,就落在道士脚前。距离道士也不过两尺的距离。 牛昊伸出手,在道士面前晃着。 道士却好像是看到了一样,说了句: “别晃了。我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 你看不见,又咋知道我在晃手? 牛昊的手僵在那里,看着道士。 道士脸上的那双眼睛,乍看起来跟正常人的眼睛没有分别。也能睁闭也有眨动眼皮,眼睛也有黑白眼珠有中间的瞳仁。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睛里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这就是,就是...... “睁眼瞎。” 道士像是看出牛昊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道。 接着,又冲着牛昊问道: “你擅闯空明山,为了什么事?” 牛昊看着眼前的瞎道士。 整了半天,这个道士是看门的。 让一个瞎子看山门,亏得空明山想得出来。 道士却又哼地一声笑起来,冲着牛昊问道: “一个瞎道士,怎么就看不了山门了。况且,我还有树精做帮手。” 牛昊转过头看着树精。 树精就在不远的地方溜达着,一张皴皱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闪出光来,盯着牛昊看着。 看到牛昊回头看向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头顶那一蓬闪着柔软绿意的头发,接着冲着牛昊挥了下拳头。 这家伙,这个树精,竟然记仇! 牛昊忍不住心里发出笑。 身旁的道士冲着牛昊说道: “他们当然记仇。他们会把仇恨刻进他们生长的年轮里,永不再忘记。你招惹他们,就要想清楚后果。” 牛昊转回头看着道士。 年轮,牛昊知道。 大树伐倒了,上面一圈一圈的印子。 武爷爷能从那些印子上看出哪年水大,哪年干旱。 照你的说法,树精把招惹过他的人,全都刻在自己的年轮上。那要是有一天报仇了咋办? 道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重新刻上一道,大仇已报。” 牛昊看着面前的道士,突然哼地笑起来。 有谁惹我了,我刻在年轮上。哪天把他干掉了,再重新刻一个:报仇了已经把他干死了。 先不说往自己身上刻字疼不疼。 大树的年轮,都在身体里面。那树精再大的本事,还能把自己砍成两截,往上面刻字玩? 道士明显不想再跟牛昊纠缠这件事,又冲着牛昊问道: “你来空明山,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 牛昊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个道士纠缠,向着远处眺望。 牛昊不说,道士就不再追问了。端着茶杯喝着茶,然后冲着牛昊问了句: “山上的风景,好看吗?” 风景?哪来的风景! 牛昊放眼望去,想要看看前面的道路应该怎么走。 可是牛昊看到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是浓雾弥漫。 白茫茫的当中,还露出淡淡的粉色。如同盛开的繁花。 牛昊不确定是身边那个道士在捣鬼,使出障眼法遮住了原本应该存在景象。还是头顶那棵参天的繁花树实在太茂盛,繁花似锦足以遮蔽万物。 反正,牛昊什么也看不见。 牛昊转回头看着面前的道士。 不远处,树精停下脚步不错眼珠地看着牛昊,像是随时提防牛昊冲着面前的道士发难。 道士放下手里的茶杯,说了句: “说说你来这里为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来找人。” 牛昊说道。 102章 明镜鉴人 牛昊来找人,之前已经告诉了面前的道士。 然后道士就使出本事,让牛昊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死在了吊桥中央。 障眼法? 牛昊不确定。 反正那一瞬间,牛昊是被吓了一跳。 道士一再追问牛昊来干什么,牛昊回答“来找人。” 道士接着说道: “你要找谁?” 牛昊瞥着面前的道士,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江藏娇的名字。 道士说道: “这空明山上,有36道院。除此,还有18洞天。上下道众加起来足有万人。你若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又该怎么帮你呢。” 上万...... 人? 牛昊的脸上露出惊讶。 但凡修道学仙,最终都要踏上空明山,为了求一个正果。 牛昊知道。 可是一座山上,竟然有上万人在里面,牛昊还真是没想到。 这么多人,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该不是,这些人通通都能靠着山风露水,就能活下去吧。 牛昊对道士的发问心不在焉,道士却也不烦躁。又问道: “你说说看,你来找谁?” 上万人的空明山,如果没人指路,想要找到一个人,确实很困难。 先不说牛昊原打算有人拦阻,就一路打上去。 就算没人拦阻,让牛昊一个一个地询问,也难以完成。 那些人可不是排着队等着牛昊询问。 上万的人,散居空明山中各处,不得一个一个地找出来? 牛昊冲着道士说道: “我来,是找江藏娇的。” “江藏娇...... ” 道士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回想着山上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 牛昊又说道: “她的道号,正心。” 提到正心,道士转过头,把脸朝向了牛昊。 道士有一双眼睛,却看不见。但每每说话时,还是会把一张脸朝向对方。 “你又说谁?” 道士问,用那双看不见人的眼睛朝着牛昊。 牛昊看着道士。 我都告诉你了,我叫牛昊。 想了想,牛昊又说道: “江藏娇倒是也给我起了一个道号,叫正行。” 道士并没出声,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原来你就是正行”。 牛昊想起下雨的那天晚上,江藏娇跟他说过的话,问道: “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明镜。” 道士答道。 原来你就是明镜! 下雨那天晚上,江藏娇“临终遗言”一样嘱咐牛昊,如果有一天自己被带回空明山,要牛昊无论如何也要去山上找她。 其中,就提到了山上有一位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法眼通天,辩黑白鉴善恶。” 这是江藏娇的原话。 可是牛昊怎么也想不到,明镜道长竟然是个瞎子。 “法眼通天的明镜道长,竟然是个瞎子。” 道士也随着牛昊心中所想,开口说道: “一个瞎子,又如何辩黑白鉴善恶?” 江藏娇对于明镜道长,绝对是心怀敬仰。 从那天晚上江藏娇说话的语气中就能感觉到。 能够让江藏娇敬重的人,自然都不简单。 至于他是不是瞎子,却并不重要。 牛昊冲着面前的道士拱手抱拳,深深地躬身施礼,说道: “是我牛昊鲁莽,不认识道长真面目,请道长原谅。” 牛昊突然冲着明镜道长躬身施礼,这倒出乎明镜的意料。 明镜道长面向着牛昊,用他那双根本看不见的眼睛端详着牛昊。半晌说道: “正心回到山上时,跟我说起过,她在青阳城里认下了一个叫正行的。嘱咐我对正行多加善待。却想不到,竟然是你。” 接着,明镜道长向着牛昊伸出手说道: “你到我身边来,伸手给我。” 牛昊走到明镜道长的身边,把自己的手掌放到明镜的手里。 明镜道长握住牛昊的手掌,接着就没动静了。 牛昊不知道明镜道长在干什么。明镜道长整个人,像是瞬间入定了一样。牛昊又不能问,转过头。 树精还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一双小眼睛紧盯着牛昊。 树精,是跟随明镜道长看守空明山的门户的。 只是江藏娇却从没跟牛昊说过,明镜道长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角色。 凶狠的家伙。 看到牛昊看向自己,树精冲着牛昊伸出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冲着牛昊比量着。 牛昊冲着树精撇了下嘴。 除了凶狠,还小心眼! 明镜道长松开牛昊的手掌,又说了句: “蹲下。” 又要干什么? 牛昊转回头,明镜道长的眉头紧锁。 牛昊依言蹲在明镜道长面前。 明镜道长伸出手,顺着牛昊的脑袋一直摸下去。 摸到牛昊的胳肢窝,牛昊发出笑声,向后躲着。 明镜道长的脸色,却显得格外凝重了。 把牛昊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遍,甚至被荆棘刺破,沾满血渍的脚底都没放过。 接着,明镜道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并没说什么。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那其实,不仅仅是叹气。 那更像是一种五味杂陈、无从言说的复杂心情。 意外。因为面前的正行,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还有失望。因为面前的正行,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可是除了意外和失望,勉强还能分辨出,一点点的期许。或者说对奇迹的渴望。 因为面前的正行如此出乎意料,所以可能真的就是一直等待的那一个人。 而最多的,还是无奈。 这样一个正行上了空明山,又该让我如何是好! 明镜道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没了声音。就像是又一次魂游太虚了一样。 牛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可是蹲在明镜道长面前,时间长了会麻脚。 牛昊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转过头冲着树精说道: “绿脑袋,你有名字没?” 明镜道长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要招惹他。你打不过他的。” 我就是问问他怎么称呼,也算是招惹他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说道: “他叫长秀。秀于林,风不摧;得天地造化,与日月同齐。” 明镜道长说着,把脸转向树精,接着又说道: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除莠。长秀以除莠示人,杀机毕现。” 明镜道长说着站起身,冲着牛昊说道: “你随我来吧。” 103章 留下来种地 明镜道长站起身,向后走去。 一度遮住了牛昊视界的,白茫茫透着淡淡粉红的一片,瞬间豁然开朗了,露出一望无垠的田地。 果然,是那明镜道长使了障眼法。 牛昊在心里想,明镜道长却像是听见了一样,头也不回向着牛昊说道: “遮住你的眼界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啥意思? 牛昊跟在明镜身后。 牛昊身后,远远地跟着树精,那个长秀。 牛昊心里冒出疑问,明镜道长停下脚步,转回头把自己的连朝向牛昊,说道: “心有所想,目有所见。曾有人,在此看到飞黄腾达,欢喜得笑逐颜开;也有人,再次看到苦难无边,被吓得大惊失色。不过像你这样,两眼一抹白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看到什么,你也知道。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你是真瞎,还是装瞎? 明镜道长呵呵笑起来,转身继续往前走。 牛昊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秀,那个树精看到牛昊看过来,皴皱的脸上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不就是跟你开了句玩笑吗。至于你这么小气,一直挂在心里放不下吗。 牛昊瞥着那个树精,接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长秀的脸上明显露出恼怒,牛昊已经转回身,紧跟在明镜道长的身边,向前走。 树精当然不会放过牛昊。 没走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牛昊身子一晃扑倒下去。 明镜道长头也不回,喊了句: “长秀!” 丈许开外,长秀伸出细长的手指,逗引着一只蝴蝶落在上面。听到明镜道长一声喊,低下头看过来。脸上还装出明显的无辜。 牛昊坐起身。 脚下看不出什么。 除了土地松了,像是有东西在下面露出头来,绊到牛昊之后,又缩了回去。 明镜道长说,长秀有天地的造化,能与日月同存。 这样的一个家伙,牛昊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牛昊看着长秀。 树精根本不屑于再把眼神浪费在牛昊身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指上的蝴蝶看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在唱歌。 真好。 牛昊盯着长秀。 一棵大树,有手有脚四处乱跑。这还不算,还会唱歌。而且唱得呕哑嘲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家伙这么大的本事,不去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却要呆在空明山上守大门,为什么? 牛昊盯着长秀,长秀竖起纤长的手指逗引着蝴蝶落在上面,玩了半天,接着手指一晃,咬进了嘴里。再抽出时,手指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家伙,树精,长秀,竟然把那只蝴蝶给吃了! 牛昊瞪大了眼睛。 人家蝴蝶飞舞蹁跹,并没有招惹他。是他竖起手指逗引蝴蝶落在上面,还给人家唱歌听。 原来这一切,就是为了捉到那只蝴蝶,吃了它! 牛昊爬起身。 这样一个家伙,还指望他匡扶正义保卫和平? 省省吧。 明镜道长已经走出去很远,嘴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牛昊紧跑了几步追上去,听到明镜说道: “空明福田长出的庄稼,供应山中万余道众,当然事关重要。你就先留在这里,种地吧。” 留下来种地? 要在之前,让我留下来种地,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牛昊原本就是农民出身,不但会种地,还会放牛。 但是现在不行了。 现如今,我牛昊心里有了牵挂,不会留在你们空明山了。 我救了江藏娇出去,实现了承诺,还要去找小七生孩子呢。 人家小七,答应给我生一窝孩子。 牛昊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道长,还是告诉我怎么找到江藏娇吧。” 明镜道长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 “空明福田,受天泽地润,相当不得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子一经撒下...... ” 牛昊打断明镜道长,说道: “道长,你在空明山呆得太久了。天下土地,全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这没什么稀奇。道长还是告诉我正心的下落,我救了她也好快点离开。” 明镜道长带着一声叹息转回身,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朝向牛昊,说了句: “你能打败长秀,再来问我吧。” 说着,转身就走。 牛昊听到明镜道长的话,跟着转回头看着身后的树精。 树精长秀冲着牛昊展露出笑容,一副“来呀,来跟我打”的样子。 你都跟我说了,凭着我的本事根本打不过他。你还让我跟他打,这不是难为人吗! 牛昊转回头,明镜道长的身影已经走出很远,几乎看不见了。 眼看着明镜道长的身影消失了,牛昊的身后响起了口哨声。 吹响的口哨并没有明显的曲调,声音如同长秀呕哑嘲哳的歌声,尖利刺耳。 牛昊都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到树精那张皴皱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洋洋得意。 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人在我们打得最难解难分的时候,喊一声停败了我们的兴致。 牛昊甚至能感觉到树精长秀迫不及待地搓着手,想要把牛昊按倒在地痛打。 牛昊嘲笑长秀的脑袋是绿的。偏偏长秀听得懂这个典故。偏偏他还要把这个仇报复回去。 问题是牛昊打不过树精。 那家伙一身坚硬树皮,不怕打不知道疼。个子又高力气又大,牛昊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是就算不是他的对手,牛昊也不打算认输。 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打算。谁敢阻拦我上山寻找江藏娇,我就一路打上去。 打不过,就死缠烂打! 总之我要找到江藏娇,还了那个心愿。也好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回去找小七。 牛昊带着一声呼喝猛转回身。 树精长秀站在不远的地方,脸上倒是没看出牛昊想象的,洋洋得意的神情。 长秀面前,扔着一把锄头。看着牛昊呲牙咧嘴的样子,不为所动。 这是让我去干活? 牛昊瞥着长秀。 干什么活,谁给你干活。我...... 还没等牛昊作势反抗,长秀手臂疾挥,根本不容牛昊闪避,打中牛昊把牛昊打飞出去。 牛昊身体落地的同时,那把锄头跟着落到牛昊面前。 104章 执事大师兄 树精长秀,不客气地说,牛昊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家伙只要想,随时都能把牛昊吊起来打。牛昊却毫无还手之力。 打不过。打不过就跑! 牛昊也跑不过他。 长秀身高腿长,动不动还从地里冒出一根树桩绊倒你。怎么能跑得过他? 那就,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服他。 跟一棵树理论,能说得通? 骂人时都有句话:榆木脑袋。说的就是他们。 死脑筋、不开窍;直肠子,不拐弯。纵然你有三寸不烂之舌,有口吐莲花之力,也绝对说不通一棵树。 说的急了,说不定又是把你一顿打。 牛昊心怀愤恨,盯着长秀看着。 长秀却根本不屑于牛昊,转身走了。 牛昊弯下腰捡起锄头,打量着面前的土地。 明镜道长,叫这里是福田。说福田的粮产,供应了空明山上万余道众的吃食。 牛昊觉得,明镜道长没吹牛。 放眼望去,平整的土地根本看不到尽头。 土地轮耕。 有的地块上绿意盎然,长着整齐的谷子。新结的谷穗挺得高高的,还没到成熟的时候。 有的地块上杂草丛生,茂密的草丛里开着黄色的白色的野花,生机勃勃。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块土地? 牛昊拄着手里的锄头,举目四望。 牛昊这一路,一直走在上山。 上了山顶,过了吊桥,才遇到了明镜道长和树精长秀。 这该是多大的一座山,山顶上才会有如此广袤的土地,一眼看不到头! 牛昊回过头,树精长秀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吊桥的前面,那棵势如参天的繁花树。 要不,趁着明镜道长和长秀都不在,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走出空明山,找小七去过两个人商量好的日子。 可是要是离开空明山,江藏娇怎么办? 牛昊不相信如果他不去找江藏娇,江藏娇就会遇到危险,就会过得生不如死。 一个空明上庭的座前弟子,辈分和身份远高于山上万余道众的人,不说受到万人敬仰,日子也肯定过得差不了。 可是要是转身离开了空明山,牛昊就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了。 牛昊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牛昊不由得心中涌起愤恨。 你个江藏娇,既然想要快乐逍遥,干吗还要来空明山当道士! 不对,江藏娇是被家里人逼着,来修道学仙的。 江藏娇的家里人也是混蛋。 既然她不愿意修道学仙,干吗要逼着她来学? 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 害得老子,现在还有腾出工夫,前来搭救。 牛昊深深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眼前的土地。 干活,牛昊不怕。 地里的农活,牛昊更是驾轻就熟。 只是,要干什么? 远处,谷子地里钻出一个人影,远远地看到牛昊,喊了一声: “喂!” 年纪轻轻的一个小道士,冲着牛昊不停地招着手。 牛昊扛起锄头,踩过杂草丛生的撂荒土地,向着小道士走去。 眼看着牛昊向自己走来,小道士转身沿着来的路往回走。 牛昊跑了几步追上小道士,问道: “我们要去哪?” 小道士既不回头,也不吭声,只是快步往前走。 被小道士穿过的谷子地里,有连趟的谷子被踩倒。 小道士领着牛昊,穿过连片的田地。 前面,出现了连片的房子。青瓦白墙,干净整洁。 院子里有很多人,排列整齐,跟领路小道士一样的穿着打扮,在练操。 那不是拳法功夫。 牛昊看得出来。 勉强算起来,也只能是当年村里武爷爷教会牛昊的,那种军体拳。 牛昊一直以为,武爷爷教他那套军体拳,能让他从此行走江湖,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想,连个拦路的山贼都对付不了。 小道士领着牛昊往院子里走,牛昊侧转过头,看着那些列队操拳的道士。 那些中间,有十几岁的小孩子,也有四五十岁的成年人。 那些小孩子,血气方刚操练起来带着一股严肃认真的劲头。 那些成年人,明显就是在应付了。动作松垮一副恹恹的样子。 领路的小道士已经走进房门,说了声: “圆通师兄,人已经带来了。” 圆通,师兄? 听到这个名字,牛昊转回头,看着洞开的房门里。 牛昊听过这个名字,在白商岭。 叫圆通的,还是一个具体管事的。 黑洞洞的房门里,并没有身影走出来。 牛昊把肩上的锄头立在门边,走进房门。 房间宽敞,陈设简单。长条案桌旁坐着一个道士,正俯首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道士。看年纪,并不比牛昊大多少。 刚刚领路的那个小道士,正在房屋角落里,捧着一只陶碗咕嘟咕嘟地喝水。 听到脚步声,伏案的那个道士抬起头,冲着牛昊打量着。 牛昊背冲房门,房门外光线明亮,显示出牛昊硕大的身形。却迎着牛昊一张脸黑黝黝的,看不清容貌。 牛昊却看清楚桌前那个道士,正是白商岭下见过的,那个管事的圆通。 小眼睛,尖下颌,下巴上留着一撮稀疏的短胡子。 因为看不清牛昊的长相,圆通的一双眼睛眯着,还是那么一副眼珠乱转、不老实的样子。 牛昊哈地一声笑起来,说了句: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听到牛昊这句话,圆通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过来。 圆通身边的两个人,板着面孔盯着牛昊看着。 走近牛昊,圆通把牛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了句: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神情间完全看不出故人重逢的欣喜。平淡的样子,像是第一次见到牛昊。 “你不认识我了?” 牛昊伸手推了一下圆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人经常忘事。 圆通毫无防备,被牛昊推了一个趔趄。 站在长条桌后面的两个道士,随即冲着牛昊低喝了一声: “你干什么?” “你敢对执事大师兄动手!” 说着话,绕过长条桌向着牛昊冲过来。 圆通转回身,冲着两个人摆了下手说道: “没事。许是他认错人了。” 接着又转回头冲着牛昊问道: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105章 这里的规矩 圆通,一副完全不认识牛昊的样子。 要说,离开白商岭后,倒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就比如牛昊入狱,每天被老赵老李关照。别说一张脸被打得肿成猪头一样,就连身子也都肿胀着。 可是,肿成猪头的一张脸,早已经好了。 虽然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疤,却也不足以改变牛昊的样貌吧。 白商岭那件事距离现在,也没过去很久。 这圆通的记忆力该是有多差劲,竟然把牛昊忘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牛昊还想要说点什么,给圆通提个醒。 随即想到,也许是圆通故意不想记起白商岭的那段事呢。 圆通初遇牛昊,是在白商岭下的村长家。当时牛昊在吃饭,圆通敲门,想要讨一餐饭吃。 饭桌上,圆通半推半就地,被牛昊在白米饭上浇上了肉汤。 说是汤,汤底的肉末可是一点都不少。浇在白米饭上,迎着昏暗的灯光都能看出闪动的油花。 不管怎样,圆通是出了家的道士,还是这里管事的大师兄。 真要是让别的道士听说,执事大师兄在外面,破戒吃肉。 圆通下不来台事小,传扬出去受到处罚,岂不是很冤枉。 牛昊心里想着,左边那个绕过长条桌的道士,紧皱着眉头冲着牛昊低吼了一声: “大师兄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牛昊瞥着那个家伙。 高个子,身强体壮。红堂堂的一张脸,浓眉大眼,样子很端正。就是脸上的神情太难看了。 看到牛昊看向自己,那家伙冲着牛昊瞪起眼,有吼了句: “看什么?” 牛昊心里一股火窜出来。 因为白商岭,还有后来阿福出的事,牛昊对于空明山上的道士早就没了耐心。 眼见那家伙冲着自己瞪起眼睛,牛昊毫不退让地反问了一句: “看你怎样?” 房屋角落里,领路的小道士抬起头看着牛昊。 被牛昊这么一问,红脸的道士迟疑了一下。 稍一迟疑,牛昊已经看出他原本就没有十足的底气。 刚刚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说白了就是在唬人。 牛昊狠狠地盯了那家伙一眼,冲着圆通说道: “我就是新来的。” 说话的口气,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热情。 不管圆通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跟牛昊相认当初的旧识。牛昊也就没必要,再对他热情洋溢了。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牛昊不会做。 牛昊回答了圆通的问话,跟在圆通身后的另一个道士,冲着牛昊说道: “你初来乍到,我先把这里的规矩跟你讲清楚。在这福田下院,凡事都由我们执事大师兄做主。你的衣食、课业工作,也是我们来安排。我们来到这空明山上,为了修道学仙。只是还没学成神仙之前,我们还都是凡人。既然是凡人,免不了就会有凡人的种种心肠。放不下人有亲疏、事有缓急的牵绊。你听明白了吗?” 牛昊看着那家伙。 说实话,没有。 牛昊知道那家伙是想说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 可是到底想说什么,牛昊没听出来。 牛昊看着那个道士,眼神露出狐疑。 之前那个红脸的道士随即开口说道: “就跟你明说吧。在这里,凡事都是我们大师兄说了算。我们大师兄操劳,忙不过来时,就会交给我跟圆光师兄去具体操办。你在这里每天吃什么,住哪里,要干多少活。所有这些,都由我们定。你要想吃得饱睡得安稳,每天少干活,就跟我们近乎点。我们把你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会照顾你。明白了吗?” 这回,听明白了。 牛昊瞥了一眼红脸的道士,看着圆通。 那么,要怎么才能跟你们近乎点,让你们把我当成自己人呢? 另一个道士打量着牛昊,说道: “见面有礼,人情常在。你看看身上带着什么好玩意,拿出来大家分享一下。” 我特么有泡尿,你想要吗! 牛昊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那两个道士对于牛昊的样子,倒并不以为意。 红脸的道士冲着牛昊说道: “看这身,跟要饭的没什么区别。料想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牛昊身上的衣服,被吊桥入口的繁花树和树精长秀,扯得丝丝缕缕的,看着跟逃荒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红脸的道士接着说道: “也就脑袋上,绾发的簪子看着还不错。” 说着,走上来伸手就去摘。 牛昊后退半步的同时,已经把红脸道士的手腕抓在手里。 红脸道士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牛昊用力推开红脸的道士,松开了手。 红脸道士的手腕上留着牛昊的手印,半天也缓不过来。 牛昊推开红脸道士,看着圆通和另一个道士,想知道他们两个还有谁,想要上来试试。 两个人,明显都不想上来试试牛昊的手劲。 红脸的道士捂着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腕,转过头看着圆通。 圆通盯着牛昊看着,半晌轻摇了下头,向右边那个道士说了声: “去给他拿身衣服。” 那个道士叫圆光,长着一张瘦长脸,一双小眼睛跟圆通很像,总是四处乱转着。 听到圆通的话,圆光上下打量着牛昊的身材,转身去了里屋。 再返回来时,手里面拖着一套崭新的道服。 圆光板着脸,伸手把手里的衣服递给牛昊。牛昊正要伸手去接,却被圆通拦下了。 圆通摸了摸那身衣服,冲着圆光说了句: “这身衣服小了,再去给他挑身合身的。” 圆光看了看手里的道服,有看着圆通,随即明白了圆通的用意。返回到里屋,再出来时,托在手里的衣服明显旧了许多。衣领袖肘上,都带着大块的补丁。 牛昊瞥着圆通,伸手接过那身衣服。 这样也好,有事做在明面上。总好过背后偷偷摸摸的,让人不胜提防。 圆通转过身,冲着牛昊说道: “换衣服。” 牛昊愣住了。 在这,当着你们的面前? 看样子,是的。 是当着几个人的面,脱光了自己换衣服。 那就,脱吧。牛昊伸手扯下身上的衣服。 106章 新来的 山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要守着圆通三个人的面,换衣服。 这个规矩,说实话挺恶心人的。 牛昊是个男人,又不是大姑娘。牛昊不知道面前这三个人怎么会喜欢看男人脱衣服。 反正,牛昊是不会喜欢看男人脱衣服。 既然是规矩,那就来吧。 牛昊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的身体被圆通三个人看到,全都变了脸色。 看得出来,三个人都很吃惊。却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惊惧,没发出声音。 倒是那个领路的小道士实在忍不住好奇,凑上来摸着牛昊的身体,问道: “你身上都是咋整的?” 牛昊的身上,伤痕累累。密密匝匝的伤痕深浅不一。有一道一道如同刀割,也有连成一片看起来就像是被整块皮肉撕掉了。 大大小小的伤痕布满牛昊的前胸后背,肋下肩头。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牛昊穿上上衣,接着又解开裤带。 掖在腰间的牌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小道士眼明手快见到手里。 可是牌子上的礼文,小道士也不认识。 牛昊冲着小道士伸出手,小道士把牌子放回到牛昊手里,问了句: “上面写的是啥?” “太武仙尊。” 牛昊答道,把脱下的裤子扔到一旁,套上膝盖上落着补丁的道服。 小道士又问了句: “干啥用的。” 牛昊并没回答,只是把那块牌子在腰间掖好。 看到牛昊那一身伤,红脸的道士圆明,和瘦长脸的圆光,都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拿捏的主儿。 两个人都看向圆通。 圆通面色凝重,皱着眉头盯着牛昊看着,像是也在考虑要怎样安排牛昊。 最终,圆通冲着红脸的圆明说道: “带他到癸字号住下。上午下午两班工作,早上晚上两节功课。中午吃完饭,打扫茅厕。” 说着,又转过头问圆光: “找一个空闲的字号先让他叫着。等到有一天他能拜师归宗,再让师父重新给他起个道号。” 牛昊冲着圆通说道: “我有道号。” 牛昊这句话,让屋里的几个人都很吃惊,瞪着眼睛看着牛昊。 牛昊说道: “我的道号叫正行。” 圆通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问了句: “正行,你确定?” 圆通发出笑声,圆明圆光也跟着哼哼笑起来。 牛昊点着头,重复道: “正行。” 圆通说道: “你干脆给自己起一个明字头的道号,让我们见了你都得躬身施礼尊你一声师祖,多好。” 牛昊看着圆通。 牛昊知道正字辈在空明山的辈分高。 只是,这个名字也不是牛昊起的。这个名字,是江藏娇帮着起的。 牛昊说道: “山上有一个正心,她送我这个名字。有问题,你们去找她说去。” 正心,空明上庭的仙长。圆通他们,连上庭都没无缘踏入的人,又该去哪里找一位上庭的仙长? 关键是,以圆通的辈分,有多大的胆子敢去打扰上庭仙长的清修? 圆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既然他有名字,就那么叫着吧。” 接着,冲着红脸的圆明说道: “带他去癸字号。告诉舍监,两作两课时时监督,别松懈了。” 红脸的圆明皱着眉,似乎并不愿意跟牛昊有太多交集。 瘦长脸的圆光说道: “还是我送他过去吧。” 听到圆光这句话,圆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圆通已经转身回到了桌子前。 空明福田要养活空明山上万余的道众。这样的重担,绝不是随便几个人就能挑起来的。 两千多人,每天在空明福田里辛勤劳作。这些人通通都是福田下院的人。 福田下院的这些人,被称为学生。他们都是经过天晶阁遴选之后,送上空明山的。 虽然上了空明山,但他们其实还算不上空明山的道家弟子。 这些人在福田下院里,每天劳作,早晚修习道家入门的功课。 期间,总会有空明山各处的道院导师前来甄选弟子。能够被导师慧眼识中,进入道院深造,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道家弟子,从此登堂入室修习道法。 要是一直都没有导师相中,领入道院深造。那就一直呆在福田下院里,每天劳作早晚修习入门功课,做一名下院学生。 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两千多人的福田下院,按照天干的次序被分成十个宿舍区。每个宿舍区里住着一百人到两百多人不等。 房子,都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房子里住上一百人的宽松,跟住上两百人的拥挤,当然大为不同。 牛昊被分配的癸字号,住了差不多三百人。拥挤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差后面的让你紧紧抱住前面的人了。 除了睡觉的铺位紧张,饭食更加紧张。 道理很简单。 一个粟面窝窝掰两半,跟同时分给四个人吃,当然不一样! 直到这一刻,牛昊才知道圆光圆明跟他索要“见面有礼人之常情”是为了什么。 牛昊非但不奉上见面礼,还抓疼了圆明的手腕。不分配到条件最恶略的癸字号,还能去哪。 只是,牛昊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 别说那根发簪是牛昊的心爱之物,牛昊断不会拿出送人。 就算是个寻常的东西,牛昊也绝不会为了多吃饭少干活,就拿去巴结人。 没那多饭我就少吃一口,活太多我就多干一会。 把牛昊领到癸字号,圆光跟管事的舍监小声嘱咐着,不时意味深长地瞄着牛昊。 接着,圆光走到牛昊面前,说道: “你先在这里住着,看看习不习惯。实在不行,就来找我。到时候我在替你想想办法。” 牛昊默默地看着圆光,没做任何表示。 圆光哼地笑起来,又说道: “你本事大,我知道。还跟上庭的仙长交好。可是,你现在沦落在福田下院,总要教几个朋友,凡事都能帮衬你吧。你放心,我不会贪图你什么。” 说着,圆光转回头看了看癸字号拥挤不堪的宿舍,摇了摇头往外走了。 牛昊看着圆光的背影,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107章 粒粒皆辛苦 分配给牛昊的铺位,就在门口。 三百多人的大房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根本没办法关严房门。 泥灰垒出高于脚面的平台,就算是床铺了。上面没铺的没盖的,甚至连把干草都没有。 牛昊坐在上面。 掌管癸字号的舍监,中等身材。穿着跟牛昊不一样的,一身青灰色的道袍。 不知道是因为舍监身份的需要,还是那家伙天生就如此。舍监看着牛昊的眼神,显得格外阴郁。一副我很凶恶,你别招惹我的架势。 牛昊不想招惹谁。 牛昊也不希望被人招惹。 下了操,学生们回到宿舍里。到处吵吵嚷嚷闹闹哄哄。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脚臭味各种味道。 紧挨着牛昊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这些年一直没有导师看重他,也就一直留在福田下院做一名老学生。 经年的岁月,早已磨去了他的热情,瞥向牛昊的眼神里甚至没有一点光彩。 牛昊不明白,既然学不了道修不成神仙,就离开空明山呗。 难道还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不成。 学生下操时,天色已近黄昏。没一会,就有人抬着箩筐拎着木桶送来晚饭。 要吃饭了! 紧挨着牛昊的那个老学生,眼神里闪现出难得一见的兴奋。 晚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吃食。粟面窝窝,清汤寡水的菜粥。 舍监负责分发,从一趟通铺的最里面开始,每人一份。 发到牛昊这里时,箩筐里只剩下一些粟面窝窝的碎渣。盛着菜粥的木桶里空空如也。 舍监抖动着箩筐,把筐底的碎渣拢在一起,倒进牛昊的怀里。 牛昊静静地盯着舍监看着,看着他又从怀中的窝窝碎渣里,捡出最大的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转身走了。 牛昊旁边,那个一把年纪的老学生吸溜着木碗里的菜粥,嚼在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转过头,看到牛昊一直盯着舍监的背影看,并没吃洒进怀里的窝窝渣。老学生问了句: “你不吃吗?不吃就给我。好好的粮食,别浪费了。” 说着,伸手从牛昊怀里捡出大块的窝窝渣,泡进自己的粥碗里,鼓捣碎了,搅合成一碗糊糊,吸溜吸溜地喝着。 牛昊抖动着衣襟,把剩在怀里的窝窝渣子抖到地上。 牛昊身边的老学生嘟囔了一句: “都说了不吃给我,别浪费了。你怎么还扔了。真是糟蹋粮食。” 牛昊没说什么,已经走得很远的舍监,却一下子回过身,看着牛昊抖落在地上的窝窝渣,快步走了过来。 牛昊有种感觉,那家伙好像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等着牛昊这里发生点什么,让他找到一个跟牛昊找茬的理由。 宿舍里,所有的学生都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就着菜粥啃粟面窝窝。磨动牙齿的声音,吧唧着嘴巴的声音,还有人不时在小声说着话。 这些声音,如果一个人两个人,可能不觉得吵闹。 可是整个宿舍里,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发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简直就是人声鼎沸。 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舍监竟然能听到牛昊身边那个经年的老学生,发出的一声低声的嘟囔。不是刻意等待是什么? 舍监阴沉着一张脸,走回到牛昊面前,盯着牛昊扔到地上的窝窝渣看着,接着抬起头看着牛昊。 牛昊也默默地看着舍监,不言不语。 终于,舍监忍不住说道: “你敢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了种出这些粮食,每天忍受怎样的辛苦。你不饿,可以告诉我,我会把你的饭食分给别的师兄弟。总之不能糟蹋了。” 挨着牛昊近的几个学生,全都抬着头看着舍监和牛昊,却并没停下嘴里的咀嚼。 舍监接着说道: “粮食不能浪费。把这些,通通捡起来。” 牛昊看着舍监。 虽说,分给牛昊的都是些窝窝碎渣,不过也却是都是粮食做的。 牛昊赌气,不想吃。牛昊身边那个老学生说“不吃就给我”。牛昊却还是全都扔在地上了。 这样说起来,牛昊是做的不对。 牛昊从床铺上起身,一颗一颗地捡起地上的窝窝碎渣。 “一粒都不许漏掉。” 舍监说,站在一旁看着。 捡起在手里的窝窝碎渣在手里装不下,牛昊就放到自己的铺位上。 身边那个老学生在里面挑出颗粒大的,没有沾上沙土的,放进自己的粥碗里捣碎了,吸溜吸溜地喝着。 那些滚满了黑乎乎沙土的,一颗不少留给牛昊。 眼见牛昊把地上的碎渣全都捡了起来,舍监又说道: “吃了它。” 牛昊看着自己铺位上,被旁边那个老学生挑剩下的,堆成一小堆的碎渣。转过头看着舍监。 舍监看着牛昊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郁起来,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违抗我的架势。 牛昊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由着性子把眼前这个家伙打倒在地。 打倒他,一点问题都没有。稍微用力些,就能让他躺在铺位上起不来。 牛昊不相信空明山上个个都是神通广大,本事了得。 就像树精长秀。 只是,这是牛昊来到空明山的第一天。牛昊就已经忍不住脾气了。以后怎么办? 牛昊不怕一路打上山去,但至少要打得过人家。 牛昊抓起铺位上的窝窝渣子,塞进嘴里嚼着。 沾在窝窝上的沙子,磨动在牛昊的牙齿中间,发出沙沙的响声。就连牛昊旁边的老学生,还有站在牛昊对面的舍监都听得清清楚楚。 牛昊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把铺位上剩下的窝窝渣子通通扫进手里,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从始至终,牛昊甚至没抬头看一眼面前的舍监。 舍监,却感觉到一股从没有过的压力。 面前这个大个子绝不好对付。 不仅仅是他脸上带着伤疤。 还因为,他懂得隐忍。 牛昊把床铺上的窝窝渣子打扫干净,随即坐了上去。 旁边的老学生,把自己手里的粥碗伸到牛昊面前,说道: “喝口吧,润润嗓子。” 碗里,还剩了一个汤底。 牛昊接过粥碗,一仰脖喝了下去。 108章 有的人不好惹 天终于亮了。 牛昊躺在铺位上,禁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牛昊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亮天。 因为天亮了,就有早饭吃了。 再不吃饭,牛昊害怕自己忍不住饥饿,就要吃人了。 天亮起身,癸字号的舍监阴沉着脸,一副“我很烦谁都别惹我”的样子。 这家伙从早到晚都这个样,累不累呀。 牛昊坐在铺位上。 其他人都在整理铺位,牛昊不用。 牛昊的铺位上干干净净的,连根草棍都没有,有什么可整理的。 整理了铺位,宿舍里的学生齐刷刷地坐在个子铺位上,开始背诵道家经典。 牛昊听不懂他们之乎者也地都在念叨些什么,只觉得他们双目微闭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有意思。 伙房送来了早饭。 早饭跟昨天的晚饭,没什么区别。粟面窝窝加菜粥。 也可能,空明山上一天三顿都吃这个。 修道学仙的人,要做到清心寡欲。当然不能吃肉,不能贪欢,不能声色犬马养尊处优。 竟然要守得住清静,当然也要习惯饭菜的寡淡无味。 这些平时在牛昊眼里寡淡无味的饭菜,飘散出来的味道钻进牛昊的鼻孔里,一瞬间也变得格外香甜,令牛昊垂涎。 如果舍监还欺负牛昊是个新人,故意刁难克扣牛昊,又该怎么办? 牛昊已经想好了。 舍监既然能够成为舍监,就一定有他过人之处。 就算身无长处,入门早资历老,也足以让牛昊尊一声师兄了。 虽然按照字号的辈分,牛昊“正行”的名字可能会是舍监的师祖。 只是,这些虚名解决不了牛昊的肚肠。 所以牛昊准备服个软。 上一次在城门口,牛昊忍不住脾气坏了大事,害得福嫂丢了性命。 牛昊要学着忍耐。 最起码,要让自己吃上一日三餐,不至于饿肚子。 两个人提着装着粟面窝窝的箩筐,还有一人拎着盛着菜粥的木桶,跟在舍监身后挨个分发早饭。 来到牛昊面前,舍监根本无视牛昊堆在脸上的笑容,从箩筐里捧出早已准备好的窝窝碎渣,撒到牛昊的铺位上。 牛昊看着箩筐。 箩筐里,明明还有整个的粟面窝窝。为什么不给我? 牛昊把目光从箩筐上移到舍监的脸上。 堆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昨天的晚饭,你把筐底剩下的碎渣拢成一堆给我,是因为筐里没有整个的窝窝了。 我就算心里不服气,却也不能怪你一个管宿舍的。 要怪,只能伙房算错了账,没能按人头给足干粮。 可是今天的早饭,富富有余,你为什么不分给我。欺负我,也欺负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你这么欺负我,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舍监,还真就是明目张胆地欺负牛昊了。瞥着牛昊,冷冷地说了一句: “吃完饭,把房间打扫干净。待我们下了早课,一块下地干活!” 说完,转身往回走。 牛昊跳下铺位,一把拉住装着窝窝的箩筐。 提着箩筐的学生冲着牛昊问了句: “你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 牛昊从两个人手里抢下箩筐,翻了一个底朝天,把里面的窝窝全都倒在自己的铺位上。 说真的,我这样是为了你们好。 把我饿疯了,控制不住我自己发疯吃人。随便要死你们谁,都不会甘愿被我吃吧。 牛昊把箩筐塞回到两个学生手里,接着一把夺下盛着菜粥的木桶。 木桶里的菜粥起码还能盛出两碗粥。 菽瓣的汤底飘着绿色的菜叶。看着虽然不怎么样,好歹也是一口饭食。 牛昊把木桶咣地一下也放到自己的铺位上。 牛昊抢下装着窝窝的箩筐,舍监就一直看着牛昊。眼见着牛昊把盛粥的木桶也抢了去,终于忍不住吼了句: “你发疯了!” 牛昊抬起头瞥了一眼舍监,回了句: “我想吃饭。” 附近铺位上,那些学生全都直直地看过来。离着远的,就站起身子抻长脖子看着。 舍监欺负新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所有新来到癸字号的,都受过舍监的欺负。 克扣饭食,分配最脏最苦最累人的活给他们。 可是作为一个新人,谁敢说个不字? 作为新人,也只能把自己熬成一个老人,让后来的新人代替自己去受罪。 总不能,造反把舍监赶出癸字号吧。 舍监是福田下院管事的大师兄委派的。 被分配到癸字号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因为不知礼数,不懂得“见面有礼人情常在”的道理,才被分到这里。这些人,就算斗得过舍监,斗得过执掌福田下院的圆通大师兄吗。 这个道理,舍监懂,癸字号里学生懂,却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大个子懂不懂。 “你他娘的还真是疯了!” 舍监说道,牛昊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抓起一个粟面窝窝塞进嘴里。 粟面窝窝不够暄,比不上村里人做得好吃。 牛昊伸头看了看木桶。盛粥的木勺并没在桶里,在拎木桶的那个学生手里。 牛昊想着那个学生招着手,示意他把木勺拿过来。 舍监伸手拿过木勺,递向牛昊的一瞬间,手里的木勺已经舞成一根打人的木根,向着牛昊迎面打过来。 这手法,明显是练过的。 牛昊嘴里咬着窝窝,左手拨挡右手已经攥住舍监的手腕,用力一捏就把木勺夺在手里。 舍监另一只手却自下而上打出来。 牛昊没防备。 牛昊的心思,都在那顿早饭上呢。 舍监钻出的手掌,反手拍到牛昊的脑门上。虽然不疼,却把牛昊打得一个愣神。舍监紧跟着一拳打来,牛昊一下子火起来。 你他娘的顿顿吃饱,老子还饿着肚皮呢。 你就不能等我填饱了肚子再说! 牛昊让过舍监打来的一拳,舍监踏上牛昊的铺位,一脚踢翻了盛着菜粥的木桶。 桶里的汤水洒满牛昊的铺位。 你这就过分了。 牛昊盯着舍监,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踢翻木桶,舍监又伸脚踩着一个粟面窝窝,带着一副示威的眼神盯着牛昊。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牛昊扔掉手里的木勺,接下脱下身上的道服扔到地上。 109章 离不开福田 牛昊身上那间落满补丁的粗布道服很小,并不合身。穿在牛昊身上束手束脚,稍一用力就会挣破。 牛昊脱下身上的道服,露出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离着近的那些下院学生看得清楚,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呼。 那一身伤疤,绝不是打架能留下的。 虽然没人能猜出来,牛昊那一身伤疤是监狱里落下的。 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有着这样一身伤疤的家伙,绝不是一个能招惹的善茬。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下院学生看得出来,舍监当然也看得出来。 看到牛昊那一身伤疤,舍监慌神了。 舍监是练过的,有些身手。 舍监的身手虽然不足以以一当百,拉开架势吓唬那些那些学生还是够用的。 而且舍监依仗的,不是自己练过的本事,是身后有圆通大师兄在撑腰。 所以在癸字号这几年,没人敢招惹他。 直到今天遇到了牛昊。 牛昊不好惹,可是事到临头,舍监已经无路可退了。 一通到底的宿舍里,三百多号人全都在看着。这里面,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受过舍监的欺负。 这个当口,舍监不硬着头皮冲上去,别说以后还要不要在癸字号呆下去,恐怕连空明山都没有了立足之地。 牛昊摔下衣服,飞身跳上铺位。屈扣十指犹如虎爪,迎着舍监双击而出。 舍监练过。 牛昊一出手就知道自己根本接不住,双脚倒退着向后躲避。躲开牛昊挥扫而过的左手,却躲不开牛昊的右手。 屈扣的虎爪划过舍监的胸前,青灰色的道袍瞬间被撕开,露出道袍下面的皮肉。粉白的皮肉上被牛昊划出一道血红的印记。 血红的印记不是被牛昊划开了身体流出的鲜血。血红的印记,是牛昊的手指划过身体留下的瘀伤。 舍监被疼得咧着嘴。 牛昊打空的左手反兜回来,砰地打在舍监的下巴上。 舍监身子一仰,向后摔倒下去。 牛昊打出的左手向下桥压,抓住舍监不让他倒下去。紧跟着右手的拳头带着寸劲连击打了出来。 舍监躲不掉,因为身体被牛昊抓在手里。 舍监更挡不住,被牛昊的拳头砰砰落下,打在身体上。 围观的下院学生中,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打得好!” 有了地一声叫好,更多的人跟着喊起好来。 牛昊充耳不闻。 牛昊不是为了听到别人叫好才动手的。牛昊是要为他的早饭讨一个公道。 舍监被牛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偏偏身体被牛昊紧抓在手,还逃不掉。 而牛昊,连击的拳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一刻,舍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面前这个大个子打死在这里。 门外,随着一声“快住手”,瘦长脸的圆光快步走了进来。 牛昊一腔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出来,怎么可能说住手就住手。 圆光喊不住牛昊。瞅准机会,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牛昊,说道: “你再不住手,就把他打死了。” 没被打死,舍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神志模糊。摇晃的身体摇摇欲坠。 圆光抱住牛昊,把他从房间里拖了出去。 牛昊挣脱圆光,大口喘着气。 圆光看了看牛昊,说道: “癸字号的舍监喜欢欺负新人,这在整个福田下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一边说,圆光的眼神瞄着牛昊。 “没办法,舍监跟圆通大师兄交好。有圆通大师兄给他撑腰,那些新来的被欺负了,也都不敢说什么。” 牛昊转过头看着房门里面。 舍监身体委顿,被几个人搀扶着,往自己的铺位上走。 舍监被牛昊打得不轻。没有十天八天,身上的瘀青是不会退掉的。 圆光跟着转过头看着房间里面,又冲着牛昊说道: “我看房间里面的样子,估计你还没吃饭吧。跟我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个绝对是正事! 牛昊跟着圆光,向伙房走。 圆光来找牛昊,绝不是出于好心,来看看牛昊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吃上饭。 圆光来找牛昊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只是圆光没说,牛昊也懒得问。 圆光来伙房吃早饭,伙房当然不敢怠慢,端出白馍和蜜粥。 圆光吃得并不多,喝了一碗蜜粥就饱了。 牛昊可管不了那么多。甩开腮帮子,转眼的工夫就把两个白面馍馍塞进肚子里。 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打架? 牛昊已经想好了,离开福田。 明镜道长的意思,让牛昊留在这里种地。 上哪不能种地,偏偏要在空明山上种地? 牛昊对那些道士,并没什么好感。为什么辛勤劳作供养他们? 所以吃了早饭,牛昊就去找树精长秀。 他能放自己离开最好。否则,只有一场场恶战。 圆光看着牛昊,把一个接一个的白面馍馍塞进肚子,就好像牛昊的肚子里有个窟窿,堵都堵不住。 圆光的目光里露出了羡慕。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胃口的。 牛昊终于觉得饱了,停了下来。 圆光冲着伙房里面招着手,说道: “再盛碗蜜粥来。” 伙房里面答应着,一个人端着粥碗跑出来,放到牛昊面前。 圆光冲着牛昊问道: “我想请问...... ” 端来蜜粥的人还站在旁边,圆光冲着那家伙摆着手把他赶开,才又接着说道: “你跟上庭的正心仙长能有多熟?” 牛昊摸着肚子,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看着圆光。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在一口锅里吃饭。 你问这个干什么? 牛昊并没回答圆光,而是向圆光问道: “从这里去上庭,还有别的路吗?” 圆光看着牛昊,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实不相瞒,我不知道。” 牛昊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圆光倒并不觉得难为情,又说道: “我们虽然身在空明山中,但是每天所做的事情,跟修道学仙没有半点关系。种地晒谷,供养山上的尊长仙师。我们这些人,别说是高高在上的上庭了,山中的道观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还真是难办了。 牛昊看着圆光,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110章 互相帮助 不知道去上庭的路。 是圆光真的不知道,还是他知道却不想说? 牛昊看着圆光。 圆光看出牛昊脸上的失望,问道: “你去上庭,是想去找正心仙长吗?” 牛昊并没回答。 圆光接着说道: “我倒觉得,比起去上庭,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你得想出对策。” 牛昊问了句: “什么事?” 其实在牛昊的心里,已经猜出圆光的意思。 那件事,事关舍监。 牛昊刚刚把舍监狠揍了一顿,打得他几天都不能下床。 舍监是圆通的人。 这件是传到圆通那里,绝不会大事化小。 所以,牛昊要想出个对策吗? 牛昊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心神。 圆通跟牛昊,有过一面之缘,在白商岭下。 只是回到空明山上,不知道是贵人忘事,还是有意回避,圆通竟然完全认不出牛昊了。 圆通不认牛昊,牛昊也并不想高攀他这个管事的大师兄。 只是,他最好也不要来招惹我。要不然我就好好提醒一下他,白商岭下那碗浇了肉汤的白米饭,可不是白吃的! 圆通在白商岭时,已经做了道士。 身为一个道士,明知道不能开荤戒,却还要假装不知囫囵吞下肉汤盖饭,不妥当吧。 圆光看着牛昊,又说道: “你打了圆通师兄的人,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完事了的。你不想个对策出来吗?” 牛昊瞥着圆光。 圆光一大早跑来癸字号,肯定不是为了看看牛昊吃没吃早饭,也不是为了叮嘱牛昊既然打了舍监,就一定要提前想出对策。 他还有别的事。 牛昊问道: “我打了那家伙,得罪了圆通。你有什么高招吗?” 圆光呵呵笑起来,一副就等你问这句话的样子。 笑完了,圆光的脸上又露出沉吟的样子,说道: “说起来,我与圆通师兄同时来到空明山,资历上不相上下。对于新上山来的福田学生,圆通师兄主张应该严格约束。我倒觉得,我们道家弟子原本可以自我约束,没必要再事事强制,时时威压,让人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圆光说着看了一眼牛昊。 “道家最讲,无为而治。” 无为有为,跟我有什么关系? 牛昊看着圆光。 圆光半天也没在牛昊那里得到该有的响应,有些泄气。半晌接着说道: “我们身在福田,无缘踏足中庭上庭,但是管理下院的人事任免,却是要上面的尊长仙师们决定的。” 牛昊看着圆光,哼地一声笑起来。 你该不是,想让我说动江藏娇帮忙,出任福田下院的执事吧?我并不怕告诉你,我对于留在空明山,当什么执事的大师兄,没有丝毫的兴趣。 牛昊发出一声哼笑,多少也算是一个积极回应,圆光来了精神,接着说道: “你想想,你若真能说动正心仙长,考虑更换福田下院的执事,圆通人不在高位,自然也就拿你没办法了。” 圆光一边说,一边把身子凑近了牛昊,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低了。 “你若能够保举我做上执事的位置,我一定投桃报李,也给你谋个清闲又有赚头的职位。虽说你刚来空明山,没什么资历。但是像舍监这样的位置,还是能胜任的。” 牛昊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取代圆通呢。 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眼馋执事的位置,想让我去找江藏娇想办法。 牛昊盯着圆光,说了句: “这跟正心熟,这是不假。只是她不知道我上山来找她。按照你的说法,我也没办法去到上庭找到她。又怎么能让她想办法撤换了圆通,换你去坐那个位置?” 圆光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牛昊看来,圆通圆光圆明。他们其实都一样的。 不管他们谁做了福田下院的执事,都忘不了向那些新来的徒众索要“见面有礼”。 所以圆光想要代替圆通,出任福田执事。牛昊也没兴趣管。 可是,牛昊想知道圆光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自己直接找到江藏娇。 圆光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 牛昊急了,问了一句: “你笑什么?” 圆光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定个君子协定吧。我帮你联系正心仙长,然后你帮我说情。” 说完,圆光又补充道: “其实,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你不知道圆通师兄的心性和手段。你动了他的人,他绝不会对你善罢甘休。偌大福田,你连个帮手都没有。单枪匹马对付他,会吃亏的。” 牛昊点着头,说道: “你联系藏娇,让她来见我。我自然会帮你说这件事。” 圆光禁不住喜形于色,随即又说了句: “那你,跟正心仙长之间,有没有什么约定,或者凭信,让我只要提起,就会让正心仙长相信,果然是你来空明山上找她了。” 凭信? 牛昊想了想,说道: “就说,送她龙鳞的牛大官儿,上山来找她还愿了。” 送她龙鳞的牛大官儿上山找正心仙长还愿了? 圆光重复着这句有些拗口的话。 这句话里,包含了牛昊入住陈家大宅的经历,送给江藏娇的龙鳞,以及两个人的约定。 这么复杂的经历,应该足够江藏娇相信,牛昊来到空明山这件事,如假包换了。 圆光站起身,冲着牛昊说道: “我尽快想办法联系上庭的正心仙长,一有好消息,马上通知你。这几天,你现在伙房帮忙吧。伙房虽然起早贪晚准备三餐,但不用下田耕锄。晚上,回去宿舍睡觉就行了。也省得舍监再找你的麻烦。” 接着,圆光喊来伙房的管事,嘱咐了几句,匆匆走了。 牛昊看着圆光的背影。 他要是真能帮着牛昊联系到江藏娇,未尝不是好事。 牛昊想要冲上上庭,以目前的情况看只有一路打上去。 可是牛昊现在连一个看守福田门户的树精都打不过。又要怎么一路打上空明上庭? 牛昊坐在那里,冲着圆光的背影发呆,身后有人冲着他喊了一声: “原来真的是你!” 111章 旧相识 循着声音,牛昊转回头。 站在身后的那个人,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烟火的熏黑,冲着牛昊露出憨笑。 是...... 牛昊一下子想不起名字。 不过这个人,牛昊认识。是白商岭下,那个生火却怎么也生不着的小道士。 身后那人冲着牛昊说道: “小道名叫清平,拜谢施主!” 清平! 被清平这么一提醒,牛昊想起来,他叫清平。 清平冲着牛昊嘿嘿笑着,问道: “施主怎么来到空明山上了。” 接着看着牛昊身上的道服,清平显得有些吃不准,又说了一句: “施主这是...... ” 牛昊点着头,说道: “按照进山的早晚来算,我该喊你一声师兄吧。” 清平冲着牛昊摆着手,说道: “那可不敢当。你还是喊我清平吧。” 在白商岭下,牛昊曾经舍了一餐素饭给清平。 除了那碗端给圆通的素饭,牛昊还给清平一大块肉解饥馋。清平自然对牛昊充满感激。 只是清平吃不准牛昊怎么就变成了道士。 清平也不敢随便问。 因为在空明山上,的确有很多人,是因为各种缘由躲进空明山,被迫出家做了道士。 清平并没有像是圆通,见到牛昊就假装不认识。 这让牛昊欣慰,看着清平说了句: “你比我当初见你时,胖了许多。” 清平嘿嘿笑着,伙房里管事的站在远处看着牛昊和清平,接着冲着清平喊了一声。 管事的,身子远比清平更胖。瞪着一双大眼,不时地瞥向牛昊。 是因为伙房吃得饱? 牛昊看着管事的。 虽然空明山上的饭食没什么油水,但是给别人做饭,断不了尝试生熟咸淡,随时挖一口饭菜在嘴里,也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管事的喊去清平,低声说着什么。 是在说牛昊,因为清平说话的声音高了,牛昊听到清平在说“你放心吧他绝对是个好人,我向你保证!” 我这张脸看起来那么像是一个坏人吗? 牛昊把头转向一边,看着门外。 没多久,清平走回到牛昊身边,说道: “师兄让我带你,熟悉伙房的各种活计。” 牛昊看了看清平,转过头看着管事的。 看到牛昊转过头看他,管事的旋即把头扭向了一边。 清平压低了声音说道: “早上时,你把癸字号的舍监给揍了?” 牛昊转回头看着清平,清平嘿嘿笑着说道: “这下子,你在空明山上可是出了名了。” 牛昊哼地笑了一声,清平又说道: “那个舍监欺负人,很多人想要报仇,却因为他的身份不敢。你这下,变成大家伙的英雄了。” 清平的话音刚落,门外跟着有人问了句: “谁是大家伙的英雄啊?” 随着声音,圆通领着圆明圆光走了进来。 看到执事大师兄,清平瞬间低下头,站到了一边。 牛昊转过头看着圆通。 看到执事大师兄,牛昊坐在那里动都没动。 圆明冲着牛昊瞪着眼,似乎想要说句什么。 可是圆明跟牛昊交过手,领教过牛昊的厉害。 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过头看着圆通。 圆明该说的话没有说,反而转头看着圆通。圆通的脸上露出不悦,冲着牛昊说了句: “我年长于你,来到空明山的资历也长于你。执掌福田下院大事小情,身份高于你。见到我,你应该表现出起码的尊敬,起身行礼吧。” 牛昊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随即站起身,冲着圆通躬身施礼,喊了声“执事大师兄好”。 圆通走到桌前,大剌剌地坐下,抬起头冲着牛昊问了句: “有人告诉我,今天早上你把管理宿舍的师兄给打了?” 牛昊并不隐瞒,点着头说道: “是。” 圆通看着牛昊,等着牛昊给他一个解释。 打架,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打他,肯定是因为他招惹我,让我忍无可忍。 如果单纯想要找事,昨天晚上去了宿舍,我就已经打得他找不到北了。 牛昊没有解释,圆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转过头看着圆明圆光。 圆明说了句: “施之暴力,殴打管事的师兄,该罚。初来乍到,就以下犯上,该罚。目无尊长,野蛮无教,该严罚!” 说着,转过头看着圆光。 圆光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假装没看见。 圆光没出声,圆通也转过头看着圆光。 圆光冲着圆通说了句: “有大师兄在,自然凡事听从大师兄的安排。” 身边两个人,圆明遇事退缩,圆光更是事事推诿。 圆通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看了一眼牛昊,问道: “你认错吗?” 牛昊盯着圆通的那双眼睛看着,接着呵呵笑起来,说道: “他欺负我,我还手。我哪里错了?” “你不承认刚刚圆明师兄说的那几条吗?” 圆通反问道,牛昊摇着头。 这不就是,话不投机了吗。 话不投机,还谈个屁啊! 可是,身为执事大师兄,气势汹汹找上门来,总要把这件事弄出一个响来吧。 圆通啪地一声拍到桌上。 牛昊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牛昊身子一抖,圆通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哼哼冷笑着说道: “做错了,就要受罚。你不认,就加重处罚。什么时候发自内心,承认错误。我们再考虑接下来如何发落。” 说着话,圆通冲着门外喊了声: “人来!” 随着声音,四个大个子走进来,一身短打道服,板起的一张脸上带着肃穆。 圆通瞥着牛昊,冲四个人喊了声: “把这人,拖出去杖责!” 牛昊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四个大个子看着。 你们这是要来真的? 牛昊跟着吼了一句: “我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动我!” 早上起来,因为一口饭没吃到嘴。新来的学生就把管宿舍的舍监一顿好打,打得现在趴在床上动不了。 关键是,那个管宿舍的舍监,还是练过功夫的。 一早上的工夫,这件事已经传遍福田下院。 那四个大个子个子大,却没疯,绝不敢轻易去招惹这么一个家伙。 四个人相互看着,一脸犹豫。 112章 错了就要罚 圆通领来的四个人虽然身材魁梧,牛昊的身骨也不孱弱。 再加上脸上的伤疤,看着就不是一个好人样。 如果这些是以貌取人的话,刚刚发生的,狠揍了管宿的舍监,可是千真万确。 没人会主动去找挨揍。 个子大的人也不会。 四个人脸上带着犹豫,止步不前。圆通脸上露出愠怒。 四个人不伸手,圆通更不敢伸手。 凭着圆通的身子,还不够牛昊一拳打的。 牛昊瞥了一眼四个大个子,目光落回到圆通身上,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 牛昊跟其他那些人不一样。 寻常人,来到空明山,都是为了求道学仙。 就算自己被当作新人受到欺负,也只能隐忍。 长幼尊卑、清规戒律,都是空明山中必须遵守的。想要在这里安顿下来,就必须安于发生的一切。 牛昊从没想过要留在空明山,更不会受什么长幼尊卑的限制,清规戒律的束缚。 牛昊对空明山中的道士充满憎恨。 没有他们插手,阿福也不会死! 牛昊带着吟吟笑意看着圆通,圆通一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办? 这种时候,圆通很希望有人出来,给他一个台阶下。 哪怕台阶低了一点,只要能摆脱眼前的窘境,圆通也愿意。 可是没人发出声音。 圆明倒是一副焦急的样子,不停地看着圆光。 圆光,却连焦急也不愿意假装出来。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圆通随即看到了清平。 圆通进来,清平就一直躬身低头立在一旁。 清平辈分太低,躬身低头很正常。 只是清平低垂的那张脸上,竟然也带着嘲笑。 圆通突然冲清平说道: “新来的这个,跟你很熟吧。” 清平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圆通,确定圆通真的是在问他。 清平看了一眼圆通,随即又低下头。 按说,新来的这个不仅跟我熟,跟你圆通也应该很熟才对。 在白商岭下,我替你讨了一碗素饭,你不是直接端着饭碗坐上了人家的餐桌。 清平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说。 圆通又问了一句: “我问你,你们两个是不是很熟?” 清平躬着身,向圆通回答道: “回执事大师兄的话,是。” 圆通追问道: “有多熟?” 有多熟? 清平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圆通,想了想回答道: “助我摆脱困境。” 圆通在脸上挤出笑容,眼神瞟过牛昊,接着冲清平说道: “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新来的同学触犯了空明山上的规矩,却又自恃人高马大,身上还带着功夫,拒绝惩戒。所谓没有规矩难成方圆。空明山能成为宇内第一道府仙山,除了山灵地秀,当然还有道法庄严。万不可因为一个初来的学生坏了优秀传统,坏了空明山的纲常。你与他稔熟,当然要对他多加帮助,让他认清自己的过失,痛改前非。对不对?” 圆通说了一大通,清平却没听出圆通想要说什么,只能点着头。 不光清平没听出来,牛昊圆明圆光,所有人都不知道圆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全都定定地看着圆通。 圆通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牛昊看着他呢。又不紧不慢地冲着清平说道: “你说,他曾经帮过你,解了你的危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但是我们这些道家弟子要谨记的,就连俗世的百姓,也深谙其中的道理。我说的对吧。” 清平点着头,看了看牛昊。 牛昊看着圆通,心里禁不住焦急,想要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圆通说道: “既然如此,我要你代他受罚,你没意见吧。” 清平没想到圆通绕了那么一个大圈,竟然是让他替牛昊挨打。一下子愣住了。 看着圆通,牛昊心里禁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还真够阴的。 接着喊了一句: “不行!” 牛昊当然不会让清平带他受过。 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清平要替我受罚。 而且,我自认为也没做错什么! 圆通看着牛昊,说道: “罚你,你不干。找个人替你受罚,你也不干。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牛昊瞥着圆通,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圆通又说道: “你以为空明山是什么地方,真的就拿你这种人没办法,能让你在这里为所欲为了?比你凶狠的,也大有人在。最终全都乖乖伏法了!” 说着,圆通转过头,冲着圆明和圆光说道: “请召护法长尊!” 听到这句话,圆光的脸色瞬间变了。 清平,直接冲着圆通躬下身子,大声说道: “回执事大师兄的话,清平愿意替他受罚。还请执事大师兄收回成命,不要劳烦护法长尊出面了!” 护法长尊? 牛昊不知道护法长尊是谁。 不过很显然,护法长尊是个厉害角色,也是圆通眼里能够克服牛昊的法宝。 甚至于,是个让圆光和清平害怕的狠角色。 清平表示愿意替牛昊受罚,圆光随即低下头,在圆通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圆光在出主意。 对于圆光的主意,圆通并不认可。可是因为各种原因,却又不得不听从。愤懑中带着无奈。 接着,圆通冲着清平说道: “你愿替他受罚,这样最好。劳烦了护法长尊,也会怪我们福田下院无能。” 说着,圆通又瞥着牛昊,说道: “清平替你受罚,是希望你能够以此为戒,从此洗心革面,不再触犯空明山的威严。你,好自为之。” 说着话,圆通向着那四个大个子指着清平,说了声: “杖责五十。落红!” 圆光禁不住脱口说了句: “怎么翻倍了?” 牛昊已经把身体横在清平身前,说道: “你们谁敢?” 清平在牛昊身后说道: “你让我来吧。要不然,请来护法长尊,就麻烦了。” 圆光也冲着牛昊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别再节外生枝了。闹得不能收场,谁也救不了你。” 这是什么话。 难道在这空明山上,就没有一个能讲理的地方了? 牛昊心里这么问。 只是牛昊也怀疑,在这空明山上可能真就没有一个能讲理的地方。 113章 替罪羊 清平做了牛昊的替罪羊,被打了五十戒棍。 落红,是要求十棍后,棍棍出血见红。 胖乎乎的清平,并不经打。五棍下去,就疼得哭出声来。二十棍还不到,就疼得晕了过去。 人晕过去,惩戒却不能停。讲好的五十棍,无论如何都要打完。 打完五十棍,圆通还要走过来复查。 牛昊推开圆通,一把把清平扛在肩上。面色阴冷地冲着圆通说道: “这五十棍,我会记在你的头上。有一天还给你。” 这是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圆通瞪着一双眼紧盯着牛昊。 怎样? 牛昊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也不能...... 怎样。 圆通让到一边,让牛昊过去。 总不能,再把清平按到地上打一顿。 清平被打得很惨。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屁股和大腿也被打得鲜血淋漓。 清平醒来时,牛昊问过清平,为什么要替自己受罚? 清平说: “执事大师兄说得对,我受你恩惠,当然要尽力报还。” “你听他放屁!” 牛昊忍不住吼道。 “我不是说受恩报恩不对,我是说...... ” 牛昊摇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牛昊恨空明山的道士。 因为阿福。 可是,如果说空明山的道士个个都该死。那江藏娇又该怎么说? 还有清平。 就因为他当初在白商岭下受领过自己给出的一碗白米饭,就甘愿替自己受罚。被打成这样。 这很疼。 牛昊挨过打,知道其中的滋味。 可要是从此原谅这些道士,阿福的仇又该算在谁头上? 周三屠肯定逃不掉。 可是牛昊总觉得,空明山的臭道士,对阿福的死也有责任。 而且很大! 修道学仙的人,从师自然。自然懂得治病疗伤的药草。 清平趴在床铺上露出后半面身子,伤口被涂上药膏。牛昊又给他端来水。 清平忍不住问道: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来了空明山的吗?” 牛昊看着清平,反问道: “你来空明山多久了?” “好几年了。” 清平答道: “一直在福田下院做厨子。怎么了?” 圆光,身为福田下院的执事,都说不出来通往空明上庭的道路。 这个问题,清平肯定更加说不出来。 牛昊问道: “如果我想下山,除了有长秀看守的吊桥,还有别的路吗?” 牛昊心里惦念小七,想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 清平摇着头。 牛昊问道: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 “只有那一条路,再没有别的道路。” 不会的。 牛昊看了一眼清平。 肯定会有穿山的小路能够通到山下。 可能很陡峭,也可能很危险。但是这么大的一座山,不会只有一条道路连通外界。 清平像是看出牛昊在想什么,说道: “我不骗你,真的只有一条道上下空明山。之前,我也曾受不了山上的辛苦,想要偷跑下山。结果找遍了周围,也没找到第二条道。” 清平看着牛昊,又说道: “我们是在天上,想要回到青阳城,就只能经过长秀仙长的同意,经过吊桥回去。” 我们是在天上? 牛昊看着清平。 你是被一顿毒打,打糊涂了吧。 我们要是在天上,还修什么神仙。 我们就已经是神仙了。 从来只有神仙住在天界不是吗。 清平倒也不着急,冲着牛昊说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等过几天我的伤养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你看到就明白了。我们真的是在天上。” 清平说着,挪动着压得发麻的双臂,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一阵疼。清平轻轻地哼着。 牛昊说道: “我很感谢你挺身而出代我受罚。但我觉得,你这顿打挨得挺不值的。” 清平咧着嘴,冲着牛昊挤出些笑容,说道: “我知道,你是觉得凭着本事,也能打败护法长尊。就可以不用受罚了。” 牛昊看着清平,不由得有些吃惊。 清平看着胖乎乎的,其实很聪明。 凭着牛昊的神情,就能揣摩出牛昊的心思。而且准确无误。 随即牛昊又想到,清平只是看着胖乎乎的。 胖乎乎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傻乎乎的。 虽然,清平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清平接着说道: “护法长尊,住在18洞天。武功高强,道法更加深不可测。三年前曾有一个人来到空明山,那人号称百人斩,把福田下院闹得人仰马翻。执事大师兄于是搬请了护法长尊。护法长尊没用三招,就把百人斩制服了。后来查访,那人确实在几个州府犯下命案,身上背了七八条人命。护法长尊不但将那人正法,还将他打得魂飞魄散,让他从此不能往生为人。” 有那么厉害? 牛昊看着清平。 牛昊相信清平说的。 这么大的一座空明山,万余道众,中间肯定有许多能人异士。 别的不说,头上长绿毛的树精,牛昊就打不过。 要不然也不会想着找出一条下山的小路绕开他。 牛昊冲着清平说道: “我当初舍你一餐饭,却换来你做我的替罪羊,替我挨了一顿打。这份情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有事就说,我一定全力帮你。” 清平嘿嘿笑着,说道: “哪里话。你能把我当朋友看待,我就没白挨这顿打。” 牛昊点着头,伸手摸了摸清平的脑袋,起身出去了。 清平替牛昊受过,被打得爬不起身。清平的那些活,牛昊要替他干完。 好在干活这种事,从来难不倒牛昊。 不管是打谷推磨,还是和面蒸馍。活干得虽然不够精细,却格外快捷。让原本已经做好打算,会误了工时的伙房管事,甚至有时间端着茶碗望天歇晌。 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田地里,下院的学生们挥着锄头,起垄播种。 牛昊把十几层高的笼屉架到柴锅上,管事在门外冲着牛昊喊了声: “过来喝口水,歇口气。” 牛昊走到门外,接过管事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指着地里问道: “为什么不养几头牛?” 有牛耕地,速度远胜过人工吧。 管事的哼地笑了一声,原本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说着没意思,不说了。 牛昊看了一眼管事的,转过头看着田地里那些身影。 114章 梦魇 下院学生耕种的田地,叫做福田。 所以叫福田,是因为那块土地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这不是废话吗? 牛昊心里想。 天下的土地无不如此,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要是撒下豆种却长出瓜秧,那是见了鬼了。 牛昊顶替清平的工作,在伙房里帮忙。 伙房很大。五十几号人时时忙碌,要负责下院里所有学生的一日三餐。 有牛昊这样一个大个子帮忙,起码能让管事的忙里偷闲,去门口喝一口水。 管事就让牛昊搬来伙房的宿舍来住。 癸字号的舍监,巴不得牛昊这个瘟神搬走。 这家伙,以下犯上打了舍监。执事大师兄圆通亲自出马,却都没能对他严加惩戒。 这种人,舍监惹不起,戳在眼前还碍眼。 有人要,求之不得。赶紧领走。 对牛昊来说,在哪里睡觉都一样。在伙房帮忙却不一样。 倒不是活轻活重。 伙房的活计其实也不轻松,忙忙碌碌一刻都不得闲。 主要是,在伙房帮忙,能吃饱肚子。 别的不说,尝尝饭菜生熟咸淡,也能吃个半饱。 当然,也不能总尝个没完。要不然饭菜还没出锅,就吃光了。 夜色昏黑,牛昊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根本睡不着。 伙房的宿舍,条件远比癸字号强多了。 宿舍的格局都是一样,泥灰垒砌的通铺直通到底。但是伙房宿舍的人少,所以宿舍远没有癸字号那么拥挤。 尽管如此,五十几号人的大房间里,还是会充满着各种气味各种声音。 汗臭、脚臭,呼噜声、磨牙声、梦中发出的呓语。 可是这些还都不是让牛昊夜不能寐的原因。 牛昊睡不着,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真的就在伙房里帮工,给那些下院的学生做饭了? 伙房管事的,对待牛昊还不错。起码不像是癸字号的舍监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伙房里的活又热又累,牛昊也能应付得来。 最主要一点,在伙房能填饱牛昊的肚子。 问题是,留在伙房里做饭,牛昊会甘心吗? 就算牛昊自认本事不够,上不了空明上庭找到江藏娇。 小七怎么办。小七,可还在山下等着自己回去呢。 牛昊长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快点睡着。 明早还要早起,要给下院的学生做早饭。 牛昊朝向的,门口的方向,站着一个人。 这是谁,起夜上茅房,怎么连个走路声都没有。跟闹鬼似的。 牛昊心里想着。 接着就想到,自己是闭着眼睛的。 闭着眼睛,怎么可能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 门口的身影直戳戳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做梦? 刚刚闭上眼睛就发梦,太快了吧。 站在门口的身影向着牛昊走过来。 牛昊并不确定身影是用“走”的,因为牛昊紧闭着双眼,看不见。 又或者,像鬼一样飘? 牛昊很想睁开眼看清楚。 问题是,牛昊根本睁不开眼。 不但睁不开眼,牛昊整个身体都动不了。僵在那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牛昊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隆隆作响的心跳。 所以绝不是在做梦。 没睡着,不是做梦,自己怎么会动不了了? 走近牛昊的身影,冲着牛昊弯下身子。 牛昊能清楚地感觉到,不管是凭着没睁开的眼睛看到,或者竖直的耳朵听到,又或者仅仅是感觉到,牛昊却真的分明感觉到,走近的身影凑近牛昊,仔细的检查着。 那种感觉,明明就是一块肉,被放到了别人的砧板上。眼看着那个人磨刀霍霍,却无能为力。 神志清醒,身体却动不了。 这样的时候,是被梦魇住了。 为什么会被梦魇住了? 按照七奶奶的说法,夜深以后总会有无主的孤魂四处游荡,想要找一副能用的躯壳借住。 当一个人被游魂野鬼盯上,细细打量时,就会变成神志清醒、身体却动都动不了的样子。 所以,自己是被游魂野鬼盯上了? 空明山,道法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闹鬼! 连福嫂小七这样炼出人形的精怪,时刻检点言行不敢越雷池一步,都不敢擅自闯进这片庄严圣地。孤魂野鬼有多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四处游荡! 被哪个道师仙长撞到,还不被打得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又会是什么? 来到牛昊面前的家伙,弯下身仔细检查着牛昊。 牛昊在心里想着,俯身在牛昊面前的身影,突然冲着牛昊说了句: “起来吧。” 牛昊听见了,千真万确。 只是牛昊并没有动。 我要是能起来,还能让你像狗一样凑到我身上闻来闻去? 牛昊心里想。 我早一拳把你打得...... 牛昊面前的家伙,根本不给牛昊胡思乱想的机会。伸出手按住牛昊的脑门,接着就把牛昊从床上拉了起来。 被拉起来的,并不是平时那个牛昊。 牛昊,他的身体,还躺在铺位上呢。 被拉着坐起来的牛昊,周身上下冒出光来。虽然不耀眼,却足以映亮了周围。 这样的经历对于牛昊来说同样不陌生。在监狱时,那只乌鸦从巴掌大的窗口里钻进来,也是这样毫不客气地把牛昊就给提溜起来了。 牛昊忍不住问道: “你是那只乌鸦?” 站在牛昊面前的身影,周身放出的光彩远比牛昊更加耀眼,让牛昊无法直视。而那个人的一双眼睛,更加的神采奕奕。 身影瞥着牛昊,反问了一句: “哪来的乌鸦?” 不是乌鸦。 牛昊接着问道: “那你是谁?” 身影闪着耀眼的光芒,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身影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牛昊转回头看着铺位上的自己。 牛昊魁梧的身体侧躺在铺位上,安静的像个婴儿。 借着牛昊自己发出的亮光,能看见脸上的伤疤。 牛昊禁不住摇了下头。 那张脸原本长得就不够英俊,这一下又给破相了,就更丑了。 站在门口的身影发出一声轻咳,提醒着牛昊快点跟上。 牛昊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115章 不许喊师父 牛昊刚刚走出房门,一个人就迎面撞过来。 牛昊想躲闪,却根本躲不及。被那个人迎面装了个满怀。 那人起夜上完厕所,回来睡觉。迎面撞进牛昊的怀里,从牛昊的身体里径直穿了过去。 穿过牛昊身体的一瞬间,那人浑身抖了一个激灵。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一下子就精神了。转过头不住地打量着门口。 牛昊呆立原地,目瞪口呆。 牛昊真元离体,不是第一次了。却是第一次被一个人迎面撞到。 牛昊原以为那家伙会看见自己。 牛昊身上闪着亮光,虽然亮度有限,还不能亮瞎别人的双眼。不过捧本书,凑近牛昊身边还是不耽误看书学习的。 可是起夜的那家伙,明显看不见牛昊。 他的身体,穿过牛昊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什么。 所以才瞪着一双眼睛,冲着门口位置打量着。 可是他看不见站立门口的牛昊。 真的看不见? 牛昊冲着那家伙挥着手。 挥动的手掌在黑暗中拖曳出一道光影,就像是萤火。 的确看不见。 那家伙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转身往屋里走。 牛昊转过身,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就是他把自己从身体里拉出来。 他是谁? 看到牛昊看向他,身影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牛昊远远跟着,走出伙房的场院,看到了夜色下的田地。 夜色笼罩下的田地,并不是昏黑一片。 田地中,有星星点点的闪光,四处飞舞。 萤火虫! 虽然,个头大了点,闪烁的荧光也格外明亮。但也只能是萤火虫。 飞上半空的闪光,也真的像萤火虫一样。东飞飞西飞飞,又一头扎下来。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像是点亮了整片田野一般。即使离着很远,牛昊却还是能看见田地中的垄沟、秧苗、甚至堆在地头的石块都在闪出亮光。 整个大地,在闪出耀眼的辉光。 田野中,更有一团一团耀眼的光球,从土壤中冒出来,飘入空中。 那是,是什么? 肯定不是萤火虫。 哪有那么大的萤火虫,最小的也跟一个人的拳头一样。 萤火虫成精了? 就算萤火虫能成精,在这道法森严的空明山上,也不会允许它们成精吧。 牛昊冲着不远处的身影问道: “请问,你是谁?” 身影闪着耀眼的光,让人认不出他的本来样貌。 牛昊问,身影看着牛昊,接着说了句: “你来打我。” 你让我,打你? 牛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半夜三更,你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就为了让我打你? 你皮痒吗! 就算是这样,我都不认识你,更谈不上仇怨,为什么要打你。 牛昊心里想着,身影闪动中已经来到牛昊面前。迎面打来的一掌把牛昊打得飞了起来。 也许是真实的身体还留下房间里睡大觉,溜达出来的这个牛昊轻飘飘没有半点分量。 牛昊被面前的身影一掌拍到,整个人飞了空中,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没感觉到疼。牛昊只是觉得飘在天上,很好玩。 向下俯瞰,闪烁的光亮映亮着整片田野。亮光的映照下,钻出土地的秧苗摇晃着身子拔节生长,孕育花蕾吐穗开花。 往更远的地方看,能看到那棵连天接地的繁花树,旁边还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 那是树精长秀。 牛昊原本还想冲着长秀喊一声:你的头发更绿了! 距离太远,怕他听不见。 飘在天上的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种感觉很美好,甚至让人着迷。 可是,如果自己就这么一直飘啊飘的,飘出空明山的地界咋办。 自己飘走了,可是身体还留在山上呢。 没了身体,自己不就变成无主的孤魂。 别人家的鬼,是死了以后被迫成了鬼。 我呢,放飞心灵放飞的实在太得意忘形了,找不到身体了。 牛昊心里想,冲着地面上发出光明的身影高喊: “拉我回去呀!” 身影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自己想办法。” 我要是有办法,还用求你? 牛昊心中生出愤恨。 愤恨没有用。 牛昊不想变成鬼,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到地面上。 怎么想。想象自己是块大石头? 牛昊心里闪过千斤巨石的念头,身子已经如同千斤巨石一般急坠而下。 闪烁出一团一团亮光的地面,向着牛昊迎面扑来。 惨了。 牛昊想道。 身体已经摔落在地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那一刻,牛昊感觉整个空明山都在随着发出一身摇晃。 牛昊是被挖出来的,从被他砸出来的深坑里,一点点挖出来。 挖出来的一刹那,牛昊还觉得自己浑身梆硬,像块大石头。 挖出牛昊的身影,冲着牛昊发出一声长叹,声音中充满着无奈,还有一种自叹命苦的忧愁。 你叹什么气? 牛昊仰面看着那道耀眼的身影。 从天上掉下来的,是我。 而我,却是被你打到天上去的。 我摔成这个样子了,都没说什么。你个肇事的凶手,在那长吁短叹的干什么。 是觉得我摔得不够狠,没给摔死是吗! 闪烁着耀眼亮光的身影,把牛昊从地上拉起来,开口说道: “你问我是谁。我当然是这空明山上的道长。你问我找你干吗,半夜找你,自然是要教你本事。我教你本事,却不能收你为徒,破这个先例坏了空明山传承的规矩,我担待不起。所以,你不能喊我师父。就直呼我的名字,叫何烨好了。” 牛昊站起身,还在禁不住头晕,来回摇晃着身体。 听到面前身影说出的话,牛昊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空明山上的道长,半夜来找我,是要教我本事。 那敢情好。 牛昊问了一句: “我学了你的本事,能打得过那个树精吗?” 身影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盯着牛昊看着,问道: “长秀怎么招惹你了?” “他挡我的路。” 牛昊答道。身影点着头,回了句: “长秀看守空明山的门户,原本就是用来挡道的。” 牛昊看着面前的身影,突然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偏偏要教我本事?” 116章 无从下手 福田下院,这么多学生,都是经过天晶阁的选拔,送上山来的。 那些人里面,随便哪一个不比牛昊强。 最起码,都学写字吧。 因为写不出自己的名字,连天晶阁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通过选拔被选送上山了。 千余众的福田下院,为什么单单看中我牛昊,要传我本事? 牛昊开口问,何烨定定地看着牛昊,并没回答。 论天资,牛昊自认为不够聪明。 牛昊知道,很多时候他其实笨得要死。 论吃苦,福田下院里这些人,有谁不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讲起资历,牛昊来到空明山上,床铺都没睡热呢。哪来的经久资历可言。 倒是癸字号里,挨着牛昊的那个,就是那个从牛昊怀里捡起大块窝窝碎渣的老学生,资历足够久远。这些年呆下来,到现在他除了对吃饭睡觉还有精神,对其它任何事情都已经没了兴致。 像他这样的人,福田下院里又何止一个两个。 所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牛昊被道院的导师相中,趁着深夜传授法门神通吧。 何烨看着牛昊,半晌说了句: “你还想不想去上庭找正心,还了心愿,回去找你的小情人生孩子了?” 这事,你也知道? 牛昊愣了半天,接着冲着何烨点着头。 有人教我本事,还管它为什么! 牛昊搓着手问道: “那我们该从哪开始?” “道师自然、修真本心。这些必须的功课...... ” 何烨说道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牛昊知道何烨为什么叹气。 这些必须的功课,牛昊根本不懂。 那咋办? 牛昊看着何烨,何烨摇了下头说道: “这些必须的功课,下院里早晚课业自然有教授。我带你来,只教你本事。” 那样最好。 牛昊点着头。 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说给我听,我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修道之人要有根基。 人活于世,吐纳呼吸。时时必须。 修道之人却能在吐纳呼吸之中,与天地自然相呼应,感受其中的灵蕴神藏,为自己打下根基。 构筑了道法根基的人,即使不能修炼成仙,也能为自己延年益寿。 牛昊跟在何烨身后,一边听着何烨的话,一边心里想着:吐纳呼吸不就是喘气? 牛昊必须把何烨所讲的,按照自己的理解记下来。 一知半解,如何进步! 何烨突然又叹了口气,说道: “吐纳呼吸原本是我家弟子的入道法门,可是这福田里千余道众,能领略其中奥妙的,又有几人?空明山上万众的徒子,能得窥其中玄机的又有几人。大部分人,还不少庸庸碌碌。说起来,只是一个披着道袍的从众。” 牛昊看着何烨耀眼的身影。 何烨的身影,随着他发出的叹息,也跟着变得黯淡起来。 沉默片刻,何烨继续给牛昊讲道。 掌握了吐纳呼吸的法门,日积月累自然汇集了天地灵藏,培养出自己的根基。 也只有有了根基,道法修为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有一天,养育出心神的身体里,就会慧光乍现。 养出的智慧,会让你视野大开。让你看见以前所看不见的,听到以前所听不到的。让你对身处其中的天地自然,有了崭新的认识。时时感受,渐渐觉悟,你会发现原本的大千世界,竟然还藏着万种奥妙。 就像,我如今所看到的? 牛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 牛昊的脚边有一蓬野草,趁着夜风清凉,舒展着枝叶。伸展的草叶中间,牛昊好像听到了草根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发出的汩汩声音。 牛昊冲着那蓬野草抬起脚,作势欲踩。 野草好像感觉到即将到来的灾难。茎秆折断叶片破碎。 伸展的野草旋即躲避一样蜷缩起来,甚至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像是呼喊着牛昊:你瞎呀到处乱踩! 何烨缓步向前,嘴里说道: “一个人只有养出内心的智慧,才不会被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困扰。外通达、内澄明。有所知,有所想,有所为。” 何烨缓步走着,踩到脚边的野草。 被踩到的野草一瞬间筋断骨折,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牛昊盯着被踩烂的,横尸一样的草茎看着。何烨转过头,瞥着牛昊问道: “怎么了?” 随着何烨的声音,那蓬挺尸一样的野草突然间就摇摆着身子,重新从地上爬起来。而且,好像还带着窃窃的笑声。 那笑声明显就是:唬到这个傻瓜了。你看他刚才的样子多好玩! 牛昊冲着何烨摇了下头,跟着何烨的脚步往前走。落下的脚掌狠狠地踩到那蓬野草上,用力碾着。 那蓬野草,这一次真的发出了惨叫。 野草不就是用来踩的吗。 越踩越茁壮。 内心生出智慧,就像是种子发芽,破土而出,迎着春风蓬勃生长。每天的三餐五谷供养人的身体,滋养心神。身与神,紧密融合。向内体察自己,如小世界;向外感受世界,是大宇宙。 “道家弟子,外修身,内修心。也只有修出初真,才能与生发万物的自然大道相契合,融通天地,日月同齐。” 何烨说着,转过头看了看牛昊。 何烨,已经把要讲的内容说得尽量浅显了。 但牛昊还是听不懂。 什么向内看向外看,什么小世界大宇宙。 牛昊只想着能学到本事完成承诺,早点离开这座空明山。 牛昊不想变神仙,牛昊想去跟小七生孩子! 何烨看着牛昊,忍不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牛昊问道: “你就告诉我,该从哪里开始学起吧?” 牛昊问的问题,何烨也回答不了,冲着牛昊轻摇着头,半晌说道: “你从没摸过道家法门,说起来,只是一个门外汉。没有半点的启蒙根基。但你却有道法深厚,修为远高于同年人之上。以你的功法,原本可以洞悉实虚,进步升华。可是你却灵丹未结、物我不操。你这样参差的课业,让我实在无从下手修补啊。” 牛昊知道自己基础差底子薄。所以牛昊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张白纸可以任意涂写。 怎么让何烨这么一说,牛昊倒觉得自己是块到处都是窟窿的破布,补都补不起来了。 117章 第一课 牛昊身上的功法,是阿福传给他的。 牛昊并不隐瞒,跟何烨实话实说。接着又说了句: “我只是捡了个便宜。” 何烨呵呵笑着摇了下头,说道: “有高人传你功法当然是好事。于你而言,也不仅仅是捡便宜。高人传你功法,因为你有本事接住。没本事接,也只能徒自兴叹。接不住却要勉为其难,还会反被其伤。” 原来这件事,还不是人家愿意给,我只要伸手接就行了。 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 “当然不是。” 何烨说道: “火落水上,转瞬即熄。又怎能熊熊燃烧?” 这句话牛昊听得懂。 何烨在说他是块大木头,落上火星就能点着。 要是块木头,不就成了脑袋上长绿毛的树精了。 何烨打量着牛昊,说道: “我今天先传你驭神离体的口诀,你时时诵记不要偷懒。争取让自己早日做到开合自如、归离随心。” 那个本事,周三屠也有。 在跟牛昊交手的时候,周三屠一下子从自己的身体冲出来。冲出身体的元神由一化三,对牛昊合而围击。 何烨念出口诀,牛昊一遍一遍在心里默诵着。 牛昊不识字,不会写字。不能把何烨教他的口诀写下来,拿出来温习。 牛昊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默念,让口诀烂熟于胸,不再忘记。 何烨看着牛昊低着头默诵口诀,突然又叹了口气。 牛昊不知道何烨又想到什么,又要这样唉声叹气。 牛昊只觉得,何烨收了自己这样一个徒弟,也挺倒霉的。 不能行师徒之礼,不能有徒弟跟在身边端茶递水。 这倒也罢了。 像牛昊这样,时不时就惹得师父心生哀怨,唉声叹气。 实在是太伤神太催人老了。 何烨这一次叹气,却并不是因为牛昊。 何烨抬起头,看着被灵光照耀的大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说起来,空明山上多少道童弟子,既有天资聪颖又能勤奋好学,学业精进日新月异。终一日,有所成就了,却因为面对诱惑心动不已,让自己前功尽弃。还不要说那些晚辈了。就算能够解惑授业的道师,还不都迈不过功名的深壕,一头栽进难填的欲壑当中,让自己多少修为毁之殆尽。” 原来不是说自己。 牛昊无声地默念着口诀,看着何烨。 就算何烨真的在说牛昊,牛昊也不敢随便搭言。 何烨不承认跟牛昊的师徒名分,做得却是传道授业的事情。 尊师如父,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样的规矩,牛昊还是知道的。 何烨出神地看着田野中浮动的点点灵光。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冲着牛昊说道: “你回去吧。明天晚上,来这里等我。” 牛昊点着头,冲着何烨长躬下身。何烨已经转身走了。 元神离体,当然还要能回到身体里。要不然,不就真的变成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了。 牛昊念着口诀,转身往伙房的院落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 要不要趁着这个工夫,却拜访一下树精? 牛昊想要离开福田,就一定要打败树精长秀。 不管是穿过吊桥回到青阳城,还是继续上山去到上庭。都必须要打败长秀。 凭着一个元神离体的法门,牛昊依然打不过长秀。 牛昊想去见他,就是想去捉弄一下他。 在这空明山上,有意思的事情并不太多。 树精长秀是个例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牛昊绝不相信一棵树竟然能长出脚满地跑。 之前在白商岭,牛昊只是听说福泉边上的桃妖,能幻化出人形,迷惑山民。 而长秀,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形。 不但有自己的一副嘴脸,有手脚四肢。还有自己的脾气性格,能说话喜欢唱歌。 牛昊穿过田野,向着那株立地擎天的繁花树走去。 繁花树前就是进入空明山的吊桥,树精长秀就在那附近。 就在那株繁花树下。 树精长秀长拖拖地躺在地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段枯木桩。 牛昊蹑手蹑脚地走近地上那截枯木桩。 一棵成精的树,竟然还要睡觉。 竟然还要躺着睡觉。 竟然还打呼噜! 牛昊其实就算不用蹑手蹑脚,走路时也不会发出声音。 牛昊此时元神离体,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怎么可能踩出声音。 没有声音,酣睡中的树精长秀自然就没有受打扰。睡得如同...... 死猪! 牛昊在心里想,挨着长秀的脑袋蹲下来,细细打量着长秀那一头绿油油的头发。 那其实就像是老树逢春时萌发的绿芽。 只是长在长秀的头上,变成了头发。 牛昊顺着长秀皴皱的一张脸看下去。 怎么看,都是一段枯木头。 可就是这么一段枯木头,能让牛昊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 地上,一只甲壳虫摇晃着一对长长的触须向着长秀爬过来。爬到牛昊身边,那对长长的,竹节一样的触须拍打着长秀皴皱的皮肤,像是在确定自己遇到了什么。 牛昊啪地一巴掌把那只甲壳虫拍到地上。 天牛。 这种虫子会钻进树的身体里,在里面住在里面吃。几年下来,一棵大树就会被咬死了。 爬到长秀身边的天牛,被牛昊一巴掌拍得肚皮朝天。 牛昊俯下身子,贴近长秀那张脸,做出一个凶狠的鬼脸。然后站起身,向着吊桥远远地望了一眼。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 牛昊忘记何烨教他的那句口诀了。 这可实在是,大事不好了! 明天晚上见到师父,考核我的功课,我却张口答不上来。怎么办! 一定是刚才太专心于长秀了。 牛昊原地转着圈,就好像那句口诀被掉到了地上一样。 原地转了两圈,那句口诀一下子就回响在牛昊耳边。 牛昊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嘴里默念着,穿过田野往回走。 长秀那张皴皱的脸上,睁开了一双眼睛。长秀并没有转过头看向牛昊,却已经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是笨得可以。 长秀重新闭上眼。 手掌挥动,就把身体旁边那只肚皮朝天的天牛,捡起塞进了嘴里。 118章 师父的道观 何烨会教牛昊本事。 空明山上道家弟子的本事。 牛昊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踩到了狗屎来了运气。 但是管他呢。 学会了本事,不说一定要把树精长秀怎样。起码能去找周三屠报仇了。 牛昊不会饶过周三屠。 抛开天晶阁的那些臭道士从旁协助不说。刺进阿福胸口的那一刀,可是出自周三屠的手。 牛昊的元神离开,身体却还躺在铺位上酣睡。所以白天干活时,并不觉得人困身乏。 有了学本事这件事在心里挂牵,牛昊干起活来也格外卖力。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一天的活干完,恨不得一下子就天黑,就去找不是师父的师父何烨,去学本事。 牛昊想学本事,只要有人肯教。 阿福虽然把一身先天的功法传给牛昊,却没来得及告诉牛昊,该如何施展这身力量。 那个屡次化身乌鸦的家伙,也只是帮助牛昊理顺外来的功法,使之能与牛昊的身体契合,令那身先天的法力在牛昊的身体里继续养育、生长。 现在终于有人肯教导牛昊,教会牛昊如何使用这一身功法了,牛昊当然求之不得。 终于熬到天黑,其他人忙碌一天,都是迫不及待地躺到铺位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很快就鼾声大作了。 牛昊却是越躺越精神越躺越兴奋。 两只眼睛瞪得,跟打了鸡血一样,锃光瓦亮的。就差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射出两道光柱了。 牛昊不时地翻转过身体,只等着夜入三更,就出门去找师父。 自从上了空明山,牛昊就再没见过太阳,也没见过月亮。 白天时,天空中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 天光虽然很明亮,田野里草木苍翠。却从没见过骄阳如火。 到了晚上,也看不见夜空中有明月当空,有繁星点点。 也可能,就因为空明山是神仙福地,所以四季如春经年不变。 房间里有人起夜,拖沓着脚步声往外走。 牛昊连忙闭起眼睛,假装睡着。 牛昊闭上眼睛,就情不自禁默念起何烨教他的口诀。 然后,牛昊就真的摇晃着自己,从躺平的身体里爬了起来。 “我地乖乖!” 牛昊禁不住兴奋,发出一声惊呼。 这可是牛昊第一次靠着自己的力量,让元神离体。 牛昊那一声喊,声音有点大。 声音惊动睡在旁边那个铺位的人。 那家伙大声答应着,爬起身子。却发现还在半夜三更,所有人还都在铺位上酣睡。 那家伙嘴里嘟嘟囔囔地,像是在嘲笑自己做梦都想着早起干活。又一头栽倒在铺位上,睡了过去。 牛昊从自己的铺位上站起身,歪着头打量着自己。 自己那张脸,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牛昊转身往屋外走,走到门口跟那个起夜从茅房回来的家伙迎面撞个满怀。 那家伙,昨天就是睡意朦胧的,走到门口时却像是撞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精神了。 今天又是这样。 起夜回来在房门口,一头撞到了什么,让自己迷蒙的睡意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 可是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 那家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左看右看。 可是,同样的半夜三更,同样的房间门口,同样是自己上厕所撒了泡尿...... 该不是,招惹到什么东西了吧? 虽说空明山上道观林立,得道的高人比比皆是。可是万一就有更厉害的狠角色,敢于挑战空明法门的端正庄严,敢于来此作乱呢。 那家伙,牛昊认识。他每天负责在伙房制作粟面窝窝。 就是把箩细的粟面,加水揉匀,团成窝窝摆在笼屉上,等待上锅蒸熟。 窝窝做得好吃不好吃,揉面的功夫很重要。 力道不够,水面揉得不均匀,蒸出的窝窝吃起来,就不筋道,不够好吃。 牛昊就站在房门里,眼看着面前的家伙里里外外四处查看。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而牛昊,却像是读懂了他的内心一样,看到他内心所想,知道他又为了什么在害怕。 敢于挑战空明山的狠角色? 你想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笨蛋胆敢挑战空明山? 牛昊看着面前的家伙,有心发出声音跟他解释一下,其实是自己元神离体,不小心撞到他,让他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牛昊又害怕自己一发出声音,那家伙就跟着发出被杀一样的尖叫。 那可就叫醒全屋子的人了。 牛昊,也就不用再去找师父了。 眼见那家伙被吓得,抖动的两条腿带动身体来回摇晃着,向着房间里面走。 牛昊心怀愧疚,冲着那家伙的背影深鞠了一躬。 不知道巧合,还是那家伙其实真的又感觉到了。转回头向着牛昊的位置打量着。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万状。 牛昊转身往外走,走出院子就看到田野里蓬勃升腾的灵光。 下院里的千余众,有多少人见识过福田里升腾的灵光? 所有人都在重复那句“空明福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却很少有人真正理解它的奥妙所在。 这样一片灵光闪动的田野,当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牛昊觉得,要是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勤浇水多施肥,弄不好都会收获成百上千的自己。 那不行。真要是长出成百上千的自己,都去找小七生孩子,小七还不得累死。 要不,把小七种地里? 也不行。真要是弄出成百上千个小七,自己就得累死。 牛昊在心里想着,远远地看见师父那道闪亮的身影。 牛昊在心里又把口诀默念了一边,兴冲冲地向着师父快步走去。 不知道师父今天会教我什么。 牛昊向着师父走过去,师父好像并没看到牛昊,也在向前快步走。 这是要去哪? 牛昊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师父穿过整片田野。 前面,树影掩映中露出一截庙堂的飞檐。 这是哪,师父的道观吗? 牛昊心里想着,师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丛深处。 就不能等等我! 牛昊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119章 不能看的绝不看 树影间,有青石台阶拾阶而上。 石阶两旁种着修竹,竹影婆娑。 尽头,是白墙黑瓦的院子,两扇朱漆大门半掩着。隔着院墙,能看见一角飞檐探出。 牛昊停在大门前,不确定自己应该先敲门通报,还是直接推门走进去。 夜半三更,怕是有应门的的道童,也都睡着了。 而且自己一路跟随师父的脚步走来,师父不可能不知道。 留下两扇大门没关,不就是给自己留着门么。 牛昊心里想着,闪身走进半掩的大门。 院子里,简直就是花团锦簇。 牛昊从小在农村长大,地里的作物都能认识。 不过用来装点花园的这些植物,却认不全名字。 牛昊只觉得开得好看。 大朵大朵的花盘开得正艳。就算在半夜,光线暗淡,依然能分辨出红的白的花朵,姹紫嫣红。 而且盛开的花朵散发出奇香。走在花丛中用不了多久,牛昊就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就像是,喝醉了酒。 何梦熊家的花园也很大,据说搜罗了天下的奇花异草栽种其中。 牛昊去过。却也没见何家的花园里见到过这样一种花,不但花开得大,颜色瑰丽,更加奇香袭人让人沉醉。 正对的堂屋亮着灯,四门大开。 长条桌、高背椅,屋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人。 牛昊左右打量着,不知道师父在跟他玩什么把戏。 穿过堂屋,二进的院子里幽静。低垂的夜色下,尤显出左手边的房子里亮出灯光,格外引人注目。 灯光,不是普通的昏黄灯光。带着粉白的颜色。那种颜色,在沉沉夜色下,显得格外柔软、朦胧,还带着几分挑逗。 师父的房间? 可是师父,怎么会在房间里点亮一盏这种颜色的灯。 粉白颜色,总会给人一种,女里女气甚至于妖里妖气的感觉。 师父,是个女师父? 牛昊还真不知道师父本来的样子,又或者师父何烨到底是男师父,还是女师父。 何烨同样以离体的元神来见牛昊,周身闪亮耀眼,让人不敢直视。那张脸,更加光彩照人,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看不出是男是女。 师父如果真是个女师父,牛昊还要不要推门而入? 牛昊知道,女人的房间,叫做闺房。 闺房可是闲人免进、非请勿入的。 就连江藏娇,在青阳城里扮乞丐,女扮男装。住在陈家大宅里,都还专门交代过牛昊,没事不要去她的房间。 当时牛昊只以为那是江藏娇的怪癖。 谁能想到,江藏娇一下子就从一个爷们,变成了一个娘们。 牛昊站在亮灯的房子前面,犹豫着。 不贸然闯入,也总要在门外喊一声吧。 我这,还等着师父教本事呢。 牛昊对着房门,刚张开嘴。屋里就传出一个声音: “进来吧。” 声音上,听不出有什么特别。 就是说特别师父,又或者特别女人。 牛昊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虚掩的房门,似乎一直在等着被牛昊推开。牛昊手指刚刚碰到,就自行打开了。 一股热气迎面扑出来,潮乎乎的,带着浓郁的香氛。 这是,是...... 牛昊并不想想象,想象师父正在房间里洗澡。 事实也不用牛昊去想象。 氤氲蒸汽下的大木桶里,正发出撩拨的水声。真的是有人在洗澡。 村里祭神祭祖,大典的前夜,村长还有村中那些长辈,都是要沐浴更衣,以示尊敬隆重。 师父今天要传授的本事,该是有多神奇,还要先洗了澡才能操练。 牛昊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木桶里的身影。 木桶的身影却向着牛昊说道: “来,给我搓背。” 牛昊应着,低着头走过去。随手拿起木凳上的搓澡瓜络,站到了木桶旁边。 木桶里洗澡的女人,把水淋淋光滑的后背露出给牛昊。 牛昊手里攥着搓澡的瓜络,禁不住一阵心旌摇荡。 牛昊不是第一次看见女人洗澡。 跟小七住在青江边,钓鱼人的草棚里时,小七也会经常趁着夜色,去江水中洗澡。 而且每次洗澡,小七都会喊着牛昊在江岸上替她放哨。 天色昏黑,只能看见小七白花花的身影,将江水里浮上浮下。 这么靠近一个洗澡的女人,还要给她搓背。牛昊还是第一次。 女人的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被打湿的发梢沾在脖颈上,乌黑的发色映衬出女人的肌肤,更显白净。 颜色白净,蒙着一层水汽的肌肤更加细腻光滑。让牛昊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摸摸。 女人像是害怕自己的头发会妨碍到牛昊,伸出手从脑后向上拢住头发。高抬的手臂露出一侧的身体,顺着体侧的肋骨向前,能看到半边圆润的轮廓。 牛昊一张脸,瞬间涨红起来。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听得牛昊自己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也许是被牛昊喘出的鼻息喷到,女人侧转过脸颊,淡淡地问了句: “你怎么了?喘得像头牛一样。” 面对此情此景,没有喘成一头牛的,就只能说明一件事,站在面前的是个瞎子! “真的那么让你欲火焚身吗?” 女人半侧着一张脸,向着牛昊问道。接着突然间就站起身体,向着牛昊转过身来。 牛昊惊诧之余,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女人看到牛昊的样子,禁不住哧哧地笑起来,问了句: “你这是怎么了?” 牛昊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只是看着女人转过身来时,就本能地闭上眼睛了。 女人接着说道: “我让你给我搓澡,你在身后偷看我。我转过身,让你大大方方地看,你却又闭上眼睛了。” 是啊,我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牛昊在心里问自己。 是人家主动让我看的,我为什么不看。 女人冲着牛昊又说道: “来,睁开眼,看看我长得好看不好看。” 闭上眼,是因为有人告诉过牛昊,既然是不能看的,就绝不看。 情急之下,牛昊记不起这是谁说的。村长还是七奶奶。但牛昊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看。虽然牛昊心里挺想看的。 120章 我要你留下来 牛昊紧闭双眼,面前的女人发出轻声浅笑,伸出手抚摸着牛昊的脸颊,问道: “怎么,我长得那么吓人。让你连睁眼看看都不敢吗?” 牛昊摇着头,身体向后躲着,躲避着女人的抚摸。 女人却一把手拉住牛昊,把他拉回到木桶旁边,又说道: “看你的样子,应该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怎么连睁开眼看看我的勇气都没有。还是你心里面藏着鬼,让你不敢看我。” 我心里没藏着鬼。 我身上倒是有一个鬼,上下游走左奔右突,急于找到发泄的出口冲出来。 我实在是害怕,放出那个恶鬼,伤到了你! 牛昊心里想着,克制着内心的冲动,越发闭紧两只眼睛。 女人吃吃笑着,贴近牛昊的耳边,呓语一般说道: “既然管不住,就放那鬼出来。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如同想象的那么凶狠,让人畏惧。” 女人说话的声音中带出情不自禁地喘息。 牛昊虽然紧闭双眼,却止不住女人的形象钻进他的脑海,渐渐清晰起来。 牛昊甚至看见了女人一双迷离的双眼,一双朱唇凑近自己的耳边,窃窃耳语。 紧接着,女人弯曲的脖颈也出现在牛昊的眼前。牛昊紧闭的双眼当中。 牛昊慌了。 这可怎么办? 我闭紧双眼,就是不想看到眼前的女人,看到原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这下倒好,女人钻进我的脑袋里,爬进我紧闭的双眼中。 我接下来还要怎样,把两只眼睛抠出来踩碎? 牛昊接着就想到: 不对啊。凭什么女人就能为所欲为,钻进我的脑海。 既然她能钻进我的脑海,我也应该能够把她赶出去才对。 怎么赶? 村里要赶人,都是放狗。 我这里没狗可放...... 不知为什么,牛昊一下子就想到了六度和九度。 想到两个人,两个人的样子随即浮现在牛昊的眼前。 浮现在牛昊眼前的女人,转眼间就消失了。 “你这家伙,还真点意思。” 牛昊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愤懑,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牛昊双眼紧闭,让面前的女人无计可施。 女人随即抓起牛昊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 手掌触碰到女人身体的一瞬间,像是过电一样,让牛昊的心头不由得跟着一紧。 那是何等的柔软、顺滑,盈盈可握中让牛昊既想用力地握下去,却又害怕稍一用力,就会让那吹弹可破的稚嫩留下伤痕。 牛昊傻了一样立在那里,女人已经牵着牛昊的手向下滑下去。 我真的,不行啊! 牛昊猛然间抽回自己的手掌。 冲撞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小鬼,早已疯狂成魔。如果不加克制,继续摸下去,可真的会出事情。 “你怕什么?” 女人向着牛昊问道,语气中已经带出明显的愠怒。 我怕什么? 我害怕的东西多了! 牛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保持警醒。 别的不说,如果我现在真的不管不顾地做了。付不起代价怎么办? 牛昊虽然笨,但是牛昊绝对不傻。 牛昊深知一个道理,天底下绝没有白吃的饭食,没有白占的便宜。 面前的女人如果换做小七,牛昊真的会不计后果地做点什么。 牛昊在城门洞里,替小七挡了一箭。小七报恩,留下来照顾牛昊。 两个人因为身世来历相似,因为脾气秉性相近,更因为在一起时间久了,生出情怀。 所以牛昊不怕跟小七做点什么。 如果面前的女人换做是小七,牛昊也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做点什么。 面前的女人,不行啊! 牛昊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跟牛昊做点什么。 所以牛昊真的害怕。 让牛昊看,牛昊闭起眼。让牛昊摸,牛昊抽回手。 这一下,女人有些火了,冷冷地说了一句: “看你这副身骨,原以为你精壮威猛。却想不到,是头被敲过的菜猪。白长了这么一身肉。” 敲猪,就是把猪阉了。 阉过的猪好喂养长膘快,村里养猪一般都这样。 当然,阉过的猪没了生为一个男猪的家什,也就没办法跟母猪一窝一窝地生小猪了。 女人嘲讽牛昊空长那么大的块头,却像是被敲过的公猪,中看不中用。 这谁能忍? 牛昊腾地一下冒出火来,一转身背过脸去,向着身后的女人问道: “我师父呢?” 牛昊,是跟着师父的身影来到这里的。 如果不是女人出言嘲讽,让牛昊忍不住冒出火来。牛昊也不会一下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原本应该做的事情。 “我师父呢!” 牛昊问道。 女人哼地冷笑一声,反问道: “什么师父?你半夜三更闯进我的闺房,却来跟我要师父。哪里有什么师父!” 牛昊有心去跟身后的女人对质一番,想到女人浑身上下赤条条的样子,牛昊决定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牛昊不傻,关键时刻尤其能够保持冷静。 可是牛昊也绝不是什么被敲掉了家什的公猪。 在牛昊身体里疯狂成魔的欲望,时刻感受着身后女人的诱惑,时刻都想要吞噬掉牛昊仅剩的一点点冷静,喷薄而出。 牛昊不是被敲的公猪,当然知道一旦被欲念控制,自己也就只剩下被欲火焚身了。 牛昊向着屋外走去,身后的女人喊了一句: “你这就想走?” 不走还能怎样。 牛昊佯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半开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关闭了。牛昊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格外阴冷起来。 “不留下点什么,别想走!” 我就知道! 牛昊在心里想。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毫无缘由地就让你跟她发生点什么。 牛昊看着凭空被关闭的房门,问了句: “你想要什么?” “你!” 声音在牛昊身后响起来。 只不过,响起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是刚刚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响起的声音嘶哑、沉闷,压抑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咋回事? 牛昊禁不住好奇,转回身。身后却是空的。 121章 是我的跑不了 牛昊回过身,身后没有一丝不挂的女人,没有洗澡的大木桶,没有氤氲飘渺的蒸汽,甚至没有闪烁着暧昧红光的房间。 牛昊的身后,是空的。 我刚刚明明还听到,有人气鼓鼓地在说话。 怎么一转身的工夫,就没了呢? 牛昊在心里想着,就听到沉重的喘息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来。 牛昊的身后,原本是门口。 牛昊想要离开,木桶里的女人隔空发力,把房门死死地关闭。 不过牛昊觉得,此刻那扇房门应该也已经消失了。 女人、木桶、还有整栋房子都消失了,怎么还会留下一扇房门立在那里。 牛昊深吸着气,转过身来。 在牛昊面前,挡着房门一样的高大身躯。 牛昊的个头就算很高了,身材魁梧。 可是挡在牛昊面前的身影,却需要牛昊仰起头,才能看到那张脸。 牛昊仰起头,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一双大手凌空而至,紧紧抓住了牛昊。 你这是要,干什么? 牛昊本能地伸手去挡,却感觉脚下突然一空。 之前,牛昊看到自己的身后是空的。 那种空,并不是女人没了木桶没了连房子都没了,空留下空空如也的地面。 那种空,是原本应该存在着很多东西的地方,空荡虚无,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地面。 牛昊听到愤怒的喘息,转回身。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门的位置是不是也是空的,就被挡在面前的大个子一把抓住。 现在,连牛昊所在的位置也空了。 牛昊紧跟着向下坠落。 牛昊张开嘴,本想喊出点什么。 可是看到自己面前一面山墙一样的身影,把已经打算好的尖叫声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面前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啥,来者不善吗。 我来找师父,进门撞见一个洗澡的姑娘,二话不说非要跟我发生点什么。我抵死不从,姑娘恼羞成怒,所以就找来帮手给她报仇的? 这么做,不好吧。 牛昊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而牛昊面前的身影,就在牛昊分神的工夫,不见了。 不见了好啊,省得纠缠我。 牛昊低下头,想看看自己踩到了什么。 牛昊踩到的,是一根细细的横木。 横木纤细,随时都要被踩断的样子。而横木的下面,是河水般流淌的熔岩。 这可真好。 脚底下踩着一根稍一用力就能踩断的细木杆,细木杆下面是翻腾着灼热火焰的熔岩河。 而我牛昊,还要在细木杆上保持平衡,防备自己不会一个趔趄,从上面一头栽下去! 我这是招惹到谁了! “你只要走过来就没事了。” 声音突然响起来,在牛昊身后,女人的身影。 牛昊小心翼翼地转回身。 是女人。一身单薄的罗衫,遮不住下面一具充满诱惑的胴体。 女人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看着牛昊。 女人长得,其实很好看。 黛眉朱唇,眼神中闪烁着撩人的妩媚。 牛昊瞥着女人。 牛昊距离女人,不过咫尺之遥。稍一用力就能飞跨过去,就能直扑进女人的怀中。 扑进女人的怀中,就能解开女人罗衫下藏不住的春色。 可是,如果想做牛昊刚刚就做了。 总不至于受到威胁,性命堪忧了,才想起转回身,重新扑进女人的怀抱吧。 我牛昊向来都是宁折不弯啊。 牛昊低着头,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重新转回来,把后背冲向了女人。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女人在牛昊身后说道,声音再一次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不跨过咫尺的距离,去投向女人的怀抱。就要一步一步走过纤细的木杆,走到对岸去。 牛昊抬起头,看着看不到尽头的对岸。 闪烁着灼人亮光的熔岩河,翻腾起火焰。 火焰纵身跃起,跳离橙红的熔岩,想要一跃跳到横在半空的细木杆上。 你们跳上来,我就完蛋了。 牛昊心里想着,攒起脚步向前挪着。 牛昊的身后,再次响起了沉重的喘息声。 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了。 那一刻,牛昊很想骂娘。 可是牛昊不知道该骂什么才能更解恨。 而且牛昊也没时间开骂。 因为发出沉重喘息的身影,已经踏上牛昊脚下的细木杆。 纤细的细木杆,因为被那具巨大的身体踏上,一瞬间就向下弯折下去。 木头的纤维受到重压,发出咔咔的响声。 牛昊伸出双臂拼命摇摆着身体,稳住脚步。 身后的身影,却已经迈开步子向着牛昊追上来。 姑娘,大姐,你个臭婆娘!你这么做有意思吗?就因为老子不跟你那啥,你就放出这么个东西想要把我那啥。你这样......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高声怒骂。 追上来的高大身躯踩着细木杆,带来剧烈的震动,震得牛昊几乎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也得行啊。 要不然被身后那个大家伙捉住,谁知道他能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细木杆发出的咔咔响声,终于汇聚成一声格外清脆的,咔地一声震响。随着声音,牛昊只觉得身体往下一沉。 细木杆终于被身后的大家伙给踩断了。 身体向下坠落的一瞬间,牛昊伸出双手抓住细木杆,把自己像一只猴子一样倒吊在细木杆上。 紧随牛昊的高大身躯却没有任何支撑可以抓取。 身体径直向下坠落,落入熔岩河的瞬间,溅起灼热的浪花。 牛昊两只手紧攥着细木杆,拼命往前爬。 细木杆被踩断的断头落进熔岩中,火焰顺着木杆一路烧上来,追赶牛昊的速度一点都不比那个大家伙慢。 大家伙踩断细木杆,掉进熔岩河中能烧成灰。燃烧在熔岩河上方的火焰,可没有什么能克制住它们。 牛昊能做的只有爬得快点,再快点,把燃烧的火焰甩在后面。 但其实,就连落进熔岩河的大家伙,也并没有被烧成灰烬。 带着一声沉闷的怒吼,拖着一身灼热的熔岩,那个巨大的身影浑身迸发出橙红的光芒,飞身跃出,扑向牛昊。 122章 不是你的留不下 什么东西能掉进熔岩中不被烧化,还能披着一身熔岩爬出来? 我哪知道啊! 牛昊眼看着那道橙红的身影飞扑而出,无处躲避,被那家伙一把抓住了两只脚。 牛昊被吓得,嗷唠一嗓子喊起来。 那家伙连熔岩都烧不化。我牛昊可不行。 熔化的岩石,流淌着如同一锅稠粥,闪耀着耀眼的橙黄光芒。 这要是掉进去,还不得烧得连渣渣都不剩! 牛昊带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拼着命往上爬。 可是用来救命的稻草,只是一根纤细的木杆。纤细到,牛昊踩在上面都颤巍巍的。如今却还要加上一个披着一身炽热熔岩的大家伙。 细木杆连坚持都没坚持,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牛昊两只手紧攥着折断的半截木杆,被身后的大家伙紧拖着,向下坠落。 完了! 牛昊甚至来不及闭眼睛,就到底了。 可是,并没有发出噗通的一声响。也没有飞溅出来的,闪着橙黄光芒的炽热熔岩。 牛昊,并没有跌入熔岩河。 那个大家伙拎着牛昊,平伸在自己面前,把牛昊垂在流淌的熔岩河面上。 你到底要干吗? 牛昊低头看着流淌在脚底下的熔岩。 翻腾在熔岩表面的火焰,即使没有烧到牛昊。升腾的温度依然能炙烤牛昊,让脚底一阵阵钻心一般的疼痛。 你到底,想要干吗! 牛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家伙 那家伙站在流淌的熔岩河中,身上裹满粘稠的岩浆。又像是,身体已经被岩浆融化。就像是燃烧的蜡烛,烧热的蜡油向下滴落着,一条条一道道,垂挂下来,闪烁着耀眼的橙红。 “臣服!” 在那家伙已经看不出的嘴里发出声音。沉闷的声音里,带出难耐的愤怒。 你要臣服于我? 牛昊盯着面前的家伙看着。 那我也得接受你的臣服。 就你这不讲理的样子,想臣服于我,我也不会接受! 牛昊面前的家伙随即放低手臂。 牛昊的双脚瞬间沉入流淌的熔岩河里。 烧着了! 牛昊忍不住大喊,低头看着自己一双脚被熔岩点燃。燃起的火焰中冒出刺鼻的焦糊味。 “臣服于我!” 牛昊面前的大家伙再一次发出声音。 这一次,他的那张脸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清晰的脸庞上,带着大块的,凝结的熔岩碎块。板结的岩石表面黑黢黢的,反射出亮闪闪的光。 你要是一开始就跟我商量,咱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要臣服于对方。我还会考虑玩这个游戏。 你现在把我两只脚都烧没了,才跟我论资排辈讲大小。 我要是答应你了,算不算我牛昊怕疼认怂了? 可是我牛昊就不是一个能认怂的人呐! 所以我告诉你,我既不沉也不服! 牛昊瞪着一双眼,面前的家伙已经把牛昊半截身子按进熔岩河里。 这下完了! 烧光了两只脚,烧没了两条腿,我顶多算是一个残废。 你把我牛昊的家什都烧掉了,我不能跟小七生孩子,又该怎么跟他交代。 牛昊眼看着燃烧的火焰顺着自己的腰身烧上来。烧焦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响声,散发着焦糊的味道。一转眼就化成一捧黑炭,被流淌的熔岩冲走了。 再烧,可就全都没了。 真的就变成一捧黑灰,化入流淌不绝的熔岩河里了。 牛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大家伙。 大家伙那张脸上,凝固的熔岩脱落下去,露出岩石遮蔽下的样貌。 是女人的那张脸。 女人的脸上,黛眉朱唇。一双眼眸中,依旧带着撩人的妩媚。 你把老子烧剩了半截,还想干啥! 女人冲着牛昊露出盈盈笑意,朱唇轻启柔声说道: “顺从我,还你浑身的齐全。” 你还真是够本事。想把我烧成一捧黑灰,就按进熔岩池里。想要我起死回生,就还我一个齐全身体。 牛昊看着面前的女人,接着又想道: 不对呀。 我是来干吗来了? 出门找师父呀。 跟师父有约在先,来找他学本事的。 所以我念动口诀,让我自己元神离体。而我的身体,还躺在房间里睡大觉呢。 那你刚才烧成灰的又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反正绝不是我的身体。 既然不是我的身体,那我这里疼得撕心裂肺的,是干什么呢。 牛昊在心里想,面前的那张女人脸也看出牛昊心里的所想。 荡漾在她脸上的盈盈笑意,慢慢地消失了。 怎么,被我看出了破绽,准备跟我恼羞成怒了? 牛昊想着,梦里挣扎着,就从那张紧攥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牛昊的身体并没带在身边,凭什么对面的家伙还要牢牢地抓着他不放。 挣脱了面前大家伙的掌控,牛昊这一次真的落进熔岩河里。 只不过,轻飘飘的牛昊并没有发出噗通的一声响,沉入流淌的熔岩中。 牛昊,就落在河面上,踩在粘稠的、熔化的岩石浆液中。 牛昊知道此刻,他其实可以感觉不到疼痛的。 身体不在,感受疼痛的身骨皮肉不在,牛昊当然可以不用感觉到疼痛。 可是牛昊还是忍不住去想,熔化的岩石该有多烫,一脚踩上去又该有多疼。 相当的疼! 高温灼伤了皮肤,鼓出大个的水泡。水泡中的积液一瞬间就被熔岩烤得沸腾了,撑破皮肤冒出一团团白汽。 可是那根本不足以扑灭炽热的岩浆。 被夺走水分的肌肤干焦,冒出浓烟,却根本来不及燃烧,就变成一截黑炭。 牛昊被疼得咧着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那不是我。那只是我的想象。 疼痛,是牛昊想象出来的。 面前的大家伙,却绝不是牛昊能想象出来的。 眼看着牛昊挣脱,那家伙恼羞成怒,抡起手臂冲着牛昊猛砸下来。 我连身体都没带在身边,要怎么跟你打? 牛昊转身就跑。 砸落的拳头砸进熔岩中,迸起熔岩飞溅出来,落到牛昊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刺鼻的糊味。 那不是我,不是我! 牛昊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大家伙,迈开大步向着自己追过来。 123章 你赢了 没有身体也能打架。 周三屠元神离体、以一化三,就是为了干掉牛昊。 怎么打?牛昊不知道。 师父没教啊! 牛昊拔腿跑,粘稠的岩浆粘滞着牛昊的双脚,被身后的大家伙几步追上来,抡起拳头砸进灼热的岩浆里。再露出头来时,浑身上下闪着橙黄的耀眼光芒。 牛昊不停地提醒着自己,我的身体不在这里,我不会疼! 牛昊可以提醒自己,不感觉到疼。却不能摆脱被蹂躏的境地。 身体刚刚从灼热的岩浆中冒出头,就被趁热揉搓着,团成一个团。 闪出耀眼橙黄的岩浆开始渐渐冷却。而牛昊被团在一起,也跟着渐渐冷却,变成了一个圆球。 那根本不是疼不疼的问题,那让牛昊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眼前这个,说不清来历分不出公母的家伙,竟然把自己当成一个玩具,任意拿捏。 我牛昊好歹也是有功夫的人好吗! 牛昊心中憋着一口气,身体已经被大家伙当成皮球一样远远抛出。 身体落下的一瞬间,牛昊拼力撑直身体。被团成圆球的身体猛然挣开。 我是可以控制我自己的。 牛昊按捺着心中的喜悦。 竟然我能够控制我自己,我同样能凝聚力量打出拳锋! 岩浆身后的家伙,趟着灼热的岩浆追上来。牛昊握紧拳头发出一声喝,迎面打出。 拳头是打出去了。 软绵绵的打在那个大家伙的身上,还敢不上给人家挠了痒痒。 大家伙伸手攥住牛昊的手臂,随即把他拎起来。 又要把我揉成球? 牛昊心里想着,屏住一口气抗拒着。 这一次,不男不女的大家伙并没有故伎重演,把牛昊揉成圆球。大家伙左手攥着牛昊的手臂,右手抄起牛昊的脚踝,用力一扯。 大家伙伸展的双臂开合巨大,一手手腕一手脚踝把牛昊拉到极限。 牛昊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根被抻长的面条,差一点就被扯成两段。 你连炖肉的汤锅都没准备好,把我抻成汤面然后怎么办。晾干吗! 趁着大家伙力气用尽,牛昊攒足精神发出一声暴喝,挥出另一只拳头猛然打出。 挥动的拳影带出凌厉的拳锋,迎着大家伙那张脸打出砰地一声响。 牛昊耳边,随即响起女人的一声惊叫: “你个死鬼,打疼我了。” 那一声叫,莺声燕语一般,娇滴滴的带着嗔怪。一下子让牛昊想起小七。 小七跟牛昊在江边陪练功夫时,夜色昏黑中牛昊也会失手弄痛了小七,会惹得小七发出这种娇滴滴的尖声惊叫,轻声责备。 就在牛昊愣神的刹那,大家伙伸出两手握住牛昊两条大腿。 牛昊看出那家伙想干什么。 刚刚那一下,牛昊没被一扯两段,是因为牛昊的身子也够高大。被那家伙一手攥着手臂一手攥着脚踝,把牛昊抻到纤细也只是被拉长了身体。 可是现在,要是被他顺着自己两条大腿那么一用力,那不就是练劈叉没收住,一劈两半了吗! 牛昊看出大家伙的意图,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家伙攥着牛昊两条大腿,双臂大张。 牛昊紧跟着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已经被生生扯成两半。 大家伙把牛昊扯成两半,还不停晃动双手,来回磕着。 磕什么? 当然是磕出牛昊体腔里的心肝脾肺。 牛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却忍不住看着面前那个大家伙来回磕动自己的两片身体,想要看看他磕出的,自己的下水肚肠。 我都已经被劈成两半了,竟然还没有死。 牛昊心里想。 既然没死,那就再来打过! 大家伙磕动牛昊,原本是要让牛昊看到自己的心肝脾肺掉落。 可是牛昊的身体里,并没流出下水肚肠。 牛昊元神离体,哪来的下水肚肠! 牛昊被扯成两半的身体各自为战,挥舞拳头向着大家伙猛打过去。 打落的拳头打在大家伙身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两只拳头打得既准,打得又狠。只可惜,都是单手作战。 这种时候,两片身体要是各自变成两个牛昊,各自生出两只拳头,还不把这个不男不女的死怪物,打得满地找牙! 牛昊想着,随即又想到了周三屠。 周三屠都能让自己的身体以一化三,我牛昊现在都已经被人撕成两半了,应该也可以各自变成完整的自己吧。 要说让我牛昊变成金刚力士、大罗神仙,我牛昊没见过。变成我自己,还有什么可难的。 照着我自己原来的样子来就是了。 牛昊心里想着,屏住气力凝聚心神。 人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分身这样的本事,牛昊只是见过,却没人教过他。去让他自己情急之下琢磨着,给悟透了。 就是,出了点偏。 正常人,由一化二以一化三,所有的分身都是完全一样的。身子脑袋、手脚四肢,缺一不可。 牛昊,却让自己的半片身子,生出了三条胳膊。 大概是,其中的一个嘴太急,总抢食,所以就,就...... 两只手抓着两个牛昊的大家伙,看着面前徒生出三条胳膊的牛昊,也呆住了。 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怪物,第一次见啊。 管他三条胳膊还是两条腿,管用就行! 牛昊挥舞双拳,向着面前的大家伙打过去。 两个牛昊,就是比一个牛昊好使! 虽然其中的一个是个独臂的残疾,可是他还有两条腿呢。挥舞着一条胳膊掌握平衡,飞踹出两条腿连环旋踢。绵延不绝的攻势犹如蛟龙出水。 长出三条胳膊的牛昊,就更吓人了。 三条胳膊就有三个拳头。三个拳头打出福嫂的虎势,就像是三只老虎组了战团,冲下山岗。 大家伙根本招架不住。 尤其招架不住牛昊耍无赖一样,让自己的身体长出的三条胳膊。被打得身体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着,发出声声闷哼。 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是男是女! 前面的牛昊飞旋出脚凌空劈下,后面的牛昊三拳齐出封住大家伙的退路。 “你赢了!” 大家伙冲着牛昊大喊了一声。 牛昊齐出的拳脚随即僵在那里,动不了了。 124章 采药去 没有翻腾着灼热气浪的熔岩,没有身形高大不男不女的大家伙。只有牛昊,其中一个横出独臂掌握平衡、飞踹出脚;另一个挥舞着三条手臂、连贯击出。 几步开外的地方,何烨正转身离去。嘴里小声嘟囔道: “小子的拳头还真硬。疼死我了!” 直到何烨闪烁着耀眼灵光的身影渐渐消失,牛昊才缓过一口气。 这是师父何烨教给牛昊的第二课。 只是牛昊不确定,师父是在考验他能不能经受诱惑、抗拒威胁,还是要教会他由一化二、以二化三。 如果真是要教他本事,起码应该有个口诀什么的吧。 总不能,以后出去打架都把师父带在身边,需要时就唤过来,把自己一撕两半。 牛昊站定在原地,静下心神。想象着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地多出一个自己,向外涌动着,挣扎着,变化出来! 不行啊。 牛昊禁不住有些泄气。 难道,还真的每次都要靠着师父双手一扯,把自己一撕两半? 牛昊心里想着,何烨的声音传进牛昊的耳朵。 “道法神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运用自如。天快亮了,快点回去。” 牛昊向着何烨消失的方向瞄了一眼,转身往回走。 早上起来,专蒸粟面窝窝的胖子神秘兮兮的,逢人就说“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有古怪!” “连着两个晚上。” 胖子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着竖起的手指,加重着语气。 “连着两个晚上我都被什么东西给撞到。我怀疑我们这里闹鬼。” 胖子说着,冲着伙房管事的说道: “要不,我们找个道士来给做场法事吧。” 管事的瞥着胖子,吼了句: “你睡糊涂了?我们就是道士!” 胖子寻思着,摇了下头说道: “我们不是道士。我们只是一群厨子,专门给道士做饭的厨子。” 牛昊不能跟胖子明说,你撞到的不是鬼。你撞到的其实是我。 就像胖子说的,伙房里的五十来号人虽然都在空明山上,可是每天在灶台间忙碌,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修习道法。 而且也没人来教。 那些生具灵根,天资聪颖的,早就被各个道院的导师领走了。 留在福田下院的这些人,说白了只是负责种地干活的。 经过了两天的调养,清平的伤口结痂痊愈了。 这倒也不奇怪,空明山上灵气激荡,又涂抹了道院的疗伤草药。清平那点皮外伤,算不上什么。 清平伤好了,就要干活了。 管事的拿来一个背篓,冲着清平说道: “去采些还阳草回来,上庭的仙长要熬汤药。” 清平冲着牛昊摆了下头,管事的看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了句: “你要带他一起?” 清平回了一句: “他都不知道我们其实是在...... ” 清平话没说完,管事的就冲着清平摆了下手,说道: “福田里这么多人,也没几个人知道。” 说着,管事的打量着牛昊,还在犹豫。 牛昊不知道清平要带他去哪,也不知道要去的地方该是怎样一个要紧去处,让管事的这么如此犹豫。 清平向管事的说道: “阳面上的还阳草,都已经采没了。再采,就要下到深处。没人帮我照看着,很危险。” 管事的吐出一口气,说道: “那就早去早回。还有,我们有言在先。让你们去采还阳草,可不许给我惹出别的事情。如果再让管山的逮到了,我可不负责再去带你回来。” 清平嘿嘿笑着,把背篓递给牛昊,又在灶台上拿了两份午饭塞进背篓里,领着牛昊出门了。 走出了院子,牛昊忍不住问道: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让管事的那么紧张。” 清平嘿嘿笑着,说道: “没事的。伙房里五十多号人,谁出了差错都要找他问罪。所以不管大事小事,他都会紧张兮兮的。” 清平说着,看了一眼牛昊,接着说道: “我上次说过,找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是在哪里。机会来了。” 上一次,清平告诉牛昊他们已经在天上了,牛昊还笑话清平是不是相当神仙想疯了。 现在,清平真的想要带着牛昊去见识这个事实,牛昊反倒紧张了。 空明山是座大山。 这样一座大山怎么可能在天上。 而且如果真的是在天上,牛昊可就彻底没了念头,寻一条没人知道的小路,私自下山了。 牛昊跟在清平身后,闷声不语往前走。清平忍不住问道: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吗?” 牛昊的心事,说给清平听,清平也帮不上忙。 牛昊问道: “还阳草是什么?” “还阳草有毒。经过配伍,制成丹药却又起死回生的效力。” 说着话,清平仰起头向着天上看了看,又说道: “不知道上庭的哪位仙长受了重伤,这段时间一直索要还阳草。” 牛昊看了一眼清平,随口说道: “也许是哪个道观的人练功受了伤。” 空明山那么大,道观林立弟子众多。还别说练功受伤,随时都会有人走路不留神,摔了个跟头磕破皮。 清平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你有所不知。上庭,一直都由正思仙长主理日常。正思仙长为人严厉,决不允许空明弟子犯错。道院弟子练功时发生的寻常意外,也不会有人上报上庭,请上庭的仙长医治。而这还阳草的使用,只有上庭仙长懂得配伍剂量。18洞天的师尊,都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说着,清平又自我肯定地说了一句: “一定是上庭的仙长受了重伤。” 牛昊不知道空明上庭在哪,空明上庭上面又有着多少人。当然插不上话。 清平跟着又说道: “可是这段时间,山上山下一片太平,也没听说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情,又怎么会有上庭仙长受了致命的伤?” 牛昊回了句: “也许是上次你们去白商岭时,有人在那里受了伤。” 清平看了看牛昊,说道: “从来没有上庭的仙长到过白商岭。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空明山弟子死在山上。” 清平说的,是那些猎户装扮的山鬼,为了给福泉的桃妖报仇,虐杀那些空明山的道士。 想起那段经历,牛昊禁不住轻摇了下头。 125章 高高在上 清平领着牛昊穿过大片的田野,前方出现了树林。 树林很茂密,一面墙一样横在面前。 却不是高大挺拔的参天大树。 茂密的树林,都是两人多高的灌木。牛昊不确定那是柳条,或者别的什么。小手指粗的枝条从根部萌发,一大丛一大丛地。绿意盎然。 大丛大丛的灌木下,缠绕着荆棘。 荆棘的枝条,看起来很柔软。攀附在树枝上,相互缠绕在一起。密密匝匝的没留下一点缝隙。 想要从中间穿过去,除非有柴刀劈出一条路。 牛昊背在身上的竹篓里,除了两个人的午饭,只有一捆大绳,没有柴刀。 牛昊伸手想要抓住一根荆棘枝条扯断,却被清平一把按住了。 清平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勾住面前荆棘枝条拉了一下。 被拉动的荆棘枝条,像是突然被惊醒的一样,卷动着纤细的枝条就把清平探出的枯树枝死死缠住了。 附近的枝条,也像是嗅到血腥的野兽,摇摆着细致嫩叶猛扑上来,缠住那根枯树枝用力缠紧,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拉扯着。 看似柔弱的枝条,一瞬间凶相毕露。从长出嫩叶的叶柄下方,探出寸长的尖刺,如同一根根钢针,刺向那根枯树枝。 枯树枝要是有血有肉,想必此时已经鲜血淋漓了。 这东西,太恶毒了! 牛昊看得目瞪口呆。 清平冲着牛昊说道: “这是婴藤。尖刺有毒,被刺中后流血不止,之后就红肿难消。唯一解救的良药...... ” 清平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用极小的声音冲着牛昊说道: “自己的尿冲洗。” 牛昊看着清平,清平很肯定地冲着牛昊点了点头。 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荆棘丛,清平又说道: “从这里往前,两里的路程,都是婴藤的地盘。它们其实就是守护空明山边界的法障。让人不敢擅闯。” 清平说着,拍了拍牛昊,说了声: “跟紧我。” 紧接着,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掐出施法的手型,嘴里念念有词念出咒文。抬脚向前走去。 密布的,没留下半点空隙的婴藤,随着清平迈步向前,摇摆着枝条向两旁退让着,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 原来是要有开门的钥匙才能穿过! 牛昊不敢怠慢,紧跟在清平身后。 向着两边退避的婴藤枝条,随着两个人走过,随即又重新密织在一起,变成不可逾越的屏障。 用婴藤做屏障,当然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越边界。 可是清平不是说,空明山是在天上的吗。 空明山在天上,又怎么会有人偷越边界? 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上天吧。 那遍种婴藤又是为了防备什么? 牛昊倒不是怀疑清平跟他吹牛。 牛昊只是不愿意相信,空明山上真的就没有可以私自下山的小路。 走在前面的清平,突然冲着牛昊努着嘴,指着左边的方向示意牛昊快看。 左边的方向,很远的婴藤丛中,能看到有一个人。 那其实是一具干尸。陷在婴藤丛生的深处,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家伙的一只胳膊拼命向前探出着,干瘪的脸上带着痛苦和惊骇。大张的嘴巴好像到死,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牛昊想象不出那家伙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身体四肢被婴藤的枝条死死缠绕。寸长的尖刺刺进他的皮肉,哪怕他的尸体早已干瘪,也不再拔出来。 牛昊紧跟在清平身后,盯着那具尸体看着。 想不到,还真有人敢于偷渡空明山。 只是这些家伙不知道,空明山上等级森严。就算来到山上,进不了福田下院做上一名下院的学生,也就没机会被道院的导师看中。 没有名师指导,又该如何修道学仙? 穿过边墙一样的灌木丛,眼前突然间就豁然开朗。 脚下是悬崖,高过万仞。立陡立崖的悬崖向着两边延伸开来,让人如同站身在高直的城墙顶上。 清平从竹篓里拿出大绳,一头绑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然后召唤着牛昊,学着他的样子手握着大绳,顺着悬崖的边沿往下垂降。 “你只有亲眼看到,才会相信我们是在天上。” 清平说着,两只手抓着大绳,麻利地滑下了悬崖。灵巧的身手,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一身肉的胖子。 牛昊学着清平的样子,两只手抓紧大绳,顺着悬崖慢慢滑下去。 强劲的山风,沿着立陡的悬崖吹来。兜起牛昊身上的道服,吹得牛昊跟着来回摇摆着。 牛昊攥紧手中的绳子,真的担心自己一失手摔下去,摔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下面传来清平的声音: “别害怕,再往下点就到底了。” 到底了? 这才几丈的距离怎么可能就到底了。 刚刚站在悬崖顶上看下来,可是深不见底呐。 清平拉住被山风吹得摇摆的绳子,帮助牛昊滑下来。 清平说的到底了,是突出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截平台。狭小的平台勉强能够容下三个人,还要后背紧贴石壁,防止自己一不小心,被山风卷走。 清平一手拉着大绳,向外探出身体,指着悬崖下面说道: “你看那是哪里?” 牛昊仰头看了看垂下来的大绳,一只手攥住。学着清平的样子探出身体。 清平手指的方向,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是...... 牛昊转过头看着清平,瞪圆了一双眼睛。 清平笑吟吟地看着牛昊,一副“你现在相信了”的得意。 云雾缭绕之中,勉强能分辨出地面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轮廓,就在悬崖的斜下方。 因为没有太阳,牛昊判断不出具体方向。但是凭着感觉,应该是在南边。 牛昊张着嘴,几次努力想要说出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的名字却就是不愿意脱口而出。 清平转回头,带着一种明显的,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样子,淡淡地说了句: “那里就是青阳城。” 牛昊其实以及猜到了,也差点说出来。 可是听到清平说出“青阳城”三个字时,却还是禁不住说了句: “这怎么可能!” 126章 高山之下 青阳城号称十里繁花,是青江北岸最大的城池。 那样一座大城,绝不是前头村那种小地方能比的。 可是从牛昊所在的位置看下去,高耸的城墙,交错的街道,城郭内连屋接栋的建筑,都已经变得细小、无法分辨。只剩下四四方方的一个轮廓,小到好像伸出自己的手巴掌,就能把它整个盖起来。 牛昊张着一张嘴,看着云雾之下的青阳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表达心中的震惊。 “你看到那个亮闪闪的了吗?” 清平问,指着更远的地方。 “那就是青江。” 江面宽阔的青江,如今已经变成一道细线。如果不是江水反射着阳光,反射出亮闪闪的反光,根本无从分辨。 过了好一会,牛昊才回过神来。 从高处俯瞰的青阳城,变得渺小,变得不值一提。也只能说明空明山高不可攀。并不能证明我们现在就是在天上。 俯瞰到云雾之下的青阳城,牛昊竟然还不肯相信身在天上的事实。清平有些泄气了。 就因为,站到悬崖上面看到了青阳城,就因为从悬崖上看下去,青阳城小到手巴掌都能遮住,就相信我们现在是在天上? 牛昊不信。 牛昊可是沿着上山的石阶一级一级地爬上来的。中间绝没有一脚踏空,乘云驾雾。怎么会一路爬到天上来的? 牛昊伸着脖子往悬崖下面张望着。 要是从这里飞身一跃,倒是有可能飞到天上去。 因为贴着悬崖吹扫的山风强劲,能一下子把你吹走,吹到天上去。 清平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说道: “我今天,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没骗你没跟你吹牛。不过接下来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因为稍有闪失,就会丢了性命。” 好。 牛昊冲着清平点着头。 我今天,也一定要弄清楚我是不是已经在天山了。这空明山上,还有没有可以私自下山的小路能被我找到! 清平拉起大绳,解下腰间的束带在绳子上绕出绳扣,连同绳子一起绑在腰间。 这样做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险。即使顺着绳子垂降时,打滑失手,也不会掉落悬崖。 “在这等我。” 清平说着,抓着绳子滑下了站脚的平台。 牛昊伸出脖子向下看着。清平的身影,却很快就在站脚的平台下方消失了。 垂下来的绳子一直被绷紧着,时不时来回晃动着。说明清平还挂在绳子上,还在往下滑。 过了许久,悬崖下面传来清平的声音: “学着我的样子,下来吧。千万小心!” 牛昊也解下腰间的束带,学着清平的样子打了一个绳扣,把垂降的绳子绑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握紧绳子,慢慢地向着悬崖下面滑下去。 离开站脚的平台,悬崖变得陡斜起来。却不是向外立成斜坡,而是向里收窄收成一个圆锅底。 所以,刚刚清平滑下平台,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牛昊两只手紧攥着绳子,伸出脚尖试探着踩住凸起的石壁。身体倒吊。 牛昊转过头向一边看,一边的悬崖向内收窄,收成锅底。牛昊把头转向另一边,另一边也一样。 我这不成了,爬下热锅的蚂蚁了。 牛昊还想转回头看看自己的身下,身下传来清平的声音: “慢点,慢点,别着急。” 清平站脚的地方,是在悬崖石壁上掏出的一个浅洞。把身体蜷在里面,可以暂时歇歇脚。 牛昊缩进崖壁上掏出的浅洞里,探出头向着下面看着。 向内陡斜的崖壁一直向下延伸,没入黑沉沉的烟云之中。 那团烟云,距离牛昊和清平所在的位置,还有十几丈远。包裹在悬崖的外面,汹涌翻卷,就像是升腾在柴锅底下的火焰。 只不过翻卷而出不是桔红的火舌,而是黑压压颜色暗沉的雾气。 黑沉沉的雾气遮蔽了视野,让人看不见悬崖的尽头。 看不见尽头,自然就不能一口咬定,空明山就是浮在天上。 万一,空明山靠着一根擎天的石柱支撑呢。只不过云雾遮蔽着擎天石柱,让人以为是浮在天上。 但其实,就牛昊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什么擎天石柱,支撑着空明山如同浮在天上。 清平一只手攥着绳子,向外探出身,看着黑沉沉的雾气,小声说: “据说,那里关押着空明山的历代仙长,从宇内各处擒来的妖魔。” 牛昊转过头看着清平。 “我只是听说。” 清平解释着。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十分肯定的神情。 “那些修炼成形的妖魔,为非作歹的鬼怪,只要被空明山的仙长撞见,都只有死路一条。上天好生,所以上庭的仙长也会对那些妖魔鬼怪网开一面,只要它们愿意伏法,就会被沉入山底。” 清平说着指了指山下黑沉沉的云雾。 “那些妖魔鬼怪被沉入山底,合力背负起空明大山,飞上天空。” 牛昊看着清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听谁说的?” 这种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要是出自村里的小孩子之口,还有情可原。 我们这些人,现在就在空明山中,还会相信这样的骗人鬼话吗? 清平却是一脸肃穆,说了句: “你相信我,这些都是真的。” 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清平又说道: “我又一次来采药,绳子放得长了些,下得太深离着那些黑雾太近了,就听到黑雾深处传出的声音。” 牛昊瞥着十几丈外,黑沉沉汹涌翻腾的云雾,竖着耳朵听着,接着又把眼神投到清平身上。 清平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想说,在这也能听见,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哭对吧。那是山风刮出的声音。我听到的,绝不是山风刮出的声音,也不是呜呜的哭声。” 清平说着停下来,看着悬崖下面翻腾的黑雾。半晌说道: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时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清平说出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禁不住轻轻颤抖着。 牛昊看着清平,转过头看着悬崖下面黑沉沉的云雾。 清平不会骗他,牛昊相信。那一刻,清平是真的被吓到了。被黑雾深处发出的声音吓到了。 127章 山上的好东西 黑沉沉的黑雾,遮住隐藏在下面的妖魔鬼怪。空明山上的道长捉来那些妖魔鬼怪沉入山底,让它们发力托起空明大山。 这样一来,既不用杀了那些妖魔鬼怪,违背上天的好生之德,又令那些妖魔鬼怪无处逃散,继续为害四方。 不管牛昊愿不愿意相信,清平听到的说法,却是这样的。 牛昊看着下面的黑雾。 离着锅底一样的大山,云雾缭绕透出亮白的颜色。风吹云开,能看见地面上露出大片大片的农田,还有四四方方轮廓清晰的青阳城。 可是不管山风如何吹扫,强劲的风声带出刺耳的啸啸,吹得紧贴着悬崖的那一层黑雾汹涌翻腾,却始终不见它们被吹散,露出黑雾下面岩石的崖壁。 不管牛昊愿不愿意相信,都只能面对没有偷跑下山的小路这样一个事实。 牛昊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清平左右看着,冲着牛昊说道: “你呆在这里别乱动,我去采药。” 说着,把绳头绕在腰间系牢,两只手抓着绳子游荡着,沿着向内陡斜的悬崖平移出去。 牛昊窝在山洞里,探出脑袋看着,不由得替清平担心。 但其实,清平手脚灵活,完全不是大家伙想象的那样,一身胖肉笨得要死。 没有些本事,也无法通过天晶阁的选拔,被送上空明山。 还阳草,没什么特别。暗绿色的叶子上面带着一层细密的白绒,长得好像叶背一个颜色,叶面一个颜色。 还阳草全株有毒。清平才下来扔进背篓里,就不会再去触碰。给牛昊看,也只是捧着背篓看看,不让牛昊拿起来把玩。 清平从怀里掏出另一种药草递给牛昊。 肉乎乎的一簇草叶,中间伸出一根纤细的茎秆,上面挑着几颗红黄颜色的圆果子。圆圆的果子上面还有一道道从上到下的筋脉,让果子看起来就像是...... “灯笼。” 清平说道。 “这东西叫灯笼草,也叫鬼打灯。” 鬼走夜路,也要打灯? 牛昊把那株草托在手里看着,清平又说道: “上面的果子能吃,吃了以后能让你看见...... ” 清平说着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在牛昊耳边小声说道: “鬼。” 说完,清平转回头瞥了一眼下面的黑雾,像是害怕那些藏身在黑雾当中的妖魔鬼怪听到。 听到会怎样? 听到了自然就会应声。 “灯笼草只长在这种阴阳交界的地方。像这样一株大小的,要几十年的光景。格外稀少。” 清平说着,从牛昊手里拿过那株灯笼草,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说道: “所以山上的仙长师尊,都是把灯笼草全草晒干,研磨成粉,混合油蜡做成蜡烛。留作紧急时使用。” 牛昊想起来,在青阳城陈家大宅时,江藏娇就曾经拿出一根蜡烛,点着了以后,阴魂不散的陈大官儿瞬间现出原形。 清平把鬼打灯收回到怀中,接着又摸出一块绿油油的东西。 苔藓? 那东西看起来,不就是一块苔藓。 常年有水的地方,背阳的岸坡石缝里,多有苔藓生长。绿油油的一大片,生机盎然的样子。 清平说道: “在这空明山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寻常的东西。就连这块苔藓都有着神奇的功用。” 牛昊问了句: “能治病?” 清平笑着点了点头。 只不过那笑容,带着不怀好意。 牛昊问道: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清平撇了下嘴,说道: “名字很多。我最喜欢的名字,是非非草。想入非非的非非草。这东西,你去问空明山上任何一位仙长师尊,都会告诉你此物有毒。但其实,不但没有毒,吃了以后还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牛昊不知道是什么妙处,不过看到清平那副样子,似乎是能让人神魂颠倒。 清平习惯地把绿油油的苔藓凑近自己的鼻子下面闻了闻,冲着牛昊说道: “非非草吃下之后,就有美女出现在眼前。不穿衣服的。会跟你,一起...... ” 清平冲着牛昊比划着,牛昊点着头,示意清平他知道清平想要说什么。 “你吃过吗?” 牛昊问。 清平哼哼地笑着,冲着牛昊点着头。 牛昊接着问道: “你看到什么了?” 清平伸出两只手,冲着牛昊比划着。 清平用两只手画出两个圆圈,抬着两只手在那里,就像是按住了什么,十根手指还不停地一捏一捏。 牛昊虽然没实际演练过,但牛昊猜得出来清平是在摸什么,又是在捏什么。 只是,牛昊不确定清平看到的那个女人,胸前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两坨。 小七的身姿曼妙,曲线玲珑。可真要是伸手按下去,按照牛昊的估算,不会比他的两只大手大出多少来。 也许清平比划的不是前面,是后面。 小七趁着夜色在青江里洗澡时,牛昊曾经忍不住打量过。 夜色朦胧,却依然遮不住小七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 清平突然推了一下牛昊,说道: “我们两个是疯了还是怎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对着一棵非非草想入非非。” 牛昊被清平推醒,浮现在脑海里的小七,一闪即逝。 清平把手里的苔藓递给牛昊,说道: “睡前,嚼服。保证你一夜春梦。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这东西在空明山,可是禁物。” 牛昊冲着清平摇了下头。 入夜后,牛昊要元神离体,去跟师父何烨学本事。 那些经历可远比一场大梦真实多了。 牛昊想起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那家伙在洗澡的木桶中站起身时,牛昊真的忍不住想要干点什么。 而后,那个婆娘带给牛昊的,也远比一场春梦刺激多了。 牛昊不要,清平显得很意外。 牛昊不要,清平也不勉强。把那簇苔藓小心地收入怀中,说道: “这东西拿给管事的,管事的会去跟各字号的管事舍监,换来很多值钱的玩意。换来的东西,管事的会跟我一家一半地平分。” 那些舍监,不是应该约束大家遵守空明山的规矩,不许胡来吗。 想不到他们背地里也会破坏山上的规矩。 牛昊看着清平,忍不住笑了一声。 128章 管山的 采到了草药,就好回去了。 如果再像刚才那样,两人吊在锅底一样的悬崖上想入非非,万一激动起来一失足成,可就铸成千古恨了。 牛昊顺着绳子爬上之前落足的石台,喊着清平爬上来。 清平答应着,拉住绳子往上爬。 从悬崖上垂下的绳子一下子就被绷得溜直。 清平的身高赶不上牛昊。但是身宽体胖,身体重量就连牛昊都比不了。 看到绷紧的绳子,牛昊下意识地双手攥住,害怕清平拉断绳子坠入无底的悬崖。 绳子当然不会被拉断。 清平又不是第一次来采药,对这根救命的绳子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都说求仙要渡劫,渡劫就要找处高崖奋力跳下。 可是清平早没心思求仙了,更不想飞身跃下空明山,变成从天坠下的天外飞仙。 绳子是不会断,可是牛昊却明显感觉到手里的绳子在往下滑。 清平也感觉到了,在石台下面的大声喊道: “绳子滑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肯定不是断了。 如果绳子断了,不会像这样一点点往下滑。 那就是,系在崖顶的绳扣松了? 牛昊两手抓紧绳子,冲着清平喊道: “你别怕,我抓紧绳子了。” 随着牛昊的声音,绳子不再向下滑脱了,反而向着崖顶慢慢收紧。 清平以为,是牛昊在用力拉拽绳子,帮助他往上爬。 牛昊没有。 向上收紧的绳子,刚刚轻拉两下试试重量。现在,已经变成大力的提拉。 快速拉动的绳子甚至不给牛昊踩住崖壁的机会,就拽着牛昊,还有石台下面的清平,一跃而上。 牛昊被拽上崖顶,还没等站稳身体,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牛昊已经被凌空抓离了地面。 是树精长秀。 长秀一只手抓着牛昊,一只手抓着清平。 看到长秀,清平脱口说了句“惨了”。接着就大声向着长秀解释道: “我是伙房的清平,奉管事差遣,来这里采草药的。管事说,上庭有仙长传书飞令,需要还阳草配制药膏。长秀仙尊如果怀疑,可以去跟管事对质。” 长秀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清平身上,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紧盯着牛昊。 而牛昊,偏偏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神,盯着长秀那一头绿油油的“头发”看着。 长秀盯着牛昊看,清平随即又说道: “悬崖高处已经没有还阳草了,所以管事差遣他跟我一道,确保我上下悬崖安全。” 长秀盯着牛昊看,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捉住牛昊和清平,长秀迈开脚步往回走。 长秀走来,灌木丛摇摆着枝条向着两边躲着,给长秀留出一条通行的甬道。交织在一起的婴藤,也松开盘错的藤蔓,让出道路。 长秀看守空明福田的门户,掌管这片山野。 长秀又是树精出身,空明山上的一草一木,无不听从他的调遣。 看到长秀一直盯着自己,牛昊冲着长秀露出笑脸。 长秀是树精,炼化出人形的树精,论修行远在牛昊之上。论经历的岁月,更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二十春秋的牛昊,所不能及的。 长秀于牛昊,也不存在无法调和的深仇大恨。 所以牛昊冲着长秀露出一张笑脸,以示友好。 牛昊在脸上挤出笑容,长秀看到了,翕动着皴皱的脸颊,咧开嘴。 你笑了就好了。 从此大家前嫌冰释,做一对好朋友! 牛昊心里想着,话还没说出口。 长秀手一松,牛昊的身体噗通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长秀的个子高。可是从他手中掉落,也不是万丈悬崖落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问题是,掉落的这个地方选得不好。 这里是边墙,婴藤密生的地方! 牛昊噗通一声摔落到地上。 感觉到有陌生者闯入,避让出道路的婴藤,如同一群抽动着鼻子寻血而来的饿狼,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千万别乱动!” 清平被长秀拎在手中,冲着牛昊大喊。 “你乱动,婴藤就会刺你!” 说着,清平又向着长秀说道: “仙尊,他真的是我们伙房一起的,是管事的差遣我们一起来采药的。” 牛昊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长秀。长秀并不理会清平,正低着头看着牛昊。 婴藤卷动着枝条,转眼间就缠住了牛昊的双腿,顺着牛昊的身体爬上来。柔嫩的枝梢伸出纤细的丝蔓,触须一样在牛昊的脸上触探着,像是想要弄清楚被它们缠住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是活的还是已经被吓死了。 牛昊仰头看着长秀,才弄明白,刚刚自己以为长秀咧开嘴是笑了。其实是自己理解错了。 现在的长秀,咧开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才是在笑。 而且是一副看你怎么办的嘲笑。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牛昊克制着内心中想要一跃而起的冲动,保持着身体动也不动的样子。 这道灌木和婴藤构筑的边墙,纵深两里。 牛昊就是有本事一路飞跑,跑得跟发了疯的兔子一样脚不沾地,能一口气跑出两里地? 跑不了就打。 用什么,虎势还是龙形? 这种时候,除非能让自己变成一个石头人,又或者浑身上下喷出火来,否则就只有被婴藤刺伤的份了。 变成石头人,或者浑身冒火? 牛昊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浑身沾染熔岩,炽热灼人的样子。 清平被长秀拎在手里,身子高吊在半空,不停地冲着长秀哀求道: “长秀仙尊,你相信我,他是个好人。你这样对他,不公平。这样会让他受伤,让他...... ” 清平的话没说完,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一股烟,从牛昊的手掌中冒出来,带着一股烤焦皮肉的味道。 牛昊明显也感觉到疼,咧着嘴,却忍耐着疼痛没喊出声来。 长秀盯着牛昊的一双眼睛眯缝起来,接着一伸手把牛昊从地上拎起来,举到自己面前打量着。张开的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长,本事,了。” 那又怎样!牛昊甩着两只手。 牛昊的两只手掌上,除了被烫的焦黑的死皮,还有大片的水泡。 牛昊终于忍不住疼,大声惨叫起来。 129章 长本事了 如果能够变成石头人,即使婴藤的尖刺锐利,也奈何不了牛昊。 如果能够浑身冒出火焰,还能把这些刺人的婴藤付之一炬。 可是要怎么做? 牛昊想起自己初见何烨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牛昊被何烨一掌打到身上,像只风筝一样飞到天上。情急之下牛昊想到自己变成一块大石头,结果就真的化身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所以只要静心凝神,汇聚身体里的雄浑功力,自然会有力量使出。 牛昊身上有阿福传给他的天成道法,只是还没掌握运用的法门,无从施展力量。 牛昊接着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被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拽进熔岩河,浑身上下挂满灼热的岩浆。 身上沾满灼热的熔岩,不就相当于浑身冒火。而且一旦熔岩凝结,就变成了坚硬的岩石。 牛昊想象着自己当时的样子,熔岩满身,绽放出耀眼的橙红光芒。 牛昊就真的像是熔岩满身,酷热难耐了。而牛昊的一双手,率先露出被烧焦的黑色。 牛昊忘了他掉进熔岩河中,是元神离体。 元神的意志坚定,没有向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屈服。牛昊的身体可经不住炽热熔岩的炙烤,瞬间露出焦黑的颜色。 树精长秀拎着牛昊和清平走出边墙,接着把两人扔到地上。 清平对着长秀躬身施礼表示感谢,长秀却突然伸出手按住清平的脑袋,接着从清平的怀里捏出那块绿油油的苔藓。 这东西可是空明山上的禁物。 长秀眯起一双眼冲着清平看着,清平怎么敢直视长秀? 瞬间低下了头。 长秀拈着那块苔藓,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突然就塞进了嘴里。 牛昊看着长秀。 这个大个子有这个习惯。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捡到手里,就会塞进嘴里。 仔细想想,生为一棵大树也的确是这样。不管是什么,只要被埋到树下埋进土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树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块绿油油的东西,是让人想入非非的非非草。 想入非非是人的本事。面前这家伙一副榆木脑袋,也能想入非非? 牛昊看着长秀,不知道这个榆木脑袋有没有本事想入非非。 长秀嚼着嘴里的苔藓,嚼得很仔细,一副细细品味的样子。一双小眼睛,一会看看牛昊,一会看看清平。 清平原本就惧怕这个管山的神圣,如今被长秀在身上搜出禁物,更不敢抬起眼神。所以一直低着头。 牛昊不怕。 牛昊盯着长秀看着,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也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长秀,一转身走了。 我就知道,这个榆木脑袋就算吃了非非草,也没什么可想的。 一棵树,能想什么? 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一棵母树,长得前凸后翘、宽肩蜂腰来着。 牛昊看着长秀的背影,长秀又瘦又高的身影似乎有些摇晃。脚步踉跄的同时,伸出两只手在面前比划着。 就是清平跟牛昊比划过的那个手势。 两只手,就像是真的按住了什么。手掌按压、手指拿捏。 牛昊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让我看看你的手。” 长秀走远了,清平才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牛昊也一下子想到,自己的一双手掌被烧得糊烂,正疼得要死。 清平一边给牛昊检查着,一边说道: “真想不到,你也是有神通的人。” 牛昊哼哼地冷笑起来。 我这算什么神通,引火烧自己吗? 清平四下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接着就把目光落到了几步外的一根树桩上。 树桩起码合抱粗。可是附近并没有高大树木,所以一段单独的树桩出现在平展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清平走过去,伸脚踢了踢。 树桩发出通通的响声,带着回音。 树桩是空心的。 清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树桩铿铿地砸起来,很快在木头的身体上劈开一道口子。 树桩里面,是被虫子咬烂的树心。 挖到被虫子咬烂的树心,清平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又是脚踢又是石头砸,就差下嘴咬。 扒开的树桩露出更大面积的被虫子咬烂的树心。 清平冲着牛昊招着手,接着就在咬烂树心当中掏出一个白森森的东西,扔到树桩整齐的界面上。 一条白胖白胖的肉虫子。 应该是大肉虫子。 半尺长的身子,长成一段一段的。大概是因为突然被打扰,感觉到很不爽,高扬起上半身,像是冲着清平示威。 清平挥动手里的石头,照准肉虫子砸下去。砰地一声就把肉虫子砸了个稀烂。 牛昊瞪着眼睛看着,清平已经抓起牛昊的两只手,按到树桩上那条被捣烂的虫子上。 “树老虎。” 清平说。两只手抓着牛昊的两只手,沾满捣烂的虫子流出的粘糊糊的汁液。 “因为它额头上有一个花纹,长成一个‘王’字。治疗烧烫伤有奇效。” 清平说着,又在环顾四周,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你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空明山上有仙尊管山,一花一木都井然有序,又怎么会允许一棵树生出蠹虫,还是格外霸道的树老虎。” 清平说着,端起牛昊的两只手掌检查着,又按到了虫身上。嘴里继续说道: “这么大的空明山,偏偏就让我们给遇上了。” 这哪里是什么好运气。 牛昊看着长秀渐行渐远的身影。 这是树精的安排。说起来,算是他给的礼物吧。 牛昊的手掌上沾满树老虎捣烂的浆液,看着树桩上还剩下一些,清平觉得可惜,奋力刮擦到一起。 可是清平没有东西能装,丢掉了又实在舍不得。 那个胖子就突然间俯下身子,把刮成一堆的,黏糊糊的液体舔进了嘴里。 牛昊咧着嘴,看着清平。 清平皱着眉,吧唧着嘴巴,像是在品尝着味道。 牛昊忍不住问道: “好吃吗?” 清平带着一脸不确定,冲着牛昊轻摇了下头。 “不好吃?” 牛昊又问道。 清平突然一头栽倒下去,浑身抖动起来。 130章 试试你的本事 能来到空明山上的,个个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哪怕是那些留在福田下院,整天种地的学生。 就比如清平,身子虽然肥胖,却不失灵活。攀爬悬崖,并未显得多吃力。而且,还认识各种药草。知道如何使用。 牛昊突然觉得,凭着自己一个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乡下孩子,能够获准进入空明山,实属幸运。 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不能称呼师父的师父教他本事。 我得把何烨那身本事全学到手。 牛昊心里想。 就算做不上一代仙师,至少不枉费天赐的良机! 入夜三更,牛昊准时来到田野。何烨却没来。 该不是,我昨天晚上下手重了,把何烨打伤了? 昨天晚上那个洗澡的女人,还有后来那个身裹岩浆的怪物,都是何烨幻化出来。 可能是为了试探牛昊,也是为了教授牛昊本事。 至少,牛昊学会了分身。 虽然分得不太好,整出一个独臂的残废,还有一个三只手的怪物。 但是不耽误打架啊。 何烨没出现,牛昊心中担心,却也没办法。 牛昊根本不知道师父住在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那个去处? 昨天晚上,牛昊和师父何烨其实根本就没离开这片原野。 牛昊看似一路跟随,跟着师父走进树林中的房舍,见到房子里的女人,又一失足跌入流淌着灼热岩浆的熔岩河中。 其实是在师父何烨看到牛昊的一瞬间,就为牛昊营造了一个巨大的幻象,引领牛昊经历了一切。 而两个人,其实一直就站在原野上。 师父何烨这样的本事,牛昊觉得就算他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够学到。 牛昊左等右等,不见何烨。转过身准备回去。 转身的一刹那,就看见身后冒出一个身影。 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站在牛昊身后。 牛昊看到时心中一惊,身形向后躲了出去。 向后躲出的同时,牛昊看清那是树精长秀。 我知道你个...... 牛昊强忍着没让那个“绿”字浮现在脑海之中。 你有本事神出鬼没,好歹也打个招呼吧。 鸦么悄地站在我身后,吓一跳不说,万一被我情急之下使出杀招伤到你,算谁的? 我现在的本事,全使出来连我自己都害怕你知不知道! 原野上灵光闪动。 从福田中冒出的灵气,结成一个个闪亮的光球,映亮周围,飘摇着飞上半空。 树精长秀的身影,却是黑漆漆的,站在灵光映亮的田野上,显得有些阴郁。 因为树精长秀并没有元神离体。 又瘦又高的身体表面,是一层粗粝干硬的树皮。 长秀的一双小眼睛,倒是灵光闪动。瞪着牛昊看着,接着从身后拖出一个人来。 那是...... 牛昊看清楚那个人,一下子火了。 大半夜的,你把他拖出来干吗? 他忙活一天了,就不能让他睡个好觉,歇歇乏! 有什么事,你倒是冲我来啊! 树精长秀拖出来的,不是别人,是牛昊。 牛昊的身体。 牛昊的元神离开身体,出来找师父何烨。留下身体在房间睡觉。 如今却让长秀一路拖了出来。 长秀把牛昊的身体噗通一声扔到牛昊面前,看得牛昊心疼,冲着长秀吼了一声: “你干什么!” 长秀冲着牛昊说道: “你,长本事。我,试试。” 你带来我的身体,是想要试试我新学的本事? 你想试我就得陪你玩,你拿我当什么,乐坊里歌伎舞姬? 歌伎舞姬陪你玩,可是要收钱的。 长秀又说道: “道长,有,事。让,我,来。” 原来是师父何烨有事离开。 牛昊瞥着长秀。 说实话,以牛昊的本事,想要打赢面前的这个树精,还真些难度。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提出来要试试牛昊新学的本事了,有难度硬着头皮也得上。 总不能让人家看扁吧。 牛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回到自己的身体,闪动在周围的点点灵光,就通通消失了。只有牛昊和个子瘦高的长秀,站在夜色笼罩的田野当中。 闪动的灵光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身体的那双眼睛看不见而已。 长秀要见识牛昊的新本事,牛昊当然不会使出新本事对付长秀。 那个新本事,牛昊使得并不熟练。用了一次差一点引火烧身。 而且长秀是树精。 树怕火,牛昊更不可能放火去烧长秀。 牛昊驱龙形、使虎势,跟长秀打在一起。 长秀见招拆招,退避进击,使出的招式毫无章法可循。根本算不上是功夫。 牛昊却赢不了长秀。 长秀一身老皮,坚硬不怕打。 牛昊的血肉之躯可是能被打疼的。 而且就算挥拳落到长秀身上,拳头被粗粝的树皮咯到,也是疼得要死。 牛昊更不敢使出全力。害怕自己万一失手,打掉长秀的树皮。会惹得这家伙发飙。 刚上空明山时,在吊桥前牛昊按捺不住愤怒,折断了一根繁花树的树枝,就引得这家伙一顿发疯。要不是明镜道长及时制止,最终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 终于,长秀像是打尽兴了,停下来。 树精长秀随着长着鼻子,鼻子下面也带着两个窟窿眼。但是从不见他气喘吁吁。 牛昊却不行,大口地喘着气。 长秀冲着牛昊说道: “功法,传,你。” 长秀不擅长讲话。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要传授的功法讲明白。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速度虽然很慢,却让牛昊一下子就听懂长秀传授的功法。 那套功法,其实就是在呼吸吐纳之间,集采雾水湿气,涵养自身功力,汇聚身体的力量。 就像是,以水养木,木自繁荣。 “明,天,跟,我,巡山!” 长秀又跟牛昊说道。 跟你去巡山? 牛昊看着长秀。 我在伙房帮忙呢,哪能说走就走。想要人,你跟伙房管事的说去。 看着牛昊,长秀又说了句: “去,神树,下,找,我。” 说完转身往回走。 神树,当然就是空明山入口地方,那棵足以顶天立地的繁花巨树。 那棵巨树不仅仅是高大,开出似锦花朵的巨大树冠,就好像已经化身天空,真的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131章 大王派我来巡山 树精长秀要牛昊跟他去巡山。 伙房管事的当然舍不得牛昊这么一个能干的帮工。 可是在长秀面前,管事的说了不算。 还别说伙房管事,就算圆通圆光这样能在福田下院说一不二的,面对树精长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树精长秀的辈分高,脾气更是出了名的坏。空明山上能跟他打交道的人并不多。 牛昊从笸箩里拿出几个窝窝塞进口袋,当做午饭。管事的从伙房门后拿出一根黑黢黢的长木棍,递给牛昊。 长木棍的一头还带着明显的烟熏火燎的痕迹。 这不就是一根烧火棍吗。 伙房管事的把那根木棍在手里掂着,说道: “你不要小瞧这根木棍,有人说是天上的东西,还有人说是人间的神物。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好。不过这根木棍火烧不断刀砍不烂。放在我这里当烧火棍实在可惜了。给你带上巡山,也算物尽其用。” 说着,把木棍递给牛昊。 木棍的质地细腻致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一人多高的木棍,走山路时拄在手里当拐棍,进树林时还可以拨打草叶驱赶蛇虫。 “谢了。” 牛昊拎着木棍往外走。 巡山,就是跟着长秀巡视福田的边墙,检查婴藤丛中有没有新出现的,偷越边界者的尸体。 牛昊跟着清平,已经见识过空明山高高在上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冲着长秀问道: “我们现在真的是在天上?” 长秀有嘴,但是说话困难,所以很少发声,更不会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长秀听到牛昊的问话,却没做声。 牛昊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又冲着长秀问道: “要是我从空明山上纵身一跃,结果会怎样?” 长秀转过头,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牛昊看着,接着伸出纤长的手指搭在牛昊的脑门上,像是想看看牛昊是不是病了,发烧烧糊涂了。 明知道我们已经在天上了,却还要从山上纵身跳下,不说病了糊涂了又是什么。 牛昊没病,没发烧说胡话。 牛昊只是突然想到,万一他和清平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别人使出的障眼法呢。 就像是,师父何烨在牛昊眼前做出的幻象。 使出障眼法术,让所有人都以为空明山是在天上,除了能够阻断受不了山中辛苦,想要偷跑下山的念头,也可以让上山修道的那些人,感受到空明仙山的法相威严。 长秀不做声,牛昊就更加觉得可疑。感觉到被自己发现了障眼法术的破绽。 长秀终于开口,冲着牛昊问道: “为,啥,跳。” 为啥跳下去? 为了,牛昊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 “渡劫飞仙!” 牛昊说着看着长秀,又问了句: “会怎样?” 长秀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块,嗖地扔上半空。 土块从空中掉回到地上,啪地摔成粉碎。 所以我们真的就是在天上? 牛昊还是不相信。 虽然树精长秀,应该不会骗人。 如果我们是在天上,那些偷渡边界的,又是怎么上来的? 他们都有本事飞上天了,还跑到空明山来干什么。 没有空明山的管教束缚,想要去哪,嗖地一下就飞走了。多自由! 牛昊猜不出那些偷渡边界的人,都是怎么飞上天的。 那些偷渡者的数量,还真是不少。 长秀走进灌木围成的边墙,伸手搭住一具风干的尸体。缠绕在尸体上的婴藤蔓肢,摇摆着纷纷缩回去。 枯槁的尸体,像是经历了几十年上百年的风吹日晒,变得干瘪。 但其实,那家伙很可能是几天前才攀上空明山的崖壁,闯入灌木婴藤的边墙。 短短几天时间,缠住他的婴藤,就能吸干他身体的**,把他变成一具干尸。 长秀拖着那具干枯的尸体在前面走,牛昊跟在后面。 何苦呢。 历尽辛苦偷渡空明山,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争取到空明山弟子的名分,就那么重要吗? 婴藤捉住那些偷渡者,吸干他们身体的**。 留下一具干瘪的尸体当然也不能四处乱扔。 长秀拖着尸体,来到一块巨石旁。 两人多高的巨石,表面平整,上面用丹砂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牛昊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凑近些看清楚。 长秀却一把拽住牛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接着,长秀就把手里那具干尸扔到巨石前面。 巨石前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干瘪的尸体被扔在地上,却并没发生什么。 牛昊看着长秀,长秀也感到意外。从牛昊手里拿过那根木棍。 把那根木棍拿到手里,长秀感觉到那根黑黝黝的木棍与众不同。上下打量着木棍,又看着牛昊。 “伙房管事的给我的,说是神物。” 牛昊跟长秀解释着,长秀把那根木棍向前伸出去,伸到巨石上邦邦地敲了几下。 那样子,明显就是在敲门。 牛昊从长秀身后探出头,看着那块巨石。 敲门,有客人到访,当然就会有人应门,会来打开房门。 牛昊等着看,那块巨石如何从中间裂成两半。等着看石头中间又会藏着怎样的神奇。 没人来应门,巨石也没从中间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露出牛昊所想象的,藏在中间的一个小人。 这让苦等半天的牛昊有些失望,抬起眼神瞥着长秀。 敲了半天门,竟然没人应声。 长秀有些火了,轮动手里的木棍落在巨石上,已经不是邦邦敲门,是在嗵嗵地砸门。 嗵嗵的响声终于惊动里面的住户,出来应门了。 应声而开的房门,并不是牛昊想象的那样,石破天惊。裂开的巨石中间露出暗藏的小人。 应声而开的房门,是在巨石前面的地上。长秀扔的那具干瘪尸体的下面。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巨石前面的地面尘土飞扬。 紧接着,什么东西从地里面钻出来,一口衔住那具干尸。 动作之快,牛昊甚至看不清楚冒出来的是什么。 那具尸体带着一阵骨头被折断的声音,转眼的工夫就被拖入地下。 132章 凶相毕露 就那么一转眼的工夫,那具干瘪的尸体就被拖入地下。 牛昊看得目瞪口呆。 准确地说,不说被拖进地下。是被什么东西给吞下去了。 被什么东西? 没看清啊。 就看见地面上尘土飞扬的,尸体一闪就没了! 让牛昊震惊的是,尸体**被婴藤吸干,留下的骨骼和失去血液浸润的皮肉,也是好大一坨啊。 几十斤的分量,吞下的那东西连嚼都不嚼。不噎得慌吗! 牛昊看得目瞪口呆,长秀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伸出手里的长木棍,继续敲打着巨石发出邦邦的声音。 地面上再没有尸体,钻出地面的东西当然不会再露头。 长秀那张皴皱的脸阴沉下来,围着巨石向着后面走去。 牛昊紧跟在长秀身后。 巨石的后面,深凹进去像是一个石龛。石龛的里面,有一尊雕像。 雕像看起来不像是石头的。雕像看起来,更像是活生生的。 露出半截的身子,双臂抱在胸前,垂头低目像是睡着了。 石龛里的雕像一副睡着的样子,长秀看着,接着伸出手里的木棍。 看得出来,长秀很谨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瞪着一双小眼睛,全神贯注。嘴里面还有一截红色的...... 牛昊觉得应该是舌头,伸出来。 虽然牛昊并不确定,一个树精需不需要长条舌头。 伸出的长棍晃晃悠悠,伸向石龛里的雕像。用力地捅到了上面。 石龛里的雕像无动于衷。 长秀更加用力地捅着,捅得雕像跟着来回晃着。 雕像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牛昊看了一眼长秀,长秀的一双小眼睛里也露出狐疑。越发用力的同时,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去。 尖利刺耳的啸哮声突然响起,随着刺耳的啸啸,石龛中雕像猛扑出身体扑向长秀。 长秀吼地一声,身体向后顿挫,躲过雕像的扑抓。随即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得一身坚甲一样的树皮相互摩擦着,发出嚓嚓的响声。 石龛中的雕像,腰部以下的位置,跟巨石融为一体。只剩下上半身可以自由活动。 而活生生的上半身,分明是个女人。 那天晚上,在木桶里洗澡的女人。 牛昊认出女人,女人却是第一次见到牛昊。 看到躲在长秀身后的牛昊,女人瞬间收起一脸的凶恶,露出笑容,说了句: “原来有客人来了。” 充满笑意的眉眼间,涌现出勾人心神的妩媚。 女人的上半身,赤条条的,没穿衣服。 女人也并不掩饰自己裸露的身体,冲着牛昊招着手说道: “你来,走近些让我看看清楚。” 牛昊站在长秀身后动也不动。 师父何烨就是比照着这个女人,幻化出那天晚上的幻象考验牛昊。 牛昊熟悉女人那对眼神,妩媚多情。牛昊也见过女人丰满的胸脯。甚至还见识过女人早已经跟巨石融为一体的下半身。 女人充满诱惑,此时此刻,眼看着下半身跟巨石融为一体的女人,牛昊同样会感觉到身体里窜出一道热流,在上下流窜左冲右突。 但是牛昊绝不敢靠前半步。 树精长秀有多凶狠。 凶狠的树精长秀,也只是远远地站着,拿着一根长木棍去捅戳。 牛昊又有几条命,胆敢走上前去招惹女人? 女人的脸上露出浅笑,显得格外友善可亲。冲着牛昊说道: “怎么,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害羞啊?” 女人说着,做出一副伸手遮住胸前的样子。却鼓弄着胸前更加明显地凸涨出来。 女人挑逗牛昊,牛昊只是躲在长秀身后看,并不往前走近一步。 女人的耐心瞬间消失了,收起脸上的笑容,冲着牛昊吼了一声: “到我这里来!” 牛昊看着女人,哼地一声笑起来。 我不去,你还能跳出来咬我? 女人冲着牛昊伸出手,伸长的手臂极力够向牛昊。跟岩石融为一体的腰部,限制住女人,让她无法再向前伸出半寸。 牛昊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女人。 女人的指尖,距离牛昊还有一尺多远,更何况身边还站着长秀。牛昊有什么好害怕的。 女人够不到牛昊,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发出哀鸣。 看到女人现在的样子,长秀却显得兴致盎然。瞪圆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女人的前胸、后背。 想不到你这家伙,原来也这么好色! 牛昊瞥着长秀在心里想道。 伴随着一声刺耳啸哮,女人那条伸得笔直的手臂,突然间就伸长出来。张开的手掌猛然抓住牛昊。 长秀正抻长脖子,不错眼珠地盯着女人露出的后腰看着。 听到女人发出一声啸哮,女人已经抓住牛昊,拖向自己面前。 女人的另一只手,迎着牛昊抓过来。 女人抓住牛昊,牛昊也抓住女人的手腕想要挣脱。 女人那只手却格外坚实有力,牛昊挣了下没挣开,身体已经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的另一只手迎着牛昊的脖子抓过来。 牛昊伸手架住女人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贴着女人的手臂向前挥扫,打在女人脸上。回抽寸击,接着打到女人的腋下。 寸劲连击,是虎势中的贴身肉搏。力贯拳锋,连番击打下能摧筋断骨。 人的腋下,上面是关节下面是少有肌肉覆盖的肋骨。打在上面砰砰作响,更加疼得要死。 转瞬间牛昊已经打出七八拳,女人再凶狠却也架不住疼。紧抓住牛昊的手松了劲,牛昊随即挣脱出来。 牛昊挣脱了女人,却并没有闪动身子退回去。 牛昊挥起拳头,迎面向着女人打过去。 长秀冲到牛昊身后,一把抄起牛昊,闪动的身形已经躲了出去。 牛昊刚刚站定的地面上尘土飞扬,一张大嘴从地下钻出来猛咬着,却咬空了。 要不是长秀把牛昊带离原地,牛昊就会跟之前那具干尸一样,连皮带骨被一口吞下。 从地下钻出的那张大嘴一口咬空了,旋即又缩了回去。 送到嘴边的美味,就这么眼看着溜掉了。 石龛中的女人不甘心,仰面向天发出一连串的哀嚎。 133章 匕吞 女人瞪着一双闪出血色红光的眼睛,盯着牛昊看着。 相比那些干瘪的尸体,牛昊活生生的身体,既强壮又鲜美多汁,不吝于上天赐予的礼物。 这份天赐大礼却因为毫厘之差,错失了。 女人瞪视牛昊的眼神中闪露着凶光,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大个子一口吞下。 长秀把手里的长木棍递还给牛昊,转身走了。 牛昊瞥着女人,转身跟在长秀身后。 女人名字叫做匕吞,是个无法教化的恶魔。 既然无法教化,不能驯服,不能让她弃恶从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却要把她留在空明山上,留下这样一个祸根。 因为匕吞是杀不死。 至少凭着空明山仙师的法力,不足以杀死她。 所以只能把她封印在这里,不让她四处游荡继续作恶。 匕吞被封印在巨石中,长秀废物利用就把那些落入婴藤丛中,变得干枯的尸体拖来,让匕吞吞食。 敢于偷渡空明山的,无不是胆气过人的。能够偷渡空明山的,更加本领高强。 这些家伙,暴毙在婴藤丛中,人虽死了浓重的戾气却不会消散。 带着戾气的尸体,埋在哪里都会污染空明山的洁净空灵。所以干脆交给匕吞。也省得埋了。 匕吞邪恶,吞掉那些尸体就让她以恶镇恶好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那块巨石,忍不住好奇问长秀: “既然她那么厉害,又是谁把她封印到石头里的?” “仙师,的,仙师。” 仙师,就是空明上庭中辈分最高,法力最强的那个。 江藏娇就是仙师座前的弟子。 仙师的师父,降服了匕吞封印在此。 那还真够久远的。 牛昊又问道: “真的,就没办法杀死她?” 长秀看了看牛昊,说道: “没,人,被,她吃。” 这是什么意思? 牛昊没听懂长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牛昊本想问明白,可是问明白又能怎样。还能真的去杀了匕吞? 凭着自己现在的本事,还差得远呢。 牛昊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又问道: “那么多人想要偷上空明山,有成功的吗?” 长秀听到牛昊的发问,却没作声。 长秀负责看守空明山。如果真的有人偷渡成功,私闯了空明山。那肯定算是长秀的失职。 牛昊却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就算有本事偷上空明山,进不了道院深造,也是白费力。 留在福田,只要不为非作歹,没有危害到下院的学生,就顺其自然好了。 检查了一段边墙,长秀示意休息,留出时间给牛昊吃午饭。 牛昊拿出粟面窝窝,举给长秀。 长秀摇着头。 长秀不用吃饭吗? 这家伙肯定要吃饭。搞不好还要大鱼大肉呢。 为啥? 就凭着长秀刚才看着匕吞的身体,那个不错眼珠的样子,牛昊就敢断定,面前这个树精绝不是一个守三皈、持九戒的人。 作为修炼得道的精怪,长秀好像也不需要遵守那些清规戒律吧。 就像阿福和福嫂,不也是一对夫妻,还生下了虔女。 牛昊啃着粟面窝窝,冲着长秀问道: “你是从什么来的?” 牛昊的意思,是长秀在成为长秀之前,是一棵什么树? 牛昊猜测,应该是繁花树。 不是说,繁花原本开在天界。肯定自身就带着仙气,稍加修炼就能练出人形。 牛昊问,长秀却没回答。瞪圆一双小眼睛,盯着前面看着。 在牛昊和长秀的前面,横着一道土坡。土坡上芳草萋萋,土坡的下面还有一丛茂密的矮树。 土坡的后面,叫帛海。帛色青黄,意为绿。绿色的海洋,是因为这里是一片草原。 长秀盯着土坡看着,显得很警觉。 牛昊也禁不住站起身,向着土坡张望。 绿茵茵的高草中间,隐约露出白色的身影,像是潜伏在草丛中缓缓爬行。 难道还真是有成功偷越了边墙的闯入者,被自己撞见了? 下院的学生肯定没必要这样鬼鬼祟祟。 牛昊看了一眼长秀,放下了手里的干粮。 长秀虽然个子高,看得远。可是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一直瞪着那双小眼睛盯着土坡看着。 是什么,过去看看清楚不就行了! 牛昊抄起木棍,向着土坡跑过去。 听到通通响起的脚步声,露在高草间的白色影子一下子就不动了,接着就慢慢地消失了。 是藏起来了,牛昊看得出来。 白色的身影,向着地面更紧密地贴下去,把自己的身体藏进更深的草丛中。 急于隐藏踪迹,害怕暴露自己,就更加说明那家伙心里有鬼。 搞不好,还真的被自己逮到一个成功偷越的家伙。 牛昊一直好奇,这些闯进空明山的家伙,是靠着什么飞越上来的。 生出了翅膀?还是某种神奇的本事。 如果是某种本事,那就太好了。 如果自己能学会,那就更好了。 一旦能够飞越空明山,回到青阳城,牛昊就能见到小七了。 牛昊不是道士,来到空明山也不是为了学道飞仙。所以牛昊不需要理会修道之人必须遵守的清规戒律。 就比如不食酒肉,又或者不近女色。 牛昊拎着长木棍,兴冲冲地跑向土坡。 树精长秀已经看清了高草中间的白色身影是什么,冲着牛昊高声喊了一句: “你,站住!” 长秀那一声喊得很大声。牛昊听见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长秀,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交代。 长秀冲着牛昊伸出手,还想要说什么。 牛昊就听见土坡上传来一阵唰唰的声音。 牛昊回过头看着,看到土坡上站立起一个雪白的身影。高大而且威猛。 一头牛! 一头浑身雪白的牛。 那头牛,大脑袋、大眼睛,脖子又粗又短,连接肩胛的脖颈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鼓包。 不用看它大腿中间的家什,牛昊就能断定,这是一头公牛。 对于牛,牛昊实在太熟悉了。 “是一头牛!” 牛昊禁不住欣喜,转过头冲着长秀喊道。 牛昊身后,已经看不见长秀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伸展着残枝断臂的枯树。 刚刚坐下吃饭时,那里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怎么转眼间就多出一棵树来。 所以不用猜,牛昊也知道那是长秀假装的。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你装成一棵树干吗,藏猫猫? 跟谁藏猫猫。我吗? 总不会跟一头牛藏猫猫吧。 134章 还有更狠的 那头大白牛身形巨大,四条腿上虬结着一块一块的腱子肉,远比牛昊养过的那头老黄牛大多了。 牛昊养的那头老黄牛,牛角短,向两边伸出去。 大白牛的牛角又长又尖,还向前支出来。就像是两支绑在脑袋上的尖刀。 大白牛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牛昊看着,接着就把脑袋向下垂了下去。贲张的鼻孔,喷出浓重的气息。 牛昊养过牛,对于牛远比人还要熟悉。 看到大白牛冲着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态,牛昊就知道坏事了。 大白牛把牛昊当成敌人,摆开架势准备跟牛昊打一架。 牛昊冲着大白牛高举双手,大声说道: “我不是敌人,是朋友。我是你的朋友。” 大白牛根本不相信。 撒开四蹄冲着牛昊猛冲过来。 大白牛身高体大,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小山。迈开四蹄跑起来,带出隆隆的响声。 大白牛转眼间,就冲到了牛昊的面前。 牛昊想都没想,伸手就攥住了大白牛的两只牛角。 之前在村里放牛时,牛昊经常跟老黄牛这么玩。 牛昊这一身力气,也是这么攒下的。 攥住大白牛那两只尖刀一样前出的牛角,牛昊双腿后蹬撑起身体,使出浑身的力气。 身体像小山一样的大白牛,竟然被牛昊一把按住,停了下来。 小样! 牛昊禁不住一阵得意。 你再凶,也是一头牛。 还能像老虎一样咬人? 牛,当然不能像老虎一样咬人。 大白牛顶住牛昊,猛地一甩头。牛昊被大白牛一下子甩飞起来。 牛昊发出一声惊叫,身体飞出一道弧线掉落下来。身体还没落到地上,大白牛撒开四蹄已经冲过来。顶到牛昊身上把牛昊顶了出去。 牛昊被大白牛顶出去,摔到地上。刚刚爬起身,大白牛已经冲到身后。砰地一下撞到牛昊后腰上。牛昊“哎呀”一声,扑倒下去。 这家伙,是疯了! 牛昊心里想着,翻滚出身体往旁边躲。 大白牛低着头,探出两只前出的牛角顶到牛昊摔倒的地方。 牛顶人,而且会追着你一直顶。知道它鼓胀的愤怒发泄出去,才会罢休。 眼前家伙,虽然是头白牛。可它也是牛。骨子里跟老黄牛没什么两样。 牛昊翻滚着身体躲到一边,扑空的大白牛随即调转身体,追着牛昊冲过来。 牛昊不知道要是被大白牛两只尖刀一样的犄角刺中,会不会挑开肚皮流出里面的一挂下水。 牛昊也不打算尝试。 瞅准大白牛,牛昊伸手攥住两只牛角,借着大白牛的力量跃起身。 大白牛故技重施,甩动着脑袋把牛昊甩了起来。 牛昊两只手死死攥住牛犄角,旋转的身体落到了牛背上。 大白牛跳动着两只后蹄,想要把牛昊从背上掀下来。 牛昊挥起手掌,啪地一下打在牛脖子上。 随着牛昊手掌拍落,大白牛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牛昊打那一巴掌,是告诉大白牛老实点。论本事,一头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个人。 所以那一掌并没用力,更不可能使出夺命的杀招。 大白牛却应声倒地。 莫非是让自己误打误撞,打到了大白牛的命门? 不管是谁,身上都会有怕打的命门。就比如男人的胯下。 牛昊心里正疑惑着,翻倒在地的大白牛,翻滚过身体向着牛昊压上来。 牛昊想躲,根本躲不开。整个身体被大白牛小山一样的身体压在身下,像是一下就被夯进了泥土中。 牛昊禁不住火了。 作为一头吃草的牛,耍耍脾气抖抖威风,我不怪你。 可是你使诈,这就不应该了。 牛,应该淳朴憨直,刚正不阿才对啊! 你这家伙,又是从谁那里学来这么一身坏毛病的。 大白牛把牛昊压在身子下面,来回摆动着身体,碾压牛昊。 长秀在干吗,还在站在那里假装自己是一棵树?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能伸手帮帮我! 你在不伸手,我可真就被压破肚子,挤出那一挂下水了! 树精长秀,一直站成一棵枯死的老树,动都不敢动。 大白牛终于站起身,留下牛昊镶嵌在泥土中,没了动静。 大白牛到底什么来头? 牛昊禁不住好奇。 竟然能把树精长秀吓得站在一旁装死。 长秀什么时候害怕过? 匕吞那么凶狠,长秀还是会拿着一根长木棍去戳弄匕吞。 牛昊被夯进泥土中,半天也没动弹一下,大白牛转身向着来时的土坡上走去。 直到大白牛走上土坡,长秀才从土里甩出一段树根,撬动着牛昊的身体。 长秀想知道自己死了没有。 牛昊吃力地动了动手指,算是回答长秀,自己还活着。 牛昊和长秀,都没发出声音。大白牛却还是感觉到什么,站在土坡上转过身来。 虽然离这很远,牛昊却清楚地感觉到长秀的内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一头牛。 再凶狠也是一头牛。 真的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牛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看到牛昊竟然没死,大白牛鼻孔里喷出粗气,撒开四蹄向着牛昊猛冲过来。 眼看大白牛冲过来,牛昊侧转身体避过大白牛的锋头,齐出的虎势双拳打在大白牛的身上。 大白牛显然被打疼了,发出哞地一声叫。 牛昊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你会叫,知道疼,那就好办了。 就怕你像那个装死的树精一样,皮糙肉厚。一拳打过去,你没疼,倒是咯得我生疼。 牛昊心里想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长秀。 长秀装成的枯树上面,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只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长秀原打算,等着大白牛回到山坡后面,再领着牛昊偷偷溜走。 没想到牛昊竟然一跃而起,要跟大白牛分出个输赢。 那大白牛,是随便招惹的吗? 那大白牛,远比困在石头里的母夜叉,凶狠多了! 只是牛昊已经跟大白牛拉开架势,长秀不能丢下牛昊一走了之。 而且这个时候,长秀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白牛就在眼前,怎么可能让他这个树精走脱了。 135章 治牛的牛二 牛昊齐出双拳打得大白牛发出一声叫,牛昊心里就有数了。 叫,是因为疼。知道疼,证明它是活的。 只要是活物那就好办了。总有办法打败它。 牛昊信心满满,长秀的内心里已经充满了绝望。 偌大的空明山,去招惹谁不好,去招惹眼前这个家伙。 这不是,找死吗! 长秀心中有苦,却说不出来。 长秀现在是一棵死树,就要装出死树的样子。 死树当然要死气沉沉。突然开口说话,那不成诈尸了! 大白牛调转身体,瞪着牛昊的一双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红光。 看到大白牛的样子,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你跟我招呼都没打就动手了。你又是把我挑到天上,又是把我压进地里。我可是没说什么。 我打你一拳,你就红了眼睛。 你这样子,不行啊。 大白牛屈起前蹄,嗵嗵地刨着地面。贲张的鼻孔喷着粗气...... 或者说是青烟。就好像,大白牛的怒火已经被点燃,熊熊燃烧。而大白牛一对前出的犄角,闪露出金属一样的光泽。 牛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就尖刀一样前出的牛角,巨大而且尖利,一瞬间就闪出了刀剑一般的寒光。 这是,你是...... 牛昊觉得自己应该先问问长秀,这头犯了牛脾气的大白牛,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有些怎样的本事。 大白牛带着隆隆蹄声,撞向牛昊。 牛昊伸手去抓牛角,两只牛角寒光闪闪。万一带着锋利的刃口,自己一双手可就废了。 片刻的犹豫,大白牛已经冲到了牛昊面前。牛昊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大白牛迎面撞上来,牛昊绷紧身体迎接。大白牛一头撞到牛昊面前,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大白牛并没撞到牛昊。 在牛昊面前,横着一个完全透明的东西,挡住了大白牛。 站在远处的,一棵死树一样的长秀禁不住低声发出一声惊叫。 是长秀在暗中帮着牛昊,在牛昊面前结出一面法力护盾,挡住了大白牛的撞击。 撞击的冲力回传给长秀,让长秀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大白牛迎头一撞,没能撞到牛昊。牛昊丝毫不敢松懈,纵身跃起打出寸劲连击,打向大白牛的脖子。 一瞬间,大白牛的身体就变成岩石雕凿的石像一般,坚硬无比。 牛昊击打的双拳接连打在石像一样的牛身上,血肉的拳头打在石头上,瞬间皮开肉绽。 牛昊带着惨叫收回拳头,岩石雕凿一般的大白牛已经重新活过来,冲着牛昊猛冲过来。 平整的地面上,突然多出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住大白牛的前蹄把大白牛绊倒在地。 平整的地面上,竟然冒出绊到脚步的树根? 大白牛从地上爬起身,踢踏着脚蹄在刚刚绊倒它的地上来回刨着,来回踩着。 脚蹄踢踏地面,冒出烟熏火燎的焦糊味道。 伸出的树根,当然也是长秀在帮牛昊。 绊倒了大白牛,长秀就已经收回探出地面的树根。 大白牛在地上刨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接着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棵死树。 大白牛微扬起头,两只大鼻孔呼呼地往外喷着粗气,带着一团一团的青烟,瞪着那棵死树。 长秀当然害怕,忍不住眨动着小眼睛,瞄向那只大白牛。 一棵死树,竟然长着一双眼睛,竟然还滴溜溜地乱转。 那摆明了就是成精了! 大白牛冲着树精长秀低下头,露出牛头上那一对尖刀一样的犄角。 牛昊冲着大白牛“嘿”地一声高喊。 我今天要是不打服你,就不是放过牛的牛二! 牛昊扯下身上的道服,甩到一边。 听到牛昊发出的喊声,大白牛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冲过来。 牛昊避过大白牛猛冲的势头,身体急转犹如陀螺,转到大白牛屁股后面。双掌齐出犹如龙形,打在大白牛的身上。 虎势威猛,犹如猛虎下山力藐千钧。 龙形却不同。一招一式看似软绵绵的,一旦使出来,犹如青江流水经久不绝,又有惊涛排天浊浪拍岸。 牛昊双掌打在大白牛的屁股上,打出绵延的力量推着大白牛收不住四蹄,向前冲出去。 牛昊却不追,平心静气站在原地,等着大白牛再一次冲回来。 大白牛贲张的鼻孔里喷出的不再是青烟,带出了颜色暗红的火苗。 牛昊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吃草的牛,原本应该性情温良。眼前这个家伙,却有着闪出尖刀一样的犄角,闪出金属的寒光;有着中烧的怒火从鼻孔中喷出来。一身虬结的腱子肉还能够化身坚硬岩石,抗拒击打。 再凶,你他娘的也是一头牛。 老子今天就要打服你,让你知道放牛的牛二不会别的,专会治牛! 放牛的牛二会不会治牛,大白牛并不关心,撒开四蹄冲向牛昊。 牛昊撤步后退。大白牛却在牛昊面前急刹脚步,高抬起前蹄扬起上身,向着牛昊重重撞过来。 你这是...... 牛昊没防备大白牛还有这一手。 这不是一头牛应该有的,这是打架的山羊常用的招式。 高扬而起的大白牛,小山一样撞到牛昊身上。撞得牛昊眼前一黑,身子直飞出去。 大白牛紧追牛昊,不等牛昊爬起身,一只前蹄就把牛昊死死踩在地上,低垂的脑袋探出两只尖刀一样的牛角,刺向牛昊。 牛昊伸手,就抓着了牛鼻子。 牛鼻子,两个鼻孔相连的地方,娇软脆弱。稍加用力就会让牛只疼得要命。 所以驯养的牛只都会在鼻子上穿上铁环挂上牛绳,就是害怕牛只犯了牛脾气,养牛人驯服不了。 牛昊两只手抓住牛鼻孔。 大白牛贲张的鼻孔往外喷出青烟带着暗红的火焰。 牛昊哪里还管火焰烧手,死命地攥着牛鼻孔往上拉抬。 大白牛禁不住疼痛,脑袋跟着上扬,两只尖刀一样的犄角划过牛昊的脸,刺进脑袋上方的土地里。 狗日的,你竟然还想杀人! 牛昊抬起脚,猛踹出去。 136章 贲布无心 牛昊那一脚,踢到大白牛的裆上。 大白牛当然有裆。 大白牛不但有裆,身为一头公牛,还跟牛昊一样,在裆下藏着不能触碰的命根。 牛昊一脚踢上去,大白牛发出格外凄厉的叫声。 牛昊这一脚是下了死手了,也了却了多年的心愿。 在前头村,牛昊还是山上放牛的牛二时,就曾想过如果一脚踢到公牛的裆上,公牛会怎样。 那一脚要是踢在人身上,能把人疼得昏过去。 可要是踢到牛身上呢,牛也会疼得死过去吗? 老黄牛跟牛昊亲近,像是亲人。牛昊当然舍不得冲着老黄牛的命根子来一脚。 大白牛不一样啊。 这家伙铁了心想要牛昊的命,牛昊还跟它客气什么。 被一脚踢中要害,大白牛发出惨叫,两只前蹄轮番踩踏,踩住牛昊的身体。 牛蹄子,两个蹄瓣,表面长着坚硬的甲壳。成年公牛的蹄子用力踩踏,能踩断豺狗狐狸的脊梁,划开野狼的肚皮。 大白牛的蹄子,除了尖利如刀的蹄甲,踩踏的蹄子还冒出黑烟,冒出四散飞溅的火星。 那两只大蹄子踩住牛昊时,就已经在牛昊赤裸的胸前划出一条条血道子,留下被烧灼的痕迹。 大白牛疼得嗷嗷直叫,却不敢松开牛昊。害怕牛昊跃身而起。 牛昊被大白牛踩踏,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更不敢松开大白牛的鼻孔,怕它伸出尖刀一样的牛角刺过来。 大白牛踩着牛昊,不时倒换着前蹄踢踏牛昊。牛昊飞踹出脚,踢向大白牛的肚子。 大白牛和牛昊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都不敢先放手。 眼见着天色黯淡,要黑天了。 树精长秀终于熬不住,现出原形,活动着举了小半天,感到酸胀的手臂,用力咳了一声。 牛昊转动眼神看着长秀。 大白牛也侧转眼神盯着长秀看着。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原来是你在旁边捣乱! 长秀指了指天空,说道: “黑,天。休,战。” 牛昊盯着大白牛看着。 牛昊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长秀提议休战,牛昊当然同意。只是不知道大白牛怎么想。 跟牛昊僵持了这么久,大白牛的火气明显也消了。大张的鼻孔里,不再有烧手的火苗窜出来,连低沉的喘息都轻了许多。 估计也是饿了。 牛昊心里想,冲着大白牛说道: “我们,各自吃些东西,再来重新打过。” 牛昊不知道大白牛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 反正村里的老黄牛,绝对能听懂牛昊的说话。 牛昊开口说话,大白牛抬起的前蹄没有再落回到牛昊身上。 这是,同意了。 牛昊慢慢松开大白牛的鼻孔。 大白牛身体向后倒退着,退出足够远了,才转身向着山坡走去。 “吃饱了再回来跟我打!” 牛昊喊了声。 长秀已经来到牛昊身后,冲着牛昊说了声: “快走!” 要走,你走! 牛昊甩着手。 牛昊的两只手,被大白牛鼻孔中喷出的火苗,燎起好多水泡。 除了大片的水泡,还有大白牛嘴里流出来的黏糊糊的口涎。 长秀伸出手拉住牛昊说道: “你,赢,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牛昊甩开长秀的手臂。 赢不了,我也不走! 牛昊看着走上山坡的大白牛。 我要是连一头牛都治不了,又该怎么打上空明上庭,去见江藏娇? 其实自从见到树精长秀,遇到师父何烨,牛昊早已经没了打上空明上庭的信心。 身在福田,连真正的道观都还没见到呢,遇到的人物就个个身怀绝技。凭着牛昊,怎么可能一路打上上庭? 只是,牛昊从小养牛,懂的也只有牛。要是连头牛都收拾不了,从小到大不是白活了吗! 大白牛走上山坡,低头啃着青草,抬起头看着牛昊。 “贲,布,无,心。” 长秀冲着牛昊说道: “你,打,不,过。” 什么意思? 牛昊看了一眼长秀,转回头看着大白牛。 这家伙,没长心? 大白牛贲布,并不是没有心。 “贲布”两个字加上心旁,就是“愤怖”。它的愤怒,令人恐怖。 “贲布无心”这句话的本意,是希望这个家伙能放下愤怒,不要再带来恐怖。 树精长秀不善人言。简单的话语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么复杂的解释根本说不出来。 贲布有心。 可是贲布的来历,却没人能说得清。 甚至繁华神树下的明镜道长,慧眼通神。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前世来生,看得见世道变迁,却说不出贲布的来历。 大家只知道贲布脾气火暴,只要有人胆敢靠近,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触怒贲布犯了牛脾气,横冲直撞。 贲布的身体,愤怒之后硬如坚石,刀斧弓箭根本伤不了它。 怒火中烧,让贲布口鼻之中喷出火焰,四蹄之下踩出火星。更加令贲布的犄角四蹄,化出金属一般的锋利,摧枯拉朽。 贲布蛮横,不讲道理,更加不能招惹。别说树精长秀,就连上庭仙师见到贲布,都会远远绕开绕着走。 牛昊是这空明山上第一个要跟贲布分出胜负输赢的人。 大白牛贲布,低头吃草,抬头看牛昊。慢慢走上山坡,走了。 走了? 牛昊蹭地站起身。 走了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长秀一把拉住牛昊。 “你,赢,了。” 少来。 牛昊甩开长秀。 我的输赢,要那头牛亲口告诉我! 长秀想不到牛昊犯起倔脾气,竟然跟一头牛不相上下。 眼看自己拉不住牛昊,长秀一把把牛昊拎起来,转身往回走。 “你放我下来!” 牛昊吼着,长秀充耳不闻。 山坡后面,贲布抬起头,看着长秀拎着牛昊大步离开,慢慢嚼着嘴里的青草。 牛昊被带回住处,清平看到牛昊身上的伤,被吓了一跳。 一道道的撕裂伤,鲜血淋漓。伤口上,却又带着火烧的焦糊。 这是干什么去了? 伙房管事给牛昊端来饭菜,飘着青菜叶的菜汤底下,藏着一颗水煮蛋。 “用非非草跟人换的。” 清平一边给牛昊涂药,一边说。 “这段时间,上山的新人不多。所以没换来太好的东西。” 管事的突然说了句: “我总感觉,山下好像出事了。” 137章 匕吞的旧事 管事说的山下,是指青阳城。 牛昊看着管事的,问了句: “青阳城能出什么事?” 管事的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每隔一段时间,青阳城里的天晶阁,就会给空明山上送来新选的学生。 每次来,督送新生的道士,也会夹带些私货,跟山上几个管事的头头交换。 新上山的学生,励精图治,一门心思想要早一天进入道院,修道学仙。 直到被留在福田下院,虚度了许多年后,曾经的雄心壮志慢慢销蚀殆尽,又会怀念那些酒啊肉啊,怀念恋恋红尘。 按照空明山的规矩,酒肉荤腥,当然不能食。 只是当一个人连自己的道士身份,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坚持的时候,还管什么清规戒律。 管事的说,山下可能出事了,就是因为天晶阁许久没有送来新生,没人来跟他交换了。 清平抬头说道: “就算山下真的出事了,也影响不到我们。天底下还没人敢来空明山找事的。” 呆在空明山上是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在青阳城里,还有记挂的人呢。 牛昊啃着干粮,实在忍不住,冲着清平问道: “山上就没有第二条下山的路吗?” 第二条下山的路? 清平摇着头。 牛昊又看向伙房管事。 伙房管事轻摇着头,说道: “连到上庭仙师的境地,无论去哪,都可以御风而行。也就无所谓上山下山的道路了。” 清平有些不相信,向管事的问道: “都说空明仙师能御风飞行,谁见过?” 管事的点了下头说道: “我见过,是真的。” “那样说起来...... ” 清平说道: “仙师真的已经位列仙班了。” 管事的又点着头,说道: “不然怎么叫仙师。” 清平说了句: “我来山上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仙师的样子。” 管事的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所以我们也只配在伙房里忙碌,不再求什么仙道了。” 对于一辈子只能在伙房里忙碌,不配再求仙道,清平倒是没什么想法,转过头冲着牛昊问道: “跟我们说说,你今天都遇到什么了?” “匕吞。” 牛昊说出匕吞的名字,管事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清平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一脸好奇地冲着牛昊问道: “都说匕吞邪恶无比,凶狠异常。是真的吗?” 邪恶,是挺邪恶。凶狠,也够凶狠。但是,真的到了让人闻之色变地步吗? 牛昊看着管事的。 管事的听到牛昊说出匕吞的名字时变了脸色。那就说明管事的深知匕吞的厉害。 牛昊看向管事的,管事的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刚刚上山时发生的。我们一同上山的师兄弟中,有一个奉命去收集药草,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 清平忍不住问了句: “怎么就不一样了?” 管事的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叙说,想了半天说道: “人虽然回来了,魂却被勾走了。整天神情恍惚,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清平还想发问,却被牛昊一把按住。 管事的接着说道: “那个师兄弟,把他出去采药时的境遇,说给要好的师兄弟听,还领着他们去看。只是,去的时候两个人,回来时却都是他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有一天道院的导师来下院选收弟子,一点名才发现,上山的新生已经少了十几个人。” 清平忍不住说了句: “那么多?” 管事的点着头,半晌又说道: “事情追查起来,最终查到那个肇事的师兄弟。那个师兄弟躲不过才和盘托出,他将那十几个师兄弟诓骗到匕吞面前,任匕吞吞食。作为回报,匕吞给他鱼水之欢。” 怎么可能? 牛昊看着管事的。 匕吞下半身被封固在坚不可摧的岩石里,拿什么去跟那个下院的新生行鱼水之欢。 管事的看着牛昊,看出牛昊心中的疑惑,却并没回答。而是接着说道: “如果那一天不点名,我就被领去见匕吞了。就知道一个身体被封印在岩石中的怪物,又是如何跟男人行鱼水之欢的。” 说着,管事的又笑了一声。 “只是,我领教了匕吞的本事,也就没可能再跟你们讲起那段往事了。” 清平问道: “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 管事的说道: “那片区域从此被化为禁地,除了巡山的仙尊,闲人莫入。” 牛昊问道: “前后两个月,十几个进山的新生,那个树精就一直没发现?” 管事的看着牛昊,说了句: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牛昊盯着管事的,管事的说道: “管山的仙尊,隔三差五去巡视,还真就没看出其中的端倪。” 管事的说着,转过头看了看伙房的门外。 伙房的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人。 管事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只是听说,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匕吞吞吃下院新生? 牛昊看着管事的,管事的点了下头。接着又说道: “我听说,每隔十几年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听说,如果不让匕吞吞吃活人,时间长了会消磨匕吞的力量,令匕吞最终沦为废物。” 牛昊瞪大了眼睛正想开口说话,管事的已经冲着牛昊摆着手说道: “我只是道听途说,根本不作数。下院的学生当中,流传着很多这样的怪力乱神,编排出来,无非是用来消遣平日的苦闷,不必相信。” 如果真是无足采信的床头故事,管事的是不会当着牛昊的面讲出来的。 管事的加上后来那句话,无非是害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可是牛昊,又会带来什么麻烦? 管事的冲着牛昊说道: “白天时,圆光师兄来找过你,说上庭的正心仙长传回话来,让我们好好招待你,不许怠慢。” 管事的说着,试探地又冲着牛昊问道: “你也是正字辈的仙长?” 说话间,已经做好准备要躬身行礼了。 牛昊连忙冲管事的摆着手。 我是有个道号叫正行,却是不作数的。 138章 贲布无常相 牛昊跟清平是旧相识。呆在伙房的这几天里,干活卖力颇受管事的赏识。 大家混的熟,所以管事的才跟牛昊说起那些传说。 可是想到牛昊有可能是上庭正字辈的仙长,管事的又连忙更正,所说的种种不过是怪力乱神,不足为信。 其实看到匕吞时,牛昊也有疑问,并且问过长秀。匕吞凶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还要留住她饲喂偷越边界者的尸体。 长秀说,因为匕吞杀不死。 难道长秀是在说谎? 牛昊并不确定长秀是不是在说谎。 长秀虽然是个树精,可绝不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长秀的狡黠,常常令牛昊比之不及。 而匕吞远不止凶残,而且狡猾。 管事的说起自己经历的那段往事中,是匕吞诱惑了一个误闯的下院新生,让那个新生带来更多同窗,供匕吞吞食。 而今天,匕吞看到牛昊,却是毫不犹豫想要吞进肚中。 因为牛昊身边有管山的长秀。 长秀不会留下机会让匕吞诱惑牛昊,换来更多的下院学生。 能一口吞下牛昊,就算捡到便宜了。 至于伙房管事说到的那些传说,牛昊就更加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了。 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就是空明山的道院在饲养匕吞。每隔十几年就会拿出十几条人命,换来匕吞不变成无用的废物。 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原本应该降妖除魔的空明道院,却用自家弟子饲喂邪恶妖魔。 这种话别说管事的不敢承认,就连牛昊都不敢乱说。 牛昊坐在那里想着白天的事。管事的又向着牛昊说道: “圆光师兄,证实你真的跟上庭仙长有交情,可是对你嘘寒问暖。” 牛昊看了一眼管事的。 圆光想要借牛昊的手,扳倒圆通,让自己坐上执事大师兄的位置,还跟牛昊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可是牛昊并不感兴趣。 牛昊不会一辈子呆在空明山上,无论这座宇内仙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多么令人神往。 见到江藏娇,兑现了承诺,牛昊就会离开。 管事的看着牛昊,又说道: “圆光师兄嘱咐我,这段时间不要心疼东西,要舍得血本拿出所有藏货,让你吃好。” 说着话,管事的哼哼笑起来。 “圆光师兄在你身上,可是下了大本钱了。” 牛昊瞥了一眼面前的空碗。 舍得血本,也不过多出一个水煮蛋而已。 牛昊知道,对于山上这些道士来说,私藏一颗蛋,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管事的看着牛昊,又说了句: “圆光师兄还让我问问,你对他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清平好奇,很想问问是什么提议。只不过看到管事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不能插话,只有乖乖听的份。 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牛昊每天忙得要死,哪有工夫去琢磨那些烂事。 看了看清平,牛昊向管事的问道: “你在道院时间长,跟执事师兄们多有接触。你有什么建议?” 管事的没想到,牛昊会把这个问题反问回来,张着嘴愣了半天,说道: “要让我说...... ” 管事的一边说,一边盯着牛昊的神情。 “我虽然没有明镜道尊的法眼通天,可是我也看得出来,你绝不是能在福田下院长久呆下去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搅和这趟浑水呢。” 清平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他为什么不能长呆下去?” 管事的说道: “我管着伙房,眼看着下院的学生一茬接一差地轮换。却从没见过哪个新生,能劳动空明仙师趁夜补课。” 你怎么知道? 听到这句话,牛昊瞬间抬起头。 管事的呵呵笑着说道: “你别忘了,这里是空明仙山。我们喝的水喘的气,吃的山上种出的粮食,都是有仙气的。时间长了,总是会落下一些功法修为。” 这话倒是不错。 到了晚上,福田之上灵光闪动一派繁荣。身处其间的确能令人有所感应让人精神百倍。 牛昊冲着管事的问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 管事的呵呵笑着摇着头,意思是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伙房管事在福田下院呆得时间长,自然学得老奸巨猾。 牛昊又说道: “可是,我吃光了你们的私藏,却又不给你们办事。岂不是让你们亏了血本?” 管事的哈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我拿出伙房的私藏做给你吃,账却是要记在圆光师兄头上。这份人情自然也是圆光师兄来还。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帮谁不帮谁,跟我们伙房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们顶多是站在旁边看个热闹。” 这句话倒是不错。 不管福田下院发生怎样的人事变动,各字号又在怎样的拉帮结伙,没人敢碰伙房。 清平看了看牛昊,跟着管事的话说道: “你要是觉得吃了我们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什么时候下了山,就再舍一餐白商岭那样的饭食给我。就算扯平了。” 白商岭下,牛昊给了清平一块带肉的骨头,让清平吃得心满意足。 牛昊看着清平哼哼笑着,清平也跟着笑着,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管事的看着牛昊,随口又问了句: “你见了匕吞,还见到什么稀奇?” 要说稀奇,贲布算是一个。 一头大白牛,浑身硬如岩石,能喷火,还能变出刀剑一样杀人的犄角四蹄。 管山的随即问道: “我好奇,你看到的是什么?” 贲布啊,还能是什么? 管山的接着问: “我是说,你看到的贲布是什么样子。” “白牛。” 牛昊说着,盯着管山的看着。 难道,贲布还有其它的样子? 管山的脸上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说道: “内有常情,外无常相。” 这句话,牛昊真的没听懂。冲着管事的摇着头。 管山的说道: “空明山上,知道贲布这个存在的,都叫它‘不高兴’。可是这个不高兴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却不好说。因为每个人所见不同。” 你是说,贲布其实不是一头大白牛?不是大白牛,那又是什么! 139章 黄鼠狼拜年 伙房管事说贲布有常情、无常相。 贲布的有常情,当然就是无法克制的愤怒。 这个,牛昊已经领教了。 一言不发,直接开干。 无常相,又怎么解释? “贲布原本没有具体的样子。” 管事的说: “你看的贲布,就是你想看到的样子。” 牛昊还是不懂。 那家伙白花花的,小山一样,突然从山坡后面冒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它藏在那里,又怎么会提前想好它的样子? 牛昊问管事: “那你看到的贲布是什么?” 管事的呵呵笑起来,说了句: “贲布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贲布常在,并不常见。” 牛昊实在受不了了。 一会有常情、无常相,一会又是贲布常在、并不常见。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学道修仙的。 非要云里雾里的弯弯绕,让人听不明白。 贲布就在那,你想见到尽管去好了。去了就肯定能见到。 而且以贲布的性子,绝不会跟你藏猫猫。会一言不发就开干。 管事的笑着摇着头,不再说什么了。 管事的不说,牛昊再问也没有用。三个人起身回宿舍去睡觉。 三更后,牛昊还要起来去练功呢。 牛昊晚上练功,白天跟着长秀去巡山。 绕着空明山的边界巡视一圈,起码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空明山北高南低,福田下院就在空明山的南面。在平缓的山下开垦出良田,给下院的学生耕种。 越往北,地势越高,直到一座大山拔地而起。 大山中云雾缭绕终日不散,让人看不清山中的景象。 山里面,遍布着空明道院。 那些道院,是每个来到空明山的道童学子所向往的。进入道院学习道法,修炼真我。 道院之上,还有18洞天。 只有那些生具灵根,天资聪慧的,空明道院的教导远不足以满足他们,才会升入18洞天继续参悟道法玄机。 18洞天出身的弟子,个个卓尔不群。 论修为,可以答疑解惑主持一方道院。论功法,可以独当一面替人祈福除害。 18洞天往上,在高高的空明山巅,有一座道场,空明上庭。 空明上庭住着仙师。 仙师的称谓,不仅仅出于尊重。 空明上庭的仙师,原本可以化羽飞仙的。却甘愿留在空明山上,教化弟子传授至上道法。 所以说空明山上住着神仙,并不是故弄玄虚。是却有神仙未曾离开人间,居住在高高的空明上庭之上。 跟着长秀转了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没走进伙房大门,牛昊就大喊了一声: “饭呢?” 自从有了圆光的嘱托,伙房管事每天都会给牛昊留出晚饭,而且尽量做得丰盛。 牛昊高喊了一声,伙房里并没人回应。牛昊心里奇怪,迈步走进伙房。 伙房管事和清平都在,却对牛昊的喊声充耳不闻。 伙房里除了管事和清平,还有两个人。福田下院的执事圆通,和红堂堂一张脸的圆明。 看到牛昊,圆通站起身,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一双眼睛来回转着不停地打量着牛昊。 牛昊看着圆通,看着他堆在脸上的笑容,近乎谄媚。转过头向着管事和清平问了句: “没我的饭吗?” 清平张着嘴想说话,可是看到红脸圆明瞪过来的眼神,随即又闭紧了嘴巴。 伙房管事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牛昊说道: “没饭吃,我就回去睡觉。” 说着转身往外走。 圆明已经闪出身体拦在牛昊面前。 你干什么! 牛昊盯着圆明。 你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凭着牛昊现在的本事,可能打不过长秀,更加打不过贲布。但是对于圆明这样,随时都能取他性命。 圆明拦住牛昊,原本有话要说。 可是被牛昊透出凶狠的眼神盯视着,瞬间就没了开口的勇气。只剩下原本就红堂堂的脸,涨成了紫红色。 圆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圆通在牛昊身后嘿嘿地笑着,说了句: “不忙走,不忙走。我这里准备了一桌饭菜,特意来犒劳你。” 牛昊转过身,并没看向圆通,而是看着伙房管事和清平。 清平想说话,却被制止着不许开口。所以只能用眼神向牛昊示意,是真的。 伙房管事面无表情地瞥着圆通,只等圆通发话,就端上准备好的饭菜。 圆通屡次跟牛昊打招呼,牛昊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圆通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没办法。 牛昊上了空明山,圆通非但不念旧情,反而处处刁难牛昊。 结下这个仇,牛昊没有主动找圆通的麻烦,就已经烧高香了。圆通还想奢望牛昊对他前嫌不计、笑逐颜开? 圆通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我们这就开饭,马上开饭。” 接着转过头冲着清平摆了下头。 圆通冲着清平摆头,并不是让清平端上饭菜,而是示意清平,这里没事了你马上离开。 清平低头向外走,牛昊却一把拉住清平,问了句: “你去哪?” 清平嗫嚅着,还没开口,圆通在牛昊身后说道: “我们在这里说话,他这种辈分的,戳着碍眼。” 牛昊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受清平恩惠,没什么好报答的,所以答应视他为兄弟。凡有好事,必然带着他。做到有福同享。” 圆通对待清平,原本是一脸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听到牛昊说出这句话,一脸的倨傲瞬间换成堆笑,冲着清平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快请坐,快请坐!” 伙房管事冲着圆通说道: “这里没事,我就先行退下了。” 圆通这一次学乖了,转过头等着牛昊拿主意。 牛昊,是想让伙房管事留下。 伙房管事,也看出牛昊的意思。却语气坚决地冲着牛昊说道: “伙房里的事,你也知道。一天忙下来腰酸背疼的。我现在只想回去躺下,歇歇乏。” 伙房管事是不想赶这趟浑水。 一边是下院执事,一边是牛昊。自己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伙房管事态度坚决,牛昊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吧,你就早歇吧。” 140章 我愿补救 圆通是来犒劳牛昊的。 犒劳牛昊,当然就要有好饭好菜。 好饭好菜,伙房一直都有。只不过没有下院执事的许可,伙房管事不敢动用那些精米细菜。 牛昊坐定在桌边,圆通就示意清平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来。 酒壶里装的,是酒。 空明山上哪来的酒? 牛昊瞥着圆通,不动声色。 圆通嘿嘿笑着,说道: “我专门差人,去山下买的。” 圆通说着,鼻子还不住地抽动着,闻着酒壶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私下里,没人看到的时候,圆通会不会偷喝酒,牛昊不知道。 不过守着外人,就算再馋酒,圆通也要做出样子,对这东西点滴不沾。 圆通把手里的酒壶推给牛昊,表现得毅然决然,眼神中却还是禁不住流露出恋恋不舍。 牛昊既没伸手去接,也没出言推脱,只是默默看着圆通。 圆通对待牛昊的态度,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自然有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其实根本不用猜。 之前圆光来找伙房管事捎话,说已经联系到江藏娇,证实了牛昊的身份。 身为上庭座前弟子的江藏娇,还传下话来要好生善待牛昊。 伙房里几十号人,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估计已经传到圆通的耳朵里。 江藏娇是上庭正字辈的仙长。 正字辈仙长的身份对于牛昊来说,可能不觉怎样,可是对于空明山上这些道众来说,堪比上庭仙师,说一不二。 圆通身为福田下院的执事,之前的作为非但说不上善待牛昊,简直就是故意找茬百般虐待。 圆通怎么能不心慌?又怎么能不想出办法,修补这段过失。 清平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 精米细菜,菜里面还有肉。 圆通的一双眼睛盯着端上来的饭菜,半晌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我专门差人去天晶阁问过,得知牛兄还不是我们道家弟子。既然不是我道家弟子,就不必受我空明戒律的约束,不避酒肉荤腥。牛兄每天跟随长秀仙尊巡山,劳苦功高,更要好饭好菜地伺候,补养身体。今天这桌饭菜,算不上最好,已经是空明山上难得的美食了。牛兄还请,不要嫌弃。” 牛昊挨个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精米白饭,一盆肉菜,两盘青菜,一碗蛋羹。 这样的伙食,在牛昊身为青阳城牛大官人时,真算不上什么。 可要是放在牛昊身陷死牢,每天残羹冷饭苦捱日子时,却已经是天上的珍馐了。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清平。 清平就等着牛昊表态呢。只要牛昊说开吃,清平绝不会客气。 看到牛昊冲着自己点了下头,清平甩开腮帮子开动了。 红脸的圆明在旁边看着,一脸气哼哼的样子。 生气也没有用。 清平辈分虽然低,在伙房里帮工,却是牛昊认下的好兄弟。辈分低却地位高。圆明就算一肚子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话可说。 圆通殷勤地为牛昊斟满一杯酒。 牛昊没喝,把就被推给清平。 清平看了一眼酒杯,撇着嘴摇了摇头,说道: “肉我敢吃。美了嘴巴,穿肠而过,又肥了田地。酒却不敢喝。就怕被乱了心性,耽误了参悟道法。” 牛昊瞥着清平,恨不得一拳捣过去。 你小子贪吃贪睡,还动不动弄来非非草嗑进去,想入非非。什么时候见你参悟道法了。 清平是在帮着牛昊恶心圆通,牛昊知道。所以听了清平的那句话,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 “有道理。” 随即端起酒杯,把里面的酒液泼到了地上。 圆通看在眼里,心疼得差点扑到地上舔起地上的酒液。 心里揣着恨,脸上却还要堆着笑。圆通跟着说了句: “想不到清平师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领悟。佩服,佩服啊!” 清平嘴里塞满了肉,鼓着腮帮子瞥了一眼圆通,哼哼笑了两声算是回答。 那桌饭菜,原本是给牛昊一个人准备的。圆通没想到牛昊会拉上清平。 而清平的大饭量,一转眼的工夫,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掉了大半。 圆通知道,如果再不说明这一次来的用意,就没机会了。 喉咙里发出轻咳,冲着牛昊说道: “牛兄初到我空明山时,我就已经看出牛兄是身担重任的栋梁。” 牛昊慢悠悠地拾起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像是没听见一样。 圆通又说道: “福田下院诸事繁杂,我又每天忙碌。一直没能留出时间跟牛兄促膝畅谈,真是遗憾。请问牛兄,这一次上山来,有哪些事情是我下院能帮上忙的?” 牛昊淡淡地回了句: “就算有事,我也不敢劳烦你执事大师兄。况且,山上的事你也未必都能做得了主。” 牛昊记恨圆通。 所以就算有事,牛昊也不会去找圆通帮忙。 圆通身为福田下院的执事,看似权力不小。空明山上的很多事,却是圆通这样的身份做不了主的。 牛昊随口一说,圆通却听得心惊肉跳起来。犹豫了半天,冲着牛昊说道: “是不是,上庭的仙长对我圆通的成绩心有不满,想要撤换我?” 牛昊还没回话,清平已经哼笑着回了一句: “算你聪明。” 原来还真是这样。 圆通的脸色跟着变了,接着问道: “能请牛兄说得更详细些吗?” 清平一边抹着嘴上的油花,一边说道: “这种事,还能明说吗?” 清平说着,看了看牛昊,又向着圆通说道: “这种事,想来都是我在跟牛大哥聊天时,说漏了一些细节,偏巧又被当事人听到了。” 那是当然! 圆通用力地点着头,冲着清平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说,不管我圆通做错什么,都是无心之过。我愿意真心悔过,全力补救。” 清平说出那些话,原本就是无中生有,就为了吓吓圆通。 圆通却真的被吓到了,诚惶诚恐想要悔过补救。 只是,要不要圆通悔过补救,清平说了不算,要看牛昊的态度。 牛昊却已经抻着懒腰,站起身来。 141章 辟火驭火 牛昊对于圆通,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想听他悔过,更不想给他机会补救。 师父何烨,今天晚上要教牛昊驭火之术。 就是让牛昊能够引用火焰,对敌发动攻击。 所以牛昊更不想在这里跟圆通继续耗下去,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眼见牛昊站起身想走,圆通情急之下,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牛昊说道: “牛兄,你要帮我!” 牛昊根本没想到圆通会跪到地上,被吓了一跳。 圆通接着说道: “我圆通执事福田下院,也算是兢兢业业。凡事为空明山着想,为福田下院日夜操劳,自问可以做到无愧上庭仙师对我的信任。只是有些事,考虑得不够周全,可能得罪了牛兄,还请牛兄不要记怀,更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挑拨了我与牛兄之间的关系。” 牛昊看着圆通,问了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通张着嘴,犹豫半天说道: “我知道,有人想假借牛兄与上庭仙长的关系,把我拉下下院执事的位置,想致我圆通于死地。我只想,只想请牛兄擦亮眼睛,看清是非曲直,不要被人利用。”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也配讲是非曲直?你没事找事,害我受责罚,害得清平替我挨了五十棍。清平现在身上还有伤疤。怎么,听说我跟正心的关系好,害怕正心替我出头报复你,就来找我认错,摆出一桌酒菜就想蒙混过关?太便宜了。” 清平替牛昊受杖责,就是拜圆通所赐。 圆通装糊涂,一直不提那件事,原本就是想蒙混过去。 听到牛昊的话,知道蒙混不过去,圆通说道: “我罪该万死,我追悔莫及。我只想问,要怎么做才能让牛兄与我勾销这笔旧账?” 牛昊盯着圆通说道: “我说过,这五十棍我会记在你头上,早晚有一天会还给你。你想补过,没问题。领回那五十棍,棍棍落红,我就帮你去跟正心说说,告诉正心我跟你的过节一笔勾销了。” 听到牛昊的话,圆通脸上露出了绝望。 牛昊说完,转身向外走。清平凑到圆通面前,带着幸灾乐祸地说了声: “出来混,早晚都要还。你就等着死行了。” 说完,跟着牛昊离开了伙房。 伙房里,圆通跪在地上,眼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的低鸣,哭了起来。 清平当然觉得解恨。相当的解恨。 圆通身为下院执事,假公济私,做出多少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些受圆通网罗的党羽,跟在圆通身后仗势欺人,做了多少让人痛恨的事情。 只不过圆通身在其位,让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离开伙房,清平紧跑了两步追上牛昊,问道: “什么时候扳倒那家伙?绝对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大事情!” 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跟圆通纠缠。 牛昊看了一眼清平。 就算扳倒了圆通,换成圆光接任执事大师兄,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牛昊冲着清平说了句: “快回去睡觉吧。” 人以血肉之躯,能驾驭火焰吗? 当然能。 人能做任何事。 就比如凭着百十斤的体重,不用翅膀也能在天上飞行自由。 啥,你不信? 眼未见,不等于不是事实。 带着翅膀飞来飞去的,叫鸟人。不用翅膀飞的,就是仙人。 人以血肉之躯,同样能够驾驭火焰。只是首先就要解决自己不被烧伤的难题。 师父何烨教给牛昊的,也正是护体道法,令牛昊不被火焰烧伤。 只是辟火驭火的口诀晦涩,牛昊心里一直默念,却总是记不住。 “你干脆写在我身上,等我要用的时候,就低头看一眼。” 牛昊给师父出主意。 何烨哼地一声冷笑,反问道: “你识字吗?” 牛昊不识字,写到身上念不出来,也没用。 牛昊蔫了,闭上了嘴巴。 何烨却像是受到启发,打量着牛昊,问了句: “伙房里有个清字辈的弟子,擅长药草对不对?” 牛昊点着头。 “叫清平。跟我交好,我们一向以兄弟相称。” 何烨点着头说道: “我回去列个单子,差这个清平采些药草,调配药剂。” 牛昊问了句: “干啥用?” 干啥用? 何烨看了一眼牛昊。 就好像说给你听,你能知道一样。 “长秀传你的功法,修习得怎样了?” 何烨又问,牛昊点着头说道: “我每天练习,不敢偷懒。” 长秀传给牛昊的功法,就像以水养木。这套功法于呼吸吐纳之间就可以修习,令牛昊功力增进。 何烨瞥着牛昊,说了句“我试试”,挥掌打过来。 牛昊没防备。 何烨是牛昊的师父,教习牛昊功夫,牛昊怎么会防备何烨。 何烨一掌打过来,牛昊来不及躲,扎稳脚跟让自己如同大树生根一样。 何烨的一掌打在牛昊身上,牛昊身体来回摇晃着,却并没像第一次见到何烨时,被一掌打飞到天上去。 牛昊稳住身形,说了句: “你还真打呀!” 何烨接着一掌打来,说道: “你不会还手?” 牛昊想要退出脚步避开牛昊打来的一掌,抬起的脚掌却像是拔起的树根,带出泥土中闪动的灵光,迟滞牛昊的身形,磕磕绊绊的。 何烨砰地一掌打在牛昊身上,跟着说道: “打架就专心打架,心里那么多想法干什么。还想着出手三分力,莫打伤了师父。凭你,有那个本事吗!” 牛昊确实在心里想着,如今自己功力精进,不能再使出蛮力跟师父过招了。万一手下没有分寸,打伤了师父可怎么办。 牛昊心里的想法被何烨看穿,何烨出手却毫不留情,劈出的掌力砰砰地落到牛昊身上。 牛昊抖动脚底,抖落未收回的功法化成的树根一样的牵连。身体就被何烨打飞到天上。 何烨扔下一句: “今天就这样吧。” 转身往回走。 牛昊没办法,只能想象着自己像是一块千斤巨石,带起呼啸的风声坠落下来,砸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142章 是不是朋友 牛昊巡山回来,清平不在伙房。 牛昊问管事,管事说上庭传下话来,要些药草。清平出去采药了。 “你去巡山,清平就出门了。要说,也早该回来了。” 伙房管事看着渐黑的天色又说了句。 那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了。 伙房管事张罗着给牛昊端上饭菜,牛昊冲着管事摆了摆手,说道: “我等他回来一起吃。” 管事点着头,冲着伙房里剩下的两个人摆着手,说道: “没事了都回去歇着吧。” 两个人甩着手上的水珠,离开了伙房。 牛昊坐在凳子上看着门外,管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 “我听清平说,昨儿个执事大师兄碰了一鼻子灰,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牛昊哼笑了一声。 清平倒是没吹牛。 “有句话...... ” 管事的说着,抬眼看着牛昊,显出犹豫。 牛昊冲着管事的点着头,说了句: “你只管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管事的接着说道: “我们这位执事大师兄,可不是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你招惹了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 就凭圆通? 牛昊倒觉得没什么可害怕的。 先不说上庭有一个江藏娇,事事维护牛昊。 靠着牛昊现在的本事,不需要任何帮手,就能把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打得找不到北。 他想办法报复回去,让他来好了。我奉陪!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映亮伙房的灯光,从敞开的大门映出去,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映出一个长方型的轮廓。 牛昊忍不住向管事的问道: “上庭这一次又要什么药草?” “黄金藤。” 管事的说道。 牛昊又问道: “还是清风来传的话?” 清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每天跟在圆通身边,专司跑腿传信。 上一次把牛昊领到圆通面前的,就是他。 管事点着头,半晌说了句: “匆匆忙忙的,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清风每次来伙房传话,都会在伙房里转悠半天,找一口吃的占点便宜什么的。 这一次却神色匆忙,甚至显得有些慌张。 牛昊看着伙房管事。 伙房管事知道牛昊心里在想什么,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我觉得,还不至于。” 牛昊皱着眉。 至于不至于,不是现在要讨论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清平的下落。 清平那小子,除了辨识药草,没什么道法修为。外面黑灯瞎火的,他身边连个照路的亮光都没有。 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就麻烦了。 牛昊站起身说道: “我去找那个清风问个清楚。” 管事一把拉住牛昊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还都不知道。找到清风,查无对证,问了也是白问。而且就算他们做了什么,无论怎么问,他们也绝不会承认。” 那怎么办? 牛昊看着管事。 管事深深叹了口气,肚子念叨着: “眼下,要先弄清楚清平的状况。” 牛昊问道: “黄金藤,长在什么地方?” 管事摇着头。 采集药草这种事,向来都是有清平负责。他认识各类药草,也知道各种药草生长在什么地方。 管事自然不会打听。顶多是在清平需要人帮手时,加派个人给他。 不知道清平在哪,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采集黄金藤,这要怎么个找法? 牛昊随即想到应该去找谁问个明白了。 长秀。 长秀管山、平时巡山,对空明山了如指掌。一定知道该去哪里找到黄金藤。 牛昊走出伙房。 除了巡视边界,长秀更主要的职责是看守空明山的门户。 所以长秀休息的地方就在舍身崖前,在那棵连通了天界的繁花神树下。 牛昊喊着长秀,长秀的身形从繁花神树粗大的树干中浮现出来,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牛昊。 “你能告诉我,黄金藤长在什么地方?” “到,处。” 长秀说道,伸出长长的手臂在周围挥了一下。 黄金藤,地上的部分长得并不出众,就跟普通的杂草没什么区别。地下的根茎细长,表皮覆盖着金灿灿的鳞片。所以叫做黄金藤。 黄金藤入药,有解毒止痢的功效。而且立竿见影。 黄金藤寻常可见,却不是人人都能采撷。因为山上还有一种金甲鞭药草,样子几乎跟黄金藤一模一样。 而金甲鞭温中扶阳,与黄金藤的品性相反。 黄金藤到处都是,清平怎么还会跑出去一天? 牛昊盯着长秀看着,长秀以为牛昊不相信,伸出一只脚在地上噔噔磕着,不一会就伸手从土里面拉出一截植物的根茎,递给牛昊。 牛昊没接。 牛昊不是来要黄金藤的,牛昊要找清平。 牛昊不接,长秀随即把那段黄金藤塞进嘴里嚼起来。 牛昊说道: “清平出去采黄金藤,一整天都没回来。” 长秀知道清平是谁。 清平经常出去采药,出入边界之外的禁地,被长秀撞见。 牛昊说完,长秀嘴里嚼着黄金藤,一副木然的神情。 牛昊又说了句: “我担心他出事了。” 像是觉得牛昊说了半天了,自己好歹要有个表示,长秀发出“喔”地一声,算是回应。 牛昊又说道: “我要去找他,可是不知道去哪里找。” 长秀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问了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牛昊看着长秀。 为什么去找清平? “我们是朋友,是好兄弟。我担心他会出事。” 牛昊说道: “我不想让他出事。” “朋,友,好兄,弟。” 长秀重复着牛昊的话,转身往巨大的繁花树干里走。 你要去哪? 牛昊一把拉住长秀。 你得跟我一块去,你得帮我! 长秀说道: “道,长,没,说。” 道长没说。意思就是明镜道长没说让长秀去帮牛昊找人,所以长秀就不去。 牛昊拉着长秀说道: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来求你。” “朋,友。” 长秀嘴里念叨着那两个字,低着头盯着牛昊看着,显得犹豫。 牛昊松开长秀,说道: “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着转身就走。 没走出两步,牛昊已经被长秀拎了起来。 长秀拎着牛昊,迈开大步向着田野深处走去。 143章 我们是朋友 一棵树,需要朋友吗? 对于一棵树来说,它不懂什么是朋友,也无所谓有没有朋友。 长秀是树精。成精的大树,炼化出人形。 那长秀有朋友吗? 在空明山,对于那些福田下院的学生来说,长秀是管山的仙尊,不但神圣,而且严厉。 那些学生,迫不得已跟长秀打交道时,都要怀揣着小心,害怕一不留神触怒了这个坏脾气的尊神。 谁敢跟他做朋友。 空明山上的仙长师尊,他们更喜欢彼此相敬如宾,而不是呼朋唤友称兄道弟。 所以长秀没朋友。 长秀拎着牛昊,大步往田野深处走。 牛昊冲着长秀说道: “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长秀却一把把牛昊拎起在自己面前,嘴里面念叨着: “朋,友。” 牛昊点着头,说道: “就算是朋友,你也不能这么拎着我。很难受的!” 长秀一松手,把牛昊噗通一声扔到地上。 如果是朋友,你更不能不打招呼,就把我扔到地上。 牛昊一屁股坐在地上,被蹲得够呛,仰着头看着长秀。 长秀不是故意的。 虽然这家伙有时候爱捉弄人,有时候还很狡黠。但是长秀并不坏。 牛昊冲着长秀说道: “做朋友,就是要在朋友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手帮一把。” 听到牛昊的话,长秀旋即又伸出手要把牛昊拎起来。 牛昊推开长秀站起身,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比如清平采药,天黑了还没回来。我害怕他出事,所以要去找找看。因为我们是朋友。你现在明白了吗?” 长秀点着头,重复着: “你,害,怕。找,找,看。” 牛昊又说道: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如果哪一天你也走丢了,我也一定去把你找回来。” 长秀重复道: “走,丢,了。找,回,来。” 走丢了找回来,说起来简单,真要是做起来,牛昊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黄金藤是一味随处可见的药草,清平认识药草当然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可就是为了这样一味随处可见的药草,清平竟然至今未归。 清平出事了,这已经不需要怀疑。 只是这么大一座空明山,要怎么找,又要从哪里开始入手? 牛昊两眼一抹黑,长秀却有自己的办法。 长秀管山,空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归长秀掌管。 作为树精,长秀也有自己的本事,能跟那些花草树木交谈,问出它们一天中的所见所闻。 长秀东一头西一头,看似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却很快就打听出需要的讯息,随即转过身向着牛昊伸出手来。 牛昊推开长秀的手说了句: “我自己走!” 长秀根本不听,一把拎起牛昊夹在腋下。接着迈开大步,向着田野深处走去。 清平采药深夜未归。 最好的打算,是清平迷路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牛昊自己给否定了。 清平出去采药,空明山内外早就被他走遍了。 长秀管山巡山,对空明山了如指掌。清平对空明山的了解,也绝不会比长秀差。 不是迷路,也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受了伤。伤势太重自己爬不回来。 这其实也不妨事,找到他背回来,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牛昊最担心的,是清平被人找了麻烦。 在伙房里,牛昊和伙房管事都想到了这一点,却谁都没有挑明。 伙房管事说,圆通不受人欺负,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只是圆通现在想找牛昊的麻烦,难比登天。 单打独斗,圆通不是牛昊的对手。 就算放任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一哄而上,也打不赢牛昊。 拳头上占不到便宜,就靠着执事大师兄的身份继续找牛昊的茬? 之前也这么做了,并没把牛昊压迫住。 如今,牛昊的身后已经站出了上庭仙长正心。圆通有多大胆量敢碰上庭仙长的人。 圆通不能在牛昊身上发泄这口恶气,就想办法找清平的麻烦。 这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牛昊亲口告诉圆通,清平与他情如兄弟,有福同享。而且昨天晚上,清平也的确把圆通冷嘲热讽了一番。 所以圆通的人把清平怎样了? 长秀夹着牛昊,迈开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一直走出了福田。 走出福田的田野,前面就是帛海。 帛海草原的地势起伏。绿草茵茵的草场里,遍布着一丛一丛的矮树丛。 对于下院的学生来说,福田以外都是禁止涉足的禁地。除非理由充分,否则不得踏入。违者杖责。 清平奉命采集药草,当然可以不必理会这种禁令。 可是为了一味随手可得的普通药草,却要跑出来这么远。牛昊越发相信,清平是落到圆通的人手里了。 站在帛海前面,长秀却止步不前了。又瘦又高的身影直戳戳地戳在暗夜下,动也不动。 长秀在跟附近的绿草矮树交谈,问起白天时有没有看到一个采药的胖小子经过这里,更问起那个让人招惹不起的“不高兴”,在不在附近。 不高兴就是贲布。 长秀害怕贲布,害怕贲布令人恐怖的愤怒。 长秀害怕贲布,贲布恰恰就出现了。 小山一样的身影即使在暗夜之下,也闪出亮白的光泽。 贲布突然出现,长秀甚至来不及把自己化装成一棵枯死的老树,转身就往回跑。 牛昊从长秀身上挣脱下来,迎着贲布走过去。 怒火,瞬间在贲布的身体里燃起。炽烈的火苗从贲布贲张的鼻孔中喷出来,在暗夜之下显得格外显眼。 牛昊冲着贲布说道: “我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我的朋友丢了,我要去找他。” 贲布哪里管牛昊想要干什么,撒开四蹄猛冲过来。 牛昊本能地踏出步伐,力贯双臂。贲布冲到面前时,牛昊却放弃出招,反而平伸双臂亮出胸前门户,任凭贲布发出全力撞了上来。 牛昊被嗵地一声撞飞出去。 贲布低着头,冲着牛昊亮出两只尖刀一样前伸的牛角,等着牛昊发动反击。 牛昊带着呻吟,从地上爬起来,又说了句: “我不是来打架的,我路过此地,去找朋友。” 牛昊不动,贲布却不想罢手,向着牛昊二次冲来。 144章 挖出清平 贲布没心,贲布没有原本的样子,贲布更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如此神秘莫测的贲布,却像是跟牛昊格外有缘。牛昊两次来到帛海草原,两次碰上贲布。 而贲布,更是拿出十二分本事,对付牛昊。 牛昊被贲布撞飞出去,爬起来,撞飞出去,爬起来,却始终没有还手。 贲布愤怒,虽然毫无理由。 牛昊还手,只会让贲布更加愤怒。不跟牛昊分出输赢胜负,绝不会停下。 牛昊没心情跟贲布分出胜负。 牛昊心里惦记着生死未卜的清平。 七八个来回之后,贲布似乎也感觉到,欺负一个打不还手的家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鼓胀在身体里的愤怒渐渐平息,一转身走了。 眼看着贲布消失得无影无踪,长秀才蹑手蹑脚走回到牛昊身边。 牛昊满脸是血。被扯烂的衣服下面,露出被贲布顶撞出来的瘀青。 牛昊坐在地上检查着身体,并没发现更严重的伤口。 贲布看起来气势汹汹,一副你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 真正留下的,却都是些皮外伤,还赶不上上一次对打时,在牛昊胸前豁开的伤口严重。 长秀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牛昊,直到牛昊爬起身,才一把把牛昊拎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坐在长秀的肩膀上,远比被他夹在胳膊下面舒服多了。 长秀接着转过身,迈开长腿伸出脚尖,试探地踩进帛海草原的草地上。脚尖落地的同时,还紧张地四处看着。 长秀害怕贲布,害怕“不高兴”就藏在哪丛矮树的后面,只能长秀踏上帛海,就冲向长秀。 贲布走了。 在牛昊身上发泄了满腔的愤怒之后,应该能够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牛昊不禁好奇,长秀眼里的贲布,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伙房管事说,贲布无相。你看到的贲布的样子,其实就是你想象中的,贲布的样子。 有人看到贲布是一头猛虎,是因为自己内心害怕猛虎。 牛昊看到贲布是一头白牛呢,是因为牛昊一直向想念村里的老黄牛吗? 幸亏没把贲布想象成小七的样子,要不然就只有挨打的份,不敢还手了。 牛昊好奇长秀眼中的贲布是什么样子。 牛昊却不敢问。 万一害得这个树精发了疯,大半夜在帛海草原上四处瞎跑,牛昊可拦不住他。 长秀驮着牛昊,顺着草原起伏的地势上坡下坡。 草原叫帛海。 帛色青黄,意为绿。帛海的意思就是绿之海。 而高矮起伏的山坡,犹如被凝固的波浪,波翻浪涌。凄凄青草在白天看起来,更像是一层黄绿色的绢帛,闪烁出柔美的光泽,赏心悦目。 长秀在山坡间走走停停,不时向身边的青草绿树询问清平的去向。最终,在两个山坡中间的沟谷里停下了脚步,把牛昊从自己的肩头放到了地上。 长秀采下一些矮树的枝条缠在一起,接着扑地点着了。 闪亮的火光下,能看出周围的绿草、矮树,还有沟谷两边堆起的,波浪一样的山坡。 所有这一切,跟一路上的帛海草原并无二致。 长秀把点亮的火把递给牛昊。 火把是给牛昊照明的。 夜色昏黑,牛昊能分辨出天与地的轮廓,却看不出更细致的景物。 虽然元神离体,能让牛昊看清周围的一切,可是留下一具不会动的身体,也会很麻烦。 总不能拖在身后,拖着走吧。 牛昊高举起火把,映亮脚下的山沟。 山坡上,能看见一趟草茎被压倒的痕迹。 草不怕压,更不怕践踏啃噬。但是萌发出来的,准备扬花的草茎高且纤细,一压就断,显出一趟明显的印记。 压出的印记从山坡顶上一直延续到山沟底部。 可是脚下的山沟里看不出什么,甚至连厚毯子一样的草皮都没有,露出光溜溜的一片土地。 长秀蹲下身,凑近地上的泥土,伸出手指捻起一些塞进嘴里,细细品尝着。 露出的泥土黑油油的很湿润,中间带着,某种被烧焦的痕迹。 不是野火席卷的大面积的烧焦。 烧焦的痕迹横平竖直,又或者曲转弯折,组成了一个符号。 有人在施法。 牛昊虽然看不出焦痕组成的符号,代表着哪一种具体的用意。但牛昊知道,这是一个法阵。 法阵,同样是道家弟子用来施法的手段。 牛昊高举着火把映亮地面,看着长秀在焦痕布出的法阵当中来回查看着。 清平遇到危险,布设法阵用来御敌? 清平连道院的大门都没进过,怎么会布设法阵。 就算那些在道院里深造的空明弟子,凭着一两个人,也无法布下一个完整的法阵。 长秀检查了法阵,然后顺着山沟往前走去。 牛昊紧跟在长秀身后。 走出山沟,翻过两道缓坡。在另外一条沟谷当中,能看到厚实的草皮被掘起,还有翻上来又重新被填埋的泥土。 那是...... 不容牛昊细想,长秀已经跪到地上,两只手飞快地挖着,扒开新埋的泥土,露出泥土下面被掩埋的那个人。 是清平。 清平被人埋了! 牛昊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个人被埋,只能说明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人杀死! 从没有人,能够自己杀死自己,再挖出一个坟墓,把自己埋进去入土为安。 埋了清平的人,当然是为了毁尸灭迹。 长秀从土坑里挖出清平,翻转清平的身体像是在检查。 清平胖乎乎的身体,如今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没有了半点活力。 长秀检查着清平,不像是检查清平身上的伤痕。看起来更像是要确定清平是不是已经死透了。 莫非,清平还有救? 清平一早出门,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天一夜了。真的还能救活? 牛昊正想发问,长秀伸手就把牛昊拎起来,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接着拎起清平夹在胳膊下面,迈开大步就往回走。 不是走,是飞奔。 飞奔的树精,颠动着肩膀上的牛昊。牛昊紧紧搂住长秀的脖子,听到耳边响起呼呼作响的风声。 145章 找出真凶 长秀迈开两条大长腿全速飞奔,真的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带起呼啸的风声,在牛昊耳边呼呼地响。 回到福田下院,天还没亮呢。 长秀来到下院的院子里,敲响了集合的大钟。 当当的钟声回荡在整个下院。 听到钟声,有的房间里亮起灯光,还有人从宿舍里走出来,带着一脸惺忪的睡意,向着长秀的位置张望。 巡山的仙尊敲响报警的钟声,当然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 很快,下院的执事大师兄圆通,披着一件长衫匆匆走来。 圆通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情愿。 黎明时分,睡得正是酣畅,兴许还有迷离的梦境让人流连。 突然钟声响起,把所有的一切通通震碎,谁会情愿? 不情愿,也得忍着! 圆通冲着长秀长躬施礼,问了句: “请问仙尊,出了什么事?” 牛昊就站在长秀身边,地上还停着清平。 圆通却像是牛昊和清平根本不存在一样,看都没看一眼。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圆通对牛昊一肚子火,视而不见也就罢了。 清平停成一具尸倒,圆通竟然也能视而不见,就显得有些刻意回避了。 牛昊盯着圆通看着,圆通却长躬下身,等着长秀吩咐。 长秀不善人语,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这么大的事,有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 所以长秀根本就不说话,只是一直在当当当当地敲钟。 长秀不说话,圆通就只能弯着腰撅在那里,再累也不能动。 院子四周燃起了篝火,被惊醒的下院学生全都离开宿舍,在院子里排列整齐。 外面,一个身影摸摸索索地走来,是明镜道长。 牛昊看见明镜,快步走上去扶住他。 明镜一只手扶着牛昊的手臂走进院子,老远就冲着长秀喊了声: “快停下快停下,别敲了。再敲,连天庭的神仙都给你敲醒了。” 长秀松开钟绳,明镜道长接着问了句: “出了什么事,天不亮就集合下院弟子?” 牛昊还没回答,明镜道长却像是已经看到了一样,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子。” 说着话,明镜道长扶着牛昊,来到清平身旁。 一直弯腰撅在那里的圆通,向着明镜道长说了句: “下院执事,圆通,给道长请安。” 明镜道长睁着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把头转向圆通。那副样子明明就是在打量着圆通。 牛昊扶着明镜,看到明镜道长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再次疑惑,明镜道长是真的看不见,还是一直假装看不见。 明镜道长转过头朝向圆通,半晌又回过头来。同样没有说什么。 明镜道长也没说什么,圆通就更加不敢站起身体。 一直向前弯折的身体,让圆通感觉吃力。前伸出来的两只胳膊,更加酸胀,摇摇晃晃的。 明镜道长随即蹲下身,伸出手在清平的身体上上下摸着,不时还凑近鼻子仔细闻着。接着突然间就骂了一句: “这么一群不学无术的东西,简直是丢光了空明山的脸!” 说着,盘腿坐到了清平身边。抬头冲着长秀说道: “找出肇事者,找出幕后主使。严加惩办!” 长秀随即转过头看着牛昊。 长秀不善人语,而且对于福田下院的众多学生,根本认不全。 牛昊向着列队整齐的人群里张望着,接着喊来了伙房管事。 昨天白天,清风来到伙房传话,说上庭仙长需要黄金藤。清平才离开伙房去采药去了,此一去就再没回来。当时伙房里见到清风传话的,有二十几人,都能作证。 清风传话,那就喊清风来对质。 小道士清风,早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瘫软,站不起来了。 两脚发软没法走路,那就爬过来。浑身颤抖站不起身,那就趴在地上。 却必须过来对质! 话,的确是清风传的。吃过早饭,下院的学生们还都在上早课,清风就去伙房传话去了。 传话,当然是受了福田下院执事师兄的指派。 下院执事师兄,那不就是圆通了吗。 牛昊看着圆通,圆通却抬起头说道: “道长明鉴,仙尊明察。我昨天并没有接到上庭传信索要药草,也没有差清风去传信,让伙房准备。伙房里的清平师弟出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你还想拼死抵赖? 牛昊向着清风问道: “你说,是不是圆通差你传信的?” 清风摇着头,说道: “我早上起来,看到床边有个字条,交代我去传信。吃了饭,我就去了伙房。纸条是谁写的,我也不知道啊!” 牛昊又问道: “纸条呢?” 清风摇着头: “丢掉了。” 说着,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 这还...... 真是死无对证了。 牛昊一下子傻了。 福田下院,当然是圆通做主。可是除了圆通,还有圆光圆明,两个人要么跟在圆通身边,要么坐镇房子里,同样可以上传下令。 牛昊皱着眉看着清风,圆通眼神闪动瞥向牛昊,分明带着嘲笑。 只是嘲讽的眼神转瞬即逝,随即又低下头去。 牛昊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冲着清风又说道: “你再想想,纸条被你丢在哪了?” “我随手丢掉,哪里记得丢在哪了!” 清风说着,更加放开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牛昊被清风哭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捣在他脸上。 可是就算把他打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反而放跑了幕后的真凶。 牛昊没辙了,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清平是我空明山的弟子,出去采药时被人暗算。这件事关系到一条性命,事关清明山的声誉。是绝不会被蒙混过关的。清风,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你若还在隐瞒,我就把你教给除莠惩办。” 听到明镜道长说出那句“教给除莠惩办”,哇哇大哭的清风瞬间收住了哭声,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看着圆通。 长秀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清风的胳膊,把他高高地拎了起来。 146章 长秀除莠 除莠是谁? 树精长秀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除莠。 牛昊进山时,明镜道长跟牛昊说起过。 只是长秀平时都是以长秀的身份出现,牛昊也习惯了长秀以长秀的身份出现。看管空明山门,每天管山巡山。 除莠的职责,却不是管山巡山看护山门。 良莠不齐时,当除莠保良。 所以除莠的职责,就是翦除空明弟子中的害群之马,保证空明山的澄净空明。 长秀拎起清风,清风身体悬空拼命挣扎着。又怎么可能挣脱树精长秀。 清风哇哇大叫,已经不是刚才嚎啕大哭的委屈,而是发自内心的惊恐。 听说明镜道长要搬请除莠,圆通也被吓了一跳,犹豫着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启禀道长,这种事,这种事就不用劳烦仙尊出马。请出道院中的护法长尊来主持吧。” 明镜道长席地而坐,像是没听见一样。 圆通不死心,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明镜道长突然把头朝向圆通,问了句: “你是觉得,护法长尊容易通融,能在这件事上网开一面吗?” 明镜道长带着质问,圆通根本不敢继续说什么。向下深深地躬下身体。 长秀拎着清风,吼了句: “讲!” 清风被吓得,忘了喊也忘了哭,大声说了句: “是执事师兄圆明留下纸条给我,让我去伙房传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清风也只能实话实说。要不然,就得扛下整件事情。 人命关天,清风扛得起来吗? 只是牛昊没想到,清风供出的竟然是圆明。 圆明也没想到,在人群中高声喊了声: “清风,你怎么敢信口雌黄当面诬陷我?” 清风冲着牛昊说道: “那张纸条,我留着呢,在我裤裆里。上面的字迹,就是圆明师兄的。可以当面质证!” 听到清风那句话,长秀一把扯下清风的裤子,露出光溜溜的屁股。 纸条还没翻出来,站在人群中的圆明撒腿就向院子外面跑去。 牛昊喊了声“你站住!”向前冲出去。 一道身影已经超过牛昊冲到前面。 牛昊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院子里站着那么多下院学生,谁都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只听见圆明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已经扑倒在地。 圆明的身后,站着长秀。 不,应该是除莠。 长秀的身体,又瘦又高,身上披着黑黢黢的嶙峋的树皮,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截满地乱跑的枯树桩。除了脑袋顶上一丛绿莹莹的新苗,焕发着生机。 除莠却不一样。 同样的一具身躯,除莠的周身上下却笼罩着腥红的光彩。原本黑黝黝嶙峋的树皮,全都向外乍开着,看起来就像是一身坚硬的铠甲。也让原本瘦高的身影,变得格外威严,不容冒犯。 圆明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扭过头看时才发现,两条腿都已经被洞穿。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转瞬间就染红了地面。 圆明惨叫着,却不知道该向谁发出哀求。 除莠伸手攥住圆明的脚踝,把他倒拖着,拖回到明镜道长面前。 看到明镜道长,圆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边哀嚎着,向着明镜道长爬过来。没爬出两步,就被除莠伸出脚踩在了地上。 除莠伸出手,手里多出一根木棍,带着削尖的尖头如同一支利矛。除莠奋力刺下,把那根利矛一样的木棍刺进圆明的大腿,把他圆明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圆明嚎叫着,原本就红堂堂的一张脸,因为疼痛,也因为恐惧,涨成了紫红色。 刺进圆明大腿中木棍,却像是得到了圆明鲜血的滋养,落地生根长出了新生的枝芽。 除莠接着冲着清风说了声: “纸,条,拿,来!” 刚刚除莠扯掉了清风的裤子,在他的裤裆里却没发现纸条。 除莠向清风要纸条,清风仰起的一张脸,白得没有一点颜色,呆呆地看着除莠。 除莠冲着清风伸出手,吼了声: “拿,来!” 清风两条腿颤抖着,一泡尿顺着裸露的两条腿流到了脚面。 牛昊看着清风,摇了摇头,向着除莠说道: “他没有纸条。” 清风没说谎,那张纸条早就被他丢掉了。 可要是交不出纸条,没法指证写了纸条的圆明,清风就只能自己背起那口黑锅,承担清平这件事的全部责任。 所以清风才编出那句话,纸条还在,被他藏在裤裆里。 而圆明,真的就上当了,慌不择路想要逃跑。 “你,骗,我!” 除莠话一出口,清风已经被除莠扼住脖子,高举在面前。 明镜道长突然开口说了句: “诓言骗语不对,却罪不当死。放开他。” 除莠举起的手中,紧扼住清风的脖子。清风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转眼间就被憋成黑紫。 明镜道长让除莠放人,除莠却并不想放开清风。扼住清风的手掌没有松开,反而扼得更紧了。 清风的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一双眼睛向上翻着,露出眼白。 “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明镜道长不紧不慢地问道。 牛昊看着除莠。 激荡在除莠身体周围的腥红血光,变得格外鲜艳起来。 牛昊正想开口提醒除莠,明镜道长让他放人。 席地而坐的明镜道长,身形晃动拔地而起。 身影起身,已经站到了除莠面前,啪地一掌拍到除莠的脑门上。 除莠被一掌拍中,还在愣神的工夫,明镜道长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除莠身体摇晃着,手一松手中的清风跌回地上,直挺挺地躺了半天才把一口气喘上,蜷缩着身体不敢乱动,也不敢放声大哭。 除莠被明镜道长迎面拍了一掌,清醒多了。激荡而出的腥红血光也变得黯淡下去。 明镜道长的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惊叹。 牛昊就站在旁边,看得很清楚。 但其实牛昊看到的,也只是一道白色的身影。甚至分不出那道身影到底是明镜道长,还是明镜道长的元神离体,给了除莠一下子。 147章 板上钉钉 树精以长秀的身份出现时,就会常常露出凶狠,一副不容驯服的样子。 树精作为除莠时,就显得更加桀骜了。 明镜道长一巴掌打醒除莠,冲着不停哀嚎的圆明说道: “你把整件事说清楚。” 听到明镜道长的话,圆通也禁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圆明。 圆通的内心里满是恐惧,牛昊看得出来。 因为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圆通谋划的。只是为了逃脱罪责,他没有参与实施。 听到明镜道长的话,圆明抬起头,显得犹豫。 圆明犹豫,倒不是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圆明犹豫,是该不该趁着这个机会要求点什么。 就比如一旦招认了,能不能免死,甚至免于惩罚。 圆明抬起头犹豫着,除莠伸出的手掌里,又多出一根利如尖矛的木棍。圆明看到,发出一阵哀嚎: “我说我说,我全说。整件事,都是圆通师兄主使的!” 圆明话音还没落地,圆通已经紧跟着问了一句: “证据呢?” 圆明看着圆通,张口结舌。 证据?哪来的证据! 整件事,都是圆通跟他口耳相授,根本没留下物证。 倒是圆明自己做事不够严谨,给清风留下一张纸条。又因为这张纸条,被清风使诈逼着显出原形。 可是拿不出证据,无法证明是圆通的主使,圆明就要扛起整件事。 害死同门师弟,交由除莠正法。圆明真的能扛起来吗? 圆明越想越怕,越想越气,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冲着圆通喊了一声: “师兄,敢作敢当,你就认了吧,别再害得兄弟跟着你受苦了!” 圆通目光冰冷地看着圆明,紧跟着说了句: “不是我做的,认什么。难道还要我替你背黑锅?” “你,你...... ” 圆明又急又气,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圆通开口接着说道: “大家同门兄弟,清平师弟为人温和善良,从不招惹是非。他因为什么得罪你了,让你对他下此毒手?” 圆明张着嘴,“我,我”地想要争辩。圆通却根本不给圆明说话的机会。 “平日里,看你一副宅心仁厚的样子。却想不到你的心肠毒辣,手段残忍。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对同门兄弟下毒手。可你为什么要牵连清风?清风年纪小,不辨善恶,被你利用。这一次要不是明镜道长明察秋毫,岂不是要连累清风小小年纪就跟着你遭殃?” 圆明瞪着眼睛盯着圆通,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圆通看了看明镜道长,又冲着圆明说道: “像你这种恶人,人中败类,也只有请出除莠仙尊依法严惩,以正我空明道场的浩然正气,还我空明仙山的澄净空明。” 圆明拿不出洗脱自己清白的证据,面对圆通甚至插不上话。一张脸涨成黑泽色,露出了绝望。 牛昊看着圆明,禁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叹。 圆明死定了。 圆明不想背黑锅。牛昊也不想让圆明背起黑锅。因为圆明背黑锅,就放跑了真正的幕后元凶。 可是目前看来,不管圆明想不想,他都只能背着这口黑锅去死了。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圆通才是幕后主使,可是守着福田下院这么多人,总不能不问证据,只凭着猜测就认定圆通是主谋,应该去死。 圆通连珠炮一样,把圆明说得无言以对。随即冲着明镜道长长躬下身说道: “明镜道长心如明镜鉴人善恶,让这件事水落石出。我身为福田下院执事,却用人不贤,在这件事上难辞其咎。恳请明镜道长责罚!” 这个圆通,还真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把一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却还要假惺惺地揽过责任一同受罚。 牛昊看着圆通。 你有这样的用心,怎么就多学学好,用到正地方! 明镜道长沉默着。 牛昊能感觉到明镜道长在内心里发出的那声叹息。 幕后元凶就在这里,却无法证实他的所作所为,无法将他定罪。 这的确让人沮丧,却又无计可施。 半晌,明镜道长冲着圆通问道: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罚圆明?” 圆通毫不犹疑地说了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也太狠了!” 圆明看着圆通说道: “你这样,不就是落井下石吗!” 圆明说出那句话,牛昊忍不住心里诧异。 事情到了这一步,圆明竟然还幻想着,圆通会在最后关头伸手拉他一把,帮他摆脱困境? 圆通根本不理圆明,接着向明镜道长说道: “以圆明这样穷凶极恶之徒,犯下罪大恶极之事,如果不加严惩,实在有悖天理,更会败坏空明仙山的名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圆通以下院执事的身份,代替下院莘莘学子,恳请明镜道长裁决,恳请除莠仙尊降法,让杀人凶手以命偿命,还清平师弟公道,正空明仙山威严!” 圆明被除莠用木棍钉在地上,挣扎着身体冲着圆通大喊道: “圆通你个王八蛋,你太狠毒了!这些年我被你当狗使唤,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你不念情分不救我,竟然还陷害我!你想让我替你背黑锅,想让我给你做替死鬼,你就不怕我凭着一口恶气不散,化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你以为你身在空明山,有道法威严庇护,就不害怕是吗?我告诉你,道法威严是庇护正人君子的,绝不会对你这样的邪恶之徒多加袒护!” 早干嘛了? 牛昊看着圆明,禁不住在心里想。 早有这么一张利嘴,刚才怎么不去跟圆通争辩?被人家板上钉钉落实了证据,又想起来要跟人家分出高低。 太晚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是太晚了。 明镜道长把脸朝向除莠,正要开口。 广场上的人群当中,突然有人开口说道: “弟子圆光,有话要说!” 牛昊转过头。 听到圆光有话,圆通也禁不住心里紧张转过头去。 明镜道长沉吟着,说了句: “你有什么话,到前面来说吧。” 148章 横插一杠子 圆光与圆通虽然同时下院执事,但关系相处的并不融洽。 圆光总想扳倒圆通取而代之,这件事在福田下院并不是新闻。 清平这件事,不管是圆明替圆通背了黑锅,还是原本就罪有应得,这件事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了,圆光突然冒出来有话要说。 这摆明了就是要闹事啊。 圆通转过头,盯着圆光的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恨意。 恨也没有用。 圆光打定心思,就是要趟这趟浑水了。 牛昊来到空明山,一度让圆光看到扳倒圆通的希望。 牛昊与上庭仙长正心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件事圆光已经证实了。而且不惜余力巴结牛昊,只希望能够借住牛昊,实现自己的心愿。 圆光曾许诺,一旦坐上执事大师兄的位置,起码给牛昊弄个舍监当当。 可是牛昊毫无兴趣。 圆光也看出来,区区一个福田下院,根本关不住牛昊。 别的不说,牛昊不在天晶阁住处入籍,却能在空明山上四处游荡。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牛昊不是道家入室弟子,却又空明师尊教导牛昊功法。 这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牛昊身份成谜,前途却不可限量。 牛昊对于圆光的提议不理不睬,圆光也只能自怨没找对人。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对圆光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圆光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圆通带着一副怨毒的眼神紧盯圆光,圆光却理都不理,大步走到明镜道长面前,长躬到地。 圆明一下子,又像是发现了一个救命的稻草,忍不住冲着圆光哀嚎了一声: “圆光师兄,你救救我吧。我是被冤枉的!” 明镜道长把脸朝向圆光,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话要说?” 圆光看了一眼圆明,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启禀道长。圆明师弟身子魁梧,性情急躁。平日里好勇斗狠,更喜欢寻衅滋事。下院里新来的师弟,没有几个不受过他的欺负。这件事我常听到举报,更亲眼见证过。” 圆光话一出口,原本以为捞到救命稻草的圆明,一下子就愣住了。 圆光这不是来救命的。 圆光这摆明了,是怕自己没死透,来补刀的。 圆通也愣住了,不住地溜动着眼神瞥着圆光,搞不懂圆光到底想要干什么。 圆光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只是,清平师弟上山,已经好几年了。在伙房里,除了管事的师兄,只怕就属清平师弟呆得年头最长了。清平师弟性情温良,素无与人争执。这样一个人,就算圆明师弟,怕也难于他结下什么仇怨。” 圆明听出圆光是来给自己补刀,涨红着一张脸已经准备开骂。话到嘴边却又听到圆光的话锋变了,抬着头张着嘴僵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明镜道长也忍不住,冲着圆光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圆光冲着明镜道长长躬下身,说道: “弟子想说,圆明与清平,远没有深仇大恨,近没有利益瓜葛。圆明犯起混来也只是寻衅找事欺负人,却做不出杀人的勾当。大家都是道门弟子,深知天道循环善恶报应的道理。弟子觉得,这件事里面大有蹊跷!” 明镜道长听了圆光的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里面大有蹊跷。 这句话还用你说? 你是刚来还是刚才打盹睡着了,没听见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里面有蹊跷,所有人也都知道圆明受人指使,所有人甚至猜得出幕后真凶。 可是证据哪? 没有证据,你跳出来叨叨个劈柴! 就为了显得你会说话吗? 明镜道长面无表情,圆通的脸上却露出了冷笑。 说了半天,也只是表现你思绪缜密言语犀利,却还是拿不出证据。 没有证据,就翻不了案。翻不了案,就改变不了圆明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只要圆明被除莠正法,这件事就算过了。 就算有一天重新发现铁证如山,也回天乏术,没有用了。 圆光看不出明镜道长内心所想,却也像是看不到圆通脸上露出的冷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弟子以为,一个人能犯下夺人性命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行,起码要有足够的动机。像圆明师弟这样,虽然时常犯浑,却还不至于罔顾天理昭彰,以身触法。” 圆光说着,看了牛昊一眼。 “我倒是听说,在清平师弟遭到不幸之前,曾与圆通大师兄发生了冲突。清平师弟年少气盛,对着圆通大师兄说了些出格的话,让圆通大师兄颜面尽失。” 听到圆光突然把话题引导自己身上,圆通出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 ” 圆光却根本不给圆通插言的机会,继续大声说道: “圆通师兄身为执事大师兄,爱惜颜面是出了名的。从不许有人对他说出个不字,更何苦清平师弟胆敢以下犯上。据说圆通师兄当时就恨得咬牙切齿,发出狠话一定要报复回来,让这些小兔崽子知道谁才是福田下院的天王老子,让他们以后见到我圆通,就像小鬼见到阎王爷!” 说着话,圆光转过头冲着圆明问道: “圆明师弟,你当时在场,听到这些话了吧。” 圆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圆光这应该是在帮他洗脱罪名,忙不迭地点着头。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当时陪着圆通师兄在伙房,款待牛兄弟。因为一些事谈不拢,吵起来了。你们不信,可以问牛兄弟!” 圆明说着,抬头看着牛昊。 牛昊实在没想到,这件事绕了一个大圈,竟然绕到自己身上,看着圆光圆明,又转头看了看明镜道长,说道: “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我没听到...... ” 圆光却又打断牛昊,问了句: “敢问牛兄弟,圆通为了什么事去款待你。据我说知,你来到空明山上,圆通大师兄可是处处刁难你,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呢。” 圆光这句话,实际上就是为了挑起那段旧事,勾出牛昊的愤恨。 圆通悟出圆光的用意,喊了声: “这些旧事,与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明镜道长却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说。” 149章 再一次 明镜道长让牛昊说,牛昊却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圆通是领着圆明来伙房,又是酒又是肉地款待牛昊。无非就是想修复与牛昊之间的关系,不想因为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被牛昊和江藏娇清算。 至于清平,虽然说了一句让圆通等着死。可是这远不足以成为一条证据,证明圆通就是凶手啊。 牛昊觉得没什么好说,圆光和圆明却都带着殷切,苦苦盼望牛昊。 事到如今,不管牛昊是添油加醋还是信口雌黄,只要能对圆通构成不利,圆明都会点头称是。 就算无法认定圆通会据此杀人,起码罗列了圆通的恶习。而圆光,就更有把握据此扳倒圆通了。 牛昊想让圆通恶有恶报,但牛昊却不想靠着编造出来的罪证,扳倒圆通。 所以牛昊据实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 明镜道长仰着脸,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朝向牛昊 圆光也在看着牛昊,眼神中流露出无奈。 牛昊想揪出圆通这个幕后的真凶,可是牛昊不想为此昧心说谎,圆光当然怨不得他。 明镜道长转过头,冲着圆光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 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如果提不出具体的证据,就只有把圆明作为元凶正法了。 圆光深吸了口气,说道: “启禀明镜道长,证据其实是有的。只不过...... ” 圆光说着停下话音,看着明镜道长的反应。明镜道长皱了下眉,问道: “怎样?” 圆光说道: “为了搜集证据,弟子擅作主张,用了些伎俩。我害怕...... ” 圆光一直在吞吞吐吐。因为圆光深知自己收集证据的手段,触犯了道院的规矩,搞不好是要受到责罚的。 所以圆光一直在等明镜道长表态,不去追求他的旁门左道之术。 可是圆光到底使用了怎样的伎俩,明镜道长根本不知道,又要如何表态。 明镜道长不表态,圆光只能接着说道: “弟子饲喂了一只人面蛾,放飞出去,探听到圆通师兄密议,使用什么理由诓骗清平,让他离开伙房,再用怎样的方法,让他死得痛苦,报复他以下犯上冲撞执事大师兄的行为。” 听到圆光的话,圆通禁不住愤怒,高喊了一声: “你个混账...... ” 看到明镜道长转过来的脸,随即又长躬下身。 明镜道长接着又把脸转向圆光,半晌说道: “当真?” 圆光点了下头。 人面蛾,看起来如同普通飞蛾,却长着一张人样的面孔。 人面蛾还有个名字,长舌婆。 人面蛾以人的体毛喂养,再加上饲喂者的口水。 养熟之后放飞出去,用来探听别人谈话,再鹦鹉学舌一样一遍一遍学给饲喂者听。 这样的东西,当然是空明道院禁止饲喂培育的。 圆光身为执事,却明知故犯,所以带着一副惴惴不安,想要先向明镜道长讨一个免受责罚的承诺。 明镜道长一张脸朝向圆光,接着又说了一句: “那蛾子,你带在身上了?拿来给我。” 说着向着圆光伸出手。 圆光伸手在怀里掏出,掏出一个拳头大的葫芦。 长舌婆听话传话,传的话都是最后一次听到的谈话。 想要保留谈话,就把长舌婆收进饲笼,不然它再听到别人谈话。 圆光掏出饲养着长舌婆的葫芦,伸手递向明镜道长。圆通终于按捺不住,突然跃身而起扑向圆光。 圆通突然发力,所有人都没防备。 眼见圆通扑到圆光身上,除莠伸出手臂。 长长的手臂横在圆通面前,瞬间变成枝杈盘错的树篱屏障。 交缠在一起的横枝竖杈并没有密不透风。枝杈交错间露出的空隙,还能看见树篱屏障后面的圆光。 圆光被圆通突然跃起身体猛扑过来,吓得大惊失色,正在把伸出手掌中的葫芦向着怀里收回来,害怕被圆通抢去。 可是树篱屏障却牢牢挡住了圆通,让他咫尺之间如隔天涯。 牛昊甚至怀疑,除莠是故意的。 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圆通的用意,在圆通发力起身的同时,就完全能够出手制止圆通。 可是除莠却偏要装出措手不及,一直等到圆通的手指尖都已经碰到了圆光的身体,等到圆通的内心里已经忍不住涌出成功的狂喜,才瞬间出手,把圆通从高高的山巅一下子拉入深深地深渊。 咫尺天涯,瞬间惜败。 圆通禁不住内心的愤恨,发出一声长嚎。整个人已经被除莠拍落在地上,一脚踏住。 明镜道长侧转着脑袋,细细辩听着身前发生的一切。伸手接过圆光递来的葫芦饲笼,拧开盖子凑近耳朵听着,慢慢地把脸转向圆通。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明镜道长问圆通。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圆通没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回了句: “整件事,是我策划,圆明动的手。” 明镜道长又问了一句: “这样说来,让你以命抵命,不冤喽。” 圆通看了看明镜道长身边的,清平挺直的尸体,摇了下头说道: “不怨。是我圆通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明镜道长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 接着把手里的葫芦摔到地上,啪地一脚踩碎了。 踩碎的葫芦里,根本就没什么听话学话的人面蛾。那个饲喂宠虫的葫芦,是空的。 圆通惊诧之余,瞬间明白自己被圆光耍了。而所用的伎俩,竟然就是清风刚刚用过的那一招。 而自己,竟然就中招了! 圆通一脸震惊,瞪着圆光。而圆光,并不掩饰满脸的蔑笑,斜着眼睛瞥向圆通。 这一下,不但扳倒了圆通。还直接把他送上不归路,从此再不用担心他了。 圆通突然发出一声怒骂: “你个杀千刀的狗杂碎!” 接着冲起身体。 刚刚撑起两只手臂,就被除莠一脚踩回到地面上。 那一脚踩得格外用力,踩得圆通的身体落回到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 圆通带着一声惨叫,拼命挣扎中,手里却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回手刺向身后的除莠。 150章 尘埃落定 除莠是长秀的时候,就已经是一身坚硬的树皮,让人无从下手。 除莠变成除莠时,一身树皮向外支起来犹如铠甲,更加不容进犯。 圆通摸出匕首刺向除莠,匕首被树皮挡住,刺不进去。可是也撤不回来了。 圆通握着匕首的手臂,一团藤蔓缠住。 新生的藤蔓露出稚嫩的黄绿色,弯曲的叶梢覆盖着一层柔软绒毛。稚嫩的藤蔓不需要用力拉扯,轻轻一碰就断了。 可是那样的藤蔓不是一根两根,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团。 一根根藤蔓带着争先恐后,顺着圆通紧握匕首的手臂爬上来。 圆通发出恐惧的尖叫,挣扎着。扭动的手臂碰断稚嫩的藤蔓。被碰断的叶梢冒出清亮的液体,转眼间就从断口处分生出两个芽孢。 芽孢生长,变成两根新生的藤蔓。 圆通的手臂被藤蔓缠住,发出恐惧的尖叫。紧接着,尖叫声中带出凄厉,像是遭遇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明镜道长转动着脑袋听着,接着向着除莠问道: “你在干什么?” 除莠刚刚被明镜道长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整个人清醒多了。 听到明镜道长发问,缠住圆通手臂的藤蔓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一哄而散。留下圆通背向身后的手臂...... 那不是手臂,那只是一截枯骨。 圆通的手里还攥着那把匕首。 匕首上锈迹斑斑,棕红色的锈迹带着一个个透光的锈眼。 而圆通紧握匕首的那只手,也已经烂光了筋皮血肉,露出嶙峋的骨头。 一小段一小段的骨头白森森的。那些细小的骨头曾是手指节,是宽大的手掌,是手腕。 手腕往上,半截手臂还没来得及烂得彻底。露出的骨头上,还带着丝丝絮絮的皮渣肉屑,还有一条敞口的血管向外渗出黑红的液体。 靠近手肘的位置,被争先恐后的藤蔓幼枝争抢攀爬的地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圆通回身刺出匕首,到发出凄厉尖叫、被明镜道长出声制止。能有多少久,喘息之间? 须臾的工夫,圆通的那只手就像是经历了岁月流转。如果不是明镜道长出声制止,转眼间就会被销蚀殆尽。 而顺着圆通手臂攀爬的藤蔓,很快也会爬满圆通的全身,把他包裹起来,尽数吃掉。 牛昊呆呆地看着除莠。 这段时间,牛昊总感觉,这个树精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凭着一身坚硬的树皮,不怕疼也不怕打。靠着身高手长,能先于对手打到对方,占到便宜。 牛昊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的本事精进了许多。 所以牛昊有种感觉,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打赢树精。 打赢了树精,就能沿着上山的道路回到青阳城,去见小七。 如今看来,牛昊实在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圆通伸出另一只手,捧着那条烂得只剩下半截的手臂啊啊惨叫着。 疼痛、恐惧、更多是绝望,让圆通的惨叫声格外凄绝,撼天动地。 明镜道长像是受不了圆通的叫声,皱着眉弹出手指。 没什么东西弹出来,圆通却只剩下一张脸继续在扭曲变形,大张的嘴里在发不出半点声音。 没有了圆通的惨叫声,圆明抓住机会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道长,元凶自投罗网,事情水落石出,我被...... ” 明镜道长不等圆明说完,随即说道: “你可以洗脱罪责,既往不咎是吗?别做梦了。整件事,是圆通出了主意,却是你在向着清平下的毒手。跑了你,怎么向清平交代。” 明镜道长话一出口,圆明嚎啕大哭起来。向着明镜道长哭喊道: “道长明鉴,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呀!” 明镜道长转过头把脸朝向清平直挺挺的身体,问了句: “你告诉我,这个法阵是谁布下的?” “圆通!” 圆明斩钉截铁一样地说道: “是圆通画给我,让着照着布设出来。说这道法阵能让清平那个小王八蛋死得格外痛苦,让他虽死也要承受万劫不复的折磨。我不忍心,对圆通苦苦相劝,说清平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不应该对他...... ” 明镜道长不想听到圆明自我表白,冲着圆明弹出手指,封住圆明的口舌。接着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你们这些人,整日里只想着勾心斗角,从来不愿多用点心钻研功课。照葫芦画瓢,却不知道这道法阵用来束魂,不能杀人。你们这样,简直就是丢光空明山的脸!” 明镜道长听到长秀敲响集合的钟声,匆匆赶来时曾经说过了。 牛昊一直以为明镜道长是在说圆通圆明对同门兄弟下毒手,丢光了空明山的脸面。 现在看起来,不是。 明镜道长的意思,是在说圆通圆明用错了法阵。学艺不精丢了空明山的脸。 所以......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所以,其实清平还有救? 清平的身体僵硬,面色惨白,的确是一副死人样。 牛昊也曾试过清平的呼吸脉搏,全都没有了。 在牛昊看来,清平真的就是死了。 死透了。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仰起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牛昊忍不住问了句: “道长,你是说清平还有救是吗?” 明镜道长没回答,转过头向着除莠说道: “圆通圆明为一己私愤,迁怒同门师弟,犯下这样的恶行。这两个人交给你,看好了。等我知会了上庭,将他们知罪。” 除莠伸出两只手,一手一个抓住两个人,倒拖着向着院子外面大步走去。 圆通圆明被封住了口舌,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明镜道长接着向圆光说道: “下院执事一职,你先代理。让那些学子都散了吧。” 眼看着圆通圆明被除莠带走,圆光心意达成,自然喜不自胜。却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冲着明镜道长长躬到地。 圆光出任下院执事,并不合明镜道长的心意。眼下却也没有办法。 明镜道长又冲着牛昊说道: “你带上清平,随我回去。” 牛昊点着头,扛起清平。 151章 清平还有救 在牛昊看来,清平已经死了。死得很透。 身子都硬了还没死透? 这要是再活过来,就是尸变! 不过听明镜道长的意思,事情好像还有转机。 那就是说,清平其实还没死,或者说真的没牛昊想象的,死得那么透。还有机会活过来。 只是,活过来的清平还是清平吗? 还是已经变成一个只是样子看起来像是清平,骨子里其实已经发生变化的活跳尸。 尸变这种事,牛昊听七奶奶讲过,从没见过。 据说,挺吓人。 但就算清平活成一具跳尸,那好歹也算活过来一半呀。 总比现在,死得透透的强吧。 清平为了牛昊而死,这让牛昊感觉到无法承受。 牛昊强忍着紧张和兴奋,扛着清平跟在明镜道长的身后。 明镜道长有一双眼睛,却是瞎子,根本看不见东西。 明镜道长常年呆在福田,对下院的里里外外自然了如指掌。 可是走起路来,也还是要伸出手向前探摸着,害怕撞到什么,害怕被绊到。 牛昊心里着急,恨不得把明镜道长也扛到肩上。 可是明镜道长的辈分太高,牛昊不敢。 牛昊不敢动手,快步赶来的树精却毫不客气。一把抱起明镜道长,大步向前走去。 树精的身体周围不再有刺眼的腥红血光闪现出来,应该是变回长秀了。 长秀抱住明镜道长走在前面,牛昊扛着清平紧紧跟着,回到福田入口的繁花神树下。 平日里,明镜道长就呆在繁花神树下,喝茶、冥想。 长秀把明镜道长放回到坐榻上,明镜道长示意牛昊放下清平,面对清平许久没出声。 明镜道长是瞎子。 用明镜道长自己的话说,睁眼瞎。 但牛昊不止一次感觉,明镜道长其实什么都看得见。 不是用那双肉眼,而是用心。 明镜道长一张脸冲着清平,许久之后抬起头,朝向树精长秀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 明镜道长并没说觉得什么,长秀却知道明镜道长在问什么,“嗯”地一声答应着。 牛昊实在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清平还有救?是不是啊!” 明镜道长把脸转向牛昊,说了句: “不好说。” 不好说?那也说说呗。 你们两个心有灵犀,自然不必多言。 可是我这还蒙在鼓里呢。 我这蒙在鼓的滋味,很难受! 明镜道长沉吟着说道: “那两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原本是想布下‘炽焰’法阵。炽焰有烈焰腾空,转眼间能将人化为一把飞灰。那个圆明,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粗心大意,错用了‘束魂’法阵。束魂夺人魂魄,却不会杀人身体。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明镜道长说着,又把脸转向长秀,问道: “圆通圆明,来到空明山上的日子虽然已经不短了,却从没去过道院,又是从哪里学会的布设法阵?” 长秀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明镜道长看着。明镜道长接着问道: “有人告诉他。是道院,还是天晶阁?” 长秀伸手向着天上指了指,说道: “上,面。” 明镜道长点了下头。 “我猜也是道院的人。” 牛昊等着明镜道长和长秀猜测完了,接着又说道: “那,清平现在是死是活啊?” 明镜道长把脸朝向面前的,清平的身体,说道: “清平现在,就像是元神离体。只不过清平,跟下院大多数学子一样,平日里偷懒贪玩,从不肯刻苦修习。进入空明山这么久,身上一点功法都没有。被束魂法阵夺走元神,留下一副身宅没有功法守护,僵硬的像是一个死人。” 牛昊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是说,清平没死。 清平要是死了,明镜道长也不会说“像是一个死人”。 既然没死,就想办法就他回来吧。 耽误的时间越久,身体越发僵硬。 到时候就算把清平的魂儿叫回来,回到这副硬得跟石头一样的身体里,伸不开胳膊迈不开腿的,还不是一具活跳尸。 明镜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咋?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当道士的,不是惯会扶乩招魂吗。 明镜道长抬起头朝向长秀。 这一次,长秀再没瞪起一双小眼睛看着明镜道长,脑袋微微垂着,显出了忧愁。 也就是说,事情远没有牛昊想象的那么简单。 明镜道长开口说道: “束魂原不是用在活人身上的。空明弟子布设束魂法阵,都是用来对抗凶魔恶鬼的。” 鬼,牛昊见过了。 青阳城陈家大宅的陈大官儿。 鬼都是因为心中揣着一口恶气,致死不能化解。时时向着回来报复仇家。 所以束魂之术不杀身体。 因为鬼就没有身体,就剩下那么一口气了。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明镜道长却显得很犹豫,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该不是,清平的元神被这个法阵打得四分五裂,或者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真要是那样,清平可真就没得救了。 元神消散,留下一具僵直的躯体还能用来做什么。用蜜蜡封住五官七窍,做成标本当摆件? 牛昊想问,可是又不敢继续问,害怕真的问出清平真的就是元神消散,回天乏术了。 “清平的元神,现在应该已经堕下空明山了。” 明镜道长突然又说道。 堕下空明山? 那就是还在,没被打得灰飞烟灭。 只要还在,那就好办了。 不管是堕下空明山,还是被打进阴曹地府,我牛昊都要去把他找回来。 清平因我而死,我不能不管不问。 清平与我兄弟相待,我更要救他出危难。 明镜道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牛昊问道: “怎么了,我不能去救他吗?” 明镜道长仰起头朝向牛昊,半晌说道: “我猜到你要去,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跟你实话实说。那空明山下,哪有那么容易进出。还有从里面带出一个人来。” 空明山下? 牛昊猜得到,明镜道长所说的空明山下,已经不是青阳城那么简单了。 那又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吗?那么难闯! 152章 空明山下 明镜道长所说的空明山下,并不是青阳城。 对于空明山来说,青阳城是山外。 空明山浮在半空中,就像清平说的那样。 浮在半空中的空明山,除了福田下院,除了山中的道观洞天这些山上的部分,还有山下的部分。 就是边界以外、悬崖之下,空明大山的另半面。 下面。 背向天空的那一面。 空明山的下面,有一个名字,“禁狱”。 既然叫做“狱”,当然就是用来关押的。 空明山下的那座禁狱,关押的都是被空明山上的道长仙师们捉来的邪妖恶鬼。 邪妖恶鬼被打入禁狱,也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灵囚。 灵囚在空明山底,合力推动空明山浮在半空中。 上一次牛昊跟清平采药时,清平曾跟牛昊说起过。 牛昊身体悬在悬崖上时,也曾看见空明山锅底一样的悬崖底下,裹着一团黑雾。 黑雾之中就隐藏着数不清的邪妖恶鬼。 牛昊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是邪妖恶鬼,为什么不直接杀灭它们。却要把它们关起来。 清平解释说,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一味的杀戮,会有悖于上天的好生之德。囚禁它们,让它们无处逃脱,令它们合力托起空明山,久浮于空中,更加保证了空明山的法相尊严,保证了空明山的澄净空明。 一举数得! 不违背上天的好生之德? 牛昊却不信。 一个人犯了杀戮,就一定要以命抵命。难道人就不是上天的造物,不受上天好生之德的庇荫了吗? 清平被圆明布设的束魂法阵夺走元神,当成作恶的妖魔关进空明山下的禁狱。 牛昊想要救回清平,只有下到空明山底找出他,把他带回来。 空明山底关押着邪妖恶鬼,这样说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好闯的。 牛昊在大狱里呆过,深知一个人被投进死牢,没了生的希望,没有了对明天的期盼,剩下的就只有愤怒和仇恨。 郁积的愤恨会渐渐占据一个人,夺走他的理智。会让一个人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只为发泄出心中的愤恨。 牛昊想问问,那下面到底能有多凶险。 可是山下的禁狱虽然是山上的道长仙师兴造,却从没有人进去过。 没人说得清,下面到底有多凶险。 牛昊问道: “我要怎样才能到达那里?” 空明山底远比龙潭虎穴凶险,牛昊也要去。 牛昊要去把清平带回来! 明镜道长仰着头朝向牛昊。 明镜道长想说些什么,想要做些交代。 只是需要交代的事情远不止一件两件,让明镜道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牛昊向着明镜道长问道: “道长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明镜道长低下头想了想,接着又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道家弟子毕生修习,为了大道合一,有所归宿。此道,或为天或为地,或为自然存在。大道永恒,不以道家弟子苦苦追求而昌盛,不以道家弟子苦求不得而湮灭。倒是我们这些道家弟子,借求道而求名、求利、求长生,与大道正途渐行渐远。”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一副听的很认真的样子。 但牛昊其实并没听进去什么。 这么一个节骨眼上,明镜道长还要讲什么大道理。牛昊觉得还不如拿出两件法宝给他傍身,来得更实际。 空明山上的道长仙师,哪个身上不藏着几件宝贝。 身上没两件宝贝,怎么扬名立万开馆收徒? 只是牛昊不能明着要。 牛昊要了人家也不一定给。 就算给了牛昊也未必会使。 牛昊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听到明镜道长一声轻咳。 牛昊收起思绪看向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接着说道: “修道之人,修的其实是自己的一颗心。心正、身正,也才能行得正。上庭的正心,给你取了一个道号叫正行。就是希望你能大道正途,一路前行。只不过,行正行偏往往就是一念之差。可是一步走错,却会牵连步步走错,到时候就再难回到正途了。偏离正道,结果就是沦为空明禁狱里那些邪妖恶鬼。” 牛昊打起精神听着,可是明镜道长说的那些话,实在让牛昊提不起精神。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面一直想着回青阳城,去见那个叫小七的姑娘。” 牛昊一下子警觉起来。 明镜道长能看出牛昊心中所想,这没什么奇怪。 只是,这种时候,你提这个话茬,想干吗? 明镜道长说道: “这一次,你若从空明山下平安回来,我就准你去青阳城,去见那个小七姑娘。” 真的?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当然不会骗他。 这要是这样,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牛昊咧着嘴,嘿嘿地笑起来。 “我们谁都没去过空明山下,无法给你建议。” 明镜道长又说道: “你此去,孤身一人孤军奋战。那些耍狠逞凶挡你去路的,你不必手下留情。那些阿谀奉承向你摇尾乞怜的,你更要多加提防。在那里,你不会交到朋友。就算找到了清平,也要再三确认,分辨真伪。” 牛昊点着头。 明镜道长仰着头朝向牛昊,半晌说了句: “这一趟对你来说,是渡是劫,我真的看不出来。” 说着话,明镜道长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低下头去。 牛昊知道明镜道长担心他这一趟会出差错,嘿嘿笑了声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道长你放心。我这个人,命糙的很,没那么容易死。而且,就算死我也得见过了小七之后才能死。我答应小七要回去看她,我总不能说了不算。你等着,我下去找到清平就立马回来。” 牛昊说得轻松,却并没让明镜道长安下心。 明镜道长转过头冲着长秀说道: “最快找到清平,自然就是按照原路进去。你带上他,去法阵那里重新设法阵,送他下去。然后带着他的身宅回来见我。” 长秀冲着明镜道长点了下头,冲着牛昊弯下腰,示意牛昊坐到自己肩膀上来。 牛昊攀着长秀的身体坐了上去,长秀迈开大步往外走。 153章 来送行 清平在帛海的边上,被圆明设下的法阵打入空明禁狱。 所以牛昊也要从相同的地方进入。 长秀带着牛昊来到帛海。 这一次,满心不高兴的贲布并没出现。 天色尚早,向西的落日刚刚露出赭红,给西方的天际涂上淡淡的赭红。 牛昊坐在草坡上看落日,长秀找来一些枯树枝升起一堆篝火。四处打量着,匆匆离开了。 长秀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草原上从不缺这种东西,沙鼠、野兔。因为少有天敌,肆意生长,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个头很大。 两只兔子已经死了。 长秀拎着兔子坐到篝火旁边,麻利地开膛破肚剥下外皮,把两只兔子架在火堆上烤着。 牛昊坐在一边看着,猜想长秀这是在给自己准备晚饭? 长秀是修炼出人形的树精,听命于明镜道长,管理空明山的门户,约束山上的奇花异木。 所以长秀要不要持守空明道院的戒律? 道院的戒律,都是用来约束门下的弟子的,那些道士。 牛昊连天晶阁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虽然身在空明山上,却并不受空明道院的约束。道家弟子需要秉持的三皈九戒,从来都与牛昊无关。 树精长秀呢? 长秀伸出一只脚,在那堆剥出来的,野兔的皮毛肚肠上来回踩着。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娃娃,兴奋地踩着泥坑。 长秀也很兴奋。 嘬起的嘴巴,发出了哨声。 哨声尖利刺耳,听不出悠扬的旋律,甚至听不出调门。长秀却吹得很得意。 踩踏在长秀脚底下的那堆东西,原本还在渗出涔涔血水,却很快就被吸干了水分,变成黑乎乎的一团,泥土一样。 那团东西是被长秀吃了。 长秀的这副吃相,很超乎牛昊的想象。 不过仔细想想,你还指望一棵大树怎么吃东西。能像人一样,两只手捧着狼吞虎咽? 牛昊默默地看着长秀,长秀也知道牛昊在一直看着他。嘴里面吹着口哨,那头绿茸茸的头发上,突然间就多出一对兔子的耳朵。 牛昊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兔子耳朵来回摆动着,就像是一只兔子在警惕地聆听。 长秀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瞟向牛昊。牛昊忍不住哧地笑起来。 长秀也跟着笑起来。 跳动的火苗炙烤着柴架上野兔的酮体,发出滋滋的声音。 长秀转动着烧烤的野兔,扯下烤好的部分递给牛昊。 牛昊接在手里咬着,跟着长秀的目光一起看向西方的天际,看着渐沉的落日,把天色涂成染血一般的红色。 牛昊原以为,一段从没有人去过的征途,自己的内心应该紧张,甚至充满恐惧。 可是此时此刻,牛昊能感觉到的,却只有惬意。 守着温暖的篝火,吃着焦香的兔子,跟着一个树精看夕阳西下。 还不够惬意吗。 长秀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救,朋友。我,等,你。做,朋友。” 当然! 牛昊握住长秀覆盖着坚硬树皮的手掌。 “我跟你做朋友,至死不渝!” 长秀一张脸上神情肃穆,盯着牛昊的一双小眼睛里闪着光,流露出隐隐的感动。 是不是,应该拥抱一下? 牛昊心中闪出这样的念头。 面前的,长秀那张皴皱的脸突然间就变得毛绒绒的。毛绒绒的一张脸上,尖耸出来的鼻唇一抽一抽的,像是在探闻牛昊,是不是吃兔子肉啦! 那是一张兔子的脸。 牛昊毫无防备,被吓得哈地一声叫起来。 长秀跟着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绿茸茸的脑袋顶上冒出一对兔子耳朵,欢快地来回摆动着。 天黑了。 长秀开始布设法阵。 法坛法阵,都是道家弟子施法的手段。 法坛庄严。诸多法器法宝摆在法坛上,开坛的道家弟子嘴里念念有词,搬请仙师或者天庭的尊神降临,助力弟子施展神通,降妖除魔。 法坛一经摆设,不能移动。用于战斗时,周围常常需要同门弟子护法,防止法坛破坏,法力中断。 天晶阁的弟子曾经摆设法坛,施法困束阿福。牛昊情急之下毁了法坛,却还是没能救回阿福。 道师自然。 道家弟子认为,世间万物皆有力量。善加利用,就能巧夺天工。 法阵只用唾手可得的草根树皮、岩土矿泥,细心布置后加入道家符咒,就能唤醒强大的自然力量。 法阵强大,其中的奥妙变化万千,新晋的道院弟子根本无从施展。 法阵的奥义更是艰涩难懂,需要天生的灵性与之呼应。许多道院师尊能传大道,能答疑惑。却终生无从领会法阵的奥秘,更不会排列法阵善加应用。 牛昊看着长秀。 长秀在两道山坡中间平整出一块空地,在平整好的地面上勾画出一个闭合的圆环,又用准备好的药粉在圆环中洒出一个三角。三角形的三个尖角顶住圆环,又用石子和木片排出类似符文的图案。 牛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不得不佩服长秀。 这家伙,一个树精,榆木脑袋,竟然能记住这么复杂的东西。 法阵看似在地上勾勾画画,区别不大。一旦被激活,作用却千差万别。 别的不说,圆明就因为用错了法阵,原本应该把清平毁尸灭迹的,却变成元神打入空明山下,留下一具僵硬的身体变成问罪的证据。 长秀在山坡中间布设了法阵,抬起头还没看到牛昊呢,却看到了贲布。 贲布站在十几丈外,巨大的身体在夜色中也是白森森的,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长秀惧怕贲布,瞬间就呆住了。 牛昊也看到贲布,忽地站起身。 贲布却并没有冲上来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牛昊看着。 你这是,来给我送行?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想。 搞得我好像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牛昊打定心思是要回来的。 回来了,就能下山去见小七,以解思念之苦。 但其实,牛昊知道这一趟绝不那么简单。 空明禁狱,绝不是来去自由的。 154章 初来乍到 长秀为什么不能陪牛昊一起下禁狱? 树精长秀化身除莠时,须臾之间就能夺人性命。去空明禁狱捞个人出来应该并不难。 是因为树精只杀人不斩鬼,还是身份限制不能进出禁狱? 来送行的贲布,又为啥来送行。 打了几仗打出感情了,害怕牛昊去了禁狱再回也不来,从此再没人能陪它玩? 长秀示意牛昊站到法阵之内,牛昊在法阵中央站定,看着远处那道小山一样的白色身影。 一道光突然在牛昊眼前迸现。 你也不喊个“一二开始”,让我心里有个准备吗? 牛昊心里想着。 迸现的白光中,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像是一只大手一样紧紧攫住牛昊,把他向着地下深处猛拉进去。 牛昊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要干什么去的。 牛昊心里有所准备。 可是事到临头,牛昊还是禁不住挣扎。 牛昊挣扎,紧紧攫住牛昊的力量就变得格外强大起来。 一只大手一样,紧攥着牛昊,充满刻骨的仇恨一般,要挤烂牛昊的五脏六腑,碾碎牛昊的每一根骨头。 不能挣扎。 越挣扎,身上那股力量就会越强大。 牛昊心里明白。 只是牛昊做不到动也不动。 动也不动,任凭那只大手挤出牛昊刚刚吃下的烤兔子,挤烂牛昊的心肝脾肺,变成烂糊糊的一团,从嘴里从屁股中间挤出来。 牛昊挣扎着,接着就闻到了味道。 血腥味。可能还有被挤烂的心肝脾肺,带出的别的味道。 还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在嘴上,在顺着屁股流淌下来了的,两条大腿中间。 我该不是被吓尿了吧? 感觉到大腿中间湿淋淋粘糊糊的东西,牛昊突然想到。 真要被吓尿了,传扬出去还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牛昊心里想着,攫紧牛昊的力量慢慢地松开了。 没有了那股积压的力量,也就没有被挤烂的心肝脾肺从身体里被挤出来,没有了大腿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 牛昊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 下面,空明山下,禁狱。 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座监狱。 没有牢房,没有牢笼,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 脚下的地面坚实,头顶的天空压得很低。连同周围,全都是黑沉沉的。 那种黑,不是黑到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漆黑。 牛昊目所能及的地方,朦朦胧胧依稀可辨。 牛昊还能看见飘渺的雾霭,灰蒙蒙的一团一簇,像是一个个无主的游魂一样,东游西荡。 目所不及的地方,被黑沉沉的烟尘所笼罩。 黑沉沉的四周,偶尔会有一道暗红色的亮光闪烁。 牛昊不确定闪烁的亮光是什么。 亮光,带着暗红的颜色窜动出来一闪而过,映亮黑沉沉的一隅。 闪烁的亮光还会带出声音。低沉、嘈杂,听不清是什么。 是火焰吗? 如果是火焰,窜动的亮光又怎么会像是活的一样。一会闪亮在牛昊身前,一会又在牛昊的身后一闪而过。 除了偶尔闪动的,暗红的光亮。还有呛人的味道。 那种味道,牛昊再熟悉不过了。 每天在伙房,到了生火做饭的时候,柴灶里燃起的熊熊火焰,都会带出这股味道。 只是,从黑沉沉的黑暗中飘散出来的味道,远比伙房里的柴火味更熏人。带着强烈的,硫石的臭味。 牛昊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周围,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平堕入空明山下,只是因为他与牛昊交好,被迁怒了。而圆通圆明公报私仇,又错用了法阵。才让清平来到这种地方。 这地方,是一座监狱。 牛昊想把清平从这种地方带走,就只能劫狱。 就像之前小七和六度他们做的那样,深入大牢里应外合,把牛昊从死牢里带出去。 只是,牛昊想劫狱,救出清平,至少要知道清平在哪里。 这周围黑沉沉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牛昊要怎么找到清平? 大声喊? 牛昊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敢喊出声。 谁知道自己嗷唠一嗓子,会喊出什么怪物来。 这里是空明山,冒出任何身具神通的精怪都不奇怪。 就像匕吞,就像贲布。 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从远处飘来,牛昊感觉到雾气之中隐藏着什么。 想跟我藏猫猫? 藏猫猫这件事,我只服树精长秀。随便往哪一戳,不用化妆就是一棵经年的枯树。从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灰蒙蒙的雾气飘向牛昊,牛昊发出一声低喝: “出来!” 声音响起,那团雾气却毫无反应。东游西荡看似漫无目的,隐藏在雾气深处的东西,却逐渐露出行踪。 牛昊后撤脚步踩出步法,凝聚起力量随时准备。 飘渺的雾气迎着牛昊装上来,带着一股灰蒙蒙的土腥味。 随着雾气裹住牛昊,一道身影从浓雾当中猛然扑出。 牛昊挥出的拳头已经打出去。 那一拳,却打空了。 牛昊一拳打空,进步向前,想要冲出浓雾的包围。 灰蒙蒙充满了土腥味的雾气,却像是一张捕猎的大网,瞬间收紧。 牛昊耳边,跟着响起一个声音: “逮到了!” 声音尖利,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响起在牛昊的身后。 牛昊运足力气,却并没有循着声音一拳打出。 发出声音的家伙,撒下一张大网捕捉牛昊。 不管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是牛昊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牛昊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需要找个活的,能说话的,当地人问问情况。 起码问出禁狱在哪里,警戒是不是很森严,凭着牛昊的本事,有没有可能冲进去,杀里面一个人仰马翻。 牛昊克制着冲动,没有回身打出那一拳。 发出兴奋声音的家伙,转眼间已经移到牛昊的身前。 牛昊能感觉到,那家伙就在那层灰蒙蒙的雾气后面,借着雾气的掩护盯着牛昊打量着。 牛昊深吸一口气,猛然迈步向前走出去。 紧裹在牛昊身上的大网,拖住牛昊迟滞着牛昊的脚步,却根本无法禁锢牛昊。 牛昊迈步走出那团雾气,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身影,正瞪大一双眼睛盯着牛昊看着。 155章 我叫支离 牛昊走出浓雾,就看见迎面站着一个身影。 身影的浑身上下,灰蒙蒙的,跟弥漫的浓雾没什么分别。 这样一个身影,藏身在浓雾当中还真不容易发现。 飘渺的身影,干瘪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牛昊庆幸自己刚刚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挥出拳头打过去。 要不然,把这家伙打得飞到哪去都说不定。 打飞了找不到,怎么办。 站在牛昊面前的身影灰蒙蒙的,样子长得更奇怪。 瘦削的一张脸,瘦得就剩下一层皮包着头骨。脑袋下面的脖子又细又长,像是褪了毛的鸡脖子,堆叠的皮褶下面能看到一节一节的骨头。 又瘦又窄的肩膀,拖着两条胳膊,一根长一根短。长短不一样的两条胳膊,至少能差出一尺。 佝偻的身体向前倾着,却像是在腰部的位置被硬生生截去了一段,让身子显得出奇的短。短了一截的身子下面,有着两条大长腿。 两条大长腿远远超出了身体的需要,所以让那家伙的膝盖向前弯曲着,像是随时都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牛昊盯着面前的家伙打量着。面前的家伙也盯着牛昊看着,眼神中流露出惊奇,还有一些恐惧。 空明山下是禁狱。禁狱里关押的,都是邪妖恶鬼化身的灵囚。 所以被称为灵囚,是因为那些家伙被打下空明山下是,是从身体里剥离出元灵,将他们的元灵打入禁狱。 剥离的元灵,也就不再有血肉之躯,不再是活生生的。 所以灵囚在禁狱里存在的,也只是灵气汇聚而成的身形。 被打入禁狱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曾经为害一方的罪魁。 那些家伙人坏,心坏,所以剥离出来的元灵,也都像染过墨一样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闪动的灵光。 就像牛昊面前的家伙,浑身上下灰蒙蒙的。 可是牛昊,却闪动着亮白的光彩。虽然不足以光耀四方,却已经能够映亮灰蒙蒙的四周了。 这让牛昊面前的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牛昊伸出手,摘下缠在身上的大网。 牛昊面前的家伙却冲着牛昊吼了声: “别动!” 别动? 牛昊盯着面前的家伙看着,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说别动,我就不动?你看不出,我并不好惹吗! 牛昊根本不停那家伙的呼喝,那家伙随即挥手打过来。 牛昊撤步向后躲避着,扯落缠在身上的大网。 牛昊面前的家伙一击未中,追上来。 牛昊眼看着那家伙的拳头打到面前,伸手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要不是因为有事要问你,我已经一拳把你打死了! 那家伙挥拳没能打中牛昊,反而被牛昊擒住手腕,知道自己远不是牛昊的对手。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你这家伙样子长得怪了点,脖子上面也顶着一个脑袋啊。 难道,那个看着像是脑袋的东西,其实是个葫芦? 牛昊心里想着,攥着那家伙的手腕,往自己面前猛拉。 那家伙喊得更大声了,拼着命地想要挣脱。 可是他的手腕被牛昊攥在手里,怎么可能挣脱。 两个人用力地拉扯中,被牛昊攥在手里的手腕,拽着那家伙的胳膊被整根扯了下来。 牛昊面前的家伙发出凄厉的惨叫,听得牛昊一阵心惊肉跳。 趁着牛昊愣神的工夫,那家伙身影闪动,躲进了周围灰蒙蒙的浓雾当中。 灵气凝聚的身体,没有筋骨血肉。被扯掉的胳膊,也没有鲜血四处迸溅。软塌塌地垂在牛昊手里。 牛昊举着手里那条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办。 扔掉? 这好歹也是人家身上的东西。 还回去? 他人没了怎么还。 牛昊看着周围。 那家伙并没走远,就躲在附近。借着灰蒙蒙的浓雾掩护,冲着牛昊打量着。 他打不过牛昊。 牛昊知道,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那他为什么不借机逃走。 舍不得牛昊举在手里的胳膊? 这条胳膊,跟他身上的另一条长短都不一样。可是长在身上这么长时间,自然会有感情。舍不得丢掉也正常。 牛昊举起手中那条胳膊,说道: “我不是有意这么做,没想到要扯掉你的手臂。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你。你出来吧,拿回你的手臂。我不会难为你。” 那家伙就藏在附近,听得到牛昊的说话,却始终不肯出声。 牛昊拎着那条手臂,来回甩动着。 软塌塌的手臂扫过周围的浓雾,搅动着灰蒙蒙的雾气翻卷回旋。 牛昊没有对那个家伙痛下杀手,是因为想要跟他打听这里的情况。 可是那个家伙为什么不跑,为了拿回自己的手臂? 为了拿回自己的手臂,甘愿赌上性命,算不算因小失大。 牛昊抡动着那条胳膊,发出呼呼的风声。感觉到左手边的浓雾中发出了异动。 牛昊猛然冲出身体。 冲进迷雾中,牛昊就看见了那个家伙。 那家伙做梦都没想到,转眼间牛昊就站在了自己面前。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牛昊伸手就抓住了那家伙的脖子。 你跑。你再跑给我看! 那家伙又细又长的脖子,被牛昊紧攥在手里,动也不敢动。 都这种时候了,再轻举妄动,还不被挣掉脑袋! 扯掉胳膊可是继续活下去,揪掉了脑袋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英雄,饶命!” 那家伙说着,举起另一只手,冲着牛昊来回摆动着,像是在作揖。 牛昊盯着那家伙的眼睛,举起拳头,带着威胁地问了声: “叫什么?” “叫...... ” 那家伙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支离。” 支离? 牛昊看着面前那张脸。 怎么空明山上这些家伙,一个个名字都这么奇怪。 匕吞,贲布,支离。 支离的脖子又细又长,被牛昊的大手攥在手里,卡得死死的。没一会的工夫,就露出一副喘不上气要憋死的样子。 “你放开我。我,保证不跑。” 支离冲着牛昊发出哀求。 我谅你也不敢! 牛昊盯着支离的眼睛,松开手。 支离伸出剩下的那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喘着气,样子有些夸张。接着,身形闪动向左虚晃,向着右边猛窜出去,撒腿就跑。 156章 支离破碎 支离有着两条大长腿,长到完全超出他身体的需要。 所以支离总是向前屈着膝盖。 这么两条大长腿,要是飞跑起来,牛昊还能追得上? 别人不说,就说长秀。 那两条大长腿迈开了,健步如飞啊! 牛昊松开支离,支离虚晃一枪撒腿就跑。 牛昊一下子就火了,撒腿就追。 支离的两条腿够长,可是跑得并不快。身子左摇右摆,看起来就像是腿麻了,走起路来没有了脚后跟。 牛昊没费力去追,就追上了支离。一手掐住支离的脖子挥拳就打。 拳头还没落到支离身上,支离哎呦地惨叫着,瘫倒下去。 要是换做别人,牛昊一定会觉得下手太重了,打着身子骨单薄的支离,死过去一样。 可是牛昊落下的拳头明明还没落到支离身上啊。 “你给我起来!” 牛昊憋不住一腔怒火,拉起支离再次挥起拳头。 支离用力向下坠着身子,嘴里发出呜哇的惨叫,一副捱不过去,随时都会死过去的样子。 牛昊连挥出两拳,都没能打到支离身上。却被支离垂死一样的尖叫声,叫得下不去手了。 牛昊松开支离。 支离有些不相信,牛昊就这样就放开他了。抬起眼神瞟着牛昊。 牛昊打量着周围。 牛昊原想从支离这里打听些情况。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长相奇怪也就罢了。亲口答应的事情,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反悔了。 这样一种人,说出的话还能相信吗? 牛昊撇下支离,这准备离开。 支离却伸手拉了下牛昊。 牛昊转回头瞥着支离,支离指了指被牛昊扔到地上的胳膊说道: “那东西,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牛昊转身继续往前走,身后响起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 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都跟牛昊没关系。 可是牛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支离一只手攥着那条被牛昊扯掉的胳膊,想要重新装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被牛昊扯掉的那条胳膊,是支离右边一侧的胳膊,长的那条。 那条胳膊不是一般的长,从肩膀上垂下来,能轻松碰到膝盖。比起左侧那条短胳膊,足足长出一大截。 支离的左手不灵活,拖着一条长长的胳膊又是找准又是比对,显得格外笨拙。 牛昊看着支离的样子,禁不住跟着着急。忍不住走回去,一把夺下支离手中的胳膊,对齐支离的肩膀装上去。 支离皱着眉,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好像很疼的样子。 对齐了,也装上了。可是一松手,胳膊又掉下来了。 这咋整? 牛昊看着,禁不住有些犯愁。 要不,吐口唾沫粘上? 支离的脸上更是流露出悲戚,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少了一条胳膊,我可就变成残废了,事事都不方便。要不,你再试试?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装回去。” 牛昊看着支离,禁不住摇了下头。 你说你没那本事,干吗要跟我挥拳头?让我没控制住力道,扯掉你的胳膊。 幸亏当时只是攥住你的手腕。 要是伸手就掐住你的脖子,现在犯愁的,可能就是要怎么把你的脑袋装回到脖子上。 胳膊被扯下来了,要怎么装回去? 反正牛昊是没这个本事。 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牛昊心里不由得一阵沮丧。 支离看着牛昊,却反过来宽慰牛昊说道: “装不回去,就算了吧。别再试了。你也不用太自责。可能,就是我命中注定,要落下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这件事,怪不得别人。” 说着,支离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牛昊看着支离垂头丧气的样子,更觉得自己一失手,把支离害成这个样子,于心不忍。 眼看着支离渐行渐远,牛昊突然品出点什么,冲着支离吼了一声: “你给我站住!” 听到牛昊的声音,支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腿跑。 支离拉开了架势,却并没有跑起来。 支离知道,他根本逃不掉。 逃不掉,再把牛昊抓住,会遭遇到什么,就很难说了。 但绝不会像是刚刚,自己尖叫了几声,就连蒙带骗地糊弄过去。 支离转过身,冲着牛昊露出一脸笑容,问了句: “请问,你有什么事?” 牛昊拎着支离的胳膊大步走过去。 眼看着牛昊走近,支离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了。灿烂的笑容下面,是一双既无奈又无助的眼神。 支离耍弄诡计想要逃脱,被人识破了没跑了。 还不落下一顿胖揍? 搞不好,还会被扯下另一条胳膊,扯掉腿。 牛昊走到支离面前,问道: “空明山下有座监狱,在哪里?” 原来,牛昊是要打听事。 支离暗暗送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说道: “这里就是你要找的监狱。” 这里? 牛昊左右打量着。 怎么空明山下的监狱,不用装上铁栅栏,不用准备铁笼子吗? 牛昊住过的大牢,可是铁笼子、栅栏门一应俱全。就怕那些犯人寻机逃脱。 不过空明山下的监狱,好像也用不到那些。铁笼子,栅栏门。 空明山下,有山上的道院和洞天,用空明道法镇压。一旦被打入空明山下,谁还有有本事逃出去。 这里,黑沉沉空落落的,要去哪里找到清平。 牛昊心里想着,看了看拎在手里的胳膊,塞还到支离的怀里。 支离却随手扔到地上,说了句: “这条胳膊长出一大截,却并没占到什么便宜。捞不到好处不说,拖拖拉拉格外碍事。不要了,等我回去,在换条新的。” 支离那句话,听似说给牛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牛昊看着支离,不知道他说的,换条新的是什么意思。 身体四肢在你眼里就像鞋帽外套?不合身又或者穿旧了,随时都能换个新的。 你原本就已经做好打算,换下这条不合适的胳膊,换一条新的了。却还要冲着我装出一副扯掉了胳膊变残废的样子,就是存心要骗我了。 你这家伙,张口闭口都是谎话。跟你相处,还真的多留个心眼,小心不能让你给骗了! 157章 前边带路 支离扔掉那条被扯掉的胳膊,往前走。 牛昊问了句: “你去哪?” “回家。” 支离回答的倒是干脆。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被扯掉胳膊的肩膀。那意思就是你扯掉了我的胳膊,我还不能回去换上一条新的? 牛昊看着周围。 这里是空明山下,是关押的监狱。 只是这座监狱跟牛昊想象的样子相差实在太大,突然之间让牛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牛昊转回头看了看支离,支离已经走出了很远。 牛昊跟在支离的身后。 支离听见了,听到牛昊跟在他的身后。却并没有回头看一眼。脚步反而越来越快,恨不得离着牛昊越远越好。 支离打不过牛昊,跑不过牛昊,在牛昊身上占不到半点便宜。 既然这样,还留在这个大个子身边干什么。 支离脚步匆匆,牛昊也加快了脚步。 支离知道自己走不掉,万般无奈地回过身,冲着牛昊问了句: “你跟着我干什么?” 牛昊看了看周围。 我也不是要跟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支离看着牛昊,又看了看周围,说道: “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随便你往哪个方向走都行,只是不要跟着我。我跟你素昧平生,没什么交往。拜你所赐丢了一条胳膊。我不想再丢掉性命。拜托了。” 说着转回身。 牛昊一下子火了,上前一步抓住支离。 要不是你用个破渔网罩住我,招惹了我。我会扯掉你的胳膊? 你满嘴谎言诓骗我,我没打得你七荤八素,就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倒是数落起我来了。 牛昊一把抓住支离,支离瞬间就软了,冲着牛昊嘿嘿笑着,说了一句: “有话好说,凡事好商量。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我身子单薄,经不起你的一下子。” 牛昊开口问道: “你告诉我,你在空明山下是干什么的?” 牛昊问话的时候并没松开手。意思很明显,说实话要不然就挨揍! 支离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这里是空明山下。我在这里,当然是在坐牢。” 看了看牛昊,支离又说道: “空明禁狱面积广阔,初来乍到之人的确会摸不到门路。这样吧,你要去哪里,我给你带路。” 要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牛昊想了想说道: “我来这里,是找人的。之前有一个人,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实样。他叫清平。他本不应该来空明山下,是遭人暗算才来到这里的。我要找到这个人。” 支离看着牛昊,拖着长声哼哼地笑着。 牛昊忍不住问了句: “你笑什么?” 支离说道: “其实,我也不属于这里,遭人暗算才落难于此。不止是我,空明山下的每一个,都是遭人暗算才沦落至此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牛昊一把拉住支离,支离冲着牛昊摆着手,接着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每一个落入空明山下的,无论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蒙冤,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谁也躲不掉。” 听到支离这句话,牛昊不由得愣住了。 照你这么说,清平落难其实是上天注定了? 还有我,为救清平下到空明山下,也都是天定劫数在所难免了? 牛昊愣愣地看着支离,支离冲着牛昊问道: “听你这话,你不是被山上那些牛鼻子捉住,打入无界禁狱的?” 牛鼻子?什么牛鼻子。 牛昊随即想到,道士执拗,会被人开玩笑,戏称为牛鼻子。 “我不是。” 牛昊答道: “我是来找人的。” 支离打量着牛昊,嘿嘿笑了起来。说道: “之前我还在想,外面的世道还真是变了。像你这样,都能被打下空明山,落入无界禁狱。你要说你是来找人的,那就不奇怪了。” 支离说着,伸出手轻轻推开牛昊紧攥着他的那只手。又问道: “那个清平,是你朋友?让你不惜下到空明山下来救他。” 牛昊看了看支离,没回答。 支离却已经看出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说道: “朋友落难,不惜两肋插刀伸援手。能有这样的朋友,人生幸事!这个清平,让人羡慕!” 支离不惜余力地夸奖了牛昊之后,又问道: “你能进入到这里,是跟山上的牛鼻子熟络吗?” 就算支离也知道,想要一路打上空明山,闯进无界禁狱来救人,几乎没可能。 牛昊看了看支离,说道: “你只管带我去找清平好了。” 支离嘿嘿笑着,点着头。说道: “不急,不急。反正清平也跑不出空明禁狱。先让我回去重新换一条胳膊。” 说着,支离又冲着牛昊说道: “欢迎来寒舍小坐,歇歇脚。” 说着,还冲着牛昊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牛昊知道面前这个家伙不能轻易相信。 可要是能有人帮忙带路,能省去自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自己要做的,也只是凡事多加小心,别上了他的当。 牛昊冲着支离摆了摆下颌,示意他前面带路。 支离显得很兴奋,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说道: “要说,我在空明山下安了家,还是第一次有客人上门。家中凌乱还请多包涵。绝不是我对你不够尊敬,实在是条件有限。” 说着话,支离转过头又冲着牛昊问道: “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 牛昊看着支离,不确定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牛昊没吭声,支离却也不气恼,自顾自地又说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有这样的机警过人,实在是不容易。让人佩服,佩服!” 说着,又向着牛昊问道: “请教少年英雄,尊姓大名啊。” 牛昊看着支离。 我要是一直不说,你是不是会一直这么问下去? “姓牛,名昊。” 听到牛昊报出名字,支离点着头大叫了一声: “好名字!念在嘴里朗朗上口,写在纸上气吞山河。对得起你少年英雄的身份!” 牛昊被支离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担不起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支离紧跟着又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是哪个牛哪个昊?” 158章 支离的家 支离的家,离着并不远。如果那里就是支离所说的,他的家的话。 没有四壁遮风,没有顶瓦挡雨。那里根本没有房子。 黑沉沉的地上,飘渺的灰蒙蒙的雾气当中,有一具具尸体倒卧着,横七竖八。凑近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尸体,都是支离破碎的残肢。 失去了四肢的大半截躯干,被齐根切下的整条大腿,肘部反向向后弯曲的手臂,或者几根手指。 残缺的肢体堆垛整齐,排成半人多高。四面围起来,算是房子的四墙。 肢体围成的四墙中央,露天的“房子”里面,还有一些被精心挑拣出来的,分门别类摆放着。 支离走进房子,随口冲着牛昊说了声“你请自便”,就一头扎进那些胳膊大腿中间翻找着。 牛昊早已经不是才走出山村,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可是看到周围堆码的肢体,仍旧不免胆战心惊。 那些躯体,看不住是在战斗中损伤的,还是因为某场变故造成的。 有一些肢体上,带着被大力拉扯留下的撕裂伤。还有一些,却伤口齐整,看得出是用锋利的工具精心切割下来的。 牛昊低着头打量着那些肢体,听到支离在他身后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 牛昊转回身,支离已经把一条新的手臂装到了自己肩膀上。 原来这家伙,还有这样的本事。 牛昊原本还想见识一下,支离要怎么做才能像是换衣服一样,给自己新换上手脚四肢。 趁着自己分神,这家伙已经做完了。 要不,再扯下他的胳膊,看他怎么给自己重新装上? 这个念头在牛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牛昊当然不能那么做。 那种事,牛昊做不出来。 支离新装了一条胳膊,来回活动着。接着抬起头冲着牛昊笑了笑。 牛昊说道: “这些,都是哪来的?” “这些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支离回答道,一副轻描淡系的样子。 “他们招惹到我,被我干掉了。这些挑选出来的,身板不错,留着给我隔三岔五换到身上,图个新鲜。剩下那些...... “ 支离说着扬起下颌,指了指围成四面矮墙的肢体。 “平时用来修葺房子。肚子饿的时候,还可以用来解饥。” 支离说得煞有介事,牛昊看着支离,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要不是之前跟你交过手,知道你的底细。说不定我还真被你给吓唬住了。 牛昊抓住支离的手腕,支离随即讨饶一样地冲着牛昊说道: “别别。手下留情,别再我把我的胳膊拽下来了。你不觉得,我可是会疼得要命,吓得要死。” 牛昊盯着支离,沉声吼了句: “说实话!” 支离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 “其实除了这些人不是我杀的,其它的倒也不是假的。这些,都是我捡回来的。你也看到我,身子单薄,手脚四肢长得不牢靠,容易掉。所以就把这些捡回来,随时掉了哪个部位,就找个差不多的换上。你也看到我这副样子,走路摔跟头都可能散架,根本没本事去跟人打,更别说去杀人了。我刚刚说的那些,吹牛而已。空明山下生活苦闷,再不吹吹牛解闷,日子更不好熬过了。你放心吧,我这种人就算有害人的心,也没那本事。” 说着,支离慢慢抽出攥在牛昊手里的手腕。 牛昊恶狠狠地盯了支离一眼,转过头看着堆垛成围墙的躯体。 这要多少人才能堆成这样的四面墙壁? 既然打下空明山的,都是剥离了身体的元灵。怎么还会死呢? 牛昊突然间想到。 就连牛昊为了下到空明山下,都是借助法阵,令元神离体才来到这里。 没有了身体的元灵,遭遇到致命攻击就只有一个结果:灰飞烟灭! 可是也不应该留下一具灵气凝聚的身形啊。 牛昊问支离,支离说道: “空明山下的禁狱,关的都是元灵。只是所有这些灵囚,受到空明山道法的约束,不但保持身形相貌,还会感受苦痛煎熬。与那些死后不得往生,留下一缕无主孤魂,大不一样。” 支离说着,抬脚踢着垒成墙壁的肢体,又说道: “我们这些灵囚,有身形相貌,有痛苦煎熬。被彻底杀灭后,就会留下这么一具身形。想必,是空明山道法不散,也令我们的身形不再消散吧。” 支离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格外凝重。看样子不是在信口胡说。 牛昊又问道: “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支离摇着头。 “禁狱囚灵,为了让我们遭受永无止境的煎熬。偶尔会有忍受不了的,铤而走险去越界,想要逃脱。结果当然是元灵被打得灰飞烟灭,留下一具身形在这里。可是这段时间,不断会人莫名死去,闹得禁狱内人心惶惶。至于原因,各种猜测。” 支离说着,眼神瞟过牛昊,接着就在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冲着牛昊说道: “你跟我说说,你跟山上哪个管事的牛鼻子熟络?” 牛昊瞥了一眼支离,反问了一句: “你倒是说说,你都认识哪个道长仙师?” “我认识的?” 支离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当年,倒是跟一个叫明珠的道士混的稔熟。最终也是托了他的福,被打进无界禁狱。” 明星? 牛昊摇着头。 明字辈的道长,牛昊认识一个明镜,听说过一个明智。 但是牛昊知道,明字辈的道长,在空明山中的地位极高。 支离说完,又冲着牛昊扬了下下颌,意思是我说完了,你呢? 牛昊看了看支离,说道: “明镜道长。” 支离脱口说道: “那个瞎道士还没死?”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应该,支离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又说道: “那个明镜,眼虽然瞎,内心却明镜得很。巧言令色,瞒天过海,骗得了别人,却从来骗不过他。要不是他天生目盲,多有不便,空明山原本会由他执掌。” 支离说着,发出一声长叹: “造化弄人哪。” 牛昊看着面前这个家伙,实在没想到,一个无界禁狱中的灵囚,竟然也对空明山上的道长仙师了如指掌。 159章 死缠烂打 支离对空明山了解,对山上的道长也了解。这对牛昊来说,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至少,支离对待牛昊的态度,显得更加热情了。冲着牛昊说道: “明镜那个牛鼻子,现在混上什么身份了?” 牛昊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实说,明镜道长每天看守空明山的门户,分配那些上山的道众。 这样的身份其实跟树精长秀一样,看大门的。 只不过树精长秀负责动手,而明镜道长负责动口。 看大门,当然算不上多了不起的身份。跟那些有自己的道院,能开馆授徒的师尊比起来,差了很多。 支离不等牛昊回答,接着就又问道: “明镜准你下到空明山下,有没有告诉你该如何离开?” 离开。 当然就是找到清平之后,一同离开空明山下,离开这座无界禁狱,回到山上去,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中。 牛昊看着支离。 明镜道长,还真没告诉我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明镜道长没说,送牛昊去帛海的树精长秀也没说。 从始至终,都没人提到牛昊最后要怎样才能离开禁狱。 但牛昊总是要离开的。 要不然,不就变成囚禁在禁狱当中的灵囚了吗。 牛昊露出一脸茫然,支离禁不住露出惊讶,追问道: “怎么你不知道要怎样离开?” 牛昊看着支离,半晌点了下头。 是啊,没人跟我说起过。 而且我也忘了问了。 支离不死心,又说道: “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明镜提起过,你却没放在心上。”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牛昊再一次冲着支离摇了下头。 这一次,支离的脸上露出失望的样子。嘴里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要怎样离开。” 看着牛昊的样子,支离突然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该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惹恼了山上的那些牛鼻子,设计把你诓入禁狱。就没想着再让你回去吧。” 会吗? 支离的话,不由得让牛昊心中一惊。 自从牛昊进了福田下院,空明山上倒是再没消停过。 癸字号的舍监被牛昊揍了,执事大师兄也被牛昊扳倒在地。更是害得清平受牵连,被打入无界禁狱。 但这些事,都不是牛昊主动招惹的。 就算有错,也不能全都怪牛昊吧。 而且就算把所有过错都算在牛昊头上,也不至于要被打下空明山,落进禁狱变成一个灵囚。 不是说,无界禁狱里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邪妖恶鬼吗。 从牛昊那里挖不出离开空明禁狱的方法,支离一下子就对牛昊没了兴趣。撇下牛昊,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牛昊冲着支离问道: “那你见过清平没有,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吗?” “我怎么知道。” 支离头也不抬地答道: “我又不认识谁是清平。” 你这是什么话? 牛昊看着支离。 是你说的,你先回来换一条胳膊,就帮我去找人的。 牛昊盯着支离看着,支离抬起头看到牛昊的眼神,带着冷笑又说了一句: “你有情有义,让人佩服。只是你自己都自身不保了,竟然还有心思去打听别人的事情。就算让你找到清平又怎样,你又回不去。这里是无界禁狱,看起来空荡荡没人管没人问,落入禁狱的灵囚,还不是都乖乖地在里面受苦。没有山上那些牛鼻子网开一面,没人能够离开。” 支离说着,似乎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跟牛昊废话,于是冲着牛昊摆了摆手。 那意思很明显,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牛昊知道,面前这家伙是因为没能从自己身上套问出有用的东西,所以才没了兴致。 牛昊转身往外走。 明镜道长和长秀都没提过怎么离开这件事。 这很严重。 牛昊却并不担心。 牛昊自问,从没犯下过十恶不赦的大罪,当然不用害怕沦为空明禁狱的灵囚。 一旦找到清平,离开的道路自然就会出现在眼前。 至于会是怎样一条路,牛昊不知道。 说不定,就是从悬崖顶上垂下的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边,是树精长秀露出一脸难看的,却让人心头格外温暖的微笑。 要知道,树精长秀与牛昊,已经是朋友了。 彼此约定,福可以不同享,难却一定要同当。 牛昊心里想着,脚步变得格外坚定起来。 身影闪动中,支离一下子又拦在了牛昊面前,脸上露出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冲着牛昊嘿嘿笑起来。 “我差一点就让你给骗了。” 支离说着,张开双臂拦住牛昊的去路。 牛昊冲着支离冷冷地说了一句: “让开。” 眼前这个家伙,所有的殷勤其实就是为了套问出离开禁狱的途径。 怎么离开禁狱,别说牛昊不知道。 就算知道,牛昊又凭什么说出来。 这些人被打入禁狱,变成灵囚,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牛昊为什么要帮助他们逃脱。牛昊跟他们,甚至连点起码的交情都没有,就更不会为他们徇私枉法了。 牛昊的态度变得冰冷,支离倒是早有准备。 脸上露出更加殷勤的笑容,冲着牛昊说道: “我知道,刚刚怠慢你了。我愿意补过。你想要找清平,我给你带路。只是,离开时你一定要带上我一起。你救我出禁狱,我会对你知恩图报。想当年,我鬼手圣医除矢酉殳。申无病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如雷贯耳。多少人舍千金见我,只为求我续命。” 牛昊不想在听支离在这里废话,伸手推开他。 支离却站定身体,执拗地想要拦住牛昊。 牛昊摇了下头,绕到另一边。 支离撑开双臂,再一次拦在牛昊面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绝不会放你走的样子。 牛昊火了,猛地抡起拳头。 支离发出一声尖叫,硬挺着身体并没有躲开。却闭上了眼睛。 牛昊绕过支离,继续向前走。 支离却像是甩不掉的冤魂,再一次冲到牛昊面前拦住牛昊。 你这是讨打! 牛昊伸手攥住支离的手腕,用力回带。接着一拳打过去。 160章 我带路 支离报出自己鬼手圣医申无病的名号,牛昊没有半点反应不说,依旧是挥拳就打。 支离发出惨叫。除了被牛昊砰地一拳打得生疼,更多是因为自己如雷贯耳的名号,竟然没能换来半点应有的尊敬感到委屈。 牛昊不知道鬼手圣医是谁,牛昊更没听说过申无病的名号。 会看病的医生,牛昊倒是认识一个。 青阳城里的生婆。 生婆绝不是寻常的来历。而且生婆,也从不搬出自己的过往自夸。 牛昊一拳打过去,支离身体扑倒在地。 牛昊迈步跨过支离,继续往前走。 支离在牛昊身后大声问了一句: “你就从来没听过我的名声?” 牛昊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脚步停都没停。 支离眼看着牛昊,突然发出一声哀叹: “声名显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哀叹伤心,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支离爬起身,蹭蹭地追上牛昊,又说道: “你真就对我当年的成就,毫不关心?” 牛昊一心只想找到清平,一起离开这里。对于支离原本是谁,曾经做过什么,完全没有兴趣。 眼前这个家伙再厉害,也被打入禁狱变成一个灵囚。那就说明,他肯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恶行,才会沦落至此。 牛昊闷着头往前走,支离跟在旁边,自顾自地说道: “想当年,我医人无数。无论多罕见的异症,经过诊断,都能找出病根药到病除。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神灵相助。一双肉眼,却能够洞穿人身,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这样的神通,虽然说不上绝无仅有,可也算得上天赐神技,并不多见。牛昊却丝毫没感觉到惊奇,甚至没看上支离一眼。 支离的脸上露出失落,看着牛昊的眼神,跟着露出恶狠狠的劲头。 牛昊不搭话,支离就带着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接着说道: “要说我当年做下的,最感自豪的事情,还真不是救下过什么人,救了多少人。是我靠着一人之力,造出了一个无人能敌的人神。” 听到这句话,让牛昊禁不住好奇,转过头看了支离一眼。 牛昊终于有了反应,支离显得得意。 可是牛昊也仅仅是瞥了支离一眼,并没有如同支离所想,带着一脸崇敬央求支离别停下快点继续说下去。 牛昊半天也没出声,只是闷着头往前走。支离没办法,只能继续说道: “我造出的那个宝贝,可是不得了。我给了他不坏的身体,移山的伟力。让他有以一当百的勇气,看破诡计的精明。放眼宇内,无人能与他争锋。就算神仙下凡,也未必敢与他一较高低。所以我给他取了名字叫‘破天’。” 支离说着,叹了口气。 “我那破天,原本是可以成就一番霸业的。也让我跟着尽享荣光。只可惜,遭人暗算,功亏一篑。落入空明山下,变成了一介灵囚。”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支离,并不隐藏脸上的冷笑。 你说得那么热闹,又是无人能敌的人神,又是连神仙都不敢较量的破天,却还是被打下空明山。 空明山上有仙师。空明山上也只有仙师。 那些仙师,道法深厚让人不敢造次。可他们终归不是神仙。 牛昊瞥着支离,脸上露出冷笑。 支离看在眼里,却无法辩驳。 败将不言勇。 身为灵囚,说什么都没有用。 支离却不死心,冲着牛昊说道: “我领你去见他,破天。你亲眼见了,就知道我并不是在吹牛。” 支离说着,再一次拦到牛昊面前,又说道: “实不相瞒。你要找的那个朋友,清平,现在就在他的手里。你有本事,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我造就了破天,深知他的种种手段。在他那里,也就只有我还能说上话。我会帮你要出清平,但是你要答应我,带我一起离开禁狱。” 牛昊停下脚步看着支离。 支离说得是真心话,牛昊看得出来。在支离的眼神中,露出真诚。 牛昊认真地打量着支离,让支离显得更加殷切了。甚至做好准备,就等着牛昊点头应允,就向牛昊致以最诚挚的感激。 牛昊却淡淡地回了句: “不用了。” 说着,绕开支离向前走去。 支离张目结舌,愣在那里。 怎么能,不用了呢? 牛昊相信支离说的,他作为鬼手圣医,放着治病救人的正事不做,偏要旁门左道地制造出一个怪物。 牛昊也相信支离给那个怪物取了一个响当当的“破天”的名字。 虽然牛昊并不理解,好端端的干吗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只是,支离造出了一个了不起的怪物,怪物的名字叫做破天,这一切跟牛昊都没什么关系。 就因为支离想帮忙,就要答应带着他一起离开? 他落入无界禁狱是罪有应得。牛昊又凭什么要帮着他逃避惩罚。 至于那个破天。 支离把他吹得再厉害,不也是没能逃过落入空明禁狱的下场。 既然空明山上的道长仙师能收服他,就说明他并不是无可战胜。 他能被打败,牛昊还怕什么? 空明山上值得害怕的精怪多了。不说匕吞不说贲布,就连树精长秀都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又怎样,我牛昊不也是从来没怕过。 牛昊大步往前走,支离闪出阴冷的眼神盯着牛昊看着,半晌说道: “你不用我带路,找不到清平的。” 牛昊听见支离的话,脚步却连停都没停。 空明山下的禁狱,号称无界。却并不是说这座监狱广阔无边。而是看似没有边墙禁锢,却能将所有擅闯边界者,杀得灰飞烟灭。 所以空明禁狱有边界,看似空荡荡广阔无垠的监狱,也有被穷尽的时候。 那就行了。 今天找不到,我就明天接着找。明天还找不到,我就后天继续。 支离也说过,既然落入空明山下,就跑不出这座禁狱。所以早晚让我找到清平。 牛昊不担心找不到清平,支离也知道自己那句威胁,根本吓不倒牛昊。追上牛昊说道: “算了,还是我好人做到底,给你带个路吧。” 你是好人? 牛昊转动眼神瞥了一眼支离,冷笑着。 161章 热锅下的蚂蚁 牛昊不用支离带路,也能找到清平。 牛昊相信这一点。 但如果有支离给带路,就能更快找到清平。 支离领着牛昊,在黑沉沉看不出明显区别的禁狱中走着。牛昊很快就感觉到不同。 有风吹来。 阵阵微风从身后吹来,带着一股冷飕飕的感觉。风吹动着雾气,灰蒙蒙的一团一团四处游荡。 牛昊没答应支离的请求。所以一路上支离没再跟牛昊说过一句话,独自走在前面,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牛昊知道,这种时候再跟支离说什么,支离也未必会搭理他。但牛昊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哪来的风。” 从背后吹来的风,已经越刮越大。 风卷起灰蒙蒙的雾气,卷动着地上的沙尘,发出沙沙的响声。 听到牛昊的话,支离停下脚步回过身,像是还是不死心一样,冲着牛昊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想帮我离开这里吗?” 牛昊默默地看着支离。 当面拒绝一个人,会让被拒绝的人无法接受。 可是牛昊又做不出当面假意应承,临到离开时又断然反悔的事情。 所以牛昊干脆默不作声。 支离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哪怕编一段谎话骗骗我,让我在虚幻当中兴奋一会。你却连这样都不肯,心肠也真是够狠的。” 说着,充满怨毒地盯了牛昊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牛昊从没想到,自己这样对人以诚相待,竟然也会落下埋怨。愣愣地看着支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越往前走,刮起的风就越猛烈。 狂风吹到牛昊的后背上,推着牛昊的身体不住地往前跑。 牛昊反转过身体,弓背屈身,跟狂风抗衡。 支离两只手紧紧拉住牛昊,把自己躲进牛昊高大的身体后面。 从背后刮来的狂风,席卷着迷雾黄沙,拔地而起直冲上天。呼啸的风声中,还夹杂着更加沉重的声音。 那声音缓慢,响起一声之后,隔半天才会响起第二声。响起的声音更加低沉。每次响起,都会刮来一阵更猛烈的风,迎面扑来。 就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喘息。 一个巨大无朋的巨人,贲张着两个巨大无朋的鼻孔,在吸气。 “坚持住啊!” 支离冲着牛昊大喊。 “别害我掉进热锅里。我可不想被煮得连渣都不剩!” 牛昊听见支离的声音,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掉进热锅,惹我在哪,脚底下? 脚底下是风卷黄沙四处游窜的地面,冰冷坚实。 不在地上,就是在天上? 天上架着一口大锅,敞口冲下,煮了一锅开水,就等着地上的谁谁谁一个没站稳,噗通一下掉进锅里,扣上锅盖就成一锅肉汤了。 牛昊来不及细想那口热锅会在哪里。 牛昊甚至不能抬起头看看,头顶上是不是蒸汽氤氲,露出敞口的热锅。 牛昊整个身体踞俯在地,手指头死死抠住地面,手脚并用往后退。 支离吊在牛昊的腰上,两手两脚紧紧扣着牛昊,随着席卷的狂风忽上忽下。 席卷的狂风,说停了就停了。 不是停了,是出了风圈,不再受到狂风影响了。 牛昊站起身,看着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拉起一道幕墙,黑沉沉的连天接地。 狂风卷起的幕墙,围成了一个圆。 围起的幕墙中间,没有灰蒙蒙的雾气遮挡,露出了天空,暗红色的映亮着大地。 热锅! 牛昊一下子就想到了。 暗红色的天空,就是支离害怕掉进去的热锅。 天空怎么会被烧红了,又是被什么点燃的? 一失足掉进这口热锅里,真的会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牛昊很想问问支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支离却不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 牛昊转过身看支离,支离已经独自一个人往前走了。 支离的前面多出一个人影,一身灰蒙蒙的颜色,迎着支离走过去。 支离和那个人说着什么,而且事关牛昊。 支离不时地转回头看着牛昊,新冒出来的身影,也不时地冲着牛昊的所在看着。 接着,转身离开了。 来人离开了,支离就站在原处,转过头冲着牛昊看着。那副冷淡的样子,让牛昊怀疑自己没能编造一个谎话哄骗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牛昊向来有一说一,从不虚情妄言。 这样,真的有错吗? 牛昊向着支离走,支离却不等牛昊走近,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狂风围成的幕墙当中,再没有灰蒙蒙的雾气弥漫。 暗红色的天空,映亮地面,显得昏沉而迷离。 昏沉的天色下,立着一根擎天立柱,直通上天。 搅动热锅的锅铲子? 牛昊在福田的伙房里呆过。 大锅做饭,总要用一根锅铲子搅动锅底,防止糊锅。 擎天立柱一样的东西,当然不会是锅铲子。 那么大一根锅铲子,谁有那么大力气举起来。 而且,闪着暗红光色的天空,也绝不是一口大锅。 牛昊跟在支离身后往前走,眼看着通天的立柱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根立柱在原地转动着,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顺着立柱往天上看,能看见一道一道的暗影闪过,在暗红色的天空下显得模糊。 牛昊终于忍不住,冲着支离问了声: “这东西是干吗用的?” 没有回音。 牛昊低下头去找支离,却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已经冒出来五六个身影。 灰蒙蒙的身影一声不响,带着如临大敌的样子围住牛昊。 支离,却已经不见了。 人呢?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难道掉进热锅里了? 牛昊挨个打量着多出来的几个身影。 五个人,来者不善。就算让他们一拥而上,也未必是牛昊的对手。 只是,牛昊是来找人的,没弄清楚状况之前不想动手。 牛昊说道: “我来找人。你们谁能给带个路?” 围住牛昊的几个人让出一条路,正朝向那根直通上天的立柱。 这是,要踩着这根立柱上天? 围住牛昊的五个人中间,一个人看着牛昊,转身在前面领路。 牛昊看了看剩下几个人,跟在领路的身后往前走。 162章 拿住他 负责带路的,并没领着牛昊上天。 带路的家伙领着牛昊入地了。 自从下到空明山下,牛昊就一直觉得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空明禁狱。 灰蒙蒙黑沉沉的四周,根本看不见有灵囚吗。 还有那些有关空明禁狱的传说,也都是假的。 不是说有数不清的灵囚,托起空明山浮在天上吗。 空荡荡的四周根本没有灵囚,怎么托起空明山浮在天上。 支离倒是有一个。 四处游荡自由自在,你看他像是个囚徒吗? 直到跟着那个带路的来到地下,牛昊才发现,自己真的走进了空明山下的无界禁狱。 地面突然下陷,变成一个巨大的天坑。 天坑里,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人。 数不尽的灵囚,排成一排,合力推动一根长长的木杆。 木杆的尽头连着一个金属铸成的巨大绞盘。 绞盘带着轮牙,咬住另外一个金属绞盘。 大大小小的绞盘组合在一起,被那些灵囚推动,旋转起来。用来转动屹立中央的,那根擎天立柱。 一根一根的木杆,一排一排的灵囚,喊着号子在奋力推进。 看到有新人出现,尤其是牛昊这样,一个周身闪出亮白光彩的新人出现。一个推动着木杆的灵囚好奇地打量着,不自觉中脚下的脚步慢了下来。 飞来的皮鞭凌空落下,带着啪地一声脆响抽到那家伙的后背上。 皮鞭落下,就在那家伙后背留下一道殷红的鞭痕。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屈下双膝弓起脊背,拼命推动手里的木杆,追上其他人的脚步。 挨鞭子的家伙因为好奇停下了脚步。牛昊也禁不住心头的惊诧,停了下来。 天坑下,围着擎天立柱排列的身影,密密麻麻又何止成千上万! 牛昊不觉间也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牛昊刚刚停下来,跟在牛昊身后的一个身影,就用力地推着牛昊,示意牛昊快点走别磨蹭。 牛昊恶狠狠地转过头。 那家伙身体瘦长,短胳膊短腿,正带着同样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牛昊看着,一副信不信现在就让你挨鞭子的样子。 我信! 牛昊极力克制着想要一拳打在那家伙脸上的冲动。 在找到清平之前,你们说什么我都相信。 牛昊跟着带路的家伙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到露天的广场尽头,有一个家伙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 高高的座椅前面,站立着一些身影。 暗红色的天空,投下暗红色的光,映着那些灰蒙蒙黑沉沉的身影,凶神恶煞一般,带着肃杀。 牛昊抬头看向座椅上的那个家伙。可是光线暗沉,看不出那家伙究竟长成什么样。 但是能看到支离,就在座椅旁边,围着座椅上的那个家伙,在上上下下地忙活着,显得格外殷切。 而那家伙坐在椅子上,向前探出身体,盯着牛昊看着。 别人都在干活,就他这么大剌剌地坐着。不用说,他就是这里的头头了。 监狱里都会有牢头狱霸。牛昊进过大牢,知道这种事。 只是牛昊没想到,在空明山下的禁狱里,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不过也好。 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找清平就变得简单多了。 带路的家伙停下脚步,正要向高坐在座椅上的家伙回禀。牛昊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带路的家伙伸手抓住牛昊,嘴里吼了一句: “见到典狱神君,还不赶快跪下!” 典狱神君? 牛昊瞥了一眼带路的家伙。 一个监狱里的牢头狱霸,竟然也敢自称是神君! 牛昊在心里发出冷笑,并没理会带路的家伙说的话。 带路的家伙抓着牛昊,看到牛昊并没有跪下的意思,竟然还想甩开自己继续往前走。扬起了另一只拳头。 牛昊看见他扬起了拳头,强忍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 前面有一个自称是典狱神君的家伙。 凡事找他,就用不着再跟这些小喽罗纠缠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强忍着,受他们的欺负。 牛昊反手抓住带路那家伙的手腕,不等他另一只拳头落下,挥拳打了出去。 拳头砰地打在那家伙身上,打得那家伙身体跟着前后摇晃着,向后倒退出去。 可是他的手腕还被牛昊抓在手里,后退的身体没能躲开,随即又被牛昊拉了回来。 牛昊接着又是一拳打出,打得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 一个新来的,当着典狱的神君面前,不但不跪下行礼,反而出手打了他的手下。 这种事,别说见到,连想都没想过! 跟在牛昊身后的几个家伙一下子全都愣在那儿,眼看着牛昊右拳频出,打出砰砰的响声,就已经把那个带路的家伙打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牛昊松开手,带路的家伙身体摇晃着,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牛昊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家伙,转回头看着身后的那几个人。 几个人,全都冲着牛昊拉开了架势,却没有一个人冲上来。 他们都在等。等着高坐在座椅上的,他们的主子典狱神君发话。 牛昊转回身,迈步向着高坐在座椅上的典狱神君走过去。 座椅旁边,支离凑近在典狱神君的耳边说着什么。典狱神君却带着不耐烦,猛地伸手就把支离推到了一边。 那一下的力道很大,推得支离不住地向后倒退着。 支离弯曲的膝盖拼命地来回倒换着,想要站稳脚跟。却还是受不了典狱神君的用力一推,仰倒在地上。 摔倒的支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典狱神君的眼神,并没有丝毫的怨恨,而是带着习以为常的平和。 牛昊向前走,冲着高坐在座椅上的典狱神君说道: “我来这里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一个人。他叫清平,是空明山上的一个道士。找到他,我们就会离开。” 典狱神君盯着牛昊看着,看样子根本听不懂牛昊在说什么。 接着,典狱神君坐直了身体。向着牛昊身后的几个人发出了一声低吼: “拿住他!” 163章 人多欺负人少 高坐在座位上的典狱神君终于发话,那些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典狱神君的小喽罗一拥而上。 牛昊不想惹麻烦。 牛昊只想找到清平,顺利离开。 但是在这种地方,也绝不能怕惹麻烦。要不然,救不出清平不说,连牛昊自己能不能离开,都很难说。 身后四个,典狱神君的座位前面,还有五个,带着呼喝向着牛昊猛扑过来。 这种时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当着自己主子的面,好好表现一番。让典狱神君看到自己的本事,让自己有机会受重用,被挺拔。 所以眼看着被别人抢到前面,一个落后的大块头,啪地一声抖出皮鞭,抽向牛昊。 皮鞭抽到牛昊身上,留下一道鲜艳的红印。 牛昊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抡着皮鞭的家伙抖动皮鞭,再次抽来。 牛昊眼看着鞭影闪过眼前,伸手攥着落下的鞭梢,猛然发力,拉动甩出皮鞭的大块头。 大块头被拉得一个趔趄。 牛昊身后,拳锋带着凛凛的风声已然袭来。 这些人摆明了是在人多欺负牛昊人少。 这不奇怪。 因为他们是坏人,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要不然,也不会沦入空明山下的无界禁狱。 听到背后有拳锋响起,牛昊踏步侧身,避过当空打来的一拳。左手擒住那家伙的手腕,右手拉着手里的皮鞭缠到了上面。 牛昊背后的家伙第一个冲到牛昊身边,当然不想就这样放弃眼前的好机会,顾不上缠在手腕上的鞭梢,挥起另一只拳头打向牛昊。 拳头打在牛昊身上,打得牛昊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 那家伙追着牛昊扬起手臂,却被手腕上的皮鞭拖住。 到手的机会,眼看着就没了。 那家伙发着狠,猛地拽动着手里的皮鞭。 甩出皮鞭的大块头,也正在拼命抖动皮鞭。被那家伙猛然拉动,拉得身体又是一个趔趄,嘴里发出一声咒骂,向着手腕上缠着皮鞭的家伙猛冲过来。 另外一个家伙冲到牛昊面前,双拳齐出打向牛昊。 牛昊冲着那家伙同时打出双拳,随着砰砰两声拳声响起,打得那个家伙向后倒退出去。 那家伙强忍着疼痛没喊出来,瞪着牛昊,怎么也想不到牛昊出拳居然这么快,打在身上竟然这么疼。 牛昊根本没时间跟他大眼瞪小眼。 双拳二次打出,打在那家伙身上。 那家伙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摔出去。 左边身影闪动,一个矮个子斜冲上来。牛昊当做没看见一样,追着摔倒在地的家伙,猛地一脚踢出去。 那家伙抬起上半截身体,正往起爬。被牛昊迎面一脚踢上来,身体噗通一声就摔回到地上,没了动静。 斜冲上来的矮个子冲到牛昊面前,抱住牛昊的双腿就把牛昊拱翻在地。 紧跟在牛昊身后的两个家伙,跟着猛扑上来,把牛昊按到地上连打带踢。 牛昊忍不住疼,发出惨叫。 挨打,对牛昊来说是常有的事。 跟着师父何烨学本事,对着树精长秀练本事。哪一次不挨打。 牛昊发出惨叫,把牛昊死死按在地上的三个家伙,随即停下来,像是要看看牛昊的状况,也好向自己的主子请功。 牛昊已经借着机会翻身而起。 抱住牛昊双腿的矮个子冲着牛昊再次扑来,准备故伎重演。 牛昊牟足了劲飞起一脚,迎面踢到矮个子的面门上。 矮个子被牛昊踢得身子倒翻出去。 牛昊迈步正想追上去,迎面一个家伙拦住牛昊。身体瘦长短胳膊短腿,正是那个推着牛昊带出一副恶狠狠的眼神,威胁着“信不信让你挨鞭子”的家伙。 牛昊双拳齐出,迎面打过去。 拳头砰砰打在那家伙身上,打穿了他的身体从身后露了出来。 那家伙还没来及出手,就被牛昊打成这样,显得格外委屈。 牛昊回抽双拳,却发现两只拳头被黏在那家伙的身体里,抽不出来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身子瘦长的家伙看着牛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算是怎么回事? 牛昊再次用力回抽双拳。 两只拳头在面前那家伙的身体里,拉出长长的细丝。 身子瘦长的家伙,似乎也在拼力向后退着,帮着牛昊抽出双拳。 那家伙怎么会那么好心帮助牛昊。 眼看着牛昊的双拳慢慢抽离,那家伙随即送了一口气,身体向前回弹,再次把牛昊的两只拳头紧紧粘在一起。 而那家伙,抡出双拳砸向牛昊。 只是他粘人的本事很厉害,打人的功夫却实在是一般。双拳打在牛昊身上,软绵绵的像是没吃饱饭。 那家伙打人的功夫不行,剩下那几个可是毫不含糊。 趁着牛昊双手被禁锢,一拥而上拳脚相加。 这样,太欺负人了吧! 牛昊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捆住的我的手脚,让我还不了手。 打来的拳脚落在牛昊身上,牛昊吃不住疼痛,发出惨叫。 手里拿着皮鞭的大块头,终于把自己的鞭子解了下来。却发现牛昊已经被团团围住,自己根本靠近不到近前。 那家伙随即抖动皮鞭,凌空抽过来。 皮鞭抽到围着牛昊的一个家伙身上,那家伙尖叫着转回身。 再次飞落的皮鞭啪地一声,抽到那个身子瘦长、短胳膊短腿的家伙脸上。 皮鞭打在谁的身上,也会带来疼痛。 身子瘦长的家伙发出一声尖叫,瞬间松开了牛昊,向着大块头冲过去。 一块冲过去的,还有刚刚被一鞭子抽到身上的家伙。 牛昊的内心里正憋着火气,两只胳膊突然被松开,舞出凛凛风声向着面前一个家伙猛砸下去。 那家伙,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正抬脚向牛昊踢来。 牛昊的双拳已经打到,打得那家伙一张脸上闪露出醒目的腥红。 牛昊不等他身体倒飞出去,不给他时间发出惨叫。踏步向前身体紧黏着那家伙,挥舞双拳落到那家伙身上。 164章 给我拿住他 牛昊被人围攻,对方人多欺负人少。牛昊要做的,就是逮到一个,就一定要打得他没了反抗的能力,让自己少一个敌人。 牛昊追打面前那个家伙,另外一个大个子追着牛昊,拳打脚踢。 眼看着面前那个家伙被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牛昊转回身。 倒在地上的家伙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跟着牛昊身后的家伙前后配合,打向牛昊。 愤怒,让牛昊亮白的身影显露出醒目的腥红。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拳脚落在牛昊身上,带来的疼痛更让牛昊变得怒不可遏。 面前的大个子迎面一拳,打得牛昊身子向后退着。 牛昊身后,刚刚被打得躺在地上装死的那个,瞅准机会窜上来,想要再捡便宜。 挥舞的拳头落在牛昊身上,还没来得及抽回,就被牛昊伸手擒在手里。 那家伙当然知道牛昊的厉害,手腕被牛昊擒住,嘴里发出尖叫。 牛昊抬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拉带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反背到身后,右拳再次落下,打在那家伙的后背上,打出一团黑烟。 在牛昊握紧的拳头中间,隐隐露出暗红的火色。 那家伙挣扎着,根本无法从牛昊的手掌中挣脱出来。抬头看着面前那个大个子,想着那个大个子攻打牛昊,能给他机会趁机逃脱。 大个子却眼看着牛昊抡起的拳头带出燃烧的火焰,整个人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 拳头再次落下,打在那家伙的身上。带着嘭地一声响,和四散迸溅的火星。 挨打的家伙也感觉到,这一次的疼痛跟以往的都不一样,不再是单纯的震痛,而是多出了被火焰烧灼的刺痛。 那家伙拼命向后转过头,想要看清楚。 牛昊的拳头落下来,嘭地一声砸进了那家伙的身体里。 一团火焰,从那家伙黑沉沉的身影当中窜了出来。暗红色的火苗向上跳跃着,燃烧起来。 那家伙啊啊尖叫着,挥舞着手臂扑向面前的大个子,想让大个子帮帮他,扑灭身上的火焰。 大个子看着那家伙向自己扑过来,飞起一脚把他踹到在地,自己向后躲了出去。 翻卷的火焰随即吞没了那家伙的身影,只留下一连串凄厉的哀嚎激荡在跳动的火舌中。 燃烧的烈焰,转瞬间就把地上的身影烧成一捧黑灰。甚至不用风吹起,自己就消散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被杀得灰飞烟灭? 那一刻,围住牛昊的那些家伙全都呆住了。 这个来找人的大个子,周身闪出亮白的颜色,跟禁狱中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能打,也抗打。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大个子竟然还有这样让人恐怖的本事。能将一个人,杀到灰飞烟灭。 一个灵囚,如果真的被杀到灰飞烟灭,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变成了空,沦为湮灭。 眼看着地上那捧黑灰渐渐消散,牛昊也呆住了。 牛昊会用火。 自从师父何烨把他领进熔岩湖中,牛昊就学会了用火。 只是,用得不熟练,不能随心所欲。 更重要的是,牛昊的身体同样无法经受烈焰焚烧,会带来刻骨的疼痛。 所以牛昊才向师父请教辟火驭火的本事。 师父何烨也教会牛昊辟火驭火的口诀。 那个口诀,却生僻拗口,任凭牛昊用心牢记,也还是记不住。 师父曾说,把辟火驭火的口诀纹刺在牛昊身上。这件事还没做呢,清平出事,牛昊下到空明山下,来到这座充斥着灵囚的禁狱。 牛昊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手腕上,带着火焰燃烧后的焦黑。可是轻轻一甩,甩落那层黑灰,就露出了灵光闪烁的手掌。 小臂上,露出一行字。 小臂上什么时候给人写上了一行字? 牛昊皱起了眉头。 牛昊不识字,看不懂那行字写得是什么。 牛昊接着抬起头来,看着周围那些家伙。 打架就打架,你们哪个王八蛋在我胳膊上写字了? 写得什么,倒是告诉我。 万一是骂人的话,回头带到山上被人看到,该有多丢人! 那些家伙围着牛昊,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高坐在座椅上的典狱神君看着,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一声叹息所有人都听到了。充满了无奈,更多的却还是愤懑。 座椅旁边,支离一脸慈祥地看着典狱神君。细细打量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宝物,旷世奇珍。 典狱神君发出叹息,当然是因为手底下这班人,个顶个都是废物。 想要不被当成废物,唯一的办法就是冲上去。 鞭声响起,大块头甩动皮鞭抽向牛昊。 大块头的皮鞭,甩动起来能打到丈外的目标。 牛昊就算拳头冒火,能把人打得灰飞烟灭。总不能离着丈八距离,隔空打人吧。 皮鞭落在牛昊身上,留下一道红艳艳的鞭痕。 牛昊回过神来,鞭梢抖动着,已经绕着牛昊的身体把他缠住了。 牛昊撑起双臂想要挣脱。 大块头抖动手腕收紧皮鞭,接着向着周围那几个家伙喊道: “你们快点上,别让他跑了!” 那几个家伙看着大块头,气不打一处来。 谁都看到了那个大个子的吓人本事,谁也都不想中招,被烧到灰飞烟灭。 你抖动皮鞭缠住他了,就忽悠我们往上上。 万一我们冲上去,却被他挣脱了皮鞭,一人一拳打在我们身上,我们可就变成不一样的焰火了。 周围那几个家伙犹豫着,高坐在座位上的典狱神君终于忍不住,又吼了一句: “给我拿住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硬着头皮冲上去,很有可能就被面前这个大个子打成一捧黑灰。 可要是继续在这里畏缩不前,一等这件事情过后,所有这些人会毫无例外地面对自己主子的审判。而那个高坐在座椅上的典狱神君,降下的惩罚只会更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剩下那几个人相互看着,身子瘦长短胳膊短腿的那个,已经绕到牛昊身后猛扑上去。 扑到牛昊身上的一瞬间,那家伙的身子就像是融化了一样,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气泡。 165章 典狱神君 那家伙是什么? 就是那个瘦长身子,短胳膊短腿的家伙。 牛昊感觉他,就像是在阳光下久晒之后的,一滩发臭的脏水。迸到身上粘糊糊的不说,带着甩不掉的腥臭。 不过那家伙,远比一滩臭水难缠多了。 短胳膊短腿的家伙扑到牛昊身上,整个身体瞬间就像是化了一样,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粘满牛昊的身体。 牛昊的两只胳膊被大块头的皮鞭缠着,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团团包住,动弹不得了。 牛昊动不了双手,甚至迈不开脚步。只能原地转着,拖动着手里攥着皮鞭的大块头一步一步靠过来。 眼看着牛昊被大块头的皮鞭缠住,又被瘦长身子的家伙紧紧包在里面,剩下那几个一下子也都来了精神,冲着牛昊冲上来。 牛昊在进入空明禁狱之前,明镜道长曾经说过,遇到那些挡住去路的,不必手下留情。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牛昊当时的心思全在别的事情上,并没细想。 现在想来,是不是在说可以对身边这些灵囚无所顾忌,痛下杀手? 牛昊一直都想不通,被关在无界禁狱中的这些人,既然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都犯下了罪大恶极之事,为什么不将他们直接正法。却还要把他们关在空明山下,变成一干灵囚。 就为了彰显修道之人的宽容与慈悲? 那些恶人作恶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宽容,还有慈悲。 他们束手就擒之后,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他们宽容,对他们慈悲? 就算道家弟子为了弘扬道法,将宽容和慈悲强加在他们身上,对于那些遭涂炭的受害者,又该如何公平相待。 眼看着牛昊被困,刚刚还因为恐惧畏缩不前的几个家伙,脸上重新露出腾腾杀气,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突然想到,刚刚在手臂上看到的那行字,会不会是自己久记不住口诀? 牛昊不识字。就算把口诀写下来,牛昊也不认得。 但至少,能让牛昊随用随取。 就比如现在! 牛昊心里想着,挣扎着把左手按到右侧的手臂上,猛地压下去。 驭火口诀一瞬间就浮现在牛昊的脑海中。虽然还是那么生僻拗口,牛昊却大声吼了出来。 一团烈火,紧跟着就点燃在牛昊的心头。 烈焰翻卷带出猎猎风声,映亮牛昊,映着牛昊的身影,绽放出火焰一样橙红的光芒。 翻卷的烈焰当中,能听见长长的尖叫声。紧裹着牛昊的身体,像是发臭的臭水一样的家伙,耐不住火焰的烧灼,从牛昊身上松脱下来。 那家伙松开牛昊,还没来得及变回人的样子。就在牛昊脚边,流淌成一大滩,闪着黑漆漆的反光。 怎么看,都是阳光下的臭水坑,反射出黑黝黝的反光。 燃烧的火焰跳到那滩臭水上。那滩臭水翻腾着气泡,聚在一起凝聚成人形。却因为火焰的燃烧,战栗着颤抖着。 他想要扑灭火焰,或者躲开去。 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火焰越烧越猛烈,根本不给他机会让他扑灭,让他躲避。 那家伙带着长长的哀嚎,就在牛昊脚边,堆成一堆看不出人形的样子,剧烈燃烧。被烧焦的身体,变成焦黑的飞灰散落下来,落到地上。仍然燃烧的身体,带着火焰前后挣扎左右摇摆,带着长长的哀嚎,不绝于耳。 声音终于停下时,除了地上一捧黑灰,就什么都不剩了。 如果说第一个人被烧死时,事出突然很多人并没看得仔细。 那么这一次,牛昊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那些人目睹,看着那个臭水泡一样的家伙,在一团火焰中化为虚无。 所有那些人,全都带着一脸惊恐,呆立原地。 牛昊拉了下手中的皮鞭。 皮鞭的另一头,是那个耍鞭子的大块头。 牛昊拉动皮鞭,把那个大块头向自己的身边拉过来。 大块头的一张脸,瞬间露出了绝望。拼命撑着身体向后挣扎,想要挣脱出去,远离牛昊。 因为恐惧,那家伙早就忘记了,他原本可以松开手中的皮鞭,转身逃命。 这种时候,还有谁胆敢靠近牛昊? 剩下那几个发出尖叫,四处逃散。 高坐在座椅上的典狱神君,一下子火了。 事情就是这样。 守着自己的主子,战斗中受伤甚至被打死,不一定能换来夸耀换到奖赏。 可要是当着主子的面转身逃命,就一定会被惩罚。 牛昊拉着皮鞭把那个耍皮鞭的大块头拉向自己,剩下几个家伙趁机逃命。 座椅上忽地站起了典狱神君。 牛昊离着典狱神君最近时,也还有几丈的距离。 周围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那家伙长成怎样一副嘴脸。只是觉得他高坐在座椅上,居高临下的样子,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空明禁狱里的至高的上神了。 牛昊走进来,牛昊被围殴,牛昊引出真火烧死了典狱神君的手下。那家伙始终坐在那里,看得兴致盎然。让牛昊怀疑,那家伙的屁股是不是跟座椅长在一起了,根本就站不起身来。 直到这一刻,这家伙突然站起身来,牛昊才发现他长得还真是够高的。 高挑的身材,两条大长腿显得格外的显眼,透着矫健。 典狱神君忽地站起身,冲下座椅并没有冲向牛昊,而是迈开大步追向一个逃跑的手下。 那家伙跑得再快,也跑不过自己的主子。被典狱神君挡住去路,就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着跪到了地上,嘴里含糊地发出了“神君饶命”的哀求。整个人就被典狱神君拎了起来。 典狱神君转身向着另外的方向追过去。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总觉得他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头身四肢,样样都有。身体高大孔武有力。动作更加带着敏捷。 还有什么地方让人看出不对劲的?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迈开大步,几步就追上另外一个手下,伸手把他抓到了手里。 典狱神君,这家伙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不正常。 166章 拼凑的神君 典狱神君的个子高大。 空明山上,牛昊见过个子高的。 树精长秀。 牛昊自己的个头就算高了,身高体壮。 树精长秀,起码有两个牛昊那么高。 只是,长秀是树精。没成精之前,是棵大树。成了精了修炼出人形以后,个头反而显得矮了。 眼前这个家伙,长成树精长秀一样的大高个,又是凭着什么? 典狱神君,身子明显比长秀还要高出一截。 单纯是个子高,倒也没什么。在那家伙身上,每个部分都透出了怪异,显得不正常。 典狱神君的个子高,两条大长腿显得格外显眼。可是膝盖骨,却是向后弯曲的。 人的膝盖骨,在膝盖的前面。 就比如支离,因为两条腿太长,长到完全超过了身体的需要,所以总是向前屈着腿,像是随时都能跪到地上的样子。 而典狱神君的膝盖骨,是在后面。所以他的两条腿向后弯曲折叠,就像牛马山羊那些牲口。 他的膝盖向后弯曲,像是饲养的牲口。 两条紧实的小腿下面,连接着脚踝的,同样是脚蹄,而不是人一样的脚掌。 离着远,牛昊看不出那家伙的脚蹄是牛还是马。 从身上的其它部位也没办法判断。 比如尾巴。 典狱神君长着一条尾巴。 那条尾巴,既不是牛的也不是马的。弯曲细长左右甩动,是老虎? 典狱神君的上身,熊腰虎背。肩膀上生出的两条胳膊,倒是人的手臂。两只手掌叉开,能看见十根手指。可是手指的指尖,却露出了锋利的尖爪。 牛昊不想说出那个词。因为“杂种”两个字,用来骂人实在太恶毒了。 可是这个典狱神君,不就是一个杂种吗? 典狱神君一手一个,抓住自己的手下。高高拎起的同时,就把两个人撞到了一起。 那两个家伙,不断地发出哀求,“神君饶命”。典狱神君充耳不闻,把两个家伙撞在一起,用力地揉在一起,像是牛昊在伙房里干过的,揉面的活计。 两个家伙拼命地尖叫,痛苦哀嚎,却丝毫不能拖慢典狱神君的奋力揉压。 牛昊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看着典狱神君把手中的两个身影一点一点揉到了一起。 两个倒霉的家伙一直在发出尖叫。只不过叫声越来越沉闷,越来越细微。随着典狱神君的搓捻按压,两个家伙不再有声音发出来。而他们的身子,也被团成了一个圆球。 牛昊的左手还攥着一截皮鞭,皮鞭的另一头是被牛昊一路拖到眼前的大块头。 大块头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就那么变成了一个圆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冲着牛昊哀求道: “你杀了我吧!” 大块头的说话声让典狱神君抬起头来,看向大块头,看向牛昊。 牛昊没心思理会大块头。 远处那个杂交出来的神君,才是牛昊要用心提防的。 典狱神君默默地看着牛昊,掂着手里那个圆球,拍落在地上。 圆球落到地上震动着地面,发出嘭地一声响。强烈的震感伴随着声音,直抵内心。 牛昊凝神静气,紧盯典狱神君。 圆球从地上弹起来,弹回到典狱神君的手中。 圆球发出的震响,传到大块头的耳朵里。大块头受不了,带着哭腔冲着牛昊说道: “我求求你,放把火烧死我吧!” 放把火烧死你? 你拿我当什么,引火的石刀! 牛昊松开手中的皮鞭,典狱神君拍动着手中的圆球突然向着牛昊打过来。 牛昊急退脚步向后闪避,圆球却画出一道弧线,嗵地一声打中牛昊身边的大块头。 大块头被飞来的圆球打得,整个人横飞出去。 典狱神君迈开大步,左一窜右一跳,已经把圆球接到手里。 典狱神君刚刚那一下,看似打向牛昊,其实是虚晃一枪打向了那个大块头。 打大块头,是因为那些家伙临阵畏缩必须惩罚。 虚晃牛昊,是典狱神君开始了捕猎的游戏。把牛昊当成掌中的猎物一般,四处围捕,围而不捕。让牛昊紧张,让牛昊恐惧,让牛昊渐渐陷入绝望。 牛昊眼看着典狱神君拍打着圆球,发出嘭嘭的震响,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追向大块头。 大块头被迎面飞来的圆球打得头晕目眩。典狱神君却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抛出的圆球打向远处另外一个逃跑的家伙。 圆球追着那个逃跑的身影,把那家伙打倒在地。 那家伙带着哀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典狱神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拍打着圆球落在地上,发出嘭嘭的响声。 那家伙嚎叫着,向着一侧翻滚出身体。 落下的圆球却像是长了眼睛,嘭地一下砸在他的身上。 那家伙被砸得发出一声惨叫,转而向着另一边爬出去。 落下的圆球,又一次砸到他的身上。砸得那个家伙整个身体贴紧在地面上。 圆球回弹回来,落回到典狱神君的手中。 典狱神君抬起头看着牛昊,拍下圆球。 圆球落到地上那家伙身上,发出嘭地一声响。砸得那个家伙身上,泛起一片腥红。 典狱神君拍打着圆球,盯着牛昊看着。眼角嘴角抽动着,向着两边咧开。 离着远,牛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典狱神君冲着自己露出了笑容。 那张脸,眉眼之间,闪露出来的应该是笑吧。 典狱神君冲着牛昊笑着,一下下拍落圆球,砸得地上那个家伙动也不动。整个身体很快就变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大块头眼睁睁地看着典狱神君把那个家伙变成了地上的一片腥红。大块头看着典狱神君捧着圆球,把目光投向了他。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典狱神君哇地大哭起来。 禁狱之大,根本没有地方能让人藏身,躲过典狱神君的惩罚。 大块头只能哀求他的主子,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要让他饱受摧残,却依然死不了,要承受无尽的痛苦。 典狱神君两只手捧着圆球,盯着大块头看着,突然露出一脸笑容。 167章 该来的 “起来,干活去。” 典狱神君冲着大块头说道。 那就意味着,自己的这条命被保住了。 大块头被突然降临的喜讯惊呆了,愣在那里。 典狱神君已经把眼神转到了牛昊的身上。 惩罚了那些畏缩不前的手下,热了身。该试试新来的大个子,还有些什么本事了。 典狱神君看向牛昊,手中的圆球已经抛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虚晃一枪,而且带着风声飞向牛昊。 牛昊伸手接住圆球。 手中这个圆球,可是用两个人挤压到一起团成的。 牛昊心里想着,圆球突然发出了声音: “好人,求求你,救救我!” 声音可怜巴巴的,哀求着。 牛昊看向手中的圆球,能看到圆球表面露着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被典狱神君用力的揉搓,被扯得变形了。眼皮外翻,整个眼珠全都露出来。 那颗外翻的眼珠,盯着牛昊看着,还挤出了莹莹的泪光。 典狱神君的这些手下,凶狠、恶毒。他们原本就比那些寻常的灵囚更坏。一旦变成了典狱神君的走狗,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这么一群狗东西,遭受怎样的痛苦都不为过。 牛昊看着手中的圆球。 圆球上那只眼睛盯着牛昊看着,慢慢看出来,在牛昊的内心中根本就没想到过要伸手帮他。 闪动的泪光渐渐消失了,那只眼睛变得冰冷起来。 冰冷的眼神后面,突然冒出一张张开的大嘴,冲着牛昊的手猛地咬下去。 你都变成现在的模样了,竟然还忘不了对人使坏。 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牛昊扔掉圆球。 圆球却阴魂不散一样,蹦蹦跳跳地想要落回到牛昊的手掌里,想要咬住牛昊。 牛昊伸脚踩住圆球。 被踩住的圆球极力挣扎,带着一副从不屈服的执拗。 不屈服? 面对典狱神君的施虐,你们两个可是没做出半点的反抗! 牛昊踩住圆球,圆球斜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瞟向牛昊,空咬着一张嘴发出吭吭的声音。 牛昊飞起一脚,踢得圆球带出哎呀一声惊叫,直飞出去。 牛昊那一脚,踢得格外用力。 踢得那个圆球嗖地一下飞到了天上。 远处,典狱神君仰着头看着,看着那个圆球被踢到天上,半天再也没下来。 好玩的圆球,就这么没了。 典狱神君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失望。 失望,是因为这么好玩的一个圆球没有了。被眼前这个大个子一脚踢到了天上,看不见了。 圆球没了,可是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玩的大个子呢。 典狱神君转回头,看着牛昊的眼神中流露出兴奋。 这一架总是要打的。 牛昊盯着典狱神君,不敢有半点松懈。 虽然牛昊只想找典狱神君,问问清平在哪里。 可如果不打败这个家伙,他非但不会告诉牛昊,要如何才能找到清平。他还会把淫威,施展在牛昊身上。 典狱神君身形闪动中,扑向牛昊。 典狱神君的身形高大,比起树精长秀还要高出一截。 牛昊站直了,也只有他的大腿那么高。 典狱神君冲到牛昊面前,一只脚蹄迎面踢来。 牛昊侧转身体躲过去,挥拳猛击。 典狱神君已经闪身冲过,让牛昊的一拳打空了。 这家伙不但个子高,身形还格外灵活,动作敏捷。 牛昊转过身看着典狱神君,典狱神君站定身体看着牛昊。 牛昊打不到典狱神君,典狱神君想要打到牛昊也不容易。 两个人之间的高度相差,实在太大了。 而牛昊跟典狱神君那些手下不一样,看到神君走下座椅,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能动了。 眼前这个新来的大个子,不但能打抗打,而绝不肯服输。 典狱神君扭动着身体,像是在重新伸展开久未活动的肢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牛昊,目光变得专注,透出冰冷。 牛昊伸出左手,按住右边手臂上的那一行字上。 牛昊不知道那一行文字是从哪来的。 之前,还没有过。 这一次下到空明山下,突然间就出现的。 牛昊猜想,应该是明镜道长在山上,害怕自己寡不敌众,在暗中帮助自己。 可是明镜道长又是怎么知道他跟师父何烨约定的事情? 知道自己不识字,记不住驭火的口诀,央求了师父把辟火驭火的口诀刻到他的身上。 因为明镜道长眼瞎心亮,看得穿所有的事情? 牛昊伸手按住手臂上那行驭火的口诀上,等着典狱神君冲上来。 念动口诀使出的火焰,绝不是伙房里锅灶下冒着熏人蓝烟的柴火。 口诀念动出的火焰,能将那些灵囚一转眼就烧成一捧黑灰。 有了这个本事傍身,我牛昊是不是从此可以横行于世了! 典狱神君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典狱神君的个子高,牛昊就算扬起手臂,也只能够到他的胸腹。 扬起手臂,就会露出自己胸腹的空门,容易被攻击。 竟然够不着上面,那就打下面! 牛昊看着那道身影迎面扑来,侧身避过典狱神君迎面的飞踢,挥出的拳锋中带出暗红的火色,向着典狱神君的腿弯猛打过去。 凛凛的风声,同时在牛昊身后响起,劈头落下。 牛昊那一拳正打在典狱神君的膝盖窝上。打得那家伙身子跟着抖了一下。 典狱神君的尾巴带着风声,也劈落在牛昊的身上。 牛昊一击中的,不敢停留,翻滚着身体躲了出去。 被劈中的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典狱神君被牛昊一拳打在膝盖窝上,趔趄着向后倒退着。被打中的一条腿瘸着,不敢吃劲。 可是,那家伙并没像其他灵囚那样,嘭地一下燃出一团火焰。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 在他的膝盖窝上,还留着自己的拳锋打出的焦痕。可是那个家伙真的没有被点着了。 他不怕火烧? 牛昊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 刚刚明明有一团火光,攥在掌心里。怎么打在典狱神君的身上,没燃起冲天的烈焰? 自己刚刚还想着,凭着这个四处点火的本事能独步天下。 还没离开空明禁狱,就不灵了呢。 168章 支离的杰作 典狱神君被牛昊一拳打中膝盖窝,支离已经从典狱神君的座椅旁飞奔过来,伸手摸着典狱神君被打中的地方,一脸的紧张。 支离在给典狱神君检查伤情,不时仰起头,看着典狱神君的表情。 殷殷关爱发自内心,溢于言表。 牛昊看着支离。 支离说,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创造了一个无人能敌的宝贝,名叫破天。 那个破天,有勇有谋,更有不坏的身骨,是个连神仙下凡都奈何不得的人神。 支离原打算,让破天去一统天下,他也跟着沾光享福。结果却被空明山的道长仙师收服,打下无界禁狱。 支离嘴里的破天,本事绝对惊人,发起威来能把天捅个窟窿。 在牛昊看来,支离当然是在吹牛。 那么大的本事,神仙都管不了,怎么还会被空明山上的道士给拿住了。 只是牛昊从没想到过,眼前这个用各种生灵拼凑出来的典狱神君,竟然就是支离念念不忘的人神破天。 典狱神君只能是破天。 支离创造了他,视他如己出,才会处处露出关爱。就算被破天一把推倒在地,也断然不会恼羞成怒。反而安慰着自己,这小子的力气又大了许多,脾气暴躁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支离小心地检查着典狱神君的膝盖窝。 大概是力气大了,按得受伤的地方一阵疼痛。 典狱神君抬脚踢出去,把支离踹倒在一旁,向着牛昊走过来。 牛昊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你叫破天?” “我就是天!” 典狱神君冷冷地回了一句,并没有停下脚步。 牛昊却突然间想起自己的名字。 日行于天! 在青阳城,何梦熊要跟牛昊拜把子做兄弟,问牛昊怎么称呼,牛昊学着江藏娇的样子,很有气度地回了一句日行于天,却忘记说出后面的那个昊字,结果就变成了“牛日天”。 原来,你就是那个“天”!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典狱神君并不在乎牛昊为什么发出哼笑,走向牛昊抬脚猛踢过来。 牛昊抽身后撤,躲开典狱神君的飞踢。 不管这家伙是支离拼凑出来的,还是用了很多生灵,杂交乱配出来的。这家伙够厉害。 牛昊不知道典狱神君是真的天生就不怕火,还是刚刚自己打出的火焰太小了,不足以点燃他。 眼见典狱神君抬脚二次踢来,牛昊念动出口诀,手掌间嘭地燃出一团火焰。 远处,传来支离喊出的一声“小心!”牛昊已经挥掌劈落到典狱神君落下的大腿上。而典狱神君连踢的第三脚,也已经落到了牛昊的胸口。 杂交的人神,力道果然不一般。 虽然凑到跟前,牛昊都看不出典狱神君的脚蹄到底来自那种牲灵。巨大的脚蹄踢到身上,疼得牛昊眼前禁不住一阵发黑。 典狱神君被牛昊一掌拍到大腿上,却什么事都没有。 火花四溅之后,并没有烈焰翻卷而起,吞噬典狱神君,把他化成一捧黑灰。 飞溅的火花转眼间熄灭,甚至没留下多少烧焦的黑色。 这家伙,根本就不怕火烧! 牛昊被典狱神君一脚踢中,身体止不住向后倒退着。 典狱神君接连几脚踢过来,踢得牛昊身体随着脚蹄落在身上,响起的砰砰响声,不住地抖动着。 牛昊挺不住,身子一仰向后摔倒下去。 典狱神君踏落的脚蹄随即猛踩下来。 牛昊伸出双手架住典狱神君落下的脚蹄。 这要是被一脚踩中,还不直接就给破相了。 虽然我脸上已经伤痕累累,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任由你们随便在上面随便开口子吧。 牛昊两只手擎住典狱神君落下的脚蹄,身体发力把自己向前猛推出去,跃身而起。 牛昊胸口的地方,留下好几个黑沉沉的印子,是典狱神君接连踢出的痕迹。 典狱神君抻长了脖子看着牛昊,脸上露出“真是对不住,一不小心把你打成这样”的抱歉样子。 收起你那副嘴脸! 牛昊盯着典狱神君。 你长的,原本就够难看了。 突眼、塌鼻、环口,向外突出的下颌骨两边还不一样齐。左边的明显凹进去一块,像是被人偷工减料动了手脚。 不管支离当初使用了什么方法造出了你,都应该好好替你收拾一下这张脸。就算不弄得眉清目秀,至少不能让人看着觉得恶心吧。 牛昊的脸上露出嫌弃,典狱神君看到了,也看出来了,看着牛昊的眼神中闪烁出委屈。 就好像,我这么好心地关心你,你不感谢我,竟然因为我长得丑嫌弃我。 不然呢? 还要我跟你手拍手大家一起做游戏吗! 牛昊踩着步形拉开架势,典狱神君盯着牛昊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既然做不了朋友,就只能在拳脚上分出高低! 身形一闪,典狱神君已经扑到牛昊面前。 之前,典狱神君一直是站着的。像人一样。 而这一次,这家伙四足着地像是一头身形巨大的猛兽,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典狱神君四足落地,牛昊来了精神。 典狱神君两足站立,身体超出牛昊一个人身那么高。 一旦他四足着地,就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高度,牛昊就能够到典狱神君的那张脸,不必在身高上吃亏了。 牛昊扑起身体,迎着典狱神君打出双拳。 双拳打在典狱神君的脸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典狱神君,却好像并没感觉到疼。 倒是牛昊的两只拳头,被典狱神君的脑袋硌得一阵生疼。 这样的高度,牛昊能打到典狱神君,典狱神君同样能挥舞双拳,击打牛昊。 典狱神君岔开十指,指尖探出锋利的尖爪,迎着牛昊的身体呼呼扫过。在牛昊亮白的身影上面留下一道道腥红的印记。 要不是元神离体,牛昊的身体早已经皮开肉绽了。 虽然只是在亮白的身影上留下了腥红的血印,牛昊还是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带着一声惨叫,身体向后倒退出去。 典狱神君紧追着,猛扑上来。 169章 杀不死的牛昊 山中有什么样的猛兽。狼,老虎? 最凶猛的山中猛兽又是哪一个。狼,老虎? 但其实,牛昊连狼和老虎,都没见过。 牛昊住的村子,后面有一座山。只是那座山孤零零的,不够大,养不住野狼更养不起老虎。 但是牛昊见识过村里的家狗捕食。 那些平日里看着温顺恭良的家狗,追逐猎物,同样会凶性大发。对准猎物猛扑上去,把猎物按到脚下,拼命撕咬。 牛昊此时,被典狱神君扑倒在地,就看到了发疯一样扑咬猎物的家狗。 而牛昊,就是被扑咬的猎物。 典狱神君冲着牛昊张开大嘴,露出手巴掌一样长的獠牙。 牛昊甚至感到奇怪,这家伙平时不用的时候,会把这些獠牙藏在哪里。 含在嘴里肯定会很占地方。耽误口舌卷动,耽误说话。 典狱神君张开大嘴猛然咬下,牛昊伸出左手推住典狱神君的下巴,抡起右拳打过去。 就你会耍威风? 老子凶起来,也很吓人! 典狱神君冲着牛昊张开大嘴,一咬没咬中,反而被牛昊一拳打在腮帮子上。伸出一只手按住牛昊的胳膊。 从指尖探出的长长尖爪刺入牛昊的胳膊,泛起一片腥红的颜色。 那家伙力气的确很大,牛昊被他按住胳膊,想要挣扎着抬起来,却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牛昊猛提膝盖,撞到典狱神君的肚子上。 典狱神君的身体来自不同的牲灵,有脚蹄,有利爪,还有满嘴的獠牙。可是他的肚子,也并没有变的更坚硬,不惧击打。 牛昊猛提膝盖,拼力撞击,带来的疼痛让典狱神君发出一声闷哼。 牛昊再想提起膝盖时,那条腿已经被典狱神君死死压住。 牛昊无法挣脱,抡起左拳疾挥,砰地打到典狱神君的脸上。 典狱神君那张脸,丑是丑了点,却很抗打。 牛昊一拳打在上面,打出砰的一声。典狱神君却像是没事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 牛昊打完,典狱神君张开大嘴向着牛昊的脖子再次咬来。牛昊伸出手臂格挡,典狱神君已经把牛昊手臂咬在了嘴里。 疼! 那一瞬间,牛昊甚至怀疑自己的胳膊是不是被咬断了。 牛昊的右手和两条腿都被典狱神君压住,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猛然一头撞上去。 那一下,撞得牛昊一阵眩晕,也撞得典狱神君松开嘴里的胳膊,向后躲了出去。 牛昊看着自己胳膊上,一连串腥红的咬痕。 真的已经被咬穿了,你个丑八怪! 典狱神君伸开探出尖爪的手掌抓向牛昊的脸。 牛昊伸手挡着,猛地张开嘴,把典狱神君那只手咬在嘴里。 你以为,就你有牙?你以为,就你会咬人! 典狱神君的手掌被牛昊咬在嘴里,拼命抓挠着想要挣脱出来。指尖探出尖爪,锋利的爪尖刺破牛昊的舌头,刺穿牛昊的嘴唇。 牛昊拼死咬合两排牙齿,来回甩动着。就像是捕到猎物,抢到了嘴里的家狗。 典狱神君忍不住疼痛,发出一声长嚎,忽地一下子站起身。挥舞着那条手臂左右摇晃、来回摔打,终于把牛昊甩落下去。 牛昊向后倒退着,站稳脚跟,接着吐出嘴里的一段尖爪。 你每天是不是不洗手? 牛昊盯着典狱神君。 你每天抠脚丫挖屁股,是不是从来不洗手! 牛昊往外吐着嘴里的口水。 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臭味有多熏人! 典狱神君看着自己被咬烂的手指,露出殷红的血色。再次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典狱神君,是真的被牛昊咬疼了。 被咬疼的典狱神君,终于发疯了。 牛昊甚至没看清那家伙使出了什么招式,身体就被典狱神君拎在手里。紧接着,典狱神君立起的手掌犹如一把快刀,插进了牛昊的身体当中。 疼啊! 牛昊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除了疼,更多还是发自内心的惊恐。 怎么能不害怕? 面对一个七拼八凑、有自己两个身高的家伙,可以不害怕。面对他那张其丑无比、面露凶光的嘴脸,可以不害怕。可是眼睁睁看着拼凑的怪物,把手掌插进自己的胸膛,还能不害怕? 牛昊以前,从没被人插过。刀都没有,更别说用一只手了。 牛昊瞪大了眼睛,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 典狱神君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掌插进牛昊身体里,上下挑动左旋右转,唯恐劈开的伤口不够大,唯恐牛昊的疼痛不够久。 牛昊叫得,足够久。久得连牛昊自己都觉得,叫得挺没意思的。 不就是疼吗,还有恐惧。 其实仔细想想,疼痛对于牛昊来说,司空见惯。就像每天吃三顿饭一样,跟着师父学本事,跟着长秀练本事,都要经历疼痛。 至于恐惧,其实真没什么可害怕的。 牛昊元神离体,他那具身宅被留在空明山上,被他树精长秀和明镜道长,看得好好的呢。 既然是元神离体,面前这个丑八怪,又没有足够的本事将一个人杀到灰飞烟灭。 就比量着手巴掌,像一把屠刀,在别人身上捅来捅去,又能怎样? 牛昊咧着嘴,啊啊地继续喊着,声音早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撕心裂肺。倒像是出于礼貌,随便叫几声给典狱神君捧捧场。 大概是牛昊啊啊叫得,实在是太敷衍了。 典狱神君看向牛昊,从牛昊那张脸上看出牛昊早已经没有了恐惧,也不再被身体的疼痛所震慑。 牛昊在叫,真的就是,闲着也是闲着,看你插得那么卖力就随便配合一下喽。 典狱神君不知道是自己插得方式错了,还是力度小了,竟然让眼前这个家伙失去了继续惨叫的兴致。 拔出手掌,前后打量着。 牛昊忍不住,说道: “你杀不死我的。还是告诉我清平在哪里吧。我不想在这里继续耽搁了。” 牛昊不想继续跟这个家伙纠缠。 牛昊想找到清平,一起离开。 牛昊那句“你杀不死我”,却像是给典狱神君提了醒。 牛昊是有道法护体的人。牛昊自己可能不自知,典狱神君却看得出来。 这样一个人,典狱神君当然没本事杀死。 典狱神君拎着牛昊,迈开大步先前走去。 170章 烈焰焚天 典狱神君,真的没本事杀死牛昊。 他凶狠、恶毒,能够将他的手下玩弄于股掌当中,经历折磨经受永恒的苦难。但他并不掌握无界禁狱的生杀大权。 牛昊连一个灵囚都杀不了,又凭着什么想要杀死牛昊? 牛昊那句话提醒了典狱神君,典狱神君拎起牛昊,大步往前走。 远处,禁狱中的灵囚都在推动木杆,转动擎天立柱。 眼看到典狱神君走过来,一个个灵囚低下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只希望自己不要被典狱神君看到,不要被他一时兴起,拿去玩弄。 典狱神君拖着牛昊,一个箭步窜上碌碌转动的擎天立柱,向着高高的柱顶爬去。 牛昊从不畏惧高。 被典狱神君拖上高高的立柱,再往下看,能更清楚地看到下面那些灵囚。一个个灵囚排成一排,一排排灵囚推动木杆转动立柱,显得格外整齐划一。 很多推动着木杆的灵囚,其实都想抬头看看。看看那个新来的冲撞了典狱神君,怎么还没死。看看典狱神君爬上擎天立柱,想要干什么。 很多灵囚都想抬头看看,却始终没有人胆敢冒这个险。 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落入典狱神君的视野,换来的很可能就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他们,那些灵囚,宁愿推动手中的木杆,推向永恒。 牛昊抬起头往上看,不知道典狱神君带着他爬上擎天立柱,到底想要干什么。 爬到高高的擎天立柱顶上,把自己扔下来,啪地一下子摔死? 能吗,被啪地一下摔死。 当然不能。 擎天立柱再高,还能高过空明山? 牛昊,可是一路从空明山上下来的。怎么会怕山下面的这样一根立柱。 爬上擎天立柱,周围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映亮了天空的暗红,也变得更加明亮了。 还有在来的路上听到的,一下一下的犹如巨人喘息时发出的低沉声响,也变得更加明晰了。 空明禁狱头顶的天空,真的就是一片火海! 暗红的天色,就是燃烧的火色。一大片一大片橙红的云霞,其实是舞动的火舌。 站在高高的擎天立柱上,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 那份灼热,足以熔化所有的一切,将他们烧成灰烬。 脚下的擎天立柱,被禁狱中的灵囚转动,日夜不停。 因为擎天立柱的另一边,鼓动着一面一面巨大的扇叶。 扇叶闪动,推动无界禁狱远离火色暗红的天空,不被烧毁。也推动着整座空明山远离火红的天空,不被烧毁。 可是...... 牛昊火色暗红的天空发出的炙热,烤得有些发懵。 可是空明禁狱不是在空明山的下面吗? 空明山下,又哪里来的一大片天空! 牛昊看向典狱神君。 牛昊想要虚心地跟典狱神君请教。 只可惜典狱神君根本没心情,去给牛昊解释清楚。 拖着牛昊来到擎天立柱的顶上,典狱神君拖起牛昊丢向闪烁出暗红火色的天空。 牛昊死死抓住典狱神君,不肯松手。 牛昊怎么敢松手? 牛昊是玩火,念动口诀引出火焰,烧死了灵囚。 可眼下,要是松了手掉进这片烈焰翻卷的天空,没被烧死还可以眉飞色舞哈哈笑。万一被烧死了,变成一捧黑灰,可就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牛昊死死抓住典狱神君不松手,典狱神君甩动手臂想要甩掉牛昊。 甩不掉牛昊,典狱神君挥起拳头打向牛昊。 拳头落在牛昊身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拳头打在身上,很疼。 除了疼,牛昊更多的还有恨。 面前这个家伙,不管是被拼凑出来的,还是各种牲灵交杂乱配,养育出来的。都是坏蛋。 要不然,也不会被投入到空明禁狱里。 可是这家伙就算被投入禁狱,也是凭着他的凶狠恶毒在作威作福。从没受到过真正的惩罚。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从没想过要跟你们这群家伙起冲突。是你们不问缘由挑起争端。 现如今,你竟然还想要把我投入焚天的烈焰当中烧成黑灰。 你想玩,那我们就玩得大一点。 我们两个一起跳进火海,去试试着焚天的烈焰,能不能让我们烟消云散,魂飞魄散! 眼看着典狱神君拳头落下,牛昊扳住典狱神君的手臂翻身跃起,齐出的双拳跟着落在了典狱神君身上。 落下的双拳,打得那个高大的身躯向后倒退出去。 擎天立柱的顶端,连着很多伸出的长臂。悬空长臂上固定着扇叶,巨大的扇叶被立柱驱动,圆周旋转,鼓动起强风推动燃烧的天空不要降落下来,落到无界禁狱的头上。 牛昊双拳打出,身体倒翻出去,落在扇叶悬臂上。 典狱神君被牛昊打得身体倒退着,站稳脚跟旋即就冲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瞅准空档,仰面桥身让过典狱神君打来的双拳,趁着典狱神君身体冲过的瞬间,挥拳猛击他的膝盖窝。 典狱神君的身形高大,站立起来时牛昊根本够不到他的上半身。 所以牛昊就攻其下盘。 不管这个家伙的两条腿,是牛是马还是牛昊没见过的厉害牲灵,他的膝盖窝跟人一样,都是不经打的软肋。 牛昊挥拳直捣典狱神君的膝盖窝,典狱神君被打得脚步有些踉跄,向前猛窜出去,又重新转回身。 牛昊和典狱神君脚下的扇叶悬臂很长,带着巨大扇叶飞速旋转。可是悬臂的宽度不过两尺。 两尺的宽度,踩在上面并不耽误立足平稳。可是想要随心所欲地闪转腾挪,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牛昊和典狱神君,只能面对面地拳脚肉搏。 拳脚肉搏,牛昊不一定会输,却也赢不了。 典狱神君并不害怕牛昊放出的真火,靠着拳脚肉搏牛昊杀不死这个杂交出来的家伙。 典狱神君嘴里有寸长的獠牙,十指的带着锋利的尖爪,却同样杀不死牛昊。所以才想到要把牛昊丢进焚天的烈焰中烧成灰烬。 典狱神君冲向牛昊的身前,挥舞的双拳上攻牛昊的面门,下攻牛昊胸口。 171章 各自的本事 典狱神君双拳打来,牛昊挺直身体。 落下的左拳打在牛昊脸上,打得牛昊一张脸跟着拳锋向着右面猛甩出去。 打在胸口的右拳,更是被锋利的尖爪划出道道殷红的血痕,带着钻心的剧痛。 牛昊不等典狱神君后撤身体,双拳疾出猛击典狱神君的膝盖窝。 牛昊不想逮到哪打哪。 牛昊认准了典狱神君一侧的膝盖,拳拳猛击。 典狱神君架不住疼痛,发出了一声长嚎。 膝盖窝被牛昊连续击打,让典狱神君的脚步显出了蹒跚。典狱神君向后退着,避开牛昊,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 掌管空明禁狱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牛昊这么顽强。能让典狱神君恨到牙根直痒痒。 可是恨到牙根发痒也没用,总要想出办法干掉这个新来的。 典狱神君踞伏下上半身,四脚着地摆出一副饿虎随时扑食的样子,紧盯牛昊。 牛昊扎稳下盘,戒备着。 半天,典狱神君也没动一下,全神贯注地盯着牛昊。整个人趴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像。 他在等,等牛昊疲惫,等牛昊放松警惕。 牛昊双腿屈踞,沉腰落背,两臂前伸。这个姿势,站得并不舒服。但是也不会让牛昊疲惫。 牛昊只是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很无聊。 能打就打。打不过,就低个头认个错。两个人学着两头顶架的公牛一样对峙着,有意思吗? 牛昊心里想着,绷紧的身体稍有松懈。 典狱神君身形闪动,已经扑到了牛昊面前。 典狱神君被牛昊一再打中膝盖,不敢再站直身体,露出下盘空门。扑到牛昊面前,也像是下山猛虎一般,四足踞地。 这样的身形,让牛昊够不到典狱神君后腿的膝盖。 牛昊眼看着典狱神君扑来的身影,刹那的迟疑,典狱神君挥舞的拳锋已经打到牛昊身上。 牛昊身体倒退着架手去挡,脚下被绊到仰面倒下去。 典狱神君随即扑出身体压住牛昊。 牛昊以为,这一次这家伙还是会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猛咬下来。 典狱神君却冲着牛昊伸出了背后的尾巴。 典狱神君那根尾巴,乍一看一节一节像是老虎的尾巴。但其实远比老虎的尾巴更加坚硬,摆动灵活。被一下猛抽到身上,还是很疼的。 只是这条尾巴,战斗中当成钢鞭使用,得心应手。 这种时候拿出来,戳动胳肢窝,搔挠痒痒肉吗? 牛昊心里向着,眼看着典狱神君那根尾巴伸出在自己面前,毛绒绒的尾巴尖梢,左一摇右一摆地,像是在故意吸引牛昊的注意。突然之间就从毛绒绒的尖梢中弹出一个东西。 寸长的东西堪比典狱神君锋利的獠牙,黑黝黝的带着一个弯钩。 那东西,那东西要是没猜错的话...... 牛昊紧盯着典狱神君尾巴上那根东西。 那是毒蝎的尾针。 青蛇口,蝎尾针。都是能够要人命的毒物,村里人避之不及。 牛昊从没想到过,典狱神君的身上竟然还会藏着这种东西。 面前这个大家伙,不管他是被拼凑出来的还是杂交出来的,也不管他是手段残忍还是内心狠毒,他起码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拼出来的,算是一条汉子。 既然是一条汉子,就应该靠着拳脚上的本事拼打。 身上藏着蝎尾针这种东西,岂不是把自己变成了暗算别人的阴险小人! 牛昊心里想着,典狱神君伸出尾梢的蝎针,冲着牛昊猛刺下来。 牛昊侧头躲避,挣扎着身体想要挣脱出来。 典狱神君死死按住牛昊,卷动的尾巴再次寻找机会,迅疾刺下。 被刺中了,会怎样? 在村里放牛时,有时候会被山上的土蝎蛰到。被蜇到的伤口红肿溃烂,带来的疼痛会让人忍不住拿脑袋撞墙。 好在土蝎的毒性有限,蛰不死人。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这个拼凑出来的杂种,给自己长出蝎尾毒针,是绝不会装一些毒不死人的土蝎毒液在里面的。 牛昊敢断定,典狱神君藏在自己尾巴里的蝎针,绝对是一件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利器。 典狱神君连着两下刺向牛昊,都被牛昊摆动着脑袋躲了过去。 典狱神君把整个身体压到牛昊身上,让牛昊动弹不得。又伸出脑袋抵住牛昊的脑袋,让牛昊抬不起头来。接着伸出尾巴,贴着一侧的地面伸向牛昊的脖子。 牛昊拼尽力气想要挣扎而起,却无论如何也掀不动重压在身的典狱神君。只能斜着眼睛看着越凑越近的蝎针。 锋利的蝎针滴出毒液,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到牛昊的身体,想要一下子毒死这个难缠的家伙。 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总之,绝不能让这个拼凑出来的杂种得逞。 牛昊心里想着。 找到清平离开这里,回到山上复了命,老子还要下山去见我的小七呢! 典狱神君摆动着尾巴,蝎针向着牛昊的脖子刺来。 牛昊屏住一口气,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周身覆盖着坚硬的岩石,抵挡了刀剑劈斩,挡住典狱神君刺下的蝎尾毒针。 牛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叮地一声响。 锋利的蝎针刺到坚硬的石头上,发出的一声响。 典狱神君按住牛昊的身体,盯着牛昊的眼神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忽地站起身来。 你不怕打,我用寻常的本事治不了你。我舍得拿出珍藏多年的独门暗器,蝎尾神针。你竟然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这仗,还有法打吗! 典狱神君站起身,盯着牛昊打量着。 牛昊就是一块大石头,囫囵圆的一大块。天外飞石一样横在面前。 接着,那块囫囵圆的大石头开始显露出身形四肢的样子。 典狱神君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伸手搭住石头的边缘。一副要帮着牛昊站起身的样子。 典狱神君当然没那么好心,要把石头立起来,帮助牛昊站起身。 典狱神君搬动着大石头一样的牛昊,是想趁着牛昊的身形四肢还没成形,把他扳动起来,投进焚天的烈焰当中。 你还真是够狠的! 牛昊在心里想。 172章 清平 一旦被投进天空中燃烧的烈焰当中会怎样? 那谁知道! 牛昊念动口诀,能使出讲灵囚烧得灰飞烟灭的真火。 并不代表牛昊自己不会被烧成一把飞灰。 天空中燃烧的火焰,是空明山的道长仙师布下的道法火阵。 这样的焚天烈焰,有什么烧不化的。 典狱神君拼尽力气,把牛昊囫囵个的身体掀起来,想要把牛昊推进烈焰翻卷的天空。 牛昊也在拼尽力气,猛然挣脱出一只手臂。 接着,攥紧拳头砸在典狱神君的身上。 硕大的拳头,岩石做成。坚硬,带着凌厉拳锋。砰地一声砸到典狱神君的身上,打得那个家伙身体摇晃着,向后退出了一步。 牛昊挣扎出来的左拳旋即砸上去,砰地一声响,打得典狱神君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东西,太好用了。 不但刀枪不入,不惧怕典狱神君阴险的蝎尾暗器。抡圆了打人,也格外带劲! 牛昊挥舞双拳,砰砰地接连砸到典狱神君身上。打得那个大个子连番摇晃着,转身就跑。 牛昊用力迈出一条腿,踩在地上的脚步发出沉闷的,嗵地一声响。 岩石塑成的身躯,坚硬,让牛昊刀枪不入。可也限制住牛昊,迈开的脚步僵硬、迟缓。每一步都踩出嗵嗵的震响。 反正狭窄的扇叶悬臂,也无处可逃。唯一的一条道,就是看不见尽头的尽头。 牛昊举着双拳,迈动脚步追上去。 往前走,离开那根旋转的擎天立柱。悬空的扇叶长臂,开始上下震颤左右摇摆。巨大的扇叶更是搅动起劲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典狱神君早已经失去了与牛昊对阵的信心,不等牛昊追上来,就快步向后倒退。 挂着扇叶的悬臂很长。 只是悬臂再长,长到一眼望去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看似没有尽头的悬臂,终究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悬臂尽头,头顶是翻卷出暗红烈焰的天空,脚下有席卷的狂风呼呼吹上来。 典狱神君退无可退,踞伏下身体,紧贴悬臂。紧盯牛昊的眼神,流露出绝望。 你这不就是耍无赖吗? 把自己变成一个刀枪不入的石头人,这还怎么玩! 不可以吗? 牛昊盯着典狱神君,迈动的脚步踩出嗵嗵的震响。 你不也是嘴里长出獠牙手指生出尖爪,就连尾巴上,都藏着杀人的暗器。 你能把自己从上到下武装起来,凭什么我就不能多有一件本事。 走到典狱神君面前,牛昊扬起硕大的岩石拳头,开口问道: “清平呢,他在哪?” 典狱神君盯着牛昊,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打死也不说是不是? 那我就打死你这个拼凑出来的杂种,留出时间慢慢找。 牛昊高举的拳头瞬间落下,牛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在这!” 耳畔有巨大扇叶卷动的呼呼风声,让身后传来的声音显得不真切。 牛昊踩着迟缓的脚步,转回身,看到身后的悬臂上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清平? 身影被席卷的狂风吹得摇摆不定。那张脸更是被吹得模糊不清,不容分辩。 像是看出牛昊脸上的疑惑,身影又说道: “我是清平啊!” 随即,伸出两只手,高举在身体两边,寻找着平衡,向着牛昊慢慢挪过来。 清平,你还真是让我找得辛苦! 牛昊迈开脚步,向着清平走过去。 牛昊很想问问,典狱神君一直把他藏到哪里了,害得自己找得这么辛苦。 可是牛昊那张石头嘴,想要发出声音并不容易。 扇叶悬臂上,清平越走越近,身影灰蒙蒙的,被悬臂两侧吹来的狂风卷动着,随时都会被吹得飞走的样子。 牛昊向着清平伸出手,盯着清平那张格外模糊的脸打量着。 你这胖子,平日里看着温良无害,想不到也做了很多亏心事。搞得自己的元神,也像是下面那些灵囚一样,闪出灰蒙蒙黑沉沉的颜色。 胖乎乎的清平,都做过怎样的亏心事? 牛昊不知道。 牛昊也不在乎。 清平再坏,也是牛昊的好兄弟。 好兄弟落难,牛昊就一定要救他回来。 从扇叶悬臂两边呼啸而出的劲风,吹动清平左右摇摆着。 清平的一张脸模糊,看不清表情。牛昊却也能感觉到清平的战战兢兢。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牛昊一样,胆子大的能够包住天。 很多人上到高处,就会因为害怕而腿打颤脚发软。 清平向前挪动着脚步,伸长的手指终于触碰到牛昊。 牛昊却突然想起来,清平怕高吗? 清平,也是为了采药能把身体挂在悬崖上的人。怎么会怕高呢? 清平却突然冲着牛昊喊了一声“小心!”伸手抓住牛昊岩石的手掌。 典狱神君,从牛昊身后一跃而起,扑到了牛昊背上。 早知道你还是这么不死心,我刚刚就应该把你扔进焚天的烈焰中! 牛昊转动着身体,想要甩掉身后的典狱神君。 面前的清平,拉着牛昊的手臂,爬到了牛昊的身上。 你干什么!牛昊抓住清平,想把他从身上拉下来。 你又不能打,爬到我身上,害得我也畏手畏脚。帮不上我的忙,反倒是帮了那个拼凑的杂种! 清平蹬着牛昊的手臂爬上来,接着就把自己的手掌按到了牛昊的脸上。 手掌里有东西,粘糊糊的说不清是什么。抹到脸上,杀得眼睛一阵阵刺痛,呛到鼻子里更是带着一种呛人的味道。 牛昊本能地伸手在脸上抹着。 粗粝的岩石手掌摩擦在同样硬邦邦,岩石一样的面皮上,发出铿铿的响声。 牛昊两只眼睛睁不开,看不见周围。 却能听见爬到身上的清平,冲着典狱神君说道: “你别怕,我帮你制住他!” 是...... 支离? 声音尖利,听着让人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刚刚那个,根本就不是清平。是支离在冒充,为了帮着典狱神君打败牛昊。 而牛昊,真的就错把那个冒充的身影当成清平了。 牛昊循着声音挥出拳头,却发觉身体已经变得僵直,像是被一身的岩石禁锢了一样,动不了。 173章 救救他 支离假冒清平,让牛昊岩石一样的身体瞬间就动弹不得。 牛昊想起来之前,明镜道长曾经交代过,在空明禁狱里,就算找到清平,都要再三确认,分辨出真伪。 牛昊疏忽了。 其实牛昊的心里也生出了疑惑。只是有了怀疑时,已经被假冒清平的支离扑到身上,来不及了。 牛昊浑身上下硬得像一整块大石头,根本动不了。牛昊身后,支离操着尖利的嗓音,指挥典狱神君要怎么做,才能把牛昊掀起来,扔进焚天的烈焰当中。 身影一闪,支离就被典狱神君从牛昊的身后扔了出来。 典狱神君不想看到支离,不想听他尖利的嗓音,更不想他在自己身边不厌其烦,唠叨个没完。 支离飞出牛昊的身后,落到悬臂上。灰蒙蒙的身影被呼啸的劲风吹扫着,飘忽不定。 清平不怕高,敢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悬在高高的崖壁上采药草。 支离却怕高。 为了帮忙,支离鼓足勇气爬上擎天立柱,走过长长的扇叶悬臂。 如今,支离耗尽了全部的勇气,趴在悬臂上站不起来了。 典狱神君推动牛昊,想要把牛昊从扇叶悬臂的一侧推下去。 长长的悬臂,带着巨大的扇叶。在中间那根擎天立柱的带动下飞速旋转。 扇叶卷动起狂风,吹着燃烧着烈焰的天空不会落下来,落在无界禁狱的头上。 所以典狱神君是想把牛昊推下去,被席卷的狂风带走,吹上天空落进那片火海中? 牛昊浑身僵硬动不了,只能任凭典狱神君一次次把他掀起来,费力地推向悬臂的边沿。 牛昊沉重的身体被掀起、侧翻,滚落下去。砸在悬壁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长长的悬臂,也随着牛昊身体的砸落,发出一阵阵震颤。 牛昊被推到了扇叶悬臂的边沿。长长的扇叶悬臂,终于因为经受不住巨石一样的牛昊,连番的锤砸,裂出一道裂纹。 牛昊身体侧躺,看到自己的身体下面突然间出现了一道裂纹。 典狱神君却没看见。拼力推动牛昊,想要一鼓作气把牛昊从悬壁上掀下去。 推起的牛昊的沉重身体,推到一半时,耗尽了典狱神君的力气。 典狱神君随即松开手,听凭巨石一样的牛昊,翻落回来。 那个过程,其实很解气。 看着自己的敌人如同一块石头,在面前前后翻滚,砸出隆隆响声。 典狱神君很解气地看着牛昊滚落回来,砸出隆隆的响声。 那一刻,典狱神君也看到牛昊的身下,突然间多出了一条裂缝。裂缝随着牛昊的滚落,变得更大更深了。 甚至不容典狱神君想出个办法,扇叶悬臂就断成了两截。 折断的悬臂被呼啸的劲风裹挟,飞向翻卷出暗红火色的天空。 被一同卷起的,还有那段悬臂上的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飞扑出身体,抓住牛昊僵直翘起的大腿。 牛昊躺在悬壁上,两条大腿露在断裂的悬臂外面。呼啸的狂风从悬臂下吹上来,吹着典狱神君的身体倒飞起来,几欲落入焚天的烈焰中。 支离尖叫着,顺着扇叶悬臂飞快地爬过来。 可是凭着支离的力气,根本抓不住典狱神君高大的身体。 支离冲着牛昊说道: “你帮帮我,帮帮我救救破天,别让他掉进大焚天中!” 支离在牛昊身上,使了什么卑鄙手段,牛昊不知道。 牛昊只知道,自己现在别说发出声音,连眼珠都不能动一下。 支离说完,没听到牛昊回声,伸手在牛昊脸上拼命拍着,又说道: “你答应我,一定要救救小天啊!” 典狱神君伸出指尖的利爪,死死抠住牛昊的大腿。被劲风卷动的身体,左右摇摆,拖着他一点点向外滑着。 他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没有人伸出援手,典狱神君很快就会落入焚天的烈焰中,被烧得烟消云散。 “救我,救救我!” 典狱神君向着支离发出哀嚎。 支离伸出手,在牛昊的脸上涂抹着,不知道又把什么东西抹到了牛昊的脸上。 禁锢的力量一瞬间就松开了,牛昊向下转动着眼珠,瞟着支离,接着慢慢张开嘴巴。 “救他,快点救他!” 支离伸出手,啪啪地拍打着牛昊。 牛昊伸手抓住支离。 岩石一样的手掌攥紧支离,就像是攥着一把稻草,稍一用力就能把支离折为两段。 牛昊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虽然有锋利的尖爪,尖利的爪尖甚至在牛昊岩石一样的腿上划出深深地划痕,但这并不能保住他,不被劲风席卷。 “我求求你,救他。你答应我的。” 支离被牛昊紧攥在手里,冲着牛昊哀求着,声泪俱下。 牛昊转回头,冲着支离艰难地开口说道: “我没,答应。” 牛昊的确没答应。 支离要求过牛昊,可是牛昊浑身僵硬,动不了更发不出声音,所以摇不了头,说不出个不字。 “你...... ” 支离听到牛昊这句话,一时语塞。转过头看着典狱神君,又说道: “你救他,求求你,救他。” 说着,支离伸出手拍打着牛昊岩石一样的大手。 “你不能让他死。他死了,这里没人管,一定会出乱子。没人转动风机,吹离大焚天。大焚天一旦落下来,把无界禁狱化为灰烬,算我们这些灵囚罪有应得。可是空明山也会跟着遭殃,会跟着落入大焚天的火海之中。你想那样吗?” 牛昊看着支离。 牛昊不想救典狱神君。 实际上,典狱神君是死是活,又或者禁狱中的那些灵囚的死活,对于牛昊来说并没什么更大的分别。 支离也说,他们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可要是因为典狱神君死了,让这些灵囚没了牢头狱霸的镇压,乱成一锅粥。没人转动风扇吹离焚天的烈焰,害得空明山跟着遭殃,还真就麻烦了。 毕竟,山上还住着树精长秀,还有明镜道长,还有万余众的道门弟子呢。 牛昊转过头,看向脚下的典狱神君。 174章 救救我 典狱神君不能死。空明禁狱需要他呀! 支离冲着牛昊央求道: “你救他回来,我就让破天把清平交给你。决不食言!” 牛昊不相信支离的话。 在支离嘴里,一句“决不食言”甚至赶不上一个屁。 只是牛昊也觉得,空明禁狱这样的地方,需要一个牢头狱霸镇压那些灵囚。 杀了典狱神君,那些灵囚肯定会选出新的牢头狱霸。不管是大家心平气和地推选,还是拳脚相加地争夺。总会有人脱颖而出,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这期间的混乱会不会影响到上面的空明山,就很难说了。 牛昊伸出手,一把抓住典狱神君。 不知道是因为对焚天烈焰的恐惧,还是因为牛昊始终无法战胜,让典狱神君彻底死心。牛昊抓住典狱神君,把他拉回来的时候,典狱神君一脸的木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斗志。 回到地面,牛昊把典狱神君交还给支离,等着支离兑现他的承诺。 支离的那张嘴里,少有实话。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支离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继续瞒天过海了。 支离交出了清平。 牛昊原以为,清平已经变成成千上万的灵囚中的一个。在奋力推动木杆,转动擎天立柱。 清平,其实就在眼前。被团在一起,塞在典狱神君的座椅下面。 典狱神君的座椅下面,是他用来收藏可心小玩意的百宝箱,还是紧闭那些不服管教的灵囚的禁闭室? 不管是什么,被关在里面肯定非常的不舒服。 清平一出来,浑身上下就绽放出刺眼的腥红。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喝扑向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被带回到地面上,就神情委顿。眼见清平向着他扑上来,不躲不避,任凭清平对着他拳打脚踢。 牛昊知道,清平那一身刺眼的红色,是被心头的怒火烧红的。 而清平这样一个老实人,一旦被逼疯了,竟然也会变得无比凶狠。 清平两只手拉着典狱神君的脑袋,把他整个抡起来,来回在地上摔打。 “你快住手!” 支离冲着清平大喊。 喊不住清平,支离又向着牛昊喊道: “你管管他,管管他,快让他停下来。他这样,会把小天打坏的!” 牛昊瞥了一眼支离。 清平向来温良和蔼,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就算被人欺负了,也只是呵呵笑着,隐忍退让。 能让清平这么老实的一个人,露出如此凶狠的模样,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而我又凭什么要制止他,不让清平发泄出来! 牛昊像是没听见支离的喊叫,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支离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清平。 清平以一种牛昊从没见过的凶猛和敏捷,挣脱支离的怀抱。随即把支离摔倒在地,死死按住。 “行医者,仁心济世。苦人之苦知疾苦,痛人之痛如己痛。心有慈爱,悲如父母。” 清平的眼睛里闪出红光,紧盯支离,嘴里一边说,一边猛然抡起拳头打在支离的脸上。 “而你,口是心非笑里藏刀,狠如豺狼毒似蛇蝎。纵然拿出真心实意对你,却换不来你的一句实话,被你耍弄诡计算计。” 清平一边说,一边落下拳头。 落下的拳头砸在支离的脸上,打得支离嗷嗷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推开清平。 清平擒住支离的手臂,用力压下去。 支离拼着力往起挣扎。 一正一反两股力量争执着,咔地一声扭断了支离的胳膊。 支离的身体四肢,原本都不是他自己的。 除了各种原因被损坏,支离也喜欢隔一段时间,就重新换上新胳膊新腿,图新鲜。 新鲜是新鲜。别人身上的手脚,装到自己身上,总是不如自己天生的四肢来得结实。 胳膊被扭断,支离随即发出凄厉的长嚎,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清平却根本不为所动。拉住那条被折断的胳膊左拉右拽地拽下来,丢在了一边。 接着,再次挥拳打过去。 牛昊看得出,清平落进无界禁狱后,同样落到了支离的手里。 而支离,不但骗了清平,还把他骗得很惨。 牛昊身高体大,样子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主。 清平不一样。 胖乎乎的看起来就好欺负。 好欺负的清平,落到支离这种人手里,会被骗成什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清平骑在支离身上,挥动双拳轮番砸在支离的脸上。 支离惨叫,拼命挣扎。却挣不脱清平。 支离转过头,冲着呆立一旁的典狱神君求助。 典狱神君被支离的连番喊叫,惊醒过来。目光阴郁地扫视着清平,看着支离。 牛昊暗暗攒起力气,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典狱神君,防备他对清平下手。 典狱神君,却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清平暴打支离。一边看,嘴角还向上翘动着,像是在笑。 “救我!” 支离冲着典狱神君高喊。举起另一只手想要架推清平的拳头,却被清平照准肩膀下面的关节,接连几拳就打得整条手臂掉了下来。 “救救我!” 支离喊着。没有了双手能够挥舞挣扎,支离就剩下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翘动起嘴角,露出更加明显的笑意,向前走了几步,在清平和支离旁边蹲了下来。 蹲下身,当然是为了看得更加仔细。 支离冲着典狱神君大喊道: “小天,小天,我是父亲,是你父亲。你不救我吗?要看着我被人欺负,被人打?你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疼你。” 支离大喊着,因为激动,一双眼睛露出莹莹的泪光。 泪水汇聚起来,挤出眼角。晶莹,闪出亮光。在支离那张灰蒙蒙的脸上显得格外显眼。 典狱神君伸出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伸到支离的眼角,轻轻擦拭着,擦下那滴晶莹如宝石一般的眼泪。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最疼你,最爱你,把你当成心头的宝。” 支离动情地冲着典狱神君说道: “我被打死了,以后就没人疼你了。你救我,小天,你救救我!” 典狱神君近在眼前,就蹲在旁边。 清平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典狱神君。 175章 我想起来了 典狱神君缩回手,手指上还沾着支离眼角流出的泪花。 典狱神君把沾着泪花的手指放进嘴里啜着,像是在品尝味道。 清平鼓胀着满腔愤怒,转过头看着典狱神君。只等他出言制止自己就猛扑上去。 典狱神君却突然冲着支离说了句: “你骗我!” 支离没听懂。 不光是支离没听懂,牛昊也没听懂,还有清平。 不管是拼凑,还是杂交,又或者用了其它什么手段。支离创造了典狱神君。 所以支离自称为典狱神君的父亲,原本没什么错。 而且支离也一直把典狱神君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不管典狱神君如何对待支离,支离却都是对典狱神君百般呵护,关爱有加。 典狱神君为什么要说支离骗他? 支离愣愣地看着典狱神君,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有过欺骗。半晌问了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典狱神君盯着支离,嘴里喊了一句: “爸爸。” 听到典狱神君这么一喊,支离的眼睛里冒出亮光。正要答应,典狱神君却跟着又喊了一声: “妈妈。” 支离张着嘴,愣在那里。 典狱神君带着喃喃自语一样的口气又说了句: “娘。”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 爸爸妈妈,爹娘。 这个关系倒是没弄错。 支离创造了典狱神君,从小把他拉扯大,肯定也是当了爹又当娘。 所以典狱神君喊支离爹,又或者喊他娘,也都没错。 清平骑在支离身上,高举起着拳头,转过头看着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重新伸出自己的手指,伸到支离的脸上,来回摩挲着。 清平一直目光冰冷,紧盯着典狱神君的一举一动。 但是很明显,典狱神君根本没把清平放在眼里。把他当成不存在一样。 支离也在看着典狱神君,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一声。不管典狱神君喊自己爹,还是喊自己娘。 “你骗我!” 典狱神君突然又说道,摩挲在支离脸上的手指,跟着停了下来。 “你不是爹,不是娘。”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牛昊默默走上前,伸手拉住清平。 清平第一个反应是冲着牛昊挥起了拳头。 但随即看清了牛昊。 牛昊冲着清平点着头,把他从支离的身上拉起来。 清平的一双眼睛冒出红光,盯着牛昊看着。随即忍不住委屈,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牛昊抱紧清平,扶着他走到一边。 清平把头埋在牛昊的怀里,呜呜地大声哭起来。 没有了清平的骑压,支离像是获得解放一样,挣扎着没有了两只胳膊的身体,刚要爬起来,却被典狱神君一把按住了。 “娘,是女人。” 典狱神君按住支离说道。 只是典狱神君说话的语气显得犹豫,并不确定自己说的,是不是事实。 “娘,是女人?” 典狱神君再一次说道,脸上带着苦苦思索的神情。 可是死死按住支离的那只手,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支离无法挣脱,只能冲着典狱神君说道: “小天,我是你爹,也是你娘。从你诞生时起,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当爹又当娘。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听到支离这句话,典狱神君不由得松开了紧按住支离的那只手。 支离又说道: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你当成怪物,只有我把你当成宝贝。给你住最好的吃最好的,保护你不受别人嘲笑,欺负。给了你无与伦比的力量,独一无二的本事。把你变成人世间活生生的神,无人能敌!” 支离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着骄傲,语气中带着满足。 就好像,典狱神君就是一件旷世奇珍,一件支离亲手打造出来的,旷世奇珍。 牛昊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没被父母亲人称赞过关怀过。所以牛昊不知道被父母称赞夸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应该很美好吧。 牛昊看着支离的眼神,有看着典狱神君,心里突然涌出一些嫉妒。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一个拼凑起来的杂种,不管他相貌多丑陋,内心多恶毒,起码还有一个父亲心疼他,为他而骄傲。 这一点,就比自己强。 典狱神君却突然伸出手,把支离狠狠地按回到地上。 支离猝不及防,问了句: “小天,你干什么!” 典狱神君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许喊小天。我是,神君!” 这家伙本事大,脾气更加糟糕。 牛昊领教过。 可是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牛昊看着典狱神君,看到他盯着支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 看来,他是想起什么了。 支离被典狱神君重新按回到地上,脸上带着不悦,说道: “小天,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许喊小天!” 典狱神君恶狠狠地吼了一句,用力把支离按在地上,恨不得把支离一下子按进坚硬的地里面。 “小...... ” 支离刚喊出一半,随即又改口说道: “神君,你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我是父亲,你不能这样对待你父亲。” “我想起来。” 典狱神君说道,盯着支离。 支离不明就里,问了一句: “你想起什么了?” 典狱神君答道: “所有!” “所有?” 支离还是并不明白,接着又问道: “什么所有?” 话刚出口,支离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还充满了义愤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了不知所措。 犹豫了半天,支离又试探地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都想起来什么?” 典狱神君回了一句: “娘!” 娘? 支离看着典狱神君,并不确定他在说什么。 典狱神君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很多,娘!” 这一次,就连牛昊都不知道典狱神君在说什么了。 牛昊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没有福分与他们相处。但是牛昊也知道,一个人的生身父母只能一样一个。 一个爹,一个妈,不可能更多了。 要是你足够幸运,兄弟姐妹倒是会有很多。 典狱神君的话让牛昊听得糊涂。支离却听懂了,看着典狱神君的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惊慌。 176章 不该有的记忆 典狱神君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情,原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支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慌张。 看着典狱神君,支离说道: “小...... 神君,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争强好胜。而且你本事了得,也从来没输过。所以刚刚被那个新来的打败,心里很不服气,情绪失控。” 支离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瞟向牛昊。 牛昊禁不住皱了下眉。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支离又说道: “这个新来的,他就不是一个灵囚。他来禁狱,是来找人。所以肯定经过山上那些牛鼻子的特许,背后更会有那些牛鼻子助力帮忙。山上有几个牛鼻子,道法高深。当年我们败在他们手上,现在打不过他们,也不丢人。” 支离编造理由,只为了宽慰开导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却并不领情,冲着支离冷冷说道: “这跟他们,无关。” “我...... ” 支离还想再说些什么,典狱神君打断支离,说道: “你想争天下,造了我。你为造我,害死娘。每一个娘,受屈辱,百般折磨,死得痛苦。这些事,我都想起来了!” 支离盯着典狱神君看着,眼神中带着惊慌,也充满着狐疑。半晌摇着头,喃喃说道: “不,不可能。那些事都是你诞生之前的事情,你又怎么会记得。” 说完这句话,支离像是一下子有了信心,冲着典狱神君说道: “你相信我,不管你想起了什么,都是假的。是,是山上那些牛鼻子想要害你,强加给你的幻象。那些事,通通给你无关,也不是你的记忆。你不需要相信,更不要被那些牛鼻子骗了。你相信我,我从来不会骗你的!” 支离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既紧张又迫切。就如同天下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拳拳之心。 典狱神君按住支离,一双眼睛紧盯着支离,端详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接着开口说道: “申无病,索人命...... ” 典狱神君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他一贯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群喧闹的小孩子,在唱起一段童谣。 听到那声音,支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瞪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惊惧,还有愤懑。 申无病是支离以前的名字。 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头,鬼手圣医。 典狱神君唱起歌谣,像是一下子就勾起了支离不能提起的过往。支离忍不住冲着典狱神君吼了一句: “住嘴,别唱了!” 看到支离的样子,典狱神君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笑容还荡漾在典狱神君的脸上,突然又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带着痛不欲生的凄厉。 牛昊和清平毫无防备,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支离,也被吓得身子跟着抖了一下。 可是附近根本没有女人。只有牛昊清平,支离和死死按住支离的典狱神君。 尖叫声,是从典狱神君的嘴里发出来的。 典狱神君停下来,看着支离。脸上还带着刚刚的笑容,目光却变得阴冷起来。 支离看着典狱神君,迟疑着问了句: “你...... 这是怎么了?” 支离话音刚刚落地,典狱神君张开嘴,又发出了女人的尖叫声。 除了尖叫声,依稀还能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充满鼓动地说着“用力再用力,就快出来了!” 那像是...... “女人在生孩子。” 清平突然小声冲着牛昊说道。 是的,是女人在生孩子时发出的声音。 牛昊虽然没见过,但是在村里时,曾经听到过。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典狱神君的嘴里传出来。 典狱神君一边发出婴儿的啼哭,一边冷冷地盯着支离看着。 支离的内心里,当然清楚典狱神君为什么要冲着他学一个婴儿的啼哭。只是支离并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嘴里不停地喃喃说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典狱神君并没回答,而是又学着女人发出了尖叫: “拿走!把他拿走!我不要看,我不要看!这个怪物,不是我的孩子!!” 随着典狱神君学出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号,所有人的面前,跟着浮现出那个一个女人的样子。 女人一张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汗水,粘住湿淋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女人瞪大的眼神中,露出惊恐,带着绝望。 “你闭嘴!” 一个男人的愤怒的吼叫,在女人身边响起来。 “女流之辈,你懂什么!” 男人说着,抱起啼哭不止的婴儿,转身往外走。留下虚弱不堪的女人倒在血泊中。 女人冲着男人问道: “你去哪?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在流血...... ” 男人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的产宫已经坏了,再也生不出孩子。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破烂货留着还有什么用?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你救救我!” 女人冲着男人央求道: “我不想死......”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外走。男人全部的心思,都在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身上。 婴儿在男人怀里大声哭闹,一段细长的尾巴从男人怀里露出来,无力地低垂着。 房间里的女人,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离开,身子摇晃着瘫倒在血泊当中。嘴里不甘心地念叨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牛昊不知道虚像中的男人是谁。 男人,始终只是一个背影,并没有露出本来的样貌。 而且牛昊也从没见过支离以前的样子。那个鬼手圣医,申无病。 只是,如果要猜,牛昊猜那个男人,就是申无病。 支离,在还没有变成支离以前的,那个鬼手圣医。 支离看着典狱神君呈现的虚像,整个人都惊呆了。 虚像中的自己,怀抱中刚刚诞生的破天,现在的典狱神君,还有那个被遗弃的女人,破天的生身母亲。 可是这一切,典狱神君又怎么记得住? 他刚刚诞生,甚至还没吃上第一口奶。他怎么会有这些记忆。 这,根本解释不通啊! 177章 鬼手圣医申无病 支离看到虚像,瞬间目瞪口呆。 虚像里的男人就是他,曾经声名鹊起的鬼手圣医申无病。 那段记忆,也事关典狱神君。 支离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解释。 典狱神君也不需要听到支离的解释。脸上带着笑,目光阴冷地又把另一段虚像呈现出来。 婴儿哇哇大哭,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哭闹的婴儿,挣扎着想要翻转过身体。可是张开的两条手臂天生残疾,纤细孱弱,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 婴儿的下半身,没有两条腿的分叉。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大蛇一样,囫囵一体。 在房间的另一头,男人正在一个巨大的案台上忙活着。 案台上绑着一个女人,待产的产妇。 女人不知道被喂服了什么,意识模糊。 男人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一把拿起锋利的牛耳尖刀,剖开了女人的肚子。 女人能感觉到,想要挣扎。可是被麻痹的身体,使不出半点力量。甚至让女人无力发出尖叫。 女人只能拼尽力气把脸转向男人,眼睁睁看着男人从一团血泊中,捧出一个浑身沾满污血的婴儿。 婴儿有手有脚,四肢健全。 男人显得很兴奋,顾不上擦一擦自己迸到脸上身上的鲜血,捧着手里的婴儿嘿嘿笑起来。 笑着笑着,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婴儿从母亲的产宫里取出来,过了这么久也没发出一声啼哭。 男人拍打着婴儿,婴儿还是没有发出啼哭。 男人检查婴儿的呼吸脉搏。 那是一个死胎。 男人显得沮丧。 怎么会? 男人继而变得愤怒。 怎么会是一个死胎! 男人举起手中的婴儿,狠狠地摔给血泊当中的女人。 怎么会是一个死胎!! 男人怒不可遏,伸手扼住女人的喉咙。 女人浑身被麻痹,不能动无法挣扎。被窒息的女人,一张脸很快就憋成黑紫。 男人用力把女人从案台上拖下来。女人的肚子上带着还没缝合的伤口,喷溅着鲜血。 女人被男人拖着,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男人拖着女人,来到一扇门前。房门是拇指粗的铁条制成的栅栏。房间里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 男人打开栅栏门,一把把女人推进去。 女人想要挣扎起来,想要冲着男人说点什么。可是作用在身上的药劲,让她想要抬起头来,都十分困难。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房间。房间黑漆漆的角落里,突然闪出两团绿幽幽的光。 一道黑影闪出,女人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滩新鲜的血迹。 男人站在栅栏门前,盯着黑漆漆的角落看着,听着黑暗当中不时传出折断骨头,发出的咯嘣响声。 那声音,让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兴奋。 许久,从黑漆漆的房屋角落里,冒出一个身形高大的家伙。尖耳长吻,嘴里露出寸长的獠牙。肌肉虬结的手臂,两只爪子上带着锋利的尖爪。 那是一个修炼成形的人狼,瞪着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男人看着。 人狼的嘴里,还衔着一段鲜血淋漓的胳膊。被咬开的皮肉下面,露出被鲜血染红的骨碴。 人狼的身体做不到像人一样,伸得板直,腰背始终向前弯着。 人狼盯着男人,来到栅栏门前,猛地撞动栅栏门,发出咣当地一声响。震响的声音,让男人的眼神中有惊恐,一闪而过。 男人一脸冷漠,转身离开了。 男人就是申无病。 鬼手圣医申无病,医术高明,闻名宇内。让多少人舍出千金,只为求得圣医,为他们除病续命。 申无病的医术高明,并不在针石药草上。 申无病的拿手本事,是直接剖解病人的身体,露出五脏六腑直取病灶。 这样的手段堪称野蛮,没有多少行医的大夫敢于尝试。 而申无病却能做到手到病除,所以被称为鬼手。 申无病生就一双鬼手,巧夺天工,能为人除病。 除了治病救人,申无病还能用自己的一双鬼手,为人更换衰老无功的五脏六腑,给人续命。 这个本事,绝无仅有! 申无病有鬼手天工,能为人除病续命。向人索要酬金也从来不会手软,常常开出与人等身黄金的价格。 能够找到鬼手圣医除病续命的主顾,同样也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豪绅。只要申无病开得出价码,照付无误。 几年的时间,申无病攒下的金钱堆积如山。 申无病于是在绵州城外的文山脚下,买了一块地,盖起了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大宅院,取名混元山庄。 混元,意为“混元初始、万物滋生”。 混元山庄的周围,高墙耸立。偌大的山庄里,除了一个老人负责看门,再无其他人进出。 申无病每天呆在山庄里,深居简出。 绵州城的达官士绅,都知道宇内闻名的圣医住在山庄,都想要找机会登门拜访。 可是混元山庄大门四时紧闭。除非有重患寻医,又给得起昂贵的酬金,否则申无病绝不会露面。 一时间,有关混元山庄的种种传说,流传在绵州城的大街小巷。 很多人相信,鬼手圣医其实就是天界的神仙下凡。 可是作为一个天界的神仙,不去救人济世,却靠着治病救人的本事聚敛钱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又有传言,说申无病其实是出没于人间的混世妖王。夺穷人的寿,续富人的命。 一时间,猜测鬼手圣医的身世来历,传说混元山庄的各种轶闻,成了绵州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消遣。 直到有一天,给混元山庄开门的老人,突然跑到绵州城衙门报官。报告鬼手圣医申无病拐带人口,还在山庄内害人性命。 依律,私拐年轻女子、青壮少年离家者,罚苦役。人数众多或屡教累犯,判死罪。 混元山庄的鬼手圣医,不但拐带人口,并且害人性命。 这还了得? 纵使你申无病是闻名宇内的一代圣医,声名显赫,也不能做下这样惊天的大案! 绵州衙门的大老爷纠集了城里所有的官差,又从城外调请了官兵。把混元山庄团团围住,破门而入。 178章 圣医的山庄 鬼手圣医就在山庄内,被逮了个正着。 山庄里搜出十几个女孩子,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刚刚十一。 十几个女孩子,多半怀有身孕。申无病却说,他不是孩子的父亲。 山庄里还有许多大铁笼,笼子里关着炼化出人形的精怪。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通通带回衙门! 绵州衙门的大老爷,却没能走出混元山庄的大门。 突发的急症,眼看着然大老爷的肚子鼓了起来。犹如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产妇。 这撞了鬼一样的急症,除了让人目瞪口呆以外,还让大老爷疼得死去活来。 眼见大老爷的肚子越鼓越大,就要嘭地一声爆炸。 鬼手圣医巧施鬼手,手到病除。把大老爷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大老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离死别,最终死里逃生,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通透起来。一眼就看出,混元山庄这件案子,从始至终都是看门的老人居心不良,诬告家主。 身为家仆,原本应该与家主同荣辱、共进退。 这个老奴才却吃里扒外。 如此恶奴,必须严惩! 看门老人被割去舌头,以示对他造谣生事,中伤家主的惩罚。并判黥面流配。 看门的老人被割掉舌头,伤口处理不当,流血不止。等不及黥面流配就死了。 混元山庄里搜出的十几个年轻女子,经过衙门里的大老爷,挨个悉心讯问,发现她们都是家乡遭灾,流离异地的难民。一路上风餐露宿,又屡遭歹人行恶,才怀上了身孕。 这样的命运凄惨,本应该前途未卜。幸得圣医慈面仁心收留她们,让她们有了一个栖身养命的地方。 那些养在笼子里的精怪? 鬼手圣医财大气粗,喜欢养些山鬼琳妖当宠物。不行么! 大案告破,绵州城衙门的大老爷,与鬼手圣医惺惺相惜互道珍重。 没有官司缠身,混元山庄重新恢复了大门紧闭的样子。山庄里,鬼手圣医依旧深居简出,绝少与外人接触。 到后来,甚至不再出诊。 任由那些濒死的病人,抬着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在山庄外苦苦哀求,也充耳不闻。 慢慢的,不再有人来混元山庄求医。慢慢的,鬼手圣医也变成了曾经的江湖传说。 暑往冬来。人们只看到混元山庄里花开花落,却再没看见山庄的大门被开启过。 迎着山庄的青条石大路,绿草萋萋野花盛开,引来蝶舞引来莺飞。 于是有胆子大的孩子,结伴来到山庄高墙外,想要进到里面去一探究竟。 四个孩子,年纪最小个头最小的那个,负责当梯子,让三个伙伴踩着他的肩头翻上墙头。 翻上墙头的三个孩子,却说话不算数,没有回头把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梯拉上去,就迫不及待跳进了院子。 被迫留在高墙外的人梯,守在原地足足等了大半天,才听到院子里面重新响起了声音。 听起来,是他的三个伙伴跑回来了。嗵嗵的脚步声,显得匆忙、凌乱。 被山庄里养的看门狗发现了? 院子里的三个人,发出大口的急喘。其中一个还在说着什么。只是隔着院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接着,响起一声惨叫。声音大的吓人。 突然响起的惨叫声,把等在院墙外面的那个人梯吓了一跳。 从声音里能听出,发出惨叫的就是他们一块的,那个年纪最大的,领头的。这一次也是他鼓动大家,趁着山庄里没人,一起来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值钱的宝贝拿出去卖钱。 发出惨叫的孩子,大声招呼着伙伴,央求他们两个救救他,别丢下他一个人。 剩下两个孩子却连停都不敢停,径直冲到了院墙边。 两个人在院墙下还在争执着,应该由谁托起谁,翻上院墙。 谁都不想被丢下,尤其是这种时候。 再度响起的惨叫声,打断两个人的争执。其中一个弯下腰,架起同伴爬上院墙,嘴里还在不停地叮嘱“千万别丢下我,千万要拉我上去!” 被托起的那个孩子不住地答应着,伸出手把住了墙头。 留在院子外面的人梯,已经看到了搭住墙头的两只手。 把住墙头的那个孩子,猛地往上一窜。蹿起的脑袋在墙头后面露了一下,却并没有翻上墙头。 惨叫声,再次响起来。 这一次离着更近,好像就在围墙的后面。 守在外面的人梯,依旧不死心地等待着,等着同伴能够再次尝试,爬上院墙。 鲜血的味道,从院墙里披散出来。还有一声声的惨叫。 隔着院墙,守在外面的人梯仿佛已经看着,自己的三个同伴,被撕扯、被啃咬、被咀嚼。 三个同伴拖着被扯断的大腿,被咬断的手臂,艰难地向着高高的院墙爬过来,伸出手掌,或者干脆用脑袋,拍打撞击院墙。 隔着一堵墙,外面就是生,是让人无比眷恋的自由。 隔着一堵墙,他们却要面对恐惧,面临死亡。 院墙里的惨叫声响了很久,留在院墙外的人梯也听了很久。浑身瘫软,委顿在墙根下。 隔着院墙,人梯能分辨出听到三个同伴,声音越来越细微,最后就只剩下那头野兽,张开大嘴咬碎骨头的声音。 咯嘣咯嘣的声音,清晰入耳。 四个孩子深夜未归,丢了孩子的村民举着火把,拎着锄头,一路寻到了混元山庄的大门外。 人梯向村里人讲出自己见到的,听到的。不用添油加醋,就已经毛骨悚然。 愤怒的村民撞破大门,冲进山庄。 火把摇曳的亮光,照亮了院墙里面的杀戮现场。飞溅在高墙上的斑斑血迹,散落在茅草丛中的断臂残肢。 鬼手圣医有钱,喜欢呆在自己的山庄里,养些凶猛野兽当做宠物。 这种事,别人当然管不着。 可是有钱的鬼手圣医,也不能在山庄里养虎为患,草菅人命。更不能伤人性命,不闻不问! “鬼手圣医,出来给我们说法!” 有村民发出高喊。 “你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了山庄!” 又有村民跟着大声喊道。 179章 妹妹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吧?” 典狱神君突然问道。 支离看着典狱神君,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回答,又该怎样回答。 “那一年,我多大?” 支离说道: “你生来,就已经注定了截然不同的命运,不是那些蝼蚁一般庸碌之辈...... ” 支离话没说完,典狱神君随即用力扼紧支离,吼了一句: “那一年,我多大!” 支离被扼紧喉咙,憋得喘不上气,挣扎着说道: “按正常人的年纪推算,四岁吧。” 典狱神君松开手掌,说了一句: “我不想杀他们的,那三个孩子。我以为,他们是来找我玩的。” 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典狱神君带着兴奋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看到那闯进来的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并没理会典狱神君满脸的兴奋,冲着典狱神君齐声发出呼喊: “怪物!” 典狱神君看得出自己,与面前的三个孩子长得不一样。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正常的孩子,是不会跟一个怪物在一起玩的。 当正常的孩子有三个之多,他们非但不会跟一个怪物在一起玩,还会互相壮大胆量,欺负那个丑八怪。 “他们冲我吐口水,捡起石头丢我。” 典狱神君喃喃说道,支离冲着典狱神君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 那一刻,申无病就躲在房子里,看着弱小典狱神君,两只手拿着原本要招待小伙伴的糕点糖果,呆立院中手足无措。 “个子最高的那个,突然冲上来,把我撞倒在地,拼命地打我。” 典狱神君接着说道,支离点着头。 那一刻,申无病的内心里也是充满了担忧。 因为如果典狱神君不知道还手,那么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典狱神君被个子最高的孩子骑在下面,饱以老拳。 剩下的两个孩子捡起掉在地上的糕点糖果,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抬起脚踹向那个丑八怪。 “我没想杀死他们。” 典狱神君又说道,还转过头瞥了一眼牛昊和清平,眼神中充满着委屈。 典狱神君只想反抗,因为被人压在地上狠揍,很疼。 于是典狱神君用力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掀翻下去。 骑在典狱神君身上的孩子,脸颊被划开,鲜血迸溅出来。 闻到了血腥,典狱神君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涌起一股很强烈的冲动。 见了红,三个孩子被吓得撒腿就跑。 那个丑八怪却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坐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三个身影发呆。 被划破脸颊的孩子收住脚步,返身走回来。剩下的两个孩子站在远处看着,满脸的紧张。 那个个子最高的孩子大概是觉得,溜进山庄没占到便宜,还被人划破了脸,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所以想要典狱神君身上再找回点什么? 申无病躲在房子里,眼看着典狱神君放走三个闯进来的孩子,满心的失望。想着要不要放弃典狱神君,重新培育一个。 原路返回的孩子气势汹汹地走到典狱神君面前,吼了一句“你打伤我,让你父母老子出来赔钱!” 典狱神君突然猛扑出去,把那个孩子扑倒在地。 血腥唤起的原始冲动,与杀戮带来的畅快感觉,让那一刻的典狱神君不再渴望有朋友。 典狱神君甚至觉得,亲手捕获的猎物,吃起来味道都是那么独特。 直到入夜,愤怒的村民冲进山庄,叫嚣着要一把火烧了混元山庄。小小年纪的典狱神君再一次站出来,拦在了那些村民的前面。 典狱神君站出来,是想说出事情的起因,事件的经过。 可是没有人会听。 三个孩子已经死于非命。 他们是被咬死的,还被人给吃了。 被谁? 搞不好就是被眼前这个,这个...... 没人说得出站出在眼前这个,到底是一个长得像野兽的孩子,还是一个不小心长出人摸样的野兽。 这种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弄清楚站在面前的这个是什么,去听他解释谁是谁非。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在别人的鼓动下,鼓胀出一腔的怒火,想要报仇雪恨。 村民挥舞着火把,高举着锄头,发出齐声的呐喊,冲向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些村民,锄田犁地算得上行家里手。打架这种事,却远不是空口喊喊那么简单的。 眼看着村民高举锄头冲上来,那个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 十几个村民,一下子就从猎手变成了猎物。仅仅一柱香的工夫,就被猎杀干净。 天还没亮,申无病一把火烧了混元山庄,带着小小年纪的典狱神君消失了。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鬼手圣医。 申无病却并没走远,只是带着典狱神君躲进了文山深处,把文山变成了路人莫入的凶险之地。 “山中有怪,饥不择食。过路行人,绕行避之。” 这样的告示贴满进入文山的大小路口。 没人知道肆虐在山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是一头猛虎,有人说,是长着四蹄的牛精,还有人说,是个四不像的杂种。 不管是什么,山中的怪物不但凶猛异常,而且吃人。 典狱神君有个妹妹。 在他躲进文山以后,有一天申无病突然带着一个女孩子回来,说是他的妹妹。 妹妹的年纪,跟典狱神君差不多。外表看起来,也比典狱神君更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除了身子后面,多出一条蝎子一样的尾巴。 典狱神君并不确定,妹妹真的就是他的妹妹。 典狱神君有那么多母亲,那些母亲孕育出各自的孩子,被申无病各自撷取有用的部分,用到典狱神君的身上。 但这并不耽误典狱神君与妹妹,很快就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典狱神君与妹妹,在文山深处服百草以为食,驯百兽以称王,逍遥自在。 “那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典狱神君说道,阴冷的眼神中,突然闪现出一股暖意。 “而你却把它给毁了。” 典狱神君说着,看着支离。 支离把自己的目光转向别处,避开典狱神君的眼神。 180章 留不住妹妹 典狱神君知道自己的样子古怪,跟人不一样,跟炼化出人形的山鬼林妖也不一样。 所以典狱神君从小孤独,没有朋友。直到申无病给典狱神君带回一个妹妹来。 妹妹虽然跟典狱神君长得完全不一样,却跟典狱神君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这样一个亲人,对于典狱神君来说,是所有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申无病把两个人叫到面前,要典狱神君当着他的面,杀死妹妹。 为什么呀? 典狱神君呆住了。 “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须心无羁绊。你只有学会放弃,将来才能收获天下。” 申无病说。 典狱神君央求道: “我不想收获天下,我只想跟妹妹在一起。” 申无病却不为所动。 “我造就你,给了你撼天动地的伟力,不是用来儿女情长的。你从诞生时起,就已经被我注定,要成就千秋霸业。改不了的。现在,杀了妹妹,让我知道我一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典狱神君还想做出最后的努力,冲着申无病说道: “我不能杀她。妹妹,怀了我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申无病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十几年来,典狱神君第一次看到鬼手圣医当着他的面,笑得如此开心。 笑过之后,申无病冲着典狱神君说道: “我根本没给你生育的能力。你也就不能让你的妹妹怀上孩子。跟我耍弄这样的小聪明,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动手!” 典狱神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申无病哀求道: “我一定,为你赢得天下,为你赢得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只求你别杀妹妹,让她留下来陪我。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 申无病面无表情,说了句: “没有心硬如铁,如何执天下于股掌?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替你动手,让她死得更痛苦?” 一直静静站在身旁的妹妹,突然喊了声“哥哥”。 典狱神君回过头看时,妹妹已经伸出尾巴上面的蝎针,刺进了自己的脖子。 典狱神君眼看着妹妹瘫倒在地,扑上去抱住妹妹。 申无病扔下一句“我很失望”,转身走了。 留下典狱神君冲着申无病的背影大喊: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你后来告诉我,那天我要是听了你的话,动手杀死妹妹,你其实就不会让妹妹死。是真的吗?” 典狱神君问支离。 支离盯着典狱神君看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半晌,典狱神君又说道: “可无论怎样,都换不回妹妹了。” 典狱神君说话的时候,翘起自己的尾巴,弹出锋利的蝎针,在自己脸颊上来回蹭着,如同爱抚。 典狱神君歪着脑袋,把脸颊挤在来回摩挲的蝎尾毒针上,像是在感受蝎尾毒针的爱抚。又说道: “你告诉我,凡举大事、成大业者,当无所爱,无所恨。当视苍生为蝼蚁,若刍狗,趋之牧之,杀之弃之。妹妹死后,我不再有爱。沧海桑田,芸芸众生,也没有人会爱我。他们看我,只是一个怪物,一个杂种,欲除我而后快。妹妹死后,我唯有恨。恨世界,恨苍生,恨所有一切。这其中,我尤其恨你。就因为你夺走妹妹。万千世界,妹妹爱我,如同自己,从不求回报。听蝉鸣而问暖,看落叶而添衣。许我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你却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为什么?你不想我心生欢喜,从此软弱。还是害怕妹妹把我从你身边抢走,因为我心有所归?” 支离张着嘴,根本无从回答。 典狱神君接着说道: “让我杀妹妹,是要我记住,你我之间,你是主宰。你造就我,自然要统御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要服从你,不问原因,不讲条件。你若喜欢,可以拿走我的一切,甚至于我的生命。你要让我知道,我所存在,只为实现你的愿望,为你争得天下,一统江山。” 典狱神君盯着支离。 “你是鬼手圣医,为人除病续命。富为豪绅,贵至王公,无不有求于你,对你奴颜婢膝,抛下千金只求你巧施妙手。以你的身份,虽没有王冠加冕,与一代帝君相比又有什么分别?江山有更迭,你的声名地位却无人能取代。我不明白,你有如此成就,却还要惦记着别人的江山,为什么?你这样,岂不是舍本逐末!” 支离冲着典狱神君摇着头,说道: “小天,你相信我,我真的不在乎天下,不在乎江山。我有本事造就你这样的人间真神,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我那样逼你,只是想让你心无羁绊,有所成就。” 典狱神君哼地一声笑起来。 “什么成就?” 典狱神君问道: “我这样一个凭着你的喜好,拼凑出来的杂种,还要成就怎样的惊天伟业?你就从没想过,你违反天道法则倒行逆施,早晚会遭报吗。” 我们两个被打入无界禁狱,从此失去自由,这还不算是遭到了报应吗? 支离深深地叹了口气。 典狱神君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我每次见你,被你嘘寒问暖情意切切,却总是禁不住对你生出憎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恨你,我想不起来曾经的所有。只剩下恨,格外强烈。那种滋味不好受。现在好了,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也就有理由杀你,结束所有的一切。” 听到典狱神君这句话,支离瞪大了眼睛。 你恨我,这已经很足够了。干吗还要杀死我? 听到典狱神君的话,清平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也不知道要不要插手这件事。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家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牛昊一言不发,支离却不敢犹豫,冲着牛昊高喊道: “快拦住他,别让他杀我!” 牛昊看着支离,面无表情。 牛昊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出手制止典狱神君。 牛昊一脸冷漠,支离随即冲着清平说道: “你救我,你救我对你有好处,大大的好处,我保证!” 清平皱着眉,看着支离。 181章 救我有好处 清平在牛昊怀里痛哭了一场,释放出心中的委屈,也就没事了。 支离乞求牛昊救他一命,牛昊却带着一脸的漠然。 支离没办法,只好乞求清平。 “我知道你熟悉药草,有一颗济世之心。” 支离冲着清平说道: “你救我,别让他杀了我,我一定将我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 清平皱着眉,看着支离。 鬼手圣医这一身本事,的确相当了得。 清平虽然皱着眉,却并不是牛昊那样,一副“你的死活与我无关”的漠然。这让支离看到了希望,接着冲着清平说道: “年轻人,你也是懂医术的人,应该知道我这身本事的厉害。有了我这身本事,保证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鬼手圣医。靠着这双鬼手神通,为人除病替人续命。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坐拥万贯家财,让你富可敌国。” 清平盯着支离看着。 要是真能把鬼手圣医的这身本事学到手,清平求之不得。 支离说得不错,清平有济世之心,却苦于资质鲁钝,在空明山上也没能找到一个良师,愿意为他指点迷津。 如果真的能把鬼手圣医这身本事学到手,能不能赚取足以敌国的财富,清平倒不是很在乎。但至少,可以为那些有病却请不起好大夫的穷苦黎民做义诊啊。 像是看出清平动心了,支离接着说道: “我这身本事,让我受益良多,也让那些罹患重病的人重得新生。可是这些年来,却一直没能找到人继承。如果我死了,这身本事也就跟着我化为乌有,不能再造福天下苍生。年轻人,你有悬壶之志,济世之心。你就真的忍心,看到这样神奇的本事,从此绝迹人间吗?” 清平很犹豫。 就像支离说的,这样一身本事,绝无仅有。学会它,能为多少人解除病痛,让他们重获新生。 如果任凭他随着支离,化为乌有,真的就太可惜了。 问题是,凭着我的能力,怎么去制止典狱神君? 清平看了一眼典狱神君,又禁不住转过头看了看牛昊。 清平不知道牛昊跟典狱神君,在高高的擎天立柱上面,已经有过一场恶战。 清平却看得出来,典狱神君并不想跟牛昊发生冲突。 虽然典狱神君盯着牛昊看过去的眼神,同样充满着愤恨。 牛昊知道清平已经被支离说得动心了。清平看过来,牛昊冲着清平点了下头,告诉他无论想要怎样,自己都会支持。 有了牛昊的表态,清平心里有底了。 支离看到清平和牛昊的眼神交流,趁热打铁一样地冲着清平说道: “年轻人,你只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一定信守承诺,把我全部的本事都传给你。到那时,别说治病续命这种小事情了,就算重新再造一个人神,都不在话下!” 支离所说的人神,当然就是典狱神君。 以凡人之力,行造物神之功。这样的成就,也绝不是人人能有。 听到支离的话,清平原本跃跃欲试的眼神,却一下子平静下来。 支离看得出来,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问道: “难道你不想,学我这身本事?” 清平哼哼地笑起来,点了点头说道: “我当然想。我对你这身本事,充满向往。” “那你快点...... ” 支离话没说完,清平随即打断他,接着说道: “你告诉我你就会信守承诺,这倒是提醒我,你的为人从无承诺可言。” 清平这句话,是在说他出来禁狱,初识支离,支离也曾对他许下承诺。话音尚绕耳畔,支离已经把清平给出卖了。 支离张着嘴,无言以对。 可是如果不能说动清平出手相救,支离绝逃不过这一劫。 眼见清平兴致全无,支离突然又冲着清平大声说道: “你救我,带我离开这里,我立誓做你的鬼仆,从今往后尊你为主人,对你惟命是从!” 鬼仆,是什么? 牛昊瞥着清平。 清平看着支离,半晌没吭声。 牛昊不知道鬼仆是什么,不知道如果一个人起誓,甘愿别人的鬼仆意味着什么。不过看清平的样子,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清平盯着支离看了半天,开口说道: “你先告诉我,你想向着哪一位神灵起誓?” 情急之下,支离还没想好要向哪一位神灵起誓。被清平这么一问,愣在那里。 清平接着说道: “你有一身真本事,这是不假。你有这样一身本事,原本可以成为一代医圣。可你偏偏要假冒造物神灵,靠着臆断造一个典狱神君出来。你这样的人,天地三界还有什么是你所畏惧的。你又要凭着谁的名,许下誓言?你要起誓做我的鬼仆?先不说我一个福田下院的做饭小道士,有没有资格豢养鬼仆。以你这样的为人,我带你离开禁狱,让你背弃誓言转头吃了我事小,让你重回到外面的太平世界作恶多端,才是我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 清平说着,冲着支离摇了摇头。 “我不如你聪明,玩弄心计肯定赢不了你。我的心肠,更不如你那样狠毒。所以我也不会跟你自作聪明,明知道凶险重重,却还要心存侥幸地救你出去。我不会救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清平,是支离用来活命的最后稻草。而且这根稻草原本已经被支离抓到手里了。 可是就因为自己多说了一句话,救命的稻草转眼间,就变成了压死支离的最后稻草。 支离不甘心,支离更不想认命放弃,冲着清平说道: “年轻人,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你...... ” 支离的话还没说完,典狱神君已经伸出蝎尾毒针,猛地刺进支离的脖子。 支离发出一声尖叫,瞪大眼睛盯着典狱神君,眼神中带着惊讶,像是不肯相信典狱神君真的这么做了,对他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典狱神君当然会那么做,杀死支离,毫不留情。 典狱神君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就是想看到支离被一再拒绝,看着他陷入绝境。 182章 支离已死 蝎尾毒针刺进支离的脖子,毒液随即注进支离的身体。黑漆漆的一团,在支离的脖子下面洇染开来,如同漆黑的墨汁,一点点染黑支离的身体。 蝎子有毒,牛昊知道。 山上的土蝎,藏在石块下面,不小心被它蛰到,就会肿起一个大红疙瘩,疼得要死。 典狱神君的蝎尾毒针能有多毒,牛昊不知道。 肯定不会像山上的土蝎那样,蛰到的伤口肿几天,就消了。 牛昊相信,典狱神君的蝎尾毒针,要比山上的土蝎,毒上不止十倍百倍。 就算典狱神君的蝎尾毒针见血封喉,能杀死支离? 支离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留在空明禁狱中的,是支离的元灵。 杀死一个活人容易,彻底杀死一个元灵,远不是那么简单。 牛昊能杀死灵囚,是因为牛昊能使出道法真火。 典狱神君呢,蝎尾毒针真的能杀死一个元灵? 毒液在支离灰蒙蒙的身体里蔓延,支离感觉到,瞪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身体紧接着开始抖动起来。 支离尖叫着,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含混,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毒液,染黑了支离的半截身体。支离抖动得更加剧烈了,几乎要把典狱神君从身上掀下去。 典狱神君死死扼住支离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 “救我!” 支离拼命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被染黑的身体黑漆漆的,表面反射出一层亮光。就像是个体饱满的冬瓜,长成熟后坚硬的表皮反出一层光。 接着,支离身体的表面开始往外渗出一些黏糊糊的液体。 看起来就像是在出汗。 可是支离不会出汗。 一个元灵,连身体都没有,用什么出汗! 渗出的液体汇聚到一起,越来越多,带着黑沉沉的颜色。液体表面还泛出一层泡沫,很黏稠。 “救...... ” 支离扭动着没有了双臂的身体,拼命挣扎。 可是脖子被典狱神君死死扼住,挣扎不起来。 扭动的身体搅动着身体表面渗出来的液体,粘腻。 裹满粘腻液体的身体表面,冒出淡淡的烟。支离紧跟着发出长声的惨叫。 牛昊瞪大眼睛看着,不确定支离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被烧着了? 可是支离的身上只是流汗一样渗出许多液体,怎么会烧着。 支离的身体,不是被烧着了,是被融化了。 粘腻的液体沾满支离的身体,融化身体表面,变成一滩黑糊糊的黏稠液体。融化的液体汇聚到一起,漆黑粘腻,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被支离挣扎着,裹到身上,继续融化他。 被粘腻液体烧蚀的身体,露出大大小小被洞穿的窟窿。墨汁一样黑漆漆的液体,从烧穿的窟窿里流淌出来,带着恶臭,足以让人窒息。 支离惨叫着,声嘶力竭。 典狱神君歪着头看着,兴致盎然。 眼看着支离的身体化成一滩黑漆漆黏稠的液体。典狱神君拎起支离的脑袋,举在面前打量着。 支离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都烂没了。被拎起的脑袋,拉出长长的丝线,黑漆漆黏糊糊的。 支离的眼神有些涣散,冲着典狱神君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 典狱神君说道: “这种时候,还不使出看家本事,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支离听的。提醒支离,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有什么自救的本事,就通通使出来。 随着典狱神君的话音,支离那颗被拎起在半空的脑袋下面,突然间就多出许多东西来。 那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从看不见的虚空当中,搬来各种身体四肢,给支离组装出一个全新的身体。 顺着支离的脑袋下面,出现了脖腔,出现了躯干,横生的肩胛连着两条手臂,一根一根围拢的肋骨中间还能看见新长出的脏腑。 这就是...... 鬼手? 牛昊转过头看着清平。 清平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悬壶济世。对于医术和知名的大夫,多有了解。 鬼手圣医,清平听说过。只是从不知道所谓的鬼手,究竟指什么。 现在看来,鬼手就是一双看不见的手,一双鬼魅般存在的巧手,能为申无病所驱使。 看不见的鬼手,忙碌却井然,转眼间就给支离装出一副全新身体。身形高大、肢体强壮。 新长出来的身体,挥舞拳头打向典狱神君。硕大的拳头打在典狱神君身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打得典狱神君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 一拳中的,支离不敢怠慢,挥舞双拳向着典狱神君打过去。 支离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做出垂死挣扎。 只是典狱神君看起来,却并不十分在乎。 眼见支离扑到面前,整个身体向着支离猛撞上来。 支离刚刚攒起的身体,就像是被撞碎了一样,散落一地。 典狱神君从地上捡起支离的脑袋,按进那滩漆黑粘腻的液体中,来回滚沾着。 液体沾到了支离的脑袋上,很快融化了表面,变成大滴大滴的黑色液滴,滴落下来。 融化的脑袋,露出下面的骨头。下巴上裸露的牙床,一颗颗牙齿清晰可辨。 支离辛辛苦苦攒起的新身体,甚至没扛得住典狱神君随便的撞击。 支离嘴里发出哀鸣。 被融化的骨头,化成大大小小的碎渣掉落下来,中间带着一颗颗牙齿。 烧剩一半的脑袋上,支离转动着一双眼睛盯着典狱神君看着,带着绝望。 清平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瞥了一眼典狱神君,转身往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牛昊觉得支离死得有些仓促了。 牛昊原以为,支离给自己新装了一具身体,怎么也能撑一会。可是被典狱神君迎面一撞,就散架了。 就好像,支离已经不想再跟典狱神君纠缠了。他想要杀死自己,那就快点让他动手吧。 牛昊转身离开,典狱神君紧盯着牛昊的背影。 清平跟在牛昊身后,不停地回过头瞄着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的目光阴冷,充满了仇恨。却始终没有一跃而起,扑向牛昊。只是高举起手中的,支离那颗烧剩一半的脑袋,猛然砸到地上。 砰然的响声中,支离的脑袋被砸得粉碎,血浆四溅。 183章 我们在哪 支离就这么死了? 应该是吧。 被典狱神君的毒针刺中,化成一滩黑乎乎的黏液。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去。 牛昊领着清平爬出天坑。 头顶上,就是颜色暗红的天空。那颜色,总会让牛昊想起燃烧旺盛的柴锅。 牛昊仰着头看着天空,随口说道: “我们在山上时,怎么从没感觉到屁股底下被人点了把火,天天被煮着。” 清平没听懂,问了句: “谁在我们屁股底下点火了?” 牛昊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无界禁狱在空明山下,禁狱中的灵囚全都受到空明山的镇压。 头顶闪烁着暗红火色的天空,不就是空明山底吗。就是上一次跟清平采药时所看到的,包裹着空明山底的,黑沉沉的烟尘。 清平应了一声“喔”,接着说道: “有禁狱隔在我们中间,有那些灵囚替我们受煎熬,所以我们感觉不到。” 这一次,轮到牛昊听不懂了,转过头看着清平。 “大焚天,禁狱,空明山。” 清平一边说,一边比量着。 牛昊看明白了,却更加糊涂了。 照你这么说,大焚天和空明山的中间,夹着无界禁狱。 那我们岂不是大头朝下了? 清平点着头。 “相比空明山上,我们是大头朝下。” 说着,清平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地面,又说道: “不过按照我们现在的所在,空明山上的师兄弟们,才是大头朝下呢。” 牛昊彻底蒙了。 “那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禁狱呀。” 清平说着,蹲下身子在地上画起来。 “空明山。” 清平在地上画出一座高耸的山峰。 “我们。” 清平又在山峰的底面上画出两个伸胳膊伸腿的小人。 小人画得,太大了,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力士,托起了山峰。 “大焚天。” 清平又在两个小人的下面,画出许多火焰。 那副图画,牛昊看懂了。牛昊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所处的状态。 按照清平所讲,还有那副图画上画的,牛昊身处无界禁狱,但其实还是在空明山上。 因为无界禁狱就是在空明山上,只不过是在空明山底,就像是一块石头朝向地面的那一面。 如果真是这样,牛昊现在真的就是两脚朝上,脑袋朝下。 因为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大焚天,就在无界禁狱的下面。 可是,自己怎么没有一头栽进去。栽进大焚天,栽进那口煮开的热锅里。 大家都在伙房里干活,都有这样的经验。切好的菜头,就算抛得再高,最终还是会掉进煮开的热锅。无一例外。 那么自己为什么没掉进大焚天,掉进那口煮开的热锅里! 牛昊愣愣地看着清平画出的图画,又问了句: “那你说,大焚天的下面,又是什么?” “空明山外。” 清平说道,想了想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应该离着青阳城并不远。” 真的? 牛昊看着清平,清平点了下头说道: “你要是有本事,跳进大焚天里不被烧死。穿过大焚天,就回到了空明山外,就能回到青阳城。” 是。 采药时,坐在高高的悬崖上,牛昊也看见过山下的青阳城,伸出一只手掌就能遮住。还有青江,像是一条闪着光的细线,蜿蜒在茫茫大地中间。 “那...... ” 牛昊的话没出口,清平已经知道牛昊想问什么。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从没有人,能够穿过大焚天,逃离空明禁狱。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一旦跳进那口热锅,保证会被烧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牛昊相信。 要不然,关在禁狱中的灵囚,还不全都借路大焚天逃之夭夭了。 牛昊转回头,看着地上的图画。 大焚天,空明禁狱,福田道场。 牛昊想不明白,自己大头朝下站在禁狱当中,怎么就没有一头栽进大焚天中。 不过相比这个问题,牛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就是怎么回到山上去。 牛昊问清平: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这一次,轮到清平露出一脸的震惊。反问道: “你来的时候,就没问问要怎样才能回去吗?” 牛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走得匆忙,忘了问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牛昊跟着又说了一句。 清平看着牛昊,突然哈哈地笑起来。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这里是无界禁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落进禁狱的灵囚,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作恶累累按罪当死的家伙。” 我知道。 牛昊冲着清平点着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是吗? 清平看了一眼牛昊,说道: “我觉得,上庭仙师结成这座禁狱,囚禁灵囚,原本就没想过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重见天日。他们被镇压在空明山下,就是要一直受苦,无生无灭。” 所以呢? 牛昊看着清平。 你想说什么? 牛昊其实知道清平想说什么。 清平的意思,是一旦落入无界禁狱,就不可能离开。 无界禁狱,原本就是一个有来无还的地方。 只是牛昊不相信这就是真的。 这要是那样,自己和清平,岂不是永远地困在禁狱当中,变成两个不是灵囚的灵囚。 牛昊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翻卷着暗红色火舌的天空。 清平看出牛昊的心思,伸手拉住牛昊。 跳进大焚天,就会被烧成一把黑灰。 那咋办。 牛昊又低头看着脚下。 既然空明禁狱没离开空明山,就在空明山的底下,与山上的福田道场只有一山之隔。那我们就挖一个地洞钻过去? 谈何容易。 清平冲着牛昊摇着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吗! 牛昊的脸上露出沮丧。 我们现在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清平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是清平相信,他和牛昊都不是作恶多端之辈,当然也就不会沦落空明禁狱,变成一介无生无灭的灵囚。 所以,他们两个肯定都能离开这里。 “就像我始终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一样。” 清平说着,冲着牛昊露出一脸憨笑。 184章 法门洞开 清平坚信他和牛昊能够离开禁狱。 因为清平觉得,他和牛昊都是好人。好人是不应该被困在禁狱,变成灵囚的。 清平能有这样的信心当然是好事。 清平有信心,牛昊也就有了信心,相信他们能离开。 虽然牛昊还是没想出办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 清平跟着牛昊往外走,冲着牛昊说道: “从我落进禁狱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你果然来了。但其实,这件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未必能够做到你的样子。” 牛昊转过头看了清平一眼。 这有什么奇怪。 人跟人不一样。各自的本事,各自的胆气,各自的手段各不相同。你做不到像我这样,并不代表你就不是一个好兄弟。 清平又说道: “我虽然做不到像你这样,下到空明禁狱里来救人,但我肯定会想出别的办法救你出去。” 清平说着,看了牛昊一眼,接着说道: “可是不亲自下到禁狱里,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又能想出怎样的办法救你出去?” 清平的话里带着疑问,却并不需要牛昊回答。 牛昊打量着清平。 表面看起来,清平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白森森的身影上,也看不出有明显的伤痕。 但是在看似毫无变化的外表之下,会不会藏着看不见的伤痛,就不好说了。 典狱神君凶狠恶毒,绝不会因为清平遭人暗算,误入空明禁狱,就对他以礼相待,把他奉为上宾。 典狱神君会因为清平是空明山上的道士,就更残忍地折磨他。 只是,牛昊不能发问,清平都经历过什么。 牛昊不想再度刺激清平,让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牛昊领着清平,沿着灰蒙蒙的禁狱往前走。 牛昊当然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可是又不能站在原地保持不动。 其实在内心里,牛昊也相信明镜道长肯定会想办法,让他和清平离开禁狱。 就像清平说的,我们两个都是好人,凭什么要被困在关坏蛋的无界禁狱里。 前方出现了一道光。光芒照亮灰蒙蒙的四周,格外耀眼。 牛昊看到那道光,转过头看了看清平。 清平也看到了,小声地冲着牛昊问道: “是什么?” 肯定不会是灵囚。 禁狱里的那些灵囚,虽然都有身体四肢,但是身形颜色暗沉,甚至昏黑。站在灰蒙蒙的原地,都不用刻意隐藏,就能消隐踪影,变成禁狱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牛昊和清平,在禁狱当中才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那道光,看起来是个人? 牛昊打量着,迈开脚步向着那道光走过去。 看起来,像是个人。 修长的光影,立在那里熠熠生辉。 该不会,是长秀吧。 就像牛昊和清平坚信的,明镜道长绝不会放任两人被困无界禁狱,所以派遣树精长秀下来接他们回去。 牛昊心里想着,冲着远处的光影扬起手臂,打着招呼。 闪烁着耀眼光芒的,不是一个人。虽然修长的光影远远看着,很像一个人。 那道光,从坚实的地面冒出来,绽放出夺目光彩。越走近,就越发地让人不能直视。 不是人,不是树精长秀,也就不能开口跟它说什么。 牛昊放慢了脚步,停在被光芒映亮的外面,显得有些犹豫。 这道光,会是什么。关键是,是干什么用的。 用来照亮道路的夜灯,还是指明方向的灯塔? 连个说明,连个使用方法都没有,谁知道这东西是咋回事。 就算贴上一张纸,写上只言片语,说明来历用途,牛昊就能看懂? 牛昊是不识字,不还有清平呢吗。 清平识字啊。 牛昊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清平更没了主意,绕着光芒映亮的地面,转了一大圈,回到牛昊身边,冲着牛昊摇着头。 牛昊猜测,这道光是山上的明镜道长留给他,用来返回福田道场的门路。 可要是自己猜错了呢? 万一是哪个本事更大的灵囚,挖出的一道陷阱怎么办。 “这是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牛昊耳边响起。 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牛昊心里想着,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浮现在自己的旁边。 那团影子,颜色暗沉,形象模糊,毫无征兆地就在牛昊身边浮现出来。 牛昊本能地向后躲着,原本就紧贴在牛昊身边的影子,旋即扑到牛昊身上。 声音响起时,清平也听见了,转过头看过来。 清平虽然看不出那团模糊的影子是什么,但是能够开口说话,肯定就是一个人。或者说是灵囚。 清平发出一声喊,冲向牛昊。 躲不开的影子,已经把牛昊裹在其中。 牛昊伸出手,想要把裹住身体的那团东西揪下来。 可是那团影子,虚无缥缈的更像是一团雾气,连个具体的身形都没有,要抓住哪里才能把他揪下来? 牛昊伸出手,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声音也紧跟着响起来,带着恶狠狠地强调吼了句: “别乱动。否则让你死!” 那声音格外尖利,听着让人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 你是谁?说话这么不客气! 清平一脸的惊慌,伸出两只手想要帮牛昊,却又害怕那家伙真的会做出什么对牛昊不利的事情,停在了牛昊的面前。 声音接着冲着清平说道: “你,去那道门!” 门,哪来的门? 清平看着牛昊,转过头看着耀眼的光。 你说这道光,是一道门? 你怎么知道这是一道门。 但仔细想想,这道光也应该就是一道门。 清平看着那道光,声音带着不耐烦,催促道: “快点进去。别磨蹭!” 耀眼的光芒,是一道法门。 法门洞开,当然就是为了让牛昊和清平离开禁狱,回到空明山上。 清平回过头看着牛昊。 那就别等了,我们走吧。 声音却再度响起来,冲着牛昊命令道: “你,不许动。呆在这里!” 这又是想要干什么? 清平看着牛昊,打量着紧裹在牛昊身上的那团影子。 185章 离开的法门 一团雾气一样的影子裹住牛昊,冲着清平吼叫着: “你还不去,还在磨蹭什么!” 尖利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格外的不舒服。 牛昊分辨着那个声音,终于想起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脱口说了句: “你还没死?”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是个熟人。 会是谁? 清平打量着紧裹在牛昊身上的影子。 牛昊冲着清平说道: “支离。” 支离? 要真是支离,还真担得起那句“你还没死”! 可是,他怎么会没死? 支离被典狱神君的蝎尾毒针刺中,身体按在地上化成一滩漆黑粘腻的液体。 这是清平和牛昊都亲眼看到的。 就连支离剩下的半个脑袋,都被典狱神君砸得粉碎。 都这样了,支离竟然会没死? 难道是两个人合演了一出戏,故意演给牛昊和清平看的? 支离会演戏,清平相信。 可是清平不相信典狱神君也是在演戏。 典狱神君的仇恨,明显发自内心。 而且,典狱神君也没有理由要演戏给清平和牛昊看。 牛昊从声音上认出了支离,这让支离显得有些沮丧。 可是支离冲着清平发出的威逼却一点都没放松,跟着又吼了一句: “去门那里,别磨蹭。要不然,我要了大个子的狗命!” 清平看向牛昊。 支离就是鬼手圣医。 鬼手圣医本事惊人,清平知道。 可是现在的鬼手圣医,有没有本事要了牛昊的命,清平并不知道。 牛昊看出清平的担心,却不动声色,向着支离问了句: “你想要干什么?” 牛昊得弄清楚支离的意图,才好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支离犹豫着,回了句: “离开。” 支离想要离开无界禁狱。 为了离开这里,甚至不惜屈尊,做清平的鬼仆。 如今离开禁狱的法门就在眼前,支离却并不急着闯进去,而是要让清平先走。 这又是为啥。 支离的为人,绝不是那种“你先走我来殿后”的大度和有所担当。 以支离的为人,一旦看到逃命的大门,应该撞开所有挡路的同伴,飞奔而出才对。 那他现在,为啥一定要让清平先走? 牛昊说了句: “你给我下来!” 说着,伸出左手按住了右臂上那行纹刻的符文上。 那行符文,是驭火的口诀。 牛昊只要念动口诀,就能燃出道法火焰,将一个灵囚转瞬间烧得灰飞烟灭。 支离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紧裹着牛昊身体的模糊影子抖动着,离开了牛昊。 牛昊看着面前那道影子。 支离没被典狱神君杀死。 死里逃生的支离,样子也够惨的。 灰蒙蒙的一团影子,与其说是雾气,还不如说是烧开的大锅里冒出的一团水汽。灰蒙蒙的飘渺着,根本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牛昊盯着那团影子看着,接着问了句: “你怎么会没死?” 支离尖利的声音发出冷笑,说道: “凭着小天,想要杀死我,还差得远呢。我是不想被他一直纠缠,才满足他的愿望,让他觉得已经杀死我了。” 牛昊看了一眼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法门,又说道: “你那么想离开,如今大门就在眼前,你怎么又不敢上前了?” 牛昊问,因为牛昊很好奇。 支离却闭口不答。 清平也奇怪,支离为什么一再要让自己先走。说道: “你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离开禁狱的法门,对吧。” “肯定是!” 支离回答得斩钉截铁。 牛昊和清平对望着。 这就奇怪了。 支离如此确定这扇法门的用途,却还要这么谦让。 为什么? 清平心里想着,又说道: “你是不知道,这扇门应该怎么用对吧?” 支离迟疑着,半晌回了句: “你知道吗?” 清平当然也不知道。 无界禁狱用来镇压灵囚。 自从存在以来,还从没有谁能从这里离开。 所以就算有这样一扇法门,连接着禁狱之外的自由世界,谁又知道法门之中是不是埋设了机关,只等着胆大妄为者送上门来。 被支离这么一说,牛昊的心里也禁不住泛起了嘀咕。 支离说得有道理啊。 这道法门当中,真要是藏着致命机关,一脚踏进去可就算踏进鬼门关了,想回头都没机会了。 牛昊看了一眼清平,清平也是一脸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管怎样,总要试一下才知道。 牛昊大步向着那道光走过去。 清平看到,喊了声“让我来!”牛昊已经伸出手臂伸进光芒四射的法门当中。 紧接着,牛昊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惨叫,凄厉、痛不欲生。突然间响起,让牛昊身后的清平和支离猝不及防,跟着牛昊的惨叫声发出大声的尖叫。 清平扑向牛昊,支离抽身向后躲出去。 清平扑到牛昊身边,猛地把牛昊拽了回来,大声问道: “怎么了,你怎么了?” 牛昊收起惨绝人寰的嚎叫,冲着清平摇了下头说道: “我没怎么啊。就是摸到了离开的大门,憋不住高兴,喊两嗓子。” 牛昊伸进那道光中的胳膊上,也的确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清平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一拳捣在牛昊身上,说了句: “我差点被你吓死!” 牛昊嘿嘿笑着,冲着清平摆了下头说道: “走吧,我们回山上去。” 清平转过头看了一眼躲到远处的那道影子,问了句: “他怎么办?” 牛昊和清平离开,支离肯定就会跟在两个人身后,穿过那道法门,逃离禁狱。 牛昊看了一眼支离,说道: “我们两个不是灵囚,所以不应该被关在禁狱里。穿过法门离开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他,靠近这扇门会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 牛昊这句话,说得有道理。 就算支离能够穿过法门,离开禁狱。法门的另一边就是空明道场。 支离一介逃狱的灵囚,如果不能离开空明山,落到山上那些道长仙师的手上,又要面临怎样的惩罚? 牛昊深深地瞥了支离一眼,转身向着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法门走去。 身后,支离带着尖利的声音吼了一句: “都给我站住!” 186章 法门不能乱闯 支离喊出那一声“给我站住”,简直就是严声厉色。 只可惜支离没有脸了,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牛昊和清平转回头,看着支离。 支离,已经没什么本事了。 嘴里嚷嚷着要了大个子牛昊的狗命,其实都是在吓唬人。 牛昊和清平转过头看着那一团模糊的影子,支离瞬间没有了刚才的腔调,带着一副乞求的声音,冲着牛昊和清平说道: “我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不想呆在这里? 牛昊向着旁边让出一步,露出闪着耀眼光芒的法门。 大门就在这里,你想离开,只管离开。 支离当然不敢擅自穿过那扇大门,要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 支离问道: “我们,不能一起吗?” 还要一起? 牛昊看着支离,一把搂过清平。 你想象我们两个这样,勾肩搭背,一边小声聊着想象中的姑娘,一边发出阵阵窃笑。 我们跟你,实在是做不到啊。 我跟清平是好兄弟,好到他可以当着我的面偷吃肉,跟我讲起昨晚的艳梦,梦到了什么。 我们跟你,实在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起去。 所以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好了。 支离向着牛昊和清平凑着,又发出哀求: “我求求你们,带我一起离开吧。” 清平转过头看了看牛昊。 清平对于支离,没有半点兴趣。 清平只想快点离开禁狱,回到空明山上去。 牛昊对于支离,也没什么兴趣。 可是想到自己和清平,落到这个家伙手上,屡屡被算计被坑害,就气不打一处来。 牛昊冲着支离说道: “你倒说说看,我们为什么要带上你?你是一个灵囚,我们带你离开禁狱,就会违反空明山上的规矩,吃不了兜着走。你求我们带着你离开,许我们什么好处?” 清平转过头看着支离。 清平不知道牛昊想干什么。 只不过不管牛昊想干什么,清平都会无条件支持。 牛昊向支离要好处,这一下子让支离看到了希望,连忙说道: “我可以,可以,可以...... ” 可以什么,支离又说不上来了。 支离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好处,可以用来交换自己的自由。 眼见牛昊给了机会,自己却无力把握。支离急的想要跺脚。 支离已经没脚可跺,一团影子飘忽着,急的牙疼一样直哼哼。 牛昊看着支离的样子,哼地一声笑起来,又说道: “你是鬼手圣医,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就没留下点药方啊,医书啊,秘笈什么的?你在看我们清平,骨骼惊奇天赋异禀,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医学奇才。你要是有什么药方秘笈,赶紧拿出来,教给清平让他勤学苦练,学成之后也好安邦定国拯救苍生。” 这段话,原本是青江边上,那个一身黑衣的乞丐对牛昊说的。 那个一身黑衣的家伙诓骗牛昊,想要得到牛昊那块写着太武仙尊的腰牌。 被牛昊这么一点拨,支离连忙点着头说道: “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了。我在文山里还埋了许多金银财宝。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你们只要带我出去,我就带你们去挖出来。从此你们就能过上富贵人家的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样?” 牛昊撇了下嘴。 “金银财宝有什么稀奇的。不瞒你说,我在青阳城里,也是做过有钱的大官人的。吃喝穿戴,过着花钱如流水的日子。所以在我看来,有钱人的日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能让我们眼前发亮的东西,拿出来交换吧。” “我现在都这副样子了,还能有什么?” 支离说话的声音带出了一副哭腔。 牛昊哼笑着说道: “既然这样,你就别怪我们见死不救了。你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我们伸手的。” 支离冲着牛昊嚷道: “你们两个道家弟子,不应该心怀慈悲吗?怎么忍心抛下我,留在这座禁狱里面!” 牛昊还没开口,清平已经忍不住说道: “我们道家弟子心怀慈悲,却也要除恶扬善,而且还要除恶务尽。你有鬼手神通,原本可以造福黎民,却偏偏要逆天而行,造出一个胡乱拼凑的怪胎,作乱人间。你这样的人,没有被就地正法,已经是我空明道法的宽宏大量。你竟然还想要脱离禁狱。离开禁狱你又能怎样?继续造一个杂种出来,为你的失败一雪前耻吗!” 清平这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支离愣在那里,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话。 清平冲着牛昊说道: “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不值得我们逗留。” 牛昊点着头,跟清平向着法门走去。 走到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法门前,清平的脚步露出明显的迟疑,转过头看着牛昊。 清平心里害怕,牛昊看得出来。 虽说牛昊和清平,都不是作奸犯科之辈,不应该被困在空明禁狱当中。 而眼前的法门,也是为了两个人的离开而打开。 可是面对这样一扇门,一脚踏进去还真是需要点勇气。 别的不说,法门内外光芒四射,走进去会不会被烫到。 一头扎进去,要多久才能穿门而过。在里面呆得时间长了,会不会被耀眼的光芒晒黑? 清平转过头看着牛昊,是想问问刚刚牛昊把手伸到门里面,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 牛昊伸手拍了拍清平的肩,小声说道: “门里面其实是有...... ” 牛昊说话的声音格外小,像是害怕被站在身后的支离听到。 清平伸着头凑近牛昊,想要听清楚。 牛昊猛地一把,把清平推向法门。 清平被牛昊推得脚下趔趄着,发出一声惊叫,身体跌入法门。 耀眼的光包裹着清平,照亮了清平。亮得,清平白森森的身影从里到外,都在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清平啊啊地大叫着。声音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按捺不住欣喜,一种经历了神奇之后的欣喜若狂。 清平脸上露出笑,看着牛昊正想要说什么,整个人忽地一下就不见了。 187章 过命给我 清平是因为心里害怕,不敢贸然迈进法门。 转过头看向牛昊,也是想让牛昊给他些鼓励。 有什么好鼓励的,直接一把推进去就是最大的鼓励。 眼看着清平的身影忽地消失,牛昊迈步跨进法门。身体却被猛地撞到了一边。 推开牛昊的是支离。 眼看着清平迈进法门,原本挂在脸上的惊慌,很快就转变为惊喜,就那么带着一脸笑意盈盈地消失了。 支离一下子有了信心。 法门里面没有任何伤人的机关。 支离想要离开禁狱。 禁狱常在,离开禁狱的法门却并不常开。 如果这一次不趁机离开,等到下一次法门开启时,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支离撞开牛昊,扑向法门。灰蒙蒙的身影冲进法门,随即就被耀眼的光芒吞没了。 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深处,传出一声惊叫。 叫声是支离发出的,跟之前牛昊发出的那声惨叫,如出一辙。 牛昊发出惨叫,叫得格外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却是为了吓唬清平,为了寻开心。 其实牛昊发出惨叫时,伸进法门当中的手臂,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支离冲进法门,也学着牛昊的样子发出惨叫。 你想吓唬谁,吓唬我吗? 我也得在乎啊。 牛昊眯着眼,避开法门当中刺目的眩光,寻找着支离的影子。 支离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单纯地在吓唬人。 支离不傻,他自己应该很清楚,就算他想跟牛昊开个玩笑,牛昊也不会搭理他。 所以,这家伙真的是被什么弄疼了,疼得痛不欲生,才发出长长的哀嚎? 牛昊在耀眼的光芒当中寻找着,依稀辨认出支离的影子。 支离浑身上下,灰蒙蒙的影子无不在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穿透支离,穿透那身暗沉的色彩,将它点燃,让它一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就像是闪烁在法门当中的耀眼光彩。 被点亮的身影,正在变小,就像是被燃烧殆尽一样。 支离发出惨叫,仅存的灰蒙蒙的影子剧烈抖动着,想要从法门当中挣脱出来。 那扇法门,想要迈进去原本已经很不容易。一旦迈进去,再想要从里面出来,就更加艰难。 看到支离痛苦挣扎的样子,牛昊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支离把他猛地拽了出来。 “怎么会是...... 这样?” 支离问道,声音断断续续,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 兴许你实在是太坏了,坏到骨子里了。所以法门洞开,对你来说也是严禁入内。 你要是强闯,就会受到惩罚。 肯定是这样。 要不然,被禁狱中的那些灵囚,找到离开的法门。个个挤过来一拥而上,空明山上还不人满为患。 长秀巡山,一个一个捉回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 牛昊看着支离。 支离的身体原本就已经没了人形。灰蒙蒙的一团,看着像雾,又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蒸汽。 被牛昊从法门中拉出来,就更惨了。 黑漆漆的,冒着缕缕青烟,不是还有没燃尽的火星迸溅出来,飘舞着飞上天空。 “怎么会...... 这...... ” 支离发出声音。声音里带着疑惑,充满委屈。更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死过去。 牛昊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些怜悯。 要说,鬼手圣医申无病,逆反自然大道,造就出一个凶狠残忍的怪物。所以被投入无界禁狱,饱受折磨。 最终,连他所造就的典狱神君,都对他痛下杀手。 这样一个本领通天的人,却落得众叛亲离,连个起码的人样子都没了。 牛昊看着支离,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支离发出微弱声音,像是在冲着牛昊说什么。 牛昊好奇,凑近支离,听到支离发出细弱悬丝般的声音: “我后悔,后悔不该逆天而行,造出小天。” 支离在忏悔。 在这些年,被空明山的镇压之后,终于能有所悔悟了。 牛昊点着头,大声答应着,告诉支离他在听。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说一个人一辈子作恶多端,临死之前终于悔悟,那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幸事。 牛昊回想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说过那句话,那句话又是怎么说的来着。 支离忏悔的声音越来越小,牛昊把头贴到支离发出声音的嘴边,听到支离在说: “我只求你,再帮我一个忙。” 牛昊问道: “什么忙?” “救我!” 支离说道,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救你? 牛昊转动眼睛,瞥着已经贴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团影子。 你自己就是本领通天的医生,有着能给人除病续命的神通,你都救不了自己。 你让我救你。 怎么救,过半条命给你? 牛昊心里正想着,支离突然说了声: “把你的命过给我!” 那句话的声音很大,绝不是之前的气若游丝的样子。 牛昊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支离已经猛扑到牛昊身上。 牛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又他娘的上当了! 牛昊为了听清支离临死前的忏悔,整个身体紧贴在支离那团没了身形的影子上面。 支离突然发难,牛昊甚至来不及躲。 支离飘忽的一团紧裹住牛昊,接着就...... 牛昊感觉,支离像是在扒开他的身体,把自己拼命地挤进来。 你这是,想干嘛? 牛昊伸手抓支离,可是支离的身形飘渺,根本没什么可以被抓握住的。 支离挤进牛昊的身体,拼命地把自己往牛昊身体的最深处钻进去。在那里,支离开始把自己变成牛昊的一部分。 你他娘的,到底要干吗! 牛昊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 牛昊原本亮白的身影,开始出现暗淡的阴影。 阴沉的颜色,游荡在亮白的身影中间。就像是,一块透亮的籽玉,偏偏在玉芯当中含了一块污渍。这块瑕疵影响到整块玉,不再晶莹,不再温润。 支离一下子就钻进牛昊的身影当中,牛昊甚至来不及反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傻住了。 188章 被逼出手 一念之差,牛昊又上当了。 牛昊气得想骂娘。 可是眼下,并不是骂娘掘祖宗的时候。眼下,得想个法子,把支离从自己身体里弄出去! 怎么弄? 牛昊就是没法子,才直愣愣地傻站在原地。 牛昊身上的本事,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不是用来招呼自己的。 而支离,恰恰就钻进牛昊的身体里。你让牛昊怎么办。 总不能,把自己胖揍一顿吧。 就算是把自己胖揍了一顿,也不一定管用呐。 牛昊愣在原地,支离可没有丝毫的停歇,钻进牛昊的身体,把自己和牛昊变成一个整体。 那一刻,支离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一下子涌进牛昊的心头。 一张张年轻女子的脸庞,或稚嫩或俊俏,带着惊慌失措,露出痛苦不堪,浮现在牛昊眼前。 那些年轻的女子,被鬼手圣医强迫,怀上各种杂交出来的胎儿。胎儿刚刚孕育成熟,就被剖腹生产出来。许多胎儿还来不及吃上一口奶,就被鬼手圣医肢解开来,摘取身上最有用的部分。 那个在支离嘴里,被亲密地成为“小天”的孩子,就是这么被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那个孩子,眼看着鬼手圣医把他当成始终不能完成的作品,为了新长的手臂比预想中短了半寸,就切掉重来。 那个孩子,从孩提时就要经历这一切。从他被疼得哇哇大哭,到长大以后变得麻木,对鬼手圣医所做的一切,眼皮都不眨一下。 为了拼凑出鬼手圣医心目中的人神,前后害得多少人丢掉性命,没人知道。鬼手圣医也懒得去计算。 在他眼里,再鲜活的生命,也不过是一块拼图,要经过他的精心拼凑才能变得更有意义。 为什么要这么做? 牛昊禁不住想问。 鬼手圣医有这样的本事,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样的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的,远不止牛昊一个人。 三个空明山的道士,列出法阵,围住鬼手圣医和他造出来的不败人神。 为首的道士,星目剑眉仪表堂堂,身姿挺拔犹如临风玉树。左边的一个,面容清癯身材瘦削,眼神中带着凌厉抬手落脚显出轻盈。右边的那个,黑黢黢的一张脸,五短身材显得格外敦实。 为首的道士说道: “申无病,你有鬼手的神通,有圣医的名望,不去造福黎民,造福天下苍生,偏偏要造出这样一个怪物。为什么?” 鬼手圣医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为什么?不为什么。就因为,我能造出来!” 矮个子的黑脸道士厉声向鬼手圣医说道: “你能什么,能造出一个杀人的怪物?大杨树村两百多号人,上到垂暮老人下到怀抱中的孩子,连养在圈里的猪村里跑的狗,通通都被杀了个干净。就因为你能造出这样的怪物,就因为这个怪物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面对黑脸道士的质问,鬼手圣医脸上带着冷笑,深深地瞥了那个道士一眼,并没回答。 在法阵的外面,还有一个道士远离人群,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那个道士穿着一件麻衣的道袍,转动着脑袋,仔细听着鬼手圣医的说话声。 为首的道士冲着鬼手圣医说道: “申无病,你造出这样一个嗜杀成性的怪物,屡屡犯下滔天血案,实在是罪无可赦。乖乖跟我们回去,低头伏法。免得大家大动干戈。” “乖乖跟你们回去,低头伏法?” 鬼手圣医带着冷笑。 “你们几个牛鼻子,是不是脑壳坏掉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学道修仙的人难缠,所以并不想跟你们起冲突,结下解不开的梁子。所以才约束小天,没要了你们的命。你们竟然还惦记着要把我带回去,认罪服法。我哪来的罪,又要服谁的法?” 鬼手圣医挨个打量着围住他的三个道士,又看着孤零零站在远处的身影,说道: “我早听说,空明四子个个生具灵根,又天资聪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练出高深功法,身上的本事超过了师父空道人。只是你们这样的本事,不去继续修你们的神仙,跑下山来管我的闲事干什么?” 黑脸的道士说道: “天道有衡,造化自然万物。草长莺飞、鹿奔虎扑,无不尊崇大道循环。你一己凡人,自不量力想要执掌造物的权柄。造出这样的怪物却只会带来血腥杀戮。你逆天倒行,草菅人命。我们就算是上了空明山,不再为人间诸事所拖累,却不能视而不见,任由你这个恶徒继续肆虐,给无辜百姓带来血光之灾。” 鬼手圣医脸上带着冷笑,说道: “我并不想跟你们这些牛鼻子为敌。可是按照你们的说法,今天这场仗已经是非打不可了。你们找上我,故意为难我,这就怪不得我了。只是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动起手来,我们小天是不会因为你们这几个牛鼻子落败,跪地求饶,就放过你们。小天一定会将你们斩尽杀绝,挫骨扬灰!” 鬼手圣医说着话,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个身影。 站在鬼手圣医身后的,正是年轻的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神色冷峻目光阴郁,盯着为首的道士看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身体后面摆来摆去。 年轻的典狱神君,身形高大,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虬结。指尖的利爪一根一根全都探出来,带出凛凛杀机。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空明山的三个道士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各自摆出法阵严阵以待。 鬼手圣医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身影,伸手在典狱神君的腰身上拍了一下,说道: “这几个牛鼻子功法深厚,本事了得,更有道法护身。想要打败他们可并不容易。你要小心,可别让他们给占了便宜。” 说着,让出身体。 年轻的典狱神君身形闪动,已经扑到为首那个道士的面前。 这样的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 为首的那个道士带着一声惊叫想要躲闪,却根本躲不及。 典狱神君挥舞双手当空落下,直取面前那个道士的心窝。 189章 瞎道士 一道光,在为首那个道士的面前一闪而出。 光结成一面盾牌,挡在道士的面前。 典狱神君疾出的双手打在盾牌上,发出铿地一声响。光彩熠熠的盾牌透明,能看到盾牌后面的道士身形一闪,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是几十步以外的地方了。 典狱神君被凭空出现的盾牌挡住攻击,十分不甘心地高举双手,再次向着那面盾牌奋力打下。 盾牌一闪,随即就消失了。 一击打空的典狱神君,转动身体四下寻找着。身后,面色黝黑的道士已经向他冲过来。 典狱神君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战斗的。 能够战斗,就会让他格外兴奋。 眼看到黑脸道士向着他扑过来,典狱神君嘴里发出低吼,迎着黑脸道士猛扑上去。 身体扑到,两只探出锐利尖爪的手掌,也已经向着黑脸道士猛击过去。 黑脸道士的身影,突然就变成一个岩石的巨人。身形高大一双坚硬的大脚,踩在地上发出嗵嗵的响声。 典狱神君疾挥而出的双手,打在岩石巨人的身体上。锋利的尖爪划过岩石巨人粗粝的身体表面,石屑飞溅中留下几条深深的划痕。 岩石巨人挥出的右拳也已经打在典狱神君身上,打得典狱神君发出嗵地一声响,身体倒飞了出去。 典狱神君身体飞出,跌落到地面。 身体刚刚落地,十几根手指粗的金属栏杆,从地里冒出来,围着典狱神君的身体,把他围在了当中。 典狱神君翻身跃起,撞向金属的栏杆。身体撞到栏杆上,又被弹了回来。 典狱神君随即伸手握住栏杆,想要奋力掰开一道豁口。 被典狱神君攥在手中的金属的栏杆,陡然间如同被烧热一样,露出耀眼的桔黄。 典狱神君发出一声惨叫,双手被烧红的金属栏杆烫的,发出滋滋响声冒出青烟。 典狱神君却并没有松开手,紧攥着栏杆奋力拉抻,拉断了其中的一根金属栏杆,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为首的道士看着典狱神君,不由得皱起了眉,冲着另外两个同伴喊了声: “聚坤起艮。结阵!” 剩下两个道士听到,踩出步伐排出阵型,把典狱神君和铁笼围在了中间。 典狱神君钻出铁笼,铁笼瞬间就消失了。 典狱神君发出一声嘶吼,扑向迎面而来的道士。 那个道士清瘦,根本禁不住典狱神君全力地一扑。 典狱神君扑到道士面前,挥落的双手抓向道士的胸口。道士已经凌空跃起,轻盈的身体在典狱神君的头顶一闪而过。 典狱神君的尾巴一甩而出,缠住瘦削道士的脚踝,把他从半空中猛拉下来,随即抬脚向着道士身体踩上去。 一团光,在倒地的道士身上一闪而出。 闪亮的光团化成一道屏障,挡住典狱神君奋力的踩踏。 黑脸的道士冲向典狱神君,齐出的双拳变成两个斗大的岩石拳头,打在典狱神君身上,把他打得身体向后倒退。 为首的道士站在原处,双手凭空划出施法的符文。 写就的符文闪出刺目的眩光,止不住身体倒退的典狱神君,脚下的土地变得软粘,裹住了典狱神君的双脚。 典狱神君摇晃着身体,想要拔出脚。 粘软裹脚的土地,瞬间变得坚硬。把典狱神君的两只脚,牢牢地固定在地上。 眼看着典狱神君被禁锢在那里动不了,申无病禁不住说了句: “你们这些臭道士,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法子,要不要脸?” 可是鬼手圣医也知道,自己这样叫骂没有任何作用,帮不了他的小天。 鬼手圣医转过头,看到了一直孤零零站在远处的那个道士。 那个道士一身麻袍,转动着脑袋时刻面向场中的战斗,却从不移动半步。 申无病号称鬼手圣医,对人身各处了如指掌。 虽然麻袍的道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是鬼手圣医已经感觉到,他其实是个瞎子。 空长了一双眼睛,却根本看不见东西。所以才会时时转动脑袋,只为听清场中的战斗。 申无病向着麻袍道士冲过去。 空明山的这几个道士,道法高深本领高强。凭着申无病,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眼前这个麻袍道士,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瞎子。 凭着自己耳聪目明,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瞎子? 申无病冲向麻袍道士,从怀里摸出一把细身薄刃的尖刀。 打架我不如你们这些臭道士。可是剖解身体对于我鬼手圣医来说,轻车熟路! 申无病冲到麻袍道士身前,手中的尖刀已经刺向麻袍道士的身体。 麻袍道士转动着脑袋,听到申无病的脚步声,却听不出申无病刺来的尖刀。 尖刀刺中麻袍道士,却被道士身上的麻袍给挡住了。 刺不进去! 怎么可能? 申无病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 我这把刀,取自北溟寒铁,出自名师之手。可谓锋利无比。 别说一件麻袍,就算十几层厚的牛皮,一刀下去也如同快刀破瓜,应声穿过。 申无病一刀刺出,没能刺穿麻袍道士身上的麻袍。回手再刺,刺向道士裸露的脖颈。 麻袍道士已经双手抡出,噼啪两声就给鬼手圣医两个大嘴巴。 那两巴掌,打得既快又重,打得申无病禁不住跟着发出一声惨叫。 麻袍道士左手缠带,握住申无病握刀的手腕,右手捋着申无病右臂向上摸上来,在申无病腋下打了一下,申无病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根本握不住手里的尖刀,尖刀叮地一声落到地上。 打落申无病手里的尖刀,麻袍道士根本没停,左手拉住申无病的手腕,右手化掌成拳,连连打中申无病。 申无病想躲,可是手腕被麻袍道士攥在手里,根本躲不出去。 麻袍道士打来的拳头,看似平淡无奇,既没有凌厉拳锋也没有翻飞拳影。 一旦被打中在身上,竟然带来直抵心扉的剧痛。 申无病忍不住疼痛,大声惨叫着,看着面前的麻袍道士,看到麻袍道士那双眼睛怒目圆睁,紧盯着申无病。 190章 其人之道 鬼手圣医原以为麻袍道士眼瞎,看不见自己偷袭。一旦偷袭成功,至少可以凭着麻袍道士做人质,要挟剩下三个空明道士,给小天赢得一些取胜的机会。 却想不到,看似眼瞎的麻袍道士,转眼间就把申无病制服在手中。 申无病忍住疼痛,问了句: “你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 麻袍道士攥紧申无病的手腕,回了句: “我眼睛看不见,心却是雪亮的,看穿你的五脏六腑,看到你的前世来生!” 申无病精通医术,不擅于战斗。 可是这种时候,也不能坐以待毙。挥拳向着麻袍道士打过去,嘴里还大声问道: “那么厉害?你倒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麻袍道士看不见,却能听见申无病打来的拳锋。麻袍道士却没有躲避,任凭申无病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说道: “我能看见你狼子野心,想要玩弄造物的权柄。看到你蛇蝎心肠,致无辜百姓于死难。” 申无病一拳打在麻袍道士身上,麻袍道士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申无病挥拳再次打来,嘴里又问道: “这些事明摆着,还用你说?你倒说说看,我的前世是什么,我的来生又怎样!” 拳头落到一半,就被麻袍道士伸手挡开。麻袍道士顺势一拳回打过来,嘭地打在申无病的脸上,打得申无病发出一声惨叫。 麻袍道士接着说道: “你前世怎样,与你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关系。你的来生与你关系重大,却也不需要你来关心。” 申无病忍不住问了句: “这话是什么意思?” 麻袍道士挥起拳头,嘭地又打在申无病的脸上。 申无病挣脱不开麻袍道士的手掌,只能伸出另一手挡住面前,保护自己不再挨揍。 麻袍道士的拳头向下一沉,嗵嗵两拳打在申无病的身上。嘴里接着说道: “因为你早已经没有了来生。你余下的日子,都要在镇压在空明山下,在无界禁狱中受煎熬!” 申无病听到麻袍道士的话,脱口说道: “原来还真有无界禁狱这种地方!” “当然!” 麻袍道士说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座禁狱,就是为你这种无恶不作的恶人准备的!让你在禁狱当中无生无灭,经受永无止境的苦难,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申无病发出哼地一声冷笑,一边躲避麻袍道士挥击的拳头,一边说道: “你们几个臭道士,真以为高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就会有天道为公,跟你们站在一起了?你们看不到,九天神仙从来只把人世众生当草芥,看不到大道天德早已经沦丧殆尽?” 麻袍道士用力拖着申无病,把他拖倒在地。嘴里说道: “大道长存,不以人疑而失信。天理常在,不以物换而失准。我等空明弟子,修真境成大我,自当肩担道义,维护大道天理!” 麻袍道士说话的时候,已经把申无病拖倒在地。 申无病拼命挣扎,却发现麻袍道士只是眼瞎,双手的力气大,手脚格外灵活。拖倒申无病,就把申无病面朝下按在地上,双手反背到身后了。 麻袍道士制住申无病,嘴里继续说道: “你有天赐神通,原本应该感念天德,用你这身神通谋福苍生。你却偏偏要背道而驰,逆天而行。你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唯有将你投入空明禁狱,经受永无止境的苦难,不足以偿还你身上的滔天罪恶!” 麻袍道士说话间,一只手紧扣住申无病的双手,屈起膝盖顶住申无病的后腰。另一只手,捋着申无病的脊梁往上摸过来。 紧接着,申无病就听到麻袍道士的嘴里在念念有词。 麻袍道士念出的,肯定是施法的口诀。 申无病正猜测着,这个瞎道士准备在自己身上施展什么法术,就感觉到有一只手,猛然插进了他的后背。 申无病被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根本没法回头,看看身后的麻袍道士是不是真的把手插进了他的身体。 可是那种感觉,明明就是有一只手,带着灼人的热浪,从背后伸进了身体里。 伸进身体的手,顺着申无病的脊骨继续往上摸着,摸到了申无病的脖子下面。 申无病猜测,那只伸进来的手,是背后那个麻袍道士施法的结果。 因为申无病没看到自己身上,有鲜血流出来。 可是麻袍道士到底想要干什么。 拆解身体这种事,原本是鬼手圣医申无病最拿手的。 这个麻袍道士,莫非是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申无病体会到身体被人剖解的恐惧和痛苦? 申无病心里想着,感觉到麻袍道士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颈骨。 颈骨上面是脑袋,下面是身体。短短的七块骨头连在一起,既脆弱又重要。 麻袍道士攥住申无病的颈骨。手掌灼热,让申无病忍不住发出大声的尖叫。 麻袍道士接着猛地往外拉动手里的颈骨。 那是要把申无病的颈骨从身体里拉出去。 颈骨周围,包裹着肌腱血管。不用刀剖开一道口子,生生那么往外拉拽,除了麻袍道士要有足够的力量,还要申无病能忍受住剧痛。 申无病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随即发出凄厉的长嚎。 你这个道士,也真够狠的。 我当年剖解人身,还都用一把快刀割开皮肉,剥离筋骨。 你这倒是什么都不用,就这么硬生生地往外拽呀! 申无病被疼得恨不得捶胸顿足。 可是申无病的身体被麻袍道士死死按住,根本动弹不了。 接着,申无病就感觉到自己的颈骨真的就被从身体里拽了出来。 不仅仅是颈骨,还有连在颈骨上面的脑袋,还有连在颈骨下面的身体。 紧接着,申无病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头脚身躯完好无损,却是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趴在地上。就像是,像是被人夺了性命的尸体。 我明明没死啊! 申无病瞪大眼睛。 我明明还活着,还能看见,看见,看见我自己呐! 可是,一个活人又怎么能看见自己? 所以我还是已经死了。 申无病想着,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 191章 伏法 鬼手圣医残害过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准确数字。那些年轻的母亲,那些刚诞生的婴儿,带着恐惧充满绝望,被鬼手圣医剖解,死在工作台上。 但鬼手圣医却从仔细想过,那种恐惧那种绝望,究竟是种怎样的感受。 鬼手圣医执掌了一切。 对于那些母亲,那些孩子,甚至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破天来说,鬼手圣医都是制定与裁决的神祗。 作为一个神,鬼手圣医不用感受他们的感受,更不用惧怕他们的惧怕。 作为一个身,鬼手圣医决定他们的去留,掌管他们的生死,不容置疑! 直到这一刻,申无病被麻袍道士从自己的身体里猛拉了出来。对死亡的恐惧顷刻间紧紧扼住申无病的喉咙,让他的喘息变得格外困难。 没有了喘息,申无病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掉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被冻结、被冻僵、被冻得失去了最后一点生命的活力。 申无病想要挣扎,可是死亡来临,申无病甚至没有挣扎的勇气。浑身瘫软,更没有了挣扎的力量。 麻袍道士抓住申无病,把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拖出来。留下申无病的身体,软塌塌趴在地上。 麻袍道士一直紧抓着申无病的脖子。 而申无病,还能分辨出头脚四肢的身体,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带着灰蒙蒙黑沉沉的颜色。 申无病打量着自己,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我这是,是怎么了?” 申无病的心里有这样的疑问,想要知道答案。 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问出口。 因为麻袍道士像是没听见一样,转动着耳朵,聆听自己的三个同伴在跟年轻的典狱神君激斗。 典狱神君被三个道士作法,禁锢在地上。典狱神君挣扎着,想要挣扎出来。 周围的黄土却像是听到战斗的号角,奋勇奔向沙场的战士。从四面八方向着典狱神君涌来,把他埋住。然后抡动看不见的夯柱,把松散的黄土夯实,变成结实的垒土。 转眼之间,堆起的夯土已经埋到了典狱神君的腰间。典狱神君四下看着,却发现就连自己转动身体,都显得吃力了。 申无病被麻袍道士从身体里拉出来,攥在手里。抬头看见典狱神君的样子,嘴里说道: “傻孩子,你怎么不还手!” 这句话,倒像是被典狱神君听到了。 典狱神君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双手撑地,猛然间把身体从夯实的地面拔了出来。 为首的道士喊了声: “拦住他!” 身体瘦削的道士冲到典狱神君面前,双拳齐出带出疾风,打向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双臂打开,胸前被接连中拳。不等那道士抽身后退,大开的双臂合围,把身体瘦削的道士抱在怀中。接着张开大嘴猛地咬下去。 黑脸道士带着一声吼,身体化作岩石巨人冲向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嘴里咬住瘦削道士的肩膀,两手抓住他的身体猛地向外拉拽,身体瘦削的道士被抛到空中。肩膀上被咬烂的伤口飞溅出腥红的血光。 黑脸道士冲到典狱神君面前,斗大的拳头迎面砸过来。 典狱神君晃动身体,已经移出岩石巨人的拳锋所在。 为首的道士看到同伴受伤,扑出身体来救。 躲过岩石巨人迎面锤击的典狱神君,抢先一步追上了瘦削的道士。 身体瘦削的道士,跌落地上,刚刚站稳脚跟。典狱神君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为首的道士双臂齐伸,隔空抓住自己的同伴,把他从站立的地方猛拉到自己面前。 典狱神君如影随形,紧追着瘦削道士来到为首道士的面前。 身体瘦削的道士飞身跃起,身体跃过为首道士的头顶。 为首的道士面对典狱神君,身形一瞬间幻化出十几个自己,围着典狱神君把他围在中间。 十几个身形相貌别无二致的道士,齐挥双拳打向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身形晃动着,向着每一个面对着自己的道士,挥拳打出。 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典狱神君就已经把围住自己的十几个道士打倒在地。 十几个幻化出来的道士,被打倒的瞬间就消失了。留下为首的道士仰倒在地,禁不住说了句: “好快的身手!” 典狱神君高抬起脚,照着面前的道士猛踩下去。 为首的道士念动口诀,一团火焰呼地冒出来。 火焰烧到典狱神君落下的脚蹄,典狱神君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向后躲着。 燃起的火焰却像是有生命的精灵,跳动着一路追赶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往后倒退,踩到那堆夯土,俯身在地掘起夯土扬起来。飞落的沙土盖住火焰,压灭了跳动的火苗。 为首的道士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打疼的胸口,大声问了句: “明玉师弟,你要不要紧?” 身体瘦削的道士,撕开肩头的道袍,检查着被典狱神君一口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半晌回了句: “无大碍。” 身材五短、面色黝黑的道士冲着为首的道士说道: “师兄,要不要祭请大罗金仙,灭了这个怪物?” 为首的道士眉头紧皱,盯着典狱神君看着,半晌说道: “师父教诲,我们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也不能忘记上天好生。这个怪物虽然是人为造就,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请出大罗金仙,使出天火雷劫,可就真的将他挫骨扬灰,不复存在了。” 为首的道士说着,看了看场中的三个同伴,又说道: “请三位师弟结阵,给我助战。我要打赢这个怪物,把他投入空明禁狱,让他低头伏法!” 说着,为首的道士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寸长的草棍,在手指间捻动着。 那根草棍,随着为首道士的捻动,一下子就变成一把闪出冰冷寒光的长剑。 道士握住长剑,前后挥劈试着分量。接着并起左手的手指,紧贴剑身抹过去。 闪出冰冷寒光的剑身,慢慢露出刺目的橙红。就像是那口长剑,还在铁匠炉里被烧热,被锻打,带着燃烧的火色。 192章 苦斗 为首的道士擎起手中的长剑。长长的剑身,燃出炽烈的火焰,闪出橙红的光彩。 道士剑指年轻的典狱神君,猛冲上去。 典狱神君是鬼手圣医杂交出来的怪物,嗜杀成性。 可是典狱神君也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刀剑的锋利,挡不住火焰的烧灼。 为首那个道士,长剑凌空落下。典狱神君嘴里发出长声啸哮,挺身去挡。 长剑劈开典狱神君的胸膛,腥红血光飞溅出来。 典狱神君左手向下压住剑锋,右手贴着剑身横扫而出。 探出在指尖的利爪划开为首道士的道袍,在他的胸膛划出整齐的血痕。 典狱神君左手紧随着攻来,道士绞动长剑抵挡着。 长剑带着橙红的火色舞出猎猎风声,典狱神君身形闪动中,已经转到道士身后。双手凌空落下劈向为首的道士。 远处,身体瘦削的道士挥舞双手结出一道法阵。 激活的法阵在为首道士身后化成精光闪烁的法盾,挡住典狱神君的攻击。 黑脸道士踩出步形念动口诀,典狱神君的两只脚下随即变成泥沼,缠裹住典狱神君的步伐。 典狱神君想要走,裹脚的泥沼拖慢了他的身形。 典狱神君抬头瞄了一眼瘦削的道士,目光落到黑脸道士身上。全身发力,身体拔地而起。再落到地面时,已经站在了黑脸道士的面前。 黑脸道士叫着了“糟糕!” 幻化身体,变出两个斗大的石头拳头迎面打出去。 典狱神君却已经躲到了黑脸道士的身后。 黑脸道士双拳打空,背后响起风声。 瘦削的道士看到黑脸道士情况危急,结出法盾挡在黑脸道士身后。 典狱神君却一跃而起,跃过黑脸道士的头顶,双手带着凌厉风声当空落下。 那一刻,黑脸道士打空的双拳还没收回,瘦削道士刚刚祭出一道法盾,来不及再出法盾挡护同伴。 典狱神君落到地上,双手也已经劈落,打在黑脸道士身上,打得黑脸道士带着惨叫身体倒飞出去。 典狱神君紧追黑脸道士,双拳迭出。打中黑脸道士,打出鲜血四散迸溅。 为首的道士顾不得自己胸口被划开的伤口也在鲜血淋漓,挺起长剑追着典狱神君劈下去。 身体瘦削的道士想要结法阵挡住同伴,可是黑脸道士与典狱神君,几乎就是缠斗在一起,根本不给他机会放出法盾。 瘦削的道士带着一声呼喝,身体凭空跃起,扑向黑脸道士。 三个人,又是冒出火苗的长剑,又是挡护身体的法盾,却还是没能在典狱神君身上捞到半点便宜,反而各自身上都挂了彩。 申无病忍不住喊了声“好样的,我的儿!” 麻袍道士手里拎着鬼手圣医,听着场中的战斗。 可是场中的战斗瞬息万变,靠着两只耳朵辩听,根本来不及。 麻袍道士皱着眉,一脸焦灼。 黑脸道士发出惨叫,空气中也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所以自己的三个师兄弟,虽然人多势众,却没占到更多便宜。 关键是,面对这样一个嗜杀成性的怪物,胜败还是小事,搞不好真的会丢掉性命的。 为首的道士挺起长剑扑向典狱神君,长剑鼓动火焰带着猎猎风声,向着典狱神君猛劈下来。 典狱神君侧身躲避。 趁着这个空档,身体瘦削的道士拉起黑脸道士,躲到一边。 黑脸道士的胸前,被典狱神君连番击打,皮开肉绽之下,隐隐看到一段白森森的骨头。 “我帮你止血!” 身体瘦削的道士话刚出口,一回头看不见黑脸道士的典狱神君,晃动身形追了过来。挥动着双拳跟着打来。 身体瘦削的道士背对着典狱神君,看不见典狱神君落下的拳锋。 黑脸道士抱起瘦削的道士,把他猛地甩出去。 典狱神君落下的双拳打在黑脸道士身上。 锋利的尖爪,划开黑脸道士的身体,一大块皮肉被猛地撕扯下来。 黑脸道士大叫着,高举双臂正要出拳。 典狱神君侧转身体,巨大的脚蹄弹踢出来,正踢在黑脸道士的脑门上。 随着“嗵”地一声闷响,黑脸道士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 典狱神君另一只脚蹄紧跟着踢来,把黑脸道士踢飞出去。 “明智师弟!” 为首的道士大喊一声,高举手中长剑向着典狱神君猛劈下来。 典狱神君已经转过身,伸手攥住了当头落下的长剑。 长剑燃出火焰,闪出橙红的火光。 火光映亮典狱神君那张脸,映亮典狱神君那双眼睛,冷漠阴郁。 典狱神君好像并没有感觉到疼。 火焰炙烤着他的手掌,滋滋响声中散发着皮肉烧焦的糊味。 典狱神君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瞪着一双眼盯着为首道士看着。 为首的道士双手握紧剑柄,转动着长剑绞动起来。 长剑旋转的锋刃,割开典狱神君的手掌。迸溅的鲜血浸染着燃烧的火焰,化成阵阵蓝烟。 这些年捉鬼降妖,见识过很多蛮横凶狠的家伙。 可是向典狱神君这样,不惧怕疼痛更不惧怕伤害的,并不多。 为首的道士握住长剑,猛然发力向回抽出来。 长剑锋利,划过典狱神君紧握的手掌,却显得格外迟滞。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砍进一块被雨水淋透的湿木头,拖不动拔不出来刀身。 为首的道士抽动长剑,抽动的长剑在典狱神君的手掌中拖出吱吱的声音,好像是,是金属的锋刃划过手掌的骨头,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为什么,你就不能松手! 为首的道士拼力抽出长剑,典狱神君却在用力攥紧长剑,就像是舍不得手中的长剑被抽走。 眼见长剑就要抽离出来,典狱神君右手高抬,向着长剑劈剁下来。 燃烧着炽热火焰的长剑,应声折为两段。 奋力抽出长剑的道士一下子失去重心,身体向后趔趄着。 典狱神君抓起断在手中的剑身,当空刺下。 远处,身体瘦削的道士看到,祭出法盾挡在同伴身前。 长剑却刺破道法盾牌,刺进为首道士的手臂,让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193章 四人合力 为首的道士发出一声惨叫,黑脸道士和身体瘦削的道士,齐齐喊了声“师兄!” 麻袍道士也跟着喊了声“明月!” 为首的道士挥舞手中被折断的长剑,挡住典狱神君的追击,身体向后倒退着。 黑脸道士顾不上身上被撕开的伤口血流如注,向着典狱神君猛冲过来。 身体瘦削的道士踩着步形念出口诀。 一道光在为首道士的身前迸射出来,光变成一个光罩把为首的道士围在其中,闪出耀眼的光芒。 黑脸道士冲到典狱神君身后,齐出双拳打过去。 典狱神君身上带了伤。 可是身上的伤痛,似乎只能让那个拼凑的怪物变得越发的凶狠。 黑脸道士双拳打出,打在典狱神君身上。 趁着黑脸道士抽挥拳头,典狱神君反击的双拳跟着打来,打在黑脸道士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黑脸道士身体向后倒退着仰倒下去。 典狱神君大踏步追上来,高抬的脚蹄照准黑脸道士胸前的伤口猛踩下去。 黑脸道士却已经被身体瘦削的道士,隔空移开了。 麻袍道士能听出出事了,而且很严重。 可是到底有多严重,靠着两只耳朵实在是听不出来。 而且就算能听出来,事情也已经发生过去了。麻袍道士就是想去补救,都已经来不及了。 麻袍道士说了声: “都别慌,我来帮你们!” 说着,一只手凭空抓握,接着把另一只手中的申无病扔到地上。 申无病挣扎着正想要爬起来,麻袍道士凭空抓握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根精光四射的矛枪。 麻袍道士高举矛枪,用力刺下来。矛枪穿透申无病的身体,把他钉在了地上。 申无病旋即发出一声长嚎。 嚎叫中,申无病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感觉到疼痛。被矛枪穿透的身体,也没有鲜血流出。 申无病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其实已经算是死人了。 那个身体,就在面前。可是伸出手臂,却又够不到。 麻袍道士用矛枪钉住申无病,站定身体,嘴里念念有词。 紧接着,从麻袍道士的身体中,就冒出一个人来。 信走出来的那个人,看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浑身上下光芒四射让人不能直视。 申无病侧转着脑袋,避开刺目的眩光。 元神离体! 麻袍道士的身体,就站立原地动也不动,脚下闪烁着护体法阵发出的熠熠辉光。 麻袍道士元神离体,看到为首的道士单膝跪地,大口喘着气。在他脚边扔着半截长剑,左臂上一道被洞穿的伤口。伤口被火焰烧焦,黑黢黢的。 另一边,身体瘦削的道士怀里抱着黑脸道士,黑脸道士的胸前,是鲜血淋漓的连片伤口。 典狱神君,正迈开大步向着瘦削道士冲过去。 麻袍道士一言不发,左手凌空挥画,手指划过之处,亮出一道橙红的光,勾勒出法阵符文。右手抓过那篇闪着橙红亮光的符文猛甩出去。 符文落到典狱神君面前,轰地一声炸开,炸起地面上尘土飞扬。 典狱神君来不及躲避,一头撞进弥漫的尘土当中。 麻袍道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为首道士身边,抓起他手上的手臂检查着。 为首的道士冲着麻袍道士摇着头,说道: “去帮明智师弟!” 明智,就是那个黑脸的道士。四个人中,他伤得最重。胸前最深的一处伤口,能看到鲜血染红的骨头。 典狱神君,一头撞进弥漫的尘土当中,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不能动了。 不是不能动了。 典狱神君一直都在动。 高大的身影,一会转向左,一会转向右,动不动还抬起手臂遮在眼前。那样子就像是,陷身呼号的狂风卷起漫天沙尘,让他在里面彻底的迷失了。 麻袍道士让典狱神君陷入迷魂法阵,给自己留出时间救助伤者。 申无病看着着急,冲着呆立原地的典狱神君大声喊起来。 只不过,申无病就算喊得再大声,典狱神君也听不见。 在申无病看来,他与他的小天相隔的并不远。 可是对于典狱神君来说,这个距离已如天涯。 申无病喊不动典狱神君,随即把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申无病的身体,就在面前。差了一个巴掌的距离,就能够到。 申无病拼力撑起身体,拉动身体向前爬着。 洞穿身体的矛枪通体闪着精光,在申无病拼力拖拽下,慢慢豁开身体,像是要把申无病从中间豁成两半。 疼,当然会疼。 虽然那种疼,并不是身体发出的。 但是申无病却能真切地感受到疼痛,还有身体被豁成两半时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是申无病别无他法。 如果不唤醒小天,不让他在迷魂法阵中摆脱出来,乘胜追击,干掉那几个该死的空明道士。自己可能连现在这样的活法,都不会有了。 申无病不想变成空明禁狱的囚犯。 申无病不想从此无生无死,永受煎熬。 申无病忍着痛,两只手扒着地面拖动身体,一点点向前挪动着,挣脱矛枪的束缚,够到了身体。 憋在嗓子里的叫声,在他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破口而出。 叫响的声音惊动四个道士,也一下子喊醒了现在迷魂法阵中的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冲出那团弥漫的尘土,扑向麻袍道士。 麻袍道士正在给黑脸的明智包扎伤口。 看到典狱神君冲破法阵,身体瘦削的道士跃身而起,拦在典狱神君面前。 黑脸的明智一边看着,一边冲着麻袍道士说道: “大师兄,我们还是祭请大罗金仙,将这个怪物直接正法吧!” 麻袍道士还没回答,远处响起为首道士的声音: “我们四人合力,一定要将他打入无界禁狱!” 身体瘦削的道士拦住典狱神君,却并不敢跟他正面交锋,闪动身形躲避典狱神君的攻击,将他带离麻袍道士。 黑脸的明智看着麻袍道士,忍不住说道: “大师兄,我们四个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我们,总不能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身后,身体瘦削的道士被典狱神君一击打中,发出一声惊叫。 194章 天神降临 空明四子,为首的道士名叫明月,四人中排行老二。麻袍道士名叫明镜,是最年长的大师兄。身体瘦削的明玉身姿轻盈。剩下那个黑脸的叫明智。 四人中,三人身上都带了伤。 为首的明月被断剑刺穿手臂。伤口被烧焦,没有血流如注。可是那条胳膊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活动。 黑脸的明智伤得最重。如果不是有道法护体,半条性命已经填进去了。 三人中,明玉伤得最轻。闪转腾挪也受到影响。 这种时候,就算四人合力,真能打败这个知道疼,不怕死的怪物? “给我助力!” 为首的明月向着明镜大喊,冲向典狱神君。 明镜凌空挥画,写出符文。 明月的周身随即闪出耀眼光芒,犹如穿上一件发光的铠甲。 明月冲到典狱神君面前,挥拳就打。 拳头打退典狱神君,典狱神君回身反扑。锋利尖爪无法穿透道法凝聚的铠甲,铠甲却挡不住典狱神君挥拳的力道。 双拳打在明月身上,打得明月身体向后退着。 典狱神君甩出尾巴,抽中明月的膝弯,明月身子一晃仰倒下去。 典狱神君猛踩下来踩向明月。 典狱神君身后,身体瘦削的明玉凌空飞至,扑到典狱神君的背上。双臂疾挥带着唳唳鹤鸣打到典狱神君的脖子上。 典狱神君发出一声长啸,伸手抓向骑在他背上的明玉。 明玉向后躲,却躲不开典狱神君的尾巴。尾巴缠住明玉,猛地把他拉到地上。典狱神君转身的同时,一脚踏住明玉。 明玉吃不住疼,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又被典狱神君的尾巴拖起,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啪地摔到地上。还不等明玉爬起身,典狱神君的脚蹄随即猛踏上来。 明玉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 短短的瞬间,明镜根本没有时间祭出道法护盾,保护明玉。 黑脸的明智情急之下,发出一声吼扑向典狱神君。 明智重伤在身,使不出岩石巨人的力量。 可是靠着他的血肉之躯,又怎么会是典狱神君的对手。被典狱神君按倒在地,张开大嘴向着明智的脖子咬下去。 明镜勾画符文,向着明智打出护体阵法。 明智浑身绽放出耀眼光芒,身体瞬间被移到了别处。 申无病在旁边观战,看出其中的端倪。 四个人中,三个人身上带伤,已经不是典狱神君的敌手。如果不是明镜在旁协助,估计早已经被干掉了。 申无病随即冲着典狱神君喊道: “那个瞎子,先干掉那个瞎子!” 瞎子,当然就是明镜。 典狱神君看不见明镜离体的元神。却能看见明镜的身体,立在护体阵法中纹丝不动。 典狱神君冲向明镜的身体,明镜双手凌空疾画,拼出一道符文。 一排荆棘破土而出,纠缠交错在一起,像一块巨大的地毯,铺陈在典狱神君的面前。 荆棘? 典狱神君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迈开大步踩上去。 钻出地面的荆棘受到打扰,带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摆动着纤细的枝条,勾住典狱神君的脚蹄,爬上他的脚踝。 荆棘的枝条看似柔弱,却是坚韧的金属。密生着寸长的尖刺,闪出寒光。 金属尖刺刺破皮肤,刺进皮肉。 典狱神君继续迈步,脚步被荆棘枝条拖拽,显得迟滞。 片刻的迟滞,更多的荆棘摇摆着枝条,勾住典狱神君的两条腿,收紧枝条把他死死地裹在中间。 典狱神君拼力抬起一条腿。 寸长的金属尖刺勾住皮肉,勾扯的皮肉被撕破,被撕裂。鲜血顺着一道道伤口流出来,染红那条受伤的腿,染红金属的荆棘枝条。 典狱神君毫不在乎。把奋力抬起的那条腿再一次踩进密生的荆棘枝条中,然后再去拔起另一条腿。 那一刻,就连明镜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着这样的怪物?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能让这样的怪物存在! 遍地的荆棘后面,就是明镜。 明镜的脚下踩着护体阵法,可是那样一个护体阵法,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面前的怪物。 黑脸的明智从地上爬起身,双脚扎马,双臂上举,嘴里念念有词。 身体瘦削的明玉看到明智的举动,冲着明智喊了声: “师弟你不能这样!” 明玉喊,为首的明月也看到明智,跟着喊了声: “明智,快停下!” 明智并没停下。 随着他嘴里念动祷词,天空中响起了隐隐的雷声。 明玉叫不住明智,转过头冲着明月和明镜喊道: “两位师兄快想办法!” 明智重伤在身,这种时候请神,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阵阵雷声滚过天空,汇聚在明智的头顶。犹如嗵嗵擂响的战鼓,响彻大地。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一道白光从晴空当中落下,在地上炸裂开来。 炸裂的白光让每一个人的眼前,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白茫茫中,分明还有更加亮白的光芒在闪动。从落下的霹雳当中迸射出来,穿透白茫茫的眼前,直入你的眼底,将你彻底地晃瞎。 接着,响起了炸响。 那声音,横扫一切,横扫闪耀在眼前的白光,席卷了耀眼的白光,留下眼前一片漆黑。 横扫的力量撼动着大地,震动每个人的内心。 跳动的心脏,被横扫的力量猛然攥紧、挤压、揉捏。骤然停止。 那一刻,没有人会想到自己接下来会怎样。 那一刻,每个人只剩下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晴空落下的霹雳炸响,卷起漫天的烟尘。烟尘渐渐消散,露出金光四射的天神。伟岸的身躯,犹如一座山。高举的拳头,凌空落下。 典狱神君来不及逃脱,也无法逃脱。被落下的拳头砸在下面,发出轰然的巨响。 天神再次举起拳头。 天神浑身迸射出金光。 耀眼的金光轻轻抖动着,让天神山一样的身躯也跟着像是在轻轻地抖动。 天神高举起拳头,高举的拳头没能落下来。 天神的身躯来回摇晃着,摇摇欲坠。 明玉忍不住担心,喊了声“师弟!” 天神身上闪耀的金光瞬间黯淡,带着山一样的身躯,像是熄灭了一样,一下子消失了。露出明智的样子。 195章 公心私心 明智原本是一张黑黝黝的脸,此刻已经变得灰白,看不出半点的血色。 明智望着明玉,努力止住来回摇晃的身体,张开嘴说了句: “快杀了他!” 伴随着那句话说出口,一口鲜血喷出来。 喷出的殷红血雾中,明智终于把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明玉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明智。伸手在明智的鼻子下面探摸着,接着抬头喊了句: “明智没气了!” 明镜已经来到明智面前。 请神上身,借力大罗金仙的法力神通降妖除魔,需要十足的精力和体力。 明智身有重伤,露出骨头的伤口鲜血淋漓。这种时候,还要请神上身,分明就是要舍出一条性命,克制典狱神君。 明玉把明智教给明镜,忽地站起身,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向着典狱神君走过去。 地上,留下一个丈许的深坑。 坑底,躺着典狱神君。 那家伙还没死,睁着一双眼睛大口喘着气。 他想爬起来。 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被打折的肋骨刺破肚子,肚肠从撕开的伤口中露出来。 一条腿反叠在身后,断成两截的大腿骨带着尖利的骨碴,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扎进后胸。 “我这就让你,灰飞烟灭!” 明玉咬牙切词,一字一顿地说着,双手伸出,掌心燃起两团道法火焰。 为首的道士明月,却冲到明玉面前,拦住明玉说道: “师弟,你不能杀他!” “不能?” 明玉盯着明月问道: “为什么不能?” “师父说过,我们降妖除魔,也不能违背上天好生之德。所以要收降这些邪恶之辈,压入空明禁狱!” 师父? 明玉盯着明月说道: “师父并不在这里,所以凡事还要我们见机行事。你放心,我杀了这个作恶的杂种,就去向师父请罪,领受责罚!” 明玉说着,绕开明月。 明月却再度拦在明玉身前,说道: “师弟,我们问道求真,是要尊崇大道真理,不能为心中妄念所左右。以恶报恶,会让我们偏离正途,错失本真!” 明玉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明月说道: “明智师弟拼着命,请来大罗金仙降法,就是为了打败这个作恶的杂种。师弟请神,生死未卜,我不会让明智功败垂成,我要杀了这个杂种!” 明月却丝毫不为所动,说道: “明玉,我不会任由你胡来,破坏了师父立下的规矩,损害空明山的声誉!” 我损害了空明山的声誉? 明玉冲着明月厉声问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月并不回答,只是说道: “我是不会让你当着我的面,私刑滥罚,杀了他的。” 我私刑滥罚? 明玉被气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 ” 明玉指着深坑底下的典狱神君。 “那个作恶的杂种,可是害得明智师弟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明月冲着明玉摇着头,说道: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带他回去,请师父老人家当面定夺,能不能要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明玉盯着明月看着,突然说了句: “师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这个作恶的杂种百般袒护,不让我杀他,到底是想要维护师父立下的规矩,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听到明玉的话,明月瞪起眼,说道: “师弟,你...... ” 明玉却不等明月说完,接着说道: “师父曾有言,不枉杀。是怕我们过于草率,怕我们堕落于杀戮的快意,偏离正道。师父却从没说,要对恶贯满盈之辈,也要心怀慈悲,手下留情。别说我们道家弟子,想要替天行道。就连上天,对于那些恶贯满盈之辈,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会降下五雷轰顶,将其立毙不待。我等道家弟子,如何敢冒领天德,打断循环报应,阻碍天理昭彰!” 明月听着明玉说完,开口正要解释,明玉随即又说道: “师父闭关修炼七余载,明镜大师兄目盲不方便,空明山上大小事情,一向都是交给你主持。你让我带着这个作恶的杂种回去,交给师父定夺去留。我问你,师父不曾出关又要如何当面定夺?还不是将他压入无界禁狱,遂了你的心念!我说你对这个杂种百般袒护手下留情,难道还有错吗!!” “我是...... ” 明月终于等到明玉说完,有了开口解释的机会,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了。 明玉盯着明月看着,接着又看了看深坑底下的典狱神君,说道: “这个作恶的杂种,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我们不应该替他们报仇伸冤吗?明智师弟拼着性命请神降法,更想救我们于危难,不被他全部杀死。只差最后一步,就大功告成。你却假借师父的名义,借上天好生加以阻拦。你代替师父执掌空明山,位子高权力大,我做师弟的拗不过你。可是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明玉说着,转身走向明镜和明智。留下明月盯着明玉的背影看着,无言以对。 申无病忍不住疼痛,发出了一声呻吟,引得明月转过头来。 申无病旋即就被明月隔空抓住,拖到面前。 明月的眼睛里闪着寒光,盯着申无病灰蒙蒙黑沉沉的身影看着,接着化掌为刀,冲着申无病当头劈下。 申无病这才发现,这些整天大道天德地念叨的道家弟子,耍起狠来并不比他鬼手圣医差多少。 明月就那么一掌一掌地劈下来,就斩掉了申无病的双手双脚,截断了申无病的四肢。 申无病的元灵,被明镜从身体里拉出来,原本应该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不会再恐惧。 可是明月挥落的手掌,无不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更有涌起在心底的阵阵恐惧,让申无病不能自已,泣不成声。 明月像是发泄一样,把申无病劈砍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才转身离去。 申无病被丢在地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段烂木头,仰面朝天孤立无援,只剩下嚎啕大哭。 196章 离开禁狱 牛昊看到了鬼手圣医的记忆。 那段记忆很长,经历的事情起伏跌宕。全部展现出来,也只是片刻的工夫。 片刻的工夫,申无病却已经更加深入地进入到牛昊的身体深处,把自己跟牛昊合二为一了。 牛昊当然不能让申无病跟他合二为一。 牛昊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品德高洁的人。可是牛昊也绝不是能够跟鬼手圣医走到一起大恶之徒。 现在,牛昊要想办法把申无病从自己身体里弄出来。 申无病想借着牛昊,穿过法门回到空明山上去。 牛昊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虽然牛昊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把申无病弄出来。 好言相劝肯定是没用的。 武力解决也行不通。 所以该怎么办? 牛昊打量着闪烁出耀眼光芒的法门。 法门能分辨出善恶忠奸,让温良的清平顺利通过,却将鬼手圣医拦在门槛里,差点烧成灰烬。 所以申无病才怕得要死,把自己跟牛昊挤成一体,想要借住牛昊的身份,脱离空明禁狱。 牛昊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影。 虽然鬼手圣医的身体残缺不全,挤入牛昊的身体里,却还是在牛昊的身影中留下明显的暗影。 我现在的样子,还能穿过法门吗? 牛昊在心里想。 会不会因为被申无病染黑了,就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被关进门槛里,遭受烈焰焚烧? 牛昊心里想着,抬起一只手,伸进洞开的法门当中。 手臂伸进门里,被耀眼的光芒吞没。 牛昊小心地感受着,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没什么感觉。 整条手臂被耀眼的光映得晶莹剔透。 既没有钻心彻骨的疼,也没有无法忍受的热。 牛昊不放心地抽出手臂。 白森森的胳膊上,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那就是,没事? 牛昊再次把手臂伸进门里,还有一条腿。 牛昊感觉不到任何不同,在牛昊身上留下明显暗影的申无病,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暗影游动,向着牛昊另一半的身体躲避着,避开映亮牛昊身体迸射出来的耀眼光芒。 牛昊突然想明白,就算申无病藏进自己的身体,他也无处可躲。 他不可能因为把自己变成牛昊的一部分,就能蒙混过关,通过法门逃离禁狱。 想到这里,牛昊迈步跨进法门。 光芒映亮牛昊,从里到外,无比通透。 挤进牛昊身体的申无病,感觉到大事不好,再想要逃离,已经来不及了。 牛昊被染黑的身体被点亮,阴沉的颜色渐渐褪去。牛昊的耳边,响起一连串的尖叫。 牛昊能感觉到申无病,充满绝望的哀嚎。不甘心,却根本不足以改变注定的结局。 就像是经过沐浴,被洗干净了一样。挤进牛昊身体里的鬼手圣医,转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从此不复存在。 那一刻,牛昊甚至有点遗憾。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鬼手神通,有给人除病续命的申无病了。 牛昊站在法门当中,浸润在耀眼的光芒当中。 一股力量袭来,裹住牛昊,向着地下深处飞快地动了起来。 法门的另一头,是福田道场入口地方,那棵参天一般的繁花巨树。 法门,其实就是繁花巨树深入到空明山下的根。 牛昊被猛然从繁花巨树的树干中推离出来,就看到了明镜道长,看到了树精长秀,还有自己的身体。 牛昊立在原地,感受着刚刚那个过程。 那个过程很奇妙。有一种,一种...... 牛昊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昊很想重新再来一次。 看到牛昊平安回来,明镜道长紧绷的一张脸,瞬间缓和下来。 树精长秀冲着牛昊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 牛昊低下头看着脚下,回想着自己在禁狱里时,一直没搞明白的那个问题。 在禁狱,牛昊曾想象空明山上的明镜道长,树精长秀,是如何头上脚下地存在的。 实际上明镜道长和树精长秀,都是头顶蓝天脚踩大地,现在倒是换成禁狱中的那些灵囚,变成大头朝下地转动擎天立柱,鼓动风扇推动空明禁狱,远离大焚天。 可是,自己在禁狱时明明不是那个样子。 牛昊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牛昊傻呆呆地立在那里,明镜道长问道: “你还好吧。” 牛昊点着头,冲着明镜道长躬身施礼道: “弟子牛昊,去无界禁狱解救清平,特回来向道长交差。” 没看到清平,牛昊问道: “清平呢,他怎么样了?” 明镜道长说道: “他很好。只是这次经历对他来说并不容易,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 明镜道长说着,转着头把脸朝向牛昊,又问道: “禁狱下面,最凶狠不过是那个拼凑出来的怪物。不过要说用心险恶,还是鬼手神通。这两个,你都见过了吗?” 岂止见过,我一直都在跟他们打交道。 牛昊说道: “鬼手圣医申无病,想借助我的身体逃离禁狱,穿过法门时被彻底烧死了。” 明镜道长听到,并没有说什么。 牛昊又说道: “道长,申无病钻进我的身体,让我看到他的过往记忆,那里面有空明四子和...... ” 牛昊话没说完,就被明镜道长打断了,说道: “你能看到,是你的机缘巧合。那些是非恩怨,早变成过眼云烟,没人再提起了。” 明镜道长不想提起那段记忆,牛昊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回到肚子里。 空明四子,明镜道长就在眼前。明智道长,牛昊听江藏娇提起过。明月道长,是听鬼手圣医申无病说到的。剩下明玉道长,却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过。 所以四个人,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你能平安回来,让我很欣慰。回去歇歇吧。” 牛昊点着头。 树精长秀陪着牛昊往回走,伸出的手指捻动着,手指之间突然多出一朵花来。 送我的? 牛昊接过那朵花。 在我们村里,年轻小伙喜欢上哪个姑娘,才会送花。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领受了。 只不过小伙给姑娘送花,更想要求欢。 你送我花,不会是也想干点啥吧。 长秀一直冲着牛昊笑着。笑容牵动长秀那张皴皱的脸庞,显得格外诡异。 197章 有人来了 牛昊回到伙房,犹如一个凯旋的英雄般,受到夹道欢迎。 不仅仅是因为牛昊舍生忘死救回清平。更多的,是因为牛昊下到无界禁狱,又从无界禁狱中平安返回。 伙房里,数管事的资历最老,对空明山上的种种传说,知道的也最多。可是凭着管事的记忆,也没听说有谁胆敢闯进无界禁狱,又从里面全身而退。 大家围住牛昊,问东问西。 管事的在人群外面看着,半晌吆喝了一句: “你们打听禁狱做什么,想跳进里面做个灵囚?都快点去干活了!” 听到管事的话,围住牛昊的众人散去。 管事的领着牛昊来到伙房外面。 一口大锅里面盛着热水,蒸气氤氲。 那是给牛昊准备的洗澡水。 “你先洗澡。” 管事的说道: “我去给你准备饭。长秀仙尊送来山鸡,你想煮了吃还是火烤?” 只要能吃到嘴里,能解饥馋,谁还在乎是怎么做的。 牛昊脱掉上衣,露出身上交错在一起的伤疤。 有几处伤疤,是新添的。在无界禁狱里留下的。 牛昊下到禁狱中,身子留在福田道场。可是受到的伤,还是会作用到身体上,留下伤痕。 新添的,还有胳膊上一行纹身。 那是驭火辟火的口诀,明镜道长纹刺的。 只是明镜道长目盲看不见,把那行符文刺得歪歪扭扭的。 管事的看着牛昊身上的伤疤,又说了句: “我还藏了一坛酒,二十几年了,埋在睡觉的铺位下面。一会挖出来给你接风。” 牛昊冲着管事的点着头,噗通一声跳进热水锅里。 道家弟子有戒律,不食酒肉。为什么牛昊特殊,能喝酒吃肉? 因为牛昊不是道家弟子,虽然牛昊身在空明山上。 牛昊特殊,还因为他能杀进空明禁狱,又从禁狱当中全身而退。 试想空明山上万千道众,有谁能有此经历。 虽然如此,管事的也不敢让牛昊守着伙房里的其他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道家弟子遵守戒律,远避酒肉。却并不代表道家弟子看到别人喝酒吃肉,就不会流口水。 尤其是那些踏入道观门槛时间不长的年轻弟子。 所以管事的在伙房后院的树荫下支了张桌子,给牛昊端来饭菜。 管事的陪着牛昊坐在桌边。牛昊喝了酒,就给牛昊斟满。 牛昊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得淋漓尽致。管事的在旁边看着,一点都不眼馋。 这不是猜,牛昊看得出来。 管事的不管看什么,都是一副淡定、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管牛昊嘴里嚼的咯嘣作响的鸡骨头,还是粟面窝窝就着菜头,在管事的看来其实都是一个样。更不会为此多出些不一样的想法。 管事的一定是个经历过很多事的人。 牛昊心里想。 要不然,是不会事事都表现得如此泰然。 牛昊伸出手背,擦着嘴上的油花,冲着管事的问道: “你听说过,空明山上有一个明玉道长吗?” 管事的摇着头,思索着说道: “空明山上明字辈,只有三位上师。人称空明三真人。上庭有仙师明月,道法精深已臻化境。不客气地说,明月仙师早已跻身人仙之列。中庭有明智道长,虽然不以道家功法擅长,却饱览群书学识渊博,坐镇藏经院为人答疑解惑。在我们福田道场,有明镜道长慧眼识人。这些年看管空明门户,为空明山正本清源辨伪存真。你说的明玉道长,又是什么人?” 牛昊摇了下头。 管事的只知道有空明三真人,却不知道三真人之前还有空明四子。 管事的不知道,牛昊也就不敢跟他乱说。 因为明镜道长都不想提起那段往事,牛昊要是乱说出来,肯定会被明镜道长责备。 牛昊不说,管事的也不追问,只管给牛昊倒满酒。随口问了句: “明镜道长有没有说,接下来会怎么安排你。” 牛昊看着管事的,一脸不解。 管事的解释道: “你之前在伙房帮忙,只是权宜之计。直到后来清平出事,你只身下到禁狱中,把他捞上来。现如今,你成了福田最炙手可热的大英雄。总不会还在我的伙房里做一个小小的帮工吧。” 牛昊反问了一句: “咋,你想撵我走?” 管事的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能留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虽说你饭量大,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可是干活肯出力,一个顶三个。” 牛昊从瓦盆里捞起鸡翅膀,连骨头带肉塞进嘴里嚼着,回了句: “道长答应我,从禁狱里平安回来,就派我下山的。” “下山?” 管事的问,牛昊点着头。 下山,去看小七。 想到小七,牛昊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痴笑。 管事的看到,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半晌哼笑着说道: “像你这样不戒酒肉不避女色,却还能被留在空明山上...... ” 管事的原本想说“还是头一次见到”,可是转念一想,牛昊其实并不是空明山上的第一人。 牛昊看着管事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管事的却看着牛昊,半晌忍不住摇了下头。 想牛昊这样,没有道家弟子身份,不受道场戒律约束的,并不是没有。 树精长秀。 可是长秀的身份,绝不是寻常弟子能比的。 树精长秀被尊为仙尊。空明山上,能够约束长秀的,大概也只有明字辈的三位真人了。 眼前的这个大个子,能与仙尊长秀平起平坐? 管事的忍不住冲着牛昊问了句: “我听说,你在老家时是给村里放牛?” 牛昊点着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管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牛昊看着管事的样子,正想问一句怎么了。一个小道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冲着管事的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有人来怕什么,也不用这么慌慌张张的。 管事的问了句: “什么人来了?” “上庭的仙长。” 小道士答道。 上庭的人? “人在哪?” 管事的话刚出口,已经看见几个人影走进后院。 198章 上庭的仙长 上庭仙长,是上庭仙师明月道长座前的弟子。 正观、正思,正闻、正言,正心。 在空明山,除了三位真人,就数五位上庭弟子的辈分最高。所以才被尊为仙长。 上庭仙长驾临福田,又来到伙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偏偏上庭仙长驾临,还没来得及出门恭迎,人就已经穿堂过户,来到后院,来到眼前了。 眼看着仙长走进后院,大步走来。 管事的站起身,躬身施礼,显得毕恭毕敬。 牛昊也扔下手里啃剩的鸡翅膀,站起身向着走来的身影深躬下身。 弯腰低头,看不见来人。不过凭着走到面前的身影,能看出走来的仙长一共是两个。 左边那个,一身青蓝道袍,脚上穿着一双踏云履。右边那个,一身黑色道袍,脚上穿着一双踏云履。 要说,上庭来的仙长,穿戴就是讲究。 两个人身上的道袍做工精细质地优良,走起路来襟摇裾摆,让人显得格外飘逸,带出道骨仙风。 而且两个人的鞋子,也都是跟衣服一样的质地和颜色。 比起福田下院干粗活的弟子,整天穿着一件汗褡,踩着一双草鞋,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 牛昊低着头,抬起眼睛瞄着停在面前的两个人。 又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进来,站定在两个上庭仙长中间。 身上那件道袍,鹅黄的颜色。脚上穿着一双...... 草鞋? 牛昊禁不住想要抬头看看,后来的这位仙长,怎么就这么特殊,偏偏要踩着一双草鞋,拉低仙长的身份。 可是仙长没发话,牛昊不能抬头。 仙长来到后院,站定在牛昊和管事的面前,首先看到的却不是躬身施礼的两个人,而是有酒有肉的饭桌。 身穿黑色道袍的仙长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吼了一句: “你们好大胆,竟敢在空明山上喝酒吃肉!” 旁边一身青蓝道袍的仙长说道: “师弟,你先别急,先把事情弄清楚。” 黑色道袍的仙长哼地一声冷笑说道: “人赃俱获,还怕他们抵赖不成?” 一身青蓝道袍的仙长不想再争执,转回头向着牛昊和管事的问道: “给你们机会,把这件事说清楚。” 牛昊正要开口解释,管事的抢在牛昊前面开口说道: “这位牛兄弟,不是我们道家弟子。我以为,他可以不受空明山上的戒律约束。才准备了酒肉,为他接风。” 管事的话音落地,黑色道袍的仙长随即厉声吼了一句: “人在空明山,当然就要接受空明戒律的约束!” 管事的也不争辩,只是深深地向下躬下身。 黑色道袍的仙长又问道: “接风,接什么风?” 管事的犹豫了一下,说道: “牛兄弟闯进空明禁狱,又全身而退。让人敬佩。所以才做了几个菜,算是给他接风。” 黑色道袍的仙长哼地冷笑一声,问道: “原来私闯空明禁狱的,就是你呀。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你来的!” 这句话,是冲着牛昊说的。 牛昊却弯着腰,权当不知道。 上庭仙长辈分高,这不假。见到他们躬身行礼,也应该。 可是也不至于让人家一直这么撅着吧。会累的! 牛昊假装糊涂,对黑袍仙长的问话不理不睬。 管事的转过头,冲着牛昊轻咳一声,提醒牛昊。 牛昊依然低着头,不声不响假装不知道。 就算被黑袍仙长怪罪下来,也是怪牛昊倨傲无礼,跟管事的无关。 黑袍仙长受到怠慢,按捺不住心中窜出的火气,正要发作。 却被青蓝道袍的仙长摆手制止。 身穿青蓝道袍的仙长向着牛昊和管事的说道: “你们两个,都站起身说话吧。” 牛昊慢悠悠地站直身体,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三个上庭仙长。 三位上庭仙长,一身青蓝道袍的,年纪最大个子最好,身材也最消瘦。 牛昊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想到了竹子。 如果他不穿一身青蓝道袍,而是穿着一身绿色道袍,绝对就是一杆修竹。 瘦归瘦,青蓝道袍的仙长并不显得孱弱。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盯着牛昊打量着。 旁边那个一身黑袍的仙长,第一眼看到,让牛昊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 就是在鬼手圣医申无病的记忆中见到的,明月道长。 黑袍仙长也如同明月一般,身材伟岸相貌堂堂,给人一种临风玉树般的感觉。 要不是他身上那件墨黑的道袍,他原本还可以显得更加飘逸俊朗。 不行,就算换上别的颜色,他也绝做不到飘逸俊朗。 黑袍仙长看起来,远比青蓝道袍的仙长年轻许多。 可是他的一双眼神,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那里面带着急躁,有对所有人,所有事的不耐烦。 还有一种...... 牛昊迎着黑袍仙长看向自己的眼神看回去。 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牛昊不知道身为上庭仙长,是不是应该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总之,我是不喜欢! 牛昊把目光投向第三个仙长,就是那个一身鹅黄道袍,却穿着一双草鞋的仙长。 那不就是...... 牛昊差点喊出“江藏娇”的名字。 可是,眼前这个上庭仙长,真的就是江藏娇? 江藏娇道号正心,是上庭仙师座前的弟子。 这些,牛昊早知道。 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江藏娇? 牛昊记忆里的江藏娇,还是那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乞丐,那个戳在面前根本看不出男女的家伙。 可是眼前这个人,唇腮边挂着娇嗔,样貌上却又带着庄重;眉眼间显得柔媚,眼神中却又露出威严。 这个人,跟记忆中的江藏娇,完全判若两人! 鹅黄道袍的仙长直视牛昊,一脸淡然的神情,看不出故人重逢的欢喜。牛昊当然也不敢贸然相认,喊出江藏娇这个名字。 看着三个人,牛昊说道: “牛昊,放牛的牛,日行于天的昊。见过三位仙长。” 说着深深施礼。 青蓝道袍的仙长冲着牛昊说道: “好了,起来说话吧。” 牛昊直起身,看见鹅黄道袍的那个,嘴角挑动着露出一抹笑容。 199章 有问题找我 身穿青蓝道袍的,道号正观。 上庭仙师座前的五个弟子中,正观年纪最长,从师时间也最长,所以是大师兄。 一身黑袍的,道号正思,排在正观之后。 鹅黄道袍脚踩草鞋的,正是正心。排行老五,被称作小师弟。 正心当然是女的,而且就是青阳城里的江藏娇。 可是见到牛昊,一张脸上无惊无喜,更没有跟牛昊说过一句话。所以牛昊并不确定要不要跟她相认。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放牛的牛二,青阳城里的牛大官儿。 一个人急匆匆地穿过伙房,来到后院。 是圆光。 圆光走进后院,远远地就冲着三个上庭来的仙长一躬到地,大声说道: “弟子圆光,福田下院代理执事,不知道上庭仙长大驾...... ” 圆光话没说完,已经被一身墨黑道袍的正思打断,说道: “出去等!有事叫你再进来!” 圆光抬起头,愣在那里。 正观大师兄看了一眼圆光,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圆光脸上保持着一脸谦卑,不停地点着头,身体倒退着往外走。 转过身的一瞬间,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露出悻悻的神色。 正思盯着牛昊和伙房管事看着,开口说道: “我们先说你们两个触犯空明戒律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管事的随即低下头,一副知错能改,诚心领受教诲的样子。 牛昊没低头。 牛昊为什么要低头。 就算我触犯了戒律,我认打认罚! 牛昊的样子,明显超出正思的预料。 正思紧盯牛昊,接着说道: “你不是我空明弟子,允许你进入空明道场,你就应该遵守山上的戒律。而你却违反戒律,在这里喝酒吃肉。就凭这一条,就足够把你赶下空明山!” 牛昊用眼睛余光,瞄着正心。 这种时候,牛昊当然不能说“我并不稀罕呆在空明山上”,“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兑现承诺”这种话。 牛昊还没跟变成正心的江藏娇说句话,所以还不能算是已经兑现了承诺。 但其实,牛昊真的并不稀罕呆在空明山上。 牛昊愿意随时离开。 牛昊站在那里,既不出声也没什么表示。正思看着,两条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冲着牛昊问道: “说,酒和肉,从哪来的!” 买的?不行,山上没地方能买到。 打的?山鸡可以打到,酒也能打到? 那就是...... 牛昊正在心里琢磨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 “我,送的。” 随着声音,树精长秀走进院子。 听到那句“我送的”,正思攒足了火气准备发作。 转回头看到是树精长秀,本已经冲到嘴边的怒骂,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正思向着树精长秀躬身施礼,喊了声“仙尊”。 长秀迈着两条大长腿,已经走到牛昊身边,说道: “我送,肉酒,给弟。” 说着低头看着牛昊。似乎感觉自己那句话用词不正确,又补充道: “弟,兄,弟。兄弟。” 然后从桌上拿起牛昊啃剩的鸡骨架,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指着伙房管事说道: “命令,他,做。” 树精长秀送来酒肉,这件事也不合空明山的规矩。 可是以树精长秀的地位,正思管不了。 正思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却无计可施,转过头看了看正观。 正观冲着长秀拱手说道: “仙尊体恤兄弟,送来酒肉,这件事无可厚非。只是在空明山上喝酒吃肉,总是有悖道家弟子清静修为的初衷。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发生了。” 正观说出这段话,只是想给大家都递个台阶。 树精长秀却丝毫不领情,说道: “我,也,吃肉。” 说话间,拿在长秀手中的鸡骨架,已经变得干枯,接着化成一捧飞灰洒落到地。 树精长秀把那只手在身上拍着,又说道: “弟,兄弟,不,跟,你们,念经,陪我,巡山,要,吃肉。” 说话间,长秀搂住牛昊,拍了拍牛昊的肩膀。完全就是一副“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样子。 这一下,就连大师兄正观都没辙了。 树精长秀不止辈分高,高过他们几个上庭的弟子。树精长秀的脾气还奇差无比。 别说是被人顶撞,就连被别人多看上一眼,都可能惹得他发起无名火,都可能拖住那个倒霉的家伙胖揍一顿。 很多人宁愿相信,巡山的长秀仙尊,骨子里其实是个大魔王。 正观和正思拗不过树精长秀,干脆就不提喝酒吃肉这件事了。 正思冲着牛昊问道: “你闯进了空明禁狱?有这回事吧。” 牛昊点着头。 正思张开嘴,话还没出口,先瞥了一眼树精长秀。 随即又想到,树精长秀有空明仙尊的身份,却也无权打开无界禁狱,决定谁能进出。 想到这里,正思看着牛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问了句: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私闯空明禁狱的。” 牛昊不确定要不要说出,说出这件事,是经过明镜道长允许的。 因为牛昊不知道,一旦说出这件事,会不会对明镜道长不利。 牛昊不回答,正思像是终于抓住了牛昊的把柄,大着嗓门追问道: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私闯空明禁狱,就可以把你定你一个死罪,让你从此万劫不复!” 能怎么样,也把我投进空明禁狱? 牛昊看着正思。 空明山上这些道士从来不杀人。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他们必须响应上天的号召。 所以才建了一个空明禁狱,把那些该死的家伙通通关在里面。 所以牛昊就算罪该万死,也不能被杀掉,要关进禁狱里。 牛昊看着正思想着,伙房里慢腾腾地走出明镜道长。 人还没走近,明镜道长已经向着正思说道: “他去禁狱,是经我允许的。有问题,来找我吧。” 看到明镜道长,正观正思和正心三个人,全都齐齐地躬下身,说了声“拜见师叔”。 树精长秀大步走到明镜道长身边,扶住明镜道长。 牛昊拎起一个凳子,送到了明镜道长身边。 200章 不一样的正心 明镜道长原本是仙师明月的师兄。 只不过空明山上只有师叔这样的称呼。 就像对江藏娇这样的女弟子,也只有师弟这样的称呼一样。 偌大空明山,万众弟子,绝少有人能见到仙师明月道长的尊荣。想要见到藏经院明智道长,也要先有资格进入中庭道院。 唯有明镜道长,是每个踏上空明山的弟子,都必须面对的。 所以空明山的弟子,不管是下院弟子还是上庭仙长,对于明镜道长都是敬爱有加。 树精长秀扶着明镜道长,坐到牛昊拎来的凳子上,伙房管事随即给明镜道长端来一碗水。 三个上庭来的弟子,直戳戳地站在那里看着。 上庭与下院,虽说同在一座空明山上。可是上庭仙长,没事是绝不会来下院的。自然也就没机会跟明镜道长更亲近。 明镜道长在凳子上坐定,喝了口水,才又说道: “牛昊进入空明禁狱,是经我允许。他在禁狱里所做一切,也是有我支持。最后也是我唤了长秀,打开法门放他们离开的。” 正思瞥了一眼牛昊,很想向明镜道长问了说法。 牛昊,甚至不是空明弟子。有什么理由进出空明禁狱! 可是面对明镜道长,正思实在不敢过分造次。 明镜道长转动着脸,朝向正思,开口说道: “我派牛昊深入禁狱当中,是有原因的。下院执事圆通,为泄私愤将同门师兄弟打入禁狱。下院弟子习惯了耕田种地,有本事进出禁狱营救同门兄弟的却不多。我又不能差遣长秀进入禁狱,所以就把这件事,拜托给牛昊了。” 正思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是事情从明镜道长嘴里说出来,牛昊分担不应该承受责罚,反而因为见义勇为,应该被褒奖。 正思张目结舌,愣在那里。大师兄正观冲着牛昊拱手说道: “牛昊见义勇为,正观代表空明山上下道众,对你表示感谢!” 说着,冲着牛昊深深施礼。 好说,好说。 牛昊冲着正观鞠躬还礼。 正思憋了一肚子火,结果在牛昊身上没能发泄出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阴郁起来,沉声问道: “下院执事为泄私愤,将同门兄弟打下禁狱。竟然会有这种事。他难道就不知道空明山上还有法纪规章?” 说着话,正思又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泄私愤打入禁狱,这种人也真够蠢的。他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事情败露,事情败露就一定会让他惹火烧身?” 正观看了一眼正思,说道: “我没说错的话,他一定是用错阵法,错将受害人打入空明禁狱。” 明镜道长跟着正观的话音说道: “他想用炽焰,用成了束魂。” 法阵,在上庭弟子那里可谓驾轻就熟。明镜道长说出名字,三个人已经知道错在哪里。 正思嘴里嘀咕道: “那个代理的执事,叫什么名字来着?” 正观提醒道: “圆光。” 正思随即冲着伙房方向大声喊道: “下院代理执事圆光!” 听到喊声,圆光急匆匆走出来,冲着众人拱手。 正思问道: “那个徇私枉法的下院执事,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交由长秀仙尊看管。 圆光抬起头看着树精长秀。 只是具体关押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 圆光抬头看着长秀,并没说话。正思已经猜出大概,有些不耐烦地冲着正思说道: “集合下院弟子,公审徇私枉法之徒,以正空明山的纲纪!” 圆光用眼角余光瞟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的脸上平静,看不住太多表情。 圆光大声应承着,转身匆匆往外走。 圆通圆明,东窗事发后一直被长秀关押。人虽然还活着,凄惨的样子却生不如死。被拖出来时,瘫在地上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正观正思围着两个人转着,看着。正心站在远处,对两个人没有半点兴趣。 牛昊跟着长秀,站在明镜道长身后,不时瞥着正心。 眼前的正心,跟青阳城里的江藏娇,简直判若两人。 青阳城里的江藏娇,常常跟牛昊疯言疯语一起嬉闹,能跟牛昊分吃一个碗里的菜粥,甚至跟牛昊和衣同卧。 那是牛昊还不知道江藏娇是个姑娘。 如果牛昊当初就知道,江藏娇其实是个姑娘,会跟她怎样吗? 牛昊的觉得,不会。 江藏娇于牛昊,更像是兄弟,出同入共。 就像牛昊跟何家大少爷何梦熊。可以一起出去调戏别人,却不能两个人互相狎玩。 牛昊瞥着正心。 青阳城里的江藏娇,一张脸上总是脏兮兮的,像是永远都洗不干净一样。 而眼前的正心,空明上庭的弟子,脸上显得端庄带着威仪,孤高而不可亲近。 正心并不回避牛昊。目光所及,看到牛昊时,从不躲闪。只是看向牛昊的眼神,冷淡,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牛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藏娇嫌在空明山上憋闷不自由,私自下山躲在青阳城。 牛昊去白商岭,江藏娇被山上的道士发现,带回空明山。 所以为此受到了惩罚? 甚至被她师父,被那些师兄弟使用法术,变成了一个从此只会乖乖听话的傻瓜? 这种事,要是在以前,牛昊绝不会相信。 但是在空明山上,牛昊相信凡事都有可能。 江藏娇变成傻瓜,未必就是坏事。 而我牛昊守信,闯上空明山来看过你,就能安心离开了。 牛昊看着正心,正心转过头扫视着集合起来的,福田下院的弟子。 正观和正思眼看了被带出来的圆通和圆明,转过身去跟正心商量。正心的样子,完全就是“这种事你们看着办行了,何必要来烦我。” 正观和正思又来询问明镜道长的意见。 正观不想要两个人的命。 “我们对作恶多端的妖魔都能网开一面,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两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两个可都是空明弟子。” 正思却坚持严惩。 “就因为他们是空明弟子,更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明镜道长说道: “那就主犯严惩,胁犯从轻。” 201章 不想去上庭 正思绝对是个严厉的人,牛昊相信。 正思把圆通,绑在下院弟子的宿舍前面,一把火烧死了。 人死了,还留下一具焦黑扭曲的身体,像是雕像一样立在那里。 按照正思的话说,告诫后人切莫枉生恶念多行不义。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自己种下的因,早晚会结出果。善果恶果全凭自己曾经的作为。 圆通是罪无可赦,还是罪有应得,牛昊并不在乎。 牛昊只想着,如今自己在空明山上也算是功德圆满,可是毫无牵挂地下山去了。 下山去见我的小七七! 牛昊心里想着,禁不住脸上露出痴笑。 明镜道长却拉着牛昊,冲着正观说道: “你们能来,也省去我自己跑一趟。带上牛昊一起回上庭。” 去上庭。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我去上庭干什么? 正观和正思更加不解,一起看着明镜道长。 还别说上庭,中庭道院,18洞天,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踏入的。 这个牛昊,并非空明山的道家弟子。带上一起去上庭,干什么。 观光旅游吗? 就算空明山开了观光旅游的路线,上庭也不会开放,随便让人参观的。 明镜道长也不说话,仰头朝天,接着伸出手。 福田道场的天空,被那棵繁花巨树遮蔽。 一年四时,天空中都笼罩着繁花盛开时,白中透粉的颜色。犹如霞光晕染了天空。 明镜道长仰面朝天,伸出手。 一片繁花的花瓣从天空中飘落,落进明镜道长的手里。 明镜道长随即把花瓣递给正观。 正观带着疑惑,看着花瓣,随即说了句: “是师父的旨意。” 接着把花瓣递给正思。 花瓣上,有一行字。书写工整还带着未干的墨迹。 果然是师父明月道长的手书。 正思转过头看向正心,正心依旧站在远处,一副凡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正观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师父要我们带他回上庭,可是他...... ” 话没说完,明镜道长已经摆着手打断正观,说道: “参悟大道不拘于形,修行真我不限于人。牛昊没经过天晶阁,没经历入门仪式,没领受空明戒律,至今喝酒吃肉。这样看起来,他的确算不上我道家弟子。在我看来,牛昊申大义有担当,他的作为绝不逊色于我们任何一个人。让他去上庭,也绝不会玷污空明上庭的浩瀚正气,辱没空明山的名声。” 正观和正思,听得唯唯诺诺,不住点头。 正观和正思,就算觉得这样做不合规矩也没办法。这件事是师父明月和师叔明镜商定的,凭着他们两个根本改变不了。 明镜道长又冲着牛昊说道: “你随三位师兄去上庭。你未受戒,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在福田道场里随心所欲,倒也没什么。到了空明上庭,道法庄严的地方,切不可以再胡来。不能喝酒吃肉。你知道吗?”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不知道这个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谁要去上庭了? 我到上庭干吗去? 我要回青阳城。回青——阳——城! 牛昊冲着明镜道长虎着脸,满脸的不情愿。 明镜道长却看不见,接着说道: “我再送你一个道号,正行。方便日后与几位师兄交流。” 明镜道长说着,转动着脸庞朝向正观和正思,说道: “这就动身吧。” 两个人冲着明镜道长躬身施礼,转身往外走。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又看着明镜道长身边的长秀。 这么急,都不给我时间收拾下,跟几个熟识的伙伴道别? 正心走过来,冲着明镜道长躬身施礼,随即冲着牛昊做出手势,意思是“跟我们走吧”。 明镜道长并不理睬牛昊,明镜道长也看不见牛昊脸上的复杂神情。转过头冲着长秀说道: “我们也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 长秀伸手扶着明镜道长,一双小眼睛滴溜滴溜转着,看看牛昊又看看明镜道长。看得出来,长秀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间,牛昊就被送去了空明上庭。 空明上庭,是每一个踏上空明山的道门弟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走进空明上庭,聆听空明仙师的教诲,参悟大道修炼至上神功,直到有一天跨越超凡脱俗的法门,成真成仙! 只是想要踏上空明上庭,何其艰难。 能在中庭道院脱颖而出,进入18洞天修行的,就已经寥寥无几。 就算在18洞天学有所成,也不一定能够踏上上庭。 没有人知道上庭仙师靠着怎样的标准,收纳弟子。 七年前,有一个叫做秀春的弟子,从18洞天学成。 秀春出生时,有客星熠熠发光于东天。六岁踏上空明山,半年后升入中庭道院,八岁时受教于藏经院明智道长。 这是几十年来,明智道长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秀春十一岁时,已经通辩18洞天无人能敌,被称为文魁。 可就是这样的难得一遇的奇才,天星倾注的慧体灵根,却并没有进入上庭仙师的法眼。没能获准进入空明上庭。 秀春一气之下,从舍身崖前的悬索桥一跃而下,生死不明。 所以,凭着牛昊,一个放牛娃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甚至都还没守戒加持,成为道门弟子,就获准进入上庭,面前仙师明月道长。 这样的好事,除了八辈子积德,还得祖坟冒起老高的青烟才行! 牛昊生无爹娘,也找不到祖坟。 但至少也要积上八辈子阳功阴德吧。 问题是,牛昊真的不想去什么上庭。 牛昊对见不见仙师明月没有半点兴趣。 牛昊现在只想离开空明山,回到青阳城去! 牛昊甚至怀疑,明镜道长是不是故意设计诓骗他。 许诺他可以回到青阳城见小七。 明镜道长当然不会设计诓骗牛昊。 清平落难,是牛昊主动要求下到无界禁狱,救清平出来的。 明镜道长只是做过许诺,牛昊回来,就让他回一趟青阳城,去见小七。 正是这个萦绕于心头的期盼,也让牛昊在无界禁狱中有了方向和动力,最终战胜典狱神君和申无病,全身而退。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的背影,很想拉住他问问为什么。 正心又冲着牛昊摆了下头,示意牛昊该上路了。 202章 十八相送 正观正思走在前面,牛昊跟在两人后面,正心跟在牛昊身后。一行四人离开下院,往山里走。 领路的正观脚步很快,大步流星的。带起身上的道袍襟裾飞舞,飘飘欲仙的样子。 正观走得快,跟在身后的三个人也就跟着走得很快。一会的工夫,就已经穿过了福田。 福田面积广阔,平时跟长秀巡山时,穿过福田都要小半天的时间。 牛昊相信正观肯定是用了什么道法,加快了大家的速度。 穿过福田,就是帛海草原。 帛海草原,是贲布的地盘。 贲布,不喜欢在他的地盘上看到陌生的身影。 牛昊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寻找那个坏脾气的家伙。 没看到贲布,牛昊却认出树精长秀,正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树精长秀伸展着两只胳膊,把自己假装成一截枯树。 正观健步如飞,并没留意路边的那棵枯树。走到近前,脚下突然被一段凸起的树根绊到,身体失去重心,向前摔倒下去。 正思喊了声“师兄”,扑上去扶正观。 路边那棵枯树,突然晃动着长长的枝杈,接住扑倒下去的正观。 一棵枯树竟然动了! 正思止住扑出去的身形,向后倒退。嘴里跟着吼了一声: “什么人,敢在空明山造次!” 两只手已经拉开架势,准备战斗。 正心却看出其中的端倪,喊了声: “长秀仙尊!” 伪装成枯树的长秀,此刻把正观反背在身前,另一只手还紧扣着他的脖子,一副把他劫持在手的样子。 看到长秀的样子,正心忍不住又问了句: “仙尊,你这是在干什么?” 长秀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看正心,看看牛昊,又看看被他擒在手中的正观,把正观推了出去。 正思看清面前的是树精长秀,收起架势。走上前扶住正观。 正观站稳身体,整理着身上的衣襟,带着一副恭敬的样子,冲着长秀深躬施礼,喊了声“仙尊”。 仙尊却根本没理他,一双小眼睛盯着牛昊看着。 牛昊看着长秀,不知道他是想要干什么。 看起来,像是想要劫持正观,威胁他们放了牛昊。 这种事,牛昊在村里都干过。 一把按住隔壁王二家的大黄狗,冲着王二要挟:快把你手里的鸡蛋给我,不然就把你们家旺财扔到井里去! 看出树精长秀是为了牛昊而来,跟他们没关系,正思扶着正观,走到了一边。 长秀看着牛昊,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一伸手,拿出一根棍子递过来。 那根棍子,是伙房管事给牛昊的。之前一直立在伙房门后,当成烧火棍用。 管事的说,那根棍子有些来历。可是究竟什么来历,管事的说不出来。就觉得那根棍子黑黢黢的,不怕火烧。 牛昊更看不出那根棍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来路。就是觉得沉甸甸的很压手。 长秀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把棍子还给牛昊? 当然不是。 长秀是来给牛昊送行的。 只是长秀原本就不善言辞,平时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不利索,这种时候更说不出话来了。 牛昊也不善言辞,尤其是生死离别,场面格外庄重的时候,牛昊就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表达心情。 所以牛昊跟长秀,就只剩下默默相望,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了。 牛昊接过棍子,长秀伸手搂住牛昊。 隔着长秀的身体,能听见长秀咚咚的心跳声。 接着,长秀伸出手在牛昊腰间摸着,摸走了那块腰牌。 就是那块有着“太武仙尊”四个字的腰牌。 长秀当然不是偷。 长秀摸走那块腰牌,并没避讳牛昊。当着牛昊的面,把那块牌子掖到自己身体上。 长秀也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牛昊也没问。 也许是长秀喜欢那块牌子,或者因为牛昊去了上庭,长秀想留下那块牌子睹物思人。或者,什么也不因为。 长秀跟牛昊道了别,站到一边。正心看了看长秀,冲着牛昊摆了下头,示意继续上路。 走出去很远,回头看还能看见长秀,孤零零站在那里向着牛昊眺望着。 这让牛昊一下子就想起了小七。 牛昊上空明山的时候,小七也是站在进山的道路上,眺望牛昊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去。 想到小七,牛昊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 牛昊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去上庭。 上庭仙师明月道长,用繁花花瓣传书,带牛昊回上庭。 干吗? 因为牛昊见义勇为,下到禁狱之中救回了清平,准备给他发个大奖章挂脖子上。 区区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非要我跑一趟上庭。 放我离开空明山,就是最大的奖励了。 见过了正心,虽然来自上庭的仙长正心,怎么看都跟青阳城里的江藏娇,不是同一个人了。 但对于牛昊,兑现了承诺,也就没有必要在留在空明山上了。 牛昊现在的一颗心,早就已经飞到了小七的身边。 偏偏就节外生枝,还要跑一趟上庭。 而且上庭仙师召牛昊去上庭,远不是为了颁发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大奖章那么简单。 所以牛昊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上庭。 牛昊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离开上庭。 要不然,正心也不会偷跑出去,跑到青阳城,做一个逍遥快活的江藏娇。 牛昊低着头,扛着那根木棍,闷闷不乐地跟在正思身后往前走。 正思对牛昊没有半点兴趣,根本不在乎牛昊是闷闷不乐,还是喜笑颜开。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正观不时回过头,看看牛昊是不是跟得上脚步。 正观转过头,隔着正思向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跟紧了,我们上山了。” 正观喊得是牛昊,牛昊的道号正行,是江藏娇在青阳城里替牛昊起的名字。 正观喊牛昊,牛昊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要被喊做正行了。 牛昊抬起头看了一眼正观。 这一路上我都在紧跟你们,什么时候掉队了吗。 接着转头瞥了一眼旁边。 那一瞬间,牛昊只觉得两只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203章 上庭的路 牛昊的脚下,是空的。 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没有路,没有桥,没有一片云。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牛昊,整个人就站在半空中,上面够不到天,下面看不见地...... 能看见地。 大地,在脚下很远的地方。远到,苍茫一片,根本分不清上面的一花一木,只剩下绿茵茵的颜色如同一块翠玉。 看清自己的所在,牛昊双脚发软,身体摇晃着。情急之下伸出手里的那根木棍拄着。 木棍,还真就拄到了什么。 虽然牛昊看起来,木棍下面也是空空如也。 但是木棍明明拄到什么,让牛昊摇晃的身体有所依托,没有翻落下去。 这是什么时候,走到这来了? 走到这来,你们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倒不是害怕爬高,可是脚底下连个踩得东西都没有,多吓人呐! 牛昊被吓得一张脸变了颜色,呆立原地。 走在牛昊前面的正思回过头,看着牛昊的目光冰冷,充满了鄙夷。 正思也毫不掩饰自己对牛昊的鄙夷。 就是那种“就你这副样子,也配踏入空明上庭!” 牛昊看出正思的意思,很想一巴掌抽回去。 神气什么? 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去上庭,出出进进习惯了这条没有路的路。 我是第一次来,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害怕一下怎么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你若走不了这条路,也可以回去。” 回去? 牛昊拄着木棍,攥着木棍的两只手因为太用力,指节变成了白色。 其实我是想回去的。 我压根也没想去什么上庭。 只是,都走到一半了,我又转身回去。 那我牛昊成什么了。胆小畏高,半途而废?让人痴笑。 别人不说,就面前这个,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摆出一副让人厌烦的嘴脸的家伙,我就不能让他看笑话! 牛昊深吸一口气。 我没注意已经走到天上来的时候,也就这么一路走上来了,没有一个跟头摔下去。 所以只要闭着眼睛大敢往前走就行了。 牛昊心里想着,看到正思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能闭上眼睛。 牛昊盯着正思看回去。 不能让这个家伙看笑话。 牛昊深吸着气,拼尽全身的力气,向前迈出一条腿。 落下的脚步,落到空洞无物的空气中,没有任何能够踩到的东西。 脚掌踩不到东西,当然就会一直往下踩下去。 可要是再这么继续踩下去,牛昊可就真的一头扎下去,从天上掉下去了。 这是...... 自己抬脚的姿势不对? 牛昊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慌张停下来。 正观,正思,还有跟在牛昊身后的正心,全都默默地看着牛昊,没人出声,更没人伸出手拉牛昊一把。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生出愤恨。 那个正观,与自己初次见面,彼此从无往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还有那个正思,一副巴不得看到牛昊笑话的样子,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向牛昊伸出援手。 可是正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路闯上空明山,经历的所有这些,还不是因为你? 怎么你见了我,不冷不热不闻不问,也好像我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一样。 这个正心,真的就是青阳城里的江藏娇吗! 牛昊收回伸出去的那只脚,前后比量着。 抬脚迈步,不就那么一个姿势吗? 还能摆出怎样一个优美的姿势,踮起脚尖踩出舞步,要耍出花来? 牛昊回忆着自己刚刚走上来的时候,的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拼了! 大不了,就从这里一头栽下去。 至少不会落下我畏难不前的笑话。 牛昊瞄了一眼苍茫一片的大地。 就是不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不会变成一块肉饼。 牛昊心里想着,迈开脚步向前走出去。 踩下的脚步一直向下踩落,踩不到坚实的落脚点。 牛昊不等身体向前扑倒,随即抬起另一只脚迈出去。 脚下没有支撑,身体没有了重心,牛昊的身体左右摇晃着。 牛昊伸出手里的木棍向下拄着。 木棍落下,给牛昊带来支撑,让牛昊慢慢找回平衡。 牛昊这一步,走得磕磕绊绊,却也没有从天上摔下去。 正观送了一口气一样地笑起来,带着欣慰。 正思,依旧目光冰冷,深深地瞥了牛昊一眼,转身往前走。 走出了第一步,牛昊就找到了信心。几步走下来,也就摸索出其中的技巧,可以不必走得那么狼狈了。 就是,速度慢了点。 牛昊的两只脚下,始终感觉像是踩着棉花。牛昊就算想走快,也使不上力气。 牛昊没从没有路的上庭之路上掉下去,正观对牛昊的态度,一下子亲近了许多,放慢速度走在牛昊前面。 “我们的脚下,就是中庭的道院了。” 正观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牛昊手拄木棍,冲着正观点了下头。 空明中庭的道院里,有修习道家功法的入门弟子。 中庭道院的天上,有上庭的师兄走来走去。 要是万一哪个师兄走到一半,突然内急怎么办? 牛昊在心里想着,忍不住转动眼神瞄着脚下。 “那里,是藏经院。” 正观说着,指着远方。 目所能及的远方,的确与脚底下苍茫一片的大地有所不同。 那里,闪动着不一样的光晕,像是霞光,氤氲弥漫。 “空明山藏经院,收藏着宇内大道上学的经典册籍,更有不传天书被当做藏经院的镇院宝典。” 正观说着看了看牛昊,又说道: “那部天书,据说是天界的上仙留在空明山的。书中所记,能读懂十之一二,就足够通晓天地真理明悟自然大道了。” 你说天书,看着我干吗? 牛昊瞥着正观,咧开嘴冲着正观挤出笑容。 我一个村里放牛的,从小没钱上学。人世间的字都不认得,更别说天上的书了。 不过,也不好说。 如果那本天书里带着插画,也许我也能看懂一些。 起码看着热闹啊。 牛昊跟着正观有一搭无一搭地边走边聊,一直跟在牛昊身后的正心突然说道: “我们到了。” 到上庭了。 204章 背着你去上庭 那就是,空明上庭? 牛昊看着没有路的道路前方,云开雾散,露出的空明上庭。 如果有人告诉牛昊,那里其实就是九天仙庭,牛昊也会相信的。 一座高山,出现在云开雾散的天空里。 山峰高耸,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插湛蓝而深邃的天空。 虽然还没有到山脚下,可是已经看不见峰顶了。 高高的峰顶,似乎已经狠狠插进了天空里,看不见了。 空明山是浮在天上的,牛昊知道。 道场,下院,福田,帛海草原,还有山上的万千道众,全都藉由空明山,浮在半空中。 可是牛昊却从没真正见识过。 走过舍身崖前的悬索桥,能看见桥下面的云雾缭绕。坐在采药的悬崖边,能看见山下面的青阳城。 牛昊甚至下到了空明禁狱中,看到那些灵囚在倒转的禁狱里,鼓动风扇吹离大焚天。 可是牛昊始终身处其中。 牛昊感觉到了其中的神奇,却始终没有亲眼看到空明山是怎么浮在半空中的。 现在,牛昊看到了。 巍峨的大山,高耸的山峰,就那么浮在天空中。 大山的底下,空空的,没有任何依托。 牛昊一脸震惊,毫不掩饰地张大着一张嘴巴,完全不顾正观正思,还有正心看向他的眼神。 我就是被吓到了,怎么了。 我就是这么没见识了,怎么了。 我一个村里的放牛娃,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还别说我了。空明山上万千道众,又有几个亲眼目睹了空明上庭,横空出世一样浮在半空之中,神圣、庄严,不容许有丝毫的冒犯! 牛昊仰着头,既带着敬畏,又充满了憧憬,跟随正思正观,来到山脚前。 山脚前,很像是河岸边的一处码头。 要不是刚刚已经看到眼前的高山,是漂浮在天空中的,牛昊真的会以为山脚前的青石板铺路,就是一处水岸码头。 码头的后面,就是陡然向上的登山石阶了。 牛昊拎着木棍,在石阶上用力杵着,发出嗵嗵的闷响。 货真价实的石头台阶。 牛昊仰着头往上看着。 就是有点陡。 陡峭的登山石阶,立陡立崖,就差把整个身体趴上去了。 而且一眼看不到头。 牛昊仰着头看着像是要连到九天深处的登山石阶,正观看着牛昊,正想要开口说句什么,却被正思用眼神拦住了。 正观看着正思,最终妥协地点了下头。 正思迈开步,踩着台阶蹭蹭地走远了。 正思不喜欢牛昊,牛昊看得出来。 只是牛昊想不出原因。 论长相,我不如你长得好看,不会抢走你的风头。 来到空明上庭,我还要叫你一声师兄,大小事情都要听你的吩咐。 你这副样子对我,到底是为了啥。 我欠你钱了? 正观有话,正思却不让他说。 正观只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牛昊,转身顺着登山石阶往上爬了。 爬山,对于牛昊来说算不了什么。 牛昊又不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打小在山上放牛,吃得了苦受得了累。 牛昊回头瞥了一眼正心。 正心正看着牛昊,一脸肃穆。 你就不想跟我嘱咐点什么吗? 正心的脸上,看不住任何表情。 看来,眼前这个上庭仙长,真的不是自己要找的江藏娇了。 牛昊转回身。 正心已经赶在牛昊之前,踏上了登山的石阶。 自古,修仙问道之人,多喜欢找一处钟灵毓秀的大山,辟为修真道场,在里面刻苦修炼,只为有一天能历劫飞天。 为什么? 问道修仙,要割断红尘眷恋,从三清持九戒。要视金钱如粪土,粗衣简食,寡欲清心。 这样的人,兜里没有一分钱。苦哈哈的在城里不好租房子,只好在深山老林里搭了茅庐,清苦度日。 牛昊不记得这是谁跟他说的了。 牛昊觉得,说得不对。 别的不说,就说这三个上庭下来的仙长,穿在身上的袍子就华丽的很。 那么一件袍子,先不说请制衣的裁缝要花多少钱。就是那身料子,就值不少钱。 牛昊在青阳城做过一阵大官人,过了锦衣华服的日子,虽然说不出具体,但有过这方面的见识。 牛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顺着石阶往上爬。很快就气喘吁吁,两条腿更是像灌了铅一样的沉。 牛昊自认为是一个吃过苦的人,牛昊也不是一个怕吃苦的人。 可是两条腿,真的已经沉到抬不起来了。让牛昊有种“要不干脆就放弃吧”的想法。 我原本对去上庭就没兴趣。 而且,我也走过那条没有道路的上庭之路,没有输给正思,没被他看到自己的笑话。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里遭罪? 牛昊仰着头往上看。最前面的正观和正思早已经没了踪影,剩下正心走走停停,还在等着牛昊。 牛昊需要找到一个更充分的理由,让自己下定决心,打道回府。 可是,半途而废真的不是我牛昊能做出来的。 仔细想想,从小打大,我做过的哪件事,是做到一半就放弃的。 没有。 就算再苦再累再艰难,也都是咬牙切齿地坚持完成了。 这也是我牛昊,为数不多的,值得炫耀的事情。 没能为转身离开找到更充分的理由,牛昊不由得有些失望。 失望中的两条腿,就显得更加绝望,如同被石化在登山的石阶上,死活不肯再抬起来了。 牛昊拄着木棍,拖起僵直如同石头一样的腿,继续往上爬。 在牛昊前面的正心,转过头向牛昊问道: “要不要帮你?” 牛昊仰着头,看了一眼正心。 怎么帮,你还能背上我一路爬上去? “我可以结法阵,请一个力士来背你上山。” 正心说道,一双眼睛紧盯牛昊。 能有人背,当然再好不过了。 牛昊的目光越过正心,看着遥遥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很心动。 只是,正心这样一个女的,都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爬上登山石阶。我却要靠人背上去。 这总是有些...... 丢人吧。 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正心,摇了下头说道: “你不用操心,我自己能行。” 205章 空明上庭 牛昊爬上了空明上庭,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 牛昊是怎么爬上来的。 靠回忆。 牛昊回忆所有让他心动不已的事情。 吃过的烤鸡,烤鱼,烤地鼠;煮鸡,煮鱼,煮兔子。 想起最多的,当然还是小七。 牛昊回想着他跟小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好让自己忘记难比登天的攀登。 最终,牛昊爬上来了。爬上了空明上庭。 牛昊大口喘着气,看着早已经等在那里的正观正思,还有正心。 接下来,还要怎样! 正观的脸上带着吟吟笑意,因为牛昊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上登山石阶而欣慰。 正思看了一眼牛昊,随即把眼神看向了别处。 牛昊爬上空明上庭,让正思有些意外。但正思并不在乎牛昊能不能爬上来, 在那条没有路的天路上,正思想看牛昊的笑话,还想知道牛昊最终能不能登上空明上庭。 到了空明山脚下时,正思对牛昊已经没有了半点兴趣。 正心也看着牛昊,并不掩饰脸上的兴奋,冲着牛昊伸出手说道: “欢迎正行师弟,来到空明上庭。” 正观看了看正心,说道: “正心一直想有个师弟,这一下终于遂了心愿了。” 牛昊看着正观,又看了看正心,本想要点志气,靠着自己的力气站起身。 但是牛昊的两条腿没有知觉,根本站不起来。 正心伸手拉住牛昊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道: “从此你要对我这个师兄言听计从知道吗。” 正思,已经迈步向着上庭走了。 登山的石阶一直连通到山顶了? 应该是,没有。 最多,也就半山腰。 巍峨的大山,拢起双臂一样在半山腰兜出一块灵秀福地。空明上庭就建在这块灵秀福地上。 牛昊跟着正观和正心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山门。 山门两边,立着一人多高的石台。石台上各自站着一个身披金甲的武士。 两人多高的金甲武士,顶战盔批战甲手持武器。 牛昊仰着头看着石台上的金甲武士,不确定他们两个是不是黄金铸成的。 金甲武士露出的在头盔下的脸,金灿灿黄澄澄,看起来很像是金子做的。 两人多高的武士,全部用黄金铸成,那得需要多少金子? 牛昊计算不出来。 黄金铸成的武士,一个呲牙咧嘴一个怒目圆睁,表情活灵活现。 脸上皱紧的皮肤纹路,攒起的眉头额角,更加栩栩如生。真的就像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巨人武士,站在石台上一样。 牛昊走近山门,听到石台上那两个金甲武士发出咯咯的响声。 那响声,分明就是金属摩擦撞击,发出的声音。 牛昊忍不住抬起头,看到石台上的金甲武士,分明正转动着脑袋,盯着牛昊一路走,一路看过来。 这两个大家伙,竟然是活的? 牛昊仰着头看着金甲武士。 金甲武士居高临下,冲着牛昊呲着牙,露出格外凶狠的样子。 还真是活的。 家里养两个黄金武士,领着逛市场都是省心省事。 呲牙咧嘴的样子吓人,没人敢你跟你短斤少两。买了东西,随便在他俩谁身上刮一下,刮下的金末子,也足够付账了。 牛昊心里想着,忍不住发出哼哼地笑声。 笑声被两个金甲武士听到,露出震怒,像是一下子就能从石台上跳下来,跟牛昊拼个你死我活。 别闹。 牛昊瞥着两个金甲武士。 我是放牛娃出身,这不假。但我也是有见识的人。 凭着你们俩,吓唬不到我。 那两个金甲武士,被束之高台,做的是看门神。看门神就只能原地站好,看守门户。想四处乱跑,做梦! 两个金甲武士带着跃跃欲试的架势,最终也没有从高台上跳下来。只是一直转动身体,带着咯咯响声一直追着牛昊的身影看出去。 走进山门,是广场。 灰白的条石铺成的广场,映在天光下带着熠熠的光彩,就像是洒了盐,盖着雪。 站在广场入口,极目望出去,能看见广场尽头有一座宫殿,沿着陡然而起的山峰,叠屋累栋一直向上,随着高耸的山峰一直向天。 距离太远,看不见宫殿是如何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之中,却还有露出黄的白的各色光彩,显得富丽堂皇。 宫殿,肯定就是仙师明月道长的居所了。 正观和正心领着牛昊走进广场。正思站在广场中间,等着牛昊的到来。 正观和正心来到正思身边。三人站定,正观旋即向着广场尽头的宫殿躬身施礼道: “回禀仙师,新入弟子正行,带来了。” 正观的声音并不高,却响彻宽阔的广场。 随着正观禀报,正思和正心也都向着宫殿方向躬身施礼。 牛昊站在三个人身后,也连忙躬下身。 正观回禀,半天也没听到回音。 偌大的广场静悄悄的,连阵风都没有。 牛昊忍不住好奇,抬起眼神,贴着垂低的额头往外看,看到广场尽头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人影。 白色的人影从宫殿深处走出来,影影绰绰的显得很不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空明上庭,道法庄严的地方。说那道影子是个鬼影,也并不为过。 白色的身影站定在宫殿大门前,大声说道: “新晋弟子正行,走到前面来。” 是个女的。声音清澈如水,掷地有声。 这个,就是师父? 应该不会。声音清澈,却缺少做师父的威严。 牛昊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迈步向前走。 正观三个人依旧躬身施礼,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有新徒弟上门,当师父的当然要出来打个照面。就算不正儿八经地搞出仪式,拜师收徒。起码也要验验货色,看看是不是符合自己心意,能留在上庭。 牛昊倒希望自己不符合仙师的心愿,把他赶回福田。 那样的话,就能回复明镜道长,名正言顺离开空明山了。 牛昊在心里想着,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宫殿深处喷薄而出。 牛昊感觉到了,扑出的力量袭向牛昊。 牛昊本能地想要反抗,已经被那股力量死死攫住,动不了了。 206章 亮出你的本事 迎面扑来的力量,死死攫住牛昊。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大,控制住牛昊,让牛昊不能呼吸,连心跳都像是停止了。 牛昊呆立原地,呆如木鸡。直到那股力量闪退回去,牛昊依然连口气都不能喘。 扑向牛昊的力量一闪而逝。 站在宫殿门前的身影,接着冷冷说道: “新晋弟子正行,仙师要看看你的能力。你有什么本事,都亮出来吧。” 听到白色身影的喊话,牛昊这才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喘上来。 看我的能力? 刚刚,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没看够,还想再来一遍! 刚刚那股力量,是人。 一个人在宫殿深处,举目遥望,带着一股摄人魂魄的力量,将牛昊上上下下,全都审视了一遍。 那人是谁? 牛昊猜,是上庭仙师,明月道长。 宫殿前,白色身影话音落地,站在旁边的三个人,却谁都没动。 正观,是不忍。 正思,是不屑。 而正心,是不想跟牛昊交手。 三个人默默看着牛昊,谁都没动。 宫殿深处,又冒出一个身影,大声说道: “让我试试新来的师弟,都有些什么手段!” 新冒出来的身影,一身火红。一阵风一样穿过广场,站定在牛昊面前,冲着牛昊拱手说道: “空明上庭弟子,正言。请教了!” 说着,冲着牛昊拉开架势。 年纪,跟牛昊差不多;个头,比牛昊矮一截。短手短脚,身体格外强壮。 正言的一张脸,黑中透红。瞪大的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鼓开两只鼻孔,再配上那一身火红的道袍,让牛昊想起了脾气暴躁的公牛,怒气冲冲正准备跟人决斗。 上庭的弟子一共五个,牛昊已经见到了三个。不知道这个叫正言的排行老几。 牛昊冲着正言拱了下手,正言已经猛扑上来。 引经据典,通辩道法真知,牛昊肯定不行。 牛昊不识字,道家的经书典籍都没看过一本,怎么跟人家争论其中的道理。 但是打架,却从来难不倒牛昊。 眼见正言挥拳打来,牛昊扬手抵挡。手臂挡住正言打来的拳头,已经感觉到这个暴躁公牛一样的家伙,身上带着一股蛮力。 正言拳锋刚猛,舞动双拳如同疾风骤雨一般。 牛昊避开正言的拳锋,向后退避着。 牛昊能打出虎势。 虎势寸劲快击,有下山猛虎之威。 只是虎势出拳,同样刚猛有力。以刚猛对刚猛,牛昊倒不害怕会输给正言。 牛昊害怕,挫败正言刚猛拳锋的同时,会伤到他。 这倒不是牛昊自视太高。 跟正言交上手,牛昊已经感觉出来,正言拳势刚猛,跟自己相比却还是差了一截。 使出全力,牛昊完全能在十招之内克制正言,让他落败。 不能使出虎势,牛昊倒退这身体让出距离,扬手扑步,使出龙形。 牛昊的龙形,传自卖鱼的于得水。 于得水跟青江老龙塘的神龙到底有什么关系,牛昊不知道。 但是于得水的那一套龙形,却是有行云流水之形,翻云覆雨之势。 正言将两只拳头舞成疾风骤雨,拳头落在牛昊那里,就像是急落的雨柱浇在青江江面上,砸起朵朵水花,却终究掀不起任何波浪。 正言打不赢牛昊,心里着急,两只拳头舞得更快了。呼呼的急喘真的就像是发怒的公牛。 宫殿前,白色的身影突然说道: “正言,退下吧。” 正言听到了。 可是打了半天,一点胜算都没有。正言有些不舍弃。 白色身影又说道: “你已经输了!” 牛昊收势,站定身体。正言收不住两只拳头,嗵地打到牛昊身上。 正言是打不过牛昊,可是多年苦练,拳锋刚劲。打得牛昊身子摇晃着向后退出去。 “你为什么不躲?故意让我吗!” 正言冲着牛昊吼了一声。 宫殿前的白色身影第三次说道: “正言,仙师命你退下。你听不到吗!” 声音已经显露出严厉。 正言狠狠地瞪了牛昊一眼,转身站到正观身边。 正观小声地冲正言说着什么,正言依旧带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沉默不语。 宫殿前的白色身影冲着牛昊说道: “新晋弟子正行,功夫了得,让仙师欣慰。更加宅心仁厚,令仙师刮目。与正言对垒,并未使出全力,让仙师无从得窥正行的功法底藏。仙师,想让正行与守门的神君一战。” 听到这句话,牛昊身边的四个人全都齐齐地转过头,看向广场尽头的宫殿。 接着,正心和正言又把目光转向了正观。 牛昊转过头看着那几个人。 守门神君,应该就是站在高台上,那两个两人多高的金甲武士。 那两个黄金铸就的金甲武士会动。一直转动脑袋,盯着牛昊看。 可是牛昊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跟人打架。 正心和正言,齐齐地看着正观,正观很犹豫。 可是身为大师兄,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能出面。 正观转过身,冲着宫殿方向说道: “弟子正观,恳请仙师再做考虑,不要调动守门神君下来比试吧。” 宫殿门前,那个白色的身影沉默良久,又开口说道: “仙师决意要探看正行的功底,你们几个都闪到一边去。” 停了一下,白色身影又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守门神君是用五金锻造,空明道法驱动。没有人之常情,不会畏惧退缩,更不会同情怜悯。与他交手,唯有争先取胜。被他占去先机,只会对你穷追猛打,致死不休。你听到吗?” 穷追猛打至死不休? 牛昊看着宫殿门口的白色身影。 这不是试试身手看看我的能力,这是要我出去拼命啊! 正观劝不了师父,转过头看着牛昊,眼神中流露出深深地隐忧。 正心冲着牛昊说道: “你只管拿出全部本事,不用有所顾忌,往死里揍他!” 就连黑脸红袍的正言,也忍不住担忧,冲着牛昊说道: “你只管...... ” 只管什么,正言说不上来。 正言从没跟守门神君交过手,没有经验可以传授。用力跺了跺脚,转身往外走。 207章 金甲武士 两人多高的金甲武士,黄金铸成。黄澄澄的身体外面,穿着金灿灿的战甲。 听到召唤,一个金甲武士从高台上噗通一声跳下来。落地的时候,震动身上的战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金甲武士迈开大步,踩着嗵嗵作响的脚步声,向着牛昊走过来。 牛昊仰着头看着那个大家伙,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招式制住他。 火烧,肯定不行。真金不怕火炼。 肉搏,好像也不行。金甲武士黄金铸造,还穿着一身战甲。我的两只拳头打在他身上,他不疼。我肯定会疼得要死。 金甲武士嗵嗵到来牛昊面前,抡起拳头猛砸下来。 金甲武士的手上,带着金丝缠绕的手套。指节和手背,还有整块的甲片保护。 牛昊不敢硬接,倒退着脚步躲避。 金甲武士硕大的拳头砸落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响。 金甲武士一拳打空,整个身体也俯身在地。那个大家伙却并没有站直身体,而是侧旋出腿,向着牛昊飞踢而来。 金甲武士踢来的脚上穿着战靴。黄金铸成的厚底战靴,鞋头上还带着吐出獠牙的兽头。 这要是被踢中,一下就能把骨头踢断。 金甲武士身手灵活,更出乎牛昊的意料。牛昊跳起身体向后躲着,双脚还没落地,金甲武士的身体已经陡然立起,双拳齐出向着牛昊迎面打来。 这一下,牛昊连躲都没法躲了。眼看着两只金光闪闪的拳头打在身上,把牛昊打得倒飞出去。 巨大的力量,打得牛昊眼前一阵发黑。 而金甲武士,已经踩着嗵嗵的脚步紧追上来。 躲,终究不是办法。 金甲武士身手敏捷,能躲过他的一招两式,却不可能每一次都躲避过去。被他打中,就够自己受的。 牛昊身体摔落到地,金甲武士已经追上来,高抬起脚向着牛昊猛踩下来。 牛昊侧滚身体躲出去,跃身而起。金甲武士摆拳打了过来。 牛昊念动口诀,迎着打来的拳头挺胸抬头。 金甲武士打来的拳头落到牛昊胸前,发出铿地一声响。 牛昊把自己变成石头人。金甲武士的拳头打在牛昊坚硬的身体上,震得牛昊向后倒退着脚步。眼看金甲武士踏步进身,挥拳打来。牛昊抡起两只拳头,迎着金甲武士打回去。 岩石的拳头打在金甲武士身上,发出嗵嗵的震响,打得金甲武士也跟着摇晃着身体。 金甲武士撤步后退,身形一闪来到了牛昊的身后。 牛昊念动口诀,把自己变成石头人。 石头人浑身硬如岩石,不再害怕金甲武士的击打。 可是石头一样的关节,也限制牛昊的身形,无法快速地闪转腾挪。 金甲武士绕到牛昊身后,双拳落下打到牛昊身上,打得牛昊止不住脚步向前踉跄而出。还没等牛昊站稳脚跟,金甲武士从背后飞踹而来,牛昊身体前冲扑倒在地。 金甲武士随即追上来,抬脚猛踩,带着兽头的黄金战靴踩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变成石头人,不怕踩。不管金甲武士使出多大力气又踩又跺,牛昊也不知道疼。 趁着金甲武士抬脚的瞬间,牛昊翻转过身体。 金甲武士踏下战靴,踩住牛昊,不让牛昊爬起来。 只是这样耗下去,并不能改变什么。金甲武士根本不能打败牛昊,赢得胜利。 金甲武士看出问题的所在,向着广场外面,他来的方向伸出手臂。 一口金光闪闪的双手巨剑,凌空飞来,落到金甲武士的手中。 金甲武士的身体,就有两个牛昊那么高。 那口凌空飞来的双手巨剑,也高过牛昊的身体。 牛昊眼看着金甲武士两只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双手巨剑,猛然挥动拳头打在金甲武士踩在自己身上的脚踝。 金甲武士身体晃动着,失去了准备刺落的准头。 牛昊趁着金甲武士身体晃动,推开金甲武士,翻滚着身体爬起来。 身后,金甲武士高举巨剑,向着牛昊劈过来。 牛昊变成石头人,可是牛昊并不确定自己这一身坚硬的岩石,能不能抗住金甲武士的挥剑劈砍。 双手巨剑,双手合握劈砍挥斩。虽然攻击速度不及单手刀,力道却大得惊人。 一口锋利的巨剑劈开坚石,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要被金甲武士劈开自己这具石头的身体,牛昊可就彻底地完蛋了。 牛昊迈开两条石头腿,踩着嗵嗵作响的脚步往前躲,在心里骂了句“你真不要脸!” 金甲武士,个子比我高,身子比我壮,还穿着一身战甲。原本就不好对付了。 这家伙竟然还拿出一把巨大的长剑。 这么明目张胆地耍无赖,他就真的不会脸红吗! 金甲武士拿出双手巨剑,牛昊这具岩石身体没了用处。 不敢去抵挡巨剑的劈斩,而是浑身僵硬还会限制跑跳腾挪。 金甲武士在牛昊身后劈落巨剑,劈空的巨剑劈到地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牛昊一边跑,一边退去石化的法力,接着就看到他那根烧火棍。 宫殿前面的广场,宽敞空旷,除了那根烧火棍,再没什么能用来当做武器了。 牛昊飞跑过去,捡起那根黑黢黢的烧火棍。金甲武士挥舞着双手巨剑,带着虎虎风声,向着牛昊猛劈下来。 牛昊架起烧火棍向上格挡。 双手巨剑劈到烧火棍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烧火棍并没有应声断成两截,牛昊的两只手却被震得一阵麻木。 双手巨剑竟然没有劈断一根黑黢黢的烧火棍,这让金甲武士都觉得不能理解,提起手中的双手巨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像是要确定自己手里的这口巨剑,真的是有锋利的剑刃,而不只是黄澄澄金灿灿的徒有其表。 那根烧火棍,大有来头。牛昊知道。 可是那根烧火棍,具体是什么来头,牛昊就说不上来了。 而且眼下,牛昊也没工夫去弄清楚烧火棍的神奇来头。 趁着金甲武士提起巨剑上下打量的工夫,牛昊拎着烧火棍,贴着金甲武士的身体闪到了他的身后。 208章 扒掉你的金甲 金甲武士的身体高大,手中一柄双手巨剑更是超过牛昊的身高。舞动起来带着阵阵风声,声势夺人。 如果不是牛昊经历的多,见识广泛,早已经被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吓住,哪还敢跟他交手。 只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金甲武士身高体大,双手巨剑舞动起来劈斩挥砍,让人无法承接。一旦被牛昊贴近身边,双手巨剑失去了劈斩之威,只剩下上下戳刺,就失去了巨大的威力。 牛昊绕到金甲武士身后,抡动烧火棍打到金甲武士的腿上,发出嗵地一声闷响。 那声音,听着像是...... 金甲武士身体沉重,踩出的脚步发出嗵嗵响声,不绝于耳。 可是牛昊一棍子打下去,打出的声音却像是,像是咚地一声响起的鼓声。 牛昊刚刚化身石头人,抡动的石头拳头打在金甲武士身上,也有类似的声音。 可是牛昊化身石头人时,踩动的脚步也是嗵嗵作响,并没留意。 现在听起来,金甲武士的身体能发出咚咚鼓声,就说明一件事,金甲武士高大的身体,是空心的。 牛昊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抡动烧火棍再次打下。 烧火棍打在金甲武士的身上,除了甲片震动发出的哗啦响声,真的还有咚地一声闷响。 金甲武士的身体,原来真是空心的。 金甲武士挥剑回扫,牛昊扑下身体避过剑锋,金甲武士抬脚向着牛昊猛踩下来。 牛昊撑起烧火棍架住金甲武士踩落的战靴,飞脚踢到金甲武士的膝窝。 金甲武士包覆战甲的身体,硌得牛昊的脚尖一阵生疼。金甲武士也被牛昊踢出的一脚,踢得身体晃了一下。 牛昊从金甲武士的脚下钻出来,一跃而起。紧贴金甲武士的身体绕到他的身后,抡起烧火棍奋力砸向金甲武士的后心。 砸落的烧火棍砸出咚地一声巨响,打得金甲武士向前闪出了一个趔趄。金光灿灿的战甲,也被打出一个凹坑。 金甲武士挥剑回扫,牛昊架起烧火棍格挡,身体紧贴金甲武士的身体并没离开,绕着金甲武士藏到他的身后,抡起手里的烧火棍继续打下去,打得金甲武士发出咚地一声响。 金甲武士看不到牛昊,只能转动身体挥剑回扫。 牛昊却始终不离开金甲武士的身边,挥舞烧火棍砸下去。 这个大家伙,身高体大样子看着是真吓人。 可是论本事,根本比不上帛海的贲布。比起禁狱中的典狱神君,更是相差犹如天上地下。 也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样子货! 牛昊找到窍门,一次次砸落手中的烧火棍。 金甲武士转动身体,高举双手巨剑不停戳刺,却根本抓不到牛昊的身影。 黄澄澄金光闪闪的金甲上,被烧火棍砸出的凹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 广场边上,围观的正言正心,随着牛昊砸出的咚咚响声,大声叫好替牛昊呐喊助威。大师兄正观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有正思,一脸的漠然冷冷地看着牛昊。 战斗虽然还没结束,胜负已经有了分晓。 宫殿门口,白色的身影冲着牛昊大声说道: “新晋弟子正行,仙师已经看到你的功底,你可以停手了。” 停手? 牛昊假装没听见一样,并没停下抡起落下的烧火棍。 怕我砸坏了这个金灿灿的大家伙,心疼啊。 还是打坏了他,摆在高台上变得不好看? 这家伙拎着一把大宝剑,追着我满场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停下手。 我现在打得正起劲,却喊我停手。 等我过了瘾了,自然就会停手。 牛昊抡动烧火棍,棍棍落到金甲武士身上。深陷的凹坑,已经被砸开一道口子,露出金甲武士身体中间的空洞。 白色身影叫不停牛昊,于是向着广场边上围观的几个人说了句: “仙师要你们拦住他!” 正观正思点着头,奔向牛昊。 金甲武士被砸开的身体,落下一片片被砸落的甲片。金灿灿的甲片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正观和正思衡到牛昊和金甲武士中间,隔开两个人。 摆脱了牛昊的金甲武士,拖着手里的双手巨剑,向着广场外面走。迈出的脚步,已经不像刚刚冲进广场时那样的矫健有力。 正观冲着牛昊说了句: “正行师弟好身手啊。”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牛昊看了一眼大师兄正观。 要说打败金甲武士易如反掌,可能会显得有些狂妄。 只是这个金光闪闪的大家伙,真的不是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牛昊喘着气,看到金甲武士掉落在地上的铠甲碎片,弯腰捡了一块在手里。 金灿灿光闪闪的甲片,真的是黄金。 黄金,就是钱。最值钱的钱。 这些黄金要是拿到青阳城,可是能换到不少好东西。 牛昊扔下烧火棍,把地上的铠甲碎片全都捡到手里。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应该再卸下那家伙的一条胳膊。 牛昊在手里捻着捡起的黄金甲片,瞥着金甲武士的身影。 就算那个大家伙的身体是空心的,一整条胳膊,再加上裹在外面的黄金战甲,分量也绝对轻不了。 广场外,一身红袍的正言和一身鹅黄道袍的正心,也向着牛昊走过来。两个人一边走,还在说着什么,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 牛昊把手里的黄金甲片塞进口袋里,正观和正思看着,谁也没说什么。 谁说什么也没用。这些黄金甲片,都是我牛昊用命换来的,谁也别想拿走! 正言走到牛昊身边,脸上带着兴奋冲着牛昊说道: “想不到正行师弟有这么好的身手。我刚刚还要跟你比试,现在看来还真是我自不量力了。” 看着牛昊,正言又问道: “你这身功夫,都是跟谁学的?” 教我功夫的,可多了。 牛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阿福,福嫂,于得水,青江边上那个打鱼的。来到空明山以后,还有师父何烨,还有树精长秀。 广场尽头的宫殿门前,白色的身影向着广场上的牛昊走过来。 209章 上庭弟子 上庭仙师座前,有五个弟子。 大师兄正观,神情冷淡的正思,一身火红道袍的正言,以及不知道还是不是江藏娇的正心。 这些,牛昊都已经见过了。 一直站在宫殿门口的白色身影,是牛昊没见过的,第五个师兄弟。 从宫殿门前走来的白色身影飘逸。 身影走近,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弟子。 眉弯目圆,粉面桃腮。一张脸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英气逼人。 一身白袍的女弟子,名叫正闻。 正闻,就是青阳城里,撞见牛昊光着屁股的那个白衣女道士。 当时,江藏娇为了躲避正闻的追随,拉掉牛昊的裤子,露出屁股冲着正闻,用来赶走她。 结果,害得牛昊被正闻隔空抽了一个嘴巴。 正闻一路走来,看到牛昊也认出牛昊,两条眉毛瞬间拧到了一起。 看着牛昊的眼神,也变得冷冰冰的。 牛昊看出正闻还在记恨那件事,原本想要打招呼的热情也没有了。 而且,整件事是你看到了我的屁股,不是我偷看了你的屁股。你占了便宜,为什么还要记恨我? 牛昊把头转到了一边。 正闻也把头转向一边,冲着一身墨黑道袍的正思,喊了一声“二师兄”。 正思瞥了一眼正闻,嘴角挑动了一下就算是回应了。接着迈步向前走去。 正闻跟在正思身后,把其他人撇在了那里。 牛昊听到正闻问正思: “师父为什么会把这种人招进上庭?” 正闻随即说道: “我们做弟子的,不可妄论师父的决定!” 正闻说道: “我不敢妄论。只是觉得这种货色,怎么配得上我们空明上庭!” 大师兄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我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牛昊瞥着正思和正闻的背影,冲着正观点了点头,跟着正观往宫殿方向走。 一身红袍的正言和正心,跟在牛昊身后。 牛昊的卧房,在半山腰。旁边的房间,挨着二师兄正思。 房间宽敞。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无其它物品。简单的陈设更显的房间显得空荡荡的。 其实,有一张床就够了。 牛昊看着书桌上摆着的灯台,砚台,还有笔墨。 像我这样连字都不认识的人,书桌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正观又给牛昊拿来一身道袍。 道袍的样式,跟正观他们身上穿的一样,只是颜色是深绿色。 牛昊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道袍。正观帮助牛昊整理着衣襟束带。 牛昊伸出胳膊看着绿森森的颜色,感觉自己更像是一棵树。 正观向牛昊介绍整个上庭的建筑。 “一层大堂,是师父给我们上课讲习功法的地方。二层到六层是功房,里面有各种用具,是我们平日里研习功法的地方。我跟正言师弟住在七层,八层是你与正思住在这里,九层住着正闻和小师弟。十层以上是师父的地方。除非有师父召唤,不能进入。” 牛昊点着头,忍不住问了句: “师父,怎么没看见他?” 广场上,师父远在宫殿深处看出来,就把牛昊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的。 这一招固然很厉害。可是一个做师父的,不以真面目示人,却要搞得如此神神秘秘,为什么。 难道师父喜欢跟座前的弟子捉迷藏,躲猫猫? 正观说道: “师父一直在闭关修炼,我们也是许久不曾见他了。日常诸事,都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商议着操持。” 正观说着,看了看牛昊,又说道: “五位师兄,你也都见过了。正思性情高傲,一心追求大道天章,待人难免显得冷淡,你不用为之介怀。正闻乖巧,善解人意,深得师父欢喜。师父闭关时,对我们的布置吩咐,都是由正闻上传下达。” 牛昊听着,冲着正观点着头。心里却想着正闻一身雪白,一张脸却也跟寒冬落雪一样充满了萧杀。 就这样一个人,还称得上乖巧,善解人意? “正言师弟,性情有些急躁,常常快人快语。” 正观接着说道: “毛躁劲上来,会让人有些接受不了。心肠却极好。相处久了,就会习惯了。正心师弟...... ” 说着正心,正观停了下来,轻轻摇着头,半晌又说道: “正心小师弟,天资聪颖,灵根独具,不但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对她多有爱护,师父也一直宠爱她。只是小师弟太贪玩,又任性刁蛮。之前也曾做出偷跑下山的荒唐事,让师父对她又爱又恨,却毫无办法。只希望这一次,受到师父责罚后,能令她痛改前非,潜心修行,早成正果。” 正心小师弟,当然就是江藏娇。 正心偷跑下山,藏在青阳城,叫做江藏娇。 牛昊也是那时候结识了江藏娇,在青阳城里做了好一阵牛大官儿。 江藏娇被空明山上的道士捉回来,被师父责罚了。 牛昊很想问问是怎样的责罚,又会不会令正心忘记自己在青阳城里发生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是江藏娇。 只是,这样的问题问大师兄,未必妥当。 正观接着说道: “我们在上庭,修习大道天章,悟本修真。更多时候,是依照师父教导,修炼武功阵法。朗朗乾坤,天下歌舞升平。师父却要我们未雨绸缪,警惕邪魔恶鬼潜伏于黑暗,寻机颠倒黑白,置苍生于水火。” 正观说这话时,义正言辞,绝不是转述仙师明月道长的话,随便说说。 正观,是真的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责任,肩负在身。 看着正观,牛昊不由得感到自责。 牛昊到现在也不是道家弟子,虽然牛昊已经踏进上庭。 可是同样为人,牛昊整天所想,就是回到青阳城去见小七,见他朝思暮想的小情人。 而正观,却能胸怀天下心系黎民。为苍生的福祉常保而修炼自己。 同样为人,差距真的就能这么大吗? 正观冲着牛昊笑了笑,又说道: “正行师弟先歇歇,安顿下来。我会让正闻师弟询问师父,接下来给你布置怎样的功课。” 正观说着拍了拍牛昊的肩膀。 “你有这样一身好功夫,让我们平添了力量。我作为上庭大师兄,欢迎你!” 210章 空明不藏娇 站在窗前,能看见上庭前面的广场。 灰白条石铺设的广场,居高临下看下去,就像是入秋的田野,浸染霜华。 凭窗远眺,看到更多的是天空。 天空悠远、深邃,带着深沉的蓝色。 那样的天空,是空明山下是看不到的。 在放牛的山上,在青阳城里,仰面望天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天空。 艳阳高照的晴空万里,白云朵朵的碧蓝如洗,又或者被密布阴云遮蔽的天空、暴雨将来。 可是窗外的天空,幽幽的暗蓝色显得深邃,仿佛已经到了天尽头。当你极目远眺,却又发现什么都看不到。 天空深处,还想看到什么? 想看到,天庭所在。 还有上仙。 牛昊很想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头挤头挤在一起,向着下界人间张望吗? 看看哪个凡夫俗子生得一副好面相,看着格外舒坦,招人疼。就天开眼一样地许下他今生富贵,大吉大利。 肯定不会一股脑地兑现天下众生的所有愿望。 娶妻生子,升官发财。 因为从来没看见,满大街的百姓,个个手舞足蹈,庆幸自己的祈愿得到上苍的响应,心想事成。 牛昊其实很想问问天上的上仙,为什么不能一下子全都满足下界百姓的愿望。 大部分人的愿望都是那么简单,种地的希望五谷丰登,家里的婆姨祈愿夫荣子贵,村头的大黄狗想要跟村尾的小黑狗生一窝小花狗。 这些愿望,对于天上的神仙来说,都不用动动手指,就能实现。 可是天上的上仙为什么偏偏就不予实现,让下界的百姓一遍遍虔诚祈愿,不敢松懈。 可能,天上的神仙就喜欢看到下界百姓虔诚的样子。焚香祷告,长跪不起。 可能,天上的神仙就喜欢看到下界百姓虔心祷告,却并没有心想事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失落,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就此放弃。 可能...... 可能什么,牛昊也猜不出来了。 神仙的事情,又岂止是牛昊这样一个凡人能猜到的。 兴许,神仙压根就不在乎人世间的百姓。连看都没看过一眼,更别说帮助他们实现心中祈愿了。 牛昊站在窗前发呆,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咳。 牛昊回过身,是正心。 正心一身鹅黄道袍,却光着两只脚,站在门口。 牛昊不知道应该称呼“正心师兄”,还是“江藏娇”。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愣愣的样子。 牛昊的样子,让正心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轻声问了句: “你,不是牛昊吗?前头村放牛的牛二。” 我是牛二不假,可是你又是谁? 牛昊听到正心说出他本来的名字,知道正心还记得青阳城里的那些事情。 可是这一路上,正心留给牛昊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牛昊真的不敢随便出声,不敢随便相认。 正心看了看门外,关上房门,冲着牛昊说道: “你怎么了,傻了?我是藏娇啊!” 我知道你是江藏娇,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牛昊冲着正心点了点头,仍旧一脸的谨慎。 江藏娇快步走到牛昊面前,盯着牛昊看着,接着猛地一拳打在牛昊身上,嘴里说道: “你别跟我装蒜!” 这倒是,江藏娇一贯的作法。 一言不合就动手。 牛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还是不是你。” “废话!” 正心回了句。随即又说道: “也不能怪你。这一路守着几位师兄,我不敢表现得太放肆。上一次,被他们从青阳城里捉回来,师父对我大发雷霆。差点废了我的功法把我赶出空明山。所以我才要在他们面前装装样子。” 正心说着,跳到牛昊的床上坐下来,又问道: “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来到空明山的?” 怎么来到空明山的? 还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 不等牛昊回答,正心又问道: “你来空明山,是为了救我出去?” 牛昊和江藏娇有言在先,如果有一天江藏娇被捉回空明山,牛昊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江藏娇从山上救出来。 这是君子之约,兄弟义气。 而那时候,江藏娇在牛昊面前,还在假装一个男人。 如果当时,牛昊已经知道江藏娇是个女人,又会怎样? 应该还会闯上空明山吧。 作为一个男人,不就是应该说话算数吗。 “你来空明山,到底是不是为了救我出去?” 正心催问道,牛昊点着头。 正心哼哼地笑起来,说了句: “算你有良心。” 看着牛昊,正心又问道: “阿福和福嫂他们呢,是他们想办法,把你送上空明山的?” 听到阿福和福嫂,牛昊低下了头。 你不知道,你离开青阳城后,发生了多少事。 看到牛昊的样子,正心已经猜到肯定是出事了。问道: “怎么,我不在,他们就离开你了?” 话出口,正心又摇了下头,自语道: “阿福和福嫂,不会是那种人。他们值得托付啊。” “他们...... ” 牛昊看了看正心,说道: “都是难得的好人,绝对值得托付。只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正心问道。 “你说他们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阿福福嫂,六度九度,都是修炼出人形的精怪。 凭着他们的道行,一般人近不到跟前,更别想取他们的性命。 牛昊把他跟福嫂从白商岭回来后,听说江藏娇已经被同门师兄带回空明山,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说给了正心。 正心听完,低下了头。半晌摇着头说道: “想不到,他们这样的好人,竟然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抬起头,正心看着牛昊,又点了点头说道: “我也没看错你,是个能够托付的人。” 牛昊想问问正心,既然已经见到她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牛昊也只是想想,并没开口。 按照正心自己的说法,她私自下山,被捉回来后都差点被仙师废去功法。 正心可是仙师明月道长最宠爱的弟子。 牛昊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能都不会被逐出空明山,而是被直接打入无界禁狱了。 211章 那些美好时光 正心以江藏娇的身份跟牛昊相认,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回到一起。 要知道,在青阳城时,牛昊是新晋的牛大官人,江藏娇就是牛家的二公子。 两个人,在青阳城里纵横捭阖,意气风发。一度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那份情谊,绝不是茶肆酒楼认下的狐朋狗友能够比拟的。 江藏娇盘腿坐在牛昊的床上,露出两只光溜溜的脚丫。一只手还在脚趾缝中搓着,不是把搓了脚泥的手指,凑到鼻子下面闻着。完全忘记了身为道家女弟子,应该秉持的庄重和矜持。 牛昊看着江藏娇,想象着面前这个曾经的好兄弟,在青阳城时是副什么样子来着。 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既端庄又不失俏丽的样子。 青阳城里的江藏娇,平日里总是一张脏兮兮的脸。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束,却总是看不出富贵人家的样子。 有时候,江藏娇也会表现得像个女孩子。尤其是无缘无故耍小性子的时候,会让牛昊恨不得一记老拳抡过去。 可是牛昊却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个好兄弟,其实真是一个姑娘。 所以当福嫂戳破江藏娇的真面目时,牛昊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而且,仔细打量江藏娇这张脸,长得并不比正闻差。 正闻举止庄重,落落大方,眉眼间带出一股英气,让人不敢直视。 江藏娇有着同样精致细腻的五官,却显得更加和蔼,引人亲近。 只不过,江藏娇习惯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从不注意细枝末节的举动,所以很难把她跟一个绝色美人想到一块。 江藏娇把闻过的手指,在牛昊的床铺上来回蹭着,擦干净。然后向着牛昊问道: “你还记得东门大户找媒婆来我们家里提亲吗?” 牛昊哼地笑起来。 青阳城突然冒出一个牛府,据说府上大小两个少爷,还都没婚配。 这样的消息,引得青阳城那些家藏千金的大户,纷纷委托媒人,上门说亲,想要跟牛家攀上连理。 东门大户,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女儿。找来媒婆提亲,想把两个宝贝女儿一起嫁进牛府,嫁给牛家的两个少爷。 江藏娇自然是百般推脱。 当时牛昊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以她的真实面目,也只能百般推脱。 要不然,洞房花烛,婚床上两个姑娘四目相对,就只能讲一夜鬼故事消磨时间了。 牛昊倒是有些动心。 虽然东门大户的家产远不及牛昊继承的陈家物业,许来的姑娘却是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 牛昊动心,福嫂就动用自己的本事,去东门大户家里打探虚实。回来后告诉牛昊,这位未来的牛夫人,绝对是一位让人瞠目的奇女子! 提亲给牛昊的大小姐,饭量惊人。一顿饭要吃下壮年劳力一天的伙食。每顿饭大鱼大肉,中间还要吃到无数瓜果点心。 吃得多,体格自然壮硕。 “大少爷想要跟夫人夜礼周公,一定要找人帮忙才行。凭着大少爷一个人,根本翻不过少夫人的身体。” 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千斤大小姐。 牛昊从此再不敢让那个媒婆登门。 江藏娇接着说道: “东门家的二小姐长得倒是标致,杨柳细腰,体态婀娜。我让你娶她,你咋也不答应?” 牛昊瞥着江藏娇。 媒婆提亲,说的清楚。 东门家的大小姐,许给牛家大少爷。二小姐,许给二公子。 你坚决不从,我还以为你是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谁知道你原来真就是个娘们。 当时,我要是截了我兄弟的美事,贪恋姿色娶了东门家的二小姐,还不被人家戳脊梁骨。 江藏娇又问道: “那你后来,有没有找到一个称心的姑娘?” 牛昊把头转向一边。 当然有,小七。 虽然小七是个炼化成型的山妖,但是我牛昊喜欢。 只是,牛昊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说给江藏娇。 江藏娇虽然是道门弟子,虽然追求清静澄明。但是牛昊不敢保证,把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的事情说给江藏娇听,江藏娇会有什么反应。 牛昊把头转向一边,半晌说了句: “哪有工夫。” 江藏娇冲着牛昊逼问道: “真的没有?” 牛昊转回头看着江藏娇,皱起了眉。 有或者没有,还能怎样。 我又不是入门的道家弟子,当然不用理会不吃肉不能娶老婆的种种约束。 我来到上庭,吃不到肉,已经很亏欠自己的肚肠了。 江藏娇离开后,牛昊也没有找一个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这件事似乎让江藏娇格外开心,盘腿坐在床上,身体来回摇着,又冲着牛昊问了句: “你老实告诉我,我离开以后,你有没有想念过我?” 牛昊看着江藏娇,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牛昊发出哼笑,江藏娇一下子皱起了眉,问道: “你笑什么?” 牛昊哼哼笑着说道: “你一直骗我,你是一个男爷们。我自己就是一个爷们,想念你一个男爷们干什么。” 牛昊的话,让江藏娇无言以对。可是又觉得不舍弃,又问道: “那你,你知道我是个女的,有没有想念我?” “我只记得你是个爷们。” 牛昊说道。 “我记得,你跟我们一起逛过乐坊,点过姑娘呢。” 牛昊说着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没辙了,冲着牛昊撇了下嘴说道: “想不到你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什么,我狼心狗肺? 牛昊瞪起眼来。 我狼心狗肺,还会闯上空明山来救你? 你不知道我被树精胖揍,被圆通他们欺负,过得有多惨! “就说你狼心狗肺了,怎样?” 江藏娇毫不相让,冲着牛昊瞪回去。 这种争执,牛昊从来都赢不了。从眼前的江藏娇,还是青阳城的江藏娇开始,牛昊就从来没赢过。 牛昊撇着嘴,把头扭向一边。一副“不稀罕跟你争”的样子。 江藏娇从牛昊的床上跳下来,说道: “走,我领你去四处转转。” 话音未落,响起了敲门声。 房门外一个声音说道: “正行师弟,请开门。” 212章 以茶代酒 牛昊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身火红道袍的正言。 正言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摆着一只泥壶,两个小碗。 牛昊第一个反应是,正言带着酒来了。 可是转念一想,不可能。 空明上庭,各种规矩极为严格。 牛昊来时,明镜道长还专门嘱咐,去了上庭就不能再嘴馋,再喝酒吃肉。 所以正言哪来的酒。 而且就算偷藏了酒,也不敢第一次见牛昊,就一见如故地请牛昊同喝。 正言手捧托盘,走进牛昊的房间。看到小师弟正心也在房间里,一下子就愣住了。 “正言师兄,来做什么?” 江藏娇问道,伸手接过正言手中的托盘,把鼻子凑近泥壶闻了闻,笑起来。转过头向牛昊说道: “师弟好福气呀。正言师兄自采的香茶,可是轻易不与人分享的。师弟初来乍到,就让师兄拿出香茶请你品尝。” 江藏娇说着,转回头冲着正言问道: “师兄你倒是说说,你这是为什么呢?” 正言被江藏娇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江藏娇又说道: “看来,师兄是有不能公开说的秘密。而我,明显在这里碍事了。那我就先行告退。” 江藏娇话音刚落,正言就说道: “别胡说!我请正行师弟喝茶,是钦佩他一身好功夫,打败了把门的金甲神君。” 江藏娇咯咯笑着,把手里的托盘塞到牛昊手里。 江藏娇刚刚的话,是开玩笑。 正言却容不得这样的玩笑,一定要解释清楚。 解释了自己的目的,正言随即问江藏娇: “小师弟,你跑到正行师弟房间里,又是为了什么?” 江藏娇刚刚把手中的托盘塞到牛昊手里,听到正言这么问,转回头瞥了牛昊一眼,说道: “正行师弟一身好功夫,来到上庭就打败了把门的金甲神君。这样的英雄气概,看得我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就情不自禁跑到正行师弟的房间里,想要跟他讨教两招,切磋一下。” 江藏娇说话的工夫,身体靠到牛昊身上,一只手还情不自禁地按到牛昊的胸前。 江藏娇在青阳城,是牛大官儿的兄弟,牛家的二公子。 就像牛昊说的,也曾经跟着牛昊何梦熊,逛过乐坊,点过姑娘。 所以刚刚说话的强调,还有弱柳扶风般靠在牛昊身上的样子,都是照学乐坊的姑娘。 牛昊看得出来,也习惯江藏娇跟他开玩笑恶作剧。 正言却从没经历过这些,一张脸涨得通红,僵在原地。 看到正言的样子,江藏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冲着正言解释道: “正行师弟在青阳城时,对我多有照顾。这一次闯上空明山,也是为了对我许下的承诺。所以我来,是找他叙旧的。” 正言想起刚刚自己震惊的样子,也认不出呵呵笑起来。 牛昊招呼正言落座。 三个人,两只盏,就轮换着喝。 江藏娇啜着茶汤,问牛昊: “你原来有功夫,我知道。可是你化石的道法,是从哪里学的?” “福田道场。” 牛昊说道: “我有一个师父,叫何烨。” 何烨? 江藏娇看着正言,正言想了半天,冲着江藏娇摇了摇头。 好像没听说有这样一个人。 江藏娇又问道: “他长什么样?” 牛昊说了何烨是怎样教他道家功法的,接着问了句: “山上有这样一个人吗?” 要是真的没有这样一个人,每天晚上教我功法的,又是谁。 难道是,游荡在空明山上的野鬼? 可是什么样的野鬼,有胆量在空明山上四处游荡。道法庄严,空明山怎么可能容忍一个野鬼游荡! 江藏娇说道: “何烨这个名字,是顺口取的,用来搪塞你的。夜半传艺,是因为你并非空明弟子,当然不能名正言顺地传授功法给你。可是...... ” 江藏娇转过头看着正言。 “空明山上,有功法在身的尊师为数不少。可是敢于私自授业,把空明山的功法传授给正行师弟这样一个...... ” 江藏娇说话的口气带着犹豫。话没说完,正言已经听出江藏娇的话音。问了句: “那你觉得,这个何烨会是谁?” 江藏娇看着牛昊犹豫着,半晌说道: “该不会是,仙师假借闭关之命,其实是在...... ”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推测实在不靠谱了,江藏娇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听到“仙师”两个字,正言突然向前探出头,压低声音冲着江藏娇和牛昊说道: “我听说,仙师闭关,其实是身体受伤。仙师借闭关之名,对我们避而不见,是在给自己疗伤。” 正言说话的时候,一脸的紧张,好像生怕被别人听到。搞得牛昊禁不住有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确定房间里的确只有他们三个人。 江藏娇问道: “你听谁说的?” 正言竖起手指在嘴巴前面比量着,示意江藏娇小声点,然后答道: “有一天,我碰巧听到正闻正思两位师兄,在一起说话。” 正观跟牛昊说,正闻因为乖巧,善解人意,深得仙师喜爱。明月仙师闭关,正闻常常替仙师传达训令,对仙师的状况肯定多有了解。 “正闻说给正思师兄听的?” 江藏娇皱着眉,看着正言,又问了句: “你听清楚了吗?” 牛昊忍不住说道: “你们找正闻师兄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江藏娇和正言同时转过头看向牛昊。随即,两个人又同时想到,牛昊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都不了解。 江藏娇转回头问正言: “师父是什么时候开始闭关的?” 正言推算出日子。江藏娇歪着头计算着,跟牛昊说道: “差不多是我跟你在青阳城里初次相识的时候。” 牛昊不敢在多说话,只是冲着江藏娇点着头。 江藏娇又向正言说道: “我回来后也发现,我们向福田道场索要药草,远比以前多得多。我认识其中几味,问了藏书院的明智师叔,说是滋补元气的药材。其中两味,效果猛烈,却有大毒。久服容易出事。” 正言看着江藏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一脸忧郁,摇了摇头。 213章 旧朋新友 上庭仙师明月道长受伤了,假借闭关之名,给自己疗伤。 当然,这只是江藏娇和正言的猜测。 去找正闻问清楚不就行了。 可是看到江藏娇和正言的样子,牛昊知道正闻不止对待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正闻对待其他几个师兄弟,也全都冷若冰霜。 几个人中,大概也就跟正思还算和颜悦色。 如果仙师明月,忙着给他自己疗伤。为什么还要召自己来上庭? 牛昊想不明白。 空明山上万千道众,其中的佼佼者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放着这些道家弟子不要,为什么偏偏看上我这样一个门外汉! 牛昊看着江藏娇和正言。 问他们,也不会有答案。 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正言仰慕牛昊的功夫,向牛昊问道: “说说看,你都遇到过怎样难缠的对手。” 这个,还真不好说。 牛昊回想着。 刚刚离开前头村时,在三岔路口被一字横眉拦路抢劫。那个脸上刺字的家伙,牛昊都觉得他很厉害。 要是放到现在,让他们三个一起上,牛昊也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后来,青阳城南市口的周三屠,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有武功还会道家功法。凭着当时的牛昊,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 空明山上,遇到过树精长秀,帛海贲布,还有无界禁狱中的典狱神君。 牛昊说得轻描淡写,正言和江藏娇却听得惊心动魄。 半晌,正言问道: “你为了同门师兄弟闯进禁狱,我着实佩服。可是你真就不怕回不来吗?” 牛昊想了半天,嘿嘿笑起来说道: “其实,我真不知道无界禁狱里都关着些什么人。所以也就没想那么多。” 听到牛昊的话,江藏娇禁不住摇了下头。 牛昊是觉得,自己连青阳城的死牢都住过。禁狱虽然关押着邪妖恶鬼,可是自己也有功法护身。有什么好怕的。 谁知道空明禁狱里关着那么一个典狱神君,更有一个坏到心眼里的鬼手圣医。 “你在青阳城,不是当有钱有势的大官人吗,怎么又去住死牢?” 正言实在为牛昊丰富的经历所吸引,忍不住问道。 牛昊嘿嘿笑起来。 那一次,也是为了一个兄弟。 何家大少爷何梦熊。 “大牢里,可一点都不好玩,会挨揍的。还不能还手。” 牛昊说着解开道袍,露出大牢里落下的伤疤。 看到牛昊那一身伤疤,正言整个人都惊呆了。 江藏娇伸手摸着牛昊身上的伤痕,半晌说道: “真没想到,你经历过这么大的磨难。” 说话时,江藏娇的眼中闪现出莹莹的泪光。 牛昊伸手拍了拍江藏娇,笑着说道: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正言犹豫着,问了句: “是不是很疼?” 牛昊点着头。 “疼得,想要一死了之。” 正言抬眼看着牛昊,说道: “你果然是真英雄。我这个做师兄的,也要以你为榜样,事事鞭策自己!” 被正言这么一说,牛昊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起来。 正言又冲着江藏娇说道: “小师弟,你能有正行师弟这样的真英雄做朋友,实在是幸运呐!” 江藏娇一向争强好胜,被正言这么一说,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瞥了牛昊一眼,说道: “他能认识我,才是幸运。” 接着转过头逼问牛昊: “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牛昊嘿嘿笑着,点着头。 正言又说了句: “这样说起来,我明白仙师为什么要破格录选正行师弟,进入上庭了。” 牛昊看着正言,心里明白正言猜到的答案,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 转过头看了看江藏娇,牛昊问道: “我来上庭,每天都要干些啥?” 在福田道场,牛昊每天在伙房忙碌,或者跟着长秀去巡山。偶尔也会陪着清平去采药。入夜后,找师父学习功法。 江藏娇摇着头,说道: “这件事,要看师父的安排。” 可是仙师在闭关,怎么安排? 总不会,这段时间牛昊就在上庭放羊,漫山遍野地瞎转悠吧。 牛昊又问道: “那你们每天都干些啥?” 正言说道: “正午之前学文,诵读72部道藏。正午之后习武,演练杀阵,相互配合。” 道藏是什么,牛昊不知道。牛昊估计,自己也诵读不了。 杀阵又是什么,牛昊也不知道。法阵的一种? 江藏娇说道: “你的课业,明天早上大师兄自然会给你安排。到时候,你只管照做就行了。” 怎么做? 牛昊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突然想起来,牛昊是不识字的。 牛昊不识字,这件事也不能怪牛昊啊。 不识字的牛昊被召到上庭,这件事也不能怪牛昊啊。 江藏娇犯难了 “不识字...... ” 正言看着牛昊。 “我有主意,你们等我。” 说着急匆匆出了门。 正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段手指节一样长短的竹管。 江藏娇看到正言手里的竹管,就已经明白正言的用意。 正言当着牛昊的面,把竹管打开,从里面倒出个东西在手心里。 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头足身体,带着两片透明的翅膀。 是个虫子。 还是个死虫子。 “书虫。” 正言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虫子过到牛昊手上。 江藏娇接着说道: “人以血饲之,令归化。置书上,虫识字而发声,入饲主耳。如人读书于侧畔。” 江藏娇是在背诵。 背诵出来的这段话,文绉绉的。不过牛昊还是差不多听懂了。 牛昊抬起手掌,打量着手心上的虫子。 我用血喂虫子,虫子就能替我读书,发出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 这倒是有意思。 牛昊又看着正言,问了句: “你要把这宝贝送我?” 正言点着头。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上文课时,你念不出书上的字了。 这么好的宝贝送给我,我也得找件东西会送你吧。 问题是,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能算得上宝贝的。 牛昊从口袋里摸出那一把黄金甲片。 要不,你拿着这些。有一天去了青阳城还能买点啥。 正言推脱着说道: “我只希望正行师弟,能与我真心交往,能成为好朋友,好兄弟就行了。” 牛昊点着头。 你若真心待我,我牛昊绝不会辜负你! 214章 为与不为 道藏,集道家经典于大成。 道藏有72部,个个都是大部头。 通读道藏72部,能够让人外知宇宙自然,内晓生死轮回。能够让一个碌碌无为之辈,变成一个悲天下悯众生大德高士。能够让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幡然悔悟,从此行走不伤蝼蚁命。 牛昊连字都不认识,当然读不了这么高深的道学总成。 所以正言才把自己养的书虫,送给牛昊。 书虫从何而来? 相传,书虫都是那些喜欢读书的书呆子,遗漏的精气凝聚而成。 道院经堂,或者集书成癖的私人书院,夜深人静时总会听到蛉虫在铃铃鸣唱。 越大的书院,唱响的铃铃虫鸣就越多。循着那个声音嘹亮、节奏清晰的虫鸣,在附近摆一盏灯,翻开一部大部头的藏书,等着书虫自己送上门来。 书虫读书,但书虫不蛀书。 书虫收集书院里的灰尘为食,也寒夜结下的露水解渴。 所以一旦书虫循着灯光而来,就刺破手指挤出血滴给它喂食。 书虫若是吃了你的血,从此就会受你归化,成为你的书虫。 正言养书虫,并不是正言也不识字。 正言识字。只不过正言好武不好文,平日里午前文课总是学不好。所以正言就养了只书虫,趁着入夜打坐吐纳时,让书虫念书给他听,补习文课。 午前文课,六个上庭弟子围坐一堂,每人面前一本道藏,轮流大声诵读,之后大家各抒己见,讨论、争辩。 牛昊有书虫帮忙。 书虫读书,声音传到牛昊耳朵里,牛昊照着重复就行。 这样至少避免了被师兄弟笑话自己不识字的窘迫。 牛昊能学着书虫,读出书上的字。书虫可不会告诉牛昊,那些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牛昊自己,更看不懂奥义深重的道学大成。 “无为而为,为所为,为所不为。” 这句话,啥意思嘞? 到底是要“为”,还是“不为”? 让牛昊气愤的是,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说得这么拗口,让人看得一头雾水吗! 好在大师兄正观待人宽厚,知道牛昊通解吃力,就只让牛昊大声诵读出来,然后各自发言一起讨论。 正思清了下喉咙,开口说道: “天道长存,人道有生。我们不能用人的作为,去改变天地自然。这样做,有悖无为天道。我们能做的,是改变自己的作为,顺应天道。” 正思说完,深深地瞥了牛昊一眼。 牛昊看得出来,正思是把这句话解释给自己听。只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让牛昊很不舒服。 牛昊问道: “什么是天道?” 正思张着嘴看着牛昊。 这个问题提的,实在是太浅显了。 你提出这么浅显的问题,一下子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身雪白的正闻,带着冷冷的神情,冲着牛昊说道: “寒来暑往,日落月升,自然循环,是为天道。” 牛昊又问道: “那什么又是人道?” 这一次轮到正闻定定地看着牛昊,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正思接过牛昊的问题答道: “人,母生父养,婚丧嫁娶,是为人道。学则有所知,不学则无虑也是为人道。行善作恶成王败寇,皆可谓之人道。” 牛昊回忆着刚刚正思给自己解释的那段话,天道长存人道有生。接着说道: “人有好坏,坏人又分大小。街头巷尾的流氓,算是坏人,所做的事情也只是欺负一下老实人,找茬打架。我遇到过拦路抢劫的强盗,抢钱不说,还经常夺人性命,那也是坏人。” 正思和正闻全都看着牛昊,不知道这个读书都要靠着书虫提词的大个子,想要说什么。 座位上,正观正言和正心也都看着牛昊,想听到牛昊的见解。 牛昊接着说道: “我还见识过真正的大坏人,杀人无数。踩在脚下的尸体堆成山一样。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坏人。” 牛昊向着正思和正闻问道: “如果遇到这样的坏人,我们要不要去为?还是顺应天道,什么都不为?” 正闻看着牛昊,半晌带着怀疑的口气说道: “尸堆如山,引来血流成河的杀戮?这样的事,你亲眼见过,还是道听途说?” 这样的事,当然不是这些年真实发生过。 如今太平盛世,天底下一片歌舞升平。青阳城陈家大宅被人灭门,都已经算是惊天大案,朝野震动。 可是这件事,却是牛昊亲眼所见。 在青阳城,生婆的身上。 正观开口说道: “先不说这样的事何时发生过,正行师弟的问题提得甚好。身为道家弟子,遇到这样灭人道,毁纲纪的事情,是要挺身而出,还是袖手旁观?” 正观话音落地,正言已经开口说道: “怎么能袖手旁观?遇到这种事,当然要挺身而出。哪怕舍掉自家的性命,也要战斗到底!” 说完,觉得意犹未尽,正言又说道: “我们苦练功法战阵,要做的不就是维护天道和谐,人道纲常吗。” 正闻带着冷冷的神情,冲着正言说道: “如果血腥杀戮,原本就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呢?依我们一人之力挺身而出,还要逆转天道循环不成?” 正言瞪着眼回了一句: “那又怎样?反正,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闻也冲着正言瞪起眼,厉声说道: “以人道,面对天道,当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以人之微力去阻挡天道循环,算不算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正言被正闻说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一张脸憋出黑红的颜色。半晌冒出一句: “反正,我是不会当缩头乌龟的!” 正闻哼哼冷笑着说了一句: “就算你逞了英雄,结果又能怎样。天道循环不能被阻挡,血腥杀戮依然会继续。你的强为,改变不了天道无为。换来的,只是自己的灰飞烟灭!” 话说到这里,已经跟摆事实讲道理无关了。继续下去,肯定会打起来。 正观正要开口,正思却抢先说道: “我原以为正行师弟是个鲁钝的粗人,看来是我想错了。” 215章 何以为 我是个鲁钝的粗人? 牛昊看着正思。 我招你了?说我是个鲁钝的粗人! 牛昊其实,并不确定“鲁钝”到底指什么。说自己块头大,憨头憨脑,还是怎样。 但牛昊知道,肯定不是在夸自己。 正思,长得好看。 正观正言还有牛昊,三个人绑在一起都不及正思十之一二。 正思那种卓然而立的样子,别说正闻和江藏娇这样的女孩子,就连牛昊一个爷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你长得好看,所以就瞧不起人,就把我说成一个鲁钝的粗人。 我哪儿粗? 我粗,你还试过是怎么地! 正思开口,打断了正闻和正言两个人的争执,接着又说道: “正行师弟说到尸堆如山,血流成河。这样事情有过。每一次天道循环,引来江山易主,都会带来无数杀戮,害得无辜苍生涂炭。只是,我们不能身处其中,各种讨论难免指山卖岭,不着边际。正行师弟还有没有更具体的例子,拿出来供我们讨论吗?” 正思问道,看着牛昊,眼神已经不想之前那么冷冰冰了。 更具体的例子? 牛昊心里想着。 还要怎样更具体的例子。 正闻和正言,也都看着牛昊。 牛昊说道: “我曾遇到一个树精,化成女人的样子,勾引过往的路人。” 还有这样的事? 听到牛昊的话,就连江藏娇都紧盯着牛昊看着,眼神中带着“你是不是被勾引”质问。 牛昊说道: “按照你们的话说,山里面的妖怪,天生地养,算得上是大道。过往的路人,妈生爹养,是人道众生。” 牛昊看着正思。 “那么,遇到这样的事情,以我这样一个鲁钝的粗人,要不要管这件事,收服化成女人的树精?” 牛昊说出这句“鲁钝的粗人”,递还给正思。正思听到,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大师兄正观出来打圆场道: “正行师弟,正思这句话并无恶意,你不要记怀。” 正闻清了下喉咙说道: “树精乔装女人勾引过往路人,姑且不说树精对不对。凡上钩者,都是色胆包天心怀不轨。这样的败类,死了也罢。不值得可怜。” 正言随即说道: “正思师兄,我们讨论,是对树精要怎样处置。跟那些枉死的路人无关。” 正闻目光冷冷,瞪着正言。 正思猜到两个人又会吵起来,开口说道: “大山深处,多有山精林妖,感受天地灵气,自然蕴育。这原本就是大道长存。树精化成女人,勾引过往路人。心怀坦荡着,非礼不视。心有戚戚者,以身犯险。这也是天道循环。以我见,不应该管。” 正思说了不应该管,正言随即大声问道: “这不管那不管,我们还修习道法战阵干什么?” 正思答道: “以备不时之需。” 正言反问: “何时又是不时之需?” 正思张着嘴答不上来,正闻说道: “仙师发令,就是我们捍卫大道的不时之需!” 听到正闻搬出仙师,正言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正思转回头,冲着牛昊问道: “正行师弟,我想知道,那个树精有没有被你收服呢?” 看着牛昊,正思又跟了一句: “又或者,这件事其实是你杜撰出来的,原本没什么树精。” 牛昊咧着嘴,冲着正思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 “事情,是真的。树精,也被收服了。” 围坐的几个人听到这句话,全都看着牛昊。脸上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正思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正行师弟勇猛无敌,让人佩服。可是你凭借一己之勇,毁了自然大道几百年的造化,太不应该了。” 老树成精,没有几百年的身骨育化,难成其果。 所以说牛昊毁了自然大道几百年的造化,已经是轻的了。 牛昊又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正思师兄听我把话说完。树精是被收服了,却不是经由我手。做这件事的,恰恰是我们空明山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又全都看向牛昊。 正观已经知道牛昊绕了一个大圈,是在说什么事了。低下头,轻轻摇起来。 正思却不知道,冲着牛昊追问道: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牛昊说道: “空明山的弟子,去了白商岭,把药王泉边的桃夭连根掘起。惹得戾气冲天。那一次,可是有不少山上的弟子命丧白商岭。” 这件事,上庭的几个弟子都有耳闻。只是事情经过到底是怎样,却无从打听。 正言说道: “可能,是那桃树精伤人太多,所以山民找到我空明山,请我们去除妖的。” 牛昊摇了下头。 “那晚,我就住在白商岭下,白下村的村长家里。我跟村长聊天,村长对于空明弟子在白商岭做的一切,充满怨恨。” 正言不信,又问道: “如果不是他们来找我们,我们凭什么要去白商岭除妖?” 牛昊脱口想说“是空明仙师的指令”。 正观大师兄突然开口说道: “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正言不依,向着牛昊追问道: “你倒说说,我们凭什么要去白商岭除妖?还搭上许多师兄弟的性命。” 正观大师兄喊了声: “正言。” 正言反过来冲着正观大师兄说道: “怎么,这件事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正观忍不住,说道: “远赴白商岭除妖,是仙师的决定!” 正言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看到正言的样子,正闻说道: “我早说过,我们讨论何能为,何不为,都没有用。仙师有通天的智慧,齐天的本领。他让我们做的,我们就只管做好了。” 但其实,就连正闻自己都不确定她说的对不对。所以说话声音也远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正观站起身说道: “时已近午,今天的文课就到这里吧。引经据典,正行师弟可能不如我们。但以正行师弟的经历,远胜过我们这样足不出户、闭门造车。” 听到正观的话,其他几个人点着头。正言冲着牛昊一拱手,说道: “受教了。” 接着拉住牛昊说道: “走,我们吃饭去。” 216章 我不入杀阵 空明上庭,无论地点还是地位,都处在空明山上最崇高的位置。 空明山上万千道众,也只筛选出五个上庭弟子。 加上牛昊,勉强算做五个半。 这么高高在上的地方,这么弥足珍贵的弟子,每天会以什么为食? 采百花以酿蜜,取雨露煮清粥。 然后嘞? 把粥和蜜搅一起豁巴豁巴,是蜜粥。 把蜜和粥兑一起搅和搅和,还是蜜粥。 当然,也可以先喝粥再吃蜜,或者先吃蜜再喝粥。 还可以只吃其中的一样,没人反对。 然后嘞! 就没有然后了。 一日三餐,顿顿如此。 那一刻,牛昊陷入了深深地绝望。 就靠这东西,能吃饱肚子? 正言说道: “我等的道行,刚刚登堂入室,远不够登峰造极。如果能像仙师那样已臻化境,朝服晨曦晚采夜露,从此就不用再食人间烟火了。” 牛昊盯着正言。 照你的意思,师父每天不用吃饭。饿了就张开嘴,灌两口风就饱了呗! 这倒是,简单了。省得生火做饭,烟熏火燎。 牛昊来到上庭,第一次吃上庭的伙食。 大师兄正观害怕牛昊不习惯,多给牛昊拿了一份花蜜。 可就算两份花蜜,让牛昊把满满一桶的粥都吃了。以牛昊的体格,能坚持多久不饿。 我到底是得罪谁了?要把我弄到上庭来遭罪! 那一刻,牛昊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看到江藏娇在青阳城时,动不动就撸下繁花花瓣塞进嘴里大嚼了。 江藏娇,其实是饿。 吃过午饭,牛昊拉住正言问道: “我们上庭,后山都有些啥?” 上庭宫殿,依着山势拔地而起。留下后山,会不会长出仙花神树,结出其它地方不多见的神奇果实? 不能吃肉,不能打野味充饥。采些野果,总也能垫垫饥肠吧。 正言冲着牛昊摇了摇头。 “险峻大山,空无一物。” 上庭大山陡峭险峻,植物难以落根。 更主要的是,上庭大山直插九霄云外,山势高绝,没有植物能在这样的高处生根发芽。 牛昊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愤恨。 “那,我们吃的喝的,又从哪里来?” 牛昊不死心,又问。正言说道: “福田道场种植粟米,酿造花蜜,专门提供给我们。” “那...... ” 牛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午后的时间,习武。习武的内容,操练杀阵。 杀阵? 法阵,牛昊见过。牛昊也学了几样简单的法阵。 空明弟子立法阵,就如同设法坛。都是为了获得源源不断的法力,增强法术攻击的效果。 立法阵,会比设法坛更简单更快速。却要求空明弟子有更高深的功法修为。 杀阵,顾名思义,就是几人合作,排列法阵,围杀强敌。 杀阵是依据法阵演化出来的。 杀阵中,有人主攻有人防守,相互配合同进共退。 牛昊跟着几个人来到广场。 宽敞的广场上,早已经有两个高大身影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金光闪闪。 看守上庭山门的金甲神君? 牛昊心中发出哼笑。 你们摆出杀阵,就是为了围杀他们两个? 用不着吧。 多给我点时间,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两个全部干掉。 牛昊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有点不够谦虚。 可是,牛昊也的确打败过一个金甲神君。 要不是正闻出言阻拦,牛昊非把那家伙打成一堆碎金子。 那么大一堆金子,可就发了! 牛昊在心里胡思乱想,大师兄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你初来乍到,不忙着加入战阵。先在广场边看看看,熟悉战阵的规则。” 牛昊点着头,正观向广场中间的两个金甲神君走去。 离着远,看不清广场中间的两个金甲武士,哪一个才是被牛昊打破了身体的那个。 正观大师兄走到金甲武士面前,说着什么。然后转身往会走,做出手势让几个师弟做好准备。 正思正闻正言,全都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江藏娇却仍旧呆在牛昊身边,牛昊问道: “你不加入战阵吗?” 江藏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小场面,用不着我出手吧。” 真的假的? 牛昊看着江藏娇。 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能打架的人。身为空明上庭的座前大弟子,在青阳城里被何家大少爷何梦熊,领着人追得东躲西藏。 江藏娇冲着牛昊撇着嘴,反问了句: “他们肉体凡胎,我能对着他们使出道法神功吗?随便一招半式,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惹出麻烦不说,也有悖上天好生之德。” 江藏娇说得跟真的似的,牛昊还是知道她是在吹牛。 看到牛昊一直盯着自己不放,江藏娇绷不住了,只能点头承认。 “我在外围策应游击。哪位师兄受伤或者出了别的状况,我过去替换。能够抓住时机,我也会在外围发动攻击。” 牛昊好奇,问道: “因为你是小师弟,所以受到大家的额外照顾?” “也是,也不是。” 江藏娇说着,飞快地看了牛昊一眼说道: “我贪玩,常常偷跑下山。所以师兄们组成四人战阵。我也就成了阵外替补。” 这才是实话。 牛昊呵呵地笑起来。 转过头看着广场上的金甲武士,牛昊又问道: “他们用来对付的对手,就是这两个大金疙瘩?” “金疙瘩?” 江藏娇一脸吃惊地看着牛昊。 “这两个金疙瘩可不好对付。” 话说出口,随即就想起,牛昊在前一天,刚刚把其中的一个打得露出空洞的内心来。 江藏娇挥拳捶到牛昊的身上,说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是一点都不假。我实在想不到,我回到空明山这段时间,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添了这么多的本事。凭你现在的本事,我们这些当师兄的也都赶不上你了。空明山上,能制住你的恐怕就只有三位仙师了。” 三位仙师? 牛昊想起三位仙师都是谁了。 可是,应该是四位才对。 牛昊正想问问江藏娇,有没有听说过空明山上还有一个明玉道长。广场中间,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 217章 上庭有恶兽 广场中间,站着两个金甲武士。其中一个,手持一柄双手巨剑。 牛昊知道,拿着双手巨剑的,就是昨天跟自己对打的那个。 另一个金甲武士,手里拿着两把短戈。 两个金甲武士相向站立,距离足有二三十丈远。 正观正思、正闻正言,四个人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在两个金甲武士的前面。 四个上庭弟子站好位置,金甲武士随即启动了机关。 随着一阵隆隆的响声,在两个金甲武士面向的广场中央,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藏在下面的暗道。 牛昊看着广场,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转过头瞥了一眼江藏娇。 江藏娇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盯着广场中央露出的暗道看着。 一阵隐隐的喘息声,突然传入牛昊的耳朵。 声音,是从暗道中传出来。 而牛昊和江藏娇,全都站在广场外面。 距离如此遥远,却能听清喉咙深处发出的沉重喘息。 那该是个怎样身形巨大的怪物! 喘息声中,能听出愤怒,还有一种冲出暗道的急不可耐。 两道金光,从两个金甲武士身上迸射出来,拔地而起,在广场中央围成一个圆环。 圆环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形同一座高墙。虽然透明,却坚实稳固。把正观四个人围在了中间。 一个巨大身影,也已经从广场裂开的大口子中间猛窜出来。 那还,真是个大家伙! 就说它的脑袋,就足有最大号的装水陶缸那么大。 最大号的装水陶缸有多大? 反正,两三个牛昊跳进去洗澡,绰绰有余。 水缸一样的大脑袋上面,瞪着两只大眼睛,闪出幽幽的绿光。两只贲张的鼻孔,呼呼地喷出粗气。 那个怪物身形巨大,站立起来,完全能赶上两人高的金甲武士。 这还不是最让人瞠目。 怪物的浑身上下,是墨黑的颜色。黑漆漆的颜色,就像二师兄正思那一身墨黑的道袍。 可是正思那一身墨黑道袍,黑得干净利落,显得格外纯粹。 而那怪物,不但自己一身黑,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出黑沉沉的阴霾。 就像是,刚出锅的粟面窝窝会冒出袅袅白气。 那个怪物的身上就在不断地冒出淡淡黑烟。 冒出的阴霾落在怪物脚下,久久都不会散去。凝聚在一起,很快就把脚下的条石地面染成灰蒙蒙的一片了。 殳具冲出暗道,四足踞地,弓背缩身,格外警惕地四下打量着。 牛昊忍不住好奇,转过头问江藏娇: “这是个什么东西?” “殳具!” 江藏娇念出那个名字时,声音很小。像是说得大声了,会被广场中间的怪物听到,被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藏娇,竟然也会害怕? 牛昊一下子来了兴致,转过头看着江藏娇。 你在青阳城里,沦落成一个乞丐,都敢诈取何梦熊那种富家公子的钱财。 江藏娇紧盯着广场中间的怪物,根本没注意到牛昊的眼神。 牛昊又问道: “这家伙,什么来路?” 江藏娇转过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牛昊,说道: “玄鸟麒麟,称之瑞兽。瑞兽之外,还有恶兽。其中之一,就是它了。殳字通假疫字。从疫,则黎民皆疾,备受折磨。具为鼎祭,意为盛载。殳具,装满瘟病疫疾的恶兽。” 牛昊没大听懂江藏娇的意思,转过头看着广场中央那个怪物。又问了句: “那它,到底有啥本事?” 江藏娇也转回头看着广场中的殳具,半晌说道: “殳具凶狠而且狡猾。它的凶狠,不会把你撕烂咬碎立毙于前。它会把一身疫病传给你,让你身染恶疾,全身溃烂七窍流血,异常痛苦地死去。” 全身溃烂七窍流血? 这还真是够狠毒的! 牛昊打量着那个黑漆漆的身影,有些不解地又向江藏娇问道: “空明山上原本是问道求仙的地方。道家的弟子降妖除魔,也是本分。可是捉到这些恶兽不直接杀死,却要把它们通通关起来。为何?” 江藏娇盯着广场中央的殳具,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像是没工夫回答。 牛昊又说道: “福田里就关着一个匕吞,听说也是一个极其凶恶的家伙。都说空明上庭距离天庭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地方,关着这么狠毒的恶兽,天上的神仙就不管吗?” 牛昊还见到过匕吞? 这让江藏娇很意外,转过头看着牛昊,半晌说了句: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道家弟子不能忤逆天意。” 又是这句话。 牛昊禁不住摇着头,对这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实在感到厌烦了。 广场中央,两个金甲武士全身都是黄金铸造,被道法驱动。 这样两个金疙瘩,当然不怕被瘟疫传染。 他们结出一道道法高墙,将殳具围在中间,是为了防止它逃脱。 而且两个金甲武士手持兵器,关键时刻能够克制殳具,防止它凶性大发肆意伤人。 有了这些周全的防备,正观他们就只管安心演练杀阵磨练技艺了。 殳具现身,高墙内的四个上庭弟子各自结出法阵,严阵以待。 正观四个人,身为空明上庭座前弟子,有仙师明月道长亲自教导,个个本领超凡。 可是牛昊并不知道他们的本事能有多大。 他们演练杀阵,正好见识让我一下他们各自有些什么本事。 牛昊心里想着,迈步往广场上走。 江藏娇却一把拉住牛昊。 干吗? 牛昊回过头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冲着牛昊摇着头。 牛昊禁不住哧地笑起来。 你回到空明山,胆子真是变小了。 牛昊抬步往里走,江藏娇却紧紧拉住牛昊不松手。 牛昊冲着江藏娇说道: “我们两个站的地方,太远了。一会他们打起来,我们都看不清他们是怎么动手的。” 江藏娇迟疑着,冲着牛昊吐出两个字: “危险。” 牛昊哼哼笑着,把江藏娇的手攥到手里说道: “没事,有我呢。” 说着拉着江藏娇往前走。 江藏娇并没把自己的手从牛昊的手掌中抽出来,跟着牛昊的脚步走进广场。看着牛昊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218章 杀阵 自从上了空明山,牛昊的眼界大开,见识了不少长相奇怪的家伙。 一截树桩一样的长秀,被禁锢在大石头中的匕吞,还有被拼凑出来的典狱神君。 相比他们,殳具的样子还算正常。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超大只的野狼,或者老虎。 牛昊没见过野狼,也没见过老虎。 听村里老人讲,野狼的样子跟家狗差不多。就是性子野了一些,经常吃人。 殳具窜出暗道,并不急于攻击,四下打量着。 面前这个场面,并不陌生。面前这几个人,更加熟悉。 因为每天午后,正观他们都会操练杀阵。 而杀阵当中,充当敌人的正是殳具。 道法结出的高墙内,正思和正言在前,正观和正闻在后,四个人两两相对,摆出一个十字形。十字形的中心点,就是殳具。 锋线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正思一个是正言。 正思一身墨黑道袍,踩在脚下的法阵也显得晦暗无光。而正思的身上,却是锋芒毕露。 那不是闪耀的炫光。正思一身墨黑,看不出炫光。 那是一股凌厉的杀气,带着金属般冰冷,岩石一样的刚硬。 相比正思,正言一身火红的颜色,就显得格外醒目。 脚下的法阵,迸射出橙红的光彩。一身火红的道袍,也像是燃烧起来一样,闪烁出猎猎火色。就连正言那张黑中透红的脸上,也蒙着一层红光,给人一种蓬勃的感觉。 距离殳具更远的二线上,站着大师兄正观,和一身雪白的正闻。 正观神情肃穆,青蓝色的身影隐忍,看不出明显的变化。 正闻的面前身后,却有灵动的光彩上下闪动,如同涓涓清泉,汩汩流淌。 殳具不动,结出法阵的四个人,谁也不敢妄动。 正言有些焦急,转过头看着斜后方的大师兄正观。 结立法阵,就像一个人的奔跑跳跃。 奔跑跳跃需要耗费体力,而法阵同样需要法力维持。 大家都这么站着不动,时间长了法力衰竭,怎么办? 正言看向大师兄正观,正观冲着正言请点下头,正言说道: “我打头阵!” 随着声音,人已经向着殳具猛冲过去。 殳具看到一团红光向它冲过去,四只爪子扣紧地面,站起身体。 接着,那家伙就伸腰展背地抻起了懒腰。 你这,心也太大了吧! 牛昊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墙里那个黑色的身影。 大敌当前,转瞬即至。你不打点精神准备迎战,竟然抻懒腰? 想抻懒腰,刚刚干吗去了! 殳具完全不在战斗状态,这让正思也觉得奇怪,转过头看向斜后方的正闻。 殳具的懒腰抻到一半,正言已经冲到面前。两只拳头带着耀眼的火色迎面打来。 殳具黑漆漆的身影,倏地就不见了。 正言双拳打空,心里喊了声“上当了!” 另一边的正观已经高喊了一声: “正思小心!” 正思,正转过头看向斜后方的正闻。 而正闻,与正思四目相对,根本没注意到那团黑色身影,跳起身体的瞬间,已经窜到了正思身前。 正观挥舞左手画出一道符文,右手拍到面前那道发光符文上。 符文落地,藤葛丛生。手指粗的坚韧藤条,绊住了殳具的脚爪。 殳具奔跑跳跃,落下的脚爪都会在地上溅落黑沉沉的阴霾。 阴霾沾染到藤葛,坚韧的枝条转瞬间就萎黄干枯,在殳具拉拽中破碎开来。 遍地的藤葛根本挡不住殳具的脚步,却挡住它冲向正思的势头。 正思趁机倒退身体。双臂开合,激荡在身上的凌厉杀气,凝聚成一把锋利战刀,迎着殳具猛劈下来。 殳具拧动身体一跃而出,撇下正思转头扑向正观。 正观站在后面,距离殳具更远。 眼看到殳具向他扑来,左手凌空书写符文,右手击打。闪亮的符文落到地上,一道枝杈交错缠绕的灌木树篱,挡住了殳具的去路。 突然冒出来的灌木树篱,让殳具来不及起身跳跃,一头撞到上面,接着又被弹了回去。 殳具身后,正言双拳紧握猛扑上来。 前面有树篱挡路,后面有正言扑近。殳具转向一边,却看到正思也已经冲上来。 殳具转动身体向着后面飞逃。 正闻打出符文,喊了声“起”。随着声音,一道水幕从天而降,挡在了殳具唯一的退路上。 水幕出现,正闻接着喊了声“结”。垂天飞瀑一样的水幕,瞬间就被冻成坚冰。 殳具一头撞到坚硬的冰墙上。 正言也冲到殳具身后,双拳疾出,带着两团闪亮的火光,打在殳具身上。 殳具被打得身体一阵抖动。 正言抽身后撤,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思踏步向前,双臂开合结出锋利战刀高举在手。却没等正思劈落,殳具跃身而起扑到了正思面前。 “小心!” 正观高喊着,左手挥画符文,右手凌空抓出。 一根藤条从正思身后飞来,缠住正思把他猛地拉了出去。 殳具扑落的两只爪子,扑打下藤条卷曲的蔓足萌发的叶芽,飘落下来的瞬间,已经变得枯萎干焦。 殳具扑空,正言带着一声断喝,双拳齐出打到殳具身上。打得殳具发出一声尖嚎,身体扑倒在地。被打中的身体,迸射出一团火星四溅飞射。 正言打中殳具,随即抽身后撤。 殳具从地上爬起身,夹着尾巴弓着背,露出一副恐惧的眼神盯着正言看着,慢慢向后倒退。 正思被正观甩出的藤条拉出来,正闻大声问道: “二师兄没事吧?” 正思站定身体,抖动着道袍的前襟,好像那上面沾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半晌才冷冷地回了句: “没事!” 抬起头盯着殳具的眼神里,带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意。 正观瞥着殳具的位置,高喊了一声: “归位!” 听到正观的喊声,正思和正言慢慢向后退着,退回到各自的阵位。 “原来这就是杀阵。” 牛昊说道。 看到刚刚的战斗有惊无险,江藏娇也松了口气,冲着牛昊点了下头说道: “杀阵当中,每个人各有专精,各自担当的责任不同。” 219章 正思不受辱 “大师兄所处的阵位叫做曲直。” 江藏娇小声地向牛昊讲解杀阵的组合。 “大师兄以守代攻,虽然做不到近身肉搏,使出藤葛荆棘,却能迟滞拖延对方,为其他师兄弟赢得先机。” 牛昊见过大师兄使出本事,无论是树篱挡住殳具,还是藤蔓带走正思,无不出手及时、恰到好处。 “二师兄所处阵位,名叫从革。你看二师兄一身墨黑,身上也远不如其他几人带着耀眼光彩,却有着凝重杀气傍身。一旦汇聚起来,如同斧劈刀砍一般锐不可当。” 二师兄正思的身上的杀气,牛昊能感觉到。 可是二师兄的本事,好像还没使出来。两次出手,没打到殳具,反倒差点被殳具伤到。 “正闻师兄,所处阵位叫做润下。” 正闻一身雪白,结出的法阵炫光闪耀,亮白中带着淡淡蓝光。 “润下之功,凝露成涓,聚泉为泽,能为师兄弟们填补功法,滋生力量。” 江藏娇说着,又指着正言。 “正言师兄名为炎上。炎火上重,其势猛烈。正言师兄以火助攻,专司近击。进退之中,也最为凶险。” 牛昊看得出正言身上露出殷殷火色,拳锋中也带出点点火光。 牛昊转过头问江藏娇: “那你的阵位叫什么?” 江藏娇带着明显的迟疑,一副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的样子。 看着牛昊不舍弃地看着自己,江藏娇回答道: “我的阵位,稼穑。” 加色,是个什么玩意? 江藏娇看了牛昊一眼,带着一脸的不情愿回答道: “春种称稼秋收为穑。” 牛昊点着头。 那不就是庄稼地里的农活。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就喜欢干庄稼地里的农活。 可是,杀阵里怎么干农活。 围着那怪物挖坑浇水,除草上肥吗。 广场上,正思正言,退回到各自的阵位。 被围住的殳具,也蹲伏下身体,像是在养精蓄锐。 牛昊远远看着殳具,突然觉得这个虎背熊腰的大家伙,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以前见过的那些怪物,一个照面就追着你的屁股玩命地跑,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 再看看眼前的殳具,懒洋洋的样子。 牛昊怀疑,殳具天天被正观他们牵出来打一顿,对这一切早就已经习惯了。 好好的一个怪物,已经被他们养成宠物了。 退回阵位,调整了呼吸。正言喊了一声: “我先上!” 迈开脚步冲向殳具。 殳具趴在地上,眼看到正言带着一身红光冲过来。直到正言挥拳打出,才一跃而起,躲过正言迎面打来的双拳。 正言一击未中,抽身后退。正言身后,正思聚集杀气,化作锋利战刀迎头劈下。 殳具倒退着身体躲避,身后陡然立起一道密不透风的树篱。 殳具身体撞上树篱,无路可退。 正思迎头劈下的战刀落在殳具身上,殳具发出尖嚎,扭动着身体向另一个方向逃窜。 正言侧步横移,抢先一步挡住了殳具的去路。不等殳具有所反应,双拳打出落在殳具身上。 闪耀在正言拳锋中的殷殷火色,打在殳具身上,炸裂开来。殳具发出阵阵哀嚎,禁不住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抖落一团一团颜色暗沉的阴霾。 殳具传播疫病。 殳具正是靠着抖落身上的阴霾传播疫病。 正言打中殳具,打得殳具身体颤抖,抖落一团一团的阴霾。 可是震落的阴霾来不及四散飘飞,就被正言身周萦绕的火色点燃,化成四散迸溅的火星。 殳具在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哀鸣,夹紧尾巴弓起腰身,极力想要躲开正言。 正言抽身后退,正思踏步向前,双臂开合之间已经结出一把锋利的战刀,高举过头向着殳具狠狠劈下去。 殳具,像是完全没有了斗志,带着吱吱的哀鸣原地转着圈。完全不顾正思当头劈落的锋利战刀。 杀气凝聚的战刀劈中殳具,激起一团黑沉沉的阴霾。 远处,正闻左手挥画符文右手拍击而出,一道淡蓝的炫光瞬间裹住正思,挡住迎面扑到的沉沉阴霾。 殳具被正思劈中,带着一连串的嚎叫。 正思一击而中,再次开合双臂凝聚杀气。 远处传来大师兄正观的喊声: “正思后撤!” 一击而出,不管打没打中,都要抽身后撤,防止被敌人反扑。后撤拉开的距离,在危难时也为正观正闻留出施救的时间。 正观大喊,让正思愣了一下。 片刻的迟疑,殳具已经顺着正言和正思中间的空当窜过去,逃向远处的金甲武士。 眼见殳具逃走,正言冲着正思说了句: “师兄好手段!” 正思瞥着殳具的身影,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正思,刚刚被殳具搞得格外狼狈。 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二师兄,竟然被一个怪物搞得如此狼狈,而且还是当着新来的正行师弟的面前。 这怎么行? 奇耻大辱,必须报还! 裹住正思的淡淡蓝光渐渐消散。 正思与正言不同。 正言身上带着炎上火焰,所以并不惧怕殳具那身能够传播疫病的阴霾。 正思靠着凝聚杀气结成钢刀利斧,自身并没有太多保护。所以需要正观正闻协助保护,不为人所伤。 殳具逃向金甲武士,金甲武士哗啦一声举起手中的双手巨剑。 殳具当然不敢冲撞金甲武士。 殳具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舔伤口。 殳具喉咙里发出阵阵哀鸣,在金甲武士身前匍匐下来。 殳具被劈中的身体,豁开了一个口子。伤口间流出黑色的浆液,应该是它的血。 正思一雪前耻,心满意足向着自己的阵位走。 正思并没有抬起头寻找牛昊的位置,没有抬起眼神看看,牛昊是不是一直都在注视着场上的战斗。但是正思知道,牛昊看到了全部过程,看到自己刚刚神勇无比,一刀劈得殳具发出凄厉的哀嚎。 所以正思就更加得意,嘴角挑动着,露出盈盈笑意。 牛昊看着正思,感觉到他那股克制不住的得意洋洋。甚至取代了一身杀气,萦绕在他身上。 220章 恶兽不恶 殳具身上带着被正思劈出的伤口,匍匐在金甲武士面前。喉咙里发出阵阵哀鸣,舔着伤口。 牛昊远远地看着,禁不住摇了下头。 凤凰麒麟,是传说中的神鸟瑞兽。 神鸟瑞兽,牛昊当然没见过。各种传说,却是从小听到大。 按照江藏娇的说法,眼前这个传播疫病的殳具,是跟凤凰麒麟相提并论的恶兽。 它表现出来的,像是一头恶兽吗? 牛昊觉得,殳具更像是一只没了家主的丧家犬。被人欺负后,露出一副走投无路的可怜相。 面对这样的一头恶兽,演练杀阵。 就算练得再熟练,遇到真正凶狠难当的敌人时,还不是一样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道法高墙内,大师兄正观看着殳具的样子,高喊了一声“大家今天就到这里”,结束操练。 操练结束,两个金甲武士迈动脚步,缓步向前走去。 匍匐在巨剑武士身前,舔舐伤口的殳具,被巨剑武士踩出的嗵嗵脚步声惊动,爬起身一步一挨地广场中央走。 广场上的两个金甲武士相向站立,结出金光闪耀的道法高墙,挡住殳具防止它逃脱。 操练结束,金甲武士要驱赶殳具回到广场中央,把它重新关进暗道里。 金甲武士迈动脚步,移动的身形带着金光闪耀的道法高墙,跟着不停地抖动着。 正观领着三个师弟,来到广场另一边双戈武士的一侧。 正观站定,在地上画出一道法门,把正言和正闻送出道法围成的高墙。 双戈武士迈动着脚步渐渐迫近,正观向后让出一段距离,选定位置准备重新打开法门,送出正思和自己。 正言离开高墙,随即向着牛昊和江藏娇走来,脸上带着兴奋问道: “怎么样,我在里面的表现还够格吧?” 一场战斗终于结束。江藏娇长出了口气,冲着正言笑着点着头。 一身雪白的正闻站在高墙外,一边整理着法袍的前襟,一边看着还在高墙里面的正思和正观。 广场另一边,低头缩身的殳具,突然间调转过头,向着近在咫尺的巨剑武士猛扑上去。 殳具一副狼狈相,让牛昊觉得它就是一只丧家犬。 殳具的个头,却真不是一只狗能比得了的。甚至远超过一头牛。 殳具挺身飞扑,展开的身体丝毫不逊于身高体大的金甲武士。高大的身体扑到巨剑武士身上,撞得巨剑武士身体摇晃着。向前迈出的脚步高抬着,却迟迟不能落下。 受到攻击,巨剑武士抡起手中巨剑,向上高举。 殳具拼尽全力,再一次扑到巨剑武士的身上。 巨剑武士单足立地,高举双手巨剑凌空劈落。身体却被殳具猛力飞扑,撞倒下去。 金光闪耀的道法高墙,随着巨剑武士仰倒在地,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事发突然,谁也没注意到丧家犬一样的殳具,竟然对着身后的巨剑武士发动了突然袭击。 直到巨剑武士轰然倒地,发出声音,所有人才都转头去看。 殳具纵身跃起,跃过巨剑武士的身体跳出了道法高墙。 殳具,跑了?殳具竟然跑了! 那一刻,从大师兄正观,到小师弟江藏娇,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看着殳具跃出高墙,摆脱禁锢。 殳具前脚落地,身体倒转,向着距离最近的正闻猛扑过来。 高墙内,正观大喊一声“正闻小心!” 喊声惊醒了所有人,正思冲向巨剑武士,想要学着殳具的样子一跃而出。 被殳具撞倒的巨剑武士,已经来回晃动着身体,重新站立起来。带着金光闪耀的道法高墙再次合围,把正思拦在了高墙里。 “快放我出去!” 正思大吼着,抬脚向着巨剑武士猛踹过去。 巨剑武士遭到攻击,哗啦一声举起双手巨剑。 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上庭的弟子。金甲武士,不能攻击上庭弟子。 巨剑武士高举双手巨剑,盯着面前的正思,僵在原地。 正思用力撞到金甲武士身上,想要撞倒他,把高墙重新撕开一个口子。嘴里还不停地咒骂: “你这个不长脑子的白痴,没心没肺的蠢货!” 殳具跳出高墙,转身扑向正闻,正闻发出一声尖叫。 正言大喊了一声“冲我来!”,冲向殳具。 扑向正闻的殳具,拧动身体调转方向,扑向正言。 正言双拳齐出,迎面打向殳具。 江藏娇喊了一声“不可以!”,左手疾挥画出一道符文,右手猛击。 符文落地,一道土墙突然横在正言身前。正言收不住拳锋,砰砰两声打在横空出现的土墙上。 土墙另一侧,殳具也一头撞到了上面。 江藏娇随即高喊: “正言闭气!” 正言也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刚刚急着救助正闻,却忘记了要先结出法阵,引出炎上火焰护身。 没有炎上火焰傍身,正言出拳的威力大打折扣。更因为无法烧蚀传播疫病的阴霾,染上急症。 殳具一头撞到土墙上,抖动身上黑沉沉的阴霾弥散开来。 被撞到的土墙,跟着轰然坍落。化成漫天黄沙,裹住殳具裹住它抖落的沉沉阴霾。 高墙内,正思还在拼命撞着巨剑武士。 巨剑武士双手高举巨剑,本能地想要还击。 又因为道法约束,让他不能伤害上庭弟子。 挣扎中,高举的双臂前后晃动,发出咯咯响声。 正观冲着正思喊道: “正思回来,我送你出去!” 殳具冲出坍塌的土墙,抖动身体抖落裹身的黄沙。 在它面前,正言已经结出法阵,浑身上下闪烁出殷殷的火色,随即冲向了殳具。 殳具倒退着身体,身体积蓄着力量,一扑而出。 扑出的身体却在半空中侧转而出,转而扑向了正闻。 正闻脚下结出法阵,左手挥画出符文。 高墙内,正观画出一道法门,右手隔空抓住正思,把他猛拖回来甩进法门。 正思几乎是从高墙内摔了出来,一边爬起身一边冲着正闻高喊: “正闻,给我护法!” 喊声让正闻犹豫了一下,打出一半的右手停下来。 殳具向着正闻猛扑上来。 221章 处心积虑 正闻片刻的迟疑,殳具已经扑到面前。 正闻看到,再想打出左手挥画的符文,已经来不及了。 殳具巨大的身体犹如一座黑沉沉的小山。四脚落地发出嗵嗵响声,丝毫不亚于金甲武士。 正闻打不出符文,脚步向后倒退着,脚下的法阵瞬间崩解。 正观脚踩法阵,站在高墙内看到了。可是法阵力量无法穿透道法结成的高墙。正观干着急使不上劲。 江藏娇左手挥画符文,右手连击。 打出的符文化作一颗一颗硕大的泥块砸向殳具。 泥块落到殳具身上,砸得四分五裂,却根本挡不住殳具扑向正闻的脚步。 牛昊一个箭步冲到正闻面前,弯腰把正闻扛到肩上,撒腿就跑。 殳具扑空,看到牛昊抢走了它到手的猎物,蹬开后腿追着牛昊猛扑上来。 一堵土墙横空出世,拦在牛昊身后。被挡住去路的殳具根本没想过要停下脚步,一头撞到上面。撞得土墙化作漫天黄沙飞落下来,把殳具埋在下面。 黄沙埋不住殳具,却给牛昊留出时间,逃离殳具。 殳具从埋身的黄沙中窜出来,抖动着身体抖落满身黄沙。 殳具身后,正言发出一声呼喝,冲向殳具的同时,双拳齐齐打来。 闪着殷殷火色的双拳,重重地打在殳具身上。震落殳具身上的阴霾被炎上火焰点燃,化成四射的火星。 殳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侧头转身扑向正言。 正言早已经抽身后退,躲了出去。 牛昊扛着正闻跑到江藏娇的后面,放下正闻。 与扑到面前的殳具擦身而过,正闻被吓得脸色雪白,大口喘着气,却仍不忘记伸手理着散乱的鬓角。 殳具凶狠,而且狡猾。 眼前这个怪物所做的一切已经不是狡猾了,简直就是处心积虑! 逃出高墙的殳具,完全没有了夹着尾巴缩着背的狼狈相。扑咬迅猛招招致命,露出一个恐怖恶兽本来的面目。 正言抽身后撤,正思凝聚杀气化作锋利战刀,迎着殳具当头劈下。 殳具似乎格外害怕正思,害怕正思用杀气凝聚的锋利的战刀。 眼看到正思战刀高举,转身就逃。 这种时候,正思怎么可能让殳具逃脱。迈开脚步追上去。 道法高墙内,正观大师兄画出一道法门,离开高墙。看到正思追赶殳具,喊了声“不要追!” 正思却像是听不见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殳具身后。 牛昊也觉得正思不应该追。 正思想打败殳具,当着师兄师弟的面,当着新来的牛昊的面,把殳具打翻在地。 那种想法是那么的迫切,以至于牛昊都能感觉得到。 可是牛昊真的觉得,正思不应该追。 有句话,叫穷寇莫追。 为什么? 还有句话,狗急了跳墙。还还有句话,兔子急了也咬人。 把人逼入绝境,就只剩下绝地反击。鹿死谁手,很难说。 而且殳具,绝不是表现得那么简单。它凶狠,而可怕的是它还足够聪明。 正思并不理会正观大师兄的警告,紧追殳具。 牛昊向着正思奔过去。 眼看正思追到身后,殳具猛然间调转身体扑向正思。正思甚至没有时间挥舞杀气凝聚的战刀。 牛昊从正思身后猛地撞过去,把正思撞飞出去。 撞飞正思,牛昊自己却露在殳具面前。 面前这个大个子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他刚刚扛跑了到手的正闻。 殳具脚步不停扑向牛昊。 远处,正观大喊: “正闻护法,保护正行!” 江藏娇身后,正闻站在结立的法阵当中,打出挥画的符文。符文拖着淡蓝的炫光飞出,却并没落在牛昊身上,而是在正思身上裹上了一层耀眼的炫光。 正思已经被牛昊撞飞,正在从地上爬起来。样子虽然很狼狈,却远不及牛昊面对殳具门户大开,性命堪忧。 牛昊向后倒退脚步,根本躲不开殳具猛扑过来。小山一样黑漆漆的身影从天而降向着牛昊压下来。 江藏娇打出挥画的符文,拦路的土墙横在牛昊和殳具中间。土墙甚至还没成形,就被殳具撞成漫天黄沙。 黄沙扑面,裹住牛昊。冲出黄沙的殳具,扑到牛昊把牛昊扑倒在地上。 江藏娇左手连续挥画,右手猛击。 被殳具扑倒在地的牛昊,一下子就没了。 怎么会没了? 殳具相当不解。 裹在黄沙之中,明明有一个人,那个抢走我到手猎物的大个子。 殳具伸出两只爪子,用力刨挖着脚下松软的沙地。 刚刚扑身下来时,明明还能感觉到那具结实的身体,那阵急促的喘息,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具身体当中隆隆的心跳。 怎么就没了! 远处,正言发出连声呼喝,向着殳具猛冲过来。 殳具抬起头,盯着那个火红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阵威慑的低吼,后足猛蹬迎着正言扑过去。 被殳具刨挖过的松软沙地中,牛昊裹着一身黄沙陡然站立。 牛昊剧烈地咳嗽着,从嘴里,鼻孔里喷出细细的黄沙。踩在牛昊脚下的沙地,因为符文法力耗尽,变回整齐的灰白条石。 正言发出呼喝引开殳具,眼见殳具迎面扑来,双拳齐出。 殳具害怕正言那一对带着炎上火焰的拳头。 殳具更痛恨这个矮个子,缕缕把两只拳头打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个烧烫的印记。 所以殳具根本不躲避,迎着正言的拳锋猛扑下去。 离开高墙的正观,结立出法阵,右手隔空抓住正言,把他从小山一样的殳具面前拉了出来,嘴里高声喊道: “布杀阵,直革上穑!正闻护法!” 听到大师兄正观的喊声,正思正言和江藏娇寻找阵位站定。四人四角,把殳具围在中间。 留下正闻,在四方形的杀阵之外随时护法,接应四个师兄弟。 正言盯着杀阵当中的殳具,问了句: “大师兄,要擒住它,还是杀了它?” 正观紧绷着一张脸。 擒住它?其实我们都不一定有把握,能够杀了它。 正观不回话,正言忍不住转过头看过来。 正观回答道: “我们,见机行事。” 222章 杀阵不能破 正观当然害怕殳具逃脱。 每天跟一个不受约束的恶兽呆在一起,谁会愿意。 万一被殳具寻到天路,离开上庭,麻烦就更大了。 殳具被四人围在中间,左奔右突想要冲出去。正思正言轮番进击,正观和江藏娇凝聚法力迟滞殳具,拖延它的反击。 杀阵,是上庭弟子用来降妖伏魔的手段。 正观知道凭着他们几个,未必能够捉住殳具。 组成杀阵围住殳具,其实是给金甲武士赢得时间,重新围起高墙捉住殳具。 牛昊不知道正观的想法,只是觉得几位师兄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得太复杂了。 打架吗,抡起拳头上去就干。 打得过就按住对方往死里揍。打不过,撒腿跑。 广场上,两个金甲武士迈动脚步,一直走到面对面才停下来。站定了身体之后,解除连接彼此的道法高墙,随即转过身向着正观组成的杀阵走来。 金甲武士同样不能让殳具逃脱,禁锢殳具是他们的责任。 金甲武士踩出的嗵嗵脚步声惊动殳具,殳具变得急躁起来。 金甲武士是道法驱动,没有恐惧,不知道疼痛。扑抓撕咬,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也伤害不到他们。而殳具身上让人恐惧的瘟疫,对金甲武士来说也毫无用处。 如果被两个金甲武士合围,殳具恐怕再难逃脱。 殳具躲过正言的攻击,扑向正观。 大师兄正观结出的法阵名叫“曲直”。法阵的曲直,不是指是非。是草木生发时,姿态有直曲有平折。 正观能够迟滞对手拖延敌人。但是凭着正观现在的本事,却还不足以发动致命攻击。 看到殳具扑向大师兄,江藏娇打落挥画的符文,在正观面前竖起一堵土墙。正思踩着阵位步伐,冲向正言阻挡殳具。 殳具却并没有一头撞到土墙上,而是倒转身体扑向了江藏娇。 江藏娇的法阵名叫“稼穑”。 稼穑占两宫。江藏娇主立坤宫,善兴厚土。 厚土广袤,能承载。却没有一击而杀的能力。 殳具向着正观虚晃一枪,返身扑向江藏娇。 江藏娇刚刚打出一道土墙替正观解围,左手挥画来不及打出第二道符文。 正言喊了声: “我来帮你!” 不及退回阵位就向殳具冲来。 四人围成的杀阵,就破开一个阵脚。 正观喊了声: “正闻补缺。守住阵型!” 正闻听到大师兄的喊声,却显得迟疑,并没有填补正言露出的杀阵空位。 殳具前脚落地身体侧转而出,向着正言露出的空位窜过去。 这家伙,还真是够狡猾的! 牛昊一个箭步冲过去,站到了正言空出的阵位上。 站到正言的空出的阵位,牛昊却并不知道该怎样做。 牛昊刚刚来到上庭,第一次见到正观他们操练杀阵。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变成杀阵当中的一环,相互配合击杀强敌。 而且牛昊对于法阵,也并不是很熟练。 在福田,虽然有师父何烨,教会了牛昊很多空明山的功法。 可是何烨的教授,也不是循序渐进。更像是,把最需要的东西传给牛昊,用来救急。 牛昊站到了正言的位置,挡住了殳具的去路。殳具脚步不停,向着牛昊猛扑过来。 正观大喊道: “为正行护法!” 正闻挥画符文抬手打出,一道炫光裹住牛昊,闪烁出淡淡蓝光。 殳具扑到,小山一样的身体迎头落下。 牛昊双拳迭出,打出虎势快击,打得殳具发出一声嚎叫,身体倒退回去。 数据后腿蹬地,再次向牛昊猛扑上来。 殳具不想再被金甲武士捉住,绳之以道法。 不想被捉住,唯一的出路就是冲破杀阵。 殳具扑向牛昊,牛昊打出虎势快击,打在殳具身上。殳具挥舞着巨大的爪子,照着牛昊横扫过来。 闪烁在牛昊身上的淡淡蓝光,开始慢慢消散。 裹住牛昊的淡淡蓝光,可以保证牛昊不被殳具身上散落的阴霾感染上疫病。 正闻挥画出符文,却因为牛昊与殳具缠斗在一起,无法打出。 正言已经冲到殳具身后,双拳齐出打在殳具的屁股上。震落的阴霾迸溅出火星四处飞舞,殳具带着一声低吼调转身体扑到正言身上。 正言的身材五短,虽然强壮,却实在有些矮。 被殳具当头扑下,一下子就把正言按到了地上。 正言有炎上火焰护身,殷殷火色让人看着就觉得炽热,殳具应该不敢对正言张口就咬。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殳具哪里还会顾及面前这个矮个子一身火焰,咬下去会不会烫嘴。张开大嘴猛咬下去。 炎上火焰能够让正言的拳锋威力大增,保证正言不会被殳具抖落的阴霾传染上疫病。却并不能保证正言不被殳具咬开身体,留下伤口。 正言情急之下发出惊叫,江藏娇已经打出画出的符文,在正言身上堆出厚厚的黄沙。 殳具一口咬下,并没咬到正言。 正观隔空甩出藤条缠住正言,猛力往外拉着,却没拉出来。 正言,还被殳具死死按倒在地上。 正言身上堆出厚厚黄沙,挡住殳具撕咬。 殳具没几下就把正言从沙土中刨了出来。 江藏娇打出挥画的符文,一颗硕大的土球带着风声飞向殳具,砰地一声砸在它的脑袋上。 合抱般巨大的土球,被打得四分五裂,打得殳具的脑袋跟着向后摆动着。 这要是一个石球,绝对能把殳具打得死过去。 可是江藏娇功力有限,使不出艮石之力。 江藏娇使不出来,牛昊却能使出来。 牛昊念动口诀,感觉身体开始变得僵硬,皮肤变得粗砺,慢慢化身为一个身形高大的石头人。 化身石头人的牛昊,身形依然赶不上小山一样的殳具。 不过坚如磐石的身体,也够用了。 牛昊踏步向前,抡起硕大的拳头猛砸。 拳头打在殳具身上,打得殳具发出一声嚎叫,身体跟着抖了一下。 正观拼命拉动藤条,把正言从殳具的利爪下拽了出去。 殳具弓着身缩着头,转过身体盯着眼前的石头人看着。两只大眼睛闪出绿幽幽的光,像是亮盏光色奇异的灯笼。 223章 束手就擒 杀阵杀敌。 一旦被杀阵围住,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大恶巨奸,只有打倒占据杀阵阵位的道家弟子,才能冲出杀阵。 阵位之外,有激荡的道法守护。虽然看不见,却没人能从期间一跃而出。 牛昊化身石头人,却还占据着正言的阵位。 殳具瞪着一双眼睛,闪出幽幽绿光,紧盯牛昊。 牛昊现在是石头人,身形巨大孔武有力。 可是跟殳具相比,个头还是显得小了许多。 殳具向着牛昊猛扑上来,撞到牛昊身上,撞得牛昊脚步踉跄着向后倒退。 牛昊挺直身体,架着殳具,抡动双拳向着殳具猛击。 牛昊变成石头人,身体受到限制,打不出虎势快击。 可是两只拳头硕大,坚如磐石,抡圆了打在殳具身上。殳具就算再抗揍,也承受不了。发出一声长嚎退了回去。 杀阵另一边,正思喊了声: “正言过来替我!” 说着离开阵位,凝结出周身杀气,向着殳具大步走来。 殳具后足蹬地,向着牛昊再次扑来。 牛昊的身上没有正言那样的炎上火焰护身。 可是牛昊变成石头人,浑身坚如磐石,跟黄金铸造的金甲武士没什么差别,既不怕扑抓撕咬,又不怕疫病传染。 对于殳具来说,牛昊并不是一个容易战胜的对手。 只是两个金甲武士踩着嗵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殳具也只能拼尽全力冲出杀阵,逃出金甲武士的追捕。 殳具扑到牛昊身上,牛昊故技重施,挺直身体架着殳具,抡动双拳向着殳具猛击。 殳具身后,正思凝结杀气化成一柄锋利战刀,对准殳具猛劈下来。 锋利的战刀还没劈中殳具,殳具已经带着一声长嚎,侧转身体扑倒下去。 殳具倒下,露出牛昊正对着正思。 正思高举的战刀迎面劈中牛昊。 杀气凝结的战刀劈到牛昊身上,并没有发出金属打在石头上,叮当的声响。 巨大的力量,却打得牛昊向后倒退着脚步。 正思误中牛昊,一下子呆住了。 倒在地上的殳具跳起身,扑向正思。正思再想抽身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淡蓝色的炫光一瞬间裹住正思的身体,正思紧跟着被殳具扑倒在地。 殳具晃动着脑袋冲着正思咬下去,正思凝结杀气结出一面护盾,挡住殳具的扑咬。 力量渐失,护盾渐渐消散。殳具随即又向着正思咬下来。 牛昊嗵嗵走出阵位,飞起一脚向着殳具猛踢过来。 还没等牛昊踢中殳具,殳具一跃而起,身体在半空中摆动着调整了姿势。落地的同时后足猛蹬,向着牛昊空出的阵位窜出去。 牛昊一伸手,攥住了殳具的尾巴。 殳具有一根尾巴,又粗又长,用来在殳具奔跑跳跃时,保持身体的平衡。 牛昊攥住殳具的尾巴,猛然回拉。 殳具疼得带着一声嚎叫,调转身体扑向牛昊。小山一样的身体撞到牛昊身上,把牛昊撞倒在地上。 牛昊浑身,都是硬邦邦的石头。想咬上一口都没地方下嘴。所以殳具并不想跟牛昊纠缠,向趁着牛昊露出阵位的空当,逃离出去。 牛昊为了救正思,脱离阵位。这时候当然不能放任殳具离开,两只手紧紧抓着殳具,不让它离开。 牛昊知道,正观他们未必有本事杀死殳具。 可是两个金甲武士踩着嗵嗵脚步声,已经离得很近。 牛昊只要坚持到金甲武士赶到就行了。 可是牛昊觉得,他真的不一定能坚持那么久了。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来。 发出响声的,是牛昊的肚子。 那响声,是代表牛昊饿了。 牛昊原本饭量就大,午饭吃了一桶清粥。虽然正观大师兄照顾,多调了一份蜂蜜在里面。可是那样的饭食,又能顶上多长时间? 肚子饿,身体就会没劲。牛昊拉不住殳具,被殳具挣脱出来,一跃而起。 咕咕叫的肚子,更削弱牛昊的法力,让牛昊岩石一样的身体褪变回来。 这种时候,再吃一顿饭是来不及了。 牛昊冲着正闻高喊: “水,给我水!” 正闻不知道牛昊要水干什么。 是要喝了解渴,还是洗干净身体。 正闻画出符文打出来,一道水柱迎头浇下来,淋湿了牛昊。 牛昊要水,是因为树精长秀曾经教会牛昊,以水恢复体力,滋养力量。 殳具摆脱牛昊,转身冲向正言空出的阵位。 正思已经站在正言的位置上,凝聚杀气向着殳具砍下高举的战刀。 战刀落下,在殳具的身上砍出一道伤口。 殳具的身体抖动着,却并没停止冲向正思。 正思挡不住殳具,正思自己也知道。 殳具不想受困杀阵,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正思不由得向后倒退着脚步,眼神中闪露出畏惧。 牛昊迈步向前冲向殳具,正观大师兄冲着正闻高喊道: “保护正行!” 正闻打出的符文却还是落到正思身上,给他裹上一道淡蓝的炫光。 牛昊石化的身体已经褪去,没有保护碰到殳具,就会被殳具身上的阴霾传染上疫病。 牛昊左手按住右臂上纹刺的符文,右拳挥出。拳锋中带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牛昊不知道这算不算炎上之火,但牛昊知道他使出的火焰同样威力无穷。 拳头打在殳具身上,震落黑沉沉的阴霾,被跳动的火苗化成飞灰。 殳具被前后夹击,却不想恋战,向着正思猛扑,想要扑倒正思冲出杀阵。 牛昊嘴里念动口诀,念动浑身上下显出橙红的火光,猛地扑到殳具的身上。 殳具的身体巨大,凭着牛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它压倒在地上。 扑倒殳具,却给赶到的金甲武士争取到时间。 殳具扭动身体掀翻牛昊,再度起身时,一口金光闪闪的双手巨剑已经劈落下来。 巨剑落到殳具面前,巨剑武士转动剑身,侧转剑锋露出宽大剑身。 沉重的巨剑砰地打在殳具的脑袋上。 殳具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嚎叫,双戈武士落下的短戈也击中殳具,把殳具撂倒在地上。不容殳具起身,巨剑武士抬起一只脚,踏住殳具。 双戈武士扔掉手中双戈,伸手抓住殳具两条后腿。 这一次,殳具再想跑,已经不可能了。 224章 谁是谁非 落到金甲武士手里,殳具就逃不掉了。 两个金甲武士,一个抓后腿一个抓前腿,把殳具拎了起来。 殳具嚎叫挣扎,一点用处都没有。 直到这一刻,正观大师兄才松了口气,走下自己的阵位。 江藏娇冲着牛昊喊了声“师弟”,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正言,老远就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好手段呐!” 正闻也往这边看着,还有大师兄正观。 江藏娇和正言来到牛昊面前,一个一遍遍询问牛昊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个带着惊诧和羡慕想要知道牛昊使出的火焰是什么。 正思站在一旁,面色阴郁地看着两个金甲武士拖着殳具,把它重新投进广场中间的暗道里。 大师兄正观冲着场上几个人说道: “几位师弟,到我这里来。” 大家走到正观身前,正观说道: “今天一战,中途生出意外,险些被殳具逃脱。好在有我们众师兄弟齐心协力,让整件事有惊无险。身为大师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广场中央,两个金甲武士扳动机关,关闭关有殳具的暗道。 正观又说道: “几位师弟,有什么话要说?” 当然有话要说! 江藏娇转过头冲着正闻说道: “刚刚战斗中,明明是正行师弟更需要保护,正闻师兄却一味地给正思师兄护法,完全不顾正行师弟面对强敌,生死安危!” 听到江藏娇的话,正闻带着一贯的冰冷目光看过来。 只是,江藏娇所说,既不是无中生有也没有添油加醋,都是刚刚发生的事实。 正闻瞥了一眼江藏娇,随即就把眼神移向了别处。 正思突然开口说道: “正行师弟初来上庭,与我们从没有过功法交流。所以正闻师弟会担心,正行师弟受不了功法保护,不敢贸然为他护法。” 江藏娇看着正思。 你这,明明就是强词夺理吗。 江藏娇张嘴,话没出口,正思又接着说道: “今天一战,我倒觉得正言师弟贸然离开阵位,后果严重。不但差点让殳具逃脱,也害得我们所有人陷入被动。正言师弟要深刻自省,并且引以为戒。” 啊? 正言瞪大眼睛盯着正思。 当时那个怪物扑向正心小师弟,我难道就为了坚守阵位,就对小师弟见死不救吗? 正思接着向正闻问道: “正闻师弟在阵外观战,看得最清楚。你说是不是这样。” 正闻看着正言,正言也转过头看着正闻。 对啊,正闻师兄一直在阵外观战,看得最清楚。你来说句公道话,当时的情形我是不是应该驰援正心小师弟! 正闻转回头,冲着正思点了下头说道: “正思师兄说得不错。正言脱离阵位,才让殳具差点逃脱。” 正言一张脸,瞬间涨成黑红色。 明明是…… 不等正言开口反驳,正观大师兄抢先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把殳具重新抓回来了。这就很了不起。这其中,正行师弟有勇有谋,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让人佩服!” 正观说着,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问了句: “你们觉得呢?” 正言说道: “正行师弟真正的好手段,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闻瞥了一眼牛昊。 牛昊曾在殳具的利爪之下救出正闻,正闻绝不能假装不知道。 正闻冲着大师兄点了下头,表示同意。随即将目光转向正思。 正思脸上重新露出阴郁的神色,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正闻喊了声“正思师兄”,追了上去。 江藏娇看着正思的背影,说道: “大师兄,今天的事明明是……” 正观已经听出来,江藏娇是要替正言申辩。冲着江藏娇摆了下手说道: “今天的事,明明是我这个大师兄疏忽了,才让殳具寻到机会逃出牢笼。这件事,我一定深刻自省,引以为戒。” 说着,正观转过头看着广场。 两个金甲武士踩着嗵嗵的脚步,向着各自的高台走去。 “休息一下,准备吃晚饭吧。” 正观说着,回过头看着牛昊。 “正行师弟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牛昊摸着肚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江藏娇看着大师兄,还是有些不甘心。 战斗中,明明是正思师兄屡次犯错,让自己陷入困境,也连累师兄弟组成杀阵,陷入被动。 可是正思师兄却将责任推给别人。 江藏娇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谁是谁非有一个公论。 大师兄却又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 大师兄说着,往回走。 江藏娇虎着一张脸,看着大师兄的身影,看着更远处的,正思和正闻的背影。 正言问牛昊: “师弟,你使出驭火术,叫什么?” 叫什么,我还真是不知道。 牛昊挠着后脑勺。 牛昊学到的功法,跟上庭的几个弟子不同,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先打下稳固基础,再修习高深法术。 牛昊的本事,都是需要什么现学。记不住学不会,甚至会把对应的符文刺在身上,方便临时使用。 所以你问牛昊那是什么,牛昊也答不出。 “你那一下,真够厉害!” 正言说道,一脸的钦佩。 牛昊嘿嘿笑起来。 你还没看见我在禁狱里,浑身上下燃烧着道法真火的样子,那才叫厉害。 牛昊有驭火辟火的本事。 以驭火之术驱动火焰攻击敌人,以辟火之术防止火焰烧伤自己。 尽管有辟火口诀,能防止火焰回伤。却还是会因为身体承受不住高温的炙烤,坚持不了多久。 在禁狱里,牛昊是元神离体,没有了身宅的限制,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再加上面对劲敌,身体里常常有怒火焚心,内应外合,召唤出的道法真火熊熊燃烧,真的能将对手烧成一捧黑灰,烧到灰飞烟灭。 正言又冲江藏娇问道: “小师弟,你知道正行师弟使出的本事叫什么吗?” 江藏娇想了想,答道: “我想,应该是离下之火。空明山上,能使出这种手段的人并不很多。正行师弟算是一个了。” 正言听到,冲着牛昊拱手说道: “凭本事论高低,我应该喊你一声师兄了。” “好说。” 牛昊冲着正言笑起来。 225章 瞎子骗人 大师兄正观去准备晚饭,牛昊来到伙房,正看到正观端着一碗茶,在伙房外面慢慢啜着,看风景。 伙房敞开的大门,冒出白汽,带着清粥的味道。 看到牛昊,正观热情地打着招呼,问道: “正行师弟是饿得等不及了?” 牛昊嘿嘿笑着,说道: “我在福田道场,一直是在伙房里帮忙,所以过来给你打下手。” 正观点着头,回过头看了一眼伙房洞开的门口说道: “伙房里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只是等着熬了粥,端出去就行。” 原来伙房里还有人专门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 有么? 牛昊看向伙房的门口。 上庭中,除了仙师明月道长在闭关,就是五个座前弟子。 没听说还有别人了。 大师兄正观看出牛昊很好奇,让出门口,示意牛昊自己去看。 牛昊走进伙房。 蒸汽氤氲的房间里,炉膛中火焰烧得正旺,不是有木柴被添进去。敞开口的大锅熬着清粥,一只大木勺贴着锅底不停搅动着,防止米粒粘在锅底,烧糊了整锅粥。 却看不见人。 添入炉膛的木柴,不是被人拾起,而是自己活了一样,从柴堆中飘飘悠悠地飞起来,落进炉膛。搅动粥锅的木勺,也不是攥在人的手里,而是有了生命一样,沿着锅边一圈圈地转动。 伙房里没有人,所有的活计却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咋回事,道法驱动? 牛昊站在门口,转动眼神四下打量着。 然后闭上眼,平心静气默念口诀。 伙房里,有一个人影。 灰白的身影黯淡,有些阴沉。飘渺着,显得很矮小。 看脸庞,是个老妇人。充满沧桑。 老妇人站在锅边拿着木勺,搅动粥锅。又从自己的身影中分化出另外一个自己,走到案台前打开盛着蜂蜜的陶罐。 炉膛里的火焰燃烧过于猛烈,老妇人分化出第三个自己,蹲到炉膛前拨弄柴棒。 牛昊站在门口,老妇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或者老妇人看见了,只是对牛昊的出现毫不在意。 这是…… 牛昊从伙房里退出来,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大师兄。 正观笑了下说道: “上庭的鬼仆,专司我们每天的饭食。” 鬼仆? 在禁狱时,鬼手圣医申无病,为了离开也曾答应清平,要做他的鬼仆。清平觉得自己比不上申无病精于算计,不敢认领。 牛昊问道: “那她……原来是谁?” 正观摇了下头说道: “我来上庭时,她就在这里。每天给我们做饭,却从不跟我们说一句话。除了仙师,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鬼仆,有两个前提。 身已死,化成鬼;神前发愿忠心侍主。 所以伙房里的那个老妇人,究竟是谁? 牛昊忍不住转过头向着门里看着,看到伙房里白烟袅袅。 牛昊又问道: “鬼仆会不会……” 牛昊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观却看出牛昊的心思,说道: “会不会反噬其主?” 牛昊点了点头。 正观想了想,说道: “鬼仆违背誓愿,反噬其主,下场会格外凄惨。” 牛昊追问道: “会怎样?” 正观答道: “妄言,欺神,害主。三条罪加在一起,会让鬼仆沉入无往苦狱,烈焰焚身直至永恒。” 牛昊看着正观的样子,看出来正观并不确定自己说的。 正观冲着牛昊笑了笑说道: “这些,也都是书中记载。具体怎样,我也没经受过。只能人云亦云了。” 牛昊来伙房,帮忙是其一。还想看看伙房里能不能找到些更顶饿的吃食。 顿顿清粥,牛昊害怕自己坚持不了几天,就会饿得两眼发昏想吃人了。 没想到,上庭这种地方,竟然会用鬼仆掌管伙房。 大师兄啜了一口茶汤,突然说道: “正行师弟可知道,为什么选你来上庭吗?” 我不知道啊。 而且,我一直想知道,仙师明月道长,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上庭。 牛昊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快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来上庭。” 正观看着牛昊,半晌摇了下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你也不知道? 正观说道: “师父闭关,上庭大小事情,很久不再过问。都是我们师兄弟代做决定。明镜道长保荐你来上庭,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我原以为,明镜道长跟你有过交代。却不想你也是蒙在鼓里。” 是明镜道长保举我来上庭? 这个老…… 牛昊禁不住在心头生出恨意。 明镜道长明明答应我,让我回青阳城,去见小七。 没想到他竟然说话不算,最终把我弄到上庭来。 来上庭干什么,跟着几个师兄每天唱经? 我又不想做神仙,为什么要哼哼唧唧唱神仙歌。 又或者来上庭陪着几位师兄操练杀阵? 摆出杀阵,围住个怪物,你捅它一下我戳它一下。 打怪物,那么紧张的一件事,被几个师兄整的,就跟闹着玩一样。 牛昊看着大师兄,问道: “要不,我回去福田道场,去找明镜道长问问清楚?” 正观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不用了。而且,明镜道长有事离开,并不在福田。” 不在福田? 他一个瞎子,还能去哪。 正观仰着头看了头顶天空,半晌喃喃说道: “明镜道长说,看到黑云压境恐怕暴雨将至。可惜我道行不够,做不到明镜道长法眼大开,能看到风云变幻,能够防患未然。” 牛昊也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压境的黑云没看到,今天晚上的月光倒是不错。 升起的半月挂在天空中,亮堂堂的,分外皎洁。 大概是因为空明上庭高悬于天空,所以连天上的月亮,也好像离得更近了。好像伸伸手就能摸到,又或者沿着广场一直走出去,就能一直走进月宫当中。 如果真的能走进去,自己会不会走进去看看? 牛昊盯着天空中的半月在心里想。 看看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月亮仙子。 万一,月亮仙子长得特别好看,自己被迷住了走不出来了怎么办。自己留在月宫里住下,又该怎么向小七交代。 牛昊望着月亮胡思乱想,盛着清粥的木桶摆到了伙房门口。 晚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226章 深夜访客 吃了晚饭,牛昊直挺挺躺在床上,让自己快点睡着。 清粥不顶饿,牛昊当然不敢四处乱跑,把肚子里仅有的一点饭食消化掉。 要不然,长夜漫漫又该如何度过? 月光清冷,从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地上覆雪凝霜一般。 牛昊的眼睛半睁半闭,朦朦胧胧中,突然感觉到附近有响动。 响动来自……隔壁。 牛昊的隔壁,住着二师兄正思。 牛昊跟二师兄的房间,隔着一面墙。可是正思还没来牛昊的房间里坐坐,当然也没邀请牛昊去他的房间里呆呆。 牛昊知道正思心性高傲,平日里对几个师兄弟,都少有理睬。 这大晚上的,有人进了正思的房间。而且还轻悄悄的,没踩出脚步声。 会是谁? 正思,在他的房间里。 看到来人,正思走上去迎接。踩着木头的地板,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轻响。 牛昊很想爬起来看看究竟。 可是,自己这个大体格,双脚踩到地板,发出的声音肯定会更响。会不会惊动隔壁房间的正思,还有走进房间的人。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 牛昊躺在床上,浑身紧绷,就好像自己的房间里走进一个陌生人,把他吓得动都不敢动的样子。 牛昊平心静气,想听听两个人说什么。 隔壁房间里没有说话声传出来,哪怕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不说话,是因为来人经常这样进出正思的房间,目的明确所做之事更加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在说什么。 牛昊转过头,盯着与正思房间相隔的墙壁,回想着有没有能让自己透视的功法,让他穿透墙壁看看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应该是没有。 学道之人,在于修身、修心、修炼真我。 修身修心,当然就要守礼义知廉耻。 穿墙透视,宵小才会追求的旁门左道。道家弟子,避之不及。 看不到,又听不见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在这夜深人静的大晚上究竟在干些什么。 牛昊心中的好奇就像是深春沐雨的蒿草,一下子就蓬勃生长出来。 怎么办。既不能踩着脚步走到墙边,去探听一番。更不能偷偷蹲到二师兄门口,扒开门缝看看。 所以,该怎么办嘛! 其实,倒也简单。 牛昊在床上躺好,深深吸了口气,念出口诀,晃动着元神离开了身体。 元神离体,留下一副身宅,要么有同门师兄弟看护,要么结出法阵守护。 要不然,被拾荒的看到捡到宝一样地背跑了,或者被出来找食的老鼠发现啃了一口。怎么办。 牛昊转过头看着自己平躺在床的身体。 这里是空明上庭,道法森严的地方,就算没有法阵守护身宅,也出不了任何事情。 元神离体,法眼洞开。总能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牛昊看着窗外。 入夜的福田,有灵光闪动。 星星点点的灵光,从土壤中石缝里蓬勃生发,如同萤火一般飞向天空,好不热闹。 可是上庭,真的就是静寂肃穆空无一物。映着清冷的月光,显得格外寂寥。 牛昊又转过身看着与二师兄相隔的墙壁。 牛昊元神离体,轻飘飘的身影已经踩不出任何声音。当然也就不用害怕被人听到。 可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偷偷摸进二师兄的房间,直接看个清楚? 二师兄正思,是上庭座前弟子,同样有功法在身。 牛昊元神离体,面对空明山下那些普通人,可能不会被看出什么。 面对正思,还不一眼就被看穿。 一旦被正思发现,你猜他会怎样。 反正牛昊,是不会喜欢自己身后藏着一双眼睛,对他的一举一动紧盯不放。 牛昊迈动脚步,走出房间。打量着静悄悄的走廊。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楼梯上闪了一下。 轻飘飘的身影一闪而过,并没踩出脚步声。 牛昊一个箭步追上去。 牛昊从没想到,上庭的夜晚竟然还会这么热闹。 有人悄无声息,走进二师兄正思的房间。 还有人,踩着没有声音的脚步,楼上楼下的乱跑。 这些人,忙碌了一天,都不用睡觉的吗? 牛昊住的地方,是八层。七层住着大师兄正观和正言,九层住着正闻和江藏娇。 在楼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是往上走。 牛昊追上九层,就不敢在往上了。 十层以上,是仙师明月道长的地方。 大师兄正观叮嘱过,除非师父允许,否则不能擅入。 难道是师父又出来躲猫猫,捉迷藏了? 牛昊顺着楼梯往上看。 楼上黑漆漆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趁着夜深人静没有人,溜上去看看? 牛昊可不敢。 明月道长身为上庭仙师,掌管整个空明山。道法高深位列人仙。惹恼了他,降罪下来,牛昊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牛昊倒不是害怕什么。牛昊只是,只是不想惹是生非。 牛昊转过头打量着九层的走廊。 两个房间,一个住江藏娇,一个住正闻。 去看看两个人都在干什么? 现在,夜深人静的大晚上,自己元神离体鬼鬼祟祟,去找人家拉家常。 江藏娇倒没什么,正闻平时就是冷冰冰的,看到牛昊这么一副样子还不一定会做出怎样的表情。 牛昊转过身往回走,却听见身后房门开启。 是正闻,一身雪白的道袍,在幽暗的走廊里也显得格外醒目。 正闻走出房间,向着牛昊走过来。 牛昊僵立原地,大气不敢喘。 上庭弟子,每个人都有功法在身。但如果不刻意张开法眼,同样看不到牛昊元神离体的样子。 所以牛昊不敢动,不敢让正闻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因为一旦被发现,牛昊根本无法解释,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鬼鬼祟祟跑到两个女师兄的楼上,准备干什么。 正闻走来,眼睛紧盯着牛昊。 牛昊不确定正闻是不是发现自己了。 正闻盯着牛昊,可是眼神又不像是白天时,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正闻走过牛昊的身边,噔噔地下楼了。 直到正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牛昊才暗暗松了口气。探出头向下张望着。 227章 偷人的贼 这大晚上的,不在房间里休息,跑来跑去的要干什么? 牛昊虽然好奇,却也不能发问。 同样的问题,正闻也会问牛昊。 而且牛昊元神离体,更加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眼看着正闻顺着楼梯一直走下去,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的房间。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参观一下正闻的房间? 正闻肯定一时半会回不来,牛昊就是溜进去,也不会被发现。 虽然并不敢偷拿点什么,牛昊也没想要偷拿点什么。 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想想都觉得很刺激。 牛昊向着正闻的门口走。 可是,就算偷偷摸摸见识了正闻的房间,又能怎样。 想起平日里,正闻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好像牛昊欠了她多少钱一样,牛昊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要说欠,也是正闻欠我牛昊的。 不是吗? 在青阳城里,她看到我的屁股,占了便宜,都还没有所表示呢。 牛昊转过身,又来到江藏娇的房门前。 江藏娇从牛昊的好兄弟,一下子变成了好姊妹。让牛昊震惊了好一阵。但仔细想想,也只能怪牛昊平时粗枝大叶惯了,江藏娇原本露出的很多马脚,牛昊都给忽视了。 牛昊停在江藏娇的门口,并没打算进去。 这种时候,自己这副样子,跑到江藏娇的房间里,万一被谁发现,可就解释不清了。 牛昊是个爷们,可以不在乎。 江藏娇是女孩子,不能不在乎。 牛昊转身走下楼梯。 二师兄正思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比静悄悄的走廊还安静。 安静得,让牛昊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搞错了。 原本就没什么人走进正思的房间。 二师兄,此时正躺在床上睡大觉。 反而是自己,没事找事出来瞎溜达。 牛昊回到自己的房间。 既然没发现什么,用来满足好奇心,那还是乖乖睡觉吧。 洒进窗口的月光,随着天上的半月移动,也跟着改变了位置。 清冷的月光映亮牛昊的床上,空空的。 牛昊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床铺,接着问自己: 我呢? 牛昊元神离体,留下身宅在房间里,躺在床上。 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发现自己没了。 去哪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去散心了? 怎么可能。 没有元神,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四处乱走,那不成行尸了。 那是……咋回事。 被偷了? 空明上庭,道法森严的地方,怎么会有宵小入室,偷人身体。 而且,整个上庭就这么几个人,屈指可数。又有谁会有这么独特的爱好,偷人身体? 牛昊坐在床边。 事发突然,牛昊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惊慌失色。 身体被偷,肯定要想办法找回来。 自己找不回来,还要找人帮忙。 找谁,大师兄么? 找到大师兄,又该怎么解释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元神离体四处乱转。 要不,找江藏娇? 江藏娇跟牛昊情谊深厚,肯定会帮牛昊。 可还是需要跟江藏娇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扔下身体在房间里,出去东游西荡。 因为怀疑二师兄的房间里,走进一个人去。 别说牛昊不确定二师兄的房间里是不是走进人了。 就算二师兄正思的房间里,真的有人走进去,也跟牛昊没关系。 牛昊不但偷偷摸摸地打听,还四处宣扬,那不成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了吗。 偷走牛昊的贼,又是从什么地方离开的? 走门。 牛昊离开房间,并没有太长时间。没看见有人扛着自己离开。 走窗户,更不可能。 九层高楼依着山势修建,高高在上。 一个贼能飞檐走壁,这倒没什么。可是带上牛昊这样一个大个子,跳出窗户还不一头栽下去,摔落到地上。 牛昊站起身,来到窗边,探出头向着下面看着,想看看地上是不是跌落了两具尸体,却看到广场上,有两个人影在缓步前行。 没错,有两个人,踩在清冷月光映照下,落雪撒盐一般白森森的广场上,缓步前行。 离着远,看不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仔细分辨,个子矮一些的身影,一袭白袍,映着清冷月光显得更加洁白空灵。 一袭白袍,那应该是正闻。 刚刚牛昊在楼上,也看到正闻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正闻旁边那个,个头明显高出许多。 是谁。 肯定不是正言。 正言五短身材,跟正闻站在一起,会显得正言更矮一点。 江藏娇? 也不是,江藏娇的个子比不上正闻。 剩下的,就只有大师兄正观,二师兄正思了。 不知为什么,牛昊突然有种感觉,走在正闻身边的那个身影,其实是他自己。 他那具,没有了元神的身宅。 那还,真变成一具行尸了。 可是正闻领着自己那具没了元神的身体,想要干吗? 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大晚上的一个人还怕黑,所以找牛昊陪伴。 怎么可能! 按照牛昊的观察,正闻会找二师兄正思,绝不会来找他。更不会牵着牛昊的身体四处乱走。 不管咋回事,我得先把我的身体要回来! 牛昊转身出门,向着楼下飞跑。 牛昊来到广场上,那两个踏着月光缓步而行的身影,已经走到广场的尽头。 两个人面向广袤而深邃的夜空,相互依偎坐在一起。一袭白袍的正闻,还把脑袋斜靠在旁边那人的肩膀上。 那画面,恬淡、温馨。隔着宽敞的广场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你们这是,在干吗? 牛昊站在那里有些迟疑。 这种时候,跑过去打扰人家,肯定不合时宜。 那就站在这里,等着正闻师兄心满意足,再把牛昊的身体送回来? 可要是被人发现,牛昊大晚上不睡觉,陪着正闻师兄去晒月亮。牛昊可就真的百口难辨了。 牛昊倒是不怕什么,正闻却一定会怕。 道家弟子有戒律约束,清心寡欲,禁止男欢女爱。 牛昊一直没受戒,可以不用理会那些戒律。正闻可是上庭仙师座前的弟子,要恪持戒律,不敢违背。自然也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头枕着师兄弟的肩膀,晒月亮。 228章 不能做 牛昊跟正闻,两个人坐在广场尽头,两只手挽在一起,两条腿垂在广场外面,宛若一对情意真切的情侣。 牛昊来到两个人身后,刻意发出些声音来。 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人,谁也没回头,没看看身后是什么发出声音。 牛昊知道,自己这种时候出现,实在不是时候。出声打扰人家,更是大煞风景。 可是牛昊没办法。 牛昊总得拿回自己的身体。 牛昊用力咳了一声,想要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两个人动都不动,就像牛昊根本不存在一样。 牛昊身体不动,很正常。 牛昊的身体空空的,没有元神主宅,就是一具行尸。 正闻竟然也是一副听见也假装听不见的样子,这让牛昊禁不住心里冒出火来。 正闻是师兄,这不假。 当师兄的拐走我的身体,借来晒月亮,我也不埋怨。 可是我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好借好还吗。还要继续拿出一副“走开别烦我”的样子,就很欺负人了。 牛昊凝神聚气,伸手搭住正闻的肩膀,提醒正闻自己是来要回身体的。 正闻的身体,应声向后倒了下来。 正闻向后仰倒,拖着牛昊的身体也跟着向后倒下来。 两个人从坐着一起晒月亮,一下子就变成躺下一起数星星。 咋回事! 牛昊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牛昊身体没有元神主宰,不受控制应声而倒,这不奇怪。 正闻呢,怎么会碰了一下就倒下了? 牛昊盯着正闻。 正闻碰一下就倒下了,是因为正闻跟牛昊一样,身体空空没有元神主宰。 这又是咋回事? 正闻元神离体,她的元神干吗去了? 元神离体,肯定都有各自的原因。 留下两具身宅,不好好呆在原地,趁此机会手挽手谈理想聊人生,这是要成精的节奏吗? 牛昊看着自己的身体,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不管怎样,先回去再说。 牛昊落回到自己的身体,再睁开眼时,正看见正闻的脸,在牛昊面前。 因为没有元神主宅,正闻一双眼睛显得空荡荡的,看不出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眼神。 嘴角上弯,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让正闻看起来比平时好看多了。 除了那张好看的脸,正闻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牛昊凑近正闻的身体,仔细地嗅辩着。 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应该是某种花香。 小七的身上也有一股香味。更浓郁,更热烈。牛昊觉得,那更像是肉香。每次闻到,牛昊都会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江藏娇,江藏娇平日里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爷们,身上的味道也都是臭烘烘的汗味。 牛昊细嗅正闻身上的淡淡花香,眼神顺着正闻上弯的嘴角,圆润的颌尖往下看。 曲线玲珑的颈项,白皙,掩入白色道袍之下。白到透明的皮肤,远比那身雪白的道袍更加引人注目。 牛昊的眼神,逗留在正闻脖颈下半敞的领口间。 正闻,排行第三的女师兄。 平日里对待牛昊冷若冰霜。战斗中更是宁愿牛昊去死,也不会把护身道法用在牛昊身上。 所以,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报复她一下? 牛昊禁不住激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大家都是同门兄弟,所以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占个便宜,以解心头之恨。 牛昊用力抽动着鼻子,闻着正闻身上的味道。 就算,我是一个爷们不应该小肚鸡肠,不应该对你斤斤计较。青阳城里你看了我光着屁股,还打了我一个嘴巴。这件事,总也要有个交代吧。 牛昊凑近正闻,顺着正闻半敞的领口看下去。 人的眼神要是会拐弯该有多好。 牛昊伸出手,想要拉开正闻身上的道袍堆起的褶皱。接着抬眼看了一眼正闻。 正闻嘴角带笑,双目无神,一张脸冲着牛昊。 牛昊捏住正闻身上道袍的前襟,轻轻向外拉着。感觉到拉开的距离已经足够自己的眼神看下去,不再会有任何阻挡。 而且,就算你被我占到了便宜,我也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不会让你难堪,让你在外人面前丢脸。 牛昊心里想着,眼神顺着正闻弯曲的脖颈往下溜,禁不住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咕嘟一声咽下嘴里的口水。 眼神停在脖颈下的领口,只要稍微往前探探头,就能透过领口看进去,一览无余。 可是,不行啊。 牛昊的眼神停在正闻的领口,犹豫着。 我牛昊,好歹也是个爷们,铮铮铁骨的一个汉子。 乘人之危,占人便宜,那成什么了。 可是英雄好汉也要吃喝拉撒吧,见到漂亮姑娘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吧。 而且,面前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一辈子也别想从正闻身上讨回便宜报仇了。 牛昊向前探出头,目光越过被拉开的领口向下窥望。 领口下遮掩的身体,白皙的身体犹如峰峦渐起。险峰之上,自然会有别样景致惹人留恋。 牛昊用力叹了口气,把正思的领口猛推回去,整理熨贴。留下两只眼睛,不依不舍地逗留在正思的颈项间。 我牛昊,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绝不是乘人之危的阴险小人。 趁着正闻身宅无主,就占人家便宜。这实在是,下作! 牛昊站起身。 自己这样离开,留下正闻在这里怎么办? 牛昊原本以为,空明上庭道法森严的地方,随便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事。 现在,牛昊不敢再做这样的想象了。 就算没人会来打扰,也架不住无主的身体自己想成精,四处乱跑。 这一次,是牛昊和正闻两个人手挽手出来晒月亮数星星。下一次万一跑到一个格外凶险的地方,闹出点事情来怎么办? 牛昊弯腰,把正闻的身体抱进怀里。 牛昊要把正闻送回她自己的房间。 虽然把正闻送回去,也未必能挡住她继续往外跑,可是牛昊总不能撇下正闻抽身就走。 牛昊抱着正闻往回走。在两具身体刚刚坐过的地方,冒出两个白色的身影,盯着牛昊的背影看着。 229章 说清楚再走 牛昊抱起正闻往回走。正闻身躯柔软,半躺半靠在牛昊怀里。 白天时,你就被我扛在肩上,现在又被我抱在怀里。这样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挺有缘呢。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想。 当初跟江藏娇在青阳城里住了那么久,也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不过,就算有过什么接触,也都没往这上面想。 当时的江藏娇,还是牛昊的好兄弟。 正闻的一只胳膊滑落下去,牛昊低头看着。再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多出一个飘渺的身影。 是正闻,正闻的元神。 你去哪了?留下个身体也不照看好,让她四处乱跑。 牛昊咧开嘴笑起来。 幸亏被我发现,帮你捡回来。 正闻迎头撞过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牛昊只觉得正闻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扭动了着,跳到了地上。 正闻回过身,一个嘴巴已经抽到了牛昊的脸上。 你干什么! 牛昊毫无防备。 咧开的嘴角还带着微笑,脸颊上已经火辣辣的疼了。 正闻,肯定是误会牛昊了。 可是遇到事,你就不能多问个为什么。抬手就打人? 正闻抽了牛昊一个嘴巴,转身就走。 牛昊盯着正闻的身影,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到: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不应该客气,就应该直接把你扒光了! 牛昊是在心里想,正闻却好像是听见了一样,一张脸瞬间就涨得通红。转回身的同时,抡圆的巴掌再次向牛昊打来。 牛昊抬手就把正闻的手抓住了。 你是我的师兄,还是个女人,我不跟你计较。 牛昊绷起一张脸盯着正闻。 但你要是没完没了,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打架,正闻肯定不是牛昊的对手。 功力功法,正闻也没把握能赢牛昊。 正闻用力向回抽着手,没抽出来。 要说在青阳城的那一次,我被江藏娇利用,冲着你露出了屁股,妨碍你观瞻。 你情急下打了我一巴掌,倒也有情可原。 这一次,我帮你找回身体,免得被贼人惦记,被野兽啃食。你不感恩不道谢的,竟然还打了我一巴掌。 所以,你必须道歉! 正闻接连两下没能抽出手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一道凌厉杀气,从正闻背后袭来,扑向牛昊。 牛昊本能地推开正闻,把她推离袭近的杀气,随即抽身后撤。 一来一去片刻的工夫,牛昊已经躲不开了。 凌厉杀气化成的锋利战刀,劈中了牛昊。 牛昊疼得一声惨叫,身体止不住向后退着。 二师兄正思从大门里冲出来,冲着牛昊吼道: “你好大胆,竟敢纠缠同门师兄!” 牛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前。 身前被劈中的地方,衣服被划开,露出伤口。利刃劈开的伤口中,涌出鲜血。 你怎么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敢出手伤人? 牛昊抬起头瞪着正思,正闻正拉着正思往回走。 “站住!” 牛昊吼道,叫住两个人。 今天要是被你们两个走了,反倒是我牛昊心怀不轨,想要对女师兄正闻干点什么了。 这个黑锅,我决不背! 牛昊一声吼,正闻和正思回过身。 “把事情说清楚再走!” 牛昊说着,滑步侧移,拉开架势。 正思却显得犹豫。 牛昊虽然初来上庭,却并非是白纸一张。有武功,还有空明功法。经历的事情,更是几个上庭弟子难望项背。 所以正思根本没把握能打赢牛昊。 可要是不打,就要向牛昊道歉。 正思当然不会道歉。 凭着正思,怎么会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弟道歉。 而且这个小师弟,怎么看都是一副粗鄙的样子,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夫。 正闻瞥了一眼牛昊,拉着正思说道: “别理他,我们回去吧。” 说着拉着正思往回走。 正思正需要这样一个台阶。听到正闻的话,就已经带着一副超然的样子转过身去。 牛昊盯着正思说道: “我本以为你是条汉子,想不到是个缩头的乌龟!” 听到这句话,正思停下脚步。转身的同时,杀气凝聚化作战刀向着牛昊劈来。 牛昊抽身后撤躲了过去。 正思身体不停,进步向前双手带动战刀横扫,追着牛昊劈砍过来。 牛昊再度抽身后撤躲过去。 正思继续追上来,凝聚的杀气却已经渐渐失去凌厉。 牛昊就等这一刻,眼见正思战刀高举凌空劈下。身体不退反进,跨步来到正思面前。 正思用杀气凝聚的战刀,虽然比不上金甲武士的双手巨剑那样长身宽刃,却也是打远不打近。 牛昊跨步向前,几乎跟正思脸对脸地贴在一起。 正思手里的战刀,瞬间失去了作用。 牛昊打出的虎势快击已经落到了正思的肋下。 连续的击打带来接连的震痛,打得正思身体向下蜷着,倒退出去。 牛昊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正思。 身体紧贴正思疾出双拳,打出砰砰的声音。 正闻喊了声“二师兄”,来不及结立法阵,左手挥画出符文,扬起的右手却并没有打出来。 牛昊跟正思,几乎贴在一起。根本没留出机会让正闻打出符文,替正思护法。 一个身影,从大门口里匆匆跑出来。 是大师兄正观。 正观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住手,快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牛昊攒足力气打出拳头,打得正思不住倒退的身体摇晃着,仰面倒下去。 正言和江藏娇也都听到声音,跑了下来。 正观看着躺在地上的正思,接着就看到牛昊身前的伤口。殷红血迹浸染了道袍。 “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正观厉声喝问。 牛昊看着正闻,正闻也正向着牛昊瞥了一眼,冷冷说道: “切磋功法,失手了。” 江藏娇拉着牛昊,察看着牛昊身前的伤口,说了句: “这哪里是切磋,这明明是下死手!” 正思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肋下的剧痛,身体向前弯曲着,急喘了几口气,就忍不住一阵咳嗽。 正观看着牛昊,想听牛昊的说法。 牛昊瞥着正闻,看出正闻冷冰冰的神情下,带着紧张。 牛昊冲正观点了下头。 “切磋武功,失手了。” 230章 不能说 牛昊笨是笨,但牛昊绝对不傻。 二师兄正思的房间里进去一个人,牛昊是知道的。所以牛昊才离开自己房间,出来打探一下。 而恰恰,正闻也元神离体,留下的身体却独自出走,惹出后面的事情。 牛昊跟正闻因为一个嘴巴起了争执,正思就冲下来了。而大师兄他们知道牛昊和正思交上手,发出了呼喝之声,才跑出来制止。 因为三更半夜,大师兄他们都已经睡着了,是被外面的声音惊醒,才跑出来。 而正思,一直就躲在自己的窗口后面看着外面。 为什么? 因为正闻的元神离开的,正是正思的房间。 三更半夜,正闻跑到二师兄房间里,要干什么? 那谁知道啊。 也所以大师兄正观发出喝问时,正闻会推说是切磋武功失手了。 因为如果把整件事从头说起,正闻就要向大家说清楚,三更半夜跑到二师兄正思的房间里去干什么了。 正闻当然不会承认她去了二师兄正思的房间。 要不然,她也不会元神离体,以掩人耳目。 偏偏她的身体,也在今天晚上感觉到孤独寂寞,决定出去晒月亮,惹出了后面麻烦。 大师兄正观问不出缘由,气哼哼地吼了一句: “都回去睡觉。明天早课照旧!” 说着转头往回走。 大师兄走了。正闻扶着正思,也往回走。 正言伸手搭住牛昊,说了声: “就算切磋武功,也不用下死手吧。” 江藏娇瞥了一眼正思和正闻的身影,哼笑了一声说道: “你听她说切磋武功,谁信呐。” 说着,转过头冲牛昊问道: “出了什么事?” 牛昊看了看江藏娇,又抬头看着正闻的背影。 这件事就算说出来,于牛昊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但对于正闻来说,可绝不是件小事。 牛昊面带犹豫,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正言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你了?” 听到正言的话,江藏娇已经笑起来。 “他们两个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欺负了正行。” 江藏娇说着,又冲着牛昊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远处,正闻扶着正思往回走。 大概猜到了正言和江藏娇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会围着牛昊打听事情的原委。正闻飞快地转回头,向着牛昊看了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吗!” 江藏娇忍不住,向牛昊大声催问道。 牛昊看了一眼江藏娇,说道: “就像刚刚说的,切磋武功,失手了。” 江藏娇瞪大眼睛看着牛昊,突然一拳捣在牛昊身上,跟着说了句: “你竟然敢骗我?” 江藏娇那一拳力量很大,把牛昊推了一个趔趄。推得牛昊也禁不住一阵恼火,冲着江藏娇吼了声: “我怎么骗你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倒是你假装成一个爷们,在青阳城里骗了我那么久!” 牛昊一句话,把江藏娇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盯着牛昊看着,最后冒出一句: “那是你太笨!能怪谁。” 江藏娇和牛昊争吵,正言也不知道应该帮谁,拉着牛昊说道: “快别吵了,跟我回去给你包下伤口。” 江藏娇却一把拉住正言。 “别管他。让他流血,尝尝疼的滋味。” 我会怕疼? 牛昊示威一样冲着江藏娇挺起带着伤口的身体。撕开的道袍露出下面的伤口,渗出津津血迹。 正言摇着头,推开江藏娇的手,推着牛昊一起往回走去。 江藏娇虎着一张脸,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牛昊当然不会说出正闻的事情。 那些事情,只是牛昊推断,没有真凭实据。 而且就算是板上钉钉,牛昊也不能当着正言和江藏娇说起。 牛昊不能做一个背后嚼舌头的长舌妇。 午前诵经,午后练功。一天两件事,按部就班,从不间断。 午前诵经,对于牛昊来说犹如苦刑。勉强听得懂,却不知道学会后能用来干什么。 结坛授课,为百姓讲生之疾苦,所以要潜心修道一步登天? 牛昊不知道神仙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所以牛昊也从不羡慕神仙。 午后练功,难不住牛昊。几个人围殴一个作怪的殳具,却让牛昊提不起兴趣。 殳具逃跑失败,日渐消沉。每天被上庭弟子围在中间,挨打了就应付了事一样发出一阵惨叫,很少再做出反抗。 这种操练,跟真刀实枪的战斗差得实在太多了。 就算几个人练得炉火纯青,一旦投入真正的战斗,也不一定就能让他们旗开得胜。 牛昊越发觉得,自己来上庭真的很多余。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正闻对待牛昊,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反倒是正思面对牛昊时,露出了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 正思挥刀在牛昊身前劈出一道伤口。牛昊用虎势快击,打得正思的肋下五六天瘀青不散,抬起胳膊都显吃力。 打架,总要有输有赢。输不起,就不要出来惹事吗。 江藏娇冲着牛昊摇着头,骂了声“笨!” 正思恨牛昊,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前交手,正思没有赢。更因为牛昊身上有道法天成。 凭着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能直上空明上庭。这让正思愤恨。 “别说正思,我都对你羡慕嫉妒恨。” 江藏娇说。 你恨什么! 牛昊看着江藏娇。 我还恨呢。 因为你,跑到这座破山上来,耽误我多少好事。 要不然,孩子都可能生了好几窝了。 “那个牌牌呢?” 江藏娇问牛昊。 “太武仙尊的牌牌。” 那个呀,让树精长秀拿走了。舍不得我去上庭,要留在身边,每每想起我,就拿出来看看。 江藏娇不相信牛昊说的。 树精长秀贵为仙尊,却脾气暴躁性情古怪,怎么可能做出睹物思人的事情来。 但是江藏娇相信牛昊不会骗她。 正思那件事呢? 正思那件事不是骗,是牛昊不想说。 至于为什么不想说…… 江藏娇盯着牛昊问了句: “你跟正闻师兄,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牛昊瞪了江藏娇一眼。 你这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232章 听正闻怎么说 牛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月道长的问话。 牛昊在禁狱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 明月道长也发觉自己问得太笼统了,又问了句: “偌大一座禁狱,真正有些名堂的角色并不多。其中有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夫,叫做申无病。当年也算是声贯宇内,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了。” 鬼手圣医? 牛昊点着头,回答道: “鬼手圣医申无病,他在禁狱里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支离。” “支离?” 明月道长带着疑惑看着牛昊,牛昊说道: “他……身体破碎,需要不断修补。所以才叫了那样一个名字。” 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半晌点了下头说道: “大好人生,让他过得如此凄凉。改叫支离也好。”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又说道: “申无病看似瘦弱,不堪一击,却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何止是吃苦头。 牛昊挠着后脑勺。 差一点就把命搭上了。 明月道长呵呵笑着,接着说道: “按照我的推测,申无病看到你,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一定会死缠烂打,要你带他离开禁狱。你又是怎么摆脱他的?” 牛昊看了一眼明月道长,犹豫着答道: “他……纠缠我不放。经过法门时,被烧成了一把飞灰。” “死了?” 明月道长问道,神情间充满了意外。 牛昊点了下头,把目光垂了下去。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半晌摇了下头,哼地一声笑起来。 “当年,我感念申无病有一双天造的鬼手,不忍心让他毁在我的手里,所以才对他网开一面。想不到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明镜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怨气。如今终于假借你手,将他正法。也罢,这也了却了明镜放不下的心头事。” 牛昊抬起头,明月道长正看着他。 牛昊当然听得懂明月道长在说什么。 空明四子,鬼手圣医,那段过往的经历,借由申无病的记忆,全都浮现在牛昊的脑海里。 牛昊听得懂,正观他们几个却听不懂。看着师父和牛昊。 虽然听不懂,正言却带着一脸兴奋,听得兴致盎然。 正观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江藏娇,江藏娇摇着头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闻看向正思,正思却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落在这个乡巴佬的身上。 明月道长又冲着牛昊说道: “我知道你闯禁狱是为了救人。你能把人救出来,起码要赢了申无病造出的怪物儿子。这一路,虽然有明镜暗中帮你,却也要你有自己的真本事。你这身本事,又是谁传给你的?” 这种时候,牛昊不敢隐瞒,答道: “我在福田道场时,跟一个叫何烨的师尊学的。他教我功法,却不许我喊他师父。” “何烨。” 明月道长念着这个名字,就已经听出这个名字是假的。 明月道长又问道: “我还见你出掌有龙形,出拳带虎势。这些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牛昊答道: “龙形是跟青江边上一个打鱼的学的。虎势是跟……” 阿福跟福嫂,该怎么说? 牛昊在心里想着,说道: “跟看守门户的老仆人学的。他们,也都不让我行礼拜师。” 明月道长哈哈笑起来,问道: “不用拜师,就学了人家的功夫,那不好吗?” 牛昊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总觉得,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 明月道长哼哼笑着,转过头看了看正闻。 正闻一脸冷漠,站在几个师兄弟的后面,对牛昊讲起的过往经历并不感兴趣。 明月道长看着正闻,突然问了句: “正闻,为师问你,新来的弟子值得为师收下,用心去教导吗?” 明月道长突然发问,正闻毫无准备,愣在那里。 其他几个人也全都愣住了,不明白师父收徒弟,为什么还要考虑正闻的意见。 明月道长说道: “你们几个人中,正观有公心,却过于仁厚,往往立场不坚;正言为人刚直,又过于意气,无法坚持公正。唯有正闻,凡事不徇私,能把持公道。所以师父更喜欢听听她的意见。” 说着,明月道长又向正闻说道: “正闻,你说说看,新来的弟子值得为师下大力气栽培吗?” 正闻看了一眼牛昊,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暖意。 正闻一向得到明月道长的信任。 明月道长闭关时,上庭大小事情,都是由正闻出面,上传下达。 如今师父问她的意见,她说出的话虽然未必能够左右明月道长的心意,却还是会有很大影响。 所以,如果正闻说出一句“不值得”,牛昊就真的要灰溜溜地滚出空明上庭了? 牛昊看着正闻,几个人也都在看着正闻。 正观一脸肃穆,正言带着紧张,正思看着正闻的眼神中还流露出期盼。 正闻瞥着牛昊,眼神冷冰冰的,接着开口说道: “弟子以为,新来的师弟正行,鲁钝粗鄙,与道家弟子的钟灵睿智相去甚远。无论再做多少努力,恐怕也无缘道门。” 听到正闻的话,牛昊一下子垂下头去。 正闻对牛昊,一直是冷冰冰的一副样子。 牛昊猜想,可能是自己当初在青阳城,冲着正闻露出了屁股,让她怀恨至今。 再加上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彼此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所以早知道是这样,那天晚上就应该对正闻客气点,把自己一张脸凑上去,让她多打几巴掌,让她消了心头的怨恨? 当然不行! 牛昊抬起头看着正闻。 就算明知道我的命运捏在她的手里,我也绝不会向她屈服。 牛昊瞥着正闻,又在心里想到: 我只是后悔,早知道自己一片好心会被她辜负,那天晚上就应该扒光了她! 牛昊在心里想,正闻就像是已经感受到一样,原本冷冰冰的眼神,瞬间就露出了彻骨的寒意。 正思听了正闻的话,也跟着说道: “师父,弟子正思也觉得新来的……” 正思话刚出口,明月道长就挥手打断了他。接着转头看着正闻,等着正闻把话说完。 233章 门外弟子 正闻一双眼睛里露出彻骨的寒意,久久地盯着牛昊,半晌又说道: “这几天,我与新来的弟子正行多有接触,感觉他胸襟坦荡,有大智、能大勇。师父如果能够不拘一格悉心调教,一定会让他有所成就,有大作为。” 正闻说着,冲着明月道长深施一礼说道: “弟子为师父能收下这样的高徒,感到高兴。” 这又是……咋回事? 牛昊看着正闻,正观正言几个人也都看着正闻。就连明月道长也默默地看着正闻,半晌呵呵笑起来说道: “正闻有此心念,甚好。” 说着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一直因为学了人家的功夫,却不能喊人家一声师父心存遗憾。今天我就收你为徒,也让你能有一个师父,了却你的这桩心愿。” 牛昊的心思还停留在正闻身上,不明白正闻的心思怎么突然间就发生了逆转。 江藏娇忍不住,走上来推了牛昊一把,说道: “还不跪下!” 牛昊被推醒,看到正观和正言全都喜形于色。 牛昊向着明月道长跪倒在地。 明月道长说道: “你已经有了道号,却从来不曾受戒,也不曾持戒,所以到现在也算不上我道家弟子。也罢,我也不苛求你皈依,只将你收做门外弟子。” 牛昊抬起眼神瞟着江藏娇,不知道门外弟子又算是什么样的一个弟子。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正闻说你识字不多,让你每天参悟道藏,确实勉为其难。好在空明山除了广纳文韬,同样需要武备。我收你做门外弟子,许你不持戒,不用每天跟随师兄修文课,让你专心练功。” 不持戒,不修文课,专心练功。 这句话,牛昊听得懂。向着明月道长施礼说道: “弟子正行,多谢师父。”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又说道: “我收你做弟子,你要向我许誓,从此遵师命、守正义、身担重任而绝不辞!” 牛昊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宣誓,随即又想到,该向哪位神灵宣誓。 牛昊不是道家弟子,不必遵从道家戒律。向着道家仙神起誓,管用吗? 牛昊问,正思在一旁说道: “笨蛋!当然是要向……” 明月道长冲着正思摆了下手,向牛昊说道: “黄天厚土,各有先神。你就指此为誓。” 牛昊长跪在地,宣誓道: “弟子正行,被仙师收为座前弟子。从今天起遵师命,守正义,肩负重任坚决不辞。黄天为证,厚土为证。如果违背誓言,就让我……” 牛昊用眼角瞄了一眼明月道长。 是要被打入无界禁狱,还是要怎样,师父又没说。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淡淡地说了句: “你若违背,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啊? 牛昊听得禁不住心头一惊。 这也太狠了吧。 明月道长瞥着牛昊问道: “你不同意?” 牛昊大声说道: “黄天厚土为证,弟子正行若违背誓言,情愿被师父被挫骨扬灰!” 明月道长盯着牛昊看着,半晌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 “你有天生的根基,却不像其他几位师兄筑基稳固。你那个算不上师父的师父,教你的功法也都是为救急而用,做不到循序渐进。让你跟几位师兄参练杀阵,确实有些不妥当。从明天起,我带你去功房从头修习功法。你要刻苦用心,听到吗?” 牛昊拼命点着头。 站在一旁的正言和江藏娇,忍不住内心欢喜,笑逐颜开。 正思却掩饰不住一脸的恨意,低下头去。 大师兄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恭喜师弟。从此我们同为师父座前弟子,凡事要尽心尽力,不能让师父老人家失望。” 牛昊还没答话,江藏娇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大师兄说错话了,师父什么时候变老人家?师父才不老。” 正观呵呵笑着正要开口,明月道长突然冲着江藏娇喝问道: “正心,你这一次偷逃下山。为师该怎么惩罚你!” 江藏娇刚刚被正闻一番话,说得心情起伏跌宕,还没缓过神。突然又被明月道长一声喝问,吓了一跳。看到明月道长时,明月道长鼓胀的愤怒,让在场每个人都能感觉到。 江藏娇看着几位师兄。 师父震怒,这种时候谁还敢替小师弟出头,揽下这件错事。就连牛昊都没胆量替江藏娇说句好话。 江藏娇的脸上突然露出嬉笑,撒娇一样偎到明月道长身上说道: “师父,是这样。有一天我夜观天象,看到有客星坠落青阳城,就料想肯定是有异人到来。于是就下山。果然,就在青阳城里邂逅了正行师弟。经过一段时间明察暗视,感觉正行师弟果然身具灵根,又质朴可靠,于是将他带回空明山。” 江藏娇说着仰头望着明月道长。 “师父,我为寻到正行师弟,乔装成乞丐,在青阳城里吃尽苦头。寻到正行师弟这件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师父不奖励我,还要降罪于我。徒弟……不甘心。” 说着话,江藏娇委屈地嘟起了嘴,真像是受到多大的委屈一样。 明月道长却根本不吃江藏娇这一套,虎着脸吼了一句: “你还敢骗为师!” 说话间扬起了巴掌。 江藏娇被吓得一缩头,牛昊慌不迭地说了句: “我在青阳城见到江……见到正心师兄时她真的是个乞丐,被人追着屁股欺负,惨得很!” 明月道长举着巴掌,瞥着江藏娇。半晌说了句: “你一个空明上庭的弟子,竟然被人家追着屁股欺负,就不怕辱没师门吗!” 明月道长说话的声音依然是怒气满满,江藏娇却听出,师父的气头已经过了。抬起头,带着一脸委屈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我是谨尊师命,不能用空明道法伤及无辜。要不然,哪还容得那些家伙嚣张!” 看到明月道长举起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江藏娇又说道: “师父,你要是还生我气,就打我两下出出气吧。别憋坏了身子。” 明月道长高举的巴掌随即落下,江藏娇带着一声尖叫抱住了头。 234章 睚眦相报 明月道长落下的手掌,停在了江藏娇的额头前。 大师兄正观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是弟子约束小师弟不力,让她偷跑出山。弟子愿替小师弟领受责罚。” 明月道长盯着正观沉声说道: “五人当中,你年纪最大。论身份,你是大师兄。却被一个差你十几岁的女娃子耍得团团转。从今往后,我还敢不敢委重任于你?” 正观听到,深躬下身,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弟子无能,让师父失望了。请师父责罚!” 明月道长看着正观,半晌摇了下头说道: “你宅心仁厚,固然是好事。只是有些时候,必须要有铁腕。否则只能害人害己。” 正观频频点头,说道: “师父教诲,弟子记住了。” 明月道长看着正观,挥了下手说道: “起身吧。” 一旁的江藏娇带着一脸嬉笑,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我知道师父疼我,舍不得打我。” 看到明月道长带着凌厉的眼神看过来,江藏娇马上又跟了一句: “弟子保证以后再也不偷跑下山了。” 明月道长摇了下头,显得无奈。转过头冲着正闻说道: “正行没有你们的根基,靠着服气饮露就能运化生息。他还要靠着五谷肉牲活命。以他的体量,这段时间顿顿喝粥,也够亏欠肚肠的。你陪他去一趟福田,给他自由让他找一顿适口的饭食。顺便责成福田,定时送些正行需用的食物。” 明月道长吩咐正闻,牛昊也听见了。在心里琢磨半天,明白过来这是要放他假,去福田找一顿可口的食物。 什么食物可口? 只要不是稀粥调蜂蜜,什么食物都可口。 当然,要是能吃到肉,那就更满足了。 牛昊能吃肉。 明月道长许牛昊不持戒,就是准许牛昊吃肉,做一个寻常人能做的任何事情。 可是,为什么要让正思跟我同行? 牛昊瞥了一眼正思,看着师父明月。 我跟正思师兄,不是交情深浅的问题。我们两个非但没交情,而且还水火难容。 正思也是一脸狐疑看着师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给自己。 论私底下的交情,牛昊跟江藏娇和正言的交情最好。 江藏娇与牛昊,早在青阳城时就有交往。 而正言,钦佩牛昊能使出离下之火,对牛昊的种种经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算不用这两个人,大师兄正观老成稳重,也是绝佳人选。 为什么非要安排正思和牛昊一起去福田。 正思看着师父明月,明月道长却并不关心正思与牛昊能不能愉快相处,挥着手说道: “快去快回。明天一早,正行与我进功房。” 江藏娇突然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我也……” 话没说完,已经被明月道长挥手打断道: “想都别想!你乖乖给我呆在上庭,把欠下的功课通通补齐!稍有差错,看我加倍罚你!” 说完,转身往回走。 大师兄正观也向着正思和牛昊说道: “那就,早去早回。” 说着,紧随师父身后往回走。 正言拍了一下闷闷不乐的江藏娇,拉着她跟在了正观的身后。 留下正思,带着一副怨毒的眼神盯着牛昊。 看什么? 牛昊向着正思看回去。 不满意,去跟师父提呀。 让师父换下正思。 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跟正闻师兄一起走,害怕路上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我没忍住真把她给怎么地了! 牛昊盯着正思运气,正闻已经转身走出去很远。 发现牛昊没跟上来,还在跟正思两个人,像是两条抢地盘互相示威的公狗,大声喊了一句: “还不走!” 牛昊从鼻孔里发出明显的哼声,转过身去。 那一瞬间,牛昊感觉到正思周身鼓胀出凌厉的杀气。 牛昊停住迈开一半的脚步,转过头看着正思。 怎样,你还想再打一架。上次挨了揍,伤好了? 正思盯着牛昊,很想凝聚杀气化成一口钢刀凌空劈下,把这个小人得志一样的乡巴佬,劈成两段。 可是正思不能啊。 这个乡巴佬,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作为一个门外弟子,师父还要对他言传身教,传授空明功法。 这,这简直是没天理啊! 牛昊跟正思呕气,是因为正思对待牛昊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这让牛昊感到厌烦。 就因为你长得英俊潇洒,就有了瞧不起别人的本钱? 我牛昊个子还比你高,块头还比你大呢。 你看我什么时候骄傲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更让牛昊觉着这个二师兄,值得自己结结实实地打他一顿。 那天晚上正思冲出大门,杀气化刀已经凌空劈过来。 可是正思却不看看,正闻正被牛昊抓在手里。 如果牛昊拉过正闻护身,那一刀就劈到了正闻身上。 牛昊推开正闻,身前挨了一刀。原本能打赢的一场架,变平手了。 远处,正闻又冲着牛昊发出一声吼: “正行,你不走,还磨蹭什么?” 这声吼,惊动了远处的师父一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 牛昊冲着正思翘动嘴角,挤出一声“嘁”,转身就走。 身后,正思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紧咬牙关发出咯咯的声音。 拔牙齿咬碎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正闻陪着我去福田。 远处,正闻看到牛昊大步走来,目光越过牛昊,看着牛昊身后的正思。 还没走到正闻面前,牛昊就大着声音冲正闻说道: “正闻师兄,我们上路吧。路途遥远,要走很久呢。” 正闻看得出牛昊是在跟正思斗气,目光冷冷地瞥了牛昊一眼,一转身向前走去。 牛昊紧跟着大声说道: “正闻师兄,等等我。” 声音大得,足以让远在身后的正思听到了。 牛昊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有点……小肚鸡肠。可是谁让正思那么对待我来着? 如今我逮到机会,当然要报复回去。没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走出很远,牛昊回头看,看到正思还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牛昊的身影。 235章 老朋友相见 一路上,正闻低着头板着脸,脚步匆匆。 正闻不说话,牛昊当然也不能没话找话。 但其实,牛昊还挺想趁着这个机会,跟正闻拉拉家常的。 就比如,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呀,家住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父母还好吗,孩子多大……孩子就算了。 看到远处绿色的大地起伏犹如波浪,牛昊知道他们已经到帛海了。 帛海,是贲布的地盘。 贲布,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牛昊冲着正闻喊了声“等等”,站在高处四下打量着。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眉头紧皱。 牛昊在找贲布。 那个家伙,能避开最好远离。 正闻没在福田呆过,更不知道这片草原上还有个有心无相的贲布。只觉得牛昊站在那里装模作样,招人厌烦。 正闻扭头往前走,牛昊喊不住正闻,只能快步追上去。 沿着高低起伏的小路往前走,爬上一道缓坡,眼前突然就冒出小山一样白色的身影。 牛昊第一个反应,就是趁着贲布没发现他们,赶紧藏起来。 正闻却发出一声轻呼,原地站住了。 缓坡下面,贲布鼻孔贲张,脚蹄踩出点点火星,在地上用力刨着。 正闻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呼,贲布抬起头看到山坡上的人影,四蹄迈开猛冲上来。 奔跑的贲布,就是一座奔跑的小山,风驰电掣中发出隆隆的响声。 正闻从没见过这阵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牛昊一把把正闻拉到自己身后,冲着冲来的贲布吼了一声: “站住!” 贲布怎么会听牛昊的,脚步不停一头撞到了牛昊的身上。 牛昊跟贲布交过手,而且还不是一次。对贲布的手段了如指掌。 眼见贲布冲过来,牛昊滑步侧移,躲开贲布两支尖刀一样的犄角,飞身跳到贲布的背上。 贲布,在帛海草原称王称霸,什么时候被人骑过? 瞬间暴跳起来。 尥蹶子,我会怕你? 牛昊抱紧贲布,把整个身子紧贴在贲布身上。 不管别人眼里的贲布是个什么样子,牛昊看贲布就是一头洁白如雪的大白牛。 牛昊放过牛,对付一头牛,经验足够。 贲布暴跳,甩不掉牛昊,随即撒开脚蹄狂奔起来。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牛昊来不及看清周围的一切,只觉得贲布带着他,几乎回到了从前。 正闻被牛昊一把拉到身后,还没从惊诧中清醒过来,暴跳如雷的贲布,已经带上牛昊狂奔。 绿茵茵的草原上,能看到一道白色闪电,从东面闪亮。当你听到隆隆雷声响起时,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西面。贲布踩出的,雷声般的蹄声还在追赶,那道闪电已经划破北面的视野。 正闻的脑袋随着一闪而过的贲布转来转去。山坡下,贲布刨挖出的土坑里,一个脑袋钻出来,顶着一头绿莹莹的头发,还有一张面皮皴皱的脸。 树精长秀看到山坡上的正闻,一袭白袍飘逸空灵。 长秀拱动着身体,从地里面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正闻身后。 正闻的注意力,都在贲布身上。听到身后响起翕动鼻子发出的抽气声,立掌回身,看到树精长秀正弯下高高的身子,把鼻子凑近她的身上闻着。 正闻不认识贲布,却认识树精长秀。喊了声“长秀仙尊。” 长秀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挑起正闻耳边的一缕发丝,凑到鼻子底下嗅着,嘴里说了句: “漂,良,姑娘!” 正闻皱了下眉,向后退了一步,说道: “仙尊,请自重。” 树精长秀高高的身体突然互嗵一声,矮了半截。 脚下露出的一个大洞,把长秀陷进去,只露出腰部以上的身体还在外面。 正闻被吓了一条,长秀却咯咯笑起来,说道: “我,比,你重。” 正闻看着面前那张干巴巴,老树皮一样的脸,半天才想明白,是因为自己告诫长秀保持仙尊的庄重,树精于是就把自己陷进地里,告诉正闻他其实很重了,比正闻沉得多。 身后,响起贲布踩出的滚滚雷声,正闻转过身。 长秀站在正闻身后,眼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自言自语地说道: “帛,海,恶,霸!” 大概是跑累了,狂奔的贲布,速度明显慢下来,能看见白色身影上的牛昊,一身绿莹莹的道袍紧贴贲布。 贲布发泄了心头的火气,停下了脚步,巨大的鼻孔呼呼喷着粗气。 贲布停下来,牛昊才发现贲布的脖子上插着一根木刺。 手指粗的木刺斜插进肉里,伤口带着涔涔血迹。 牛昊不确定要不要替贲布拔下那根木刺。 如果不拔,木刺楔进伤口,久久不能愈合,肯定会坏败。 拔,贲布能让吗? 这家伙疼起来,发了疯,说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贲布喘着粗气,脚蹄刨着地面,不是来回甩动着脑袋,样子看起来很焦躁。 牛昊突然攥着贲布脖子上的木刺奋力拔出。 疼痛让贲布发出一声低吼,四只脚蹄来回踩动着。 伤口涌出鲜血。牛昊找不到可以使用的东西,伸手扯下道袍前襟,缠到贲布的脖子上。 贲布向后倒退着身体,探出两支尖刀一样的犄角对准牛昊,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牛昊看着,向前逼近。 牛昊向后倒退一步,紧绷着身体只等这家伙再度发疯,向旁闪避。 贲布踩踏脚蹄,踩在地上发出嗵嗵响声,摆动着脑袋。 绿色的布条系在贲布的脖子上,衬托着贲布白色的身体很显眼。 再有个铃铛拴在脖子下面就更好了,就更像一头牛了。 牛昊心里想着。贲布向后倒退着脚步,转身嗵嗵地走了。 牛昊转过身,看到正闻身后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禁不住一下子笑起来。 你怎么又惹上它,被它按进地里一顿狂踩? 牛昊不怕贲布,害怕贲布的是树精长秀。 空明山上,唯一令长秀丧胆的,就只有那个大白牛了。 直到贲布走远,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高低起伏的山坡后面,长秀才兴奋地嗷嗷大叫着,向着牛昊飞跑过来。 236章 长秀献宝 长秀跑到牛昊身边,一把把牛昊抱起来,兴奋得哈哈大笑。 笑完了,长秀又把牛昊扔回到地上,说了句: “你,不,自重!” 我怎么了? 牛昊没听懂,愣愣地看着长秀。 正闻听得懂,看着牛昊和长秀,嘴角上翘浮现出笑容。 只是浮现的笑容在正闻的脸上一闪而过。正闻随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 “你,轻。” 长秀又说道,伸手指着牛昊。 当然。顿顿喝粥,我没被饿死,已经很万幸了。 牛昊看到长秀的手上,少了一根手指。 长秀有人形,手脚四肢一样不缺。就是样子看起来,还是一个千年老树桩的样子。瘦削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坚硬的树皮,如同一身坚甲,带出硬朗的气势。 牛昊拿出那根从贲布脖子上拔下的木刺递给长秀。 那根木刺,还带着斑斑血迹,就是长秀折断的手指。 长秀接过木刺,凑在鼻子底下闻着,接着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发出咔咔的声响。 长秀不管是什么都会塞进嘴里,牛昊已经习惯了。 正闻却是第一次见到,眼看着长秀把自己折断的手指吞下肚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明知道这里是贲布的地盘,还跑来干吗?” 牛昊问,长秀低着头看着牛昊,正要回答,却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喉咙跟着发出咳咳的急咳。 牛昊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长秀高大的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剧烈地抖动起来。 咋回事? 牛昊扑到长秀身上。 长秀两只小眼睛向上翻着,露出白眼珠。 这是……中毒了? 长秀,刚才把自己折断的手指塞进嘴里,吃掉了。 手指是长秀的,可是上面沾着贲布的血。 贲布的血有毒? 谁他娘的知道! 牛昊一脸焦急,转过头看着正闻。正闻冲到长秀身前蹲下来,长秀的嘴里已经涌出白沫。 这,这,这可怎么办吗! 牛昊看着正闻,正闻也没有解毒的本事。一只手扶住长秀的额头,眼神中流露出悲戚。 长秀伸出手,按在正闻的手上说道: “漂亮,姑娘。” 长秀是树精,喉舌的构造用来说人话,总是有些吃力。缓慢而且长长吐字不清。 长秀说出“漂亮姑娘”,牛昊并没听清,还以为长秀在说解毒的方法之类。 正闻已经甩开长秀的手,忽地站起身来。 长秀接着发出哈哈的爆笑。 你他娘…… 牛昊瞪着长秀。 是在吓唬人? 知不知道老子差点被你吓得哭出来! 转过头看到牛昊虎着一张脸,长秀板起面孔收住笑声,却止不住得意继续在喉咙深处发出哼哼的闷笑。 牛昊摇着头,站起身。 长秀躺在地上,伸出那只折断了手指的手掌端详着。一根新生的手指慢慢生长出来,带着新生枝条的脆嫩。 牛昊平复着刚刚被长秀的玩笑,吓得蹦蹦乱跳的心,又问道: “你闲得没事,去逗欺谁不好,要招惹贲布?” 长秀忽地站起来,一边冲着牛昊招着手,一边迈开大步向着山坡后面走过去。从山坡后面的草丛中,拖出一具干瘪的尸体。 又是偷渡空明山界,被婴藤缠绕丢了性命的家伙。 尸体枯槁,脸上的皮肉紧绷着,露出满嘴寸长的獠牙。 这样的事,牛昊当初陪着长秀巡山时,也经常见到,早已经习以为常。 正闻第一次见到一个生灵,就这么活生生被吸干了浑身的**,皱着眉把头扭到了一边。 “越,来,多。” 长秀说着,拎起手中的尸体,在面前端详着。 牛昊知道,长秀是说这些偷渡边界的越来越多。问道: “我听说明镜道长下山了,还没回来?” 长秀摇了下头,晃荡着手里那具尸体,递向正闻。 牛昊伸手推开长秀的手。 正闻,好歹也是上庭仙师座前的弟子。 虽说长得挺好看,看得长秀心里发痒。可是作为一介仙尊,你也不能如此不顾体面,一直骚扰人家。 这个树精,看到漂亮姑娘会心痒吗? 牛昊抬起头看着长秀。 长秀屡屡想要引起正闻的注目,正闻碍于长秀的身份,不敢跟长秀翻脸,所以就把脸背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长秀勾不起正闻的兴趣,自己也变得兴趣索然。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回来,什么,事。” 你终于想起身边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牛昊冲着长秀说道: “肚子饿,想吃肉!” 长秀点着头,接着把手里的尸体伸到了牛昊面前,说道: “肉,干,你吃。” 牛昊皱起眉,瞪着长秀。 长秀咯咯笑起来,冲着牛昊招着手,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牛昊以为,长秀是要去打猎,给他准备一顿丰盛可口的饭食。 牛昊想错了。 长秀依然是要献宝,向正闻献宝,要引起正闻的兴致,让这个漂亮姑娘多看他一眼,冲他露出甜美的笑。 福田道场,树精长秀最大的宝,就是镇压在巨石下面的匕吞。 远远看到那块巨石,牛昊就泄气了。 长秀的两只小眼睛里,却闪露出兴奋,不时转过头,看看正闻的表情。 正闻当年,是由天晶阁直升中庭道院,根本没在福田道场呆过。 在正闻的想象中,福田就是灵气勃发的田野,种植五谷满足空明山万千道众的一日三餐。 牛昊不确定要不要提醒正闻,马上要见到一个怪物,凶恶狡猾,千万小心。 长秀已经扯着嗓子,发出呦呦的高喊。 长秀在唤醒匕吞。 既然是献宝,让正闻见识一下自己掌管的神奇,当然就要让匕吞保持兴奋,露出狰狞。要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有什么可看的。 长秀发出呦呦的喊声,正闻转过头瞥了一眼牛昊。牛昊冲着正闻伸出手说道: “到我身后来。” 那一刻,正闻明显露出了犹豫。看着牛昊的目光中,也不再是冷冰冰的。 只是,犹豫的神情转瞬即逝。 正闻转回头,跟着长秀的脚步往前走。 牛昊禁不住暗暗叹了口气。接着凝聚起心神,紧跟在正闻身后,防备着被巨石禁锢的怪物,发动突然的袭击。 237章 匕吞凶恶 匕吞凶恶。 匕吞更狡猾。 如果说狡猾的殳具传播疫病,令人生畏。狡猾的匕吞会直接将人吞入腹中,不给你留下畏惧的机会。 长秀发出呦呦的叫声,巨石后面像是回应一样也发出呦呦的叫声。 正闻不知道石头后面藏着什么,紧跟着长秀的脚步往前走。 长秀却突然回过身,把正闻推到了旁边。 脚下,就是那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地面。 地面裂开,就会冒出匕吞的身体,把所有一切吞下去。 牛昊见识过。但是牛昊也没看清,钻出地面的到底是匕吞身体的哪个部分,能将所有一切尽数吞下。 长秀推开正闻,小心地避开脚下光秃秃的地面,领着正闻转到了巨石的前面。 石龛里,匕吞带着一脸期待,等着长秀。 看到长秀身后跟着一个人,年轻貌美的姑娘,匕吞冲着长秀骂了一声: “你个遭天火的烂木头,来客人也不提前说!” 说着,忙不迭地收拢起袒胸露乳的身体。 “提前说,也让我梳洗打扮一下。我这副样子,衣冠不整的,怎么出来见人吗。” 匕吞说话的口气显得慌张,慌张中还带着幽怨。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舔着嘴里的口水,抹平鬓角凌乱的发丝。 正闻,完全被面前的匕吞惊呆了。 长秀侧过头,瞟着正闻,脸上露出得意。 梳理了鬓角抹平了眉梢,匕吞这才抬起头打量着正闻,接着发出啧啧的惊叹。 “真是,天仙一样的漂亮女子。冰清玉洁,英气逼人。” 正闻再是冷冰冰的,被匕吞这样夸奖,也禁不住内心有了波动。转动目光瞥了牛昊一眼。 牛昊紧盯着匕吞,不敢有半点松懈。 匕吞就像是看不够一样,一遍一遍打量着正闻,流露出惊艳、羡慕甚至还有些嫉妒的神色。 接着,匕吞又向正闻说道: “你走近些,让我看看清楚。这样的美人,真是难得一见。” “不可!” 牛昊拦住正闻,匕吞冲着牛昊呵呵笑起来,说道: “怎么,你怕我吃了你的小心肝啊。这么一个美人,我可舍不得。” 正闻看了看牛昊,向着匕吞抬起了脚步。 看到正闻真的要往前走,长秀也紧张起来。 正闻第一次见到匕吞,不知道匕吞的凶恶和狡猾。 虽然说,刚生下来的牛犊子不怕老虎。可是并不耽误老虎一口吞下牛犊子,打牙祭。 长秀伸手去拉正闻,却被正闻推开了。 推开长秀,正闻两只手背在身后,迈步走向匕吞。 匕吞望着正闻,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样一个神女下凡的美人儿,本应该找一个如意郎君,郎情妾意尽享人间美妙,却偏偏被山上那些臭道士耽误了美好青春,真是作孽。” 匕吞端详着正闻的脸庞,接着说道: “你看看这唇含樱赤腮染桃红,你看看这双眉挂黛眼亮如星。你这样一个天造的美人,就舍得放下喧嚣世界,万千红尘?还是你从不知物欲美妙,多多益善。” 匕吞冲着正闻自言自语,一双眼睛慢慢盯住正闻的双眼。 牛昊和长秀站在正闻身后,只听到匕吞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等到牛昊感觉出不对时,正闻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匕吞面前。 牛昊在心里喊了声“该死”,扑向正闻。 正闻冲着匕吞发出一声怒喝: “你敢蛊惑我!” 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已经结出闪亮的法阵符文。 正闻发出怒喝,匕吞就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挂在脸上的盈盈笑意还没褪干净,双臂齐出抓向正闻。 正闻抽身后退,背在身后的右手拍到左手上,双臂齐出带出一道水柱挥扫出来。双手在身前合握时,流动的水柱已经化成一道冰柱。 匕吞一抓未中,凶相毕露,摇晃着身体再次伸出双臂。 正闻合握的双手挥斩而下,手中的冰柱发出噼啪的响声崩裂开来。劈落的冰柱劈到匕吞的身上时,崩解的冰屑飞散,冰柱已经变成一把寒冰宝剑。 寒冰打造的宝剑锋利,劈中匕吞,划开的伤口瞬间鲜血迸溅。 匕吞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美如天仙的美人儿,耍起狠来并不比她差。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飞溅出鲜血,才“啊”地一声惨叫起来。 匕吞没想到,树精长秀也没想到,一双小眼睛盯着正闻看着,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做得太出格,惹恼了正闻也给他一下子。 正闻一击而中,身体已经退回到牛昊的身边。 匕吞两只手捂着鲜血横流的伤口,冲着树精长秀哀嚎道: “你个遭天火的烂木头,带来个姑娘凶狠霸道。她砍伤我,你管不管?” 长秀转过头看了看正闻,冲着匕吞摇着头说道: “怕,挨,揍。” 长秀当然不会管。 虽然不知道匕吞盯着正闻的眼睛,给她营造了怎样的幻象。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景象。 匕吞也从没指望长秀会帮她。转过眼神看着正闻,嘴里说道: “女人凶,如老虎,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没有男人人喜欢,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所以你才跑到山上当道士,对不对?” 匕吞说着,两只手推起伤口的两边,推得伤口挤在了一起。 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逐渐变得黏稠,颜色也变得暗沉。 匕吞在松开手时,被寒冰剑锋斩开的大口子,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颜色艳红的印子,还有沾在皮肤上的殷红血迹。 匕吞平抻开两只手,抓握成拳。然后冲着正闻说道: “我刚刚,可是看到你的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看到你冷冰冰的外表下面,春心一直在荡漾。” 正闻带着冰冷的眼神,紧盯匕吞。左手掌心织结出符文,右手的手指克制不住出手的冲动,轻轻跳动着。 匕吞呵呵笑着,接着说道: “要我说说你那些小秘密吗?就比如知道有人要把你扒个精光,怒从心头起恨不得上去宰了他,可是又忍不住在心中生出许多一些渴望。” 匕吞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着,眼神瞥向站在正闻身边的牛昊。 正闻一声未吭,身影闪动扑向匕吞。 238章 当心 匕吞一再激将正闻,就是让正闻往上冲。 正闻只有冲上来,距离匕吞近了,匕吞才有机会捉住正闻,把她吞进肚子里。 正闻一声不吭冲向匕吞,牛昊再想拦下正闻,已经来不及了。 匕吞伸出双臂,叉开的十指像是两把钢叉,叉向正闻。 正闻冲到的位置,匕吞伸手可及。 眼看着匕吞双手似叉,伸到面前。正闻停在那里,既不躲避也不反击,像是被吓住了一样。 牛昊扑到正闻身后,想要护住正闻,已经听到匕吞得意的笑起来。 匕吞的手指碰到正闻,随即把正闻紧紧抓在手里,向着自己面前猛拉。 正闻织结在掌心里的符文落地,冻结的白汽顺着正闻的身体弥漫出来。弥漫的白汽遮住了正闻的身形,弥漫的白汽中传出匕吞发出的一声长嚎。 匕吞的两只手,被牢牢地冻在正闻的身上。而正闻,挥画的符文重新结出一把锋利的寒冰宝剑,高举过头,向着那一双伸到自己身上的手臂猛斩下去。 匕吞发出的第一声长嚎还没停歇,紧接着就发出了更加凄厉的一声长嚎。 冻结的白汽消散,正闻已经抽身退回来。刚刚站过的地上,落着两只带着半截手臂的手掌。 长长的一声嚎叫之后,匕吞举着两只只剩下半截的手臂。齐斩的伤口喷出鲜血,迸到匕吞的脸上,溅到束缚匕吞的巨大岩石上。 没了手,又该怎么办? 匕吞抬起头,远远地看着正闻,突然哼哼地笑起来。 “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心肠能这么狠毒。不来这空明山,陪这些臭道士吹箫磨枪,你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我。” 匕吞说着,止不住哼哼的笑声,变成了哈哈大笑。 匕吞两只被斩断的胳膊上,还冒着血呢。 匕吞就举着两只鲜血淋漓的胳膊,冲着正闻哈哈大笑,像是气急之后发了疯。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树精长秀。 匕吞虽然是空明山的仙师擒获,不过一直由长秀负责看管。 如今,匕吞的两条胳膊被斩断了,会不会牵连长秀受责备? 长秀根本不在乎匕吞怎么样了。 长秀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正闻身上。 空明山上的女道士并不多见。凤毛麟角的几个,也都直接升入中庭道院,根本不会再福田道场停留。 所以长秀见到女道士的机会并不多。 想不到的是,刚刚见到这个女道士,看样子美若天仙,骨子里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凶狠。 匕吞哈哈地笑够了,又冲着正闻说道: “你来,我们再来打过。” 听到这句话,牛昊转回头看着匕吞。 牛昊知道,以匕吞的凶狠,是绝不会服输的。 可是你的两只手都没了,剩下的半截胳膊,就跟两根棒槌一样。你还要打。 怎么打? 让正闻戳在你面前,让你棒槌擂鼓一样嗵嗵敲吗! 正闻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刚刚那样大步走过去。而是重新把束缚匕吞的巨大岩石打量了一遍。 “害怕了?” 匕吞问。晃动着鲜血淋漓的手臂,把冒出的鲜血向着正闻甩过来,嘴里跟着说道: “那就赶快滚,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惹人烦!” 正闻左手背到身后,在掌心中织结出法阵符文,迈步向着匕吞走过去。 匕吞盯着正闻,突然摆动着半截的手臂,做出一扑而出的样子。 正闻脚步稍作迟疑,继续走向前。 匕吞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想不到你还真是有胆气。” 眼看着正闻一步步走近,匕吞又说道: “你让我真有些舍不得把你拿来填补我身体的虚空了。” 牛昊盯着石龛里的匕吞,迈步跟在正闻的身后。 匕吞的身体被牢牢禁锢在巨石中,两条胳膊活动自如,刚刚又被正闻斩落在地上。 应该,再没有能害人的本事了。 可是这么个凶恶的怪物,谁又敢保证她真的已经无力作恶,只是在逞口舌之快。 隆隆的声音响起来,在地底下,在禁锢匕吞的巨石后面传过来。 那是,匕吞最让人恐怖的本事。尘土飞扬中,匕吞的下半截身体从地底下冒出来,吞噬一切。 好在,匕吞的身体被巨石镇压,下半截身体只能巨石后面冒出来。 正闻也听到巨石后面发出的声音,还有剧烈的震动,从地面传到脚上。 正闻小心地迈出每一步,背在身后的左手掌,织结的法阵符文呼之欲出。 匕吞搅动着下半截身体,在巨石后面发出响声,震动着地面尘土飞扬。像是急于冲破禁锢,扑杀面前的正闻。 站在远处的长秀突然开口说道: “当,心!” 剧烈震动的地面,突然间就裂开一道口子。飞扬的尘土当中,一道黑影一闪而出,扑向正闻。 长秀喊出“当心”,正闻手中的符文已经落地。精光迸射中,一道冰封的墙壁横在正闻面前,挡住迎面扑来的黑影。 黑影撞到冰墙上,厚实的冰墙发出一声震响,被撞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扑出地面的黑影一闪而逝,缩回到地下。 正闻打出的第二道符文跟着落地,封冻的坚冰冻住脚下的地面。挡住地底下破土欲出的袭击。 匕吞的下半截身体,被正闻冰冻的地面挡住,没能冲出来。 匕吞发狠,再次用力。 整个一块被冻结的地面被猛地顶起,掀翻过去。正闻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正闻倒下的地面,裂开的大口子犹如一张血盆大口,等着将正闻猛吞下去。 听到长秀喊出“当心”,牛昊就已经默念口诀。 正闻身体倒下,牛昊已经变身石头人,踏步向前抢在正闻前面,踩进地面裂开的大口子里。 裂开的大口子,就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牛昊一脚踩进去,整个身体就陷了进去。 牛昊变身石头人,不惧击打,打人的力量更大。 可是化身石头人,身体变得沉重无法跑跳,更不能闪转腾挪。 沉重的身体落进张开的血盆大口,牛昊想挣扎出来,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而裂开的地面下面,更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紧裹住牛昊,把牛昊拼命拉进去,如坠深渊。 239章 烤熟了牛昊 牛昊抢在正闻前面,一脚踏进地面裂开的大口子。 正闻被牛昊撞开,身体倒落在地,树精长秀已经甩出陡然变长的胳膊,抓住正闻拉回到自己身边。 牛昊来回摇摆着身体,想要抓住点借力的东西,阻止身体下坠。 可是身体周围无处借力,裂开的地下深处,还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紧裹住牛昊,把他往下拉。 长秀拉回正闻,紧跟着甩出另一条手臂。盘绕着虬枝劲藤的手臂缠住牛昊,把他向着自己面前拉回来。 大概是牛昊化身的石头人个头实在太大,身体坚硬一如磐石。 匕吞撕裂了地面的下半身想要吞噬牛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把牛昊一口吞下。 石龛中,匕吞的上半身左右摇摆,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拼命在用力。 长秀伸出手臂缠住牛昊,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战胜匕吞,把牛昊拉出来。 正闻冲着牛昊大声喊道: “离火,用离火!” 火! 没错,牛昊还从没见过哪个怪物不怕火烧的。 牛昊挥动左手啪地拍到右臂上,念出口诀。 一团烈焰从牛昊身体中升腾起来。 可是牛昊现在,还是个石头人,一身皮肉就是厚实的坚石。 火焰升腾而起,却不能蓬勃而出。牛昊只觉得,真他娘的热啊! 牛昊受不住炽热,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 一团橙红的火焰从牛昊嘴里喷出来。紧接着,牛昊那一身厚实的岩石,带着一阵咔咔的响声崩裂开来。 裂开的石缝里,闪露出星星点点的火色。 寻隙而出的离火随即升腾起来。 离火熔化岩石,牛昊浑身冒着浓烟,如同一个披挂着熔岩铠甲的上古武士。 牛昊耐不住火焰的炙热,匕吞更受不了熔岩的烧灼,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摆动深藏地下的身体,把牛昊吐了出去。 长秀抽回手臂把牛昊拉回到自己身边,紧跟着抽回手,拼命地吹着气,吹灭手掌被烧的冒出的火星。 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又这么没了。 匕吞不甘心,搅动着地面一阵尘土飞扬,想要再一次把正闻捉回来吞下去。 长秀抬起头看向匕吞,甩出另一只手,伸长的手指砰地戳到了匕吞的眼睛上。 匕吞啊地一声惨叫,伸手去捂脸。 可是匕吞的手已经被正闻斩掉了,只留下棒槌一样的半截手臂。 “你个遭天火的烂木头!” 匕吞冲着长秀嚎叫着,甩动着半截的手臂。 伤口,重新有血被甩出来,还有两只不断生长新手。 这家伙,就像长秀一样,能让身体四肢重生! 长秀是树精。树精有天赋神力自然生发。 匕吞呢,又是什么? 匕吞明明能够让自己的断肢重生,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回天无术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诓骗正闻走到她的身前,让她倒转深埋在地下的下半身,吞吃正闻。 匕吞狡诈,绝不是妄言! 牛昊被长秀拉回去,身上的离火渐渐散去。一身被熔化的岩石,也慢慢消退。一身道袍早已经被烧烂,冒着淡淡蓝烟。被烧烂的道袍挡不住身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燎泡。 正闻想要伸手帮帮牛昊,可是又怕自己的触碰,弄疼牛昊。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泡,泡他!” 树精长秀冲着正闻说。正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长秀在说什么。挥画的符文落地,一道水柱拔地而起,把牛昊裹在其中。 水花清冽,托起牛昊的身体。牛昊本能地划动着手脚,浑身的焦渴瞬间就被化解了。 长秀东面走几步,西面走几步,嘴里念念有词的,手里逐渐多出许多药草来。 长秀是树精,能够令集专治烧烫伤的药草。可是长秀并不知道该怎么用,是该嚼烂了糊在伤口上,还是熬出一锅药汤给牛昊灌进去。 “找,采药,的!” 长秀扔下药草,迈开大步噔噔地跑了。 正闻结立法阵,不断挥画符文保持浸泡牛昊的水柱。 匕吞用重新生长的手,揉开了被长秀戳痛的眼睛,看到牛昊的样子禁不住咯咯笑起来。说道: “快看看,看看他裤裆里……” 匕吞话没说完,正闻甩出一道符文,带着瓢泼的水柱迎头浇到匕吞身上。没等匕吞发出咒骂,迎头浇下的水柱瞬间冻结,把匕吞冰封在里面。 牛昊浮在水中,看到匕吞的样子,禁不住心头一凛。 上庭五大弟子,功法各有专精。 正闻专学润下,杀阵中为师兄弟护法,填补耗失的功力。 牛昊以为,正闻的所学的功法中,就没有可以攻击的杀招。 现在牛昊知道,正闻所学的功法中不但有杀招,而且分外凌厉,杀气腾腾。 正闻守在牛昊身旁,不时查看牛昊身上的伤,却始终避开牛昊的眼神。 牛昊也不敢看正闻的眼睛,甚至不敢在这个当口再多想些什么。害怕又被正闻看穿。 但其实,牛昊挺想想象点什么的。就比如…… 牛昊用力按下胳膊上的燎泡,剧烈的疼痛让牛昊禁不住猛吸凉气。打消脑海中渐渐成形的念想。 长秀噔噔地跑回来,身上驮着清平。 清平辨识药草,熟悉药性。知道该怎么做,能为牛昊缓解疼痛,痊愈伤口。 清平被长秀扔回到地上,看到眼前的一切,有些发懵。 一身洁白的上庭仙长,寒冰封冻着赤裸上身的恶妖,还有让清平朝思暮想的牛昊。 而牛昊,我这大哥,你咋还把自己给烤熟了呢! 牛昊冲着清平嘿嘿笑着说道: “你是不知道,老刺激了!” 清平拿来药草,该吃的就让牛昊嚼烂吞下,外敷的就调成药糊抹在牛昊身上。 正闻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帮忙,只有在牛昊忍不住疼,倒吸着凉气发出呻吟时,眼神中才流露出关切,一闪而逝。 长秀把浑身涂满药糊的牛昊拎起来,驮在身上,领着正闻和清平往回走。 摆脱了寒冰封冻的匕吞,冲着正闻的背影喊道: “记得有空来看看我,下次我一定把我的小秘密说给你听。保证听的你脸热心……” 正闻结出符文,坚冰重新封住了匕吞。 230章 灵气氤氲 清平拢起篝火,柴架上烤着褪了毛的山鸡,剥了皮的野兔。 这是牛昊和清平的晚饭。 树精长秀也吃肉,但不需要剥皮烧烤这么麻烦。 清平离开禁狱,就再没见过牛昊。 问了伙房管事的,说牛昊被上庭的仙长带走了。 清平一度担心,是不是牛昊私闯禁狱惊动上庭,要拿牛昊治罪。 不过后来又听说,牛昊去上庭是因为上庭仙师看重牛昊,要收他做弟子,传他功法。 清平觉得牛昊担得起。 在清平眼里,牛昊仗义,一身侠气,正是空明山最缺少的。 牛昊能被上庭仙师看重,清平心里高兴。 牛昊捧着烤鸡,给清平讲起上庭杀阵,恶兽殳具。清平拎着烤兔子腿,给牛昊讲起自己回来后,福田和伙房发生的各种趣事。两个人带着满嘴油花,不是发出哈哈的大笑。 正闻站在很远的地方,远离两个人远离篝火散出的烟火气。 正闻早已经习惯了服气饮露,运化生息。不明白牛昊为什么要对这种食物情有独钟。臭烘烘的吃得满脸油渍,想想都恶心。 牛昊偶尔瞥一眼正闻。 牛昊也不理解,正闻每天吃得那么寡淡,肚子里的馋虫就不叫吗? 可能正闻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馋虫。 像正闻这种,感觉到饿了,随便深吸一口气,就饱了。馋虫还呆在她肚子里干吗? 也学着简衣陋食清心寡欲,等着一起成仙呐。 入夜的福田,灵光闪烁。 浮动的灵光从土壤中,石缝里浮现出来,犹如点点萤火飘入夜空。 这样的景致,清平看不见。 牛昊要看,也要静下心神张开法眼才能看到。 正闻看得见,被浮动在夜空中,点点繁星一样的灵光所震撼,接着哼地一声笑起来。 长秀走到正闻身边,伸手轻拍正闻的肩头,示意她跟自己来。 “好,处,去。” 长秀说道,正闻皱着眉,接着想到应该是“好去处”。 正闻刚刚点了下头,长秀一把拎起正闻,迈开大步跑了起来。 长秀驮着正闻,奔跑如风。搅动漂浮的灵光翻卷回旋,在长秀的身后聚成一条长长的,发光的轨迹。 长秀驮着正闻,来到繁花树下。 势如参天的繁花巨树,通体闪亮。每一根枝杈每一朵花盘每一片花瓣,无不闪烁着灵光。浅白温润浅黄和煦浅粉妖娆。仔细看,甚至能看到脉脉灵光,经由无法合抱的树干,流入枝杈,注入花盘,再由一片片花瓣生发出来,飘入空中。 “上,面。” 长秀冲着正闻指了指高不可攀的繁花树顶,不等正闻回答,猛地向着树干撞上去。 正闻发出一声尖叫,长秀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而正闻,被繁花巨树伸出的高低枝杈相互传递着,转眼间人就已经站到了高高繁花树顶。 站稳了脚跟,正闻却还没反应过来。按捺不住紧张,一颗心狂跳不止。 抬眼望出去,正闻一下子就忘记了紧张,忘记了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福田道场,尽收眼底。 入夜的福田,从来不是昏黑一片。如果你真有本事看到,会发现福田原来是那么生动,热闹非凡。 开垦的田野,因为种植了不同的庄稼,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闪动的灵光,甚至连性情都不一样。 那些格外活泼的,会三三两两,又或者成群结队地袭入旁边区域。搅动起那些沉稳的灵光四处飞散,直到被逼得退无可退,才绝地反击一样,拉着那些“入侵者”飞舞盘旋,飞上半空。 目光越过田野,更远的地方应该就是来的时候经过的,那片大草原吧。 那片草原上,有一头异兽。 正闻听牛昊说,那个叫贲布的异兽起身是一头大白牛。 可是在正闻眼里,那个一身坚甲、掣电驰风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大白牛! 最让正闻吃惊的是,牛昊竟然骑到了它的身上。 想起牛昊,正闻把眼神从遥远的帛海草原收回来。 面对匕吞,正闻有危险,牛昊想都不想就挡在了前面。 万幸的是,牛昊虽然被烧得一身燎泡,却还是全身而退。 这件事如果换做,换做……正思师兄。正思师兄能做到牛昊那样,不顾生死挡住前面吗? 正闻心里想着,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灵光闪烁,却看不到上庭。 上庭不可见。 在上庭,无论怎样极目远眺都看不见中庭道院,更别说福田道场。 身在上庭,根本不需要理会下面的世界会发生什么,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 空明山上,高高在上的上庭,堪比九天。 “看,这里。” 正闻身后突然传来长秀的声音。 正闻转过头,却看到一个闪闪发亮的人,脸对脸站在自己面前。 正闻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看清楚,灵光凝聚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一袭白袍,亭亭而立。 正闻仔细打量那张脸。 灵光凝聚的人,也露出专注的神情,向自己看过来。 学我? 正闻觉得好笑,不自觉嘴角上翘露出笑意。 闪闪发亮的那张脸上,同样翘动嘴角露出浅浅地一抹笑。 正闻憋足一口气吹出去,发光的人儿瞬间化作点点灵光,扶摇飞上夜空。 正闻跟着长秀回到篝火边时,牛昊和清平两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清平还解开衣襟,露出肚皮。 “我们,回去了。” 正闻冲着牛昊说。 天亮后,牛昊就要进入功房,跟师父明月修习功法。 牛昊从地上爬起来,把清平带来的粗布道袍裹在身上。 正闻冲着长秀深施一礼,转身先走。 牛昊拥别清平,长秀伸出手搭在牛昊的肩上。 牛昊以为长秀要道别,长秀却突然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冲牛昊说道: “漂,亮,姑娘,你,要,欢喜,她!” 长秀的一双小眼睛闪出精光,冲着牛昊闪呀闪的。牛昊一下子就明白长秀说的“欢喜”,是什么意思。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的背影,冲着长秀摇着头,学着长秀的声音说道: “怕,挨,揍。” 长秀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挨,揍,也要!” 241章 第一课 混元伊始,世界初开。清阳升升以为天,浊阴沉降而成地。 天地开,阴阳自成。木金水火土,五行循环,化生自然万物,孕育大道神通。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 “你文质有限,我不跟你论大道永恒,只讲五行神通。” 牛昊点着头,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自然万物,皆由五行化生。五行之力各具长短,互有生克。所以从不存在哪一个更强,哪一个最弱。重要的是,你要善于运用。” 明月道长说着看了看牛昊。 “这一次,我遣正闻与你同行。你应该见识到正闻润下功法的厉害了吧。除了结阵守护,更有凌厉攻势能取人性命如反掌。” 牛昊点着头。 正闻,真的让你牛昊开了眼了。 进退之间,凌厉杀机毕现。 匕吞就算是凶恶之辈了,竟然也让正闻斩落双手,只剩下长声哀嚎无能为力。 只是功法厉害,更需要用功之人的功力深厚。否则根本无从驾驭。 牛昊在心里想,明月道长像是感觉到了一样。说道: “正闻功力深厚,其实远在其他人之上。正闻隐忍,从无骄恃。不想夺走两位师兄的风头,甘愿从位于人后,为师兄弟们护法。我一直以为,正闻是一定会大作为的。” 说完,明月道长转过头看着牛昊说道: “木金水火土,我从润下功法开始教你。你学到了,要勤学苦练。你学不会,我也不会怪你。修道练功,除了有根基还要有悟性。耳提面命,也改不了学不会用不到。反而变成累赘。” 牛昊点着头,跟着明月道长走进功房。 功房宽敞,空荡荡的看不见有什么摆设。 牛昊走进功房,明月道长抬手间,功房中央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蓝莹莹的身影,闪着粼粼水光,显得灵动。 “盈益,润下之灵。不管是无根天水,还是绝地黄泉,都由盈益聚化。你若能修齐润下功法,随时召唤盈益助阵,布霏霖以护体,凝霜雪以杀敌。受用无穷。” 那么神奇? 那就快开始吧! 润下为水。观无色、尝无味,饱止饮、失则渴。集涓成溪,汇聚湖海。盈盈可载舟,沉沉将覆顶。 演练杀阵时,正闻挥画符文,打出淡蓝炫光裹住身体,用的是退守的功法。而面对匕吞,凝聚出寒冰利剑就是杀敌的攻势了。 明月道长结出润下法阵。 “法阵,给你施展功法时,提供源力。能让你事倍功半。事出紧急时,不结法阵,同样可以施展功法。除非你功力深厚,否则很快就会力有不逮,无力为续了。” 牛昊点着头。 牛昊倒是常常不结法阵就施展功法。 倒不是牛昊自恃功力深厚。 主要是,牛昊不会结立法阵。 而且单独对敌时,也没时间让你结立法阵。只能撸胳膊往上上了。 “润下功法,有守有攻。沐法,让人御敌。” 明月道长随着说,随着画出一道符文。 盈益的周身,瞬间蒙上一层淡蓝的炫光。 “汲力,填补气力。” 随着明月道长画出另一道符文,牛昊脚下渗出粼粼水光,滋养出一股力量充盈了牛昊的身体。 “飞雪,扰乱视野。” 明月道长话音落地,漫天大雪已经遮蔽了盈益。 “寒霜,立阻劲敌。” 一道冰墙立在牛昊身前。 明月道长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憋了半天,说道: “师父你说得太快了,我没看清。” 明月道长点了下头,逐一画出符文,逐一讲解。 牛昊聚精会神,个个牢记。 牛昊知道自己笨。每当遇到这种时候,总觉得心力不够使,心思不够用。 只是明月道长有言在先,他只管教,牛昊能不能学会,要看自己的能力。所以牛昊要是学不会,明月道长也绝不会再教第二遍。 怎么办? 好办。 元神离体后,还能够一分二二分三。这个,师父何烨也曾经教过牛昊。只是牛昊很少有机会运用。 现在,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牛昊分神,各自默记一道符文。 明月道长看出来了。惊诧之余,对牛昊的找到这样一个不算窍门的窍门颇为赞赏。 正观他们几个就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 在他们看来,这么做会有投机取巧之嫌。而投机取巧,绝不是上庭弟子应该有的作为。 藏娇应该不会有所顾忌。可是藏娇冰雪聪明,用不着分神,就把教授的功法牢记在心了。 就是性情太散漫,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刻苦练功上。 想到江藏娇,明月道长暗暗叹了口气。回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这几道功法,你要烂熟于胸,做到随时可以取用。明天我来检查功课,再决定要不要教你更精深的润下功法。” 牛昊诺诺点头,明月道长已经转身离去。 沐法,汲力,寒霜,正闻都使过。只不过给牛昊填补气力时,不是粼粼水色生于脚下,而是一道水柱迎头泼过来。 可能,正闻觉得牛昊体格太大,怕寻常的汲水不够牛昊喝的。 飞雪倒是第一次见。 漫天飞雪阻挡视线,虽然不能直接伤敌,却能借机变换位置,打对方一个毫无防备。 牛昊回想着符文,挥画出来,眼看着功房中央的盈益,却没拍落出去。 明月道长说,盈益是润下之灵。 润下之灵,是水神? 水,也有神? 牛昊盯着盈益看着,缓步走过去。 盈益的身体,明明就是一泓碧水,却凝聚成一道水柱,立在功房中央。水柱表面,一直在起伏,就像涌动的水面。中间,有一团光一直在闪亮。 应该不是神吧。 因为盈益根本看不出人形,也没有人一样的五官样貌。 牛昊伸出手指,试探地拂过盈益涌动的身体。 凉丝丝格外滑润。 牛昊又把手指戳进盈益的身体,起伏涌动的水柱瞬间化成坚冰,把牛昊的手指冻在了里面。 我错了,我不该犯贱,不该用手戳你! 牛昊咧着嘴,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活该。 平白无故有人戳你,还一下子戳进你的身体里,你会不会火大! 水柱再次涌动,盈益松开了牛昊的手指。 242章 你们干什么了 功夫要磨练,才能熟能生巧。 牛昊对着盈益,立阵结符,一招一式地打过去。 功房门口,江藏娇冲着牛昊大喊。 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匆匆过完了。牛昊专心练功,竟然完全忘记了吃饭的时间,忘记自己的肚子早就应该饿了。 伙房里,几位师兄都在。 看到牛昊,正观大师兄带着一脸和蔼笑容,冲着牛昊说道: “师弟练功,辛苦了。” 正思虎着一张脸,看着牛昊的眼神中,鼓胀着愤怒。 牛昊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惹到他了。 正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到牛昊进来,眼神不自觉地瞟了正思一眼。 师父明月,准许牛昊不持戒。 所以牛昊可以吃肉。 牛昊还能喝酒。 不过牛昊不想太放肆。 有肉吃,牛昊就已经很满足了。 牛昊的饭食,被单独摆在一张小桌上。双手捧的陶盆里盛着清粥,白水煮烂的肉块沉在盆底。 牛昊呼噜呼噜地喝粥,正言吃过了自己的晚饭,走过来坐到牛昊桌边。 正言并不是眼馋牛昊的饭食。 上庭弟子对于吃肉,从来没什么兴趣。 除了牛昊。 正言坐到牛昊桌边,看着牛昊鼓着腮帮子嚼着肉块,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跟正闻师兄在福田发生了什么?” 啊? 牛昊停住咀嚼。 我跟正闻师兄发生了什么?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 江藏娇也凑到牛昊桌边,狠狠瞪了正言一眼,说道: “就你性子急。不是讲好,吃了饭回房间再说吗?” 正言瞥着江藏娇,说了句: “我性子急,又不是今天开始。”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娇,咽下嘴里的饭食。 你们到底在问什么? 江藏娇压低声音,冲着牛昊说道: “今天一整天,正思师兄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对正闻更是不理不睬。” 正言抢过话头说道: “何止不理不睬。杀阵中,还故意躲开正闻师兄的护法。” 听起来,两个人像是反目为仇了。 为什么呀? 正言看了一眼江藏娇,冲着牛昊说道: “问你自己呀!” 这……关我什么事啊! 江藏娇说: “所以才问你跟正闻师兄在福田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一块放牛,一块打怪,一块皓月当空、开怀畅饮。可是这些跟正思有个狗屁关系? 皓月当空开怀畅饮,这是牛昊瞎说的。 福田道场白天看不见太阳,往上难见到月亮。牛昊跟清平吃了烤山鸡烤兔子,却并没喝酒。 就算我跟正闻师兄,两个人看对了眼,在福田道场晒了月亮。这跟正思又有什么关系! 一声叹息,突然在牛昊耳边响起来。 发出叹息的,既不是江藏娇,也不是正言。 牛昊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 身后没人。 这又是,咋回事! 叹息过后,一个声音接着在牛昊耳边响起来: “庭中扶桑,其花灿兮;山中乔木,伟兮壮兮。扶桑灿烂,采之霓裳;乔木华盖,辟雨遮阳。采之扶桑,好做霓裳;委之乔木,辗转徜徉。霓裳旖旎,我思我想;乔木伸伸,不能相忘。” 牛昊知道扶桑是花,红色花朵很好看。乔木,应该是种什么树。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是要告诉牛昊怎么养花种树? 牛昊并不关心文绉绉的一大段是在讲什么。 牛昊很想知道,是谁趴在他耳朵边说悄悄话! 因为说话的声音,只有牛昊听得见。江藏娇和正言,没有丝毫的反应。 身后,正闻喊了声“二师兄”,吸引着牛昊转过头。 正思大步向着门外走去,正闻在跟在后面,不停地喊着二师兄,正思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 一声叹息随即在牛昊的耳边响起。 “赤子我心,不解君心。” 牛昊格外用力地转回头来。 除了江藏娇和正言,身边真的再没有别人。 并不是没有,只是牛昊没看见。 伙房里,一直有一个负责做饭的鬼仆。 只不过鬼仆整天呆在伙房里,常常被人忽视。 想到鬼仆,牛昊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元神离体,回来时发现自己的身子也跑出去野去了。 牛昊以为是自己的身子要变成行尸,其实是鬼仆在暗中作祟。 元神离体,留下一具身宅,都是要摆下法阵镇守。为了防止飞鸟走兽侵食,更要防止入夜后,没了身骨的游魂侵占身宅。 牛昊觉得,自己在空明上庭,不会有飞鸟走兽进入自己的房间。空明上庭道法森严,更不会有游魂侵占身宅。 可是牛昊恰恰忘记了,伙房里还有一个做饭的鬼仆。 一只手,在牛昊胸前摸了一把。接着一声咯咯的轻笑在牛昊耳边响起。 没错,就是鬼仆。 牛昊愣愣地出神,江藏娇用力捣了牛昊一拳,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问了你半天,你怎么也不说话。你该不会真的跟正闻师兄发生了什么吧?” “发生什么了?” 牛昊反问江藏娇。 正言转过头冲着江藏娇说道: “我也觉得,他们两个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牛昊瞪着正言,忍不住说道: “你怎么跟村里的婆姨一样?” 村里的婆姨最喜欢各种家长里短,道听途说。传来传去,就变得真假难辨了。 正言并不在乎牛昊把他比成传闲话的长舌妇。 牛昊没辙,把那天在福田道场的经历,说给两个人听。 “真的?” 江藏娇问牛昊,脸上却已经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正言带着一脸艳慕,冲牛昊说道: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正行师弟这样出必战,无不胜!” 两个人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心满意足。三个人一起往回走。 正言问江藏娇: “匕吞那么恶毒,为什么不把她彻底消灭,还要养在山上?” 牛昊不等江藏娇开口,就抢着回答: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江藏娇知道牛昊在学她,哼笑了一声,对正言说道: “匕吞杀不死,所以才把她镇压在空明山上,不让她继续为恶。” 正言问道: “焚天烈焰也不行?” 江藏娇并不确定,却还是点了下头。 正言禁不住说了声: “厉害!” 243章 盈益 飞雪扰敌,寒霜阻敌。 功力精进后,寒霜化成封冻的冰墙,还可以直接冻住对手,令其束手待毙。 这一招,牛昊见正闻用过。 落地的符文,把匕吞冻在石龛里,连气都喘不出来。 比起飞雪寒霜,勤加苦练就能掌握。 凝锋就不是多练习,就能熟练应用的。 符文召唤出一道水柱,瞬间化冰,带着凌厉剑锋,斩敌于前。 正是正闻使出的寒冰宝剑,砍掉了匕吞的两只手。 可是牛昊,却无论如何做不到,让封冻的冰柱变出剑锋。 牛昊举着细长的冰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扎凉! 要是,调些蜂蜜在里头,除了凉丝丝降热解渴,味道还很好吃。 这么个神奇玩意,拿到青阳城里去卖,肯定能发大财! 牛昊走神,明月道长带着威严喊了声: “正行!” 牛昊回过神,低头喊了声“师父”。 明月道长说道: “润下功法,冰暴视为极致。搅动满天乌云阴沉,降下寒冰如万箭破空。不管多少敌人,都让他瞬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那不就是,下雹子吗。 厉害点的雹子,能要人命的雹子。 其实,大个的雹子同样会要人命。 有一次下雹子,把村里所有房子的屋顶全都打漏了,还打死村里十几只鸡两只狗。万幸的是,没伤到人。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冰暴功法,要将润下之功融会贯通,想要掌握并不容易。我传给你,并不要求你学会。” 明月道长说着,画出符文。 功房里真的就刮过一阵狂风,带来暴雨将至的潮湿腥气。 紧接着,隐隐雷声传来。明月道长随即驱散了将至的冰暴,止住万箭破空般的寒冰。 牛昊记下冰暴功法,却不敢得陇望蜀,依旧练习凝锋。 明月道长在旁边看着,突然说了句: “正行还真是道法天成。正闻冰雪聪明,学会凝锋,也用了两年。” 牛昊听见了,却不敢走神。把凝聚在手里的,长长的一根冰柱,当成巨剑一样来回挥舞着。 明月道长说道: “你要刻苦练习,不能偷懒。不日之内,为师会有任务交给你,要你去完成。” 牛昊躬身答应,明月道长转身往外走。 师父说,冰暴功法可以不必学会。 但是凝锋,却是一定要学会的。 敌阵前,多出一把寒冰利剑,实在是太有用了。 牛昊对着盈益挥舞着手里的冰柱。一不留神,冰柱碰到了盈益。 盈益被碰到的地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手,紧攥住冰柱。 变出的那只手,涌动着粼粼波光,紧跟着生出了胳膊,身体头颅。 牛昊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碰到盈益哪个部位,让它一下子就变成人了。 变出人形的盈益,夺下牛昊手中的冰柱。纷纷落下的冰屑中,冰柱已经变成宽身薄刃的利剑。 原来你是来帮我的。 牛昊伸手去拿那把寒冰利剑,盈益挥舞利剑照着牛昊就劈下来。 牛昊来不及后退,更不敢伸手去挡。挥画符文使出沐法护体,也太迟了。 想到沐法,沐法符文就在牛昊心头一闪而过。 一道淡蓝炫光瞬间裹住牛昊。 寒冰利剑落到牛昊身上,激起淡蓝的炫光迸射出耀眼光芒。 牛昊抽身后退,大口喘着气。 原来,还能这么玩。 盈益挺动寒冰利剑紧追牛昊刺来。 站开了距离,牛昊虽然不够时间结立法阵,却完全有时间挥画出符文。 牛昊没有挥画符文,而是在心头想起了寒霜。 厚实的坚冰,一下子就把牛昊冻在了中间。 牛昊被冻在冰里面,口不能喊身不能动,连气都喘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盈益挺起利剑刺过来。 坚冰裂开一道深深地裂痕,接着哗地一声瓦解。 还可以这么玩! 牛昊带着满心狂喜,向后倒退着,避开盈益的劈刺。左手在掌心间结出符文,右手打落。 一道水柱出现在牛昊手中,瞬间冰冻。 却就是不能化出凌厉锋刃。 不成剑就不成剑吧,给我这么一个冰棒棒,一样好用! 手里有了家伙,牛昊不再害怕盈益的挥砍。迎着盈益扑上去。 无锋的冰柱,击打在锋刃凌厉的冰剑上,叮当作响。 盈益具人形,进退腾跃,格外灵活。 可是盈益的身体还是一泓碧水一样,涌动着波光粼粼。身体中央,有一团光闪出耀眼的光芒。 明月道长说,盈益是润下之灵。水的精灵。 所以润下功法对于盈益来说,从来不需要挥画符文,甚至不需要在心头想象。 牛昊的冰柱打到,淡蓝的炫光已经裹住盈益。牛昊的身体撞来,封冻的冰墙已经挡在面前。 牛昊知道,盈益没对自己痛下杀手。要不然呼唤冰暴,落下鹅蛋大的雹子,砸不死牛昊也打得他浑身是包。 眼见盈益躲过左拳的挥击,牛昊疾出右手,手中冰柱横扫过去。无锋的冰柱却如同带着锐利的锋刃,从盈益的腰间一扫而过。 没有叫声,盈益的身体瞬间断成两截。 牛昊吓得呆住了,害怕自己一失手把盈益给杀死了。 断成两截的身体,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被横斩的腰间,淌出一些水渍。大概是盈益的血。 那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牛昊扔掉手里的冰柱跪到盈益身边。 该怎么办? 有没有办法,把盈益救回来? 盈益,水的精灵,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断成两截的身体,慢慢化成两滩水。 牛昊把两滩水赶着,聚成一堆。 水,还带着人一样的温度,却没有重新站起来,变回涌动着粼粼波光的水柱。 牛昊有些沮丧,更禁不住心中一阵阵懊恼。 不管盈益是水神还是水妖,它并不善于战斗。而自己刚刚,竟然带着克敌的凶狠,下了死手。 牛昊划拉着地上那滩水,使劲想要挤出些眼泪。 这种时候不哭出点眼泪,就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悲伤。 牛昊很悲伤,却挤不出眼泪。 孤儿出身的牛昊很小就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唯有坚强。 功房中央,突然亮起一道光。就是闪耀在盈益身体里的那团光。 盈益,你没死? 244章 离火离身 功房中央,闪烁出耀眼光芒的,正是盈益身体里的那团光。 牛昊眯着眼,盯着那团光看着。 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刺痛。 地上的水烧开了一样冒出白汽,烫到牛昊的手。 牛昊惊叫一声想要抽回手,白汽蒸腾已经把牛昊的那只手裹在了里面。 你这是,是在报复我吗! 牛昊甩着手,却甩不掉蒸腾的白汽裹在手上。 不仅仅是白汽。 蒸腾的白汽萦绕在牛昊的手背,手掌心却被冻上了一大块坚冰。 这算什么报复手段,冰火两重天吗! 牛昊在伙房呆过,深知一锅水,架上柴火一直烧,总会被烧干,化成白汽飘走了。 可是牛昊从不知道,水冻结成冰,那么大一坨,最终也能消融,无影无踪。 留下牛昊的左手,手背被烫的红肿,手掌被冻得苍白。 闪烁在功房中央的亮光,倏地消失了。 你他娘的小心眼,亏得老子还差点为你伤心流泪呢。 我呸! 牛昊恨恨地往外走,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说不上是烫的生疼,还是冻得生疼。 反正疼得要命。 牛昊经历过痛苦,也耐得住疼痛。 可是牛昊从不喜欢疼痛。疼痛时,也会呲牙咧嘴直哼哼。 牛昊能使出凝锋,长长的冰柱却始终无法凝出锋利剑刃。 师父明月倒也不强求牛昊,说了句: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只要能用来御敌,有没有剑刃不是问题。”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点着头。 正观正言,还有江藏娇,无不说师父严厉。 可是现在看来,师父蛮通情达理的。并不显得格外严厉。 “炎上之功,以火为攻。刚烈直接,绝无虚委。” 明月道长一边说,一边挥画出符文。 “炎上功法,十年筑基,只为锻炼身体耐受炙灼不再避炎焰。此后方可由炎火入门,进而学离火。有大成者,才会问学至高的焚火。” 明月道长又看着牛昊,接着说道: “你没有筑基苦功,没学会炎火,就能施展离火。是因为你那个不算师父的师父,将辟火的法门纹在你的身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明月道长说着,拉起牛昊的手臂,检看着牛昊手臂上的刺字。接着说道: “离着,相也;为火,势更盛。离火的另一个意思,是使出的火焰能够离开身体,远击敌人。” 说着话,明月道长写出一道符文。 右手抓住那道符文,掌心里已经窜出橙红的火焰。接着挥手甩出。 那团火焰拖着耀眼的火光飞了出去。 这个,太厉害了。 而且师父何烨还没教过牛昊。 牛昊嗫嚅着,喊了声“师父”。 明月道长已经把那道符文重写出来。 炎上功法虽然不多,却个个难学。 牛昊摇晃出所有的分身,围着那道符文死记硬背。 明月道长又说道: “凭着你现在的修为,焚火之术,就不要学了。那道本事掌握不好会引来烈焰焚天,令苍生涂炭。” 牛昊点着头。 明月道长问牛昊: “听说你在福田道场时,与长秀交情笃然?” 树精长秀? 牛昊跟长秀,虽然没有像何梦熊一样有结拜之情,却也亲如兄弟。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曲直之功,折曲舒展,正是长秀的当家本事。曲直功法,博大庞杂。攻守之间,变幻莫测。正观专修此法。只是正观行事过于拘泥,总是做不到翻覆之间,攻守长备。” 明月道长说着,又看向牛昊,问道: “你跟长秀交好,他没有传几道功法给你?” 牛昊摇着头说道: “只教会我怎么用水,滋养气力。” 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水生木,长秀传你这道功法倒是不错。” 牛昊又说道: “他却没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变出水来。”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原本呵呵的轻笑,变成了哈哈大笑。说道: “长秀随时能扎根深土,直达黄泉汲取力量。所以从不考虑怎么变出水来。” 笑过之后,明月道长说道: “我们来说说,长秀的曲直之道,都有些什么功法。绊,以荆棘拖住脚步;缠,以刺藤紧缚身体;遮,绿荫如织遮蔽目视;挡,矮树立墙挡住去路。” 明月道长停下来,看着牛昊。牛昊点着头,表示自己在听。 明月道长说的这些,牛昊已经见识过几样。 明月道长又说道: “这些功法,看似温良,隐忍无害。实际上每一个都暗藏杀机。你会用,就是克敌于无形。” 牛昊明白明镜道长的意思。 牛昊跟随长秀巡山时,不止一次见过深陷婴藤中的人,被吸干身上的**,变成一具干尸。 明月道长又说道: “还有两道功法,我教不了你。你若想学,要向长秀去请教。一为腐,恰如落尸山林被草木争食,不再留存半点血肉,只剩下一具枯骨;一为灭,转瞬之间已比隔世,将一个人由生变死挫骨扬灰,连三魂六魄都尽数吞下。” 牛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以为自己的话吓到牛昊,呵呵笑着说道: “空明山上,能使出这样功法的,也只有长秀。你与长秀交好,自然不用害怕。” 牛昊呆呆地看着明月道长,不是被师父的那番话吓到。 牛昊是想起长秀化身除莠,拿住了圆通以后,曾经忍不住杀戮的冲动使出了那些本事。 那的确,很吓人。 明镜道长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嘉木葱郁,芳草茵茵。谁会想到这些被采伐,受蚕食的家伙,竟然也会有着凶狠恶毒的本事。” 是啊。 现在想起长秀只在短短瞬间,就把圆通的半截手臂化成一副白骨。牛昊还是觉得很悚然。 不过,师父明月道长也说过,牛昊跟长秀亲如兄弟,长秀是不会把这些本事用在牛昊身上的。 其实就算不是兄弟,长秀也不会轻易使出这些本事。 长秀只有在变身除莠时,才会露出凛凛杀机。 而且身边也总会有明镜道长监督,不会让他乱来。 “好好练功,不要总是走神。” 明月道长说着,往外走。 牛昊大声答应着,回想着刚刚学到的能够离身的离火,画了出来。 245章 出不去空明山 吃了晚饭,江藏娇就喊着牛昊。 “我有话跟你说!” 江藏娇一脸严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牛昊跟着师父明月道长在功房练功,一天当中也就吃饭的时候,能跟几个人见上一面。 江藏娇领着牛昊,径直穿过广场。 牛昊跟在后面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可是看到江藏娇的样子,觉得还是等着她自己开口比较好。 江藏娇一直走到广场尽头,无路可走了,才转过身来。 牛昊看着江藏娇,等着她开口。 江藏娇却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牛昊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江藏娇的样子是有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你说嘛。” 牛昊说道。 回到空明山以后,江藏娇变了很多。 洁净的一张脸,露出原本姣好的样貌。 一身鹅黄道袍,让江藏娇看起来也有了上庭仙长的架势。 牛昊知道,江藏娇再也不是青阳城里那个脸上脏兮兮的,能跟牛昊何梦熊逛乐坊喝花酒的好兄弟了。 江藏娇犹豫了半天,说道: “我要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跟正闻师兄,在福田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又是这件事。 牛昊看着江藏娇。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是跟你和正言都说了吗。 我们在帛海遇到了贲布,打了一架。打跑了贲布,长秀又领着正闻去见识匕吞,结果又打了一架,还差点出了意外。 牛昊说道: “你找我,就为了这件事啊。” 江藏娇板着一张脸,紧盯着牛昊。牛昊又问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藏娇摇着头不想说。 可是不说,憋在心里又难受。最终还是说道: “我昨天晚上,听到正闻师兄在房间里哭。” 哭……什么? 牛昊看着江藏娇,江藏娇又说道: “你们两个从福田回来以后,正思就对正闻不理不睬。” 正思不理正闻,关我什么事啊! 看着牛昊的样子,江藏娇突然间觉得,自己拉着牛昊继续纠缠这件事,其实很傻。 江藏娇懊恼地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我就是,想找出原因,也好帮帮正闻。” 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帮。 牛昊问道: “正思和正闻,关系很好吧?” 正思和正闻的关系肯定很不一般,要不然正闻也不会半夜跑到正思的房间里。 只是,两个人都是上庭弟子,受戒持戒,真敢做出男女之间的那件事? 江藏娇说道: “正思师兄高傲,事事都想争先。最早练功时,常常受伤,正闻就去帮他疗伤。可是后来,正思又害怕这样做会惹来闲话,就不让正闻去帮他了。” 江藏娇说着,看了一眼牛昊。 “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正闻仰慕正思。” 正思的样貌,是会让一个姑娘生出仰慕之情。 牛昊点着头。 所以那天晚上,正闻元神离体去了正思的房间,也还是帮助正思疗伤。 江藏娇没能从牛昊嘴里问出什么,也没了继续追问的兴致。转过头看着夜色渐浓的天空,开口说道: “你做好打算,一辈子留在空明山了?” 要一辈子,都留在空明山? 牛昊冲江藏娇摇着头,问道: “师父真的要让我一辈子留在空明山吗?” 江藏娇盯着牛昊问道: “留在空明山不好吗?” 看到牛昊不回答,江藏娇又追问道: “你那么想离开空明山,有什么事吗?” 牛昊不敢跟江藏娇说小七的事,伸手挠着脑后,半晌说道: “我又不是个道士,留在山上干啥。” 江藏娇说道: “说起来,师父准你不持戒,收你做门外弟子,让我们都很吃惊。师父为人严厉,对我们的要求从来不会有半点的松懈。却偏偏对你如此宽容。” 江藏娇说着摇着头,冲着牛昊问道: “为什么?” 牛昊瞪着江藏娇。 我哪知道为什么。 江藏娇哼笑一声又说道: “你现在知道,正思师兄为什么看见你,就像看见仇人一样了。他那么刻苦用功,只想换来师父的一句夸奖。可是师父却偏偏视而不见。再看看你,一个放牛的,字都不认识几个,却能够得到师父的青睐。你让他怎么不恨你。” 他愿意恨就让他恨! 牛昊问江藏娇: “那我真就一辈子呆在空明山了?” 江藏娇撇了下嘴,说道: “难得师父如此喜爱一个人。你想离开,我觉得很难。” 看了一眼牛昊,江藏娇又说道: “说不定哪天师父格外开恩,还会去空明山下给你讨一房媳妇领回来,让你安心留在山上。反正你也没受戒,可以不持戒。” 牛昊知道江藏娇是在说笑,说道: “你不去……问问师父,留我在空明山,是想要让我干什么?” 江藏娇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半晌带着黯然的神情说道: “这一次偷跑下山,惹得他震怒。他待我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接着,江藏娇又冲着牛昊说道: “师父留下你,肯定是因为你身上带着天成道法,觉得不该被你荒废。传你功法,自然是希望你能替空明山卫道护法。你放心吧,师父为人虽然严厉,却从不刻薄。把你留在空明山,自然已经把你人前身后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安排。你只管学好本事,随时听候师父差遣就行了。” 牛昊点着头,神情有些怏怏。 也只能这样了。 我又没你的本事,敢偷跑下山。 而且,明月道长言传身教,传授空明功法。这样的机会牛昊也不想放过。 仔细想想,虔女、阿福、还有福嫂,他们一个个死于非命,牛昊都在场。却因为自己没本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相继殒命。 所以牛昊想要学到本事。 牛昊并不想成为什么大英雄,纵横捭阖叱诧风云。 牛昊只想学会本事,让从此再没有人,能把那些至亲,从牛昊身边夺走。 牛昊愣愣地出神,江藏娇捣了牛昊一拳,问道: “想什么呢?” “想师父会给我说一房什么样的媳妇。” 牛昊回答,江藏娇看着牛昊,看出牛昊是在说笑,也跟着哼地一声笑起来。 246章 期中考试 江藏娇说,上庭五大弟子各具命格。 就比如江藏娇,五行归土。而正言,则是纯阳火命。 牛昊呢? 牛昊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自然也就算不出五行命格。 牛昊却深得师父明月道长的宠爱,甚至连正言都忍不住说道: 正行师弟该不会是师父遗留在外面的孩子吧。 牛昊是明月道长的孩子? 当然不是。 明月仙师,同样生具灵根、天赋异禀。自幼就入道院文武兼修,至今仍是璞初纯阳之体。 师父,又怎么可能在空明山外留有孩子。 反正,江藏娇觉得,牛昊绝不会是师父明月道长的孩子。 明月道长,传给牛昊润下、炎上和曲直的功法,嘱咐牛昊刻苦练习不许偷懒,就有回到宫殿。 牛昊三更睡五更起,每天泡在功房里。 空明上庭原本就不大,更不想福田有长秀巡山,清平采药,各种去处。牛昊也只剩下练功了。 江藏娇说牛昊是道法天成。 牛昊见过正观他们演练杀阵,每一个人都是先结法阵。 牛昊却很少结立法阵。 结出法阵,人就会被限制在法阵当中。 战斗中,你总不能站着不动,专等敌手来打你吧。 江藏娇说因为牛昊有天成道法。 牛昊知道,自己的功力还有阿福在临死前传下的。 明月道长再出现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牛昊正在功房里劈斩凝聚出来的凝锋冰柱。 明月道长站在门口看着,接着招呼牛昊: “你随我来。” 明月道长把牛昊带到广场,说道: “跟我打,让为师看看你的功力有没有精进。” 跟师父过招?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站在原地没敢动。明月道长问道: “你怕了?” 能不怕吗。 师父明月何等的手段,凭着牛昊这点本事,怎么敢跟师父动手。 明月道长又说道: “你若还想学本事,就来打我。” 那……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躬身说道: “弟子若是下手重了,师父可不要怪我。” 听到牛昊的话,明月道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牛昊一个箭步,扑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功力深厚,深不可测。 初来上庭时,牛昊已经领教过,深知就算十个自己绑在一起,也绝不是师父明月道长的对手。 可是在内心里,牛昊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师父明月,深不可测的道法究竟有多厉害。 五个师兄,从正观到江藏娇,牛昊不敢说能百分百地打赢他们。可是凭着牛昊学到的本事,他们想要赢牛昊,几近不可能。 就算五人联手布下杀阵,也未必能够拿住牛昊。 牛昊扑向明月道长,明月道长身形晃动,人已经不见了。 牛昊来不及回头,左手掌心结出沐法,一道淡蓝炫光裹住牛昊,牛昊转过身,双拳没等挥出,师父明月迎面的一击已经到了。 明月道长打中牛昊,激起淡蓝炫光闪烁出耀眼光彩,挡住明月道长的迎面一击。牛昊挥出的双拳趁势而出,打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早已经抽身后退,一张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却流露出赞许。 牛昊双拳打空,看到明月道长站在丈外,牛昊掌心结出离火,右手回抽,却没能打出去。 离火,虽不像焚天火能将人烧得灰飞烟灭。可是万一烧到师父,就算师父法力高强不惧火烧。可是烧破了师父身上的道袍,又该怎么办。 片刻的犹疑,师父明月已经闪身来到牛昊面前,挥手啪地一下打在牛昊的脑门上,嘴里跟着说道: “既是战斗,当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又怎么能怕狼怕虎畏手畏脚!” 师父明月一巴掌拍到牛昊的脑门上,左手接着挥扫而来。 牛昊来不及躲,更来不及使出沐法。 师父明月的左手扫过牛昊胸前,浓烟裹着乱飞的火星冒出来。 牛昊抽身后退,伸手扑打着被烧出破洞的道袍。 明月道长身形紧追牛昊,打出的右拳带着橙红的离火。 牛昊一边退,一边在两个手掌的掌心,结出飞雪与寒霜。 一道冰墙立在面前,挡住明月道长的去路。 紧接着,漫天飞雪裹住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当然不会贸然闯入迷阵,撞开冰墙继续往前追。 被漫天飞雪裹住,明月道长抽身后退。身体却撞到另一堵冰墙上。 明月道长根本没想到牛昊会在他身前身后结出两道阻路的冰墙,撞到身后的冰墙,露出迟疑。 漫天飞雪渐歇,牛昊双拳打到。 拳头打在明月道长身上,发出砰砰响声。打得明月道长身体向后撞出去,哗啦一声撞碎了身后的冰墙。 明月道长忍不住喊了声“好!” 牛昊知道,自己趁着漫天飞雪遮目,去偷袭明月道长。明月道长却也能躲得开。 明月道长不躲,任由牛昊双拳打在身上。是要让牛昊尝到胜利的滋味。 原本在上午前文课的正观五个人,听到广场上传来的呼喝之声,全都跑出来,站在广场边上围观。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再来!” 牛昊知道,就算自己使出全部的本事,也根本不足以伤到师父。 深吸了口气,牛昊想着明月道长扑上去。 正观五个人,全都是身有功法的上庭弟子。一打眼就已经看出其中的厉害。 正言忍不住内心的兴奋,高喊了一声“好!” 正观一边看,一边点着头说道: “想不到正行师弟来到上庭,两三个月的时间,所持功力已经远在我们之上。让人佩服!” 江藏娇哧地一声笑起来。 “我早说过,别看正行师弟是个放牛的莽汉,大字不识一个。却身具天成道法,稍加点拨就能远超我们。” 正观呵呵笑起来,看了看几个师弟又说道: “所以,我们也不用埋怨师父偏心专爱,只将空明道法通通传给正行。师父是看出正行师弟原本栋梁之才,不想任由他荒废。” 正闻神情专注,看着牛昊在场上跟师父明月缠斗。 正思一脸阴郁,不想看却又忍不住,目光紧追着牛昊的身影,随着牛昊进退腾跃。 247章 出其不意 牛昊不敢使出全力,害怕自己一身蛮力,万一掌握不好分寸误伤了师父。 会吗? 当然不会! 要是连牛昊都对付不了,明月道长又怎么能坐在上庭仙师的位置。 想到了这一点,牛昊不再有所保留,使出全部本事。 师父明月要检验的,是牛昊这一个月来的成绩。 所以牛昊不用龙形虎势,只用所学到功法跟明月道长对战。 师父用火,牛昊就用火。师父驱动藤葛巨树,牛昊也使出曲直的手段。 广场外,正观几个在看热闹,不时发出叫好声。 牛昊赢不了明月道长。 可是凭着明月道长,想要一下子取胜牛昊,也并不容易。 明月道长被牛昊勾起了兴致,摇晃身形,变身一个身高体大的泥土怪。 稼穑道法,是江藏娇专精。 眼看着师父变身泥土怪,江藏娇抑制不住兴奋,喊了声“厉害!” 牛昊倒退着脚步。 泥土怪两人多高,由一阵强风旋转,卷起泥土沙石扶摇而上,凝聚成人形。 硕大的脚掌向前迈开步子,还有细碎的泥土震落下来。震落的泥土转眼间又被强风席卷,凝聚成泥土怪的强壮的身骨。 牛昊有心化身岩石巨人。 可是那道功法,不是师父明月道长传给他的。是何烨传给他的。 明月道长来检查牛昊的功课,牛昊使出何烨传的功法,似乎并不妥当。 牛昊向后倒退着脚步,结出寒霜在泥土怪的身前立起一堵冰墙。 两人多高的冰墙晶莹剔透,看得正闻也禁不住脱口说道: “好手段!” 正思听到,带着阴冷的眼神瞥着正闻。 正观却笑着摇着头,说道: “正行师弟这一招,用得不好。” 正言问道: “怎么会不好?” 正观却只是笑着摇着头,并不答话。 泥土怪身形高大,却质地松散,远不如岩石巨人来的坚实,带着霸道的气势。 所以牛昊觉得,立起的寒霜高墙足以挡住师父。 两人多高的寒霜高墙,根本拦不住泥土怪。 泥土怪并没有撞碎冰墙。 泥土凝聚的怪物,也不足以撞碎坚硬的寒冰。 泥土怪撞到冰墙上,身体瞬间散开。泥土沙石堆在冰墙一侧,一瞬间就如同决堤洪水一样,漫过寒霜高墙。 强风骤起,散成一堆沙的泥土怪随即又站立起来。 正言转过头看了看大师兄,点了下头说道: “看来正行师弟这一招,用的果然不好。” 牛昊拦不住师父化身的泥土怪,不停向后倒退着。 强风劲扫,泥土怪的步伐却并不比牛昊慢。转眼间已经追到牛昊面前。 牛昊还没想出对策,身体已经被泥土怪裹住。 呼啸的强风呼啸在牛昊的耳边,席卷着沙石抽打在牛昊的脸上。 牛昊看不见听不见,没了方向更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突破。 泥土怪也不给牛昊突破的机会。 强风卷起牛昊飞了起来。牛昊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到了泥土怪的手里。 泥土怪把牛昊高举在手,远远地抛了出去。 牛昊摔到地上,摔得眼前一阵发黑。 牛昊挣扎着爬起身,泥土怪已经向着牛昊冲过来。 这该怎么办? 牛昊不敢跟泥土怪纠缠,一边后退,一边把学到的所有功法,挨个想了一遍。 牛昊想不出哪个功法能够力克泥土怪,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避而不战。 牛昊深吸一口气,手掌中结出汲力,连连向着狂奔而来的泥土怪打了出去。 汲力,如深井汲水一般,在地上结出淡蓝的洇洇水迹,给人填补气力。 牛昊接连打出汲力,一个一个水坑出现在泥土怪的脚下。 场外的几个人全都看愣了,不知道牛昊是被摔蒙了还是怎么的,不给自己填补力气,却要给对手恢复元气。 泥土怪的大脚掌踩在泛着蓝光的水坑上,强风卷起水坑里的水。 一个两个水坑看不出什么。一旦多了,水缠到泥土中就变成泥了。 江藏娇率先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却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个办法实在是太笨了。 牛昊做到这一点,全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江藏娇他们几个,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力填到里面去。 正言也看出牛昊的想法,咬着牙跺着脚替牛昊使劲。 泥土怪掺水和成了稀泥,稀泥黏稠拖慢了泥土怪的速度。牛昊看到了机会,祭出凝锋符文。 一道水柱出现在牛昊手里,水柱转瞬间就被冻结成冰柱。 正闻站在场外,看似面无表情,内心里却既惊奇,有禁不住有些嫉妒。 牛昊来到上庭,短短时间就已经会使用凝霜。 这道法术,正闻可是化了几年时间才熟中生巧。 可是,牛昊紧握在手的冰柱,并没有继续凝练出剑锋。就是一根长长的冰柱。 正闻不知道是自己看花眼了,还是牛昊的凝锋就是这么练的。 正思也看到了,忍不住呵地一声笑起来。 牛昊手中化出冰柱,横空一挥扫向泥土怪。 泥土怪沾水,变成了稀泥怪。 黏稠的稀泥,拖慢了明月道长的速度。 明月道长干脆把粘糊糊的稀泥,变成了烧结的陶土。 两人多高的大家伙,不再有强风呼啸,卷裹着泥土沙石。而是如同一个高大的陶俑,迈开脚步踩着嗵嗵响声,向着牛昊冲过来。 场外,大师兄正观说道: “师父的功法果然变化莫测,让人防不胜防。正行师弟这一局,怕是又输了。” 正言撇着嘴说道: “我看未必。” 正观有些惊讶地看着正言,正言解释道: “师父的功法当然无人能敌。正行师弟却也总能做到出其不意。办法虽然笨了一些,却管用。所以师父要想赢,怕也没那么容易。” “我觉得师父能赢。” 正观坚持着,转过头看着场内。 江藏娇来了兴致,转过头冲着正思和正闻说道: “两位师兄觉得谁能赢?” 正闻张开嘴,话到嘴边却又忍住,并没说出口。 正思板着脸,看都没看江藏娇一眼,紧盯着场内的战斗。 江藏娇自讨没趣,刚刚转回头,正思却突然说道: “我希望正行师弟赢!” 248章 陈年旧伤 师父变成了陶俑。 牛昊挥舞手里的凝锋冰柱横扫而出。 凝聚的冰柱打在陶俑的腿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冰柱应声断成了两截。飞溅的冰屑当中,夹杂着陶俑被打碎的大腿。 陶土烧结后,当然要比黏稠的稀泥坚实许多。 可是陶俑脆硬,经不了重力击打。 陶俑被打断一条腿,身体倾斜下来。 明月道长干脆自己打断了另一条好腿,让身体恢复到平衡。 牛昊看得出来,师父已经不是在检查自己的功课了。兴致勃勃地只想把这场架打完。 身形高大的陶俑,挪动着两条半截的短腿冲向牛昊,样子既可笑,又带着几分诡异。 牛昊握紧手里的半截冰柱,迎着师父劈下去。 明月道长自断了长腿,两只胳膊却是完整的。长,而且有力。 牛昊手里的半截冰柱还没打到明月道长,已经被明月道长抡圆的拳头打在身上。 牛昊噔噔向后倒退着,扔掉手里的半截冰柱。 烧结的陶俑,举手投足并不比岩石巨人更灵活。加上两条小短腿,行动受限。 牛昊扑向陶俑,侧步闪身已经来到陶俑身后。 陶俑挪动着两条小短腿,露出一副笨拙的样子转动身体。牛昊飞起一脚踹到陶俑的背上。 陶俑发不出声音。师父明月却被牛昊踹得“哎呦”一声叫出来。 牛昊一击即中,再次扑上来。 陶俑却突然扑身倒地,两只胳膊撑起身体,踹出两条半截的短腿踹中牛昊。 牛昊没想到师父还有这么一手,被踹中身前,向后趔趄着倒下去。 陶俑双臂上推,推动身体翻着跟头砸向牛昊。 这种时候,已经无所谓空明道法护身。 这种时候要的就是两个市井无赖抵死肉搏。 牛昊滚动身体躲过师父,反扑上来压住陶俑,想把师父压在地上。 陶俑撑起双臂,不服输一样地挺立着。 牛昊挥拳,打在陶俑撑起的手臂上。 被打中的手臂抖了一下,向下弯曲,随即又重新挺直。 牛昊挥动拳头,再次打在陶俑的手臂上。 这一次,明月道长忍不住疼,发出一声惊叫。 忍不住疼,你就别挣扎了,就让我把你按到地上让我赢了你不就行了! 牛昊抡圆拳头,冲着陶俑支撑着身体的手臂猛砸下去。 那条坚强不屈的手臂,随着牛昊拳头砸落,咔地一声折成两段。 明玉道长“啊”地一声惨叫。 想骗我,就此收手,让你有机会卷土重来? 牛昊死死按住陶俑,向着依旧顽强不屈,支撑着身体的另一条手臂挥起拳头。 场外,大师兄正观已经高喊着“师弟住手!”疾奔而来。 正观冲到牛昊身边,一把掀翻了牛昊,伸手去扶化作陶俑的明月道长。 牛昊坐在地上,看着正观一脸紧张的样子,禁不住觉得好笑。 打架中,藏奸耍诈再正常不过。 你刚刚听到师父发出惨叫,是要骗我放松警惕,留给他时间调整自己卷土重来。 你还真的以为师父会受伤? 正观冲进场中,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围了上来。 正观扶着师父坐在地上,褪去了陶俑的明月道长,脸上真的就带着痛苦的神情。 这,绝不是藏奸耍诈的拖延。 这明显是被牛昊打伤了。 牛昊一骨碌爬起身,来到明月道长面前。 其他几个人也看出明月道长受伤,全都蹲到了明月道长身边。 江藏娇问道: “师父你哪里疼?” 大师兄正观一脸责备,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你太没有分寸了。跟师父对练,怎么可以使出全身蛮力!” 牛昊抬头看着正观,眼角余光瞥向其他几个人。 奇怪的是,这一次正思只是抬头看了牛昊一眼,却一声未吭。 明月道长冲着正观摆着手说道: “不要怪他。是我这里有一处旧伤,吃不住力气。前段时间我闭关修炼,也是因为这处旧伤复发。我本以为,已经治好了。想不到还是这么不中用。” 明月道长说的有旧伤的地方,是手臂。 手臂上那处旧伤,别人不知道来历,牛昊却知道是怎么来的。 当年空明四子苦战典狱神君,明月道长的剑被典狱神君攥在手里打成两段,反手就把手里的半截断剑,刺进了明月道长的胳膊上。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躬身说道: “是弟子该死,令师父旧伤复发。”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摆着手,说道: “这件事原本跟你就没关系。” 看着牛昊,明月道长又说道: “短短月余,你能有这样的成就,为师深感欣慰。为师原想把剩下两道功法一并传你,看来要先等等了。以你现在的本事,空明山内外,大小事情都可以独当一面的。就是因为你不识字,很多事情还需要身边有一个师兄来参谋。” 牛昊低着头。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从今天起,你除了每天练功,还要抽些时间,跟师兄们学识字。空明道法如此深奥,你都能一学就会。识字这点小事,我相信同样难不倒你。” 牛昊频频点头。明月道长从地上站起身来,冲着正闻说道: “扶我回去。” 江藏娇随即扶住明月道长另一只手。 明月道长看着江藏娇脸上的殷殷关切,并没有说什么。 江藏娇和正闻,扶着明月道长往回走。 正观看着明月道长的背影,又看了看牛昊,说道: “师父不怪你,你也就不要挂怀了。” 说着独自摇着头,转身离开。 正思也看着牛昊,半晌突然冲着牛昊合手抱拳,才转身离开。 牛昊看着正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言站在牛昊身边,也看着正思。直到正思走远了,正言才小声问牛昊: “这是想干啥?” 牛昊摇着头。 看到牛昊因为误伤师父,带着一脸愁容。正言劝说道: “没事的。师父道法深厚,这点小伤稍加调养,很快就好了。” 牛昊并不相信。 当年苦斗典狱神君时,空明四子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 留下这处剑伤,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痊愈。就只能是一辈子的陈伤永远都好不了了。 249章 喜讯天降 明月道长的旧伤复发,有些时候了。 而且复发的旧伤,加重了原来的伤情。 江藏娇说着问正言: “师父也离开过空明山?” 正言摇着头,说道: “有段时间,师父研究功法,并不经常出来。我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离开过空明山。” 看着江藏娇,正言反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藏娇脸上带着迟疑,说道: “师父旧伤复发,我感觉是被人打伤的。” 听到江藏娇的话,牛昊和正言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 被人打伤的? 凭着师父的道行,从来只有他把人打伤,把人打死的份。 谁能有那么大的道行,能把师父打得旧伤复发! 正言直接冲着江藏娇摇着头说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 江藏娇并不想跟正言争辩,低着头陷入沉思。 牛昊问道: “那师父要不要紧?需要我去福田找清平,弄些药草回来吗?” 江藏娇抬起头看了看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疗伤的药草,师父备了很多。再加上我刚刚看到师父的伤势,才料定师父是被人打伤的,而且伤得很重。” 正言摇着头说道: “我还是不相信师父是被人打伤的。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能打上师父?” 江藏娇张开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牛昊问道: “那我要不要去看看师父?” 江藏娇和正言几乎同时摇了下头。 正言说道: “除非师父找你,否则你根本进不了师父的地方。” 正闻远远地走过来,冲着牛昊说道: “师父吩咐,要我陪你下山,去青阳城。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去……青阳城? 牛昊一下子愣住了。 牛昊愣住了,江藏娇和正言也全都愣在那里。 半晌,江藏娇问道: “去青阳城干什么吗?” 正闻冷冷地瞥了一眼江藏娇,回答道: “师父没说,只是让我陪着正行师弟去天晶阁。可能,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吧。” 天晶阁,在青阳城里,负责为空明山遴选上山求师的道门弟子。 正闻又向江藏娇说道: “我走这些天,师父要你去帮助熬药,照顾师父的伤情。” 江藏娇点着头,正闻又说道: “正心师弟,师父这一次伤得不轻。我希望你能尽心尽力,切莫再贪玩,耽误了师父疗伤。” 这一次,江藏娇不敢争辩什么,点着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正闻看了看牛昊,说道: “明天一早,我在山门等你。” 说着转身往回走。 牛昊看着正闻的背影,江藏娇瞥着牛昊的看着正闻的眼神。 正言在旁边看到两个人的样子,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牛昊和江藏娇同时回过头来,江藏娇问道: “你笑什么?” 正言装傻一样地反问道: “我?笑了吗?” 江藏娇看了一眼牛昊,又向正言问道: “你觉得天晶阁会出什么事?” 正言不确定地摇着头,半晌说道: “天晶阁总会遇到一些处理不了的事情,这没什么奇怪的。” 江藏娇又问道: “什么事,需要我们上庭出面?” 正言猜测着,说道: “要我们上庭弟子出面,那肯定就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要我们去降妖除魔,维护道法庄严。这种事,以前也有过。” 江藏娇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又向正言说道: “可是正行师弟,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正言说道: “所以才要正闻师兄一同前往。” 江藏娇还是一副不舍弃的样子追问道: “那为什么不派正观大师兄前去?大师兄稳健持重,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正言摇着头说道: “师父闭关疗伤,大师兄要主持上庭日常事物,怎么能离得开?” 江藏娇嘟囔道: “那派我去也行啊,为什么偏偏要派正闻去。” 正言凑近江藏娇说道: “师父是怕你出了空明山,正事没办人就已经远走高飞了。” 江藏娇带着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正言。 只是,正言的话虽然有些夸张,道理却是没错。 江藏娇在师父眼里,早已经是劣迹斑斑,怎么可能放心再让她离开上庭下山去。 正言又向着江藏娇说道: “你要是不放心正行师弟,去跟他嘱咐去,别总跟着我扯东扯西。” 江藏娇嗤地笑起来,说了句: “我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正闻在身边,凡事都会有所照顾。我没什么可嘱咐的。” 一直等到回到住处,牛昊才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张开大嘴发出无声的狂笑。 牛昊朝思暮想想要回到青阳城。 上一次听了江藏娇的话,牛昊不免有些绝望,想到自己要一辈子留在空明山上,该怎么办? 青阳城当然不是牛昊朝思暮想的所在。青阳城里,苦苦等着牛昊回来的小七,才是让牛昊牵挂的。 如果自己真的被一辈子留在空明山,小七会不会伤心得整日以泪洗面,又或者充满怨毒地咒骂“该死的牛昊说话不算数,该死的牛昊是个负心郎!” 万万没想到。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天降的好事,一下子就砸在脑袋上了。 砸得我的脑袋,现在还晕晕乎乎的。 去青阳城,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怎么会不让牛昊欣喜若狂。 牛昊拿起立在房门后的烧火棍,又翻出从金甲武士身上扒下来的碎金块。 小七从来都不喜欢金银首饰。 小七的样子,也不需要金银首饰装饰打扮。 这些碎金子,足够在青阳城里买一处精致宅院。卖了宅院,让小七住在里面,也省得居无定所。 牛昊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躺在床上挨个擦拭那些碎金子,想象着跟小七久别重逢后的欣喜相望。却全然没注意,房门外站着江藏娇。 江藏娇在牛昊的房门外,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想要引起牛昊的注意让他开门来看。 可是牛昊的心思全都放在明天了,根本没听到房门外的声响。 倒是追在牛昊隔壁的正思,听到声响走过来开门。 房门打开,走廊里已经没有了江藏娇的身影。 正思疑惑地来回打量着走廊,关上了门。 250章 阴云密布青阳城 青阳城,十里繁花。 十里繁花犹如织锦,装点着青阳城,花团锦簇暗香袭人。 至少,牛昊离开青阳城的时候还是这样。 如今,出现在道路尽头的城池,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城池的头顶,顶着黑沉沉山雨欲来一般的阴云。 密布的阴云从天空中压下来,带着一副压垮青阳城的凶狠。 而青阳城,也看不到十里繁花的亮丽色彩。阴沉沉的如同一个人鼓胀着满腔愤怒,阴沉着脸。 这是……怎么了? 牛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正闻来过青阳城,不止一次。对青阳城记忆犹新。 可是看到阴云密布的青阳城,也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要不是出了空明山,道路尽头只有一座青阳城。 正闻会怀疑他们错走到别的地方。 那座流光溢彩,惹人眷恋的青阳城出了什么事? 牛昊转过头冲着正闻问道: “师兄,师父就没交代过,要我们来青阳城干什么吗?” 正闻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只是让我们去天晶阁。” 牛昊转回头,用力地把烧火棍在地上杵了杵。 那我们就尽快赶路吧。 空明山在青阳城的北面,连接青阳城的,同样是一条宽敞而笔直的官道。 宽敞的官道上,冷冷清清根本看不见有往来的行人。 越往前走,那座大城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眼看着矗立的青阳城,正闻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正闻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牛昊问道: “怎么了?” 正闻摇了下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城内,郁结着怨气、戾气、杀气。还有那些升斗小民战战兢兢,唯恐大祸临头的恐惧。” 正闻说着,看了一眼牛昊。 牛昊看着城门洞,说道: “我们去问问那些守城的官差,看看城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闻点着头,跟在牛昊身后往前走。 北城门,却是关着的。 青阳城里有多少人,是为了城外的空明山而来。 而通向空明山的城门却被关闭了。 这是要干什么? 牛昊走上前,咣咣地砸门。 城门里响起一个声音: “什么人?” 声音充满了警惕。 什么人,当然是好人。 土匪山贼,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拍打城门吗? 牛昊也不搭话,继续咣咣砸门。 厚重的大门并没有开启。一扇供人出入的便门,从里面敞开一半,一个官差手按腰刀,从门里面探出头来。 门外,站着的牛昊和正闻,一看穿戴就是空明山上下来的道士。 只是这两个道士看起来,跟青阳城天晶阁的那些道士还不太一样。 城门外的这两个道士,明显身份更高,气宇轩昂。 官差冷眼打量着牛昊和正闻,半晌问了句: “进城?” 牛昊冷冷地瞥着那个官差。 这不是废话吗。 我拍打城门,难道是找你借钱? 福嫂就死在青阳城守门官差的手上。 所以牛昊对于这些穿着官府腰胯官刀的家伙,从无好感。 守门的官差并没让出便门,让牛昊和正闻通过,而是接着问道: “从空明山下来的?” 牛昊冷冷地“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官差点着头,冲着两个人说道: “跟我来,登记名录。” 登记名录? 这一次轮到正闻带着冰冷的口气问道: “空明山的道院弟子进出青阳城,还要登记名录吗?” 官差并没回答,只是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两个人。 那副样子明显就是,道院弟子有什么了不起?还就是你们这些道院弟子进出青阳城,才需要登记名录! 正闻深吸了一口气。 青阳城不是空明山。 既然守城的官差要求登记,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正闻走向便门,守门的官差依旧挡在门口。直到正闻走近了,才侧过身,让正闻在自己身前挤过去。 正闻紧绷着一张脸,从守门官差身前侧身而过。 守门的官差却又故意撞了正闻一下,嘴里还嘀咕道: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盘,怎么就去做了道姑。” 正闻转过头,冷冷地瞥了官差一眼。 牛昊跟在正闻后面,冲着守门官差说道: “你挡住我了。让开!” 官差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的身形,远比他大出许多。虽然一身道袍加身,可是脸上带着深深的伤疤,看人的眼神更加凶狠。 守门的官差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门口。 城门洞里,摆着一张矮桌,两只木凳。 矮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还有用来登记名录的纸笔。 正闻走过去,草草写下“空明山上庭弟子贰人”,转身往城里走。 那个守门的官差端着本子,一双眼睛却紧盯着正闻的背影看着。 另一个上茅房的官差走回城门洞,打量着正闻又打量着牛昊,冲着同伴问道: “怎么,还有不怕死的道士往城里来?” 手里捧着登记名录的官差摇着头,说了句: “你看那个道姑的身条,腰细屁股圆。要是能让我睡上一宿,舍了我这条命都行。” 两个官差在城门洞里说话,声音径直传到正闻和牛昊的耳朵里。 正闻按捺不住正要转身,却被牛昊一把拉住了。 牛昊拉住正闻,身体就不动了。 正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牛昊的元神已经离开身体。 拿着登记名录的官差低下头看到正闻写下的字,带着惊讶说了声: “想不到是空明山上庭的,怪不得跟城里那些道……” 话没说完,就觉得肋下一阵剧痛,疼得那个官差发出一声惨叫。 另一个官差毫无防备,被吓得连声问道: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官差弯着腰,两只手捂着疼痛不止的肋下,拼命摇着头。 紧接着,整个身体突然间倒飞出去,直撞到一丈外紧闭的城门上。 另一个官差睁大眼睛看着,又前后左右地打量着。 周围,明明没有人呐。 刚刚那两个空明山上下来的道士,也已经走出门洞,往城里去了。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撞见鬼了? 撞到门上的官差,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牛昊收回按住正闻的那只手,向着城里走去。 251章 谁人敢惹空明山 道院弟子不能对一个寻常的百姓使用道家功法,不能恃强凌弱。 这条空明戒律,牛昊知道。 只是牛昊有师父明月道长的恩准,可以不持戒。当然也可以不受这个规矩的约束。 城门口,守门的官差看着昏死的同伴,高声喊着“来人呐救命呐”。 牛昊大步往前走,正闻看着牛昊,抿动嘴角露出笑意,随即迈步追上牛昊的脚步。 曾经繁华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起来。 过往行人,脸上带着疑神疑鬼,带着惊惧。脚步更是来去匆匆,不想在大街上多停留一刻。 看到牛昊和正闻,两个人道家弟子的打扮,更是躲避瘟疫煞神一样远远地避开。 牛昊看着那些行人,不明白空明山的道士,什么时候变成了青阳城里的臭狗屎。如此找人厌烦。 两个人不敢停留,脚步匆匆赶往天晶阁。 天晶阁,在青阳城东。占地面积广阔。 天晶阁的大门紧闭,门前广场上看不见一个人。 想当初,这里可是有长龙一样排列的人群,只等着获准迈入天晶阁的大门,有机会踏上空明山。 牛昊走到大门前,啪啪拍门。 大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问了句“谁?” 正闻大声回答道: “空明上庭,座前弟子正闻,正行。” 大门被开启了一道门缝,一张稚嫩的脸庞挤在门缝里向外张望着,看清牛昊和正闻,开门的道童随即转回头冲着大门里高喊道: “师,师兄,是,是,是仙长!” 道童随即被人猛地拉开,大门半敞,一个上了些年纪的道士出现在门口。 看到牛昊和正闻,道士转过头吩咐道: “快去传报,上庭仙长驾到!” 接着冲着牛昊和正闻一躬到地,嘴里说道: “空明山天晶阁,弟子……” 正闻不等那个道士把话说完,就开口问道: “青阳城里出了什么事?大白天的,天晶阁为什么四门紧闭!” 那个道士张口结舌,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闻冷冷地瞥着那个道士,迈步走进天晶阁。 牛昊跟着正闻,前脚刚刚迈进天晶阁,那个道士就忙不迭地关闭了大门。 天晶阁内,大殿巍峨,飞檐斗拱。 大殿前面的广场,青石铺地,却因为少有人打扫,落着繁花飘落的花瓣。 正闻站在广场上,神情肃穆。 不一会的工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急匆匆地从后殿里奔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道士。 年轻道士快步来到正闻和牛昊面前,一躬到地,大声说道: “天晶阁弟子清宁,不知上庭仙长驾到,未曾远迎。请仙长赎罪!” 正闻问道: “天晶阁掌门呢?” 叫清宁的道士弓着身,迟疑着答道: “掌门师尊,不在天晶阁。” 正闻皱了下眉,又问道: “有一个叫圆达的,负责天晶阁日常事务,也不在吗?” 清宁弓着身,回了句: “正是。” 正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 “天晶阁谁来主事?” 清宁迟疑着,弱弱地回了句: “是……弟子。” “清字辈的弟子?” 正闻脱口说道,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 清字辈的弟子,进入道院的时间最短,所以辈分最低。 清宁听到正闻的话,带着迟疑着说道: “弟子辈分虽低,临危受命却也不敢有半点马虎,支撑天晶阁,只等上庭仙长大驾光临,主持局面。” 正闻打量着面前的清宁,说道: “站起身说话。” 清宁站起身来,冲着正闻和牛昊合手施礼。 二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脸颊瘦削,嘴唇上长着稀疏的胡子。向上挑起瞄向正闻和牛昊的眼睛里,闪出精光。 正闻问道: “掌门师兄去哪了?” 清宁并没回答问题,说道: “两位仙长先去后殿歇歇脚,喝杯茶吧。” 正闻瞥着清宁,迈步向前走。 牛昊现在是空明上庭的座前弟子,辈分远比所有人都高。 可是天晶阁,牛昊第一次来。里面这些人,牛昊也是第一次见到。谁是谁,根本分不清。也不好说什么。紧跟着正闻的脚步往里走。 清宁跟在两人身后,路过那十几个道士身前时,小声吩咐道: “都起身,去烧水冲茶,去准备斋饭款待上庭仙长!” 那十几个道士诺诺地答应着,转身离开。 天晶阁建在青阳城里,所代表的却是空明山。代表了空明山的庄严道法,无上荣光。 所以天晶阁的建筑,雄壮巍峨,富丽堂皇。 五进的院落,三重大殿,供奉三清三皇,四御五帝。 来到后殿,早已经有人在里面摆上茶水,站在门口恭候上庭仙长。 正闻也不客气,径直走进殿内坐下,连口水都不喝,就又问道: “清宁,你现在告诉我,青阳城里出了什么事,天晶阁里又出了什么事。掌门师兄去了什么地方,偌大天晶阁又怎么会让你一个清字辈的徒众来主事!” 正闻和牛昊坐着,清宁当然不敢坐,站在两个人面前犹豫着。 清宁犹犹豫豫,正闻变得不耐烦起来,问了句: “怎么不说?” 清宁合手施礼,说道: “青阳城,天晶阁,发生的事情千头万绪,弟子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有什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正闻忍不住吼了一声。 清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躬下身体。 正闻冷冷地问道: “那你先说,天晶阁的掌门师兄去了哪里?” “掌门师尊……” 清宁弓着身,话语中又露出了迟疑。 牛昊说道: “你起身说话。” 清宁站起身,露出那双眼睛飞快地瞟过正闻和牛昊,随即就垂了下去。 正闻实在受不了清宁说话时吞吞吐吐的样子,忽地一下站起身。 清宁被吓了一跳,说了句: “掌门师尊在官府大牢里!” 什么? 正闻愣在那里。 青阳城的官差,把天晶阁的掌门师兄抓进大牢了? 牛昊也不敢相信。 先不说天晶阁掌门师兄的道法如何。天晶阁的身后,是空明山。 试问普天之下,有什么人敢惹空明山。 惹怒了空明山的师尊仙长发了威,会要出大事的! 252章 让他见识到厉害 “青阳城的首富何家,因为被府上大管家检举,以谋反的罪名收入大牢。不过根据坊间相传,何家是被冤枉的。” 清宁说道。 正闻目光冷冷地看着清宁,对于清宁说的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清宁接着说道: “何家的大管家检举家主,进而侵吞了何家的产业,摇身一变成为青阳城的首富。可是好日子没过上几天,他们家的少爷在大宅中死于非命。事主悬赏官银十万两缉拿凶手,凶手缺杳无音讯。坊间相传,其实是何家蒙冤受屈,胸中恶气凝聚不散,招来十杀鬼索命。” 这段往事,牛昊身处其中,远比清宁更了解。 牛昊只是不知道十杀鬼是个什么玩意,转过头看着正闻。 正闻紧绷着一张脸,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不要爆发。 牛昊转回头瞥了一眼清宁。 也不怪正闻憋不住一股火。 天晶阁掌门大师兄进了大牢,清宁不赶紧说清事情的原委,却还在在这里翻扯这些陈年旧帐。 偏偏清宁还不忘加上一句坊间相传。 既然是坊间相传,事情早已经被添油加醋,没了原本的样子。清宁又何苦说得这么煞有介事? “所以何府的大管家,把整件事迁怒于何家人。坊间相……” 清宁的坊间相传还没说完,正闻终于忍不住吼了句: “够了!你只需要告诉我,青阳府用什么理由抓我空明山的人!” 清宁被吓了一跳,半晌回了句: “参与谋反。” 什么?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也不相信。 空明山上那些道士,肉都不吃一口。还会谋反。 谋反夺了天下要干吗?颁布律令从今以后,人不能吃肉,狼不许吃羊。从此自然和谐大道永恒吗? 正闻问道: “到底是怎么是怎么回事?” 清宁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闻吼道: “快讲!” 清宁说道: “何家招认,谋反一事,有天晶阁的弟子参与出谋划策。青阳府于是派人,把掌门师尊抓了去问罪。” 正闻又转过头看着牛昊。 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清宁又说道: “山上的明镜仙师为此去往青阳府理论,也……没能回来。” 清宁说完,低下头去。 这一次,轮到牛昊忽地站起身来。 明镜道长下山,牛昊听说了。 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更没想到青阳府竟然把明镜道长也关进了大牢。 牛昊冲着正闻说道: “我去青阳府要人!” 正闻有些犹豫。 青阳府抓了天晶阁的人,还抓了仙师明镜道长。肯定是要营救。 可是凭着我们两个,行吗? 只是这一次,师父明月道长也只派了牛昊跟正闻两个下山。 这件事,也只能由牛昊和正闻两个出头。 正闻冲着清宁挥着手说道: “你们都出去。” 清宁有些不情愿,冲着门边随侍的道童摆着手,匆匆离开了房间。 正闻问牛昊: “我们去了青阳府,之后要怎么办?” 牛昊说道: “何家的事,的确是被冤枉的。我与何家大公子何梦熊结拜,清楚整件事情。那个大管家的儿子,的确被人寻仇,但不是何家人干的。” 牛昊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正闻。 正闻看着牛昊,等着牛昊往下说。 牛昊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原本是要杀了那个杂碎,却被人抢先一步动手了。” 正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震惊,还有些惊奇的神情。问了一句: “真的?” 牛昊把眼神移到一旁,点了下头。 正闻却哼地发出一声轻笑,说道: “真想不到,你还做过杀人的勾当。” 正闻这句话明显不是在谴责。 牛昊飞快地瞥了正闻一眼,说道: “那个杂碎做了太多坏事,我不杀他,恨意难消。” 正闻点着头,小声说了句: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牛昊又瞟了正闻一眼,点着头。 正闻问道: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牛昊说道: “这件事,还是要让何家的大管家承认,是他贪图家主产业,诬告了何家。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明镜道长,还有掌门师兄从大牢里捞出来。那里面,绝不是人呆的地方。我怕时间长了,明镜道长和掌门师兄,会吃不消。” 正闻听说过牛昊的事情。住过青阳府的死牢,还在里面落下一身的伤疤。 按照正言的话说:那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放着别人,包括正言自己,都可能受不住只求一死。 “可是……” 正闻犹豫着问牛昊: “我们要怎么把明镜仙长和掌门师兄救出来。用抢的吗?” 牛昊是想说,如果青阳府的狗官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真的就闯进大牢,把人抢出来。 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啊。 牛昊现在跟当初的身份不一样了。 当初小七伙同六度九度,闯进大牢把牛昊劫出来。大家可以一走了之。 现在,牛昊已经是空明上庭的座前弟子了。 公然劫狱,肯定会把空明山牵扯进来。 就算牛昊乔装,假扮成土匪山贼路人甲,劫了明镜道长出来,依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跑了道士跑不了道院,青阳府肯定会搬请官兵去空明山上要人。 就算不以参与谋反治罪,劫狱一事也没办法交代。 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来回踱着步。 正闻站起身,冲着牛昊说道: “我跟你去青阳府走一趟,去把人要出来。” 牛昊看着正闻,问道: “你有主意了?” 正闻摇着头,说道: “我只想跟青阳府的坐堂大老爷讲清楚个中利害,让他先把人放出来。再给我们时间,把何家谋反这件事查清楚。” “他要是坚决不听呢?” 牛昊问,正闻看了看牛昊,说道: “那就让他见识一下空明道法的威力。让他知道惹怒了空明山,他同样会大祸临头!” 这倒是个办法。 牛昊又问道: “不是说,我们出了空明山,要处处小心,更不能随便施展身上的道法吗?” 正闻点头应道: “空明弟子时刻谨慎言行,不能依仗空明道法恃强凌弱。只是现在我们才是弱的一方。我们没欺负人,是在自保。” 253章 找说了算的来 空明山道院,万千弟子,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功法在身。 其中一些,并不具备修习道家功法的条件。只会潜心研究道家经典藏籍,力争坐上文魁。 牛昊和正闻却不一样,功法在身没什么可害怕的。 两个人来到青阳府前,牛昊梆梆拍响黑漆大门。 大门里,有人大声应门,是管门的杂役。 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牛昊和正闻,明显的道士打扮,一把年纪的看门老杂役愣住了,问了声: “你们两个,要干吗?” 找到官府门前,当然是要见官! 看门的老杂役拦住牛昊,转回头向着大门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官府拿你们还拿不到,你们还自己往门上送?还不换上身衣服赶快逃!” 看门老杂役拦住牛昊和正闻,当然是出于好心。 牛昊做好的打算,是看门的官差胆敢阻拦,就让他尝尝空明功法的厉害。 看门老杂役这么一劝,反倒把牛昊劝得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到牛昊发愣,看门老杂役又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冲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趁现在还来得及,快逃吧。先前抓进来那个岁数大的,在大牢里已经被打死了。” “什么?” 正闻问道,上前一步。 “是明镜仙长,还是掌门师兄?” 看门老杂役摇着头。 “我哪里知道谁是谁,我只听过,抓进去的老道士已经被打死了。剩下那几个,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正闻冲着看门的老杂役说道: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麻烦你向城守大人通报,空明上庭明月仙师座前弟子,正闻正行,为蒙冤收监的同门弟子,前来申诉。” “原来,你们是空明山上庭来的。” 看门的老杂役重新上下打量了正闻和牛昊,说了声: “那你们,在这里稍等。我替你们去通报。” 说着,转身往里面走。 看门的老杂役没回来,出来的是一队腰胯长刀的差官。十几个人冲出大门,就把牛昊和正闻围在了中间。 这种场面,牛昊并不陌生。正闻却是第一次见过,下意识地往牛昊身边靠了靠。 牛昊挨个打量着那些官差,一个个如临大敌,一手紧攥刀把,盯着牛昊随时准备抽出长刀一扑而上。 牛昊不说话。有话,跟这些听差跑腿的说,也是白说。 牛昊等着领队的差官自己站出来。 大门里,慢悠悠地走出一个矮胖子。 矮胖子身上没带长刀,一副文人的打扮。 不是带刀的官差,那就是城守大人身边的笔吏幕僚。 矮胖子围着站成一圈的官差慢悠悠地踱着步,打量着牛昊和正闻。半晌开口问道: “两位,是来投案的?” 牛昊撇着嘴,正要开口。正闻握住了牛昊的手,牛昊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 打架,牛昊肯定要冲在前面。理论,当然是由正闻出面更合适。 正闻冲着矮胖子说道: “我们两个,受空明上庭明月仙长的委派,来处理天晶阁道众蒙冤收监一事。” 矮胖子哧地一声笑起来,嘴里重复着: “蒙冤,收监。” 接着又冲着正闻说道: “空明山的道士,串谋何家蓄意谋反。如今是铁证如山,翻不了案了。你们两个既然自己送上门,就不用再回去了。去大牢里呆着吧。” 矮胖子说着,冲着围住牛昊和正闻的官差喊了声: “拿住他们!” 正闻松开了牛昊的手掌,牛昊摇晃着身体,元神瞬间离开身宅,一化二二化三冲向那些官差。 两个空明山下来的道士,明明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十几个官差腰间的长刀,却带着哗啦啦的声响被抽出刀鞘,接着就全都堆在了那个大个子道士的脚下。 十几个官差个个瞠目结舌,有的举起手看着,有的晃动着空空的刀鞘。却没有一个人敢冲过去,向那个大个子道士要回自己的长刀。 那个大个子道士,要不是穿着一身湛青碧绿的道袍,说他是个土匪山贼也不为过。 就看他脸上的伤疤,就知道那绝对是个狠角色。 衙门口听差,混的是一口饭吃。谁还真的上去拼命呐。 正闻重新伸手按住牛昊的手,冲着矮胖子说道: “我们真若谋反,就不会在这里跟你废话了,直接宰了你更省事。所以还是烦请城守大人出来,给我们一个申诉的机会。” 矮胖子盯着正闻看着,接着又打量着牛昊,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些差官身上。 十几个带刀的官差,看他们平日里在大街上神气活现吆五喝六的,真到了节骨眼上,屁用也没有! “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矮胖子冲着正闻说道,正闻哼哼笑了两声,反问道: “你是城守大人的笔吏,帷幕之后出谋划策,代笔具状。可是你毕竟不是朝廷命官,最后做主的,还是城守大人。”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 正闻的眼神虽然还是冷冰冰的,言辞却显得格外克制。 矮胖子盯着正闻,心里不服气,却也只能承认,正闻说的不错。 身为幕僚,矮胖子可以影响城守的判断。作为笔吏,矮胖子可以改变诉讼的判决。 但他也只是一个笔吏,城守大人身后的幕僚。 矮胖子不是朝廷命官,他做不了青阳府的主。 “你们,等在这里!” 矮胖子说着,转身往大门里面走。 矮胖子离开,牛昊挨个看着那十几个差官,让出踩在脚下的长刀。 十几个差官相互看着,慢慢地向前靠着,从地上捡起长刀收回到刀鞘里。 没有人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手中的长刀,一下子就到了人家的脚下。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遇到硬碴了。 好在,人家今天来,是来讲理的,不是来索命的。 要不让,就像那个年轻貌美的女道士说的,根本不用废话直接大开杀戒。 过了半天,矮胖子才又从大门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扬着头冲着正闻和牛昊说道: “城守大人即刻升堂。大堂上,你们若能自证清白还好,否则就真的不用再回空明山了。” 254章 口舌相争 青阳城的城守大人,五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又黑又胖,坐在公案后面板着一张脸,未必威严,显得阴沉。 看到牛昊和正闻躬身施礼,城守大人冷冷地说道: “本官是朝廷钦命,一方父母。你们两个草民,见官不跪吗!” 正闻抬起头,冲着城守大人说道: “大人,我们两个不是草民,我们两个是空明山的弟子。先皇曾有谕令,道家弟子上达天意,下传民情,灾年祈福,流年祝庆。实为国运昌盛之根本。准予各地道院免税赋、除徭役。以规模大小,享三公、九卿之待遇。道家弟子,上跪三清三皇,下跪当朝天子。除此,准予见官不跪,平起平坐。” 正闻看着城守大人问了句: “大人不知道吗?” 城守大人看起来,还真是不知道。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幕僚矮胖子。 矮胖子不管自己知不知道,都要给大人回个准话。于是冲着城守大人点了点头。 城守大人原本想给走进来的两个小道士来个下马威,没想到绊子没使好,反倒把自己绊了个狗抢屎。 城守大人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又冲着正闻问道: “你们两个,这是来投案的吗?” 正闻回答道: “大人,我们道家弟子奉公守法,从来不曾作奸犯科,要来投什么案?” 城守大人哼地一声冷笑起来,说道: “你们天晶阁的道士,串通青阳城的何家,蓄意谋反,证据确凿。这还不算作奸犯科吗!” 说着话,城守大人用力一拍桌子。 啪的一声响,没吓到正闻和牛昊,倒是把城守大人身边的幕僚矮胖子吓了一跳,转过头瞥了城守大人一眼。 正闻说道: “回大人,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青阳府以谋反之罪,抓了道院弟子,却迟迟不公布证据。引世人猜度,更让青阳城中的百姓惶恐不安。我们来,就是要看看大人手上有什么样的证据,能证明空明山的弟子意图谋反。” 城守大人哼哼冷笑着说道: “证据,我当然有。铁证如山。却不是你们两个小道士想看就能看的。” 正闻说道: “道家弟子,迈进道院大门,是为了求大道,修真我。道家弟子不割裂红尘,是为了要与百姓祛邪定安,祈天谋福。大人说,我空明山的弟子串通谋反,却又不拿出证据。我倒想反问一句,是不是大人居心叵测,要陷害我道院弟子呢!” “你好大胆!” 城守大人大吼着站起身,啪啪地拍响着桌子。 站在城守大人身边的矮胖子,身子跟着抖了一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城守大人吼了一句“你好大胆”,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站在那里。 只是,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坐回去,又显得自己太没本事了。 城守大人瞪着正闻,僵在那里。 幕僚矮胖子适时地冲着城守大人说道: “大人息怒。” 说着,拉着城守大人坐回到公案后面。然后,又冲着正闻说道: “城守大人,身为一方父母恪尽职守。将青阳府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一个父母官,怎么会有居心叵测,又怎么会加害道院的弟子呢。把天晶阁的道士收监,自然是证据确凿。至于这证据吗,就是谋反的何家人,亲口的证供。” “那就把两方人带来,当庭对证!” 正闻说道。 矮胖子看着正闻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你真以为这青阳府,是你们这些道士开的,你们想怎样,我们就得照办。案子已经结了,只等上报了朝廷,该流配的流配,该问斩的问斩。至于你们这些空明山的道士,要如何发落。要看当朝天子如何降旨了。” 正闻看着公案后面,城守大人那张大黑脸,说道: “我听说,青阳城首富何家谋反这件事,都是遭人陷害的。如今你们又炮制了道院弟子合谋造反。这件事上报到朝廷,你们觉得会有人相信吗?谋反一事,原本事关重大。又牵扯了道家弟子在里面……” 正闻说着轻轻地摇着头。 “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变得不好收场了。” 公案后面,城守大人那张大黑脸变得更黑了。一双眼睛盯着正闻,带着一副咬牙切齿的劲头。 矮胖子看着正闻,问了句: “怎么,你们道家弟子就个个安分守己,从无非分之想吗?要我来说,你们道院之内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窝藏了多少坏人,收容奸佞。说你们串通谋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闻说道: “空明上庭有一块金匾,是当朝天子御赐。金匾上面有四个字:护国天师。当朝天子原本还在京城修了一座紫阳宫,邀请仙师明月道长长住,只为能够朝夕闻道。仙师明月道长却因荣华喧嚣,坚辞不受。你们现在说,空明山的道家弟子意欲谋反。你们想清楚,这是在打谁的脸!” 这个,绝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城守大人和矮胖子幕僚,全都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正闻接着说道: “你们既然不肯重审此案,令各方当庭对证。那好,给我们时间自证清白。让我们去大牢,看望被收监的天晶阁道众。” 矮胖子听了正闻的话,突然想起什么,低头凑到城守大人的耳边小声说着话。 城守大人一边听,脸上露出了惊惧。最后忍不住向着矮胖子问道: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 矮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低下头,做出唉声叹气的样子。 城守大人转过头看着正闻和牛昊,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犹豫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正闻冷冷问道: “怎么,连我们去探监,也不许吗?” “许,许。” 矮胖子连声答道。 “只是,只是中间出了一个小小意外。但这件事绝非我们城守大人的本意,这件事,是……” 正闻受不了矮胖子的吞吞吐吐,厉声说道: “那就快点带我们去!” 矮胖子转过头看着城守大人,城守大人垂头丧气,完全没了主意。 255章 一死不了之 青阳府的大牢里有两个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李。 这两个人,被称为活阎王,因为他们整天以折磨犯人为乐。 人犯落到他们手里,非死即伤。 天晶阁掌门师兄就是没扛过两个人的折磨,被抓进大牢的第二天就死了。 剩下圆达,也已经奄奄一息。 “明镜道长呢!” 牛昊恶狠狠地问道。 老赵看出牛昊就是当初从青阳府大牢里逃出去的那个死囚。那一次老赵还差点死在牛昊的手里。 只是,牛昊如今是一副道家弟子的打扮。还有城守大人的幕僚矮胖子跟在身边亦步亦趋。老赵根本不敢说什么。 明镜道长没事,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牢房里。 听到牢门被打开,听到牛昊和正闻走进来,明镜道长向老赵问道: “你那个同伙呢?之前我就说过,你们两个居恶不自省,犯恶不自知,是要遭报应的。现在,报应来了。喊上你的同伙,跟我们回去。” 回去,去哪?去干什么! 老赵求助地看着城守大人的幕僚矮胖子。矮胖子却像没看见一样,一言不发。 矮胖子和城守大人,谁都没想到,空明山上庭居然藏着一块当朝天子御赐的金匾。 偏偏城守大人炮制了天晶阁的道士串谋何家谋反。 这么大的篓子,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谁还有心思管老赵老李这对活阎王的死活。 牛昊在明镜道长面前蹲下,说道: “道长我被你回去。” 老赵却突然窜过来,一把扼住明镜道长的脖子吼了声: “你们答应,放了我。不然我掐死这个老瞎子!” 牛昊忽地站起身,正闻的掌心里也结出闪亮的功法。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和正闻摆了下手,冲着老赵问道: “你再怎样挣扎,也跑不掉。这些年枉死在你们两个手上的人命,几十条。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老赵掐着明镜道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少废话。老子就是吃这口饭的,以此为生。那些经不起折腾,死到我们手上的,只怪他们命薄,活该倒霉。你放了我,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不然……” 明镜道长问道: “要不然怎样?” 老赵抬头盯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我就掐死你这个老瞎子,再去跟他们拼命!” 明镜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连我这么一个老瞎子都收拾不了,怎么跟他们拼命。” 明镜道长的话,让老赵也跟着呵呵笑起来,说道: “老瞎子,之前我们没碰你,是因为你一把年纪又是个瞎子。我们没兴趣碰你。你要是以为,我们收拾不了你,可就想错了。” 老赵说着,猛然收紧掐在明镜道长脖子上的手指。 手指咔地一声,断了。 折断的手指顺着关节相反的方向弯过来,疼得老赵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可是,房间里几个人,牛昊、正闻,还有被老赵紧扣在手的明镜道长,谁都没动过。手指又是被谁折断的? 像是专门为了向老赵印证,就算看不见有人来弯折,手指一样会被折断。又一根手指带着咔地一声脆响,折断了。 老赵发出撕心裂肺一样的惨叫,松开明镜道长,抱住了那只受伤的手。 矮胖子眼看着老赵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就被生生折断。这才想到这些逢年过节,设坛焚香替青阳城祈福的道士,原本还有更凶狠的一面。 老赵抱着自己的手指不停地惨叫,明镜道长长吁了一口气,冲着他说道: “天道循环,屡报不爽。你以折磨人为乐,就没想到过有一天会有同样的报偿,还到你身上吗?” 老赵抱着受伤的手,涨红着一张脸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我是狱卒,不拷问人犯,难道要给他们唱歌跳舞?我所做的,是尽本分!” 明镜道长摇了摇头说道: “鸟之将死,其声哀也。你做恶,若能幡然悔悟,倒也不失幸事。可是你死到临头竟然还要执迷不悟,那就可恨了。这些年,你为了蝇头小利,刑苦囚犯只想着屈打成招。又或者取人性命只为了死无对证。这些难道都是你的本分吗?” 老赵不知道眼前这个老瞎子,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秘密的。张着嘴无言以对。 明镜道长又向着老赵说道: “现在,你肯跟我们回去了吗?” 这里,青阳府大牢,还是自己的地盘,就被人家折断了两根手指。要是跟他们回去,到了他们的地头,又得遭到怎样的折磨? 老赵就是专门折磨人,他当然知道受折磨是怎么回事。他更害怕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被用在自己的身上。 老赵抬头看了看牢房里的几个人。 没有人能帮他,甚至那个算得上半个雇主的矮胖子,从始至终也没替他说过一句话,替他去求个情。 老赵心一横,向着墙角一头撞过去。 脑袋撞到石头垒成的墙上,发出咣地一声响。鲜血瞬间喷出来,染红了老赵的双眼。 老赵摇晃着站起身,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明镜道长哼哼笑着说道: “一死了之,是那些困顿无路的老实人,从此解脱的路径。你这样的恶人,就算死了也抹不掉该还的恶债。还是跟我回去吧。” 明镜道长说着,站起身来。 老赵伸手抹着脸上的鲜血,头顶的伤口如泉涌一般根本止不住。 怎么我现在,连死都死不了了吗? 老赵看向明镜道长,突然间感觉到脖子上像是被套上了一根看不见的锁链,被猛拽着,踉跄着脚步往前走去。 眼看着瞎眼的老道士向自己走过来,矮胖子深深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镜道长走到矮胖子身边,丢下一句: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你做下的恶,早晚有一天都会找回来。谁也逃不掉。” 矮胖子知道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原本想乖巧一些诺诺称是,却禁不住身体一阵阵抖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正闻扶着明镜道长,牛昊押着早已经吓得四肢瘫软的老李,两个狱卒抬着伤重不醒的圆达,离开大牢往天晶阁走。 256章 幕后主使 明镜道长要回空明山,要把老赵和老李投入无界禁狱。 “这样的人不入禁狱,还有什么样的人值得入禁狱。” 明镜道长说。 明镜道长回到空明山,就会派清平下山。 清平辨识药草,初通医术。派他来天晶阁医治圆达。 “我离开后,你们两个查清楚,是谁在幕后主使,诬陷空明山弟子串通谋反。”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说道,一双眼睛却斜斜望出去,冲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半晌,明镜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暴雨将至。疾风骤雨之下,空明山都会跟着风雨飘摇。我们经不起内忧外患呐。” 明镜道长说着,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找到幕后主使,严惩不贷。” 说完,明镜道长又把脸朝向正闻,像是在很认真地在打量着正闻。 正闻有些紧张,转动眼神瞥着牛昊。 牛昊已经习惯了明镜道长的样子。 正闻却只是在踏上空明山时,见过明镜道长一面。 眼前的明镜道长,明明是长着一双好人的眼睛,却被人称作瞎子。 偏偏就是这个睁着眼睛的瞎子,能看到仙师明月道长都看不到的很多事。 明镜道长看样子是有话要向正闻说,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所以干脆咽了回去。 转回身,往出城的北门方向走去。 明镜道长身后,跟着两个彪悍的壮汉。 其中一个,头顶的伤口流出鲜血,染红了整张脸染红身前的衣服。鲜血干涸,留下大片黑红的印记。 还有一个,神情恍惚脚步踉跄,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如同无神的行尸。 两个人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拴着,紧跟着明镜道长的步伐。 看着明镜道长往外走,正闻小声问牛昊: “要不要去给道长带路?” 牛昊摇着头,转身往天晶阁里走。 清宁早就已经守在大门口,看着牛昊和正闻走来,殷勤地递来布巾擦汗。 牛昊问道: “圆达呢?” 清宁答道: “抬进后殿了。” 抬起眼神,飞快地看了一眼牛昊和正闻,清宁又说道: “伤得可不轻啊。能……挺过来吗?” 牛昊说道: “明镜道长看过了,人虽然昏迷不醒,却没有致命的伤。” 看了一眼清宁,牛昊又说道: “你安排个人,守在圆达身边,小心照看。” 清宁用力点着头,又问道: “那接下来,两位仙长还有何打算?” 正闻冷冷地说了一句: “轮不到你来打听,去做你自己的事。” 清宁点着头,诺诺地答应着,转身往后殿走。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知道,正闻在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明镜道长临走前,曾交代两个人找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正闻虽然是牛昊的师兄,但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做,心里并没什么主意。 而且青阳城,牛昊远比正闻要熟悉。 所以正闻想知道牛昊下一步的计划。 有什么好计划的,直接去找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面对面问个清楚! 牛昊拿出他的烧火棍,在手里掂着,转身往外走。 “始作俑者,谁呀?” 正闻问。 牛昊看了一眼正闻。 当然是何家的总管家,麻杆的爹。 就是他,为了侵吞何家的财产,网罗罪证陷害家主,把何家上下通通送进了大牢。 这一次,更是变本加厉想要拖天晶阁下水。 牛昊想不明白,扳倒何家,是为了钱。 诬告天晶阁的道院弟子串通谋反,又是为了什么。 就算把天晶阁,把空明山的万千道众全都抓了去杀了头,麻杆的爹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所以,才要当面去问个清楚! 麻杆的爹,扳倒了家主之后,就住在何府。 何府也改名,变成了麻府。 对于这处宅子,牛昊熟悉。领着正闻来到大门前。 大门虚掩着,留出一道门缝。门前的条石台阶上积着落叶,像是很久没人打扫了。 何家出事后,风言风语传遍青阳城的大街小巷。 所以麻杆爹摇身变成青阳城的首富,却也很难再雇到仆佣。 牛昊啪啪地拍响大门,也没人前来应门。牛昊等得不耐烦,干脆推门往里走。 宽敞的前院里,早已经没有了牛昊当初来找何梦熊时,干净整洁的样子。 砌砖的甬道两旁,杂草丛生。不知什么时候下过雨,冲出的淤泥积在甬道中间,留下干涸的黄泥。 对着大门的会客大厅,四门大敞。木格的门扇上,遮风的麻纸被撕掉了一大块,露出一个大洞。 牛昊皱着眉,四下打量着。 就算招不到仆佣收拾庭院,也不至于露出这样一副破败的样子。 就好像整个宅院已经没人住了,被荒废了。 穿过前院中庭,也没看见一个人。 正闻小声问牛昊: “这里不会是空了吧。怎么没有人?” 牛昊拎着烧火棍往后园走,在那处莲花池边的房子里,找到了麻杆的爹。 莲花池边的房子,原本是何梦熊住的。 麻杆爹扳倒何家后,麻杆就住在这里面。 当然,也死在这里面。 牛昊走进房子,麻杆的爹正坐在大床边发呆,对于走进来的两个人浑然无觉。 正闻打量着麻杆的爹。 个子不高,胖乎乎的,一脸的和气。只是显得有些憔悴,一副颓然的样子。 正闻又转过头看着牛昊,眼神中带着狐疑。 牛昊知道正闻的心思,不相信面前这个笑呵呵,一团和气的家伙,竟然会做出陷害家主侵占家产的勾当。 牛昊咳了一声,麻杆爹坐在大床边,毫无反应。 牛昊拎起烧火棍,用力杵了一下地面,发出嗵地一声震响。 这一声响,惊醒了麻杆的爹,转过头看着牛昊和正闻,脸上随即露出习惯的笑容,开口说道: “两位仙长,光临寒舍,是要化缘么?” 牛昊看了看正闻,冲着麻杆的爹说道: “我们两个,从空明山下来,为了是青阳城天晶阁的事情。” “天晶阁。” 麻杆爹嘴里重复着,又问道: “那请问两位仙长,找我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牛昊盯着麻杆的爹看着。 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一副真诚,并不像是强作镇定的明知故问。 257章 找错人了 按照清宁的说法,麻杆死了以后,麻杆爹把一腔怨恨发泄到何家身上。对下入大狱的何家人严刑拷打,才又问出了天晶阁的道士,也曾串通何家一同谋反。 这才引来天晶阁的道士被抓进大牢。 所以,麻杆爹才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 既然麻杆爹主使了整件事,眼看着被空明山的道士找到上门来,绝不可能这么一脸无辜。 毕竟,麻杆爹是在无中生有陷害好人! 牛昊阴沉着脸说道: “你诬陷我空明山的弟子,串谋何家想要谋反。有这事吧?” 麻杆爹一下子愣着了,看着牛昊和正闻,反问了一句: “你们空明山,不安心学道修仙,为什么要谋反?” 我们为什么谋反?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们问你的吗! 麻杆爹明显的一脸疑惑,又问道: “就算你们空明山想要谋反朝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牛昊酝酿了满腔的情绪,准备跟麻杆爹硬碰硬的。被麻杆爹这么一说,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正闻说道: “天晶阁的弟子被青阳府抓入大牢,罪名是串通何家意图谋反。我们下山,就是为了找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麻杆爹紧盯着正闻,半晌喃喃说道: “这件事,我毫不知情。你们来找我,是找错人了。” 正闻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 麻杆爹的神情,绝不像是为了推脱假装不知道。 那个样子,是真的不知情。 看着牛昊和正闻,麻杆爹又说道: “那……人放出来没有?我跟城守大人有交情,可以帮你们去走动走动。” 牛昊冷冷说道: “天晶阁的掌门师兄,已经死在了大牢里。” “啊?” 麻杆爹一脸震惊,脱口说道: “怎么搞成这样!” 麻杆爹的样子,是真的不知情。 牛昊却有些不相信,又说道: “我可听说,这件事就是你主使的。” 麻杆爹哼哼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 “市井当中有关我的传言,又何止这一点两点。不管怎样,是我咎由自取。我认!” 你认?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正闻盯着麻杆爹看着,突然问道: “你网罗罪证陷害家主,令其蒙冤入狱。这件事总是真的吧。” 麻杆爹抬头看了一眼正闻,一屁股坐回到大床边,垂下了头。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也罢,这件事说出来,总比烂在肚子强。” 说着抬起头,冲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有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说得一点都不错。青阳府城守大人,靠着何大老爷的资助,花钱捐了这么一个官,做了青阳城的一方父母。众人之前,城守大人威风凛凛。其实,整个青阳府都是何家的。 当官上瘾,城守大人就想要何大老爷再帮他捐个更大的官,最好做一个天子脚下的京官。 何大老爷却根本不在乎城守大人的仕途未来。何大老爷当初帮助城守大人捐官,只是希望在青阳府上养一条自家的狗,看护何家的大小产业。 明着要不来,城守大人就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何家大少爷。想着一旦跟何家攀上儿女亲家,再开口提捐官的事情,也就多了些把握。 只是,何家大少爷根本看不上城守大人的女儿。何大老爷又深知城守大人的用意,对上门提亲的胖幕僚一顿嘲讽,闹得不欢而散。 何大老爷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城守大人却记仇了。于是就……” 麻杆爹说着,看了看牛昊和正闻。 牛昊知道,城守大人于是就找到了身为何家总管家的麻杆爹。 麻杆爹把头转向窗外,半晌又说道: “网罗罪证,陷害家主。这件事到现在,我也没什么后悔。何家首富于青阳城,一抛千金纸醉金迷。看着光鲜让人艳慕,背地里又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龌蹉事。 网罗罪证,陷害家主。也让我中年失子,家破人亡。这就是对我的报应。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麻杆爹转回头,看着牛昊和正闻,又说道: “我那儿子被人寻仇,就死在这张床上。我那婆娘看到了,当场就失心疯。没过两天,就跌入外面的莲花池里淹死了。因为我陷害家主,被人戳戳点点。我许以重金,却没人愿意替我捞出婆娘的尸体。最后还是求告了天晶阁的道长,慈悲为怀帮我料理了亲人的后事。” 停了一下,麻杆爹又说道: “后来我去找天晶阁的道长,愿意把何家全部家产捐出来,只求天晶阁收留我。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也不奢望能求得大道踏上仙途,我只想每天在道院里看门扫地,不必困在这没人气的大宅里,不必困在市井流言的口诛言伐当中。” 麻杆爹说着摇着头。 “接待我的圆达道长,答应我一定会请示空明山师尊仙长。可是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麻杆爹又看着牛昊和正闻,问道: “两位仙长既然是从空明山来,能不能告诉我,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是不是连道院也不会再收留,怕玷污了道心清净,法相庄严。” 正闻深吸了口气,说道: “倒也未必。你纵然罪孽深重,只要真心皈依,道院大门绝不会对你紧闭。” 正闻转过头看了看牛昊,又向麻杆爹说道: “只是天晶阁遭无妄之灾,陷入是非,需要些时日查明原委,以证清白。所以,你再等等吧。” 正闻的话,像是一下子让麻杆爹看到了希望,从床边站起身,噗通一声就跪到了正闻和牛昊面前,说道: “只要天晶阁愿意度我这个迷了心的罪人,等多久我都愿意!” 牛昊看着麻杆爹,转身往外走。 天晶阁这件事,真的与麻杆爹无关。 他既然能把陷害家主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就没必要再隐瞒其它的事情。 而且,麻杆爹一心要去天晶阁,哪怕看门扫地。 他总不会自己挖出深坑,自己再往里跳。 所以,是找错人了。 牛昊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看着暮色下显得迷蒙的街道。心里想着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258章 会飞的葫芦 麻杆的爹肯定不是陷害天晶阁的幕后主使。 那会是谁? 牛昊冲着街道发呆,正闻追上来,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先回天晶阁吧。” 牛昊点着头。 虽然还没到宵禁时间,大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看不见个人影。 牛昊和正闻顺着大街往前走,正闻突然停下脚步,冲着街边的阴暗角落发出一声怒喝: “谁。出来!” 牛昊顺着正闻的眼神看过去。黑沉沉的角落里,并没有人。 牛昊看了一眼正闻,拎起烧火棍走过去。 地上,长着一蓬茂盛的野草,堆着几块碎砖烂瓦,还有一个被人丢弃的葫芦。 牛昊伸出烧火棍,拨开碎砖烂瓦,并没发现什么。踢了一脚葫芦,葫芦骨碌碌地滚着。牛昊随即伸出脚踩住葫芦,转回头看着正闻。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该不是搞错了? “把你的臭脚拿开!”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牛昊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 正闻冲着牛昊喊了声: “退后!” 牛昊抽身后退,正闻手掌间结出闪出炫光的符文。 那个被牛昊踩在脚下的葫芦,忽地飞了起来。 一个声音接着响起来: “空明山的道士不打好人!” 正闻喊了声: “快点现身,否则不客气!” 葫芦忽地飞向牛昊,说道: “你这个大个子,我认识你!” 牛昊挥出的烧火棍,也已经打到葫芦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打得葫芦飞了出去。 葫芦飞出去,牛昊紧跟着追上去,不等葫芦落地,伸手抓在手里。问了句: “你认识我?你又是谁!” 葫芦里发出声音: “你当初住了我的宅院,占了我的产业,摇身一变成了青阳城里的大官人。你忘记了?” 我住了你的宅院? 牛昊盯着举在手里的葫芦。 是……陈大官儿? 可是,不是把你们阖家老小全都超度,各自往生了吗。你怎么又变成了一个葫芦? 眼看着正闻也走过来,掌心中还闪烁着结出的符文。葫芦里的声音又说道: “我们有话好说,可不许在对我动手动脚!” 牛昊冲着正闻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我认识他。并不是坏人。” 正闻看着牛昊,收起掌心间的符文。 牛昊冲着葫芦问道: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葫芦里的声音说道: “你放开我,我有手有脚不用你捧着。好像我是个残废一样。” 牛昊松开手,葫芦飘在牛昊面前。借着黑漆漆的夜色,勉强能看出葫芦上面一个破洞里,隐隐闪出灰白色的灵光。 “我的家人受超度,各自往生。” 葫芦说道: “我却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总觉得那个害得我被灭门的幕后主使,还在逍遥法外。所以我就留下来,想要找出真正的元凶。” 又一个想要找到幕后主使的。 牛昊看着葫芦,说道: “你不介意,先跟我们回天晶阁吧。一旦宵禁,遇到巡夜的官差会很麻烦。” 葫芦却咯咯笑起来,说道: “你离开青阳城多久了,现如今还有巡夜的官差?夜深后,出笼的厉鬼倒是有不少。不过……嗯,我就跟你会天晶阁去。也好找个安生的地方歇歇脚。” 没有官差巡夜,反倒有厉鬼出笼。什么意思? 牛昊正想问,葫芦已经飞到正闻面前,嘴里啧啧赞叹着,说道: “真是一个美人。” 正闻皱着眉,带着一副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葫芦。 葫芦又发出啧啧赞叹,说道: “姑娘的冷艳,恰似寒梅绽放迎风傲雪,让人禁不住心生仰慕。在下陈怀礼,还没请教仙姑怎么称呼?” 牛昊跟陈大官儿认识,却没有过深的交往,不知道这个陈大官儿,喜欢跟漂亮姑娘废话连篇。 只是,眼前这个漂亮姑娘,绝不是好招惹的。 牛昊心里想着,正闻已经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葫芦上面,打得葫芦嗖地飞了出去。 “漂亮姑娘,脾气都不好。” 葫芦飞回到牛昊身边,自我解嘲一样地说道。 接着又问牛昊: “我最后一次见你,你被青阳府的官差给拿住了。怎么一转眼你又变成了道士。要不是那个漂亮道姑身怀道家功法,我会以为你穿这么一身,是为了招摇撞骗呢。” 也不等牛昊回答,葫芦又问道: “对了,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呢?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小乞丐也是个姑娘吧。她那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可惜了,顶多做一个面首。” 牛昊张着嘴,正想要出声。葫芦却又忽地飞到牛昊面前,说道: “你小声告诉我,那个漂亮的仙姑,叫什么名字?大家见了面打招呼,总要有个称呼吧。都是读过书有教养的人,总要识礼数。” 牛昊已经不想再跟这个葫芦说什么了,低着头往前走。 葫芦又追上牛昊说道: “你怎么不说话?你知道我遇到一个能一起说说话人有多不容易。你就不能陪我说点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要为天下苍生解病痛,答疑惑,传播天理大道。你这个出家的道士,怎么这么不爱说话。” 牛昊不搭话,葫芦便又飞到牛昊面前,带着央求的口气说道: “喂,大个子,跟我说点什么吧。你要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跟我讲讲你们每天念的经文。你们不是每天都念经吗?摇头晃脑的,嘴里嗡嗡嗡地也听不清在念什么。” 牛昊一边走,一边抬眼看着面前的葫芦,开口说了句: “要不,我念一段超度的经文,现在就把你超度了吧。” 听到牛昊的话,葫芦愣了一下,问道: “你不是说真的吧。” 牛昊说道: “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即刻超度了你。” 葫芦飘在牛昊面前,恍然大悟一样地说了句: “喔,原来是嫌我烦呐。那我走好了。” 牛昊已经伸手把葫芦抓到了手里。 牛昊不能放走这个葫芦,放走藏在葫芦里的陈大官儿。 还有很多事,牛昊要问他。 就比如他刚刚说的,夜深后没有官差巡街,却又厉鬼出笼,到底是什么意思。 259章 小情绪 宵禁后,再没有官差出来巡街,取而代之的是出笼厉鬼四处游荡,伤毙活人。 葫芦的话听着匪夷所思,却是真的。 怎么会? 牛昊看着正闻,正闻看着牛昊。 “这件事说起来,话也不长。” 葫芦说着,飘飘悠悠地凑向正闻。正闻“嗯”地干咳一声,葫芦有飘飘悠悠地回到牛昊一侧。 “这件事的发生,也有好久了。” 葫芦说道。 “开始的时候,只是零星发生。有人趁着夜色,去城墙根下的乞丐窝,杀人性命。结果发现,那些乞丐的死活,根本没人会在乎。官府不在乎,城里的居民也不会在乎。那些乞丐,看着是一个个的活人。但其实一条烂命还比不上一条丧家狗,被迎面撞上还会大声吆喝着赶它走。” 葫芦停下来,转动着葫芦上面的破洞朝向正闻。 正闻皱着眉,冷冷地瞥了葫芦一眼。 葫芦却像是觉得很满足一样,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 “乞丐窝里的乞丐死了,暴尸在阳光下,竟然也没人会去问一句出了什么事。于是,夺人性命的家伙一下子就变得肆无忌惮了。据说最多的一个晚上,死了七八个乞丐。” 牛昊皱着眉,听着葫芦的讲述。 城墙根下的乞丐窝,牛昊曾经去过,跟小七。 那天晚上,牛昊是为了麻杆回到青阳城的。时间尚早,就躲在乞丐窝里,躲避官差的盘查。 乞丐窝里的乞丐是不少,各色人等。他们白天云集在南市口,游荡在人流密集的街市里,晚上才回到城墙根。 葫芦漂浮在牛昊面前,神秘兮兮地问道: “你猜,那个杀人魔王,杀了那些乞丐以后,都带到哪去了?” 牛昊瞥着葫芦摇着头。 青阳城那么大,能藏身的地方多了。 让我猜,我上哪猜去。 葫芦不舍弃,又说道: “你使劲猜。” 牛昊没好气地回了句: “不知道。” 葫芦像是在摇着头,带动着整个葫芦跟着来回晃着。说道: “那个杀人魔王,占了你的家。” 我的家? 牛昊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在青阳城里也算是有过家业的大官人。 只不过,牛昊的家,原本是陈大官儿的家。也就是现在的葫芦。 葫芦又说: “你猜,那个杀人魔王,杀了那些乞丐带回去,要干吗?” 正闻受不了葫芦这样的猜来猜去,忽地站起身。 可是,正闻受不了没有用。 葫芦正乐在其中。 正闻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喝着。葫芦倏地一下停在正闻面前,破出的洞口里,闪耀的灰白灵光闪动着,像是眼睛紧盯着正闻看着。 正闻端着茶碗,看着面前的葫芦。 葫芦幽幽地说道: “想想,我有多久没喝过一滴水了。我都忘记大口喝水是什么滋味了。” 正闻端着手里的茶碗,很想一碗水泼过去。 只是,泼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 正闻放下茶碗,转身坐回到牛昊旁边。 牛昊问葫芦: “那个人,把那些乞丐带回去,要干什么?” 葫芦像是突然间有了情绪,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牛昊看着葫芦。 说的这么热闹,你却告诉我不知道! 只是,牛昊也不能把葫芦抓过来打一顿。转过头看着正闻。 正闻很清楚牛昊的想法,说道: “我让他们准备点吃的,你先吃饱肚子。等到夜过子时,我们就出去看个究竟。” 牛昊点着头,正闻起身往外面走,又说道: “天晶阁里可没有你专门的饭食,大概只有菜粥干粮,你将就吃点吧。” 牛昊冲着正闻咧着嘴笑着,点着头。 葫芦却忽地飞向正闻,一副我陪你一起去的样子。 正闻已经抡起了手臂,葫芦忽地飞了回来。 眼看着正闻出了房间,葫芦冲着牛昊说道: “这道婆子,长的是真好看。人,也是真凶。这么个凶婆子,也只能出家当道士了。” 牛昊当做听不见,抬头看着窗外。 葫芦又飞到牛昊面前问道: “青阳府的大牢,出过一件大事,被人里应外合劫走了死囚。那个人是不是你,是不是?” 牛昊看着葫芦,看着破洞里闪出的灰白灵光,突然问道: “青阳城里,有一个叫六度的,你认识吗?” 六度,九度,总跟小七在一起。找到六度,也就找到了小七。 葫芦停在牛昊面前,一左一右地摇摆着,像是在思考。接着问道: “是人吗?怎么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牛昊迟疑了一下,说道: “应该是,化成人形的山鬼林妖什么的。” 六度和九度原本是什么,牛昊不知道。 炼化出人形的山鬼林妖,轻易不会暴露自己的真身。 因为一旦暴露了真身,就会露出自己的破绽。被人抓住这个破绽,不但能轻易毁了辛苦炼化的人形,更会轻易取了性命。 “山鬼林妖?” 葫芦嘀咕着,来回摇晃着葫芦。 “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跟山鬼林妖搅和在一起。” 牛昊问: “那你,在城里面还有什么熟识的朋友吗?帮我打听一下。” 葫芦来回晃动着葫芦,又说道: “我从不跟山鬼林妖打交道,更不会跟那些孤魂野鬼打交道。其实我一直想交几个朋友的,至少一起聊聊天。可是,你见过那个活人,愿意跟一个飞来飞去的葫芦交朋友。” 葫芦说着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你和那个凶婆子,是许久以来第一个开口跟我说话的人。” 牛昊点着头。 怪不得,你一开口说话,就像破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 都是这么长时间没人说话,憋的。 “大个子。” 葫芦说道: “你跟那个凶婆子,白天在一起,晚上睡觉是不是也在一起?” 牛昊瞥了一眼葫芦,说道: “有些话,不当讲就千万别乱说。正闻师兄从不跟人开玩笑。你对着她胡说八道,是会挨揍的。” “哦。原来她叫正闻师兄。” 葫芦得偿所愿一样说道。接着又问道: “不对呀。男的才叫师兄,刚刚那个不是女的吗?” 牛昊懒得跟葫芦解释,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260章 我先上 正闻回来时,身后跟着清宁。 清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个粟面窝窝,一碗菜粥。 看到牛昊,清宁脸上堆着笑,说道: “不知道仙长夜里要加餐,来不及重新开火,只有冷饭。” 牛昊应道: “不碍事。” 伸手接过托盘。 正闻随即冲着清宁说道: “这里没你事了。” 清宁却带着恋恋不舍,不想离开。 正闻冷冷地看着清宁,清宁不情愿地合手施礼,离开了房间。 正闻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我刚才出门,看到他在附近徘徊。” 牛昊嚼着粟面窝窝,问了句: “怎么了?” 随即就想到正闻话里的含义,问道: “你说他在偷听我们说话?” 正闻皱着眉说道: “他要是真凑到窗下,我会有所感觉。只是他这样鬼鬼祟祟的,很是惹人厌烦。” 说着,正闻看了看左右,问牛昊: “那个葫芦呢?” 牛昊咽下嘴里的粟面窝窝,左右看着。 是啊,葫芦呢? “我在这。” 房梁上,传来葫芦的声音。 “区区一个小道士,不配看到我葫芦仙人的真身。” 牛昊和正闻抬起头,葫芦已经从房梁上直垂下来,悬在正闻面前。随即冲着牛昊说道: “大个子,你骗我。她明明是个女子,你却告诉我她是你的师兄!” 牛昊像是没听见一样,端起盛着菜粥的陶碗喝着。 牛昊呼噜呼噜地吃饭,正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声不响,像是入定了一样。 葫芦显得百无聊赖,在房间里东飞一头,西飞一头。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曲子。 这个变成葫芦的陈大官儿,有些疯疯癫癫的。 牛昊和正闻都有些不习惯,却也没办法。 其实,陈大官儿不是变成葫芦了。是把自己不散的亡魂,团在一起藏进了葫芦里。 藏进葫芦里有个好处,到了白天不用再寻找阴暗背光的角落隐藏自己。 而且这个葫芦,让陈大官儿身有依托,如同人有了家,心神安宁。 牛昊把几个粟面窝窝全都塞进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葫芦随着牛昊打响的饱嗝,幽幽地说道: “活着多好,能吃能喝,还有漂亮姑娘作伴。” 接着,葫芦又带出一副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 “我一定要找出那个幕后元凶,要把他碎尸万段,让他万劫不复!”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 夜色深沉,我们出发吧。 正闻睁开眼,站起身来。 葫芦却忽地拦在牛昊面前。 “我也去。我去,给你们带路。遇到危险,凭着我的神通,还要帮你们化险为夷呢。” 正闻说道: “去,可以。但要闭上嘴。” 要闭上嘴? 葫芦说道: “那我不去了。” 眼看着牛昊和正闻走到门口,葫芦又说道: “我说小声点,保证不让你们听清楚,行不行?” 牛昊无奈地摇了下头,正闻拉开了房门。 夜深后的青阳城,静寂无声。 那种安静,并不是夜深人息,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是被压抑的,有话不敢说大气不敢出的安静。 牛昊和正闻站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四下打量。 葫芦飞到两个人面前,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 “你们两个藏起来,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游荡的厉鬼,帮你们引过来,怎么样?” 这样总比漫无目的的乱撞要强多了。 牛昊点着头,说了句: “你小心。” 正要离开的葫芦突然又停住了,冲着牛昊说道: “有人关心,真是太幸福了!” 说着,唱着啦啦啦的歌声走远了。 正闻忍不住问牛昊: “稳妥吗?” 牛昊看着远处偶尔闪亮的灵光,说道: “他只是疯,绝不傻。” 要不然,他也不会找个葫芦给自己藏身。 牛昊和正闻站在黑漆漆的街道上,等着葫芦勾引游荡的厉鬼回来。 牛昊侧过头瞥了一眼正闻。 正闻一身雪白的道袍,就算夜色阴沉,也格外显眼。只是,看不清正闻脸上的神情。 牛昊看不清正闻,正闻却对牛昊看得很清楚。看着牛昊侧着脸、斜着眼,想看又害怕被发现的样子。 牛昊那张脸,肯定是比不上二师兄正思的。但是仔细看,眉眼生得浓眉,其实并不难看。只是横在脸上的伤疤,给那张脸多填了些凶恶。 不去市井街巷做一个恶霸,真是可惜了。 正闻看着牛昊,心里想。 这样一个大个子,这么一个大块头,再加上这张凶巴巴看着就让人害怕的脸,生就一个当流氓做恶霸的材料。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身具天成道法,来到上庭没多久,就夺得了师父明月道长的赏识和喜爱。 也难怪,牛昊不识字,粗俗不知礼节。却豁达坦诚,事事为人先。 别人不说,就连正闻,都被牛昊救下过几次了。 正闻小声问牛昊: “你真在青阳城里做过有钱的大官人?” 牛昊点着头。 正闻想象不出牛昊穿锦袍、戴高帽是一副什么样子。 牛昊穿着这身道袍,都显得有些怪怪的。就像葫芦说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假冒的道士,出来诈欺钱财的。 想象着牛昊穿锦袍戴高帽,装模作样踱步慢行的样子,正闻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正闻又问道: “那你上空明山,真的就是因为当初与正心师弟有约?” 牛昊嗯地答应着,看了一眼正闻隐没在夜色下的那张脸。 经常有人擅闯空明山。 打不过镇守山门的树精长秀,就会想些旁门左道的方法,偷越空明山的边界。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 更别说,向牛昊这样能一路踏上空明上庭,得到仙师明月的喜爱,言传身教传授空明道法。 也难怪,二师兄正思会对牛昊心存怨恨。 二师兄正思,百般努力刻苦用功,只想求得师父的另眼相看。 偏偏师父从没对他多看一眼。 如今,所有的风头都被牛昊这样一个,一个半路杀出的门外弟子给抢走了。正思怎么会不对牛昊恨之入骨。 想到二师兄正思,正闻的神情变得黯然了。半晌,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 261章 小场面 黑漆漆的街道深处,传来一个声音: “来抓我,来抓我呀。嘿嘿嘿!” 顺着响起的声音看过去,能看到葫芦从破洞里闪出的,灰白色的灵光。在街道上左右飘摇,迂回前行。 “三个。” 正闻说道: “不,四个。” 牛昊也看到了,四个灰蒙蒙的,身影飘忽的亡灵,紧追葫芦,向着他和正闻的所在而来。 牛昊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烧火棍。 葫芦回到牛昊和正闻面前,说了声: “它们来了!” 随即躲到两个人身后。 飘忽的亡灵,看到街道上站着两个大活人,并没有躲闪,反而加快速度冲上来。就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饿狼。 眼看着亡灵就要冲到眼前,葫芦在牛昊和正闻身后说道: “你们两个还不动手?它们,凶狠得狠呐!” 正闻左手背到身后,一瞬间结出闪亮的符文,大声冲着冲来的亡灵说道: “空明弟子在此,何处来的恶灵,报上名字!” 冲在前面的亡灵,听到正闻的话一瞬间停了下来。 身后的一个亡灵,灰蒙蒙的身影闪出黯淡的腥红,停都不停冲向两个人。 不等正闻出手,牛昊挥动烧火棍,迎着那个恶灵劈头砸下去。 恶灵有形无体,本不受棍棒刀剑的伤害。 偏偏牛昊手里的烧火棍砸在恶灵的脑门上,就发出咣地一声响。 砸得那个恶灵向后倒退着,伸出手快速揉搓着被砸中的脑门。 这一揉不要紧,脑门上瞬间鼓出一个红彤彤的大包。 拳头大的红包,顶在那个恶灵的脑门上,乍一看还以为是寿星佬附体。 紧随其后的另外两个恶灵,已经冲到牛昊身前,带着一声尖利的嘶吼扑到牛昊身上。 牛昊左手掌结出符文,周身随即泛出炎火的光芒。 两个恶灵受不住炎上火焰,带着尖叫抽身后撤。 脑袋上顶着红包的恶灵看出牛昊不好对付,转而扑向正闻。 正闻打落手中的符文,一道淡蓝炫光裹住身体,脚步向后倒退着躲避扑来的恶灵,掌心里已经结出第二道符文。 脑袋上顶着红包的恶灵,带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紧追正闻。 正闻打出符文,寒霜符文落在迎面扑来的恶灵身上,坚冰冻结,拖住恶灵的前冲的身影。 恶灵,似乎并没发现自己正在被冻结,只是感觉到冲出的身影越来越慢,奋而探出手臂,抓向正闻。 冻结的坚冰,带着一阵咯咯的响声,把奋勇向前的恶灵,冻成了一座冰雕的塑像。 正闻挥画出符文,落到那尊冰雕的塑像上面,维持寒霜不散,继续冻结恶灵。转头看向牛昊。 纠缠着牛昊的两个亡灵,牛昊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只是,牛昊不知道要把它们怎么办。大声问正闻: “要捉住它们送回空明山吗?” 正闻大声向着剩下的三个亡灵说道: “空明弟子,替天行道。祛邪除恶,义不容辞。你们,束手就擒还有条活路。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别怪我们下手无情!” 领头的那个亡灵,一直站在远处动也不动。 剩下两个,像是根本没听见正闻的呼喝,一左一右扑向牛昊。 正闻冷冷地说道: “既如此,就杀了它们!” 说着,向着其中一个亡灵冲过去。 牛昊摇晃着身体,驱动元神离开身体,右手上已经燃起熊熊烈焰。 牛昊有道法真火。 只是牛昊的道法真火,轻易使不出来。只有元神离体,摆脱身宅的限制,才能使出真火。 牛昊元神离体,留下身宅站立原地。 正闻吓了一跳,连忙在掌心中织结符文为牛昊护法。 一直远远站在后面的那个亡灵,像是看到了机会,向着牛昊站立的身宅猛冲而来。 牛昊,却已经横出身体拦在了那个亡灵面前。 前冲的亡灵被吓了一条,立住身形。不明白自己明明看到牛昊,在对付左边那个亡灵,怎么突然间就拦在了自己面前。 因为离开身宅的牛昊,一化二二化三,三个牛昊各自为战,挡在三个亡灵的身前。 那个亡灵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被牛昊一把抓住脖子。 熊熊燃烧的真火点燃亡灵的身体,翻卷的烈焰冲天而起,转眼间化成四散飞舞的点点火星,消失了。 葫芦躲在远处,嘴里突然发出嗑嗑嗒嗒的响声,像是因为害怕,牙齿在打架。 葫芦没有牙齿,怎么会发出嗑嗑嗒嗒的声音? 葫芦没有牙齿,当然发不出嗑嗑嗒嗒的声音。 所以葫芦用嘴学出嗑嗑嗒嗒的声音,告诉大家他现在已经被吓得,就差尿裤子了。 不光是葫芦害怕。 正闻看着那个亡灵,一瞬间就化作一捧飞灰,也是目瞪口呆。 正闻知道空明道法能够杀灭作祟的妖鬼,可是正闻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 直到这一刻,正闻才真正明白灰飞烟灭是什么意思。 三个亡灵落到牛昊手里,转眼间的工夫就化作一股烟,消散无形。 牛昊收起功法,转回身看到正闻,关切地问了句: “你没事吧?” 正闻缓过神一样,冲着牛昊摇着头。 留下那个怎么办? 当然是带回天晶阁,问清楚究竟是谁,网罗这些亡灵为非作歹。 葫芦凑到牛昊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牛昊,接着咯咯地笑起来。 牛昊问了句: “你笑什么?” 葫芦说道: “小别三日,当以刮目相看。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上次看到你时,你还是一副狼狈相。现在再看看你,厉害得就好像大罗金仙在世一样。咔咔咔就把那些狗东西全都给收拾了。你变的这么厉害,有什么秘诀没有?” “有秘诀啊。” 牛昊点着头。 “秘诀就是,多吃饭勤练功少说话。” 牛昊能感觉到葫芦带着满腔欢喜,等着牛昊说出秘诀。 牛昊话出口,葫芦已经露出了愤愤然。 天晶阁门口,清宁提着一盏灯笼,正等在那里。 清宁对两个上庭仙长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正闻却不喜欢他。 正闻好像也很难一下子就喜欢什么人,除了二师兄正思。 262章 见光死 牛昊和正闻大半夜出去,没多久就带回一个脑袋上鼓出一个大包的亡灵,还有一个四处乱飞喋喋不休的葫芦。 为牛昊和正闻守门的清宁,大为惊讶。 清宁很想跟着牛昊和正闻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正闻却毫不犹豫把清宁拦在了大门外面。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正闻冲着亡灵冷冷说道。 亡灵并不想认输,充满忿恨地盯着牛昊和正闻看着。 牛昊那一烧火棍,打得实在太突然。亡灵还没准备好呢,就被一棍子打蒙了。然后就被稀里糊涂地冻成了一个冰坨子。 只是想想自己的三个同伴,转眼的工夫就被烧成一把黑灰。自己额头上肿起一个鼓包,算是幸运的了。 亡灵开口,带着嘶嘶的声音说道: “我们,被主人,召集在大宅里。” 大宅,就是牛昊当年住的,陈大官儿的宅子。 正闻盯着亡灵,等着它继续说。 亡灵带着一副凶狠的眼神盯着牛昊和正闻,葫芦忽地飞到了亡灵头顶,瞬间坠落砸到亡灵脑门上鼓起的大包。 亡灵发出一声嘶吼,挥舞手臂去抓葫芦,葫芦已经高高地飞起来,高悬在房梁上。 正闻低声喝道: “接着说!” 亡灵盯着正闻,又说道: “晚上,主人放我们,出来抓,更多的人,回去。天亮,回到大宅里。不然,我们会死。我们,会死。” 亡灵冲着正闻重复着那句“我们会死”,当然是要提醒正闻,到时候一定要放了它,要不然它就会死。 正闻并不在乎一个恶灵会怎样,又问道: “主人是谁?” “主人……” 亡灵迟疑了一下。 “就是主人。” 高悬在房梁上的葫芦瞬间急坠,砰地砸到亡灵脑门上鼓起的红包上面,嘴里跟着说道: “笨蛋。是问你叫什么长什么样从哪来都有些什么本事!” 亡灵气疯了一样,挥舞着两只手想要抓住葫芦,把那个该死的葫芦砸成碎片,碾成齑粉。 可是亡灵够不到葫芦。 亡灵现在做了牛昊和正闻的俘虏,也不会给它机会抓住葫芦。 葫芦替正闻问出了想问的问题,正闻看着亡灵,等着它回答。 亡灵露出了迟疑,带着不确定的口气说道: “主人,叫主人。主人,长的是,主人的样子。主人,在青阳城。主人,有很多本事。” 牛昊摇了下头。 亡灵并非就是在说谎。 亡灵其实真的不知道,它嘴里的主人叫什么,长什么样,从哪来,又有些什么本事。 牛昊冲着亡灵问道: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我是……” 亡灵愣在那里,嘴里一再重复着“我是,我是。”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正闻眉头紧锁。 天下道法,都在空明。 空明山上万千弟子,却也不是个个身具道法。 而像是亡灵口中的“主人”那样,能够养鬼驱鬼的,起码都是中庭道院的掌门师尊。 这个亡灵的主人,又会是谁? 牛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冲着正闻说道: “不用管他是谁。明天晚上我们冲进他的老巢,把他揪出来问问清楚就行了。” 牛昊有胆气,更有本事,敢说出这样的话。正闻却有些不放心,问道: “要不要,请仙师加派两个师兄弟给我们?” 牛昊摇着头。 贲布,匕吞,典狱神君。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稍有差迟就会害人丢了性命的狠角色。 这个养鬼驱鬼的家伙,还能比他们更凶狠? 牛昊冲着正闻说道: “趁着天没亮,我们各自都歇歇。白天时,还要接着找出陷害天晶阁的幕后主使呢。” 正闻点着头,画出一道符文,在亡灵脚下结出一道法阵,令它无处遁形。 亡灵被困束在法阵当中,挣脱不开,只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天亮,要回去。不然,就会死。” 牛昊和正闻往各自睡觉的房间走,葫芦跟在正闻身后,眼看着正闻回过头,瞬间飞回到牛昊面前。 在牛昊面前转了一个圈,嘴里说道: “我忘记了,我是不用睡觉的。那我去看管那个坏蛋。” 说着,飘飘忽忽地飞回到刚刚的房间。 牛昊是被清平叫醒的。 明镜道长回到空明山,随即吩咐清平即可下山,去青阳城天晶阁,与牛昊回合。 清平急匆匆赶来时,夜色已深,青阳城城门紧闭。 清平就在城门洞里窝了一宿,直到太阳升起,才叫开城门来到天晶阁。 凭空捡了个下山进程的美差,清平自然兴奋的要命,冲着牛昊嘿嘿地笑着。 牛昊一边穿上道袍,一边把天晶阁出事,圆达重伤不醒的事情说给清平听。 清平脸上没了笑容,说了句: “原来这么严重。” 牛昊说道: “你疗伤需要什么,就去找清宁。他现在代理掌门一职。” “清宁?” 清平脱口说道。 牛昊看着清平,问道: “你认识?” 清平和清宁,都是清字辈的弟子。两人相识,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清平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岂止是认识。” 看了看牛昊,清平又说道: “当初,是要我来青阳城天晶阁的,清宁羡慕,找我商量想要跟我调换。这种事,就算我想答应,也做不了主啊。可是后来,不知道清宁找到了哪位管事的师兄,真的就把我和清宁对调,把我留在伙房了。” 牛昊点着头。 想不到,这个清宁还善于钻营。 “以后不用怕了。” 牛昊拍了拍清平。 “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清平嘿嘿笑着,跟着牛昊走出房间。 正闻正站在院子里。看到牛昊,正闻说道: “那家伙还真死了。” 谁死了? 牛昊接着想起来,昨天晚上抓到的亡灵。 葫芦躲在没有光照的阴影里,冲着牛昊说道: “破晓时,那个坏蛋就火烧屁股一样变得焦躁不安。” 一个葫芦,会说话? 清平站在牛昊身边,愣愣地看着那个葫芦。 葫芦接着说道: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那家伙就呃呃呃地发出惨叫,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没一会的工夫,就化成了黑灰。” 正闻冲着牛昊点着头。 法阵还在,中间一捧黑灰。 263章 爱莫能助 牛昊以为,诬陷天晶阁谋反的,是麻杆爹。 清宁也是这么说的。 麻杆爹不是。 那又是谁? 牛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会是谁。 后来牛昊想到,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费力去想。 去找城守大人问问,是谁向他告发了天晶阁不就行了。 城守大人会说? 上一次,听说上庭仙师明月道长,有当朝天子御赐的金匾,城守大人瞬间就吓破胆了。 他如今自顾不暇,又怎么不会说。 牛昊和正闻来到青阳府前,青阳府四门紧闭。 当官就是好,凡事都能说了算。 开门办公,关门就算歇业。 可是今天不能歇业。 牛昊啪啪地拍响大门,过了好半天,矮胖子幕僚打开一扇侧门,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牛昊和正闻,矮胖子在脸上强挤出笑容,问道: “两位仙长,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透过门缝,能看见青阳府的院子,人来人往地忙碌着。 牛昊透过门缝往青阳府衙门里面看,矮胖子转回身关上大门,并没有想要请牛昊和正闻进去的意思。 牛昊看着矮胖子,问道: “是什么人,向青阳府告发我们空明山的弟子意图谋反的?” 矮胖子张着嘴,一双眼睛看着牛昊,又溜向正闻。 正闻面色阴沉,盯着矮胖子的眼神冷得能让人打出寒战。 不管矮胖子想不想说,他都必须说。 因为眼前这两个道士,矮胖子根本惹不起。 在矮胖子的印象里,天晶阁的那些道士没什么本事的。 那些道士能干什么? 逢年过节,在青阳府前的广场上,搞一个格外隆重的法会,祈天求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要不就是去给家里死了人的,诵经超度出殡送葬。 偏偏城里的百姓,对天晶阁的道士深信不疑。有事没事就往天晶阁跑。去了还就送钱。 天晶阁的道士每天开开门,一人发柱香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偏偏青阳府还不能收他们的税! 直到在大牢里,矮胖子才真正见识到,空明山的道士发起狠来,会有多吓人。 更吓人的是,空明山上竟然还有当朝天子御赐的金匾。而城守大人竟然还要判天晶阁空明山的道士,串通谋反。 这个篓子,捅大了! 矮胖子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在心里禁不住地唉声叹气。 牛昊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到底是谁向你们告发天晶阁想要造反的!” 矮胖子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说出来,我只怕两位仙长不会相信。但实情真的就是,一封揭发的信函。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何府谋反,天晶阁也有份。于是我们才重新提审了何家的人,问出果然确有其事。” 矮胖子说着看着牛昊和正闻,又说道: “两位仙长若是不相信,我这就去找出那封信,给两位过目。” 说着,转身往回走。 牛昊看了看正闻,正闻目光冷冷,盯着走进偏门的矮胖子。 没过多久,矮胖子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信笺,递给牛昊。 牛昊不识字,哪里看得懂,随手递给正闻。 正闻接过信笺,前后翻看着。 信笺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墨迹干涸,不像是刚刚写出来,用来糊弄牛昊和正闻的。 正闻翻看了信笺,抬起头看着矮胖子。矮胖子的脸上露出一副“我有心帮你们,可是真的爱莫能助”的样子。 牛昊问道: “你不知道是什么人投了这封信?” 矮胖子脸上堆着笑,冲着牛昊摇着头。 正闻问道: “你们看了这封信,重新提审了何家的人,问出了天晶阁参与谋反这件事?” 矮胖子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冲着正闻点着头。 正闻把手里的信笺,啪地摔到矮胖子的脸上。 “何家的人就是你们伙同何家的总管家,设计陷害的。何家谋反都是子虚乌有。你竟然还能问出天晶阁串通何家!” 矮胖子看着牛昊和正闻,笑得越发尴尬了。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开口说道: “我记得,曾听管门的老刘头说过一句,来投信的,是个走路跛脚的瘸子。” 然后呢? 牛昊看着矮胖子,矮胖子冲着牛昊摇着头。 管门的老刘头也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并不知道更多。 所以也就没有然后了。 牛昊看了一眼正闻。 再在这里耗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两个人转身往回走。 身后,矮胖子冲着牛昊和正闻深躬下身,说道: “两位仙长请慢走。” 随即一路小跑着回到门里,紧闭上大门。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牛昊可真的没主意了。 把青阳城里跛脚的瘸子挨个抓起来,逼问他们是不是诬告了天晶阁谋反? 正闻看着牛昊一筹莫展的样子,说道: “我们先回天晶阁,坐下来慢慢商议。” 牛昊点着头。 回到天晶阁,清平正在大门口等牛昊。 “圆达师兄,他……” 清平迟疑的样子,把牛昊吓了一跳,问道: “快死了?” 清平摇着头说道: “没那么严重。只是圆达师兄昏迷,牙关一直紧咬,我无法灌进汤药去。治不了他。” 这……可怎么办? 牛昊接着就想到了办法,冲着清平说道: “你去找辆板车,拉上圆达。我给他找个大夫。” 正闻看着牛昊,牛昊说道: “你回去歇歇吧。那个大夫……” 牛昊想说,那个大夫不一定会喜欢,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空明山的道士。 可是,牛昊其实也并不了解他,生婆。 牛昊只是依稀看到生婆的过去。看到那个从前的生婆,脚踩万千枯骨。 但生婆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犯下滔天杀戮,牛昊并不知道。 牛昊不让正闻同行,正闻也不勉强。冲着牛昊说了声: “那你小心。” 话音落地,又跟了句: “早去早回。” 随即走进天晶阁的大门。 牛昊看着正闻的背影,突然间感觉到心烦意乱。 清平推着一辆板车,车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圆达,身后跟着清宁,走出大门。 牛昊冲着清宁说道: “你不用跟着我们。” 说完,转身往前走。 清平推着板车碌碌响着,追上牛昊。 264章 意外 生婆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的住处,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空明山的道士。 生婆除了替城中百姓看病,还接待那些滞留青阳城,准备前往空明山的山鬼林妖。 而且生婆自己的来历都是个谜。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喜欢自视正统循规蹈矩的空明山道士。 但其实,牛昊也是猜的。 牛昊不让正闻跟他一块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清平推着板车问牛昊: “我们要去见的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本事厉不厉害?” 本事肯定是十分了得。就连牛昊身上的伤,都是他帮着治的。 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看到牛昊和清平两个道士,远远地就避让开,好像离得近了,就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一样。 天晶阁的道士蓄意谋反,不管是真是假,寻常老百姓总会觉得,离着远点起码不会惹祸上身。 牛昊领着清平,穿过街巷来到生婆门前,啪啪地爬响房门。 生婆来应门,认出牛昊,看到牛昊的一身打扮,并没露出太多的惊讶。 凭着生婆的过往,恐怕也再没什么事,能让他惊讶了。 不等牛昊开口,生婆就凑到板车前面,把板车上面的圆达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接着说了句: “带他进来吧。” 转身往回走。 清平扶起圆达,蹲下身想要把圆达背到背上。 牛昊已经拉着圆达扛到了肩膀上。 走进生婆替人诊病的房子,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赤裸的上身带着新包扎的伤口,绷带上沁着殷红的血迹。 看到两个道士走进房间,病床上的人忽地坐起身体,冲着牛昊和清平示威一样发出嘶吼,张开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生婆冷冷说道: “不关你的事。他们两个不是为你来的。凭你的本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清平看出,躺在床上的,是个练出人形的林妖。 山鬼林妖,清平见识过。 可是距离这么近,一个活生生的林妖,还是第一次遇见。 清平盯着床上的家伙看着,床上那人,也带着一副警惕的眼神紧盯清平。 生婆头也不回地冲着清平说道: “你总盯着他看干什么,他长得又不好看。过来搭把手,把那个受伤的放到铺位上。” 清平答应着,帮着牛昊把圆达放躺在一张空床上。 生婆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自便吧。” 接着又冲着清平说道: “你帮我,把他的衣服解开。” 清平点着头,忙不迭地解开圆达的道袍。 牛昊转身回到院子中。 牛昊来找生婆,是因为圆达昏迷不醒,咬紧的牙关灌不进汤药。 牛昊来找生婆的另一个目的,是想问问该怎么找到小七。 小七,六度,九度,都跟生婆熟络。所以生婆肯定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 小半天的时间,清平从房子里走出来,脸上写满了崇敬之情。 看到牛昊,清平只说了句: “太厉害了!” 就一直摇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生婆也走出房间,把两只手在身上擦着,冲着牛昊说道: “人没死,也没醒。带回去喂服汤药,就没事了。” 说着转身要走,牛昊喊住生婆。 生婆面无表情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 牛昊伸手挠着脑后,说道: “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小七在哪里?” 生婆哼地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想知道小七在哪里,就直接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看了一眼牛昊,生婆又说道: “她被人打伤了,回止阳山,休养身体。” 被人打伤了? 牛昊一下子瞪起了眼睛。 “谁?怎么回事!” 生婆看着牛昊,又哼笑了一声,说道: “待我去烧些开水,坐下来慢慢跟你说。” 清平冲着生婆说道: “你坐下来歇歇,慢慢说。我去烧水。” 生婆看着清平东一头西一头地寻找伙房,拉过两个凳子,递给牛昊一个,坐了下来。说道: “事情是,九度先被打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小七和六度就找到人家门上,想要讨个说法。对方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小七替六度挨了一下子,六度自知不是人家的对手,带上小七跑回来了。伤虽然不重,却需要时日修养身体。于是我就让六度把小七送回止阳山了。” 看了看牛昊,生婆又说道: “打伤九度和小七的,我没见过。听说是个跛脚的瘸子。还听说,这段时间,他在青阳城惹出不少事来。” 牛昊皱着眉,想不到一天当中连着两次,听说这个跛脚的瘸子。 看着生婆,牛昊又问道: “小七为什么要回止阳山,在青阳城不能修养吗?” 生婆说道: “她的灵根,在止阳山。不回那里,还能去哪。留在青阳城,万一再被那个瘸子找上门来,怎么办。” “那,止阳山在哪?” 牛昊问,生婆哼哼地笑起来。 “小七走之前,曾经嘱咐我,再见到你时,如果你不问,就要我不要说出她的去处。” 为什么? 牛昊看着生婆。 生婆接着说道: “既然你问了,而且情之切切,我就告诉你。止阳山在北方,路途遥远。而且止阳山上山高林密,你去了也未必能够找到小七。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留在青阳城里等她回来好了。” 看着牛昊,生婆又说道: “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青阳城里还有她未了的心事,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骑着马,都要走一两个月。 来回就得三四个月。 牛昊皱着眉。 要是一天两天的路程,我去跟正闻告个假,怎么也得去止阳山找到小七。 这么长的时间,我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啊。 要不,也学着江藏娇的样子,偷跑出去? 这种事,牛昊还真做不出来。 清平拎着烧好的开水出来时,生婆早已经回到房中,留下牛昊一个人,眉头紧锁在那里发呆。 清平看着牛昊,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小声问了句: “是因为圆达师兄吗?” 牛昊看了看清平,摇着头站起身,说道: “我们先回天晶阁吧。” 265章 甜在嘴美在心 牛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正闻看到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于是去问清平。 清平也说不清。 清平的全部心思,全都沉浸在生婆高超的医术当中。 打伤小七的人,生婆并没有多说。只说了是个跛脚的瘸子。说打伤小七的瘸子,这段时间已经在青阳城里惹出不少事情。 牛昊一下子就想到了住在陈家大宅里的那个家伙。 换做一个普通人,别说打伤小七,想要碰她一下都很难。 而打伤小七的人,还把九度当成了重伤。 这不会是个普通人。 只是牛昊不知道,住在陈家大宅里的家伙,是不是一个瘸子。 不管是不是,等我找上门去,自然就见了分晓。 牛昊要直闯陈家大宅,正闻不同意。 “我觉得我们最好提前去了解一下。” 正闻说。 那家伙杀人,而且远不止一个两个。足以证明他的心性狠毒。 杀了人,剥离出亡灵,养成厉鬼,还要驱动它们入夜后,继续出来祸害生人。 这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个人,有道法傍身。 至于是不是空明山的道法,正闻不敢说。 可是面对劲敌,不加了解就轻举妄动,正闻觉得很不妥。 牛昊问正闻: “你有什么打算?” 正闻拿出两身普通人的衣服说道: “我们扮成青阳城的寻常百姓,去附近转转看看。” 牛昊接过衣服。 那就按你说的办。 牛昊换了衣服,站在房门外等正闻。 正闻推开门走出来的一瞬间,牛昊看到正闻,就惊呆了。 正闻拿来的衣服,都是寻常人家的衣服。土黄色的粗布夹衫,质地粗糙做工简单,根本比不上上庭弟子身上的道袍。 可就是这样一身粗布的衣服,穿在正闻身上,丝毫不影响正闻显露出惊人的美貌。 因为没有了道袍在身,装点的庄重肃穆。又让正闻身上多了许多世俗的烟火气。 牛昊看得两眼发直,葫芦更是禁不住兴奋,围着正闻一圈一圈地转着,嘴里连珠炮一样地说道: “世间还真有这样绝色的美人儿?世间有了这样绝色的美人儿,还修什么神仙登什么九天,娶了这个绝色的美人儿回去,天天做神仙。不对,不是做神仙。是活活羡慕死天上的神仙!” 正闻受不了葫芦的疯疯癫癫,絮絮叨叨。 不过这一次,正闻的脸上却现出了淡淡的羞红。 葫芦定定地停在正闻面前,嘴里喃喃说道: “风摇绿柳,垂花带羞。姑娘这般羞答答的样子,让我怦然心动!” 正闻看了看停在面前的葫芦,突然扬起手,把葫芦打得飞了出去。 牛昊看到,一下子放下心来。 虽然换了身衣服,露出原本的惊人美貌。但正闻还是那个正闻,一点都没变。 正闻跟在牛昊的身后,往外面走。 葫芦从打飞的地方飞回来,原地绕着圈,嘴里喃喃自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的绝色美人呢!” 青阳城是座大城。 虽然这段时间,闹出天晶阁的道士谋反入狱。夜深后更有不知名的厉鬼巡梭街头,伤人害人。天亮后的街道,却依然是人来人往,密集如织。 正闻一身粗布的衣裳,掩不住绝色美人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回头。 有孟浪少年想要追上来搭讪,看到跟在正闻身边的大个子,身高体大一脸凶悍,就又打消了念头。 正闻不止一次来过青阳城。可是每一次都是跟着大师兄二师兄,行色匆匆,从没认真逛过青阳城。 看到街边的游商贩夫,贩卖的瓜果零食,正闻忍不住好奇,放慢了脚步。 一个蘸糖花的小贩冲着正闻露出一脸笑容,拼命招着手。 正闻忍不住好奇,停下了脚步。 小贩手脚麻利地拿出一块冬糖,放到泥炉烧热的铜锅里熬化,淋到挑担另一头的平整石板上,拿着一根竹棍又是拨又是挑,嘴里还不停吹着气,最后把手里的竹棍按进糖液中,又用一把薄刃的平头小刀推铲几下,就把做好的糖花举在了手里,递给了正闻。 正闻看得出神,知道小贩把糖花递给自己,才突然转过头,冲着牛昊问了句: “咋办?” 什么咋办。 牛昊看着正闻。 正闻是上庭的弟子。 上庭的弟子久居空明山,身上从不带钱。 小贩递出糖花,正闻不接,回头看着牛昊。 小贩带着笑,冲牛昊说道: “这位爷,买了小的做的糖花,给您娘子吃,保证让她甜在嘴里美在心里。晚上回去,跟您格外亲近呢。” 小贩那句话本是无心,却说得正闻的脸瞬间就红了。 牛昊看了一眼小贩,又看着正闻。 要不,你接了糖花,我们俩拔腿就跑? 牛昊也只是想想,又怎么会真的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 开口冲着小贩问道: “多少钱?” 小贩咧着嘴笑着,答道: “五十钱。” 多少? 牛昊差点跳起来。 一斗米才卖几个钱! 小贩一边笑,一边说道: “这位爷,这冬糖,原本都是朝贡的好东西。价格自然昂贵。” 一个一脸伤疤的壮汉,领着他的漂亮老婆买糖花。虽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壮汉的老婆实在太漂亮了。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牛昊伸进怀里套着,掏出一块指甲大的碎金,丢给小贩说道: “找钱。” 甜糖量少,价格昂贵,原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东西。 可是用金子买糖花,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围观的人**头接耳,惊诧议论。卖糖花的小贩愣在那里,半天说道: “大爷,小的小本生意,实在找不开呀。” 围观的人中,有人打趣说道: “你也别找了,干脆把这卖糖花的挑担抵给人家算了。” 可就是把这副挑担抵给人家,也不值这块金子啊。 小贩瘪着嘴,半晌说道: “算了我不卖了。” 牛昊一把夺过糖花,塞到正闻手里。 我还指望我娘子吃了你的糖花,甜在嘴里美在心里,晚上回去跟我多亲近呢。 看了一眼小贩,牛昊说道: “不用找了。” 拉着正闻转身就走,留下围观的人群和那小贩,全都瞪大了眼睛。 266章 行尸 一块碎金子,买了一个糖花。 正闻食风饮露,不知道人间烟火柴米贵,却也知道金子的价值,远不止手里这个糖花。 手里举着糖花,跟在牛昊身边,正闻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吃这个天价的糖花。 牛昊看了一眼正闻,说道: “心疼什么,又不是我的金子。” 金子,是从看守上庭门户的金甲武士身上砸下来的。 就算金子金贵,能买来正闻开心,也值当。 看着正闻,牛昊本想说:你要是过意不去,晚上多陪陪我就行了。 话到嘴边,又被牛昊咽了回去。 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真要是说出口,还不一定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陈家大宅在西城。 那处宅第,位置优越,前庭宽敞后院广阔,各栋房屋布局合理坚固耐用,南通北透。 却依然免不了变成青阳城中出了名的凶宅。 先是陈家大官,阖家老少被人一夜之间杀死在宅子里,化身不散的冤魂日夜哭号。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高人,解了陈家老少蒙受的冤屈,接管了陈家的产业住进了宅子,做了牛大官人。 还没等住在周围的富户高兴几天,又突然传来消息,牛大官人伙同何家谋反,被捕入狱了。 所以说,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胆敢住进这所大宅,必得恶报! 一时间,被荒废的陈家大宅就算四门洞开,都不会有人踏进一步。 那些沦落街头的乞丐,宁可忍受暴雨淋透,浑身湿透,也不敢站在陈家大宅的门廊下避避雨。唯恐惹祸上身,死于非命。 陈家大宅前面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少有行人。只在靠近宅子大门的地方,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大一些十几岁,小一点的六七岁。 身上的衣服脏乎乎的,带着好几个破洞。一头蓬乱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打着绺。 看样子,是两个讨饭的小乞丐。 可是两个孩子的小脸,却白白的显得格外干净。 牛昊和正闻缓步走来,两个孩子不错眼珠地盯着来人看着,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牛昊盯着两个孩子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正闻冲着年岁小的那个孩子,伸出手里的糖花。 “要不要?甜的。” 正闻说道,又把糖花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重新递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无动于衷,甚至都没看一眼正闻伸出的糖花。而是紧盯着正闻和牛昊,盯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小孩子,还有不喜欢吃糖的? 我一个出家的道士,都忍不住甜蜜的诱惑。 小孩子又怎么会坚辞不受?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小声向正闻说道: “你留在这里。” 说着,攥紧手里的烧火棍,向前走。 街面宽畅。 两个孩子虽然站在街道中央,却根本不足以挡住整条街道。 牛昊拎着烧火棍,贴着街边往大门方向走。两个孩子突然嘴里发出一声嘶吼,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从看到这两个孩子,牛昊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留下正闻,独自往前走,也是为了试探。 两个孩子嘴里发出嘶吼,牛昊已经提起手里的烧火棍。 眼见大个的孩子扑上来,牛昊伸出烧火棍,棍头顶在那个孩子的前胸。 小个的孩子已经扑到牛昊身前。 牛昊想要飞起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可是,那只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牛昊有心,下不去手啊! 小个的孩子抱住牛昊的大腿,张嘴就咬。一道炫目蓝光裹住牛昊,挡住小个孩子的猛咬。 大个的孩子两手抓住牛昊手里的烧火棍,想要夺过去。 牛昊抡动烧火棍,把大个的孩子甩出去。 陈家大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两个身影蹒跚着,从里面走出来。 一身脏乎乎破烂不堪的衣服,光手赤脚,脸上带着洗不掉的污渍。 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当街乞讨的乞丐。 只是两个人身体摇晃,脚步蹒跚,像是喝醉了酒。 正闻冲着牛昊喊了声: “是行尸!” 行尸又是什么,牛昊不知道。不过看两个人的样子,绝不是想要邀请牛昊进去,推杯换盏一醉方休的样子。 牛昊迎着两个行尸想要走过去,抱着他大腿的小个孩子,还在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咬下去。 咬不动,就别费劲了吗! 牛昊一把把那个孩子拎在手里。 六七岁的孩子,冲着牛昊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狠像。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别管它们,它们都是死人!” 死人?死人不老老实实躺在棺材里,出来瞎跑什么! 牛昊把拎在手里的孩子,向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两个行尸抛过去。 孩子飞出一道弧线,撞到两个行尸身上。 两个行尸像是根本就没有察觉,任凭孩子滚落到地,一脚踩上去,向着牛昊猛扑而来。 被踩中的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转动着身体寻找着牛昊的位置,追着两个行尸的脚步,扑向牛昊。 牛昊举起手里的烧火棍,正要踏步向前。 正闻嘴里衔着糖花,手里握着凝锋宝剑,抢先一步冲到了两个行尸面前。 两个行尸,发出刺耳的嘶吼扑向正闻。 正闻移步侧身,凝锋宝剑横扫而出,划过左边行尸的咽喉。 身体前冲出去,带动凝锋宝剑划出一道寒光,向下刺中随后赶来的小个孩子。 撤步转身,身体滴溜溜转着,已经来到右边行尸的身侧,凝锋宝剑在连续挥斩中,逐渐消散。 正闻伸出手,拿着衔在嘴里的糖花咯嘣一声咬下一口,走向牛昊。 正闻身后,两大一小三个行尸,身体摇晃着扑倒下去。 这可真他娘的,惹人欢喜呀! 牛昊瞪大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正闻。 正闻的眼神中带着盈盈笑意。嘴唇轻抿,被甜蜜的糖液滋润着,闪着亮光。挥剑杀敌时,扯开夹衫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有…… 大个的孩子冲回来,一把抱住牛昊的腰,不管不顾地冲着牛昊的身上张嘴就咬。 牛昊推开孩子,一拳打过去,打得孩子倒飞了出去。 干什么不好,耽误老子看美景! 267章 那一个好去处 正闻转眼间,就把两大一小三个行尸干掉了。 敞开的大门里面,却还有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拖沓而且杂乱,看起来远不止一个行尸,正在走向门口,走到大街上。 这一次正闻过来,只是想提前了解下情况,并不想一鼓作气地杀进去。 正闻拉了一把牛昊。 走! 不忙走。 牛昊领着正闻,绕着陈家大宅的院墙,来到了后园的位置。 牛昊在陈家大宅里住了很久,对里面的房屋格局了如指掌。知道除了正门以外,还有什么地方方便潜入。 牛昊问正闻: “行尸又是怎么回事?” 正闻说道: “人死,留下尸体不埋葬,佐以针石药草养成行尸,用来防卫,还可以驱使行尸用来攻击。书上记载,养尸为兵,是巫道惯用的手段。巫道向来被空明山名门正道所不齿,实为旁门左道。更加与天下正道势不两立。” 正闻说着,看了看牛昊。 “我一直以为,行尸只是书上的记载,想不到今天真的见识到活的了。行尸无觉无痛,是非不辨,存在只为了厮杀。一旦被行尸缠身,会很麻烦。好在这些家伙脚步踉跄行动迟缓,只要克制冷静,总能脱身。对付行尸,可以用道法震慑、杀灭。当然,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断其颈项令其立毙。” 牛昊冲正闻说道: “你刚刚那一下,刷刷刷连着干掉了三个,实在是太漂亮了!” “真的?” 正闻问道,脸颊露出绯红,低下了头。 牛昊看着正闻,嘿嘿笑着,指了指面前的高墙。 墙后面,是一座假山。假山上下花草灌木茂盛,便于藏身。 正闻抬头看着墙头,牛昊说道: “我托你上去。” 说着蹲下身体。 正闻看了看牛昊,显得有些犹豫。 牛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正闻踩上来。 正闻踩住牛昊的肩膀,牛昊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站在牛昊肩膀上的正闻脚下一滑,发出一声尖叫身体摔落下来。 牛昊张开双臂,接到正闻的一瞬间,把正闻抱紧在怀里。 正闻下意识地伸手搂住牛昊的脖子,急促的呼吸喷出的鼻息,吹到牛昊的脖子上,热乎乎的。 牛昊抱紧正闻,闻到正闻身上的味道,热烘烘的汗味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 仔细听,还能听到正闻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急促。 正闻松开牛昊的脖子,从牛昊的怀里滑落到地上,低着头,伸手理着鬓角的发丝。 牛昊看了看正闻,又看了看围墙,再次蹲下身说道: “再来。” 不管怎样,都要进到院子里去看看究竟。 正闻踩上牛昊的肩膀,被牛昊托举着攀上墙头。 曾经草木苍翠的后园,如今一片凋零。偌大的后园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个人影。 正闻打量着用来藏身的假山,冲着牛昊小声说道: “我们两个元神离体,进去看看。” 这是个好办法。 亡灵没有道法护身,白天时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现身。 那些行尸虽然难缠,却看不到离体的元神。 牛昊点着头,看着正思结出护身的法阵,站了进去。 离开假山,正闻跟在牛昊身后往前面走。 正闻想要找什么,其实就连正闻自己也不知道。 正闻只是觉得,藏在陈家大宅里的家伙,敢杀人能养鬼。如果不事先探清底细就贸然出手,太危险了。 离开后园,刚刚走进中院,就看见地面上有大片的血迹。 大滩大滩的血迹,四处流淌,带着拖拽的痕迹,都已经干涸。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牛昊知道占了陈家大宅的家伙杀人,而且被他杀死的远不止一个。 可是看到眼前大滩的血迹,仍不由的一阵心惊。 中院的几栋房子,门窗紧闭。透光的窗棂纸,也被从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牛昊挨个打量着几栋房子,觉得左手边的一栋,格外能吸引牛昊的兴致。就好像,牛昊知道房子里面一定有什么,有着牛昊和正闻都想要找到的东西。 牛昊指着前面那栋房子给正闻看。正闻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被牛昊的样子吓了一跳。 牛昊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影,不断有闪耀的灵光飞离出去,飞向那栋吸引着牛昊的房子。 “精心,凝神,守住丹宫!” 正闻向着牛昊喊道。 牛昊一脸疑惑看着正闻。 丹宫,丹宫是哪? 眼看着牛昊的身体,不断有灵光向外流溢。正闻两手捧住牛昊的脸说道: “看着我,看着我!” 牛昊看着正闻,却禁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象着那栋房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东西,会如此吸引自己,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牛昊根本不能集中精神,所以也止不住灵光继续流走。 正闻捧着牛昊的脸,突然把自己的嘴贴到了牛昊的嘴上。 牛昊一下子就蒙住了,转动着眼神向下看着,看着正闻。 紧接着,脑海中就响起正闻的声音: “抱起我,回到假山,我们的身宅里。” 牛昊嗯嗯答应着,慢慢弯下腰,抱起正闻,转身往回走。 牛昊能感觉到正闻的温润的嘴唇,能感觉到正闻急促的鼻息,感觉到正闻身上散发出的,令人迷醉的芬芳。 脚下的路,原本已经被牛昊走过不知多少遍了。 牛昊却不敢大意,伸出脚试探着,再慢慢踩下去。 害怕走错一步,跌倒正闻,跌落正闻紧贴的,温润的双唇。 牛昊小心翼翼地走回到后园,回到假山旁边。正闻从牛昊怀里滑下来,推着牛昊把他退回到身体里。 把牛昊退回到身体里,正闻却没有回到自己的身宅。 挥画出一道符文落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冲牛昊说道: “你等我,马上回来。” 说着转身往回走。 牛昊当然不放心正闻一个人回到中院,迈步想要追上去,才发觉身体疲惫得,抬起脚都觉得无比疲惫。 怎么会这样? 牛昊眼看着正闻的身影进了中院,伸手扶住了假山。 怎么一下子,就跟刚刚爬过万丈高山一样,累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268章 魂兮归来 牛昊从没感觉到如此的疲惫。 除了身体使不上劲,整个心神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离开陈家大宅,牛昊被正闻一路搀扶着,回到了天晶阁。 一路上,正闻眉头紧锁。 牛昊想问问,正闻是不是因为发现什么了,发现事态格外严重,才这样神情肃然。 可是牛昊提不起精神。 要不是正闻紧拖着牛昊不放,牛昊都想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一回到天晶阁,正闻就喊来清平。 正闻拿起笔,在一张纸上草草写着,然后又从牛昊的怀里摸出几块碎金子,一并塞给清平,说了声: “快去办。” 听到上庭仙长回来了,清宁也殷勤地跑来,想要帮忙。 正闻冲着清宁说道: “我以空明山,上庭仙师明月道长座前弟子的身份告诉你,并由你告诉天晶阁的大小徒众。这座院落不经允许而擅自闯入者,立责。” 清宁一下子愣住了,看着正闻。 正闻冲着清宁冷冷说了句: “出去!” 葫芦就停在正闻的旁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大段的欢迎词,看到正闻的样子,吓得根本不敢在开口。 没多久,清平按照正闻开列的清单,买回了需要的东西。 正闻冲着葫芦招着手,葫芦一瞬间就停在了正闻面前,闪烁在破洞里的灵光,熠熠生辉。 “看守住门户。” 正闻指着院门,接着又指了指四周的院墙。 “巡查四边的院墙,不要被人藏到墙后面偷听,被他们藏在墙头上偷窥。” 葫芦并不知道正闻想要干什么,葫芦也不在乎。上下摇晃着葫芦,做出用力点头的样子。 “那要是,发现有人偷听,有人偷窥,该怎么办?” 葫芦问。 正闻说道: “那你就咬他!” “好嘞!” 葫芦答应着,走马上任。 正闻又指挥着清平,用买来的材料在院子中间的地面上,描画一个巨大的法阵,各个阵脚压上所需的器物。 正闻蘸着金粉,在麻纸上写出符文。 清平按照正闻的吩咐,脱光牛昊的衣服,扶着牛昊走进法阵中央,盘坐下来。 正闻把写了符文的麻纸,分贴在牛昊的前胸后背,头顶脚底。 牛昊回来,清平就看出牛昊神志不清。 清平想问问正闻,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正闻眉头紧锁,双唇紧闭。清平哪里敢随便发问。只是正闻吩咐什么,清平就毫不迟疑马上去办。 夜色渐沉,晓月东升。 正闻屏住一口气,踏上法阵。挥画出符文打落在地,画在地上的法阵瞬间被点亮,变成一个巨大的六角芒星。 正闻按照方位,踩上第一个阵脚,挥画符文打落在地上。压在阵脚的器物随即迸射出一道耀眼光柱,直射半空。 正闻踩着法阵的边界,走到下一个阵脚,依次点亮阵脚的器物。 六道光柱映射天空,正闻吐出闭在嘴里的那口气,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摇晃着,摇摇欲坠。 清平看到了,喊了声“仙长!” 正闻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走到法阵中央的牛昊面前,依次点亮牛昊前胸后背、头顶脚底的金书符文。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急喘着。 清平看出正闻疲惫不堪。 只是正闻没喊他,清平也不敢擅自行动,立在法阵外面看着。 喘了好一阵,恢复了气力。正闻面对牛昊双膝盘坐,低声咏诵起经文。 清平听不清正闻的咏唱,却看到牛昊的身体里,多出一个闪烁着灵光的身影,摇晃着站了起来。 身影显得显得很迷惑,左看看右望望,迈步向前走去。 可是受到六角芒星法阵的困束,走不出去。于是又折返回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 连着试了几次,闪着灵光的身影放弃了,站在法阵中间发呆。 而正闻,似乎是因为刚刚的劳累,盘坐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清平看着心里着急,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仙长!” 正闻并没停下嘴里的咏诵,伸出一只手向着清平招了一下。 清平快步走过去。 正闻冲着清平比量着手势,示意清平坐在她的身后,背靠背让正闻有所依靠。 清平盘腿坐到正闻身后,挺直腰杆顶住正闻的后背,听着正闻一刻不停地颂唱经文。 正闻所做的,是招魂定魄。 法阵内咏诵经文,一直到天光渐亮时才结束。 一停下来,正闻就经受不住劳累,一头栽倒下去。 清平陪着正闻,整整坐了一宿,两条腿麻木,却不敢动。捱到天亮时,僵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了。 只是,院子里也只剩下清平还清醒。 虽然葫芦远比清平更清醒,可是葫芦除了四处乱飞,一点忙都帮不上。 清平捶打着麻木的双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就背起正闻把她背回到房间里。 牛昊身高体大,清平背不动,只能连拖带拽,把他弄回到房间里。 出了房间,清平弯着腰喘着气,冲葫芦说道: “我也得歇歇,这里就麻烦你照看了。” 葫芦带着坚毅的声音说道: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正闻足足睡了两天一宿才醒过来。 而牛昊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房梁,牛昊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牛昊和正闻去了何家大宅。翻墙进入后园之后,两个人元神离体去四处查看。然后,看见地上大滩的血迹。然后……然后正闻亲了他。 没错,正闻亲了牛昊。 牛昊还记得那种感觉。 正闻的双唇温润,还有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元神离开身体,有人形无实体,牛昊本不应该感受到什么。 可是牛昊却真的就感觉到了。正闻的嘴唇碰上来的一瞬间,牛昊就感觉到了,软软的,让牛昊怦然心动。 牛昊瞪着头顶的房梁回想着那种感觉,接着就听到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响。 牛昊皱了下眉。 早不饿晚不饿,偏偏这个时候叫唤。 天天吃也不见你满足过,晚吃一会,能死啊! 饥饿的肚皮,却像是半点也等不得,又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叫唤。 牛昊从床上爬起来,往屋外走。 269章 算我一个 在陈家大宅,牛昊被一栋房子吸引,一心想要去看个究竟。甚至身上的灵光都会流溢出去,飞向那栋房子。 因为在那栋房子里,藏着一件法器,招魂金罗。 招魂金罗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大伞。 两人多高的伞柱,撑开的罗伞上挂满法宝。罗伞的内外两面,大小伞骨,全都用金粉书写了符文。 招魂金罗展开,就会吸引周围的孤魂野鬼情不自禁地聚集在金罗之下,任人处置。 所以牛昊会对那栋房子充满了向往,甚至身上的灵光被吸引,流溢出去,飞向房子。 同样是元神离体,正闻却没事。 正闻从小进入空明山修习空明功法,循序渐进打下了稳固根基。 牛昊却没有这个过程。 招魂金罗不能伤害正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招魂金罗原本就是空明道院的法器。 是天晶阁的镇院法宝。 牛昊走出房间,正闻正坐在院子中间。看到牛昊,正闻冲着牛昊问道: “感觉好些了吗?” 牛昊伸手摸着肚子,说了声: “饿!” 知道饿,那就是好了。 正闻又说道: “天晶阁里没有你喜欢的饭食,你去外面找家酒肆吧。” 牛昊点着头,问道: “我……之前怎么了?” 正闻说道: “没什么。” 牛昊又说道: “我记得,是你救了我。” 正闻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 “之前,你也不止一次救过我。” 可是,不一样啊。你这样的施救,让我心生欢喜,好像再多来几次啊! 牛昊看着正闻,在心里想。 正闻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天晶阁的镇院法宝,落到了别人的手里,用来招聚亡魂养成厉鬼。 他又是如何拿到招魂金罗的? 填饱了肚子,牛昊回到天晶阁,正闻还坐在院子里冥思苦想。 “不用那么费力去想。” 牛昊说道: “今天晚上,我们杀进陈家大宅,逮到那个家伙一顿暴打,我就不信他能咬紧牙,什么都不说。” 查,也查过了。陈家大宅里除了白天用来看守门户的行尸,就是晚上放出来的厉鬼。再没什么了不起的玩意。 招魂金罗,也只是对牛昊的离体元神有用。 清平从房间里走出来,冲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圆达师兄醒了。” 正闻看了一眼牛昊,站起身。两个人一起走进圆达的房间。 圆达虽然醒了,身体虚弱,根本说出话来。看出面前是两个来自上庭的仙长,情绪激动,又昏过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 清平摸着圆达的额头,说道。 正闻看着圆达,轻轻叹了口气。 正闻原以为,圆达醒了,至少能从他嘴里问出一些事情。 看起来,还要再等几天才行。 可是牛昊不想等,而且正闻内心里,也不想再等。 藏身陈家大宅的那个家伙不除,每天晚上就会有厉鬼出笼,寻机害人性命。 这件事,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身为空明山的弟子,就要挺身而出,拨乱反正。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两个,演练一下晚上要用怎样的阵法,去对付陈家大宅里的巫道吧。” 牛昊点着头。 空明山的弟子讲求多人联手,联合御敌。 战阵,就变得格外重要。 牛昊与正闻,两个人只要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并不困难。 两人中,牛昊主攻。正闻留在后面为牛昊护法,专司防御。 看到牛昊正闻演练,葫芦在旁边摇旗呐喊连连叫好。 趁着两人停下来歇息,葫芦凑到正闻面前,说道: “你也教我点本事,晚上我跟你们一块去!” 正闻看着葫芦,点了下头说道: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领情了。只是那个巫道在宅子里撑起了招魂金罗,连正行都承受不住,差点被招聚到金罗之下。凭着你,又怎么可能扛得住。你还是留在这里,帮我们看家吧。” “那么厉害?” 葫芦嘀咕着,不舍弃地又冲着正闻说道: “要不,你也在我脑门上写个金字什么的,让我不被金罗收了去,不就行了。” 正闻哼笑着,说了句: “空明道院的法器,哪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破解了。” 但其实,葫芦说的,倒也没有错。 正闻迈步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葫芦在后面看着正闻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牛昊瞥着葫芦。 葫芦从一见到正闻,就被正闻迷住了。时时刻刻都想要跟正闻呆在一起。 这让牛昊,突然间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你一个死鬼,整天缩在一个葫芦里。说得好听叫藏身的地方,说得不好听就像是个乌龟壳。竟然也敢对正闻有想法! 可是,就算葫芦对正闻有想法,也无关牛昊什么事啊。 牛昊自己跟正闻,也只是师兄弟的情分,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交往。 正闻不是牛昊,有仙师明月道长的恩准,可是不守道家戒律。 而且就算正闻真的敢以身破戒,跟牛昊做点什么,牛昊又敢不敢接受。牛昊跟正闻越了雷池,又要怎么跟小七交代? 想到这些,牛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正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经书。 “我在你的葫芦壳上书写金文,可以保证你不受招魂金罗招聚。可是你不能离开你的葫芦壳。否则就会被网入金罗之下。” 正闻说道,葫芦拼命上下摇晃着葫芦,点着头。 正闻又说道: “那我们带上你,有什么用?” “我……” 葫芦被正闻问得一时语塞,牛昊说道: “本来也没用,还要分心照顾他。” 葫芦不服,冲着牛昊吼了声: “你闭嘴!” 接着又冲正闻说道: “我可以替你们,替你们摇旗呐喊,替你们观敌掠阵,替你们,替你们……” 正闻冲着葫芦说道: “今夜一战,会无比凶险。万一你发生了意外,我未必救得了你。” 葫芦愣了一下,接着带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为我喜欢的女人去死,死得其所!” 正闻看着葫芦,半晌轻摇了下头说道: “我去研金粉。” 葫芦得偿所愿一样地长出了口气。 270章 前戏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爬上天晶阁大殿的房脊,向着青阳城撒下幽幽的清辉。 牛昊和正闻,走出天晶阁的大门,来到街道上。 空旷的广场上,别说人影,鬼影都没有一个。 葫芦停在正闻面前,阵前请缨一样地说道: “我愿做先锋,先行探路,预报敌情!” 说着,忽地向前飞出去。 正闻脱口说了句: “你要小心。” 葫芦听见了,顿了一下。随即就带着一副乐颠颠的样子,来回摇摆着往前飞。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 这哪里是先行探路预报敌情,这明明就是出去招惹是非,引来出笼的厉鬼围攻。 正闻看了看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 不管怎样,正闻变得开朗多了。再不是上庭里那个目含霜雪,冷如坚冰的三师兄了。 担任探路先锋的葫芦没走出多远,依依呀呀的哼唱就引来了追兵。 葫芦二话不说,一路飞奔躲到了牛昊和正闻的身后。 今天晚上,是要去干掉陈家大宅里的巫道,所以没时间跟这些马前小卒纠缠。 牛昊摇晃着身体,脱离出元神,两只手拖着翻卷的烈焰,冲进追来的厉鬼当中。前击后扫左右开弓,转眼间就把几个厉鬼烧成一把黑灰,落到地上。 牛昊回到身宅中,听到葫芦躲在正闻耳边,喃喃自语: “这大个子,这么凶狠。谁家的女子嫁了他,岂不是天天被他殴打取乐。” 牛昊看向葫芦,葫芦把自己躲到了正闻的身后。 从东城天晶阁,到西城陈家大宅,要路过城中的青阳府衙门。 青阳府衙门,正门紧闭,侧门倒是半掩着。 牛昊一边走,一边转过头看着。 好好一个衙门口,白天活人世界,四门紧闭。到了晚上百鬼横行,却是大开方便之门。 正闻也转过头看着那扇半掩的侧门。 说起来,陷害天晶阁串通谋反,打死掌门师兄打伤圆达,城守大人同样难辞其咎。 可是城守大人是朝廷命官。空明山有当朝天子御赐的金匾,也不能把一个朝廷命官怎样。 这件事,只能回去禀明仙师,再做决断了。 来到陈家大宅前面,街道上游荡着四个行尸。个个年轻力壮,远远感觉到牛昊和正闻走近,就警惕地转过头来。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这一次,我来。” 牛昊点着头,把烧火棍杵在地上,空出左手时刻准备为正闻护法。 正闻打量着四个行尸站立的位置,左手画出一道闪亮的符文,右手抓到手里。一道水柱出现在正闻的手中,冻结的同时结出锋利的剑锋。 正闻握紧凝锋宝剑,向着最前面的行尸猛冲过去。 看到正闻冲来,四个行尸像是一下子被激活了一样,踩着踉跄的脚步,向着正闻扑过来。 正闻剑锋所指,划过最前面那个行尸的脖子,侧步转身,人已经到了那个行尸身后。 面前的人影一下子就消失了,那个行尸转动身体去追。摇摆的身体还没站稳,被斩落的脑袋翻落在地。 眼看着正闻挥舞长剑带出凛凛杀气,葫芦禁不住说道: “真是一个撼天动地的奇女子。哪个男人要是娶了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牛昊转过头瞥着葫芦,葫芦明明感觉到了,却像是不知道一样,依旧冲着正闻发出啧啧的赞叹。 行尸不畏恐惧,不惧生死,却也只是会走路的尸体而已。一刀下去斩落脑袋,行尸就变成挺尸了。 正闻收拾了挡路的行尸,牛昊拎着烧火棍走过去。 正闻笑意盈盈,看着牛昊,问了声: “你不夸夸我吗?” 牛昊愣了一下。 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要夸吗? 正闻冲着牛昊笑着说道: “我们进去吧。” 牛昊点着头,转头看着洞开的大门,冲着正闻说道: “进去之后,呆在我的后面,不许轻易冒进。” 正闻答应着,牛昊迈步向着陈家大宅走去。 院子里还有三个行尸。 看到有陌生人闯进院子,三个行尸旋即从各自的位置冲过来。 牛昊举起烧火棍,捅到迎面扑来的行尸身上。 那个行尸两只手抓住烧火棍,张嘴就咬。 牛昊松开手里的烧火棍,人已经转到那个行尸身后,两手按住行尸的脑袋,猛力向后扳着,喀地一声扭断了行尸的脖子。 葫芦停在正闻旁边,嘴里喃喃说道: “太狠了。” 眼看着左边的行尸扑到牛昊身后,正闻突然伸手抓住葫芦,扔了过去。 葫芦砰地一声打中那个行尸的脑袋,打得行尸身体跟着晃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当,牛昊飞起一脚,把那个行尸踹倒在地,紧跟着冲上去,膝盖抵住行尸的身体,两手按住行尸的脑袋猛力一扭,扭断了行尸的脖子。 剩下第三个行尸,并没向牛昊扑过去,而是向着牛昊身后的正闻扑了过去。 葫芦从后面追上行尸,砰地一下撞到行尸的脑后。 行尸被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低吼,猛然转过身。 牛昊已经起身赶到,一脚踢到行尸的膝窝,行尸身体一矮,跪倒在地上。牛昊伸手按住行尸的脑袋。 行尸挣扎着,伸出两只手抓住牛昊的手臂,摇摆着身体想要从牛昊的手中挣脱出来。 牛昊拖起行尸,把它撂倒在地上,屈下膝盖压住行尸的身体,两只手按住行尸的脑袋。 这个行尸,就是不想屈服,双手摇摆两腿乱蹬想要挣脱。 牛昊不想在行尸身上花费太多力气。 今晚的重头戏,是占据了陈家大宅的那个巫道。 可是眼前这行尸,不但挣扎着不肯屈服,张大着嘴巴还在寻找机会咬住牛昊。 牛昊抡起拳头,砰地一下打在行尸的脸上。 行尸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疼? 拳头打在行尸的脑袋上,倒是让牛昊感觉到疼。 牛昊再次抡起拳头,却听见正闻喊了声: “让开!” 锋利的凝锋宝剑已经伸了过来。 牛昊让开身体,凝锋宝剑凌空劈落,行尸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正闻瞥着牛昊,说道: “有刀剑不用偏要用拳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271章 王八不现身 穿过前庭刚刚走进中院,牛昊就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院子中间。 接着清冷月光,能看见人影身上一袭黑袍,黑袍上书写着符文。 黑袍连着一个巨大的兜帽,兜头罩在脑袋上,把整张脸遮在阴影下面。 身材,并不算高,却健壮。右手里拿着柱着一根长长的木杖,木杖头上扎着一些东西,披散开来,看起来像是飞鸟的翎羽。 看到牛昊和正闻走进来,藏在黑袍下面的人开口说道: “原来是空明山的道长。空明道长驾临,没能远迎,赎罪。” 停了一下,黑袍又说道: “请教,两位道长怎么称呼?” 正闻冷冷说道: “空明上庭,明月仙师座前弟子,正闻,正行!” “空明上庭?” 黑袍嘴里念叨着,又问道: “那我是不是,该称呼两位仙长?” 说着话,黑袍平举手中的木杖。一个光点在牛昊和正闻面前一闪而出。 牛昊随即举起手中的烧火棍戒备着。 闪亮的光点跳动着,变成闪亮的光团,闪耀着苍白的光芒,映亮了牛昊和正闻的脸。 葫芦从正闻身后冒出来,冲着黑袍喊了声: “喂,你又是哪个?占了我的家,在这里为非作歹!” 黑袍并没理会葫芦,静立原地沉默不语。 牛昊却分明感受到,罩头兜帽遮出的阴影下,闪出两团灼灼的目光在盯着他看着。 牛昊跟着葫芦的话音开口问道: “你又是谁,在这里杀人养鬼,祸害青阳城的百姓。” 黑袍哼哼笑起来,说道: “空明山自诩名门正派,我当然就是空明弟子眼中的歪门邪道。有没有名字,又有什么分别。” 正闻说道: “正邪从来不两立。你既然承认自己是歪门邪道,那就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领罪。也免动干戈。” 黑袍哼笑着,说道: “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么一天,跟有本事的空明弟子好好干一场,看看究竟是你们名门正派厉害,还是我这歪门邪道凶狠。你说,我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吗?” 牛昊也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我们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想你真的认怂。” 说着,拎起烧火棍大步向前,嘴里继续说道: “比起你认怂,我更喜欢打到你服气,再把你拖回去问罪。” 黑袍回道: “我喜欢你这目空一切的口气,还希望你有目空一切的本事。” 说话间,抡动手中的木杖,带着呼呼的风声,舞出一道水泼不进的棍墙。 好吓人的阵势! 牛昊大步向前,抡起烧火棍迎头冲着黑袍砸下去。 烧火棍劈过黑袍舞动的木杖,迎头砸在黑袍的头上。 呼呼的风声瞬间停歇,黑袍萎顿着,身体瘫倒下去。 牛昊倒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向后撤了一步。 你这,也太不抗揍了。 说得那么热闹,又是邪门歪道很凶狠,又是要跟你们好好干一场。 我一棍子下去,还没用力呢。你就趴下了。 瘫倒在地的黑袍,半天也没动静。 牛昊伸出烧火棍拨弄着。 黑袍下面空空如也,根本就没人。 咋回事? 牛昊转过身看着正闻,正闻冲着牛昊喊了声“小心!” 牛昊同样冲着正闻喊了声“小心身后!” 正闻的身后,突然间就冒出一个高大的黑影。牛昊随即也听到了自己身后,响起的破空风声。 一道淡蓝的炫光瞬间裹住牛昊的身体,挡住背后的偷袭。 正闻把沐法用在了牛昊身上,自己却暴露在背后的攻击中。牛昊想要冲过去驰援,根本来不及。 葫芦发出一声暴喝,迎着正闻身后砸落的木杖窜过去。 木杖砸在葫芦上面,激射书写在葫芦表面的符咒,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葫芦跟着发出一声惨叫,跌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着。 正闻手中结出凝霜宝剑,回身横扫。 在身后偷袭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葫芦,你没事吧?” 正闻问道,手握凝霜宝剑左右戒备,慢慢向后着。 牛昊身后偷袭的身影,同样一闪而逝。 牛昊攥紧烧火棍,退回到正闻身边。 葫芦摇摇晃晃地从地上重新飘到半空中,突然说了句: “我竟然没事,我竟然没事!你说意不意外?” 牛昊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正闻。 正闻明白牛昊的意思。 结法阵,正闻据守阵位,可以防备黑袍从四面突袭,又能时刻为牛昊护法助力。 正闻冲牛昊点着头,双手凌空挥画出符文。 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猛扑出来,牛昊抡起烧火棍迎上去。 有一道黑影,从另一侧扑向正闻。 葫芦嘴里发出咿呀的叫声,迎着那道黑影冲上去。冲到黑影跟前,却兜了个圈子,倏地转向。嘴里还大喊着: “笨蛋,想打我?先抓住我再说!” 牛昊抡动烧火棍砸到黑影,黑影随即噗地一声消失了。 被葫芦迎面拦住的黑影追着葫芦,追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上当了,返回身再想扑向正闻,牛昊已经返身赶到,手中的烧火棍横扫而出,打得黑影瞬间消失了。 正闻挥画符文,结出法阵,踏步站进法阵中间。 没有了正闻的后顾之忧,牛昊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中院,大喊了一声: “邪门歪道的那个,你给我出来。藏头藏脚的,你是河沟里的王八吗!” 黑袍宁愿当王八,也不想轻易现身。 牛昊转回头,向着正闻说道: “我去踹开那些房门,让他无处藏身。” 正闻站在法阵中间,叮嘱牛昊: “不管房间里有什么,都不要贸然进入。” 牛昊点着头,拎着烧火棍向着一栋房子走过去。 葫芦跟在牛昊身后,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在嗓子深处发出战战兢兢的哼声。 正闻喊了声: “葫芦,回来。盯着我的身后!” 葫芦一瞬间飞回到正闻身后,嘴里还不住地说道: “有我在,放心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牛昊走到房门前,伸出手里的烧火棍轻轻捅了捅。 房门,被从里面拴住了。 牛昊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272章 屋里有鬼 踹开的房门,一把钢刀凌空劈出。 牛昊已经抽身后撤,架起烧火棍,挡住劈到的钢刀。 钢刀,是货真价实的钢刀,绝不是道法化成。 房门里,手握钢刀的人,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不是刚刚那些一棍子打过去,就烟消云散的影子。 人,裸着上身,双目圆瞪,只是眼神有些恍惚。 赤裸的上身上,能看到胸口和肋下都带着寸长的刀口。刀口处的血迹还没完全凝结,显得很新鲜。 牛昊架住劈向的钢刀,房门里的人抽刀后撤,根本不给牛昊反击的机会。 后撤的同时,房门嘭地一声关闭了。 这人,就是黑袍? 牛昊觉得不像。 恍惚的眼神,看起来更像是街道上那些行尸。 可是他的动作,绝不是步伐踉跄的行尸能有的。挥刀劈砍,迅猛有力;进退之中,显得矫健。 牛昊看着房门,端起烧火棍,照准上面门轴的位置猛地捣下去。捣得房门发出嗵地一声响,不停震颤着。 牛昊接着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房门。 捣断了门轴的房门,经不住牛昊猛力的一脚,向里面倒下去。露出房门后面那个人,向后倒退着,躲避迎面扑下的房门。 牛昊很想趁势追上去,迎头一棍子把那家伙砸倒在地。 只是正闻有过交代,不能贸然进入房子。 牛昊也答应了。 对于正闻来说,牛昊进到房子里,正闻看不见牛昊,一旦牛昊出现危险,正闻根本无力为牛昊护法助力。 而牛昊,虽然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是打破了跟正闻的约定,打破了默契,也就谈不上彼此配合,组成战阵了。 房子里的人躲过倒下的门板,手握钢刀一个箭步冲出屋外,挥刀就砍。 这家伙,就会这么一招是吗。 牛昊架起烧火棍,挡住迎面砍来的钢刀,抬脚踹到那人的肚子上,把他噗通一声又踹回到房子里。 踹完了,牛昊就后悔了。 把他踹回到房子里,自己又不能跟进去,只能等他自己出来。 还好,那人没赖在房子里不出来。从地上爬起来,手握钢刀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牛昊料到他还是这一招。眼看着他手握钢刀,牛昊侧移出脚步。那家伙冲出房门时,牛昊已经移动身形来到他的身侧。 那人看到了,冲出房门的瞬间,拧动身体冲着牛昊高举起钢刀。牛昊手里的烧火棍已经猛捣过来,嗵地一下捣在那家伙身上,把他捣得脚步踉跄向后倒退着。 牛昊当然不会给他机会喘息,一脚飞踹把他踹到在地,手里的钢刀也飞了出去。 那家伙连续向后翻滚着,捡起钢刀,身体一跃而起。 法阵里,正闻冲着葫芦说道: “去检查那间房,还有什么。” 葫芦喊了声“得令”,飞向那间被牛昊踹破门扇的房子。飞过牛昊身边时,还不忘冲着牛昊高喊了一声: “直接宰了他。别跟他客气!” 葫芦说得没错。 不管那家伙是不是黑袍,既然有机会杀他,就不应该贻误战机。 眼看着那人手握钢刀重新站起身,牛昊酝酿着,在左手掌心里结出发光的符文。 那人高举起钢刀,向着牛昊冲过来。 牛昊打落符文,翻卷的婴藤在那家伙脚底下破土而出,卷动着藤蔓勾住他的脚掌攀住他的脚踝,一瞬间就缠住了他的小腿。 那人没跑两步,就发现双腿沉重,迈不动脚步了。 低头看时,快速生长的婴藤,两条小腿已经爬满绿莹莹的婴藤。婴藤稚嫩的尖梢摇摆着,顺着大腿往上爬。 婴藤的藤蔓,布满利刺,攀住那人身体的同时,利刺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皮肉。 那很疼,牛昊尝试过。在刚刚跨过舍身崖,走进福田道场的山门,曾被树精长秀放出婴藤阻挡住脚步。 那种疼,让牛昊这样经受过痛楚的人,都会皱眉头。 可是眼前的家伙,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 看不出,你还真是条好汉! 牛昊跨步向前,捣出手里的烧火棍。 烧火棍嗵地捣在那家伙的脸上,捣得那家伙摇晃着,向后仰倒。 婴藤爬满了那人的下半身,紧固着他,让他连错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身体向后弯折过去。 牛昊上前一步,左手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腕,右手夺下钢刀,横扫而出。 那家伙刚刚挣扎着站起身,锋利的钢刀已经斩过他的脖颈。 被斩落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留下一具没了脑袋的身躯,被婴藤缠绕着,屹立不倒。 脖腔里,并没有鲜血喷出。一滴血都没有。 只有一团黑沉沉的烟冒出来,带着黏稠的浆液涌出来,滴落到赤裸的上身上。 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这还是那个黑袍巫道的杰作。 就像那些行尸,像那些暗夜出笼的厉鬼。 牛昊扔掉手里的钢刀,捡起烧火棍,转过头看了看正闻,向着下一栋房子走去。 葫芦凑近那具脖腔上冒出黏稠浆液的尸体端详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二栋房子的房门,虚掩着。 牛昊伸出烧火棍,推开房门。 洞开的房门,露出黑漆漆的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空的? 不等正闻吩咐,葫芦忽地来到房门前,嘴里面念叨着: “当当当,请问有人在家吗?” 接着就进到了房子里。 站在房门外,牛昊能看见葫芦的破洞里,露出白森森的灵光,在屋子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四下查看。 半晌,葫芦飞出房门,左右摇摆着冲着牛昊说道: “真是不巧,屋主人不在家,只能改天再来了。” 牛昊转身要走,葫芦却突然喊住牛昊: “等等。我记得,这间房里有一个隐蔽的隔间。” 说着,又忽地飞回到屋里。 这座大宅,曾经是葫芦的。宅子里什么地方有暗藏的隔间,什么地方有隐蔽的暗道,葫芦最清楚。 牛昊站在门外,等着葫芦确认隔间里没藏着人。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 “鬼呀——” 接着就是乒乓的响声。 葫芦跌跌撞撞地飞出房门,一下子就藏到了牛昊的身后。 273章 傀儡 葫芦尖叫着逃出房子,躲在牛昊身后,嘴里还发出嗑嗒嗑嗒,牙齿磕动的声音。 牛昊严阵以待,等着那个把葫芦吓得魂飞魄散的“鬼”出现。 葫芦不就是鬼吗? 作为一个鬼,能把葫芦吓得鬼叫的鬼,又该有多吓人。 牛昊克制着内心的紧张,禁不住呼吸都变的急促了。 拖沓的脚步声,从黑漆漆的房子里传出来。 葫芦在牛昊身后,不停地念叨着: “来了来了。” 屋里的鬼没出来,葫芦已经受不住惊吓,忽地飞回到法阵当中,正闻的身后。 正闻也很紧张,掌心中结出闪亮的符文,随时准备打出去,为牛昊护法助力。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冒出来,从头到脚缠住撕开的布条,做成的绷带。 殷红的血迹浸染着绷带,留下大片大片的黑红印记。 这个头,比牛昊还高出一截;这块头,比牛昊还大出一圈。 大块头的脑袋上同样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染了血。 牛昊盯着大块头,眼看着他一步一捱地走出房门。喉咙里发出一阵声响,像是想要说什么。 几经努力,牛昊终于听清大块头努力挤出的两个字: “杀,我!” 我是,是要杀了你。 你是黑袍的帮凶,一具行尸。 我肯定要杀了你。 只是…… 牛昊看着大块头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大块头,跟刚刚那个手握钢刀的家伙还不一样。 手握钢刀的家伙,身手远比街道上那些行尸敏捷。可是眼神恍惚,又与那些行尸无异。 而眼前的大块头,红通通的两只眼睛看着吓人,却明明带着活人一样的神采。 “杀……我!” 大块头再次冲着牛昊挤出那两个字,身体来回扭动着,好像是在挣扎。 挣扎什么。 一个人,跟自己还要挣扎什么? 那种挣扎,实在拼命克制着身体,不做出攻击的姿势。克制着身体不向牛昊发动攻击。 “杀……杀……” 大块头喉咙里一再发出含混的声音,拧动着身体伸出左手拼命按住右臂,不想让右臂抬起来。 被死死按住的右臂,拼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左手的按压,高举起来打向牛昊。 你这样良知尚存,让我怎么下得去手杀了你? 牛昊攥着烧火棍,向后倒退着。眼看着大块头的右臂挣脱左手的压制,抡起来打向牛昊。 那一拳,打得还真是虎虎生风! 只是大块头一半身体想打,一半身体不想打,相互纠缠着拖慢了出拳的速度。 大块头一拳打出,左手随即又伸过去按住右臂。 左手刚刚压住右臂,大块头喉咙里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左臂随即高抬过头,向着身后反背过去。 关节扭错,疼得大块头连连发出惨叫。 大块头挣扎着,想要收回左臂。他那缠满绷带的手掌突然间就现出一片殷红,就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尖刀一下子洞穿了手掌。 手掌的绷带被殷红的鲜血浸透,大块头的左臂随即就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了,挥舞着向着牛昊打过来。 法阵内,正闻突然冲着牛昊喊道: “有人操傀!” 牛昊听不懂操傀是什么,牛昊只想知道该拿这个大块头怎么办。 杀了他?牛昊觉得他良心尚存,不应该死。不杀他,他现在做的可是要干掉牛昊。 牛昊一再退让,正闻看出牛昊的犹豫。大声说道: “找到操傀手,他就不受控了!” 操傀手,在哪啊?你们倒是快点找出来啊! 没有了两边身体的相互纠缠,大块头的攻击凶猛迅捷。两只拳头带着风声,打向牛昊。 牛昊躲过大块头的直击,烧火棍迎头打向大块头。 大块头伸手攥住烧火棍的一头,向着自己怀里猛拽。 牛昊松开手里的烧火棍,矮身向前,贴近大块头的身前,双拳疾出打出虎势快击。打得大块头喉咙里发出连声的低吼。 知道疼,就说明他还没变成一个行尸。 大块头知道疼,却根本不知道躲避。 又或者是因为**傀手控制,无法躲避。 大块头抡起拳头砸下来,砰地砸到牛昊身上,把牛昊砸趴在地上。 牛昊趴在地上,大块头抬脚猛跺。 正闻打出掌心的符文,淡蓝的炫光裹住牛昊,挡住大块头落下的脚掌。 一脚没踩中,大块头抡起牛昊的烧火棍,当头劈向。 牛昊翻滚身体躲出去,一跃而起。 大块头盯着牛昊的眼睛鼓胀着,像是随时要喷出血来。 牛昊向后退着,飞快地看了一眼正闻。 正闻打量着四周,寻找控制了大块头的操傀手。 操傀手会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操纵傀儡,这个地方不易被人察觉,还要能够看到傀儡,能看到傀儡在中院里跟牛昊的战斗。 窗后? 窗后视线平视,不容易控制全局。 房顶? 房顶太显眼了,不利于隐蔽自己。 正闻把目光落到院墙边的两株繁花树上。 这个位置绝好,而且其中的一棵树,一根粗大的枝桠明明在不停地晃动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 可是这个夜晚没风。 就算刮风,也绝不会整棵树静立不动,偏偏其中的一根枝桠独自在风中凌乱。 正闻冲着牛昊喊了句: “我找到操傀手了!” 踏出法阵向着那棵繁花树冲过去。 一道身影,突然冒出来,拦住正闻的去路。 正闻左手符文落地,一道淡蓝的炫光裹住自己的身体,右手挥画打出飞雪符文。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雪花,把拦路的黑色身影裹在其中。 大块头挥出左手的烧火棍扫向牛昊。牛昊跳出身体躲着,大块头的右拳紧跟着打来。 牛昊这一刻,很想化身岩石巨人,让眼前这个大块头,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块头。 可是,牛昊不能。 不管空明山的名门正派,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 牛昊却坚信,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要做到除恶务尽,更要做到不伤无辜。 大块头受人操控,变成身不由己的傀儡,所以他是无辜的。 牛昊只能忍住冲动不去伤害他。 274章 大变活人 黑色的身影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却并不抗打。 正闻使出飞雪,裹住黑色身影。 左手紧跟着挥画符文,右手中已经多出的一道水柱冻结成冰。左手合握,冰柱在崩解的冰屑中,化成凝锋宝剑。 凝锋宝剑凌空劈下,劈入狂风席卷的漫天飞雪中。 突然冒出的黑色身影,被漫天飞雪遮蔽了视线,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凝锋宝剑当头落下,斩落黑色身形嘭地一下消散了。 正闻冲到繁花树下的,左手攀住一根低矮的树杈,飞身跳到树上。 高处,葫芦停在那根摇摆的树桠前面,冲着正闻大喊: “在这里在这里,我看到他了!” 正闻也看到了。 在花朵稀疏的枝杈间,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正闻不确定那是什么,是亡灵? 不管是什么,就是他在操纵傀儡,控制大块头向牛昊发动攻击。 正闻抡动凝锋宝剑,猛甩出去。 凝锋宝剑划出一道寒光,飞向树桠间的身影。 身影闪动了一下,消失了。落下一个东西掉到地上。 是树枝捆成的人形木偶。 靠着操纵这个木偶,能够控制大块头,举手投足攻击牛昊。 正闻跳到树下,抬脚踩烂了树枝捆就的木偶。 牛昊面前的大块头,突然噗通一声半跪到地上。半晌,抬起头看了看牛昊,把手里的烧火棍扔到了牛昊脚下。 牛昊盯着大块头看着,大块头的那双眼睛依然是红通通的,但已经没有了鼓胀的黑红色。 牛昊问道: “你还要打吗?” 大块头缠满绷带的喉咙一阵阵涌动着,吃力地挤出几个字: “我,来,帮你。” 说完,大块头站起身,径直向着一栋房子走过去。 能多一个帮手,当然是好事。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正闻站回在法阵当中,冲着牛昊点了下头。 大块头走到房门前,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黑漆漆的房门里刀光一闪,劈到大块头的胸前。 大块头脚步向后倒退着,低头看着胸前被劈开的口子。 被斩开的绷带下面,露出齐整的刀口。 伤口中,却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大块头伸手在舌头上蘸着,蘸了些吐沫抹在胸前的伤口上。房子里冲出来的人钢刀再举,劈向大块头。 大块头的个子,比牛昊还高出一截。 面前那人,却是个小个子。 钢刀高举,也只能劈到大块头的胸前。 大块头并不惧怕刀砍,不躲不避,等着钢刀落在胸前,抡起的右拳砰地打在面前那个小个子脑袋上。 小个子就像是被甩出去一样,身体向着一旁飞出去。 大块头两步追上去,抬起脚跺到小个子的身上。 那么一个大块头,那么一个大脚掌,带着全力猛跺下来,跺得小个子身体跟着抽动着。接着又是一下,又是一下。 牛昊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小个子的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小个子却连抽动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块头弯下身,捡起小个子手里的钢刀,手起刀落中小个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葫芦停在正闻身后,小声嘀咕道: “这个裹尸鬼,比大个子还凶。” 大块头转身向着下一栋房子走过去。走到门前,却不再是飞起一脚踹开房门,而是拉住房门猛地向外拉开。 房子里刀光闪动时,大块头已经推动房门砰地关上了。接着才飞起一脚踹过去,踹得房门放出轰地一声巨响,脱离了门轴飞出去。 大块头迈步追进去,不等被门扇撞倒在地的家伙爬起身,抡起两只拳头砰砰地落到那家伙身上。接着夺下那人手里的钢刀猛然刺下,把地上的家伙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牛昊禁不住摇了下头。 这个大块头耍起狠来,是比我还凶。 大块头无所谓应除恶,不能伤及无辜的禁忌。大块头只想找出那个把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家伙报仇雪恨,自然格外凶狠。 周围的几栋房子都被大块头踹破房门,就剩下藏了招魂金罗,差点把牛昊离体元神吸走的房子了。 来到陈家大宅,见识了亡灵见识了行尸,见识了受人操纵的傀儡,还有神出鬼没却又不堪一击的黑色身影。 现在,也该让我们见识一下正主了吧。 牛昊向着那栋房子走过去。 走到房门前,不能牛昊抬起脚,房门自己却敞开了。 房间里,露出一个身影。一身黑色道袍,巨大的兜帽罩在头上,一只手上拄着长长的木杖。 黑袍! 真的黑袍? 来到中院,牛昊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黑袍。 那身打扮,煞有介事。 却是个假的。 一棍子打下去,连股烟都没冒出来。 房间里这个黑袍,就是黑袍的正主真身吗? 牛昊盯着黑袍看着,眼看着黑袍的身后,又迈出一个一身黑袍的黑袍。 两个黑袍,一模一样! 哎呀,你还会变戏法? 黑袍大变活人,而且变出的自己不止一个。 从黑袍身后冒出来那个黑袍,站在了原来那个黑袍的左边。 接着,又一个一身黑袍的黑袍从黑袍的身后冒出来,站到了黑袍的右边。 三个黑袍,穿戴打扮毫无二致,手拄木杖低着头,整张脸藏在兜头兜帽的阴影里。 你这是想干啥,让我猜猜哪个才是真黑袍? 猜对了,你给糖吃吗! 牛昊举起左手指着房子,示意正闻,他准备冲进去了。 正闻并不希望牛昊涉险进入到房子里。 可是黑袍不出来,能怎么办? 正闻冲着牛昊喊了声: “要小心!” 牛昊右手拎起烧火棍,左手背到身后,迈步走进房子。 脚步刚刚迈进房门,房门嘭地一声在身后关闭,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昏黑。 牛昊打落织结在左手中的符文,淡蓝的炫光裹住身体。转动身体抡动右手的烧火棍转圈横扫。 沐法闪亮的淡蓝炫光,映亮牛昊的眼前。淡淡蓝光下,能看到黑袍迎面扑来,却被牛昊的烧火棍扫到,黑色的袍子一软,委顿下去。 另外两个家伙呢? 房子里,大变活人一样变出三个黑袍。扫倒了一个,另外两个呢? 门外向前葫芦一声喊:小心! 275章 抓到你了 牛昊听到葫芦的喊声,就知道上当了。 另外两个黑袍,去袭击正闻了。 牛昊转身去拉房门,房门紧闭并没拉开。 牛昊身后,跟着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是穿戴衣袍时,惯常发出的声音。 牛昊循着声音,转过头看着。 被牛昊一烧火棍扫到地上的干瘪黑袍,又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这是,诈死?还是刚才被我打昏了,又苏醒过来? 不管你是怎么回事,先吃过我一棍! 牛昊抡起烧火棍当头劈下,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袍,倏地一下不见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一个变戏法的! 牛昊静立原地,戒备着。听到房子外面,正闻发出的呼喝之声。 正闻功法虽然不及牛昊深厚,根基却比牛昊扎实。而且有攻有守,能进能退。 牛昊却不放心正闻。 不管怎样,正闻都是个姑娘。 我牛昊一条汉子,怎么能让一个姑娘独自对敌! 牛昊来到门前,抡起烧火棍。 烧火棍还没落下,就感觉到身后传来异响。 牛昊转身,黑袍两手举着木杖,向着牛昊直捣过来。 牛昊伸手去抓黑袍的木杖,握紧的拳头里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黑袍,是幻象! 牛昊抡起烧火棍,嗵地砸在房门上。 不知道房门被哪来的一股力量紧紧禁闭,门板震动门框,震落了上的泥灰,却还是没有被砸开。 牛昊卯足劲,抡起烧火棍再次砸上去。 牛昊的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黑袍冲着牛昊扬起了手中的木杖。 牛昊着急出去帮助正闻,没时间跟一个幻象在这里纠缠。 烧火棍砸到门板上,砸得门板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响声。 牛昊跟着抬脚踹过去。 被禁闭的门板轰然倒地。牛昊身后的黑袍,扬起的木杖也打到了牛昊的身上。 打得牛昊脚下一个踉跄,冲出了房子。 那不是一个虚无的幻象吗? 牛昊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黑袍手举木杖,再次向着牛昊打来。 牛昊伸手去抓,抓在手里的木杖空空如也。 牛昊右手的烧火棍跟着横扫而出。 黑袍退步后撤,牛昊转身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拦在正闻身后,冲着迎面冲来的黑袍挥拳就打。 正闻站在法阵中间,手中凝锋宝剑扫过另一个黑袍。空空的一件黑袍飘摇着落到地上。 看到牛昊,正闻高喊一声: “这些黑袍虚实变幻,小心有诈!” 我知道,我已经被他诈过一次了。 牛昊大步来到正闻身边,葫芦指着牛昊身后,喊着: “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牛昊扔掉手里的烧火棍,掌心中织结出发光的符文。 身后传来木杖抡动,发出的破空之声。 牛昊急转回身,左手符文落地,婴藤破土而出。 婴藤勾住黑袍身上的袍子,向下拖拽着。看似空空的袍子,被紧拽着,裹紧袍子下面的一个人形。 牛昊打出右手掌心的符文,一团离火脱手而出,落到那身黑袍上,嘭地燃起火苗。 黑袍下的人形情急中,发出一声惊叫,甩掉那身黑袍。 黑沉沉的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暗夜之下。 “离体元神?” 正闻脱口说道。 可是陈家大宅里,有一定招魂金罗,黑袍怎么还敢令元神离体。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 难道这个黑袍,是空明山上下来的? 正闻摇着头。 没可能啊。 空明山的弟子,从来不曾离经叛道,做如此大不韪的事。 那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黑袍收起了招魂金罗,让自己元神离体,以一化三,分袭三人。 牛昊深吸了口气。 不管他是什么,我今天都要把他挖出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三个黑袍,其中一个被牛昊打出的离火烧了那身黑袍。 转眼的功夫,从黑暗中冒出来的,还是三个黑袍。 三个黑袍一模一样,连走路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大块头迈开大步,向着其中的一个冲过去。 黑袍抡动木杖,迎击大块头。 大块头连钢刀砍到胸前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一根木杖,不躲不避挥拳打回去。 黑袍向后退着,除了舞动手里的那根木杖,根本没有其它的对策。 牛昊把双手背到身后。 这一次再烧,就不烧衣服了。 很明显,黑袍存了不少黑袍子。 你烧了一件,他立马拿出一件新的换上。 这次要烧,我就烧人。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个自己能够用来替换! 牛昊往前走,剩下两个黑袍举起手中的木杖,一左一右向着牛昊扑来。 黑袍,一旦发现受到攻击,原本据实的身体,瞬间就能变得虚无。 牛昊不知道黑袍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是离体元神,想要虚实变幻也很难。 反正牛昊是做不出来。 所以牛昊想要逮到其中的一个,一把离火点着他的身体,就不能让他发觉,牛昊已经盯上他了。 眼看两个黑袍冲到眼前,牛昊打出左手符文,冒出地面的婴藤勾住左边那个黑袍的黑袍。 牛昊能看到被婴藤拖拽的黑袍,甩落身上的袍子,留下一件干瘪的黑袍被婴藤往下拉拽着。 牛昊甩出右手的符文。 发光的符文落地,右边那个黑袍脚下的地面,突然间就变得水湿一片。不等右边的黑袍反应过来,一堵冻结的冰墙横空出世,把那个黑袍牢牢地冻在了其中。 牛昊张开的双臂,燃出跳动的火苗。 正闻站在法阵当中看着,一脸的崇敬,轻摇着头。 守在正闻身后的葫芦,也禁不住说了句: “这身本事让他使得,帅啊!” 黑袍被冻结在冰墙之内,想走走不了。眼看着牛昊迈步走到冰墙前面,双手疾挥打碎了冰墙,带着跳跃的火焰,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这一次,牛昊真切地感受到,那身黑袍的下面,原来真的藏着一具身体。 离火燃烧,让黑袍下的黑袍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嚎。 同样的一声长嚎,从藏着招魂金罗的房子里传出来。 牛昊转过头。 这下,抓到你了! 276章 原来是故人 找到了正主,一切都好办了。 牛昊丢下那个黑袍,大步向着房门走去。 正闻也离开法阵,跟在牛昊身后。 “我帮你们断后!” 葫芦说着,远远地跟在正闻身后。 房子里黑漆漆的,牛昊拆下一根门柱点着了,举在手里穿过堂屋。 一侧的厢房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袍,兜帽罩头。椅子旁边,立着那根长长的木杖。 这个,应该就是黑袍的正主了吧。 牛昊沉声说了句: “别掖着藏着了,现身吧。” 藏在兜帽下的脑袋,来回摇晃着。带动兜帽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牛昊又说道: “要我帮你?” 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响起来,坐在椅子上的黑袍,伸出手,慢慢推落罩在脑袋上的兜帽,露出下面的那张脸。 “怎么,是你?” 牛昊脱口问道。 露出来的那张脸冲着牛昊咧开嘴,笑了笑,问道: “很意外吗?” 牛昊哼地笑了一声,说道: “这倒省去我四处找你的麻烦了!” 椅子上的人愣了一下,接着说道: “想不到,你还惦记着我?” 牛昊哼哼地笑着说道: “无时无刻不在想!” 坐在椅子上的黑袍,是周三屠。南市口那个欺行霸市的恶霸,为麻杆收买,助纣为虐,杀死了阿福。 这个家伙,牛昊没有一天不想要亲手宰了他,为阿福报仇! 牛昊冲着周三屠说道: “站起来,我们来打一场。” 周三屠坐在椅子上,看着牛昊。 正闻看出牛昊跟眼前这个家伙熟识。并且,还充满了深仇大恨。 只是牛昊不说,正闻不好发问。掌心里织结出符文,时刻戒备。 周三屠看着牛昊,眼神又瞥向正闻,说道: “不用再打了,我已经输了。我压根没想到,空明的道法会有这么厉害。我还以为空明山的那些道士,跟天晶阁里的那些,没什么区别。逢年过节烧香祭天,祈求风调雨顺。要不就是替死人家里操办丧事,赚个香火钱。是我没有大本事,还要去招惹空明山。落得这个下场,我活该。” 看着牛昊,周三屠又说道: “我更没想到,短短时间,你竟然能身具神功。本领之高,让我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我替麻杆出头,杀了你府上的人。你找我来寻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条命就在这,你来拿吧。” 牛昊盯着周三屠说道: “你这条命,我今天肯定要拿走。站起来,跟我打一场。我要活活打死你,为阿福报仇!” 周三屠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我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看到牛昊脸上露出疑惑,周三屠哗地掀开身上的袍子,露出下面的一条断腿。 那条腿,从膝盖的位置被截断了,剩下半截大腿撂在椅子上。 周三屠低头看着自己的短腿说道: “我这副样子,就算站起来,又怎么跟你打?” 看了自己的断腿,周三屠抬起头看着牛昊,突然有哼地笑起来,说道: “说起来,我落到现在的这副样子,也是拜你所赐。你那一刀,害得我失去了半条腿。” 可是那一刀,是刺在周三屠的脚上。 脚上的伤,要严重到什么程度,才能拖累到半条腿都被截断了。 牛昊盯着周三屠的那条断腿看着,周三屠却带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冲着牛昊说道: “来吧,来拿走我这条烂命,我们两个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正闻看了一眼牛昊。 牛昊做不出这种事,正闻知道。 牛昊做不出,看着一个人引颈待割,却还是大步向前手起刀落。 牛昊想要跟面前这个家伙打一场,在战斗中结果了他。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向前挤着,涌动的喉咙深处,半晌挤出两个字: “我来!” 周三屠冲着大块头吼了声: “你不配!你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做着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勾当。这里面,也就这个牛大官人。我杀了他的人,还上这条烂命,让他拿去祭灵。” 大块头被周三屠一说,愣了一下。喉咙涌动着,艰难地说道: “你把,我,变成,这样。我要,报仇!” 周三屠哼哼地冷笑着,说道: “那你就想想,那些遭了你的毒手的人,又是怎样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吧!” 大块头盯着周三屠,被说得哑口无言。 周三屠冲着牛昊扬了下头,说道: “来吧。刚刚我已经跟你在院子里斗了半天了,没赚到半点便宜。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却还妄想着顶替空明山天晶阁,做主青阳城。如今失败了,我没有半句怨言。” 正闻看了一眼牛昊,向周三屠问道: “就是你在陷害天晶阁串通何家意图谋反的对吧?” 周三屠并不否认,点着头说道: “不错,是我做的。我说过,我幻想着取代空明山天晶阁,做主青阳城。拔除天晶阁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借助青阳府衙门。” 正闻看着周三屠,又问道: “你杀人养鬼,这些本事又是从哪来的?” 周三屠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我本事没有你们的大,可并不代表我一点本事都没有。天底下,有功法的人也不都是出自你们空明山一个地方。但我承认,你们空明山的功法,很厉害!” 正闻点着头,随即问出第三个问题: “你没有空明山的功法,却有天晶阁的法器。那顶招魂金罗,是从哪里来的?” 周三屠呵呵笑着,说道: “你都说了,招魂金罗是天晶阁的法器。自然就是从天晶阁拿到的了。” “怎么拿的?” 正闻追问道。周三屠却哼哼冷笑着,不肯说了。 正闻想要知道答案,追问道: “是你偷的?” 周三屠冲着正闻说道: “仙姑,你是第一次见过,对我并不了解。牛大官人跟我屡次打交道,对我了解。我这人,坑蒙拐骗偷盗抢劫,十足的坏人。去天晶阁偷一个宝贝出来,还有什么可惊讶的吗。” 说着,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牛大官人,我们见面也叙旧了。话说完了,你也该动手了吧。” 牛昊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 277章 想杀我不容易 牛昊不是一个眼看着别人引颈待割,却还能够心冷如铁,手起刀落的人。 所以面对周三屠的束手待毙,就放过他了? 不,绝不会。 放过了周三屠,阿福的死又该如何交代? 而且,面前这个家伙有句话说对了。他就是个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恶棍。 阿福交代过牛昊,除恶务尽! 牛昊不会忘记,所以不会放过周三屠。 牛昊走到周三屠的面前,左手按住周三屠的脑袋,人已经转到了周三屠的身后,右手兜转过来,勒住了周三屠的脖子。 周三屠下意识地伸手扳住牛昊的手臂,问道: “我死了,我们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牛昊看着面前的周三屠,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周三屠又问道: “我死了,魂魄离开,就能够往生了吗?我想,下辈子做人,会学着做过好人。” 下辈子,你还想着有下辈子? 牛昊冷冷说道: “你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没机会往生了。我不用十殿阎君审判你,会直接将你打得灰飞烟灭!” 说着,收紧手臂死死勒住周三屠的脖子。 周三屠本能地挣扎着,向后伸出手,想要抓住牛昊。 周三屠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是面对这样的场面,正闻还是有些不忍,把头转到了一边。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倒是带着兴奋的劲头,瞪圆了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紧盯着周三屠,握拳跺脚替牛昊使劲。 葫芦停在正闻身边,冲着周三屠说道: “忍忍,忍忍,那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就没事了。” 忍到那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 说得容易,哪个人又能真正做到。 就算周三屠自己放弃了抵抗,愿意一死为阿福偿命。事到临头,却还是忍不住拼命挣扎。 周三屠一张脸涨得通红,扭动着身体用力蹬着腿,甚至那条断成半截的断腿,也在不停地跳动,拍打着座椅。 周三屠的两只胳膊拼命向后抓着,噼噼啪啪地打在牛昊的头上。 牛昊屏住一口气,死死勒紧手臂,勒住周三屠的脖子。感觉到周三屠的挣扎越来越慢,力量越来越小。 葫芦看得情绪紧张,发出大口喘息的声音,不停地说道: “就没事了,就没事了,没事了。” 是没事了。 周三屠的挣扎停止了,头向前垂着,身体向下萎顿着。 葫芦问道: “死了吗?” 牛昊慢慢松开勒紧的脖子。 应该是,死了吧。 牛昊伸手试着周三屠的鼻息,又摸了摸周三屠脖子下面的脉搏。点了下头。 正闻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道: “抬出去,架柴堆烧了吧。” 这样一个恶人,挖坑埋了总是让人不放心。 万一哪一天在坟坑里呆腻歪了,又想爬出来作恶怎么办。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涌动着喉咙,说了句: “我,来!” 迈步走过来。 周三屠却突然开口说了句: “你们也真够狠的。杀我不算,还要焚尸。” 葫芦高声喊了一句: “他装死!” 牛昊转头看向周三屠,感觉到周三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周三屠断了一条腿,想要起身搏斗,始终是不方便。所以一直靠着元神离体,占据行尸的身体持刀挥砍,又或者操纵傀儡控制大块头,甚至披着黑色道袍亲自上阵。 所以周三屠装死不成,还是会靠着离体元神做殊死反抗。 牛昊摇动着身体,驱动元神离开身宅。 房间里,周三屠的元神已经以一化三。 周三屠的这个本事,当年可是让牛昊吃了苦头。 只是,牛昊现在也会这个本事。而且使得比周三屠还熟练。 周三屠的元神以一化三,牛昊同样一化二二化三,各自冲过去,拦住周三屠。左边那个抡起巴掌啪地抽到周三屠的脸上,中间那个晃动脑袋嘭地撞到周三屠的头上,右边那个看见牛昊分化元神挡住去路,转身扑进自己的身宅。 周三屠两手撑起座椅,身体忽地站起来,扑向一旁的牛昊。 正闻甩落掌心织结的符文,打出淡蓝炫光裹住牛昊的身体。 扑到牛昊身上的周三屠,右手中紧握的牛耳尖刀猛然刺出,刺中牛昊。 淡蓝的炫光迸射出耀眼的光彩,阻挡了周三屠的挥刺。 周三屠只有一条腿。用那条好腿支撑着身体,上半身倚靠在牛昊身上,再次扬起手中的尖刀。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已经赶过来,抡起拳头打过来,打得周三屠的身体横飞出去,带动牛昊的身体跟着摇晃着。 牛昊的元神回归身宅,掌心织结出闪亮的符文,却并没有打出去。 房间再宽敞,挤进了正闻牛昊,大块头和周三屠,也显得拥挤。 这样一个环境下,使出攻击法术,搞不好会误伤到自己人。 周三屠的身体撞到墙上,跌落到地面,挣扎着往起爬着,冲着大块头吼道: “你帮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好人看待。你就死心吧!” 大块头弯下腰抓住周三屠,把他拎起来,顶到墙上,涌动着喉咙吃力地说道: “我,不死心,要,做,好人!” 周三屠举起手里的牛耳尖刀,还没刺下,已经被大块头伸手攥住手腕,用力拧着,疼得周三屠发出惨叫,牛耳尖刀当地一声掉到地上。 周三屠丢掉了牛耳尖刀,大块头却并没停下手。继续扭动着周三屠的手腕向外掰着。 周三屠惨叫着,挣扎着想要挣脱。却根本挣脱不了大块头铁钳一样的手掌。 直到那支手臂发出咔地一声响,大块头才停下手来。 大块头松开了手,那条被折断的手臂却再也动不了了。 正闻冲着大块头说道: “带他到外面去。” 大块头伸手掐住周三屠的脖子,往门外拖出去。周三屠伸出左手,攀住大块头的手臂,防止自己被憋死。 牛昊捡起周三屠掉在地上的牛耳尖刀。 那把刀,就是牛昊用来刺穿周三屠脚掌的短刀。细长的刀身,锐利的锋刃。握在手里,就能在内心中激荡起一股欲望。想要手起刀落,快意恩仇。 牛昊攥着短刀,转身出了房子。 278章 这个人不能杀 如果之前牛昊还犹豫,该怎样狠下心,杀死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现在,牛昊的心里就只剩下恨了。 大块头把周三屠拖到院子里,牛昊攥着牛耳尖刀走上去,一脚踏住周三屠。 周三屠原本就断了一条腿,刚刚又被大块头扭断了胳膊,想反抗也没那个本事了。 看着牛昊,周三屠说道: “我以为,你上了空明山,做了道家弟子,就不能杀人了。” 牛昊踩住周三屠,说道: “道家弟子能杀人,而且专杀恶人。” 周三屠哼地一声笑起来,问道: “恶人也是人,杀恶人就是在杀人。身为道家弟子,你竟然破戒杀人,就不怕有恶报吗。” 牛昊说道: “恶人不是人,恶人禽兽不如。道家弟子杀恶人,是在为民除害,是功德一件,不但不会有恶报,还会积下阴德。” 牛昊按住周三屠,高举起手中的牛耳尖刀,又说道: “而且,我是上庭明月仙师的门外弟子,不受道家戒律的约束。杀你,更不会破戒!” 说着,高举尖刀猛然刺下。 正闻却突然喊了一声: “师弟等一下!” 落下的尖刀,距离周三屠的胸口只有寸余。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 正闻仰起头,看着深深地夜空。 夜空深处,有一个亮晶晶的光点飞舞着,飘落下来。 正闻伸出手,落在正闻手心的,是一片繁花花瓣,花瓣上面写着一行字。 正闻看着花瓣上面的字,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仙师,要我们留下周三屠。” 啊? 牛昊愣住了。 这么一个恶棍,不杀了他,留着干吗?过年吗! 正闻走到牛昊面前,把手里的繁花花瓣递过来。 牛昊接到手里看着,看到花瓣上写着一行字。 只是牛昊看不懂。 牛昊抬起头看着正闻。 正闻当然不会欺骗牛昊,花瓣上的字一定就是仙师明月道长写的。 明月道长的话,牛昊不能不听。虽然牛昊想不出,师父留着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能有什么用。 牛昊低下头看着周三屠,周三屠听出自己命不该绝,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也许你师父,看出我是个难得的人才,留下我也想收我做徒弟。” 牛昊盯着周三屠,后悔刚刚不应该跟他废话连篇,应该直接手起刀落宰了他。 正闻拉着牛昊说道: “师弟别听他胡说。师父留下他,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周三屠却显得越发的得意起来,继续说道: “如果仙师真收了我做徒弟,我们以后可就是师兄弟了。我们之前结下种种恩怨,大可以一笔勾销。你这个做师兄的,一定要多多关照我呀。” 周三屠的样子,让正闻也感到厌烦。紧皱着眉头,掌心里已经织结出闪亮的符文,化成一堵冰墙咣地落到周三屠的身上。 周三屠想惊叫,想挣扎,可是冰墙压身让他根本动不了。 正闻又向牛昊劝道: “你放心吧,师父一向嫉恶如仇,绝不会纵容他这种奸恶之徒。更不会像这个混蛋说的,要把他收为弟子。到时候,他能求得速死,就算有福气了。” 我不放心,又能怎样? 牛昊紧绷着一张脸,眼神中充满了愤恨。 我想违抗师命,现在就宰了他。你会同意吗? 而且牛昊,也真的做不出抗命不尊的事情。 清理了陈家大宅,牛昊看着大块头。 这家伙怎么办? 大块头既不是行尸,也不是亡灵。大块头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样子足以吓死人的活人。 把大块头撵到大街上,他根本活不了。 没人敢靠近他。没有衣食,他只能饿死。 带他回天晶阁? 可是按照周三屠的话说,大块头也曾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恶棍。论狠毒,并不比周三屠逊色。 只是不知道周三屠用了什么手段,把大块头变成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正闻看了看牛昊,冲着大块头说道: “我想把你带回天晶阁,给你一条生路。可是,你踏进天晶阁,要从此放下恶念,一心向善。” 大块头吃力地冲着正闻和牛昊说道: “我,做好人。” 似乎觉得空口无凭,又举起右手说道: “天地,为证,再,作恶,天雷,击,顶,死无,葬,身,之地!” 牛昊问道: “你叫什么?” 大块头低着头,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不想提及自己的过去。 正闻说道: “你若一心向善,想要重新做人,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至于你能不能积累善行折抵恶债,就不是我们能说了算。” 葫芦说道: “那他总该有个名字吧。” 正闻瞥了一眼葫芦,说道: “那你就替他想一个吧。” 正闻并不在乎大块头叫什么。 处理了青阳城,天晶阁的事情,正闻和牛昊还是会回到上庭去。 所以大块头叫什么名字,跟正闻的关系不大。 葫芦的心思也不在大块头身上,葫芦一门心思地想着正闻。随口说道: “那就叫大块头吧。” 正闻在房子里找出招魂金罗。 周三屠自认,招魂金罗是他从天晶阁里偷出来的。 正闻不相信。 招魂金罗,是天晶阁的镇院法宝,用来保证青阳城一方平安,阻止恶鬼作祟的法器。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会妥善保管。 天晶阁的掌门师兄,身具空明功法。功法修为虽然赶不上整天演练杀阵的上庭弟子,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小觑的。 周三屠作为一个外人,又从哪里知道这样一件宝贝的存在? 周三屠是有些本事,有杀人养鬼的手段。 可是靠着这种旁门左道的手段,并不能让他在天晶阁里来去自由。 更何况,他还瘸着一条腿,根本不是掌门师兄的对手。 正闻一直怀疑,是不是天晶阁里有弟子被周三屠收买,与他里应外合偷出了招魂金罗。 空明山出了内鬼,这可是件大事。 正闻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上报仙师。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回去吧。” 牛昊点着头,扛着招魂金罗。大块头拖着周三屠,跟在后面。 279章 天晶阁有内鬼 圆达完全清醒了,虽然人很虚弱,但不会再一激动就又晕过去。 正闻就等着圆达醒过来。 周三屠诬陷天晶阁参与谋反,害得掌门师兄,圆达,甚至下山处理这件事的明镜道长都被关进大牢。 牛昊和正闻下山,从大牢里把几个人捞出来。明镜道长只扔下一句查出幕后元凶严惩不贷,就回空明山了。 其中的很多细节,正闻需要找圆达问清楚。 圆达半靠在床上,身上脸上还带着大块的淤青。横七竖八的伤口结了痂,看着触目惊心。 圆达看到两位上庭仙长,因为不能起身施礼心怀不安。 正闻摆着手,问圆达: “你知道是什么人陷害天晶阁的?” 圆达摇着头,说道: “青阳府的官差突然间就冲进来,抓了掌门师尊抓了我,抓了各院的执事。我们被关进大牢,才知道有人举报,说我们天晶阁串通何家,意图谋反。我们喊冤,可是没人听。想要向城守老爷申述,也没人替我们转达。在大牢里,对待我们就是不停的拷打。可是也从来不问什么。” 正闻点着头,又问道: “掌门大师兄身具空明道法,怎么会被打死在大牢里?” 圆达神情黯然地垂下头,半晌说道: “掌门师尊严守空明戒律,除非遇到妖魔当道,不对山下的普通百姓使用空明功法。可是大牢里那两个畜……那两个人心性凶恶,下手狠毒,掌门师尊一把年纪,一天被提出去几遍地毒打,怎么能扛得住。” 抬头看了看正闻和牛昊,圆达又说道: “我劝说掌门师尊,请求掌门师尊不要拘泥戒条律例,要想办法逃出去。掌门师尊却坚决不从,说如果自己脱狱,青阳府衙门就一定会迁怒于天晶阁的弟子,会把他们通通抓回来坐牢。掌门师尊不想为了自己害得天晶阁的弟子受苦。我就劝掌门师尊至少要保住性命。掌门师尊却说,如果他死了,能换来天晶阁空明山的太平无事,也值了。” 牛昊听着,禁不住摇着头。 这简直就是蠢。 就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 正闻也摇了下头。 早就听说天晶阁的掌门师兄刻板教条,却没想到他这样迂腐,生死关头还不知道变通。 圆达看着正闻和牛昊,问了句: “两位仙长查出,是什么人陷害我天晶阁了吗?” 正闻看了一眼牛昊,冲着圆达说道: “这件事一会再说。我再问你,有人在青阳城西城的一所宅子里杀人养鬼,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杀……杀人养鬼?” 圆达一脸疑惑,看着正闻。 看得出来,圆达是第一次听说,鬼还能养。 人死魂散,自始而终。 遇到那些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前去往生的亡魂,滞留在死难之地就成了鬼。 就比如葫芦。 可是,鬼又要用什么来养? 半晌,圆达说道: “一段时间,城墙下的乞丐窝里,常有乞丐被拐走,杀害。为了这件事,城里倒是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只是被人杀死的,都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他们的死活,衙门里从来都不在乎。所以从没有人仔细查过。” 正闻沉吟着,又问道: “有一个叫周三屠的人,你认识吗?” “周三屠?” 圆达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半晌又摇了下头。 正闻说道: “他是个瘸子。” 圆达随即问道: “是不是一条腿,从膝盖以下被截断了?” 正闻点着头,圆达又说道: “他不止一次来过天晶阁,却不叫周三屠的名字。” 正闻问道: “他来干什么?” 圆达说道: “最早发现他时,他也是一个沦落街头的乞丐。拖着一条伤腿肿胀腐烂,引起体内**坏败,昏死在外面的广场上。是掌门师尊看到他,看他还在喘气,就着人抬进来给他治疗腿伤。他那条腿,最初的伤口在脚上,还像是踩到了有毒的东西,从脚掌穿透了脚面。毒侵伤口,越来越严重,皮肉都烂光了,露出下面的骨头。毒血上行,感染了半条腿。想救他,唯有截断他的伤腿,才能保全他的性命。” 圆达说着看着正闻和牛昊。 “他那条腿,是我们天晶阁给截断的。” 正闻问道: “那后来呢?” 圆达说道: “他在天晶阁里住了好一阵子,伤势渐愈,就央求掌门师尊收他为徒。道家弟子,心怀悲悯,可以赈济灾民收留落难之士。但是掌门师尊却无权收纳弟子。那人就央求掌门师尊,送他去空明山,拜师学道。掌门师尊却总感觉,那人的眉眼之中总是带着杀伐的戾气,在他身上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气。害怕他心术不正,害怕为空明山引狼入室,就拒绝了他。到了他截肢的刀口痊愈,就给了他些饭伙钱,把他撵出了天晶阁。” 圆达回忆着,接着说道: “之后,他又来找掌门师尊纠缠了几次,想要掌门师尊给他方便,让他踏上空明山。掌门师尊对他避而不见。他碰了钉子死了心,再就没有消息了。” 这样说起来,周三屠是在天晶阁里养伤的时候,四处游逛发现了招魂金罗这件宝贝的? 正闻问道: “空明山有一件法器,招魂金罗。一直藏在天晶阁吧。” 圆达点着头,说道: “是我们天晶阁的镇院法宝。” 正闻又问: “放在哪里了?” 圆达不知道正闻突然要问这个。只是上庭仙长发问,圆达只能据实回答。 圆达说道: “供奉在灵官殿的石匣里。石匣外加锁,石匣里有三道金符镇守。以保万无一失。” 正闻暗自叹了口气。 就是说,天晶阁里真的出了内鬼,与周三屠里应外合偷走了招魂金罗。 藏有招魂金罗的石匣,外面加锁。锁,可以被撬开。石匣,也可以被蛮力砸破。可是用来镇守招魂金罗的三道金符,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应付的。 金符镇守,就是为了祛邪挡恶防人偷盗。 除非空明弟子按照顺序依次解开。否则,轻者受伤,重则丧命。 280章 错杀的高人 “招魂金罗,被人偷了。” 正闻说道。 “不可能!” 圆达说着,忽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痛,让圆达忍不住吸了冷气。 “灵官殿,从不对青阳城中的百姓开放,进出殿内的都是天晶阁的弟子。” 圆达说道: “石匣加锁,更有三道金符镇守。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潜入灵官殿,偷走招魂金罗?” 正闻扶着圆达重新躺下,说道: “是真的。我们从周三屠那里找到了招魂金罗,带回来。” “可是……” 圆达依旧不肯相信。 “怎么可能呢?” 正闻看着圆达说道: “我只怕,是天晶阁的弟子与周三屠串通,里应外合偷走了招魂金罗。” 圆达张着嘴,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 这件事对于圆达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正闻又说道: “这些年你一直在天晶阁,帮助掌门师兄管理日常事务,对天晶阁的弟子多有了解。你觉得天晶阁的这些弟子,有哪一个最有嫌疑,能串通外人偷走空明山的法器。” 圆达轻摇着头,想了半天,说道: “回仙长。这件事,弟子可不敢妄加揣测。如果能被我说中,倒也还好。要是说错了,不就成了我在陷害忠良,害人落入是非当中了吗。” 正闻说道: “你只管说。是真是假,我都要加以印证。不会让好人无辜蒙冤。” 圆达看着正闻,又看了看牛昊,想了半天,却还是摇了下头说道: “仙长,事关天晶阁弟子的名节,我还是不能妄加揣测。” 正闻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牛昊,眼神中带出恨意。 圆达不想擅自猜测,正闻当然不能强迫。 牛昊看着圆达,问道: “我这里有件事要问你,不需要你做出猜测,只需要你据实回答。” 圆达点着头说道: “弟子绝不敢诓骗仙长。” 牛昊沉声问道: “之前,天晶阁的弟子设法坛,围捕过一个人,叫阿福的。你还记得吗?” 牛昊问得突然,圆达一边回想,一边喃喃自语道: “青阳城内前来求道学仙的山鬼林妖为数不少,可是慑于空明山的道法庄严,敢于作祟的却不多。能够让天晶阁的弟子设法坛,合力围捕的就更加屈指可数。要说前段时间……” 圆达看到牛昊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牛昊。 直到想到前段时间的那次围捕,才蓦然想起,眼前的上庭仙长,分明就是那次围捕时遇到的牛大官人。 圆达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牛昊问道: “你想起来了?” 圆达点着头,说道: “那次,是一个姓麻的少爷来到天晶阁请援,说遭遇凶悍的恶妖作乱。掌门师尊就差我带上几个师弟前去察看,如果真有恶妖,布阵擒获带回天晶阁。” 圆达说着,低下头。 “只是后来出了差错,让那个……死在当场。” 牛昊盯着圆达,问道: “怎么就出了差错?” 圆达不想说,求助一样抬眼看着正闻。 正闻根本不知道牛昊在说什么,当然不会做出任何表态,面无表情地看着圆达。 圆达躲不过,说道: “我们原本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法坛又被你……仙长给毁了,我们敌不过,败下阵来。结果有一个师弟,他……” 牛昊记得当时的情形,也不想再听圆达复述,说道: “他是谁?那个师弟。” 圆达看着牛昊。 牛昊问那人是谁,明显是要寻仇。 牛昊也毫不隐瞒想要替阿福报仇的想法。 杀死阿福的凶手,周三屠,虽然就押在殿外。可是仙师明月有令,不许杀。 既然不能杀周三屠,牛昊一腔的愤懑,也就只有发泄在那个帮凶的身上了。 如果不是那家伙作法偷袭阿福,阿福也就不会死在周三屠的手里。 圆达看出牛昊的心意,再一次看向正闻。 正闻皱着眉,冲着圆达说了句: “我问你的,你不答,害怕自己胡乱猜测,冤枉了好人。正行仙长问你的,好像不用你猜测。你怎么也不答?” 圆达在正闻那里求不到帮助,只能回答道: “是……清宁。” 那个趁着天晶阁掌门和圆达一众人被捕入狱,毛遂自荐做起了天晶阁主事的年轻弟子? “清宁年轻气盛,总想贪功,但为人其实并……” 圆达还想替清宁辩解,看到牛昊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牛昊又问道: “阿福的尸身,被你们带回来了。你们把他怎么处理了?” 圆达说道: “依照掌门师尊的吩咐,我们在为他做了超度的法事,之后火葬。说起来也是神奇,柴火烧了一天一夜,那个……他的尸身竟然依旧完好无损。禀明掌门师尊后,师尊要求天晶阁全体弟子,沐浴之后换法袍束正冠,为其诵经。又差人全城搜集香松油柏,用作火葬的薪柴。连着九天九夜,才将尸身炼化。” 圆达看了看牛昊,接着说道: “清理骨灰时,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丹结凝玉,看起来就像是雕着一条团龙的玉挂。” 那些常年修炼的空明师尊,离世时留下的肉身,经过火化往往都能炼出丹结凝玉。 丹结凝玉,是他们体内真气凝结不散,炼火结成。 可是能够炼出手掌般大小的丹结凝玉,正闻却从没听说过。开口问道: “看来你们还真是把一个得道的高人,错当成坏人给杀死了。” 心术不正的人,道行再高,也练不出丹结凝玉。更不要说纯净如玉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上报空明山了吗?” 听到正闻问,圆达点着头。 “这样的大事,我们不敢隐瞒。掌门师尊亲自将丹结凝玉连同装坛的骨灰,一起送到空明山上,交给了福田道场的明镜仙师。”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低着头。 下次回到福田,一定要去找明镜道长问问,阿福的骨灰在哪里。 阿福是为了福嫂,一直不能踏上天界。 要出阿福的骨灰,将他与福嫂的合葬。让他们生时相爱,死后也能相守。 281章 不辞而别 圆达害怕因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冤枉了好人。 正闻却不能停止追查。 天晶阁的弟子当中,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不揪出来,迟早还会给空明山惹来更大的麻烦。 怎么找? 正闻有办法。 正闻要求天晶阁的所有道众,无论职责大小,辈分高低,通通来三清殿前的广场集合。 甚至包括还不能起身的圆达,包括那些刚刚从大牢里救出来的各殿执事。 “都到齐了吗?” 正闻站在三清殿前,大声问道。 半晌,集合的道众当中,有人说道: “临时主事的,清宁不在。” 闻钟声集合,清宁却没到。人呢? 又有人说道: “回禀仙长,上午时就没见到清宁师兄了。” 正闻向大块头招着手,说道: “守住大门,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离开。”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用力点着头,拖住沉重的脚步向大门走去。 正闻接着向集合的道众说道: “三人一组,各处查找,找出清宁的下落。” 牛昊看着正闻。 难道是因为我要找他算清阿福的旧账,吓跑了? 可是,牛昊也是刚刚才向圆达问出,那天晚上作法偷袭阿福的,原来是清宁。 清宁难道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预先看出牛昊的心意? 葫芦停在正闻身后,言之凿凿地说道: “我敢打赌,那小子一定有问题!” 牛昊瞥着葫芦。 他没问题,也就不会突然消失了。 清宁,真的消失了。翻遍天晶阁的各个角落,也没有清宁的影子。 倒是发现睡觉的舍房里,少了两套换穿的衣服。神君殿里,丢了一对鎏金的烛台。 保管天晶阁钱物财产的账房,因为总有两名道众值守,倒是没丢什么。 清宁不辞而别,由此能断定,就是他伙同周三屠盗走了天晶阁的招魂金罗? 正闻皱着眉。 凌晨时,正闻牛昊带回招魂金罗和周三屠。 给正闻牛昊留门的,是个小道童。看到大块头和周三屠,小道童吓得脸都白了。 清宁虽然不在场,天亮后一定会向守门的小道童查问。 他自然会知道,正闻和牛昊在陈家大宅里带回了什么。 所以如果正闻要找的人真的是他,他也只有不辞而别,逃之夭夭。 牛昊问道: “我们要去找他吗?” 正闻看着牛昊。 就算我不找他,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去找他。 牛昊要找到清宁,为阿福报仇。 正闻说道: “我先禀明仙师,让师父派人来带走周三屠。我们就出门,去抓清宁回来。” 牛昊点着头,又问了句: “我们,得用什么法子才能找到他?” 想要在青阳城里找到一个人,就已经如同大海捞针了。 如果清宁逃出了青阳城,天大地大,该怎么去找一个人? 正闻说道: “放心,我们有办法。” 找人的办法,说起来还真是简单,就是把葫芦变成一条循迹追踪的猎犬。 并不是“嘭”地一股白烟,葫芦就真的变成一只摇头摆尾伸长舌头的狗。 葫芦还是葫芦,并没有白烟冒出来。 但葫芦却有了狗一样的本事。嗅闻了清宁穿过的衣服,就贴着地面东闻闻西闻闻地,出了天晶阁。 正闻牛昊领着大块头跟在后面。 葫芦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等着三个人,蹭到正闻的怀里邀功讨赏。 正闻就会伸手拍拍葫芦,称赞一声“乖”。 牛昊甚至能听出葫芦发出的,哈哧哈哧的喘声,就差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舔正闻的脸了。 那家伙要是真敢那么做,伸出舌头舔正闻,正闻会不会扯着他的舌头揪下来? 正闻不那么做,牛昊也会。 扯着葫芦的舌头揪下来,让他再也不能对正闻有非分之举! 天晶阁里走出的两个道士,赶着一个会飞的葫芦,领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家伙。 路上的行人看到了,纷纷带着惊叫四处躲避。 天晶阁的道士,好像又不是参与谋反的逆贼了。 非但天晶阁的道士被冤枉,就连青阳城的首富何家,据说都是遭人陷害,才被抓进大牢的。 这样的风言风语,短短的几天里已经传遍青阳城。 葫芦带着正闻牛昊,来到了南门。 城门口,没看到守门的官差。 大块头走在前面,不是挥着手驱散迎面的人群。 大块头那个样子,谁看了不害怕。 纷纷让出道路,才发现原来贴近地面的脚底下,还有一个葫芦,像只狗一样在嗅来嗅去。 天晶阁的道士,就是能作妖。 刚刚决定不造反了,就男女手拉手出来遛宠物。 你看人家养的宠物,也都那么卓尔不群。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玩鹰斗狗。人家,养了一个裹尸遛葫芦! 出了青阳城,葫芦东闻闻西嗅嗅地原地转着圈。 牛昊瞥了一眼正闻。 牛昊一直以为,空明山的功法就是师父教的那些进退攻防。 想不到还有把狗的嗅探追逐,转接到人身上的法术。 好不好使,牛昊不知道。 毕竟就算是狗,也不是个个都有本事嗅探追踪。也有追到一半,看见一个漂亮的小母狗,就跟人家跑了的。 葫芦循着向东的方向,追了下去。 青阳城外,一马平川。开垦的农田在几百年前曾是青江故道,土壤肥沃。 这些土地,原本属于何家。 何家被家里的总管家扳倒后,就改姓麻了。 可是没多久,新晋的首富麻家也出事了。麻老爷中年丧子,万念俱灰。 大片的土地却不能撂荒。 就算没人来收租,种地的农户也要吃饭。 农田里,禾苗葱郁,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 按照时间推算,清宁一早起来探听到消息,决意逃走。到正闻集合天晶阁的道众,发现清宁不辞而别,也就一上午的时间。 一上午的时间,清宁靠着两只脚,跑不出很远。 穿过离着青阳城最近的村庄,前面出现了一片稀树林。 循迹带路的葫芦,突然间变得兴奋起来。 就像是发现了目标的猎犬,神情亢奋躁动不安。 正闻转头看着牛昊,牛昊攥紧烧火棍,大步走进稀树林。 282章 清宁死了 稀树林面积不大,生长着无法成材的矮杂木。 这样的树林,多少区分村镇之间的农田分界。还有村里人死后下葬的坟茔地。 所以平日里少有人来。 牛昊走进稀树林,光影斑驳中,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正闻也感觉到了,在身后拉了牛昊一下,示意牛昊小心。 怕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还怕闹鬼? 而且,我们当中除了葫芦那个没出息的鬼会怕鬼,剩下的还有谁能被鬼吓到。 弥漫在树林当中的气氛,并不是伴鬼而生的阴寒之气。 那更像是…… 那种气氛,牛昊不陌生,一下子却又说不上来。 贴着地面嗅闻的葫芦,突然间扑进正闻怀里。 这一次不是在邀功,这一次倒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牛昊瞥着葫芦的样子,禁不住摇了下头。 一个鬼做成你这样子,也真够窝囊的。 葫芦扑进正闻怀里,除了害怕,还为了邀宠。 所以才觉得他窝囊啊。 活了一把年纪的老爷们,竟然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扑进人家姑娘怀里撒娇。 什么玩意! 牛昊瞥着葫芦,紧跟着自己也闻到了。 血腥气。 牛昊闻到了,正闻闻到了。就连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也闻到了。 正闻撇开葫芦,掌心中织结出闪亮的符文。大块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显得有些激动。 牛昊冲着正闻打出手势:跟在我身后,保持距离。 正闻冲着牛昊点着头,无声地说出“小心”。 往前走不了多远,就看到了大片的鲜血。血泊中倒着清宁,换了一身庄户人的穿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大睁着,望着头顶光影斑驳的天空,眼神空洞早已经没了生命的神采。 牛昊打量了周围,又回头看了看正闻。 正闻站在几步以外的地方,两只掌心织结着闪亮的符文,随时戒备着。 大块头守在正闻身后,不时扫视着身后、左右。 牛昊蹲下身。 刀口在胸前,贯穿前后,一刀毙命。 揭开衣服,能看到沾满鲜血的伤口。 杀死清宁的刀,绝对够锋利。 因为皮肉之下的骨头,同样被一刀斩断,留下齐整的切口。 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刀口,再没有其它伤痕。 遇到了劫道的山贼? 这里距离青阳城这么近,什么样的山贼有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开张做买卖。 牛昊伸出烧火棍,挑开血泊中的包裹。两身道院的麻布内衣,中间裹着一对鎏金的烛台。 那就不是被人打劫了。 不为财,为啥杀他。嫌他长得难看? 清宁那张脸,虽然没有二师兄正思那般,能引得全天下的姑娘为其相思入梦,却也不是面目可憎,让人欲除之而后快。 牛昊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并没看出什么眉目,站起身冲着正闻摇了摇头。 清宁死了,对牛昊来说并没有太大分别。 可是对正闻,却是断了线索。 天晶阁的内鬼是不是清宁,又或者是另有其人,恐怕再也无从知晓了。 就算集合道众挨个逼问,只要一口咬定招魂金罗就是清宁偷的,根本无从对证。 牛昊站起身,四处打量着,继续往树林里面走。 正闻绕过清宁的尸体,远远地跟在后面。 几棵矮树中间,有一个窝棚。树枝做顶,枯草铺地,看样子是有人住在里面。 牛昊伸出左手向身后的正闻摆动着,示意她小心。攥紧烧火棍,慢慢向前靠近。 搞不好,是清宁闯进了人家的地盘,被一刀给宰了。 杀清宁的人,刀快,出刀更快。所以才能斩断前后的胸骨,甚至不留破折的骨碴。 这样一个快刀快手的家伙,牛昊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虽说牛昊现在有了空明功法傍身。可是牛昊并不是金刚不坏,刀剑不伤。 一直走到窝棚前面,也没有人从树后面闪身而出,劈来锋利钢刀。 牛昊伸出烧火棍,捅了捅树枝枯草搭成的窝棚。 干树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还是没有人。 可是牛昊明明感觉到有人。 那家伙一直在盯着牛昊,盯着牛昊的一举一动。 牛昊深吸着气,稳下心神,弯下腰向着窝棚里面看着。 铺地的枯草当中,躺着一个人。蜷缩着身体掩盖在枯草下面,动也不动。 圈套? 牛昊倒觉得,躺在窝棚里的,明明就是一个死人。 牛昊弯着腰,向着窝棚里面看着,一语不发。 葫芦忍不住,凑到牛昊身后,小声问道: “里面藏着什么?” 牛昊不理葫芦,探出烧火棍,伸进窝棚里面。 葫芦在牛昊身后小声念叨着: “小心,小心,小心啊。” 眼看着烧火棍就要碰到躺在窝棚里面的那个人,葫芦紧张得,喉咙里发出一阵尖利而持续的声音。 牛昊实在忍不住,猛地转回头。 葫芦被吓得“哈”地一声大叫起来,忽地飞回到正闻身后。 正闻,站在牛昊几步以外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看着牛昊。 赶走葫芦,牛昊吐出一口气,重新转回身,伸出手里的烧火棍。 不对! 牛昊突然感觉到。 那个人,一直存在的那个人。还有那双一直紧盯牛昊一举一动的眼睛,是在…… 牛昊重新转回身,看着正闻。 正闻不知道牛昊在看什么,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牛昊。 看到牛昊看过来,葫芦把自己藏进了正闻的身体后面。 大块头站在正闻的身后,不时地打量着身后,打量着左右。 明明就是…… 牛昊回想着刚刚那阵突然涌上心头的感觉。 那双紧盯自己的眼睛,明明就是在身后的方向。 可是身后只有正闻葫芦,还有大块头负责断后。 牛昊皱着眉,回想着那阵感觉,把目光移向了树顶。 一道黑影迎着牛昊的目光猛扑下来。 黑漆漆的影子,张开了足以遮蔽树林里光影斑驳的天空。 牛昊喊了一声“各自小心!”抡起烧火棍打过去。 抡圆的烧火棍,打在迎面扑来的黑影上,却像是打空了一样一挥而过。 黑影凌空落下,扑到了牛昊的身上。 283章 我不是神仙 黑影扑到牛昊身上,旋即飞身而起,带着牛昊一起飞到了天上。 而牛昊的身体,却还留在矮树林里。 牛昊根本来不及惊诧、恐惧、发出凄厉的长嚎,挥手向着黑影打过去。 黑影早已经扔下牛昊,远远地站到了牛昊的对面。 那是一个人,浑身漆黑,黑到足以遮住碧空骄阳。 一身黑的家伙,有头有脸,脸上长着鼻子眼睛。 只是那张脸实在太黑了,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眉高眼低的分别。所以就算他长了鼻子眼睛,跟没长也没什么分别。 牛昊是想问问你是谁,想干吗。 让牛昊更加惊讶的,是对方的手段。 飞身扑下的瞬间,就把牛昊的元神从身宅中剥出来,带到天上。能够这样的随心所欲,当然是因为本领高强。 虽然不知道一身黑的家伙是谁,但是他想干啥,却一目了然。 拉着牛昊站得这么高,肯定不是为了看风景。 牛昊拉开架势,做好准备。浑身漆黑的家伙踏步向前,挥拳就打。 拳锋凌厉,招招直取要害。 牛昊见招拆招,并不急于反扑。 经过了刚开始的紧张,牛昊冷静下来。 一身黑的家伙,本事明显比牛昊要高。所以牛昊不敢贸然出手,害怕自己不能一击制敌,反倒受制于人。 牛昊只是奇怪,凭着他的本事,原本可以扑身下来时,直接杀了牛昊。却要费劲把牛昊带到天上大动干戈。 为什么? 眼看着一身黑的家伙双拳齐出,牛昊倒退着脚步躲避。背在身后的手掌中,燃出火焰。 直到他拳锋用尽,牛昊挥拳打出。打出的拳头带着殷殷火色,直取对方面门。 牛昊突然出手,打得一身黑的家伙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砰地一拳打在脸上。 火星四溅中,一身黑的家伙倒退着脚步,伸手在脸上抹着,擦掉还在燃烧的火星。 不怕火。厉害! 许久以来,牛昊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火的。 别说那些山鬼林妖,就连牛昊都怕火。 所以牛昊使出离火时,从来也坚持不了更久,就是会被火焰烫到。 一身黑的家伙伸手抹掉脸上的火星,再次扑向牛昊。 牛昊向后退着,掌心里织结出闪亮的符文。 师父明月教给牛昊的寒霜,是冻结出一堵冰封的墙壁,挡住来敌。 牛昊每次使出,却是连着迎面冲来的对手一块冻在一起。 牛昊不知道是师父教得对,还是自己用错了。 反正,能阻敌就行。 眼看一身黑的家伙扑过来,牛昊打落符文,一道落雪凝霜的冰墙拔地而起,把一身黑的家伙直接冻在了里面。 牛昊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冻结的冰墙轰然坍塌,一身黑的家伙抖动着身体,抖落身上的冰屑,脚步不停冲向牛昊。 冰墙拦不住一身黑的家伙,并不是因为那家伙身高体壮。 他那身黑漆漆密不透光的身影,其实显得孱弱。 冰墙拦不住他,是因为冻结的冰墙在他那里,原本就是不堪一击。 就像拿来糊窗的麻纸用来阻挡牛昊。就算里三层外三层把牛昊包严实了,却也禁不住牛昊的奋力一挣。 这家伙,到底是谁? 牛昊更想知道的一件事是,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他了! 不怕火烧,不惧坚冰。 牛昊飞快地想着对策。 眼看着那家伙冲到牛昊身前,牛昊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迎着一身黑的家伙挥拳打过去。 你这个也不怕那个也不怕,那就让我试试你抗不抗打! 挥出的拳头,一瞬间变成坚硬的岩石。 牛昊喜欢石头人。大拳头抡起来,虎虎生风,打到谁的身上,都能打得他两眼翻白。石头人的浑身上下,更是坚如磐石,挡得住刀劈斧砍剑刺枪戳。 牛昊的大拳头抡过去,打得那家伙一声闷哼,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着。 牛昊第二拳已经跟着打到了。 一身黑的家伙并不接招,两只脚向后倒退着。 没看见他做出什么举动,牛昊突然觉得迈动的脚步有些粘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 接着,牛昊就看见自己的两只手臂露出一种青绿的颜色。 你觉得我一身岩石颜色太单调,想要给我装扮一下? 牛昊迈开大步,扑向一身黑的家伙。 涂染了牛昊手臂的青绿,一转眼的工夫就遍布牛昊的全身。一身坚硬的岩石,被染得绿莹莹的春意盎然。 那是,像是……牛昊觉得,染出青绿颜色的,应该是苔藓。 就是那种下过一场大雨以后,在背阴的树干岩石上,滋生出来的苔藓。 你这家伙不打架,弄了些苔藓整了我一身,想干吗! 一身黑的家伙,是要瓦解牛昊那一身坚硬的岩石。 牛昊迈出的脚步还没落地,一身岩石的皮肉,就化成黄沙扑簌簌地落到地上。 牛昊这才明白,这家伙是用遍生的苔藓来克解牛昊的石化功法! 岩石破碎,化成黄沙落到地上,堆起的沙坡挡住拍岸的水浪,让行将决口的水龙,重归河道。 水浪翻卷,冲入漫天火海。跳跃着,不可一世的火魔,竟然像是泄了气一样,在升腾的白汽中变得驯服。 鼓动的风炉吹动起炉火,燃烧出亮白的颜色,将无往不利钢刀和利剑,烧热、烧红、烧成一滩铁水,重新塑造成一把板斧。 挥舞的板斧,砍在树干上,发出铿铿的声音。那株曾经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带着一阵巨响轰然倒地。 一瞬间,那一幕幕景象就出现在牛昊的脚底下,就好像牛昊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俯瞰着脚下那个世界,发生的那些事。 牛昊不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 我怎么会在天上!! 牛昊心里想着,脚底下突然就没了能够踩实的根基,身体向着地面急坠而下。 急坠的牛昊,看着那个一身黑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变得遥不可见。 接着,已经看不见的黑点就像是爆开了一样,化成遮蔽晴空骄阳的黑暗,迎面袭来。 284章 给你个官当 黑暗遮蔽了万里碧空,吞噬了如火骄阳,挟着凌厉气势向着牛昊袭来。紧裹住牛昊俯冲而下,又冲天而起。 而牛昊离体的元神,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牛昊的身后,一只羽毛漆黑油亮的乌鸦,带着呀呀的叫声振翅飞走了。 正闻和大块头被发出嘶哑叫声的乌鸦吸着引,仰着头看着。 正闻并不知道牛昊刚刚经历了什么,正闻大块头看到的,只是一只乌鸦突然飞出,飞上天空。 他们不知道转眼的工夫,牛昊已经被乌鸦带上天空,考验了功底,见识了苔藓克服岩石,利斧砍倒巨树。 那只乌鸦到底是什么来头,牛昊一直无从知晓。只知道每到关键时候,那个漆黑如墨的家伙就会冒出来。 从三岔路口斩杀一字横眉,到白商岭下挡住白商帝君。 清宁,不用说就是被他干掉的。 原因? 他这样的存在,杀人还需要原因吗。 除了牛昊,还有一个人见识过乌鸦。 青阳城里的生婆。 可是生婆并不承认,不承认乌鸦有无人能及的神通。 用生婆的话说,乌鸦就是乌鸦。 真的吗。 乌鸦,就是一只乌鸦? 牛昊看着乌鸦飞走消失,在窝棚前面蹲下来。 乌鸦守着这个窝棚,肯定是因为窝棚里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牛昊窝棚里,那个死人一样的家伙拉出来。 正闻问道: “是谁?” 躺在窝棚里的人,瘦骨嶙峋。整个人瘦得,都脱像了。 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下巴上也是胡子拉碴。皂色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已经落难很久了。 牛昊伸手试着那人的鼻息,鼻息全无。又摸着颈下的脉搏,脉搏全无。 这明明就是死了吗。 可是那人的身体却是温热的,并没有死人一样的僵硬。 刚刚咽气? 怎么会那么巧。 牛昊伸出烧火棍,在窝棚里扒拉着,没看到其它的东西,从地上站起身来。 乌鸦守着他,说明他重要。 既然他身体还没硬,那就先带回去,让生婆给看看。 牛昊招呼着大块头,一个带上死了的清宁,一个带着快死的那人,往青阳城走。 青阳城门,看不见官差值守。城里的大街上,也看不见有带刀的官差巡逻。 一座大城,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官差集体休年假,出去旅游了? 牛昊喊着两个小道士,用担架抬着稀树林里带回来的那个人,往生婆的地方去。 听到敲门声,生婆打眼看到那个人,就冲着牛昊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救了?” 牛昊问,生婆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他有没有救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救不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你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救,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他? 生婆说完,转身要走。一直如同死人一样的那人,突然伸手拉住了生婆。 生婆被吓了一跳。 牛昊习惯了那个人一直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他突然诈尸一样伸出手抓住生婆,把牛昊也吓了一跳。 那个人伸手拉住生婆,人却还是双眼紧闭,并没有醒过来。 生婆盯着那人看着,带着恨恨的声音说道: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说着,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他从担架上直接拖到地上,拖进了屋里。接着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牛昊本还想问问,生婆是不是知道那人的来历。 看到面前紧闭的大门,牛昊知道没戏了。 刚回到天晶阁,正闻就冲牛昊说道: “青阳府衙门的城守大人,弃官跑了。” 跑了? 牛昊愣了一下。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 青阳府的城守,得罪了万万不能招惹的空明道院。这件事要是被朝廷追究下来,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弃官跑路,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城守大人跑了,青阳城里没人做主,官差也不再值差,所以城里才会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正闻又冲着牛昊说道: “道家弟子,出世修身,入世修为。青阳城的父母官跑了,剩下这样一座大城无人管理,迟早会出乱子。” 牛昊点着头,正闻又说道: “危难之际,你有没有想过挺身而出,救青阳城的百姓于水火?” 啥意思。 牛昊看着正闻。 我倒是不怕挺身而出,可是要怎么救百姓于水火? 牛昊觉得,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开放天晶阁,让城里的老百姓受了欺负时,还有个避难的地方。 正闻说道: “就算把天晶阁全部开放,能容下多少人?杯水车薪。” 牛昊问道: “那你说咋办?”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你敢不敢代行青阳府城守的职位,安定城廓,安稳民心?” 正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牛昊看着正闻,被正闻笑吟吟的样子所吸引,不由得呆住了。 正闻看着牛昊傻呆呆的样子说道: “喂,你发什么呆啊。” 牛昊缓过神来,冲着正闻摇着头说道: “城守大人不管官职大小,都是朝廷的命官。冒充朝廷命官,万一被杀头怎么办?” 正闻说道: “青阳城城守弃官逃走,这件事层层上报,再重新委派新官到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身为空明弟子临危受命,安定城廓安稳青阳城百姓的民心。不敢以此邀功,朝廷也绝不会降罪,将我们法办。” 牛昊承认,正闻说得有道理。 只是…… 牛昊看了看正闻。 “就我这样,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代行城守坐进青阳府衙门里。你觉得能行吗。” 正闻笑起来,说道: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可以屈尊,给你当两天堂前的笔吏,身后的幕僚。” 牛昊看着正闻。 正闻好像对这件事格外有兴趣,劝说牛昊的时候,眼睛里都在闪出熠熠的光彩。 正闻绝不是渴望当官。 像她这样从小就进入道院的空明弟子,对于荣华富贵早已经视如过眼云烟了。 正闻说服牛昊,除了真心想为青阳城的百姓谋福,还可能是因为好玩。 坐进青阳府衙门的大堂里,据案听讼,秉公执法。 285章 新官上任 想要稳定青阳城的城廓,最首要的一件事,当然是恢复青阳城的治安。 那些带刀的官差虽然飞扬跋扈,经常作出仗势欺人的勾当,却是青阳城治安稳定的根本。 牛昊正闻,来到青阳府衙门,几个差官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到大门口走进来人,其中一个摆着手说道: “回去吧回去吧,青阳府衙门关门了。” 牛昊说道: “我们来就是要让青阳府衙门重新开门的。” 听到牛昊的话,院子里的几个差官全都站起身来,打量着牛昊和正闻。 其中一个差官说道: “你们两个道士,不在天晶阁里好好念经,跑到城府衙门里发什么疯?” 正闻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差官,说道: “城守擅离职守,丢下偌大的青阳城于不顾,弃官潜逃。这件事朝廷一定会追查到底,治他的罪。而你们,作为青阳城的差官,拿着俸禄却拒不履责,跟擅离职守的城守没什么分别。一旦被追究起来,也是不好交代吧。” 另一个差官冲着正闻说道: “我们好不好交代,关你们两个道士什么事。赶快走,从哪来回哪去!” 正闻说道: “青阳城这样一座大城,西城住着大商富户,南门有流贩乞丐,人流密集人员复杂。如果看不见官差巡街维持治安,很快就会有胆大恶人以身试法。如果作恶者得不到及时惩戒,就会有更多人仿效。这样一座大城陷入混乱,再想重建治安势必艰难。” 正闻说着,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个差官,又说道: “你们拿着俸禄,却不想作为,那是你们的选择,与我们无关。只是你们不作为,就脱下这身官服,让我们重新招募愿意维护城中治安的人手,以保证青阳城不生乱,城中的百姓不遭殃。” 几个差官相互看着,其中那个年岁最大的差官冲着正闻说道: “你一个道士不在道院里念经,竟然跑到衙门里,想要冒充城守大人发号施令。信不信我们先把你们两个当成作恶的歹人抓起来!” 牛昊不想再跟这几个当差的废话,大声说道: “你们还想继续当差就上街巡逻,要不然就脱下这身衣服滚蛋。别在这里废话!” 一个差官“哎呀”一声大叫着,向着牛昊走过来。 青阳府衙门的大门外,走进了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一直走到牛昊身前挡在了那个官差的面前。 牛昊就是一个身高体大的大个子。因为一身空明山的道袍,遮住了他凶悍的样子。 挡在牛昊面前的大块头,浑身缠满带血的绷带,露出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别说招惹,多看上一眼都害怕惹祸上身。 那个官差垂下眼神,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牛昊说道: “你们,想好了没有。是留下还是离开。” 衙门里听差,好歹也算是官府的人。虽然捞不到什么大钱,混个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差事,谁会舍得轻易离开。 年岁最大的那个差官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同伴,冲着牛昊躬身施礼,说道: “我们,即刻就去街上巡逻。” 正闻说道: “去把青阳府上所有的差官都找回来,来此报到!” 那个差官点着头,招呼着同伴往外走。 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 牛昊把那些官差撵到大街上去巡逻,城守大人的官椅还没坐热,就有人来衙门里打官司了。 控告与被告,来到大堂之上,看到坐在公案后面的竟然是空明山的道士。一身道袍,只是在脑袋上扣着城守大人的官帽。全都愣住了。 牛昊第一次坐堂,禁不住心里紧张。 牛昊紧张,来打官司的两个人更紧张。 就算公案后面坐的是空明山的道士,他也是青阳府衙门的大老爷。 两个人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牛昊清了下喉咙,问道: “告状的那个,你为了什么事告人家?” 控告的,四十几岁的年纪,圆头大脸,身宽体胖。 被告的,看样子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控告的听了牛昊在问,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被告,说道: “这厮,调戏我老婆!” 被告的那个连连摆着手,冲着牛昊说道: “大人明鉴啊。我一个老实人,哪敢做出那种事情。” 牛昊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 我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是要考验我断案的本事吗? 牛昊冲着控告说道: “告状的先说,你是干什么的?被你告的那个,又是怎么调戏你老婆了?” 控告说道: “小民在南市口开了间粥铺,每天在后厨忙碌,我老婆在前面为客人递送粥饼吃食。这厮,趁着店内无人,就出言调戏我老婆,还对我老婆动手动脚!” 被告转过头冲着控告说道: “你不能这样……” 牛昊不等被告说完,就吼了一声: “被告闭嘴!本老爷没让你开口,你就在那里咆哮,是想挨揍吗!” 城守大人发出喝问,被告哪里还敢争辩,闭紧了嘴巴低下头去。 牛昊又冲着控告问道: “告状的,你说被你告的那个调戏了你老婆,他都对你老婆说了些什么,你学来给本老爷听听。” 学来,听听? 这算什么要求! 控告愣在那里,看着牛昊,张目结舌。 牛昊说道: “你不学来我听,我怎么知道算不算是出言调戏。说不定,被你告的那个仅仅是开了句玩笑话呢。” 控告转过头看着被告,又向着牛昊说道: “回禀大老爷,他说了什么,我没听到。是我老婆向我哭诉,给这厮送去粥饼时,被这厮调戏了。” 牛昊点着头。 所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都是听你老婆说的。 牛昊问道: “你老婆呢?带她来见我。” 控告愣愣地看着牛昊,牛昊一瞪眼。 “我让你把你老婆找来,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是你老婆不成?” 控告连忙起身,急匆匆地往外走。 正闻在旁边默默看着。 看得出来,牛昊很享受城守大人的身份。坐在公案后面,当得有板有眼。 286章 出事了 告人的那个,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圆头大脸油光满面,粥铺的掌柜。 他老婆,却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双腮露红眼神妩媚。跟着走上大堂,双双跪了下来。 牛昊看着粥铺掌柜,又看着他的老婆,冲着被告说道: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刚刚没让被告说话,被告抢着说。 如今让他说了,他反倒没话了。转过头看着控告夫妻,憋出一句: “我从没调戏过什么人。我冤枉。”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冤枉了! 牛昊盯着被告,半晌摇了下头,冲着控告的老婆说道: “你男人说,你被人调戏,还对你动手动脚,有这事吗?” 女人低着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粥铺的掌柜心里着急,冲着女人吼了声: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牛昊啪地一拍桌子,冲着粥铺掌柜说道: “这里是本大人的公堂,轮不到你来咆哮!” 粥铺掌柜被吓得低下了头,牛昊冲着女人问道: “本老爷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女人低着头,半晌嗫嚅地答道: “没有调戏,不过是讲了句玩笑。” 讲了句玩笑? 粥铺掌柜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女人,问了句: “我出来时,那厮可是拉着你的手呢!” 女人的一张脸涨红着,垂得更深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一脸“咋回事”的疑问。 正闻带着浅笑瞥着牛昊,像是在说“你是青天大老爷,你说咋回事就是咋回事。” 牛昊看着正闻,半晌也没能把目光移开。 也难怪,树精长秀见到正闻,就变得不自重了。还有葫芦,每天腻在正闻身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正闻养大的宠物。 正闻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 正闻收起脸上的浅浅笑意,轻咳了一声。示意牛昊公堂之上,保持威严肃穆。 不错。 我现在可是青阳府衙门的升堂大老爷。 必须要保持威严! 牛昊转回头,用力地咳了一声。说道: “告状的那个,你说你的婆娘被人调戏了。你想要本老爷如何惩罚被告?” 粥铺的掌柜转过头看了看被告,说道: “杖责。让他以后再不敢做出这样龌龊的勾当。” 被告的年轻人正要向牛昊申辩,牛昊摆着手制止被告,又向粥铺掌柜说道: “被你告发的,要是真做了龌龊的事情,当然要杖责。可是就连你的婆娘都说并没有调戏,只是讲了句笑话。周围又没有其他证人能证明你说的话。你觉得本老爷还能不能信你说的。” 堂上的大老爷并不相信控告的说辞,粥铺掌柜愣在那里。 牛昊又说道: “要不,你也拉着被告的手,调戏他一番。这件事就算扯平了。怎样?” 牛昊话一出口,正闻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牛昊,不知道牛昊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大老爷升堂断案,怎么会开玩笑。 可是这样的判决,也太闹着玩了吧! 一个差官从外面急匆匆闯进来,一直走到正闻身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正闻冲着牛昊说道: “出事了。刚刚,码头上死了人。” “去看看。” 牛昊说着,忽地站起身。 看到牛昊起身,告状的粥铺掌柜问道: “大老爷,我的案子还没判呢。” 牛昊瞪起眼,冲着粥铺掌柜说道: “我不是判过了,让你调戏回去。你自己不做,还想怪谁?” 粥铺掌柜张着嘴,看着公案后大老爷。牛昊又说道: “你既然受不了自己的婆娘跟别人说笑,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要带出来见人。” 说着,招呼差官把两伙人赶出大堂。 死人从来都是大事。 不管是蓄意杀人还是意外丧命,都要讲出经过问出原因,找出谁的责任。 牛昊跟正闻,带着两个官差急匆匆地往城南门走。 队伍前面,葫芦在开路,时不时冲着躲闪不及的路人发出阵阵狗叫的声音。响亮的声音撵得路人慌不迭地躲到路边。 葫芦愿意跟正闻腻在一起。只要正闻喜欢,葫芦不在乎把自己假装成一只狗,供正闻驱使。 牛昊和正闻的身后,还跟着大块头。 大块头的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披袍,是用三件道袍改成的,用来遮住那一身染血的绷带。 在天晶阁时,清平曾试着帮大块头拆下身上的绷带。 可是绷带已经跟皮肉长到了一起,变成一层硬邦邦的硬甲。 清平没那么大的本事拆下绷带,又不伤害到大块头。大块头也不在乎身上长着那么一层硬甲。 于是就改了一件披袍给大块头裹身。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不会有人相信,青阳府的城守大人,换成了一个空明山的道士。 更神奇的是城守大人的随从。 队伍前面开路的狗叫,其实是一个葫芦,会飞的葫芦。 跟在身边帮着出谋划策的女道姑,美得如同下凡天仙一样。 还有队伍后面的大块头,明明就是一个裹尸。 这到底,到底是咋回事? 很多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一块去看热闹。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南门,顺着平坦的官道往码头方向走。 码头方向,几个人抬着用木板临时拼凑的担架往城里来。 牛昊拦住其中一个担架,躺在上面的那个人,看样子是码头上装卸货物的力夫。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让那个力夫惨叫不止。 胳膊上有一处撕裂的伤口,肚子上还有一处穿刺的伤口。左边的小腿骨折。折断的地方被弯折出一个很大的角度。 牛昊转过头问前来报信的差官: “码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差官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回大人,我们也只是接报码头上死了人,调集城中的所有弟兄过去支援。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牛昊看了看正闻,下意识地攥紧右手掌。 手掌里没有烧火棍。 牛昊身为青阳府的大老爷,身边不可能杵着一根烧火棍。不好看。所以烧火棍留在天晶阁了。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过去看清楚情况。 正闻冲着牛昊点着头,一行人加快脚步往码头上赶。 287章 山鬼 码头前,十几个官差手握钢刀,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如临大敌。 江面上,原本靠岸的大船重新离开码头,不敢在靠前。 堆放货物的货场里,到处迸溅着血迹。还能看到一具没来得及收敛的尸体横躺在地上。 看到牛昊正闻赶来,领头的官差向着两个人躬身施礼。 牛昊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官差回头看着货场的方向,说道: “属下也是刚刚打听到。说上上午时有一艘大船靠岸,从卸下一个大木笼,用篷布包裹得很严实。搬卸时,一个力夫脚下打滑,木笼撞到船帮上折断了一根木杆。谁也没想到,从木笼里窜出一个怪物,见人就咬见人就杀。害得我在码头上当值的兄弟也跟着受了伤。” 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领头的官差摇着头。 他并没看到那个怪物。 怪物窜出木笼,并不走远,守在木笼旁边,不许人靠近。 牛昊看了看正闻。 既然怪物不肯出来,那我们进去看看。 领头的官差说道: “大人千万小心。” 牛昊冲着领头的官差指了指跟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说道: “带上你的人,赶走那些百姓。免得再出事情。” 领头的官差点着头,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向外走去。 大船上卸下一个木笼,木笼破了从里面窜出一个怪物,见人就咬见人就杀,却又不离开木笼。 牛昊迈步往货场里面走。 听到前面有怪物,葫芦不敢再在前面探路,一下子就藏到了正闻的身后。 走进货场,地面上出现了血迹。 一个堆码着货物的垛堆上,扔着半截手臂。 手臂看样子,是被生生地从人身上撕下来的。撕烂的皮肉下面,露出折断的骨头。鲜血淋漓。 紧跟在正闻身后的葫芦,嘴里面又发出熟悉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学着受惊吓后,止不住牙关磕动的样子。 大块头倒是毫不在意,紧跟在正闻身边,充满戒备。 绕过垛堆,露出地上那具没来得及收敛的尸体。 顺着尸体的方向一直看过去,就是一个木笼。一人多高,被厚实的篷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在一个边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牛昊停住脚步。 怪物呢? 怪物,就在附近。 虽然看不到,但是牛昊能感觉到。凛凛杀气迎面扑来,让人禁不住竖起汗毛。 能有如此强烈的杀气,绝不会是个寻常的对手。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正闻。 牛昊前出迎敌,正闻护法助力。这是两个人的默契。 正闻双手挥画着符文,在地上结出法阵,站到了中间。 牛昊又冲着大块头指了指正闻,示意他守在这里,守护正闻。 大块头用力冲着牛昊点着头。 牛昊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一人多高的木笼里,还关着什么。随着牛昊迈步走过去,发出一阵悸动。 是什么? 牛昊的眼神瞥过篷布上撕开的大口子。 撕开的口子,露出被篷布遮蔽的木笼,里面黑漆漆的。 牛昊更想知道,那个怪物呢? 扑面的杀气变得越来越凝重,鼓胀着刻骨的仇恨。 他在等,那个怪物。在等牛昊再靠近些,然后就一扑而出,将牛昊立毙于面前。 牛昊感觉得到,却并没停下脚步。 眼看就要走到木笼前,一个影子突然从木笼顶上猛扑而出,带出一道寒光闪亮。 正闻打落掌心符文,淡蓝炫光裹住牛昊。 牛昊双拳齐出,向着扑来的影子猛打过去。 牛昊的拳头打在凌空扑下的怪物身上,一把钢刀也同时看到了牛昊身上,激起耀眼的炫光闪亮。 牛昊一击而中,后撤出脚步。 怪物被牛昊打在身上,摇晃着身体向后倒退,撞到身后的木笼上,撞得木笼里传出一声尖叫。 牛昊的眼前,不是什么怪物,是个人。 瘦高的身体,显得格外精壮。一头乌黑的长发,结成一个发辫拖在脑后。高颧骨,脸颊凹陷。 两片薄嘴唇紧抿着,露出一左一右尖利的牙尖从嘴唇中探出来。 一双小眼睛精光闪闪,熠熠生辉,紧盯着牛昊。 最奇怪的是他的两只耳朵。狭长,耳梢尖细。 身上穿着一件兽皮粗裁的坎肩,一条兽皮围成的裙裤。 这是一个…… 牛昊还在想着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人,还是什么。正闻已经说道: “是山鬼!” 山鬼林妖,不管是天然造化,还是后天修炼,都能炼出人形。如果再遇到名师指点,脱胎换骨渡劫飞升,从此踏入九天仙界也说不定。 只是,来青阳城天晶阁寻师的山鬼林妖,都是自愿前来。还从没有被人装进木笼里,被迫前往。 更不会一下船,就凶性大发杀死人命。 山鬼站在木笼前,手里握着从官差那里夺下的钢刀,紧盯牛昊。 牛昊穿着空明山的道袍,脑袋上带着衙门里的官帽。这样一副打扮别说是山鬼了,青阳城里的百姓看见了都会摸不到头脑。 牛昊冲着山鬼说道: “放下刀,跟我回去。” 山鬼紧抿着嘴唇,身体向下弓着,猛然弹身而起,扑向牛昊。 牛昊有正闻织结出沐法护体,根本不用躲避。伸出左臂挡住迎头落下的钢刀,右拳疾出打在山鬼肋下,左拳紧跟着打来。 一套虎势连击,打得山鬼身体不住地向后倒退着,重重地撞在木笼上,撞得木笼一阵摇晃。 从木笼里传出的尖叫声,能听出惊恐,还显得虚弱。 眼看着牛昊靠近木笼,山鬼拼了命一样地反扑。舞动手里的钢刀带出阵阵风声,劈向牛昊。 牛昊撤步退了回来。 逼退了牛昊,山鬼并没追上来。握紧钢刀站在木笼前。 山鬼绷着一张脸,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紧盯牛昊。 两次交手,牛昊摸出了山鬼的底细。 虽然有钢刀在手,但是面前的山鬼并不是牛昊的对手。 因为牛昊的身后有正闻助力,可以心无旁骛全力攻击。 只是,牛昊并不想杀了这个山鬼。 牛昊想弄清楚他是谁,又为什么被人关进笼子里,送到青阳城来。 288章 笼子里还有一个 木笼里关着的,是山鬼的同伴。 牛昊心里猜想。 很重要的同伴。 所以山鬼才会不惜余力保护木笼,不容生人靠近。 牛昊冲着山鬼说道: “我是空明山上庭的弟子,现在代行青阳城城守一职。你放下刀,我保证不伤你,不伤害关在木笼中的那个。等我查清事情原委,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空明山上庭弟子,以翦凶鬼除恶妖为己任。青阳城的城守大人,更要维持青阳城的治安,维护一方的安宁。 牛昊亮明身份,是要让山鬼知道,他在青阳城码头持刀伤人性命,牛昊是不可能放他走,一定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山鬼并不在乎牛昊是谁,手握钢刀带着凛凛杀气,守在木笼前面。 牛昊踏步向前,山鬼挥刀就砍。 钢刀砍中牛昊,被沐法激射的耀眼炫光阻隔,根本伤不到牛昊。 牛昊撤步后退,山鬼追出几步,随即就退回去,绝不会离开木笼太远。 卸船时,撞断了木笼的立杆,让山鬼从木笼里逃了出来。 既然山鬼能从木笼里逃出来,留在木笼中的那一个,为什么不逃出来? 受伤了?伤势严重到无法走动,所以根本不能逃走? 牛昊打量着山鬼,打量着山鬼身后的木笼。 只是,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牛昊把左手背到身后,织结出闪亮的符文,迈步向着山鬼冲过去。 山鬼挥刀砍来,牛昊抽身后撤,山鬼一刀砍空。 牛昊后撤的脚步踩到了什么,向旁边一滑,闪出了一个趔趄。 山鬼钢刀反手撩出,追着牛昊又是一刀。 牛昊身体侧滑,摔在地上,翻滚而出。 正闻身旁,大块头看得紧张,迈开大步冲过来。 牛昊挺身而起时,已经到了山鬼身后。 山鬼一下子就发觉自己上当了,挥刀转身扑向牛昊。 牛昊掌心的符文落地,一道冰墙拔地而起拦在山鬼面前。 山鬼挥刀劈向横亘的冰墙。 山鬼身后,大块头双拳齐出砸向山鬼。 山鬼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侧步移身,钢刀倒劈,劈向大块头。 一道淡蓝炫光裹住大块头,激射出耀眼光芒挡住了劈到的钢刀。 牛昊站在木笼前,掌心中燃起离火火焰,冲着山鬼大喊了一声: “放下刀,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笼子!” 山鬼高举的钢刀,正准备冲着大块头砍下去。听到牛昊的声音转回头,一下子就呆住了。 大块头伸手攥住山鬼握刀的手臂。 山鬼瞪着大块头还要挣扎,牛昊又喊了一声: “别逼我!” 山鬼恨恨地松开手,钢刀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响。 大块头伸手抓住山鬼另一只胳膊,反背到山鬼背后,把他死死抓在手里。 隔着篷布,能听见木笼里发出持续的呻吟声,显得格外痛苦。 牛昊很想掀开篷布看看木笼里到底藏了什么。 转过头看到山鬼,山鬼正瞪着一双眼睛紧盯牛昊,一副恶狠狠的眼神。 葫芦飞到木笼旁边,左一圈右一圈地绕飞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里面是啥,这里面藏着啥好宝贝呢。” 除了那个被豁开口子,木笼的前后左右,都被篷布遮得严严实实。 葫芦凑到那个大口子前面向着里面张望着。 牛昊伸手,把篷布撕开的口子用力拉到一起,然后冲着山鬼说道: “我说过要查出事情的原委,也会给你一个公道。我说话算数。” 正闻也走过来,侧过头打量着山鬼,走到木笼前,伸手摸了摸覆盖在上面的篷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山鬼被捉,站在码头外面戒护的官差冲进来。 领头的官差冲着牛昊双手抱拳说道: “大人真是好手段呐。青阳城有大人做主,实在是百姓的福分!” 牛昊看着码头外面,那些不愿散去的围观人群。冲着领头的官差说道: “找两个人,抬着木笼跟我会衙门。清理现场,登记死者和伤者的身份。衙门会酌情抚恤。找到运货的大船,带船老大去衙门见我。” 领头的官差诺诺点头,转身招呼着手下分配任务。 正闻听着牛昊一项一项交代出要做的事情,冲着牛昊说道: “真没想到,你这个城守大人当得还挺顺手的。” 牛昊看着正闻,品着正闻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正闻说道: “我们先回衙门吧。” 牛昊点着头。 回衙门,是因为青阳府衙门能够做到闲人闪避。 天晶阁关上大门,也可以挡住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可是天晶阁里还有几十个大小道众。 万一那个山鬼突然又发疯,场面还是不好控制。 回到青阳府衙门,牛昊让那两个抬回木笼的官差,回到大门外面守住大门。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山鬼双臂反背,被大块头紧紧抓在手里。 牛昊问道: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山鬼只是用一副凶狠的眼神盯着牛昊,并没有开口。 牛昊转过头,正闻看到牛昊冲她点着头,伸手掀起裹在木笼上的篷布。 葫芦一头扎了进去。 篷布下的木笼里响起一声尖叫。 紧跟着,葫芦带着一声尖叫钻出来,躲到了正闻身后。 听到尖叫,山鬼拼命挣扎。根本无法挣脱大块头那双有力的大手。 正闻顺着掀起的篷布看进去,接着转过头看向牛昊,脸上充满了讶异。 牛昊看了看山鬼,向着木笼走过去。 山鬼明知道自己的挣扎徒劳,却仍旧在不停地挣扎着。 顺着掀开的篷布看进去,木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人。 “是林妖。” 正闻小声说道。 女人蓬头垢面,脸上写满了惊恐。身体紧紧地缩进距离牛昊和正闻最远的角落里,两只手下意识地捂着肚子。 “这个妖怪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葫芦从正闻身后冒出头来,盯着木笼里的林妖看着,小声说道。 笼子里的女人,的确是个孕妇。隆起的肚子鼓出来鼓得圆溜溜的,像是快要被撑破了一样。 “看样子快要生了。” 葫芦躲在正闻身后,小声说道。 289章 只能活一个 牛昊在村里时,听到过村里的婆姨生孩子,发出吓死人的尖叫声。 而正闻,就连这样的经验都没有。 只有葫芦,身为一个过来人,结过婚见识过老婆怀孕,也见识过老婆生孩子,在这方面最有经验。 所以葫芦说快生了,那应该就是快生了。 牛昊盯着木笼里的女人看着。 林妖看到牛昊和正闻,看着木笼外这两个空明山的道士,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远处,被大块头死死抓在手里的山鬼,嘴里发出同样的,让人听不懂的声音,回应着木笼里的林妖。 林妖的嘴里,紧跟着发出了长长短短的声音。 那不像是在说什么了。那更像是在,在呻吟。 随着林妖嘴里发出呻吟,林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两只手抱着隆起的肚子,身体禁不住抖动起来。 咋回事? 牛昊转过头看着葫芦。 正闻也看着葫芦。葫芦带着迟疑,说了句: “不会是,这就要生了吧?” 快生了,跟这就生了,可不是一回事! 牛昊问道: “那咋办?” 咋办? 葫芦咋知道要咋办。 憋了半晌,说道: “给她找个接生婆?” 林妖的呻吟,已经变成了尖叫。两只手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停地尖叫。 林妖在尖叫,远处的山鬼也跟着发出尖叫,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大块头。挣扎的身体拖着大块头,止不住地向前挪动着。 “生婆!” 牛昊说道,冲着木笼里的林妖伸出手。 “过来,我们给你找个大夫!” 林妖在木笼里大声地尖叫着,两只眼睛紧盯着自己的肚子,根本听不见牛昊在说什么。 牛昊挥拳打断了木笼的立杆,一边钻进去一边冲着大块头说道: “去找块门板。我们送她去生婆那里!” 大块头松开手里的山鬼,几步走到木笼前,伸手又拉断几根立杆。 牛昊从木笼角落里拖出林妖,大块头探进木笼,抓住林妖拖出来抱在怀里。 山鬼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凶狠,一脸的焦急,冲着大块头怀中的林妖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牛昊钻出木笼,冲向门口。 来到生婆门前,牛昊来不及敲门,撞开大门冲进去。 闻声而出的生婆,看到大块头怀里抱着一个行将生产的林妖,愣了半天。 山鬼冲着生婆发出恶狠狠的嘶吼: “快救她,不然我杀了你!” 生婆瞥了一眼山鬼,转身往屋里走。牛昊领着大块头跟在后面。 大块头抱在怀里的林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身子下面流出的羊水洇湿了大块头缠在身上的绷带。 回到屋里,生婆把桌案上陶盆瓷罐一股脑推到地上,冲着大块头指了指。 大块头把林妖放到桌案上,生婆随即挥着手说了句: “都出去!” 正闻看了看桌案上不停挣扎的林妖,转身往外走。 牛昊也转过身,却被生婆一把拉住。 “留下帮我。” 山鬼站在桌案边,不停地跟林妖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安慰着林妖。 生婆冲着山鬼吼了句: “出去!” 山鬼示威一样冲着生婆呲出尖利的獠牙。 生婆却一把拉住山鬼,拖到门边猛地推到了门外面。 一向凶狠的山鬼,竟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推得坐到了地上。 生婆嘭地一声关闭了房门。 因为害怕,更因为疼痛,林妖的一张脸惨白,一边尖叫着,一边无主地望着牛昊和生婆。 “按住她。” 生婆说着,伸手在林妖圆鼓鼓的肚子上来回摸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哪来的?” 生婆又问,牛昊摇着头。 生婆看着桌案上的林妖。 持续地尖叫和挣扎,让林妖显得虚弱。 “她生不出来。” 生婆说道。 生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牛昊看着生婆,生婆又说道: “剖开肚子,取出孩子,孩子也许能活。否则两个都会死。” 你这是,在问我的意见? 牛昊看着生婆,又看着桌案上的林妖。 我怎么敢做决定,要不要抛开肚子取出孩子。 我连眼前的这个林妖从哪来都不知道。 生婆不是在让牛昊拿主意,生婆只是告诉牛昊,接下来他准备怎么做。 “按住她!” 生婆说着,返回到墙边的木架前翻找着,找出一把寸长的小刀。接着把小刀在蜡烛的火焰上来回烧着,回到桌案前,一把扯开了林妖身上的衣服。 “按住她,别让她动。” 生婆一只手拿着小刀,一只手在林妖的肚子上摸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林妖还在不停地尖叫,不停地挣扎,只是早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气力十足了。 牛昊眼看着生婆把那把寸长的小刀,切入林妖的肚子。 鲜血,瞬间就从切开的刀口涌出来,顺着圆滚滚的肚子淌下去。 林妖吃力地抬起上半身,向前抬起自己的脑袋,好像想要看清生婆在干什么。 牛昊不想让林妖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剖开。 牛昊伸出手,盖住林妖的眼睛,把她的身体重新按回到桌案上。 “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生婆头也不抬地大声吼着,拖动着小刀划开了林妖的肚子。 牛昊,也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一边死死按住林妖,一边把头扭向了一边。 房门外,能听见山鬼大声的喊叫。操着那种只有他和林妖能听懂的语言,拼命大喊。 而林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回应了。 “马上,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生婆在嘴里念叨着。 透过眼角的余光,牛昊能看出,生婆伸出两只手,伸进林妖被划开的肚子里。 牛昊把头向着更后面的方向背过去,听到生婆一直在念叨着: “就好了……就好了……好了。” 好像是听到了生婆说的那句“好了”,桌案上的林妖停止了尖叫和挣扎。 牛昊转回头看着林妖。 林妖的一张脸早已经被汗水浸湿,粘着散落下来的头发。那双眼睛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闭上,从此就再也不会睁开。 “让我……看看……看看孩子。” 林妖冲着生婆吃力地说道。 生婆紧绷着一张脸,转过头看向林妖。 290章 见死不救 生婆的手里拿着一个婴儿。 婴儿,看起来皱巴巴的,身上沾满了血水,混合着羊水。肚子上还连着脐带,连着他的母亲。 不知道为什么,婴儿没有哭声。 牛昊记得村里的婆姨生孩子时,不管之前发出怎样被杀了一样的惨叫,最后总要传出婴儿的哇哇大哭声。 听到婴儿的哇哇大哭,村子里那些老人家才会放下心地笑起来。 生婆手里的婴儿没发出哭声。 牛昊看向生婆,生婆正看向桌案上的林妖。 生婆一只手拎着那个婴儿,另一只手高扬起来,像是要一掌落下拍打手里的婴儿。 高举的手掌,并没有落下来。 生婆转过头看着桌案上的林妖,接着抬起头,看向牛昊。 牛昊是想问问生婆:怎么了?那个婴儿,是死了吗? 可是牛昊发现,他张开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光是牛昊发不出声音,桌案上的林妖,大张的嘴里同样发不出声音。只是挣扎着抬起手,伸向生婆。 林妖肚子上的伤口敞开着,鲜血淋漓。黑沉沉的鲜血淌到桌子上,染红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火。 红艳艳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火焰。摇曳着,划破了黑暗。 火光映亮街道,惊动了巡夜的官差,还没等发出厉声喝问,寒光闪过,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喷出来。 喷出的鲜血,殷红。喷溅出来星星点点就像是四散迸溅的火星,点燃了周围点燃了街道,点燃房屋。 燃烧的火焰卷动起橙红的火舌,舔舐着木头的房门,烧开了糊纸的窗户。 夜梦中的人被惊醒,发出恐惧的尖叫冲出房门。 逃出来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一把钢刀已经穿胸而过。钢刀抽出带出血溅如虹。 新鲜的血液带着强烈的血腥,刺激引诱着火光映照下,一个个黑色的身影,显露出无法抑制的躁动。 杀戮的欲望一旦被点燃,就像是点燃了整座城池的冲天烈焰,一发不可收。 火光映亮夜空,映亮城市的大街小巷,映亮大街小巷里黑沉沉的身影,带着摄人的嘶吼挥舞钢刀,劈向绝望的百姓。 火焰燃烧着被陷落的城池,那不就是青阳城! 滚滚的浓烟中,天晶阁的三清大殿轰然倒塌。而火光映照的青阳府衙门,尸体横陈,更有那些黑色的身影在争抢分食还没断气的活人。 可是,青阳城的头顶有一座空明山,空明山上有道法庄严,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青阳城万劫不复? 牛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看着火焰深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长袍披身兜帽罩顶,身旁簇拥着,那些黑沉沉的身影,邪恶的亡魂,作祟的厉鬼。 牛昊想看看那张遮蔽在兜帽下面的脸,想看清将青阳城拖入无尽灾难的元凶。 高大的身影踏着火焰一路走过来,像是突然间感觉到牛昊的存在,冲着牛昊抬起头来。 房门被猛然撞开,发出轰地一声响,惊醒了牛昊。 终于忍不住心里担心的山鬼冲进房间,后面跟着正闻和大块头。 桌案上,林妖睁着一双眼睛张着嘴,半抬的手臂伸向生婆,人已经没气了。 生婆的手里拿着婴儿,因为没有喘息浑身憋出青紫的颜色。 山鬼冲到桌案前,歪着头看着桌案上的林妖,伸手推着,推动林妖的身体跟着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她是,死了? 山鬼不相信,更加用力地推着,推动林妖的身体跟着更加距离地晃动着,晃动肚子上敞开的刀口,漾出血浆,流淌在桌子上。 山鬼并不在乎生婆手里那个婴儿的死活,抬起头冲着生婆说了句: “救她。” 生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奈。让所有人听到,不由得跟着沮丧起来。 山鬼又说了句: “请,救救她。” 生婆并没理会山鬼,目光停留在手中的婴儿身上。 婴儿因为没有呼吸,也已经死了。皱巴巴的身上,露出吓人的青紫色。 牛昊看着生婆手里的婴儿,看着生婆。 生婆本可以一巴掌拍到婴儿身上,拍醒婴儿让他放出哭声,让他从此学会喘息。 可是生婆没有。 生婆一直扬起了手掌,并没有落下。 憋闷的婴儿也挣扎过,扭动孱弱的身体,在生婆的手掌里,挣扎着想要活下来。 最终却还是没能摆脱死亡。 没有喘上一口气,没有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死了。 为什么? 牛昊看着生婆。 生婆救人,从不问为人的善恶,从不要救人的理由。 生婆救人,是为了偿还自己欠下的血债。 还清了自己的欠债,生婆才能离开。不管是循环往生,还是从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生婆,却见死不救。 是因为,自己看到的,血火屠城的幻象? 牛昊不知道刚刚看到的,血火屠城的幻象因何而生。 青阳城燃起焚天烈焰,生灵涂炭。 就因为,林妖生下的这个孩子? “我要你把她救回来!” 山鬼冲着生婆怒吼,用力摇晃着桌案摇晃着桌案上面的林妖来回摇晃着。 生婆把手里的婴儿,扔回到林妖的尸体上。转身拿起一块布巾,擦着手上的血迹。 山鬼盯着生婆的身影,抽动着嘴唇露出尖利的獠牙。最终却把目光落回到林妖的身上。 生婆是谁,山鬼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是生婆的对手。 山鬼捡起婴儿的尸体,张嘴咬断了婴儿连着母亲的脐带,随手扔到了地上,接着两只手推着林妖肚子上豁开的刀口,想把它推合在一起。 正闻不忍心看,把脸背到了一边。 牛昊想要跟山鬼说些安慰的话。 可是要怎么说? 无论多么诚挚,发自内心,说给一个痛失亲人的人去听,依然都是苍白,显得多余。 牛昊暗暗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山鬼尝试着,靠着两只手根本无法让林妖的伤口闭合。 山鬼一脸的悲戚,抱进林妖,把头埋到了林妖的身上。 他在哭,身体一抽一抽的。 接着突然间抱起林妖,撞开身后的大块头夺门而出。 牛昊追出房间,山鬼已经窜上了房顶,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291章 撞不破的木笼 “把那个婴儿,拿去炉灶里烧掉。” 生婆背着身,仔细地擦着手上身上的血迹,突然说道。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婴儿。 山鬼抢走林妖的尸体,却扔下这个婴儿,并不是婴儿已经死了。 是因为林妖生出的孩子,不是山鬼的。 婴儿害得林妖失去了生命,所以山鬼痛恨他,咬断了婴儿连接母体的脐带,弃之一旁。 不管这个婴儿是谁的,说起来也是够可怜的。 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没喘上一口气,张开嘴发出一声啼哭,就那么夭折了。 牛昊盯着地上的婴儿看着,生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转回身,看到牛昊连动都没动。皱起眉头走过来,一把推开牛昊从地上捡起婴儿,向门外走去。 生婆拿着死婴,径直走进伙房。 生婆给人看病,大锅里随时烧着热水,方便取用。所以灶内的炉火常年不熄。 生婆拉开炉灶的封门,炉膛里火焰燃烧的热浪迎面扑来。 生婆举起手里的死婴看着,眉头紧皱。 牛昊伸出手说道: “交给我吧。” 生婆却根本没理会牛昊,把手里的死婴塞进炉膛,乒地一声关上了封门。 炉膛里跳动的火光,因为突然塞进一个湿漉漉的,婴儿的尸体被压得黯淡下去。 可是没过多久,火光再次跳动起来,而且变得格外热烈,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封门的缝隙钻出来,充斥了伙房。 正闻忍不住,伸出衣袖挡在了鼻子前面。 牛昊转动眼神瞥着生婆,生婆眉头紧锁,盯着炉膛的封门看着。 剧烈的燃烧,除了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还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在炉膛里,就像是……有人在尖叫。 不止是牛昊听到了。正闻,大块头,葫芦都听到了,面面相觑。 发出奇怪声音的炉膛,更加鼓胀出一股力量,不停地撞到封门上,发出咣咣的撞击声。 生婆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柴,用力顶住封门,好像鼓胀在炉膛里的力量,随时都能裹挟着翻卷的火焰喷薄而出。 牛昊想起了他看到的,血火连天的青阳城。 牛昊转过头看着生婆,很想问问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毫无意义的幻觉,还是无法逃避的未来。 牛昊知道,就算他问了,生婆也不会说。 生婆经历了太多,见识了太多,早已经不再对任何人,对任何事有兴趣。 生婆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看重,偏偏生婆死不了。 呼啸在炉膛里的尖啸声,渐渐停歇。用力顶撞着封门的力量,也慢慢消散。生婆扔下手里那块木柴,在身上来回擦着,转身往外面走。 牛昊看着炉膛的封门,从缝隙里露出的火光,恢复到开始的样子。不疾不徐,轻轻跳动。 牛昊转过身看了看正闻,也往外面走。 回青阳府衙门的路上,正闻突然对牛昊说道: “用来关山鬼林妖的木笼,是我们空明山的东西。” 什么意思?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 木头,随处都有。采集回来扎成木笼,并不困难。 为什么说是我们空明山的东西。 正闻摇着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青阳府衙门,码头上的官差已经把运送木笼的船老大带来了。 请问冲着官差说道: “在这等。” 拉着牛昊回到院子里。 关了山鬼林妖的木笼还在,包裹在篷布下面。 正闻拉着牛昊,走到木笼前,伸手在一根木杆上来回擦着。 不一会的工夫,光滑的木杆上面隐隐露出一行暗红色的文字。 正闻停止搓动,暗红色的文字随即又慢慢隐去了踪迹。 怎么回事? 牛昊看着正闻,正闻说道: “这个囚笼,有空明道法镇护,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之徒。从外面看,木头囚笼脆弱不堪一击,从里面看却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正闻说着召唤大块头,指了指木笼里面说道: “你进去试试,能不能再打断几根木杆。” 大块头顺着木笼的缺口钻进去,抓住一根木杆猛然拉动。 那根看起来纤细脆弱的木杆,纹丝不动。 大块头显得很意外,不明白自己竟然连这么一根木杆都拉不断。 随即再度用力。 看似纤细的木杆,真的连动都不动一下。 正闻站在木笼外面,示意大块头松开手,自己握住那根木杆用力一拉,木杆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大块头感觉到惊奇,把身体蜷缩在木笼里,伸出脚蹬住一根木杆,拼尽全力想要踢断木杆。 木杆却依旧纹丝不动。 牛昊掀掉木笼上的篷布。 木笼看起来制作简单,却真的就是暗藏玄机。不管是人,还是山鬼林妖,一旦被关进去,想要从里面逃脱简直难比登天。 如果不是船靠码头,卸货时意外撞断了一根木杆,让山鬼从里面跑出来,山鬼也没机会在码头上杀伤数人。 空明山做了这样一个坚固的牢笼,当然是为了抓那对山鬼林妖。 是因为他们作恶多端,惹得天怒人怨? 牛昊却觉得,那对山鬼林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那种犯下十恶不赦的恶行,不受人戕也必遭天谴的恶徒。 那个山鬼,太多顾忌了。 在码头货场,他始终都不肯离开篷布遮蔽的木笼。因为木笼中有他所关心的人,那个林妖。 木笼里的林妖甚至成为他外露的要害,被牛昊要挟在手,让山鬼束手就擒。 山鬼到了生婆那里,对生婆威胁对生婆恳求,只想让生婆救回林妖的性命。 甚至林妖死了,山鬼都不忍心丢下林妖的尸体,独自离去。 这样一个心事重重的家伙,难道真的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恶行? 空明山上,又是谁制作了这样的牢笼,下山行捉鬼擒妖的事情。 捉鬼擒妖,这种事向来都是由上庭弟子来出面主持。 因为上庭弟子有道法傍身,更有杀阵相互配合。所有这些本事,都是为了捉鬼擒妖准备的。 牛昊转过头,冲着正闻说道: “把那个船老大带进来,问问看他还知道些什么吧。” 正闻点着头。 292章 白商岭旧事 船老大一大把的年纪。被领进大门,看到牛昊身上穿着空明山的道袍,脑袋上戴着青阳府的官帽,一下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牛昊了。 牛昊问道: “这个木笼,就是用你的船拉来的?” 船老大点着头,回想起码头上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做船老大这么多年,遇到过激流险滩,遇到过水匪劫船。可是哪一次也赶不上这一次。 要不是当时反应快跳进了青江里,船老大可能也跟着命丧码头了。 牛昊又问: “你从哪来?” “河湾镇。” 船老大答道,忍不住好奇一直看着大块头。 大块头身上罩着一件大袍子。可是大袍子终究裹不住那一身染血的绷带,总是会露出来。 还有那个,飘来飘去的葫芦。 葫芦会飞,已经很神奇了。 这个会飞的葫芦,竟然还会说话。守在那个年轻道姑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船老大忍不住打量大块头,打量着葫芦。 牛昊皱着眉。 河湾镇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牛昊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牛昊接着问道: “河湾镇上什么人,让你拉着这个木笼来青阳城的。来了青阳城,又要把木笼交给谁?” 听到牛昊这么问,船老大转回头看着牛昊,犹豫着说道: “小民斗胆问一句,我现在是该喊您一声大人,还是要喊仙长?” 喊大人,是因为牛昊脑袋上带着官帽。喊仙长,当然是牛昊身上那一身道袍。 牛昊看着船老大,说道: “有什么关系吗?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船老大说道: “河湾镇上,把这个木笼交给我的,正是空明山上的仙长。空明山的仙长嘱咐我,将这个木笼送到青阳城,交到天晶阁去。” 牛昊禁不住看了一眼正闻。 如果在河湾镇托运这个木笼的,是我们空明山的人。木笼上被施加了道法符文,用来困束木笼中的山鬼林妖,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正闻突然问道: “请问,这个江湾镇在什么地方?” 船老大说道: “沿着青江一直往下,到了江水转弯向南,北岸上的镇子就是江湾镇了。” 江水转弯向南? 牛昊看着船老大,极力回想着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江湾镇这个名字。 白商岭! 牛昊在白商岭下的白下村,第一次遇到清平,第一次遇到圆通。 圆通从白商岭上下来,要押运在白商岭上的收获离开。牛昊好奇,一番诱惑之下,圆通告诉牛昊,空明山的道士在白商岭上获取的收获,要通通运送到河湾镇去。 牛昊问道: “这个河湾镇,是不是离着白商岭很近?” 船老大一边想着,一边说道: “河湾镇到白商岭近不近,我还真是不知道。我这常年在青江上跑船的,对陆地上的事情,真是说不清。” 看了看牛昊,船老大又说道: “不过,之前在河湾镇上总能看到白商岭的猎户售卖的山珍野味。想必应该离着不远。” 之前? 牛昊问道: “那现在没有卖了吗?” 船老大摇着头说道: “看您这一身,也是空明山上的仙长。河湾镇上什么情况,您还不是比我更清楚。” 正闻皱着眉说道: “我们刚刚从空明山上下来,还没去过河湾镇。请问,那边是什么情况?” 船老大看了看正闻,又看了看牛昊,说道: “河湾镇的面积原本就不大,百十户人家,因为挨着青江,多是做些南北贸易,或者河运码头的活计。自从你们这些空明山的……” 船老大差点脱口说出“牛鼻子”。吸了口气又说道: “自从空明山的仙长们去了,河湾镇原本的住户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了当地人,当然也就没有了河湾镇原本的特色。” 船老大说着摇着头。 正闻又问道: “怎么会这样?” 船老大只是呵呵笑着,不想再说什么了。 牛昊看着船老大,随即低下了头。 船老大是从河湾镇来。 那么被撞进木笼的那对山鬼林妖,很可能就是白商岭上的。 山鬼林妖,多由自然造化。没有高大的山岭茂密的丛林,无法孕育生成。 空明山的弟子当初大举进驻白商岭,将白商岭拉网篦梳一样地过了一遍。甚至挖走了药王泉下的桃树妖,触怒了白商帝君,带着手下对空明弟子大开杀戒。 牛昊低着头,向着之前在白商岭上的种种事情。 正闻走过来小声问道: “你知道河湾镇出了什么事情吗?” 牛昊抬眼看着正闻。 正闻一直呆在上庭,对白商岭的事情毫不知情。 可是牛昊不确定要不要告诉正闻。 正闻看出牛昊的犹豫,说道: “不管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牛昊看着正闻,把白商岭的事情简单地说给正闻。 正闻一边听,一边摇着头。 “怎么会这样?” 正闻问道: “道家弟子,顺应天地自然,修真我求大成。又怎么会为了一己之欲,在白商岭做出这样的事情。” 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知道,这些道家弟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空明山的人在白商岭胡作非为,触怒了白商帝君,虔女也不会死在那里。 正闻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句: “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正闻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牛昊不会搞错。 转过头看了一眼船老大,正闻又说道: “我们,去河湾镇把事情搞清楚。” 啊? 牛昊看着正闻,问道: “要不要先跟师父说一声?” 正闻沉思了片刻,说道: “这件事事关空明道院的声誉,我们应该去查个明白。虽然没有事先请示师父,但我想,师父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师父闭关,正闻常常侍奉左右,上传下达。对师父明月道长的脾气自然最为了解。 既然正闻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 而且牛昊也想弄清楚,那些空明山的弟子,在白商岭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293章 河中瑞兽 从青阳城坐船去河湾镇,顺流而下顺风顺水。速度自然比当初牛昊走陆路快得多。 船上,除了船老大和几个船工,就只有牛昊正闻和大块头。 葫芦被留在青阳城了。 虽然葫芦格外想时时刻刻粘在正闻身边,正闻却并不喜欢身边有一个葫芦,有事没事的絮叨。 大船行驶在江面上,左右摇摆。 正闻第一次坐大船出远门,并不习惯船身的摇晃,两只手紧紧攥住船舷的围栏,害怕被掀倒。 牛昊在青江的货船上做过船工,对这一切早已习惯了。迎风站在船头,面向滔滔江水。 正闻看着牛昊,看到习习江风吹动牛昊身上的道袍向后翻卷着,显得飘逸,气宇轩昂。 正闻抓着船舷,一步一步向着牛昊挪过去。 来到牛昊身边再仔细看,牛昊的大个头,再加上脸上的疤痕,就让他显出了凶蛮。 船头破开水浪,响起哗哗水声。惊动江心沙洲上一群鹭鸟,振翅飞起来。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闻的样子,走到正闻身边伸手说道: “我扶着你。” 正闻飞快地看了牛昊一眼,伸手抓住牛昊的手,跟着牛昊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往船头走。 眼看着正闻松开了船舷围栏,牛昊却突然松开了正闻的手。 正闻瞬间变得无依无靠,岔开腿,身体向下蹲着,却仍旧止不住来回的摇晃。 水浪推起船头,向上扬起着。正闻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牛昊已经跨到正闻身后,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正闻。 正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推开牛昊挥手就打。 刚刚推开牛昊,正闻又发现自己身体摇晃着根本站不直,连忙又死死拉住牛昊。一张脸上既带着愤恨,又显得无助。 大块头在旁边看到了,嘿嘿地笑起来。 正闻虎着脸,冲着大块头吼了句: “不许笑!” 顺流而下的大船,收帆停桨,慢慢停了下来。 牛昊转过头,看到船老大招呼船工,忙碌着。 “出了什么事?” 牛昊问,船老大冲着牛昊摆着手。 两个船工从船舱里抬出一个……一个巨大无比的粟面窝窝。 黄澄澄的粟面窝窝,比不上一头牛,起码也有一只猪那么大。被放在一块案板上,由两个船工抬着,走上船头。 船老大跟在后面,来到船头上,冲着下面的滔滔江水默念着,接着俯身跪拜。 船上的船工,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跟着跪倒下去。 接着,船头上的两个船工掀起案板,把上面的粟面窝窝噗通一声投进江水里。 这是在祭神。 这样的场景,牛昊在老龙塘也见过。 只是这一次祭的是哪一个河神,牛昊不知道。 投进江水里的粟面窝窝漂在江面上,随着水流缓慢流动。 船老大念完了祷词,站起身。 船上那些船工也都凑到船头,趴在船弦上看着漂动在江面上的粟面窝窝。 “我们,钓鱼?” 大块头突然问了一句。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船老大。 漂在江面上的粟面窝窝,如果再有一根大绳拴着,就真跟钓鱼一样了。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眼神中带着询问。 江水中,突然涌起一阵暗流。 暗流卷起水花,发出哗哗的水声。所有人都紧盯着江面看着,猪只一样巨大的粟面窝窝,瞬间就消失了。 牛昊依稀看到江水里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搅动江水卷起漩涡,就把漂在江面上的粟面窝窝囫囵吞下。 江面上浮现出一道灰黑的影子,像是一条大鱼的脊背,又像是一只巨鳌的背壳。 不管是什么,那家伙的个头都实在太大了。一块一块的巨大鳞甲露出在水面上,映着阳光闪出水光。 露出在水面上的背影游动着,重新潜入到江水里。 刚刚还喊着要钓鱼的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得目瞪口呆。 聚集在船头那些船工,却像是送了一口气一样,站起身往后面走。 船老大看着江水里浮动的身影渐渐消失,才转过头冲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船往前走,在河湾镇前会遇到一段急流。我们顺流而下,只要收帆操桨小心应付,倒也无妨。可是到了返程的时候,逆水行船时就会变得格外吃力。这时候,就全仗着河兽巨贝,在江水里拖拽大船帮我们渡过去。所以往来这段江面的船家,都会自觉供奉河兽,以示感激。” 巨贝? 正闻看着牛昊,小声问道: “青江里不是应该有龙吗?” 当然有龙。 牛昊点着头。 而且青江里的龙,口味绝不会这么清淡,用个粟面窝窝就能打发。 青江里的龙,是要吃肉的。 大块头也好奇,冲着船老大问道: “巨贝,啥样?” 船老大摇着头说道: “我还真是不知道。有人说,巨贝是神龟,长着巨大的背壳,每次都是背负逆流而上的舟船渡过急流。所以巨贝原本叫巨背,因为它能背负。还有人说,巨贝是一条大鱼,张嘴吞掉湍急江流,让行船变得更容易。” 正闻突然来了兴致,拉住旁边一根缆绳,冲着大块头说道: “要不,我们也把你放到江水里,看看能不能钓上那条大鱼?” 大块头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向后躲着。 船老大转过身,招呼着船工升起风帆,赶往河湾镇。 正闻又向牛昊问道: “你见过神龙,神龙什么样?” 牛昊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牛昊不知道该怎么跟正闻形容神龙的样子,牛昊只记得神龙阻断了江水,让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船坐到江底的岸滩上,就像是一块被扔到案板上的肉,等着被宰割。 老龙塘的神龙,原本应该吃了牛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牛昊这块伸到嘴边的肉,神龙一下子就没了兴趣。 牛昊看着正闻,说道: “跟神龙比起来,空明山上的贲布,匕吞,都算不上什么。神龙,差一点就把我吓破了胆。” 正闻看着牛昊,两只眼睛闪着光,显得既羡慕,又充满了敬佩。 294章 空荡荡的小镇 船老大来到船头,冲着牛昊和正闻说道: “就快到河湾镇了。” 站在船头往江北岸看,能看到垂柳掩映的江岸上露出几间房子。还有一座长长的木头栈桥,伸到江水里。 正闻整理着道袍,整理鬓角的发丝,脸上重新露出冷冰冰的神色。 正闻牛昊,都是上庭的弟子。对于河湾镇上那些空明弟子来说,是威严的仙长。 大船靠向栈桥,长长的栈桥上看不见一个人。 船老大喊来船工,跳到栈桥上系牢缆绳。 顺着栈桥看向江岸,岸边上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整个码头,除了靠岸的大船激起水浪,拍打栈桥发出哗哗水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码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河湾镇的码头不如青阳城码头繁忙,可也总会有等船运货的掌柜,有装卸货物的力夫吧。 船老大搭出跳板,牛昊踏上跳板,跳到栈桥上,往镇子里面走去。 江湾镇并不大。 按照船老大的说法,也就百十户的人家。一条主街一头连着码头,另一头走到头,就出镇子了。 江湾镇挨着青江,镇上的居民从事的,自然就跟船运码头有关。修理大船的铁匠铺木匠铺,盘制缆绳的工所;或者贩运南北货物的商行。 牛昊走在江湾镇的街道上,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店铺,不由得心中奇怪。 偌大的镇子,怎么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声,没有狗叫,没有鸡鸣。 周围安静的,听不见一点声音。寂静中透着不安,显得诡异。 大船靠岸,船工们纷纷跳下船,想要去镇子上转转。 牛昊冲着船老大摆着手。 船老大也看出异样,大声吆喝着船工,把他们重新喊回到船上。 牛昊看着正闻,正闻点着头,在街道中央站定,身旁跟着大块头。 牛昊向着路边一家店铺走过去。 提供饭食的粥店。店门开着,店里六七张矮桌,旁边摆着矮凳。矮桌上的粥碗里盛着菜粥,陶盘里装着粟面窝窝。 牛昊拿起一个粟面窝窝咬了一口。温的,又软又暄。说明是新蒸,刚出锅没多久。 另一张矮桌上放着盛满菜粥的木桶,还在冒着热气。 牛昊挨个打量着餐桌。 店里不算掌柜,至少有五个客人分坐在三张桌上,等着或者正在吃饭。还有一张桌上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粥碗。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人突然间全都离开了。走得匆忙,甚至连盛好的菜粥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牛昊又拿起一个粟面窝窝咬在嘴里,然后端着装了粟面窝窝的陶盘走出店门,送给大块头。 正闻餐风饮露就能吃饱,牛昊和大块头不行,必须顿顿吃而且绝不少吃。 正闻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牛昊,牛昊摇着头,向着街对面的店铺走去。 铁匠铺。一进门口的地上扔着铁匠戴在身前的皮围裙。铁匠炉里的炉火烧得正旺,烧得被锻打的铁件红通通的。砧案上,扔着锤头和夹取铁件的火钳。 牛昊站在铁匠铺门口,凭着想象,似乎已经看到了刚刚发生的,铁匠铺里的一切。 炉火映着炉前的铁匠,铁匠一手夹着铁件,抡动锤头敲打着,接着把铁件投进炉火中。就在这时,街道上的声音吸引了铁匠,铁匠转过身看着,随即摘下胸前的围裙快步走出去。 粥铺里吃饭的客人,铁匠铺的铁匠。牛昊相信,如果他继续一家一家地看下去,会发现整个河湾镇的居民都被叫走了,走得格外匆忙。 牛昊走回到街道上,正闻还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牛昊冲着正闻摇着头。 牛昊也说不清出了什么事。镇上的居民,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 大块头递给牛昊一个粟面窝窝,牛昊接过来咬了一口。 镇子上的居民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空明山的弟子呢? 按照船老大的说法,蜂拥而至的空明弟子,让河湾镇的居民不厌其烦,甚至不惜放弃常年经营的生意,远走他乡。 牛昊能想象到,河湾镇上到处晃荡着空明道士的身影,惹得镇上的居民何其厌烦。 这样的事情,当初在白商岭下的白下村,就曾发生过。 牛昊咬着粟面窝窝往前走,大块头跟在旁边。突然拍了下牛昊,指着一栋房子的后面。 房子后面,原本是茂密的树林。杨树柳树生长在沙坡地上。 如今,茂密的树林已经被砍伐殆尽,留下满地的树桩。 被砍倒的大树,被削成一根根木杆。削好的木杆码放在一起,用来制作木笼。 就是装运了山鬼林妖的木笼。 只不过那些尚未完工的木笼,还没有写入道法符文。 继续往前走,有几个完成的木笼摆在地上。写入了道法符文,裁剪了遮蔽木笼的篷布,只等着装进山鬼林妖运走了。 “那里。” 大块头突然说道。 牛昊和正闻顺着大块头指出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被打破的木笼。 六面的木笼,有三面被打破了。被打断的木杆被丢在旁边,露出的大口子足够让关在里面的山鬼林妖脱身。 正闻走过去,捡起一根被折断的木杆验看着,上面写有符文。 牛昊接过那根木杆检查着。 被折断的木杆,断裂处摸不到水湿,也看不见落灰。迎着光,还能看到破折的木刺油亮,闪着光。 刚刚折断的,甚至还没有过夜。 被打破的木笼,远不止一个。 十几个木笼,都是被人从外面打破。有的甚至被彻底拆成了碎片。 木笼用来关山鬼林妖,空明弟子从白商岭抓来的山鬼林妖。 木笼被打破了。 被谁打破了? 想到空空荡荡的河湾镇,牛昊皱起眉。 该不会,是河湾镇的镇民,终于受不了空明山的道家弟子,在这里砍伐林木关押山鬼林妖,于是组织起来突击了营地。 真是那样吗? 他们袭击了营地,又把那些空明山的道家弟子怎样了。 空明弟子自恃空明仙山的庇荫,难免飞扬跋扈一些,绝不会听任自己的营地被捣毁。 一旦发生冲突,闹出人命,事情可就闹大了。 295章 杀戮现场 牛昊害怕引起冲突,闹出人命。 镇民死了,空明山不好做出交代。如果空明山的弟子被打死了,空明山更不会善罢甘休。 牛昊害怕出事,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地上出现了血迹。顺着血迹,很快就在一堆砍倒的树干后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看打扮,是河湾镇的居民。男的,正值壮年。致命伤在脖子上,身上和腿上还有两处伤口。 伤口还在冒着鲜血,身体上还有余温。 刚刚发生的事! 正闻皱着眉,在尸体旁边蹲下来。 空明山的道家弟子守持戒律,不能杀生。 所以空明弟子的身上从不带凶器。就算降妖除魔,用的都是木剑。 而尸体上面,都是明显的刀伤。 也可能是空明弟子抢夺了别人手里的武器自卫。 道家戒律要求弟子不能杀生,并没有要求弟子不能自救。 继续往前走,又出现了一具尸体。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趴在地上,大腿上有一处伤口,致命伤在后心。 牛昊和正闻相互看了一眼。 看来,真的是空明山的弟子和河湾镇的居民发生了冲突,最终导致了火并。 越往前走,地上的尸体越多。除了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 正闻紧绷着脸,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到现在为止,死的全是河湾镇的居民。 杀了镇上的男人,可以宣称自己是自卫。 杀死女人和孩子,又该怎么解释? 大块头望着前方,突然停住了脚步。 牛昊随即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十几丈外,有一个深坑。 深坑里堆满了尸体,有河湾镇的居民,更多的却是一身道袍的空明山弟子。 怎么…… 牛昊站在深坑边上,愣住了。 被推入深坑的空明弟子,曾经试图爬上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坑沿,却躲不过迎面而来的致命一击。 喉咙被划开,鲜血喷到地面上。 牛昊看着离着自己最近的空明弟子。 索命的,不是钢刀,倒更像是随身的短刀。 因为那个空明弟子的脑袋,被向后扳过去,露出脖子。 一刀断喉,喷出鲜血,他也曾经拼命挣扎过,两只手在地上抓出了一道道抓痕。可是他的脑袋却始终被死死地扳向身后,一直到咽气。 大块头转过头看了看牛昊,又看了看正闻,伸手拉住那具空明弟子的尸体,把他拖上来。 之前,牛昊和正闻都以为是空明山的弟子跟河湾镇的居民发生了冲突,进而引发了一场杀戮。 现在看来,不是的。 空明山的弟子被全部集中起来,在这个深坑里屠杀了。 大块头跳进深坑,把下面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拖上来,摆放整齐。 致命伤都很集中,割断喉咙,或者穿心一击。 可是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一两处伤口。 杀人前的折磨,为了发泄心中的仇恨? 也不像。 几乎所有人的大腿上都有一处伤。 腿上带伤,能防止逃跑。 割断喉咙,用的是刀。而穿心的伤口,好像是……尖矛? 正闻跟着牛昊,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查看着,忍不住问道: “会是什么人干的?” 这伙人不但屠杀了空明山的弟子,也屠杀了河湾镇的居民。包括垂暮的老人,包括襁褓中的婴儿。甚至沿街游走的狗,圈里饲养的鸡。 这伙人不取财,只杀人。为了什么,仇恨吗? 仇恨空明山的道士,仇恨河湾镇的居民。 而这两伙人,其实并不一样。 但是在挥动屠刀的那些人眼里,他们其实没什么不同。 牛昊冲着正闻摇着头。 我也猜不出,会是什么人干的。 “这个。” 大块头从深坑里拖着一具尸体爬上来,手里面攥着一支羽箭。 羽箭是从尸体的大腿拔下来的。 精钢的箭簇,剪翎的尾羽。笔直的箭杆并不太长,看起来不像是军队的长弓所用,更像是……专用于速射的猎弓。 想到猎弓,牛昊在排放整齐的尸体中间寻找着,然后在其中的一具尸体前蹲下身,撕开尸体胸前的衣襟。 穿心的伤口一共三处,除了中间的伤口穿心而过,并排还有两处伤口。 之前看到时,牛昊还在疑惑为什么。是在遵循某种仪式,还是那些凶手杀人时专门留下的记号。 其实,穿心的武器就是那个样子的。 三尖并列,奋力刺下当然会留下并排的三个伤口。 那是一柄三尖的猎叉。 那是白商岭上那些山鬼山神的专用武器。猎叉,快弓,短刀。 屠杀了空明山道士,还有河湾镇居民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商岭的山鬼。 他们原本被装进木笼,木笼被人从外面打破,发出了里面的山鬼。 恢复了自由的山鬼,带着刻骨的仇恨,把空明山的道士集中起来,一个不剩全宰了。 杀了空明山的道士,山鬼意犹未尽,开始屠杀河湾镇的居民,不分男女,不问长幼。 牛昊冲着正闻说出自己的猜测,正闻就想到是谁制造了整件事。 青阳城里那个逃走的山鬼。 林妖死在生婆的桌案上,山鬼悲愤之余,抱起林妖的尸体逃走了。 他要去哪? 当然是江湾镇,自己被装船离开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江湾镇里,有空明弟子的营地。营地中,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同伴。 他必须把他们全都救出来。 囚禁的木笼有空明道法镇护,对于关在笼子里面的山鬼林妖来说,形如铜墙铁壁。 可是在外面,那些做工简单的木笼,根本禁不住手拉脚踹的破坏。 一旦有一个木笼被打破,剩下那些木笼就已经形同虚设。 逃出了禁锢的牢笼,愤怒的山鬼能做出任何事情。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闻看着牛昊,牛昊说道: “我跟大块头,找齐所有的尸体,架柴堆火化。你就,替他们做一场超度的法事吧。” 正闻点着头,又问道: “那些山鬼……” 牛昊看着树林外面,半晌说道: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正闻冲着牛昊点着头,寻找材料结扎法坛。 牛昊和大块头清理着屠杀的深坑,把所有的尸体搬出来。 296章 杀人凶手 把附近所有的尸体全都找回来,堆在林间空地上,牛昊禁不住黯然神伤。 空明山的弟子倒是不多,二十几个。 更多的是河湾镇的居民。 可以说,整个镇上连人带饲养的牲畜,没留下一个活口,全都惨遭毒手。 正闻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坐在一旁无声地哭起来。 大块头跟着牛昊,搬来木杆架起柴堆,准备火化尸体。 露出在缠头绷带中间的眼睛,血红血红的,闪出压抑不住的凶光。 牛昊从没问过大块头以前是谁,做过些什么。 按照周三屠的话说,大块头也是一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恶棍。 只是大块头许誓,从此真心悔过,用自己的善行,去赎曾经做下的恶。 牛昊相信大块头。 牛昊相信,我们现在积的善,累的恶,都是因。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果,报答在每个人身上。 所以大块头现在做的,并不是给别人做的,是给他自己。 架起柴堆,摆放上尸体,牛昊点燃了柴堆。 暗红色的火苗顺着柴棍燃烧上来,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火焰舔舐着摆在柴堆上面的尸体,冒出滚滚浓烟。 正闻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法坛前,大声诵读经文超度亡灵。 烈焰燃烧的尸体,散发出恶臭。牛昊扯下一块道袍的长襟,给自己和正闻包住口鼻。却根本挡不住刺鼻的气味钻进来。 滚滚的浓烟四处飘荡,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河湾镇。 冒出的浓烟四处飘荡,笼罩了河湾镇内外。 船老大领着船工匆匆赶来,看到地上摆放的尸体,柴堆上焚烧的尸体,全都被吓呆了。 大块头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伸到火堆里推开压住火焰的尸体。 尸体被高温炙烤,烤出酮体中的油脂滴落下来,被火焰点燃后冒出浓烟,窜出火苗。 百十具尸体,被一一投入翻卷的烈焰中焚烧,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烧剩的骨灰,只能合葬在一起。 大块头被烧剩的骨架从火堆中挑出来,牛昊把冒着烟的骨架重新挑进深坑中。接着就感觉到深坑对面多出了一个人影。 弥漫的烟雾遮蔽了视线,遮挡了深坑对面的身影,也是一闪即逝。 牛昊冲着大块头说了句: “保护正闻!” 大块头专心致志地焚烧尸体,既没看到出现在深坑对面的身影,也不知道牛昊为什么要让他保护正闻。 听到牛昊的喊声,却还是扔下手里的长木杆,大步走到正闻身边,四下打量着保持戒备。 牛昊冲下深坑,冲向对面。 会是谁。 除了白商岭的山鬼,还能是谁。 山鬼冲破牢笼,大开杀戒。河湾镇的居民,空明山的弟子,会有遗漏而幸免于难,可是也早已经逃之夭夭,绝不会再回来察看。 所以,应该是焚烧尸体燃起的浓烟,吸引那些山鬼又回来了。 牛昊冲上斜坡,弥漫的浓烟深处响起了弓弦声,破空之声随即迎面扑到。 牛昊侧身躲避,脚步步伐丝毫不停,冲上斜坡。 刚冲上斜坡,抡动的风声从浓烟深处响起,打向牛昊。 牛昊扑步平桥,听到抡动的风声想过头顶,迈步前冲扑向躲在浓烟伸出的身影。 面前的身影抽身后躲,左手边弓弦声响,射出利箭直取牛昊。 牛昊侧身扑出,翻滚在地躲避羽箭。浓烟深处刺出一柄三尖猎叉刺向牛昊。 牛昊翻滚着身体躲避着,左手掌心织结出闪亮的符文。 从浓烟深处刺出的猎叉,一下一下紧追牛昊。 牛昊计算着距离,掌心的符文落地,一道淡蓝炫光裹住身体。 眼看着三尖猎叉刺来,牛昊迎着猎叉猛扑上去。 猎叉刺到牛昊身上,激起耀眼的光芒, 牛昊左手攥住猎叉向怀里猛拉,右手化拳贴着猎叉的长柄猛然打出去。 手握猎叉的家伙被牛昊向前拉了一个趔趄。身体还没站稳,牛昊的拳头迎面而来,砰地打在他身上。 那家伙被打得发出一声闷哼,抽步后撤。 牛昊打出的虎势快击已经落到他的身上。 砰砰的落拳声,打得那家伙身体跟着不停地抖着,仰面倒下去。 牛昊身后,弓弦声响起。 牛昊追着仰面摔倒的家伙扑过去。 那家伙扔掉三尖钢叉,已经拽出腰间的短刀,向着牛昊挥刺过来。 牛昊甩落掌心的符文,甩出一道炫光护住身体,挡出迎面刺到的短刀。 深坑对面,传来正闻发出的一声暴喝。一道炫光穿透弥漫的浓烟,一闪而逝。 牛昊扑到那个山鬼身上,左手按住他挥舞的短刀,右手随即扣住他的喉咙。 山鬼屈起双腿,想要把牛昊从自己身上踢下去。 牛昊扣住山鬼的右手,嘭地闪出一团火苗。 山鬼被牛昊掌心的离火烧到,发出一声惨叫。 牛昊拉住山鬼站起身,冲着浓烟深处大声说道: “我是空明山上庭弟子正行,捉了你们的人,不想他死,就通通停手!” 牛昊说着,拖着那个山鬼往正闻的位置走。 隔着遮人眼目的沉沉浓烟,能感觉到不止一个山鬼,拉满手中的快弓,或者紧握三尖钢叉。 可是牛昊的手里,抓了他们的人。那些山鬼的心里,纵有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却也只能按捺着,不敢轻举妄动。 正闻和大块头,背对背站在一起。 大块头的胸前,插着两支羽箭。羽箭射穿了大块头铠甲一样的缠身绷带,也没了继续飞射的力道。 牛昊押着那个山鬼来到正闻和大块头身边,剩下那些山鬼,就躲在周围的浓烟里。 正闻看着牛昊,用眼神询问牛昊,接下来该怎么办。 浓烟深处,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向着牛昊和正闻缓步走来。 青阳城里的那个山鬼,长着一对尖细的耳朵。 走来的山鬼伸着两只手,示意牛昊,他手里没有武器。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放他,我们走。” 正闻看着那个山鬼,转过头看着牛昊。 这些人刚刚制造了一场屠杀。惨遭杀害的那些人,尸体都还没有僵硬。 这些凶手,屠夫,真的要放他们走? 297章 谁之过 如果说空明山的弟子与白商岭的山鬼结仇,遭到报复。二十几个空明弟子被尽数斩杀,还情有可原。 河湾镇百十口人也跟着受牵连,遭到屠杀,就令人发指了。 如今,犯下这桩血案的凶手就在眼前,真的要放走他们? 长着一对尖耳朵的山鬼冲着牛昊又说道: “放他。我们放,你的人。” 牛昊看着尖耳朵。 尖耳朵转回身,滚滚浓烟深处又冒出一个身影,是船老大。 船老大看着牛昊,面如死灰,身体禁不住一阵阵地颤抖着。 船老大的身后,另一个山鬼架着手中的三尖猎叉,对准了船老大的后心。 尖耳朵看着牛昊,等着牛昊回答。 一阵风从青江江面吹来,吹散遮目的浓烟,露出更多的山鬼。 匆匆一瞥,牛昊看不出能有多少人。 十几个,二十几人还是超过三十。 站在前面的几个,拉满手中的短弓,或者攥紧三尖钢叉。在他们面前跪着被擒获的船工。 后面那些,有的身上带着陈伤,相互搀扶着。有的两人一组,抬着伤重难行的同伴。还有几个人,背上背着已死的山鬼的尸体。 牛昊在白商岭时,就已经知道空明山的弟子,在白商岭搞得天怒人怨。抓来的山鬼林妖,远不止一个两个。 空明山的弟子把那些山鬼抓来干什么,牛昊不知道。 本以为这次来河湾镇能解开这个谜,却没想来晚一步。河湾镇上的空明弟子通通死在了那些山鬼的手里。 尖耳朵要换人,牛昊看着船老大,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船工,说道: “那些人一个不少,通通还给我。” 尖耳朵点着头,操着牛昊和正闻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声。 被按倒在山鬼前面的几个船工,被身后的山鬼推搡着,离开原地。那几个船工连滚带爬一样地向着牛昊跑过来。 架起钢叉对准船老大后心的山鬼盯着牛昊看着,慢慢收起了钢叉。 牛昊松开手,被牛昊紧扣住喉咙的山鬼,不服气一样地转回头,冲着牛昊呲出尖利的獠牙。 尖耳朵冲着那个山鬼喊了一声,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然后慢慢地抬起一只手。 远处那些山鬼向后退着,身影隐没在滚滚浓烟之中。 船老大因为紧张,没走上几步,就一头栽倒下去。 牛昊抢出一步扶住船老大。再抬起头时,尖耳朵的山鬼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闻不放心,小声问牛昊: “他们会不会耍赖?趁我们不备,发动突袭。” 牛昊摇着头。 山鬼林妖,牛昊也见识了许多。好的坏的,无恶不作的。 他们性子烈脾气差,意见不合时从来不会跟你争辩,直接动手,拳头下面分高下。 但他们至少说话算话。 将所有的尸体火化,分拣出骨灰依次埋葬,再为死者诵经超度。所有的一切忙活完,已经是第二天了。 正闻因为劳累,更因为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多的死人,一副恹恹的样子,郁郁寡欢。 大块头从粥店里找来一些冷硬的粟面窝窝,分给牛昊分给正闻。 正闻摇着头,没有一点胃口。 大块头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也没办法。 劝人这种事,牛昊不在行。 正闻独自一个人站在江边,看着流淌的江水发呆。 大块头示意牛昊去看看。 牛昊冲着大块头摊着手。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大块头走到牛昊身边,突然伸手搂住牛昊的肩膀。 牛昊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随即明白过来,大块头是在向他示范,要跟正闻怎么做。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彼此有了更多了解,正闻对待牛昊的态度是转变了许多。不再像刚见面时,冷冰冰的一张脸上,如同数九寒天不化的坚冰。 可是,你让我过去抱住她,会不会有点作死? 牛昊看着大块头,大块头用力把牛昊推着,推向正闻。 正闻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伸手擦着眼角的泪花,转过头。 牛昊找不到话说,摸出一个粟面窝窝递给正闻,说道: “忙了一天一夜,多少吃点东西吧。” 正闻摇着头,看到牛昊的样子,却还是伸手把粟面窝窝接到手里。 “镇子里那些人……” 牛昊说着,脑袋里飞快地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说。 “应该说他们命不好,稀里糊涂地死在白商岭的山鬼手里。但是他们有我们两个空明上庭的弟子帮着料理后事,也算是有福了。” 牛昊说完,自己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根本不是在劝人,这是……说了些什么吗。 正闻看了一眼,轻轻摇着头,半晌说道: “我就是觉得镇上那些人太可怜了。我们空明山的弟子,在白商岭惹出祸事,却要毫不相干的,河湾镇的居民跟着陪葬。那些人可能到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怎么偏偏就大祸临头了。” 说着,禁不住眼角有闪出泪花。 牛昊有些沮丧,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我是来劝人的,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提起河湾镇。 结果呢,正闻刚刚擦干了眼泪,就又被自己惹得泪水洇湿了眼角。 看着正闻无声啜泣的样子,牛昊犹豫着,伸出手臂搂住了正闻的肩膀。 正闻并没有带着怒吼,一巴掌抽到牛昊的脸上,而是把身体靠进了牛昊的怀里。 牛昊强忍着狂跳的心,暗暗松了口气。 正闻却感觉到了,侧过头看着牛昊,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 半晌,正闻说道: “我们回青阳城吧。既然掌船的老伯说,每次都是把发运的木笼交到天晶阁去,我们就去天晶阁问问,究竟是谁主使了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牛昊点了下头,心中却冒出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疑问。 要是上庭仙师明月道长下的命令呢? 牛昊记得,上一次在白商岭前的白下村,套圆通的话时,圆通可是说这一切都是上庭仙师的决定。 正闻把身体靠在牛昊身上,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万一,这一切都是仙师的旨意,又该怎么办。” 牛昊扶着正闻,慢慢坐下来,说道: “先歇歇。回头的事情,回头再说。” 298章 无头案 牛昊正闻回到青阳城,刚到城南门,就被领头的官差拦下。 “两位老爷可算回来了。就你们走的这几天,好几个打官司的,堵着衙门的大门口,都进不去人了。” 牛昊哪有心思管青阳府的事情,问道: “是杀人越货,还是拦路抢劫?” “倒也没那么严重。” 领头的官差说道: “都是些买卖是非,邻里纠纷。” 牛昊拍着领头的官差说道: “这种事,你们也能断。去城里找来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再加上你,三个人就能断案。” 领头的官差挠着头,说道: “可我们也不是朝廷命官呐。” 牛昊说道: “不耽误。公道在人心,你们只要能端平一碗水,不徇私忘义,城中百姓自然都会信你们。” 领头的官差还是不放心,问道: “那要是遇到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的大案呢?” 牛昊哼地笑起来,说道: “青阳府有大牢,不就是给那些亡命歹徒准备的。” 领头的官差轻轻地点着头,自言自语道: “说得也是。” 牛昊看了看正闻和大块头,往城里走。 经过清平的调养,圆达的伤势好了许多。看到牛昊和正闻,躬身施礼。 葫芦忽地飞到正闻身边,还没开口,正闻摆着手,接着冲着圆达说道: “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葫芦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圆达跟在牛昊和正闻的身后,走进牛昊的房间。 葫芦也想进去,却被站在门口的大块头拦住。忍不住带着一声恶毒的咒骂,忽地飞走了。 走进房间,圆达还想要寒暄几句,正闻直接问道: “我有件事问你,你要据实讲。青江下游有一个河湾镇,定期会有篷布遮盖的木笼送来。” 圆达愣愣地看着牛昊和正闻,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正闻追问道: “是不是?” 圆达点着头,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 正闻问道: “你知道木笼里装的是什么?” 圆达摇了下头,说道: “这件事一直是由掌门师尊负责,从不假借任何人之手。我只是在道院外见过一次篷布遮盖的木笼,里面装的是什么,却从来不知道。” 牛昊问道: “那个木笼,不是被送到天晶阁的吗?” 圆达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木笼被送到天晶阁,停在外面,掌门师尊验看之后就会送往他处了,从不会停留在天晶阁里。” “送往他处?” 正闻问道,圆达点着头。 “无论早晚,只要木笼送达,掌门师尊都会直接送往他处。” 正闻本想接着问一句“送到哪里”,话到嘴边又觉得圆达未必知道,停在那里。 牛昊却问道: “那你知道送到哪去了?” 圆达看了看牛昊,又看了看正闻,说了句: “弟子偏巧,知道。” 按理说,圆达是不应该知道的。 圆达也觉得,不管是有意无意,自己打探出这个秘密,实在有些不应该。于是解释道: “弟子原本不是有意要……” 正闻根本不听圆达的解释,问道: “那个地方在哪?” 圆达说道: “在城外。城外有一块地,是天晶阁的。收获的粮食,供养天晶阁的徒众。那块田地中间,有一座土地祠。掌门师尊每次,都是把送来的木笼,送到那里去。” 正闻转头看向牛昊,牛昊已经站起身来。 来到城外,平展的田野里,就那么一座土地祠孤零零地矗立着,用不着有人带路就能找到。 里外一间房,对着大门的供桌后面,就是土地的神像。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 线索断了,正闻看着远处的原野发呆。 天晶阁的掌门,在空明山上也只比上庭的明月仙师,福田道场的明镜道长低一辈。正观正思他们身为上庭弟子,见到这些道院师尊,也都要喊一声师兄。 就算是这样,凭着天晶阁掌门师尊,也不敢擅作主张,去招惹白商岭的山鬼林妖。 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人。 正闻却不敢相信就是仙师明月传下的旨意。 空明弟子在白商岭,惹出天怒人怨的祸事。 如今又在河湾镇,连累无辜镇民白白送命。 这些事情,原本就不应该是道家弟子应有的作为,不应该是空明弟子做出的行为! 牛昊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明月道长的决定。 牛昊只是想不出,明月道长要那么多白商岭的山鬼林妖干什么。 在河湾镇外面的林地里,江风吹散浓烟,露出那些山鬼,其中有很多身上带着伤,而且是陈伤。 伤势最重的,甚至无力行走,要同伴架起担架抬着。 那些受伤的山鬼,都是被空明山的弟子弄伤的? 山鬼凶猛。 在白商岭,他们原本都是白商帝君的帮手,为白商帝君看护山林。 空明弟子如果没有功法在身,想要战胜那些山鬼,绝无可能。 那些山鬼冲出牢笼,将营地里的空明弟子尽数斩杀,就足以说明一切。 那么明月仙师究竟为了什么,要去招惹那些山鬼? 当初圆通曾说,仙师明月算出不久的天下,有天灾兵祸发生,所以要广集天下珍奇,炼丹制药,以备救护苍生。 可眼下,苍生没有得到救护,无辜殒命的可是越来越多。 正闻发了半天呆,也没想出什么结果。冲牛昊说道: “我们回去吧。” 牛昊点着头。一转身,突然看到土地祠的屋檐上落着乌鸦。黑黝黝一身油亮的羽毛,瞪着一双圆眼镜盯着牛昊看着。 牛昊仰着头看屋檐上的乌鸦,正闻顺着牛昊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一只乌鸦有什么好看的。” 牛昊看着乌鸦,问正闻: “我在空明山上,从没见到过乌鸦。” 牛昊在空明山上,从没见到过这只乌鸦。不管牛昊身处怎样凶险的境地,这只守护神一样的乌鸦,都再没出现过。 正闻说道: “空明山法相庄严,怎么会允许乌鸦出现。” 牛昊摇着头。 你是不知道这只乌鸦的来历。 只是,为什么这只乌鸦从没飞上空明山? 299章 复命 牛昊和正闻刚刚回到天晶阁,就接到师父飞书:速回上庭。 牛昊安顿了大块头,平日里在天晶阁看门扫地,别出去乱跑。 跟在牛昊正闻身边,大块头再样貌凶恶,顶多惹人侧目。 换成他自己,一个浑身染血的裹尸,游荡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势必引起恐慌。 葫芦也想跟正闻依依惜别,正闻却连看都不看葫芦一眼。 正闻的心性原本高傲,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游魂。 葫芦禁不住哀叹:小人薄乎义,女人寡于情! 牛昊原打算在福田停留,向 经过福田,牛昊原本还想停一停,向明镜道长问些事情。 可是师父的飞书里面有一个“速”字,让牛昊不敢停。 回到上庭,正观几个人全都等在广场上。看到牛昊和正闻,正言和江藏娇按捺不住兴奋,围上来。 正闻看向正思,正思一袭墨黑道袍,卓然而立。对于两个人的出现没有任何的反应。 正言和江藏娇拉着牛昊问东问西,正观大师兄远远走过来,冲着牛昊和正闻合手说道: “两位师弟下山辛苦了。师父在等你们,快去面见师父复命吧。” 看到牛昊和正闻,明月道长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淡淡笑意。 牛昊和正闻躬身施礼,明月道长说道: “起来说话。” 看着牛昊和正闻,明月道长又说道: “为师这一次差你们下山,是因为天晶道院遭人恶意陷害,蒙受不白之冤。你们两个直闯青阳府衙门,激辩救人,可谓胆识过人。为师很是欣慰。” 正闻说道: “弟子无能,还是让罪魁,青阳府城守给逃脱了。” 明月道长摆着手说道: “城守是朝廷命官,就算我们拿住他,也不能把他怎样。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跑了一时,欠下空明山的债,自然有人替我们去收。” 看着牛昊,明月道长又问道: “天晶阁里出了内鬼,那个叫……” 正闻提醒道: “清宁。” 明月道长点着头说道: “那个清宁,竟然把空明道院的法器,私拿给外人,也是真该死。他后来怎样了。” 牛昊说道: “清宁发现事情败露,就畏罪逃跑。我跟正闻师兄发现后,就去追。追到时,清宁已经被人斩杀了。” 牛昊停了一下说道: “弟子以为,清宁可能是遭遇了歹人?” 发现清宁死在小树林,正闻也在场。看到清宁被人一刀穿胸,当场毙命。 可是凶手是谁? 牛昊被那只乌鸦带到半空,知道清宁是被乌鸦杀死的,正闻却看不到。 正闻只看到树林里飞出一只乌鸦。 听到牛昊说,正闻也向明月道长点着头。 明月道长盯着牛昊看着,半晌说道: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就算逃出我们空明山的惩罚,也逃不过天道循环,对他的报应。” 牛昊看了一眼明月道长,正想问问周三屠作恶多端,师父为什么还要留下他。 正闻已经开口说道: “弟子还有一件事要向师父禀报。我与正行师弟在青阳城时,遇到河湾镇送来一个木笼……” 正闻一边说,一边看着师父明月道长的脸色,只等明月道长摆手,就打住话头。 师父明月道长却也像正观正思几个师兄弟一样,听得饶有兴致。 正闻接着说道: “那个木笼,有我们空明山的道法加持。木笼里关的,是白商岭的山鬼和林妖。林妖怀有身孕,却产下一个死胎。” 听到这里,明月道长禁不住皱了下眉,问道: “后来呢?” 正闻说道: “林妖死了,山鬼逃走了。” 明月道长说道: “你继续说。” 正闻转过头看了看牛昊,接着说道: “弟子与正行师弟商议,觉得这件事有颇多疑点,就自作主张去了河湾镇。却不想……” 正闻回想起河湾镇看到的惨状,不忍心再继续往下说。 明月道长却追问道: “怎样?” 牛昊说道: “在青阳城逃走的山鬼,比我们先到了河湾镇,打破木笼,放出里面关押的山鬼。那些山鬼凶性大发,把二十几个空明弟子全杀了。” “什么?” 正言腾地站起身来,吼了句: “杀我们空明山的人,他们想干吗?” 明月道长冲着正言摆着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冲着牛昊说道: “你继续说。” 牛昊看着师父,又看了看正观几个人,说道: “这还不算,那些山鬼还觉得不够本,把河湾镇杀了个鸡犬不留。” 听到这句话,不光是正言情绪激动,大师兄正观,还有江藏娇全都忍不住了。 明月道长摆着手,示意大家安静,让牛昊把话说完。 牛昊又说道: “河湾镇上下一百多人,加上我们空明山的弟子,我与正闻师兄没别的办法,只能将他们全部火化,骨灰合葬,诵经超度了。” 明月仙师点着头,说道: “你们两个做得很对,为师倍感欣慰。” 正言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转过头向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个仇,我们得报!” 江藏娇也说道: “是啊师父。河湾镇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明月道长看着正言,又看了看江藏娇,说道: “这些山鬼林妖来自白商岭。白商岭山高林密,一方灵秀之地。一直都有宇内奇珍,白商占半的说法。白商岭,还有白商帝君坐镇其中。你们想给枉死的空明山弟子报仇,给河湾镇的居民报仇。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凭着空明山的力量,会是白商岭的对手吗。” 想不到白商岭有这么厉害,竟然让仙师明月都心生忌惮。 江藏娇和正言,几个人相互看着,忍不住低声议论着。 明月道长又问牛昊: “你在河湾镇,跟那些山鬼交手了?” 明月道长又问道: “打赢他们了?” 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我们各自捉了对方的人,相互交换了就没再动手。”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又说了句: “弟子看到那些山鬼,也有很多死伤。抬着背着,准备回白商岭。” 明月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300章 新任务 牛昊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害怕白商帝君。 师父既然害怕白商帝君,为什么还要允许空明山的弟子,在白商岭做出那种事情?为什么还要在河湾镇关押了那么多白商岭的山鬼林妖? 明月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说道: “这件事,大大超出了为师的预料。” 正观几个人,完全不知道明月道长在说什么,全都默默看着师父。 牛昊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这种时候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明月道长又冲着江藏娇说道: “为师的房里,案头上有一个锦盒,你去替为师拿来。” 江藏娇点着头,站起身往外走。 明月道长又冲着正观说道: “你去伙房,让鬼仆送些茶水过来。正闻正行一路赶回来,想必也是口渴了。” 正观点着头。 明月道长看了看正闻,突然说道: “正闻这一次随着师弟出山,长了不少见识吧。” 正闻点着头说道: “弟子这一趟,可谓大开眼界。” 说话间,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正思。 正思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明月道长呵呵笑着说道: “正行来到上庭,时间虽然不及你们久远。之前的经历和见识,却远超过你们。平日里,你们真应该好好向他讨教。要知道人心难测,世事险恶。空明山外的世界,与你们每天在这里读道藏,演杀阵,是大不相同的。” 被师父一夸,牛昊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起来。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的样子,跟着笑起来。正笑着,却看到二师兄正思看向自己的目光,随即收起笑容低下头去。 江藏娇拿来师父要的锦盒。明月道长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看着,说道: “白商帝君,我跟他素无交情。据说,性情极为暴烈,无理都能辩三分。这一次,他手下的山鬼在河湾镇吃了这么大的亏,我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凭着空明山,凭着为师的功力,想要与白商帝君对阵,只怕还差了些火候。” 明月道长说着,抬起头看着几个弟子。 正言性子急,开口问道: “师父,那怎么办呐?” 明月道长重新把目光投到手里那本书上,一边翻着一边说道: “解决之道,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会有些危险。” 说着话,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牛昊。 牛昊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师兄,说道: “师父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弟子就算豁上这条命,一定替师父得到那个解决之道。” 正言也站起身说道: “弟子正言,愿祝师弟一臂之力!” 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豁上命,倒不至于。” 说着,合上手里那本书,接着说道: “极北之地有大渊,号北溟。北溟之下有奇物,称寒铁。取北溟寒铁锻其锋,其势汹汹,利能开山。” 牛昊没听明白,还在心里想着北溟奇物,寒铁汹汹,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言已经说道: “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去北溟之下取来寒铁?” 明月道长并没出声,一直看着牛昊。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点着头说道: “师父要寒铁,弟子就去帮师父取回来。” 明月道长脸上带着笑意,又说道: “北溟之地苦寒,非常人所能忍受。能涉足其中者寥寥,深入其中又能全身而出者,更是凤毛麟角。为师只怕……” 怕什么?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又说道: “弟子说了,就算豁上这条命,一定帮师父得到那个解决之道。既然寒铁重要,弟子自当去取回来,交给师父。” 正言再一次向明月道长请缨,说道: “弟子正言,愿与师弟同往,助师弟一臂之力!” 江藏娇跟着正言的话音说道: “师父,我也去!” 明月道长却像是没听见江藏娇的话,冲着正言沉吟道: “你能与正行同去,彼此照应当然是好事。只是你们两个,都是性情鲁莽的人,凡事少有思量。让你们两个结伴,为师不放心呐。” 江藏娇心里着急,冲着明月道长喊着“师父!” 明月道长并不看她,眼神却看向了正思。 正思却像是根本没发觉一样,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大师兄正观端着茶水走进来,说了一句: “师父,就让我陪两位师弟前往,凡事也好有个商量。” 明月道长看着正观,点着头说道: “你们几人中间,正观最为稳重,也最能识得为师的心意。有他同去,我就放心了。” 说着,明月道长又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钱袋递给正观。 正观接在手里,随手递给了牛昊。 明月道长说道: “这些金银,你们带在身上。路上食宿开销,购买需用物品,不要节省。你们只要取到寒铁,平安回来。” 看着三个人,明月道长又说道: “这件事事关青阳城,空明山,绝不是一件小事,不能掉以轻心。我要你们脱掉道袍,以寻常人身份前往。一路上谨言慎行,不可张扬。” 三个人点着头。 “如果遇到有人刻意刁难,想要阻拦你们……” 明月道长说着,停下来。 大师兄正观说道: “师父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取到寒铁,平安地送回空明山。” 明月道长点着头,冲着牛昊说道: “这些天,也是辛苦你了。青阳城,河湾镇,奔波不停。先回去歇歇,回头再跟两位师兄商量一下,如何出发。”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敢回去歇歇? 牛昊说道: “弟子,即刻就能出发。” 明月道长也想牛昊能即刻出发,却还是说道: “不用忙在这一时,先歇两天,养足精神。” 牛昊坚持说道: “师父也说,这件事关系到青阳城,空明山。弟子不敢耽误,即刻就出发。” 明月道长看着正观和正言。 正言要已经迫不及待。 正观看了看牛昊和正言,向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放心,弟子会照顾两位师弟,不会让他们沿途操劳。” 明月道长点着头。 “即如此,那你们就分头准备吧。” 301章 新征程 师父让牛昊三个人分头准备,牛昊不知道有什么可准备的。 出趟门而已,准备什么? 上路走人行了。 换洗的衣服,不需要准备吗? 牛昊虽然当过一阵富家的少爷,却过不惯那样的生活。在家一套衣服,出门一套衣服。跟兄弟们吃个饭,还要换一身衣服。 牛昊过惯了穷日子,没这些讲究。 吃的用的不准备? 师父给了满满一袋子钱,真金白银。特意嘱咐不用节省,使劲花。还背上一袋子粟面窝窝干吗。 万一吃到半道上就长毛了,岂不是浪费粮食。 正言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早早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飞身跃下空明山,直接上路。 三个人当中,大师兄做事最为持重。不但准备了随身的包袱,个头还不小。 两身换洗的衣服,一本睡前的读物。磕碰红伤用来包扎伤口的创药绷带,一叠写好符文的黄麻纸。 问干什么用,大师兄说路上遇到无人认领的尸倒,贴上就能引渡亡魂。 “度人往生,这是出家人的本分。” 大师兄说得义正言辞。 一个盛水的木钵,两件随身的法器。 大师兄果然事无巨细,想得周到。 牛昊三人出发,江藏娇因为自己的请求没被师父接纳,躲在房子里生闷气。 二师兄正思和正闻,送三个人来到上庭山门。 正思的脸上,可以保持着平静如水的样子,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正闻看着牛昊,看了看大师兄正观和正言,说道: “路上小心。” 牛昊冲着正闻点着头。 大师兄向着正思和正闻合手说道: “烦劳两位师弟,费心照顾师父。” 正言已经一马当先冲出了山门。 经过福田,繁花神树下并没看到明镜道长。也没看见长秀。 上庭弟子下山,挡在舍身桥前的树阵让开通道,放三个人出山。 离开空明山,第一站还是要去天晶阁。 路上吃得用得,要在青阳城背下一些。三个人也要换下一身道袍,做到师父说的掩人耳目。 天晶阁里,大块头问牛昊: “你们,去哪?带上我。” “我们要去北溟。” 牛昊小声说道,用手指着北面的方向。 “只是,师父要我们不许声张,所以这一趟不能带上你。” 大块头并不央求,低头嗯了一声,半晌吐出两个字: “小心。” 说着转身就走。 牛昊其实很想带上大块头。 不管大块头以前做了什么,至少在牛昊身边很安静,从不惹事。 到了战斗的时候,大块头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绝对是个好帮手。 可是,出发前师父有过交代,一路上要保持低调,不许张扬。 有大块头在身边,不用大张旗鼓,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侧目。 没一会的工夫,大块头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根…… 牛昊不确定那是什么,沾满了炭火的焦黑,是烤猪腿? “拿着。” 大块头把烤猪腿塞到牛昊手里。 牛昊点着头,把烤猪腿拎在手里。 三位上庭仙长要出远门,圆达指着大门旁边一辆马拉的篷车说道: “麻家的老爷,发弘愿要出家修行,把所有的田地产业都捐给了空明山。这辆车刚好给三位仙长代步。” 牛昊问道: “那匹马……” 马为军用,民间不得擅自饲养。 圆达说道: “那匹马有些跛足,无法冲锋陷阵,小跑拉车却没问题。” 牛昊点着头,又问道: “怎么没看到清平?” 圆达说道: “清平去了城里一个医生那里,叫个什么婆的。去学习临床治病的本事。” 清平上一次见到生婆,就被生婆的本事所折服了。 圆达看了看牛昊,问道: “仙长有没有听到到,会由谁来接任天晶阁掌门?” 牛昊看着圆达,问道: “你想坐这个位置?” 圆达拼命摆着手说道: “仙长千万别误会。我自知没那个本事,也不敢做那样的打算。天晶阁是空明山的门面,所处地位尤为重要,不能没有掌门主持局面。我想问问,山上的仙长是不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让我也能卸下这副重担,安心做回自己的事情。” 牛昊拍了拍圆达,说道: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圆达没听懂,愣愣地看着牛昊。 牛昊也没指望圆达能听懂。 牛昊随口一说,只是让圆达安心等待。 换下了上庭弟子的道袍,正观和正言在大门外等牛昊。牛昊牵过马缰,伸手摸着拉车的大青马。 大青马仰着头,打着响鼻,样子显得格外谨慎。 牛昊翻开手掌,掌心里有刚刚在伙房抓的盐面。 牛昊养老黄牛时就知道,牛马这些大牲灵,喜欢吃盐。 有盐喂它们,它们就会变得格外温顺,就会跟你变得格外熟络了。 牛昊招呼着正观和正言上车,自己牵着马缰往前走。 走出很远,正言从篷车里探出头问牛昊: “那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大家伙,是什么来头?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牛昊转过头看着天晶阁门前,大块头的身影,说道: “他以前是坏蛋,不过现在要做个好人了。” 说完,牛昊又问正观: “大师兄,你最年长。你说像大块头这样,以前是坏蛋,现在想要改过,每天做好事,能抵消他以前做的恶吗?” 正观坐在篷车里说道: “只要是真心向善,从此不再犯恶,任何时候都不晚。善是心念,不是用来度量的筹码,不能想要为了什么而违心向善。那就是伪善。要说他能不能抵消以前犯下的……” 牛昊没心思去听大师兄的滔滔不绝,转过头看着大青马。 大青马左边的前脚是有点跛,不过就像圆达说的,并不影响行走拉车。 拉动的篷车,木制的车轮在宽敞的官道上骨碌骨碌地响着。 牛昊飞身坐到篷车前。 大青马像是看出牛昊的心意,迈动四蹄得得得得地小跑起来。 牛昊嘿嘿地笑起来。 牛昊一直觉得,牛马这样的大牲灵,远比人更容易相处。你给它吃喝,认真照顾它,它就会跟你心意相通。 302章 想什么来什么 出门在外,不可能事事顺意。 就比如,眼见暮色渐浓,却发现在自己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路上。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宿营喽。 寻一块平地,笼一堆篝火,和衣而睡。 拾来干柴,点起篝火,三个人围坐火边。 正言冲着牛昊说道: “跟我们讲讲,这一趟你都遇到什么难缠的对手了。” 牛昊回想着。 难缠的对手,好像还真没有。 那些行尸,简直就是小意思。还有那些亡灵,也没觉得怎样。 之前,牛昊会认为周三屠是个格外难缠的对手。凭着牛昊当时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周三屠。 可是现在呢。 再多几个周三屠,牛昊也不会放在眼里。 如果再有正闻护法助力,宰了周三屠,不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可惜的是,一步之差,没能宰了他。 那个狗东西,被师父要走了。 牛昊跟正言讲起行尸,讲起亡灵,还有河湾镇遇到的白商山鬼。 正言听得兴高采烈,不时地击掌喝彩。 大师兄正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听到高兴处也跟着哈哈笑着。 正言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你看看正行师弟。这才是我们空明山弟子应该有的大作为,每天穿街过市为善良百姓捉鬼除妖。哪像我们,天天在山上,不是读经书,就是练杀阵。那头殳具,现在疲沓成什么样子。趴在那里挨了打了,心情好时叫一声。要不然连叫都不叫,好像死了一样。对着这么一个东西练习功法,能有什么长进?” 正观看了看正言,呵呵笑着说道: “正言师弟,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上庭弟子,是空明山的栋梁。平日里没有事,我们读经练功按部就班,似乎显得无聊。可要是有了需要时,我们平日里的积累,都会发挥出功用。” 正观说着又看了看牛昊,接着说道: “我们,万不能跟正行师弟比。正行师弟入上庭的时间虽然短,却有道法天成。我曾听师父说,正行师弟的功力,与师父不相上下。所以师父才会不拘一格,收正行做了门外弟子。就是因为千金易得,良才难求。” 正言冲牛昊点着头,说道: “反正我是对正行师弟敬佩有加。” 牛昊嘿嘿笑着,冲着正言说道: “这一次师父不就派你下山了吗。路上要是遇到了什么,我保证不跟你抢,让你先打,给你过足了瘾。” 正言听了,喜形于色。却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就怕到时我心里紧张,手忙脚乱地没了章法。” 牛昊说道: “怕什么,有大师兄和我给你护法助力,还有打不赢的道理?” 正观说道: “话是这么说。这些年,一直在上庭磨练杀阵,从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就像正言师弟所说,临到阵前才发现自己那点本事根本不够用,变得手忙脚乱没了章法。” 牛昊看了看正观,又看了看正言,说道: “没事。真要是那样,我们就用出最后的法宝。” 正观和正言都看着牛昊,牛昊说道: “撒腿就跑。” 正观没反应过来,正言已经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过了,聊够了,正观说道: “两位师弟,都休息吧。明天早起,还要赶路。” 牛昊站起身,走到大青马身边,查看了草料饮水,伸手在大青马的脖子上拍了拍。 大青马晃动着脖子,抖动着脑袋发出扑棱棱的响声。 空明上庭的夜晚静寂无声,远不像山外的田野,入夜后响起各种鸣虫的叫声,蛙叫声,夜出的小兽扑食猎物发出的声音,甚至更远处树林中传来的,夜枭的鸣叫。 牛昊仰面躺在地上,听着或短促或悠长的各种鸣唱,望着夜空。 山外的夜晚,黑暗下有着各种各样的热闹。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人在哭吧。 牛昊竖起耳朵分辨着。 是人在哭。 虽然呜呜的声音,听起来跟猫头鹰的叫声很像,但牛昊可以肯定,是人在哭。 正言躺在篝火旁边,很快就睡着了,发出低沉的鼾声。 大师兄正观却听到远处传来的,呜呜的声音,坐起身来。 看到牛昊也没睡,正观不确定地问道: “是什么声音,是人在哭吗?” 牛昊点着头。 大师兄正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哭? 这里,距离他们经过的最后一个村子,起码有小半天的路程,算得上真正的荒郊野岭。 现在,算起来已经快到子夜了,阳气消退阴气正浓,也最是适合孤魂野鬼钻出藏身之所,四处巡梭。 所以,还真就让我们碰上了? 正观盯着牛昊看着,像是在问牛昊该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 要是有心去管闲事,我们就循着声音找找,看看到底是谁大半夜在这鬼哭。 要是不想管闲事,继续睡觉好了。 人怕鬼,鬼更怕人。何况,我们还都是有功法在身的道家弟子。 牛昊一脸的无所谓,正观随即推醒了正言。 正言睡眼惺忪,问道: “出什么事了?” 正观小声说道: “附近有人在哭。” “哭?” 正言四下打量着,又问道: “大半夜的,谁哭什么?” 睡意渐消,正言随即也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发出压低的声音,向着大师兄正观问道: “是不是就是……” 正观摇了下头,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叫醒你就是商量一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正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还商量什么,肯定要去看个究竟。别忘了,我们可是空明山的弟子。翦强扶弱,制鬼除妖,是我们必须肩负的责任!” 正观转过头看着牛昊。 我随时啊,根本不需要准备。 牛昊习惯了这种场面,正观正言却是少有经历。 正观拉开包袱,捡出那一叠预先写好符文的黄麻纸,挨张找着不知道该带哪一张更合适。 正言也禁不住紧张,问牛昊: “如果被我们发现,真是个敢于作祟的野鬼,我们是直接收了它,还是先言语相劝,让它幡然悔悟?” 牛昊拍了拍正言。 “随机应变。” 303章 夜晚的哭声 宿营地的周围,是起伏的丘陵。 高高低低的土坡上,长着稀疏的矮灌木,矮灌木下是浓密的荒草。 很像是福田道场的帛海草原。 正观正言收拾停当,牛昊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烧的柴棍,举在手里当做火把,走在前面。 正言和正观紧跟在牛昊身后,四下打量着充满警惕。 翻过两道土坡,一丛灌木丛下,发现了发出呜呜哭声的人。 那人的位置,实在是太明显了。面前摆着一个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下简直一目了然。 看到了目标,正言忙不迭地就要织结符文冲上去。 牛昊按住正言,说道: “我们还不知道那是好人还是坏人。” 正言盯着灌木丛的身影说道: “这黑灯瞎火的,周围连个人家都没有。哪来的好人坏人?我觉得那就是个害人的妖精!” 正观看了看正言,冲着牛昊说道: “我过去探探虚实。” 牛昊点着头,冲着正观说道: “我给你护法。” 躲在灌木丛下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 看穿戴,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头发凌乱,脏乎乎的脸蛋上挂着泪痕。 看到有陌生人靠近,小姑娘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把身体往灌木丛底下缩着。 小姑娘的样子,让正观大师兄完全放下了戒备,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身,问道: “小妹妹,你别怕,我们是好人。” 小姑娘缩紧身体,看着正观,打量着牛昊和正言。 正观又说道: “你在这里哭,是找不到家了,迷路了吗?” 小姑娘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几个陌生人,低着头,咬着手指头。 正观转过头看了看牛昊和正言,又向小姑娘问道: “你家住在附近吗?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小姑娘飞快地抬起眼神看了正观一眼,垂下头继续咬着手指头。 牛昊盯着小姑娘看着,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 就算小姑娘是个人,牛昊也不敢断定她就是个好人。 三更半夜,荒郊野岭,冒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而附近,明明没有人家。 牛昊盯着小姑娘看着,正言不时地转过头看着牛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观已经完全料定,面前的小姑娘就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姑娘。冲着小姑娘伸出手说道: “来,我们送你回家。” 小姑娘还在犹豫着,抬起头看着正观,又看着牛昊和正言。半晌突然开口说道: “我肚子好饿。” 小姑娘开口说话了,正观显得很兴奋,转过头看着牛昊和正言。 正观和正言身上,都没有食物。 牛昊有吃的,也没带在身上,在篷车里。 牛昊冲着小姑娘说道: “你跟我们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听到牛昊的话,正观向小姑娘伸出手,笑吟吟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犹豫着,拉住了正观的手。 小姑娘,就是一个小姑娘。并不是牛昊怀疑的,趁着夜色出来作祟的恶妖。 因为回到营地时,大青马只是警惕地摆动着耳朵,并没有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牛马这样的大牲灵,对周围环境格外敏感。有没有嗜血的野兽,有没有作祟的恶妖,都能感觉到。 小姑娘坐在火堆旁,捧着一个粟面窝窝啃着。旁边放着那盏灯笼。 灯笼,做工很精巧。 防风的烛台上点着蜡烛,外面罩着糊纸的灯罩。 这样的灯笼,绝不是寻常的庄户人家能有的东西。别的不说,蜡烛就点不起。 小姑娘低头啃着粟面窝窝,正观在小姑娘旁边蹲下来,问道: “你家在哪里,是住在附近吗?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既不出声也不抬头,只顾低头啃着粟面窝窝。 正观没辙了,转过头看着牛昊。 正言也看着牛昊,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又该怎么办。 牛昊看着小姑娘。 看样子,小姑娘是很饿。刚刚一个粟面窝窝吞进肚子,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肚子里有了一个粟面窝窝垫底,小姑娘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低着头,慢吞吞的样子,像是在体会着粟面窝窝的滋味。 小姑娘不是在体会粟面窝窝的滋味,小姑娘就是想在这里一直这么耗下去。捧着粟面窝窝,坐在篝火旁,不声不响地呆下去。 为什么? 正观想要问出小姑娘的家在哪里,想把小姑娘送回家去,小姑娘却沉默不语。自然就是不想回家去,不想让眼前的三个人把她送回去。 牛昊拿出大块头送给他的烤猪腿,片下一片肉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眼神,飞快地瞥着牛昊,看清牛昊抱在怀里的是一只烤猪腿,才伸手接了过去。 牛昊问道: “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小姑娘低着头,不置可否。 正言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躁,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是走丢了还是逃家了,你倒是出个声啊。” 正观努力了半天也没从小姑娘嘴里问出点什么,有些泄气,冲牛昊说道: “就让小姑娘跟我们在这待一晚。等天亮了,我们再帮她找家。” 牛昊还没出声,小姑娘突然抬起头说道: “我家,就在前面。” 说完话,又低下了头。 牛昊问道: “前面是有个村子吗?” 小姑娘啃着粟面窝窝,沉默不语。 牛昊又问道: “你家家主,尊姓大名?” 小姑娘却把头垂得更深了。 牛昊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一句话来,也泄气了。冲着正观和正言说道: “我们把小姑娘送回家去。” 正观问道: “现在?” 牛昊点着头。 深更半夜,我们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很危险。 哪危险? 拐带人口,向来都是重罪,而且从来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下山的道士。一经抓获,严惩不贷。 我们跟人家说,小姑娘是我们捡的。 你猜谁会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姑娘送回家去。 牛昊想要把小姑娘送回家去,还有另外的想法。 荒山野岭,半夜三更,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总是让牛昊感觉到可疑。 小姑娘就是一个小姑娘。 那么小姑娘的家里呢? 304章 不祥的人 牛昊把小姑娘放到篷车里,熄灭了篝火。 大青马拉着篷车往前走,牛昊三个人跟在旁边。 小姑娘说,她的家就在前面。 小姑娘没说谎。 没过多久,路边就看到一所房子。那种庄户人家最常见的土坯房,茅草苫顶。 昏黄的灯光从一扇窗里透出来,闪亮在这样的暗夜之下,犹如一盏指路的明灯,看着让人心安。 靠近房子,大青马却显的有些焦躁,踢踏着脚步不想再继续靠前。 篷车里,小姑娘把身体紧紧地缩进角落里,并不想离开。 牛昊转过头看着土坯房,说道: “我去叫门。” 正言说道: “我跟你一起。” 正观在篷车后面,小声哄着小姑娘:到家了,快下车来。 牛昊啪啪拍响房门,过了半天,茅草房里才传出一个声音,带着颤抖的声音问了句: “谁?” 牛昊答道: “过路的。” 房门里却没了声音。 正言看了看牛昊,冲着房门里大声说道: “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姑娘,是你家的人吧。” 听到这句话,房子里有了反应。刚刚应门的声音大声回答道: “你们遇到小双了?她在哪?” 接着,房门里的声音又说道: “你们快请屋里坐吧。你们使劲推门,门就开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身后,大师兄正观已经半拉半劝,把小姑娘从篷车里带了出来。 小姑娘低着头,极不情愿地被正观推着,向门前走来。 牛昊搭住房门用力一推,木头的房门吱地一声开了。 进门堂屋,很窄,黑黢黢的。 左右两间房。昏黄的灯光,从左手边的房门里透出来,在黑黢黢的堂屋里,留下一道明亮的投影。 “快请,快请进屋来坐。” 声音从亮着灯的房间里传出来。 牛昊抬起脚迈进房门里。 脚步踩在地上,并没有发生什么。 亮着灯光的房门里,说话的声音继续问道: “小双,跟你们在一起吗?这孩子也真是笨,出门捡柴火,都能迷路。” 牛昊循着声音,走到门口。 房间里盘着一面土炕,炕桌上摆着一盏油灯。临窗的地上,坐着一个人。一张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灰白。 看到牛昊站在门口,坐在土炕上的人,冲着牛昊招着手,说道: “快到屋里来坐。” 说话的声音充满着热情,可是他自己却坐在土炕上动也没动。 牛昊走进屋内,看到刚刚被炕桌挡住的,那个人的两条裤管,是空的。 坐在土炕上的人,冲着牛昊露出一脸歉意,说道: “我这身子实在不方便,不能起身迎接,怠慢了。” 竟然是个,没有腿的残废老人。 这大大超出了牛昊的预料。 走近茅屋时,大青马表现出格外的焦躁,好像已经闻到了危险。 还有那个小姑娘,躲进篷车最里面,就是不肯下车。 让牛昊觉得,这间茅草屋里一定藏着凶恶的东西。 老人拍着土炕,冲着牛昊说道: “坐,快来坐。” 牛昊在脸上露出笑,冲着老人合手施礼。 牛昊身后,正言探出头向屋里看着,迈步走了进来。 看到正言,老人更加殷勤地拍着土炕,招呼正言过来坐。 正观领着小姑娘走进房,老人明显显得很意外,呵呵笑起来说道: “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真是热闹啊。” 小姑娘深深地低着头,呆立在门口。土炕上的老人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 “这孩子,来客人了还不赶快去烧水招呼客人,在那愣着做什么。” 接着,又招呼着牛昊三个人落座,一边说道: “庄户人家的日子,过得粗。到处都脏乎乎的,几位别嫌弃。”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观,示意正观过去坐。 正言本想跟过去,看到牛昊站在地中间,于是站到了牛昊身边。 老人挨个打量着牛昊三个人,问道: “三位这是要去哪啊,还要连夜赶路。” 正观没开口,牛昊已经说道: “陪我们家少爷,进京赶考。白天时算错了路程,耽误到现在,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听到牛昊那么说,正观点着头,嘴里答应着“是啊是啊”。 土炕上的老人不停点着头,转过头看见小姑娘还低着头,杵在房门边,脸上露出不悦,声音也带出严厉,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烧水?三位客人连夜走路,走得又累又渴。去烧水,冲一壶好茶,给客人们解渴。” 老人说话的声音透着严厉,小姑娘不敢再充耳不闻,低着头转身往外走。 正言说道: “我去帮她。” 土炕上的老人用力冲正言摆着手,说道: “你们远道而来,快都坐下歇歇。” 说着,又冲着正观问道: “三位贵客,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小女的?” 正观说道: “就在我们来的路上,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我们听到有人在哭,就过去看,在灌木丛里找到她。” 老人听着摇着头,叹着气,说道: “这孩子的脑袋,从小就不灵光,常常出去打个水拾个柴的工夫,就走丢了。我这副样子,又下不了地不能出去找她。真不知道哪一天,她丢得远了连家都找不到了可怎么办。” 正观好奇,问道: “我看着附近,就你一户人家。为什么不找个村子,住户多大家都还能有个照应。” 老人哼哼笑着,脸上露出尴尬,半晌说道: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被人从村子里赶出来的。” “为什么?” 正观问道。 老人看着正观,又看了看牛昊和正言,说道: “闺女出生那年,我出了意外被砸折了双腿,孩子她娘惊吓之后早产,流血不止,都没等到请来大夫,就死了。留下的闺女,偏偏脑袋还不灵光,整日里痴痴傻傻的。你们也知道,庄户人家的说道多,就有人传闲话,说我那闺女不祥,一出生就害得爹成了废人,更要了娘的命。闲话传遍村子,我们也就没法继续呆下去了。只能找这么个前后不见人的地方落脚。” 正观带着同情,点着头。 那个小姑娘不祥吗?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正言。 305章 吃人的妖怪 小姑娘端来茶水。粗陶的水碗里,新冲的茶水冒着热气。一人一碗地摆到了炕桌上。 土炕上的老人招呼着牛昊三个人喝水,润润嗓子。接着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陶碗。 正观合手称谢,端起陶碗吹着袅袅热气。 正言许是路上走得渴了,顾不得新烧开的水烫嘴,吸溜吸溜地小口啜着。 老人招呼着牛昊: “快来喝口水,润润。” 牛昊转过头冲着正观说道: “少爷,我去看看马栓牢了没有。” 说着话,转身往外走。 土炕上的老人正想说什么,正观向着老人问道: “那你们父女二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靠什么生活呢?” 老人呵呵笑着答道: “也不敢有什么奢望,只能是有什么吃什么。” 牛昊已经走出房门。 大青马离着茅屋十几丈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靠前一步。 牛昊伸手拍着大青马的脖子,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左右两间的茅草房,就住着一个小姑娘,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按照老人的话说,小姑娘的脑袋不太灵光。 小姑娘的脑袋灵不灵光,牛昊不知道。那个老人没有双腿,不能行走。牛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问题。 人家原本没问题,是自己想多了? 牛昊觉得,不对。 荒郊野岭,这一老一少是怎么生活的? 两间茅草屋,房子里空徒四壁,明显的穷苦人家。小姑娘却拿着一只灯笼。明显的,有钱的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灯笼。 从在灌木丛里发现小姑娘,领她回营地吃东西,坐着篷车找到她的家,牛昊并没感觉到小姑娘的脑袋不太灵光。 牛昊只是觉得,小姑娘一直像是有什么话隐忍着,没有说出口。 牛昊安顿了大青马,转回身,看到小姑娘就站在他身后。 黑灯瞎火的房门外,一个人影静悄悄地戳在你身后,静立不动。 牛昊胆子大,也被吓了一跳。 没等开口,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冲着牛昊说道: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带我走吧。” 走,去哪? 借着窗户里亮出的昏黄灯光,能看见小姑娘转过头看着房子。 牛昊问道: “你要去哪?” 小姑娘冲着牛昊摇着头。 “离开这里就行!”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房子里的人听到。急切的声音,像是如果牛昊不同意,她自己也会拔腿就走。 茅草房里,传出老人的呼喊: “小双,你又去哪了?” 小姑娘拉着牛昊的胳膊摇晃着,说道: “快点,快点啊!” 牛昊看着闪出灯光的窗户上,晃动着老人的身影,同样压低了声音冲小姑娘问道: “我走了,我们家少爷怎么办?” 小姑娘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他们俩个跑不出来,没救了。” 牛昊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映出了身影的窗户,被老人从里面猛地推开,老人探出半截身子向外面张望着,嘴里喊道: “小双,你个死丫头,又跑到哪去了?” 无论怎么说,牛昊都不肯走。 小姑娘急得,跺着脚,转过头看着窗口里探出身子的老人。 牛昊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窗口探出身体的老人,像是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小姑娘和牛昊,大声吼着: “小双,你快点给我滚回来!” 小姑娘冲着牛昊说道: “屋子里那个,根本就不是我爹。那是个吃人的妖怪!” 什么? 牛昊一下子愣住了。 之前在灌木丛里发现你时,我还以为你是个趁着暗夜出来作祟的恶妖。 想不到,恶妖是真的出现了。却是房子里的那个残废老人。 探出窗口的老人,喊不回小姑娘,缩回身体的同时,嘴里吆喝着: “我喊了你,你却假装听不见。等我出去捉了你回来,就别怪我往死里揍你了!” 老人的话,明显充满了威慑力。 小姑娘松开牛昊的手臂,转身就想跑。 牛昊一把拉住了小姑娘,问道: “屋里那个是吃人的妖怪,你又是什么?” 小姑娘用力挣着,没能从牛昊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说了句: “我是人,住在望山镇。是被他捉来的!” 油灯映亮的茅草房里,传来一阵响动。 小姑娘吓得,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带着哭声冲牛昊说道: “我求求你放开我,让我走吧!” 牛昊紧攥着小姑娘的胳膊,转过头看着茅草房。 茅草房敞开的房门里,传出无腿老人充满愤怒的自言自语: “你个死丫头,怎么养都养不熟。要不是手里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差用,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牛昊转过头冲着小姑娘说道: “你别怕,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小姑娘根本不相信牛昊,一只手扒着牛昊攥住他手臂的手掌,想要挣脱出来。 “我是空明山的道士,上庭的弟子。” 牛昊说道: “别的本事没有,专捉吃人的妖怪。” 空明山的道士? 小姑娘停止挣扎,仰头看着牛昊。 空明山的道士是干什么的,小姑娘当然听说过。 只不过眼前这个大个子,怎么看又不像是空明山上下来的道士。就像是,专门给富家少爷赶车的跟班。 牛昊抱起小姑娘,把她放到大青马的背上。 大青马倒腾着四只蹄子,再一次露出焦躁的样子。 因为那个没了双腿的老人,已经走出茅草房,来到了院子里。 牛昊转过头看着老人。 老人的胳膊底下,夹着两只拐杖,撑起身体向前移动,一点都不觉得缓慢。 眼看着老人挪动双拐冲过来,大青马忍不住恐惧,拖动着篷车想要跑走,却又被拴牢的马缰拽住,一下一下扬起头,想要挣脱缰绳。 牛昊看了一眼大青马,转过头看着冲过来的老人,问了句: “我家少爷呢?” 老人说道: “屋里躺着呢。等我捉了那个死丫头回来,就把你们三个人挨个放血,炖了吃!” 还要先放了血,炖熟了才吃? 牛昊看着老人。 作为一个吃人的妖怪,你算是吃的很讲究了。 306章 妖怪贪财 一个人遇到了吃人的妖怪,应该怎么样。 表现出一脸的害怕,是对一个吃人妖怪最起码的尊重吧。 牛昊胆子大,原本就没什么事能让牛昊害怕。 上了空明山,学了一身本事,吃人妖怪对于牛昊来说,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老人说了句“挨个放血炖了吃”,牛昊并没表现出应有的恐惧。 牛昊不怕,老人倒是警觉起来。停下追赶小姑娘的脚步,重新把目光投在牛昊身上,说了句: “年轻人,你的个子大,胆子也不小。” 牛昊这才想到,自己应该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于是在脸上挤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只是牛昊那副被吓坏的样子,太不像是被吓坏了。紧鼻子瞪眼的,倒是能把别人吓一跳。 老人眯着眼看着牛昊,挪动拐杖突然向牛昊猛扑过来。 老人没有腿,所以拄着拐。 虽然拄着拐,动作并不慢。挪动左臂下的拐杖撑起身体,右手的拐杖夹着凌厉,向着牛昊横扫。 牛昊撤步向后退着。 老人一拐杖扫空,身体的重量移到落地的右拐杖上,左手的拐杖跟着抡起来扫向牛昊。 牛昊不接招,继续往后退。 老人拄着两只拐杖,如影随形一眼追着牛昊。抡动的拐杖带着呼呼风声,劈头盖脸打过来。 怪不得这老家伙胆敢拦阻路人,捉住挨个放血。 他有本事。 老人带着凌厉气势扑向牛昊,抡动的拐杖却始终也没能打到牛昊。停下来冲着牛昊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牛昊答道: “干粗活的下人。” 看着老人,牛昊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老人说道: “吃人的妖怪!” 牛昊哼哼冷笑着说道: “你不过是个没腿的废人,又怎么会是吃人的妖怪?” 说完,牛昊又摇了下头说道: “不对,你是个瘸腿的强盗。拄着两根拐杖,跳来跳去的实在是很厉害。却跟吃人的妖怪没什么关系。” 牛昊在那里自言自语,全然没把老人放在眼里。 老人盯着牛昊,眼神中渐渐凝聚出杀气。 牛昊想逼着老人显出真身,想看看老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人盯着牛昊,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挪动着两只拐杖再次扑来。 牛昊侧步转身躲了出去。 老人杵动两根拐杖,身体忽地拔地而起。两根拐杖交剪而出打向牛昊。 这一招,很吓人也很厉害。可是跟你是不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也没有半点关系。 牛昊伸手抓住拐杖猛然回推,拐杖撞到另一头的老人。 牛昊接着把拐杖向着自己怀里猛拉,带着老人一下子就到了面前。 牛昊的脚,迎面踢出,踢得老人带着一声叫,倒飞了出去。 牛昊甩掉手里的拐杖,大步追上去,嘴里问道: “你到底是不是吃人的妖怪?” 老人的身体跌落到地上,还没等爬起身,牛昊飞来一脚已经踹到,踹得老人身体向后翻滚出去。 没有了双拐,老人站不起身。只能换做两只手当成拐杖,拼命挪动着想要躲开牛昊。 只是两只手挪动得再快,也赶不上牛昊迈开的大步。被追上来又是一脚,踹得老人身体翻滚着扑出去。 牛昊追着老人,嘴里说道: “你要是个吃人的妖精,就露出些本事给我看看吗。” 没腿的老人在这里拦阻路人,见识过各色人等。却也从没见过牛昊这样,缠着他非要看看他吃人妖怪的本来面目。 眼看着牛昊迈着大步追上来,老人挪动着两只手,撑着身体向一旁躲着。 牛昊飞脚踹来。 老人吃不住了,冲着牛昊高喊了一声: “等等!” 怎么了? 牛昊停下脚步,看着老人。 打架打到一半,还有场中休息? 老人说道: “你这样年轻力壮,这么一个大个子,欺负我一个没有腿的老人。不觉得寒碜吗!” 老人说得义正词严,说得牛昊一下子愣住了。 照理说,我欺负一个没腿的老人,踢得他满地乱爬,这样的行为就只有地痞流氓才能干得出来。 我牛昊当然不是受人戳指的地痞流氓。 你个老家伙,也不是一个没了双腿的残废。 你是吃人的妖怪不是吗,要把我的两个师兄挨个放血,煮熟了来吃的! 老人喊停了牛昊,不过是要给自己留出工夫喘口气。 喊停了牛昊,老人坐在地上,伸开了双臂。 被扔在远处的拐杖,像是感觉到老人的召唤,轻轻抖动着,飞回到老人的手里。 几丈远的距离隔空取物,这还算点本事。 眼看着老人拄着双拐站起身,牛昊问道: “现在,我们可以重新打过了吗?” 老人哪有心思继续跟牛昊纠缠,说道: “你们家少爷现在就睡在我的房里。我把他们两个人都还你给,让你们继续赶路。” 牛昊看着老人,呵呵笑起来说道: “不好。” 老人急了,冲着牛昊喊道: “那你要怎样?” 牛昊走向老人,说道: “我就要看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 老人脸上露出沮丧,说道: “我哪里是什么吃人的妖怪,那不过是我用来吓唬人的说辞。” 看着牛昊,老人又说道: “我承认,我贪图那些借宿路人的钱财,又害怕他们来报复我,所以才变出吃人妖怪的瞎话,吓唬他们。” 这么说,你不过就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跟吃人的妖怪沾不上半点关系。 牛昊不觉得有些失望。 老人一边伸手在怀里掏着,一边继续说道: “我这里还有些银两,送给你们路上做盘缠。就算是我给你们赔罪了。只求你放过我一马,别再来纠缠了,好不好?” 面前的老人不是吃人的妖怪。 牛昊一下子就没了兴致,转过头看了看远处,坐在大青马背上的小姑娘,又问道: “那个小姑娘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你的女儿。她也是被你抢回来的吧。” 牛昊问道,老人却没吭声。 牛昊转回头看着,看到老人从怀里抽出来的手中攥着一把东西。 307章 妖怪不是妖怪 老人从怀里抽出来的手里攥的是不是银子,牛昊来不及看清楚。 老人看向牛昊的眼神,却绝不是想要送出银子,息事宁人的样子。 牛昊抽身后撤,老人已经向着牛昊扬起手。 抓在手里的东西迎面撒过来,牛昊屏住气息,伸手挡在眼前。 扬起的东西落在牛昊头上身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老人抡动的拐杖嗵地一声打在牛昊身前,打得牛昊身子一晃,脚步向后踉跄着。 老人一击得手,紧跟着另一根拐杖轮过来,嗵地砸在牛昊身上。 牛昊被打中的身体一阵闷痛,牛昊却根本不敢喊出声。左手掌织结出闪亮的道法符文。 牛昊的掌心织结出闪亮的符文,老人看到,杵动着支撑身体的左侧拐杖,身体腾空而起,带动两根拐杖上下齐出,砸向牛昊。 牛昊一只手挡在眼前,嘴里憋着一口气,听到拐杖抡动发出的呼呼响声,看不见也躲不开。 拐杖接连打在牛昊身上,打得牛昊踉跄的脚步挪动不开,仰面倒下去。掌心里的闪亮符文落地,炎上火焰瞬间裹住牛昊的身体,点燃老人扬出的粉末化作迸射的火星,飞射出去。 老人扔开拐杖,飞身扑到牛昊身上。左手抓住牛昊的脖子,右手摸向腰间。 牛昊不敢呼吸,不敢睁眼。因为牛昊不知道老人挥手扬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女人修补妆容的胭脂水粉。 所以牛昊祭出炎上火焰,烧去落在身上的粉末。 炎上火焰消退,牛昊睁开眼,看到老人右手中紧握着的尖刀迎面刺来。 牛昊不由得一股火冒出来。 你说你是个妖怪,我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所以才跟你一直在这里纠缠。 既然你不是妖怪,只是个手段阴毒的恶棍,那我也就不用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牛昊左手架住老人刺下的尖刀,挥起右拳打过去。 老人怎么禁得住牛昊的一拳,身子一歪互嗵一声倒下去。 牛昊翻身跳起来,压住老人砰砰就是两拳。 老人发出一声闷哼,被打烂的嘴角流出鲜血。 牛昊再度挥拳,老人举起手求饶道: “别……别再打了。我这把老骨头,经受不住啊。” 牛昊吼了句: “那你还在这里害人?” 老人说道: “我不曾害人呐。我一直,只求财不害人性命。吃人的妖怪,把事主放了血煮熟了吃,真的编出来吓唬人的,是让那些被我劫了财的人,不敢再回来找我报复。” 牛昊从地上捡起那把尖刀说道: “你刚刚可是想要了我的命!” 老人跟着说了句: “可是我明明没有伤害到你,倒是被你打了好几拳,脸上都流出血了。” 牛昊盯着老人看着。 老人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虽然手持尖刀,却根本没能伤到牛昊。 牛昊站起身,眼看着老人挣扎着,找回两只拐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牛昊问道: “我那两个师兄呢?” 老人指着房子说着: “都睡在里面,一根寒毛都没有被动过。” 牛昊又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坐在大青马背上的小姑娘,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小姑娘是从哪来的?” 老人看着马背上的小姑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是被我掳来的。我腿脚不灵便,总需要有人照顾我的起居。” 牛昊向着马背上的小姑娘招着手,小姑娘犹豫着,从大青马的背上滑下来,走回到牛昊的身边。 牛昊问小姑娘: “你还记得,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小姑娘飞快地瞥了老人一眼,低着头,半晌点了一下。 牛昊转过头冲着老人说道: “你不反对,我把这个小姑娘送回自己的家里去吧。” 老人看着牛昊,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牛昊拉着小姑娘回到房子里,正观躺在土炕上,正言歪倒在地上,呼呼地睡得正香。 牛昊转过头看着老人,老人拄着拐,挨个掐住两个人的鼻下人中一阵轻揉,把两个人唤醒过来。 正观和正言,是喝了老人端上的药茶,被麻倒了。 可是两个人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中招。 正言冲着牛昊问道: “正行师弟,你们在聊什么?” 正观大师兄看到老人鲜血淋漓的嘴角,被吓了一跳,问道: “老伯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板着脸没听见一样。 牛昊说道: “眼看着该亮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接着冲小姑娘说道: “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我们送你回家。” 小姑娘点着头,瞥了老人一眼,转身出去了。 正言不解,问道: “送她回哪个家?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牛昊冲着老人说道: “我们要赶路,就不送你去衙门见官了。我们走后,希望你好自为之。我们做的每件事,都有天上的神灵在看着。善报恶报,总有一天会落在我们头上,谁也逃不掉。” 老人瞥着牛昊,一双眼睛带着愤恨,又露出技不如人的无可奈何。低下头去。 牛昊这番话说给老人,正观和正言却听得莫名其妙。 正言正要开口发问,正观伸手拉住了正言。 半晌,老人向着牛昊问道: “还没请教,仙长怎么称呼?” 牛昊答道: “空明上庭,明月仙师座前弟子,正行。” 小姑娘把自己的东西包成一个包袱拎在手里,走回来拉住了牛昊的胳膊。 老人看着牛昊,点了点头说道: “空明上庭的仙长,受教了。” 牛昊把小姑娘抱上篷车,拉着大青马往外走。 正观和正言跟在旁边向牛昊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身后,突然传来小姑娘在篷车里发出一声惊呼。 三个人回过头,看到道路尽头那栋茅草房,燃起了冲天大火。 怎么回事? 三个人愣在那里,小姑娘看了看牛昊,说道: “他差一点被识破,所以不会再在这里呆下去。” 差一点被识破?这又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转过头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被牛昊三个人齐齐地看着,有些发毛,半晌嗫嚅着说道: “是我说错话了吗?” 308章 北方的路 牛昊只想知道,小姑娘说的那句“差一点被识破”是什么意思。 正常人是不用害怕被识破的。 “他是……妖怪。” 小姑娘说道。 “吃人的妖怪。” 牛昊看着小姑娘。 正观和正言也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燃起冲天火光的茅草房,半晌又说道: “我见过他吃人,吓死人了。他告诉我如果我敢逃跑,就把我也吃了。” 小姑娘说着看着牛昊。 刚刚房子里那个没有双腿的老人,是吃人的妖怪? 正观和正言也看着牛昊。 看我有什么用? 牛昊转过头看着道路尽头的冲天火光。 是自己看走眼了? 那个老人确实有点本事。拄着两只拐杖,撑起身体悠来荡去,投入战斗。身形灵巧动作迅猛,抡动的拐杖打在身上,疼得要命。 还有那手隔空取物的本事,要是没有些修行,还真的做不来。 但是牛昊真的没想到,那个老家伙真的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牛昊把他按倒在地上那么往死里打,也没见他使出妖怪的本事来反抗。 加上他一直声称,他只劫财不害命,牛昊还真的就相信他了。 现在,那个老家伙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老窝,跑了。 牛昊再想去抓到他,已经没可能了。 牛昊转过身,拉起大青马的缰绳往前走。 一出门就遇见一个妖怪,本应该让自己一试身手的。 偏偏,贪喝人家一碗茶水,叫人家给闷倒了。 想到这里,正言不由得一阵恼怒,用力跺了跺脚。 大师兄正观也情不自禁说道: “真是想不到,空明山外的世界如此凶险。这一次要不是有正行师弟在身边,我跟正言恐怕已经变成人家案板上的一块肉了。” 正言问道: “师弟,你知道茶水有问题,为什么不提醒我和大师兄?” 牛昊冲着正言说道: “我不知道他的茶水有问题。” 正言不解,说道: “茶水端上来,你没喝要去外面看马,不是借口离开吗?” 牛昊点着头。 “我对他没有半点了解,当然不敢轻易喝他的水,吃他的东西。” 正言还想发问,大师兄拦住正言说道: “这就像师父说的。正行师弟虽然入门时间最晚,却是我们所有人中经历最多,见识最广的一个人。江湖险恶,很多事我们都要向正行师弟请教呢。” 正言点着头。 小姑娘叫小双,家住望山镇。 望山镇能望见山。望见的那座山,当然就是空明山。巍峨耸立,连天接地。 还没进镇子,小双就迫不及待地跳出篷车,撒腿往家里跑。 牛昊拉着大青马的马缰跟在后面,不一会就听见小姑娘发出的嚎啕大哭声。哭声里,还掺杂大人的哭声。 小双离家,三年多的时间里杳无音讯,家里人都以为小双死了。从没想到,小双还能一路找回来。 怎么会不又惊又喜。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问小双,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小双是被什么人拐走了,现在又是怎么逃回来了的。 小双不会说出自己是被一个吃人的妖怪拐走的。 庄户人笃信鬼神,跟他们说起这种事,他们会从此活在恐惧里面,害怕小双逃跑,会引来吃人的妖怪报复。 小双只说,自己是被空明山上的三个道长救了,才得以归家。 小双的爹娘,对三位道长千恩万谢,准备素斋款待三位恩人。 吃饭的时候,牛昊问小双的爹,知不知道望山镇往北,都会经过哪些州府县镇。 望山镇往北,是定城。望山镇,就归定城管辖。 出定城,继续往北还会经过哪些地方,小双爹就说不清了。 不过小双爹找来了镇上的刘大眼。 刘大眼早年跟着定城的车行,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 听说空明山的道长打听往北走的道路,刘大眼说道: “北出望山镇是定城。定城往北,有一座大镇叫北头,那是北方最大的一个市镇,南北贩运商贾云集。离开北头镇用不了多久,就能遇到一条大河,叫冷水河。冷水河的河水,就是从北岸的止阳山上来的。止阳山下,冷水河边,还有一些散落的村庄,多以上山打猎,下河捕鱼为生。止阳山山山相连,每一座山峰都高耸入云。就连山上那些猎户,都少有人能翻越。止阳山的后面,就是极北之地。听止阳山上的猎户讲,极北之地的深处,有一片终年封冻的大泽,叫北溟。那个地方遥远而且苦寒,很少有人愿意涉足。” 刘大眼说完,又问道: “三位道长打听北方的道路,具体是要去什么地方?” 大师兄正观笑笑说道: “并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是游历,广结善缘。” 刘大眼点着头,半晌又说道: “止阳山外的极北之地遥远苦寒,却也并不是杳无人烟。据说,北溟大泽之中住着一个人,有上天入地的神通。” 大山大泽之中,多有一方神灵守护,这原本没什么奇怪的。 牛昊随口问道: “是北溟大泽的神君?” 刘大眼摇着头。 “北方的神君,住在止阳山上。止阳山上有一座帝女祠,附近山民但凡有婚生祝庆的事情,都会去帝女祠中焚香祷告。” 刘大眼说着看了看牛昊三个人。 “我听止阳山下那些山民讲,住在北溟大泽里的,其实是一位得道的高人。” 牛昊三个人互相看着。 空明山,无论文治武功,都称得上宇内第一。 可是这并不等于空明山之外,就不会再有世外高人。 一个能上天,能入地的世外高人住在北溟大泽中。而牛昊三人,恰恰就是要去往北溟大泽寻找寒铁。 牛昊只能希望,闯到人家的地盘,不会引起冲突,能让牛昊顺利找到寒铁,回空明山复命。 中间要经过止阳山,却让牛昊既意外又兴奋。 小七在青阳城,被周三屠打伤,回到止阳山灵根所聚之地修养。 而牛昊,正好可以借着经过止阳山的机会找到小七。 想起小七,牛昊禁不住心旌摇荡,不知不觉地愣在那里。 309章 进山的路 北方的土地广袤,一眼看不到头。 大概是因为越往北走,人越少。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着,少有被开垦成农田。 土地荒芜,并不是寸草不生,风卷黄沙漫天飞舞。 相反,茂密的植被绿森森的,格外生机盎然。 绿色深处,有鸟儿在唱出婉转的歌声,有大群的野猪穿行,还有林鹿竖起脑袋警惕地四下张望。 林鹿警惕地张望,不仅仅是因为道路上走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载着三个人。还因为树林间藏着更凶猛的动物。 野狼,花豹,猛虎。 牛昊是庄户人,从小在乡间长大,却也是来到这片北方大地之后,才第一次听到狼嚎,第一次见识了暗夜之下那一双双闪动的,绿幽幽的眼睛。 好在,牛昊现在有空明功法傍身,不用再害怕这些了。 “你们猜,其他几位师兄弟,现在在干什么呢?” 正言闲聊天一样地问道。 现在已经过了午后,按照正常的安排,正思正闻他们应该在操演杀阵。 只是五人杀阵杀了正观和正言,就算继续操练,威力也难免大打折扣。 正观说道: “我想,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是有其它的功课交给师弟们磨练吧。” 牛昊坐在篷车前面,看着脚下的道路随着山坡上下起伏,一直延伸到天边。 离开定城,已经好几天了。 在望山镇,刘大眼曾说定城以北还有一座大镇,是北头镇。 北头镇外有一条冷水河,冷水河的对岸就是止阳山了。 牛昊很想快点跨过冷水河,快点到达止阳山。 在青阳城时,生婆曾告诫牛昊,止阳山山高林密,想要找到小七绝不容易。 止阳山高耸入云,如同一座屏障一样挡住了极北之地的凛冽寒风。 这样一座大山,想要找到小七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牛昊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哪怕站在大山中间,扯着脖子喊上两句也行。 万一,碰巧就被小七听见了呢。 正言说道: “北溟大泽里有一个神通广大的高人,万一阻拦我们寻找寒铁,该怎么办?” 大师兄正观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找到寒铁交给师父。谁也不能阻拦。” 说着,正观问牛昊: “正行师弟,我说的对不对?” 牛昊回过头,冲着正观答应了一声“对”。 正言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那个,就是止阳山吗?” 北方的天际线下,出现了一排大山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一座一座山峰的具体样子,连在一起的山尖,露出耀眼的皑皑雪色。 既然能看见天尽头的止阳山,那么北头镇就应该离得不远了。 大青马拉着篷车,爬上缓坡,就看见远处的北头镇。镇子外面立起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挑着一盏大红灯笼。即使在大白天,大红的颜色也分外醒目。 整个北头镇,被木头围栏围起来。胳膊粗的木桩一人多高,顶头被削尖,如同一根锋利的枪矛,用来防备野兽趁着夜色窜入镇子。 入口的地方,还有两个年轻健壮的镇民,一人手里拄着一根长矛,腰间挂着猎刀。 那不是官兵。 从穿戴上看,那更像是北头镇自己组织的民兵。既防备野兽,也防备流匪强盗打北头镇的主意。 大师兄正观看着天色,跟牛昊和正言商量道: “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镇上吧,明天一早再赶往止阳山。” 牛昊虽然巴不得背上生出两只翅膀,直接飞到止阳山。也只能点头同意。 北头镇很大,临街的店铺经营着止阳山山货的生意。从新鲜的山果到晒干的蘑菇,从野猪林鹿的肉脯到貂狐灰熊的皮毛。 牛昊把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面,店掌柜殷勤地拉住缰绳,招呼三个人进店。 “三位这是来做生意的?” 店掌柜问道。 牛昊打量着客栈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说道: “掌柜可知道,止阳山上有道路翻越大山,去到极北之地吗?” “极北之地?” 店掌柜明显被吓了一跳,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半晌说道: “路是有,不过都是陡峭难行的山中小路,还要不停地翻越山肩的垭口。相当危险。” 店掌柜说着,又冲着牛昊说道: “止阳山外的极北之地是茫茫雪原,寸草不生。那种地方别说是人了,就连动物都很少能见到。三位去到那么荒凉的地方,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就没必要跟你说了。 牛昊看了看店掌柜,又问道: “翻山的小路好找吗?” 店掌柜看着牛昊,又挨个看着正观正言,说道: “出了北头镇,渡过冷水河,沿着大路一直走到止阳山下,路就算到头了。沿着山坳继续往山里走,很快就能到帝女祠。帝女祠的后面有一条小路,走上去用不了多久就上了山腰,尽头就是山肩的垭口。只不过,跟我说起这条山路的外乡客,也是五六年前走过了一次。过了这些年,这条路还能不能找到,我可不敢保证。” 正言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个外乡客为什么要翻越止阳山?” 店掌柜回忆着说道: “据说是为了去找一块铁。” 正言脱口说道: “北溟寒铁?” 听到北溟寒铁四个字,店掌柜瞬间抬起头来。 牛昊也转过头看着正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正言看到牛昊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北溟寒铁的名字,在嘴里又念叨了一遍,说道: “没错啊,就是北溟寒铁。” 牛昊冲着正观和正言说道: “我们各自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正观看出牛昊的心思,不想跟店掌柜这样的外人,过多透露他们的目的,于是站起身。 正言却像是还没聊够,冲着店掌柜问道: “你说五六年前,有个外乡客翻越止阳山去找北溟寒铁,那他找到了没有?” 正观冲着正言说道: “正言,我们回去休息吧。” 看到大师兄和牛昊都已经起身往回走,正言站起身跟在后面,带着不解问道: “我们为啥不问问清楚?” “你说得太多了。” 牛昊说着转回头,看到店掌柜正盯着三个人的背影看着。 310章 帝女祠 冷水河就在北头镇的外面。河水来自止阳山顶的融雪,清澈而且冷冽。 冷水河的河面宽阔,却很浅,最深处也只没过大腿根。河底都是细碎的卵石。 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出了北头镇,就能看见巍巍大山横亘在北方。 趟过冷水河,足足走了一上午,却还是没有走到山脚下。 道院的弟子有脚力,不惧行路。却还是让三个人走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一层汗。 牛昊从身上解下水袋大口喝着水,回过头看着大师兄和正言。 大青马和马车被牛昊留在客栈了。 客栈老板说,到了止阳山就没有宽阔的大路可以走。所以牵着马车也没有用。 正观看着一直都近在眼前的止阳山,禁不住摇了下头说道: “看来今天晚上要在山脚下过夜了。” 生婆曾说过,止阳山山高林密。 来到止阳山下,牛昊才发现,生婆说得一点都不错。 止阳山山势雄浑,合抱粗的高大松柏比比皆是。山风吹过松林,发出波涛一样的声音。 牛昊仰头看着高高的止阳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正言问牛昊: “在看什么?” 牛昊还没出声,正观已经开口说道: “止阳山雄浑巍峨,又有一方神君镇守。身为道门弟子,被其威严所震慑,为其华仪所折服,并不奇怪。等我们到了帝女祠,一定要焚香祝告,以示尊敬。” 牛昊看了看正观,迈步向前走去。 来到山脚下,顺着山坳往里走,用不了多久就看到了一座祠院。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面是一座飞檐斗拱的祠堂。 祠堂中,立着岩石雕凿的帝女神像。神像通体洁白,神情庄重,衣饰裙带栩栩如生。 “去各自采些松枝来,为帝女神像扫灰除尘。” 正观向着正言和牛昊说道,从包袱里拿出镇上买的香烛祭物,摆到了案台上。等着两个师弟忙完了,三个人叩拜在帝女神像前面,焚香祝告。 牛昊听着大师兄唱诵祝词,抬眼看着帝女神像,在心里想着: 止阳帝女若真有知,就替我跟小七传个话,说我牛昊从空明山上下来了,来找她,想见她。 石雕的帝女站在神台上遥望着远方,并没理会牛昊的请求。 焚香祝告了止阳帝女,大师兄把祠堂前的小院打扫干净,捡来枯枝燃起篝火,准备在这里过夜。 牛昊走出帝女祠。 山高林密的止阳山,太阳刚刚落下山头,周围就显露出昏黑。 小七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小七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是因为小七从小就像个弃儿一样四处流浪,才叫小七。 牛昊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可是牛昊至少还有村里人的百家饭可以吃,还有一头老黄牛相依为伴。 而小七,才是颠沛流离的童年,没人疼没人爱。 牛昊喜欢小七。 因为小七在牛昊最无助的时候,陪在牛昊身边,在青江边上养好伤口。因为小七无拘无束,与牛昊坦荡相望。更因为小七向牛昊许诺,你若不弃我就不离。 牛昊怎么会嫌弃小七。 牛昊还惦记着小七曾答应他,要给他生一窝孩子。 牛昊忍不住,冲着空荡荡的大山高喊了一声: “小七!”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小七能不能听到,不得而知。 帝女祠里的正观和正言急急忙忙地跑出来,问道: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牛昊摇着头,打量着周围的山林,转身回到院中。 正言一脸茫然地看着正观。正观也不知道牛昊为什么就吼了那么一嗓子,摇着头,招呼着正言回到院中。 回到院中,正言还想跟牛昊说说话。牛昊已经和衣躺下了。 牛昊不是困,牛昊是没情绪。 来的路上,牛昊一心盼望着早点来到止阳山,想着凭着自己现在的本事,去山上找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可是刚刚看着沉入暮色的止阳山,牛昊突然间就绝望了。 纵使牛昊现在能让元神离体,让自己的元神一化二二化三。可是一旦钻进这绵延大山里,也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转眼间就归于无形了。 正观招呼正言,也早点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翻越止阳山。 松树的枯枝燃起的篝火,散发出松柏特有的一股芳香。 坚硬的木结在火焰的炙烤下,会发出噼啪的炸响,崩出火星飞舞着飞上夜空。 牛昊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应该给篝火中再添两块柴。接着就感觉到有人在那么做了。 肯定是大师兄。 这一路上,都是大师兄正观在照顾他和正言。 牛昊想要说声“大师兄辛苦了。”接着又发现,正观和正言并排躺在牛昊的面前,呼呼地睡着正香。 牛昊原本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 大师兄和正言全都躺在自己面前,那又是谁在为篝火添柴? 牛昊没听错,是有人把柴棍从一捧枯枝中拉出来,拉动枯枝发出悉索的声音。 拿在手里的柴棍太长了,又被咔咔地折断,添入篝火。搅动着火苗卷起地上烧剩的余灰,呼地飞上半空。 牛昊深吸一口气,猛然翻身坐起。 除了熟睡的正观和正言,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人。 牛昊不可能弄错。 火堆里有新添的柴棍在燃烧。 帝女神像前面的供桌上,从北头镇上带来的新鲜贡果,也明显被吃了不少。 会是谁。难道真的是镇守止阳山的帝女,听到三个人的祝告,现出了真身? 牛昊不相信。 身为一方神君,止阳帝女每天要面对多少事情,又要聆听多少人的祈祷祝告。不会偏偏为了牛昊三个人现出真身。 那会是谁? 肯定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山民。 牛昊感觉到院子里有人就已经起身了。 刚刚还在为篝火添柴的那个人,转瞬间就消失了。这样的速度,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牛昊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眉目,重新躺下来。 神台上,止阳帝女神像后面,探出半张脸。瞄着躺倒在院子里的牛昊,嘴角上翘无声地笑起来。 311章 高高的止阳山 止阳山山高林密,山中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小路。 那些小路,是附近的山民拾柴打猎,采集山珍时踩出来的。还有山上的野兽往来行走,留出的兽道。 踩着小路走在山中,两旁都是合抱粗的大树,撑起巨大的树冠遮住阳光,让整片山林显得幽暗。 小路幽暗、宁静,仿佛能把小路上的人引领着,带入隐秘的秘境。 走在小路上,牛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有偶尔踩断了枯树枝,发出嘎巴的一声响,显得格外清脆。 终于,正言像是耐不住了一样停下脚步,冲着牛昊和正观说道: “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们被跟踪了? 大师兄正观的脸上没露出半点惊讶。 牛昊也没有。 早上离开帝女祠,一走进山林,牛昊就感觉到附近有人在监视跟踪他们,而且还不是一个。 这没什么奇怪的。 牛昊三个人,既不是本地的猎户,也不是外来的货商。闯进止阳山肯定会引起好奇。 至于跟踪他们的人是谁。 止阳山有帝女。作为一方神君,帝女有山鬼林妖可以差遣。 所以那些神出鬼没的身影,应该都是止阳山的山鬼。 被止阳山的山鬼监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止阳山不是白商岭,空明弟子从来没在止阳山上做过什么,所以不用担心被止阳山的山鬼报复。 沿着山间的小路向上攀爬,茂密的针叶林变得稀疏了,空气也变得冷冽起来。 很快,山坡上就看到了积雪。 垭口是翻越大山的近途。如果不翻越垭口,就只能绕过整座大山。 可是,止阳山并不是牛昊老家那座小山包,小半天的时间就能从山的这一头跑到山的那一头。 止阳山这样的大山,站在山下面往左看,看不到头,往右看,同样看不到头,根本无从绕行。 登上垭口,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座座大山彼此相连,一直延伸到天边。 这得走到哪一天才能走出去? 牛昊禁不住长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正观。 看谁也没有用。 千里之行始足下,总要一步步地走。 正观拍了拍牛昊,迈步向前走去。 止阳山的道路遥远漫长,越往北走温度越低。呼啸的北风,吹起地上的落雪扑到脸上打在身上,冷飕飕的。 三个人谁都没去过极北之地,根本不知道隔着一座大山,竟然就是盛夏与隆冬的差别。根本没有准备御寒的冬衣。 虽然调用功法能够抵挡住寒冷,却是要耗费体力和精力。 该怎么办? 三个人抱着肩膀,迎着扑面的风雪往前走。远处,又传来了阵阵狼嚎。 正观停住脚步。 风越来越急,卷起的雪花吹到脸上,顺着领口钻进脖子里,显得格外寒凉。 正观转回身看着身后。 漫天的风雪遮住视线,看不见尾随的狼群。可是凭着声音推断,距离不会太远。 “今天不走了。” 正观说道: “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生篝火。狼怕火,看到火光就不敢袭击我们了。” 牛昊和正言点头答应着,寻到一块避风的大石头,架起柴架点起篝火。 野兽都怕火,看到熊熊燃烧的篝火不敢过分靠前,却也不舍得放弃近在眼前的食物,躲在风雪之后不停地嚎叫着。 牛昊不怕野狼。 更难对付的对手,牛昊都没怕过,何况野狼。 正观和正言也不怕野狼。 只是正观和正言身为道门弟子,要恪守戒律不能乱开杀戒。 也就是说,除非野狼真的会要了正观正言的性命,两个人不能动杀心下手杀了野狼。 要怎样判定野狼是铁了心地想要两个人的性命? 被野狼一口咬住喉咙! 既然不能先下手为强,正观就只能想办法防患未然了。 三个人背靠着大石头,面向着火堆。 正观说道: “两位师弟先睡吧,晚上我来守夜。” 牛昊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飞雪遮蔽的天空,天色显得格外阴沉。 牛昊说道: “大师兄,后半夜叫醒我,接替你守夜。” 正言说道: “还是叫醒我吧。” 正观说道: “你们两个别争了,等我熬不住了,自然会叫醒你们。” 正观没叫醒任何人。 牛昊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呼号了一宿的寒风,卷起的飞雪把三个人全埋了起来,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 篝火,也早已经烧光了木柴熄灭了。 牛昊叫醒大师兄正观和正言,正观发现自己睡着了,连连向两个人道歉。 牛昊从雪窝里站起身,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滩血。 殷红的血,在白得耀眼的积雪中显得格外醒目。 牛昊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大步走过去。 是一匹狼。 被积雪掩埋的,远不止一匹狼。前前后后一共八只。 狼是被人宰杀的,一夜的风雪把尸体冻得硬邦邦的。 其中的一个,被剥了狼皮。狼皮和剥皮的短刀全都留在那里,还有那具血淋淋的酮体。 正观看到,不由得说了句: “是什么人这么残忍。” 牛昊蹲在地上看着剥好的狼皮,还有那把短刀,像是明白了什么。 山中的猛兽,老虎黑熊都有功用,唯独野狼捕获之后,除了获取皮毛,再无它用。 有人趁着夜色猎杀了狼群,剥了狼皮不但不拿走,还把剥皮的短刀留在现场,这明显就是留给牛昊他们的。 留下来干吗用。 当然是御寒呐。 狼皮裹在身上,不就是一件皮大衣! 牛昊喊着正言: “再去捡些柴火,帮我生堆篝火。” 接着抄起地上的短刀,拉过一匹狼的尸体,剥离狼皮。 正观看出牛昊的意图。 狼不是他们杀的,牛昊做的也只不过是物尽其用。 而且,他们进入极北之地也需要这样的东西抵御寒冷。 正观蹲到牛昊身边,帮着牛昊剥离狼皮。嘴里问道: “会是什么人杀了这些狼?” 牛昊摇着头。 一夜的风雪,早已经盖住了地上的脚印,看不出是怎样的人,就在牛昊他们身边宰杀了一群野狼,而牛昊他们竟然浑然不觉。 肯定不会是个寻常角色。 牛昊把剥下来的狼皮铺到雪地上。 会不会……是小七? 312章 目的地 小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从来不会杀人。 杀人的勾当,从来都是交给六度九度的。 只是六度九度为了登上空明山,又受到阿福和福嫂的约束,轻易不敢杀人。 小七连杀人都做不来,当然也就没那么大本事制服一群野狼了。 牛昊把剥下的狼皮,在雪地上擦干净,一点点剃掉粘连的血肉。 动物身上剥下的毛皮,要用硝石鞣制,让其变得柔软。 牛昊没那些材料,所以也只能因陋就简,尽量把狼皮处理干净,能裹在身上御寒。 正观把剥了皮的狼身子,挖了一个大坑埋起来。 万物有灵。 狼虽然是野兽,却也是自然造化。 所以正观同样为那些死狼烧了一把黄麻纸,为其超度。 有狼皮做衣,至少凛冽寒风不再那么彻骨。 三个人昼行夜息,走出了走不到头的止阳山。 止阳山外的极北之地,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积雪表面平整,似乎是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踏足过。 牛昊抬脚踏上去,随着一阵咯吱吱的响声,牛昊半截身子已经陷入深深地积雪里。 牛昊的身子一下子就矮了半截,正言带着一声惊呼伸手拉住牛昊。 牛昊扒开积雪,把自己从雪窝子里扒出来。 大师兄正观的脸上露出了愁容。 这样的积雪,根本没办法前行,除非在中间扒出一条路来。 正言说道: “我第一个走。我会用炎上火焰融化积雪,开出一条道路来。” 太不现实了。 正观摇着头。 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耗尽体力精力。 牛昊四下打量着,采来一些粗硬的树枝,招呼正观正言,一起把树枝扎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托架,又解下身上的狼皮绑在托架下面,放到雪地上用力一推,托架像一艘船一样,滑出去很远。 正言看着忍不住兴奋,冲着牛昊说道: “师弟,你厉害呀,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 正观也说道: “看起来,我们天天在上庭读书,都读了些死书。真正遇到事情,远不及正行师弟的头脑灵活,能找到解决之道。” 三个人坐上木架,牛昊撑起一根长长的木棍,撑船一样推动木架向前滑去。 这样做,其实并不省力。但是三个人轮换,以一人之力带动三个人一起前行,行进的速度当然远比徒步要快出很多。 北溟,大泽,大得如同一片海。 海一样的北溟大泽,同样经受不住凛冽的寒风,被封冻了。 牛昊用长木棍杵着冰面,坚硬的冰面杵不出半点声音。 牛昊问正观: “大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去?” 正观说道: “行前,我问师父,要去哪里寻找寒铁。师父说,我们看到那个地方,自然就会认定寒铁就在脚下。” 这话什么意思?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言。 正言也不理解,不过还是说道: “那我们就继续往北溟深处走吧。” 坚冰做底,载着船一样的木架,滑动起来容易了很多。 在冰冻的北溟大泽上行进了两天,终于在白茫茫的冰面上,看到了一座黑沉沉的小岛。 牛昊接替正言,奋力地撑起木架,向着小岛滑过去。 小岛的面积并不大,黑色的岩石高出冰面,上面还留着上一季生长的芦苇。寒风吹过枯黄的芦苇,发出刷刷的响声。 芦苇丛的中央,有一座木亭。四角木亭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字。 正观看着匾额,念道: “听唳。” 看了看牛昊,正观解释道: “就是听鹤的叫声。鹤鸣高亢,称之为唳。” 正言打量着四周说道: “这样说起来,这里有鹤群落足,常常高声鸣叫。” 有没有鹤,牛昊不在乎。 牛昊很想知道,这座木亭是谁建的。 极北之地,少有人烟。 在这么荒凉的地方,盖这样一座亭子,干吗用。难道就是为了给落足的鹤群歇脚用的? 正观看着正言,问道: “师弟你觉得,会是这里吗?” 正言再一次打量着周围,说道: “我们一路走来,也就这里截然不同。要是藏有寒铁,我觉得只能是这里。” 正观点着头说道: “那我就四处找找看吧。” 牛昊忍不住,开口问道: “北溟寒铁,到底长什么样?” 牛昊甚至不知道北溟寒铁是一块块石头的矿石,还是已经炼好的铁锭,怎么找? 牛昊问,正观看着牛昊,显得语塞。 正言说道: “师弟,其实没人见过北溟寒铁是什么样。” 啊?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言,正言接着说道: “藏经院里有一本书,叫《十方异志》,上面记载了天地八荒的各种异物。北溟寒铁就是其中之一。” 牛昊看着正言,又看了看正观,问道: “那万一,上面记错了怎么办?” 正观说道: “师父明月当年按图索骥,在神木崖收服了长秀仙尊,在七尺壑降服了恶魔匕吞。所以《十方异志》上面的记载,每一个都是确有其事。包括北溟大泽中间的寒铁。” 那……牛昊看着正观。 那就四处找找吧。 正言解下围在身上的狼皮说道: “我们就是在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替师父找到寒铁!” 只要能找到寒铁,掘地七尺也无所谓。 牛昊三个人把小岛分成三块,每人一块仔细翻找。 岛上的岩石都是黑色,质地坚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两块石头用力击打,发出铿铿的响声,破碎的断口犹如刀刃般锋利。 寒铁? 牛昊觉得,就是石头。 有很多种石头,都能做成石斧石矛。但它们绝不是铁。 小岛的另一边,正观和正言也都低着头,拿着手里的木棍不停地东戳戳西捅捅,不放过任何可疑。 牛昊转过头看着岛中央的木亭。 经年的木亭,寒风吹,飞雪扫,已经显露出破败的样子。 北溟大泽中有一位异人,有上天入地的神通。 所以他盖了这座木亭,用来看鹤听鹤? 或者,还有其它的功用。 牛昊迈步走回木亭,上下左右地检查着。 313章 大有文章 木亭,四根柱,撑起四角的屋顶。 屋顶没有泥瓦,是用茅草苫成。茅草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一座亭子。 在望山镇,听刘大眼说起,北溟大泽中有一位世外高人,有上天入地的神通。 牛昊还以为其实不过是乡野传说。 这样的传说,牛昊老家有很多。 村里那些老人家,每天坐在向阳的墙根下,百无聊赖就会编瞎话。吓唬小孩子的,逗弄年轻后生的。传到最后,连他们自己全都信以为真了。 可是来到岛上,看到这座木亭,牛昊觉得那个能上天入地的世外高人,也许真的存在。 问题是,世外高人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能骑着鹤到处溜达吗?非要在北溟大泽中盖一座木亭,看鹤听鹤? 牛昊踩着脚下的木板。 常年的风吹雪蚀,铺成地面的木板早已经松动,边角朽烂。 牛昊扳起一块木板用力拉动着。 木板带着咔地一声响,折成两段。 听到声音,正观和正言全都跑过来。牛昊已经拉住第二块木板用力扳了下来。 木板铺成的地面下面藏着东西。 看到亭子下面藏着东西,正观和正言也加入进来,掀起木制的地板一块一块地拆下来。 藏在亭子下面的,像是一个圆圆的石磨盘。 北溟大泽,荒无人烟。没有村寨没有住户,哪来的石磨盘。 牛昊跳进亭子下面露出的深坑,伸手摸着扁而圆的石磨盘。 石磨盘当然不是石磨盘,因为它没有中间用来穿轴的立洞。 石磨盘,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石头盖子。 用来盖住…… 牛昊招呼着正言,两个人合力把石头盖子推开,露出盖子下面一口深井。 一阵风从井底扑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牛昊抬起头看了看正观,正观从亭子外面采来一把干枯的芦苇,扎成草把,点着了扔进井里。 草把带着燃烧的火焰落入井底,火光映亮深井,竖直而光滑。 落入井底的草把持续燃烧着,说明井底没有积水。 牛昊估算着深度。 十几丈的距离,并不算浅。 “我下去看看。” 牛昊说道。 正言看了一眼正观,冲牛昊说道: “你事事为先,让我们这两个做师兄的,情何以堪。” 牛昊冲着正言咧嘴笑了笑说道: “论辈分我最小,理应事事当先。” 井底下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旦遇到危险,难免要发生一场战斗。 牛昊并不是说正言的本事不够。实战经验上,还是不如自己。 正观找来几根绳子接在一起,一头绑牢在亭子的木柱上,另一端交给牛昊,拉着绳子一点点滑下深井。 深井的井壁,从上面看竖直。一旦深入其中,就会发觉是带着坡度的。 细微的坡度,让井口更宽,井底略小。 四周的岩石,跟岛上的岩石一样,黑色,质地坚硬。带着明显的刀劈斧凿的痕迹。 牛昊下到井底,拿出正观大师兄捆扎的芦苇火把点燃。 火光映亮光秃秃的井壁,看不出什么来。 却寒冷异常。 牛昊呼出的哈气,映在火光下,似乎已经被冻结了一样,久久不能散去。 井口,传来正言的声音: “下面有什么?” 牛昊抬头看着露出在井口的两个脑袋,伸手拍了拍井壁。 北溟大泽的中央,有一座小岛。石头小岛的中央,有一个亭子。木头亭子的下面,有一口深井。 牛昊就算再不聪明,也看得出来这里面有文章。 这口被隐藏的深井,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芦苇扎成的火把烧到了手,牛昊甩手丢掉火把。落地的火把带着余焰,映出脚下的井底有些不一样。 井底铺着一层碎石,就是井壁上凿下来的硬石。 边角锋利的碎石,中间留有缝隙。带着余焰的火把落在碎石上,火焰跳动摇曳,像是被石缝里的东西扰动。 牛昊重新点燃了一支火把,蹲下身。 铺在井底的碎石很厚,手一放上去,就感觉到刺骨的寒凉。 所以脚底下踩着的,还不是井底。要挖出这些碎石,才能露出真正的井底。 牛昊仰起头,冲着露出在井口的脑袋喊道: “下面有很多碎石,要清理出去!” 正观和正言听到了,探出井口的脑袋倏地缩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再露出在井口时,把一个用狼皮做成的简易口袋扔了下来。 井底的碎石,装进口袋里,绑上绳子拉出深井倒掉。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铺在井底的碎石,越往下挖,寒凉的感觉越明显。到最后,牛昊已经耐不住刺骨的寒冷,一阵阵哆嗦着。 清理出井底碎石,露出井壁也变得格外陡斜起来。 这让牛昊想起了打钎。 铁钎落地,能打出一个深深地窟窿。地洞的尽头,会被铁钎尖利的尖头砸出一个上宽下窄的洞。 牛昊装满狼皮口袋,冲着洞口的正观和正闻吆喝着,看着陡直的井壁。 如果这口深井,不是一锹一镐挖出来的,而是真的就像打钎一样打出来的。那该是怎样一个大力神仙,当空抛下宝器神兵,才能砸出这样的洞。 正言趴在井口冲着牛昊大声喊道: “师弟,我换你上来歇歇吧。” 在这样的井底,累倒不怕,这种彻骨的寒冷让人无法忍受。 牛昊跟着明月道长,学了空明道法。虽然不及正观正言他们循序渐进,可是阿福传给牛昊的天成道法,却是其他上庭弟子无法比肩的。 即便这样,牛昊也抵不住井底的寒冷,浑身颤抖着。 应该快到头了。 挖去碎石露出的井壁,从四周向中间收窄,从能并排站下四个人的空间,变成现在快要连一个人都站不住了。 倒空了碎石的狼皮口袋重新垂下来,牛昊扯着口袋蹲下身,捧起地上的碎石装进去。 没几下,碎石的下面就露出一件东西。白森森的,闪烁出金属一样的光泽。 牛昊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铁,牛昊不敢伸手去摸。因为不用伸手摸牛昊也能感觉到,那东西散发出蚀骨般的冰冷。 314章 北溟寒铁 露出在乱石堆的东西白森森的,看起来像是金属,散发出蚀骨一般的冰冷。 牛昊把手中的火把凑上去,跳动的火苗似乎也像是经受不住冰冷,变得奄奄一息了。 牛昊仰着头,冲着洞口的正观和正言大声喊道: “我找到了!” 如果不是寒铁,还能有什么会带着这样的冰冷,连燃烧的火焰都会被它冻灭。 找到寒铁,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把它拉出去。 牛昊把提拽狼皮口袋的绳子,绑在露出的寒铁上,呼喊着正观正言往上拽。 两个人在井口上面,使出了吃奶的劲,深埋在井底的寒铁却纹丝不动。 正观趴在洞口冲着牛昊喊道: “正行师弟,你先上来吧。忙了一天,也好歇歇了。” 找到了北溟寒铁,正观和正言都很兴奋。 正观点起篝火,看到牛昊抱着肩膀冷得打哆嗦,把自己身上狼皮也披到牛昊身上。又从包袱里翻出粟面窝窝,架在篝火上烤热了,递给牛昊。 正言说道: “这一次寻找北溟寒铁,正行师弟居功至伟。回去后禀明师父,一定会正行师弟大加赞赏!” 牛昊说道: “找到了寒铁,可是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它弄出来。” 正观说道: “今天天色太晚,我们都早点休息。等到明天,我下到井底去看看情况,想想别的办法。” 找到寒铁是一回事,把它挖到手是另外一回事。 寒铁,不管是被大力神仙凌空抛落到地上,还是天生就长在黑色的石头里。想要把它拔出来,并不容易。 冰冻的北溟大泽毫无遮挡,任凭被风吹扫,发出刺耳的呼号。 牛昊三个人蜷缩着挤在一起,把所有的狼皮全都盖在身上。 篝火,早就被狂风吹灭了。好在杳无人烟的冰冻荒原,也少有野兽出没。不需要篝火喝足野兽。 终于熬到天光大亮,三个人互相帮扶着,伸展开僵硬的身体,爬起来。 阳光映照下的冰原,十分耀眼。 有雪花从木亭上面飘落下来,迎着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正言摆动着双臂,原地跳跃着,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暖和起来。 大师兄正观已经走到井口边,两只手抓着绳子慢慢地滑下去。 北溟寒铁像一根铁钎,被牢牢钉在石头中间。想要靠着人力把它拉出来,却是很难。 不过大师兄有大师兄的主意。 大师兄对着寒铁使出了婴藤缠绕。 婴藤脆弱,遇到寒铁,耐受不住蚀骨的冰冷,很快就凋亡了。可是短短的一瞬,还是有藤蔓顺着寒铁,向着黑色岩石中间生长。 植物的生命力看似微不足道,却有着破土碎石,摧枯拉朽的力量。 渐渐地,寒铁与周围的岩石中间,露出了缝隙。 正观累了,就换做正言下到井底。 正言使不出大师兄的曲直功法。 不过正言也有自己的主意,在井底点起篝火。 火焰并不能让寒铁变得温暖,但是火焰会烧热寒铁周围的岩石。 寒热之间,岩石发出阵阵脆响,崩裂开来。 三个人,轮番上阵,使出各自的本事,一直弄了两天,深埋在岩石当中的寒铁,终于松动了。 第三天,三个人早早起来,摩拳擦掌,准备把寒铁从深井当中拔出来。 深埋的寒铁不能一蹴而就。 所以牛昊把另一头的绳子绕在亭子的木柱上,一点点往外提拉。 绷紧的大绳,发出咯咯的响声,拽动亭子的木柱也跟着发出微微的颤动。 三个人喊着号子,合力盘住大绳,用力拽着。 深深地井口下面,传来寒铁被拖动,摩擦着岩石发出的咯咯响声。 那种积蓄的力量瞬间被释放,带来的欢愉是无法描述的。 当寒铁一瞬间摆脱岩石的桎梏,当绷紧的大绳突然间被松弛,牛昊三个人被晃得全都摔倒在地上,却旋即爬起身,拉住大声拖动寒铁,在深深地井壁上拖出叮当的响声,一直拖出了井口。 这就是,传说中的北溟寒铁? 一个人身高一样的长度,大腿一样的粗细。通体白森森的,在阳光的映照下冒出袅袅的白汽。 形状上看,说它是根钉子,牛昊倒觉得更像是一根针。 只是没有人能用得上这么粗的一根针。 三个人围着寒铁席地而坐,大口喘着气,按捺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 正言说道: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写了《十方异志》的先尊,又是如何知道北溟寒铁的所在。” 大师兄正观笑着说道: “肯定是来到此地,亲眼见过。我们道门弟子,出家为修行。有了一定修为之后,还要重新入世度化世人,修持真我。云游中,自然会见识到各处的神奇所在。” 正言说道: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离开空明山,去度化世人,弘扬空明道法。” “会的。” 正观说道: “等我们各自长进,离开空明山也不会令师父担心,他老人家自然会放我们出山,入世度人。” 牛昊转过头,看着那口深井,总觉得深井中还有什么东西存在。 不是深深地深井中会爬出什么东西,而是有一种细微的震动,从井底传来。 正言看着牛昊的神情,问了句: “怎么了?” 接着他和正观也都感觉到了,一阵缓慢的、却持续的震动。 三个人互相看着,牛昊旋即站起身,拖起寒铁往冰面上走。 辛辛苦苦得到的北溟寒铁,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 要不然,回去就没办法向师父交代了。 牛昊拖着寒铁往冰面上跑,正观跟在身后。 正言却不放心地,凑近井口向下张望着,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一股气流从井底冲出来,带着还没淘净碎石冲出井口。 飞射的碎石打在木亭茅草的顶棚上,穿透顶棚激射而出。 要不是正言反应快,躲避及时。恐怕早已经被碎石打中脑门,血流满面了。 牛昊和正观拖着寒铁,一边往前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正观问道: “这是怎么了?” 绝不会是好事! 牛昊心里想着,大声喊着正言快点离开。 315章 井里的大家伙 正言听到牛昊的呼喊,刚刚跑离木亭,井底喷出的气流犹如爆炸一样,带起碎石冲天而起。 噼啪乱飞的石块掀掉了木亭的顶盖。没有了顶盖,木亭的四根立柱摇晃着,倒了下去。 那一刻,牛昊也想知道: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 剧烈的爆炸冲倒木亭,发出震耳的响声。牛昊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 牛昊和正观已经拖着寒铁跑出二十几丈远,应该安全了。 而牛昊很想知道,拔出了北溟寒铁,那口深井当中又会发生什么。 正言一路狂奔,跑到牛昊和正观的身边,气喘吁吁的。因为害怕更因为兴奋,嘴里忍不住发出哈哈的大笑。 黑色的小岛,发出了一阵颤动。 颤动不是深井带动了周围在颤动。是整座小岛,发出一阵颤动。 三个人都感觉到了颤动。 正言张大的嘴里,不再有笑声发出来,只留下一张空张的大嘴,冲着黑黝黝的小岛。 又是一阵颤动传来。 “这到底……” 大师兄正观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冰面突然发出咔地一声脆响。 一道巨大的裂纹从小岛的方向延伸过来,停在了三个人前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互相看着。 又是咔地一声震响传来,只不过声音不是来自三个人的脚底下,而是从小岛的另一个方向传来。 颤动,开始变得剧烈起来,震动着小岛周围的冰面持续发出咔咔的脆响。 伴随着咔咔的脆响,巨大的裂纹从小岛延伸过来,延伸到身后。 正言说道: “我们好像跑得不够远。” 跑得不够远还不赶快跑! 三个人拖起寒冰,转身向前狂奔。 身后,发出山崩地裂的一样的隆隆响声,震动着脚下的冰面。 三个人却谁也没工夫回头看上一眼。 越来越多地裂纹,顺着脚下的冰面一闪而过,超过三个人的脚步,向着更远的前方崩裂开来。 “我们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正言一边跑一边问。 就算是闯了大祸,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牛昊一把撒腿飞跑,一边听着身后传来的隆隆声音。 隆隆的响声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 响声带动着冰冻的北溟大泽,跟着一起震动着。 脚下的冰面,露出纵横交错的裂纹。而天空中,也开始落下黑色的碎石。 碎石落在冰面上,砸出乒乒的响声。 “我们一定是闯了大祸了!” 正言大声喊着,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懊恼,反倒是充满了兴奋。 牛昊攥紧绑着寒铁的大绳,拼命往前跑。 身后传来的隆隆响声渐渐停歇,天空中也不再有黑色的碎石砸落下来。 牛昊停下脚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转过身。 我也想看看,我们到底是闯了什么祸。是把天空划开一个大口子,还是把大地捅出一个大窟窿。 都不是,三个人既没有把天空划开一个大口子,也没有把大地捅出一个大窟窿。 远处,那座黑黢黢的小岛已经不见了。 原本的小岛,变成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是,是……什么? 通体黝黑,四足踞地,高高隆起的脊背,巨大的脑袋向着地面探出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家伙,实在太大了。 隆起的脊背,就足以赶上那座小岛了。 还是……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观和正言,问道: “之前,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在它的背上?” 正观根本没留意牛昊在说什么,轻轻地摇着头,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的那个家伙。 那到底,是什么? 正言小声问道: “大师兄,那会不会是乌螭?” 正观也没听清正言在说什么,依旧轻轻地摇着头。 牛昊问道: “乌螭是什么?” 正言看了一眼牛昊,小声说道: “书上说,乌螭是能喷火的巨兽。” 喷火巨兽? 牛昊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大家伙,又问道: “那它是好巨兽,还是坏巨兽?” 这句话,其实不用正言回答,牛昊也能猜到结果。 北溟寒铁的外形,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银针。 这根银针被深深地刺进乌螭的身体里,压制住它将它镇压在北溟大泽里。 如果是好的巨兽,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能够被镇压的,无一不是作恶多端的恶兽。 正观突然开口说道: “巨兽乌螭盗天火,天火焚心令其躁狂。吐息如烟,气烈如焰。所到之处焦禾稼,杀草木。” 正观说着轻摇着头。 “我一直以为,乌螭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今天看到了活的。” 牛昊转过头问正言: “你说的那本《十方异志》,就没告诉大家,北溟寒铁下面压着的是头恶兽?” 正言摇着头。 牛昊又问道: “那,那本书有没有说,遇到了这家伙,我们该怎么办?” 正言又摇了下头。 牛昊转过头看着远处那个黑黝黝的身影。 大概是因为在坚冰之下被镇压的太久了,那个黑黝黝的家伙一直低着头,就像是刚睡醒觉,需要醒盹一样。 牛昊又转过头问正观: “大师兄,我们要不要趁这家伙还没注意到我们赶快跑?” 正观显得很犹豫,咬着牙关绷紧两腮,盯着远处的乌螭。 正言看出大师兄的心思,冲牛昊说道: “我们并不知道北溟寒铁下面镇压着乌螭,拔出寒铁虽然是无心之举,但确实放出乌螭闯下了大祸。如果不想办法制服它,让它四处乱跑肯定会给无辜百姓带来灾难。” 正言说着看了看牛昊。 “我们道门弟子,向来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为己任。我们不能留下乌螭不管不问,任由它祸害百姓。” 牛昊转过头看着乌螭,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就不看看那家伙的个头有多大? 凭着我们三个又要靠什么才能打得过它? 牛昊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北溟寒铁。 这东西是用来克制乌螭的利器。 可是北溟寒铁寒凉彻骨,根本拿不到手里。 大师兄正观露出心意已决的样子,冲着牛昊和正言说道: “我们三个临时组成一个杀阵,围杀这头恶兽!” 316章 打不过它 大师兄正观不想放任乌螭不管,想要围成杀阵制服乌螭。 只是,面前这个恶兽,就连牛昊都没把握能够战胜。 凭着大师兄正观和正言,每天围着殳具练出的本事,能行吗? 牛昊说道: “打架,我来。你们两个只管看好寒铁。” 正观看着牛昊,叹了口气说道: “师父传我们五行之功,各具其一。五行功法,有相生亦有相克。乌螭兴火,火能焚木,我自当不是它的敌手。好在你得师父相传润下功法,以水熄火,势必利!” 牛昊看着正观,心头禁不住涌起一阵恨意。 正观所说,三人组成杀阵,原本也是要让牛昊出头去打头阵。 正言冲着牛昊说道: “我跟你一起!” 正观冲正言说道: “你有炎火在身,相比之下,乌螭的天火更加凶猛。你的火攻它的火,未必有效。搞不好还会被它所伤。” 正言说道: “那也不能让正行师弟一个人冲前面吧!” 牛昊冲着正言说道: “别争了,见机行事吧。” 面对一个连自己都没把握战胜的对手,牛昊能做的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在帛海遇到贲布时,牛昊觉得奔跑的贲布就像是一座奔跑的小山。 跟乌螭比起来,贲布只是一块块头大了点的大石头。 牛昊往前走,仰头看着那个浑身黝黑的大家伙,实在说不清乌螭长得像什么。 高高隆起的脊背,看着像乌龟。可是黑黝黝粗粝的表面,绝不是龟甲,更像是一座黑色岩石的山丘。 四条腿粗壮有力,扁平的脚掌前面,探出尖利的脚爪。 高身而短腿,至少这家伙跑不快。 身体上,看不出有明显的脖子。一个巨大的脑袋,就那么突然间就冒了出来。 一对……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是深深的裂纹。裂纹中间,是来回转动的眼珠。 脑袋前面突出的尖吻上面,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是鼻子。尖吻下面微张的,是乌螭的嘴。 看不见獠牙。 不过对于一个会喷火的怪物来说,还要獠牙干什么。 牛昊往前走,乌螭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似浑然无觉,一双眼睛却始终在盯着牛昊的一举一动。 乌螭高大。 想要爬上它的脊背,估计需要三个牛昊摞在一起。 不知道这家伙听不听劝。 牛昊在心里想。 如果乌螭能听懂人言,如果它能听懂牛昊苦口婆心、好言相劝,从此弃恶从善,也省得这一场冲突。 牛昊走着,乌螭先前突出的尖吻,突然冒出一团黑烟。 滚滚黑烟,从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冒出来。接着乌螭大嘴一张,一团火焰向着牛昊喷过来。 狗日的,开打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牛昊向着一侧扑出身体,一条藤蔓缠住牛昊的脚踝,把牛昊向后拽回去。 乌螭迈动脚步,嗵地一声踩到冰面上,向着牛昊追来。 牛昊翻身而起,左手挥画符文,打出漫天飞雪,遮在乌螭的眼前。右手织结出凝锋符文,向着乌螭猛冲。 扰乱视线的飞雪,对人好用。对于小山一样的乌螭,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乌螭冲出遮目的飞雪,牛昊已经冲到乌螭身前,高举双手结出的冰柱,劈向乌螭的前腿。 冰柱劈到乌螭粗壮的前腿上,瞬间粉碎。 乌螭低下头,摆动着脑袋冲着牛昊喷出火焰。 橙红的火焰带着呼呼的响声,撞到冰面上,向着牛昊席卷而来。 牛昊能使出炎上功法。 可是牛昊也害怕火烧。 牛昊连停都不敢停,绕过乌螭的身体向前狂奔。 乌螭喷出火焰,丝毫不躲避自己的身体。翻卷的烈焰顺着乌螭的身体腾空而起。 乌螭一击不中,转动身体,向着牛昊再次喷出火焰。 牛昊抖落掌心里织结的符文,一道淡蓝炫光裹住身体,挡住喷来的火焰。 乌螭迈动脚步,踩出嗵嗵的响声,追赶牛昊。 牛昊本以为,乌螭身子大腿短,跑起来的速度肯定有限。 牛昊却忘了,乌螭的四条短腿,也都由一人多高。对于乌螭来说,速度有限。对于牛昊来说,速度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牛昊挥画出符文,转身向着乌螭打出一道寒霜。 凝结的冰墙瞬间冻住了乌螭的一条前腿。 牛昊不等乌螭反应过来,接着打出左手掌的符文,又一道冰墙冻结了乌螭另一条前腿。 刚刚冻住乌螭前腿的冰墙,禁不住乌螭迈动的脚步,哗地一声坍塌了。 牛昊那一刻,真的想骂娘。 乌螭却连骂娘的时间都不留给牛昊,张开大嘴向着牛昊喷出火焰。 牛昊打出右手的符文,在面前结出一道凝霜冰墙。 橙红的火焰撞到冰墙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透明的冰墙转眼间裂出大大小小的裂痕。 牛昊倒转身体先前扑出,凝霜冰墙轰地一声坍塌下来。 挡不住的橙红火焰席卷而来。 骂娘,没有用。关键是要想出克敌的办法。 可是牛昊没有半点办法可想。 一看到这个黑黝黝的大家伙,牛昊就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对手。 贲布,匕吞,典狱神君。那么多难缠的对手,牛昊从来不曾认输,只有面前这个大家伙,牛昊还没交手,就已经泄气了。 乌螭嗵嗵地追着牛昊,牛昊连停都不敢停,撒腿往前跑。 前面,裂开的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那是之前乌螭被禁锢的地方。 一团橙红火焰带着呼呼响声从牛昊身后袭来,牛昊无处躲藏,飞身跳进深坑。 四五人高的深坑底下,依然是被冻结的坚冰。 牛昊从冰面上爬起来,看到乌螭站在深坑边上,盯着牛昊看着。 冰坑的四壁陡斜,光滑。 凭着牛昊自己,没有人帮忙,想要顺着光滑的冰面爬出深坑,并不容易。 牛昊很怕乌螭此时会冲下深坑。 乌螭冲下深坑,都不用喷出火焰。巨大的身体填满深坑,挤也把牛昊挤扁了。 乌螭却并不想重回这个给它带来痛苦记忆的地方,站在深坑边上看着,转身往回走。 牛昊“嘿”地大喊了一声,喊住乌螭转过身来。 317章 打不过也得打 茫茫冰原上,除了牛昊,就只剩下大师兄正观和正言。 所以牛昊不能让乌螭离开自己。 乌螭离开自己,就会去找大师兄正观和正言。 凭着正观和正言,能抵挡乌螭多久? 牛昊一声大喊,乌螭重新转回身,低着脑袋打量着牛昊,接着一道火焰喷过来。 牛昊左手打出淡蓝炫光裹住身体,右手打出凝霜冰墙拦在身前。 橙红的烈焰撞到冰墙上,冰墙裂出细密的裂痕。一道道裂痕被火焰填满,发出震耳的咔咔响声,轰然坍塌。 火焰席卷而来,裹住牛昊。 牛昊的周身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挡住焚身的烈焰。 牛昊恨乌螭,恨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这家伙,被北溟寒铁镇压在大泽之中,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岁月。 如今,牛昊拔去寒铁还了它自由。它不口吐明珠涌泉相报,竟然还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开打。 这样的狗东西,死了也不可惜! 乌螭身后,正言冲着乌螭大声呼喝着,投出手里的石块打在乌螭身上,吸引乌螭转过身。 牛昊迈动脚步,发现脚底下的冰面被乌螭喷出的烈焰融化,变成一汪清水。 润下功法,能用水填补自身流失的力量。 牛昊想的,却不是这个。 大师兄说,五行生克,火由水专克。 牛昊习得润下功法。 可是凭着牛昊的功力,去对抗乌螭还是弱了。需要更大的水才行,才能浇灭乌螭身体里的天火。 深坑外面,传来正言的惊叫声。 大师兄正观从深坑旁边露出脑袋,结出一条藤蔓缠住牛昊,把牛昊从深坑里拉出来。 冰原之上,正言发疯一样地向前狂奔。紧追身后的乌螭,冲着正言喷出橙红的火焰。 正观看着,对牛昊说道: “我们,没可能赢对吧。” 牛昊看了一眼正观,看出大师兄的脸上露出了绝望。 麻烦已经惹到身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牛昊冲着乌螭发出一声怒喝,吸引乌螭的目光,吸引他调转身体向着深坑冲过来。 乌螭喷出火焰,牛昊翻身跳回到坑里,一边大声喊着,吸引乌螭追上来。 乌螭停在坑边,踢踏着前腿踩碎坑边的冰块掉落下来。 牛昊扬起手,握在手里的石块飞出去,砰地打在乌螭的身上。 被激怒的乌螭冲着牛昊喷出火焰。 牛昊左手右手交替画出符文,激射出一道道炫光裹住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火焰。 屡屡被牛昊纠缠,却始终不能杀死他。这让乌螭也变得焦躁起来。 黑洞洞的鼻孔里喷出浓浓的黑烟,脚爪来回踩在深坑的边缘,踩落大块的碎冰掉落下来。 正言担心牛昊一个人在深坑中面对乌螭,难免会吃亏,回到乌螭身后又喊又叫,投出石块。 牛昊不想让乌螭离开。 乌螭转身,牛昊就投出冰块打在乌螭的身上,惹得乌螭怒火中烧,冲着牛昊喷出火焰。 火焰持续吹扫在冰冻的坑底,冻结的坚冰经受不住温度的变化,发出铿地一声巨响。 巨大的响声,让乌螭禁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似乎对冰面开裂充满了恐惧。 牛昊不敢放松,冲着乌螭大喊: “拿出你的本事来烧我,来烧我!” 接着扔出手里的冰块,砰砰砸到乌螭的身上。 乌螭的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吼声,张开大嘴冲着牛昊喷出火焰。 牛昊双手疾挥不停画出符文,结出沐法炫光裹住身体。 坑底的冰面,再次发出铿地一声巨响。 巨响的同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让牛昊的身体禁不住摇晃了一下。 牛昊感觉到震动,深坑边上的乌螭也感到了危险的震动,向后倒退脚步准备离开。 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轮到你进场了,你却想开溜。怎么可能! 牛昊挥画符文,一条藤蔓凭空射出,缠住乌螭的前腿。牛昊攥紧藤蔓向后拉着。 凭着牛昊,凭着一条藤蔓,就能把乌螭拉下深坑? 当然不能。 牛昊拉住藤蔓,身体游荡着,沿着坑壁飞跑起来。窜出深坑的一瞬间,身体腾空而起,落向乌螭的后背。 半空中,牛昊挥画出符文,身骨紧跟着变得巨大,血肉变得坚硬,皮肤变得粗粝磨手。 落到乌螭身上时,牛昊已经化身成岩石巨人。 乌螭并不喜欢自己的背上有东西。 当初被人戳了一根小小的铁刺,就害得乌螭像是死了一样趴在北溟大泽,徒看岁月流转,静待沧海桑田。 如今这么一个大个子,还不得要了它的命! 乌螭发出咆哮,想要把背上的家伙甩下去。 牛昊骑在乌螭的背上,挪动着身体靠近乌螭的脑袋。 甩不掉牛昊,乌螭扬起头颅喷出火焰。 可是乌螭没脖子,回不了头,只能把橙红的火焰喷到天空里。 牛昊抡起拳头,凌空落下。 硕大的拳头砸到乌螭身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乌螭跟着摇晃着,挪动着两只前腿向着一侧倒换着。 要的就是这样! 牛昊再次抡起拳头。拳头还没落下,乌螭的身体却噗通地一声倒了下去。 装死? 乌螭不是装死。 乌螭卧倒身体,随即向着一侧翻滚。 小山一样的身体翻滚起来格外困难,却足以吓得牛昊害怕被压到下面,跳到了一边。 乌螭瞪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大块头,拼命踢踹着四条腿,想要重新站起来。 乌螭的身体高大,相比起来四条腿却显得短小。 这样的身体,一旦侧倒,再想重新站立起来,还真是需要些时间。 牛昊迈步向着乌螭走过去。 眼看着牛昊冲上来,乌螭张开大嘴喷出火焰。 橙红的火焰裹住牛昊巨大的身影,冒出滚滚浓烟。 牛昊踩着火焰走出来,一身焦黑。 眼看着乌螭踢踹四肢摇摆身体,挣扎着要站起来,牛昊赶到近前抡拳就打。硕大的拳头落到乌螭的脑袋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乌螭发出咆哮,冲着牛昊张大嘴巴。 牛昊双臂合抱,猛地把乌螭长长的尖吻抱在了怀里。 乌螭有火发不出,鼓动着喉咙里面发出低低的嗡鸣。 318章 要命的陷阱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身体大了许多。却也赶不上乌螭小山一样的个头。 牛昊两只手抱住乌螭长长的尖吻,让它没办法张开嘴喷出烈火。 乌螭憋得,鼓动着喉咙发出一阵一阵的嗡鸣,身体左右摆动着想要挣脱牛昊。 牛昊扳着乌螭的脑袋,猛地向后掀动。 乌螭摆动的身体滑下深坑边缘,轰地落进了深坑里。 深坑底下的冰面,发出咔咔的响声。却并没有向牛昊想象的那样,轰然碎裂。 乌螭对这个深坑充满了恐惧。 这个深坑,曾经禁锢它。冻结的坚冰,将它死死困住,直到地老天荒。 乌螭喉咙里发出低吼,扭动着身体摆动着脑袋,想要甩开牛昊。 深坑对于牛昊来说,足够大。 可是一旦装入乌螭,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乌螭左右摆动着脑袋,甩动牛昊撞在冰冻的坑壁上,发出嗵嗵的响声。 甩不掉牛昊,乌螭就猛低下头,探出前爪把住牛昊,用力抓着。 锐利的爪尖,划在牛昊粗粝的身体上,划落岩石碎屑留下一道道抓痕。 化身岩石巨人,让牛昊变得身高体大,孔武有力。 但牛昊不是真的变成一块大石头,石头凿出的牛昊。 变成岩石巨人,牛昊一样会感觉到疼,感觉到累,甚至会有恐惧。 乌螭伸出爪子抓着牛昊,牛昊吃不出疼痛,手一松放开了乌螭。乌螭冲着牛昊喷出一团火焰。 乌螭岩石一样的身体不怕火烧。 牛昊那身岩石的外表同样不会被烈火烧化。 却禁不住疼痛。 牛昊疼得,大声嚎叫着,猛地撞开乌螭挡路的前腿,向着后面挤过去。 因为乌螭变得狭窄的深坑,根本没有多少地方可以躲避。乌螭喷出的火焰,从身后席卷而来,卷裹着牛昊,冒出滚滚浓烟。 不等火焰熄灭,乌螭就摆动着身体撞向牛昊,一副要把牛昊砸到坚冰里面的凶狠。 牛昊被乌螭撞到,身体撞到陡斜的坑壁上,站不稳脚跟滑倒在地。 紧跟着,有一道火焰迎面扑来,裹住了牛昊。 牛昊挤开乌螭的身体,向前爬着。面前的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地裂痕。 就是这道裂痕,带着强烈的震动,甚至让乌螭转身就跑。 牛昊抡起拳头,嗵地一声砸在冰面上,砸得冰面上那道裂痕迸射出大块的碎冰飞射出来。 乌螭摆动着身体压住牛昊,把牛昊死死压在下面。 巨大的重量坐实在牛昊身上,压到冰面上,压得深深地冰层下面传来咔地一声响。 牛昊听到那声响。 乌螭也听到那声响。 随着响声,冰面忽地往下一沉。 乌螭爬起身,挣扎着想要爬出深坑。 牛昊怎么可能让乌螭逃出去,高举拳头跃身而起。凌空落下的拳头砸在乌螭的后脚掌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拳,乌螭的后脚掌有没有受伤,牛昊不知道。牛昊的拳头,有被震碎的石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被牛昊打中脚掌,乌螭嚎叫着,挣扎的脚步一瞬间就跛了起来。 牛昊紧接着抡起拳头,嗵地一声砸在开裂的冰面上。 一道竖起的裂纹贯通了上下两道平行的裂纹。 乌螭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伸出两只前爪把住深坑的边缘,努力想要逃出去。 牛昊高举拳头跃身而起,落下的拳头砸在乌螭另一只后脚上。 疼痛,让乌螭的身体失去支撑,向后滑着猛地坐回到冰面上。 裂痕贯通的冰面,再也经不住乌螭沉重的身体,在一阵接连的断裂声中,露出了一个大口子。 冷冽的湖水顺着裂开的口子涌出来,乌螭发出一阵嘶吼,挣扎着身体想要离开。 可是越是挣扎,身体反而挤进了裂开的口子里。 汹涌喷出的湖水,像是被木塞塞住了瓶口,一下子就停住了。 乌螭瞪大着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牛昊不确定那副眼神中,是不是还带着哀求。 深坑上面,大师兄正观和正言探出脑袋,看到牛昊还活着,两个人都出了一口气。 正观说道: “师弟别慌,我这就带你上来。” 接着挥画出符文,结出藤蔓凌空飞出,缠住牛昊。 可是牛昊还是岩石巨人的样子,身高体大,分量当然不是之前的那个牛昊。 正观拉着藤蔓,拉不动牛昊。 正言也跟着上来帮忙。 乌螭却猛地挣扎着站起身体,根本不顾汹涌的湖水喷涌而出,冲出身体向着深坑上面冲上去。 牛昊扯掉缠在身上的藤蔓,向着乌螭扑上去。 在牛昊看来,唯一能够克制住乌螭的,就是深不见底的北溟大泽。 所以牛昊才要把乌螭诳进这个深坑,砸开冰面把乌螭沉入湖底。 偏偏,砸开的冰面还不如乌螭的屁股大,不足以吞噬这个体量巨大的大家伙。 可是要是让这家伙爬出深坑,再想要把它弄进来,难比登天。 所以,牛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家伙爬上深坑。 牛昊拖住乌螭的后腿,拼尽全力往回拽。 深坑顶上,大师兄正观和正言冲着牛昊一声声喊着“师弟!” 这种时候,他们帮不上任何忙,也想不出任何好主意,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除了喊师弟,表示他们的同仇敌忾,没有任何办法。 牛昊拖着乌螭的后腿,乌螭两只前爪把住深坑的边缘,抬起另一只踢踹牛昊。 牛昊抡动拳头,照着抱在怀里的大腿猛地砸下去。 乌螭带着嚎叫,另一只脚蹬住牛昊的身体,拼命向下踹着,想要把牛昊踹开。 尖利的脚爪划开牛昊岩石一样的身体,让牛昊也忍不住疼,大声叫起来。 深坑的边沿,一大块冰在乌螭的前爪下剥落,连同乌螭的身体跌落下来,落回到深坑中。 乌螭的身体撞得牛昊向前滑动着,撞开一块碎冰,嗵地一声落进洞开的冰窟窿里。 想不到给人家准备的陷阱,先把自己给吞了。 牛昊心里想着,眼看着冰面上那一团巨大的黑影扭动挣扎,却还是没能逃脱。 断裂的冰面敞开更大的豁口,乌螭搅动起水花沉入湖水中,追着牛昊向着深深地湖底沉下去。 319章 正行回来了 牛昊沉入冰窟窿,紧跟着乌螭也沉入了冰窟窿。 正言大喊着“师弟”,冲下深坑。 敞开口子的冰窟窿,往外咕嘟咕嘟冒着湖水,根本看不到牛昊的影子。 “拿绳子,把绳子拿给我!” 正言冲着大师兄正观喊着。 正观拿来捆绑寒铁的绳子,正言来不及脱下衣服,一手抓住绳子噗通一声跳进湖水里。 刺骨的寒凉,让正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正言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猛子扎进湖水里。 冰面下的湖水,冰冷,颜色暗沉。因为不透光,几尺之下就已经黑沉沉看不清东西了。 正言屏住气,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着,想要发现点什么。 可是黑沉沉的湖水吞没了牛昊,甚至吞没了身体巨大的乌螭,没留下半点踪迹。 正言憋不住气,拉着手里的绳子回到水面上。 冰面上,大师兄正观问道: “看到正行了吗,他在哪里?” 正言看着大师兄,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潜入水中。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正言一次次潜入湖水中,寻找牛昊。 正言不相信牛昊已经死了。 牛昊有着让师父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天成道法,有着上庭五大弟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神奇经历,身经百战,屡战屡胜。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正言一次一次地潜入湖水里,幻想着哪一次突然看见牛昊,拖动着巨大的身影,像是一头湖底冲出来的怪兽,出现在自己面前。 正言的幻想,却从来没有被实现过。 牛昊一直没能像一头湖底怪兽,从黑沉沉的湖水里冲出来,出现在正言面前。 正言深吸着气,还要继续潜入湖水里。 大师兄正观死死拖住正言,说道: “你再下去,也会死在这里!” 正言仰着头看着大师兄,一张脸被湖水冻得铁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正观不由分说地把正言从湖水里拖出来,拽过几张狼皮把他裹在里面。然后把正言拖着,拖到升起的篝火边。 正言想要跟大师兄交代些事情,可是哒哒磕动的牙关,让正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不管怎样,我不能让你再出事了。” 正观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写了符咒的黄麻纸,按到正言的脑门上。接着点着了另外一张,贴到自己的脑门上。 正言想要阻拦,可是两只手被裹在狼皮中间,根本动不了。 大师兄正观把两道符文贴到两个人的脑门上,接着叠膝坐到正言对面。 正言强忍着剧烈颤动的牙关,挤出几个字: “师父,会,骂!” 正观如同没听见一样,左手画出一道符文,右手横架在左手上面,上下鼓动。 很快,一个散发着淡淡辉光的圆球出现在正观的两手中间。 正观双手推着,把那个光球推到正言面前,推进正言身体里。 正言只感觉到一股热流,涓涓流淌着,注入自己的身体。 一下午的时间,在刺骨湖水中被冰冻的身体,慢慢舒缓过来,不再颤抖了。 正言说道: “大师兄,我们不能让湖水冻结,我们不能让湖水冻结。湖水要是冻上了,正行师弟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正观原本想告诉正言,“已经整整一下午了,正行师弟肯定死了”。 可是看到正言的样子,正观点着头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湖水冻结。” 正言却还是不放心,挣脱身上的狼皮,说道: “我觉得还应该下到水里面去看看。” 正观用力按住正言,说道: “师弟,天都已经黑了。就算想下水,也等到明天天亮好不好!” 正言看着正观,半晌说道: “那我们把篝火往前挪挪,挪到冰窟窿旁边。也好给正行师弟照个亮,让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游回来。” 大师兄正观点着头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你别动,我来弄,把篝火挪到冰窟窿旁边。” 不管大师兄怎么想,正言坚持自己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幻想,也会坚持地认为,正行师弟真的没事,真的会从湖底下窜出来,像是一个妖怪。 正言躺在篝火边,迷迷糊糊地看着荡漾着湖水的冰窟窿。 而大师兄正观,也真的像他答应的那样,隔一段时间就蹲在冰窟窿旁边敲碎浮冰,搅动着水面防止冻结。 “你睡一会。” 大师兄跟正言说道: “就算正行师弟从湖底回来了,我们离开北溟大泽,也需要体力。你这个样子,根本没力气走出大泽。” 正言点着头。 之前,大师兄正观违反师父的禁令,把自己的功力传给正言,也只是帮助正言抵御身体不被冻僵,却不能代替正言恢复体力。 “那你,千万别让湖水冻结了。” 正言不放心地嘱咐道,大师兄点着头,扯过狼皮裹住正言。 正言睡着了,也睡得格外不踏实。 一会看见牛昊从冰窟窿里一冲而出,屁股底下骑着被驯服的乌螭,身子后面拖着七彩云霞。 一会又看到整个北溟大泽如同被煮开的大锅,咕嘟嘟冒着气泡,煮干的湖底走出牛昊,一副凭着这么一泡水就想淹死我的不屑。 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正言在睡梦中说道。 就算你真的死了,起码也把尸倒浮上来,好让我死心! 不知道是不是被正言的话感动了,牛昊的身体浮出在正言眼前,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 正言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 接着就被大师兄正观用力摇醒过来。 正言泪眼婆娑,看着面前的大师兄,随即明白过来,那不过是一个梦,是自己梦到了牛昊的尸倒。 正观看着正言,半晌说道: “正行他……浮上来了。” 浮上来了?原来那还不是一场梦,是正行真的回来了! 正言忽地坐起身。 我就知道那家伙没那么容易死。 正行师弟,闯过那么多风浪,北溟大泽也别想让他翻船。 正言喊了声“正行!”,随即看到了牛昊。 牛昊从冰窟窿里浮上来,已经被大师兄正观拖上了冰面,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320章 带你回家 正言喊着牛昊,没听见回音,接着又喊了一声: “师弟?” 牛昊还是没回音。 正言转过头看着大师兄,正观摇了下头,眼睛禁不住湿润起来。 怎么回事? 正言扑到牛昊身边,摸到的却是一具硬邦邦的身体。 入夜后的天空虽然没有刮起漫天飞雪,可是极北之地的温度也低的吓人。 牛昊在湖水里泡了一天,被湖水浸透的身体摆在冰面上,用不了多久就被冻硬了。 你不能死啊。 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英雄,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正言架着两只手,面对牛昊手足无措。 “大师兄。” 正言转头看着正观。 “麻烦你,麻烦你也传些功法给正行,让他活过来吧。” 正观冲着正言轻轻摇着头。 “不行?为什么不行。” 正言不理解。 正言从湖水里爬上来时,也是浑身湿透冷得要死。还不是大师兄传了功法给他,如同在身体里注入了一股热流,很快就恢复过来。 正观说道: “正行现在,他已经,他……” 正观看着正言,艰难地说道: “传不过去了。” 正言一下子恍然大悟,嘴里说道: “正行,被冻僵了。功法传不过去。我先,先,先帮他缓过来。” 说着拖起牛昊的身体,拖向火堆旁边。 正言想要让牛昊的身体暖和过来,牛昊的身体暖和过来,大师兄就能传功法给牛昊,牛昊就能醒过来。 可是,又不能把牛昊的身体架在火堆上烤热。 正言就只能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在火苗上烤热,再去揉搓牛昊被冻硬的身体。 篝火跳动的火苗,不时舔到正言的手掌,疼得正言咧着嘴嘶嘶地吸了冷气。 正观终于看不下去,拉住正言说道: “正言,快住手吧。正行他,他已经……” 正言不等大师兄说完,就打断正观说道: “不可能,不会的。正行师弟顽皮,常常跟我看玩笑。这一定又是他在诈死,吓唬我。他,他……” 正言虽然说出这样的话,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正言猛地跳起身,向着一旁陡斜的冰岩猛地撞过去。 撞上冰岩,似乎还觉得不解恨,嘴里带着怒吼返身向着另一侧冰岩撞上去。 正观知道正言的内心充满愤恨,充满懊悔。 牛昊跟乌螭苦斗时,正言不顾一切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正观拦住。 正观不想让正言去送死。 正观需要正言,帮助自己把北溟寒铁送回空明山。 毕竟,北溟寒铁对师父,对整个空明山都无比重要。 正观其实也恨自己。 正观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乌螭的对手,却还要肩负降妖除魔的道义。可是这份担子,并不是正观自己承担的,而是甩给了牛昊。 如果最开始,趁着乌螭没发现他们三个的存在,自己就带着正言和牛昊离开,牛昊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死在这片冰湖里。 想到这里,正观禁不住内心的羞愧,噗通一声跪到牛昊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正言冲着陡斜的冰岩打砸踢踹。 可是就算把北溟大泽的冰盖全都砸碎,也换不回牛昊。 天亮了,正言把牛昊的身体背出深坑,用狼皮仔细包裹起来,拴上大绳拖在身后,往回走。 “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孤零零的。” 正言一边走,一边说。像是说给牛昊听,说给大师兄听,说给自己听。 “我会把你带回青阳城,带回空明山。山上有明镜道长,明镜道长人瞎心不瞎,肯定能看出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山上还有师父,师父道法精深,论修为早已臻入仙境。让师父施展神通,把你起死回生。” 正观拖着北溟寒铁跟在正言身后。 白天拖着牛昊走一天,正言就会跟着牛昊说上一天的话。 到了晚上,正言又会把牛昊的脑袋撂在自己的腿上,坐在篝火旁边念念叨叨地说着话。 正观害怕正言因为伤心过度,失心疯。 可是正观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走出冰冻的北溟大泽,走上茫茫雪原。 正言依旧是这样。 “我一直跟他说话一直跟他说话,他就舍不得离开我们。争取到时间,师父也好将他起死回生!” 正言说。 为了争取时间,正言也不再休息。 不管是天亮还是天黑,只要还能走得动,就嘴上不停,脚步不停。 真要是累得走不动了,也只是把自己裹进狼皮里眯一会,一觉醒来继续上路。 正言这样,正观不敢阻拦,也阻拦不住。 “我们到了,到了,到止阳山了。” 正言说。 “翻过止阳山,很快就能回到空明山,我们就到家了。到家了,就能面见师父,就能让他老人家给你起死回生!” 正言说着,转过头问正观: “大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正观早已习惯正言一路上的念叨,也不可能听清正言说的每句话。敷衍地点着头,看着渐渐迫近的高大山峰。 正言不确定这里是不是他们当初穿越的山口。 不过没关系。 只要认准向南的方向,一座山峰一座山峰地翻过去,总能回到山的另一边。 来到山脚下,正观冲着正言说着: “师弟,我们在山脚下歇一晚,明天再上山吧。” 距离上一次休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劳累和困顿,让正观和正言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正言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山岭,想要找出一条上山的道路。 正观又说道: “师弟,我们现在的样子,上不去山。还是歇一晚吧。” 正言还在犹豫着,就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 “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时怎么就变成两个了?” 正观看着正言,正言看着正观,两个人都不确定响起的声音是真是假。 声音接着又响起来: “牛昊呢?” 声音是真的。 正言四下打量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有人。 “是谁在说话?” 正言吼道: “给我站出来!” “你是瞎的吗。” 声音在正言面前响起。 正言转回身,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着,终于在皑皑白雪间看出一个身影。 321章 还我相公 原本杳无人烟的止阳山外,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正言的第一个反应是抬手挥画符文。 站在正言面前的身影声音冷冷地说道: “不想死,别乱动!” 随着话音,身影的身后,更远的地方,冒出了另外一个身影。手里张着一把短弓,拉满弓弦的羽箭对准正言。 而在大师兄正观的背后,第三个人已经把手里的钢刀架在了正观的脖子上。 正观被吓了一跳。 自己好歹也是有功法在身的人,竟然毫无察觉,身后藏着一个人。 正观想要回头看,架在脖子上的钢刀用力压下来。锋利的刀锋几乎要割开正观的脖子,让正观不敢乱动。 “你不但眼瞎,耳朵还聋。” 正言面前的身影又说道: “我问你的话,为什么不回答?” 正言盯着面前的身影看着。 那不是鬼,游荡在山野中的亡魂。 那是一个人。 只不过一身雪白,跟周围的皑皑白雪如出一辙,让人无从分辨。 “牛昊呢?你们把我相公弄到哪去了!” 身影问道,踏步向前,走到正言面前。 正言终于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女人。 “你是……” 正言不知道该怎样发问。 能够把自己隐藏在周围环境里,不露痕迹的,非止阳山的山鬼林妖莫属。 可是止阳山的山鬼林妖,又怎么能称呼牛昊是她相公。 女人一把攥住正言的衣领,厉声吼道: “我相公他人呢!” “你……” 正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看着面前女人原本顾盼生姿的一双眼睛,饱含杀机。 大师兄正观说道: “正行师弟,在这里。” 说着,看向拖在正言身后的狼皮卷盖上。 女人推开正言,几下扯开裹紧的狼皮,露出里面冻得僵硬的牛昊。 牛昊冻僵的身体,反出一层白霜。抹掉脸上的白霜,露出那张脸,双目紧闭,嘴唇青紫。 女人呆了一下,伸手在牛昊的鼻子下面试探着,又去探摸脖子下面的脉搏。 没有鼻息,没有脉搏。这是,是死了吗? 女人不相信,用力扯开牛昊冻硬的衣襟,露出心口,把耳朵紧贴在上面听着。 半晌抬起头,带着哭腔冲着手握钢刀的身影喊了声: “六哥!” 手握钢刀的那个,伸手推开正观,把手里的钢刀插在地上,来到牛昊身前。 女人忍不住悲伤,问道: “我相公他,是不是死了?” 说话间,眼泪夺眶而出。 男人半跪到牛昊面前,伸出手在牛昊的心口摸着,闭上了眼睛。 女人低头看着牛昊,又看着男人,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音,却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 张弓搭箭的第三个人走过来,把女人搂在怀里。 半晌,跪在牛昊身边的男人突然抬起头说了句: “先别哭。人没死透,还有救。” 听到男人的话,女人转过头,说道: “真的吗?那快救啊!” 正观正言也听到了,相互看着,又看向牛昊身边的男人。 男人皱着眉说道: “没那么容易。” 正言说道: “只要能救正行师弟回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男人并没理会正言,站起身拉着女人走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女人听完,抬头看着男人,还不犹豫地说了句: “那就麻烦六哥九哥给我搭个雪屋,我要救我相公回来。” 男人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点了下头。 两个人走到一片雪地里,推起积雪搭起一个半人高的雪窝。 正言看了看女人,走到两个男人身边,说道: “要我做什么?” 两个男人头也不抬,其中一个说道: “收集柴草,今晚在这里过夜。” 正言点着头,转过头看着牛昊和女人,还想再问点什么。 可是两个男人谁也没抬头看正言一眼,正言转身去收集柴草。 雪屋打起来,女人就拖着牛昊钻进去。 两个男人把厚厚的积雪修成砖块,把女人和牛昊封在里面。 正言抱回一捧倒树枯枝,发现不见了牛昊和女人,看向正观。 正观没作声,只是扬起下颌指了指新立起来的雪屋。 两个男人从正言怀里接过树枝,在距离雪屋不远的地方架起柴架,点起篝火,席地坐了下来。 正言看着雪屋,又看着火堆旁边的两个人,走过去合手说道: “空明弟子正言,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其中一个抬起头看了看正言,说道: “六度。”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 “九度。” 六度九度,长得很像。清瘦的脸庞,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只是九度的脸上,还带着新添的伤疤。 正言招呼着大师兄正观一块坐过来,向六度九度介绍: “这是我们正观大师兄。” 六度九度冲着正观点着头,算是回答。 正言又问道: “刚刚那个……” 正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正行师弟的娘子? 正行有师父明月的法外开恩,可以不受空明戒律的约束。 可是也没听说,他娶了媳妇。 更没听说,正行娶的媳妇是,是……是个林妖吗? 正言话问了一半,六度抬眼看了看正言,回答道: “那是小七。” 正言用力点着头,说了句: “好名字!” 六度九度并不愿意多说话,默默坐在火堆旁边,盯着跳跃的火苗若有所思。 茫茫雪原被沉沉的夜色笼罩,一堆燃烧的篝火似乎显得格外渺小,却并不孤独。 几乎就在突然之间,正言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周围的雪地里,黑沉沉的夜色下,冒出一颗一颗闪亮的光点。 那是眼睛。映着篝火闪动的火光,反射出熠熠的辉光。 正言轻轻碰了下正观,正观四下打量着,也被吓了一跳。 那绝不是一双两双闪亮的眼睛。包围营地的,几十,上百,密密匝匝地一直延伸到篝火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正言转过头看向六度九度。 九度已经躺倒在篝火旁睡着了,留下六度不是转过头看一眼旁边的雪屋。对于出现在夜色下的一双双眼眸毫不在意。 那就是,没事吧。 正言看了看正观,正观说道: “师弟你也睡一会吧。” 说着拿起一张狼皮披到正言身上。 322章 把我相公带回来 第一抹阳光映亮冰雪覆盖的荒原,正言就醒了。 篝火已经熄了,柴架上冒着袅袅蓝烟。 六度睡在旁边,不见了九度。 正言坐起身,想要看看大师兄在哪里。 却看到围着营地周围,都是山里的动物。 岩鼠,雪兔,红毛的狐狸,立耳的林猫,更远的地方有好几群狼,狼群的边上站着鹿,鹿的角上背上趴着鸮鹰。山坡上,还有黑黄竖纹的老虎。 那些动物围着营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又何止成百上千。 正言看到了大师兄正观。 正观带着一脸呆呆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动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度从雪原深处走回来,手里拖着一条一人多长的大鱼。 大鱼淌着血水,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片艳红。 大概是受到血腥味的刺激,站在最外围的狼群发出了一阵骚动。 狼群中的头狼,冲着骚动的属下呲出尖利犬齿,发出威胁。 一身白毛的雪兔挪动着身体,撞到了旁边的狐狸。狐狸冲着雪兔张大嘴巴比量着,却并没有一口咬下去。 九度蹲在营地外面,把手中的大鱼一块一块切开,抓起地上的积雪擦掉表面的血水。 一只林猫坐在九度身后,紧着鼻子嗅着,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九度拿着切好的鱼肉走回来,睡醒的六度翻身坐起,拿起木柴重新添到柴架上。 不远的雪屋里,突然传出声音。 几个人都转过头看着。 接着雪屋里又传出更清晰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吃吃笑着说道: “你这副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当初在青江边,还不是把你脱个精光擦洗身体。” 是小七。 九度和六度互相对望了一眼。六度点燃篝火,九度把分切的鱼肉架到火焰上烧烤。 随着小七的声音,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我是没想到,再见到你时会是这副样子。” 低沉的声音是牛昊的。 这就是说,牛昊醒了! 正言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用力攥紧拳头,转过头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正观长长地出了口气。 牛昊和小七,两个人在雪屋里说着话,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九度把烤好的鱼肉撕下一块,递给六度。 挨着六度的几只岩鼠站起身子嗅探着飘过来的味道,又相互推撞着退到了一边。 雪屋里,小七说道: “喂,我为了救你,半世修行全没了,你可不许辜负我。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辜负我。” 牛昊带着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七吃吃笑着说道: “你真想知道啊?先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牛昊和小七在雪屋里说悄悄话,原本并不想让别人听到。 只是雪屋拢音,雪屋的外面,连阵风都没有,异常的安静。 想假装听不到都不行。 正言瞥了一眼大师兄,把身体转向了另一边。 篝火边,六度和九度各自吃着烤熟的鱼肉,对雪屋里发出的声音充耳不闻。 雪屋里,牛昊又问道: “我的两个师兄呢?” “那两个笨蛋?” 小七话没说完就被牛昊打断: “别胡说。他们两个是我在空明山上的师兄。” 小七不服输,接着说道: “我就是觉得他们两个是笨蛋。” 牛昊问道: “他们两个人呢?” 小七说道: “在外面呢。” 话音落地,小七跟着又问了一句: “你要干吗?” 牛昊答道: “出去啊。” 小七说道: “那么着急干什么,他们又不会跑。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就不想跟我多温存一会?” 牛昊明显妥协了,不再急着离开雪屋。 半晌,雪屋里又传来小七的声音: “不,我还要!” 正言并不想偷听牛昊跟小七的交谈。可是雪屋一点都不隔音,里面发出的所有声音,一点不差地传到正言的耳朵里。 正言站在那里,一脸尴尬。 九度坐在火堆旁,抬起头看到正言的样子,把手里吃剩一半的烤鱼递过来。 正言脸上露出笑,推脱着,坐到了火堆旁。 六度转过头看了看正言,冲着九度说道: “我们也曾一心向往着,变成他这样的空明弟子。寻到大道真章,从此登临仙界。现在想想,我们没那份智慧,做不成空明弟子了。” 九度也说道: “我为了炼化人形,九度天劫。每一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丢了性命。却每一次都让我重整旗鼓重新来过。有这样的造化,应该知足了。做不上空明弟子也好,从此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在逍遥。” 正言瞥了一眼九度。 九度的名字,是说他为了炼化人形,九度天劫。那么六度就是六度天劫。小七呢,经历了七次? 不管怎样,六度九度都是有修行的人。而且各自的修行远在正言正观之上。 正观听到六度九度的话,也坐到了火堆旁,冲着两个人合手说道: “论各自修行,两位是我们的前辈了。弟子正观正言,给两位前辈请安。” 六度摆着手说道: “前辈可不敢当。空明山是宇内第一道场,学道修仙,无不以登上空明道场,聆听大道真章为莫大荣耀。我们这些,只不过是偶得造化,而我们自己又不敢荒废了上天的恩赐罢了。” 正观冲着六度说道: “前辈太客气了。” 六度转过头看了看扔在雪地里的北溟寒铁,问道: “空明山弟子来这里寻这块铁,又是为了什么?” 正观看了一眼正言,向着六度说道: “寻北溟寒铁,是仙师明月道长的旨意。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唯有奉命行事。” 六度点了下头。 不远处,雪屋被从里面猛地推开,牛昊抖落着落雪迈步走出来。 六度和九度转过头看着,正言喊了声“正行!”站起身来。 牛昊转过身,伸手从雪窝里拉起小七,接着冲着火堆旁的几个人说道: “害几位跟着我担惊受怕,实在抱歉。” 正观也站起身来,冲着牛昊说道: “哪里是担惊受怕。是恨天地无门,不能让自己去代替你。” 牛昊听着,哈哈笑起来。 323章 发生了什么 牛昊坐到火堆旁边,九度递来烤熟的牛肉,牛昊毫不客气地接在手里,张口就咬。 小七弯下腰,从地上抱起一只雪兔,凑近面前。 雪兔抖动着鼻子,在小七的脸上闻着。 小七冲着围在营地周围的那些动物喊道: “都散了吧。都回去,回去。” 山坡上的老虎站起身,抖落沾在条纹毛皮上的雪花,转身晚上走。 小七接着喊道: “都走,都走吧。” 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沿着山脚走远了。 剩下的岩鼠雪兔,也都四散离开。 小七把抱在怀里的雪兔放回到雪地上,雪兔蹬起后脚,看着跑得很笨拙,却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正观和正言坐在牛昊身边,看着牛昊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自己都禁不住有些饿了。 牛昊,真的就活过来了。 正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牛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正言一直幻想着牛昊能以各种神奇的样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实际上,正言的内心也知道,牛昊没救了。 牛昊掉进湖水里,还是中午。 北溟大泽冰冷刺骨,牛昊沉入湖底,再浮上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都快亮了。 这么长的时间,沉入深深的湖底,没有气喘被湖水冰冻,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捱不过去了。 而牛昊,却又重新活了过来。 正言实在忍不住,问道: “快跟我们说说,你掉进湖里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都发生了什么。 牛昊举着手里啃到一般的肉块,看了看正言。 发生的那一切,该怎么说呢? 牛昊落进湖水里时,还是岩石巨人的样子。 变身身强体壮的岩石巨人,让牛昊在打架时占尽了便宜。落水沉底时,也当仁不让一马当先,甚至让牛昊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吞掉他的冰窟窿,离他越来越远。 牛昊看见乌螭落水了。 巨大的身影冲进湖水中,搅动起巨大的水花。 乌螭挣扎着,还想重新爬上冰面。 可是乌螭的身体远比牛昊还要巨大,扳下了两块巨大的冰块之后,追着牛昊沉向了湖底。 我得变回原来的样子。 牛昊当时在心里想。 不变回原来的样子,没办法游回到水面去。 接着,牛昊就呛了一口水。 寒冷刺骨的湖水呛进牛昊的喉咙,呛进牛昊的胸腔,把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空气挤出去。 牛昊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湖底,要屏住气息不能让自己呛水。 可是牛昊的心里所想,根本不能阻止贲张的鼻孔张大的嘴巴,一下一下地用力吸着,吸进并不存在的空气,吸进寒冷刺骨的湖水。 没几口,牛昊的视线就变得模糊了,意识也变得模糊。 牛昊知道,他完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昊似乎看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 不是眼睛变得模糊,而是深深地湖底昏暗,视物不清。 影影绰绰的光,映亮牛昊的身体,躺在泥沙的湖底,孤零零的。 那样子看起来,有点让人心酸。 牛昊却没时间去心酸,寻找着映亮自己身体的光寻找着,找到了湖水中,一个曼妙的身影。 即使在北溟大泽的下面,在深深地湖水里,依然能看到那个身影,闪动着粼粼的波光。 身影像是在舞蹈。扭动着,摇头摆尾,变幻出不同的样子,显得格外的兴奋。 接着又一瞬间消失在黑沉沉的湖水深处,一瞬间又重回到牛昊的面前。 如果不是因为是在湖水里,牛昊都能听见身影发出的,激动的呼喊声。 牛昊第一个反应,就是盈益。 盈益有着波光粼粼的身影,在身体的嘴里面,还闪亮着一团耀眼的光芒。 盈益是水之精灵,被供奉在空明山的润下功房里。 牛昊在功房里跟盈益对练润下功法,接着盈益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可是,盈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盈益是水之精灵,北溟大泽对于盈益来说,不吝于游子归家倦鸟归林。 盈益带着兴奋显得激动,牛昊却高兴不起来。 为啥。 牛昊死了。 谁能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躺在眼前,还能表现得兴高采烈? 而且是,被水淹死的。 牛昊曾经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是怎样一个死法。 热血沸腾地在战斗中死去,或者神情激昂慷慨赴义。或者因为岁月流转变得老态龙钟,变得风烛残年,终于熬不过时间,生命之火溘然熄灭。 但牛昊从没想过,自己是被淹死的。 在这荒芜人烟的极北之地,暗无天日北溟湖底。 盈益似乎也感觉到牛昊的沮丧,浮动在牛昊面前打量着牛昊,接着闪身来到牛昊的身前。 牛昊看到盈益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的位置点了一下。 静静仰卧在湖底泥沙中的身体,突然就动了一下。 一团亮光,被点亮在牛昊心口的位置。看似微弱,在幽暗的湖底却已经足够显眼了。 牛昊以为是盈益把它身体里的光,传给了自己。 其实不是的。 盈益身体里的光,带着耀眼的亮蓝色,时刻都闪烁着粼粼波光。 点亮在牛昊身体里的光,有点红,有点橙,有点黄,看着很温暖。 星辉烛火般的一点光看似微弱,却已经足够让牛昊振奋的了。让牛昊看清浸润着自己的湖水中,沉浮的细小沙粒,浮动的细小灰尘,甚至每一滴水,都能被拆分开来,变成细小的,更加细小的每一个组成。 看清了那一切,牛昊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憋闷了。 沉在湖底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轻飘飘的,被湖水托举着向着湖面浮上去。 牛昊着急地想要追上去。 身体都走了,自己还留下来干什么。 可是牛昊根本走不了,因为被盈益攥着,不让他离开。 眼看着身体浮想湖面,盈益拉着牛昊向着大湖深处疾冲。 粼粼的波光包裹着牛昊,还有盈益抑制不住的兴奋。 牛昊不想去,牛昊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可是牛昊说了不算,只能任凭盈益拉着自己,四处游荡。 324章 终于出山了 正言不理解,问牛昊: “那你当时是元神出窍了吗?” 牛昊摇着头。 应该不是。 元神出窍这种事,牛昊并不陌生。有事战斗需要,牛昊自己也会驱动元神离开身宅,去攻击敌人。 但是在湖底,牛昊根本无法控制离开身体的自己。 正言转过头看着正观。 正观也说不出是什么,只能冲着正言摇着头。 正言又冲牛昊问道: “那后来呢?” 牛昊说道: “盈益带着我转遍了北溟大泽,向我展示水的千变万化,告诉我水的力量远不止空明功法那么简单。到后来,我都忘了我是谁,又为什么会在湖底,一心只想跟着盈益四处游荡。 突然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声音离着很远,听得不真切。但我知道,那应该是个我非常熟悉的人。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声音一遍遍地喊着我,我就停下来四处张望,想要找出是谁,在什么地方喊我。接着我就想起来,我是掉进湖里淹死的。我为了杀死乌螭才掉进湖里,在止阳山外,在北溟大泽。” 牛昊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七。 “想到了止阳山,我就想到了小七,接着就听出喊我的声音,就是小七的声音。” 小七笑吟吟地听着,把身子靠在了牛昊的身上。 “我听出小七的声音,就想要离开。” 牛昊继续说道: “看到我想离开,盈益并不拦我,放开我就离开了。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湖底下没有光,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我能听到小七在喊我,可是听不出小七是在什么地方喊我。是在隔着厚厚冰层的冰面上,还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大湖的另一边。到后来,我都不确定我是在哪里了。湖里,大山里,还是九霄云外的神仙境地。” 小七仰着头看着牛昊,伸手摘掉牛昊沾在嘴角的鱼肉残渣。 正言又问道: “那后来呢?” 牛昊看了看正言说道: “后来我看到了一束光。很微弱,忽闪忽闪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熄灭。我相信那是小七引领我,所以我就跟着那束光往前走。然后就,回来了。” 正言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牛昊,犹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声: “那你,是一直没事还是已经……” 看了一眼大师兄正观,正言又说道: “我们把你从湖水里捞出来时,你冻得梆梆硬。我们想了那么多办法,也没能把你缓过来。” 牛昊摇着头说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当时是死了吧。” 说着看着小七。 六度突然开口说道: “牛兄弟算是已经死了,只是心头一直没有彻底凉透。这一点余火到底是牛兄弟自身的功法所成,还是有人爱惜牛兄弟,不舍得他就此殒命,留给他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了这一点余火,就有了让牛兄弟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六度说着拿起一根柴棍,拨开篝火的火堆说道: “就像这堆篝火,只要灰烬里面还留有一点余温,存了些火星,重填一把干柴就能引燃熊熊火焰。” 正观和正言听着,不住地点着头。 六度看了看牛昊,又说道: “只是,为了让牛兄弟这点余温重新燃出火焰,小七可是耗费了全部的修为。” 牛昊转过头看着小七,伸手把小七搂在了怀里。 正观和正言看到,全都垂下了眼神。 六度看着小七一脸幸福的样子,挑动着嘴角没再说什么。 九度看着牛昊和小七,抬起头看了看天,问道: “我们是要继续在山外休息一天,还是即刻启程?” 听到九度的问话,正观和正言抬起头看着牛昊。 牛昊说道: “我没事,现在就可以启程。” 小七仰着头冲着牛昊说道: “我要你背我。” 牛昊点着头。 “一辈子背着你都没问题。” 说着,抱起小七站起身,来回悠着把小七悠到了背上。 把小七背到背上,牛昊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道: “我背上你,会不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小七被问得愣住了,随即说道: “那我就给你生下来,怕什么。” 牛昊嘿嘿笑着,迈开大步往前走。 六度和九度熄灭了篝火,收拾起钢刀短弓带在身上。 正观和正言用大绳重新捆好寒铁,拖在身后。 跟牛昊的大个子比起来,小七的身材显得娇小。 娇小的小七,性格却格外热烈,从不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 这甚至会让正言感觉到,不够矜持。 正言一直呆在空明山上,早已经习惯了正闻和正心的样子。 正闻性情冷淡,很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笑模样。 正心虽然会当着正言和牛昊的面开玩笑。却因为道门弟子的身份,保持着端庄举止有序言谈。 小七也不需要矜持。 高兴了就大声笑,兴奋了就又蹦又跳,不也挺好吗。 正言跟大师兄正观拖着北溟寒铁走在最后面。山路上不时传来小七的欢笑声,还有牛昊被捉弄后发出的惊叫。 小七喊牛昊相公。 守着大师兄和正言,牛昊也并不遮掩,每次都大声答应。 晚上宿营时,小七都会窝进牛昊的怀里,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情话,又一同睡去。 这会让正言感到格外的羡慕。 但正言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正言知道自己做不到牛昊的样子。 这个正行师弟,不管遇到多凶恶的敌人,都也会一冲而出,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不管面临多绝望的困境,也总能死里逃生,带回一脸得意的笑容。 六度等在路边,冲着正观和正言说道: “翻过前面的那道垭口,就能看见山下的帝女祠了。如果我们抓紧行程,出了山今天晚上就能在北头镇落脚。小七传过来话,想问问两位仙长的意思。” 正观点着头说道: “那就中间不再休息,直接去北头镇落脚。” 离开北头镇,进入止阳山,来回的路上都是在野外宿营。 正观和正言也想回到镇子上,住进客栈里,洗个热水澡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325章 我来接你们 小七和牛昊一身轻,远远地走在前面。 来到帝女祠,小七拉着牛昊走进祠堂,在帝女神像前双双跪下来。 牛昊开玩笑地问小七: “我们两个是要拜堂成亲吗?” 小七一脸严肃,冲着牛昊说道: “我要你对着止阳帝女发誓,一辈子爱我,疼我,不离开我。” 牛昊收起脸上的笑容,整理了衣襟领口,冲着帝女神像长拜到地,嘴里大声说道: “我牛昊,以止阳山帝女神君的名起誓,一辈子爱护小七,疼爱小七,绝不离开小七。如若违背誓言,甘愿受到帝女神君的惩罚,身裂魂破永……” 牛昊赌咒的话还没说完,神台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相信你是个守信的人,也不怕你指我的名起誓。” 声音从神台响起,把牛昊吓了一跳。 止阳帝女,这怎么还显灵了。 声音清冷,显得飘渺,接着说道: “只是,你两手空空来到我的庙堂,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又该怎么为你信用担保呢?” 这句话,牛昊其实并没听懂。 止阳帝女显灵,就是为了责怪自己没带香烛贡品,两手空空? 这位止阳山的神君,也未免太势力了吧。 牛昊心里想着,转动眼神瞥向身边的小七,却发现小七早已经不在了。 接着,牛昊就听见神台上发出憋不住笑声。 牛昊抬起头,看到憋不住笑的小七,哈哈地笑弯了腰。 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打着止阳神君的名义捉弄人。 小七转过身看着帝女神像,伸手在石像上摩挲着,转身跟着牛昊出了帝女祠。 离开帝女祠走出山坳,天色已经昏黑。 好在前面的道路宽敞,过了冷水河,就是北头镇。 想到北头镇里的客栈,想到热水澡和安稳的床铺,正观和正言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前面传来冷水河哗哗的流水声。河边,还有人提着一盏灯笼,在那里等候着。 牛昊和小七走在前面,走到提着灯笼的那个人身边,牛昊禁不住呵地一声笑起来,带着一副开玩笑的口气问道: “掌柜,你这是来接我们的吗?” 手提灯笼的,是北头镇客栈的掌柜。 牛昊他们进山,还把大青马和马车留在他的客栈里。 牛昊这句话,原本是句玩笑话。却想不到客栈掌柜真的点着头答应道: “客官说得不错,我就是在等客官回来。” 牛昊看着客栈掌柜,呵呵笑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能回来?” 客栈掌柜摇着头。 “我不知道,所以每天都会来这里等。” 客栈掌柜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绝不是在开玩笑。 牛昊看着客栈掌柜,咧着嘴还想笑笑,却没能笑出声来。 开店做生意,是要有一张笑脸迎接宾客。 可是像客栈掌柜这样,每天都提着一盏灯笼在河边等候,等着牛昊一行出山,也未免太热情了。 热情到,让牛昊感觉到不安。 客栈掌柜高举起手里的灯笼,向着远处看着,问道: “我记得,还有两位是跟您一起的来着。” 小七跟在牛昊身边,一直默默打量着客栈掌柜,看到他往远处看,也跟着回头看。 远处,能看到正观和正言拖着北溟寒铁正在走过来,六度和九度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观和正言看到提着灯笼的人,在跟牛昊小七说话。直到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镇上客栈的掌柜,倍感惊奇。又听说,客栈掌柜是专门等在这里迎接他们的,而且已经等了好几天,正观和正言更是感动得冲着客栈掌柜深躬到地。 客栈掌柜提着灯笼,照着正观正言拖在身后的铁柱,问了句: “这就是北溟寒铁?” 正言抑制不住兴奋,点着头说道: “货真价实。不信你摸摸,看看有多凉。” 客栈掌柜呵呵笑着说道: “北溟寒铁是神物,我可不敢乱摸。不过……” 客栈掌柜说着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冷水河。 “北溟寒铁能冻结一切。你们两个拖的这个要是真的,能封冻河水也说不定。” 正言脸上露出不悦,回了句: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几个为了这块铁,差点把命搭上,难道还能弄块假的寒铁不成。” 说着,用力拖起寒铁向着冷水河走过去。 正观原本还想拦住正言,转念想到也不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就任由正言把寒铁推进河水里。 客栈掌柜高举着灯笼,跟在正言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着北溟寒铁被推进河水里,瞬间冒出一团白汽。白汽散尽,长长的铁柱周围已经结出了冰晶。 客栈掌柜高举着灯笼看到了,还来不及发出惊叹,结出的冰晶已经变成厚厚的一层冰。 正言不敢迟疑,拖着绳子把寒铁从河水里拖出来。 这东西,要真是把整条河都冻住了,又得想办法砸碎寒冰把它挖出来。 拖出寒铁,正言冲着客栈掌柜问了句: “现在相信了吧。” 客栈掌柜呵呵笑着说道: “恭喜几位,得到了这件宝贝。这一路也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吧。” 正言回答道: “就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客栈掌柜举着灯笼,看着从河水里拖出来的寒铁,又抬起头看了看正观,又看了看牛昊,接着说道: “几位历尽艰辛,拿到这件神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牛昊看着客栈掌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身为客栈掌柜,待人热情,事事想得周到,害怕天黑路滑我们行走不方便,远出到镇子外面迎接我们,这都能理解。 照理说,你接到我们这几个客人,应该一起回镇子才对。 你却总是对着我们拿回来的寒铁问东问西,想干什么。 牛昊皱起眉头,正观看见了。 正言听到客栈掌柜的问话,正要开口,正观毫不客气地说了声: “正言,闭嘴!” 正言转过头看着大师兄,顺着大师兄的目光又看到牛昊,旋即不再出声。 牛昊向着客栈掌柜问道: “掌柜的,你不是出来接我们的吧。” 326章 组团打劫 听到牛昊的问话,客栈掌柜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我当然是来迎接几位客官的。店里准备了干净的上房,灶上热着丰盛的饭食,就等几位回来。” 客栈掌柜说着,看了看牛昊几个人。 “只要,你们能放下这件神物。” “你说什么?” 正言禁不住吼了起来。却被大师兄正观拉住了,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却禁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这个营生,是我牛二在老家常做的。 出来混,都要还。所以现在换成别人拦路,来打劫我了? 牛昊看着客栈掌柜问道: “你觉得,凭着你,能从我们手里夺下北溟寒铁吗?” 客栈掌柜摇着头说道: “客官你误会了,不是我要夺走这件神物,是我不能让你们把它带走。” 这有什么分别吗? 牛昊问道: “要是我们执意带走它呢?” 客栈掌故盯着牛昊看着,接着高举灯笼,来回摇晃着。 灯笼晃动,是信号。 看到信号,从黑暗中一下子就冒出许多人来,把牛昊一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手持尖矛,腰胯猎刀,是北头镇的民兵。 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民兵围住牛昊一行人,随即点起了火把。 火光映出一张张面孔,可不是几个人十几个人。 围住牛昊他们的,至少几十个人。 小七碰了下牛昊,示意冷水河对岸还有人。 冷水河对岸,高举的火把下面,有些民兵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牛昊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整个北头镇的民兵,集合起来参与拦路抢劫。 看到自己被围住,正观大师兄威严正色,高声说道: “我们是空明山的弟子,我乃空明上庭明月仙师座前弟子,正观。我们一行,奉仙师明月道长之意,前去止阳山外拿回北溟寒铁。空明山乃是护正卫道之砥柱,仙师需用北溟寒铁也是为了兴正义之事。你们让开道路,不得阻拦!” 正观话音落地,围在周围的北头镇民兵却并没有依言退后。 空明山的名字,何其响当当,怎么会有人没听过。 北头镇的民兵当然听说过空明山,他们不退后,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客栈掌柜瞥着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你们只要留下神物,我保证你们平安离开。否则……” “否则怎样?” 牛昊紧盯着客栈掌柜问道。 客栈掌柜不想再废话,转身挤出人群,留下牛昊他们被几十个民兵团团围住。 正言小声问正观: “大师兄,我们怎么办?” 正观摇着头,冲着牛昊小声问道: “正行师弟,他们确实是……镇上的居民吗?” 牛昊没开口,小七已经冲着正观点着头。 “这些人都是止阳山下的住户,是人。” 空明弟子,戒律严格,严禁对寻常百姓使用功法。 所以正观才要确认面前这些,究竟是北头镇的居民,还是止阳山的山鬼林妖假托人形。 既然是人,正观正言就不能使用空明功法。 可是面前是几十个北头镇的民兵,长枪短刀全副武装。使出空明功法都未必能取胜,不使用空明功法,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小七也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盯着周围那些民兵看着,计算着一旦动手能有多大胜算。 应该是,没有。 小七不擅战斗,一旦交手却能瞬间躲出去,保证自己不受伤。 但是正观正言呢? 正观正言,并不是一点都不能打。 问题是,他们能坚持多久。 身为空明弟子,他们不敢擅取人命。 可是那些北头镇的民兵,会不会顾及他们的性命手下留情? 牛昊紧皱着眉头在心里算计着,人群后面突然传来六度的声音: “北头镇的人,全都退后!” 听到说话声,那些民兵侧身看着,看到六度手握钢刀,架住客栈掌柜的脖子。 客栈掌柜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没有用的。你就算杀了我,他们也不会离开。” 说着,客栈掌柜挑起灯笼,映亮自己那张脸。 那张脸上的确看不出任何惊惧。 客栈掌柜接着说道: “空明山的弟子,一直把自己当成护正卫道的先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想要拿走神物,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把我们这些人通通杀光,踩着我们的尸体走过去。” 客栈掌柜说完,那些侧身看过去的民兵,全都转回身来,不再理会被六度钢刀加颈的客栈掌柜。 这一下,连牛昊都傻了。 几十个人,要把他们都杀了。 这样的事别说正观正言做不出来,就连牛昊都下不去手。 就算他们真的是拦路抢劫,罪不当死啊! 正言攥紧了两只拳头,看着大师兄正观,一副早就准备好动手的架势。 正观看着牛昊。 牛昊知道正观在看他。 牛昊也想找个人看看,讨个主意。 就这么两个人,牛昊能找谁? 正观开口说道: “正行师弟,你是师父收下的门外弟子,师父准许你不用恪守空明戒律,可以吃肉,可以喝酒,可以找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 牛昊听着,转过头看着正观。 正观盯着牛昊的眼神闪出熠熠的光,接着说道: “临行前,师父曾专门嘱咐我,北溟寒铁对空明山事关重大,不计代价,将它带回。” 牛昊其实听懂正观话里的意思,转头冲着人群外的六度喊道: “六郎,放了那个掌柜吧。杀了他也没用。帮我看护我的娘子,别让她受伤。” 说着,牛昊把小七推着,往人群外面推。 小七也不坚持,顺从牛昊往外走。 那些民兵也不阻拦,让出道路让小七通过。 六度松开手里的客栈掌柜,拉过小七拉到了自己背后。 牛昊转过头,冲着正观和正言说道: “你们两个也别站在这了,不能打不能杀的,留在这里碍事。” 牛昊撵他们走,正言冲着正观喊了声“大师兄!” 正观盯着牛昊看着,点了点头,拉起正言往人群外面走。 正言不想走,嘴里说道: “我要留下帮他!” 正观却不容分说,拉着正言挤出人群。 327章 管不了那么多 送走了小七,正观和正言。人群之中就只剩下牛昊自己了。 牛昊转着圈,打量着站在前排的北头镇民兵,拱手说道: “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一旦动起手来,打伤了各位,别怪我。” 说话间,左手掌心织结出闪光的符文,右手疾出,带出一团橙红的火焰。 牛昊转动身体,带着右手的火焰划过围在身边那些民兵的眼前。 人见到火焰,不管有没有被烧到,下意识的反应都会向后躲着。 那些民兵向后躲,让出了空间。牛昊已经念动符文,摇身化作岩石巨人。 刚刚大师兄正观一番话,牛昊听得很明白。 所有这些人中,只有牛昊可以百无禁忌,出手伤人。 虽然牛昊也不想出手杀死北头镇的民兵,可是总要有人站出来,带上北溟寒铁离开。 牛昊自己会的各种本事在心里想了一遍,觉得也只有这个岩石巨人最好用。 围住牛昊的,几十个民兵,全副武装。冷水河的对面,还有十几个在张弓搭箭,阻止牛昊渡河。 这么多人,就算牛昊不计后果大开杀戒,也没本事一击之下把他们全都杀了。 一旦拼得两败俱伤,北溟寒铁怎么办。 岩石巨人身高体大,坚硬如岩石的身体,挡得住那些民兵的尖矛利刃。速度虽然慢,却也能拉动北溟寒铁健步如飞。 牛昊手中攥着一团火焰在那些民兵眼前晃过,很多人的眼睛里还闪动着那团橙红的光团。转眼间,牛昊就摇晃着身体拔高,变得巨大。 那些北头镇的民兵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着。 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识过空明山的弟子演练道法神通,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识过一个人转眼之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牛昊弯下腰,抓起捆住寒铁的绳头,迈步向前走去。 客栈掌柜喊了声: “拦住他!” 那些民兵全都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石头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拦住这样一个大家伙。 客栈掌柜扔掉手里的灯笼,抽出一个民兵手里的猎刀,扑向牛昊挥刀就砍。 被六度挡在身后的小七情急之下,喊了声: “小心!” 牛昊的个头,原本就比一般人高大。化身岩石巨人,就变得格外高不可攀。 客栈掌柜手举猎刀,当地一声看到牛昊的屁股上。刀锋看到岩石表面,崩出一道火星。 牛昊却像是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快点拦住他!” 客栈掌柜大声喊着。 人群外,正言转头看着正观,焦急地问道: “大师兄,我们真的站在这里眼看着师弟吃亏吗!” 正观紧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大师兄不发话,正言再着急也没有用。攥着两只拳头,恨恨地跺着脚。 客栈掌柜一刀看中牛昊,牛昊却像是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客栈掌柜嘴里喊着“快点拦住他”,挥刀再砍。 猎刀看到牛昊身上,发出当当的响声,刀锋溅出火星,崩出了大大小小的豁口。 小七看着,忍不住心疼,喊了声: “你别砍坏了我相公!” 就要往上冲,却被六度一把拉住。 身边,九度手里攥着短弓,看着六度,只等六度点头,就一箭射翻那个客栈掌柜。 只是,作为六度九度,就算他们不是空明山的弟子,却也有自己要尊崇的规矩。不能随便动杀心,更不能对着一群山下的百姓大开杀戒。 岩石巨人不惧刀砍,客栈掌柜手里的猎刀砍崩了刀锋,也没能拦住他迈动的脚步。 几个北头镇的民兵相互打着手势,在牛昊的脚底下扯起一根绊。 几个民兵扯起绊索,却根本拉不动牛昊迈动的脚步。 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各执一头用力扯住绊索。 牛昊的一只脚被绊索绊住,抬不起脚步迈不开步子。 岩石巨人身强体壮,禁得住击打禁得住刀劈斧砍,可是行动迟缓难以奔跑跳跃。 牛昊走不动,又不能跳起双脚跳过去,只能转回身换方向。 那些民兵扯动着绊索交叉缠绕,就把牛昊的两只脚缠在了一起。 牛昊拼力挣扎,却挣不脱,身体摇晃着,互嗵一声倒了下去。 眼看着牛昊摔倒在地,正言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大师兄”! 正观紧绷着脸,装作听不见。 眼看着那些民兵扑向牛昊,九度扔下短弓从六度手中夺下钢刀,身形一闪扑了上去。 六度九度的面前,专门留着五六个民兵防备他们。 看到九度忍不住动手,几个民兵挺动手里的利矛挡住九度的去路。 六度冲着身后的小七说了声: “保护自己!” 身形闪动中,人已经到了那几个民兵的身后,两只手左右开工,那几个民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九度冲向人群,六度冲着九度喊了声: “不可杀人!” 九度手中刀光闪过,挡在身前的民兵发出一声惨叫,一道血光飞溅出来。 牛昊被绊索绊倒在地,那些民兵就猛扑上来。 牛昊抡动着两只大拳头,左一拳右一拳把冲到身边的民兵打得倒飞出去。 几个民兵抢过捆住北溟寒铁的绳头,拖起北溟寒铁就跑。 牛昊看到了,带着怒吼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可是两只脚被捆在一起,让牛昊无从站立。 牛昊伸出手臂去够缠在脚上的绊索,更多的民兵冲上来,张开几道绊索,迎头就把牛昊缠住了。 牛昊不能让那帮家伙把他从头到脚都绑上,撑开双臂扯断缠到身上的绊索。 来回挥动的火把,映出九度和六度全都被几个民兵围住,阵阵呼喝声中,迸溅出血光。 正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我绝不会眼看着正行师弟被人打,无动于衷。我破了空明山的戒律,我会向师父请罪。只是现在,我一定要出手!” 正观并不看正言,只是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你在做什么。我的心里只有北溟寒铁,只想着要把它带回空明山,交给师父。其它任何事,与我无关!” 正言转身,冲入人群。 328章 趟水儿 正言有炎上之火护身。 可是炎上之火泛于体表。只有正言的拳锋打在对手身上,才能带出火焰的灼痛。 所以正言必须近身肉搏,拳拳到肉,才能伤敌。 对付一个两个,正言还能应付。六七个北头镇的民兵围住正言,手握长枪短刀一拥而上,正言根本不是对手。没多久就挂了彩。 正言顾不上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左手挡开刺来的利矛,扑出身体把面前的民兵撞倒在地上。 六度九度,各自被七八个民兵围在当中。 九度躲开迎面劈来的猎刀,背后一杆长枪横扫,啪地打中九度,打得九度一个趔趄。 左边一杆长枪戳刺,右边一把猎刀横斩。 九度躲过左边的长枪,躲不过右边的猎刀。 刀锋过处,一道血光迸溅出来,九度发出一声惨叫。背后一杆长枪猛刺过来,贴着九度的肋下划过。 身上见了血,九度的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眼看着迎面一个民兵高举猎刀劈过来,九度滑步侧身,人已经绕到那个民兵身后,左手抱住民兵的脑袋,右手中的钢刀已经划开了民兵的脖子。 民兵的脖子喷出鲜血,身体向下委顿。 九度把那个民兵拖在怀里,向后倒退着,一双眼睛盯着面前那些持长枪握短刀的家伙。 杀戒一开,九度的凶狠瞬间被激发出来。抱进怀里那具身体猛地向前推出。迎面那个民兵被吓得压低手中的长枪,害怕刺中自己的同伴。 九度已经冲过来,左脚踏住民兵手里的长枪拔地而起,身体在半空中翻出一个圆周,手中的钢刀劈过那个民兵的后背。 九度落地,身体紧贴地面翻滚而出。 十几个人正围着身高体大的石头人刀砍枪戳,九度跃身而起,手中钢刀左右劈砍着,挡在九度面前的三个民兵带着惨叫,扑倒在地。 十几个山民围住牛昊,枪戳刀砍,在牛昊硬邦邦的身体上打出火星四射。 牛昊知道,面前这些人为了留出北溟寒铁,并不在乎要了他的命。 牛昊挥动左臂,把一个民兵搂进怀里,右手的拳头已经砸了上去。 那个民兵,血肉之躯,如何经得住两块巨石的碾压,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滑落到地上。 几个民兵扯着一根绊索套住牛昊的脖子,用力向后拽着,想把这个石头人拉倒在地上。 面前这个石头人,两只脚被绊索捆住,一直没能解开。 可是这个大家伙坐在地上,并不耽误左右开弓,打伤那些民兵。 所以只要把他拉倒在地上,就算手里的刀枪杀不死他,也会让他失去了攻击的本事。 牛昊被绊索套住脖子,摆动着身体挣扎着。 九度挥舞钢刀,劈到三个民兵,冲到牛昊面前手起刀落,斩断了捆住牛昊双脚的绊索。 双脚没有了绊索的束缚,牛昊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远处,客栈掌柜冲着北头镇的民兵高声喊道: “切刺儿,趟水儿!” 牛昊听见客栈掌柜的高喊,九度也听到了,可是谁都没听懂。 那些北头镇的民兵听到客栈掌柜的高喊,全都转身向着冷水河对岸退了过去。 原来,他们是打不过,跑了。 怎么可能打得过? 客栈掌柜站在外面看得清楚,北头镇的民兵虽然人多,全副武装,却根本没可能打败牛昊几个人。 牛昊原本就是个大个子,却又变身岩石巨人,身高体大皮糙肉厚,民兵手里的尖矛短刀根本伤不到他。 九度挂了彩,引得凶性大发,一转眼的工夫就斩杀两个民兵。 那个叫六度的,恪守着不乱杀人的规矩,没有大开杀戒。要不然,殒命的民兵会更多。 北头镇的民兵丢下河岸上死的,受伤的同伴冲下冷水河。 九度余怒未消,伸手抓起一个大腿重伤的民兵,举起钢刀。 六度喊了声: “九郎,放手!” 九度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手里民兵,小七走过来,夺下九度高举的钢刀,九度空攥着拳头一拳打在那个民兵的脸上。 小七扔下钢刀,走到牛昊面前,仰着头问道: “你受伤了没有?” 牛昊摇晃着石头脑袋,转过头寻找正言。 正言半跪在地上,胳膊上的伤口流着鲜血。一条大腿上被民兵的尖矛刺穿了一个窟窿,外翻的伤口血肉模糊。 牛昊喊了声“正言”,褪去石化的身体,大步走过去。 大师兄正观已经先牛昊一步,把正言抱在了怀里。 冷水河对岸,响起一声尖利的哨音,接着一排羽箭飞射而来。 听到弓弦声响,怀抱着正言的正观愣了一下,抬起头向着河对岸看着。正言双手抱住正观的脖子一个扭摔,把正观掀翻在地。 弓弦声响的同时,小七发出一声尖叫。牛昊顺着声音转身飞扑,把小七严严实实地压到了身下。 九度扑出身体的同时,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跃身而起时已经舞出翻飞的枪花,挡飞飞射而来的羽箭,挡在了六度的身前。 牛昊飞身扑到小七,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低头冲着小七问道: “你受伤了?” 小七摇着头。 小七听到弓弦声响发出尖叫,是为了提醒所有人当心。 小七没事,牛昊抬起头问了声: “都没事吧!” 话刚出口,激射的羽箭带着破空之声从冷水河对岸飞来。 弓有长短。 长弓力大,可平射可曲射。重箭簇对空曲射,落地时能带来格外凶猛的穿刺杀伤。所以历来只有军用。 猎户用的短弓力量小,只能平射,却能够快速连续的射击。 六度喊了声: “没事!” 脚尖挑起一杆长枪接到手里,舞出枪花拨挡开飞射的羽箭。 羽箭射来,正观被正言一个扭摔掀倒在地上,躲过飞射的羽箭,却也被摔得头昏眼花。 正观摇晃着脑袋,看到正言还那么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任凭羽箭带着破空之声在身边飞过。 正观喊了声“正言快趴下”,正言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远方。 正观一下子明白了,禁不住高喊了一声: “正言!” 329章 迟来的救兵 听到正观一声高喊,牛昊就知道出事了。 牛昊伸手拉过一个受伤的民兵挡在小七身前,打落掌心的符文,在正言身上裹上闪亮的炫光,躲避着飞射的羽箭冲到正言身边。 正言的背后,插着三支羽箭。 射入肋下的那支箭,因为没有骨骼阻挡,箭簇从背后射入,箭尖从身前穿出。 一团怒火,瞬间在牛昊胸膛升腾而起。 牛昊原以为,那些民兵看出自己不是对手,逃过冷水河就罢手了。 没想到,这些家伙退到河对岸,竟然乱箭齐发。 牛昊把正言放倒在地上,忽地站起身。被重新抻长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牛昊的身体重新硬化成坚硬的岩石。 眼看着牛昊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冷水河,九度从地上捡起两把猎刀喊了声: “我去帮你!” 跃身跳到牛昊的背上。 牛昊重新变身岩石巨人,不怕河对岸射来的羽箭。 可是牛昊动作迟缓,一旦陷身几十个民兵当中,难免重蹈被绊索绊倒的覆辙。 冷水河对岸,所有的弓箭瞄准牛昊,乱箭齐发。 牛昊不怕弓箭,除了眼睛。 冷水河河宽水浅,也不需要细看什么。 牛昊伸出手臂挡在眼前,踩着嗵嗵的脚步迈进河水里。 北头镇的民兵深知被牛昊冲到身前,他们绝没有取胜的可能,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射出羽箭。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民兵的身后冲了出来。 借着火把摇曳的火光,能看出冲进人群的大家伙,身上缠着一道道的布条,布条上染着鲜血,鲜血干涸,变成黑红色。 大家伙冲进人群,抡动双拳左右击打,被打中的民兵带着惨叫扑倒下去。 没人知道那个大家伙是谁。 那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裹着裹尸布的活尸。 冷水河里正有一个不怕刀劈斧砍的石头人冲过来,如今又冒出一具爬出棺材的活尸。 那些民兵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恋战,扔下手里的火把向着黑暗中逃窜。 活尸迈开大步,腾腾追上一个民兵,伸手抓在手中高举过头。 那个民兵尖叫着,已经被活尸凌空抛出去,跌落进黑暗当中。 看到手下的民兵逃散,客栈掌柜再大的本事也挡不住一个石头人,再加上一个来路不明的活尸。用力叹了口气,转身就往镇子里面跑。迎面却有一个葫芦浮在半空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敢动,宰了你!” 葫芦带着恶狠狠的强调,冲着客栈掌柜说道。 还是一个会说话的葫芦! 客栈掌柜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牛昊冲过冷水河,河对岸的民兵已经被大块头打得四散逃窜了。只剩下客栈掌柜被葫芦逼住,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看到牛昊,大块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 “来,帮忙。” 牛昊顾不得跟大块头打招呼,一把拉过客栈掌柜问道: “镇上,有没有大夫?” 事情到了这一步,任何挣扎都没有意义了。 客栈掌柜冲着牛昊点着头。 牛昊转过头,冲着河对岸的正观大喊: “带正言去看大夫!” 随即又转回头冲着客栈掌柜说道: “他要是死了,我就宰了你给他填命!” 正言身上,有刀伤枪伤,还有箭伤。除了肋下的箭伤贯穿身体,靠近后心的羽箭,更让镇上的大夫不敢妄动。 “这么重的伤,我怕稍有不慎,会害他……” 大夫的话没说完,牛昊的掌心已经燃起一团橙红的火焰。 “你要是敢稍有不慎,我一定把你烧成一把黑灰!” 牛昊恶狠狠地说道。 大夫转过眼神看向客栈掌柜,客栈掌柜冲着大夫点了下头,告诉大夫这些人说得出做得到。 正观看着大夫诚惶诚恐的样子,冲着牛昊说道: “师弟你去外面等待吧。我留下来给大夫帮忙,一定会想办法救会正言。” 牛昊盯着正观看着,伸手抓住客栈掌柜,转身往外走。 正观身为大师兄,严格遵从空明山的戒律,不敢擅越雷池。 牛昊说不上什么。 可是,这场战斗事关生死,正观却仍旧念念不忘空明戒律,害得正言命在旦夕。 这又该怎么说! 房门外,六度和小七正在帮九度包扎伤口。 牛昊问道: “要不要紧?” 九度瞥着牛昊,摇了下头。 葫芦浮在牛昊面前,带着一副邀功讨赏的样子。 牛昊却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一把把客栈掌柜按倒在面前,问道: “说,你们要北溟寒铁,又是为了什么?” 客栈掌柜抬头看着牛昊,说道: “我们要北溟寒铁干什么。我们压根就对它不感兴趣!” 你调集了北头镇上所有的民兵拦住我们,不惜杀伤我们的性命,难道不是为了夺下北溟寒铁? 客栈掌柜摇着头,又说道: “我们拦下你,只是不想你们带走北溟寒铁。” 牛昊不想再跟客栈掌柜打哑谜,吼了声: “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 客栈掌柜沉默着,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 “我们曾向一位高人许下血誓,世代守卫止阳山外的北溟寒铁,不让任何人把它带走。关键时刻,不惜以命相搏。北头镇驯养民兵,也就是为了这项使命。却想不到……” 客栈掌柜说着,摇了下头。 牛昊盯着客栈掌柜,问道: “什么样的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 客栈掌柜看着牛昊,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牛昊又问道: “既然高人要你们许下血誓,以命守卫北溟寒铁,又许给你们什么好处?” 看着客栈掌柜,牛昊接着说道: “你们总不会是心甘情愿以命相搏,却不图任何回报吧。” 客栈掌柜哼地笑了声,说道: “无利不起早。这年头,哪里还有白干的事情。我们能许下血誓,是因为那位高人兴大法,为我们北头镇带来人丁兴旺财源滚滚,还让我们北头镇人一辈子无病无灾,益寿延年。” 看了一眼牛昊,客栈掌柜又说道: “而且那位高人,真的做到了。镇上老小,全都蒙受他的福荫,无一例外。” 你说的都是真的? 牛昊盯着客栈掌柜看着。 330章 世外高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客栈掌柜完全没必要再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欺骗牛昊。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高人,能有这样的神通? 这个高人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为什么不出面,却要让一群乡勇民兵冲锋陷阵。 这些人,面对牛昊面对九度,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牛昊说道: “你的那位高人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客栈掌柜低下头。 牛昊一把抓起客栈掌柜吼了句: “他在哪?” 客栈掌柜看着牛昊,说了句: “你随我来。” 站起身往外走。 牛昊很愤怒。 战斗中,六度九度都受了伤,正言更是生死未卜。如果不是大块头和葫芦赶来解围,战斗到现在可能还没结束呢。 起因,当然北头镇的民兵阻拦牛昊。 而整件事的主使,其实就是这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所以牛昊很想见识一下这位高人,把他从幕后拉到台前,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 但其实,牛昊并不确定能看到他。 世外高人,不都是那种东跑西颠,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吗。 世外高人如果真的就在北头镇,为什么不亲自出马拦阻牛昊,却要眼睁睁看着北头镇的民兵不敌牛昊,落荒而逃。 如果世外高人真的在乎北溟寒铁,不想让外人带走它的话。 客栈掌柜站起身往外走,牛昊招呼大块头留在这里看护九度,看护房间里的正观正言。 六度和小七跟在牛昊身后,还有葫芦。 夜色笼罩下的北头镇,街道漆黑那些临街的房子也都黑漆漆的,甚至连一声狗叫都听不到。 牛昊知道,看似熟睡的北头镇,一直都在警醒着。 镇上的民兵全都被集中起来,去到冷水河边兑现当初与世外高人许下的誓约。 这样的大事当前,又有几个多少人能没心没肺地安睡。 虽然看不见,但牛昊能感觉到,街道两边紧闭的房门后面,静静站立的镇民,在倾听,在猜测,在提心吊胆。 客栈掌柜手里举着火把,默默地在前面引路,领着牛昊来到了镇公所。 这样的地方,牛昊老家前头村也有。 说白了就是公祠,祖宗祠堂。 村长召集村里老人家,合议决断村中大事的地方。 镇公所的大门半掩着,里面闪出灯光。 客栈掌柜推开门,露出院子里七八个老人家。年岁最大那个,瘫坐在一张藤椅里,站都站不起来。 看到客栈掌柜垂头丧气,领着几个外乡人走进来,等在院子里的七八个老人家,也都明白镇外的一仗,彻底打输了。 客栈掌柜挨个看着院子里的老人家,并没说话。 借着灯光,牛昊也挨个打量着院子里那几个老人家,猜测着哪一个才是让北头镇民兵倾巢出动的高人。 院子里那些人,年纪明显都比客栈掌柜要大。 看穿戴打扮,倒是做什么的都有。 只是,他们中没有谁,看着像是一个能够藏身幕后,运筹帷幄的高人呐。 成王败寇。 等在院子里那些老人家全都低着头,一副就算屠刀加颈也没什么好说的样子。 牛昊转过头看着客栈掌柜。 客栈掌柜的眼神,还停留在那些老人家身上。感觉到牛昊在看他,迈步往院子里面走。 公祠的建筑简单,院子两侧的雨檐回廊下供奉着镇上各户人家的祖宗排位。正对着大门的祠堂,一匹红绢直垂到地,遮住祠堂里面的神台香案。 客栈掌柜走到垂挂的红绸外面就停下了脚步,示意牛昊要找的高人在里面,自己进去看。 六度伸手搭住牛昊的肩膀,示意牛昊小心有诈。 牛昊也怕有诈,盯着客栈掌柜看着。 客栈掌柜说,那位高人为了换取北头镇民许下誓言,为北头镇带来人丁兴旺,财源滚滚,人人无病无灾,延年益寿的好处。 客栈掌柜还信誓旦旦地说,那位高人真的做到了。 那位高人当然做到了。 不然北头镇的民兵,也不会集结起来拦截牛昊。 所以,北头镇的高人,有的完全就是上天入地的身手,移山填海的神通。 牛昊深知自己绝不是这个高人的对手。 可是牛昊又忍不住想要见识一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外高人。 他又凭什么,为了留下北溟寒铁,不惜杀伤别人性命。 牛昊看了看六度,接着拉过小七,推到六度身后。 葫芦把自己那颗葫芦紧顶在垂地的红娟上,向着红绢后面打量着,半晌冲着牛昊说道: “我觉得,里面没有人。” 牛昊看了一眼葫芦。 眼看着牛昊伸手挑开垂地的红绢,葫芦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藏到六度和小七的身后。 红绢后面的香案上,既没有烛火也没有燃香。 公祠院子里的灯光从身后照过来,更显的红绢后面黑洞洞的。 牛昊伸出右手轻轻挑开红绢,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织结出闪亮的符文,随时准备应对突然袭来的一击。 一直到垂地红绢被完全挑开,牛昊也没等到突然袭来的一击。 祠堂里,神台上,有一个人正襟危坐。 那明显就是一个人。 看他坐在那里的姿态,穿在身上的衣服,明明就是一个人,而不是石头或者木头雕出神像。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坐在神台上。就因为他是世外高人吗? 牛昊挑开了红绢,打扰了高人的清净。高人却并不以为意,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牛昊向着身后伸出手,说了声: “灯!” 小七返回到院子里,从桌上拿起一盏风灯,递到牛昊手里。 牛昊挑高风灯,灯光映出神台上那位高人。 高人叠膝坐在那里,像是入定了一般。双目低垂,神态安详。 高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牛昊有些吃不准。 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空明山的道袍。 牛昊转过头叫来葫芦,让他去看看大师兄正观从房间里出来没有。 几个弟子当中,大师兄正观在空明山呆得时间最长,对于空明山的了解自然也就最多。让他来看,一定能看出眉目。 葫芦大声答应着向外走。 牛昊转回头打量着高人,感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331章 空明山的高人 正言身上带着好几处刀伤枪伤,还有箭伤。 治伤,先要清理伤口,包扎止血。 可是紧靠着后心的箭伤,让北头镇的大夫踌躇不前。 距离心脏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挪动伤员的身体,都害怕会挤压伤口变形,带动深入身体的箭簇刺破心脏,要了伤员的命。 伤员死了,大夫自己也就没命了。 刚刚那个大个子不是说了,救不活伤员,就把大夫烧成一把黑灰。 可要是一直等下去,眼看着伤员流血不止,同样会要了他的命,要了自己的命。 大夫咬着牙,带着满头的大汗,终于取出那枚该死的箭簇时,身体一晃昏了过去。 正观替正言包扎着伤口。 虽然取出了箭簇,止住流血。正言因为之前的大量失血,依旧昏迷不醒。灰白的一张脸,看着像是个死人。 正观走出屋外,牛昊不在。只有九度,还有那个浑身裹满绷带的活尸。 正观不知道大块头的来历,只知道他带着一个会飞的葫芦,是来给牛昊解围的。 “我需要你们两个替我护法。” 正观冲着九度和大块头说道。 九度盯着正观看着,一言不发。 大块头冲着正观拍了下胸脯,表示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把自己的功力传给他人,一直是师父明月严令禁止的。 按照明月道长的话说,功夫修为,稳固基础最重要。靠着别人传递的功力,增长自己的修为,不吝于累沙聚塔,兴建空中楼阁。这样的投机取巧,总有一天会受累于根基不牢,令辛苦修为毁于一旦。 只是,此时此刻正观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而正观又不想眼看着正言师弟死在外面。 真要是那样,回到空明山,自己又该怎么向师父明月道长交代。 葫芦来喊正观,正观知道牛昊那边肯定有事了。嘱咐了九度和大块头,急匆匆地跟着葫芦来到镇公所。 走进祠堂,借着牛昊挑高的风灯,正观一眼就认出,神台上那人,穿着一身空明山的道袍。 能穿着空明山的道袍,自然就是空明山的人。 问题是空明山的哪一位道长,会跑到止阳山下的北头镇,做起了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 既然是空明山的道长,看年纪论辈分,应该是正观的尊长。 正观整理着衣襟,冲着神台上的空明道长躬身施礼。 牛昊在正观耳边小声说道: “他已经死了。” 牛昊让葫芦去找正观,接着就转回头打量着神台上的高人。 世外高人有本事,有神通,牛昊承认。 可是牛昊不是来瞻仰高人的。 牛昊来,是来问清楚,高人凭什么就要霸占北溟寒铁,不许人带离止阳山! 牛昊挑起风灯打量着高人,慢慢地感觉出,叠坐入定一样的高人,其实已经死了。 也只有死人,才能被供奉到神台之上。 牛昊不确定自己的判断,转过头看着六度和小七。 小七小声地冲着牛昊说道: “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神台上的高人双目低垂,神态安详。 但要是仔细看,能看出高人的脸上早已经没了一个活人应该有的光泽。 修行之人,吐纳之间接引天地灵气,经年之后身体周围自然会笼罩着一层灵光。虽然目不可见,却总能带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神台上的高人,却让人感觉不到这种外露的神采。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死了。 人死了,也就不用再害怕他趁人不备,突然出手。 牛昊提着风灯凑近了神台上的高人。 那张脸,清癯,颌下留着稀疏的白须。 牛昊猜测,高人死前,年纪肯定不小了。 可是脸上却看不出多少皱纹。 罩在道袍下面的身材,清瘦,让那一身宽大的道袍看起来显得格外不合身。 神台上的高人,总让牛昊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修道之人,莫不以空明山的出身,最为显赫。 高人那一身道袍,看起来也像是出自空明山。 可是就算空明山的道长仙师,牛昊也不认识几个。 又会是谁? 牛昊把自己认识的,挨个在心里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明玉道长。 明玉道长,空道人的徒弟,空明四子之一。 当年,空明四子苦斗典狱神君,落得两败俱伤。 明玉道长执意要将典狱神君就地正法,明月道长却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下典狱神君一条命,将其沉入无界禁狱。 明玉道长一怒之下,离开空明山,从此不知所踪。 以至于,空明山后来的徒众,都不曾听说过空明山上还有过一个明玉道长。 牛昊其实也没见过明玉道长的真身。 那段往事,是鬼手圣医申无病,想借由牛昊的身体离开空明禁狱,与牛昊合体时,被牛昊看到了申无病的记忆。 想不到,明玉道长离开了空明山,来到止阳山下住了下来。 可是,明玉道长又为什么要阻止北溟寒铁离开北溟大泽,离开止阳山? 明玉道长已经仙逝,这个问题又该去问谁? 牛昊挑高着风灯看着神台上的明玉道长。 牛昊看出神台上的高人是明玉道长,所以正观一眼认出那件道袍来自空明山,牛昊并没感觉到吃惊。 听到牛昊说,神台上的人其实已经死了。 正观倒是吃了一惊。 人死身烂,这是自然运化。 能够保持死后肉身不烂,要么佐以药物防止腐烂,要么自身修为深厚,能镇住无主身宅经久不灭。 神台上的空明道长,闻不出防腐药物的刺鼻味道。那就是道长生前曾有深厚的功法修为。 会是谁? 正观不知道神台上的空明道长是谁。 正观甚至不知道空明四子中,还曾经有一个明玉道长。 正观忍不住好奇,接着牛昊高举的灯光凑近神台上的道长看着。 突然之间,入定一般坐在神台上的空明道长,身体坍落下来,竟像是沙雕的塑像被触碰,一瞬间就化成一堆飞灰。 正观被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旋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冲着飘散的飞灰长拜不起。 332章 高人远逝 明玉道长的身体,突然之间就化成一捧飞灰,四散飘落,把牛昊也吓了一跳。 正观之前做的动作,牛昊也做过。借着灯光凑近明玉道长,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可是明玉道长也没说突然间就灰化了。 明玉道长化成一捧飞灰,正观被吓得跪在地上长拜不起。 牛昊眼看着灰化的飞灰扶摇而上,穿过垂地的红绢飘向夜空。 周围并没有风。低垂的红绢直垂着,一动未动。 飞灰飘散,空荡荡的神台上留下一件东西。 牛昊捡在手里看着。 淡淡的黄色,触手冰凉。 那个物件纤细,一截手指那么长。中间是空的,一头绑着一根牛皮绳。 感觉上,好像是玉。或者,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牛昊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也许只是明玉道长生前喜欢的东西,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不管怎样,这是明玉道长的遗物。 牛昊想把那件东西交给大师兄正观。 可是正观连神台上供奉的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交给他又能怎样。 心里想着,牛昊扯起牛皮绳,把玉管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眼看着一直受供奉的世外高人,突然间就化作一股飞烟消散了。院子里那些北头镇的老人家,全都禁不住跪倒在地,还有人在发出呜呜的哭声。 牛昊回过头看着,看到客栈掌柜阴沉着脸,呆立一旁。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 明玉道长许给你们的好处,你们全都得到了。你们向明玉道长许下的诺言,也都兑现了。 牛昊还没告诉那些镇民,他们一直奉为神明的世外高人,其实就是空明山的道长。 而被他们打成重伤,生死未卜的,恰恰也是也是空明山的弟子。 这件事细说起来,连牛昊都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牛昊招呼着大块头,两个人卸下一块门板,抬着正言放到大青马拉的篷车里。又把北溟寒铁装进车里,赶着马车带着众人连夜离开。 冷水河边那一仗,正言重伤。北头镇死了好几个人,重伤轻伤的就不用说了。 有这件事摆着,牛昊怎么还敢继续呆在北头镇。 出了北头镇,牛昊问大块头: “你们怎么回跑到北头镇来。” 大块头说话慢,葫芦抢过大块头的话头说道: “我们当然是担心你啊。你本事虽然是有一些,可是江湖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又带着两个菜鸟。这一路上,被人坑被人骗,说不定还满心欢喜地替人家数钱。所以我就想,干脆扔下天晶阁扫地的扫把,一路尾随你们。” 葫芦只要看到漂亮姑娘,话就会变得格外多。一副豪情万丈,壮志凌云的样子。 “我把这件事跟大块儿商量,那个憨头竟然告诉我,说你要他留在青阳城天晶阁,他就不能擅自离开。还说你本事通天,绝不会有事情。我是何等聪明的人,认准的事情绝不会被一个憨头憨脑的大块儿轻易打乱。于是就对他巧言令色威逼利诱,迫得大块儿只能跟着我上路。” 说着话,葫芦忽地听到大块头的面前,问了句: “结果怎么样?” 大块头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葫芦接着说道: “要不是我们出其不意,从后面攻击那些家伙,如今的事情变成怎样,还真是不好说。这还是,你们已经有了额外的帮手。” 话音未落,葫芦忽地停在小七面前,声音中带着一副彬彬有礼的强调问道: “还没请教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一个会飞的葫芦,而且还会说话,带着明显的油腔滑调。 这很新奇。 小七笑吟吟地看着葫芦。 看到小七露出笑,葫芦像是一下子受到了鼓励。 要知道,当初守着正闻,葫芦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博得美人的会心一笑。 面前的小七不但笑了,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葫芦带着嘿嘿的笑声,说道: “关山远隔,我们能够相遇;素昧平生,我们相谈甚欢。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有上天注定的缘分。” 说着,葫芦又向着小七凑近了一点,说道: “在下能请教,姑娘的芳名吗?” 小七被葫芦油腔滑调的样子都得咯咯笑着,半晌说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该怎么称呼,你要去问我的相公。” “你已经许配给人家了?” 葫芦显得很意外,转动着葫芦看向一旁的六度,问道: “是谁那么有福气,能抱得你这样的美人归。” 小七扬起下颌,指了指牛昊。 葫芦更想不到,竟然是牛昊。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带着一副悻悻的样子躲到了一边。 篷车里,传来正言的咳嗽声。同坐在篷车里的九度喊了声: “他醒了。” 牛昊拉住马缰。 正言得到大师兄正观填补功力,精神好了很多,可是身体却还是虚弱。 后心和肋下两处箭伤,一直在往外渗出血水,浸透了绷带。 正言只记得冷水河对岸响起弓弦声,后面的事情就全都不知道了。 看到正观和牛昊,正言问道: “寒铁呢?” 正观向正言点着头,说道: “放心,寒铁在我们手上。” 正言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镇子上那些乡勇民兵,都被我们杀了?” 客栈掌柜当初放下话,想要带着北溟寒铁离开,就只有杀了河岸上的几十个民兵,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 无论他们是不是论罪当死,真要杀光他们,正言会觉得从此背上了还不清的血债。 正观努力冲着正言挤出笑容,说道: “幸亏正行师弟的朋友及时赶到,前后夹击打散了他们。” 正观说着,转过头看了看大块头和葫芦。 面前突然冒出一个裹着染血绷带的活尸,正言被吓了一跳。惊诧中又多出一个能飞会说话的葫芦,正言更觉得惊奇。嘴里喃喃说道: “正行师弟,你这些朋友,还真是够奇特。” 葫芦说道: “岂止是奇特,本事还大的很呢。想听吗?那就求我告诉你。” 333章 出大事了 过了定城,往南走的道路上,出现了许多路人。 大路通南北,一头是青阳城,一头连着定城,甚至是定城之外的北头镇,这原本没什么奇怪。 可是那些路人,拖家带口推着大车,车上装满箱柜家具,明显是在居家迁离。 这样的路人,远不止一个两个。多的时候,绵延出去有一两里路。 一户人家,在一个地方住得不习惯了,重新换个更好生活的地方,这原本没什么。 可是十几几十户人家相约一起搬迁,就不是原来那块土地住不习惯了。是那块土地不能住人,只能举家逃离了。 定城往前,是望山镇。 难道是望山镇出了状况? 望山镇并不大。来的时候,牛昊他们曾经救出过一个叫小双的小姑娘,就住在望山镇。 小双被一个吃人的妖怪掳去,一走就是三年,直到遇见牛昊。 只可惜,那个吃人的妖怪善于伪装,就连牛昊都没能看出他的真面目,让他给逃脱了。 所以,是那个妖怪转回望山镇,寻机报复? 想到这里,牛昊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 阿福曾经教导牛昊,除恶务尽。 除恶不尽,就会留下后患。留下的遗患,很难说有一天会发展成怎样的祸端,危害他人。 牛昊喊来大块头,让他随行马车。 牛昊要快一点赶到望山镇去看看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七跟着牛昊。 六度去跟篷车里的九度交代了几句,追了上来。 黄昏时,牛昊三个人赶到了望山镇。 远远看去,望山镇里炊烟袅袅,不像是遭遇了不测的风云,人心惶惶的样子。 看到望山镇没有因为自己的疏忽遭遇不测,牛昊安下心来。 可是那些举家搬迁的路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望山镇原本就不大。 牛昊三个人进了镇子,很快就被小双的爹看到。 小双爹认出牛昊,热情地拉着牛昊去家里。 牛昊并不推脱,跟着小双爹回到家里。 落了坐冲了茶,小双爹招呼老伴和小双快去准备晚饭。眼看着跟着牛昊的两个人,不是去的时候那两个,心里有疑惑,却又不好开口问。 牛昊解释道: “还有几个人,走得慢,还在后面呢。” 说着,牛昊又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很多拖家带口的,像是在搬家。一家一户的数量还不少。你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小双爹答道: “青阳城。” 牛昊愣住了。 怎么会是青阳城? 青阳城墙高城固,因为有空明山的庇荫,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从没有兵乱也没有天灾。这样一处好去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住进去,怎么还会有人想要从青阳城里搬出来? 牛昊问道: “青阳城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双爹摇着头说道: “具体的,我们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不断有青阳城的住户,从城里面逃出来。往北,想必是要逃到定城吧。往东往南往西,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牛昊回想着。 见到大块头和葫芦时,两个家伙也没说青阳城里出了什么事。 所以出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会是什么事? 牛昊站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望山镇上,客栈只有一家,而且规模并不大。 客栈,早已被逃离青阳城的人家住满。没租到客房的人家,还有那些并不富裕,舍不得花钱住店的,就在镇中央的广场上打地铺,将就一宿。 牛昊来到广场,冲着一个中年壮汉问道: “青阳城出了什么事,让你们带着老婆孩子往外跑?” 壮汉瞥着牛昊,说了句: “想知道出了什么事,自己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牛昊被壮汉一句话呛得半天说不出话。 小七离开牛昊,走进广场里。 没过多久,小七在人群中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哄着,向着牛昊招着手。 牛昊走过去。 一辆大车上,做饭的器具睡觉的铺盖,都是些居家的物品,被摞得高高的,用大绳捆着。 大车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孩子在女人怀里哇哇大哭着。 小七冲牛昊说道: “一家人走得匆忙,没带吃的,饿了一天了。我已经让六郎去弄吃的了。” 一个男人从大车的另一头走出来,涨红的脸上挂满汗珠。 六度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粟面窝窝,另一只手上的陶盆里盛着菜粥。 六度把粟面窝窝和菜粥递给女人。 女人把怀里的孩子塞给男人,千恩万谢地接过粟面窝窝和菜粥,蹲到地上给小的孩子喂饭。 小七抱着怀里的孩子也蹲下去,学着女人的样子拿起粟面窝窝蘸着菜粥,喂给怀里更大一些的孩子。 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冲着牛昊露出憨厚的笑。 牛昊问道: “青阳城出了什么事,让这么多人一起往外跑?” 听到牛昊问青阳城,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摇着头,半晌说道: “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开始是听说来了一伙人,在城里见人就杀。我们还不信,结果第二天就在大街上看到了尸体。” 男人抬头看着牛昊,又说道: “不是一具,是一家老小在夜里被杀了,又被扔到了大街上。七八口人,太惨了。” 牛昊皱着眉,又问道: “这么大的事,官府呢?” “哪里还有官府。” 男人说道。 牛昊也想起来,青阳城的城守弃官而逃。留下那些官差虽然腰带官刀,其实也就是吓唬平头老百姓的本事。 遇到这么大的事,估计早就作鸟兽散了。 “那……” 牛昊想着,又问道: “遇害的,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 男人说道: “西城的有钱人,南市口的买卖人,还有沿街要饭的乞丐。不管男女不分老幼。” 男人说着摇着头。 “太吓人了。” 青阳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难怪城中百姓纷纷逃离。 “空明山的道长呢?” 牛昊问: “他们为什么不出来主持局面?” 男人摇着头。 “大家只顾各自逃命,谁还管谁能出来主持局面。走晚一步,可能连命都没了。” 334章 即刻回山 青阳城出了这么大的事,空明山不可能不管不问。 作为一个道门弟子,迈进道门踏上空明山,可以不问红尘,专心问道。 整个空明山却离不开青阳城。 别的不说,没有青阳城,那些问道求仙的道门弟子,又该如何摸到空明山的山门? 看着男人,牛昊问道: “你原本在青阳城是做哪一行的?” 男人笑了笑说道: “鞋匠。” 手艺人。 牛昊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碎银子递给男人,说道: “往前走是定城。定城也算是一座大城,住户虽然赶不上青阳城,却也不少。你有手艺,肯干活的话,在那里一定能挣到口饭吃。” 男人推脱着,不肯收。 牛昊把银子塞到男人手里,转身往回走。 刚刚一句话呛得牛昊说不出话的壮汉,这时挤出一脸笑容,冲着牛昊说道: “请问,你还有吃的吗?” 不等牛昊回答,壮汉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钱说道: “我不白要,我花钱买。” 牛昊瞥了一眼男人,说道: “既然有钱,你不会自己去买。” 大块头护佑着马车赶到望山镇,从牛昊那里听说青阳城的事情,所有人都惊呆了。 葫芦摇着头,冲着大块头说道: “这个世道得有多乱。我们刚刚离开几天,城里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真是分身乏术啊。” 大块头没心思跟葫芦胡扯,看着牛昊。 更着急的,是正观。 青阳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晶阁会不会受影响,空明山又会不会受影响。 这种时候,师父肯定需要帮手。 而自己,却身在望山镇帮不上师父的忙。 正观急着要赶回空明山,恨不得马不停蹄连夜赶路。 只是,这一路的事情经历下来,正观虽然身为大师兄,却也不敢再做出任何主张了。 正观也转过头看着牛昊。 小双家准备了晚饭,小双爹出来寻找牛昊。 再大的事情,也得先吃饱肚子才行。 牛昊跟着小双爹往回走。 大块头拉着马缰,跟在牛昊身后。 正观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在后面,往小双家里走。 按照牛昊的盘算,青阳城出了大事,不管天晶阁怎样,空明山又怎样,只要回到城里,遇到那些见人就杀的恶徒,就免不了会发生一场恶战。 打仗,可是个力气活。 肚子没食,身体没劲,怎么打。 牛昊救了小双,这份情会被小双爹妈记一辈子。 准备的晚饭,好饭好菜,有酒有肉。 天大的事情,不影响牛昊的胃口,拉着大块头,还有六度九度,坐在桌子前左手酒右手肉地开动了。 小七饭量小,吃了饭陪着小双娘和小双在里屋说话。 葫芦看着一桌子人吃得热火朝天,没人搭理他,倍感失落,在一旁幽幽地叹着气,自言自语道: “风云叱咤成追忆,最是英雄落寞时。” 大块头听见葫芦叹气,喊着葫芦说道: “来,一起吃!” 葫芦禁不住一股火冒出来,冲着大块头吼道: “你故意的是吧,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见过一个死鬼吃人饭的吗!” 大块头根本不跟葫芦吵,拿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小双爹看着桌上这几个人,忍不住好奇,问牛昊: “我听小双说,你们是空明山上下来的仙长。” 牛昊点着头,指了指自己说道: “我就是空明山上的下来的。” 又指着大块头说道: “这个,原本是个魔头,如今弃恶从善,在跟我一块修行。” 转过头看着六度九度,冲着小双爹说道: “这两个,可就厉害了。有道行在身的能人。” 小双爹挨个看着,禁不住说道: “想不到我这样一个庄户人,走在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能有幸款待这么多能人异士,真是三生有幸啊。” 小双爹说着捧起酒坛子,给桌上的几个人挨个倒满酒。 葫芦忽地来到小双爹面前,说道: “还有我,就更厉害了。人死之后阴曹地府都不敢收留我,任凭我在人世间四处游荡。” 小双爹连连说道: “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葫芦又转过葫芦,冲着牛昊说道: “喂,大个子,那其实不算是空明山上下来的吧。篷车里那两个才是空明山上的仙长。像你这样,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居然还娶了一个美娇娘,怎么能算是修炼的仙长。” 牛昊冲着葫芦哼哼笑道: “我还不怕告诉你,我原本可以上天去做神仙的,就是喜欢喝酒吃肉,忘不了我的美娇娘,才留在人世间逍遥快活的。” 葫芦冲着牛昊哼哼冷笑着说道: “你就吹吧。” 说完,又换了种强调说道: “不过,你是有些本事。跟我当年,不相上下。” 听到葫芦在那里吹牛,大块头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吃了晚饭,牛昊把口袋里那些碎金碎银通通翻出来,放到桌上。 小双爹推辞着不收,牛昊说道: “相逢就是有缘。你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款待我们,让我们攒足力气回青阳城去打架。留下这些钱表示感谢,是应该的。” 小双爹还是不敢收,说道: “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牛昊摆着手,表示不要紧,转身往外面走去。 吃饱了肚子,好上路了。 牛昊让小七和九度坐进篷车,牵过缰绳。大块头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 牛昊的内心里,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伙人,敢来青阳城为非作歹,又偏偏能在青阳城夺人性命。 青阳城受到空明山的庇护。 空明山道法庄严,空明弟子素以翦强扶弱闻名宇内。 这伙人来青阳城犯下这样的暴行,摆明了就是要挑战空明山吗。 牛昊一行连夜赶路,还没到青阳城下,就被早早等候的正闻拦了下来。 看到牛昊一行,正闻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北溟寒铁拿到了吗?” 大师兄正观点着头,还没等开口,正闻随即又说道: “那最好。师父有令,要你们带寒铁即刻回空明山,不得延误!” 335章 焠椎传人 直接回空明山? 牛昊的心里,一直想着在青阳城里为非作歹的那伙人。 直接回空明山,青阳城就不管了吗? 牛昊向正闻问道: “三师兄,你知道青阳城出事了吗?” 正闻看着牛昊,点了下头。 牛昊问道: “你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正闻又点了下头,说道: “白商岭的山鬼。” 听到是白商岭的山鬼,牛昊暗暗叹了口气。 白商岭的山鬼来寻仇,理所应当。 只是白商岭的山鬼来空明山寻仇,应该直接闯上空明山才对。 慑于空明山的法力,不敢擅闯,就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无辜的青阳城百姓头上,这就有些下作了。 看着牛昊,正闻又说道: “我们还是先回山上吧。青阳城的事情,师父自然会有安排。” 牛昊转过头。 牛昊上山复命,大块头和葫芦会呆在天晶阁。可是小七六度他们怎么办。 六度和九度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小七冲牛昊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能照顾自己。下山了,就去生婆那里找我们。” 小七跟牛昊说话的样子看似寻常,却包含着牵挂,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情。 正闻感觉到了,盯着小七打量着,心中突然升起一团无名火,冲着牛昊冷冷说道: “正行师弟,师父在等我们呢。” 说着转身往空明山上走。 牛昊用力搂了一下小七,把马缰绳交给大块头,从篷车里拉起正言背到背上,向前走去。 大师兄正观冲着剩下几个人施礼道别,拖起北溟寒铁追上牛昊的脚步。 明月道长,就等在福田道场的繁花神树下。 牛昊向着明月道长躬身施礼,明月道长说道: “一路辛苦你们了。” 牛昊把正言从背上放下来,正言撑起虚弱的身体,要向明月道长行礼。明月道长摆着手,探查着正言的伤。 大师兄正观从舍身桥上走下来,明月道长的眼神落到正观拖在身后的铁柱上。 正观带着一脸的诚惶诚恐,向着师父深躬到地,说道: “弟子无能,令正言师弟深受重伤,几近丧命。弟子……” 明月道长不等正观把话说完,就说道: “正闻,你跟正观带着正言去疗伤。” 正观还想跟师父详细述说当时的状况,明月道长冲着正观说道: “先去救人,其它的事慢慢再说。” 正闻已经扶着正言,向着福田道场里面走去。 眼看着三个人走远,明月道长转过身问牛昊: “得到这块寒铁,费了不少力气吧。” 牛昊点了下头说道: “寒铁在北溟大泽,被用来镇压乌螭。取出寒铁,乌螭复活,差点把弟子拖进湖底一同淹死。”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突然呵呵笑起来,说道: “原来乌螭真的存在?” 明月道长这句话,把牛昊听得愣住了。 原来师父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明月道长又说道: “天地荒莽时,乌螭已在。后人传,乌螭盗天火,遭谴,使烈火焚其心丧其智,于是四处作乱。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乌螭凶蛮,令人力不能敌,却是真的。想不到,凶蛮的乌螭竟然败在我徒弟的手上,为师也是深感欣慰啊。” 说着,明月道长哈哈笑着,伸手拍了拍牛昊。 受到师父的夸奖,牛昊嘿嘿笑起来。 明月道长走到绑着绳子的铁柱面前,问道: “这就是北溟寒铁?” 说着伸手去摸。 牛昊喊了声: “师父小心!” 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牛昊,牛昊接着说道: “这东西扔到河里,把河水都冻住了。师父千万别被它伤到了。” 明月道长点着头,深吸了口气,手掌轻轻拂过铁柱表面,嘴里接着说了句: “果然是,奇寒无比!” 站起身,明月道长向着远处那棵繁花神树喊了声: “出来吧。” 牛昊顺着明月道长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繁花神树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个子不高。 其实不是不高,应该说是很矮。 看起来,能到牛昊的肚脐? 五短的身材,一张圆脸上始终带着一层像是擦不掉的油汗。两只小眼睛闪着精光。 这人牛昊认识,青阳城南市口里,金匠铺中的铜锤。 明月道长看着繁花树后面走出来的铜锤,看了看牛昊问道: “认识这个人吗?” 牛昊看了一眼师父,没出声。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焠椎氏的传人,一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 “焠椎氏?” 牛昊知道铜锤是个铁匠,他爹姓什么,爷爷又是谁,牛昊还真是不知道。 “投金入火以为焠,椎之以形而成器,称为小冶。焠椎氏,世代都是专门打造兵器的工匠。哪怕是一块锈迹斑斑的烂铁,在他们手里也能变成一件杀人的利器。” 铜锤听到明月道长讲起自己的家史,冲着明月道长拱了拱手。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现如今,这块宇内仅有的一块好铁,已经替你拿到手了。接下来就要麻烦你,把它造成一件兵器了。” 铜锤的样子显得很无奈,远远地看着明月道长。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已经落到人家的手里,也只能言听计从。 铜锤迈着步子,走过牛昊身边,走到地上那根铁柱旁边,蹲下身。 明月道长伸手拂过寒铁表面,其实也是运功在身,害怕真的被寒铁冻到。 铜锤却直接把手掌按到了铁柱上,半晌说了句: “还真是件好东西!” 说着站起身,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这么冷的铁,我只怕你没有那么热的火焰,能够烧开它。” 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只要告诉我,我给你一切所需,你能不能给我打出一件好兵器就行。” 铜锤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我若不答应,还能离开空明山吗?” 守着徒弟被铜锤说破这件事,明月道长倒显出些窘迫,说道: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能把你关起来不成。” 铜锤哼哼笑着,并没有说什么。 明月道长又看了看牛昊,说道: “正行,陪着师父去禁狱里走一遭如何。” 禁狱?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 去哪里做什么。 336章 禁狱见 空明禁狱关押灵囚的地方。 被关押的灵囚,推动一架巨大的风机,鼓动强风推动空明山,远离焚天烈焰。 灵囚都是有罪的人,那种大奸大恶,死有余辜的罪人。 那些人,身死后被剥出魂魄,投入空明禁狱,用永无尽头的劳作,偿还欠下的债。 至少不用再担心被打得魂飞魄散,归于湮灭了。 但其实,牛昊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好一些。 是一瞬间被人挫骨扬灰,从此烟消云散;还是在禁狱中转动风机,日复一日地承受煎熬,直至地老天荒。 去空明禁狱,牛昊没什么问题。 禁狱中最凶狠的典狱神君,也是牛昊的手下败将。 师父明月道长,更没问题。 整个空明山都是他的,一座小小的禁狱又算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带上铁匠? 师父找来铁匠,是要让他用北溟寒铁打造一件兵器,用来对抗白商帝君。 北溟寒铁,绝非一般的火焰能够烧热熔化,需要格外猛烈的烈焰。 牛昊随即想要。 师父要带着铁匠下到禁狱里,是因为空明山的下面,燃烧着焚天烈火。 大焚天的火焰,足够熔炼北溟寒铁了。 只是,空明禁狱关押的都是灵囚。铁匠想要进出禁狱,就得抛开这具肉身。没有了肉身,他又该如何抡动锤头,敲打寒铁? 牛昊傻愣愣地看着师父发呆,明月道长又喊了声: “正行!” 牛昊应了一声,看到明月道长已经抓住铜锤的后脖领,往舍身桥上走。 “拿着寒铁,跟着我。” 明月道长说道。 牛昊大声答应着,弯下腰去拿寒铁。眼角余光看到师父的身影闪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师父已经拉着铁匠铜锤,从舍身崖前跳了下去。 悬崖中,传来铜锤发出的,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牛昊一下子就傻掉了。 这是,是,怎么回事? 师父怎么就,跳崖了! 牛昊冲到悬崖前向下看,悬崖下面云雾翻卷,早看不见师父和铁匠铜锤的影子了。 师父说,让牛昊带上寒铁跟着他。 那就是说,牛昊也得这么纵身一跳。 牛昊相信,师父不会害他。 别的不说,师父自己就已经跳下去了。 牛昊拖过北溟寒铁,深吸一口气抱在怀里,头一歪栽进了悬崖。 跳下舍身崖,牛昊以为自己怎么也得飞一会。 没想到,一头撞进翻卷的云雾之中,牛昊接着就落地了。 不远处,站着师父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的旁边,铁匠铜锤跪到地上,不停地呕吐。 这不奇怪,谁要是像铜锤这样被跳崖,都会吓得要死。 偏偏,一顿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发现自己还没死。回想起刚刚的经历,不被吓得吐出苦胆汁才怪。 看到牛昊,明月道长说道: “正行,你来带路,带我们找到风机。” 牛昊点着头。 明月道长在两手间挥画出符文,左手按住铜锤,右手把画出的符文拍在铜锤的背上。 一道耀眼的金光随即裹住铜锤。 师父要去风机那里。 那台昼夜旋转的风机周围,都是灵囚,还有典狱神君。 明月道长和牛昊,都有空明功法在身,不惧怕那些灵囚的侵害。 铜锤可不行。 所以明月道长画出一道护身的符文使在铜锤身上,保护他不被那些灵囚侵害。 牛昊拖着寒铁在前面走,明月道长拖着铁匠铜锤跟在后面。 牛昊同样是一具肉身下到禁狱里面。 如果不张开法眼,凭着一双肉眼看周围,根本看不到那些灵囚。 高远的大焚天,闪烁出暗红色的光,映照着大地仿佛被涂上了一层血。 一根巨大的石柱,孤零零地伫立着,带着隆隆的响声旋转。 站在石柱底下,看不到头顶的风叶,只有一道道暗影在暗红的天空下一闪而过。 牛昊知道,这看似空荡荡,空荡到有些荒凉的地方,其实挤满了灵囚。 那些家伙,被皮鞭抽打着,在一声声谩骂中,推动风车奋力前行。 牛昊还能感受到那些灵囚的眼神。充满着愤恨,充满了恶毒,因为日复一日的煎熬,积累出想要毁灭一切的怨怒。 铜锤被明月道长一路拖着,仰着头看着颜色暗红的天空,嘴里喃喃说道: “真是没想到,在空明山下,竟然藏着焚天真火。” 明月道长哼地冷笑了一声,说道: “站好了,我们上去!” 说着,拉起铜锤,顺着不停旋转的石柱攀缘而上。 牛昊仰头看着,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阵赞叹。 师父就是师父。 拉着一个累赘般的铁匠,身姿还是这么飘逸,充满了道骨仙风。 牛昊可没那个本事。 拉起绳子把北溟寒铁绑在后背上,手脚并用地沿着巨大的石柱往上爬。 石柱的顶上,一片片巨大的风叶不停地转动着。 牛昊就是在这里击败典狱神君的,所以对这里并不陌生。故地重游一样四下打量着。 铜锤却是第一次来,抖动着两条腿,站不起来。 比起高高的石柱让人眩晕,闪着火焰的天空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那片燃烧着焚天烈焰的天空,被压得如此的低,离着石柱顶上又是如此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得到。 明月道长从牛昊手里接过北溟寒铁,扔到铜锤的脚下,说道: “寒铁,你已经有了。炼铁的火,你也有了。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打出一件兵器给我。没问题吧。” 铜锤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听到明月道长的话,回答道: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行不行,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牛昊没听懂。 你铜锤就是司炉的铁匠,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还会是谁说了算。难道是我吗? 明月道长冲着铜锤点了下头,说道: “你答应我尽力而为就好。” 转过头又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你在这里帮忙。我会差鬼仆,给你们送来吃喝。” 牛昊点着头,明月道长又转回头向着铜锤说道: “青阳城里,已经有白商岭的山鬼在作乱。留给空明山的时间并不多,我希望你能尽快完成。” 铁匠铜锤默默地看着明月道长,没说什么。 337章 铜锤的条件 石柱顶端准备了砧铁,一只火炉直接从高高的大焚天引来真火,用来烧热需要锻打的铁件。 为了这件兵器,明月道长做了完全的准备。 向牛昊和铜锤做完交代,明月道长转身离开了。 牛昊眼看着师父的背影渐渐消失,才突然想起来,都没问问师父,要如何才能离开禁狱。 上一次来禁狱,牛昊的身体被留在福田道场了。 离开时,是通过繁花神树的深根结成的法门离开的。 这一次,牛昊带着肉身凡胎,不可能再通过繁花神树结成的法门离开。 看不见明月道长的身影,铜锤突然冲着牛昊喊了声“喂”。 牛昊转过头看着铜锤,铜锤问道: “大官人,你不认识我了?” 牛昊当然认得铜锤。 只不过刚刚见到铜锤时,是铜锤摆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让牛昊不敢贸然开口。 牛昊说道: “我认得你。上一次你帮我修了一把短刀,我还没付工钱给你呢。” 铜锤点着头。 “你还能认这笔账,那就好说了。” 看着牛昊,铜锤又说道: “那把刀还好用吧。” 牛昊点着头,问道: “那把刀,是不是被你动了手脚?” “动手脚?” 铜锤盯着牛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牛昊挠了挠脑袋,说道: “就是,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铜锤哼哼笑着,说道: “一把上钢的好刀,被我用一块烂铁掉包,才叫动手脚。你那把刀么……” 铜锤卖着关子一样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不能不说是一把好刀,就是太平常,显不出你牛大官人的与众不同。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刀身上淬了毒。也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却比见血封喉更恶毒。” 铜锤说着,问牛昊: “那把刀,你用过没有?” 牛昊点了下头。 那把刀,被牛昊插进周三屠的脚掌里。 “是不是格外凶狠恶毒?” 铜锤说道: “那包毒药,我还是跟域外的一个游商换的。见了血,会让伤口持久不愈合。慢性毒药顺着皮肉向四周扩散,表皮溃烂,肌肉坏死,就连骨头都会慢慢黑掉。真是歹毒的很呢。提取毒药的原料,产自域外,我们的医生根本无从对症下药。要是伤在手脚四肢,倒还好说。咬咬牙,壮士断臂,还能保住条命。要是伤到身体……” 铜锤哼哼笑着。 “就只能把自己砍成两截了。” 牛昊这才弄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一刀刺进周三屠的脚掌,怎么会让他失去了一条腿,变成了独腿的残废。 牛昊说道: “那你说,我该给你多少工钱。一等离开这里,我就把工钱如数奉还。” 铜锤看着牛昊,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想当初,你是青阳城里牛大官人。现如今,你是空明山的仙长。身份不一样,本事不一样,我要开出的价码,当然也不一样。” 你这是,要加价? 牛昊冲着铜锤说道: “你只要开出个价钱,我就是向别人借钱,也绝不会拖欠你。” “真的?” 铜锤问道。看着牛昊,随即又说道: “我相信你。我虽然是个炉前的铁匠,每天也要跟各色的客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也能看出三分人品。” 你能相信我最好。 牛昊说道: “你说,你想要多少钱。” 铜锤摇了下头说道: “钱我不需要,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牛昊盯着铜锤,点了下头。 “你说。” 铜锤说道: “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带出这里,带出空明山,还我自由。” 牛昊呵呵笑起来,说道: “我师父明月道长却是很严厉,你可能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铜锤看着牛昊,牛昊接着说道: “白商岭跟空明山,因为一些事情结了仇。白商帝君是一方神君,我师父害怕自己的本事赢不了他,需要北溟寒铁打造一把兵器,用来制敌。现如今,白商岭的山鬼已经找上门来,在青阳城里大开杀戒。师父心急,话说得重了。不过你放心,一等你做好这件兵器,师父自当送你下山。绝不会为难你。” 铜锤一直等牛昊说完,才开口说道: “你师父会怎样,是你师父的事情。我只要你答应我,把我带出空明山,还我自由。” 牛昊看着铜锤,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我牛昊,空明上庭弟子正行,向铁匠铜锤许诺,不管发生怎样的变故,都一定要把铜锤带出无界禁狱,带出空明山,还他以自由。” 话刚说完,牛昊又觉得不对,向铜锤问道: “你不会是想做出对空明山不利的事情吧。” 铜锤冲着牛昊哼哼笑着,问道: “我一个打铁的,能做出什么对空明山不利的事情。抡着锤子把空明山一点点敲碎吗?” 说的,也是。 牛昊嘿嘿笑着,冲着铜锤点着头。 “那好,我答应你。” 牛昊做出了承诺,铜锤的脸上却并没显得很开心。深深地瞥了牛昊一眼,拎起寒铁投进火炉里。 打铁的工具,铜锤从来都是随身带的。祖传的家什,除了用起来顺手,更有灵性。 铜锤把锤头和夹铁钳掏出来,认真地擦拭着,放到砧铁上。随口问道: “牛大官人放着逍遥自在的大官人不做,跑来空明山,是为了修仙吗?” 牛昊撇着嘴,发出“嗤”地一声。 我都已经活得逍遥自在了,干吗还要辛辛苦苦学人家做神仙? 我来空明山,还不是为了兑现承诺。 牛昊说起自己上山的原因,铜锤听着,冲着牛昊点着头。 “言则有信,才是真英雄。” 看着牛昊,铜锤又说道: “你一个青阳城里的大官人,说上了空明山,就上了空明山。说上到上庭,就上到上庭。也够神奇的。看看青阳城里,多少求仙问道的门生,摸不到上山的山门,只剩下蹉跎时光了。” 铜锤说着,拿起铁钳夹住炉火中的寒铁用力拉出来。 被焚天烈焰烧了半天的北溟寒铁,依旧冷森森的触手冰凉。 铜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338章 等待 大焚天的焚天烈焰化不开北溟寒铁,这让牛昊感到惊奇。 铜锤却不以为然,说道: “物生物克,没找到合适的东西。” 牛昊问: “应该是什么?” 铜锤呵呵笑着,摇头不语。 上庭的鬼仆来送饭,牛昊让鬼仆给明月道长传个话,大焚天的火焰根本化不开北溟寒铁。 没多久,大师兄正观就来到了禁狱。 “师父要你带上寒铁跟我回去,铁匠留下。” 正观说道。 铁匠留下? 牛昊不解,问道: “这里是禁狱。禁狱只关有罪之人,铁匠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被留下?” 正观看了一眼铜锤,摇着头说道: “师父这样吩咐,我原话传达。” 牛昊转过头冲着铜锤说道: “你放心,我面见师父就替你求情,一定把你从这里弄出去。” 铜锤瞥了一眼正观,冲着牛昊点了下头说道: “我相信你。” 离开禁狱,正闻和江藏娇都等在福田山门前的繁花神树下。 正观也不说话,独自走到繁花神树下,叠膝而坐闭上眼睛,好像入定一样。 正观其实并不是入定,牛昊知道。 正观只是无话可说。 正观身为大师兄,上庭几个弟子中间年纪最长,原本应该事事当先的。 偏偏正观过于拘泥,事事以规矩为先,害怕触犯空明戒律。 尤其是冷水河边的一仗,因为正观犹豫、裹足不前,害得正言师弟重伤在身,几近丧命。 正观入定,不想说话。 正闻看到牛昊,也是一脸冷淡的神情,看都不看牛昊一眼。 牛昊不知道自己又因为什么得罪了正闻。 也可能,正闻回到空明山,就会变回冷冰冰的一副样子。 看到牛昊,江藏娇走过来问道: “正言师兄说,你为了得到北溟寒铁,差点把命丢在北溟大泽?” 牛昊咧嘴笑了笑,回了句: “小意思。” 话是这么说,牛昊心里也有些后怕。 牛昊从没害怕过什么,哪怕是那些明知道打不过的对手。 唯有乌螭,牛昊第一次有了避而远之的念头,不想跟它发生冲突。 江藏娇看着牛昊,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当初我心情低落,说了一句要你来空明山搭救我。其实有一半,都是玩笑话。现在想想,我的一句话,屡次害你身处危险中,害你丢掉性命。也是我太任性了。” 牛昊伸手拍了下江藏娇。 你这是怎么了?如果没有你的一句话,我也不会闯上空明山,更学了这么一身本事。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还后悔了。 看着牛昊,江藏娇突然又小声问道: “正言还告诉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你娘子了。” 江藏娇说着,一双眼睛紧盯牛昊。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娘子了?” 牛昊伸手挠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藏娇又问道: “是谁家的闺秀,我认识吗?” 牛昊点着头。 江藏娇当然认得小七。 那些人,说到底还是因为江藏娇,又结识了牛昊。 牛昊说出小七,江藏娇有些意外,却并没表现出更吃惊的样子。 “小七……” 江藏娇看着牛昊,欲言又止。半晌又问道: “那你们两个,会不会生出许多小牛二?” 这个…… 牛昊挠着脑袋。 小七倒是想给我生一窝孩子。 我们两个聚少离多地,也没机会啊。 牛昊问江藏娇: “我们在这里干啥?” 江藏娇说道: “师父其实早知道,凭着大焚天的火焰,未必能烧开北溟寒铁。所以鬼仆传回来,师父并不感到惊讶。师父下山,就是去寻找能够克制寒铁的东西。只有克制了寒铁的奇寒,才能佐以火焰将其锻造成兵器。下山前,师父嘱咐我们在这里等消息,随时准备带着寒铁去找他。” 牛昊问道: “那我们为啥不去青阳城等?” 青阳城里,白商岭的那些山鬼在杀人放火。 既然我们要等师父的消息,无事可做,莫不如搂草打兔子,收拾了那些山鬼。 就算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做出个样子也能让青阳城里的百姓知道,有空明山在,就不会让他们任人宰割! 江藏娇摇了下头,小声说道: “师父不准我们去青阳城。” 为什么? 牛昊瞪起了眼睛。 江藏娇接着说道: “师父用来克制白商帝君的兵器还没有做好,不想激怒白商帝君,让他亲临青阳城。” 江藏娇说着叹了口气。 “以师父的修为,原本能够战胜白商帝君。只是师父身上的旧伤复发,一直不能痊愈。” 说着,江藏娇看了看牛昊。 “我问过师父,那处伤是怎么来的,师父就是不说。只告诉我不碍事。但其实,就是那道旧伤令师父无法施展全部修为,才会敌不过白商帝君的。” 江藏娇不知道那处伤的来历,牛昊却心里清楚。 半晌,牛昊问道: “那,要是做成了那件兵器,就一定能敌得过白商帝君吗?” 江藏娇毫不犹豫地点着头。 牛昊转过头,看着空明山外的方向。 如今,只能希望师父快点能克制寒铁的东西,快点把北溟寒铁打成兵器。 在江湾镇,牛昊见识过白商岭那些山鬼的手段,凶狠、残忍,冷酷血腥。 青阳城虽然城大墙高,城里面早已经没了主事的城官。留下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就是山鬼面前待宰的羔羊。 而那些山鬼,会毫不犹豫地杀光青阳城里的每一个人,哪怕尸堆如山,血留成河。 就算能抛开那些素未平生的百姓不管,城里面还有牛昊格外在意的人。 小七,六度九度,大块头和葫芦,甚至生婆。 实际上,就连那些从没见过面的城中百姓,牛昊也同样割舍不下。 练就的本事,不就是用来扶危救难,帮助弱小的。 练出一身本事,却眼睁睁看着青阳城的百姓被人屠杀,无动于衷,还那么辛苦练出一身本事干吗。 牛昊看着山外的方向发呆,一片繁花花瓣落到盘坐在树下的正观身上。 正观说了句: “师父来信了。” 捡起繁花花瓣看着。 339章 偷牛的牛二 飘落在正观身上的花瓣,简单地写了两行字:卜丘,前头村。 正观开口问道: “几位师弟,谁知道卜丘这个地方?” 说着,把繁花花瓣递给了正闻。 江藏娇看着牛昊,牛昊看着江藏娇,两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前头村呢。” 正观又问道。 前头村? 牛昊说道: “我老家那个村子,就叫前头村。” 正闻看着牛昊,神情冷淡地问道: “村子附近,没有一个叫卜丘的地方吗?” 卜丘,是地名? 牛昊摇着头。 大师兄又说道: “村子附近有没有座山?” 听到大师兄的话,牛昊点了下头,说道: “算不上是山,就是个小土包。半天的时间就能跑到山的另一头。” 正闻转过头看了一眼正观,正观说道: “卜丘叫丘,肯定也不大。” 看着牛昊,正观接着问: “那座山的形状,是不是像乌龟壳?” 像吗? 牛昊从小就在山上放牛,还从没想过,那座山的样子像什么。 牛昊答不上来,正闻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我想就是那里了。” 正观点了下头说道: “正行师弟前面带路,我们即刻启程。” 启程,去前头村? 牛昊心里禁不住一阵兴奋。 离开前头村这么长时间,牛昊也想回去看看。 看看七奶奶,看看武爷爷,让村里人知道,当初吃百家饭的牛二,没给乡亲们丢脸,如今成了受人瞩目的空明上庭弟子,更学了一身厉害的本事! 出了空明山,一行人根本没进青阳城。一路向东,半天的时间来到另一个渡江的码头,渡过了青江。 上了岸,根本没有丝毫的停歇,日夜赶路赶往前头村。 赶到前头村,天刚过午,田地里忙碌着一个个身影。 虽然离着远,牛昊还是能身形体态,分辨出哪个是村长,哪个是村东的马蛋爹。 忙碌在田里的村民,却看不出牛昊。只看到四个长裾飘飘的年轻道长,向着村子里面走。 村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扛起锄头,往村子里赶。 踏进村口,牛昊就迈开大步,向着公祠前面的空场走。 进村的四个人,明明都是陌生人。偏偏中间有一个,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熟悉。 这让游荡在村子里的看门狗很迷惑,远远地跟在几个人身后,一路小跑着。 来到空场,牛昊就看到七奶奶武爷爷,跟着村子里面的老人家,坐在墙根地下晒太阳。 几个老人家看到一个大个子急匆匆地走过来,穿在身上的大袍子带起一阵风。一个说看起来像是山上下来的道长,另一个说是衙门来的官差。 武爷爷眯着眼睛看着,说官差从来不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这是戏班的人又来村里搭社火了。 牛昊快步走过来,嘴里高喊了一声: “七奶奶,武爷爷!” 七奶奶耷拉着脑袋,正在瞌睡。 被牛昊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起头冲着牛昊端详了半天,转过头问武爷爷: “这是,谁呀?” 武爷爷很肯定地说道: “戏班的,来村里搭社火了。” “搭社火?” 七奶奶年岁大,却一点不糊涂,问道: “这不逢年不过节的,搭什么社火?” 牛昊知道,要是任凭他们在这里争论,能一直争到晚上。于是又大声说道: “我是牛二啊!” 牛二? 几个老人家全都看向牛昊。 半晌,七奶奶说了句: “还真是牛二。” 武爷爷也看出来,问了句: “牛二,你还没死啊。” 七奶奶狠狠地瞥了武爷爷一眼,冲着牛昊说道: “你这一走就没了音信,乡亲们都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说着,冲着牛昊伸出手。 “过来,让七奶奶看看,你这是穿了一身什么行套。” 牛昊抻开身前的袍襟,说道: “道袍啊。您不是让我去空明山当道士吗。” 七奶奶不知道有没有想起了,只是点着头,拉着牛昊的手,突然小声说道: “你偷偷告诉七奶奶,你把村里的老黄牛给领跑了,是卖了还是给杀了吃了?” 什么? 牛昊看着七奶奶。 怎么是我拐跑了村里的老黄牛。 村里的老黄牛,被天雷给劈死了。我把老黄牛拖回来,全村的人止不住肚子里的馋虫泛滥,把老黄牛给炖了吃了。因为没法向官府交代,就把我推出来背黑锅,害得我从此亡命天涯。 我记得,您老人家在那天晚上,啃牛骨头的样子可是一点都不输给村里的年轻人。 七奶奶拍着牛昊的手说道: “你把村里的老黄牛给领走了,可是害苦了村里的乡亲。衙门里来的官差,在村子里住了小半月,就要把你抓回去问罪。官差是大人,乡亲们只得凑份子,顿顿酒顿顿肉地伺候着。” 听七奶奶说,武爷爷接过话头说道: “只能说现如今的世风越来越不行了。我当差那些年,出门办案都是自己背着干粮,哪敢占当地人的便宜。” 牛昊忍不住叹了口气。 村里人吃了老黄牛,要我出来背黑锅,这倒也没什么。 只是用来哄骗官府的说辞,不能变成真相流传下去。多少年后说起这件事,都知道前头村的牛二拐跑了老黄牛,遭到官府通缉。 事情的真相是,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合伙吃了老黄牛。就连村里的看门口都有牛骨头可以争抢,唯独我牛二连一口汤都没喝到! 牛昊冲着七奶奶说道: “七奶奶,那头牛……” 七奶奶冲着牛昊摆着手说道: “事情都过去了,村子里的父老乡亲也不会记恨你的。你现在又做了道士,不用害怕官府来抓。回来了,就安生地住几天,陪着七奶奶说说话。” 这件事还真的就说不清了是吗。 牛昊有些无奈。 村长追着进村的道长来到空常上。看出一身道袍的牛昊,脱口喊了声: “牛二?” 牛昊转过头,看着村长,冷冷地说道: “是啊村长,偷牛的牛二回来了,向您自首来了。” 村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在脸上堆出笑,说道: “村里这些老人家,老糊涂了。别信他们的。” 340章 衣锦还乡 拐走了村里老黄牛的牛二回来了。 那个臭小子,既没落到官差的手里,在脸上刺上偷牛贼的记号遭到流配,也没吃不上喝不上死在外面。 这还不算,还摇身一变穿上了道袍,成了道院中的弟子。 没人会相信。 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放牛娃,竟然当上了道士。 假的吧! 地里干活的村民,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跑回村子看热闹。 不像是假的。 除了牛二,还有三个穿的一样的道士,跟牛二一起。 总不能四个人都是假的吧。 就算四个人组成了诈骗团伙,回到前头村,也没啥能骗到手的。 村民围着牛昊,有人开口问道: “牛二,你在道院里,混上个官当当没有?” 村长转过头,冲着那个村民呵斥道: “什么牛二,喊道长。” 村民更正着。 “牛二道长,你在道院混个官没有?” 又一个村民问道: “牛道长,你是在哪家道院啊?” 牛昊说道: “空明上庭,给明月道长当徒弟。” “明月道长?” 第三个村民说道: “我听说过,好像挺厉害的。是不是啊,牛二道长?” 牛昊摇了下头,回答道: “明月道长,就是我们前头村的村长。” 村长听到了,拼命摆着手说道: “我一个小小的村长,可不敢跟空明山的道长比。” 说着,又看了看正观正闻和江藏娇,冲着围观的村民说道: “今天有空明山的道长来我们村子,而且一下就来了四个。这绝对是我们前头村的荣幸。还有,我们村的牛二,在空明山当上了道长。更值得高兴。今天晚上,一家出一道菜,摆村宴,款待四位远道而来的道长!” 有村民跟着点着头说道: “一定要好好招待。万一哪一天牛二修成了神仙,我们还得指望他保佑我们前头村呢。” 另一个村民接着话头说道: “牛二道长真要是修成了神仙,就把我们全带到天上享福去了。是不是啊,牛二道长。” 牛昊哼哼笑着,并不答话。 牛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站在一边的正观转过头看着正闻和江藏娇。 正观并不在乎牛昊跟村里人有什么恩怨,更不在乎村长要摆下村宴款待他们。 来到前头村,没看到师父的踪迹。 正观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正闻一脸冷淡,对周围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提不起兴致。 江藏娇却笑意盈盈地看着牛昊。 正观暗暗叹了口气,凑到牛昊耳边小声说道: “你问问,村里面有谁知道,外面那座小山叫什么名字。” 来的路上,正观他们看到了村外那座小山。 从远处看过去,真的看不出小山是什么形状。 牛昊点着头,问村长: “村长,知不知道村外那座小山叫什么名字?” 那座小山还有名字? 村长回想着。 好像是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坐在墙根下的七奶奶听到,开口说道: “早年,有个会看风水的先生曾说过,村外那座山看着虽然小,却是大有来头的。那座山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灵龟的背甲。灵龟灵应,问卜至准。所以就给那座小山起了名字,叫卜丘。” 卜丘,前头村,是这里。可是师父怎么会不在? 正观心里惦记着师父,牛昊一门心思等着村长摆设的村宴。 我给你们背黑锅,你们却冤枉我拐跑了村里的老黄牛。还把这件事当成真事往外流传。 牛昊到现在,还是放不下那口恶气。 你们今天不摆上好酒好菜让我消了这口恶气,我就跟你们没完! 听到村长说,晚上村里摆村宴,一家出一个菜。 七奶奶武爷爷这些老人家听到了,眼睛里放出光来。 庄户人家平日里吃得寡淡,贵客登门村里摆宴席款待,老人家们就能跟着打牙祭,宽慰缺少油水的肚肠了。 七奶奶冲着江藏娇招着手,江藏娇走过去。 七奶奶拉着江藏娇的手问道: “你是跟牛二一起的?” 江藏娇点着头,七奶奶的目光落到江藏娇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上。 那根红绳上,拴着一片龙鳞。 那片龙鳞,是牛昊送给江藏娇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 七奶奶问。 江藏娇从脖子上摘下龙鳞递给七奶奶,七奶奶在手里摩挲着。 武爷爷凑上来说了句: “好大一块鱼鳞。” 七奶奶狠狠地白了武爷爷一眼,说道: “什么鱼鳞,龟甲!” 江藏娇也不更正,看着七奶奶默默地笑着。 七奶奶把手里的龙鳞还给江藏娇说道: “这姑娘跟我有缘,一会开席了跟我坐一起。” 说着,又小声冲江藏娇说道: “前头村里,就数我年岁大,好吃的好喝的都得先由着我来。跟我坐一起,有好处。” 江藏娇被七奶奶逗得,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武爷爷也凑近江藏娇,指了下正闻小声说道: “我看那个姑娘,长得好看着呢。可是怎么总板着一张脸?是谁惹她生气了。” 正闻为什么总板着一张脸,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 这样的好问题,江藏娇可回答不上来。冲着武爷爷笑着摇了下头。 七奶奶一脸嫌弃地瞥着武爷爷,说道: “那姑娘生气了,你还能去哄哄是怎么的。” 村里公祠前的空场上,村长已经指挥着村里人搬来各家的方桌排列起来。 各家的婆姨在灶台前忙活着做饭,男人们就聚在空场上东拉西扯地闲说话。 看到空场上排出长桌,村里那十几条狗也跟着兴奋起来,在人群中间东闻西嗅,钻来钻去。 一些村民围住牛昊,让牛昊露一手给大家看看空明功法的神奇。 “你们以为,空明功法是戏班里的杂耍?” 牛昊撇着嘴。 村长的婆姨端来茶水,村长招呼着村里的老人家,牛昊正观四个人入座。 一只狗在地上嗅着钻出人群,抬起头看着村口方向,大声叫起来。 村外,一个人信步走来,身上一件宽大的长袍,巨大的风帽罩在脑袋上。 听到狗叫声,大家都转过头去看。 正观紧跟着喊了声: “是师父!” 341章 村宴 正观喊了声师父,四个人站起身迎上去,冲着明月道长深躬到地。 空明山的明月道长也来村里了。 村民搞不明白,明月道长在空明山,到底是个多大的官。 可是村民都听说过空明山。 问道修仙,都要去那座山上。 牛二说,明月道长就相是空明山的村长,那想必是个很大的官了。 起码说了算,上山的一拨人里面,谁能做得了神仙,谁还要继续留在山上修炼。 村民跟着四个上庭弟子,向着明月道长躬身施礼。 明月道长摘下罩头的风帽,说了声: “都起身了吧。” 明月道长身材高大,伟岸。摘去的风帽,露出一头染霜被雪一样的白发,格外惹人注目。 牛昊四个人站起身,明月道长闪着精光的眼睛,向着周围那些村民看着,看得很仔细。 牛昊说,空明山的明月道长,就相当于前头村的村长。 村长却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根本没办法跟人家比。 带着一副诚惶诚恐,邀请明月道长上座。 明月道长也不推脱,依言坐到了主席上。 大师兄正观站在明月道长身后,候侍着。 明月道长向着村长说道: “我在村外的小山上看到一个坑,不深,像是刚刚生成。看样子,是有天星陨落。附近又找不到天星的碎片。” 村长不敢隐瞒,说道: “那个坑,不是天星陨落,是天雷落地,炸出来的。天雷落地时,还炸死了村里的老黄牛。” 说着,村长指着牛昊说道: “那件事发生时,牛二……不,是牛道长还在村里放牛,亲历了那件事。” 明月道长转过头看着牛昊,牛昊点着头,比量着自己的身体说道: “半拉身子全都炸飞了,剩下半拉身子被我拖回村子,村长和全村父老乡亲全都看到了。” 牛昊本想说一句,带着满心的欢喜给分吃了。 不过想到,这好歹也算是前头村的家丑,就别再外扬了。 “落地天雷……” 明月道长嘴里念叨着,点了点头。 七奶奶依旧拉着江藏娇坐在自己身边。 打量着明月道长的样子,小声冲着江藏娇问道: “你师父这是多大年纪了?头发都白了,脸上却连个褶都没有。” 说着,七奶奶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 江藏娇小声回答道: “我师父道法精深,早已经到了青春常驻,容颜不老的境地。” 武爷爷凑过来问道: “那你师父,有没有炼出过九转金丹?也给我们分几颗,让我们也试试长命百岁的滋味。” 七奶奶冲着武爷爷哼地冷笑了一声,问道: “你是他老子啊,炼出了金丹先分给你一些。” 村长向明月道长问道: “我们这前头村,都是些庄户人,没见过大世面也没出过大人物。怠慢之处还请道长原谅。” 明月道长嘴角挂笑,冲着村长摆了下手,示意村长太客气了。 村长接着说道: “道长四方云游,经过我们前头村,今晚就留在村里休息吧。” 明月道长点着头,冲着村长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村长的脸上带着笑,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山上的道士,没事喜欢出去溜达。哪里风景好,就往哪里走。 可是,空明山来的这位明月道长,却不像是出来云游的。 前头村周围,既没高山,也没大川。村外那个小山包,更谈不上了不起的风景。 道士云游,身边顶多带上一个小徒弟。 可是明月道长却一下子带了四个。 这摆明了,是专门奔着前头村来的。 可是前头村有什么,值得管了整座空明山的明月道长亲自跑一趟。 各家的婆姨,陆续端上做好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上庭的弟子,平时就很少吃米面的饭食了,更何况明月道长。 只有牛昊放不下那些米饭面食,丰腴滋味。 村长向着明月道长做出邀请的手势,明月道长笑着摆了摆手。 牛昊冲着村长说道: “我师父,还有我那几个师兄,都是要成仙的人,早已经不吃人间的饭伙了。” 一个村民隔着桌子冲着牛昊问道: “牛二,那你不想成仙吗?” 牛昊哼哼笑着说道: “要成仙,就得忌口,就只能眼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不能吃。” 牛昊盯着陶盘里的炖鸡,摇了下头说道: “我做不来,我宁愿不做神仙,也绝不放下这些好吃的东西。” 牛昊守着村民,露出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正观和正闻看向师父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着牛昊,接着冲着村长说道: “我们这些人,借问道而求仙,看似内心笃定,其实都是放不下的执念。反倒是我这个弟子正行,看起来不思进取随遇而安,实际上却是难得的澄明境界,让人羡慕。” 说着,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你就代替师父和几个师兄多吃一些,不要辜负了村中父老的款款真心。” 有了师父这句话,我可就是奉命开吃了。 牛昊用力点着头,眼神又落到旁边那盆肉干上。 七奶奶小声问江藏娇: “你也不吃?” 江藏娇摇着头,冲着七奶奶说道: “你喜欢吃哪个,我帮你抢回来。” 围着长桌的空场上,点起了篝火。村长捧着酒坛,给牛昊和几位老人家倒上酒。端起自己的酒碗说着敬酒的话。 牛昊看着村长,看着坐在桌前的村里人。 牛昊从小吃百家饭,可以说是全村人养大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会让人心头一暖。但其实呢? 为了填饱肚子,去狗食盆里抢饭。为了抵御寒凉,挤在老黄牛的身子下面。 从小到大,这样的村宴,都不会有牛昊的位置。 庄户人的日子清苦,赶上逢年过节摆上村宴,肉少人多的桌子上,抢到的东西还不够塞进自己的嘴里,谁还会想着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从小受惯冷落,如今却能堂而皇之地坐在村宴上,等着村长给倒上酒,看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全都眼巴巴地看着牛昊,看着牛昊身为贵客不吃第一口,所有人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空咽口水。 牛昊禁不住哼哼笑起来。 342章 表演个戏法 空明山的明月仙师,领着四个徒弟驾临前头村,这绝对是前头村的荣幸。 身为上庭仙师的明月道长不食人间烟火,推出牛昊替他领受村民的款待。 牛昊,自然就成了酒宴上最尊贵的客人。 村长说完了敬酒的话,端着酒碗看着牛昊,只等牛昊一饮而尽,全村父老就开动起来,大快朵颐。 牛昊端着酒碗站起身,却并没有喝。 围坐在桌子边的父老乡亲,全都眼巴巴地看着牛昊。心急的更是已经把酒碗端到嘴边,只能牛昊喊一声“喝”,就咕嘟嘟地灌下去。 牛昊却用力清着喉咙,看样子还有话要说。 村长冲着村民摆着手,示意大家安静。 牛昊开口说道: “我牛二能有今天,上到空明山,被仙师明月道长收做门外弟子,是要感谢前头村的父老乡亲的。” 听到牛昊这句话,村里人都跟着点着头。 那些心急的村民也都放下端在嘴边的酒碗,等牛昊把话说完。 牛昊接着说道: “我从下有人生没人养,被前头村的父老乡亲收留,剩下嘴边的一口饭,把我牛二养活,养成这么大的个子,也真是难为大家了。现在想想,为了填饱肚子,我连大黄二黑的食盆都不放过。惹得它们老远看见我,就冲着我乱叫。” 牛昊说着,从陶盆里捡起一块肉干,扔给坐在桌子前,对着牛昊翘首以待的大黄狗。 看到有吃的,另外几条狗飞扑上来。大黄狗叼着肉干,冲着冲过来的几条狗呲出两排尖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村长看着牛昊,转过头看着桌边的村民,脸上挂着笑。心里面,却觉得牛昊这句话,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武爷爷低声说了句: “这臭小子,竟然还记仇。” 七奶奶听到了,瞥了武爷爷一眼,冲着江藏娇说道: “二小子能活下来,长成这么大的个子,是他造化大,跟村里头这些人,真是没什么关系。现在想想,村里人打小就把他当成一条狗来养了。谁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的出息。” 牛昊看着桌边的父老乡亲,接着说道: “有句话不是说,哪怕就喝了人家一口水,也要挖口井报答人家。我牛二受了全村人的养育,这份恩情绝不会忘记。只要前头村有需要,我牛二一定尽全力。” 说着,牛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村长带着头喊了上“好”,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精光。 桌前的村民纷纷叫着好,端起酒碗。 喝了第一碗酒,村宴就开始了。 刚刚还都和蔼可亲的村民,一瞬间都瞪起了眼睛,紧盯着桌上的陶盆。 江藏娇给七奶奶抢来一个鸡腿,眼看着七奶奶抓着鸡腿啃着,露出一脸的狰狞。 还有武爷爷,死死咬住一块肉干,用力地往下拽着。让人禁不住替他担心,会不会把牙给拽下来。 几个村民结伙,端着空碗来给牛昊敬酒。 酒坛,在村长手里。 敬酒的话,就要给大家伙斟满酒碗。 村长并不舍得给每个人斟满酒碗。 酒是粮食酿造。全村一年到头的收成,也就能攒出不多的余粮用来酿酒。酿出的酒,还要留着年关敬神祭祖。哪能给这些馋酒的家伙全都喝没了。 村长给牛昊倒了一碗酒,端起牛昊的酒碗每个人匀了点,嘴里跟着说道: “如今牛二出息了,混出了模样回来看望大家。我们可不能没有节制,把牛二给灌醉了。” 几个村民喝得不尽兴,就冲着牛昊起哄: “给我们大家露一手,让我们见识下空明山的法术有多厉害。” 牛昊撇着嘴。 都说了空明山的道门功法不是戏班的杂耍,不是你们觉得新奇,想见识一下就要耍给你们看的。 空明道法,只为降妖除魔,不向寻常百姓炫耀,更不能以空明道法威逼恐吓。 这一直都是上庭弟子的戒律。 牛昊也不敢违背。 几个村民脸上露出失望,明月道长突然开口说道: “正行,村中父老想要看看你的所学,也是对你的关爱。你就给他们展示一下你的本事,让他们放心,你在为师这里并没有被荒废,学有所成。”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正观在明月道长身后说道: “师弟,师父特准你展露空明功法,你就把空明山学到的神通,拿出来给村中父老看看。让大家知道,道法威严,绝不是虚传。” 师父发话,牛昊当然不敢不从。 只是,这空明山的道法神通,都是用来战斗的。还真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耍出来给大家看的。 牛昊拿不定主意,明月道长说道: “为师帮你一把。” 说着,抬起手掌挥画着,燃烧在空场中央的柴架,突然发出忽地一声响,激射的火星四散飞溅。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熊熊燃烧的火焰当中走出来,浑身赤红烈焰翻卷。 牛昊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火堆里走出来的家伙。 火人,火焰人,还是火焰为身的妖怪。 看到火堆里走出的身影,围坐在空场上的村民全都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知道这个怪物,是空明山的明月道长变化出来的,早就一窝蜂地逃散了。 一身火焰的身影走出火堆,迈开步子向着牛昊走过来。 身上烈焰翻卷带着灼人的温度,直逼牛昊。 牛昊伸出左掌的同时,想到要使出离火远击,随即就想到,用火打火,根本占不到便宜。 世间万物,可归于五行。五行相生,亦能相克。 这是那只乌鸦把牛昊带到天上时,演化出种种景象给牛昊看的。 要想灭火,非润下之力莫属。 一身火焰的身影向着牛昊走过来,迈动的脚步留下一团团火焰,燃烧着。 牛昊在掌心织出闪亮的符文,一道坚冰的墙壁横空出世,把那个火焰的身影封冻在里面。 火焰身影并不想屈服,鼓胀着赤红的烈焰想要破冰而出。 牛昊随即打出第二道符文。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漫天飞雪,裹住坚冰,把火焰化开的裂缝重新冻结起来。 明月道长不由得皱了下眉,转过头看向牛昊。 343章 不情之请 明月道长使出功法,在火堆中召唤一个火人,是给牛昊一个目标,让牛昊有的放矢使出空明功法,让村中父老看看牛昊学到的神通。 火人出现,牛昊结出寒霜冰墙封住火人。火人挣扎,牛昊随即又使出飞雪遮天,重新冻结被火人挣裂的冰墙。 村中那些人,眼看着牛昊结出坚冰冰冻住火人,任凭火人奋力地挣扎,却出逃无门,全都大声叫起好来。 这个,可比进村搭台的戏班,唱出的大戏好看多了。 牛昊使出功法,力量传到明月道长身上。 明月道长转过头看向牛昊。 明月道长与牛昊,各自使出空明功法在空场中较量,身体并没有任何接触。 可是对方的力量同样会传到自己身上,就跟拳脚相搏没什么两样。 眼见冰冻的火人火势渐微,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开始有看热闹的村民喊着“烧起来烧起来”,替火人加油。 明月道长眼看着牛昊,猛然用力。 本已经岌岌可危的火人,突然迸发出橙红的焰光,轰地一声冲破了冰封的坚冰。 一些村民被突然地变故吓得发出惊叫。刚刚那些为火人加油打气的村民,却紧跟着死灰复燃的火人,爆发出兴奋的笑声。 牛昊也被吓了一跳。 牛昊原以为,使出寒霜熄灭火人,让村中的父老乡亲见识了空明功法的神奇,就可以了。 没想到渐熄的火人,却突然间死灰复燃。 火人冲破封冻的寒霜冰墙,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回传给牛昊。 牛昊深吸了口气,左右两只手掌同时结出闪亮的符文,打落出去。 润下寒霜,原本是结出一道聚雪凝霜的高墙,拦在敌人面前拦阻去路。 牛昊学了这道功法,再使出时就变成坚冰冻结的厚厚墙壁,把敌人直接封在里面。 牛昊不知道他这样使用算对算错。 却格外好用。 两道符文落地,凝霜冰墙封住大步向前的火人。 紧接着,第二道冰墙就冻住了第一道冰墙。厚厚的坚冰,几乎占满半个空场。朝前的一面几近顶到摆宴的长桌上。 牛昊打出符文又一次冻住火人,明月道长在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 正闻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喊了声: “师父!” 明月道长召唤出的火人,原本是给牛昊做一个目标。 可是火人被冰封,牛昊使出的功力传到明月道长身上,明月道长一下子认真起来。 正闻喊了声“师父”,唤醒了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握起手掌熄灭了掌心的符文,被冰封的火人没有了外力助燃,火势越来越弱,慢慢熄灭了。 那些抻着脖子看着冰火相斗的村民,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 很多人觉得还没看够,冲着牛昊喊着: “再来一个,再给我们来一个!” 村长冲着村民摆着手说道: “可以了可以了。牛二刚刚给大家露了一手,也是让大家看看,他在空明山学到了哪些神通。这些本事,都是用来捉鬼降妖的,可不是戏班里的戏法,你们想看就要给你们变化。再说,你们看戏班变戏法,也是要给钱的。” 村长发话了,大家只能作罢,各自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依旧议论纷纷。 村长给牛昊斟满一碗酒,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道长的本事,真是让我们这些庄户人眼界大开。我们牛二能跟随道长学本事,也是八辈子积来的福分。这杯酒,我代表全村人敬道长。酒让牛二代喝,情还是要请道长领下。” 明月道长呵呵笑着,冲着村长说道: “你太客气了。” 看了看牛昊,明月道长又说道: “正行身怀天成道法,我收他为徒,传他功夫,也只是替他打开那扇门。一旦让他登堂入室,凭着他自身的修为,哪一天远超过我也不是不可能的。能收他为徒,也是我的荣幸。” 明月道长座前有五大弟子,可是无论对谁都没有过如此的褒奖。 听了明月道长的话,正观看着正闻,正闻看着牛昊。 七奶奶小声问江藏娇: “二小子真这么厉害?” 仙师明月道长的话还能有假? 江藏娇冲着七奶奶点着头。 七奶奶扭过头端详着牛昊,嘴里喃喃说道: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前头村出了牛昊这样厉害的人物,村长跟全村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村长呵呵笑着,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这牛二上了空明山,没给你们添麻烦,我们也就放心了。” 看了看明月道长,村长又说道: “仙长,我这里……代替全村人还有个小小请求,不知道道长能不能答应。” 明月道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着村长点着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村长深吸了口气,说道: “其实也不是太大请求,我们不敢过分为难仙长。我就是想,想请仙长给我们写两道符,我们供在村里的公祠中,上请天公作美,给村里一个风调雨顺,下请地母垂青,给我们一个五谷丰登。庄户人,没什么大志愿,就想求一个粮食丰收,能吃饱肚子。” 明月道长哈哈笑着说道: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之所向,不算不情之请。我自当留下这道灵符。顺便,还可以求祝天官赐福,让前头村人丁兴旺,人人益寿安康。” 村长听了,激动得差点拜倒在地上。 明月道长站起身,冲着村长说道: “走,我们去公祠,现在就把灵符写下来。” “使得,使得。” 村长连忙答应着,转过身在前面领路。 正观看着正闻,眼神中带着不解。 正观年长,跟在明月道长身边的时间也最长。这些年,从没见过明月道长如此的开朗,有求必应。 来前头村,是明月道长飞书传信,来寻找克服寒铁奇寒的器物。 可是到了前头村,师父绝口不提要找的东西,却跟着牛昊又是表演功法,又是为村民写符请祝。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闻一脸冷淡,眼神瞥过牛昊,跟在明月道长身后,向着村里的公祠走去。 344章 同仇敌忾 写灵符,看似简单。要想让写出的灵符灵验,却要花些工夫。 沐浴焚香,铁笔金漆,遥告九天仙神,下界有虔诚弟子告祝,祈求满足心念。 明月道长出门时,根本没带这些东西。 没有这些东西,还想要写出灵符,就要凭着多年的修为,才能将前头村民的祈愿送上九天。 这是要花些力气,却也难不住明月道长。 一番忙碌之后,村长喜滋滋地捧着写好的灵符回到公祠前的空场,向着全村人大声说道: “空明山的明月仙师,为我们前头村写下灵符。保佑我们前头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愿我们前头村人丁兴旺,益寿延年。” 有了这些的灵符,前头村从此就踏上了幸福安康的康庄大道了。 村民纷纷站起身,向着明月道长深躬到地,感谢明月道长成全全村人的美意。 村长冲明月道长说道: “我们前头村这种小地方,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答谢仙长。” 明月道长呵呵笑着,说了声: “不妨事。” 看了看周围的村民,明月道长又说道: “其实,我还真是有件事,想要麻烦村中的父老。” 空明山的明月仙长,竟然有事要我们帮忙? 村长说道: “仙长请说。只要能帮上忙,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明月道长看着周围的村民,又看了看村长,说道: “当今世界,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人会相信,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还有妖魔鬼怪在作祟,随时准备倾巢而出,改天换地,致百姓于水火之中,令无辜生命遭受涂炭。” 明月道长的一番话,让村长愣在那里,也让全村的村民愣在那里。 前头村的村民,因为放牛的牛二衣锦还乡,才摆下村宴大肆庆祝。更因为空明山的明月仙长大驾光临,又为村里求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样的美事绝对值得全村人彻夜狂欢不醉无归,却被明月道长的一番话彻底打断了。 村长转过头看着一个个发愣的村民,冲着明月道长呵呵干笑着,说道: “仙长,我们这些庄户人胆子小,经不起吓唬。” 明月仙长脸上带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悲戚的神色,说道: “我并不是无中生有,危言耸听。青阳城里,已经有百姓遭屠戮,引得枉死的冤魂四处游荡。” 听到明月道长的话,七奶奶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江藏娇。 江藏娇冲着七奶奶点了下头,告诉七奶奶这是真的。 “那……” 村长张着嘴,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青阳城有空明山的庇护,热闹繁华。上有富商大户云集,下有平民百姓如织,号称宇内第一大城。可就是这样一座大城,竟然也有凶妖恶鬼胆敢进犯,全然不顾空明山的道法威严。你们想想,如果青阳城都遭沦陷,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芸芸众生又能去哪里寻得一条生路,苟延残喘偷活下来。” 如果明月道长说的,都是真的。 那明月道长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 周围的村民,从微醺的狂欢气氛中彻底清醒过来,傻愣愣地看着明月道长,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村长犹豫了半天,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那,那空明山上有那么多有本事的道长,怎么不杀进青阳城,把那些作怪的妖魔一网打尽,却要听任它们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 明月道长叹了口气,说道: “空明山当然不会坐视天下苍生遭涂炭。只是利其器,方能功善其事。我这次来前头村,也是为了寻找一件异物,用来制恶鬼,除妖魔。” 前头村,还有这样一件异物? 村长禁不住内心的惊讶。 我们这前头村,看起来平淡无奇,却也是卧虎藏龙的宝地。 先是放牛的牛二,摇身一变就成了空明山上最厉害的弟子。 现在,就连明月道长都亲临前头村,寻找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神奇宝物。 村长冲着明月道长点头说道: “村中既然藏着这样的宝贝,就请仙长明示。我们就是扒屋拆房,掘地三尺,也要把宝贝找出来。” 村长说着,转过头冲着全村的村民大声问道: “你们说,是不是?” 还要扒屋拆房? 一些村民小声嘀咕着。 扒了屋拆了房,我们住哪? 你还想着住哪? 旁边随即就有村民发出大声的诘问。 要是找不出这件宝贝,制不住青阳城中的妖魔鬼怪,让它们四处横行,我们可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到时候,该着急的就不是有没有地方住,而是还有没有人能替我们料理后事,把我们埋入地下入土为安了。 看到还有村民在犹豫,牛昊扔掉酒碗站起身,大声说道: “各位乡亲,听我牛二说一句话。我记得我八岁那年发大水,洪水漫进村子。当时如果村西口的桂花家拆了老屋,放出洪水,起码能保住大半个前头村。结果因为桂花爹拼死不让拆屋,洪水不退,泡塌了村里所有房屋,连祠堂都没能幸免。还有桂花,也被淹死了。” 牛昊说的这件事,村里人都有印象。 洪水退去,又发了疫病,死了十几口人。 牛昊接着说道: “我想说的是,有些事乍看起来,好像是轮到自己倒霉。损失了家产赔上了性命,却没得到半点好处。实际上,如果没人做出让步,没人愿意牺牲,大家伙就会跟着一起倒霉。没有谁能幸免。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风吹掉了鸟窝,里面就不会再有一只雏鸟能幸运地活下来。” 正闻转过头看着牛昊。 这句话原本不是这样说的,只是牛昊说不出文绉绉的原话,所以该用更容易理解的白话说出来,却并不耽误表达含义。 “如果不找到这件异物,不阻止青阳城里的妖怪,任凭它们横行霸道。天底下就不会再有一片土地,能给我们盖间房子,让我们容身。” 牛昊说着,看着村中的乡亲。 345章 找错了对象 牛昊说的话,话糙理不糙。 周围的村民听了,纷纷地点着头。 可还是有人放心不下,小声嘀咕着: “真要是拆了房子没了住处,又该咋办。总不能睡在露天地里吧。” 放心不下的村民,其实是想要牛昊,或者村长的一个保证。 保证真要是给拆了房子,自家蒙受的损失有人负责补偿。 起码,全村人也要合着伙,在帮着盖间新房子吧。 牛昊拿出最诚恳的心意,说得自己都被感动了,竟然还有人犹豫不决。 牛昊的火腾地冒起来了,说道: “有件事,我想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不会忘记。就是村里那头老黄牛。” 村民看着牛昊,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又要提这件事。 牛昊接着说道: “村里的老黄牛,遭天雷劈死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忍不住饥馋,把老黄牛给炖了吃了。就连大黄二黑都跟着捞到了好处,啃了骨头。你们吃了老黄牛,就诬告我牛二拐跑了耕牛做了偷牛贼,害得我四处躲藏。这件事,全村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欠我牛二一份人情。包括村子里的几条狗也是!” 牛昊说着,瞪着一双眼睛扫视着周围的村民。 “欠债要还。大家乡里乡亲的,我牛二不收利息,本金却还是不能少的。你们,谁有本事把吞下去的黄牛肉给我吐出来?” 还吐出来? 事情过去这么久,只怕去粪坑里淘换,也找不出当初拉出去的牛骨头了。 “还不了是吧。” 牛昊说道: “那就乖乖地给我闭上嘴,别再争执什么拆了房子没地方住。要不然,我牛二亲自把你绑了送进衙门里,告你个霸占公产私处耕牛!” 这牛二,是在威胁,还是真的会这么做? 村民看着村长,想让村长出来说句公道话。 看我干什么? 村长瞥着村民。 这件事原本是件好事。铁肩担道义,扛起拯救天下苍生的大旗。只要做了就能光宗耀祖,积下深厚福报让子孙后代跟着受益。 你们这些人,偏偏要斤斤计较。 现在惹恼了牛二,又来找我出头。 那牛二是那么好惹的吗? 那小子,从小孤苦伶仃,靠着自己摸爬滚打长大成人。虽然没学成村里的恶霸,却也从来不肯受委屈。 当初还给村里放牛时,就已经没谁能治得了他。 现如今,在空明山上学了一身的本事,你们还指望我替你们出头。 村长扬起头,装作没看见村民看来的目光。 眼看着场面陷入尴尬,明月道长突然开口说道: “村中父老有所担心,情有可原。这件事,也不需要拆掉村中父老的房屋。村长说这句话,其实就是想让大家表个态。大敌当前,我们不惜抛舍家业,只为同仇敌忾。” 明月道长说着,看着周围的村民,又说道: “就像正行说的那样,真要是风吹掉了树上的鸟窝,绝不会有谁能幸免。到时候别说留不下一间老屋,自己那条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 听明月道长这么说,村长接着说道: “老少爷们们,平日里闲扯淡时,大家可都是一腔热血的样子。现在事到临头了,可不能露怯,一下子就怂了。而且,你们也听到了,这件事不是我们前头村,或者青阳城的事情。这件事关系到全天下的人。你们就算不为自己想,还不为自己的儿女想想。你们就忍心他们也被那些吃人的妖怪吃了,再也没有明天了吗!” 害怕被拆了自家房屋的,原本就是村民中的少数。 那些人也不是寻死寻活地拦着不让拆。 犹豫不决,其实就是想多争取点好处,哪怕是村长做出的口头保证也行。 如今,被牛昊被明月道长和村长连番说教,全都不作声了。 更多的村民冲着牛昊和明月道长说道: “放心吧,我们不会认怂。我们一定帮忙找到那件宝贝。” 还有村民大声说道: “需要人手去青阳城杀妖怪,就喊一声。我拎着锄头去跟你们干!” 听到这些话,村长满意地笑起来,转过头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仙长,该怎么做,就请明说吧。” 明月道长冲着那些村民摆着手,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我说过,我需要的只是大家能够同仇敌忾的决心。但是我不会拆了你们的老屋,害你们无家可归。” 明月道长说着坐下来,摆着手示意村长也坐下来,又说道: “来的时候,我在前头村周围转了转,并没发现我要找的东西。我一度以为,是我弄错了方向。后来我想,卜丘前边的小村庄,地方是没错,那就是我找错了对象。” 明月道长看起来是在跟村长说话,但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村长也不敢接话,打断明月道长,只是在不住地点着头。 明月道长说完,沉默不语,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最终,正观小声问道: “师父,那我们应该如何入手,寻找这件异物?” 明月道长抬起眼神,并没有看向侍立于身后的正观,而是看着身边几个人。 明月道长身边,坐着牛昊正闻和村长。挨着村长,坐着村里面那几个年长的老人家。 七奶奶跟江藏娇一见如故,所以拉着江藏娇坐在自己身边。 所有那些人,全都眼巴巴看着明月道长,等着明月道长揭晓被找错的对象到底是什么。 唯有七奶奶冲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七奶奶是村里面最年长的长辈。 年岁虽然最大,牙口却一点都不老。不但爱吃肉,而且还能吃肉。 村宴开始,江藏娇就给七奶奶抢回一只炖鸡,被七奶奶啃得丁点不剩。 啃出的骨头,被一根一根地摆在一起,摆出的样子像是一副图画。 江藏娇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觉得七奶奶童心未泯很好玩。 明月道长说话时,所有人都看向明月道长,唯有七奶奶冲着自己摆在桌上的鸡骨头念叨着。 明月道长看着七奶奶,突然说了句: “我们要找的,是人。” 346章 七奶奶 明月道长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七奶奶。 所有人也跟着明月道长,转过头看向七奶奶。 七奶奶抬起头,看到左右的人都在看向自己,嘿嘿笑起来说道: “你们都喜欢我摆的画啊。” 明月道长向七奶奶问道: “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七奶奶嘿嘿笑着,冲着明月道长回了句: “还小呢。” 还小呢,又是多大年纪? 明月道长转过眼神看向村长。 村长这才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七奶奶的年岁。 村里人都知道七奶奶的年岁最大。 村长这一辈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记得村里面有一个七奶奶。 村长的父亲,也会喊七奶奶叫“七奶奶”。 但七奶奶究竟是谁的七奶奶,谁也说不清。 七奶奶在村里有一间老屋,村外还有一块地。 七奶奶的家里除了七奶奶,再没有别人。所以七奶奶的地,从来都是村里人帮着耕种。收获的粮食,也是全村人一起吃。 七奶奶在村里年岁最大,所以村里的大事小情都会找七奶奶讨个主意。 七奶奶虽然是个老太婆,说出的话摆出的道理,却连武爷爷这样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老头子,都自叹不如。 可是七奶奶究竟是谁,今年又是多大的年纪,村长其实真的说不上来。 村长看着七奶奶,禁不住问了句: “七奶奶,您今年高寿了呀。” 七奶奶冲着村长撇了下嘴说道: “道长是个外乡人,好奇打听这些事。你问这些干什么,还能推算出我在世上的寿数?” 村长被七奶奶一顿抢白,闭上了嘴巴。 明月道长看着七奶奶,又问道: “老人家应该听得出,我们刚刚说的那些事吧。” 七奶奶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你是空明山的道长,位置高权力大,一向说话算数。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明月道长笑了一声,说道: “看样子,老人家并不赞同我说的话。” 七奶奶摇着头说道: “我们这些庄户人,村夫野老,人贱命薄。说了什么又想要说些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道长完全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牛昊看着七奶奶,又转过头看向师父明月道长,不知道两个人打哑谜一样,都在说些什么。 江藏娇也在不停地看着七奶奶,看着师父明月道长。 七奶奶能听出师父明月道长在说什么,只是七奶奶不想理会。 所以,师父说的那件东西,真的就在七奶奶那里。 那又会是什么? 明月道长盯着七奶奶看着。 明月道长看得出来,面前这个老太婆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是这个老太婆东拉西扯,就是不会明月道长的话题。让明月道长无计可施。 明月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 看到明月道长的样子,大师兄正观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老阿婆,弟子正观,斗胆问一句,是不是知道我师父苦苦寻找的异物,在什么地方呢?” 七奶奶看着正观,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年轻人,你要告诉我,你们在找什么,我也才好仔细想想,我是不是见过你们要找的东西。” 正观只知道师父来卜丘前面的前头村,是来寻找克解寒铁极寒的异物。 可是那件异物到底是什么,师父并没说,正观也答不上来。 正观被七奶奶问得哑口无言,愣在那里。 七奶奶轻摇了下头,突然伸出手指在嘴里面抠着,半天从牙缝中抠出一根细小的骨刺。 那应该是那只炖鸡身上的骨头,短小纤细。 “我说怎么少了一块,原来在这里。” 七奶奶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根骨刺,凑近眼前看着,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接着,七奶奶又看向自己桌上的,用鸡骨头摆出的那幅拼图,把夹在指尖的骨刺,小心地摆放在拼图里。 江藏娇一直坐在七奶奶身边,眼看着七奶奶吃出一根鸡骨头,就仔细地剃干净骨头上的肉屑,把鸡骨头拼凑在一起。 可是江藏娇看不出,七奶奶到底拼出了一幅怎样的拼图。 把最后一根骨刺摆进拼图里,七奶奶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长长地出了口气。 接着,七奶奶身体向后靠着,啪啪拍响了巴掌。 “醒过来吧,小懒虫。” 七奶奶说着,盯着摆放在桌上的拼图。 听到七奶奶的话音,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七奶奶,不知道这个老太婆,为什么要对着一对剃得干净的鸡骨头念念有词。 拼成一副拼图的鸡骨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七奶奶又是啪啪两声拍响巴掌,跟着说道: “你不起来,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桌上的鸡骨头依然看不出任何变化,倒是七奶奶的表情显露出明显的狐疑,像是在说“怎么不灵了?” 迟疑了半晌,七奶奶突然嗤地一声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年岁大了就是不行了,最关键的一步都给忘记了。” 说着,七奶奶凑近桌边,小心地冲着鸡骨头拼图吹出一口气。 一瞬间,那幅用鸡骨头拼出的拼图就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所有人却都不敢相信,那个用一根根鸡骨头拼出来的,样子还显出零散的拼图,竟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拼出的鸡骨头又动了一下。动作的幅度更大,更明显。 这是,是……什么神通? 所有人,就连明月道长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看着拼凑的鸡骨头,抖动着,在桌子上站起来。 看到鸡骨头拼成的骨架在桌子上站起来,七奶奶咯咯地笑起来,笑逐颜开的样子感染了旁边的江藏娇,也跟着哼地一声笑起来。 站起在桌子上的骨架,是用鸡的骨头摆出来的,但摆出的样子绝不是一只鸡。 会是什么? 小小的个头,昂首踞步中已经带出了不可一世的威风。 那会是什么? 骨架站在桌上,冲着七奶奶扬着头,接着发出一声长吟。声音尖利高亢,让所有人都禁不住捂紧耳朵躲避着。 七奶奶冲着桌上的骨架挥着手,说道: “走吧,走吧。天高任你飞,去找你自己的一片天地去吧。” 那副鸡骨头拼出的骨架,真的就一飞冲天,飞走了。 347章 七奶奶有神通 七奶奶用啃出来的鸡骨头,给大家展示了一项神通,把所有人全都看傻了。 不管是天天跟七奶奶一块晒太阳聊天的武爷爷,还是平日里负责七奶奶饮食起居的村长。没人知道七奶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七奶奶,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年纪足够大,威望足够高的老人家。 牛昊同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个,是七奶奶吗。 我在前头村当放牛的牛二时,那个有严厉有慈祥,还有些古怪的七奶奶?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七奶奶会有这样的本事。 从来不知道! 要是在以前,牛昊会以为七奶奶在学着戏班里那些杂耍艺人,在变戏法。 上了空明山,牛昊知道那不是戏法。 那是货真价实的功法,是真本事! 江藏娇也盯着七奶奶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童心未泯的老阿婆,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人。 江藏娇转过头看向牛昊,看到牛昊张大了嘴巴,傻呆呆的样子。 还有大师兄正观,还有正闻。 所有人中,就只有师父明月道长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老人家果然是深藏不露。还没请教,刚刚这一手是哪个门派的功法?” 七奶奶并没回答明月道长的问话,甚至没看明月道长一眼,转过头冲着江藏娇问道: “姑娘,你去空明山以前的俗家名字叫什么?” “江藏娇。” 江藏娇答道。 七奶奶念叨着: “藏娇,藏娇。娇有美姿,柔曼优雅。人见人爱,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看着江藏娇,七奶奶又问道: “你跟牛二,是师兄弟喽。” 江藏娇点着头,半晌说道: “其实,就是我把他带上空明山的。” 七奶奶转动眼神瞥了一眼牛昊,说道: “我还真是没看出来,二小子身上藏着那么大的本事。当初他离开村子,我还真是替他担心了好一阵呢。” 七奶奶看回目光落回到江藏娇身上,突然小声地问道: “你觉得,二小子人怎么样?” 江藏娇点着头说道: “很好的一个人,之前我们在青阳城,大家是做兄弟的。” “做兄弟?” 七奶奶吃吃地笑起来,半晌又冲着江藏娇说道: “要不,你们俩快别当着劳什子道士,找个清静的地方成亲过日子吧。” 江藏娇笑着摇着头,说道: “您还不知道吧,他有心上人了,是止阳山……” 虽然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江藏娇却还像是害怕被别人偷听到一样,趴在七奶奶耳朵上耳语着。 七奶奶听着,脸上露出惊讶,跟着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一边笑还不停地瞟向牛昊。 牛昊感觉到七奶奶和江藏娇是在说自己。可是当着大家的面,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咬耳朵,真的好吗? 牛昊身边,正闻看到江藏娇和七奶奶说起悄悄话,一脸冷淡的神情把眼神转到了别处。 正闻遇事,从来就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大师兄正观却有些绷不住了。 师父明月道长问了七奶奶一句话,这个老太婆不管是喜欢听还是不喜欢听,总应该言语一声吧。 怎么就能不理不睬,反而跟正心说得不亦乐乎。 正观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喊一声“正心”,打断两个人的闲聊。 明月道长却像是看透正观的心思,伸手制止了正观。 七奶奶和江藏娇,两个人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不时还发出吃吃的轻笑,全然不顾身边那些人,不顾全村的乡亲傻愣愣地看着她们两个。 最终,七奶奶抬起头,看了看牛昊,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道长以为,我耍的这个小把戏,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呢?” 明月道长脸上带着浅笑,说道: “老人家一辈子守身如玉,原本应该是至阴之体,身体里激荡的却是纯阳之气,这不能不说是神奇。” 七奶奶看着明月道长,等着明月道长继续往下说。 明月道长又说道: “能够身怀这样的神奇,让我想到青江边的神女祠。神女祠中的神女,受到青江上往来船家的供奉,祈求神女能保佑他们在青江上行船,顺风顺水。” 明月道长说着,看着七奶奶。 “神女祠的神女灵验,有求必应。可是没人知道神女祠的神女,其实是龙女。更没人知道神女祠中的龙女,并不总是呆在神女祠中。龙女更亲近人间烟火,化身一个寻常的老阿婆,住在村子里。” 明月道长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 七奶奶却只是看着明月道长,不出声,甚至在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来。 明月道长冲着七奶奶说道: “老人家,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听到明月道长说出这句话,七奶奶才开口说道: “道长,你跑到这前头村,又是要掘地三尺,又是要扒墙拆屋,现在又瞄上我这个老婆子。你说得这么热闹,却从没说出想要找什么。” 听到七奶奶的话,明月道长沉吟着,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村民,冲着七奶奶说道: “老人家,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七奶奶却冲着明月道长摇着头,说道: “这些年,我小心隐藏身份,却让你一句话就给戳破了。既如此,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说。” 看着明月道长,七奶奶又说道: “说吧,你看中我这老太婆什么了。要是能给你,我绝对不留。” 七奶奶不肯换到一个人少安静的去处,这让明月道长有些为难,看着七奶奶沉吟着,说道: “为了拯救青阳城的百姓,我取到了北溟寒铁,却不想北溟寒铁奇寒,焚天火焰不能熔。所以……” 所以什么,明月道长并没说出口,七奶奶却已经听出来了,冲着明月道长呵呵笑了起来。半晌说道: “寒铁奇寒,唯龙血和之,不能熔。” 短短的一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这句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牛昊转过头看向江藏娇。 348章 一物降一物 寒铁奇寒,唯龙血和之,不能熔。 江藏娇听得懂这句话。 寒铁奇寒。除非用龙的血液,中和寒铁奇寒的属性,否则根本不可能熔化它。 江藏娇听得懂这句话,却猜不透这句话的含义,猜不出师父到底想要干什么。 牛昊看着江藏娇,半天也没听到江藏娇说出什么。 牛昊心里着急,转过头向七奶奶问道: “七奶奶,什么叫龙血和之,是要用你的血去和吗?” 明月道长说七奶奶是青江龙女。龙血和之,不就是要用七奶奶的血吗。 七奶奶并没有理会牛昊,看着明月道长。 从七奶奶那里没问出什么,牛昊又转过头向着明月道长问道: “师父,弟子不明白,那句龙血和之,是不是要用七奶奶的血?” 明月道长看向牛昊,虽然没有点头称是,不过看着牛昊的眼神已经告诉他,正是如此。 真的是要用七奶奶的血。 牛昊又问道: “那得用多少血?” 大师兄正观忍不住皱起眉头,带着呵斥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你这样打断师父……” 牛昊不等正观把话说完,就吼了一声: “你闭嘴!” 正观被牛昊一声吼,张着嘴愣在那里。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轻轻摇着,低下了头。 师父不说,是因为说不出口。 师父说不出口,是因为要用很多血。 如果只是在手指头上划开一个小口,挤出几滴血,师父也就不会这么为难。 那到底是需要多少? 牛昊担心的,是会不会让七奶奶有危险! 七奶奶虽然是青江龙女,身上藏着让人瞠目的神通,可毕竟也是个一把年纪的老人家。 身体突然间失去那么多鲜血,肯定会出危险。 武爷爷像是没听明白,冲着牛昊问道: “你们一直在说血啊血的,是谁流血了?” 看到牛昊没理他,武爷爷又向村长问道: “他们在那说什么呢,谁出血了?” 村长看了看牛昊,又看了看坐在主席的明月道长,小声跟武爷爷解释着。 听到一半,武爷爷就冲着村长吼了一句: “胡说八道!” 接着,又转过头冲着七奶奶说道: “他们说你是龙女,你是龙女吗?” 牛昊看着七奶奶,说道: “七奶奶,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天下这么大,稀奇的玩意那么多。不可能就只有你的血能克制寒铁,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可以代替的。”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七奶奶说道。看着牛昊,突然又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你不也是一样。天下这么大,好看的姑娘这么多,你却偏偏喜欢一个叫小七的。你怎么不换个别人喜欢?” 这跟我喜欢小七有什么关系。 牛昊张口正想说话,七奶奶却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问牛昊: “你告诉你七奶奶,你跟那个小七姑娘,洞房了没有?” 我跟小七洞不洞房,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牛昊心里焦急,却又不能跟七奶奶发火,再次把眼神看向江藏娇。 江藏娇看着牛昊,又看了看师父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我想师父一定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绝不会让七奶奶出危险。你就放心吧。” 牛昊当然不相信,反问了一句: “那要是万一出了危险呢?” 大师兄正观忍不住,冲着牛昊低吼了一句: “正行,你这是在怀疑师父吗?” 牛昊迎着正观的目光看回去,问了句: “真出了危险,你有办法应对吗?” 正观横眉立目,紧盯着牛昊。 明月道长抬起头,冲着七奶奶说道: “老人家,我知道这件事于你来说,却有不公。这件事于我来说,也是难做抉择。我百般考证,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替代的方法。不得已才来到前头村,跟你商量。” 明月道长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戚戚然的神情。 七奶奶看了看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身怀异物,家藏奇珍,原本就容易招惹是非,这怪不了别人。” 明月道长摇着头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黎民苍生……” 明月道长话没说完,七奶奶却冲着明月道长摆着手说道: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说着,七奶奶转过头冲着村长说道: “天不早了,招呼大家都回去歇了吧,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村长坐在凳子上,紧绷着脸。 看到村长动都没动,七奶奶沉着声音又说了一句: “愣着干什么,去呀!” 村长看着七奶奶,又看了看明月道长,用力撞开身后的凳子,站起身的同时,冲着空场上的村民吼道: “都散了都散了,都回家困觉去!” 喊完,连辛苦讨来的灵符都没拿,转身往家里走。 放牛的牛二衣锦还乡,原本是值得欢庆的事情,所以村长才摆下村宴庆祝。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村长的预料。 村长看出来,空明山来的道长,是为了七奶奶而来。 可就算看出明月道长在打七奶奶的主意,村长却毫无办法。 村长吼了那么一嗓子,转身走了。 坐在远处的那些村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大声吵闹,相互开着玩笑。又或者抻长了脖子,翻捡着碗里的残羹剩菜。 七奶奶转过头,看到武爷爷还坐在桌边,问了句: “人家都走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武爷爷嘿嘿笑着,回了句: “我留下来陪你。” 七奶奶皱起眉头。 “我什么时候要你陪?快点回去睡觉!” 武爷爷瞥着明月道长,压低了声音冲七奶奶说道: “那几个道士在打你的主意,我不放心。” 七奶奶烦躁地冲着武爷爷挥着手说道: “就你那胆量,割破手指留了点血都能晕过去,还留下来陪我。赶快走赶快走。” 武爷爷被七奶奶揭了短,低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起身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 原本已经离开空场的村长,转身看到还有大半的村民没有离开,在黑暗中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你们全都聋了?我说散场了!” 349章 心头热血 村民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剩下空荡荡的空场上,一堆还没燃尽的篝火,映着七奶奶那张脸,随着火苗的跳动,明暗变化着。 七奶奶长长地出了口气,转过头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说起寒铁,原本是天界的东西。遗落到北溟大泽,能识其物者,寥寥。这样的东西,原本就不是世间常人所能使用的。不管是文录经典还是野卷杂书,少有记载,更不会细述寒铁的功用。所以我很好奇,道长是从哪里看到,熔炼寒铁需以龙血相和。” 明月道长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七奶奶。 七奶奶呵呵笑着,向着明月道长探出身,小声说道: “据我说知,只有一本书能教会人这些。只不过,这本书能教会人的,可远不止降妖除魔的本事。道长得到这本书,又想在里面学到些什么?” 七奶奶说活时,声音已经压到很低了。可是牛昊几个人就坐在七奶奶和明月道长身旁,对七奶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牛昊转过头看向明月道长。 七奶奶一再发问,明月道长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 看到明月道长变了脸色,七奶奶又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你不用心急,我会把这身血全都给了你,满足你的心愿。凭我的本事,又打不过你,没必要再跟你做无谓的挣扎。而且我也不想让前头村民,因为我受连累。”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牛昊转过头看着七奶奶。 江藏娇也听出来,看着七奶奶,又看向师父明月道长。 牛昊忍不住向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万一七奶奶出了危险,也好有个救急的法子啊。” 江藏娇跟着说道: “是啊师父,我们都不懂得急救保命,万一有事,可怎么办?” 来到前头村,正闻就是一脸的冷淡,不声不响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此刻,正闻也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我们找个大夫,以防万一吧。” 正观看了看明月道长,冲着牛昊开口说道: “你们三个也真是自作聪明。这样的大事,师父怎么可能不做出万全准备。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神女出危险,不管不顾吗!” 牛昊瞥了一眼正观,看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紧盯着七奶奶。 七奶奶开口说道: “你们不用费心了,这件事简单的很,不会有万一。” 说着话,七奶奶冲着明月道长问道: “你准备好了,用什么来接我这一腔血?” 牛昊拦住七奶奶,问道: “七奶奶,你实话告诉我,是要怎样取你的血,又要取多少?” “倒是用不了多少。” 七奶奶说道: “龙血纯阳,用以中和寒铁的奇寒,只需要一腔心头热血,足够。” 七奶奶说话的强调,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离奇的乡野传言。 牛昊听着,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要一腔心头热血。 取了心头血,人还怎么活?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喊了一声: “师父,我不同意!” 听到牛昊的话,明月道长的面色一沉。 牛昊接着说道: “这样做,会要了七奶奶的命!” 看着牛昊,明月道长的脸上露出悲戚,叹着气低下头去。 牛昊看了看七奶奶,又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我听大师兄说过,男人只要没娶老婆生孩子,就是纯阳之体。弟子现在,还是纯阳之体。要不,你就用我的血去和寒铁吧。” 江藏娇,正闻,还有大师兄正观,也都是刚刚知道,原来去纯阳龙血,是要去七奶奶心头的热血。 这就是在要七奶奶的命,无论是七奶奶是身怀神通的龙女,还是前头村年迈的老妇。 三个人看着明月道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月道长低着头不说话,牛昊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又说道: “师父,要不我们就不要北溟寒铁了。对付白商帝君,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正观看了看师父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白商岭的山鬼正在青阳城中肆虐,杀人放火带来冤鬼无数。如果没有北溟寒铁打造兵器,师父对抗不了白商帝君,他们一定会攻上空明山,令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七奶奶怎么办?” 牛昊冲着正观吼着。 “就因为白商岭的那些山鬼,七奶奶必须要死吗!” 瞥了一眼明月道长,牛昊接着说道: “白商岭的山鬼侵入青阳城,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空明山的弟子,在白商岭做了太多丧良心的事,惹得白商岭的山鬼林妖怒火攻心,才闯进青阳城大开杀戒!” “正行!” 正观冲着牛昊大喊道: “你在胡说什么!” 牛昊盯着大师兄正观,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你敢说不是吗?” 正观瞥了一眼师父明月道长,又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你身为空明弟子,却对空明山出言不逊,是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想要欺师灭祖!” 明月道长举起手,打断正观和牛昊的争吵,接着抬起头,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你先起来。”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摇着头。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正行,为师知道你宅心仁厚。这里是你的家乡,老人家从小看你长大,你不忍心看着老人家遭遇这样的横祸,为师体谅。只是,如果没有龙血中和寒铁,打造不出克敌的兵器,让白商帝君率领山鬼攻上空明山事小。就怕青阳城破后,那些山鬼克制不住心中恶念,把天下众生视如刍狗,肆意宰杀。” “可是……” 牛昊刚开口,明月道长又说道: “你刚刚跟村中的父老乡亲也说过,倾巢之下不存完卵,皮之不存毛无所附。你懂得其中的道理,为师也不需要再跟你重说。你放心,老人家能够为天下众生舍生取义,为师也绝不会让老人家白白牺牲,一定斗败白商帝君,还青阳城以安宁,保天下苍生以平安。”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心里有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350章 救不回来七奶奶 牛昊跪在地上不想起来。 起来了,就只能眼看着七奶奶以身赴死。 可是牛昊不想看到这一幕,看着七奶奶去死。 牛昊甚至想着,就这么一直跪下去,哪怕地老天荒,只要能换回七奶奶一条命,也行。 七奶奶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牛昊身边,伸手拍了拍牛昊。 “你的心意,七奶奶领了。七奶奶没白疼你一回,能为七奶奶长跪苦求。快起来吧,那么跪着,我都觉得膝盖疼。” 牛昊强忍在眼圈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么大的个子,像个姑娘似的哭鼻子,不嫌丢人。” 七奶奶说着,伸出衣袖擦着牛昊脸上的泪水,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牛昊说道: “你上了空明山,当了个半拉子的道士,本事学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倒是落下个好名字,正行。你有了这个名字,从此就要行得正做得端,要对得起你这个名字,对得起七奶奶对你的寄望。” 牛昊抱着七奶奶的胳膊,呜呜哭着。七奶奶用力甩开牛昊,说话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让你别哭,你怎么还来劲了。给我把眼泪擦干净,站起来!” 牛昊低着头,伸出袖子擦了脸上的泪水,站起身。 七奶奶抬着头看着牛昊,又说道: “我这双眼,真就是看你失了准,从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路。造化弄人呐。” 七奶奶说着,转过头看了看明月道长。 “我们开始吧。把这腔血给了你,我也好早点上路。” 明月道长带着一脸的肃穆神情站起身。 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身影,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钢刀,冲向明月道长。嘴里还高喊着: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谁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跟他拼命!” 是武爷爷。 看到武爷爷冲过来,正观发出一声断喝: “你好大胆!” 掌心中结出闪亮的符文。 不等正观结出的符文落地,正闻已经闪身冲上去。侧步让过武爷爷手中的钢刀,左手轻磕武爷爷握刀的手腕,身体撞到武爷爷身上。 武爷爷被正闻撞得一个趔趄,正闻已经抱住武爷爷的身体。 武爷爷挥舞着双臂还在挣扎,七奶奶已经走到武爷爷面前,冲着武爷爷吼了句: “让你回去睡觉,你又跑出来捣什么乱?这里的事,是你能管的了的吗!” 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村长领着两个村民走出来。快步走到正闻面前,架住武爷爷连拉带拽,把武爷爷搀走了。 走过牛昊的身边,村长瞥了牛昊一眼,眼神冰冷。 村长身后的村民,更是毫不掩饰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你们放开我,放我回去找他们拼命!” 黑暗中,武爷爷还在大声喊着。 七奶奶眼看着武爷爷消失在黑暗当中,叹了口气,转过头冲着江藏娇说道: “姑娘,过来帮我一把。” 江藏娇走过去,七奶奶伸手拉住江藏娇的胳膊,嘴里说道: “我跟你一见如故,原本想送你点什么留作纪念。只是那些身外之物,总觉得有些庸俗。” 江藏娇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冲着七奶奶用力摇着头。 七奶奶拉着江藏娇,用力踩平脚底下的地面,嘴里继续说道: “七奶奶这一辈子,站则亭亭而立,坐则端端如莲。我可不想临死了,死成一个难看的样子。所以,一会你可要拉住了我。” 江藏娇紧闭着嘴,冲着七奶奶点着头。心里想着在最后关头,师父是不是会改变主意,转过头看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走到七奶奶面前,脸上带着悲戚,向七奶奶说道: “老人家为举大义,不惜牺牲生命。明月,在此替天下众生,拜谢了。” 说着话,明月道长向着七奶奶深躬到地。接着举起双手,掌心里捧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七奶奶盯着明月道长,哼哼笑了一声,伸手抓起明月道长手中的短刀。 短刀离手,明月道长轻抬起头,眼看着刀光闪过,短刀已经刺进七奶奶的心口。 剧烈的疼痛,让七奶奶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江藏娇再也忍不住,喊了声“七奶奶”,眼泪夺眶而出。 七奶奶紧握短刀,奋力拔出,殷红的鲜血箭一般喷了出来。 喷溅的鲜血没有落地。 七奶奶拔出心口的短刀,明月道长已经使出功法,结成一个闪光的圆球,把七奶奶心头的热血收入其中。 听到江藏娇喊着“七奶奶”,牛昊跟着冲过来。 七奶奶一只手抓着江藏娇的胳膊,身体站得笔直,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江藏娇一边哭,一边扶着七奶奶的身体,慢慢躺平在地上。 牛昊噗通一声跪到七奶奶身边,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明月道长小心地托着盛了鲜血的圆球,拿出一个结实的皮囊裹住道法结成的圆球。 正观走过来,小声问道: “老人家的遗体,我们要怎么处理?” 七奶奶的身体,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垂暮老人。可是那具身体里面装着的,却是青江的龙女,是一方神灵。 如何处理,当然不能草率。 明月道长看着躺在地上的七奶奶,正色说道: “老人家为天下众生牺牲自己,这样的气魄和胸怀,值得全天下人祭拜。把老人家带回空明山,塑金身,受空明道众永久供奉!” 正观点着头,来到七奶奶面前,伸手想要整理一下七奶奶的仪容。牛昊冲着正观大吼道: “你别碰她!” 正观抬头看了看牛昊,却并没有说什么。 正闻走过来,伸手拉了下牛昊说道: “七奶奶已经走了,我们不能让她的身体一直停在这里。这样对她很不尊重。” 牛昊知道。 七奶奶已经死了,就应该把七奶奶的遗体整理干净,成殓起来。 而正观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牛昊其实也不是想吼大师兄。 牛昊就是觉得心里面憋着一股火,不知道该找谁发泄。 那股火升腾在牛昊的胸中,烧红了牛昊的眼睛。 351章 从天而降的怪物 正闻拉着牛昊,把牛昊从地上拉起来,拉到一边。 江藏娇跪在七奶奶面前,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擦去七奶奶脸颊上的血渍。 一阵风刮来,吹得将要熄灭的篝火发出呼呼的响声,亮白的火苗来回摆动着,火光映出一只巨大的脚爪铿地一声落到地面。 那只脚,巨大。嶙嶙白骨上,没有半点皮肉覆盖。 听到声音,牛昊转过头去看,看到火光映出一副巨大的骨架落在地上,就在江藏娇和七奶奶的头顶。 牛昊不确定那副身骨就是七奶奶放飞的那个,用啃干净的鸡骨头拼出来的骨架。 那副骨架一重飞天的时候,比一个人的手巴掌大不了多少。 怎么这么一会的工夫,就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江藏娇也听到脚爪落地的声音。转头去看,看到那只瘦骨嶙峋的脚爪就落在自己身边。 江藏娇抬起头,顺着脚爪往上看。一颗巨大的头颅,从黑暗中突然探出来,停在江藏娇的面前。 同样的,没有丁点血肉的骨架。 江藏娇僵在那里,看着露出在自己面前的硕大头骨,看着紧闭的颌骨中间,咬合着参差的獠牙,挺直的鼻骨上面,两个空洞幽深的眼窝。 从天而降的家伙,虽然只是一副嶙峋的骨架,却明显是活的。 江藏娇面对着那颗硕大的头颅,甚至能感觉到沉重的鼻息喷出来,从那家伙空荡荡的鼻腔里喷出来,喷到江藏娇的脸上。 那么,从天而降的大家伙,想要干什么? 硕大的头颅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窝冲着江藏娇打量着,接着转过头,朝向躺直在地上的七奶奶。 牛昊担心江藏娇就在那副巨大骨架的下面,会出危险,悄悄地向前靠近着。 大师兄正观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师父明月道长,明月道长冲着正观轻摇了下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硕大的头颅用它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窝盯着七奶奶。 它认识七奶奶,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看到的是谁。 江藏娇甚至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大家伙,看着七奶奶时,鼻腔里的呼吸都不一样了。 从那个大家伙鼻腔里吹出的鼻息更温柔,吹动七奶奶的发梢,来回摆动着。 牛昊看不住这副从天而降的巨大骨架是敌是友,一边向前靠近,背在身后的掌心里,织出“沐法”符文。 牛昊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着,害怕惊动那个大家伙,做出举动伤害到江藏娇。 从天而降的大家伙却还是感觉到了,突然转过头,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窝瞪向牛昊,接着转回头,张开大嘴把七奶奶叼进了嘴里。 那种感觉,就像是害怕牛昊来抢,跟它争夺七奶奶。 所以情急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江藏娇急得喊了一声: “你把七奶奶放下!” 站起身子去抢七奶奶。 从天而降的大家伙,毫不犹豫伸出一只脚爪,按向江藏娇。 牛昊打落手中的符文,一道炫光裹住江藏娇的身体,江藏娇已经被那只瘦骨嶙峋的脚爪按倒在地。 牛昊向着巨大骨架猛扑上去。 又一只瘦骨嶙峋的脚爪凌空落下,兜头盖脸抓向牛昊。 正闻打落织结在掌心的符文,使出“沐法”护住牛昊。牛昊被落下的脚爪死死按到了地上。 正观向着明月道长喊了声: “师父,怎么办?” 明月道长紧盯着那个庞然大物,冲着正观摆着手,警告正观不许轻举妄动。 大家伙两只爪子分别按着牛昊和江藏娇,嘴里叼着七奶奶的身体,一副抢到宝的样子。 接着,它扬起头,把叼在嘴里的七奶奶甩到半空。再张嘴接住时,已经把七奶奶整个身体全都吞进了嘴里。 牛昊一下子急了。 七奶奶已经死了是不假,可也轮不到你这样一个怪物来吞吃! 牛昊奋力推开面前的脚爪。 坚硬的骨头死死压住牛昊,纹丝不动。 该怎么办? 离火燃烧的火焰闪现在牛昊的脑海,牛昊的掌心随即跳动出橙红的火苗。 牛昊伸手抓住紧压在自己身上的骨头。 只要是活的,能动的,不管你是山鬼,怨气凝结的恶灵,还是道法高深的空明上师,没有不怕火的。 牛昊带着掌心跳动的离火,抓住紧压自己的脚爪。 那个从天而降的大家伙,真的不怕火。 离火反炙,烧到牛昊自己,牛昊倒吸着凉气甩动着手掌。 大家伙摆动着脑袋,把吞进嘴里的七奶奶,吞下了肚子。 所有人都能看得清,七奶奶的身体就那么穿过大家伙的咽喉,穿过它的脖颈,滑向了那家伙的肚子里。 那只是一副嶙峋的骨架,那个从天而降的大家伙。 可是它却真的吞吃了七奶奶。 透过毫无遮拦的身体,每个人都能看清,七奶奶的身体被那个大家伙吞进肚子,接着就化开来,就像是,像是七奶奶真的被消化了。 牛昊瞪大眼睛看着,喊着“谁来帮我”,撑起双臂撼动着紧压着身体的脚爪。 正闻打落掌心的符文,双手之中结出凝锋宝剑。 明月道长看到,冲着正观说了声: “拦住正闻!” 正闻结出凝锋宝剑,也是为了救正行正心。为什么要拦住她? 正观心里带着疑问,身体已经横在正闻面前,说了声: “师弟不可!” 牛昊握着手里的骨架,突然间开始变得粘滞。湿漉漉的感觉,就像是抓了一手血。 牛昊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黏糊糊的一层,带着黑红的颜色,分明就是血。 刚刚还是白森森的嶙峋枯骨,转眼间就被鲜血浸染。 染血的骨骼上,长出新生的肌肉,虬结的肌肉间,埋藏着纵横的血脉。 这个,从天而降的怪物,吞吃了七奶奶,就用七奶奶的身体化生了自己。 那它应该是谁。 原本的怪物,还是从此脱胎换骨,可以把它当成七奶奶了? 牛昊躺在地上,眼看着死死按住他的脚爪,生出坚韧的表皮,覆盖粗粝的鳞甲。 每根脚爪的前段,都探出尖而长的爪钩,锋利,足以一击毙命。 352章 神龙吐珠 那是,龙! 从天而降的大家伙,原本一副白森森嶙峋的枯骨。 吞食了七奶奶的身体之后,化生出血肉鳞甲,变成一头巨龙。 牛昊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巨龙的身躯巍然而立,在自己面前。 那它到底是谁。是化身巨龙的七奶奶,还是有了七奶奶身骨血肉的滋养,由一副鸡骨头拼出的骨架,成长为一头巨龙? 巨龙昂首挺立,威风凛凛。 那一刻,没人敢发出声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害怕惊动巨龙,打扰到它的威严,惹得它龙颜大怒。 神龙垂下头,向着按在自己脚爪下的牛昊打量着,抬起脚爪松开了牛昊。 牛昊仰着头,看着巨龙。看到神龙的眼窝中,两只眼睛闪烁出幽幽的光彩。冷漠,无喜无忧。 巨龙松开脚爪放开了牛昊,却并没松开另一只脚爪,放开江藏娇。 江藏娇又不是坏人,你抓着她干什么。 牛昊小心地向着脚爪下的江藏娇靠近。 巨龙身躯庞大,气势威严,牛昊当然打不过它。 可是牛昊总不能眼看着江藏娇被巨龙按在爪子下面,不管不顾吧。 万一这个大家伙今天的胃口特别好,或者觉得自己身体还有欠缺,再把江藏娇塞进嘴里怎么办。 牛昊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还没走上两步,巨龙已经抬起另一只脚爪,脚爪中间抓着江藏娇。 从一开始,江藏娇被巨龙按到地上,就表现得格外镇定,甚至没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刻,江藏娇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叫起来。 巨龙抓着江藏娇,把江藏娇举到自己的面前仔细打量着。 巨大的鼻孔喷出的鼻息,吹动江藏娇的衣襟发出猎猎风声。 还有那双眼睛,清冷,深邃,像是夜空中两颗最亮的星,闪动着,虽然遥不可及,却总是吸引着你,忍不住仰头遥望。 巨龙抓起江藏娇,举在自己的面前。 牛昊紧张得一颗心狂跳着,却又不敢在发出半点声音。害怕刺激到巨龙,让它再一口把江藏娇吞进嘴里。 就在刚刚,那个大家伙不就是因为害怕有人跟它争抢,才一口吞下了七奶奶吗。 牛昊僵立原地,不敢再动一下,却并不耽误巨龙突然冲着江藏娇张开了血盆大口。 “嘿!” 牛昊冲着巨龙大声喊起来。 刚刚,是我不对,不应该趁你不备偷偷靠近你,才让你起了误会吞了七奶奶。 可是现在,我连动都没动一下,就差捂住口鼻连气都不喘了。却还是不耽误你要吃了江藏娇。 你这就显得很无赖了。 牛昊大喊一声冲向巨龙,巨龙挥动着脚爪。 牛昊甚至没听到风声响起,没看到黑影闪动,就已经被巨龙的脚爪扫到,身体被撞飞出去。 正闻发出一声惊呼,扑向牛昊。 牛昊来不及爬起身体,转过头看向巨龙。 巨龙紧扣的脚爪抓着江藏娇,冲着江藏娇张开大嘴。 江藏娇当然害怕。 一个人再胸怀坦荡,大义凛然,也不会甘心自己被吃掉。 江藏娇在掌心中织结出闪亮的符文,只等着巨龙把她吞下嘴里,就打出符文。 巨龙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却涌动出一团光。 涌出的光映亮巨龙的血盆大口,映亮满嘴的獠牙参差着,尖利,让人不寒而栗。 光从巨龙的喉咙深处冒出来,滚落出来。 那是一颗珠子,拳头那么大。光线润泽,灵动。 是,是什么? 江藏娇看着巨龙。 巨龙冲着江藏娇张开血盆大口,紧盯着江藏娇的眼神中,却看不出丁点的杀机。 所以巨龙不是咬人。 江藏娇伸出手,慢慢向前伸着,一双眼睛盯着巨龙。 巨龙不是要咬人,它是要吐出珠子,送给江藏娇。 江藏娇抓住巨龙口中的珠子,慢慢地拿出来。 巨龙向前伸出硕大的脑袋,几乎顶到了江藏娇。 江藏娇向着巨龙举起手中的珠子,闪亮的光映着巨龙。 巨龙用力地吸着气,像是在嗅闻江藏娇,又像是在嗅闻江藏娇手里的珠子。 接着,巨龙垂下脚爪,把江藏娇放回到地面上。 江藏娇举着手里的珠子,看着面前的大家伙,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谁?” 狂风袭来,卷动着火堆里所剩无几的几块木柴。焦黑的木柴被风卷动,四处飞散。 没有了柴薪,也就没有了火焰。黑漆漆的空场上,只有江藏娇举在手里的珠子闪烁着温润的光,映亮周围。 巨龙,已经不见了。 江藏娇举着那颗珠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天而降的一副龙骨,吞吃了七奶奶,化身巨龙,却又吐出一颗明珠留给江藏娇。 江藏娇转过头看着牛昊,又看着师父明月道长。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巨龙。我跟这个大家伙,没有任何的交集。 它为啥要一颗珠子给我。 明月道长走到江藏娇面前。 “这是龙珠。” 明月道长说道,伸手去拿江藏娇手上的珠子。 手指刚刚碰到珠子,就发出滋地一声响。 明月道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抽回手。 实际上,明月道长就是被烫到了。 几个指尖都露出焦黑,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明月道长捻动着焦黑的指尖,盯着那颗珠子看着,半晌冲着江藏娇说道: “神龙吐珠,是吉兆。吐出这颗龙珠给你,让你从此可以凭着龙珠随时召唤神龙,御龙于天。” 江藏娇带着一脸惊讶看着师父。 可是神龙为啥要吐出龙珠给我?我跟它又不认识。 还是…… 牛昊走到江藏娇的身边,问道: “你没事吧?” 江藏娇摇着头。 正观看了看江藏娇和牛昊,向着明月道长问道: “师父,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如愿拿到了龙血,江藏娇又意外得到了龙珠,这地方也就不值得继续停留了。接下来,当然是日夜兼程赶回空明山。 明月道长和大师兄正观走在前面,中间跟着正闻,牛昊和江藏娇跟在最后。 江藏娇看了看牛昊,突然说道: “我总觉得,那条龙……” 牛昊不等江藏娇说完,就点了下头。 是,我也是这么觉得。 只可惜无法证明。 353章 繁花落尽青阳城 青阳城,曾经的十里繁花十里城。 如今,繁花凋零,空露着光秃秃的树干,指向黑沉沉的天空。 牛昊和正闻上一次来青阳城时,青阳城已经是黑云压城。 只不过那一次,是周三屠盗取了天晶阁的招魂金幡,装神弄鬼在城中作乱。 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白商岭的山鬼大举入侵,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 如今的青阳城,一片萧条。即使在大白天,也难在街上看到什么人了。 牛昊看着孤零零的城门,空荡荡的街道,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南城门的摩肩接踵,让第一次离开前头村的牛二手足无措。高高大大的身子僵立原地,阻碍身后路人的脚步,惹来阵阵不满,更引起官差的注目。 也就是在这里,牛昊结识了江藏娇。 城门里的街道,通向南市口。 南市口热闹,最能吸引市井小民徜徉流连。游商的招揽,贩夫的叫卖,粗衣布袴的城中居民笑骂喧嚣。 活生生的人间画卷。 如今,全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见有人,也看不见作祟的白商山鬼。 那些山鬼并不傻。 他们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绝不是明月道长的对手。 所以他们不会以身犯险。 白商岭上,唯一能够与明月道长一争高下的,恐怕就只有白商帝君了。 大师兄正观走在前面,师父明月道长一脸肃穆,跟在正观身后。一行人往天晶阁走。 来到天晶阁前,天晶阁大门紧闭。 门前的广场上一片狼藉,却也没人敢出来打扫。 明月道长的脸色,开始变的阴沉起来。 正观走上前,啪啪地拍响大门。 过了好一会,大门里才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是,谁?” 正观大声说道: “空明山明月仙师大驾光临,着天晶阁全体道众速来迎接!” 应门的小道士像是没听明白,迟疑了好一阵,才启开一道门缝,露出半张脸向外张望。 大门外,四个上庭弟子一身华袍,气宇轩昂。 仙师明月道长更是仙风道骨,不怒自威。 小道士露着半张脸,挨个打量着门外的几个人。看清楚了状况,这才推开大门,向着明月道长和正观几个人躬身行礼。 礼行到一半,又想到要速去天晶阁里禀报。话都来不及说,拔腿就往里面跑。 正观看着小道士的身影,轻摇着头,敞开两扇大门,请师父明月道长移步。 明月道长迈步跨进大门。 仙师明月道长驾临天晶阁? 听到消息,天晶阁里的大小徒众纷纷跑出来,来到三清殿前的广场上迎接明月道长。 十几个人,有的衣冠不整,有的神情疲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那种慌张不是因为明月道长突然驾临,来不及迎接害怕受到责备。 那种慌张,是因为青阳城里天天添新鬼,夜夜有哭声。而身为空明山的弟子,不但拿不出解决之道,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能随时不保。 明月道长阴沉着脸,沉声问道: “天晶阁掌门何在?” 人群中走出圆达,向着明月道长深躬到地,嘴里说道: “弟子圆达,代行天晶阁掌门一职。” 明月道长不认识圆达。 其实明月道长也不知道之前的天晶阁掌门是谁。 只是天晶阁是空明山在青阳城中的门户,掌门一职向来重要,绝不会要人代职,更不会要一个圆字辈的弟子代职。 正闻走到明月道长身后,把之前天晶阁遭陷害,掌门惨死在大狱中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听了事情经过,明月道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看着圆达和圆达身后的天晶阁徒众,明月道长说道: “这一次,白商山鬼作祟青阳城,天晶阁首当其冲,也是难为你们了。好在这件事,很快就能拨云见日。到时候,你们为青阳城为空明山付出的努力,都会有所回报。身为空明山掌门,我为你们感到自豪!” 能得到明月仙师的褒奖,广场上的那些人雀跃起来。 人群后面,站着大块头,一身染血的绷带格外醒目。 明月道长看到大块头。 大块头的那身打扮,绝不会是空明山的弟子。 就算是进入天晶阁避难的百姓,也不会是那么一副样子。 明月道长转过头向正观和正闻问道: “那个大个子是谁?” 牛昊答道: “是弟子找来的帮手。”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说道: “正行总是能结交到奇人异士。” 转回头看着大块头,明月道长又冲牛昊说道: “能喊你的朋友过来,让为师见识一下这位奇人吗?” 牛昊冲着大块头招着手,大块头迈着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葫芦。 看到葫芦,明月道长哼地笑起来。 “竟然还有一个会飞的葫芦。” 大块头走到牛昊面前,牛昊指着明月道长向大块头说道: “空明仙师,明月道长。” 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明月道长,躬身施礼。 明月道长呵呵笑着说道: “这副模样,绝对是一个好帮手。” 趁着明月道长说话的空当,葫芦飘飘悠悠地飞到江藏娇的面前,嘀嘀咕咕地跟江藏娇说着什么。 葫芦喜欢跟姑娘腻在一起,喜欢跟漂亮的姑娘腻在一起。 比如正闻。 相比正闻,葫芦跟江藏娇更熟络。 陈家遭灭门,一家老小冤魂不散,就是江藏娇帮助超度的。 葫芦不时地凑近江藏娇,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江藏娇却像是没心情听葫芦瞎扯,皱紧眉头看着牛昊这边。 牛昊向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弟子有个请求,想留在青阳城会会那些白商岭的山鬼。” 正观看了一眼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师弟,我觉得这件事……” 明月道长抬手打断正观,冲着牛昊说道: “我知道,青江龙女舍身取义,功利天下。对你而言却是失去了从小关爱有加的七奶奶。这件事堵在你心里,就像窝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拼命点着头。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师父准你,去找那些恶鬼发泄怒火!” 354章 道长巡街 明月道长准许牛昊留下,去找那些作乱青阳城的白商山鬼去发泄愤怒。 江藏娇和正闻,都想留下来帮牛昊。明月道长却不准。 冷水河边那一仗,正言身受重伤,到现在不能痊愈。 牛昊只要在青阳城跟白商山鬼交上手,就等于空明山正式跟白商岭宣战了。 明月道长虽然拿到了龙血,可以开工锻造寒铁兵器了。 可是上庭杀阵也需要抓紧操演。 所以不管是江藏娇还是正闻,都要回到上庭,合练杀阵。 牛昊也不需要把谁留下来。 牛昊有大块头做帮手。 大块头虽然不懂空明道法,可是冲锋陷阵一个顶俩。 而且,青阳城里还有六度九度,都可以找来做帮手。 明月道长在天晶阁后殿,找到需用的物品,就带着正观三个人离开了。 牛昊眼看着师父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过头冲着圆达问道: “清平呢?” 圆达说道: “清平一直呆在城中那个叫生婆的医生那里学习医术,很少回来。” 牛昊点了下头,冲着大块头扬了下下颌,说道: “我们出去招惹些是非怎么样。” 招惹是非? 大块头瞪圆了那双红通通的眼睛,不住地点着头。 天天憋在天晶阁里,除了扫地就是扫地,扫帚都扫坏好几把。 再这样下去,就给闷死了。 小道童拿来牛昊的烧火棍,牛昊在手里掂着,扛到了肩上。 葫芦一马当先冲出天晶阁的大门,冲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声吆喝道: “道士出门惹是生非了。不想惹麻烦的良民速速闪避,不怕死得惨的恶鬼速来报道!” 离开天晶阁,牛昊直接去找生婆。 找生婆,当然不是为了去看清平。 牛昊有更重要的人要看,小七。 大街上,扔着挑担,翻倒着货车。撒落在地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不时还有大滩的血迹早已经干涸了。 大块头和葫芦,在青阳城外跟牛昊分手,就回了天晶阁。虽然也听说青阳城被白商岭的山鬼闹得很惨,却是第一次走上街头,看到满目疮痍。 大块头一下子就没了刚刚的兴奋劲,葫芦也不再大声吆喝了。 三个人默默地往前走,小巷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看样子,几十岁的一个老汉。 老汉手里拎着一个口袋,像是要穿过街道,躲进对面的小巷。 一转头,看见大街上走来牛昊和大块头,老汉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往回跑。脚下一滑,扑倒在地。 葫芦忽地飞到老汉面前,大声喊着: “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山鬼,我们是好人!” 谁能相信一个会飞的葫芦说出的鬼话。 谁又能相信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活尸是个好人。 老汉发出连声的惊叫,连滚带爬地往小巷里面躲。 老汉越是躲,葫芦就越想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好人,追着老汉喊道: “喂,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我们真的是好人!” 老汉哪里肯听,紧闭着双眼,嘴里面发出语无伦次的叫喊。 牛昊走到老汉面前,伸手把老汉拉起来,大声说道: “我是空明上庭的弟子。你睁开眼看看我这身道袍!” 老汉被牛昊紧抓在手里,睁开眼瞥了一眼牛昊,嘴里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你穿成什么样。” 眼看着牛昊抓住自己,并没有露出一脸凶恶,更没有手起刀落要了他的命。老汉又说道: “你要是,要是真是个好人,就行行好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好几口人,在等着我回去呢。” 大块头从地上捡起老汉慌乱中丢掉的口袋,里面装着一些大街上捡来的果腹食物。 牛昊说道: “你别怕,我们送你回去。” 一听说牛昊要送他回去,老汉后悔自己情急之下说走了嘴,忙不迭地解释道: “我就一个人,真的就一个人。我没家,也没有家人在等我。你们行行好,就放我走吧!” 你这家伙,怎么就认准我们是坏人了呢。 牛昊皱着眉,盯着老汉。 我的样子是长得凶恶了一些。可是我这身空明山的道袍,总能说明我是个好人吧! “嘿嘿,买卖上门了。” 葫芦突然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 听到葫芦的话,牛昊抬起头。 远处的街道上,走来三个身影。其中的两个,手里拎着半短猎刀。看样子,是被老人发出的惊叫声吸引过来的。 葫芦,已经奔着三个人迎上去,嘴里还大声吆喝道: “嘿,小子。空明山的道长在巡街,维护世界和平。你们是好人是坏蛋,速速报上身份。” 看到一个四处乱飞的葫芦,还说着人话。 第三个身影从背后摘下短弓,张弓搭箭瞄准葫芦。 葫芦已经拖着长长的一声尖叫,想回飞过来,躲到了牛昊的身后。 “百分百的坏蛋。去干掉他们!” 葫芦说着,从牛昊身后露出半个葫芦,向着远处的身影看着。 弓弦声响,离弦羽箭直射而来。 大块头跨出一步挡在牛昊身前。 羽箭锐利,却射不透大块头裹身的绷带。箭簇撞到大块头染满鲜血的绷带上,发出一声轻响掉到地上。 另外两个握刀的家伙,齐齐发出一声怒喝,挥舞猎刀扑向大块头,扑向牛昊。 牛昊攥着手里的烧火棍,向着扑来的身影扔出去。 烧火棍直上直下,迎着那个家伙飞来。那家伙挥舞猎刀拨挡着,牛昊跨步向前,左手斜插进舞花的刀影当中,攥住那家伙握刀的手腕,挥出的右拳紧跟着打在那家伙的脸上。 硕大的拳头打在那家伙的脸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把那家伙打得身体向后倒退着。牛昊左手攥着那家伙握刀的手腕,带动他手中的猎刀向上反撩。 锋利的猎刀划开那家伙的脖子,一股黑血随即喷出来。 大块头已经两拳一脚干掉了面前那个家伙,迈开大步向着第三个人追上去。 牛昊在掌心结出符文打落在地。 一大片带刺的荆棘在逃跑的家伙脚下破土而出。荆棘缠住那家伙的脚踝,拖住他的身体。 那家伙挣扎着,想要摆脱裹足的荆棘。 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声,追到他的面前。 355章 找不到小七 大块头打架,格外简单。抡动斗大的拳头直奔要害,甚至看不出功法招式,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手干掉了。 干掉了手持短弓的第三个家伙,大块头回到牛昊身边。 牛昊自认为他不是一个聪明人,充其量只能说是不笨。 而大块头,比起牛昊更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认准一条路,轻易不会再改变。 牛昊把大块头从周三屠的手里救了出来,没有嫌弃他厌恶他,反而把他当成一个伙伴看待。大块头从此对牛昊马首是瞻,冲锋陷阵,一马当先。 牛昊和大块头,转眼的工夫就干掉了三个来寻事的家伙。一转头,老汉已经不见了。 牛昊和大块头在前面战斗,葫芦至少应该在后面看好老汉的。 可是葫芦的心思全在看热闹上,根本没顾及到老汉。 葫芦自知理亏,拉长着声音东一头西一头地呼喊老汉。 能找到机会逃走,老汉怎么可能再被你们找回来。 牛昊招呼着葫芦,继续上路。 大块头跟在后面,从老汉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硬,带着霉斑的粟面窝窝,塞进嘴里嚼着。 生婆的住处里挤满了人,人多到无处下脚。 那些人,除了带伤的伤员,大部分都是无处躲藏的难民。 白商岭的山鬼在青阳城中杀人放火,却与生婆秋毫无犯。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生婆的住处却成了大家保命的去处。 生婆和清平,各自忙碌着。看到牛昊,也只是匆匆点下头,停不下手里的活。 小七并不在生婆那里,六度九度也不在。 牛昊急着知道小七的去处,却也只能等着清平忙完手里的活。 清平挤出人群,来到牛昊面前,脸上露出憨厚的笑。笑容下面,是掩盖不出的疲惫。 清平的身上,沾满了新的旧的血迹。 那些都是伤者的血。枪伤,刀伤,箭伤,包扎伤口时都会有血涌出来。迸到脸上,溅到身上。 遇到那些伤在筋脉的,破裂的伤口涌出血液,看起来就像是一眼喷涌的地泉。 那样的伤员,就算处理了伤口,大量失血也很难熬过第二天。 看到清平的样子,大块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水果,在裹身的绷带上来回蹭着,递给清平。 清平伸手接过去,露出指甲缝里都是干涸的污血。 看到大块头拎在手里的口袋有食物,一个难民大着胆子向着大块头伸出手。 大块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个难民。 大块头的样子,当然惹人害怕。 可是几天没吃饭,饿得眼睛都花了,根本没人在乎大块头长成什么样。 大块头伸手在口袋里摸着,摸出一块窝窝递过去。 看到能要到吃的,院子里几十个难民忽地一下全都扑上来。 大块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群人如同争食的饿狼扑过来,恨不得把大块头撕成碎片吞下去。扔下装着食物的口袋,向后退着。 争食的难民对大块头没有半点兴趣,转而扑向落地的口袋。 清平看着那些难民,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几十口人每天要吃要喝,生婆这里存粮再多,也被坐吃山空了。城里那些恶匪不会进入生婆的地盘杀人,但要是有人胆敢离开大门,就只能生死由命。所以大家宁愿饿着,也不敢出门找一口吃的。就害怕出得了大门,再也回不来了。” 牛昊点着头。 来的路上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白商岭的山鬼不问缘由,见人就杀。 清平冲着牛昊摇了下头。 “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伤者,说攻击他的,其实是他的邻居。那个邻居领着两个陌生人,手里拿着砍刀,围住他发疯一样乱砍。” 邻居? 牛昊看着清平。 是邻居,那就只能是青阳城的居民,绝不会是白商岭来的山鬼。 青阳城大乱,难免会有人趁火打劫。 可是在这样一个乱局之中,就算趁乱占下了金银财宝,能保证自己有命花出去? 白商岭那些山鬼,是不会在乎你是腰缠万贯的有钱人,还是沿街要饭的乞丐。 他们来青阳城,只为杀人。 牛昊看着挤满在屋子里院子里的难民。 来之前,牛昊曾问过圆达。 白商山鬼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却始终没有进犯天晶阁。最多,也只是在天晶阁前面的广场上,斩杀了城中的居民。 白商山鬼不来天晶阁找麻烦,自然是对空明道法心存忌惮。 白商帝君呢,难道是他还不想跟空明山彻底撕破脸皮? 不管怎样,天晶阁能够一隅偏安,就能够收留青阳城中的难民。 那里宽敞,远比几十个人挤在生婆的房子里,要强得多。 牛昊跟清平商量,把那些不需要救助的难民转移到天晶阁去。 生婆擦着手,从里屋走出来。 “你那个相好托我传话。” 生婆冲着牛昊说道: “她出门办事,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身边有六郎九郎,让你不必担心她。” 牛昊原本还想问问,小七是去了哪里,又是什么重要的事。 随即又想到,生婆如果知道,一定不会隐瞒。 所以追问下去,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转述了小七的留言,生婆也不跟牛昊多说什么,转身走回里屋。 房门敞开的一瞬间,房间里传出大声的哀嚎,细声的呻吟。 牛昊问清平: “你还能挺得住吗?” 清平不是生婆。 当年的生婆,脚踩累累枯骨。死亡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彻底解脱。 而清平,只是福田道场的一个帮厨,每天蒸馍熬粥,从来没见识过如此惨烈的场面。 清平冲着牛昊咧嘴笑着,说道: “我尽量不去想太多,让自己习惯这一切。” 牛昊伸手拍了拍清平,说道: “辛苦你了。” 清平伸出带着血污的手拍了拍牛昊,说道: “你也是。” 牛昊说道: “等忙完了这些,我请你喝酒,吃肉!” “一言为定!” 清平向着牛昊点着头。 牛昊看着清平,转过头冲着院子里那些难民大声喊道: “都起来,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天晶阁!” 356章 难民转场 三十几个人,有老人,有女人,有孩子。 “老人,女人,孩子,在中间。” 牛昊说道。 剩下十二个男人,从十几岁到几十岁。 “男人在外围。” 牛昊说着,找来一些木棍塞给那些男人。 “无论遇到什么,保持队形,我会保护你们不受伤害。但如果你们离开队伍逃走,我不会追你们回来,也没可能撇下大家,单独保护你们哪一个人。” 牛昊看着那些人,又问道: “听清楚了吗?” 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看着牛昊,说道: “我不想离开,我想留在这里。” 牛昊看了一眼女人,说道: “这里没有那么多吃喝满足你们。那么多伤员,鲜血淋漓,时间长了会害你们染上疫病。所以,必须离开!” “但是……” 女人话没说完,牛昊就打断女人说道: “没那么多但是。想活命,就跟我走!” 一个老人冲着女人说道: “一起走吧。青阳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们想办法。这位道长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能把我们带到天晶阁。” 牛昊跟葫芦商量了行进路线,安排葫芦先行探路。三十几个人的队伍,走到了大街上。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脚步都踩得格外小心,害怕弄出多余的响声,引来四处梭巡的山鬼,对他们痛下杀手。 大人能够保持安静,哪怕心里充满了恐惧,也极力克制着。 可是抱在怀里的孩子,并不知道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哭声。 一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哇哇地哭起来。 哭声像是能传染。一个孩子哭,惹得另外两个怀抱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空荡荡的街道上静寂无声,突然想起的,孩子的哭声显得格外嘹亮格外悠长,一直传出了几条街。 牛昊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冲着大块头打着手势,示意大块头小心戒备。 听到哭声,两个家伙循着声音,从队伍前面的小巷里钻出来,手里拎着明晃晃的钢刀。 牛昊迈步向前,又有两个身影从另外一条小巷中冒出来。 左边小巷先冲出来的两个家伙,冲着牛昊扑上来。右边小巷冒出来的两个身影,冲向牛昊身后的队伍。 这些山鬼,真的就是一群索命的阴魂,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来。 队伍中的女人发出尖叫,男人们攥着手里的木棍不住向后退着,想要原路退回去。 街道的另一头,三个家伙听到哭声,沿着大街追上来。 大块头转身迎了上去。 前边没了进路,身后更没了退路。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实在忍不住恐惧,扔下手里的棍子撒腿就跑。 队伍中,一个老人冲着男孩喊着“别跑快回来”。男孩闪身,钻进一条巷子。 这种时候了,根本不需要告诉对方,空明弟子在转移难民,闲人闪避。 这种时候,只有一件事能做。干! 牛昊抡动着手里的烧火棍,松手甩出去。 烧火棍转动着,带着呜呜风声,向着迎面冲来的两个身影飞过去。 烧火棍离手,牛昊的掌心已经结出闪亮的符文。 符文落地,一道密实的树篱横在街道上,挡住右边小巷里冲出的身影。 两个家伙根本没想到,宽敞的大街上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东西,一头撞到树篱上。 牛昊随即打出第二道符文。 符文落地,破土而出的婴藤摇摆着纤细的嫩茎,攀住树篱前的两个人。 两个家伙,只想着手脚并用爬过挡路的树篱,根本没留意脚下蔓生的婴藤。感觉到婴藤的尖刺刺破皮肉,再想要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婴藤杀不死那两个家伙。他们想要脱身出来,也绝不容易。 牛昊转过身,左边小巷里冲出来的两个家伙,打落牛昊甩过来的烧火棍,扑到牛昊身前。 牛昊看到一把钢刀闪着寒光迎面劈来,掌心结出的符文跟着落地,一道炫光裹住牛昊。 钢刀劈中牛昊,激起一道耀眼的光彩。 牛昊挥出的拳头已经打在那个家伙的脸上。 通常情况下,第一个人挥刀砍下,不管有没有砍到对手,都应该抽身后撤,留出空当让同伴补刀。 可是那家伙根本来不及后撤,被牛昊一拳打在脸上,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 牛昊连击的拳影紧追不放,眨眼间接连三拳打在那家伙脸上,打得那家伙一张脸鲜血淋漓,身体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他的同伴发出一声呼喝,挥舞钢刀平斩过来。 牛昊撤步抽身,躲过横扫的刀锋。跟着踏步进身,左手钳住那家伙握刀的手腕,抡出右肘锤击而出。 手肘打在那家伙的腮帮子上,疼得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钢刀已经被牛昊夺在手里。刀光一闪,一道腥红血雾喷出那家伙的脖颈。 牛昊身体不停,挥刀转身。 被打得满脸血的家伙刚刚从地上撑起身体,牛昊挥扫的钢刀凌空落下,穿过那家伙的胸膛,把他钉死在地上。 右边小巷里冲出的两个家伙,被牛昊召唤的婴藤缠住双脚。越是挣扎,婴藤就探出更多的尖刺刺入皮肉。 摇摆的藤蔓更是顺着两个人的腿往上爬着,把两个人死死禁锢在树篱前。 队伍中,一个身体精壮的中年汉子看着,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伸手从地上捡起钢刀,冲向那两个家伙挥刀就砍。 钢刀砍中其中一个家伙,那家伙尖叫着,挥舞手中的钢刀抵挡。 可是他的两条腿被婴藤缠住,想要转过身都做不到,更别说闪转腾挪奋力反扑了。 中年汉子两只手攥紧钢刀,嘴里啊啊大喊着,挥动钢刀连连砍下。 几刀下去,被砍中的家伙就带着一身血,扑倒在地。 身体刚刚跌落地面,随即被滋生的婴藤掩盖了。 另外一个家伙舞动着手中钢刀,舞出刀光闪闪,不让那个精壮的中年汉子靠近。 牛昊捡起烧火棍,抡圆了向那个家伙砸下去。 烧火棍打飞了那家伙手里的钢刀,砰地砸到那家伙的脑门上。 那家伙瞪着眼睛撇着嘴,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357章 找茬打架去 大块头带着一身新添的血迹,从街道另一头走回来,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被大块头捉在手里,当做武器使用的。 战斗结束,葫芦从藏身的角落里钻出来,冲着怀抱孩子的女人吼了句: “孩子哭,你就让他哭?你不会掏出奶塞到他嘴里!” 女人低着头,嗫嚅着说道: “我,早就没奶水了。” 葫芦火了,跟着吼了一句: “你第一当妈是不是?孩子嘴里塞了东西,当然就不哭了。还管你有没有奶吗!” 因为怀里的孩子哭闹,害得三十几个人差点都死在这里。 女人原已经很羞愧了。 被葫芦这么一声吼,女人自己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女人哭,怀里的孩子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葫芦发现自己闯了祸,说了声: “都快点跟上我!” 回到队伍前面去探路了。 牛昊看了看女人。 没人能保证这一路上,抱在女人怀里的孩子不再发出哭声。 就连抱着孩子的女人,都不能保证这一点。 所以牛昊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天晶阁。 牛昊喊了声: “都跟上,别掉队!” 快步往前走。 看到天晶阁的大门,葫芦像是经历漫漫长夜终于见到了曙光,直扑到大门前,晃动着那颗葫芦咣咣地撞响大门。嘴里还大叫着: “开门,快开门!出去招惹是非的道长回家了!” 应门的小道士敞开大门,走上广场的三十几个人顾不上保持队形,一路狂奔冲进天晶阁。 眼看着那些难民进了天晶阁,葫芦如释重负一般地说道: “救人一命,积下的功德远胜过建庙修塔。” 说着,转过头前脸向着大块头说道: “我们救下这么多人,积攒下这么多的功德,是不是应该找人炫耀一下。” 牛昊冲着应门的小道士说道: “给那些人准备粥饭,好好安顿他们。” 说着转身往外走。 葫芦在身后冲着牛昊问道: “你还要去哪?” 去哪?当然去找那些白商山鬼寻衅滋事。 牛昊留在青阳城,不就是为了这件事。 葫芦喊不住牛昊,又问道: “你们刚刚已经杀了好几个,还没过足瘾?” 就那么两个家伙,怎么会过足瘾。 牛昊还有一腔怒火没发泄呢。 而且刚刚那几个,总让牛昊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商山鬼,是白商帝君的手下。帮助白商帝君看护山林,维护白商岭上下的秩序。 所以白商山鬼应该更加凶悍一些才对。 可是刚刚那几个,让牛昊感觉不堪一击。 眼看着牛昊大步往前走,葫芦知道自己拦不住牛昊,跟在牛昊身后又说道: “当心杀心太重,蒙蔽心智,引得你走火入魔。” 那又怎样。 牛昊站在大街上,打量着两边的街道。 葫芦叹了口气,冲着牛昊说道: “还是我去前面探路,顺便给你们找几个倒霉的家伙回来吧。” 说着,忽地一下窜到前面,嘴里还发出撕心裂肺般一样的尖叫: “救命啊,空明山的道士发疯,大开杀戒啦!”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向着葫芦离开的方向走下去。 有葫芦在前面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尖叫,很快就引来两伙人,尾随着葫芦追上来。 “这帮不要脸的东西,人多欺负我一个。” 葫芦躲到牛昊身后,探出脑袋冲着追上来的两伙人喊着: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招惹我。你们等着死吧!” 左边一伙三个人,持猎刀短弓。右边一伙两个人,拎着钢刀木棍。 牛昊留在青阳城,就是奔着这些白商山鬼来的。 引来的白商山鬼,当然是多多益善。 牛昊奔着左边一伙人冲上去。持短弓的那个,张弓搭箭对准牛昊松开弓弦。 羽箭破空,并没射中牛昊。 牛昊身后,葫芦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一箭射空,手持短弓的家伙再次搭箭张弓。 牛昊抛出手中的烧火棍,向那个家伙砸过去。 另外两个家伙攥着半长的猎刀,一左一右扑向牛昊。 这些人远远低于牛昊的期望,牛昊甚至连空明道法都懒得用。 眼看左边那个,猎刀斜刺肋下,牛昊侧转身体让过尖刀。另一个家伙已经绕到牛昊身后,高举猎刀迎着牛昊刺落。 牛昊总觉得这一拨白商山鬼不行。 因为他们挥刀拼刺的速度不够,慢腾腾的。刺出力度更不够,给人感觉软绵绵的。 身后的家伙挥刀刺落,猎刀还没刺到牛昊,牛昊疾挥的拳头已经打在那家伙脸上。 牛昊一拳打中,连击的虎势紧追过去。 那家伙高举着手里的猎刀,被牛昊打得连连向后倒退着。 牛昊身前的家伙一击未中,挥刀再刺。 远处的葫芦冲着牛昊喊了声: “小心身后!” 牛昊已经转身绕到面前那个家伙身后,向前猛撞。撞得那家伙踉跄着脚步向前扑出,迎面扑到自己同伴再次挥起的猎刀上。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一个不明白,咋俩一伙,你为啥要拿着把刀子捅我? 另一个也不明白,我捅那个大个子,你为啥要替他挡这一刀! 牛昊推着身上中刀的家伙,推着两个家伙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伸手攥着中刀那家伙握刀的手腕,带着他握紧的猎刀,刺进面前那家伙的身体。 两个家伙,四目相对看着对方,紧握着插进对方身体里的尖刀,坚持着,最终齐齐倒了下去。 “那家伙,那家伙拿箭射我。” 葫芦大声喊着,葫芦上带着一支羽箭来到牛昊面前。 “替我宰了他!” 牛昊伸手拔出葫芦被射中的羽箭,葫芦像是忍受了忍受不住的疼痛一样,发出撕心的惨叫。 手持短弓的家伙,使用弓箭的手法并不熟练。张弓搭箭的速度慢,而且没有准头。 牛昊眼看着那家伙拉满弓弦,伸手抓住葫芦,向着那家伙砸过去。 葫芦带着长声的尖叫飞出去,砰地砸中那家伙的脑袋。砸得那家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358章 捅了马蜂窝 被葫芦砸倒的家伙从地上爬起身,牛昊已经大步走过来,飞起一脚把那家伙踹倒在地,接着一只脚踏住他的胸膛。 那家伙,三十来岁的年纪。被牛昊踩在地上,摇晃着身体想要再次爬起来。 牛昊盯着那家伙看着,看着他那张脸,那双眼睛。 他不是山鬼。白商岭的山鬼。 牛昊见过白商山鬼,在白商岭,在河湾镇。跟那些家伙打过交道,交过手。 那些山鬼,无论身材高矮,相貌丑俊,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山鬼无论是凭着天生造化,还是靠着自身修炼,都是有道行的人。 一个人有修行在身,他的眼神就会与常人不同。流露出的神采或者深邃,或者灵动。但绝不是眼前这家伙的样子。 面前这个家伙,目光散乱,就像是被人夺取了心神,空留下一副躯壳。 牛昊按住那个家伙蹲下身,问道: “你是什么人,从哪来?” 那家伙被牛昊按在地上,挣扎不起来。却还是冲着牛昊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恨不得一口咬住牛昊,把牛昊撕碎。 牛昊挥拳打在那家伙脸上,疼得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 可是那家伙一脸的凶相并没有褪去。 “干了他!” 葫芦冲着牛昊说道。 “这个王八蛋给我开了一个窟窿,害得我破了相,让我以后还怎么去勾搭漂亮姑娘。干了他!” 牛昊盯着那个家伙看着。 不是白商岭的山鬼,又会是谁。真的是那些趁火打劫的暴徒? 青阳城到底藏了多少这样的人,会昧着良心,趁着危难之时烧杀劫掠。 地上的家伙伸出两只手,抓着牛昊想要把牛昊扳倒在地。 牛昊从那家伙腰间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将他穿喉而过。 葫芦看着死在地上的家伙,狠狠地啐了一口。 看到牛昊站起身,葫芦问道: “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葫芦的葫芦被人一箭射出个漏光的窟窿,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 大块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块干粮,塞进嘴里嚼着。 “找人多的地方走。” 牛昊冲着葫芦说道。 牛昊现在已经不在乎他们是什么了。是白商岭的山鬼,还是青阳城的暴徒。 只要不是无辜百姓,被我撞上,就是死路一条。 葫芦一马当先冲到前面,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 “大王派我来寻城,寻了南城寻北城。寻到姑娘花容貌,带回家里做新娘。” 大块头嚼着嘴里的干粮,听到葫芦哼哼唧唧唱出歌谣,突然哼哼傻笑起来。 牛昊扭过头看着大块头,大块头把咬剩一半的干粮递给牛昊,牛昊摇了下头。 第一次见大块头,大块头是受到周三屠操纵的傀儡。用身体里仅存的一点“自己”,抗拒周三屠对他的操纵。 那天的战斗,大块头曾央求牛昊下手杀了他。 大块头的倔强,不能忍受自己受制于人,变成一具**纵的傀儡。所以大块头宁求一死。 也正是因为大块头的倔强不屈,让牛昊始终不忍下手。 牛昊一直没问过,大块头以前是谁,周三屠又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大块头嘴里嚼着干粮,牵动着缠在脸上的绷带,跟着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十分诡异。 远处的街角,葫芦猛窜出来,带着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向着牛昊急冲而来,离着老远就喊道: “跑,快跑,我捅了大篓子,快跑吧。” 牛昊默默地看着葫芦来到自己面前,大块头盯着远处的街角,停下了嘴里的咀嚼。 “我,我……” 葫芦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 葫芦是个死鬼,哪来的上气不接下气。 牛昊冲着葫芦吼了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捅了马蜂窝。” 葫芦说道。 牛昊盯着葫芦,皱起了眉。 你是,撩猫逗狗的熊孩子吗?去捅马蜂窝! 马蜂炸了窝,可是逮什么咬什么。一咬一个红疙瘩,疼痛难忍。 在老家时,牛昊曾亲眼看见一条狗被十几个马蜂追咬,最后给活活蛰死了。 牛昊盯着葫芦。 你捅了马蜂窝,你不怕蛰大块头也不怕蛰。三个人里面只有我细皮嫩肉好下口。 葫芦是个缩进葫芦壳里的死鬼,连身体都没有,当然不怕马蜂蛰。 大块头一身裹尸的绷带浸透鲜血,钢刀都砍不动,又怎么会怕一只马蜂。 远处的街角,传来嘈杂的声音,牛昊在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 一个身影冲出街角,接着又是一个。 牛昊转过头,看着躲在他身后的葫芦。 你不是捅了马蜂窝? 马蜂没看见,怎么冒出人来了。 冲出街角的两个家伙看清站在远处的牛昊和大块头,脚步不停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身影冒出来。看起来,至少一二十个。 葫芦躲在牛昊身后,带着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 “大王,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快跑吧。” 为什么要跑,就因为他们人多? 人多,打起来才过瘾呢。 牛昊念动符文,摇晃着身体,感觉身骨带着咯咯的声音变得粗壮,一身皮肉变得坚硬,犹如岩石表面一般粗粝。 牛昊变成岩石巨人,葫芦一改刚刚胆战心惊,冲着远处那些身影大声喊起来: “我们家大王发脾气了。不想死的赶快逃命,要不然把你们通通捣成肉酱!” 大块头已经踩着嗵嗵的脚步,迎着冲来的身影扑上去。 大块头出手,简单直接。 拳头抡起来,砰地打中首当其冲的第一个家伙。打得那家伙身体向后倒退着,大块头跟上一步把他抓在手里,抡起来砸进紧随其后的人群中。 人群背后,弓弦声响,五六支离弦羽箭飞射而来。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不再害怕这些东西。迈动脚步冲上去,任凭羽箭射到身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巨大的脚掌当空落下,踩中跌落在地的家伙,踩断那家伙的骨头,疼得那家伙惨叫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359章 循迹猎犬 牛昊在福田道场的伙房帮忙时,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切菜。 半人高的冬瓜,搁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青皮白瓤的大冬瓜就被砍成两半了。 那叫一个舒爽。 砍瓜切菜是件很舒爽的事情。 变身石头人,挥舞着两只大拳头,把那些冒充白商山鬼的暴徒,打得漫天乱飞,同样是一件舒爽的事情。 那帮家伙手里拿着武器呢。半长的猎刀,锋利的钢刀,弓箭,还有棍棒。 只是,那些带尖的带刃的带刺的,对此时的牛昊来说毫无作用。 牛昊甚至会故意放慢速度,等着那些家伙高举钢刀,迎面劈过来。等着锋利的钢刀劈到自己坚硬的身体上,迸出一道道火星,然后在猛然抡起拳头,把面前的家伙打到天上去。 牛昊喜欢听那些家伙发出的尖叫声。“啊——”地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拐着弯。 要是哪个家伙叫得不认真,不卖力,听着让人感觉到不过瘾。牛昊还会迈开大步追上去,补上一脚。 巨大的脚掌凌空落下,远比当空挥舞的拳头厉害多了。随便踩中哪里,都会踩出咔嚓一声响,踩得那帮家伙骨断筋折。 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会不会违背上天的好生之德。 会吗,不知道啊。 牛昊现在可是一个石头人。 长着一颗榆木的脑袋,都会笨得要死。何况牛昊现在的石头脑袋。 如家包换的死脑筋。 二十几个人,根本不是牛昊和大块头的对手。没一会的工夫,就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人虽然爬不起来,那些家伙却还是露出一副凶狠的嘴脸,看不出半点退缩。 牛昊握着猎刀,锐利的刀尖顶住一个家伙的下颌。 那家伙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两只手抓住牛昊,挣扎着往起爬着,喉咙深处还发出威胁的低吼。 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涣散的。 就像之前牛昊看到过的一样,被人夺取了心神。 这些家伙也不是白商岭的山鬼。 牛昊回想着之前遇到的几场战斗。 在青阳城里遇到的这几拨人,没有一伙是白商岭的山鬼。 那就是说…… 牛昊看着面前那个家伙,有些发愣。 刚刚从岩石巨人变回来,牛昊的死脑筋还没活泛,脑袋里白茫茫的一片。 那就是说,白商岭的山鬼并没攻入青阳城。 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一直都是这些的暴徒? 既然是暴徒,当然就会无恶不作。 可是牛昊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在青阳城里大开杀戒,将一座热闹繁华的大城,变成如今这样冷清、形如鬼城的,其实只是一些暴徒。 这,怎么可能呢! 大块头抓住牛昊面前那个家伙,把他从牛昊身边拖出去,双手用力扭断了他的脖子。 看到天色渐晚,葫芦问牛昊: “大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牛昊看了看两边的街道,说道: “继续找。” 牛昊迫切地想要知道,青阳城里到底有没有白商山鬼。 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还要继续?” 葫芦停在牛昊面前,抱怨道: “忙了一天了,不歇歇吗。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牛昊瞥了一眼葫芦,说道: “你一个死鬼,连肚子都没有,哪来的咕咕叫?” 葫芦扬起了葫芦,盯着牛昊,接着哈地一声笑起来。 “说得对呀。我是一个死鬼,没了肚子又怎么会饿得咕咕叫呢。” 说着,转身往远处去。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什么大王,一点都不体恤下属。我要叛变,重新找个爱惜我的主子!” 大块头挨个在地上那些尸体的身上摸着,很快翻出好几块干粮,还有肉干。 翻出了食物,大块头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牛昊遇到的几拨人,没有一个是白商岭的山鬼。 几场战斗下来,留在街道上的尸体也都不见了。 就是带领三十几个难民走过的街道,地面上的血渍还没完全干涸,可是尸体却都不见了。 牛昊站在一滩血迹前,来回看着。 青阳城都快变成一座空城了。留下的那些人,全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命都保不住,谁会在乎大街上多停着几具尸倒。 不是人拖走了那些尸倒,是大街上寻食的流浪狗? 那一仗,牛昊和大块头干掉了七个人。 那得多大一群野狗,能一下子吃光了七具人尸? 牛昊蹲下来,凑近光线幽暗的路面,检视着。 葫芦回到牛昊身边,小声问道: “大王,你掉钱了?” 牛昊检视着光线幽暗的路面,看到了一道拖痕。 尸体沉重,伤口还留着血。拖动尸体,肯定会在地面上留下拖拽的痕迹。 牛昊顺着拖拽的痕迹看出去。 昏暗的天光遮蔽了视线,看不出去多远,周围就变的一片模糊了。 牛昊左右打量着,看到了葫芦。 牛昊随即想到了办法。 上一次,天晶阁的清宁逃跑,正闻就给了葫芦一个本事,像猎狗一样循迹追踪。 牛昊不知道正闻是怎么做到的。 把葫芦变成狗,还是把狗变成葫芦。 但是从此,葫芦就有了这项本事。 上一次,大块头带着葫芦沿路追赶牛昊他们,一直追到止阳山下,靠的也是葫芦的这项本事。 牛昊向着葫芦招着手,葫芦兴冲冲地凑到牛昊面前,问道: “大王,请问有何吩咐?” 牛昊抓住葫芦,凑近地上的血迹,说道: “我们要沿着这条血迹追下去,看看尸体被拖到哪去了。” 葫芦并不情愿,让自己像一条猎犬一眼循迹追踪。 葫芦替正闻那么做,是因为隔三岔五,葫芦就能钻进正闻的怀里,学着猎狗的样子邀宠。 面对牛昊,葫芦没兴趣那么做。 就算大着胆子真那么做了,保不准牛昊就能把葫芦像个球一样踢到天上去。 可是葫芦说得不算。 还别说牛昊了。 大块头让葫芦带路,沿路追赶牛昊,葫芦都拗不过。一肚子的不情愿却也只能在前面引路。 葫芦闻着地上的血迹,学着狗叫的声音,顺着血迹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360章 暗夜新娘 葫芦从黑漆漆的街道深处窜出来,兴冲冲地冲着牛昊喊道: “快来快来,快来看。前面有人娶亲,在接新娘子呢!” 牛昊看着浮动在自己面前的葫芦脑袋,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一巴掌打过去。 青阳城出事后,那些有钱有本事的,早就举家逃走了。 剩下一座青阳城,十屋九空,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就算有人故土难离,又或者无路可逃,选择留了下来,过得也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娶新迎亲。 再说,娶老婆办喜事,从来都是在白天进行。谁会在深更半夜迎新娘子。 鬼新娘吗! “你们两个倒是快来呀。” 葫芦催着。 “一会人家把新娘子抬进屋,就看不着了。”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跟着葫芦往前走。 还没拐过路口,就听见了丝竹乐声。乐曲欢快,带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还真是,有人在娶老婆? 牛昊加快脚步,转过路口。 远处,几十只大红灯笼排列在街道两边,把街道映得红彤彤的。 街道中央,停着一只明轿。 说是轿子,倒更像是一张宽大的躺床。躺床架在两根轿杆上,供人抬进抬出。 轿杆前后,并没看见抬轿的脚夫。躺床上,倒是坐着新娘。 虽然隔着很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楚,牛昊却能料定那就是新娘。而且花容月貌,体态婀娜;眼波澹澹,笑意盈盈。 转过了路口,葫芦就已经忍不住,向着红彤彤的街道深处冲过去。 牛昊迈着步子跟在后面,大块头却伸手拉住了牛昊。 葫芦已经到了躺床的跟前,冲着躺床上面的新娘子发出啧啧赞叹。 黑漆漆的街道深处,突然冒出一个会飞的葫芦。会飞的葫芦,竟然还能像人一样开口说话。 这样的稀奇,躺床上的新娘子也第一次见到。新娘子忍不住惊奇,向前伸出手。 新娘子并没开口说什么,葫芦却已经感受到了款款深情。 这真是,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葫芦盯着新娘子看着。 而且,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并没有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就嫌弃我。还对我伸出纤纤玉手,邀我上到她的新床上去。 葫芦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震动着整个葫芦上下颤动着,轻轻落到新娘的手上。 大块头从身后一把拉住牛昊,牛昊转回头。 “小心,有诈。” 大块头冲着牛昊说道。 牛昊看着大块头。 深更半夜,空荡荡的大街上摆着一张躺床,躺床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牛昊也知道这里面有诈。 现在的青阳城,除了那些梭巡的身影四处索取人命,不会再有任何惊喜能发生。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冒出这样一个女人,不是陷阱又是什么。 牛昊转回头看向远处的街道,红彤彤的灯光下映出的躺床。 可是,这样一个女人,纤弱、柔美,怎么会是能使出奸诈手段害人性命的人呢? 虽然隔着很远,牛昊都能感觉到躺床上的女人,带着温情脉脉。 别的不说,你看她对待葫芦。 躺床上的女人,就任凭葫芦在她身上来回蹭着,带着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蹭到女人的脖颈,滚过女人的胸脯,一不小心还把自己掉进女人的大腿中间。 女人只是吃吃地笑着,既不气,也不恼。从身上拿起那个淘气的葫芦,和声细语地说着话。 这样一个女人,又能使出什么诈? 牛昊忍不住先前迈出脚步,大块头看到了伸手拉住牛昊。 你放开我。 牛昊挣扎着想要挣脱大块头。 你得让我上前去看看清楚。 我不看清楚,怎么能知道那个女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她是好人坏人,就不能断定她会不会使诈。 她要真是个使诈的坏女人,我牛昊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杀了她。 可万一人家是个好人呢? 我们凭着臆想就把人家当成坏人,岂不是对人家不公平! 牛昊挣扎,大块头突然架起牛昊,把他扛到肩上,撒腿往回跑。 “你干什么!” 牛昊吼了一声。 接着,牛昊就听见街道深处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像是在问葫芦: “你的朋友怎么还不过来?” 大块头扛着牛昊转过街口。 看不见红彤彤的灯光,看不见躺床上的女人,牛昊一下子就变得清醒了许多。 “你放我下来。” 牛昊说道。 “我知道,那个女人有诈。” 大块头放下牛昊,却仍旧不放心,一只手抓紧了牛昊的肩膀。 那个女人有诈。 牛昊远远地看到女人,就像已经被迷住了心神。一门心思想要走到女人的身前,仔细看看她,跟她说话,给她讲个好听的笑话,让她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躺床上的女人能迷人心智。 那这是……肯定不会是空明山的道法神通。 空明山是名门正派,绝不会教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所以,她是哪来的? 牛昊抬起头看着大块头,看到大块头带着不安的眼神紧盯自己。 牛昊伸出手,感激地拍了拍大块头的胸脯。 刚才要不是大块头,牛昊现在也落到了女人的手里。像葫芦那样,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几场战斗,遇到的都是青阳城的暴徒。那些家伙无一例外不是被人蒙蔽了心神,光天化日当街杀人。 葫芦循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踪,才遇到了躺床上的女人。偏偏躺床上的女人,就有本事让人失去心智。 所以躺床上的女人,才是让青阳城陷入血雨腥风的幕后元凶。 真要是这样,还真得回到那条街上,跟躺床上的女人面对面。 只有跟她面对面,才能问清她是谁,从哪来,又是为了什么,陷青阳城于血雨腥风之中。 要怎么做? 牛昊绞尽脑汁。 牛昊要保证自己不被迷惑,不受女人的蛊惑失去心智。 可是牛昊没有这个把握。 刚刚,离着女人那么远,牛昊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尽理由去为女人开脱。 一旦走到女人面前,牛昊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不变成另一个葫芦。 361章 下自成蹊 “我必须要回到那个女人面前去。” 牛昊说道。 “我要弄清楚她是谁,从哪来。最主要的是,青阳城这件事,是不是她在幕后主使的。” 大块头瞪着牛昊,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危险。” 牛昊点着头。 “我知道危险。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个女人迷住心智,就像葫芦。” 看着大块头,牛昊又说道: “你陪我去。一旦我失去心智,你就再把我扛出来。” 这是牛昊唯一能想到的主意了。 大块头却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不敢,靠近。” 大块头不敢靠近女人。因为靠得太近,大块头也会被女人迷惑,失去心智。 那怎么办? 牛昊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块头左右打量着,从路边捡起一根绳子,用力抻动,试着够不够结实。 接着,大块头把绳子的一头系在了牛昊腰间,把绳头在牛昊背后打上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绳子很长。 大块头用绳子拴住牛昊,自己躲在远处。一旦感觉到牛昊被女人迷惑,情况不妙,就奋力拉动绳子,把牛昊拉回来。 好主意! 牛昊用力拍了下大块头,想了想又说道: “如果我真的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再也喊不回来了,你就……” 牛昊是想说“你就杀了我”。 牛昊无法忍受自己变成城里那些暴徒中的一个,心智全无,每天只会在大街上梭巡。 可是那句“杀了我”真的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牛昊说不出那句“杀了我”,大块头却冷冷地接了句: “我会杀了你。” 牛昊看着大块头。 我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大家兄弟一场,你就不能委婉点? 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牛昊,突然呵呵笑起来,说道: “我骗你。” 牛昊走回到街上,看着远处红彤彤的街道。 女人能迷惑人,牛昊已经领教了。只要看到女人,就会被她迷惑。会变得顺服,屈从于她。而自己,全然无觉。 看到躺床上的女人,牛昊下意识地拽了拽绑在腰上的绳子,迈步向前走去。 葫芦不见了。 牛昊往前走,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 刚刚,葫芦还在女人的身体上肆无忌惮。片刻的工夫,就彻底看不见踪影了。 躺床上的女人看到牛昊了,走得很缓慢,带着犹豫不决的样子。 女人似乎看出牛昊在寻找葫芦,伸出手在宽大的躺床上摸着,从身后摸出一颗葫芦。 “你是在找这个葫芦吗?” 女人带着一副软软的声音问牛昊。 接着,女人把葫芦在手里摆弄着,又说道: “你从哪弄来的这个活宝,还挺好玩的。” 牛昊慢慢往前走,盯着女人手里的葫芦。 葫芦在女人手里动也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 不知道是不是失手,葫芦从女人的掌心里滑落出来,掉到地上,磕出一阵嘣嘣的响声,顺着街道滚动着。 葫芦会飞,不会这样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的葫芦只有一个原因,他死了。变成一个没有葫芦住在葫芦里的死葫芦。 牛昊眼看着葫芦滚动着,停在自己脚边,伸手捡到手里。 葫芦死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葫芦壳,上面还带着被葫芦当成眼睛用两个窟窿。 牛昊拿着葫芦壳,轻轻摩挲着,抬头问女人: “你把他怎样了?” “我把他怎么样了?” 女人歪着头,看着牛昊。 “把他吃了,把他用了,把他拿去喂狗了。有什么分别吗?” 看着牛昊,女人又问道: “你关心他,是跟他关系很好吗?” 牛昊冲着女人回答道: “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女人嘴里重复着,冲着牛昊说道: “很抱歉,你的朋友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是因为你的朋友……” 牛昊不想听女人在那里强词夺理,问道: “你是谁,从哪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女人看着牛昊反问道。 为什么? 牛昊冲着女人举起手里的葫芦壳,说道: “你杀了我的朋友,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女人发出吃吃地笑声,冲着牛昊说道: “我要是不给你一个说法,你又能把我怎样?” 牛昊皱了下眉。 女人笑得很好看,眉眼间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春情。牛昊看着,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激动。 牛昊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葫芦壳,冲着女人说道: “你杀了我的朋友,却又不给我一个交代,那我就只能用你的命,抵他的命。” 女人冲着牛昊吃吃笑着,又说道: “我一个弱女子,你真的忍心下手杀了我?” 牛昊用力吸着气,在心里默念着: 葫芦枉死,一定要替他讨个说法,要个交代。要替他报仇! 牛昊不想被女人迷惑,所以牛昊不敢有丝毫松懈。牛昊不能因为女人有着一张好看的脸,有着柔软、惹得人心旌摇荡的笑声,就放下所有戒备。 看着女人,牛昊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会杀了你。” “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呢。” 女人冲着牛昊说道,露出一副被牛昊吓到的样子。 楚楚可怜的样子,跟刚刚笑得一脸满面春风,判若两人。 牛昊不想跟女人一直纠缠。 时间长了,牛昊就会有松懈。一旦松懈下来,被女人抓到机会,牛昊就危险了。 牛昊冲着女人说道: “说,你是谁,从哪来!” 女人看着牛昊,慢声说道: “下自成蹊,你就叫我蹊姐好了。” 牛昊没听懂。 女人的名字是叫下自成蹊,因为名字太长,叫起来不方便,所以才叫成了蹊姐?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牛昊又问道: “你从哪来?” 女人摇着头,说道: “我从哪来,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看着牛昊,女人反问了一句: “我从哪来,有什么关系吗?” 问不出女人的来历,仅凭一个古怪的名字,当然也就猜不出女人的真实身份。 那么女人除了能够迷惑走进她的人,还有些其它的本事吗? 362章 蹊姐销魂 牛昊问出女人的名字,女人随即冲着牛昊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女人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甜腻的感觉。 听着女人的声音,就算你心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似乎也能被慢慢化解。 看到牛昊不说话,女人吃吃笑着,又说道: “你不说,那我自己猜喽。” 说着话,女人上下打量着牛昊,像模像样地猜起来。 “看你这副身骨,像是练武的。看你这身打扮,又像是个出家的道士。再看你这张凶巴巴的脸,摆明了就是打家劫舍的恶人。你不会是,看上我的美貌,看到我柔弱可欺,想要对我不轨吧。” 一个女人要是看出有男人对她心存不轨,要对她施暴,会怎样。 挣扎反抗,尖叫逃跑。 女人的脸上却看不出害怕的样子。笑吟吟的,更像是跟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开玩笑。 牛昊盯着女人,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着现在还清醒,还没有被女人迷惑,直接出手杀了她。 只是,自己真的下得了手,去杀一个女人? 牛昊盯着女人不说话,女人自言自语一样地又说道: “我看你脸上带着怒气,眼睛里露出凶光。你是想杀死我对不对?可是我跟你又没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因为你那个藏在葫芦里的朋友?可是他怎样,真的不怪我。” 牛昊说道: “你迷惑青阳城里的暴徒,鼓动他们去杀人放火,让青阳城这样的繁华大城,变成一座死城。凭着这一点,还不够要了你的命吗?” “我迷惑谁了?” 女人问道,轻轻地笑着。 “那些人喜欢跟我在一起,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了跟我在一起,这有什么错吗?” 说着,女人在躺床上换了一个姿势,冲着牛昊问道: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吗。” 女人靠躺在躺床上。靠躺的身体露出半敞的领口,下面是白皙的胸脯。 半露的酥胸,映着两边红彤彤的灯光,变得粉扑扑的,格外诱人。 牛昊盯着女人看着,感觉到身体里有股冲动,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女人又冲着牛昊说道: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是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女人说着,把两条腿伸直在躺床上。 其中一条大腿从裙裾间露出来,丰腴、白如凝脂。 牛昊知道,女人是在诱惑他,想要蒙蔽他的心智,把他变成青阳城里那些暴徒中的一个。 牛昊也知道,流窜在自己身体里的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受控制。 如果趁着现在,牛昊神志还清醒,如果再不解决掉女人,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牛昊深吸一口气,在掌心织结出闪亮的符文。 一个影子从黑暗里冲出来,冲向牛昊,嘴里发出一阵狂吠。 牛昊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躺床上女人高喊了一声: “旺财,不许对我的客人无礼!” 听到女人的叫声,冲向牛昊的影子停了下来,停在牛昊几步远的地方,喉咙里继续发出威胁的低吼。 牛昊看着,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明明是个人。 身影飘忽,是身死之后留下的亡魂。 只是他踞伏在地上的样子,明明是在学一条狗的样子。 或者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咧着嘴,露出两排并不尖利的牙齿,冲着牛昊呜呜地低吼着。 是……葫芦? 飘忽的身影看不出明显的模样。 牛昊只是凭着感觉,感觉到那个家伙应该就是葫芦。 那个钻进葫芦壳里的陈家大官儿,如今又从葫芦壳里钻出来,把自己变成女人身边的一条狗。 “回来,旺财,到我这里来。” 女人在躺床上说道,冲着地上的身影伸出手。 四足踞地的陈大官儿,听到女人的声音,真的就一溜烟地跑回到躺床前面。 接着,扬起两只手臂搭在床沿上,把自己的脑袋撂在女人的掌心中间,伸出舌头舔着女人的手。 屁股,还讨好一样地来回扭动着。 女人被舔得手痒,发出咯咯的笑声,向回抽出手。 那家伙后腿一蹬就跳上了躺床,伸着鼻子在床上东闻西闻,顺着女人露出的大腿,把脑袋拱进了女人的大腿中间。 女人发出一声惊呼,扬起手掌,半天并没有拍落下来。 牛昊能看见女人的脸上露出红晕,迎着两边红彤彤的灯光,显得格外的妩媚,娇羞。 牛昊看着女人,看着狗一样钻进女人怀里的那个身影。 涌动在身体里的冲动,像是蓄势已久的洪水,一瞬间漫过堤坝,汹涌而出。 女人那里的美妙,不正是一个男人向往的,是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美妙吗。 那个原本是男人驰骋的地方,却被一条狗占据了。 牛昊盯着女人,盯着女人怀里深埋下头的身影,想象着把自己当成狗一样的陈大官儿,是怎样拨云见日,寻觅到幽幽花径,撞开了紧闭的蓬门。 而我牛昊,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像个傻瓜一样站在一旁看着。 我怕什么。 眼看着这样一个女人,我牛昊宁愿被蚀骨,被销魂。 落入女人为我埋设的温柔陷阱,从此万劫不复! 牛昊带着浓重的鼻息,迈开步子向着躺床上的女人走过去。 女人看着牛昊,看到牛昊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像是寻到猎物的饿狼,向外闪着光。 女人抓住抓住陈大官儿,把他像狗一样从自己的身上拖起来,甩到地上。 狗一样的陈大官儿并不舍弃,再次搭住床沿。还没等扑上躺床,就被女人伸出脚踢了下去。 女人随即向着牛昊伸出手,一副充满期待的样子望向牛昊。 牛昊迈开脚步,身体却被系在腰间的绳子拽住了。回拽的力量拖动牛昊,禁不住向后倒退着。 牛昊伸手去解腰间的绳子,却摸不到绳扣。顺着绳子摸到后腰,系成的死结根本不容打开。 女人看着牛昊,冲着躺床前伸着舌头呼呼喘息的陈大官儿喊了声: “去!” 363章 打仗亲兄弟 牛昊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被女人迷惑。 最终却还是克制不住身体里的原始冲动,向着女人大步走去。 大块头在牛昊身后拼力拉住绳子,想要把牛昊拽回去。 牛昊自己就是一个大个子。 大个子的牛昊管大块头叫大块头,说明大块头的块头真的很大。 块头大,力量自然就大。 大块头用力拉着绳子,拖着牛昊的身体跟着向后倒退着。 女人冲着狗一样的陈大官儿喊了声“去”。 当年的陈大官人,后来的葫芦,现在已经是女人身边的一条忠犬,对女人惟命是从。 听到女人发出命令,身影闪动中已经扑到牛昊身后,张嘴咬住了系在牛昊腰间的绳子。 牛昊急于把自己从拉动的绳子下挣脱出来,而大块头拼尽全力要把牛昊拉回到自己身边。两个力大无比的家伙争执不下,扯动绳子绷成了一条直线。 陈大官儿像是一条狗一样,扑上去咬住绳子,呲出上下两排牙齿拼命地啃咬。 很快,绳子被咬出一个豁口。 豁口逐渐扩大,最终啪地一声崩断了。 没有了绳子在身后拽着,牛昊迈开大步走向躺床。 大块头在远处看着,扔掉了手里的绳子。 大块头不能让牛昊靠近女人,不能让牛昊沦为女人的俘虏。 因为大块头答应过牛昊,不会让他被女人迷惑,失去心智,变成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暴徒。 可是牛昊现在已经被女人俘虏了,如同一个饥渴的色狼,扑向躺床上的女人。 大块头瞪大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大块头不敢靠近女人。 大块头害怕自己靠近了女人,同样会因为受不住女人的诱惑,失去心智。 只是,不走上前,不走到女人的面前,又要怎么把牛昊从女人的躺床上抢出来? 大块头抬起腿,冲着灯光映出的那张躺床,迈出了第一步。 牛昊大步走到躺床前,还没摸到女人向着他伸过来的纤细小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叫声格外响亮,带着撕心裂肺一般的凄厉。 牛昊听着叫声,忍不住转回头去。 躺床上的女人,也顺着响起的声音向着街道尽头看着,看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身影,迈开大步向前走来。 大块头一边走,一边伸手撕下紧裹在身上的绷带。 一条条绷带浸透了鲜血,早已经长进大块头的身体里,就像是他的皮肤。 而大块头撕下绷带,不吝于撕下自己的皮肤。 被撕开的绷带下面露出皮肉,被扯烂的皮肉鲜血淋漓。 那种疼,是真的疼。 让大块头这样的人,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 可是大块头却并没有停下手。 大块头只能靠着这种疼,让自己保持清醒。大块头也只有保持了这份清醒,保证自己不被迷惑,才有可能救出牛昊。 眼看到大块头一条一条地撕下身上的绷带,牛昊忍不住喊了声: “快停下!” 转身走向大块头。 女人跳下躺床拦在牛昊面前,冲着牛昊轻轻说了句: “别急,我去帮你劝劝你的朋友。” 脚步轻移迎着大块头走了过去。 站在女人身后,能清楚地看清女人婀娜的身姿,随着迈动的脚步轻轻摇摆着。 女人身上的长裙质地轻薄,薄似蝉翼。掩不住女人的身体,在裙裾下若隐若现。 牛昊定定地看着女人,完全听不到大块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发出凄厉的哀嚎。 女人迎着大块头,脸上露出妩媚的轻笑,问道: “你这大家伙,也想来我这里插上一脚。刚刚那个,身骨已经够巨大了,又来了一个更大个的你。你们两个大家伙要是都爬到我的床上,我可吃不消哦。” 女人冲着大块头露出妩媚的轻笑,说出的话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挑逗。 大块头高扬着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用力撕扯身上的绷带,发出大声惨叫,盖住女人的说话声。 女人横在大块头的面前,大块头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晃动着身体撞上来。 撞到女人的一瞬间,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向后倒下去,两条手臂却向前伸着,缠住大块头的脖子。 大块头不看女人一眼,更不想听到女人的声音。 可是女人却像是缠到大树身上的花藤,身体紧附在大块头的身上,把那张脸凑到了大块头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女人的声音轻柔,被大块头发出的一声声惨叫掩盖,根本听不出是什么。 可是大块头却听到了。 轻柔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回响在他的心底。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样作践自己,看得我心都疼了。” 女人说着,轻启两片嘴唇,凑到大块头胸前流血的伤口上,舔了一口。 柔软的舌尖,划过鲜血淋漓的伤口,带来一阵麻酥酥的感觉。 大块头正要继续扯下绷带的手,抖动着停了下来。 “别再作践自己了,心中有愤怒,应该发泄到别人的身上。” 女人说着,滑动的舌尖再次划过大块头的伤口。 麻酥的感觉,顺着胸前的伤口蔓延开来,遍布了大块头的全身。 大块头低下头看着女人,看到女人正冲着他露出一张盈盈的笑靥。 女人笑的,是那么的甜。让大块头一下子就忘了身上的痛,忘记了他原本的打算。 没有什么原本的打算,也没有什么今后的打算。那一刻,大块头只想听从女人的打算。 无论女人如何打算,大块头都绝无反驳,绝不反对。 “跟我来吧。” 女人牵起大块头的手,拉着大块头往躺床旁边走。接着又向着站在躺床前的牛昊伸出另一只手,说道: “我常听人说,打仗亲兄弟。今天遇到你们兄弟俩,我很想试试凭着你们两个的本事,能不能让我跪地求饶。” 能不能让你跪地求饶? 牛昊当然知道女人在说什么,知道女人说的跪地求饶是什么意思。 眼前着女人,牛昊禁不住涌动在身体里的冲动,一下子冲上脑袋,鼓得整张脸涨得通红。 364章 桃李不言 一个瘦高的身影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伸手推开牛昊,站到了女人面前。 事发突然,牛昊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推到了一边。 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一条狗的陈大官儿,带着一阵狂吠猛扑上去,张开大嘴咬住瘦高身影的一条腿。 直到这一刻,牛昊才发现有人横在了自己面前。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跟我牛昊抢女人! 牛昊挥起拳头。 拳头还没等打出,一道耀眼的炫光袭来,打中牛昊,在牛昊的身上荡漾开来。 就像是兜头罩脸泼下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把牛昊身体里躁动的欲火浇灭了。 过瘾的感觉,让牛昊禁不住“哈”地一声叫起来。 被浇灭了身体里的欲火,牛昊跟着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谁,女人是谁,而自己来到女人身边,其实是为了杀了这个女人,为枉死的青阳城百姓报仇的。 推开牛昊的瘦高个,接着一把推开大块头,把女人抱进自己怀里。 女人带着一声惊呼,扬起手打向突然冒出来的瘦高个。 瘦高个不躲不避,任凭女人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嘴里嘿嘿笑着说了句: “漂亮,姑娘。” 大块头被瘦高个一把推了个趔趄,站稳身体重新扑上去。 又一道耀眼的炫光袭来,打到大块头身上,大块头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大块头惨叫,不是因为被炫光打中。是因为清醒过来,又感觉到撕开的绷带,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陈大官儿像只护主的狗一样咬住瘦高个的腿,拼命撕扯着,嘴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吼。 瘦高个飞起一脚,把陈大官儿踢飞出去。瞪圆的一双小圆眼睛紧盯着女人,又说了句: “漂亮姑娘!” 是树精长秀。 女人被长秀抱在怀里,尖叫着想要挣脱出来。 长秀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样子,力气却比牛昊和大块头大多了。 女人挣扎,发现自己根本没希望挣脱出来。仰起头看着长秀,问了句: “你想干吗?” 长秀并不隐瞒心里的想法,说道: “找,漂亮,姑娘。做快乐,事情。” 女人的眼角余光瞥到牛昊和大块头,看出两个人已经清醒过来。 牛昊和大块头一旦清醒过来,就不可能再帮女人。 女人面对长秀,突然吃吃地笑起来,问了句: “你知道我是谁,就要跟我做快乐事情。” 长秀嘿嘿笑着,说道: “你,是树。我是,树。” 长秀说的没错,他是树,是树精。 可是女人怎么会是树? 牛昊看着长秀,看着女人。 女人也向着长秀说道: “你胡说什么,谁是树?” 长秀一把把女人推倒在躺床上,张开双臂,冲着女人露出自己瘦削的躯干。 紧接着,一道光包裹住长秀。柔和的光亮中,长秀的身上钻出许多细嫩的枝丫,枝丫的顶端显出花蕾,花蕾绽放,开出一树绚烂的繁花。 女人躺在躺床上,眼看着面前的瘦高个冲着自己露出身体,正准备尖叫呢。 突然间看到长秀开成一棵花树,整个人一下子就惊呆了。 花团锦簇中,传出长秀的声音,嘿嘿笑着,冲着女人说道: “我是,树。你,也,是树。” 这一次,女人并没有反驳。只是呆呆地看着盛开在自己面前的一树繁花,眼神中闪动出盈盈的光彩。 被长秀一脚踢飞的陈大官儿,带着一阵狂吠从黑暗深处窜出来,再次扑向长秀。 裹住长秀的一身柔光,瞬间变得腥红。 牛昊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张嘴刚要喊一句“别杀他!”长秀已经抬起一只脚,把陈大官儿踩到了脚下。 陈大官儿发出一声哀嚎,就像是一条狗被人打到了一样。 哀嚎声一划而过。陈大官儿闪动的身影随即黯淡下去,消失了。 树精长秀,把陈大官儿给杀了。 陈大官儿不是正常的人,是怨结的亡魂集结不散。是鬼。 杀人跟杀鬼当然不一样。 杀人要有勇气,杀鬼却需要本事。 而树精长秀,偏偏就能一面向女人展露出迷人的一树繁花,流露出自己一腔似水的柔情。又在脚下扑杀了恶狗一样的陈大官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女人呆呆地看着长秀。 大块头在牛昊身边,发出低低的呻吟。牛昊转过头,看到浑身鲜血淋漓的大块头,忍不住用力抱住了那个大个子。 大块头冲着牛昊说道: “兄弟要帮忙。” 是的,好兄弟就是要互相帮忙。 哪怕会带来一身痛,换来一身伤。 牛昊拿起大块头身上的绷带,帮助大块头重新缠到身上。 大块头疼得,嘴里不住地哼哼着。 黑暗中,摸摸索索地走出一个身影,冲着牛昊说道: “这个大个子,是你的朋友?” 走出来的,是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目不能视,走路时都会伸出一只手,在身前探摸着。 牛昊伸手拉住明镜道长的手。明镜道长顺势,把手放到大块头的身上探摸着,嘴里喃喃说道: “罪孽深重,原本死无归所。迷途知返,换来功德无量。” 大块头不知道明镜道长是谁。 可是明镜道长的那句话,明显说到了大块头的心里。 大块头冲着明镜道长深深地低下头,说道: “多谢,道长。” 树精长秀冲着女人绽放出一身的繁花,接着向着女人问道: “你,是,什么?” 女人呆呆地看着长秀,还没回答。明镜道长已经开口说道: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听到明镜道长这句话,牛昊禁不住点着头。 那个女人是说过,她叫下自成蹊。自称蹊姐。 长秀说女人跟他一样,其实是一棵树。 那会是什么树,蹊树? 从来没听说有蹊树这种树。 牛昊在那里想着,明镜道长向着躺床上的女人问道: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女人把目光从长秀身上移开,冲着明镜道长摇了下头。 明镜道长又问道: “那你听说过白商岭这个地方吗?” 白商岭? 牛昊转过头看着女人。 女人,真的是从白商岭来的? 365章 桃夭 牛昊查出来,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都是暴徒,与白商岭的山鬼没关系。 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空明山与白商岭之间,要不要兵戎相见。 可如果女人真的是白商岭来的。就算她没有亲自动手杀人,鼓动青阳城里的暴徒去杀人,那么整件事依然跟白商岭脱不了关系。 听到明镜道长的发问,女人明显是在努力回想着,半晌摇了下头。 看到女人摇头,牛昊禁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明月道长睁着一双不能视物的眼睛冲着女人,半晌说道: “你是真不记得了?你是白商岭的桃夭。” 桃夭? 女人盯着明镜道长问了一句: “是什么?” 女人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桃夭是什么。 听到桃夭的名字,牛昊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桃夭是白商岭的林妖,生长在药王泉边。 桃夭貌美。 凭着一个好看的脸蛋,一副迷人的身材,就能让人情不自禁,甘心成为桃夭的俘虏,变成桃夭的新郎。 这些事,原本是白商岭的事。 空明山的弟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挖开药王泉,斩断了桃夭的灵根,把她给掳走了。 空明弟子掳走桃夭,惹得白商帝君震怒,在白商岭对空明弟子大肆杀戮。 林妖与山鬼,原本就是一家。 女人是白商岭的桃夭,她来青阳城,一定是为了报仇。 牛昊身为空明上庭的弟子,都觉得空明弟子在白商岭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身为白商岭的林妖,怎么会咽下这口气。 只是在白商岭做出那些坏事的,是空明山的弟子,与青阳城无关。 桃夭要报仇,应该直接打上空明山才对。而不是让青阳城的无辜百姓跟着遭殃。 女人并不记得自己是桃夭,坚持说自己叫蹊姐。 蹊姐的名字,其实就来自“桃李无言,下自成蹊”那句话。 所以女人就是来自白商岭的桃夭。 “你们说我是,那我就是吧。” 女人说道,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接着突然向后翻滚出身体,从躺床的另一边跳下去,向着远处街道逃走。 长秀却已经张开手臂,拦在女人面前,嘴里还说道: “漂亮,姑娘,不,能走。” 女人没有拳脚上的功夫,无法跟长秀动手。 看到自己逃不掉,女人带着一副又急又恨的口气质问道: “你这个丑八怪,拦住我干什么?” 丑八怪三个字,说得长秀愣了一下。 长秀瘦瘦高高的个子,虽然有手有脚,是个人的样子。可是身体表面覆盖着黑黢黢,干硬皴皱的树皮。 这副样子算不上好看,跟临风玉树的俊朗挺拔更加沾不上边。 长秀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女人嫌弃,低着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接着就伸出两只瘦长的胳膊,在身上拍打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随着长秀的拍打,那身干硬皴皱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变出一个正常的,人的样子。 长秀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改变着自己。女人却一闪身,逃向街边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女人的本事在于迷惑人心。 树精长秀却根本不受女人的蛊惑。 所以女人能做的,就是逃走。 女人转身逃向街边,长秀却形如鬼魅,直戳戳地拦在了女人面前。 看到长秀拦住去路,女人转身逃向街道另一边。没跑出两步,就一头撞在长秀的身上。 这个丑八怪,动作也太快了。 女人再次转身,看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站立着长秀瘦高的身影。 女人,被长秀分化出来的身影团团围住,根本就无路可逃。 看清楚状况,女人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 女人放声大哭,长秀一下子蒙住了,手无足措地愣在原地。 明镜道长转动着脑袋辩听着,冲着长秀说了句: “你还真是榆木脑袋,笨得要死。女人哭,你不会哄哄她。” 明镜道长的一句话提醒了长秀,长秀伸手拍着女人,示意女人看自己。 接着,抖动身体露出一层柔和的光,笼罩了长秀的身体。柔光催生出细嫩的枝丫,从长秀的身上生发出来,随即绽放出盛开的繁花。 这一招刚刚已经用过了。用过的招式再拿来用,就没了新鲜感。 女人哇哇大哭,伤心欲绝。 长秀继续抖动着身体,抖动着盛开的繁花发出刷刷的响声。 抖落的花瓣向下飘落,突然间振动起翅膀飞了起来。 是蝴蝶。 被抖落的花瓣,化成蝴蝶,飞舞蹁跹。 蝴蝶轻薄的翅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扶摇而上飞入夜空。 上百只蝴蝶拖着柔和的光晕飞上黑漆漆的夜空,一个一个闪亮的光点汇集在一起,组成一条发光的彩带,犹如横亘天穹的星河。 女人带着哭声,仰着头看着夜空,看到发光的彩带在沉沉夜色下兜旋着,俯冲而来,一下子就把女人包围在其中。 蝴蝶闪出的光,映亮女人。映亮女人的眉眼,还有滚落在腮边的泪滴。 一只蝴蝶忽闪着翅膀,落到女人的鼻尖,伸出卷曲的口器,在女人的脸上触探着。 女人站在那里,憋住喉咙里的哭声,大气都不敢喘,害怕惊动蝴蝶让它飞走。 明镜道长转过头问牛昊: “你不在山上,来青阳城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真是话长。 牛昊在心里想着应该怎么跟明镜道长说清楚。 明镜道长离开空明山,也很长时间了。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彼此相连,只能一件一件从头说。 刚刚还在哇哇大哭的女人,盯着落在自己鼻尖的蝴蝶,突然笑了一声。 明镜道长看了一眼女人,对牛昊说道: “我们先回天晶阁再说。有很多事情,我需要问你。” 牛昊点着头,看着长秀和女人。 长秀冲着女人咧着嘴傻笑着。 女人却连看都不看长秀一眼,伸出两只手逗引着飞舞的蝴蝶,落到她的手指上。 明镜道长又转过头冲着长秀说道: “带上她,我们回天晶阁!” 长秀冲着明镜道长点着头,伸出手去拉女人。 一支羽箭从黑暗的街道深处飞出,砰地一声射中长秀的身体。 366章 迟来的马蜂 羽箭射中长秀,箭簇深入长秀的身体。 长秀低头看着,伸手拔了下来,丢到了地上。 弓弦声响,又一支羽箭凌空飞来。 长秀是树精,身体坚硬犹如盘根老树。 树干一样的身体,耐不住斧劈刀砍。飞来的羽箭,同样会直中长秀的身体。 可是长秀不怕这些。刀剑砍伤,不足以伤害长秀。 飞来的羽箭射中长秀。长秀抬起头,向着黑漆漆的街道深处看去。 几十支羽箭飞出黑暗的街道,向着街道上的几个人直射而来。 长秀向着街道张开双臂,张开的双臂生出浓密的枝杈,像一张大网挡住了身后的女人。 牛昊看到第一支羽箭射中长秀,两手掌心已经结出符文。 符文落地,闪亮的淡蓝炫光裹住牛昊和大块头,牛昊踏步向前挡在了明镜道长身前。 一排羽箭射出,几个身影从黑漆漆的街道深处冲出来,手里握着钢刀。 是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暴徒。 明月道长看不见,开口问道: “出了什么事?” “有人来找打架。” 牛昊说着,把明镜道长推到大块头的手里,又说道: “送道长去天晶阁!” 大块头摇着头想留下,牛昊冲着大块头说道: “送道长回去,你自己包扎了伤口再说。” 明镜道长目不能视,一旦打起来照顾不到,容易被人误伤。 而大块头,刚刚撕下了裹身的绷带。 没有那身坚甲一样的绷带保护,大块头同样挡不住刀剑的攻击。 而且鲜血淋漓的伤口也需要处理。 大块头看了一眼牛昊,伸手把明镜道长扛到肩膀上,大步离开。 牛昊转回身,看着街道上冒出来的那些身影。 青阳城里的那些暴徒,都是受了女人蛊惑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主子。 主子被挟持,做属下的当然要不顾一切赶来营救。 只是那些射来的羽箭,全然没有准头。射不中树精长秀,就会射中长秀身后的女人。 长秀转过头冲着女人说了声: “不许,走。等我!” 说着转身向着黑暗里钻出来的十几个家伙冲上去。 牛昊跟在长秀的身后冲上去。 牛昊有道法护身,不怕那些暴徒手里的刀剑劈砍。 长秀却连护身道法都不用,任凭钢刀挥舞落到身上,砍出一道道深浅的劈痕。 那些暴徒砍中长秀,会在长秀身上留下一道劈痕。一旦落到长秀手里,就只有一个结果,被立毙。 长秀的手掌纤细修长,长长的手指更像是一根根枯树枝,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断。 可是就是这些看起来脆弱的手掌,却暗藏着凌厉杀机。 一旦被它伸到身前,手掌已经穿胸而过。不等喊出一声疼,手掌抽离身体,掌心中攥着刚刚摘下的,还在跳动的心。 没有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当第一个家伙被长秀活生生掏出心脏的时候,周围那些人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长秀却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陡然伸长的手臂甩出去,把转身逃跑的三个家伙搂在了臂弯里。 长秀兜回手臂,把臂弯里的三个家伙搂进怀里。脚下的地面,钻出摇摆生长的婴藤,攀住三个家伙的脚踝,缠住三个人的双腿,把他们牢牢地绑在了原地。 那些曾在无辜百姓面前凶相毕露的暴徒,面对树精长秀,就像是一群刚出壳的雏鸡面对一只扑食的恶鹰。 而长秀,因为身后有女人在看着,也显得格外兴奋,变着花样把捉到手里的暴徒立毙于脚下。 牛昊站在长秀身后,根本插不上手。 十几个人,从黑暗的街道深处冲出来。再转身逃进黑暗深处的,不足一半。留下死的,没死的,躺在大街上,无声地淌着血,或者扯破嗓子一样发出哀嚎。 长秀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回身看向女人。 一只火把,在黑暗的街道深处点燃。 点燃的火把摇晃着,点亮了另一根火把。 一只只火把被点亮,摇动的火光中,映出街道上一个个身影。 那可绝不是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 远处的街道上,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足有一两百人。 牛昊没想到对方会有那么多人。 那些,可都是青阳城里的暴徒,等着向着牛昊向着长秀一拥而出。 牛昊留在青阳城,就是要找这些人算账了。 不管他们是谁,是为了谁在效命。却因为他们的存在,害得七奶奶丢了性命。 牛昊不怕宰了他们,为七奶奶报仇。 可是一次面对一两百人,牛昊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下去手。 牛昊显得犹豫,长秀却格外兴奋。 长秀在空明山被尊为仙尊,每天帮助明镜道长看守山门,巡视福田道场。 可是长秀的骨子里,却还是一个树精,性情凶狠。 只是牛昊与长秀亲如兄弟,长秀从没把自己凶狠的一面向牛昊表现出来。 作为树精,长秀也不在乎一次杀多少人。 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对于长秀来说,毫无区别。 眼看着拥挤在街道深处的人群,长秀迈开大步冲上去。 聚集在街道深处的暴徒,拎着钢刀挽着短弓。 可是这些武器对于长秀来说,丝毫不具威胁。长秀现在,就是一头饿狼扑进了羊群。 一只燃烧的火把从人群中扔出来。 火把掉在地上,向前滚动着,炸出一团四射的火星。 火把是投向长秀,只是投的不够远。 长秀兴冲冲的脚步,却一下子慢了下来。 长秀是树精,可以不怕刀砍不怕水淹,却格外害怕火烧。 又一只燃烧的火把从人群中飞出来,橙黄的火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飞向长秀。 长秀明显迟疑了一下。 长秀怕火,所以见到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跑。 可是长秀的身后,有一个女人。 而长秀不想让女人看出他的恐惧。 长秀想让女人看到自己是如何的勇猛,甚至不惧火焰。 长秀迟疑着,接着飞起一脚踢向飞来的火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打出一团闪亮的炫光裹住长秀。 长秀飞踢的脚掌踢飞了落下的火把。 367章 黑暗中的伏兵 长秀踢飞落下的火把,火把拖着一团亮光飞向街道深处。 飞回去的火把还没落地,更多的火把已经从街道深处飞出来,飞向长秀。 牛昊深知长秀的性格,他绝不会知难而退。 尤其是现在,身后还有一个女人站在那里看着,长秀更不会主动退下阵来。 长秀会拼得一身火焰,也要杀入敌阵,把那些家伙杀得人仰马翻。 长秀是树精。树,总会怕火烧。 可是火焰能要了长秀的命吗? 牛昊不知道。 牛昊也不想让长秀亲自验证给他看。 眼看着一只只火把划过半空,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甩出长长的藤蔓缠住长秀,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 “走!” 牛昊冲着长秀大喊。 看到长秀被牛昊拉回去,街道对面已经有人忍不住冲了上来。 牛昊让长秀走,长秀当然不想走。 长秀甩掉身上的藤蔓,迎着冲过来的人群迈步向前。 牛昊一把拉住了长秀。 飞来的火把,落在宽大的躺床上。火焰点燃绸缎的被单,燃起冲天火光。 “你不走,桃夭就会被他们抢回去。” 牛昊说道,盯着长秀。 谁敢抢走我的女人! 几支羽箭飞来。箭簇上被蘸了灯油,燃起火焰。燃烧的羽箭飞过牛昊和长秀的面前,拖出耀眼的火光。 牛昊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群。 牛昊原以为,那些青阳城的暴徒,是因为桃夭落到了他们手里,所以集结起来想把他们的主子抢回去。 现在看起来,牛昊想错了。 那些家伙射出的羽箭带着火焰,全然不顾射来的羽箭会射中谁。 长秀是树精,当然怕火。 可是桃夭跟长秀一样害怕火焰。 羽箭射偏,一旦射中桃夭,桃夭非死即伤。 所以那些家伙不是来抢回他们的主子。 他们来是要斩杀牛昊和长秀,斩杀桃夭。 这些家伙真的能六亲不认,弃自己的主子于不顾? 牛昊根本没有时间弄清楚。 飞射的羽箭带着耀眼的火光,在桃夭的面前一闪而过。 桃夭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叫。 长秀的眼神瞬间显露出凶光。 长秀凶狠,容易冲动,可是长秀并不傻。 长秀不想走,是因为长秀想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神勇,想要赢得桃夭的垂青。 可是长秀也知道,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不但人多,他们还找出了长秀的软肋,用起了火。 甩出的火把距离近,更谈不上准度。 可是蘸了灯油点燃火焰的羽箭,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 就算长秀有本事躲避,桃夭却容易变成一个攻击活靶。 牛昊能使出护体功法,保护长秀和桃夭不受攻击。 可是牛昊使出的护体功法一旦挡住攻击,就会消失。 牛昊也能频频使出护体功法,接继连续。凭着牛昊一个人,却根本挡不住几十上百人的同时攻击。 长秀瞥着街道对面逼近的人群,大步走到桃夭面前,一把抱起她,向着天晶阁的方向后撤。 看到长秀和牛昊败退,拥挤的人群就像是出闸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牛昊跟在长秀身后,不断使出飞雪,遮蔽那些人的视线。结出拦路的藩篱树障,阻挡他们的脚步。 蔽目的飞雪和拦路的树障,挡住了前面的人,却挡不住后面的人带着气势汹汹,推开前面的人继续冲上来。 有一马当先冲到牛昊身前的。 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对着牛昊高举钢刀。 不等钢刀落下,就被牛昊飞起的一脚踹倒在地。 单打独斗,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是牛昊的对手。 牛昊敢说出这样的话,也坚信这一点。 只是,这些家伙一拥而上,牛昊却是没本事把他们全干掉。 点燃火焰的羽箭拖着耀眼的火光飞射而来。 手挽短弓的家伙,并不在乎射出的羽箭落下哪里。 射偏的羽箭飞向街面,嘭地一声射中紧闭的院门。 火焰舔舐着木门,干燥的木头表面很快露出焦黑,冒出青烟。接着就呼地烧着起来。 火焰跳动着,紧贴木门表面向上燃烧,烧得木门发出咔咔地脆响。 第一支误射到街边房屋的羽箭,还没来得及点燃什么,就被牛昊打灭了。 可是不断有射出的羽箭落到街道两边,甚至还有投掷的火把落进临街的店铺,将一栋栋房屋点燃,燃起冲天的火焰。 牛昊紧盯追击的人群,掩护长秀后撤。 他们会一直追着牛昊和长秀,追到天晶阁。 如果被他们追到了天晶阁又该怎么办? 在此之前,这些暴徒在青阳城里大肆杀戮,唯独留下天晶阁,像是乱世当中的一片净土不被打扰。 可是今天晚上,恐怕连天晶阁也保不住了。 不去天晶阁又能去哪。 十里繁花的青阳城,如今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藏身的避难所。 要不,直接逃出青阳城,回到空明山? 可是万一这些家伙追上空明山又该怎么办。 空明山虽然有万千道众,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一身的功夫,更别说精深道法了。 走在前面的长秀,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还没能牛昊发问,长秀已经冲着牛昊说道: “前面有人!” 前面有人?什么人! 牛昊向着前面黑漆漆的街道看着。 该不会是,被人家两头堵住,给包围了吧。 真要是那样,也就不用再为天晶阁空明山担心了。 一支羽箭,带着破空的声音飞出黑暗的街道,紧贴着牛昊的脸颊飞了过去。 一声中箭的惨叫从牛昊的身后传来,叫声响亮,充满痛楚。 接着又是一支羽箭,从牛昊和长秀站立的空当中间穿过。射向牛昊的身后,射出一声惨叫。 这不是射偏。 这不是牛昊身后的那些暴徒,手挽短弓射出的乱飞的羽箭,根本不知道射出的羽箭会落到哪里。 这是精准的射击。 每一支射出的羽箭,都是有的放矢,都必然要射中一个目标,带来一声中箭的惨叫。 牛昊织结在掌心里的符文迟迟没有落地,眼看着更多的羽箭,从街道深深的黑暗中飞出来,飞向身后那些被火光映亮的人群。 惨叫声不绝于耳。 368章 天降神兵 羽箭飞出。 紧接着,十几个身影从黑暗的街道深处冲出来,一阵风一样扑到了牛昊面前。 牛昊本能地侧步后移,拉开战斗的架势。 从黑暗深处冲出来的人影却停都不停,直接扑向牛昊的身后。 仅仅一个照面,牛昊还是清楚地看出那些人的样子。 兽皮短袄,尖耳狞目。手里拎着长长的三尖猎叉,腰间挂着锋利的猎刀。 山鬼。 牛昊去过白商岭,跟山鬼打过照面。 后来在河湾镇,更是在浓烟弥漫中跟那些家伙交过手。 对于山鬼,牛昊很熟悉。 所以牛昊看得出来,埋伏在黑暗中的伏兵,正是如假包换的白商山鬼! 十几个山鬼扑向牛昊身后的人群,人没到,长长的猎叉已经脱手飞出。 猎叉凌空飞落,首当其中的那个家伙挥舞着手中钢刀,正在冲着迎面扑来的山鬼发出威胁的嘶吼。飞落的猎叉嘭地刺中他的身体,撞得他不住地向后退着。 山鬼随即扑到,握紧猎叉借势用力猛推,推动被刺中的那个家伙向后撞出去。 紧随其后的几个人,被那家伙撞到,纷纷避让着。 山鬼回拽猎叉,拖着被猎叉刺中的家伙向着自己面前扑上来。飞起一脚,把穿刺在猎叉的那个家伙踢飞出去。 攥在手里的猎叉再次刺出,刺中地上另一个正在爬起身的家伙。 躲在黑暗中的山鬼,顺着围墙爬上房顶,从街道两边向前逼近,拉满弓弦射出羽箭。 那些追击牛昊和长秀的暴徒,手里举着火把。 追来的路上,更有被他们点燃的房子,在燃起冲天的火焰。 火光映出他们的所在,被居高临下的山鬼当成了活靶。 同样的一把短弓,在山鬼那里就会已臻化境。 左手持弓,右手指缝间夹着四支利箭。张弓搭箭,转眼间就全部射出。箭箭,箭无虚发。 羽箭破空,发着嗖嗖的声音。箭簇射中火光映照的身体,破空声变成一声长声的惨叫。 一个山鬼射光了箭袋中的羽箭,扔下短弓从高高的房顶一扑而下,跳进人群当中。 身体落地,手中的猎刀带着刀光,刺进面前那个家伙的脖子。 旁边一个手举火把的家伙看到了,抡动手中的火把砸向山鬼。山鬼的猎刀,还在被刺中那家伙的脖子上,山鬼却如同鬼魅一般,失去了踪影。 举着火把的家伙左看右看地寻找着,山鬼突然跳上他的后背,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那家伙“啊啊”大叫着,转动身体想要把山鬼从后背甩下来。 甩掉山鬼,被山鬼咬烂的脖子,喷出来鲜血。 第三个家伙看到了,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向着那个山鬼砍下来。 一支羽箭射来,嘭地射中他的身体,阻碍他挥刀的手臂顿了一下。 片刻的停顿,山鬼的身形已经贴到他的身前,拔下他胸前的羽箭反手刺进了他的脖子。 山鬼的身体看起来纤瘦,远不像牛昊那样身高体大,孔武有力。 纤瘦的山鬼,身手矫健,骁勇善战。 街道上的山鬼,加上两边房顶的山鬼,总共不过二三十人。 一个山鬼要面对几个人的围攻,所以他们根本做不到一击毙命。 山鬼也并不在乎能不能一击毙命。 他们只管撂倒那些冲上来的暴徒,让他们受伤,血流如注,躺倒在地上尖叫挣扎。 更多的山鬼射光了身上的羽箭,跳下街道。 那些山鬼在成群的暴徒中间左奔右突,风卷残云一般,就把那些暴徒放倒在地上。 街道两边被点燃的房子,燃起冲天的火光。 火光映照着街道,那些白商山鬼重新折返回来,挨个拎起倒身在地的暴徒,伸出手中的猎刀割开他们的喉咙,把射进他们身体里的羽箭拔下来,仔细擦干净,装回箭袋里。 那些山鬼,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凶狠的,愤恨的,或者是充满怜悯的。 那些山鬼宰杀那些暴徒,就像是南市口里卖肉的屠户在杀一只鸡。伸出锋利的屠刀割开鸡的脖子,一松手又把鸡扔回到地上,任凭它们鲜血横流,垂死挣扎。 牛昊认得出那些人是白商岭的山鬼,长秀并不知道他们是谁。瞪着一双小圆眼睛,紧盯着那些山鬼看着。看着他们默不作声,一刀一个干净利落。 树精长秀算是个凶狠的角色了,战斗中从不会心慈手软。一旦变身除莠,为空明山惩处罪恶时,就更显得冷酷无情。 可是在长秀看来,埋伏在黑暗中的白商山鬼,远比他冷血多了。 长秀看着那些山鬼挨个替倒地的暴徒补刀,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 身后传来脚步声,牛昊和长秀齐齐地转过头,看到两个身影向着他们走过来。 高个的,是个山鬼。一对尖细的耳朵,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牛昊认识他。 在河湾镇时,就是他从弥漫的烟雾中现身,跟牛昊交换人质,带着白商岭的山鬼离开的。 长着一双尖耳朵的山鬼身边,跟着一个个子矮一些山鬼,穿着兽皮的短袄,兽皮的夹裙。那张脸上带着两道天生的暗纹,像是老虎身上的斑纹。 脸上有着这样天生暗纹的人,牛昊只见过一个。 阿福和福嫂的女儿,虔女。 虔女在白商岭,被隐身在迷雾当中的白商帝君掳去。牛昊和福嫂来不及做什么,就看见一蓬鲜血染红了整片迷雾。 看着尖耳朵旁边的山鬼,牛昊脱口喊了一声: “虔女?” 尖耳朵旁边的山鬼盯着牛昊打量着,突然向着牛昊猛窜过来。 牛昊侧转身体,藏在身后的右手握紧拳头。 窜到牛昊面前的身影已经攀住牛昊,爬上牛昊的后背。冲着牛昊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牛昊的脖子上比量着。半晌说道: “我要,吃肉!” 虔女喜欢吃肉。 所以眼前这个,真的就是虔女。 尖耳朵的山鬼目光冷冷地瞥着牛昊,走过牛昊身边走近那些尸体。弯腰捡起一把短弓,在手里试着。又伸出脚踢着地上的尸体,把他翻过来。 弓,的确是白商岭的东西。人,却跟白商岭不沾边。 369章 自己人别动手 三十几个山鬼,不急不慢地把躺倒在大街上暴徒挨个补刀,全都杀死了。接着又拿出各自的猎叉猎刀,擦拭干净。 尖耳朵扔下手里的短弓,转身走向长秀,一言不发地,伸手就去拉桃夭。 桃夭原本生长在白商岭药王泉,是白商岭的林妖。 白商岭再大,山上的山鬼林妖也是有数的,绝不会多到不胜枚举。 可是桃夭看起来,并不认识尖耳朵,这个白商岭来的山鬼。 眼看到尖耳朵伸过手来,桃夭皱着眉,向着长秀身后躲着,避开尖耳朵的手。 尖耳朵一言不发,就冲着桃夭伸出手来。这让长秀格外不爽,一把推开了尖耳朵。 山鬼的身体纤瘦,跟树精长秀差不多,却没有长秀长得高。 长秀同样一言不发,伸手就把尖耳朵推了一个趔趄。尖耳朵仰着头看着长秀,挥拳打过来。 原本骑在牛昊背上的虔女,转瞬间就挡在了尖耳朵身前。伸手接住尖耳朵打过来的拳头,向外拐带,化解了尖耳朵的拳锋。 树精长秀的脾气原本就暴躁。尖耳朵率先出手,长秀又怎么可能隐忍不发。 嘴里发出咒骂,挥拳打向尖耳朵。 不管这些白商岭的山鬼是不是来帮忙的,都不能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就先撕破脸。 牛昊踏步向前,挡在尖耳朵身前,挡住了长秀打来的拳锋。 看到尖耳朵和长秀动起手来,离着近的山鬼嘴里打着呼哨,围了上来。 听到吹响的呼哨,远处那些山鬼纷纷抬起头。好几个山鬼张弓搭箭瞄准了长秀和牛昊。 虔女张开嘴,冲着远处那些山鬼发出威胁的嘶吼。 围上来的几个山鬼看到虔女的样子,停下了脚步。远处张弓搭箭的山鬼也相互看着,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尖耳朵操着牛昊听不懂的话,跟虔女大声说着什么,显得格外的激动。 虔女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尖耳朵旋即就不做声了。随即,带着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长秀和牛昊,转身走了。 眼看着尖耳朵离开,虔女转过头打量着树精长秀。 树精长秀瞪圆了一双小眼睛,低头盯着虔女,一副“看什么看”的样子。 虔女又看着躲到长秀身后的桃夭,操着牛昊听不懂的话,说了句什么。 那可能是流传在白商岭山鬼林妖之间的语言。 牛昊听不懂,长秀也听不懂。两个人也都看着桃夭。 桃夭的样子显得很迷惑,看着虔女,又抬起头看着长秀。 牛昊冲着虔女说道: “我们先回天晶阁,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说。” 牛昊有太多事情要问虔女。 虔女看了一眼牛昊,冲着街道上那些白商山鬼说了句什么。 那些白商山鬼收拾起猎叉猎刀,跟在了虔女的身后。 虔女在迷雾之中,被白商帝君掳去。白商帝君盛怒之下,原本是要杀死虔女。 正常人,甚至包括白商岭的山鬼,都接不住白商帝君的全力一击。 虔女却没有死。 苟延残喘一般地活了好几天,白商帝君终于很认真地把虔女检视了一遍。 然后,虔女就被留在白商帝君收留在身边,替她治好了伤,还把自己的一身功法传授给虔女。 这一次,虔女受白商帝君的差遣,领着白商岭的山鬼赶来青阳城,是因为有三个人去白商岭,想要查出作乱青阳城的,究竟是不是白商山鬼。 “七姑娘。” 虔女冲着牛昊说道。 “和六度,九度。” 牛昊点了头。 原来小七他们三个,离开青阳城,是去了白商岭。 “他们现在在哪?” 牛昊问,虔女摇了下头。 总之,知道小七他们没事就好。 牛昊在心里想。 虔女冲牛昊问道: “爸爸,妈妈呢?” 听到虔女这么问,牛昊低下了头。半晌说道: “是我没本事,害得阿福和福嫂,双双殒命。” 牛昊把阿福和福嫂的事,简单地说给虔女。 虔女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有爸爸妈妈,我以后怎么办?” 牛昊拉着虔女的手说道: “你还有我们。小七,六度九度都会是你的亲人。” 天晶阁的大门里,长秀扶着明镜道长走出来。 牛昊站起身。 白商岭的山鬼,拒不进入天晶阁。因为天晶阁是空明山的地盘。 牛昊知道,那些山鬼还在记恨空明弟子在白商岭犯下的恶行。 白商山鬼应该记恨空明山。 换做是牛昊,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明镜道长来到牛昊面前,说道: “白商岭的桃树妖,被人封了心智。所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从哪里来。” 牛昊问道: “是谁干的?” 明镜道长摇了下头。 “道法高深,绝不是寻常角色。” 牛昊看了看远处那些白商山鬼,又问道: “能唤醒她吗?” 明镜道长又摇了下头,说道: “不好说。” 虔女看着明镜道长,很快看出来明镜道长虽然睁着一双眼睛,却是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 明镜道长也睁着那双眼睛冲着虔女,半晌说了句: “原来是你。” 说着伸手在怀里摸着,摸出一块浑圆的玉牌,递给虔女,说道: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 那块玉牌,是天晶阁的道众火化阿福的遗体,从骨灰中发现的。 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那块玉是阿福带在身上的饰物,还是阿福的身骨烧结而成。 虔女搞不懂明镜道长是真瞎,还是装瞎,定定地看着明镜道长。半晌接过那块玉牌,在手里摩挲着。 明镜道长又向牛昊问道: “我听那个背我回来的大个子说,你们曾经去了止阳山外,带回了北溟寒铁。有这事吗?” 牛昊应了一声,说道: “师父一直以为,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是白商岭的山鬼。要跟白商岭的山鬼开战,肯定就会惊动白商帝君。师父觉得,凭着他现在道行,不一定能战胜白商帝君,所以就差遣我们去了北溟大泽,取回寒铁用来打一件趁手的兵器。” 牛昊说着看了一眼虔女。 “没想到,青阳城里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白商岭来的。” 370章 好多星星 牛昊讲起他们如何去了极北之地,从乌螭那里夺下北溟寒铁。 明镜道长听着,皱着眉。 凭着明月道长的修行,不应该敌不过白商帝君。 更不应该的,是错把青阳城里作乱的暴徒,当成白商岭的山鬼。 这个错误实在是太低级了,就连空明山上的小道童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明月道长又怎么会大意成这种样子。 听了牛昊的讲述,明镜道长又说道: “我听说,北溟寒铁原本是天宫的东西。世人肉身凡胎,就算得到寒铁,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能发挥寒铁的功用。” 牛昊抬头看了看明镜道长,说道: “师父在青阳城里找到了一个铁匠,说他是焠椎后人,能够锻造寒铁。寒铁奇寒,禁狱中大焚天的火也熔不开。于是师父就又找到龙女,把她……” 牛昊话没说完,就低下头。 明镜道长追问道: “哪来的龙女,明月把龙女怎样了?” 牛昊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说道: “弟子老家的村里,有一位老人家叫七奶奶。谁也没想到,七奶奶原本是青江神女祠中的龙女。师父找到七奶奶,要她……” 牛昊说着话,连着吸了几口气,最终才说出: “交出心头热血!” 明镜道长睁着眼睛冲着牛昊,愣了半天,半晌伸手拍了拍牛昊的肩膀。 北溟寒铁,焠椎传人,青江龙女的心头热血。 所有这些事,好像不是为了对付一个白商帝君那么简单了。 明镜道长睁着一双眼睛,仰着头沉思。 圆达从天晶阁里走出来,冲着明镜道长和牛昊躬身施礼道: “仙长,粥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去用早餐吧。” 牛昊抬起头看了看天,破晓的天光映亮了东方的天际。 空气中,不时有焦糊的味道传来。 那是城中的建筑还在剧烈燃烧,燃起滚滚浓烟冲上天空。 明镜道长沉思良久,冲着长秀说道: “我们回山上,现在就走。” 长秀转过头,看着天晶阁的大门。 桃夭还在天晶阁里,把她独自留下,长秀有些不放心。 明镜道长已经站起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长秀并没跟上来,又转回头问道: “你在磨蹭什么!” 长秀的脸上带着一副“此番相别天涯两隔”的悲戚,迈着步子追上了明镜道长。 虔女看着明镜道长和长秀离开,转过头带着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冲着圆达说道: “我要,吃肉!” 天晶阁是道观,出家人呆的地方,不会有肉。 青阳城又变成现在的样子,就算拿着钱出去买,也找不到卖肉的屠户了。 曙色朦胧的街道上,尖耳朵急匆匆地走过来,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牛昊,小声跟虔女说着什么。 虔女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他们,有老巢。” 他们,当然就是青阳城里那些暴徒。 那些暴徒虽然没在自己的脑门上写上“白商山鬼”几个字,可是拿在手里的短弓猎刀,却是白商岭的东西。 所以尖耳朵想查清楚,那些家伙是从哪里得到白商岭的武器。 还有桃夭。 究竟是被谁封闭了心智,变成现在的样子。 尖耳朵找到了那些暴徒的老巢,当然是件好事。 关于那些暴徒,牛昊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 看了看尖耳朵,牛昊冲着虔女说道: “吃了饭,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虔女冲着牛昊说道: “要吃肉!” 牛昊也拿不出肉来。 尖耳朵看着牛昊,又瞥了一眼洞开的天晶阁大门,冲着远处的山鬼吹响了一声呼哨,打出一个手势。 两个山鬼看到了,挽着短弓拎着猎叉起身离开了。 大块头回到天晶阁,重新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可是很多伤口实在是太深了,不断有殷红的鲜血渗出来,浸透了绷带。 “疼不疼?” 牛昊问。 当然疼。 牛昊经历过折磨,经受过疼痛。 有些疼痛,不会强烈到让你脑袋一片空白,或者眼前发黑昏过去。 有些疼痛会一直明显而持续地存在着,啃噬着你的骨头,煎熬着你的内心。让你无处宣泄,无力抗争。让你渐渐丧失掉勇气,举手投降。 牛昊问。大块头冲着牛昊摇着头,表示自己没事。 嗓子里,却忍不住发出持续的呻吟声。 牛昊忘不了大块头一边发出凄厉的嚎叫,一边拼命撕扯着绷带的样子。 如果换成是自己,会有那样的勇气,做出那样的举动吗? 看着大块头,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山鬼发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我要一块过去。你,去生婆那里,找清平。让他想办法替你止疼。” 清平随身总有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草。 就比如吃了能让人想入非非的非非草。 大块头冲着牛昊摇着头说道: “我,跟你,一起。” 牛昊说道: “不行,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大块头还想跟牛昊争辩,桃夭款款地走过来。 看到桃夭,牛昊和大块头都不敢说话了。 桃夭的手段,两个人都领教了。 尤其是大块头,拼着那样难以忍受的剧痛,却还是转瞬间就被桃夭迷惑,成了她的俘虏。 桃夭走到大块头身边,伸手搭住大块头的身体。 大块头被吓得动都不敢动,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求助一样地看着牛昊。 牛昊也不敢招惹桃夭。 牛昊的本事再大,也扛不住桃夭的诱惑。 而且,桃夭是白商岭的林妖,如今又有了树精长秀的挂念,还不能对她动以拳脚。 所以牛昊只能眼睁睁看着桃夭的手掌,紧贴着大块头的身体上下摸着。 大块头想走,想要躲开面前的桃夭。 可是大块头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立在原地动不了。 大块头瞪着牛昊的眼神中,露出了绝望。 “别怕。” 桃夭开口说道: “我又不会吃了你。” 桃夭说着,看着大块头。 一抹红艳的光从桃夭的身体中迸射出来,包裹住大块头。 大块头“啊”地一声大叫起来。不等牛昊问一句“怎么了”,大块头紧跟着喃喃地说道: “好多……星星……” 371章 打到老家去 牛昊没问大块头,从哪里看到了那么多的星星。 天光已经大亮,空气中弥漫着远处飘来的滚滚浓烟。黑沉沉的,带着呛人的味道。 而大块头,完全是一副意乱神迷的样子。 有点像清平吃了非非草以后,露出一脸的痴笑。 牛昊也不知道桃夭把大块头怎么了。 但是大块头身上的疼痛,却消失了。 那应该是桃夭的本事。 桃夭是白商岭的林妖。除了迷惑人,肯定还有别的本事。 虔女拎着一只烤熟的山鸡,走进天晶阁给牛昊送过来。 牛昊接过来一撕两半,分给大块头。 吃了早饭,还要赶去青阳城里那些暴徒的老巢。 在那里,有牛昊需要的答案。 老巢,就在城守衙门。 离着还有几条街,街面上就出现了很多身影。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来回游荡。 如今的青阳城,光天化日下能在大街上游荡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幸存下来的无辜百姓,一个个活得就像是老鼠。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 反倒是那些杀人放火的暴徒,敢于肆无忌惮,抛头露面。 没等游荡的身影发现牛昊他们,白商山鬼已经拉满弓弦射出羽箭。 十几支羽箭破空飞出,首当其冲的七八个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什么,就被射倒在地。 有人倒地。 身体跌落地面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更远处的那些人,转动身体涌了过来。 从远处赶过来的那些人,急匆匆的。 可是脚下的脚步,看起来有些奇怪。 迈动的脚步,显得踉踉跄跄的。就像是,像是喝醉了酒。 有谁会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把自己灌醉。 而且十几个人,都是那么醉醺醺的。 牛昊看着,心里泛着嘀咕。 白商山鬼已经各自瞄准着目标,松开紧扣的弓弦。 离着十几丈远,依然能听到羽箭射中人身,发出嘭嘭响声。 中箭的身体纷纷扑倒,剩下一个身材格外魁梧的大个子,胸前插着两支羽箭,依旧迈开大步往前冲着。 两个山鬼从箭袋中抽出羽箭,相互看了一眼,瞄准射击。 两支羽箭比赛一样,几乎同时射中大个子的心口。箭簇贴着箭簇,箭杆挨着箭杆。 两个山鬼相互看着,不分胜负地冲着对方点着头。 可是那个大个子,却并没倒下,没有停下迈动的步伐,继续向前大步冲来。 两支箭,同时命中心脏,那家伙却像是没事一样。 两个山鬼转过头看着快速逼近的身影,都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山鬼叫山鬼。 但其实山鬼的鬼,与游荡在乡野城廓间的,人身死后亡灵凝聚成的“鬼”,并不一样。 两个山鬼又各自抽出羽箭,瞄准着。 松开的弓弦发出嘣地一声响,两支羽箭带着破空的声音飞出。 一支箭射中大个子前后迈动的大腿,一支箭挤在射入心口的两支箭中间,射进心脏。 大个子大腿中箭,迈动的脚步明显受到影响,露出了一瘸一拐的样子。 却并没停止前冲的脚步。 那一刻,连牛昊都觉得,这家伙有些过分了。 你已经身中数箭,就算假装,也好噗通一声扑倒在地,等死了。 你这样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是很让人佩服。可是又要让两个大老远从白商岭来的兄弟怎么想! 两个山鬼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比赛的心思,各自从箭袋里抽出羽箭挂上弓弦。 尖耳朵嘴里嘟囔了一句牛昊听不懂的话,手里的三尖猎叉已经抛了出去。 一路冲过来的大个子,距离尖耳朵至少还有几丈远。 三尖猎叉飞上半空,凌空落下,不偏不倚正中大个子的胸膛。 凌空飞落的猎叉带着巨大的力道,把大个子砰地一下撞倒在地。 尖耳朵闪动着身影,追着飞出的钢叉扑向大个子。 大个子仰面躺在地上,两只手攥着猎叉,左一下右一下地扯动着,就把深深刺进身体里的猎叉,生生地拔了出来。 你这样就……很过分了。 牛昊看着大个子,禁不住在心里想着。 大个子扔下拔出身体的猎叉,撑起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尖耳朵已经冲到大个子面前,左脚踏地身体飞窜而起,跃过大个子的头顶。 大个子看到迎面扑来的尖耳朵,看到他蹭地一下跳到天上,还仰着头追着跃过头顶的身影,抬起双臂想要抓住尖耳朵。 尖耳朵右手疾出,亮出紧握在手的锋利猎刀,划过大个子的颈项。 尖耳朵那一刀,格外干净利落。 刀锋划过大个子的脖子,尖耳朵身体已经落地,在大个子身后转过身来。 大个子,却依旧执拗地站在那里,抬起的两只手臂冲着尖耳朵比量着,积攒在力气扑上来,把尖耳朵扑倒在地。 你这样,明显就是耍无赖了! 牛昊实在看不下去,迈开大步向着大个子冲过去。 你不怕身体中箭,可能因为你皮糙肉厚不惧伤痛。 你不怕心口中箭,可能因为你心长错了地方长得跟常人不同。 可是你脖子都被人划开了,怎么也还要坚持着就是不死。 这不是耍无赖又是什么。 尖耳朵看到大个子不但没倒下,还摆出一副继续战斗的架势。扑向大个子,矬身钻过大个子伸出的胳膊,身体已经到了大个子身后。站直身体的同时,握着猎刀的右手已经绕过大个子的脖子。用力回抽,把大个子的脑袋割了下来。 没了脑袋,剩下大个子的身体站在那里摇晃着。伸出的两只胳膊往左摆,往右摆。 牛昊禁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还有尖耳朵,向后倒退着,紧盯着那具左右摆动的,无头身躯。 你他奶奶的要是再不倒下,我就放一把火把你烧成灰! 牛昊盯着大个子,眼看着他踉跄着脚步转动着身体,接着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大个子摔倒了,牛昊和尖耳朵依然站在原地戒备着。 最终,大个子也没能站起来。 牛昊松了口气,抬头看着尖耳朵。 尖耳朵也明显地松了口气,把猎刀收回在腰间。 372章 又见行尸 身材魁梧的大个子,身上中了六箭,其中的三支不偏不倚射中了心脏。 之后,又被尖耳朵抛来的猎叉刺中前胸,被尖耳朵挥舞的猎刀划开脖子。 他却没死。 咬着牙就是不去死的大个子,逼得尖耳朵没办法,伸手割下他的脑袋。 牛昊在大个子面前蹲下身。 大个子的脑袋割掉了,露出整个脖腔。在其中能看到前面的喉管,后面的颈骨。 外露的伤口,并没有留出多少血。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喉管和颈骨的界限。 这很奇怪。 脑袋是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地方。 还别说脑袋,身上随便哪个地方,被白商山鬼的猎刀划开,还不都要血流如注。 牛昊伸手,把大个子的身体翻过来。 身上中箭的地方,同样看不到太多的血迹。 尖耳朵拔出尸体上的猎叉,猎叉带动大个子的皮肉外翻,同样没有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 一个大活人,身上怎么会没有血? 牛昊撕开大个子的衣服。 衣服下面,藏着两处旧伤。 致命的一处,在两扇肋骨中间的三角窝里。 锋利的钢刀穿胸而过。 伤口被处理过,用缝衣针简单地把伤口缝合在一起。针脚潦草,刀口两边的皮肉上,带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牛昊检查大个子的身体,尖耳朵拄着猎叉,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看到大个子露出胸骨剑突的致命伤,尖耳朵嘴里嘀咕着牛昊听不懂的话。 接着,尖耳朵向着其他的白商山鬼喊着话。 尖耳朵的话,让那些白商山鬼半信半疑。 山鬼走过来,三三两两地围住地上那些尸体检查着。很快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街道上,不到二十具尸体。其中有大半,身上新添的伤口都没有流出更多的鲜血。掀开衣服,都能找到致命的旧伤。 那些家伙早已经死了,他们是行尸。 行尸就是死人。 使用道法,驱动那些尸体,让它们如同活人一样四处游荡,负责警戒执行攻击。 牛昊跟行尸打过交道,上一次跟正闻来青阳城时。 在牛昊看来,行尸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走路的脚步踉跄,攻击的速度缓慢。要说有什么用处,大概就是作为一个死人,行尸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再有恐惧。 那些白商岭来的山鬼,第一次见到行尸,围着几个行尸不停地戳弄着,议论纷纷。 牛昊抬起头,看向更远处的几具尸体。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应该都是青阳城里的寻常百姓。 其实,就连青阳城里那些杀人放火的暴徒,原本也都是城里的寻常百姓。 遇到桃夭后,牛昊才弄明白这件事。 桃夭迷惑人,就是要把那些被迷惑的家伙变成专司杀人的暴徒。 而牛昊也发现,之前战斗中留下的尸体,都会被人拖走。 所以牛昊让葫芦循着拖动尸体时,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结果遇到了桃夭。 桃夭迷惑了葫芦,而葫芦更是把自己当成护主忠犬,去扑咬长秀。被长秀毫不留情地灭掉了。 所以不管是死在暴徒手里的无辜百姓,还是被牛昊杀死的那些城中暴徒,只要他们变成了尸体,就会被人捡走。 那个满大街捡尸体的家伙,把尸体拖回去,重新变成行尸,供自己驱用。 会是谁? 牛昊顺着街道往远处看。 如果说对一具尸体施以道法,让它重新活成一具行尸并不算很难的话。 那家伙还操纵了桃夭。 明镜道长说,有人封闭了桃夭的心智,所以桃夭想不起自己是谁,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而封闭桃夭的心智,桃夭就能一心一意地迷惑她遇到的每一个人。 所以不管那家伙是谁,都绝不容易对付。 牛昊站起身,冲着大块头打了个手势,向着前面走去。 尖耳朵冲着白商山鬼打响了一声呼哨,招呼着所有人沿着街道两边向前跟进。 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又被点着了。 房屋燃烧冒出滚滚浓烟,浓烟遮蔽头顶,让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 要不是刚刚吃过早饭,牛昊会以为已经时至黄昏,马上就黑天了。 一个灰蒙蒙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街道上,向着牛昊的方向张望着。 一个白商山鬼拉满弓弦,瞄准街心的身影射出羽箭。 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飞出,嘭地射中站立街心的身影。 被射中的家伙既没有喊叫,也没有跌倒,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牛昊,看着白商山鬼渐渐逼近。 又是行尸! 另一个白商山鬼拎起三尖猎叉,向着站立街心的身影冲上去。人没到,离手的猎叉已经飞到,砰地刺中那家伙的身体。 站立的身影伸手攥住猎叉,左右摇动着拔了下来。 白商山鬼已经冲到那家伙的身前,身体凌空跃起,亮出了手中的猎刀。 刚刚尖耳朵,就是用了这一招,结果了那个大个子。 站立街心的家伙,却突然挥舞手中的猎叉,刺向跃起空中的白商山鬼。 白商山鬼人在半空,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挥动猎刀拨开迎面刺来的猎叉,身体跃过地上那个家伙。 那个被当成行尸的家伙,动作远比一个行尸更加灵巧。 侧步转身,抡动手中的猎叉,扫中落在身后的白商山鬼。 白商山鬼带着一声尖叫,身体翻滚而出。 手握猎叉的家伙挺动猎叉,追着山鬼的身影猛刺过去。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一道淡蓝的炫光裹住远处的白商山鬼。猎叉刺中山鬼,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虔女和尖耳朵一左一右,扑向街心的家伙。 行尸绝没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可是这种时候,牛昊根本没工夫弄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猎叉刺中山鬼,却被牛昊使出的护身道法挡住。 街心的家伙回抽猎叉,转身的同时横扫猎叉。 虔女扑倒身体,躲过横扫而来的猎叉,翻滚身体到了那家伙脚边。 尖耳朵立起自己手中的猎叉,挡住扫来的猎叉,接着一把攥住。 虔女已经顺着家伙的身体攀上了他的后背,两只脚勾在他的腰间,腾出的两只手亮出两把锋利的猎刀,猛刺进那家伙的脖子。 373章 杀不死的无赖 虔女抽出腰间猎刀,插进那家伙的脖子,双臂错绞,就把那家伙的脑袋割了下来。随即翻身后跃,跳回到地上。 不管是活人还是活尸,身体受伤还可以继续挣扎,可要是没了脑袋也就没了继续逞凶的本事。 被虔女割下脑袋的家伙,却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一样,继续拉扯着手里的猎叉,想要把猎叉从尖耳朵的手里夺回来。 别说那些白商山鬼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就连牛昊也没见过一个没了脑袋的无头活尸,还在坚持不懈地坚持战斗的。 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走上去,照准无头活尸膝盖窝就是一脚,踹得无头活尸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无头活尸想要坚持战斗。 可是它没了脑袋,看不见听不清甚至闻不到,除了挨打也没别的用处。 大块头一脚踹倒了无头尸,尖耳朵刺出手中的猎叉,把无头活尸钉在地上。虔女挥动双手的猎刀,斩落无头尸的手脚四肢。 被斩断了手脚四肢,那家伙躺在地上,好像一截枯木桩,却依旧没有停止挣扎。 看着地上的家伙,虔女和尖耳朵都忍不住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虽然上了空明山,拜了明月道长为师,其实也只是个半拉子弟子。 所以牛昊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又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行尸那么简单。 面前这个,身手远比行尸要灵活。 也比行尸讨厌。割掉了脑袋还赖着不死,非要大费周章把它砍成一段烂木头。 “我打头阵,你们押后掩护。” 牛昊冲着虔女和尖耳朵说道。 白商山鬼性情凶狠,骁勇善战。对付那些活生生的暴徒,能够以一当十。 可是一旦遇到行尸亡灵,靠着道法神通唤醒的不死战士,攻击力就会大打折扣。 牛昊有空明道法傍身,不怕这些。一旦使出上炎下离的真火,就能把那些家伙烧成一把飞灰。 大块头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来回抡动着试着分量,紧跟在牛昊身后。 尖耳朵看了看牛昊,向着那些白商山鬼打着手势。 白商山鬼攀着临街的院墙,上了房顶。 站在房上,居高临下。就算那些有道法支撑的行尸不容易被杀死,至少也可以保证山鬼不会受到攻击。 白商山鬼上了房顶,尖耳朵和虔女却留在了下面,跟在牛昊和大块头的身后。 城守衙门大门前的广场上,六个身材高大的家伙立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大街上走来的四个人。 大块头拎着钢刀,迈步往上冲,牛昊一把拉住了大块头。 六对四,人数上并不占便宜。 如果那些家伙也是那种砍掉了脑袋都赖着不死的,就会变得格外麻烦。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一个一个逗引出来,分别击杀。 牛昊在心里盘算着。窜上房顶的那些山鬼,已经松开拉满的弓弦,射出羽箭。 羽箭飞落,射中广场上的身影。六个家伙迈开步子向着牛昊他们冲上来。 房顶上的白商山鬼当然是想帮忙,只不过是帮了倒忙。 山鬼帮了倒忙,牛昊也不能埋怨什么。 而且牛昊也没时间出声埋怨。 冲在最前面的家伙瞪着一双眼睛扑向牛昊,大块头高举钢刀挡在牛昊身前。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 钻出地面的婴藤,缠住那家伙大步向前的脚步。 那家伙高抬起脚,挣断缠住脚踝的藤蔓。脚步落下,婴藤摇摆着细嫩的枝芽再次攀附到他的脚掌。 作为一个被砍掉脑袋都能赖着不死的家伙,当然不害怕婴藤。 可是被婴藤缠住双脚,拖拽着脚步,会让走路变得困难。 那家伙低着头,轮番抬动双脚想要摆脱婴藤。 大块头已经来到面前,挥舞的钢刀连连劈落,劈开那家伙的身体。 巨大的刀口,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右边的肋下。 那家伙挥动着两只手还想挣扎,大块头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召唤婴藤缠住大块头前面的家伙。 另外一个家伙,斜刺里扑向牛昊,手里攥着一把牛耳尖刀。 卖肉的? 看那家伙的样子,也像是一个屠户。 黑黢黢的一张脸上长满横肉,下巴上长着稀稀拉拉的粗硬短髭。 卖肉的举刀刺向牛昊,牛昊撤步抽身避过刀锋,左手叼住卖肉的持刀的手腕右手一磕,打落他的尖刀。右手顺势缠住他的手腕向着怀里猛带,拖着卖肉的身体跟着牛昊向前扑过来。牛昊左肩前磕,撞到卖肉的身上。 这是龙形。 当初于得水传授给牛昊的。 龙形之功远没有虎势迅疾刚猛,看似绵软悠长,却如同滔滔的青江水,厚积薄发。 牛昊撞出左肩,撞到卖肉的身上,撞得他踉跄着身体向后摔倒。 没等他摔倒,却又被牛昊拉起来。双臂被牛昊缠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牛昊向前滑出,接着就被牛昊奋力一击,飞扑出去。 卖肉的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大块头一个箭步冲过来,举起手中钢刀当空劈下。 钢刀穿透卖肉的身体,把他钉在地上。 一个身材瘦削的家伙向着虔女扑上来,尖耳朵探出猎叉刺中瘦子的前胸,撑着他的身体不能继续向前。 虔女双手攀住尖耳朵的双肩向上跃起,跃过瘦子的头顶,身体落地的同时,疾出的两把猎刀带着寒光闪动,斩落了瘦子的双手切下了瘦子的胳膊,猎刀刺进瘦子的后背奋力向下划开,划进大腿骨的接缝处连挑带撬,就把瘦子的两条大腿给卸掉了。 瘦子的身体一矮,瘫倒在地上,空张着一张大嘴发出威胁的呼喝。 尖耳朵抽出了猎叉,虔女已经向着另一个家伙猛扑上去。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在虔女身上裹上淡蓝的炫光。 大块头看到另一个家伙扑向牛昊,抡起拳头迎上去。 城守衙门紧闭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巨大的撞击力,把向里推开的大门,连同高高的门槛全都撞飞出来。 乌漆的大门飞落到广场,摔成了两半。 好大的力气。 牛昊转过头看向洞开的门口。 374章 棋逢对手 站在大门口里的,是个大家伙。 裸着上身。腰间绑着一块布,挡住两腿中间的位置,就算是身上仅有的衣服了。 大家伙露出那一身块头,远比大块头还要大。 牛昊看着大门里的身影,愣在那里。 大块头也愣在那里。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能把自己长成这么大的一个! 城守衙门的大门原本就高大。正常人,要两个人摞在一起才能够到门楣。而站在大门里的家伙,却要弯着腰低下头从里面走出来。 钻出大门,大家伙就迈开脚步向着牛昊冲过来。 虔女猫下腰,紧攥着两只锋利的猎刀,就要向着大家伙一扑而出。 牛昊冲着尖耳朵喊了声: “拦住虔女!” 抢先一步冲上去。 大块头空着手,左看右看想要再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附近没什么东西能当成武器。 大块头走回到卖肉的屠户面前,拔出他背上的钢刀,追上牛昊。 牛昊身体前冲,随即打落掌心织结的符文。 符文落地,化作冻结的坚冰,顺着大家伙的身体凝结。 坚冰,却根本来不及把大家伙冰封。被大家伙猛然撞碎,向着牛昊冲过来。 能一头撞碎凝霜冰墙的,面前的大家伙是第一个。 牛昊瞪起眼睛,不由得兴奋起来。 大家伙冲向牛昊,抡动的拳头带着一阵风,已经砸了过来。 牛昊能躲开,牛昊却没躲。抖落手中符文,化作一道淡蓝的炫光裹住身体。 大家伙的拳头,不夸张地说,足以赶上牛昊的脑袋那么大。 抡动的拳头带着风声,嗵地打到牛昊的身上。 护身的功法化成一道耀眼的炫光,挡住拳锋的伤害。 牛昊却还是被大家伙一拳,打得止不住脚步,身体向后倒退着。 大块头从身后抱住牛昊,挡住牛昊踉跄的脚步。 牛昊站稳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护身功法挡住了大家伙打来的一拳,被打中的身前却还是隐隐的作痛。 这还真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 青阳城里那些杀人放火的暴徒,那些靠着道法支撑的行尸,还有趁着夜色掩护四处游荡的亡灵。 他们都足够凶狠,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是在牛昊眼里,总觉得差了一点点。 差得那一点就是,一旦动起手来还没过足瘾呢,就被干掉了。 大家伙扑向牛昊,牛昊推开大块头。侧步闪身,已经转到大家伙身后。左手抓住大家伙腰间的皮带,身体游荡而起,顺着大家伙的后背猛窜上去,抡起右拳打向大家伙的脑袋。 牛昊的拳头,跟大家伙的拳头比起来,差了好几圈,可是个头也不算小。 带着十足的力道砸下去,砸得大家伙的脑袋向着一侧摆着,身体跟着摇晃着。 牛昊一击得手,左手搂住大家伙的脖子,抡起右拳再度砸落。 大家伙伸手抓住牛昊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身体后座仰面倒下去。 牛昊没想到这家伙会用上这么一手。 随着大家伙小山一样的身体轰然倒地,想躲都来不及。 而牛昊的左臂被大家伙攥在手里,右手挥拳,根本来不及使出护身功法。 大家伙身体倒在牛昊的身上,重压之下,牛昊只觉得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地挤出来。 压倒了牛昊,大家伙身体后翻,爬了起来。手里面,还攥着牛昊的一只胳膊。 大家伙仰面倒地,大块头和虔女尖耳朵都忍不住向前冲来。 可是谁都没想到,大家伙这样一副巨大的身骨,却并不耽误拥有灵活的身手。一个后翻就站起身来,手里面还拉着牛昊。 牛昊被大家伙巨大的身体砸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伸手撑起身体,才惊觉到自己的左臂被大家伙攥在手里。 大家伙拉着牛昊的手臂,把他猛地扯起来,在天上甩出一个圆圈,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一下子,足以让牛昊的眼前完全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可是牛昊不能让自己昏死过去。 要是连牛昊都昏死过去了,剩下还有谁能干掉眼前这个大家伙。 牛昊强忍着疼痛,在心里默念出符文。 大家伙把牛昊像块破抹布一样摔到地上,随即抬起脚猛踩上去。 地上那具原本应该柔软的身体,却一下子变得坚硬。 牛昊攥紧岩石一样的右拳,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大家伙,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自己。 牛昊抡起拳头打过去。 岩石的拳头打在大家伙的腮帮上,打得大家伙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顺着牛昊的拳锋猛甩出去,摔倒在地。 你奶奶的。谁让你这么厉害的! 牛昊踏出岩石的脚掌,一脚踩住了大家伙。 眼看着牛昊转眼间,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岩石堆砌一样的巨人。 变成岩石巨人的牛昊,更是在一刹那,就扭转了被摔成肉饼,踩成肉酱的悲惨结局。 站在房顶的白商山鬼全都忍不住兴奋地叫起好来。 白商山鬼吹向呼哨,替牛昊大声叫好,让牛昊忍不住分神。 被牛昊踩在脚下的大家伙,滚动身体避开牛昊踩着的脚掌。翻身跃起的同时,身体向着牛昊猛撞过来。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刀枪不能入水火不能伤。硕大的身体却会拖慢牛昊,变得格外笨拙。 而大家伙,身高体大的样子并不比牛昊差多少。举手投足间的矫健却是牛昊不能比的。 大家伙一头撞到牛昊身上,撞得牛昊身体摇晃着,互嗵一下倒在地上。 撞倒牛昊,大家伙扑到牛昊身上,扳住牛昊的一条胳膊用力反背过去。 大家伙在孔武有力,却也是血肉之躯。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拳头打到牛昊身上,也不能把牛昊怎么样。 所以大家伙就想,把牛昊的手脚四肢一根一根地拆下来。 拆掉了牛昊的手脚四肢,剩下石头人中间那截身体,就算再坚不可摧也没用了。 牛昊被大家伙反背过胳膊,像是被扳断了一样一阵阵的生疼。嘴里忍不住大声喊着,抡起另一只拳头,“嗵”地打到大家伙的脑袋上。 375章 无头苍蝇 牛昊跟大家伙在那里角力,虔女和尖耳朵在旁边看着,不敢上前。 这就像两头大象在打架,山猫猴子就算有胆量在旁边围观,也只能躲得远远的。害怕稍不留神,就被卷到大象们踢踏的脚步下面,死于非命。 看到牛昊和大家伙争执不下,大块头心里着急,却也无从插手。 大家伙的拳头打在牛昊身上,不一定能打疼牛昊。 牛昊的拳头打在大家伙身上,却是真的疼。 牛昊接连两拳打过去,大家伙的脸上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出血不可怕。 战斗中,谁都不能避免自己不受伤,鲜血横流。 牛昊岩石一样的拳头,打在大家伙脑袋上,打得大家伙头晕目眩,站不稳脚步。 牛昊一脚踹到大家伙的膝窝,把大家伙踹倒在地。接着按住大家伙挥拳就打。 大家伙不但块头大力量大,身手更加灵活。 牛昊绝不能给他机会让他缓过手。 硕大的拳头落在大家伙的背上,嗵嗵作响。 力量透过皮肉,打到骨头上。很快就响起骨头被打断时,发出的喀喀的响声。 虔女和尖耳朵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牛昊狠揍大家伙,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白商山鬼凶狠,从来不会对谁手下留情。 只是他们身处杀戮中时,并不会觉得自己冷血凶残。一旦换做站在一边,眼看着牛昊按住大家伙,打得他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就会感觉到心惊。 大块头拎着那把已经被劈出豁口的钢刀,紧盯着大家伙。防备着牛昊失手放跑了大家伙,就上来补刀。 洞开的城守衙门大门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向着广场上看着。 没人注意到出现在大门里面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看着牛昊,看着牛昊拳拳到肉,打得大家伙趴在地上挣扎着,却站不起身来。 大门里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直到那一刻,虔女才有所察觉地转过头,向着空荡荡的大门里面看着。 大家伙拼命挣扎,却根本不能从牛昊的压制下挣脱出来。 牛昊的拳头硕大,带着粗砺的棱角。砸到大家伙的后背上,砸烂的皮肉迸溅出鲜血,露出被砸断的骨头。 眼看着大家伙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死了一般趴在地上。牛昊抬起头,冲着面前的大家伙喊了声: “刀!” 大块头举起手中的钢刀走上来。 原本趴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大家伙,突然仰起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慑人的嘶吼,撑动身体挣扎着爬起来。 牛昊不知道大家伙刚刚是在装死,还是短短的瞬间就重新恢复了气力。 牛昊用力按住大家伙,大块头已经高举钢刀当空落下。 那把钢刀,被大块头劈砍坚冰,崩出了大大小小的豁口。 刀锋不再锋利,却架不住大块头的力大无比。 钢刀劈进大家伙的脖子,溅出鲜血。 大块头接着用力抽动钢刀,来回锉锯着,就把大家伙的脑袋割了下来。 斩落大家伙的脑袋,牛昊并不敢放松。 城守衙门里面,有着一个非常厉害的家伙。不但能驱动死人变成行尸,还能让那些行尸被斩掉脑袋,依然坚持战斗。 这是巫道,正闻跟牛昊说过。 上一次,周三屠使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法术,操纵行尸亡灵在青阳城里作恶,已经被牛昊和正闻收服了。 这一次,里面那个家伙的神通,远比周三屠还要广大。 大块头斩落大家伙的脑袋,那颗硕大的脑袋向前滚动着。 大块头举着钢刀,只等那具没了脑袋的身躯再做出拼死挣扎,就手起刀落,斩断它的手脚四肢。 虔女和尖耳朵也都各自戒备,随时准备冲过来帮忙。 没了脑袋的身体撑在地上,并没有瘫软下去,却也没有继续挣扎。 百足大虫,死而不僵。 所以大家伙的身体掉了脑袋也没有瘫软,倒也不奇怪。 牛昊站起身,松开紧绷住的一口气,褪去一身坚硬的岩石外表。 牛昊站起身,僵持在地上的无头身体,紧跟着忽地一下子站起身。 这家伙竟然是诈死! 牛昊挥拳就打。 可是褪去了岩石巨人的拳头,打在大家伙的身上,除了打出砰地一声响,根本换不来任何伤害。 大块头举起钢刀冲上来,挥刀向着大家伙的大腿砍下去。 之前的行尸,也曾被砍掉脑袋,却依旧赖着不死。 只不过没了脑袋,就变成了四处乱撞的无头苍蝇。 眼前的大家伙,却像是耳聪目明,冲着扑来的大块头飞起一脚,踢得大块头身体委顿,向后跌倒下去。 踢到了大块头,大家伙迈开脚步追上去,抬起脚掌向着大块头踏落下去。 虔女和尖耳朵一左一右扑向大家伙。 大家伙没了脑袋,却并不耽误他眼观六路。 左手伸出一把攥住尖耳朵刺来的猎叉,抡动猎叉带着紧攥猎叉的尖耳朵,向着身体右侧抡过去。 尖耳朵的身体撞到虔女身上。两个纤瘦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大家伙的大力抡动,撞在一起被撞飞了出去。 大家伙滚动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挥出手中的钢刀,砍到大家伙的大腿上。 那把钢刀带着豁齿,早已经不再锋利了。 钢刀砍进大家伙的大腿,砍不进去,拔不出来。 大家伙抡起拳头打在大块头的身上,打得大块头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出去。 大家伙身高体大,身手更加灵活。迈步向前,紧跟着第二拳砰地打在大块头的脑袋上,打得大块头直挺挺地仰倒下去。 大家伙高抬起脚掌向着大块头猛踩下来。 一道寒冰凝结的冰柱带着凌厉杀气,向着大家伙高抬的小腿横扫而去。 四棱的冰柱并没有锐利的锋刃,却并不耽误将大家伙的小腿斩成两截。 大家伙没了一条小腿,摇晃着身体想要转过身。 大块头抱住大家伙喷着鲜血的半截大腿,猛地向上掀起,把大家伙掀倒在地上。 大家伙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身体却被大块头死死按住。 牛昊踏步向前,高举起手中的凝锋冰剑,猛刺进大家伙的身体。 376章 衙门岂容擅闯 牛昊刺出凝霜冰剑,把大家伙死死地钉在地上。 大块头爬起身,捡起那把崩了豁齿的钢刀,照准大家伙的另一条大腿猛砍下去。 大家伙学着那些耍无赖的行尸,被砍掉了脑袋竟然还不想死。那就只能斩断他的手脚四肢,把他变得光秃秃的身体锯成一段一段的。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继续逞凶! 大家伙支起两只胳膊,撑起上半身。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凝锋冰剑。 大块头举着豁齿的钢刀,连剁带锯,把大家伙的另一条大腿,齐着大腿根切了下来。 切下大家伙的大腿,大块头接着一刀看到大家伙的肩膀上。 大家伙被切下来的大腿,却像是活了一样,抡起自己嘭地一脚踢到大块头的身上。 虽然只是一条大腿,踢出的力量并不比之前差,踢得大块头噗通一下摔到地上。 那条并没连在身体上的大腿,随即高高抬起,狠狠地踩到了大块头的身上。 这他娘的何止是耍无赖,这简直就是无赖到家了! 大家伙伸手抱住踩到身上的大腿,一翻身把它压到了下面,两只手掐住大腿上的脚脖子,把那条大腿死死地按到了地上。 这看起来很怪异。 一个身上裹满绷带的活尸,想要把一条没了主的大腿掐死在地上。 牛昊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块头,心里着急却使不上劲。 牛昊的手里握着凝锋冰剑。牛昊要是松开手,去帮大块头。钉住大家伙的凝锋冰剑就会消失。 可是牛昊要是不帮忙,大家伙根本不能把那条大腿怎么样。 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不能像掐死人一样,掐死一条大腿吧。 虔女冲过来,脸上带着被尖耳朵撞出来的,明显的青瘀。把一把猎刀扔给大块头,自己攥着另一把猎刀,按住大家伙鲜血淋漓的大腿,猛地刺下去。 尖耳朵扔下猎叉,抽出腰间猎刀,按住大家伙的胳膊。 猎刀刺入大家伙的手掌,连挑带斩,把大家伙的手指一根根卸了下来。 尖耳朵只能这样。 把大家伙的身体,细切成更小的小块。把它斩成泥,剁成酱! 房顶上的白商山鬼,突然看到半空中漂浮的一颗脑袋。 那是大家伙的脑袋,被斩落后滚落出去。 后来所有人的注意,全都被死不了的大家伙吸引,却没人注意到那家伙的脑袋漂浮在半空中,注视着广场上的一举一动。 所以,大家伙看得见自己的面前身后都有谁,使得出拳打脚踢继续战斗。 山鬼吹响了呼哨,拉满弓弦射出羽箭。 漂在半空的脑袋,听到羽箭破空之声,向着地面沉降躲过飞来的羽箭。 山鬼吹响的呼哨吸引了其他的山鬼。 三十几个山鬼各自张弓,从前后左右射出羽箭。 弓射原本就是山鬼的必修的功课,短弓快**准,无人能及。 三十几个山鬼,连珠一样射出羽箭。 大家伙的脑袋上蹿下跳左奔右突,却还是躲不过飞蝗一般射来的羽箭,把那颗脑袋射得像是一个炸了毛的刺猬。 那颗脑袋就是脑袋,除了眼耳口鼻再没有其它了。 前后左右被射满羽箭,射瞎了眼睛射穿了耳朵。广场上那具丢了脑袋的身体,也就没了目视耳闻的能耐。 大块头和虔女各按一头,转眼间就把大家伙的大腿拆得骨肉分离。 被剔除了皮肉的一截骨头,白森森的表面带着淡淡的腥红,被扔在地上。 更多的山鬼从房顶上跳下广场,合力按住大家伙的身体,抽出猎刀剥皮剔骨。 牛昊从没想过,一场战斗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几十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街卖肉的屠户。 没了漂在半空的脑袋引领,又被十几个山鬼死死按在地上,大家伙的身体想挣扎,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挣扎。 牛昊转过头看着城守衙门的大门。 藏在里面的家伙是个厉害角色。 牛昊知道。 这个厉害角色懂得巫道的法术,能驱役行尸,还能让无头行尸继续战斗。 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 牛昊迈步向着大门走去。 大块头捡起那把豁齿的钢刀,跟在牛昊身后。 虔女抬头看着,冲着尖耳朵摆了下头,也站起身往前走。 城守衙门的院子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 院子里架着几口大锅,大锅里盛着混浆浆黑红液体,随着火焰舔舐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原本高大、繁花似锦的繁花树,都被齐根锯倒,劈成木柴,用来熬煮大锅里的浆汤。 尖耳朵凑近一口大锅,伸出猎叉在大锅里搅动着。挑起的猎叉上,挂着人的骸骨。 这应该就是巫道的法术吧,用来制造行尸或者别的什么。 牛昊向着虔女和尖耳朵示意,不要冒进。 虔女点着头,左右打量着。 十几个白商山鬼攀上两边的围墙,做好掩护的准备。 宽敞的院子尽头,就是城守衙门的大堂。 那里是城守大人办案的公堂。有朱漆红案,有青阳大印,还有城守大人的乌纱。 牛昊坐过那间公堂。在公案后分辨真假判断是非,替那些人求官告状的人,主持公道。 牛昊静气凝神,缓步往前走。向后的掌心里织结出闪亮的符文,随时准备应对突然出现的攻击。 大块头跟在牛昊身后,不时转过头看着那些咕嘟冒泡的大锅。 牛昊不知道这些大锅是用来干什么的。虔女和尖耳朵也不知道。 所有这些人里面,只有大块头能猜得出这些大锅的用处。 大块头经历过滚汤的熬煮,经历过烈焰焚身。大块头一度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大块头最终并没死。 大块头一直想不明白,经历了所有这些,自己还活着,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公堂里面,能看到朱漆的公案。 公案后面,牛昊坐过的官椅上,坐着一个人。 眼看着牛昊缓步向前走来,公案后面的人“啪”地一声拍响惊堂醒木,跟着吼了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闯进青阳府的衙门。就不怕被本官责罚吗!” 377章 白水煮肉 端坐在公堂上的家伙,煞有介事地拍响了惊堂木。 拍响的声音从公堂里传出来,清脆震耳。 那块木头牛昊也拍过,声音再响亮也吓不到牛昊。 端坐在公堂里的家伙,拍响那块惊堂木,也不是为了喝阻牛昊的。 那家伙拍响惊堂木,是为了叫醒其它人。 一双手从大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热汤中伸出来,搭住了锅沿。 牛昊和大块头走在前面,并没看到。虔女转头看见了,伸手碰了下尖耳朵。 尖耳朵随即吹响了一声呼哨。 听到呼哨声,牛昊和大块头也转回身,看到攀住锅沿的那双手,正在拉起身体,从冒着气泡的汤锅里站起身。 站在汤锅里的家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骷髅。白森森的骨头上粘着一条条的肌肉,红艳艳的冒着热气。 白水煮肉。 牛昊最后一次看到白水煮肉,是在前头村。村长领着全体村民,用一场村宴把遭天雷劈死的老黄牛煮了吃了。 城守衙门的院子里,架着这十几口大锅,都是在白水煮肉? 牛昊打量着大锅里的家伙。 那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要被煮成一具枯骨。更像是要靠着那锅沸腾的热汤,让自己重新长出皮肉来。 从汤锅里站起来的家伙,迈开腿从汤锅里跳了出来。 大块头一言不***起手中的钢刀,砍到那家伙的身上。 钢刀从那家伙的脖子旁边砍下去,一直砍进它的胸膛。 大块头那一刀,原本是能把那个跳出大锅的家伙砍成两截的。 可是那把钢刀崩出太多的豁口。说它是一把钢刀,还不如说它是一把钢锯。 钢刀砍进那家伙的身体里,巨大的力量推着它撞到身后的大锅上。 大锅摇晃着,漾出里面的热汤。 热汤溅到锅底的火焰上,并没有浇熄火焰,反而助燃了火焰呼地燃起一人多高的火苗。 大块头一刀没能砍倒面前的家伙,抬起脚蹬住那个家伙的身体,用力抽出钢刀。 抽出的钢刀,在那家伙身上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却在转瞬间,自己愈合了。 跳出大锅的骷髅并不能刀枪不入,却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 除非一刀把它们斩成两段,否则根本不会在它们身上留下伤口。 十几口大锅里,都有这样的骷髅一样的家伙站起来。 有的,一身红艳艳的肌肉外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皮肤一样的东西。有的,还只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从沸腾的热汤中站起来的家伙爬出大锅,向着公堂前面的四个人围上来。 四个人中,虔女的猎刀锋利,却短小。用来穿刺格斗得心应手,用来劈砍就显得吃力。 而尖耳朵,手中的猎叉更无法做到挥斩劈砍。 只有大块头的手里拿着一把钢刀,还布满豁齿如同一把钢锯。 “退后!” 牛昊向着三个人喊着,手中已经结出凝锋冰剑。带着一道寒光,迎着冲在前面的骷髅当头劈下。 牛昊结出的凝锋冰剑并没有锋利的剑刃,只是一根四棱的冰柱。 却丝毫不耽误将冲到眼前的骷髅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用师父明月道长的话说,这是重剑无锋。 被劈成两半的骷髅,却并没停止挣扎。各自扭动着,像是要重新把各自的一半连在一起,愈合身体站起来。 尖耳朵刺出猎叉,挑起其中的一般甩到自己的脚前。 虔女握着两把猎刀左右开弓,刺挑削切,就把半片骷髅拆解成一堆碎骨。 大块头抡起手中钢锯一样的大刀,把不停扭动的另一半骨架连砍成几段。 牛昊挥舞着手中的凝锋冰剑,踏步向前。冰剑将面前的骷髅穿胸而过,左劈右斩已经把那个骷髅拦腰斩断。 牛昊知道那些骷髅有让人瞠目的自愈能力。牛昊怀疑,就算把它们斩成一段段的碎块。只要给它们时间,它们可能还是会把自己重新拼合成一个完整的自己,站起身来。 被斩成两段的骷髅,伸出两只手抓住自己的下半身,把怀里拖着。 牛昊高举凝锋冰剑,还没来得及落下,一左一右的两个骷髅,向着牛昊扑上来。 牛昊进步转身,踏进两个骷髅的中间,旋转的身体带着手中的凝霜冰剑横扫而出,把两具骷髅斩成两截。 刚刚被牛昊穿胸砍倒的骷髅,已经重新拼合了身体,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样打下去,就算打到天黑也赢不了。 时间久了,牛昊他们的体力会渐渐耗尽,就会给这些骷髅留下可乘的机会。 牛昊劈下凝锋冰剑,把重新站起来的骷髅再次劈成两半。眼看着倒地骨架,拼命抖动着,继续重新拼合在一起。 怎么办? 牛昊飞快地瞥了一眼剩下三个人。 虔女把尖耳朵挑到面前的半片骷髅细拆成一堆碎骨。 可是那堆碎骨依旧不停地跳动着,跳到一起重新聚合在一起,相互连接到一起。 虔女不由得露出了绝望,用力砸着拼到一起的骨架。 尖耳朵刺出猎叉,把一截骨架挑到猎叉上,甩了出去。 尖耳朵原本想,把那些碎骨头四处扔出去。让它们相互间够不到,也就阻止了它们的复生。 甩出去的骨架飞落半空,打到一口大锅上,顺着半圆的锅底滑进了燃烧的柴堆里。 那段骨架落进火焰中,就像是一蓬灯油泼进火里面,呼地一声烧起来。 橙黄的火焰紧贴着锅底窜出来,烧热大锅让大锅里煮开的浓汤冒出大个大个的气泡。 气泡炸裂,溅出黑红的汤汁,落进窜跳的火焰里。整锅热汤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看着那口被点燃的大锅,尖耳朵愣了一下。 牛昊看到那口燃起冲天烈焰的大锅,瞬间就想到了该怎样结果这些死不了的骷髅。手中的凝锋冰剑洞穿了一具骷髅,把它向着那口燃烧的大锅推着。 牛昊想到了,尖耳朵和虔女也都想到了。 虔女冲到一口大锅前面,从锅底下抽出一根带着火焰的木柴,扔进大锅里。 火焰点燃锅里的热汤,带着炸裂一样的响声燃烧起来。 尖耳朵向着墙头的白商山鬼吹响呼哨。 378章 火海 牛昊用凝锋冰剑洞穿了骷髅,推着它把它推向着燃烧的大锅。 那些骷髅,不怕自己被砍成两段,跺得粉碎。却害怕火焰。深知自己一旦落进冲天的火焰中,就会被烧成灰烬。 牛昊把洞穿在凝锋冰剑上的骷髅推向大锅。 骷髅这一刻,已经不是挣扎身体,想要挣脱出去。 骷髅这一刻,是拼命挣扎着,想要留在洞穿了身体的长剑上。 牛昊摆动长剑,想要把骷髅甩出去。 骷髅两只手紧攥着四棱冰柱,身体随着牛昊的甩动左右摇摆。 牛昊飞出一脚踹向骷髅,想要把它踢飞出去。 踢飞骷髅的下半身飞了起来,两只手却依旧死死抓住四棱冰柱不松开。 架在院子里的大锅,都是最大号的。两三个人跳进锅里面洗澡,并不觉得拥挤。 这样一口大锅,装满沸腾的浓汤,被火焰点燃,燃起的冲天烈焰离着很远,就会觉得炙热难耐。 牛昊被烤得脸上手上烫得发疼,被穿刺在凝锋冰剑上的骷髅,更加在喉咙深处发出啸哮一样的声音。 牛昊连甩带踢,却还是摆脱不了面前的骷髅。干脆连着手里的凝锋冰剑一起投入那口大锅当中。 骷髅像是根本没想到,牛昊能舍弃手里的宝剑。 身影闪动落入橙黄的火焰中,随即发出尖利的咆哮。 翻卷的火焰中,还能看到骷髅的身影,挣扎着想要从那口大锅中爬出来。 牛昊眼看着那具骷髅,抬起一条腿搭在锅沿上,摇晃着身体,想要大锅中翻出来,翻回到地上。 骷髅那具骨架,原本就没多少皮肉附在上面。 被投入火焰中,根本经不起烧灼,转眼间就变得焦干。 烈焰中,搭在锅沿上的大腿骨瞬间爆裂开来,接着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没有了大腿骨的支撑,骷髅的身体摇晃着,向后翻倒进熊熊火焰当中。 白商山鬼一直躲在两边的墙头,看到大锅里钻出骷髅,纷纷射出羽箭。 可是羽箭根本伤不到那些骷髅。 直到尖耳朵吹响了呼哨,白商山鬼终于知道要如何消灭那些骷髅,从墙头跳进了院子。 白商山鬼的武器,除了短弓猎刀,还有长长的猎叉。 猎叉刺中骷髅,挑上半空,就能甩到燃起火焰的大锅里。 那些骷髅当然不甘心就这样被扔进火里给烤了,两只手攥住猎叉拼命拉动,拉着自己的身体穿过猎叉,向着另一头的山鬼扑过来。 这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山鬼刺出猎叉,刺中猎叉上的骷髅,把它奋力推出去,推进燃出烈焰的大锅里。 骷髅落进大锅里,拼命挣扎着,发出尖利的嚎叫。 一个骷髅挣脱拖拽着自己的下半身,从大锅里翻出来,在地上来回滚动想要压灭那一身火苗。 骷髅怕火,其实那些白商山鬼也惧怕火焰。 眼看着落到地上的骷髅翻滚着,在身后留下连片的火焰。山鬼伸出长长的猎叉,阻止那截燃烧的骷髅靠近自己。 牛昊念出辟火口诀,一脚踩住四处乱滚的骷髅,伸手抓住,重新投进大锅中。 院子里十几口大锅,爬出来的骷髅原本就不是很多。相比白商山鬼的数量,并不占优势。 白商山鬼找到了应对骷髅的法门,跳下墙头,三两合伙对付一个,转眼的工夫,十几个骷髅就所剩无几了。 一口大锅,突然从架起的炉灶上倾覆下来。 一锅沸腾的黑红浓汤洒出来,流淌的汤汁被旁边的炉火点燃,呼地一声烧着了。 火焰顺着横流的汤汁四处燃烧,燃烧的火焰很快就变成一堵墙,横在那里。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看着翻卷的火焰,闪烁出橙黄色的光,散发着烤人的热度。 另一口大锅,在另外的一个方向翻倒下来,泼洒的黑红汤汁四处横流。 那一刻,牛昊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公堂里面那个家伙,想要掀翻院子里的大锅,放出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死。 “走。快走!” 牛昊冲着那些山鬼高喊。 山鬼看出其中的名堂,转身往外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接连翻倒的大锅洒出锅里的浓汤,其中的一口大锅里还燃烧着熊熊火焰,火焰中还有一具挣扎的骷髅。 火焰点燃流淌的汤汁,腾空的烈焰燃烧着,发出慑人的呼呼响声。 牛昊伸手抓住身边的山鬼,趁着火焰还没有燃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墙,把他猛地甩了出去。 剩下那些山鬼看到了,有样学样地伸出猎叉,挑起自己的同伴,猛地用力甩出火焰的包围。 最外面的大锅全都被掀倒了,流淌的汤汁交融在一起,燃起冲天火焰。橙黄的火焰足有两人多高,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 牛昊身边,还有十几个山鬼没能离开,被围在里面。 一口离着更近的大锅来回摇晃着,像是要被掀倒。 大块头扔掉手里的钢刀,冲过去一把扶住那口大锅。 如果大锅倒了,洒出里面的汤汁四处流淌,被高高的火墙围在其中的这些人,就真的无处可躲了。 大锅摇晃着,像是再跟大块头角力。 大块头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屈膝弯腰,把胳膊伸进燃着火焰的炉火中,把那口大锅捧了起来。 大块头架着马步,两只手捧着那口大锅,捧着那一锅一点就着的热汤,转动着脚步向着远处燃烧的火墙抛过去。 抛出的大锅落进燃烧的火墙当中,满满一锅的热汤被瞬间点燃,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翻滚着,飞上半空。 拼尽力气的大块头,两只手拄着膝盖,在那里喘息着。 另一口大锅突然被掀翻在地,迸溅的汤汁被炉火引燃,带着燃烧的火焰如同一条火龙,扑向大块头。 所有人都向着大块头喊着“小心”!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一堵冰墙瞬间把大块头冻结在里面。 隔着透明的坚冰,还能看见大块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扑面而来的火龙,露出惊惧。 燃烧的火焰包围了坚冰,包围了坚冰包裹的大块头。 大块头被冻住,身体动不了。一双通红的眼睛,露出了洋洋得意。 379章 阴魂不散周三屠 泼洒出来的黑红热汤燃出火焰,带着烤人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院子里的几个人。 就算再没有大锅被掀倒,没有那些点火就着的热汤流淌到脚下。火焰带来的热浪,也足以要了大家的命。 尖耳朵拉着虔女,想要围堵的火墙中冲出去。 冲天的烈焰没有露出半点空隙,能让怕火的山鬼从中间逃出去。 牛昊打落掌心的符文,结出一道寒霜冰墙横在火海当中。左手抖落符文,在虔女身上裹上一层淡蓝的炫光,右手拖起虔女猛甩出去。 虔女原本就灵巧,跟着白商帝君学功夫,身手变得更加敏捷。 飞出的身体落进火海,脚尖踩住横在火海当中的冰墙,稍一借力身体再次跃起。 “走!” 牛昊冲着剩下的山鬼吼了一声。 尖耳朵冲着十几个山鬼摆着手。一个山鬼抓住身边的同伴,抡起来把他甩到冰墙上。 山鬼落上冰墙,连跑两步跃出身体,跳离了火海。 又有几个山鬼被同伴甩出,跳上冰墙。 凝霜冰墙处在烈焰当中,受不住热浪从四面八方袭来,发出咔咔的爆裂声,坍塌下去。 牛昊又打出一道凝霜冰墙,立到了火海当中。帮助剩下的山鬼逃出去。 公堂大门里,一个身影晃了一下,像是想要出来。 那些逃出火海的山鬼看到,拉满弓弦射出羽箭。 飞射的羽箭挡住大门里的身影,重新躲到门后面。 眼看到其他山鬼都已经离开,尖耳朵冲着牛昊喊了一声: “一起走!” 躲在公堂里面的身影,没想到牛昊能把围困在火海中的十几个人全都救出去。 眼看着院子里就剩下牛昊和尖耳朵两个人,那家伙带着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瞬间掀倒了剩下的几口大锅。 掀翻的大锅倾倒出沸腾的浓汤,带着袅袅热汽四处流淌。遇到燃烧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眼看着火焰从四面八方烧过来,牛昊抓住尖耳朵用力甩出去。 尖耳朵飞上半空,看到熊熊的火焰瞬间吞没了牛昊。 牛昊一副血肉之躯,同样害怕火焰。 只是牛昊有辟火的口诀,在心中默念着,能避免火焰的伤害。 把尖耳朵抛出火海,牛昊转过身,踩着翻卷的烈焰往城守衙门的公堂里面走。 逃出火海的山鬼,站在两边的墙头,站在房顶。 他们看不见牛昊的身周裹着一层辟火的炫光。 他们只看见牛昊迈着脚步,从烈焰翻卷的火海当中走出来。 那副样子,犹如九天仙神临世,让人远远看到,都会禁不住在心底生出畏惧。 牛昊向着公堂走过去。 公堂里,那个刚刚拍响了惊堂木的家伙,主使了青阳城的暴徒四处杀人放火。 而且,他还是个养尸为兵的巫道,养出的行尸被砍掉了脑袋,都不会死。 这么厉害的家伙,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识一下。 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把作乱青阳城的脏水泼到白商山鬼的身上,能够迷惑专门迷惑别人的桃夭,为其所用。 公堂上,藏身的大门后面,走出一个身影,拦在了大门口。 个头并不高。 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子,连着黑袍子上的兜帽从后面兜过来,罩住那个人的脑袋,遮住他的脸。 那个人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挡在门口。 牛昊不错眼珠地看着,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格外沮丧的情绪。 十几个杀不死的无敌骷髅,从各自的大锅中爬出来,竟然没能干掉一个对手,反倒被人家扔进火里烤了肉串。 掀翻的大锅洒出热汤,把整个院子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却还是没能困住一个对手,让他们连蹦带跳地逃走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不让人愤怒! 牛昊看着门口的家伙,开口问道: “青阳城里这些事,都是你做出来的吧。” 门口的家伙既不抬头,也不出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牛昊最烦这种假装神秘的人。 明明长了一张脸,不管好看不好看,都拿这个大帽子罩起来,挡着不让人看。 既然不想让人家看到,干脆就别露头。城守衙门的后园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多好! 牛昊迈着大步走过去,拦在门口的家伙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牛昊,向着公堂里面退着。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明白,大家既然做了兄弟,你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大家做了兄弟? 牛昊盯着面前的家伙,问道: “你是哪一个?” 面前那个人不回话,也不抬头,只是不停地向着公堂里面倒退着。 “你到底是谁?” 牛昊大声问着,被他故弄玄虚的样子,惹得禁不住心里冒出火来。 能够跟牛昊称兄道弟的人并不多,而且没有哪个能在青阳城里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家伙一直向后退着,退到公堂尽头,撞到那张朱漆公案上,退无可退了。 “你走明路,我走暗路,看似黑白两立水火不容,但其实我们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那人说着话,向着牛昊抬起头。 看到兜帽下的那张脸,牛昊一下子的就愣住了。 周三屠? 牛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他。 你不是已经仙师明月道长送进空明禁狱了吗。 牛昊盯着周三屠。 而我,什么时候跟你变成兄弟了? 周三屠抬头看着牛昊,像是还有话要说。 牛昊左拳右掌,扑向周三屠。 阿福说,除恶务尽。我记住了。 上一次,原本应该对你除恶务尽的。就因为我跟你说了几句废话,让你捡回一条命,活到了现在。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你,为阿福报仇。 不管是天上飞下师父的繁花传信,还是哪个师兄闯进来口传师命,都救不回你的狗命! 牛昊前冲,左拳右掌砰砰打到周三屠的身上。 被打中的周三屠身体绵软,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周三屠有武功,还有说不清从哪学得功法傍身。 牛昊不敢大意,抽身后撤。看到被自己的打中的,只是周三屠身上的那件黑袍。 而周三屠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380章 谁是谁兄弟 牛昊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一次遇到周三屠。 周三屠被师父明月道长带上空明山,关进了无界禁狱。 这是被他逃出来了? 不管怎样,既然遇到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 就算天王老子出面求情,也不好使! 牛昊心里想着,一股凌厉杀气弥漫出来,充斥着整个公堂。 如今的周三屠,当然不是牛昊的对手。无论从武功还是道法神通,都已经跟牛昊差了一大截。 周三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隐藏了踪迹,不敢露面。 他也只是隐藏了踪迹,却并没有跑出这间公堂。 公堂大门外,有冲天的烈焰织成一片火海。两边的墙头,还有白商山鬼严阵以待。 周三屠根本走出不去。 公堂的后面,原本有一扇进出后院的内门。可是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原因,很早以前就给堵死了。 牛昊深吸了一口气,平抑着心头的心头燃起的怒火,静静感受着。 周三屠跑不出公堂,所以只能躲在某根柱子的后面,藏在某个角落里,让自己不露痕迹。 同在一个房间,想要不露痕迹,就要屏住呼吸,不能让喘息的声音被对方听到,暴露行藏。 这对于一个练过功夫的人来说并不难。 只是,功夫再好的人,终究不能让自己心跳都停止下来。 牛昊轻轻闭上眼,运气凝神张开法眼,感受到身侧的柱子后面,响起的咚咚心跳声。 那是周三屠。 因为紧张,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牛昊迈开脚步向着那根柱子走过去。 踩出的脚步声响亮,隔着柱子完全能听得到。 听到响起的脚步声,躲在柱子后面的周三屠,绕着柱子从另一边绕出来,迎面却看到了牛昊。 牛昊伸出的手掌已经捉住周三屠的手腕,把他往怀里带着,另一只拳头“嗵”地一下打在周三屠的胸口。 周三屠为人阴险,牛昊领教过。 如今的周三屠,自知敌不过牛昊,所以绝对不会跟牛昊面对面地交锋。 他会想办法绕到牛昊的身后,偷偷下手占便宜。 牛昊跟周三屠几次交手,给周三屠留下的印象却是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角。 所以牛昊踩出响亮地脚步走过去,故意给周三屠听到。 人到了柱子旁边,又转回身绕着柱子等在了另一边。 周三屠被牛昊一拳打在胸口,疼得倒吸着凉气。 抽身后撤,手腕却被牛昊死死攥在手里,摆脱不了。 逃不脱,就只能打。 周三屠挥拳打出,拳头打在牛昊身上,却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根本打不实。 周三屠的拳锋用尽,牛昊那副软绵绵虚不受力的身体突然回弹。 周三屠伸平的拳头来不及回抽,被牛昊的身体撞上来,迎面的指骨被撞出咔咔的脆响。 周三屠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回抽拳头。 牛昊另一手已经搭住周三屠的那只拳头向外猛拉,拉着周三屠的整个手臂向前伸出去,牛昊的两只手一上一下攥住了周三屠的手肘。 那一瞬间,周三屠已经猜出牛昊想要干什么。 可是自己的手臂被牛昊向外拉扯,根本来不及收回。 牛昊架住周三屠手肘下方,向上猛抬。另一只手打出寸劲,向下猛击周三屠的手臂。 一上一下的力道,一下子就折断了周三屠的手肘。 周三屠疼得张开嘴,那声惨叫还没喊出口。 牛昊滑步侧移,人已经站到周三屠的身后,左手端住周三屠被折断的手肘用力上托,右掌立出掌刀,紧贴周三屠的腋下向上挥斩。 周三屠的整条右臂就被拆了下来。 “你等等,你听我说!” 周三屠把身体靠在后面的柱子上,冲着牛昊说道。 牛昊怎么可能停下来等等。 左手贴着周三屠被拆掉的手臂上滑,“啪”地一巴掌抽过周三屠的脸颊,继续前探,抓住了周三屠的左臂。 周三屠的右臂已经被牛昊给废了。 手肘折断,肩骨脱臼。 现在又被牛昊抓住了左臂。 周三屠晃动着脑袋,砰地撞到牛昊身上,撞开了牛昊随即向后躲出去,嘴里大声问道: “我们现在兄弟相称,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牛昊对周三屠,除了刻骨的恨,哪来的兄弟情? 可是这个周三屠,一次次地跟牛昊称兄道弟,让牛昊都禁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他拜过把子,却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牛昊从不会忘记别人给他的恩,也不会忘记别人留下的仇。 如果周三屠真的跟牛昊八拜结交,牛昊绝不会忘记。 就像牛昊一直没忘记,只要找到机会就一定要宰了他。去给阿福报仇! 牛昊追着周三屠扑过去。 周三屠原本有一条腿就是废的,走不快。 刚刚又被牛昊废了一条胳膊,哪里还敢跟牛昊过招。 倒退着脚步向后躲着,冲着牛昊问道: “你告诉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好,师父不满意吗?所以才要你对我痛下杀手!” 牛昊伸手抓住周三屠的左手腕向怀里猛带,拉着周三屠的身体向前冲过来,疾出的右拳砰地打到周三屠的胸前。 剧烈的疼痛,让周三屠禁不住“咳咳”地咳起来,却还是向着牛昊继续说道: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我尊师命,把青阳城搅得昏天黑地。如今青阳城里死人多活人少,如同人间地狱。师父的目的达到了,害怕留下我,给自己落下幕后主使的口实,所以要你来杀我,灭我的口!” 牛昊立掌成刀,凝聚起凌厉杀气。攒起力气,原本想要一掌挥出,要着周三屠的狗命。 听到周三屠说出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来。 师父,哪一个的师父? 周三屠要跟牛昊兄弟相称,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师父。牛昊和周三屠共同的师父。 谁? 我牛昊跟周三屠,怎么会有共同的师父! 牛昊推着周三屠跨步向前,把周三屠的身体撞到一根柱子上。接着冲着周三屠厉声问道: “你说的师父,到底是谁!” 381章 别想骗我 牛昊怎么可能跟周三屠做兄弟。 周三屠当着牛昊的面,杀死了阿福。这个仇不报,牛昊如何为人? 更让牛昊想不到的是,周三屠竟然还跟牛昊攀上了同一个师父。 牛昊从小到大,认下的师父并不多,加起来只有一个半。 空明上庭仙师,明月道长。前头村退休捕快,武老爷子。 这两个人,又是哪一个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周三屠有了关系? 牛昊抓着周三屠,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推靠到身后的柱子上,厉声问道: “你说的师父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 就算周三屠不说,牛昊也能猜到,周三屠口口声声的师父,就是明月道长。 周三屠从牛昊手里逃脱,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明月道长的繁花飞信,从牛昊的手中抢出来这个人,还把他送上了空明山。 牛昊原以为,周三屠恶贯满盈,要被从此押入空明禁狱,用与天地长存的苦难,去赎还自己的罪。 却想不到周三屠又出现在青阳城,冒着白商山鬼的名义,大肆杀害无辜百姓。 周三屠,是从空明禁狱里逃脱了? 凭着周三屠,如何从空明禁狱中逃脱。 禁狱当中,万计的灵囚,哪一个不是十恶不赦,哪一个不是死有余辜。关在禁狱中受折磨,每时每刻都想要逃出生天,却都在老老实实地度日如年。 为什么? 因为空明禁狱本来就无从逃脱。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周三屠原本就没被投入到禁狱中去。 牛昊瞪着周三屠,带着一副恶狠狠的强调,问出那句“师父到底是谁”,反倒把周三屠问得愣住了。 你在空明山上,还认下了很多师父? 牛昊逼问道: “说,到底是谁!” 周三屠回了句: “当然是,明月道长。” 周三屠的回答,并没有出乎牛昊的预料。 牛昊却还是愣住了。 仙师明月,怎么可能是周三屠的师父。 这,没道理啊! “你骗我。” 牛昊盯着周三屠说道。 周三屠盯着牛昊,哼哼地冷笑起来,反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骗你就能换回我一条命吗?” 如果周三屠真的跟牛昊有着同一个师父。那么就像周三屠说的,他跟牛昊是以师兄弟相称的。 牛昊并不怕跟周三屠以师兄弟相称。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过牛昊,明月道长又新收了一个弟子,是叫做周三屠的。 所以牛昊完全可以先杀了这个狗东西,再去向师父请罪。 如果周三屠真的跟牛昊是同一个师父,那就意味着刚刚周三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尊师命,把青阳城变成了死人多活人少的人间地狱。 可是,为什么? 牛昊紧盯着周三屠,想要从周三屠的眼神中看出些破绽。 周三屠坏,非常坏。 牛昊遇到他时,他就仗着自己有功夫,在南市口欺行霸市。 后来,搭上了麻杆,甘愿沦为麻杆的走狗。替麻杆出头截击牛昊,杀死了阿福。 再后来,这家伙居然买通了天晶阁的清宁,偷出招魂金幡,在青阳城里养尸为兵,祸害一方。 如果说牛昊遇到过什么人,是那种死上十次百次不嫌多的,就只有面前这个周三屠了。 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样的坏主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样的坏事做不出来! 牛昊盯着周三屠,突然哼哼地笑起来。 我差点就让你给骗了。 你先是假冒白商山鬼的名,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滥杀无辜,把一座繁华大城变成如今这样死人多活人少的人间地狱。 接着,你又想把这盆脏水泼到仙师明月道长的头上。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受了谁的指使。又或者你这种恶人原本就不需要谁来指使,就能够无恶不作! 难道不是吗? 就算不是这样,我牛昊也宁愿相信,周三屠才是整件事幕后元凶! 看到牛昊冲着自己哼哼笑起来,周三屠知道,无论牛昊信不信他说的话,自己都已经逃不掉一死了。 周三屠伸出左手攥着牛昊的手腕,接着一脚踹了出去。 牛昊把周三屠拎起来,推靠到后面的柱子上,并没放松对周三屠的提防。 周三屠一脚踢过来,牛昊侧身躲过那一脚。 躲过周三屠踢来的一脚,牛昊立起掌刀,还没等劈出。周三屠又是一脚踢来,踢得牛昊身体摇晃着。 牛昊蓦然想起,周三屠是有本事元神出窍,而且能够以一化三。 趁着牛昊身体摇晃着,周三屠挣脱牛昊,身体滑到地上,顺势翻滚而出。 牛昊转身追过去,周三屠已经跃起身体,落到了朱漆公案后面,一脚踢翻公案挡在牛昊面前,接着冲着牛昊说道: “你不信我,也让我把话说完!” 牛昊停下脚步看着周三屠,周三屠开口说道: “你我如今,都是生死攸关。你却依然轻信我的话,也真算是一个老实人。” 说话间,周三屠身影晃动着,带动一股杀气向着牛昊迎面扑来。 周三屠又在使诈。 周三屠也惯会使诈。 偏偏牛昊,老实人心眼实,就一再轻信了周三屠。 周三屠带着凌厉杀气,扑到牛昊面前。牛昊被周三屠一击打中,止不住身体向后倒退着。 还没等牛昊站稳脚跟,紧跟着又是一记重击从左侧打来,打得牛昊忍不住疼,发出一声惊叫。 而周三屠的身体,明明还站立在朱漆公案的后面。 周三屠有本事驱动自己的元神离开身体。并且能够分离元神,以一化三。 这个本事第一次在牛昊面前使出时,着实把牛昊吓了一跳。 只是现在,这样的本事对于牛昊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周三屠两击两中,打得牛昊身体倒退,嘴里发出大声的痛呼。周三屠却不敢过分的得意。 牛昊身具天成道法,又有上庭仙师明月道长的言传身教。如今的本事别说一个周三屠,就算再多几个周三屠捆在一起,都未必能敌得过。 眼看着牛昊站稳脚跟,周三屠突然推动面前的朱漆公案,向着牛昊扔过来。 382章 宰了这个狗东西 城守衙门的朱漆公案,是用整块的香柏木制作而成。 香柏木质地紧密,造水浸泡都不会变色,更不会腐烂。 整块的香柏木做成那么大一张公案,分量格外沉重。 周三屠推动公案,向着牛昊扔过来。 牛昊不敢贸然伸手去接,倒退着脚步向后躲闪。 被扔到半空的朱漆公案,却像是不砸到牛昊就决不罢休的架势,一直追着牛昊飞过来。 牛昊深吸一口气,双脚一前一后支出扑步,双手前伸,接住落下的朱漆公案。 周三屠抛出朱漆公案,就紧随着朱漆公案追扑出来。看到牛昊双手托架公案,疾出双掌拍到公案上,推动公案猛然撞到牛昊身上。 牛昊被朱漆公案撞得,身体向后摇晃。 身后,随着拳锋袭近,周三屠分化的元神一拳打来,重重地打在牛昊身上。 牛昊因为自己的轻信,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 又被周三屠连连打中,按捺不住怒火中烧,发出一声吼,把架在手中的朱漆公案向外猛推,撞向公案后面的周三屠。 原本还在公案后面用力前推的周三屠,突然松开力道,仰面向下倒了下去。 没有了周三屠在公案后面跟牛昊角力,牛昊前推的力量失去支撑,推着公案身体也跟着向前跑出去。 仰面倒地的周三屠,已经飞踹出脚,踢向牛昊。 那一脚,拼尽全力,带着断子绝孙的恶毒,正踢在牛昊的裤裆里。 剧烈的疼痛袭来,牛昊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周三屠跃身而起,打出的双拳直取牛昊两侧的太阳穴。 下身的剧痛,甚至让牛昊来不及使出护身道法。 周三屠双拳双击,打中牛昊的太阳穴,牛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急涌上头。身体摇晃着,摔倒下去。 牛昊摔倒,周三屠飞身扑到牛昊身上,两只手立成掌刀,接连戳击牛昊两侧的脖子。 周三屠出手,招招直取要害。根本不给牛昊留下喘息的机会,不让牛昊使出空明功法。 牛昊架起双臂阻挡,周三屠化掌成拳,猛地打中牛昊腋下的关节。 牛昊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接着,摇晃着身体,驱动元神离开身宅。 周三屠感觉到了,锤击的拳头明显停了一下。 牛昊离体的元神凝聚起力气,向着周三屠猛然一击。 周三屠向前翻滚出身体,躲过牛昊的猛击。跟着驱动自己的元神离开身体。离开身体的瞬间,已经以一化三,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一对一的硬碰,我还真不怕你! 牛昊驱动自己,分化出三个分身。 左边那个打出虎势连击,把迎面的周三屠打得节节倒退回去。 中间那个伸手抓住面前的周三屠,一招龙形已经打出去。周三屠被迎面的重击打得身体顿挫,抽身后退。牛昊的身形却像是粘住了周三屠一样,紧追着周三屠又是一记重拳。 剩下右边的那个冲向牛昊的同时,已经飞起一脚向着牛昊踹来。 牛昊侧身避让,却不想周三屠的飞踢只是虚晃。趁着牛昊避让的瞬间,冲过牛昊扑向牛昊的身体。 牛昊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要把他的元神撞进自己的身体里? 被周三屠抢走了身体,他也使不出自己的那身本事。 可是被周三屠这么个阴险的家伙抢走身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牛昊不及细想,随着周三屠撞向自己的身体。 回到身体,牛昊能感觉到身体当中,多出了完全陌生的一部分。 周三屠的那部分元神。 周三屠的元神撞进牛昊的身体,原本还想驱动牛昊的身体,去做点什么。 牛昊紧跟着回到身体,身体有自己的元神主宅,根本不受周三屠的控制。 牛昊已经在心中念动守护的符文,周三屠坚持不住,被从牛昊的身体中驱离出来。 牛昊紧追而出,手掌中已经燃出了炽烈的真火。 周三屠当然知道真火的厉害,转身就跑。 牛昊并不追,而是闪身来到中间那个,被龙形紧紧缠住的周三屠面前。 中间的周三屠,想逃。 可是被牛昊的龙形之势死死缠住,根本脱不了身。眼看着牛昊高举手掌拍落下来,把一团炽烈的火焰拍到他的脸上,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我们都是明月那个老道士手中的棋子,又何苦要自相残杀!” 随着话音,中间的那个周三屠,身影已经被真火裹在其中,扭动挣扎着,却挡不住化成黑灰落到地上。 左边的周三屠,被虎形快击打得身形委顿。看到牛昊的带着燃烧的真火大步走来,挣扎着向自己的身体跑回去。 没跑出两步就被牛昊一脚踩住,伸手掐住了脖子。 剩下的周三屠,无处可逃,扑向自己的身体。 房门外,大块头冲过燃起的冲天烈焰闯进来,冲着牛昊喊了声: “我来,帮忙!” 大块头并没看出牛昊元神离体,剩下一副身骸僵立着。 大块头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周三屠。 大块头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拜周三屠所赐。 见到仇人,大块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扑上去,一把就把周三屠从地方拎起来,高举起来又猛地摔回到地上。 “你放开我的身体!” 剩下的一个周三屠,发出一声嘶吼扑向大块头。却被牛昊闪身拦在了面前。 周三屠畏惧牛昊手里的真火,转身往回跑。 大块头看出周三屠软塌塌的身体,明显是死了。 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大块头带着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拖起周三屠的身体甩了出去。甩到大门外,落进熊熊燃烧的冲天火焰中。 “你怎么能……” 剩下的周三屠发出一声惊叫,扑出身体想要去救回自己的身体。 牛昊前堵后围,把周三屠堵在了中间。 周三屠知道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冲着牛昊说道: “我有件事……” 牛昊根本不容周三屠开口,手掌落到周三屠的身上。 你有什么,我都不在乎。我现在只想宰了你这个狗东西。为阿福报仇! 383章 谁的城池 杀了周三屠,并没有让牛昊感受到复仇的快感。 周三屠说的那些话,当然不足为信。 可是,不足为信的那些话,却一直萦绕在牛昊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牛昊很想找个人,问个主意。 该去找谁? 空明山上,明镜道长能够慧眼识人,江藏娇更能跟牛昊推心置腹。牛昊却也不敢跟他们提起周三屠说过的那些话。 牛昊情愿相信,周三屠的那些话都是在胡说,就是为了往师父明月道长的身上泼脏水。 虽然牛昊也解释不了,周三屠被带上了空明山,怎么又出现在青阳城。变本加厉,对青阳城里的无辜百姓大肆屠戮。 城守衙门的院子里,燃烧的火焰随着四处流淌的热汤,点燃了城门点燃了院墙,点燃了判案的公堂。 冲天大火很快就会把整座城守衙门化成一片火海。 不止是城守衙门,半座青阳城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走在浓烟充斥的街道,不时能听到烧毁的房屋,带着一阵轰然的响声塌落下去。 就像是青阳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黑沉沉的浓烟深处,还是会有脚步踉跄的行尸走出来。 一脸迷茫,还没弄清楚面对的那些人都是谁时,就被飞射的羽箭射中,被挑在猎叉上,甩进燃起冲天烈焰的房子里。 青阳城里还有多少这样的行尸,牛昊不知道。 牛昊只知道,青阳城里死难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天晶阁前面的广场上,聚集着一些身影。有天晶阁的弟子,更多的是青阳城里的幸存者。 焚城的烈火,把那些各自藏身的幸存者从角落里驱赶出来。 幸存者无处可藏,绝望中只有来到天晶阁,寻求道法仙神的庇护。 不用吩咐,白商山鬼自觉地在广场外围形成警戒圈,防止四处游荡的行尸,攻击那些孱弱的百姓。 远远地看到牛昊,圆达像是一下子遇到了救星,向着牛昊请求道: “恳请仙长施展神通,颁请龙君布雨,熄灭青阳城中的大火。也让城里幸存的百姓,有一个栖身之所!” 牛昊也知道,青阳城的大火,除了天降大雨,凭着人力根本没办法熄灭。 可是,祝天请神那些事,牛昊不会呀。 牛昊愣在那里,圆达旋即向着牛昊深躬到地,说道: “仙长,就请为幸存的百姓谋些福利吧。” 看到圆达向着牛昊躬身施礼,附近那些幸存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跟着躬身行礼,嘴里念念不停地说道: “求求仙长帮帮我们吧。” 牛昊阴沉着脸,盯着圆达。 你这家伙,也真是够讨厌! 自己没本事,却要怀揣着一颗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还要四处给别人揽下各种麻烦事。 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靠近圆达的那些幸存者,学着圆达的样子冲着牛昊或跪或拜。更远处的幸存者看到了,也都纷纷跪倒下去。 大块头带着一副“现在该怎么办”的眼神,转过头看着牛昊。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牛昊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一个放牛的出身,什么时候认识过天上的神仙。 我不认识他们,又凭什么请他们来行风布雨! 但其实……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 我还真认识一个能行风布雨的。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神仙。 于得水。 牛昊第一次见他时,在青阳城南市口卖鱼。一身水绿长衫,剑眉星目,相貌威严。 牛二第二次见他时,是在青江边的草棚里。化身一个打鱼的老人,喊着牛昊占了他的草棚要收钱。临走时,却留下一条鱼给牛昊补身子。 于得水是不是龙君,牛昊不知道。 但是于得水行得了云,布得了雨。 牛昊只是猜测,但牛昊觉得,他不会猜错。 可是要怎么找到他,于得水。 青江边。 牛昊冲着虔女和尖耳朵说道: “我去试试,能不能求到龙君布雨。你们留在这里,戒备行尸。” 尖耳朵看着牛昊点了下头,说道: “小心。” 青阳城人去城空,青阳城的青江码头更是空荡荡,看不见一条船。 沿江货场,上下船的栈桥,还有水岸上,到处都是被丢弃的行李。 那些都是逃难的百姓,为了挤上离开的大船丢弃的。 牛昊打量着码头。 大块头弯下腰,从一个散开的包袱里捡出一串珠光宝气的项链,在自己脖子上比量着。 要怎么做,才能请出龙君现身。 是要备下猪羊献祭,还是长香告祝? 是要华辞丽语对青江龙君大加赞美,说动他愿意施展神通。 还是简单地说几句拜年话,哄得于得水开心,肯现出真身。 牛昊走上木栈道,看着浩渺的江面。 明月仙师刚刚领着他们几个上庭弟子,在前头村取了青江龙女的心头热血。 牛昊并不知道七奶奶和于得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牛昊只知道,如果于得水真的就是青江龙君,他就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善罢甘休。 所以,就算能求得于得水露出真容,他还会兴云布雨,浇灭青阳城的大火吗。 牛昊转过头,看着远处那座大城。 焚城的烈焰,燃起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没有风,冲天的浓烟凝成一道黑沉沉的烟柱,扶摇而上。染得青阳城头顶的天空,黑得像墨一样。 青阳城露出这样一番异象,焚城烈焰燃起的浓烟,就像是报信的狼烟冲上天空。 所有这些,还不足以引起九天之上的仙神,投来关切的一望吗。 码头上,大块头抖落捡来的包袱,从里面翻出锦衣华袍,披挂到身上,学着有钱人家大老爷的样子,昂首挺胸迈步向前走。 青阳城冲天而起的浓烟,犹如边关狼烟,扶摇直上九天。 九天仙神看见了,或者没看见,都没什么分别。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下界那座大城发生了什么。 就像大块头。 身后的城池在燃烧,而他却在那里怡然自乐。 不能说大块头是不可救药的恶人,他一直都在拯救那座城池。 大块头,只是不在乎青阳城的去留。 我在乎吗? 牛昊自问。转回身,冲着浩渺青江高喊道: “于得水,出来!” 384章 巨贝作浪 牛昊站在木栈桥上,冲着江面高喊。 浩渺的青江水面,波光粼动,平静如常。 这么喊当然不行。 青江龙君藏在水底,根本听不见。 牛昊踏前一步,噗通一声跳进江水里。 听到水声,岸上的大块头向着木栈桥上张望着。看不到牛昊,迈开大步跑上来。 牛昊整个人沉在水中,睁着眼看着眼前江水的浑黄。 人在水中,张不开嘴。 牛昊平静心神,用力地想道: “青阳城遭到烈火焚城,恳请青江龙君兴云布雨,救无辜百姓于苦难当中!” 于得水能听到吗? 牛昊不知道。 牛昊甚至不知道,不准备猪羊牲祭,不唱诵礼歌华赞,就这样两手空空祈求神灵帮忙。神灵就算听见了,会不会也会假装听不见。 青阳城烧成一片瓦砾,于他青江龙君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牛昊都要尝试一下。 青阳城里那些幸存的百姓,聚集在天晶阁前,还都寄希望在牛昊的身上。 虽然那些人,平日里未必就会信奉神灵。 牛昊把自己沉在水中,对着滔滔江水发动意想。 大块头站在木栈桥上,看着江水里的牛昊,时刻准备牛昊发出气尽的挣扎,就一把把牛昊拉出来。 牛昊沉在水中,动也不动,也不见有喘息的气泡冒出来。让大块头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一早就被淹死了,变成一具浮尸漂在江水里。 大块头扯下戴在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比量着扔进水里,扔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没事,大块头知道。 这家伙一身的本事。 而且每每都能在危难当中展现出惊人的神通,救自己,救大家。 缀满玛瑙翡翠的大金链子扔进江水中,砸起一道水花。 砸偏了。 大金链子落入江水中,从牛昊身体后面沉了下去。 竟然砸偏了! 大块头有些不服气,拽下腰间的腰带。 腰带上穿着一块一块的玉牌,是大块头从一个包袱里翻到的。 大块头把腰带叠在一起,照准牛昊扔过去。 腰带落入水中,砸出水花,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出去。 腰带穿着一块块玉牌,分量自然要比穿着玛瑙翡翠的黄金项链重一些。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自然也要高一些。 只是腰带荡起的涟漪,似乎有点太大了。大到岸边的江水荡漾着,一下子就全都退尽了。退尽的江水露出江底的泥沙,还有沉入水中的牛昊摇晃着身体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 大块头惊讶的张大嘴巴,抬起头看出去。 退尽的江水,露出的不止是青江码头下面的江岸。 青江两岸,至少有一半的江岸全都裸露出来。浩渺的青江,只剩下江心的位置还有江水流淌。 流淌的江水中,露出一个巨大的布满鳞片的,黑黢黢的甲背。 “那个,那里……” 大块头冲着牛昊指着江心的位置,紧张之中忘记了那个长着一副巨大甲背的家伙应该叫什么了。 牛昊转身,攀着木栈桥的立柱爬上来。 是……巨贝? 青江里,帮助逆水行舟的船家,渡过险滩的瑞兽。 可是巨贝是在江下游,靠近河湾镇的地方。 而且上一次,牛昊和大块头都在船上,却也并没看清楚,江底浮现的巨贝,究竟长得什么样。 牛昊和大块头,并排站在木栈桥上,对着出现在江心的巨大甲背看着。 一阵隆隆声突然响起。 打雷了? 牛昊仰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龙从云虎从风。 要是真的打雷了,就说明要下雨了。 也就是说,自己对着青江龙君做出的许愿,应验了? 阴沉沉的天空带着一副死气沉沉,不像是大雨将至前的波诡云谲。 响起的隆隆声,更像是万马奔腾。 奔驰的骏马,踩踏的脚蹄,一下下锤打在大地上,汇聚成震撼人心的隆隆声音。 宽阔的青江江面,哪来的万马奔腾。 倒是有滔天的白浪翻卷着,从江心袭来。 看清楚江面上巨浪袭来,牛昊和大块头转身就跑。 两个人,四条腿,根本跑不过席卷而来的滔滔江水。 排天巨浪冲过来,卷起木栈桥,卷起木栈桥上的牛昊和大块头,冲上江岸。 牛昊抓住大块头的手,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涌起的浪头悠起牛昊,把他抛到天上。再落下来时,已经被裹入浑浊的江水当中。 牛昊被江水裹挟,翻滚着旋转着。 浑黄的江水中,看不见大块头,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甚至看不出天空和大地。 江水退潮一样露出半面江底,又瞬间暴涨。 暴涨的江水涌上江岸,裹着沿途的所有一切,涌到青阳城前。 漫涨的江水越过城墙,倾泻而下。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 天晶阁前的道众,还有那些幸存者,看到洪水袭来,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卷入了水底。 没人头顶的积水顺着大街涌入小巷,灌进临街的宅院。转眼间,就把青阳城变成一片泽国。 剧烈燃烧的房屋,突遭江水浸泡,滚滚浓烟变成袅袅白汽。 而江水,竟似突然袭来时一样,转瞬间就顺着洞开的城门,排水的暗渠流淌出去。 露出街边的建筑,露出水淹的街巷。 牛昊一身水渍,踩着湿滑的街面,往天晶阁走。 天晶阁前的广场,几个被洪水冲走的人,顺着原路找回来,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还有圆达,坐在泥泞的地上,怀里抱着天晶阁看门的小道士。 小道士死了,不过不是被淹死的。 洪水袭来,裹住小道士的身体,撞到一块石头上,撞破了脑袋。 牛昊抬起头,四下打量着。 巨贝兴起巨浪,漫过整座青阳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夺取生命的,远不止小道士一个人。 牛昊相信这一点,却又不能埋怨什么。 至少,漫城的洪水熄灭了焚城的烈焰。 更多的身影,从各自被冲走的地方回到天晶阁前的广场。有空明山的弟子,有青阳城的百姓,有白商岭的山鬼。 牛昊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385章 灾后要除疫 虔女和尖耳朵回到了广场,清点白商山鬼的人数。 白商岭的山鬼一个都不少,就是有几个身上受了伤。 牛昊却始终没看见大块头。 是被洪水冲走,还没找到回来的路。 还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意外? 牛昊想出去找找看,却抽不出身。 洪水冲出了青阳城里四处隐藏的行尸,追着城里幸存的百姓,追到了天晶阁。 牛昊在,白商山鬼也在,自然容不得那些行尸作恶。 战斗很零星。 偶尔冒出来的行尸被十几个山鬼围住,还没展露出凶恶,就被干掉了。 天晶阁原本有代理的掌门,圆达。 圆达却因为眼看着看门小道士死在怀里,变得日渐消沉。根本无意在主持天晶阁的事物。 可是,天晶阁有十几个道众,还有几十个幸存百姓,他们都需要人照料。 牛昊只能安排人,带上白商山鬼一路保护着,去附近的村镇购买粮食。 买回来的粮食,熬成粥饭,每天提供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幸存者。 食物吸引了更多幸存的百姓,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来到天晶阁,挤满了前面的广场。 生婆也来了,带着清平,还带来用来预防疫病发生的汤药。 “大水过去好几天了。要组织人手清理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 生婆冷冷说道,看着清平带着天晶阁的徒众,给那些幸存的百姓分发汤药。 清理……街道房屋干什么? 牛昊看着生婆,生婆接着说道: “清理出所有尸体,不管是人的,猪狗鸡只的,还是老鼠的,集中起来烧掉。要不然,疫病爆发,不但会杀死城里这些幸存者,更会四处传播,害得周围十里八乡的百姓跟着遭殃。” 牛昊随口说道: “我还以为只有殳具会传染疫病呢。” 生婆看着牛昊,追问道: “你说殳具?” 牛昊本想说“想不到你知道殳具”,随即想到自己面前这个,是不死不灭的生婆。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生婆没见识过的。 牛昊并没继续说起殳具,生婆也没继续追问。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上一次,你带了一个快死的人去我那里。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牛昊看着生婆,不知道生婆说的是哪一次。 生婆为了救赎自己,要不停地救死扶伤。 所以牛昊去生婆那里,十次有八次都是带着伤重之人去求医的。 “就是,有一个骨瘦如柴的。” 骨瘦……如柴? 牛昊想起了。 是追踪跑路的清宁,在城外小树林中的草窝里,遇到那么一个快死的家伙。 他是谁,牛昊怎么知道。 从见到他时就是双目紧闭,真是一副快死的样子。 牛昊冲着生婆摇着头,问了句: “他醒了?” 生婆点了下头,牛昊又问道: “他给你惹麻烦了?” 是会有那样的人,不知道是昏迷的太久了,还是怎么的。一旦醒过来,就各种尖叫哀嚎,要么就是各种谩骂叫嚣。让你忍不住想一棍子把他重新敲得昏死过去。 听到牛昊问,生婆摇了下头。 那……那家伙是怎么了? 牛昊看着生婆,生婆却不再提起那个人了。转过头看着忙碌的清平说道: “我会重新配些汤药,让清平送过来。” 说着,看着牛昊。 “尽快组织人手清理城池吧。时间长了,没有殳具抖落那一身肮脏的灰渍,也会有疫病爆发。到那时,我有心救人,却也无力回天了。” 说着,冲着清平招着手,往回走。 刚走几步,看到虔女站在旁边在跟尖耳朵说话。 生婆转过头,冲着牛昊问道: “那个姑娘,是袁珑的骨肉?” 袁珑? 牛昊随即反应过来,就是阿福。 阿福的本名,叫袁珑。 牛昊冲着生婆点着头。 生婆又转回头看着虔女,向着牛昊问道: “她跟白商岭的山鬼呆在一起。为什么?” 牛昊答道: “白商帝君收虔女做了弟子。” 听到牛昊的话,生婆显得有些诧异,转回头看着牛昊,半晌喃喃说道: “天道有定,人莫能为。” 牛昊看着生婆的背影,琢磨着那句“天道有定人莫能为”,半晌摇了下头。 不懂。 牛昊早已经习惯身边这些人动不动就说些让他听不懂的话。 也所以,牛昊更喜欢跟大块头呆在一起。 大块头平时话很少。 就算说,也都是简单易懂的大白话。 不用想不用猜,一听就懂。 牛昊喊来圆达,又叫来虔女和尖耳朵,商量着如何把广场上那些幸存的百姓分配出来,划分区块清理这座城池。 每一支队伍,必须要有白商山鬼跟随保护,防止行尸滋事。 天晶阁的徒众,在广场上结道场设法坛,为那些被寻获的尸体火化超度。 白商山鬼听从虔女和尖耳朵的分派。 聚集的幸存百姓,却并不情愿再回到街道上,回到被大水漫灌的房子里。 牛昊站在广场上,冲着那些幸存百姓说道: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你们想要得到空明山的庇护,想要有天晶阁的粥饭果腹,就必须服从安排,去干活!” 那些幸存的青阳百姓,并不知道牛昊是谁。但是他们能看得出,天晶阁的大小徒众,都会他心存敬畏。还有那些身材纤瘦,手持武器的家伙,也都没有敢招惹的他的。 这样一个人,那些幸存的百姓又怎么敢去招惹。 他们还要靠着天晶阁分发的粥饭活命呢。 集合的队伍,开进指定的区域。有人负责进入房子里面清理,有人负责拖回清理出来的尸体。沿路,有白商山鬼负责戒备。 从那些废墟里面挖出来的,不止是尸体,还有活着的人。受伤的,或者奇迹一般毫发无损的。 找到了更多的幸存者,让人们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开朗起来。 有人在,就有了希望在,就有可能把毁掉的一切重新建起来,恢复青阳城往日的荣光。 牛昊一直守在广场上,检视着每一具拖回来的尸体。 洪水退去已经这么多天了,却始终不见大块头。无论是活人,还是死尸。 这让牛昊很绝望。 386章 师父有令 生婆要牛昊组织人手清理城池。 如果不清理出死难者的尸体,随着时间推移,尸体开始腐烂,会传染疫病。 很多尸体上带着伤口。 搏斗留下的伤口,逃跑时磕碰摔打留下的伤口,或者人死以后被老鼠啃食留下的伤口。 时间长了,尸体腐烂,伤口就会散发出恶臭,让人无法靠近。 就算那些表面完整,毫发无伤的尸体,也会因为时间太久,身体鼓胀起来,变得圆滚滚的。稍一用力去拉,肢体就会破裂,喷溅出黑红的浆液。 收集的尸体,要被烧掉。 架起在天晶阁广场上的柴架,一经点燃就再没熄灭过。 燃烧的火焰,能够将腐烂的尸体变回尘土,却始终无法销蚀刺鼻的恶臭。 实际上,被火焰烧灼以后,尸体散发的恶臭会变得更加粘滞,粘在地上,沾在每个人身上,浮动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牛昊带着几个天晶阁的弟子,搬来绸缎行的布匹,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再用长长的木杆,搭住那些运回来的尸体,拖进火堆里。 鼓胀的尸体被拖进火堆,高温的作用会让尸体迅速胀大起来。 这时,就会有人伸出长长的木杆捅破尸体。 憋在尸体里面的气体从破口处喷出来,吹着火焰翻卷而出,像是一条不安分的火龙左右摇摆。 流淌的汁液四溢,引得跳动的火苗跟着四处燃烧。 再没有人会露出一脸的惊惧,或者忍不住恶心呕吐不止。 经过这么多天,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毫无表情,毫不怜悯地重复着手上的活计。 广场外面,一个负责警戒的白商山鬼,向着两个外来人指着牛昊所在的位置。 是一身青蓝道袍的正观,和一身墨黑道袍的正思。 正观和正思顺着山鬼手指的方向看着,看到焚尸的火堆旁,所有人的打扮都是一样的。 正思伸手挡在鼻子前,阻挡刺鼻的恶臭。带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冲着白商山鬼追问了一句: “到底哪一个才是?” 白商山鬼目光冷冷地瞥着正思。 你个空明山的道士,向我打听事情,竟然还要摆出这么一副嘴脸给我看。 白商山鬼一转身,走了。 大师兄正观用眼神示意正思,不要跟这些粗鄙不懂礼貌的山里人一般见识。接着,伸出袖子挡在眼前,向着焚尸的火堆走来。 正观挨个问着,找到牛昊。 牛昊扯落蒙在头上厚布露出脸,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只是默默地看着正观。 正观侧着身,躲避着近在眼前的焚尸火堆,散发的烤人热浪,冲着牛昊说道: “师父有令,召你速回上庭!” 牛昊侧过头,看着躲在广场外面的正思,冲着正闻问道: “你们两个谁留下来,接手这里的事情?” 正观像是实在忍受不住热浪的炙烤,一边拉着牛昊往外面走,一边说道: “师父只是差我跟正思,前来接你回去。并没有交代我们接手青阳城的事情。” 看着正观领着牛昊走过来,正思皱紧眉头问了句: “青阳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处都是臭烘烘的。” 听到正思的话,牛昊转过头瞥了一眼正观,说道: “两位师兄真的不知道青阳城出了什么事吗?” 正观正要开口,牛昊接着说道: “就在前几天,青阳城里着了大火,半座城池都在燃烧。滚滚黑烟冲到天上,怕是九霄云外的神仙都能看得见。两位师兄在空明山上,向下俯瞰就能看到这座大城,却一点都不知道青阳城遭了灾难?” 牛昊这句话,是冲着大师兄正观说的。话锋却是冲着二师兄正思。 正思听得出来,哼了一声说道: “我们踏入空明山门,从此与大千世界万千红尘再无瓜葛。青阳城遭了灾难,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牛昊转过头看着正思,哈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我曾听师父说过,修道之人出世修身,入世修行。我没读过书,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却也知道一个人学了本事有了能耐,就更要急百姓所急,苦百姓所苦。要不然,上了空明山学了那么多大道理,有什么用!” 正思好歹也是牛昊的师兄。 牛昊见了他,不行礼问候也就罢了。张口就带出火气,挖苦嘲讽。就没有一点长幼尊卑吗! 正思虎着一张脸正要发作,大师兄正观说道: “两位师弟先别吵了。还是先回上庭,面见师父吧。”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广场,向着正观和正思问道: “你们两个,谁留下来接替我?” 正思把头扭向一边,摆明的态度就是“这件事与我无关”。 大师兄正观说道: “正行师弟,师父只是要我们两个下山,接你回去。并没有要我们插手青阳城的事情。” 牛昊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反问道: “什么叫做青阳城的事?青阳城,就跟我们空明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正思转回头瞥了一眼牛昊,接着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师父也交代,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上庭。他不肯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也别再跟他客气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牛昊看着正观,又看着正思。 别再废话,然后呢?把我按倒在地上捆起来,一路拖回去吗! 正思话一出口,正观就喊了声: “二师弟!” 看了看牛昊,正观接着说道: “正行师弟体恤青阳城里患难的百姓,并没有做错。只是……” 正观说着,转过头看着广场上焚尸的火堆,犹豫着,半晌说道: “正行师弟还是先行跟我们回去。回到上庭,我们一起禀明师父,说明青阳城的情况,让师父做出决定,如何?” 牛昊默默地看着正观和正思。 正思的话里,是师父明月道长交代了,如果正行不听召唤,拒不上山,就把他强行带回来。 所以师父才派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个人一起下山,防备采取强制措施时,一个人没有帮手。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387章 师命不可违 牛昊留在青阳城,是师父明月道长同意的。 牛昊留在青阳城里大开杀戒,也是师父明月道长同意的。 “师父准你去找那些恶鬼发泄怒火!” 这是师父明月道长的原话。 所以师父派正观正思,把牛昊带回上庭,绝不是因为牛昊在青阳城里犯下杀戮。 那会是什么? 牛昊查出那些四处杀人放火的家伙,跟白商岭山鬼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其实是受了周三屠的主使。 牛昊又找到周三屠,杀了他。 是因为这件事? 周三屠一再声称,他跟牛昊,兄弟相称,牛昊原本没有必要对他穷追猛打,欲杀之而后快。 牛昊当然不会相信周三屠的胡说八道。 但如果事情真的像周三屠说的,师父明月道长其实也收了周三屠做徒弟。 牛昊杀了周三屠,可就是同门兄弟自相残杀了。 作为师父,明月道长也一定会雷霆震怒。 牛昊看着正观正思,换了个平和的语气问道: “两位师兄可知道,师父召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事?” 周三屠是坏人,坏到骨子里那种。 牛昊杀他,自认为没做错。 就像牛昊之前打定了主意,就算周三屠真的变成了他的师兄弟,牛昊也不会手软饶过他。 牛昊会杀了他,再去向师父明月道长请罪。 但是牛昊要搞清楚,师父这么着急叫他回去,是为了什么事。 牛昊要做到心中有数,也好想出个应对的办法。 牛昊问,大师兄正观还没开口,正思已经冷冷说了句: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跟我们回去见了师父,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像是觉得不解气,又跟了句: “总之,你今天是一定要跟我们回去的。师父交代,你敢不从,就把你绑了带……” 正思话没说完,大师兄正观就喊了句: “正思!” 牛昊已经把该听的全都听到了。 想不到,还真是这样! 刚刚,听正思说了句“不肯乖乖跟我们走就别跟他客气”,牛昊就猜到结果。 可是听到正思亲口说出,牛昊还是很吃惊。 看着正观,牛昊问道: “大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思知道自己为逞口舌之快,说漏嘴了。 事情既然已经说破了,正思也不想再跟牛昊多费口舌,冷冷说道: “正行,我们明说吧。你能识相点,乖乖跟我们走,大家还能一团和气做兄弟。如果你非要撕破脸,逼着我们动手。我们就只能把你捆了押回去!” 跟我动手,就凭你? 一股火从牛昊的心头窜起来。 牛昊撤步抽身,拉开距离紧盯正思。 旁边,正观也冲着正思低声吼了句: “正思,你胡说什么!” 大师兄正观,跟牛昊去过北溟大泽,也一起经历了止阳山下冷水河的一仗。深知牛昊的本事,更加知道凭着正思,加上自己,也不是牛昊的对手。 所以正观只想好言相劝,劝动牛昊主动跟他们回去。 正思却从心眼里不服气牛昊。 一个乡下的孩子,粗鄙无礼,大字都不识一个。凭什么就受到师父的青睐,对他另眼相看对他倾囊以授! 眼看着牛昊撤步抽身摆开架势,正思毫不退让,双手间织结出闪亮的符文,嘴里面吼道: “你敢犯上,跟师兄动手?” 正思话音落地,还没等牛昊做出反应,七八个白商山鬼突然间冒出来,张满的的弓弦搭着利箭,围住了正思正观。 正观正思,根本没想到那些白商山鬼会冒出来。 正思忍不住吼了一句: “你们好大胆,箭指空明弟子,是要跟空明山为敌吗?” 尖耳朵走过来,带着哼哼冷笑说道: “空明山的道士,在白商岭乱挖滥采,惹得天怒神怨。这笔账还没算呢。你们又放出风声,说白商帝君携山鬼林妖进犯青阳城,四处杀人放火。你们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怕跟你们空明山做敌人吗?” 正思被尖耳朵说得哑口无言,转过头看着大师兄正观。 被那些山鬼围住,正观也毫无办法。 正观正思,一个功在曲直,一个锋出从革。两个人都没有护身的功法。 而且就算有,凭着他们两个,又怎么能同时对付七八个白商山鬼。 正观转回头,冲着尖耳朵说道: “空明山跟白商岭,之前有诸多误会。只要我们坐下来,天大的误会也总能解释清楚,没必要兵戎相见。” 看了一眼就好,正观向着尖耳朵又说道: “正行与我们,同为上庭弟子。我们之间有争执,也只是空明山中的事情,实在不劳你们插手。” 其实就连牛昊都没想到,正思冲着他发了一声喊,会惹得那些白商山鬼对着正观正思引箭待发。 白商岭记着空明山的仇。 这一次白商帝君派虔女引白商山鬼来青阳城,并不是给牛昊帮忙来了。 白商山鬼来青阳城,是要为自己正名。 在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并不是白商岭的山鬼。 所以尖耳朵和那些山鬼来到青阳城,跟牛昊相处的并不融洽。 如果不是有虔女横在中间,恐怕早已经打了不止一架了。 尖耳朵和白商山鬼肯为牛昊出头,大概也是因为牛昊事事当先,查出作乱青阳城的幕后元凶,还了白商山鬼的清白。 正观说完话,那些山鬼并未放下张满的弓箭。尖耳朵看着正观,同样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正观没办法,转过头看着牛昊。 虔女走到牛昊身边,盯着正观正思向牛昊问道: “这两个臭道士,牛气冲天,看着就讨厌。干脆杀了他们,丢进火里烧了!”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虔女,忍不住哼地笑起来。 杀了他们俩,我可就真的惹上麻烦了。 虔女也只是说说,当然知道不能真的杀了这两个空明上庭的弟子。 可是,就那么毫发无损地放了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虔女的转动着眼神,瞟向最近的一个山鬼。 那个山鬼心领神会。 就在其他人纷纷放低弓箭的时候,那个山鬼松开拉满的弓弦,离弦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飞出。 388章 同门兄弟不能杀 山鬼松开弓弦,羽箭飞出,射中正思的发髻。 正思正观走得匆忙,没来及的严冠正服穿戴一身。脑袋上只是用了一根带子束住发髻。 山鬼射出的羽箭,如同一根发簪,穿过正思的发髻。 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虔女嗤地一声笑起来。 虔女笑起来,周围那些白商山鬼也都跟着笑起来。 正思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冲着那个山鬼吼了声: “你作死!” 双手剑凝结出凌厉杀气,化作一柄长剑,踏步挥剑向着那个山鬼冲上来。 周围那些白商山鬼,碍于牛昊的情面才没有动手。 看到正思双手结出长剑,旋即重新拉满弓弦。 正观大声喊道: “都住手!” 那些山鬼怎么会听。 早已经松开弓弦,射出离弦羽箭射向正思。 正观正思,毕竟是仙师明月座前的弟子,是牛昊的师兄。 牛昊不能让他们被白商山鬼射伤。 抖落的符文,结出凝霜冰墙,瞬间冻住正思,挡住射到的羽箭。 正观叫不住那些山鬼,大步向着虔女走过来,嘴里说道: “快快约束你的手下!” 虔女的性子,比那些白商山鬼还野。看到正观向她走来,两只手里已经亮出锋利的猎刀。 看到虔女手里亮出了猎刀,正观面色一沉,说道: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空明山下,不是你等造次的地方!” 随着话音,正观的掌心里已经结出闪亮的符文。 不管大师兄想干什么,牛昊都不能让他冲着虔女出手。 虔女受白商帝君指派,是这些山鬼的头领。 这些山鬼是绝不会听任自己的头领受人威胁,被人攻击。 一旦惹得他们动了杀机,一拥而上,绝不会给正观正思留下还手的机会。 牛昊闪身挡在虔女面前,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你别胡来。不要惹祸上身!” 牛昊拦住正观,是不让他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牛昊身后,传来正思的大吼: “正行,你身为空明弟子,却要帮着这些山鬼。是要反叛师门吗!” 说话间,正思重新结出手中的长剑。 手中的长剑还没等挥出,尖耳朵刺出的猎叉已经抵住正思的脖子。 尖耳朵并没有刺出猎叉,让正思血溅当前。只是用猎叉顶住正思的脖子,让他知道厉害。 正思当然害怕。 正思甚至没看到尖耳朵的猎叉是如何使出的,就已经被尖叉顶在脖子,稍一用力就会穿颈而过。 可是,顶住脖子的猎叉并没有继续刺出。 正思向后退着,挥舞手中的长剑挡开面前的猎叉,接着踏步向前刺向尖耳朵。 正思身后,已经有山鬼手握猎刀扑上来。 尖耳朵发出呼喝,喝住扑向正思的山鬼。立起猎叉荡开正思刺来的长剑,叉尖上挑再次抵在正思的胸前。 长长的猎叉,在尖耳朵手里使得出神入化。 正思僵在原地,不敢继续向前,只剩下一双盯着尖耳朵的眼神里,带出刻骨的仇恨。 牛昊冲着正思说道: “二师兄,住手吧,你已经输了。” 如果尖耳朵想取正思的性命,正思已经死两回了。 听到牛昊的话,正思带着恨恨的语气吼了句: “你住嘴。反叛师门的败类!” 牛昊摇了下头,又说道: “二师兄,你真的不是人家的对手,别再自寻死路了。” 尖耳朵手里的猎叉,两次抵住正思,却没有杀他。 只是,事不过三。正思如果继续纠缠,尖耳朵绝不会一直忍让。 正思的心里当然清楚,没有上庭的师兄弟组成的杀阵掩护支援,凭着他自己,根本打不过眼前的山鬼。 可是,正思又不能就此停下手来。 打不过,就弃剑投降,自己这张脸往哪放? 这件事一旦传扬开来,身为上庭弟子的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在空明山行走! 而广场上,除了那些白商山鬼,真就有许多青阳城幸存的百姓,和天晶阁的徒众。 所以今天这件事,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 正思紧握长剑,咬紧牙关,犹豫着。 牛昊迈步向着正思走过来,又劝了一句: “二师兄,听我的话,住手吧。” 正思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牛昊,看到牛昊走到身边,剑锋偏转指向牛昊。嘴里跟着说道: “你违抗师命,拒不上山,原来是跟白商岭的山鬼沆瀣一气,作乱青阳城,与空明山为敌!” 牛昊走过来,是想给正思一个台阶,让他放下手中的长剑,别再跟尖耳朵僵持下去。 却根本没想到正思会把一口长剑指向自己。 杀气凝结的长剑划过牛昊的胸前,瞬间迸出殷红血色。 正思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手中长剑挥向牛昊,却并不是真的想要怎样。 眼看到牛昊胸前迸溅出血光,正思愣在那里。 虔女发出一声暴喝,伸出的双手闪着寒光,扑向正思。 正观知道,正思错伤牛昊,惹恼虔女,虔女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冲着正思喊了声“小心!”掌心结出符文。 符文没等落地,尖耳朵的猎叉已经迎面刺来。 正观来不及打出符文,抽身后撤。身体的前后左右几乎同时响起了羽箭飞出的破空之声。 正观来不及看清羽箭从哪里飞来。 前后左右响起的破空之声,也让他看不过来。 正观禁不住在心里喊了声: “完了!” 一道厚重、格外耀眼的湛蓝炫光突然裹住正观。 炫光挡住向着正观射来的羽箭。 这是…… 没等正观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是谁突然出手救了他的命。 一股隔空而来的巨大力量,一下子攫住正观,把他从尖耳朵刺来的猎叉下拉走了。 尖耳朵一叉刺空,身体急转,回旋手中的猎叉,追着正观的身影。 迎面却像是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把尖耳朵撞得一个趔趄,脚步向后倒退着。 正思身边,牛昊踏步向前,伸手拦住虔女,喊了声: “不可以!” 虔女被牛昊抱在怀里,一双眼睛从牛昊的肩头望向正思。大张的嘴里露出尖利獠牙,恨不得把正思扑倒在地,咬开他的脖子。 389章 明智师叔 正观被隔空抓住,从尖耳朵刺来的猎叉下猛拉出去,跌落在地上。 正观抬起头,看到面前粗麻的长袍。长袍下面的一双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顺着粗麻长袍往上看,正观爬起身,又深躬下身,嘴里说道: “弟子正观,拜见明镜师叔。” 明镜道长没听见一样,仰着一张脸,朝向牛昊的方向。 牛昊怀里抱着虔女,向着虔女也向着周围的白商山鬼大声说道: “这个人是我的二师兄,你们不能伤他!” 那些白商山鬼张弓搭箭瞄准正思,是因为正思出剑划伤了牛昊。 不过既然牛昊说了不能伤到正思,那些山鬼自然也就不会再出手。 虔女却不管正思是谁,一边冲着正思亮出尖利的獠牙,一边拼力要从牛昊怀里挣扎出去,扑倒正思。 之前正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手中的长剑划开了牛昊的前胸,正思整个人就蒙住了。呆呆地看着牛昊,看着牛昊怀里的虔女,不知所措。 远处,明镜道长侧转过头,冲着身后的长秀说了句: “去帮忙。” 长秀瞪起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打伤,我,兄弟!” 明镜道长听到了,摇了下头,冲着长秀说道: “把他制住那个姑娘。” 长秀这才知道是自己领会错了。 明镜道长并不是要让他替牛昊出头,是让他帮着牛昊安定住虔女。 长秀大步走过去,伸手从牛昊怀里抓起虔女,放到了自己身上。 虔女像只大猫,攀住长秀瘦高的身体向着地面窜下来。还没等落回到地上,长秀伸出长长的胳膊,抓住虔女放回自己身上。 虔女的喉咙里带着低吼,再次窜下去。 长秀不厌其烦地再次接着虔女,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 虔女发出的吼叫,已经带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围在周围的山鬼,手中的羽箭扣住弓弦,转过头看着尖耳朵,只等尖耳朵一声令下就对着那个树精下手。 那些白商山鬼跟长秀打过照面,尖耳朵和长秀还差点打起来。 尖耳朵看着长秀,还有一遍遍想要从长秀身上窜回地面的虔女,眼神又瞟过牛昊,冲着周围的山鬼挥着手,让他们各自散去。 牛昊转过身,向着明镜道长走过去,躬身行礼。 明镜道长这才向着正观问道: “你们来这里,为了什么事。” 正观看了一眼牛昊,说道: “回禀明镜师叔,弟子受师父差遣,前来唤正行师弟回上庭。” 明镜道长把脸朝向还在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正思,冲着正观说道: “你们两个,回去吧。正行留下,我有事找他。” 听到明镜道长的话,正观皱了下眉。犹豫着,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回禀师父,我与正思师弟来之前,师父曾交代,无论如何要带正行师弟回去。有要事。” 明镜道长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冲着牛昊说道: “把正思带过来,送他们回去。不要再在这里惹出事端。” 牛昊点着头,看了看正观,转身向正思走过去。 正观的目光一直追着牛昊的身影,在心里盘算着,又向着明镜道长说道: “明镜师叔,弟子请求,先带正行师弟会上庭。待师父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弟子再将正行师弟送下山。” 明镜道长把脸转向正观,说道: “不用了。我留下正行,自会跟明月讲清楚。你们两个先行回去。” 说着,撇下正观迈步向前走去。 正观虽然是上庭明月仙师座前的大弟子,在明镜道长面前还是矮了一辈。明镜道长决定的事情,更加无从反驳。 眼看着明镜道长离开的身影,正观看着,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送走正观和正思,牛昊回到回到明镜道长身边,问道: “道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明镜道长有些心不在焉,半晌冲着牛昊说了句: “先去见见明智师叔吧。” 明智,空明四子之一。 牛昊见过明智,还是在鬼手圣医申无病留下的记忆里。 牛昊转动着脑袋,四下找着。看到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道士,扶着一个年迈的道长缓步走来。 在牛昊的记忆中,明智道长面色黝黑,身材五短,功夫十分了得。 远处走来的年迈道长,同样的五短身材。因为上了年纪,身体有些发福。一张脸,显得白白净净的。 明智道长一直掌管空明山藏经院,整天与藏书为伍,很少再有风吹日晒的日子。 凑近仔细看,明智道长的面色,除了养尊处优,还有明显的病色。 明智道长扶着身边的小道士,每走上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喘上几口气。 当年,空明四子鏖战典狱神君,明智道长受伤最重。 为了战胜鬼手圣医创造的恶魔,明智道长请神在身,制服了典狱神君。自已也因为重伤在身,身体不支,落下终身不愈的创伤。 牛昊快步走上去,冲着明智道长躬身行礼,说道: “弟子正行,拜见明智师叔!” 明智道长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抬头打量着牛昊,说道: “明镜说起你,我问明镜怎么从没见你来藏经院,明镜说因为你不认识字。是这样吗?” 牛昊低下头,应了一声。 明智道长说道: “这没什么难为情的。我原本认字也不多,去了藏经院以后,才又重新学会的。” 说着话,明智道长指了指广场上焚尸的火堆,问牛昊: “火化尸体,灾后除疫。这是你安排的?” 牛昊不敢贪功,如实说道: “弟子是受到高人指点。” 明智道长点着头,问了句: “是那个生婆吧。” 牛昊没想到,明智道长竟然也知道生婆,问道: “道长认识他?” 明智道长摇了下头。 “听说过,一直无缘见面。” 牛昊来了兴致,问道: “道长想见他吗?” 明智道长瞥了一眼牛昊,问道: “你跟他,很熟吗?” 很熟,谈不上。打过几次交道。 远处,明镜道长转过头,把脸朝向明智道长和牛昊的方向。 明智道长伸手扶着身边那个小道士,向明镜道长缓步走过去。 390章 逃引术集 明智道长身上带着不愈的陈伤,走路都很吃力。所以平日里极少离开藏经院。 这一次,明镜道长竟然带着他一路来到青阳城,可见是出了格外严重的大事情。 明镜道长没人搀扶,凭着感觉往前走,旁边就是热浪灼人的焚尸火堆。 明镜道长突然停下脚步。 牛昊连走几步,扶住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问道: “长秀呢?” 长秀心里装着念念不忘的桃夭,早就溜进天晶阁,去找人了。 明镜道长说道: “青阳城这边,人手明显不够。让长秀回山上调些人手过来。” 明智道长从后面走过来,一边喘着一边说道: “让长秀顺便去趟藏经院,把我房里的几本藏书和笔记带来。” 牛昊说道: “我去找他。” 拔腿往前走。 明镜道长却一把抓住牛昊。 “不忙。” 说着,把脸朝向城中街道的方向。半晌,说了句: “来了。” 街道上,几个幸存的百姓推着一辆平板大车远远走来,车上装着捡出来的尸体。 尸体腐败,散发着恶臭。推车的百姓无不蒙住口鼻,把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这种装满尸体的大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来几辆。 牛昊转回头看着明镜道长,不知道他说的“来了”,是指什么。 一个幸存的青阳百姓,离开大车,走到明镜道长面前,躬身施礼。 牛昊看着那个人,解下缠在脑袋上的旧衣服。 是江藏娇。 江藏娇不在上庭,跑到青阳城来干什么。 还要这么一副打扮。 牛昊第一个反应,就是江藏娇又私跑下山了。 江藏娇上一次偷跑出来,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乞丐,藏在青阳城。还遇到了牛昊。 江藏娇又向着明智道长行礼,明镜道长已经迈步向着天晶阁走去。 天晶阁的前院里,树精长秀围着桃夭,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副载歌载舞的样子。 看到明镜道长走进大门,长秀有些难为情。 明镜道长根本没在意长秀在干什么,转过头冲着江藏娇伸出手。 江藏娇在怀里掏着,半天掏出一个丝绸包裹的东西,交到明镜道长手里。 明镜道长接到手里上下摩挲着,又递给了明智道长。 明智道长打开包裹的丝绸,里面是个檀木的匣子。打开檀木匣子,里面装着金光闪闪的册页。 明智道长拿起一张册页,匆匆扫视着,说道: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根本看不懂啊。” 江藏娇说道: “这个,就是逃引术集。这上面的文字,是用来祭神的礼文。是天庭的文字。” 看到明智道长看向自己,江藏娇又解释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逃引术集? 牛昊听说过这个《逃引术集》,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说的。 明智道长明显看不懂九天仙神的礼文,把册页放回到檀木匣里,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逃引术集! 牛昊突然想起来,是听福嫂说过。 福嫂说,逃引术集记载着不可泄露的天机。只是这些天机,并不是用来助人修炼成仙,而是用来破除修炼,让千年的道行功亏一篑。 这本书,这本书也不是福嫂的。 这本书,是陈大官儿花了好几千两银子,雇了神偷林飞,去给他偷来。 因为这本书,妙手林飞变成了没手的残废。陈大官儿更是阖家老小被人斩尽杀绝。 牛昊的目光落到江藏娇身上。 你又是从哪得到这本书的? 明智道长不认识礼文。 明镜道长目不能视,更加认不出那些天庭的文字。 “你去,请那个生婆过来。” 明智道长突然冲着牛昊说道。 听到生婆的名字,明镜道长愣了一下,随即就点了下头。 江藏娇说道: “我跟他一起去。” 明镜道长转过头,喊了声: “长秀!” 树精长秀正在变着花样讨桃夭的欢心,听到明镜道长的喊声,转过头来。 明镜道长喊长秀,是要他伴行牛昊和江藏娇。 长秀摇晃着一只手,从手指间生出一朵盛开的繁花,递给桃夭,转身走来。 明智道长盯着桃夭看着。 长秀突然俯下身,在明智道长的耳边小声说道: “她,是我的。”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和江藏娇说道: “快去快回。” 那本《逃引术集》,是江藏娇在师父明月道长的房里找到的。 师父明月道长领着一行人,在前头村取了龙血回来,在天晶阁小站时,见到了葫芦见到了大块头。 而葫芦,突然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躲到江藏娇的耳边,向江藏娇耳语:明月道长就是那个向他购买《逃引术集》的人。 江藏娇这么说,牛昊想起来,当时葫芦是跟江藏娇在一起。葫芦小声说着什么,江藏娇的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 江藏娇不相信。 而且葫芦也承认,他其实一直没看到那个买家的长相。 买书的那个人,把自己裹在一件大袍子里,压低的兜帽遮住了整张脸。 可是葫芦记得那个声音。 冷冰冰的,带着刻意改变的,说话的强调。 葫芦却还是从明月道长的口中,听出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江藏娇当然不相信! 可是葫芦,完全没有必要编出这样的谎话诓骗江藏娇。 江藏娇回到空明山,就趁着师父带着龙血去禁狱的机会,潜入了师父明月道长的房间。 江藏娇说着,转过头看着牛昊。 如果师父明月道长就是当年购买《逃引术集》的人,那么陈家上下遭人杀害这件事,是不是也跟师父有关? “对了,怎么没看到陈大官儿?” 江藏娇问。牛昊转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长秀。 长秀完全不记得那个受到桃夭蛊惑,把自己当成护主忠犬的葫芦。 看到牛昊转回头看他,长秀冲着牛昊咧开嘴,露出一脸笑容。 长秀这一次,是对桃夭真的动心了。 那种感觉,牛昊在小七身上感受过。 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她腻在一起。 离开她,不管看到谁,不管说起怎样的话题,都会情不自禁地向别人讲起她,那个处处是好,完美无缺的爱人。 391章 诛神的喧天 “那个陈大官儿,跑哪去了?” 江藏娇向牛昊追问。 牛昊随口答道: “死了。” 杀死葫芦的凶手,就跟在我们身后。 死了? 江藏娇显得有些吃惊,正想问问是怎么死的。 牛昊开口问道: “刚刚,师父派大师兄和二师兄下山,要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我带回山上。我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事,惹得师父生气了。其实是因为你拿走了师父的《逃引术集》,偷跑下山。对吧。” 江藏娇点着头,说道: “我这一次跑出来,怕是再也回不到山上去了。” 怎么还敢回去。 要是让师父抓到江藏娇,是绝不会轻饶了她。 牛昊看了一眼江藏娇。 江藏娇并不喜欢留在空明山上,一直都想要离开。 所以回不去空明山,反倒合了江藏娇的意愿。 牛昊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想要这本《逃引术集》。 师父明月道长,道法通天,是要修炼成仙的人。 逃引之术,却是要破除修炼的功法,让人无从踏上修仙之路。 “师父要那本书干什么?” 牛昊问江藏娇,江藏娇也说不上来,冲着牛昊摇着头。 找到生婆,说明来意。生婆也不推脱,跟着牛昊和江藏娇出了门。 来到天晶阁,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都等在那里。 三个人,相对而立,谁都不说话。 但其实在内心里,对于彼此的身世来历,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明智道长恭恭敬敬地冲着生婆一躬到地,说道: “晚辈们这一次劳动您的大驾,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晚辈们却拿不出主意。” 说着,拿出檀木匣子递给生婆。 生婆接到手上,打开木匣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空明山是学道修仙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明智道长转过头看了看明镜道长,又冲着生婆说道: “其实,我们并不确定,这本《逃引术集》究竟能教会人什么。” 生婆声音淡淡地说道: “诛仙,杀神。” 听到生婆的话,明镜道长转过脸,朝向生婆。 生婆看了看明镜道长,说道: “瞎子有一双慧眼,能看人所不能看的东西。就没看到些什么?” 明镜道长沉默了半晌,说道: “我只看到妖魔当道,恶鬼横行。使生灵涂炭,令血流成河。前后张望,却看不到出路。” 生婆沉吟着,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给我看。” 明镜道长循着生婆说话的声音伸出手,生婆伸手握住。 牛昊和江藏娇就站在旁边,眼看着生婆伸手握住明月道长的手,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接着就松开了。 生婆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难看了。 过了好一会,生婆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生婆握住明镜道长的手,看到了明镜道长看到的景象,所以脸色才会发成明显的变化。 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位道长,生婆说道: “天道有定,人莫能为。就认命吧。” 说完,生婆转身往回走。 明智道长看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侧着耳朵听着,听到生婆迈出的脚步声,突然说道: “晚辈有一句话想说。” 明镜道长有话想说,生婆却不想听,脚步根本没停。 明镜道长接着说道: “您老人家,凡事置身于外,专司救人性命,不计日升月落暑往寒来。用心良苦,晚辈感同身受。” 明镜道长说,生婆像是没听见,大步往前走。 明镜道长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大起来。 “晚辈知道,您老人家避杀戮远争端,只求积下的阳德,能弥补亏欠的阴功。换来上天垂怜,准你离开这个世界,从此烟消云散。” 生婆离开的脚步越来越快,明镜道长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您兢兢业业救人性命,聚流沙成高塔,以明心志。这样的坚持,让人敬佩。这样的努力,却因为别人一己的恶念,毁于一旦。不觉得可惜吗?” 眼看着生婆快要走到门口,离开天晶阁。明镜道长又说道: “晚辈斗胆再说一句。你明知道恶人作恶,却还要佯装不知。就算不是在助人作恶,却也是在纵容邪恶。你又何必煞费苦心,治病救人!” 明镜道长话一出口,整个天晶阁的院子突然就黑了下来。 牛昊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攫住。 笼罩的黑暗,让人目不能视,却能听见一个慑人心神的声音,在明镜道长面前响起。 “你说什么!” 突然降临的黑暗,突然间一下子就消失了,露出生婆站在明镜道长面前。 明月道长,明智道长,江藏娇,甚至远处的树精长秀和桃夭,都被吓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生婆。 半晌,明镜道长像是刚刚缓过神来,向着生婆躬下身子说道: “晚辈,实不该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生婆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逃引术教人诛仙杀神的方法。想要做到,是要有工具的。” 明智道长冲着生婆说道: “所以我们还想向您老人家求问,北溟大泽的寒铁,能做何使用。” 牛昊看了一眼明智道长,补充道: “还有龙血,还有一个会打造兵器的焠椎后人,还有大焚天的火。” 生婆再次打开檀木匣子,一页页翻看着里面册页,半晌说道: “寒铁以焚天火锻其锋,以龙阳血淬之利。所得之物,名喧天。诛杀上神,无可当!” 听到诛杀上神,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的脸色全都变了。 大道高德,凭着自身的修持,可以飞升成仙。 天庭上神,却不是凡人能够修来的。 取寒铁,造喧天剑,当然就是用来诛神。 诛杀上神,无异于向整个天庭宣战。 凭着一个力,有再大的神通,挑战整个天庭,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自己寻死,旁人无需理会。可是引来天庭震怒,迁怒世间苍生,令生灵涂炭,怎么办? 明智道长和明镜道长两两相望,愣在那里,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生婆看着两个人,实在忍不住,说道: “你们两个,不想个应对的计策吗。” 392章 送你去禁狱 想对策,想什么对策。 明智道长转过头看着生婆,明镜道长也转过脸冲着生婆。 这样的事,我们连想都不敢想,却有人就已经着手做了。 寒铁,龙血,焚天火,打造武器的铁匠。 所有的东西都齐了。估计这会儿,喧天剑都打出来了。 让我们想对策,我们能有什么对策可想! 生婆轻摇了下头,转过头冲牛昊说道: “你知道那些东西都送到哪去了?” 牛昊点着头。 “空明禁狱。” 生婆问道: “你去过吗?” 牛昊又点着头。 去过不止一次。 听生婆那么问,牛昊已经知道生婆想要怎样。 去禁狱,连人带东西全都带出来。 这个办法既简单又有效。 只不过禁狱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 空明禁狱在牛昊眼里戒备森严,绝不是能够随便进出的。 在明智道长眼里,只不过是一处结界。关押灵囚,防止它们继续作恶。 明智道长对着他身边的小道士说道: “去找只笔来,还有金粉。” 小道士点着头离开了。 明智道长又向牛昊说道: “我会在你身上书写护体法咒,让长秀把你送进禁狱。” 牛昊点着头。 禁狱,牛昊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出了。对里面,可谓轻车熟路。 明镜道长摸索着,解开身上那件粗麻织就的道袍,递给牛昊。 粗麻的材料原本就生硬,摸在手里并不舒服。 织成道袍,穿在明镜道长身上,穿了大半辈子,可能都没洗过。 明镜道长把粗麻的道袍递给牛昊,生婆伸手在道袍上摸了摸,冲着牛昊说道: “这是件好东西,你能得到,是命里的造化。” 小道士从内院里找来笔和书写法咒的金粉,端给明智道长。 明智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脱衣服。” 牛昊麻利地脱出外面的袍子,脱去内衣,露出前胸后背的伤疤。 那身疤,生婆看到过,江藏娇看到过。再一次看到,仍觉得触目惊心。 明智道长皱着眉,盯着牛昊看着,又说道: “继续脱。” 还脱? 牛昊飞快地瞟了一眼江藏娇。 再脱,可就光了。 江藏娇低着头,转身走了。 像是受到牛昊的身体吸引,桃夭站在不远处向着牛昊看着。 牛昊脱光了身体,明智道长拿起笔。 牛昊的浑身上下,用金粉写满了法咒。 乍一看,金光灿灿犹如被塑了金身。 金粉书写的法咒干了,明智道长只让牛昊穿上那件粗麻的道袍。又在道袍上书写了法咒。 明镜道长喊着长秀,跟长秀吩咐着。 长秀诺诺地答应。 明镜道长转回头又冲着牛昊说道: “进到里面,不管拿到了什么,速去速回。出来后,不要再回这里了。” 不回这里,我去哪找你们?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把脸朝向生婆。 生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回来后直接去我那里。” 长秀走过来,一把把牛昊拎起来,放到自己肩上,转身往外走。 出了天晶阁的大门,广场上的焚尸火堆,依旧翻卷着桔红的火焰,冒出带着恶臭的浓烟。 火堆前,十几个天晶阁的弟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把那些尸体一具一具投入火焰中。 所有人都显得麻木,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动作。 让牛昊不由得想起了行尸。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存在只是为了攻击,完成杀戮。 天晶阁是空明山的地方。 而空明山,是仙师明月道长的天下。 牛昊这一次要做的,却是潜入空明禁狱,偷走师父明月道长集齐的寒铁龙血,还有铁匠铜锤。 走出这一步,牛昊就不会再有明月道长这个师父了。 就像正思所说的,成了反叛师门的叛徒。 牛昊不后悔。 明知道明月道长的这些作为,牛昊还能继续听命于他吗? 牛昊当然不能。 为了北溟寒铁,牛昊在冷水河边连杀了几人的性命。那些人无辜,忠诚。信守诺言,只为留住北溟寒铁不离开止阳山,不离开北溟大泽。 为了龙血,明月道长更是逼着七奶奶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那位老人家一辈子和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不要那些假冒白商山鬼的暴徒,在青阳城里滥杀无辜,把一座繁华大城变成人间地狱了。 所有这一切,其实都是明月道长一手策划的不是吗。 为了拿到寒铁,为了得到龙血,为了打造用来诛神的喧天剑。 牛昊不明白,凭着明月道长的道行,一辈子的修行,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夺取这么多的生命,只为获得一把诛神的利剑,反上天庭。 牛昊想不明白,明月道长不惜置天下苍生于水火,反上天庭又是为了什么。 不敢怎样,牛昊不会再认明月道长这个师父。 牛昊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想要拯救天下苍生。 牛昊只是觉得,如果听任明月道长拿着一把喧天剑杀上天庭,让他搅得天底下哀鸿遍野生灵涂炭,自己和小七还怎么生一窝孩子,过得逍遥快活。 牛昊答应过小七,给她幸福快乐。 牛昊不想说话不算。 长秀驮着牛昊,出了北门,直奔空明山。 却并没有上山。 在普通人眼里,空明山云雾缭绕,让人难见真容。 只有迈入山门的空明弟子才知道,真正的空明山,是浮在天上的。 爬上前山,走过舍身桥,踏上福田道场。 长秀驮着牛昊,绕过千山,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浓雾遮挡住视线,几步开外就已经看不清有什么了。 牛昊看着长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送牛昊进入禁狱。 长秀重新站定双脚,用力踩着,把两只脚踩实。接着重新把牛昊拎起来放到肩膀上。 牛昊骑到长秀的肩膀上,长秀的身体接着摇晃着,向上长高。 就像一颗蓬勃生长的大树。 长秀原本就是一棵树。成精的大树。 长秀变回蓬勃生长的大树,举着牛昊向着高远的天空生长。 翻滚着沉沉烟云的天底下,不正是包裹着福田山底的大焚天吗。 牛昊心里想着,身体猛地被长秀抛举而出,落进翻滚的烟云当中。 393章 拦路者死 空明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位置最低的,是福田道场。上面有沃野良田,有森林草原。 福田道场的底下,另一面,就是空明禁狱。 对牛昊来说,这不容易理解。 所以每次想不通时,牛昊就想象自己的拳头。 平伸的拳头,朝上的一面是福田道场,朝下的一面就是空明禁狱。 空明禁狱的头顶,烟云弥漫。烟云的中间,是燃烧的焚天烈焰。 长秀要做的,是驮着牛昊长高自己的身体。扶摇而上,把牛昊塞进包裹着空明禁狱的焚天烈焰里。 因为空明禁狱就是在福田道场的底下,在拳头朝下的一面。 站在下面一直往上,是能够够到那里。 但对于空明禁狱里的灵囚来说,大焚天却是如假包换的天空。 牛昊穿过翻滚的烟云,一头扎进大焚天剧烈燃烧的火焰当中。 明智道长在牛昊的身上书写了法咒,用来抵挡焚天烈焰的烧灼。 牛昊的周身,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那一刻,牛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拖着耀眼的光芒,冲破大焚天。 要是让小七看到,小七一定会冲着牛昊大喊:有流星,快许愿! 从小到大,牛昊没有更大的心愿。 牛昊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生活,也就是有一天能娶上一房媳妇,像是村里的叔伯那样,生几个孩子,朝耕暮宿平静生活。 牛昊从没想到过,自己的生活,竟然会因为一头老黄牛的死,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历了以前牛昊想破脑袋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如同一颗流星,闪耀着耀眼的金光穿过焚天的烈焰。 大焚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广袤厚重。 焚天的烈焰包裹着牛昊,还没来得及扯着脖子发出一声尖叫,就一穿而过。 牛昊看到巨大的扇叶旋转,迎面扑来。伸出双手去抓。 身体撞到扇叶上,发出嗵的一声震响。止不住的巨大的力道推着牛昊向前翻滚着。 牛昊顾不上疼,脚蹬手刨地拼命想要抓住点什么。 身体滑出扇叶,两只手勾住扇叶的边缘。牛昊挣扎着,借着扇叶旋转的力量,把身体重新悠回到扇叶上。 从这里掉下去,不一定会被摔死。但是一定会摔得很疼。 牛昊坐在扇叶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探出头向着深不见底的下面看。 扇叶鼓动出的强风,在牛昊耳边发出呼呼的巨响,吹向大焚天。 牛昊站起身,向着中心的立柱走。 离着很远,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是锤头敲打发出的声音。 锤头持续敲打,就说明喧天剑还没有打造完成。 喧天剑没有打造完成,阻止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牛昊加快脚步,很快看到那个矮小的身影,抡动锤头卖力敲打着。 是铜锤,焠椎后人,擅长打造兵器的工匠。 铜锤的手里却是空的,除了一把锤头,并没有正在打造的喧天剑。 剑呢? 牛昊看着铜锤。 剑?造完了。被那个叫明月的道长拿走了。 铜锤仰着头看着牛昊。 剑造完了,你还在这里敲打什么? 牛昊不解。 铜锤冲着牛昊一呲牙,嘿嘿笑起来。 劳动人民,闲不住。这里凸凹不平的,我就帮着敲打敲打,敲打得平整些。 说着,铜锤又问道: “你这是专程回来接我出去的?我没看错,你果然重义守信。” 铜锤说着,把打铁的锤头掖进腰间。突然有神秘兮兮地冲着牛昊问道: “这个地方,处处隐藏着杀人的机关。你是知道的吧?” 牛昊冲着铜锤点了下头。 铜锤又说道: “那就好。只要你能把我平安地带出这里,我们两个的欠债,就一笔勾销了。” 我们两个还有欠债? 牛昊瞥了一眼铜锤,转身往前走。 空明禁狱,关押灵囚。 灵囚用一双肉眼当然看不见。眼睛看不见,身体却能感觉得到。 冷飕飕的感觉,像是阵阵阴风,在身体周围流窜。 牛昊并不害怕灵囚。 空明禁狱里最凶恶的不过是典狱神君,却也栽到了牛昊的手里。 牛昊本可以杀了那个家伙,典狱神君。 申无病的一句话提醒牛昊。杀了典狱神君,偌大的禁狱没了主宰,关押的万千灵囚势必大乱。 没有人鼓动风机,吹动禁狱远离大焚天事小。如果连累福田道场跟着坠落地面,责任就大了。 申无病狡诈。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很可能没一句是真的。 牛昊不杀典狱神君,倒不是害怕空明禁狱大乱。 那一次,牛昊只想救出清平。 至于禁狱当中那些灵囚的死活,牛昊其实并不在乎。 牛昊带着铜锤往前走,明显感觉到有灵囚拦在面前,而且还不止一个。 “让开路!” 牛昊沉声说道。 铜锤看着空荡荡的周围,不知道牛昊在跟谁说话。 窜动在牛昊身前的灵囚,并没有退却。带着一阵阵阴冷的感觉,前后游荡。 “别逼我动手杀了你们!” 牛昊说着伸出手掌,掌心里冒出一团火焰。 看到牛昊的样子,铜锤忍不住凑近牛昊的耳边问道: “你在跟谁说话?” 挡住去路的灵囚,看到牛昊燃起在掌心的火焰,犹豫着。 关入禁狱的灵囚,无不都是作恶多端的恶棍。被投入禁狱,忍受永无止境的惩罚。 禁狱当中,无生无灭。对于灵囚来说,是煎熬。让它们无时无刻不想要获得解脱。 可是灵囚依然怕死。 害怕被牛昊掌心的真火烧到,化成一捧黑灰,烟消云散。 牛昊伸出手掌,燃着火焰,迈步往前走。 一个声音终于响起来: “你不能带走那个矮子。” 牛昊没有张开法眼,看不到拦在面前的灵囚。 但是从声音里,还是能听出,说话的是典狱神君。 典狱神君说出这句话,当然是因为明月道长有了交代。 放走了矮子铁匠,就会要它们灰飞烟灭。 所以明知道挡不住牛昊,那些灵囚也必须冒险一试。 “人,我一定要带走。” 牛昊带着冷冷的声音说道: “谁敢阻拦,我就杀了谁!” 394章 两个都留下 牛昊不想节外生枝,牛昊只想带上铁匠铜锤快点离开。 喧天剑已经打造完毕,被明月道长拿走了。 牛昊就要快点赶回去,通报这个消息。让明镜道长,明智道长想出下一步的对策。 可是典狱神君拦住了去路。 牛昊知道,不打败他,自己就无法离开禁狱。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我牛昊,写诗做赋没那个本事。打架,却从来不怕谁! 牛昊解下身上的粗麻道袍,裹在铜锤的身上。 粗麻道袍上,被明智道长用金粉写满了法咒。 这些法咒,能够保护铜锤不被那些灵囚近到身前,受到伤害。 “呆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乱动。” 牛昊冲着铜锤说道。 铜锤冲着牛昊点着头,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 牛昊脱去了粗麻的道袍,露出光溜溜的身体,上面同样布满金粉书写的法咒。 转过身,牛昊深吸了一口气,摇动着身体,驱动元神脱离身宅。 典狱神君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身后跟着七八个手下。 牛昊打败过典狱神君,还杀了申无病。 对于典狱神君来说,牛昊就算达不到不共戴天,相见之后也应该分外眼红。 典狱神君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看着牛昊的眼神,也是空荡荡的。 就好像,牛昊对他来说,跟挺立在禁狱中央的立柱,跟鼓动起强风的风机,没什么两样。 无所谓恨,更谈不上仇。 牛昊元神离开身宅,踏前一步。 典狱神君对着身边的几个手下说了声: “干掉他。” 七八个灵囚,发出慑人的嘶吼,作势猛扑。 却谁都没有真正地扑上来。 面前这个大个子不是第一次来禁狱。 面前这个大个子,简直要把戒备森严的空明禁狱,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偏偏,还没有谁能够拦得住他。 就比如面前这个,执掌着整个禁狱的典狱神君。 本事最大的都不往上上,我们又不傻,凭什么冲上去送死。 七八个灵囚站在原地虚张声势,典狱神君突然伸手,抓住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向着牛昊抛过来。 那个灵囚飞上半空,原本的慑人嘶吼,瞬间变成了恐惧的哀嚎。 牛昊踏步进身,伸出左手抓住半空中飞落的灵囚,右手掌心闪动着橙黄的火焰,紧贴灵囚的手臂滑上去,抓住了它的脖子。 灵囚带着惨叫,乱舞的两只手砰砰打在牛昊的身上。 牛昊握紧灵囚的脖颈,猛向下压。 掌心的烈焰烧穿灵囚的身体,烧得灵囚黑沉沉的身影不停抖动着。 看到牛昊的两只手被灵囚占用,典狱神君晃动身体向牛昊扑来。 牛昊拖着手里的灵囚向后退着。 扑向牛昊的典狱神君,身体突然拐向一边,伸手抓住另一个灵囚,向着牛昊抛过来。 这几个灵囚,平日里对着典狱神君信誓旦旦,换来自己在其它人面前作威作福。 如今,真的需要它们冲锋在前了。它们竟然当着典狱神君的面就公然退缩。 典狱神君如何不恨他们。又怎么可能轻饶了它们。 被抛向牛昊的灵囚发出尖叫。 牛昊拖着手里的灵囚向后倒退。 被牛昊拖在手里的灵囚,黑沉沉的身影已经燃起橙红的火光。 燃烧的身体带来剧痛,更带来恐惧,让那个灵囚发出凄厉的哀嚎。 哀嚎声,将慑人心魄的恐惧传染给周围的每一个灵囚。那些家伙向后退着,躲避牛昊,更要躲避它们的主子,典狱神君。 眼看着飞过来的第二个灵囚到了身前,牛昊松开手里的灵囚,伸手去接。 飞到身前的灵囚,身影却倏地一下倒飞出去。露出典狱神君,向着牛昊飞扑下来。 典狱神君是鬼手圣医化了毕生心血创造出来的。 创造典狱神君,只有一个目的,称霸天下。 典狱神君,也的确没有辜负申无病的期望,以一人之力对抗空明四子,并且让明月,明智,明玉都受了伤。 如果不是明智道长拼着命,祭请大罗金仙在身,击败了典狱神君。那天的战斗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 典狱神君甩出尾巴,勾住抛向牛昊的灵囚,换成自己扑向牛昊。 牛昊不敢怠慢,伸展出两条手臂,绽放出橙黄的火色。 身影晃动中,那个被典狱神君用尾巴卷住的灵囚,又被典狱神君拉回来,推向牛昊。 那个灵囚除了嚎叫,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任由自己被典狱神君向前推出,撞向牛昊。 灵囚被用来替死。 真正要对付的,当然是典狱神君。 牛昊撇下迎面撞来的灵囚,抽身后撤。 面前的灵囚,挥舞着两只手向着牛昊撞过来。 牛昊侧步转身,抡动左臂向后疾挥,紧跟着右手的拳头攥着橙黄的火焰猛击而出。 早已经绕到牛昊身后的典狱神君,没想到自己的诡计被识破,急刹住扑向牛昊的身体,向后跃出。 牛昊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典狱神君交手,对于典狱神君惯用的伎俩心知肚明。 看到典狱神君向着自己甩出替死的灵囚,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声东击西。 被抛向牛昊的灵囚,一头撞到牛昊身上。旋即发出一声尖叫声,抽身往回就跑。 它怎么敢跟这个大个子交手。 这个大个子,一手一团火,抓住谁把谁烧成灰。 太狠了! 没跑出两步,就看到自己的主子挡在身前,向着它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典狱神君想尽办法,都无法扑到牛昊的近前。 面前这个家伙明明已经撞到了牛昊的身上,竟然连停都不停撒腿就跑。 试问,你这样的笨蛋不杀了,是要留着过年吗! 典狱神君的杀机顿现,那个灵囚看见了,转身想跑。 又怎么能逃得出典狱神君的手掌。 身影闪动,典狱神君已经把那个灵囚扑倒在地上,张开大嘴猛地咬了下去。 牛昊眼看着那个倒霉的灵囚,被典狱神君撕扯开来。 接着,典狱神君站起身,把剩在手里的,那个灵囚的半截身影递给牛昊。 牛昊默默地冲着典狱神君摇了头。 典狱神君甩出手里的半截身影,抛向站在远处的铜锤。 395章 打铁的不好惹 牛昊把粗麻道袍披到了铜锤身上,嘱咐了一句“不要乱动”,就摇晃元神离开了身宅。 铜锤一双肉眼,看不见周围的灵囚,看不见牛昊已经跟典狱神君打得不可开交。 铜锤却能听得见。 听见灵囚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铜锤不停地看着牛昊。 牛昊元神出窍,留下身体呆立原地,既没有声音,也不再动一下。 铜锤心里着急,可是想到牛昊交代的那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动。 也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站在那里。 典狱神君抛出半截灵囚,砸到了铜锤的身上。 灵囚是身体死后,不散的魂魄。 囚禁它们,让它们承受永无止境的惩罚,偿还它们犯下的罪孽。 被典狱神君撕成半截的灵囚砸到铜锤身上,虽然不沉重,却还是撞得铜锤身子跟着晃了一下。 铜锤实在忍不住,四下打量着吼了一句: “是谁!” 站在身边的牛昊,依旧静立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典狱神君抛出手里的半截灵囚,是要分散牛昊的注意力,让自己有可乘之机。 牛昊紧盯着典狱神君,连眼神都没有转动一下。 典狱神君禁不住有些气馁。 身后那几个灵囚,却一下子找到了机会。 灵囚知道自己绝不是牛昊的对手。 它们绝不会把自己送到牛昊手里,让牛昊一把火烧成黑灰。 可是守着典狱神君的面,它们也不敢逃走。 万一,这一场战斗轮到典狱神君赢了。凯旋之后,挨个找到临阵脱逃灵囚,结果会怎样? 所以那几个灵囚既不敢靠前,又不敢逃走。 直到看到典狱神君抛出手里的半截身影砸向铜锤。 那个矮子披在身上的道袍,金光闪闪的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矮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功法在身的人。 乌鸦啄柿子,当然要拣软的下手。 招惹不起那个大个子,就去欺负那个矮子! 几个灵囚不约而同,扑向了铜锤。 铜锤凭空被撞到,身体摇晃着。喊了声“是谁”,不但撞他的人没答应,就连牛昊都像是没听见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铜锤四下打量着,接着感觉到冷森森的寒气,从身前从背后侵彻上来。 你们真以为我这个打铁的,就那么好欺负! 铜锤伸手从腰里摸出打铁的锤子,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绕着自己转着,抡起锤子猛砸过去。 抡动的锤子,在看似空无一物的身前,明显地砸到了什么,发出铿的一声响。 接着,就响起一声惨叫。 想不到,还真的被我砸到了! 铜锤瞪起眼,猛地把手里的锤子抛向半空。 打铁的锤子沉重,旋转着飞上半空,带着呼呼的风声。 锤子垂直飞上半空,飞到最高处后,又带着呼呼的风声,旋转着落下来。 铜锤大声唱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锤子响叮当……” 铜锤大声唱着,伸出右手挥动起来。 凌空落下的打铁锤子,跟随着铜锤挥动的手臂飞舞起来。 铜锤看不见灵囚,只是在来回挥动手臂。 跟随铜锤手臂飞舞的锤子,却像是长了眼睛,凌空砸向那个看不见的家伙。 那个倒霉的灵囚,刚刚已经被铜锤一锤子砸得两眼发花,正揉着被砸中的脑袋。那只打铁的锤子迎面飞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它的脸上。砸得灵囚,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虽然没听见惨叫,铜锤却知道他的锤子肯定砸到什么东西了,震得锤子一阵阵颤动着。 真的有东西被自己的锤子打中了。 而且,好像还被打得很惨! 铜锤一下子来了精神,伸出两只手,摇晃着身体来回摆动着。唱起的歌声也变得越发的起劲了。 飞舞的锤子,像是受到了歌声的激励,随着铜锤摆动双手的节奏,向着另一个灵囚飞过去。 谁会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矮子,竟然有这么恶毒的本事,驱动一只打铁的锤子,疯了一样见谁打谁。 偏偏这个打铁的锤子,连不散的魂魄都不放过! 几个灵囚转身就跑。 其中的两个慌不择路,迎面撞到了一起。 个头大的那个,把个子小的那个撞倒在地上。被撞倒的小个子发出尖叫,眼看着打铁的锤子兜出呼呼的风声,凌空落下。 锤子砸在那个灵囚脸上,发出铿的一声响。 铜锤看不见灵囚,却能看见落下的锤子砸到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灵囚惨叫着,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飞舞的锤子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掌握着,被高高抡起,狠狠落下。 挣扎着撑起身体的灵囚,被锤子互嗵一下砸回到地上。 打铁,也不过如此吧。 那些被锻打的铁件,仰面躺在砧铁上,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锤头凌空落下,砸出铿锵的声音。 灵囚不知道身为一个铁件,此时此刻会怎么样。 灵囚的内心,已经把撞倒它的大个子,把那些呆立一旁默默看着自己被锻打的同伴,还有他的主子典狱神君,从祖上到子孙,通通问候了一遍。 却依然阻止不了落下的锤子,把它砸扁,砸实,变成身下大地的一部分。 铜锤看不见,但是铜锤知道,他的锤子又干倒了一个。 身为焠椎后人,铜锤没有牛昊那样一身功法。 家传的打铁锤头,却是有灵性的。 被焚天烈焰烧红的北溟寒铁,都能敲打成一把利刃。更何况这些游荡的鬼魂! 铜锤神情亢奋,扯着脖子唱着歌,驱动打铁的锤子围着他的身体旋转。 典狱神君不知道铜锤用的是哪门子功法,愣愣地看着铜锤,看着那只四处乱飞的锤子。 牛昊也没想到,打铁的矮子除了打铁,竟然还会打鬼,而且那把锤子上下翻飞,打倒灵囚的本事丝毫不输自己。 牛昊透过眼角余光瞥向铜锤,典狱神君已经趁机扑向牛昊。 牛昊一直不敢使出全力对付典狱神君,担心自己离得远了,顾不上铜锤。 没想到铜锤根本不需要牛昊操心。 没有了后顾之忧,牛昊使出全力,催动浑身上下,燃起耀眼火光。 396章 谁比谁狡诈 牛昊不想跟典狱神君纠缠,不想在空明禁狱多耽搁时间。 喧天剑已经被打造出来,牛昊需要把这件事通报给明镜道长,明智道长。 在牛昊的内心里,更害怕在这里耽误的时间长了,被师父明月道长发现,找上来。 牛昊能打得过明月道长吗? 对于牛昊来说,不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 明月道长是牛昊的师父。 在牛昊心里,对师父明月道长始终心存畏惧。 牛昊却不怕典狱神君。 眼看到典狱神君悄然接近,牛昊催动着身体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向着典狱神君冲上去。 典狱神君被申无病创造出来,是要称霸天下的。 所以典狱神君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都是用来战斗的。 眼见牛昊冲过来,典狱神君蹬出后腿身体扑上半空,露出双手双脚齐齐扑向牛昊。 落下来的身体,打在牛昊身上的,却只有一条尾巴。 牛昊带着一身橙黄的火焰。 那一身闪亮的光芒,可不是为了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那身道法真火,被沾到身上就会被烧出一个窟窿。 如果被牛昊逮到机会死死按住,凭着那身真火,典狱神君同样会被烧成一把黑灰,从此灰飞烟灭。 典狱神君对牛昊心存忌惮,不敢跟牛昊硬碰硬。 牛昊迈着步子追着典狱神君,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典狱神君瞥到牛昊的身宅,直挺挺地立在打铁的矮子身旁。猛扑过去。 牛昊的身上,带着明智道长用金粉书写的法咒。 这些道法真咒,能保护牛昊的身体不受伤害。 大焚天里的焚天烈焰,又或者禁狱里的万千灵囚。 典狱神君也不敢贸然触动牛昊的身宅。 就算它直挺挺地立在那,如同待宰的羔羊。那一身法咒,却是镇守的大罗金仙,不容你擅越雷池。 典狱神君绕过牛昊的身体,扑向铜锤。 铜锤的身上没有道法真咒。 铜锤披在身上的粗麻道袍,却写满了金粉的法咒,同样让典狱神君不敢妄动。 典狱神君扑向铜锤,身体扑到铜锤,偏向一边。 围着铜锤飞舞旋转的打铁锤头,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冲着典狱神君砸过来。 典狱神君落地的身体瞬间弹起,躲了出去。 弹起的身体后面,露出了牛昊的身宅。 锤子就是锤子,不会区分好人坏人,朋友敌人。谁贱兮兮挡在我前面,我就一准削谁。 用来区分好人坏人,谁该打谁不能打的,是挥舞双手的铁匠铜锤。 只是此刻的铜锤神情亢奋,仰着头扯着脖子吼着歌,根本没看见飞舞的锤子照准牛昊的身体猛砸过去。 锤子砸到牛昊身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打得牛昊的身体跟着摇晃着。 听到声音,铜锤就知道锤子又干到了一个。 铜锤带着兴奋的大笑转过头看着,才发现被锤子打到的是牛昊。 牛昊的身体被打得前后摇晃着,拖动着牛昊的脚下一阵踉跄,闪耀在身周的耀眼光芒,一下子就熄灭了。 典狱神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蹬出后脚身体向着牛昊撞过来,撞到牛昊身上撞得牛昊脚步向后倒退着。 典狱神君双拳连出,打到牛昊身上。 典狱神君不能给牛昊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再使出道法真火。 典狱神君要下死手,杀了牛昊! 牛昊脚步踉跄,站不住身体。 被典狱神君连连打中,更加没有还手的机会。 眼看着牛昊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就是没有倒下去。 典狱神君甩出自己的尾巴,缠住牛昊的双腿猛然收紧。 牛昊脚下失去重心,互嗵一下倒在地上。 典狱神君随即摆动着长长的尾巴,缠住了牛昊的脖子。 典狱神君的尾巴尖上,带着致命的蝎尾毒针。 翘起的蝎尾毒针向着牛昊猛刺下来。 牛昊伸手抓住刺来的蝎尾毒针。 典狱神君扑到牛昊身上,两只手死死按住牛昊的身体,不让牛昊挣扎起身。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嘴,向着牛昊猛咬下来。 小孩子打架,会用咬的。如果感觉到两只手不够用的时候。带着一嘴的哈喇子,咬到对方的脸上。 典狱神君可不是小孩子。 被典狱神君那张嘴咬住,是会丢掉性命的。 牛昊摇晃脑袋,躲避着典狱神君伸过来的大嘴,挣扎出另一只手,撑住典狱神君的脖子。 典狱神君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呲出满嘴的獠牙,奋力向着牛昊凑过来,凑过来。 牛昊眼看着典狱神君侧歪的脑袋一点点地压上来,看着典狱神君充满恶毒的眼神。 橙黄的火光,突然间在牛昊的两只手心一闪而出。 典狱神君没看见。 典狱神君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咬到这个该死的大个子了”! 闪亮的橙黄火焰,带着剧烈的灼痛,让典狱神君蓦然惊觉。 牛昊双脚攀住典狱神君的腰身,把自己整个身体牢牢地附在典狱神君的身体上,催动身体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典狱神君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面前这个大个子,是被打铁的锤子打中了身体,但他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他踉跄着脚步,被自己追赶着没有还手的力量,其实都是假装出来的。是要让自己扑到他的身前,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在放出道法真火。 就像现在的样子! 牛昊使了诡计。典狱神君也看穿了牛昊的诡计。却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牛昊一只手攥着典狱神君的尾巴,一只手死卡住典狱神君的脖子,两只脚勾住典狱神君的腰身猛然用力,翻身把典狱神君压在下面。 闪耀的橙黄火光映亮典狱神君,映亮他紧盯着牛昊的眼神。 那一刻,典狱神君似乎放弃抵抗了。任凭牛昊把他死死按在地上,燃起熊熊烈火包围了他的身体。 没有喊叫,没有拼力的挣扎。 烈焰焚身,让典狱神君忍不住剧痛,整张脸变得扭曲。 却没有发出一句呻吟。 牛昊眼看着典狱神君的身影,在闪耀的火光中渐渐消散。烧剩的一捧黑灰,一瞬间就消散了。 397章 后园的藏宝 典狱神君在临死前想些什么? 离开禁狱,回到青阳城,见到了明镜道长明智道长,牛昊的眼前浮动的,依然是典狱神君的面孔。 那张脸,因为烈焰焚身带来忍不住的剧痛,极度扭曲着。 而典狱神君,从始至终没发出一声呻吟。 面对牛昊喊出一声疼,就证明典狱神君输了。 典狱神君并不想向牛昊服输。 但他却想到了死。 就算打败了牛昊,把牛昊撕成碎片,把他变成自己又一个战利品,又能怎样? 自己依然要留在这座没有边界的监狱里,忍受永无止境的折磨。 典狱神君不用像其它灵囚那样,没日没夜地推动推杆鼓动风机,吹离燃烧着焚天烈焰的大焚天。 面对那些灵囚,典狱神君可以颐指气使可是肆意妄为可以仅仅因为心情,就把随便一个灵囚抓到面前折磨、凌辱,让他明白谁是无界禁狱的主宰,什么才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但对于典狱神君来说,禁狱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有的,就只有永远虚度不完的时光。 对于典狱神君来说,也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换来完全的解脱。从此不再有自己,不再有禁狱,不再有生前累下的恶,和死后的永远偿不完的恶果。 喧天剑已经打造完毕。 擅长打造兵器的铜锤,还依照明月道长的要求,为那把寒铁打造的喧天剑写入道法真咒,将其附魔。 那把剑,却是为杀神而作。 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全都低下头,带着黯然的神伤。 地上的猪狗牛羊,都不会听任自己被宰杀,而不做挣扎。 九天之上的上神,又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凡人,凭着一己之欲闯上天庭,胡作非为。 触怒了天神,怪罪下来,就不再是明月道长一个人的事情了。 会牵扯到空明山,会迁怒于青阳城,会把临头大祸强加给天下的百姓众生。 明镜道长和明月道长全都低着头。 铁匠铜锤突然开口说道: “那把喧天剑是我的打的,是不错。可是整件事绝不能怪在我的头上。我也是被逼的。” 铜锤说着,冲着牛昊扬着下颌,说道: “喂,大个子,你要给我打证明!” 明智道长根本没听到铜锤在说什么,向着明镜道长问道: “我就是想不通,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镜道长抬起头,睁着那双视物不见的眼睛朝向铜锤,深深地叹了口气。 生婆冷冷看着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转过头又打量着铜锤,半晌开口说道: “青阳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南市口一个打铁的工匠都能出手不凡。” 铜锤听说过生婆,却并不知道生婆的来历。 听出生婆的话里在夸他,扬着头冲着生婆说道: “你也不差。不计金钱,救死扶伤。城里那些穷苦的百姓,受你恩惠的不计其数。背地里,大家都对你议论纷纷,说你是神仙临世。” 铜锤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生婆,又说道: “我只是有件事搞不懂。你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取一个名字叫‘生婆’。第一次听说,我还以为你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呢。” 生婆并没理会铜锤,转过头瞥着牛昊。 牛昊以为,生婆是要让自己代为回答。 可是牛昊也不知道生婆为什么要叫生婆。 牛昊只是无意间,看到了生婆的一些过往。 牛昊也问过生婆,生婆却从没解释过。 牛昊冲着铜锤摇着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铜锤看到牛昊冲着自己摇头,以为牛昊在示意他,别守着生婆问东问西的。 铜锤冲着牛昊不屑地撇了下嘴,说道: “他既然敢叫这个名字,我为什么不能问?” 生婆冲着牛昊说道: “你随我来。” 说着,往后面走去。 铜锤以为真的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生婆生气了。跟在牛昊身后,向着生婆的背影说道: “喂,老太婆。” 话一出口,铜锤就觉得不妥。想要改口,却发现他其实不知道该喊生婆什么。就直接开口说道: “我是说,我原本就是一个打铁的粗人,不像你们做大夫,有身份有地位,受人爱戴。所以我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千万别怪我。” 生婆好像没听见一样,领着牛昊穿过房间,来到后园。 后园不大,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院子里光秃秃的甚至连棵草都没长。 没有树,不长草,是因为整个后园,弥漫着一股…… 牛昊皱着眉,仔细体会着。 那应该是一股萧杀之气。 带着怨恨,充满恶毒,激荡在并不宽敞的园子里。 铜锤跟在牛昊身后,也感觉到了什么。 只是铜锤说不清楚,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铜锤伸着两只手,用力擦着胳膊上泛起来的鸡皮疙瘩。 生婆向牛昊指了指立在角落里的土铲,说道: “去把那东西挖出来。” 生婆的意思,是园子里埋着东西,让牛昊去挖出来。 牛昊点着头,还没迈出脚步,跟在铜锤身后的明智道长突然开口说道: “您老人家真的要这么做吗?” 生婆听见了,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们怕他扛不住,死在里面吗?要是这点事情都扛不住,还怎么力挽狂澜。” 牛昊听得出来,明智道长和生婆他们说的那个“他”,是他牛昊。 牛昊也听得出来,生婆让他挖开的那个地方凶险异常,搞不好会让自己死在里边。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智道长,看到明镜道长站在那里,带着一脸的茫然。 显然,生有一双慧眼的明镜道长,这一次也看不出什么了。 铜锤突然冲着牛昊说道: “别怕。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牛昊瞥着铜锤,摇了下头。 在禁狱,你倒是出手了。抡起打铁的锤子,砸在我的身上,给我留下一大块瘀青。 要不是我牛昊皮糙肉厚,那一下子还不把我打背过气去。 牛昊走到角落,抄起土铲,走到园子中间。 生婆眼看着牛昊铲起园土,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带动铜锤,也跟着向后躲着。 398章 不成功难成仁 牛昊挥动土铲,铲到地上。 经久的地面,很干硬。土铲铲在上面,发出铿地一声响。 后园门口,生婆冷冷地看着,面无表情。 反倒是站在后面的明智道长,带着一脸关切,看着牛昊。 铜锤扬着头,一会看看生婆,一会又看看身后的两个道长,转过头继续看着牛昊。 牛昊干硬的地面,向着下面刨挖着。 挖开的地面除了干土,什么也没有。 只是每一次挥动土铲,落到泥土中,牛昊都会感觉到那股四处弥漫的萧杀之气,像是受到了打扰一样,激荡着,变得格外强烈。 会是什么? 牛昊挥动土铲,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后园门口生婆。 能埋在生婆后园里的,肯定是生婆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平时不想看到,又不舍就这样丢弃的东西。 会是什么。 铜锤好奇生婆,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叫生婆。让人听到,会把他想象成一个老太婆。 其实不光是名字会让人误会。 很多时候就连生婆这个人,都会让人误认为他其实是个女人,一个老太婆。 尤其是面对那些病患的时候。 虽然在生婆的脸上,绝少能看见慈祥,慈爱的神情。 但是会让人感觉到,生婆的身体里揣着一颗充满悲悯的心。 就像一个老太婆,尽管眉眼间透着严厉,内心中却还是装满了对身边人的爱。 牛昊一下下挥动土铲,挖出的深坑,足以没顶。 铜锤个子矮,站在远处看不到牛昊,只看到一铲一铲的干土扬出来落在地上,忍不住抻长着脖子先前走过去。 没走两步,却被生婆一把拉住。 吞没了牛昊的深坑底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挖土的铁铲碰到了什么东西。 比如刻石的长匣。 牛昊挥动的土铲被泥土下面的东西磕到,冲着深坑外面喊了一声: “我挖到了东西。是什么?” 生婆没回答,甚至没有走上前来看一眼。 牛昊深深地吸了口气。 埋在后园里的东西,重要而且危险。搞不好,会要了牛昊的命。 所以生婆才会说出那句“你们怕他扛不住死在里面吗”。 到底会是什么! 牛昊屏住深吸进身体的那口气。 是什么,只有亲眼看到,才会知道。 牛昊吐出那口气,扔下手里的土铲,蹲下身。 拨开的泥土,露出下面的石头。 石头的表面,黑沉沉的颜色。摸在手上,带着冰冷入骨的寒凉。 牛昊蹲在地上,沿着石头的走向扒开泥土,露出那块石头,长方的形状,是个石匣。 伸手摸着石匣,除了入骨的寒凉,还有激荡的萧杀之气显得格外躁动。就像是经过漫长的苦盼之后,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那种急切,恨不能一头撞破关押的石匣,冲出来。 激荡的萧杀之气冲不出来。 因为埋在土里的石匣,表面雕刻着一些文字。 牛昊不识字,忍不住那些字符的意思。 靠猜测,牛昊觉得,正是那些雕刻的字符封印住石匣,管束了其中的萧杀之气,躁动难耐,却终究不能一头撞出来。 要打开吗?面前这个石匣。 生婆带着牛昊来到后园,挖出这个石匣,当然就是要让牛昊打开。 虽然生婆也知道,隐藏在石匣当中的危险,很可能要了牛昊的命。 于生婆来说,牛昊要是过不了这一关,也就无所谓以后了。 明镜道长,明智道长,对牛昊所期盼的,力挽狂澜。 牛昊盯着面前的石匣。 可要是我打开了石匣,真的就没能渡过难关,把小命丢在这里呢。 死在这里,对牛昊来说,可能是道行不够可能是时运不济。 但其实对于明镜道长对于明智道长来说,打击可能更大。 如果他们真的认准,牛昊就是那个足以力挽狂澜的人。 牛昊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也就破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而师父明月,已经拿到了喧天剑,说不定哪天真的就会反上天庭,为世间苍生引来灭顶之灾。 所以牛昊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就算不为天下苍生,不为明镜道长明智道长,起码还要为小七多想想吧。 牛昊不能让小七连孩子都没给自己生一个,就变成了寡妇。 牛昊伸出手,顺着石匣的合缝前后摸着,寻找着有没有绊锁。心里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自己跟小七,现在还不算夫妻呢。 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小七能算是寡妇吗? 石匣转圈的合缝,没有锁绊,没有绑带。 牛昊用力推了一下,严丝合缝的石匣,并没有被推开。 牛昊拿过土铲,沿着石匣的合缝一点点撬进去。又想到: 等这些事全都结束了,应该请来身边的朋友,为小七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牛昊和小七都是孤儿,所以谈不上父母命媒妁言。而且凭着自己和小七的性格,也不在乎那些陈规旧矩。 但是一场隆重的婚礼还是需要的。 还要给小七买上一身花衣服,还有金链子银镯子,还有…… 牛昊在心里想着,克服着恐惧,用力压下撬进合缝里的土铲。 石匣的上盖震了一下,合缝处被撬开一道口子。 牛昊还想继续想点什么。 但其实,急促的呼吸和一颗狂跳的心,让牛昊根本没办法再对自己的未来勾画出什么了。 牛昊伸出一只手,抠住被撬开的缝隙,慢慢掀起了石匣的盖子。 石匣里面,铺着干草。中间躺着一把刀。 刀,看起来很锋利。厚背薄刃的刀身,从中间断成两截。 牛昊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石匣,看着石匣中露出的两截断刀,在发愣。 牛昊本以为,掀开石匣的一瞬间,会有怎样萧杀的气氛一冲而出,鬼哭狼嚎一般。 之前,不是还有按捺不住的躁动想要一头撞破石匣冲出来。 掀开石匣的一瞬间,缺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露出中间那把短刀。 锋利的刃口,闪着森森的寒光。 牛昊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抓刀把。 挖出石匣,打开它,拿出这把断刀,才算完成。 牛昊把整个过程想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 牛昊伸手抓住了断刀。 399章 长刀饮血 风,裹着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黏稠得化不开。 化不开的黏稠终于变成了雨,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殷红,是血。 掀起血雨,鼓动腥风的,是一个人。身上的战甲,背后的征袍,被鲜血浸透。 人的脚下,踩着尸体。人的身后,尸横遍野。 尸体流出的鲜血,浸染着大地。反射出的血光,映红了天空。 不想死,让开路! 没有人会让开。 明知道敌不过,明知道要以身赴死,拦在人前的武士,却依然前赴后继,扑上来。 长刀舞动,斩断迎面而来的枪矛。刀光裹着被斩断的枪矛,劈向迎面的武士。 鲜血迸溅,武士发出惨叫。 伴随着武士的惨叫,分明还有更加凄厉的萧萧之声响起。 武士捂着贯胸的伤口向后退着。 面前那人高扬的长刀,沾满武士的血,将殷红的鲜血吸入刀身,如同嗜血的猛兽。 品尝到鲜血,那人手中的长刀,奏响的萧萧之声变得格外响亮。宽大的刀身震动着,显得格外饥渴。 拿刀的人抬脚踹倒面前的武士,把他踩到脚下。 一息尚存的武士挣扎着,想要推开踏在身上的脚。 那人低垂长刀,长刀并没有碰到地上的武士。却又一道红艳的光从胸前的伤口溢出,被长刀贪婪地吸食。 红艳艳的,被吸入长刀的,不是血。是那个武士染血的灵。 武士挣扎着,想要摆脱踏在身上的那只脚。想要保住自己的灵,不被吸食,保住自己的名,不沦落。 低垂的长刀却根本不给垂死的武士任何机会。 带着阵阵萧萧之声,吸干面前的武士,把他变成一具弃尸。 人挡我,杀人。神挡我,杀神。不想死,让开路! 握刀的人再次说道。 却依然没有人退缩。 哪怕逞着匹夫之勇,拼到血溅五步。哪怕身死之后还留不住自己的灵,被吞食干净。 也依然没有人会退缩。 挡路的武士带着怒吼扑上来。 拿刀的人挥动手中长刀,斩出一道道血雨飞溅出来。 长刀发出阵阵萧萧之声,在漫天的血光中翻卷挥洒。让人看不出,是人在使刀,还是刀在驱使人。 “住手吧。” 一个声音响起来。 “你还要杀多少人?” 拿刀的人抬脚踩住被砍倒的武士,低垂下长刀,冷冷答道: “有多少,杀多少!” “你不觉得你错了吗。” 响起的声音又说道: “你的恨不是来自你的仇,是来自你手中的刀。你手中的刀嗜血,把你变成嗜杀的狂魔。” 拿刀的人拎起手中的长刀,眼看着沾满鲜血的长刀,拼命地吸食着被踩在脚下的,那个武士的灵。露出一副贪婪的样子。 “那又怎样。” 拿刀的人说道: “杀人的刀,就应该嗜血。手握嗜血的长刀,我也应该嗜杀!”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拿刀那人的面前。黑漆漆的身影,遮蔽了映亮天空的血光,也让拿刀那人手中的长刀变得暗哑,再也发不出萧萧的声音。 “我挡在你面前,你来杀我吧。” 黑漆漆的身影说道。 拿刀的人看着面前的身影,看不到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能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一个人的影子。 “我能杀死你吗?” 拿刀的人问。 “我要是杀不死你,你能杀死我吗?” “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 黑漆漆的身影说道: “你为一己之欲,害得生灵涂炭。你杀死了多少人,就要救活多少人。也只有此,才能让你脱离苦海。” 黑漆漆的身影说着,向着拿刀的人扑出身体。 伸展的双臂化成一对翅膀扑打着,化作一阵狂风席卷。将拿刀的人卷起来,丢进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拿刀的人身体不受控地向下坠落,本能地挥舞手中长刀劈砍。 挥舞的长刀应声断成两截。 黑暗中,响起一阵呀呀的乌鸦叫声,渐渐远去。 丢下拿刀的人摔落在地上,还有手里被折断的长刀,萦绕着殷红的犹如鲜血一样的流光,发出虚弱的,萧萧之声。 石匣中的断刀,是当年生婆用过的刀。 牛昊握住那截断刀,看出到那把刀的来历。蛰伏的萧杀之气,也在一瞬间包围了牛昊。 刀嗜血。 一旦舞动起来,会发出萧萧之声,更会把那些刀下新鬼的魂魄吸食干净。 这样一把刀,不是恶,而是充满了邪恶。 这样一把刀,又是牛昊能够驾驭的吗。 牛昊握着半截断刀,断刀在牛昊手中剧烈震动,像是要冲破牛昊的把握,像是要把牛昊挥斩于刀下,想要要把牛昊的血吸干,把牛昊的三魂七魄全都吞下去! 牛昊握着半截断刀,眼看着那些死在刀下的怨鬼,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冲着牛昊撑睚裂眦,怒目而视。 这把刀邪恶,格外嗜血。 想要用这把刀,就要比它更邪恶,视人命如草芥。 断刀激荡出嗜杀的戾气,包裹着牛昊,浸润着牛昊,侵入牛昊的内心,激荡开来。激励牛昊,握紧折断的长刀,去大开杀戒。 也只有此,才能让这把刀信服,才能让这把刀屈从,才能让这把刀心甘情愿与它的新主人人刀合一,称霸宇内。 是吗?真的要出去大开杀戒,让这把刀见识到自己的凶残,才能让它听命于自己! 牛昊握紧手中的半截断刀,想要让剧烈震动的手臂停下来,让萦绕自己的萧杀之气消散,让鼓动在内心中的,跃跃欲试的冲动平静下来。 半截断刀,像是感受到牛昊的所思所想,发出萧萧的低鸣,越发强烈地震动起来。 随着震动,腥红的流光,从长刀断裂的地方流淌出来,像是长刀流淌出汩汩的鲜血。 证明给我看! 手中的断刀剧烈震动着,在牛昊心头激荡出声音。充满着期许,充满着殷切,充满着迫不及待。 证明给我看,你有血性,你更刚强,让我看到你的冷酷凶残,让我知道你担得起这把嗜血的战刀,能与你疆场厮杀,称霸宇内! 证明给你看? 牛昊举起手中的断刀,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出去干点什么。 400章 给你选择 出去干什么? 手里拿着一把刀,出去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去杀人! 只有杀了人,杀很多人,让手中的断刀感受自己是个凶狠的,残忍的,冷酷无情的人。它才会甘心跟随自己,与自己一道战沙场定乾坤! 牛昊盯着手里的断刀看着,看着腥红的流光裹覆刀身,听着萧萧低鸣充斥耳畔。 后园的门口,就有几个人。 早已雄风不再的生婆,两个空明山的道士,还有一个打铁的铁匠。 这几个人要是不够杀,生婆的房子里还有很多卧床的病患。 虽然,他们不是披甲持仗的武士,只是些无力缚鸡的病残。可是他们的血却是新鲜的。他们的身体里,同样有灵魂! 是不是要把他们一块杀了,才能显露出我的冷酷凶残,才能担得起这把嗜血的战刀? 牛昊握紧断刀,对着空气劈砍着,试着那把刀的分量,和劈砍的感觉。 我要是不呢。 牛昊在心里想。 我要是不杀人呢,你又能怎样。 牛昊在心里想着,手里的断刀就像是感觉到了一样,长鸣的萧萧之声瞬间停了下来,萦绕的殷红流光也瞬间消散了。 我不听从你的召唤,不杀人给你看,你就会看不起我,会因为我担不起这把嗜血的战刀,不会跟随我,不跟我疆场厮杀称霸宇内。 牛昊松开手,把那把断刀扔回到地上。 那我就把你重新埋回去。 不过,我没那么大的耐心,把你仔细包好,封入石匣。 我只会把你埋进土里,让雨打,让风吹,让你慢慢生锈,变成一对烂铁。 生婆将这把断刀仔细封存,是因为生婆曾经带着这把刀出生入死。 而牛昊,对这把断刀真的没什么兴趣。 牛昊伸手拿过土铲。 斜插进土里的断刀突然抖动起来,带着一阵萧萧的低鸣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要凌空飞出,劈向牛昊。 牛昊抡起土铲,咣地一声拍到刀把上,把半截的长刀结结实实地拍进泥土中。 跟我耍威风。 我牛昊见识过的凶魔恶妖多了去了。 哪一个不是满心欢喜地想要把我牛昊大卸八块,蘸着油盐面就着大葱吃了。 结果又怎么样。 还不是让我牛昊打得屁滚尿流。 凭着你一把破刀,也想跟我耍威风。 断刀被深深地砸进泥土里,止不住刀身在剧烈抖动着。 你那么厉害,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怎么也会被人家当啷一声弄成两段了呢? 牛昊抡动着手里的土铲,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插进泥土中的刀把。 你这么一副铮铮铁骨,硬汉一样,就算被人家弄成了两段,也应该是,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宁愿碎成渣渣,也不会让自己像两片破瓦片一样赖叽叽地活下来。 不是吗? 牛昊挥动着土铲,敲打着短刀的刀把,在心里想。 深插在土里的断刀,拼命地震动着刀身,像是气疯了一样。 从刀身迸射出来的腥红流光,从土粒的缝隙中映射出来,红艳艳的一片,像是一刀砍进泥土里,把泥土也砍出血来。 你这是干嘛? 假装淌血,招人可怜呐。 被气疯的断刀,猛然间从深插的泥土中飞窜出来。 却被牛昊挥动土铲,压到了地上。 你再嗜血,杀人如麻,也不过是一把刀。 该杀什么人,该怎么杀,是拿刀的人说了算。 由不得你一把刀做主。 生婆把你交给我,是不舍得你一身锋芒,一直被埋没。 于我,有没有一把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你若顺从我,老老实实地给我做回一把刀,我带着你重见天日。 否则,我就把你深埋在地下,让你生锈腐烂,变成一堆铁渣! 断刀在被土铲死死压在地上,发出阵阵萧萧的低鸣,震动着刀身想要一跃而起,劈向牛昊。 白费口舌。 牛昊冲着土铲下的断刀啐了一口,伸脚踏住,挥起土铲准备填埋断刀的土坑。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牛昊的心头。 “我不信,你的心中没有仇恨。” 仇恨,当然有。 我牛昊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仇怎么会没有恨。 只不过,我从来不靠着仇恨活着。 牛昊看着踩在自己脚下的断刀。 我心中的仇恨,不会受你的鼓动,生长成魔。 断刀鼓动着它的念头,浮现在牛昊的心头: “我不信,你的内心就那么纯净,从不藏魔!” 原来藏不藏魔,牛昊不知道。 自从遇到了小七,自从跟小七有了将来的约定,牛昊的心里好像真的就藏不住魔了。 想起小七,牛昊对脚下那把断刀的恶气都散了。 牛昊蹲下身,捡起那把断刀,扔回到敞开的石匣里。 生婆有心给我找一把趁手的兵器,这把战刀桀骜,不肯屈就。 所以,只能是我们没这个缘分。 断刀剧烈震动着,并不想让牛昊合上石匣。 你还想怎样? 牛昊看着石匣里的断刀。 断刀发出萧萧的低鸣,声音宛转。让牛昊想起小七犯错时,向牛昊低声哀求时的样子。 牛昊不怕这把长刀嗜血,不怕它会鼓动着自己的内心,生长出嗜杀的狂魔。 牛昊不知道生婆的来历,不敢对生婆的作为妄加评论。 但牛昊深知自己,心里从来就没藏过魔。 牛昊伸手抓住半截断刀,断刀在牛昊手里轻轻振动着,显得乖巧了很多。 牛昊又从石匣里拿出另一截刀身,拎在手里,爬出土坑。 后园入口,生婆深深地看了一眼牛昊,转身走了。 明智道长知道,如果牛昊能平安爬出藏刀的深坑,那就意味着一切没事了。 可是明智道长还是不放心,追着生婆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后园。 铜锤迈着步子向着牛昊走过去,问道: “你钻进那个大坑里,又是乒乓打雷,又是冒出红光。鼓捣了半天挖到什么宝贝了。快给我看看!” 牛昊把手里的两截断刀递给铜锤。 铜锤看着,向后退了两步,并没伸手去接。 接着说了一句: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身好本事。这样一把刀,都能被你驯服。” 401章 刀有名 刀有名。 有了名字的刀,就像有了名字的人一样,逐渐成长,会养成自己的性格。 牛昊挖出的断刀,叫灵噬。 灵噬凶狠,喜饮血啖魂。 作为一把杀人的凶器,饮血啖魂,是它的本分。 灵噬却能够鼓动拿刀的人,由一个人变成一个嗜杀的狂魔。 生婆就是这样。 受到灵噬的鼓动,大开杀戒。 引起的杀戮,甚至引来神灵的侧目。 降下惩罚,让生婆每救一个人,才能赎一条命,直到还清他欠下的债。 生婆欠下的那些人命,还能还得清吗。 用几生几世怕是也还不清。 生婆究竟是谁? 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对生婆尤为尊重。称呼生婆是“老前辈老人家”。 只是两个道长谁也不会说破,生婆究竟是谁。 而在牛昊看来,生婆其实跟空明禁狱里的灵囚,没什么分别。 只不过生婆所处的,依然是这个五彩的世界。每天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铜锤不知道牛昊拎在手里的断刀是什么来路。 凭着多年锻造兵器的经验,铜锤一眼看出,此物不祥! 祥与不祥,并不绝对。 如果你足够强大,能够驯服灵噬的凶狠,让它屈从,那就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刃。 否则,就是一把惹人堕落的凶器。 回到屋里,生婆坐在桌边,神情寂寥。 看到牛昊拎着断刀走进来,生婆的眼神久久停留在两截断刀上,半晌却并没有说什么。 明智道长看了看牛昊,冲着生婆问道: “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生婆让牛昊挖出灵噬,是因为生婆通过明镜道长的眼,看到了那场恶战。而生婆,不希望牛昊拎着一根烧火棍去打仗。 生婆抬头看了看牛昊,冲着铜锤说道: “你是焠椎传人,能告诉我们如何让这把断刀恢复如初吗?” 打铁的事,还真是只能问我。 铜锤撇着嘴,挨个看着屋里的几个人,然后转过身,向牛昊示意,拿好两截的断刀,让他仔细看看。 在铜锤看来,灵噬大凶,极不祥。 而铜锤,是万万不敢伸手触摸的。 牛昊端着两片断刀,铜锤前前后后地打量,半晌说道: “断刀接续,倒也不难。鼓以猛火,烧到赤热,细细敲打,令断口弥合。且锻且淬,令其恢复刚强。” 铜锤说得振振有词,在生婆那里,却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生婆目光冷冷,冲着铜锤又说道: “我不懂打铁,也知道这把刀,不是寻常炉火能烧热的。” 铜锤并没理会生婆,扬着头看着牛昊,又转过头看着明智道长和明镜道长,接着伸手拍了拍明镜道长,说道: “老道士,低头。” 明镜道长一直在等着铜锤回答怎么接刀,听到铜锤的话,弯下腰。 铜锤伸出手,在明镜道长头上抓了一把,抓下好几根颜色灰白的长头发。 铜锤用手指捏着长头发的一头,凑近断刀的锋刃。 铜锤还没来得及吹出一口气,垂在刀锋前面的头发,就像是受到断刀的吸引,向前轻轻荡着,纤细的发丝断成两截。 铜锤举起手,看着手指间那几根切口平整的头发丝,冲牛昊问道: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老实人。你真想把这样一把刀带身上?” 牛昊知道,铜锤这样问,是出于好心。害怕灵噬凶恶,引得自己沦为嗜血的凶魔。 牛昊看了看手里的断刀,又看了看桌边的生婆。 生婆一双眼睛盯着前面,像是陷入曾经的过往。 牛昊冲着铜锤点了下头。 我不想争霸世界,也不想抢夺天下。 我只想保住一方安宁,让我和小七能有个地方安个家,养上一窝孩子。 我觉得我自己心里面没有魔。 所以我也不怕受到这把刀的鼓动,变成魔。 铜锤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 “能把这样一把刀,烧得赤红……那个天上着着火的监狱,我们是进不去了。对吧?” 空明禁狱,大焚天? 牛昊冲着铜锤点了点头。 牛昊离开时,杀了典狱神君。 空明禁狱一下子没了主宰,还不一定乱成什么样呢。 而且,作为空明山的叛徒,牛昊又怎么好再回到明月道长的地盘? 铜锤低着头,一边轻摇着,一边来回踱着步,嘴里自言自语一样地念叨着: “这怎么办。家里炉火那点温度,烤个鸡翅子还凑合。用来烧热这把恶刀,差大了。” 铜锤来回踱着步,不时地抬头看着屋里的几个人,看起冥思苦想,牛昊却觉得,铜锤的心里其实早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来回转了好几圈,也没见有人搭茬。铜锤停下脚步,说道: “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试试。” 明智道长看着铜锤,明镜道长也把自己的脸朝向铜锤。 “长炎岗!” 铜锤说道,很肯定地又点了点头。 长炎岗? 牛昊知道这个地方,却没去过。 长炎岗有牛昊一个熟人,叫林岳。更有牛昊结拜的兄弟,何梦熊。 铜锤说出了长炎岗,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能说是去试试,没把握一定能把断刀接续。” 生婆回过神来一样,冲着牛昊和生婆说道: “路途遥远,就早点上路吧。” 说着,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冲着牛昊说道: “我听说,你有一个……” 话说到一半,生婆却又停住了,冲着牛昊摆了下手,转身出了门。 生婆话没说完,牛昊不知道生婆在问什么。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大战在即,正心和长秀,也都分头去准备了。你也,快去快回。”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又看了看明智道长,点着头答应了一声。 明镜道长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空明山,青阳城,还有这个世界。 明镜道长看到的,肯定很吓人。足以让生婆这样的人坐立不安,挖出发誓不会再让其见天日的长刀灵噬,交给牛昊。 生婆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不知道会不会把牛昊变成又一个自己。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生婆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牛昊包起断刀背在身上,领着铜锤转身离开。 生婆盯着牛昊的背影看着,不言不语。 402章 长炎常炎 长炎岗在南方,距离遥远。 那里有一个叫林岳的人,素有神通。还有牛昊结拜的兄弟,叫何梦熊。 除此以外,长炎岗还有什么,又是怎样一个地方? 牛昊不知道。 能是怎样一个地方,不就是叫做长炎岗的地方吗。 就像前头村。 叫做前头村,是因为村子后面有一座小山。 但其实没人在乎那座小山是什么山,山前头的村子,距离那座小山又有多靠前。 人们要的,只是说道前头村,能想起它在哪。村里面有没有自己熟识的人。 谁会在乎,前头村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向着天边的方向眺望,能看见一道道黑沉沉的烟柱扶摇直上,连天接地。 铁匠铜锤大口喘着气,冲着牛昊说了声: “我们快到了。” 山上冒出烟柱,是有人放火烧山? 铜锤点着头,又摇了下头。 “那地方,一年到头火烧不断。要不怎么叫长炎。” 炎为重火。 两火相叠,意为火势盛大,其焰炎炎。 长炎岗,就是说那座山上有焚山的烈火常年不息。 怎么会呢? 牛昊看了一眼铁匠。 牛昊见过林岳。 林岳就住在长炎岗。 虽然林岳从来没说自己是谁,牛昊却相信,林岳其实就是长炎岗的山神。 于得水跟林岳是好朋友。 两个人隔三差五会在青阳城相见,一起喝酒,比试功夫。 身为青江龙君,于得水绝不会跟一个寻常的百姓交好,做成朋友。 一个寻常的百姓,更没那么大的本事,跟青江龙君于得水拳脚相争切磋武艺。 既然林岳是长炎岗的山神,又怎么会让长炎岗燃起山火,而且常年不息。 就算附近有山民,焚山围猎。却也不敢放出常年不息的大火,烧了山神居住的宅地吧。 你把一座大山烧了个精光,害得山上的神灵无处安身。信不信他去你家里,掀了你的饭桌砸了你的饭锅! 往前走,周围开始变得酷热难耐。 有着山火常年不息的长炎岗,也出现在前方。 远远看去,一座座山头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绿色。 光秃秃的山岭,没有树没有草,却依然有一道一道的烟柱升起,冲上天空。把头顶的蓝天,熏成灰蒙蒙的一片。 铜锤耐不住酷热,脱下罩衫,露出常年打铁练出的结实腰身。 眼看着要到山脚下了,铜锤冲着牛昊说道: “你不是说,这里有你的熟人。赶快叫出来,帮我们带路。” 熟人,是有。 一个是长炎的山神,一个是结拜的兄弟。 可是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容易被叫出来吧。 长炎的山神,我们未必请得动。 我那个结拜的兄弟,遭人陷害进了大狱,被打断了两条腿。 送来长炎岗,是来避难的。 而且送来以后,怎样了我也从没机会问过。 牛昊默不作声,循着小路往山里走。 铜锤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跟在牛昊身后。 长炎岗有经年不息的山火。燃烧的山火却不是像牛昊想象的那样,是周围的山民不小心点燃的。 山民有再大的本事,也点不出这样的火。 持续燃烧的,不是木头也不是杂草。 而是长炎岗本身。 一处山坳里,有一个洞,碗口大小,斜斜地深入到地下。 走进洞开,能看见有闪动的红光,从洞底冒出来,忽闪着。 那是火光。 经年的烈焰在深深的地下燃烧,透过长炎岗上大大小小的洞口冒出来,散发着烤人的热量,结出翻卷的烟柱,冲上云天。 一道烟柱下面,就是一个出火的洞口。 牛昊转动着脑袋看着周围。 偌大的长炎岗,出火的洞口又何止几十上百个。 牛昊也一下子就明白了,铜锤为什么会选择来长炎岗,接续灵噬断刀。 空明禁狱的火,是道法引来的焚天之火。 长炎岗的火,却是来自地底伸出的熔岩烈火。 这样的火,凭着人力造不出来,也控制不了。 甚至能像铁匠铜锤这样巧加利用的,也寥寥无几。 铜锤冲着牛昊说道: “据我说知,长炎岗上的出火点有一两百个。能够深入地心,熔炼钢铁打造兵器的,却只有一个。” 铜锤说着看着牛昊,问道: “你真的不喊出熟人,给我们带路?” 牛昊瞥着铜锤。 “我不是不喊,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喊。” 听到牛昊的话,铜锤哼哼笑起来,说道: “还要怎么喊,扯着脖子喊呗。” 扯着脖子喊? 牛昊赌气地喊了一声: “喂!” 铜锤根本没想到,牛昊会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喊,被吓得哈地一声跳起来。 牛昊接着扯着脖子大声喊道: “有没有认识我的,快出来!” 还有,这么找人的? 铜锤扬着头,瞥着牛昊,有些泄气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循着一个山头往上爬。 铜锤料定牛昊吹牛。 他在长炎岗,没什么熟人。 没有熟识的当地人做向导,就只能靠着自己一个出火洞口一个出火洞口地找,找到那个能用来打造兵器的洞口。 牛昊喊了一嗓子,没听到有人回话,又大着嗓门喊道: “我是牛昊,青阳城来的牛昊。有没有认识我的人,出来跟我见一面!” 铜锤喘着粗气,爬上慢坡的山头,回过头看着山谷中的牛昊。 牛昊还在煞有介事地四下打量着,就好像认识他的熟人,随时都会从山背后冒出来。 铜锤抬起眼神,看着远处一个个光秃秃的山头,看着山背后升起的一道道冲云烟柱,有些犯难该从哪个方向开始寻找。 转回身,铜锤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 铜锤不知道应该把眼前这个家伙,当成人,还是野兽,又或者是半人半兽的怪物? 铜锤扬着头,看着面前那个一身硬毛,体型高大的身影。 铜锤身后的山谷,传来牛昊的高喊: “我是青阳城的牛昊,青阳城的牛昊!有没有人认识我!” 站在铜锤面前的高大身影,像是被山脚下的喊声搞得有些烦躁。突然伸出尖爪横生的脚爪,抓起铜锤搂进怀里,四脚蹬开顺着山坡猛冲下去。 403章 长炎有故人 牛昊听见铜锤发出“嗷”地一声尖叫,转过头看时,没看到铜锤,倒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顺着山坡向着自己急冲而来。脚底下踩出隆隆的响声,像是一块巨大的滚石。 牛昊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毛茸茸的大家伙已经扑到牛昊身上,把牛昊撞倒在地。 这是人,野兽,还是半人半兽的妖怪? 牛昊蹬开腿,推着身体往后躲着。 毛茸茸的大家伙扑上来,伸出巨大的前爪向着牛昊打过来。 爪子前面,探出锋利的爪钩。 是野兽。 一个人就算再懒惰,疏于清洁自己,也长不出这么长、而且锋利的指甲盖子。 毛茸茸的大家伙挥掌打来,牛昊侧头躲过,撑起膝盖猛地顶到大家伙的肚子上。 大家伙发出一声低吼,张开的大嘴露出寸长的獠牙,向着牛昊猛地咬下来。 大家伙的身后,铜锤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抽出了打铁的锤子,抡圆了砸向毛茸茸的大家伙的屁股。 铜锤是打铁的铁匠。 常年炉前打铁,练出的臂力一经使唤出来,该有多惊人! 打铁的锤子砰地砸到大家伙的屁股上,砸得大家伙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向前翻滚出去。 牛昊借着机会翻身而起,眼看着面前那个大家伙,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冲着牛昊吼了句: “你他娘的搞什么?你让老子出来见你,老子出来了你又叫人来打我。有本事,来跟我单挑!” 听到我的呼喊,出来见我,那一定是故人。 牛昊盯着面前的大家伙看着。 只是,我真的不认识你这么一个半人半兽的妖怪呀。 大家伙,四足踞地,圆耳尖吻,冲着牛昊瞪着一双小圆眼睛。 会是什么? 肯定不是老虎。 也不会是花豹山猫,那些东西长得跟老虎差不多。 那是什么,熊? 牛昊没见过熊,不知道熊长成什么样子。 毛茸茸的大家伙紧盯着牛昊,不时扭动着被铜锤打得生疼的屁股。 牛昊转过头,冲着紧握锤子的铜锤点了下头,示意他不用紧张。 大家伙开口,提出要跟牛昊单挑。 牛昊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迈开脚步向着大家伙走过去。 看到牛昊走到近前,拉开了架势。大家伙突然说了一句: “算了,今天不打了。” 说着,忽地站起身子。 大家伙站直的身体,远比牛昊还要高大许多。 牛昊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的大家伙抖动着一身硬毛,发出哗哗的响声。 接着,那个像人一样后足站立的大家伙,褪动着一身毛皮,向着脚下堆叠。 那很像是脱衣服。 圆耳尖吻的脑袋,从脖子的地方向后翻起,连同一身硬毛的外皮,褪到脚下,露出一个人的上半身,冲着牛昊哈哈大笑着,伸出胳膊。 何梦熊! 牛昊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那个半人半熊的妖怪,一下子就变成了何梦熊。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牛昊冲过去,一把把何梦熊抱在怀里。 何梦熊哈哈大笑着,用力拍打着牛昊。 铜锤站在后面看着,默默地把打铁的锤子掖回到腰间。 铜锤从心眼里佩服牛昊。 别的不说,就连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大个子都能找出一个故交。 说明什么。 人好啊。 人心一杆秤。 你只有人好,才能广结善缘,朋友遍天下。 牛昊跟何梦熊,两个人抱在一起,好一阵寒暄。 何梦熊冲着牛昊说道: “带上你的朋友,跟我回去。今晚上我要跟你喝个痛快!” 牛昊把何梦熊从麻杆的手里抢出来,小七他们把何梦熊送到林岳的手里。何梦熊的两条伤腿因为耽误了太长的时间,彻底废了。 “我当时就不想活了。” 何梦熊灌下一大口酒,冲着牛昊说道。 “为了死,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从山上滚下去,拿石头砸脑袋,要不干脆就不吃饭,把自己饿死。可是都没死成。” 铜锤瞥着何梦熊,发出嗤地一声,说道: “你还是不想死。” 牛昊转过头瞪了一眼铜锤,何梦熊却哈哈大笑着说道: “矮子说得不错,我是不想死。在长炎岗,要想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个喷火的地洞,钻进去。” 铜锤呷了一口酒,问道: “你怎么不钻?” 何梦熊摇着头。 “我怕烫。” 牛昊听着忍不住哼哼笑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 折腾了好几次都没死成,何梦熊只能老老实实地想办法活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林岳才正式收何梦熊做了徒弟,传给何梦熊功法神通。 “我现在这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 何梦熊说着抖动着自己的两条腿。 何梦熊的两条腿,就是黑熊的两条腿。褪去的,上半身的熊皮,堆在何梦熊的腰间。露出上半截,人的身体。 牛昊一直看着,却一直不敢问,何梦熊现在是人,还是真的已经变成了半人半熊的妖怪。 牛昊其实也不在乎何梦熊变成了什么。 是人,是人妖,还是十足的妖怪。 牛昊只要知道,何梦熊依然还是他的结拜兄弟就够了。 牛昊问道: “林岳呢?” 何梦熊摇着头。 “半个月前,师父要出门。行前跟我说,过几天会有熟人拜访。我当时还以为,是师父的故人。想不到会是你。” 何梦熊说着,挥拳捣在牛昊的身上。 牛昊嘿嘿笑着,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何梦熊也端起酒碗,却没喝。又说道: “师父还说,天道守衡,运而无积;人心不静,蠢蠢图变。要我做好准备,离开长炎,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着,何梦熊问牛昊: “正好你来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牛昊放下酒碗,问何梦熊: “长炎岗上到处都是冒火的地洞。据说其中的一个最深也最大,能够用来打造兵器。你知道在哪吗?” 何梦熊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师父早已经嘱咐我,把那里打扫干净,收拾停当。因为很快就会用到。喝了酒,我就领你们去。” 牛昊点了下头。 404章 梦熊为熊 长炎岗上,最大、最深,能够用来锻造兵器的地方,叫“告台”。 告,告祝祈愿。 告台,就是用来祈祷的祭台。 半人高的祭台平整,是用长炎岗的石头凿出来的。 祭台上,摆着铜锤的锤子,和夹取烧红铁件的铁钳。 铜锤跪在告台前,闭着眼睛默念着祈愿的祝词。 告台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洞口,倾斜着深入地下。 丈许宽的洞口,跟山岗上那些动辄碗口杯口般大小的洞口,显得格外宽敞。 洞口里面,看不见有火光。灼人的热浪依旧让人不敢靠近。 铜锤念完了祝词,摸出一把小刀,在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滴出鲜血滴在平整的高台上,接连叩拜。 铜锤祝告了神灵,把祭台上的铁锤铁钳掖到腰里,转回身向牛昊走过来,说道: “大个子,这一趟活,可并不好干。钻进那个喷火的地洞里,一个不留神,可就是烧死在里面了。” 牛昊点着头,不知道应该对铜锤说些怎样感谢的话。 铜锤接着问道: “你想好,要怎样感谢我了?” 牛昊当然没想过,冲着铜锤摇了下头,问道: “你想要什么?” 铜锤撇着嘴,转回头看了看告台后面的洞口,说道: “我都不确定,进到那个地洞里,我还能不能再爬出来。” 转回头看着牛昊,铜锤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我真的替你接上了那把断刀,我要什么,你都一定要给我。” 牛昊张着嘴,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一口答应。 万一面前这个矮子,要自己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呢? 牛昊张着嘴没出声,铜锤已经看出牛昊的担忧,哼哼笑着说道: “你放心,我最多向你要一座金山,绝不会令你犯恶。” 一座金山?好像也不便宜吧。 牛昊冲着铜锤点了下头。 铜锤伸手拍了拍牛昊,拖着断成两截的灵噬,往喷火的地洞走。 铜锤进到地洞里接续断刀,牛昊向何梦熊细述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世事难料。 谁会想到,富可敌国的何家,竟然会遭人暗算,被害得家破人亡。 谁又能想到,替何梦熊报了仇的,竟然是个伴读的书童。 “琴官后来怎样了?” 何梦熊问。 牛昊摇着头。 牛昊也不知道琴官后来怎样了。 牛昊也不知道,何梦熊被关进大狱的家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城守大人跑路,青阳城大乱,太多的人死于非命,太多的事情不了了之。就算你有心查问,也无从问起。 青阳城大乱,幕后的推手竟然是空明山的仙师明月道长。 何梦熊不理解,问牛昊: “空明仙山,宇内驰名。山里面最大的,不就是明月道长。他的声望,让多少人仰慕,他竟然还不满足,还要造一把喧天剑,挑战天庭!” 牛昊也不理解。 凭着明月道长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还要不满足,还要反上天庭。 不是说,问道修仙的人,都要修身修心,要济世救人吗。 明月道长却偏偏要引来灾难,陷世人于水火当中。 何梦熊冲牛昊说道: “算了,我们不想这些事了。我们喝酒!” 铜锤下到地洞里面,接续断刀。 牛昊帮不上忙,却也不敢远离。害怕铜锤万一出了意外,身边没有人接应。 牛昊不敢离开,何梦熊就把吃的喝的搬到告台外面,陪着牛昊。 铜锤深入地下,隔一段时间就会爬出地面。 爬出洞口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烟,像是被烧着了一样。 牛昊就会赶忙递上水,给铜锤解渴。递上酒肉,给铜锤补充体力。 铜锤有的时候,会吃着饭就睡着了。有的时候又会神情亢奋说个没完。 牛昊听得出,像灵噬这样的刀,折断它绝非易事。可是一旦被折成两段,再要把它接起来,就更加不易。 “你放心。” 铜锤对牛昊说: “我既然接下了这趟活,就一定把它接好,还给你。” 吃饱喝足,铜锤嘴里哼着“叮叮当叮叮当”的歌谣,往地洞里走。 牛昊跟何梦熊,除了喝酒聊天,更多的时候是在切磋武艺。 牛昊给何梦熊演练龙形,演练虎势。 何梦熊披上黑熊的皮毛,给牛昊演练他自己的身手。 何梦熊的两条腿废了,无法再行走。 于是林岳就召唤了一头黑熊。 “师父让我跟那头黑熊一起吃,一起睡,让我模仿黑熊,把自己想象成一头黑熊。像黑熊一样觅食,奔跑,攻击。只要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那头黑熊不见了。” 何梦熊说着,看着牛昊。 “我站起身出去找,才突然发现我能走了。接着就发现,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跟那头熊,合二为一了。” 可是…… 牛昊看着何梦熊,皱着眉头。 何梦熊呵呵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发现我跟那头黑熊合二为一了,我的心里也冒出过这样的疑问。” 何梦熊说着坐到地上,把自己的身体从黑熊的毛皮当中褪了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变成半人半熊的妖怪了?” 何梦熊问道,用手拍打着毫无知觉的两条腿。 牛昊帮着何梦熊重新穿回到黑熊的身体里,何梦熊突然说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还是空明山上,一位道行极高的道长帮着起的。据说那位道长法眼通天,奶妈把我抱出来,道长直接说出梦熊两个字,给我做名字。” 何梦熊说着站起身,踩动着两只脚。又说道: “那个道长是个瞎子。你在空明山上见到过那样一个人吗?” 牛昊点着头。 “其实我挺想再见见他的。” 何梦熊说。 “我想问问他,当年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是不是看出我后来要经历的这些事。” 牛昊看着何梦熊。 明镜道长能看得出来,也不会说出来。 而且就算明镜道长肯说出来,换做是牛昊的话,也不会去听。 这就像是在村里看走村串寨的戏班唱戏。 再好看的一幕大戏,要是事先知道结果,也就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变得不好看了。 405章 欺负到门上了 把一把断刀重新接上,难不倒铜锤。重要的是让接续的断刀保持锋利,更加结实。 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 铜锤从地洞里爬出来,虎着一张脸不说话。急匆匆地吃饭,又急匆匆地返回到地洞里。 活干的不顺利,牛昊看得出来。 可是,牛昊又帮不上忙。 只能干着急。 牛昊突然收到了明镜道长的口信:速归! 明镜道长的声音,回响在牛昊的脑海里。 青阳城出事了。 牛昊从地洞里喊出铜锤。 断刀还没有完全接续,铜锤要继续留下。 不把断刀接上,我绝不会走! 铜锤的态度坚决。 何梦熊看了看铜锤,冲着牛昊说道: “你先回去。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会带着铁匠一块回去找你。” 只能这样了。 牛昊点着头,拍了拍何梦熊。 我在青阳城,在空明山等你! 离开长炎岗,牛昊夜以继日往回赶。 回到青阳城,找到生婆。 明镜道长捎去口信,让你回来? 生婆显得很意外。 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并不在青阳城。 “他们两个放不下山上的徒众,回空明山了。” 生婆说道,神情肃然。 虔女领着白商的山鬼,也离开了。 城里面,除了天晶阁的弟子,就只有幸存的百姓。 白商山鬼这一次来青阳城,就是为了给自己正名。 青阳城的种种事情,是空明山惹下的。 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他们自然就离开,没有义务继续留下来。 “我上山。” 牛昊说道。 生婆默默地看着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 空明山,宇内第一仙山。 山外仙霞萦绕,山中生机盎然。踏入其中,会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兴奋,飘飘欲仙。 如今,霞蔚云蒸的白雾,已经变成黑沉沉的阴云。笼罩着整座空明山,湿冷、阴沉。 沿着山路两边的绿色,全都枯败了。撒尽绿叶的大树,徒伸着光秃秃的枝桠。曾经茂密的,一丛一丛的灌木,倒伏在地上,衰败腐烂。 牛昊顺着山路往上走。 山上,除了福田道场,还有众多的道院。其中的弟子不计其数。 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放心不下那些徒众,赶回到空明山上,救他们离开,情理之中。 可是生婆,却觉得传信给牛昊的,并不是明镜道长。 牛昊此去长炎岗,是为了接上两断的灵噬战刀。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把嗜血的刀,能够给牛昊带来莫大的帮助。 事态紧急,明镜道长也不能催促牛昊。 传信给牛昊的,又能是谁? 牛昊登上空明前山的山顶。 黑沉沉的阴云,遮蔽了天光,让山顶黑得,就像是夜半时分。 顺着山顶往前,就是舍身崖,舍身桥。 那里是进入福田道场的门口。 牛昊迈步往前走,一记重击,从牛昊身后袭来。 听到身后发出异响,牛昊向前扑出身体,左手掌心织出符文甩落地面,打出淡蓝炫光裹住身体。 打出重击的家伙一击未中,身影随即隐入黑暗当中。 牛昊只看到一道黑影闪了一下,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 又一道重击,在牛昊身后袭来,落在牛昊身上,激发出护体的炫光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借着闪亮的炫光,牛昊看着冒出在身后的家伙…… 是亡灵? 看到身后闪动的身影,牛昊右手已经结出炎上火焰,向着身影横扫而出。 闪出的身影打中牛昊,却没占到便宜,抽身后撤。 牛昊不可能放它离开,左手织出符文,结出离下火焰。 离下火焰比炎上之火更盛,而是能够离手飞出。 亡灵抽身后撤,牛昊甩出掌心的离下火焰,追着那个家伙飞出去。 接着,牛昊就听到身后再次响起重击的风声。 刚刚隐身黑暗的家伙,找到机会又来偷袭。 牛昊听到了,却假装不知道,等着身后的家伙带着重击扑到身后,才猛然转身,带着右手的炎上火焰横击而出。 身后的亡灵,根本想不到一个堂堂的空明弟子,竟然会使诈。 一记重击打在牛昊身上,自己也逃不出牛昊的横扫的手臂。 牛昊扛得住亡灵的重击,亡灵却扛不住牛昊施展的炎上火焰。被牛昊抓在手里,拖到地上。 橙红的火焰一下子就引燃亡灵飘忽的身影,顺着身体四下蔓延。 亡灵发出厉声的嘶吼,拍打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熄灭身上的炎火。 被炎火烧过的地方,已经化作黑灰,随着亡灵的扑打飞散出来。 想不到,道法森严的空明山,竟然已经沦落到被你们这些东西堵到门口! 牛昊拖着那个亡灵,把它抡起来。 燃着炎上火焰的身影,燃出橙红的火色,随着被抡动,映亮周围,映出藏在周围的另外两个家伙。 好容易堵到一个活人,原本想仗着人多群殴他。 想不到,面前这个大个子凶狠恶毒,远超过几个亡灵。 剩下两个家伙转身就跑。 牛昊抡动手里的亡灵向着其中一个身影打过去,左手掌心织出的离火火焰跟着甩出,打向另一个家伙。 离下火焰,远比炎上之火更盛。 打出的离火打中飞逃的身影,砰地炸开,炸出炽烈的橙黄火光,一瞬间就把那个亡灵吞没其中。 被甩出的身影打中的家伙,跌倒在地上。 眼看着牛昊大步走过来,嘴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声音,像是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讨价还价? 牛昊不会跟这些家伙讨价还价。 牛昊上前一步,踏住踢蹬着双脚向后躲避的身影,两只手结出炎上火焰。 “别,别,别……” 亡灵费力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别什么,别杀你? 你是一个恶灵。生前作恶,死后依旧不知悔改。 不杀你,留着过年吗。 牛昊的两只手左右合击,按住亡灵的脑袋。 橙红的火色,引燃亡灵飘动的身影,引燃它那张模糊的面孔。 亡灵一直也没能说出“别”什么。 炎火燃烧,把亡灵化作黑漆漆的一捧黑灰,扑簌簌地落到牛昊的脚下。 牛昊踩了踩两只脚,抖落脚面上的黑灰,迈步向着舍身崖走去。 406章 舍身桥不舍身 牛昊所在的,是空明前山。 山顶向前,过了舍身桥,那里才是空明山的入口。有繁花树阵镇守山门。 牛昊杀了那几个作祟的亡灵,迈步往前走。心里,却禁不住为那几个笨蛋感到悲哀。 能去的地方那么多,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往空明山上闯。 如今的空明山风雨飘摇,前途未卜。却也不是你们这样的家伙,能往上闯的。 牛昊走到舍身桥前,望着对面的福田道场。 舍身崖下翻腾着阴沉沉的阴霾,遮蔽着视线遮蔽了悬崖对面的福田道场。 福田所以叫做福田,是因为福田里灵气氤氲,能够种一收十。 靠着福田的收获,空明山上的万千道众才能衣食无忧,安心求道。 牛昊迈出脚步,踏上舍身桥。 悬索的吊桥向前延伸着,桥身的中间垂入翻腾在悬崖中的阴霾里。 牛昊往前走,脚下的吊桥随着牛昊的脚步轻轻颤动。 震颤,开始变得剧烈起来。带动长长的悬索吊桥来回晃动着。 还有人在桥上,在前面,在垂入阴霾的桥身中间,感觉到牛昊走上吊桥,带着飞快的速度,向着牛昊猛冲过来。 这不奇怪。 刚刚,就在前山的山顶,牛昊已经遇到不怕死的,敢于闯上空明山的恶灵。 愚蠢是一种病,同样可以传染。所以不会就只有那么几个恶灵。肯定还会有更多。 牛昊迈出的脚步不停,两手的掌心,结出闪亮的道符。 第一个身影从黑沉的阴霾中冲出来,顺着吊桥狂奔,直扑牛昊。 牛昊的两只手背在身后,盯着扑来的身影。 除了桥面上这个,还有两个攀在桥底,一前一后向着牛昊的方向疾奔而来。 还是亡灵。 牛昊不明白,这些恶灵趁着眼下的乱局不四散逃命,闯上空明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找到仙师明月,给它们重镀个金身吗。 亡灵带着一声呼啸,凌空扑向牛昊。 牛昊左拳疾出,带着橙红的炎上火色打出去。 扑向牛昊的亡灵感觉到大事不妙,却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牛昊的左拳砰地打进亡灵飘忽的身影里,打得亡灵发出一声厉吼。 牛昊进步转身,从吊桥底下冲过去的亡灵,正翻身跃上桥面。身影还没站稳,牛昊右手打出离火,落到亡灵身上。 牛昊身后,第三个亡灵跃上桥面,带着重击扑向牛昊。 那一下子打得很重,打得牛昊踉跄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牛昊转回身,看着身后的家伙。 愚蠢,真的是一种病。一经传染,就会变得不可救药。 身死后,怨气凝结的亡灵,对于寻常人来说,是危险的。 它们会汇集心中的戾气,变成力量,攻击活人。 甚至会夺取活人的身体,鸠占鹊巢。 可是,牛昊不一样。 身为空明上庭的弟子,牛昊有道法护身。 再凶恶的恶灵,也没可能把牛昊怎么样。 偏偏这些亡灵,不到自己被一把火烧成飞灰,是不会相信。 第三个亡灵击中牛昊,原本满心欢喜。却看到牛昊站稳了脚跟,转过身来。 而它的两个同伴,一个身上爬满橙红火色发出厉声惨叫,另一个被一团烈焰包裹熊熊燃烧起来。 亡灵转身就跑,牛昊踏步向前,一拳打在亡灵身上。 拳中后心,带着烈焰焚身般的剧痛。 亡灵扑身倒地,发出垂死的惨叫。叫了半天才发现,自己飘忽的身影并没有烧焦的味道传出来。 亡灵转过身,看到牛昊的掌心刚刚结出炎上火色,兜头盖脸拍在亡灵的脑袋上。 吊桥上的亡灵,远不止这几个。它们聚集在桥身中间,在黑沉沉的阴霾深处。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多。 凭着吊桥发出的震动,牛昊能感觉到。 牛昊却不理解。 舍身桥连通的,是空明前山和福田道场。 如果这些来自青阳城的恶灵,想要闯上空明山,势必经过舍身桥。 可是它们冲上舍身桥,却要经过牛昊的身边。 牛昊的身后并没有出现更多的亡灵,它们又怎么会变得越来越多? 除非,它们不是来自青阳城。 舍身桥,舍身崖。舍身崖的下面,是空明禁狱。 如果爬上舍身桥的恶灵,不是来自青阳城,那它们只能来自空明禁狱。 所以那些恶灵,其实是关押在禁狱中的灵囚。 灵囚从禁狱中出逃,是那座无界的禁狱,被冲破了? 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打开牢笼,放出它们。 一旦没有禁界的禁锢,那些灵囚就会顺着福田道场的边界爬上来。 围着福田道场的边界,遍布着婴藤的藩篱。 如果那些婴藤还在,至少能挡住灵囚,侵入福田。 福田有婴藤守护。 越过舍身桥,空明前山和山下的青阳城,并没有太多的人能够挡住越界的灵囚。 那些生前作恶,死后不得善终的家伙,原本要用漫长的煎熬,来抵消犯下的罪。 如今被它们意外逃脱,它们是绝不会把这样的机会当成是上天的恩赐,从此痛改前非。 它们会变本加厉,四处作恶。 牛昊不可能站立桥头,阻挡逃脱的灵囚。 牛昊还要去空明山中,找到明镜道长和明智道长。 那怎么办,要如何阻止灵囚逃下空明山,四处作恶? 其实,倒也简单! 牛昊伸出两只手,结出燃烧的离下火焰,接着攥住吊桥的悬索。 弄断了吊桥,就能挡住那些灵囚。 虽然牛昊也知道,弄断了吊桥,同样会让山上的徒众无法离开。 只是眼下的牛昊无暇顾及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吊桥的悬索禁不住离下火焰的烧灼,很快崩断了。 断开的吊桥带着牛昊,向着舍身崖下坠落下去。 别以为牛昊算错了主意,没考虑到自己安危。 牛昊想到了,桥一断自己就会落入山崖。 所以牛昊死死攥着吊桥的悬索,随着吊桥飞落。眼看着山崖扑面而来,打出护身的符文在身上裹上淡蓝炫光,重重地撞到悬崖上。 这一招,很笨。 可是牛昊想不出别的办法。 牛昊不是鸟人,能展翅飞翔。 所以只能顺着吊桥,一步一步爬上悬崖。 407章 繁花树界 牛昊顺着断成两截的吊桥往悬崖顶上爬。 旁边,有逃出禁狱的灵囚,一边看着牛昊,一边往上爬。 灵囚没有身体。 轻飘飘的爬起来,自然比牛昊快得多。 不多时,就超过牛昊。 超过了牛昊,那家伙竟然在它那张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态,看着牛昊。 悬崖的上面,就是福田道场。边界上有婴藤织出的藩篱,防止有人擅自越界。 灵囚没有具体的形体,一脚踏进婴藤的藩篱,婴藤摇摆着枝条想要勾住灵囚,却扑空了。 灵囚更加得意了,转过头看着牛昊。等着看这个不知死的傻瓜,如何被婴藤勾住双脚,缠住身体,被凶恶地吸食,变成一具干尸。 牛昊一脚踏入,倒伏在地的婴藤像是瞬间被激怒了一样,摇摆着细嫩的藤蔓缠住牛昊。 很明显,这家伙不是敌人。 探出锐利尖刺的婴藤,轻轻拍打着牛昊的双腿,像是在说“对不起搞错了”,接着就退却了。在牛昊面前闪出一条通道。 一脸得意的灵囚,一下子就愣住了。在那张模糊的脸上,闪露出迷惑、不可思议。 婴藤藩篱挡不住灵囚,牛昊可不能让它闯进福田。迈步向着灵囚冲过去。 灵囚瞬间想到,这个披着一件麻袋片一样的大个子,搞不好是空明山的人。 转身就往福田里面跑。 没跑出两步,迎面一道淡蓝的炫光闪出。 闪亮的淡蓝炫光,极高极宽,像是一面无法逾越的高墙,挡在灵囚面前。 牛昊追上灵囚,伸手掐住它的脖子。踏出的脚步,穿透淡蓝炫光结成的高墙,踩到了里面。 有人在福田结出了一道结界,用来阻挡越狱出逃的灵囚。 看出这一点,牛昊放心了。转过头盯着面前的灵囚。 你真的想进来? 牛昊盯着灵囚,迈开步子向着高墙里面走。 灵囚看出牛昊的意图,张着嘴拼命地挤出一句: “别,别……” 牛昊的身体已经穿过结界的高墙,露在外面的手臂拖住灵囚,一头撞到界墙上。 闪着淡蓝炫光的界墙,轻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牛昊好无阻挡,穿墙而过。 留下那个灵囚,却像是一头撞到了石头上。 撞到石头上,顶多被撞得头破血流,被弹回去。 偏偏面前的界墙,却能把撞上来的灵囚死死粘住,点燃火焰一闪而出,就把那个找死的灵囚烧成了一把黑灰。 牛昊眼看着自己的手掌穿透界墙,留下燃尽的黑灰在界墙外面撒落到地上。 这是谁有如此雄厚的功力,能结出一道道法的高墙,护住整个福田道场? 牛昊往里走,看到那棵参天的繁花神树,通体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那棵巨树。 福田道场的繁花神树,是青阳城里所有繁花树的祖本。 如今,开遍青阳城的繁花树,已经尽数被毁。 只剩下福田道场的这棵神树依旧巍然伫立,张开巨大的树冠犹如华盖一样,守护着这片土地。 繁花神树下,是双膝迭坐的明镜道长。无声无息,像是入定一般。 明镜道长这副样子,牛昊不敢擅自打扰。迈开脚步往福田里面走。 牛昊熟悉福田。 来到空明山后,在下院道场呆了很久。 牛昊穿过田地,向着宿舍区走。 繁花神树,有着巨大的华盖一样的树冠。 但其实,繁花神树也不能将整个下院道场,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没有树冠遮盖的地方,无法形成结界。弥漫着黑沉沉的阴霾,看不清阴霾下面隐藏了什么。 整个福田下院,有几千弟子。 那些人被送上空明山,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入中庭的道院继续深造,就被留在下院道场,每天劳作。 牛昊走进宿舍区,宿舍区里到处挤满了人。 人群中,一个胖乎乎的下院弟子看到牛昊,片刻的愣神之后,挤出人群,冲着牛昊大喊了一声: “大个子!” 牛昊循着声音看过去。 是伙房的人。 那家伙,做得一手好面食。揉出的粟面窝窝蒸熟了,暄腾可口。 牛昊大步走过去,胖弟子大声问道: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牛昊闯进空明禁狱,从里面救出清平,之后就被明月仙师传召,直接升入上庭,成为仙师的座前弟子。 这件事,下院道场的弟子都知道。 如今牛昊突然出现,不是来救大家出去,还能干什么。 听到胖弟子一声喊,更多的下院弟子围上来。 很多人并不认识牛昊,交头接耳相互探问着这个大个子究竟是谁。 问出来原来就是他独自一个人闯进了禁狱,那些下院弟子像是见到了救星。 有的人附和着胖弟子追问,什么时候能救他们出去。还有些人,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牛昊皱着眉,冲着胖弟子问道: “管事的呢?” 福田下院几千的徒众,除了下院执事这样的总负责外,按照各自的分工,还有各个分管的管事。 牛昊问的,是伙房的管事。 听到牛昊问,胖弟子把头转向了外面。 周围那些下院弟子吵得牛昊心烦,牛昊忍不住吼了一句: “都给我住嘴!” 接着又向胖弟子问道: “管事的呢。” “管事的……” 胖弟子瞥着牛昊,说道: “出去了就再没回来。” 出去了。去哪了? 去到繁花神树结出的界墙外面。 界墙的外面,弥漫着黑沉沉的阴霾。 虽然看不见,牛昊相信那里面潜藏着逃出禁狱的灵囚。 守护下院道场的婴藤藩篱,是用来对付那些越界的活人。对付那些连个身子都没有的恶灵,有心无力。 而那些灵囚,虽然逃出了禁狱,却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去。 唯一的去处,就是空明山。 牛昊看着黑沉沉的界墙外面,问道: “管事的去那干吗?” 去找人。 伙房里有几个弟子迟迟未归,管事的放心不下,就出去找了。 管事的一把年纪,呆在空明山的时间也绝不算短。 可是并没有功法在身。 只身闯到结界的外面,凶多吉少。 牛昊迈步,顺着胖弟子看出去的方向走过去。 408章 找到你了 伙房管事的,对于牛昊来说,算是一个恩人。 牛昊初入福田,受到各种人的欺负。 伙房管事的收留牛昊,对牛昊多有照顾。 受人点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所以管事的出了事,牛昊绝不能放手不管。 牛昊迈步往外走,胖弟子一把拉住牛昊,说道: “你别去。你要是回不来,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牛昊看着胖弟子,又看了看胖弟子身后的,那些下院弟子。 要是连我牛昊都回不来,你们这些人就更没有活路能走了。 牛昊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冲着胖弟子和围拢上来的下院弟子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就算我回不来,还有其他仙长会来救你们出去。” 说着转身往外走,留下胖弟子呆呆地看着牛昊,还有后面那些下院弟子。 很多人并不相信牛昊的话。 空明山突遭横祸,来得格外突然,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准备。 可是大祸临头之后,除了繁花神树织起结界,守护下院道场的这些弟子,再没有人来过。 没有人向这些弟子伸出援手,甚至没有人向他们解释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无所谓解释。 空明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山上这些弟子心里最清楚。 如今,连空明山这样道法森严的仙山圣地,都被临头大祸所笼罩。可见事态严重。 俗话说,覆巢之下无完卵。 就算逃出空明山,是不是空明山外的世界,也是一片昏黑,杀机暗藏! 牛昊走出结界。 没有结界的守护,翻卷的阴霾遮蔽福田,把周围的一切全都投入了黑暗当中。 几步开外,在阴沉的黑暗中,就潜藏着灵囚,伺机而动。 牛昊不想跟那些灵囚纠缠。 关押在禁狱当中的灵囚,何止成千上万。凭着牛昊一人之力,又能斩杀多少? 牛昊只想找到伙房管事的,把他带回去。 潜藏在黑暗当中的灵囚,却并不打算放过牛昊。 两道飘忽的身影,借着黑暗的掩护,向着牛昊靠过来。 牛昊感觉得到。 除了蹑手蹑脚靠上来的那两个,附近还有七八个,冲着牛昊跃跃欲试。 牛昊感觉到了,却不动声色,继续迈步往前走。 靠到近前的两个灵囚一前一后,互相使着颜色,准备一起扑到牛昊身上。 牛昊静气凝神,准备着随时在心中念出法咒。 眼看着两个胆大的家伙就要得手了,又有两个灵囚受到鼓励,向着牛昊围上来。 一前一后堵住牛昊的灵囚,各自打出重击,扑向牛昊。 牛昊的身上,旋即浮现出橙红的炎上火色。 前面的灵囚看到牛昊的身上闪现出橙红的光芒,知道惹上了不能惹的狠角色,抽身想退。 牛昊已经伸手抓住那个家伙。 牛昊身后的灵囚,抡动的手臂重重打在牛昊的后背上,打出火星四散飞射,在黑沉沉的阴霾中闪出道道醒目的橙红。 那个灵囚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功力精进,能把一个活人打得冒出火来。挥动另一只手臂狠狠地砸在牛昊身上。 牛昊身前,被牛昊抓在手里的灵囚发出尖声的嚎叫,挣扎着想要挣脱出去。 牛昊并不留它,那个拼命挣扎的灵囚。 松开手,放那个灵囚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飞逃的灵囚,身上带着引燃的炎上火光,在黑沉沉的阴霾下一闪一闪地。 牛昊身后的灵囚,接连两下打中牛昊,才发觉牛昊的身上暗藏着玄机。再想要甩掉身上的火星,已经来不及了。 剩下那些灵囚,原本还打算一拥而上。蓦然发现面前这个大个子,明显是一条过江猛龙,被吓得向后退着,隐入黑沉沉的阴霾中。 牛昊并不追。 牛昊对那些灵囚没兴趣,牛昊只想找到管事的。 地上出现了血迹。 新鲜的血迹还没完全凝结,是不久前留下的。 牛昊顺着血迹往前走,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管事的。 一截木桩,被插在地上。管事的被绑在木桩上,垂着头,身上鲜血淋漓。 那些伤口,有被抓出来的,有撕裂的,被割开……布满身体。 牛昊走过去,伸手在管事的脖子上摸着,摸到了微弱的脉搏。 接着,抬起管事的脑袋,却被管事的那张脸吓了一跳。 半张脸皮都被掀开了,伤口红艳艳地向外渗着血。 左边的眼珠垂在眼眶外面,右侧的眼睛被打得肿成一条缝。 鼻子,看样子是被咬掉的。没有了鼻翼,露出血淋淋的两个窟窿。 豁开的嘴唇,露出上下牙床,却没有牙齿。 不用说,被打掉了。 那些灵囚,在无界禁狱内被关押。没有希望,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煎熬。所以它们的心里积蓄了愤怒,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带来血腥屠戮。 可是,它们被关押在禁狱,忍受永无止境的痛苦煎熬,是它们罪有应得。 它们哪里来的资格,把自己应该承受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 牛昊抬起管事的脑袋,管事的感觉到了,透过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清楚牛昊,接着涌动着喉咙,艰难地冲着牛昊发出声音: “帮忙,杀了,我。” 牛昊看着管事的,管事的接着说道: “骨头,都断,了,疼,死了,帮,忙,杀了我。” 我经历过疼,我知道无法忍受的疼,是多让人受不了。 可是我们还是要咬着牙活下去! 牛昊打量着周围。 管事的所在的位置,距离繁花神树结出守护结界只差了几步。 只要再坚持几步,管事的就能迈进结界,得到繁花神树的保护。 就差了几步。 管事的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 所以牛昊把管事的从木桩上放下来,管事的也走不了路。 “我带你回去。” 牛昊说着,蹲下身尝试着把管事的连同木桩一起拔出地面。 “小,心,身后!” 管事的冲着牛昊提醒。 牛昊知道。 在他的身后,在他的左右两边,一个个灵囚借着黑沉沉的阴霾的掩护聚集过来。相互鼓励着,想要对着牛昊一拥而上。 409章 人不可貌相 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 当黑沉沉的阴霾从四面八方涌上福田,在田里干活的下院弟子,还都带着一脸懵懂,猜测议论,藏到雾霾当中捉迷藏。 当繁花神树结出守护的结界,挡住犯界的灵囚时,很多下院的弟子指着灵光闪耀的巨树看稀奇。 有谁会想到,道法森严的空明仙山,竟然也会大祸临头。会有杀气腾腾的恶灵,借着黑沉沉的阴霾做掩护,摸上福田。 伙房里的人,不需要下到田里去干活,所以就显得幸运多了。 有的宿舍,百十多人吃了早饭就下田了,没有一个人逃回来。 清点人数,管事的还是发现少了几个人。 几个人一早被派出去,采集紫花葱。 紫花葱遍布福田的田间地头,采回来可以当做做菜的调料。 管事的要出去找。 “别去,太危险了。” 伙房里的人劝管事的。 “他们几个要是回不来,就是真的回不来了。别再为他们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管事的是管事的,照顾好手底下的每个人,是他的责任。更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下落,哪怕死了。 管事的看到繁花神树结出守护结界,知道出了大事。 可是直到穿过界墙,才看清事态有多严重。 守护结界的外面,笼罩着黑沉沉的阴霾,遮蔽了视线。 却并不妨碍聆听。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黑沉沉的阴霾深处传出来。 有厉声的嚎叫,充满激动的,充满了经历漫长等待,终于如愿以偿的兴奋。 更多的是惨叫。 下院弟子发出的惨叫。 带着恐惧,充满无助。 管事的看出事态严重,却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回自己的人。 阴霾之下,到处都是下院弟子,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管事的拦住他们,告诉他们往回跑,往宿舍的方向跑。如果分不清方向,就抬头看,往闪烁着耀眼灵光繁花神树下面跑! 然后,管事的遇到另外一个管事的,一早上带着自己的人,下田干活。 管事的问那个管事的:出了什么事? 那个管事的摇着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手下人说,看到有…… 那个管事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拖进身后的阴霾之中,留下一阵凄厉的哀嚎传入管事的耳朵。 那个管事的手下究竟看到了什么。 管事的根本没工夫去弄明白,尽可能多地拦下那些慌不择路的下院弟子,给他们指出安全的方向。 管事的并不知道他是被谁打倒的。 当时,一个被吓瘫的弟子,死死抱住管事的大腿,哀嚎着让管事的救救他。 管事的向那个弟子大喊:站起来站起来别忘了你是空明山的弟子! 接着,一击重击就把管事的打倒在地。 管事的被打倒在地,眼看着黑沉沉的阴霾深处,钻出一个黑沉沉的身影。 管事的知道,那是恶灵。 可是管事的不知道,恶灵从哪来,又怎么会一举攻上空明山。 冒出来的恶灵不止一个,扑向那个下院弟子争抢着,把早已经吓得背过气的下院弟子拉过来,拽过去。 恶灵带着急于发泄的愤怒,寻找目标。 但恶灵更想要一具身体。 一副鲜活的身体,能让恶灵借尸还魂。 管事的眼看着一个最凶恶的恶灵,抢到那个下院弟子,把自己一头撞进下院弟子的身体里。 撞出下院弟子的元神,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被当着众人的面剥得精光,拼命尖叫着,被拖进黑沉沉的阴霾里。 恶灵,无不想要重新拥有一具身体。 这很像是,当你有的时候你从不觉得很珍贵。可是一旦被人夺走,你会觉得是那么的不甘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只要找到机会,就重新抢回来! 同样有几个恶灵围住管事的。 虽然管事的身体,用了快一辈子了,显得苍老。 却也是一具新鲜的,活人的身体。 只是,管事的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下院弟子。 几个恶灵,轮番尝试着,想要撞进管事的身体。 管事的笃定,意志坚决。根本不容许那些恶灵挤进来,强占他的身体。 几经尝试,那些恶灵终于恼羞成怒。 它们知道管事的身体绝不是它们能占用的,能拥有的。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他好了。 强占了下院弟子身体的恶灵,在地上打上木桩,把管事的五花大绑在木桩上,带领其它恶灵,想出各种花招,折磨管事的。 牛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能怪那些灵囚,怪它们心狠手辣,把管事的折磨得没了人形。 它们是灵囚,心中装满了仇恨。 它们冲上空明山,就是要寻找目标,宣泄仇恨,发泄满腔的愤怒。 所以牛昊不能怪它们,把管事的折磨成这样。 牛昊把管事的垂出眼眶的眼珠塞回去,扯下一根布条,连同管事的半边翻开的脸皮一起抱起来。又把管事的脑袋重新扶正。 管事的睁着肿成一条缝眼睛,半天冲着牛昊挤出一句: “年轻,人,总,是,想,要,有仇必,报。” 不应该吗? 有仇必报。 牛昊来回摇动着脖子,摇动着脖子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灵囚作恶,是它们的本分。所以我不怪它们残忍。 杀了那些作恶的灵囚,给管事的报仇,也是我的本分。那些灵囚同样不能怪我手段凶狠! 牛昊来回摇晃着身体。 管事的吃力地转动着仅剩的那只眼睛,往左看往右看,看着一个个阴沉的身影,从黑沉沉的阴霾深处冒出来,向着牛昊迫近。 不由得替牛昊担心,又说道: “你到底,行不,行啊。它们,可,都是些……” 管事的话没说完,却看到身体晃动的牛昊,一下子僵立原地不动弹了。 牛昊驱动元神离开身体,离开的瞬间已经一化二二化三,各自散开了。 管事的眯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禁不住在心里想道: “人不可貌相。有谁能想到,这么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个子,能成就今天这样的本事。” 牛昊带着橙红的炎上火色,扑向迎面的灵囚。 410章 替你出气 牛昊当初被带到伙房时,管事的一度觉得,空明山堕落了。 管事的没有明镜道长的通天法眼,看不出牛昊深藏天成道法。 管事的只是觉得,像牛昊这样没资质,没灵性,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家伙,能踏进空明山,不就是靠着熟人介绍吗。 可是,就算踏上空明山又能怎样。 下院里,有多少年轻弟子心怀憧憬刻苦努力,还不都被留在这里,每天下地种田,伙房做饭。 牛昊这样,就算背地里有人帮忙照顾,又能怎样。 岂止是能怎样。 牛昊这样从不被管事的看好的人,竟然只身闯进禁狱,又一步登天迈进了上庭! 管事的知道,自己就是个管事的。没有更深的道行看破玄机。就像自己又一次走眼,没看出牛昊一样。 牛昊元神出窍,以一化三,迎着黑沉沉的阴霾踏步向前。 左边一个灵囚扑出黑沉沉的阴霾,厉声的嘶吼还没喊完,牛昊手臂前伸扼住它的脖子。 右边的灵囚远比一般的家伙聪明,看到牛昊这样,就知道这家伙绝不好惹,抽身后退。牛昊的闪动的身形带着橙红的火色追上去。 牛昊从师父明月道长那里学到了炎上功法。炎上离下,一旦使出,能点燃熊熊烈焰。 除了炎上功法,牛昊还从半个师父何烨那里学到过更凶狠的真火。 何烨从没告诉牛昊,这道真火叫什么。 一旦元神出窍,使出这道真火,却能将面前的恶灵一把火烧到灰飞烟灭。 左边那个灵囚,被牛昊一把扼住脖子,一团火焰瞬间燃起,裹住灵囚的脑袋。 灵囚被生生掐断的厉声嘶吼,瞬间响起来。 原本用来恐吓牛昊的,这一刻已经变成了恐惧的哀嚎。 右边的灵囚抽身后退。 它以为自己能藏进沉沉阴霾。 它却忘了,牛昊元神出窍,目所能视,靠的是法眼。 牛昊的法眼,虽然没有明镜道长一般能溯古追今。看透沉沉阴霾,看出灵囚身影,还是绰绰有余。 灵囚往左,牛昊往左;灵囚往右,牛昊往右。竟像是粘住它一样紧追不放。 旁边一个灵囚,刚刚夺了一个下院弟子的身体,憋着一股劲想要发泄。看到牛昊,毫不犹豫猛扑上来。 牛昊向着那个家伙出拳收拳,已经把那个灵囚,从刚刚夺到的身体里拉出来。 那家伙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轻了,还带着疑惑低头看着。看到一团火焰顺着它阴沉的身影剧烈燃烧。 刚刚那个灵囚,甩脱牛昊,刚刚松了口气。 一转身,却看到牛昊站在它的身后。 我不想跟你躲猫猫,我也不想跟你玩老鹰捉小鸡。你总阴魂不散一样,追着我干吗! 灵囚转身就跑,却看到前面的牛昊松开手中燃起火焰的灵囚,向着它大步走来。 灵囚不由得在心里哀叹,出门前怎么就不看看黄历! 一只手从身后掐住灵囚的脖子,瞬间将它拖倒在地。 牛昊迈步向前,留下灵囚匍匐在地,燃起一团火焰。 灵囚该死。 牛昊不必在乎它们生前做了什么恶,被投入无界禁狱受惩罚。 就冲着今天,它们逃出禁狱反上空明山,就足以将它们斩尽杀绝。 只是,凭着牛昊一人之力,又能杀死多少? 灵囚发出绝望的哀嚎,拖着一身熊熊燃烧的火焰四处摇晃。 接着匍匐在地。 一具一具匍匐的身影,闪出火光,映在黑沉沉的阴霾下,就像是一堆堆燃烧的篝火。 灵囚发出的惨叫,和身影燃烧的火光,并没有吓阻后面的灵囚。 更多的身影依旧围拢过来,妄想着借助人多势众,能在牛昊身上占到些便宜。 凭着自己一个人,又能杀死多少! 牛昊禁不住有些灰心。 元神出窍,以一化三。使出道法真火,将作恶的灵囚立毙于身前。 看似简单,却是要有功力做支撑的。 功力再雄厚,总有限度。 眼看着,带着一身火焰倒伏在地的灵囚,已经二三十个。而隐藏在阴霾下的身影,却像是永无穷尽。 远处,传来管事的发出格外艰难的一声怒骂: “狗,日的。滚,远,点!” 牛昊元神出窍,留下无主身宅立在管事的身旁,垂目闭口,像是睡着了一样。 灵囚看到,觉得有机可乘,接着阴霾掩护摸了过去。 管事的看见了,可是管事的身子被绑到木桩上,根本动不了。 就算管事的行动自由,也没本事对付那些灵囚。 管事的一边叫骂,冲着灵囚吐出口水。 一个灵囚被激怒,扑向管事的。剩下两个一左一右扑向牛昊僵立的身宅。 牛昊敢留下一具身宅在那里,当然是有恃无恐。 灵囚带着兴奋扑向牛昊,原以为能占到便宜。伸长的手臂刚刚碰到牛昊,牛昊的身体迸射出一道金光。 那个灵囚被烫的,带着厉声嚎叫缩回手。 对面的灵囚原本落后一步,看到被别人抢先,心里带着又急又气。听到对面的灵囚发出尖嚎,想要止住扑出的脚步已经来不及了。阴沉的身影结结实实地扑到牛昊身上。 牛昊身体迸射的金光,穿透灵囚阴沉的身影,就像是火热骄阳穿透雨后的阴云。 灵囚发出惨叫,惊动那个扑向管事的灵囚,停住脚回头看着,再转回头看向管事的,眼神中的凶狠瞬间消失,变成惊惧。 管事的一身伤,被绑在木桩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个陷阱? 就像身后的那个大个子站在那里。你不碰,他就像个死人。你一碰他,瞬间变成火热的太阳。不但自己热情如火,还非要把火热激情传染给你,让你跟着一起金光四射剧烈燃烧! 灵囚转身想跑,牛昊元神归宅,一拳打过来,拳锋闪出星星火色。 灵囚根本来不及躲,应声倒地。牛昊一脚踏上,踩住灵囚。 管事的冲着牛昊说道: “你,替我,出了,气,报,了仇。回去,吧。” 牛昊弯下腰,把管事的连同身上的木桩扛到身上。 身后围着灵囚,看着,却已经再没有敢靠前一步,只身犯险的了。 411章 大撤退 牛昊把管事的带回繁花神树结出的结界,交给伙房那些人。然后向着神树下的明镜道长走去。 牛昊刚刚去过结界外面,亲眼看到了那里的情况。 整个福田,除了繁花神树护佑的这一片土地,都已经沦陷了。 所以牛昊要知道下一步,明镜道长有怎样的打算。 整个下院道场,几千徒众,总不能一阵呆在这里吧。 万一结界被冲破,围在周围的灵囚冲进来。凭着牛昊,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救出几千人呐。 明镜道长站起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是想,等着中庭道院的弟子下山来,再一起想办法。不曾想,灵囚冲破禁狱,竟然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牛昊犹豫着,问道: “弟子上一次去找铸剑的铁匠,遇到典狱神君拦着我们不让走。结果弟子就把典狱神君给杀了。该不是因为典狱神君死了,那些灵囚没人能管得了,才跑出来的吧?” 明镜道长哼地笑了一声。 “空明禁狱原本就是一座无界的禁狱。禁狱无界,是因为它没有高墙藩篱,靠的是空明山的道法支撑。如今,空明山的森严道法都已经坍塌,又拿什么来支撑一座禁狱?” 明镜道长转过脸冲着牛昊,说道: “眼下,我们先把下院的弟子放出山外。剩下的事再慢慢想办法。” 牛昊点着头说道: “道长吩咐,弟子照做!” 树精长秀不在。 下院那些弟子,会种地能打场,唯独不会战斗。 所以牛昊指望不上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明镜道长说道: “集合下院弟子,来这里等候,过舍身崖,下山。” 牛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道长,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来的时候,看到有灵囚想要顺着吊桥去前山,就把吊桥给……拆了。” 牛昊擅自拆了吊桥,当然心怀忐忑。 没了吊桥,就连牛昊都跨不过舍身崖,更别说一点功夫都没有的下院弟子了。 明镜道长倒像是早就知道了,冲着牛昊点着头,说道: “去安排下院弟子往这里来吧。” 舍身崖上那座吊桥,连接了空明山的前山,是进出空明山的必经之路。 只是那座吊桥过于狭窄单薄了,用来组织几千人的大撤退,实在是显得力不从心。 牛昊去喊下院的执事。 福田下院的执事原本是圆通。 圆通被正法,由圆光代行执事一职。 圆光喜欢这个位置。 为了做上下院执事,可谓煞费苦心。 如今,需要他出来主持局面,却又找不到他了。 有人说,他早早就经过舍身崖,逃下山了。 还有人说,他听说中庭远比下院安全,奔着中庭道院去了。 牛昊无暇顾及圆光,喊来所有能管事的,来自己面前集合。 牛昊说道: “集合你们各自的人手,安排老弱病残在前,年轻力壮者,负责殿后。” 听到牛昊的话,一个管事的向牛昊说道: “弟子斗胆,向仙长建议。应该让年轻力壮者先离开。” 看到牛昊向自己看过来,那个管事的索性豁出去了,又说道: “如今的局面,能救出一个是一个。老弱病残在先,拖延时间阻碍道路。万一……” 牛昊举起手,打断那个管事的话。 “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牛昊说,看了看那些管事的。 “既然由我主持局面,就只能按照我的安排,老弱病残在先,年轻力壮在后。你们各自安排吧,带领队伍去山门口集合。” 没有吊桥,如何离开空明山? 这才是牛昊最担心的。 回到山门,明镜道长站在舍身崖前,冲着翻腾起沉沉阴霾的舍身崖出神。 听到牛昊的脚步,明镜道长转回身,冲牛昊说道: “繁花神树,会化身长桥,帮下院弟子度过悬崖。只是,繁花树一旦倒下,结出的结界就会逐渐消失,会让灵囚乘虚而入。” 牛昊点着头,问: “道长要弟子做什么,就只管吩咐。” “尽你所能,拖住灵囚。哪怕多一个弟子跨过舍身崖,也就为空明山多留下一份血脉。还有,安排年轻力壮者在前。体弱病残留在后面,拖延灵囚。” 明镜道长睁着那双视物不见的眼睛冲着牛昊,脸上平静,没有任何表情。说出的话,却让牛昊心惊。 留下老弱病残,是怕他们阻碍撤退的道路,拖延时间。把他们留在队伍后面,也可以用来迟滞灵囚的追赶。 牛昊当然不同意。 不等牛昊开口,明镜道长就说道: “这是命令,不容争辩。快去办吧。” 牛昊再倔强,也不能忤逆明镜道长,转身往回走。 下院的弟子,在各自管事的带领下,来到山口前集合。 牛昊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突然间,繁花神树如同华盖一般的巨大树冠发出了抖动。 抖动抖落片片花瓣,飘落下来。 树冠抖动,也震动着围着巨大树冠结出的守护结界。 虽然看不见,牛昊却能想象到,结界外面那些灵囚,终于看到结界震动,濒临崩塌,露出的满心欢喜,带着越发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 树冠再次抖动起来,震落繁花花瓣,震动着守护结界跟着一阵阵颤动。 高可参天的繁花巨树,发出一阵震耳的咯咯声。高直的树干带动巨大的树冠,向着舍身崖的方向倾倒下去。 高高的树干,树根连着空明山,树冠搭上舍身崖对面的前山,化身一道飞跨天堑的坦途。 牛昊站在原地,头上有繁花花瓣如同雪片一般纷纷飘落。 繁花神树倾倒,织出的守护结界瞬间被撕裂。 没有结界阻挡,灵囚带着厉声的嘶吼,猛扑上来。 落在地上的片片繁花,被灵囚踩到,一下子就燃出橙红的火色。 花瓣,会着火? 灵囚没想到,牛昊也没想到。 被烧到的灵囚,发出尖嚎,跳动着身影想要踩灭脚上的火焰。 燃起的火焰却像是见风生长一般,一下子就变得炽烈起来。 踩到花瓣的灵囚在燃烧。吓得后面的灵囚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412章 大势已去 灵囚害怕繁花神树掉落的花瓣。 掉落在地上的花瓣,被灵囚踩在脚下,会燃起火焰,吞噬灵囚。 可是那些夺取了别人身体,借尸还魂的灵囚并不怕。 它们有借来的身体作掩护,踏着满地的花瓣向前扑来。 没关系,还有我! 牛昊抖落掌心里闪亮的符文。 符文落地,婴藤破土而出,缠住踩在上面的腿脚。 那些身体,是灵囚抢来的。就算被婴藤扎烂了,灵囚也不会心疼。 可是婴藤缠住腿脚,顺着身体攀爬上来,把灵囚禁锢在原地,无法前行。 牛昊大步向前,挥拳就打。 拳头带着火色,砰地打在被婴藤缠住的身体上。 灵囚带着一声厉声嘶吼,从霸占的身体中挣脱出来。 婴藤缠不住身形飘忽的灵囚。 可是灵囚刚刚踏出婴藤遍布的地面,一脚踩到繁花花瓣上,黑沉沉的身影瞬间冒出一团火焰。 牛昊撇下面前那具无主的身骸,奔向另一个家伙。 牛昊不会跟那些家伙过分纠缠。 夺取了下院弟子身体的灵囚,起码上百。 牛昊一个人,根本挡不住上百人发动的突袭,只能是干掉一个算一个。 更多的灵囚,没有抢到的身体做掩护,不敢踏上遍地的落英。 可是就在不远的地方,就聚集了下院的弟子,成百上千。 那些下院弟子挤在一起,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惹得灵囚耐不住心中的急躁,蠢蠢而动。 一个身高体大的灵囚,突然抓起身边的灵囚,向前扔出去。 被扔出的灵囚毫无防备,摔落到地上。沾到繁花落英,瞬间燃起一团烈焰。 灵囚挣扎翻滚,发出厉声的哀嚎。 围聚的灵囚看着,眼看着那个灵囚带着一声声厉吼,变成一个火球四处滚动。 火球滚过的地面,留下一片焦黑。也变成了能够通行的道路。 脑子活络的灵囚一下子就受到了启发,抓住身边的灵囚想要把它推出去。 被抓住的灵囚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来了杀身之祸。却知道一旦被推进遍地落英,必死无疑。 灵囚尖叫着,死死抱住推它的家伙。 身高体大的灵囚用力撞着,把抱在一起的两个灵囚撞出去。 两个灵囚发现自己都变成了牺牲品,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了。 脚下踩到的繁花花瓣,瞬间燃起炽烈的火焰。 火焰顺着灵囚黑沉沉的身影窜上来,伴随着灵囚发出的厉吼,把灵囚烧成一个火球。 牛昊挡不住所有借尸的灵囚。 几个灵囚踩着繁花花瓣,扑向等候的下院弟子。 那些下院弟子,都是些老弱病残。 按照明镜道长的意思,原本就是留在后面阻挡灵囚,为其他的下院弟子通过舍身崖,赢取时间。 只是,老弱病残也是人。 而且他们因为自己是老弱病残,所以更加害怕冲上来的灵囚。 眼看着灵囚扑来,那些老弱病残发出恐惧的喊叫,不再受控地向前拥去。 明镜道长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穿过一拥而上的下院弟子,向着后面走过来。 一个借尸的灵囚发出慑人的嘶吼,飞扑出身体扑向前面的一个下院弟子。 明镜道长扬起手臂,隔空抓住那个借尸的灵囚。 灵囚扑出身体,身体却迟迟没有落下。 灵囚疑惑,是不是自己扑出的姿势不对。 明镜道长隔空抓握的手臂猛然下滑。 僵在半空的借尸灵囚,身体瞬间摔落到地上。沉重的摔打,把灵囚冲抢来的身体里直接摔出来。滚动的身影沾到地上的落英,燃起火焰。 可是,就算有明镜道长助力,跟牛昊两个人,又能挡住多少借尸的灵囚? 更远的地方,灵囚找出各种方法清扫出道路,向前逼近。 牛昊看到两个借尸的灵囚向着明镜道长扑过去,打落掌心的符文,使出婴藤缠住灵囚。 明镜道长伸出双手,隔空把两个灵囚从各自夺取的身体里拉出来,摔到地上。 牛昊大步来到明镜道长身前。 远处,下院的弟子争前恐后地挤上繁花神树化成的虹桥。全然没有了秩序。 几个下院弟子被从虹桥的两边挤下桥身,拖着长声的尖叫,落入阴霾翻涌的悬崖。 明镜道长听见了。 在此起彼伏的呵斥声叫骂声中,不时传来的坠落的尖叫。 明镜道长却毫无办法。 一个借尸的灵囚扑住一个下院弟子。 下院弟子挣扎着摆脱借尸的灵囚,一拐一拐的往前跑,呼喊着前面的同伴帮帮他。 前面的下院弟子真的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同伴,看着同伴身后,再次扑来的借尸灵囚,猛地把他的同伴向后推出去,推到借尸灵囚的怀里,给自己留出更多时间逃跑。 牛昊结出凝锋长剑,扑向那个灵囚。长剑挥舞带着凛冽寒风,将那个借尸的灵囚劈倒在地。 被借尸灵囚扑倒的下院弟子,脖子上的伤口喷出鲜血,向着牛昊伸出手,要牛昊帮帮他,救救他。 明镜道长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 “想不到,空明山竟然毁在我们的手上。” 左边,更远的地方,已经有灵囚找到捷径,冲进集结在一起的下院弟子中间。 下院弟子的人数,远比那一小股灵囚多出很多。 人数众多的下院弟子,发出尖叫向着舍身崖前的繁花虹桥挤过去。 没有人想到应该试一试,能不能打败那些灵囚。哪怕,只是做出一副样子,吓阻那些灵囚。 两个灵囚为了争抢一具下院弟子的身体,扭打在一起。 另一个灵囚借机,把自己撞进那具身骸中。还没来及站起身,就被牛昊一脚踩住,高举起凝锋长剑穿胸而过。 一个灵囚追着下院弟子,冲上繁花神树化身的虹桥。阴沉的身影随即被一团火焰包围。 灵囚发出厉声嘶吼,摇晃着燃烧的身体。 周围的下院弟子带着满脸的惊恐向后躲避着,挤着最外面的同伴,站不稳身体从虹桥上翻落下悬崖。 左右两边都有灵囚寻到捷径,冲向山门口。明镜道长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413章 匕吞拦路 灵囚踏不上繁花神树化身的虹桥,跨不过舍身崖。 不能跨越舍身崖,灵囚也就出不了空明山。 至少,目前还是这样。 只是,整个福田道场,怕是已经被冲出禁狱的灵囚占领。 明镜道长深深叹了口气,冲牛昊说道: “你下山去吧。” 牛昊冲着明镜道长问道: “道长不下山吗?” 明镜道长冲着席卷的沉沉阴霾说道: “我要去中庭,看看道院里的弟子。” 中庭有许多道院。 中庭道院的弟子,学成之后都是要行遍天下,将空明道法传遍天下的。 他们,是空明山最宝贵的财产。 如今,却受困于中庭出不来。 明镜道长要去中庭,牛昊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 明镜道长法眼通天,功法深厚更是少有敌手。 可是明镜道长毕竟目不能视。 如今,整个福田都被灵囚占据。 那些生前作恶的家伙不仅凶狠,而且狡诈。 一个两个,明镜道长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十个八个,也不值得明镜道长大动干戈。 可要是被那些灵囚一拥而上呢? 而且,灵囚当中还有很多,已经借尸还魂。 牛昊要跟来,明镜道长并不反对。把脸朝向牛昊,说道: “说起来,我也是你半个师父了。现在来看,我当初并没看错你。” 半个师父,就是何烨。 何烨当然是假名。 江藏娇的说法,是“何也”。也就是“谁”的意思。 明镜道长说破自己假作何烨,传授牛昊功夫。牛昊冲着明镜道长嘿嘿笑着,说: “师父传我的功法,让弟子到现在受用。弟子,拜谢了!” 明镜道长伸手拉住牛昊,淡淡地说道: “为师做的,只不过是抛砖引玉。传你功夫,焕发你天成的道法。” 牛昊说道: “弟子这一身功法,是阿福传给我的。” 明镜道长摇了下头,说道: “远不止。”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除了阿福,还会有谁? 明镜道长转过头,一道黑影从翻卷的阴霾中飞扑出来。 总有些不知死的鬼,想要尝试着,在明镜道长在牛昊身上占到些便宜。 敢于这么做的,也是因为它们真的身怀异能,不容小觑。 黑影飞身扑出,明镜道长伸掌打出。凌空的抓握,却没能抓住扑来的黑影。 牛昊闪身迎上去,明镜道长喊了声: “小心!” 牛昊双拳齐出,打了过去。 齐出的双拳打中扑来的身影,却像是打空了。 牛昊愣神的刹那,扑来的黑影包裹住牛昊,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将牛昊向回猛拉。 牛昊盘稳双脚站稳身体,明镜道长已经迈步向前,左手搭住牛昊的肩头使出力量。 牛昊的周身闪出灼人的火焰。 紧裹牛昊的黑影发出一声惊叫,瞬间退散。 却并没有离开。 那家伙,就躲在遮目的阴霾深处,是在重整旗鼓,寻找着机会再次扑袭。 “是匕吞。” 明镜道长在牛昊耳边低语。声音中,带着少有的沉重。 匕吞? 牛昊禁不住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那个被封印在巨石下的怪物! 据说,匕吞是杀不死的。 所以也只能把它带上空明山,封印在巨石下面。 匕吞凶恶,远不是一般的凶恶。 就连无所畏惧的长秀,面对匕吞是都会小心翼翼。害怕自己一不留神,栽到匕吞手上。 如今,被这家伙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眉头紧皱,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朝向阴霾涌动的前方。 “匕吞,并不是杀不死。” 明镜道长说道: “只是从来没有人试过,书中的记载是不是真的。所以也就留下传说,匕吞杀不死。” 只要有办法杀了它,那就好办! 牛昊问道: “道长只管说,要怎么才能杀死它!” 明镜道长犹豫着,半晌说道: “被它吃进去。” 啊? 牛昊瞪大眼睛。 那不就是没等宰了它,就被它给干掉了吗。 那还杀个屁呀! 牛昊心里想,明镜道长却像是看到了一样,说道: “从来没有人敢去尝试,也就从没有人杀死过匕吞。”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转回头看着沉沉的阴霾深处,问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明镜道长回答。 如果能有别的办法,匕吞早就不存在了。 既然打不过它,那我们躲还不行吗? 好像也不行。 匕吞深知没人能够制服它,所以它绝不会放过任何人。尤其是明月道长,和牛昊这样功法深厚的高手。 打不过,又躲不掉。 怎么办。 牛昊紧咬牙关。 既然书上有记载,想要杀死匕吞就要先被它吃了。那就,试试看? 总比这样伸长了脖子等死强吧。 牛昊也不是那种,能够放弃抵抗,甘愿遭人屠戮的人。 “道长,写书那个,不会骗我们吧。” 牛昊忍不住又向明镜道长问道。 匕吞既然没死,就说明写书的那个,也没杀过匕吞。 他既然都没杀过匕吞,又凭什么认定被匕吞吃了,才能彻底杀死匕吞? 万一他也是随口一说,岂不是害了牛昊,舍出自己的身骨白白填了匕吞的肠胃。 明镜道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知道。” 明镜道长转过头,把自己的脸朝向牛昊,说道: “匕吞生于三千后土,身上凝聚着太阴恶寒。它原本不识善恶,专司吞灭生命。那些受它吞灭的活人,留下的魂魄无处往生,汇聚在它的身体里,日久天长,变成了它的一部分,也就造就了它的凶恶。” 所以……牛昊瞥了一眼明镜道长。 牛昊并不太懂明镜道长说的那些。 三千后土,太阴恶寒。 牛昊现在只想知道,就算被匕吞给活生生吃下去,又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杀死它。 牛昊咬着牙,鼓足勇气定下决心,冲明镜道长说道: “师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宰了那个家伙,再陪你去道院。” 明镜道长的那张脸一直朝着牛昊,听到牛昊说出那句话,那双视物不见的眼睛瞬动着,冲着牛昊点了下头。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明镜道长一直在等着牛昊说出这句话。 把自己填喂给匕吞,再想办法杀了它! 414章 谁说匕吞杀不死 匕吞就在前面,在阴沉沉的阴霾深处。 虽然看不见,但是牛昊能感觉到。那个家伙带着一副急切的样子,盯着牛昊和明镜道长看。 牛昊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向前走去。 这时候,要是再有擂响的隆隆战鼓,有人替自己呐喊助威就好了。 牛昊在心里想。 戏台上看戏可都是那样。 隆隆战鼓声中,三军将士齐声呐喊。出征的勇士唱着嘹亮的高腔,驱马踏上阵前。 牛昊都想学着戏台上的样子,一手拿着马鞭,一手虚架身前,好像拉进马缰的样子。 可是牛昊喊不出那声高腔。 咿咿呀呀的,拐着弯。尖利的唱腔直穿云霄。 面前,黑沉沉的阴霾突然间就消散了,露出一个人,站在那里。 女人,赤胸露体的。腰以下的身体盘在一起,长着鳞甲,好像是一条大蛇。 匕吞。 牛昊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盯着面前的女人看着。 匕吞的那张脸,漂亮。那副女人的身体,诱惑。 只是牛昊遇到过太多生得漂亮,又能够迷惑人心的女人。 比如桃夭。 所有人中,牛昊只有在桃夭的面前败下阵。 那一次要不是树精长秀及时赶到,牛昊真可能中了桃夭的迷魂阵,变成葫芦那样,心甘情愿做成桃夭的奴隶。 所以匕吞在牛昊眼里,也只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牛昊的脑海中,甚至一下子就蹦出三个字:不要脸! 你是个妖怪,专喜欢吃人。那就吃吗。脱衣服干嘛。 就说老爷们遇到好吃的,食欲大开。也只是露胳膊挽袖子,也没说呼啦一下扯掉衣服,露出整个身子吧。 又不是洗澡。 牛昊站在那里,盯着匕吞。想象不出,就匕吞那张红樱桃一样的一张小嘴,是怎么突然间张开如同血盆大口一般,把牛昊这样一个大体格一口吞下的。 除非,匕吞突然掏出一把餐刀,把牛昊按在地上一块一块地割开,动作优美地一口一口地吃掉。 真要是那样……会不会很疼? 牛昊盯着匕吞。 匕吞也在看着牛昊,脸上露出盈盈笑意。突然开口说道: “你害怕我呀?” 我要是告诉你我害怕你,你就不吃我了吗? 匕吞带着盈盈笑意,冲着牛昊伸出手。 看到牛昊站立不动,匕吞又问道: “你害怕我吃了你呀?” 我不是害怕你吃了我,我主要是没弄懂,你想怎么吃我。 牛昊向着匕吞迈出脚步,背在身后的手掌间结出闪亮的符文,抖落地面。 一道凝霜冰墙横空出世,眨眼的工夫就把匕吞冻在其中。 牛昊的手中,紧跟着结出凝锋长剑。 隔着厚厚的坚冰,能看见匕吞的脸上露出愤怒和委屈。 那副神情明显就是,我有心善待你,你竟然暗算我? 你他娘的,是怪物。吃人的妖怪。跟我们,原本就不能两立,不能同在一片蓝天下! 牛昊高举凝锋长剑,当空劈落。 凝锋长剑劈开冻结的坚冰,破碎的冰屑四散飞溅。 那一瞬间,牛昊听见匕吞发出的尖声惊叫。 凝锋长剑裹着凌厉杀机,将冻结在坚冰之中的女人斩成两段。 长剑斩落,将匕吞劈成两截。 牛昊握着凝锋长剑,愣愣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匕吞杀不死吗。 想要杀死匕吞,就只能牺牲自己,让它吞吃。 可是眼前这个,上半身和下半身被劈成两段,齐斩斩的伤口鲜血淋漓。不就是匕吞吗。 匕吞没有死。 被斩成两段的匕吞,拼命地想用两只手收拾起喷出的鲜血,想要把斩开的下半截身体拉回到自己身上。 “求你,救我,救救我……” 匕吞向着牛昊伸出手,哀求着,显得格外的无助。 牛昊紧攥着凝锋长剑,原本还想一剑刺下,刺进匕吞的脑袋。 看到匕吞那副样子,牛昊一下子就犹豫了。 “你……救救我……不然……我会死的……” 匕吞冲着牛昊哀求。 原本红唇粉腮的脸,因为失血变得苍白。 不管怎样,我跟你是不能共活的。 牛昊冲着匕吞高举起凝锋长剑。 “你还真是,郎心如铁呢。” 匕吞说。 写在脸上的惊恐、无助,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 牛昊心中涌起惊诧,知道自己上当了。 高举的凝锋长剑裹着凌厉杀气猛然刺下。 长剑刺穿匕吞,把匕吞死死钉在地上。 匕吞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冲着牛昊继续说道: “我一个女人,与你坦荡胸怀真诚相待,你不感激,竟然还要杀伤我。还真是心狠手辣。” 牛昊眼看着匕吞的半截身体,被凝锋长剑贯穿,鲜血顺着伤口喷出来。 而匕吞,竟然无知无觉一样冲着牛昊说个不停。 牛昊伸出脚踏住匕吞,用力拔出凝锋长剑,冲着匕吞的脑袋猛刺下去。 “你怎么能,那么狠呢。” 匕吞问道。 只不过声音是在牛昊的身边响起。 “杀人,不留全尸也就罢了,还要毁了人家的脸面。你不知道,脸面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牛昊循着声音转过头,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 匕吞问。 这一次,是从匕吞的嘴里发出的。 “你就算找到我,又打不过我。” 声音响起,从牛昊的四面八方传来。 听着无处不在的声音,牛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匕吞戏耍了。 匕吞做出种种样子,让牛昊以为他杀了它,是在拿他寻开心。 那么,匕吞到底在哪? 牛昊看着地上的,被凝锋长剑戳了好几个窟窿的半截身体。 那不是匕吞。 那只是匕吞用来耍弄牛昊的道具。 匕吞,又在哪里。 牛昊在心里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发出一阵震动。 牛昊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可是空明山再大,恐怕也没有那么一个地方,能够彻底避开匕吞。 牛昊克制着逃跑的冲动,站在原地。 又一阵震动从牛昊的脚下传来。强烈的震动,搅动起地上的沙粒跟着上下跳动着。 牛昊只觉得脚下突然一软,身体随即向下坠落。 415章 吃了我 牛昊知道自己是被一口吞下了。 能吞下牛昊的,当然是匕吞。 还好,不是被一块块切开,被一口口吃下。 牛昊在心里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被人吞下,该是怎样一种感觉? 牛昊以前从没被人吃过,不知道一个人被吞进肚子里,该是怎样一副情形。 周围很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黑暗中,能感觉到湿滑。 不是手里摸到脚下踩到的湿滑,是牛昊就处在湿滑里面。 无处不在的滑腻腻中,带着温吞吞的温度。让牛昊相信,他真的是被匕吞吞进了肚子里。 匕吞能吞人,肚量当然巨大。 可是再巨大的肚量,总要有个界限吧。 可是牛昊被匕吞一口吞下,向下坠落,就好像掉入了无底深渊,再没有尽头。 坠落的过程中,牛昊也会感觉到,身体周围会有什么东西刮擦到他的身体。 就像是坠落山崖时,山崖两边总会有树枝伸出来,挂住你。 然后牛昊真的就被挂住了,身体悬空停在那里。 周围昏黑,牛昊看不见。 没有光,我就弄出点光来。 牛昊想着,念动道法符文。 淡淡的炎上火色,从牛昊的身体冒出来。 橙红的火色映着周围,黑漆漆的,伸出的一根一根的,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胳膊,或者是腿。 人的手脚四肢。 那些肢体的表面,黑漆漆滑溜溜的,从粘腻光滑,犹如崖壁一样的四周伸出来。就像是山崖绝壁上伸出来的树枝,挂住牛昊把他悬在半空当中。 山崖上的树枝,是被动地挂住坠落的人。 而伸出来的手脚残肢,却是活的。 牛昊的面前就有一只手,弹动着手指,沾着黑色的黏液,向着牛昊够着。 黑色的黏液滴落,露出下面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那些,伸出来的残肢,从哪来? 当然是匕吞吞下的那些人,留下的。 甚至于匕吞被镇压在空明山上,也没断了吞吃死人。 树精长秀会把那些妄图跨越边界,被困死在婴藤藩篱中的尸体,拿回来喂食匕吞。 树精长秀虽然畏惧匕吞,却又喜欢看到匕吞凶狠的样子。 被匕吞吞下的身体,残留下手脚四肢,布满匕吞的…… 这里算是匕吞的肠胃? 牛昊想着,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力量袭来,猛然间扼住牛昊,把他向着黑暗的更深处拉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昊感觉自己停了下来。 牛昊真的不知道坠落了多久。 因为周围的一切,包括牛昊,好像一下子都显得不确切了。 这里,算是到头了? 牛昊在心里问。 被匕吞吞下,不管是吞进肚肠,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总要有到头的时候。 牛昊不相信匕吞的身体真的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粘腻湿滑的感觉,也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牛昊却真切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黑漆漆的黑暗深处冒出来。 是匕吞? 可是牛昊现在就在匕吞的肚子里。 那又是什么? 从黑暗深处冒出来的家伙,打量着牛昊,上上下下地,打量得很仔细。 牛昊在心中默念出道法符文,想要再次燃出炎上火色。 默念的符文并没有燃出橙红的火光。 怎么……回事? 牛昊的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慌。 使不出道法,牛昊又要靠着什么击败这个家伙。 牛昊让匕吞把他吞下去,并不是慈悲为怀,甘心用自己的一副身骨去填饱匕吞的肚肠。 牛昊让匕吞吞下他,是为了杀了匕吞。 可是如果牛昊连道法都使不出来,又该用什么去杀匕吞?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不是用嘴说,只是直接响彻在牛昊的内心里。 “这里是太阴虚境,你在空明山上学得那点小把戏,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 牛昊搞不懂太阴虚境是什么。 不过既然有声音,那就应该有人才对。 有人,那就出来见见面吧。 干吗藏着掖着,见不得人一样。 牛昊心里想着。 心头的想法就已经被发出声音的人感受到。 接着,牛昊就看到了它。 如果,那个真的就是匕吞的话。 黑暗当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 浮现的影子,并不是因为有光照亮。 没有光。 只是因为浮现出来的影子,远比周遭的黑暗更加黑暗。 靠着自身的黑暗,在黑暗中显露的影子,一点都不模糊。 就像是禁狱中的那些灵囚,身影飘忽,看起来总是影影绰绰的。 黑暗中显露出来的影子,线条分明,形象具体。 只是具体的形象,让牛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一堆?一片?一团?一坨? 那家伙存在着。在牛昊的面前,看得见听得清。如果伸出手,也许还能摸得到。甚至还会摸得着。 可是面前的家伙又好像是不存在。 并不是它随时都会消散在周围的黑暗中。 是因为…… 牛昊说不出那种感觉。 显露的影子,浮现在牛昊面前。 你就是匕吞? 牛昊在心里想。 影子感觉得到,冲着牛昊露出不屑。 没有鼻孔里发出的哼声,也没有眼角瞥出的眼神。 牛昊就感觉到它的不屑。 你不是匕吞,又是什么? 牛昊接着在心里发问。 亘古的存在。 声音响起在牛昊的心底,牛昊却没听懂。 是什么? 牛昊能想到的天长日久,大概就是太阳月亮了。 日出月落,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半天没想起回答的声音,牛昊禁不住又在心里发问道: 到底是什么? 就是太阳月亮。你满意了吗! 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牛昊却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按捺不住心中一阵狂喜。 与人交手过招,最怕的就是那种无忧无虑,不喜不怒的对手。 他打中你,不见他欢喜;被你打中,也不见他恐惧。见招拆招,按部就班。 这样的人,永远冷静。想要战胜他,格外困难。 反倒是那些没等你挑衅,就已经红了眼睛暴跳如雷的,看似凶狠恶毒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一旦动起手来破绽百出,更容易被打倒。 面前这家伙,不管是什么,只要会生气,能被激怒,就好办。 416章 匕吞不是匕吞 牛昊是来杀匕吞的。 因为匕吞为恶,挡住了他和明镜道长的去路。 匕吞也知道牛昊是来杀它的,发问的声音在牛昊心中响起: “你不动手,在等什么?” 我不动手,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动手。 牛昊静立不动,看着面前的影子。 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以等,我可以等,你的身体,未必能等。”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牛昊低下头,却没看到自己。 站立原地的牛昊,只是一团飘忽的身影,没有了实实在在的身体。 这是……是牛昊出窍的元神。 身体呢? 牛昊转回身向后看。 身体,在刚刚坠落时被挂住的地方。被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断手断脚紧紧拉住。 牛昊看到自己的身体,看到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断手断脚,拉扯着他的身体,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撕开,扯烂。 放开我的身体! 牛昊在心中发出一声呐喊,迈开脚步向前走。 却发现迈开的脚步粘滞,像是踩进湿滑的沼泽中,举步艰难。 牛昊低下头看。 脚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该……怎么办? 牛昊抬起头,眼看着自己的身骸。 身骸被挂在那里,出窍的元神被甩入深深的黑暗深处。 更要命的是,牛昊使不出空明道法。 没有空明道法,牛昊靠什么去杀死匕吞? 无计可施,也不能站在这里等死。 牛昊转回身,拖着被迟滞的,迈不动的脚步,向着面前那个格外黑沉沉的影子走过去。 那个说不上是一堆,一片,一团,一坨的影子。 影子发出的声音,在牛昊的心中响起: “你是想来杀死我,还是想来自杀?” 牛昊不吭声,继续向前。 影子带着好奇,发出声音又在牛昊心头响起: “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却还要送命。为什么?你这样的年纪,就死在我的手里,不觉得可惜?我想你,连老婆都还没有过吧。有相好的女人吗,两情相悦,水乳交融?” 听到响起在心头的声音,牛昊心中浮现出小七的样子。 小七对着牛昊,发出畅快的欢笑。 牛昊的心头浮现出小七的样子,黑暗中的影子就已经看到了小七一般,冲着牛昊说道: “好漂亮的女孩子。你跟她,洞房花烛了吗?” “我们还没完婚。” 牛昊在心里想道: “如何洞房花烛?” 小七是林妖,并不在乎人的繁复规矩。可是牛昊却觉得,总要给小七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影子在牛昊心头发出声音: “你就这样就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牛昊看着面前的影子。 我觉得可惜,你能放过我吗? 声音响起在牛昊心头: “不能!” 声音冰冷,带着犹如数九的寒冬。 随着声音,浮动的影子带着凌厉之势扑向牛昊。 牛昊来不及做出反应。 实际上,就算牛昊能做出反应,迎面扑来的影子,也不容牛昊有所反应。 牛昊一下子,就被黑暗包围了。 包围牛昊的黑暗,很纯粹。 没有光,没有深浅色调的变化。没有温度,不会感觉到冷,也不会感觉到热。 这就是能让人魂飞魄散的彻底死亡? 牛昊经常会把那些惹事的灵囚打到灰飞烟灭。可是牛昊自己却从没经历过,被人打到魂飞魄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牛昊被扑来的身影包裹。黑暗中,真的感觉到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止了。 接着,就看到光,在黑暗的最深处闪现。 闪亮的光格外耀眼,映亮黑暗映亮黑暗当中的牛昊。 上古大荒的一片混沌,在雷光电火中,开辟了天地。 天地初开,阳清升升以为天,阴浊沉降而成地。 阴浊沉降的大地,翻滚搅动,犹如一锅黏稠的浓汤。黏稠的浓汤逐渐被煮干,板结在一起,变成整块的土地。 生命,开始在地面上孕育。细小的,人眼所不能见的;到巨大的,其势足以参天的。 生机勃发的地面之下,却总是潜藏着一股力量,寻找着机会,把一条条曾经健壮的生命,攫入深深地地下,吞噬。 那股力量,黑漆漆的,从没有具体的身影。在地面之下游荡着,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那是,是匕吞? 牛昊眼看着黑色的影子将一条条生命拖入地下,咀嚼吞噬,不遗留任何的痕迹。 可是就在黑色的影子后面,在它拖走的一条条生命的地方,明明又有新的生命诞生,填补了留出的空缺,让蓬勃的生机持续。 那个黑色的影子,就是匕吞?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用力地想。 匕吞不承认它是匕吞。 或者说,匕吞不喜欢“匕吞”这个名字。 匕吞自称为,它是亘古的存在。 如果,牛昊刚刚在黑暗当中感受到的这些,都是真的。 那么匕吞,真的担得起“亘古存在”的身份。 可是不管它是匕吞,是亘古存在,牛昊要怎样,才能战胜它? 牛昊不想死。 牛昊还想着,杀死为恶的匕吞,回到空明山上呢! 眼看着黑色的影子,如同收割一般翦除生命,却又在身后留下更加蓬勃的生机,牛昊一下子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启发。 可是究竟该怎样,牛昊其实并不确定。 牛昊只是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牛昊深吸了口气,想象着,把自己想象成一粒种子,沉睡之后突然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破壳发芽。 萌发的子叶伸展开来,摇摆着稚嫩的茎秆向上生长。 黑暗并不能阻止一粒种子。 黑暗只会刺激种子,摇摆身体,向上生长。 对于牛昊的变化,亘古存在既无声也无语。就好像牛昊怎样,跟它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黑暗裹不住茁壮生长的芽苗,牛昊一下子就冲破黑暗,回到了自己刚刚被吞噬的地方。 不远的地方,牛昊能看见自己的身体高悬着,被伸出的残肢断臂争夺,撕扯。 放开我的身体! 牛昊禁不住在心底吼了一句。 随着牛昊的一声怒吼,高挂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像是经历了短暂的昏厥,重新有了知觉。 417章 杀不死匕吞 牛昊的身体抽动着,重新恢复了知觉。拉动牛昊离体的元神,一下子回到身体里。 那一瞬间,牛昊感觉到浑身上下,火燎燎的疼。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凭着感觉,牛昊猜测应该是蹭到身上的粘腻液体,在烧蚀牛昊的皮肉。 这是要干吗,是要把自己化成一滩脓血吗? 牛昊听说,不管是老虎山猫,还牛昊这样的人,吃下去的东西都是要在肚子里化成一滩黏糊糊的汤水,才能被身体吃掉。 怎么化? 那些从黑漆漆的周围伸出来的残肢断臂,除了勾住牛昊挂住牛昊,还在吐出黏糊糊的液体,抹在牛昊身上,然后把自己紧贴在牛昊身上,舔舐、吮吸。 牛昊看不见,但是牛昊能真切地感受到。 它们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实在干吗? 当然是在吃牛昊。 难道还是因为喜欢牛昊,在向牛昊表达满满的爱意? 牛昊当然不能听任自己被化成一滩脓血,被吃掉。 不管那家伙是作恶的匕吞,还是一种亘古的存在。牛昊都不会让自己被吃掉! 牛昊挣扎着,感觉到自己面前有一截伸过来的手臂。 牛昊伸手抓住,用力拉着。 被牛昊抓在手里的那截手臂,没有天生神力,能跟牛昊抵挡抗衡。可是手臂柔软坚韧,任凭牛昊怎么拉扯,都不会被扯断折断。 滚刀肉。 这种肉,刀切不动水煮不熟,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疼,也嚼不烂。 牛昊把手里那截手臂一样的东西用力抻着,拉长之后绕着圈打成了一个死结。 很显然,被打成死结的半截手臂感觉到了疼痛,拼命扭动着。 疼痛同样刺激到其它的残肢断臂,报复一样地抽打着牛昊,把自己紧紧贴在牛昊身上,吐出粘腻的液体涂抹着,然后又带着恶狠狠的架势舔舐吮吸。 就好像,牛昊真的就是可口的牛肉汤。 牛昊的脸上,贴着一个手巴掌一样的东西。 手掌面紧贴着牛昊的脸上,还带着拉人的毛刺,挂下牛昊脸上被融化的浆液。 牛昊来不及细想,张嘴咬住那个手掌一样的东西,用力撕扯。 对于伸出来的手脚四肢来说,牛昊这份到手的食物不但活了,还拼命挣扎。 所以它们唯有从黑漆漆的周围,伸出更多残肢断臂一样的触手,紧抓住牛昊。把烧蚀皮肉的黏液摸到牛昊身上,接着就开始舔舐吮吸。 而牛昊,身体被高悬在半空,脚下踩不到坚实的地面,心里着急却使不出力气。 有残肢断臂一样的触手伸到身前,牛昊就伸手抓,张嘴咬。 这要是,还有功法在身该有多好?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想。 哪怕能使出炎上火色,也能让那些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 牛昊在心里想,橙红的炎上火色,突然间就从牛昊的身上冒出来。 那些残肢断臂一样的触手有没有被烫到,牛昊不知道。牛昊自己倒是被吓了一跳。 牛昊使不出空明功法。 刚刚面对那个黑暗中的黑暗影子,牛昊已经试过了。 想不到现在,又能用了。 借着橙红的炎上火色,能看到四周,粘腻湿滑的黑暗当中,伸出的一根根触手。 那些触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截截手臂,一段段腿脚。摇摆着争抢着,伸向牛昊。 在伸出触手的地方,粘腻湿滑的黑暗深处,还有一张张嘴脸。 那些嘴脸拼命向外挤着,呲着牙咧着嘴,带着一脸扭曲的神情,想要露出来。 牛昊看着一张张嘴脸,涌动着,好容易从黑暗的深处挤出来。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充分展现,就又被挤到一边,挤到了下面。 这些,都是被匕吞吞噬的家伙。 他们的身体被匕吞溶化,吃掉。留下不散的阴魂无处可去,郁结在一起互相争抢,压轧。 牛昊的身体冒出橙红的炎上火色。 炎上火色遇到一身粘腻的黏液,发出滋滋的响声。 牛昊的身体突然变得烫人,那些残肢断臂一样的触手,吐出更多的黏液,像是想要浇灭牛昊身上的火色。 牛昊怎么可能让那些家伙熄灭自己身上的炎上火色。 从牛昊被匕吞吞进肚子,就一直被欺压。 甚至连牛昊傍身的空明功法都使不出来。 现在终于轮到牛昊耍威风了,牛昊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牛昊在心里念动符文,一身橙红的火色,瞬间迸射出耀眼的橙黄火光。 炎上火色,已经变成了离下火焰。 炎上火色灼热,可以避敌防身。 而离下火焰炽热难耐,就是用来攻击杀人的武器。 牛昊周身燃起耀眼的橙黄火焰,原本还吐出粘滑液体,想要吸食牛昊的触手,被离下火焰烫到,纷纷向后闪避着。 那些从黑暗深处涌动出来的嘴脸,被橙黄火焰烧到,也都拼命地挤回去,想要藏进深深的黑暗里。 牛昊找回了空明功法,施展出来,又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炽烈的离下火焰蓬勃而起。 火光映照着黑暗中的触手和脸庞,躲闪避让。 匕吞的肚肠再大,装得下牛昊,却也做不到无边无际。 牛昊身体燃出离下火焰,烧得那些触手纷纷向后退缩,也烧得匕吞的肚子忍受不住剧痛,发出剧烈的一阵阵抽动。 牛昊继续念动符文,鼓动着离下火焰蓬勃燃烧。 被橙黄火光映亮的触手,还有那些浮动的嘴脸,被烧到,发出一阵阵剧烈的抽搐,却根本无处可藏。 大片大片被烧焦的肢体,变成一把黑灰,撒落下来。 而匕吞根本忍受不住肚子里会多出一个人,在四处放火。 扭动的身体紧紧裹住牛昊,裹住牛昊的那部分身体又被牛昊的离下火焰烧到,抖动着想要逃离。 接着,牛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外猛推,推了出去。 匕吞吞不下牛昊,所以干脆把他吐出来。 吐出牛昊,放弃到嘴的牛昊虽然可惜,但至少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牛昊飞到天上,落到地上,跳起来就奔着匕吞扑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明镜道长的声音: “别追了。” 418章 杀无尽 匕吞作恶。 吞下了牛昊之后,因为受不了牛昊在它肚子里煽风点火,又把牛昊吐出来。 既然它已经落败,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追上匕吞,一鼓作气就能杀了它! 明镜道长说道: “你在它肚子里杀不死它,出来了就再没机会找到它。” 匕吞生于深深厚土,身体始终藏在地下。露出在地面的,那个赤身露体的女人,其实是用来勾人上前的诱饵。 就像是钓鱼的鱼饵。 牛昊,已经被匕吞吞进肚里,却还是没见到过匕吞的本来面目。 如今回到地面,又该去哪里追上那个怪物。 而且,牛昊和明镜道长现在身陷困境,自身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工夫去追杀匕吞。 趁着牛昊被匕吞存下的时机,那些隐藏在阴霾之下的灵囚,就已经按捺不住,钻出藏身的阴霾,向着牛昊和明镜道长围拢上来。 牛昊被匕吞吞下,生死未卜。明镜道长不敢擅自离开,只能结出守护的结界,把自己和牛昊被吞噬的那片土地罩在其中,阻止灵囚近身。 放跑了匕吞,牛昊心有不甘。 但其实,就算再次抓到它,牛昊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它。 匕吞是在开天辟地后,自然蕴化而成。 不管它是善,又或者是恶。 凭着牛昊一介凡夫,想要杀死它很难。 可是这些灵囚不一样。 就算其中那些,远比恶人更凶恶的恶鬼恶妖,也敌不过牛昊燃起的离下火焰。 牛昊转动着脖子,扭动着颈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既然不能乘胜去杀死匕吞,那就用这些灵囚,发泄我心中的愤怒好了! 明镜道长仰起头,面向牛昊。 明镜道长看不见牛昊的脸上沾着的,黑色的粘腻液体。 明镜道长看到的,是牛昊的身体笼罩着一层腥红的光。 腥红的光,凝结出沉重的血腥之气,浸染着牛昊原本应该澄净的心神,开始变得昏暗,变得阴沉。 明镜道长知道,如果任由牛昊毫无节制地去杀戮,牛昊就会把杀戮当成快乐。会被沉重的血腥彻底蒙蔽心神,远离大道正途。 眼看着围在周围,密密匝匝的灵囚,明镜道长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些灵囚,就是因为一辈子积恶不改,才变成灵囚。 对于它们,义正言辞还是循循善诱,都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简单有效。 牛昊迈开大步走出明镜道长结出的结界。 面前的灵囚,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带着厉声的嘶吼猛扑上来。 牛昊伸出的双掌间,燃出跳跃的火焰,左右开弓把冲到面前的灵囚打落在地。 灵囚冲不破守护的结界。可是那些抢夺了下院弟子身体的灵囚,并不害怕结界。 一个家伙拖动着并不灵活的脚步,一头撞进结界里面。 明镜道长隔空扼住那个家伙的脖子,把它从抢来的身骸中猛地拉出来。 没有身体的掩护,灵囚发出厉声惨叫,阴沉的身影泛出暗红火色,转瞬间就变成黑灰落到地上。 剩下那具身骸,前后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倒下的身体,一半露在明镜道长结出的结界外面,引得几个灵囚争抢着扑上来。 牛昊原本想用那些灵囚,宣泄出心头的愤怒。 没想到,一脚踏出结界,原来的愤怒没有被宣泄,反而引起更加强烈的欲望,想要将面前那些灵囚斩尽杀绝。 冲出空明禁狱的灵囚,何止成千上万。 牛昊却觉得,其实没什么。 灵囚伤不到牛昊。 牛昊的身上,穿着明镜道长的粗麻道袍。道袍上用金粉写出道符,让灵囚不能近身。 而牛昊,双手燃出炽烈的离下火焰,所过之处再看不见灵囚,只有烧尽的黑色灰烬撒落下来。 杀戮,原来真的能让人快乐。 牛昊在心里想着,撇开迎面扑上来的灵囚,向着远处一个抢占了空明弟子身体的家伙走过去。 灵囚,一团飘忽的身影。就算用出十足的力气打过去,也打不出更大的声音。 不像是抢了别人身体的家伙,一拳打过去,打出砰砰的响声,让人觉得,格外地愉悦,充满满足。 抢了下院弟子的灵囚,还不习惯抢来的身骸,脚步显得拖沓。 牛昊迈步来到那家伙身前,齐出的双拳已经打到。 被抢到手的身体,又瘦又高,像个竹竿。 牛昊双拳齐出打过去,打得瘦高个的身体噔噔向后倒退着。 钻进下院弟子身体里的灵囚,不一定能感觉到疼,却一定是害怕,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牛昊踏步向前,踢倒瘦高个。 瘦高个手脚并用向前逃窜。 牛昊上前一脚,踩住瘦高个,接着用力扳起瘦高的一条大腿。 钻进下院弟子身体里的灵囚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牛昊已经双手用力,咔地一声折断了瘦高个的一条大腿。 那个灵囚,对刚刚抢到手的身体原本就不熟悉。走路显得踉跄转身都要摇晃。如今,被牛昊一下子折断了大腿,带着一肚子怒火从瘦高个的身体里撞出来。 牛昊已经伸手抓住那个灵囚。 灵囚发出厉声嘶吼,反咬牛昊。 牛昊握拳猛击,打在灵囚的脸上。指缝间冒出的离下火焰溅到灵囚的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烧焦的痕迹。 灵囚发出尖嚎,挣扎着想要从牛昊的手中挣脱。 牛昊伸开手掌,把掌心的火焰在灵囚身上来回蹭着,松开了抓紧灵囚的手掌。 灵囚一下子逃脱,带着逃出升天的狂喜,向着人多的地方逃窜。 灵囚的身后,蹭上的离下之火蔓延开来,燃出翻卷的火舌。 灵囚所到之处,所有灵囚都向两边躲着,如同躲避瘟神一般。 脱逃的灵囚根本没能逃出多远,就一头栽倒下去,变成一团烈焰翻卷的火球。 牛昊打量着周围。 黑压压的身影,真的就像是永无穷尽一样。 牛昊用力架起双臂,催生出更加炽烈的火焰,翻卷着,映着围在周围的,一道道身影。 一阵隆隆的声音,犹如天雷响彻,从黑沉沉的阴霾深处,向着牛昊的所在急冲而来。 419章 奔跑的贲布 隆隆响起的声音,犹如天雷滚过,又像是战马奔腾。 隔着沉沉阴霾,牛昊看不出发出声音的是什么,却能感觉那家伙带着汹汹气势,向着他狂奔而来。 这绝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牛昊站稳脚跟,掌心勾画出闪亮的符文,等待着。 响声临近,地面都在随之颤动。 一路狂奔的家伙,撞开挡路的灵囚。那些被撞到的灵囚带着厉声的惊叫,身影飞到半空。 眼见一道巨大的身影冲到眼前,牛昊差一点克制不住心中的惊惧,打落掌心的符文。 是贲布。 贲布瞪着一双大眼,闪出腥红的光芒,紧盯牛昊。张大的鼻孔间喷出浓重的鼻息。 贲布无常相。 是因为贲布的样子,在每个人眼里都不一样。 牛昊看贲布,就是一头硕大的牛。巨大的身体,犹如小山一般。全力奔跑时,才会发出惊雷一般的隆隆声音。 贲布独霸帛海草原,让那片土地除了贲布,在无人敢轻易踏足。 就连长秀巡山,都不敢擅自闯进帛海。就害怕触怒了贲布,追着长秀不放。 而贲布和牛昊,更是一对老冤家。 贲布和牛昊,谁都无法战胜对方。 所以贲布格外记恨牛昊,每一次遇到都会忍不住跟牛昊拼上一场,不打得身疲神乏,绝不罢休。 贲布盯着牛昊,向前探出的双脚锋利如刀,巨大的脚蹄不停地向后踢踏,踢出一团团尘土飞扬。 牛昊知道贲布的来路,知道这家伙不但脾气臭,而且倔强难回头。 那些灵囚,却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贲布站定,就克制不住冲动,一拥而上。 一团浓重的鼻息,从贲布张开的鼻孔中喷出来,带着颜色暗红的火星四散飞溅。 贲布接着猛转过身,扬动头顶锋利如刀的尖角,挑住扑到面前的灵囚。 灵囚身影飘忽,并不是一具实在的身骸,想要打中它,打疼它,需要有深厚的功法在身。 贲布却一下子挑起那个灵囚,脑袋向上甩着,把那个灵囚抛上半空中。 紧跟着身体来回冲撞,撞倒身边的灵囚,随即抬起巨大的脚蹄踩下去。 一团暗红的火色,在贲布的脚蹄下踩出来。 闪亮的火星点着灵囚的身体。 灵囚带着厉声惊叫,从贲布的脚蹄下挣脱出来,向前飞爬。 灵囚的身上,带着一块一块阴燃的暗红,看似随时都会熄灭,却坚持着一直在燃烧。 那远比牛昊点燃的离下之火更让人感觉到痛苦。 牛昊点燃离下之火,火焰炽烈,转眼间包裹了灵囚,把它烧成一把黑灰。 而贲布,脚蹄踩踏之下在灵囚身上留下的一块一块燃烧的瘢痕,虽然无法燃起耀眼的火光,却也无法扑灭。就像是身体上溃烂的伤口,一点点变大,逐渐烂入骨头,慢慢要了它的命。 贲布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是因为见到牛昊就忍不住,又想跟牛昊打一场? 不管怎样,牛昊是不能让贲布在灵囚面前吃亏。 眼看着一个灵囚飞扑出身体扑向贲布,牛昊打出离下火焰,打中那个灵囚带着一声尖嚎,落到地上。 贲布也被这些灵囚搅得不厌其烦,踢踏的脚蹄发出嗵嗵的响声,终于忍不住,迈开四蹄飞奔起来。 贲布跑起来,很吓人。 有一次牛昊跟贲布对打,被贲布一下子甩到背上,骑着贲布在帛海草原上跑了好几圈。 贲布身体硕大,如同一座小山。 贲布跑起来,就像是给一座小山安上了轮子,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在横冲直撞。 隆隆的响声响起,贲布迈开脚蹄冲进黑沉沉的阴霾中。 更没有什么能在贲布的迎头撞击下保持完整。 被撞飞的灵囚带着尖叫,飞上半空。那些侥幸逃开的,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庆幸的长叹,巨大如同小山一个的贲布,又带着隆隆的响声迎面撞来。 贲布喷出的浓重鼻息,带着四散迸溅的火星。 贲布迈开的四只脚蹄,更踩出颜色暗红的火色。 所有这些都能落到灵囚的身上。而一旦被粘上,哪怕只有一点,也都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引燃灵囚。 没有哪个灵囚,再敢去招惹贲布。 被惹恼的贲布,却并不想放过那些灰蒙蒙黑沉沉的身影,横冲直撞追着灵囚四散奔逃。 牛昊一下子,无事可做了。 转过身走到明镜道长身边,伸手扶起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要去中庭道院,救出其中的空明弟子。 明镜道长站起身,却突然说了句: “来不及了。” 来不及去中庭道院,还是来不及去救人?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扬着头,面向中庭道院的方向,脸上露出明显的悲戚。 贲布张大的鼻孔,发出沉重的喘息,停在了牛昊面前。 黑沉沉的阴霾深处,到处都是被贲布撞飞后,落到地上的灵囚。 那些灵囚,身上带着溃烂一样燃烧的斑块,发出厉声的惨叫。 缓慢燃烧的火色,虽然没能一下子就要了它们的命,却终将会要了它们的命。 贲布停在牛昊面前,牛昊看着贲布,不知道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明镜道长转过头,把脸朝向贲布,接着冲牛昊说道: “扶我上去。” 上到……贲布身上? 牛昊被吓了一跳。 论身份,明镜道长其实是上庭仙师明月道长的师兄。 论本事,明镜道长比去明月道长也未必差了许多。 可是贲布,绝不是空明山的道院弟子,谁想骑就能骑一下的。 牛昊没动,明镜道长自己伸出手,向着贲布的方向摸过去。 贲布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明镜道长,踢踏着脚步向后退让着。 明镜道长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感觉到贲布喷出浓重鼻息,发出呼呼的声音。 所以明镜道长继续向前伸出手,碰到贲布。接着把自己的手掌在贲布身上拍打着,又冲牛昊说道: “扶我上去。” 贲布冲着明镜道长垂下脑袋,把前探的,两只尖利如刀的尖角对准了明镜道长。 420章 灭顶之灾 明镜道长伸着手,在贲布脑袋上摸着,摸到贲布两只尖利如刀的尖角,伸手抓住,抬起脚踩着贲布的鼻子,爬上了贲布的脊背。 牛昊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牛昊看呆了。 贲布僵立原地,明显是被吓呆了。 怎么会有人,胆敢爬到贲布的身上? 明镜道长在贲布的背上坐稳了身体,接着冲着牛昊说了句: “你也上来吧。” 牛昊瞥了一眼贲布。 要说,贲布一直在帛海草原称王称霸,就连树精长秀那么霸道的家伙,都会被贲布撵得到处跑。 可是现在,要沦为被人骑,而且一下子就坐上去俩,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但其实,要是贲布不喜欢,恐怕也不会有谁能爬到它的脊背上。 牛昊看着贲布那双瞪大的眼睛看着,跃起身体跳上贲布的脊背。 明镜道长拍着贲布的脖子,说了句: “去中庭。” 贲布盯着黑沉沉的阴霾,带着克制不住的愤怒。 阴霾中,隐藏着灵囚。 贲布像是一座横冲直撞的小山,撞飞灵囚无数。 那些被撞飞的灵囚,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虽然大多数灵囚,都知道面前这个家伙脾气暴躁,决不能招惹,却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寻找机会。 明镜道长又拍了拍贲布的脖子,说道: “带我们去中庭。” 贲布用力喷出浓重的鼻息,转过头往前走。 中庭道院,就像是一座座小岛,浮在空中。岛上或者有高山流泉钟灵毓秀,或者有林木苍翠曲径通幽。 一座座浮于半空的小岛,上面就是一座座道院。 空明山上,号称有36座道院。中庭道院之上,还有18洞天。都是空明弟子用来探求天地大道的学府。 有些弟子,穷极一生,流连在空明中庭各个道院中,研究学问。更多弟子学成之后,离开空明山,寻一处灵秀之地,结庐授业,弘扬空明道法。 空明中庭这么多去处,牛昊却一个地方都没去过。 牛昊不识字,读不了书,去专门做学问的道院干吗去。 给人家扫地吗? 贲布踩着嗵嗵的脚步,往前走。 黑沉沉的阴霾深处,飘出来一阵阵烧焦的味道。 地面上,出现了一堆一堆的火焰。散落的火焰,不是被人有意点燃的,是火焰从天而降点着了地上的树枝茅草。 明镜道长闻到焦糊味,问道: “出了什么事?” 牛昊仰起头。 天空里,一座道院的所在冒出滚滚浓烟,燃起冲天的火焰。 火焰,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半空飘落,落到下面的福田道场上。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燃烧的中庭道院,像是失去了浮在半空的根基,变得摇摇欲坠。 牛昊坐在明镜道长身后,够不到贲布的脖子,于是挥手拍着贲布的屁股,大声嚷道: “回头,回头,快点回头!” 贲布有没有听懂,不知道。但是贲布显得很生气,突然迈动脚步,向前飞跑起来。 牛昊又冲着贲布喊道: “跑错方向了。快回头呀!” 半空中,燃烧的道院终于支持不住,向着福田道场坠落下来。 那座道院里,有多少弟子?随着道院坠落福田,会不会全部殒命? 牛昊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 牛昊能想到的,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要不然,被坠落的中庭道院砸到脑袋上,连重新被救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道院从天空中坠落,落下的已经不再是星星点点的火焰,而是塌落的山石,倒伐的林木。 雨点般落下的山石巨木,让贲布也感到害怕,迈开四蹄先前狂奔。 牛昊仰着头,眼看着天空中,浮岛一样的道院拖着滚滚浓烟冲天火焰,疾速坠落,转瞬间遮蔽了天空。 浮岛落入福田,剧烈的震动把奔跑的贲布掀起来,掀翻明镜道长和牛昊,飞到天上。 一阵狂风,裹着泥土沙石,呼啸而过。 紧随其后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燃烧的树木,甚至道院弟子,飞落下来。 牛昊扑出身体把明镜道长压在身下。 明镜道长结出一道护身的结界把两个人罩在其中。 牛昊抬起头,看到原本笼罩着整个福田的阴霾,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烤得通红。 没有几个道院弟子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静的道院,突然间火光冲天。 支撑道院悬浮半空的福山仙岛,一下子就失去了稳固,向下坠落。 福山仙岛带着道院,带着道院弟子,撞入下院道场。 剧烈的撞击后,那些勉强幸存的道院弟子,摇晃着身体,带着满脸血污,挣扎着往外走,迎面却看到一个个阴沉的身影,从黑沉沉的阴霾深处钻出来。 牛昊抬起头,能看见那些灵囚,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扑向那些幸存的道院弟子,把他们按倒在地,撕扯争抢。 有的,抢走了道院弟子的元神。有的,抢走了道院弟子的身骸。那些什么都没得到的,露出不甘和怨怒,冲进塌落的道院里面胡乱打砸。 牛昊禁不住向明镜道长问道: “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了?” 明镜道长不说话,扬着那双目不能视的眼睛,朝向天空。 半空中,又一座道院闪烁出点点火光。 距离遥远,牛昊看不到道院上面。 可是牛昊明明能听到道院弟子发出惊恐呼喊,要救火,要逃命,还有的恨不得从高高的浮岛边界一跃而下。 他们不用一跃而下。 道院失火,很快支撑道院的浮岛也会失去稳固,向下坠落。 就像刚刚那座道院。 可是,福田怎么办? 下院福田道场,平坦而开阔,完全能接住天上的中庭道院。 可是,福田道场也是浮在半空中的。 中庭道院一个接一个地砸下来,福田道场要是承受不住,也跟着向着地面陨落。 下面怎么办,青阳城,岂不是要面临灭顶之灾? 闪出点点火光的道院,转眼间就燃出熊熊的火焰。 牛昊忍不住向着明镜道长问了句: “道长,我们该怎么办?” 明镜道长突然吐出一口气,说了句: “他们来了。” 421章 他们来了 明镜道长说的他们,远不止一两个人。 虔女带来几十个白商岭的山鬼。 那些山鬼,表面看起来,跟上一次来青阳城时,没什么两样。手里拎起三尖猎叉,腰胯猎刀,背上背着速射的短弓。 仔细看,能看到山鬼的身上,露出不一样的装扮。 白商山鬼的脸上,画着黑色的红色的花纹。就像是虔女脸上的,天生的虎样斑纹。 花纹画在山鬼的眼睛周围,让山鬼能够直视黑沉沉的阴霾深处,身形飘忽的灵囚。 还有他们的武器,像是被附加了专杀厉鬼的法咒。 射出的羽箭带着闪亮的火色,如同划破暗夜的流星,射中灵囚就会在灵囚身上燃起一团火焰。任凭灵囚扑打翻滚,不再熄灭。直到把灵囚烧成一捧黑灰。 那些山鬼并不走远,组成一个松散的圈子,围住中间的那些人。 除了虔女,白商山鬼,还有七八个人,看起来也像是大山中间走出来的,有男有女,身材高挑,显得瘦弱。 “止阳山的。” 虔女跟牛昊说。 那七八个人,来自止阳山。是小七和六度九度召来的。 就是他们几个,在白商山鬼的脸上画出洞视厉鬼的符纹,为白商山鬼的武器附加了杀灭厉鬼的法咒。 小七呢? 牛昊来不及问,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熊毛皮的何梦熊走过来。展开的兽皮包裹,里面是一把长刀。 灵噬! 铜锤,重新接续了这把刀。 “他人呢?” 牛昊问何梦熊,拎起战刀。 灵噬拿在牛昊手上,发出睁地一声响。一股力量瞬间激荡出来,像是跃跃欲试地想要出征杀敌,渴望阵前饮血,战场噬魂。 牛昊把灵噬在手里舞动着,抬起头又问何梦熊: “那个矮子铁匠呢,怎么没来。他帮我接上这把刀,我还没当面感谢他呢。” 之前面对那些灵囚,牛昊感觉到,如果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在手,远比使出空明功法,来得更加简单,有效。 牛昊问,何梦熊只是看着牛昊,手握灵噬挥动自如。 牛昊再次抬起头,看着何梦熊。 何梦熊说道: “那个矮子,死了。” 怎么回事? 牛昊愣住了。 何梦熊长叹口气,说道: “这把刀,被接在一起,透红的火色却始终不退。火色不退,这把刀就不能保持刚硬,不能用。” 何梦熊说着看了看牛昊。 “你走后,矮子找我,要酒喝。把我这些年存的酒全都喝光了。醉倒之后,就胡言乱语又唱又跳。折腾累了,就倒头大睡。我当时以为,这个矮子是看到你离开了,没人约束,所以干脆放纵自己,不干活了。” 何梦熊轻摇着头,半晌又说道: “他睡了一夜,醒了后跟我说,天黑后进到洞里,去把那把刀拿出来,给你送来。我不放心他,就尾随他进了地洞,看着他一边唱歌,一边叮叮当当敲打那把刀。接着就照准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刀……” 何梦熊低下头,牛昊张大了嘴,盯着何梦熊。 矮子铁匠,照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刀。为什么? 当然是放出一腔血,为不退火色的长刀淬冷。 半晌,何梦熊抬起头,又说道: “我把矮子,埋在了长炎岗上,那口口径最大的地洞旁边,为他杀牲祭奠,之后就带着刀,日夜兼程来青阳城找你。在城里遇到了他们。” 说着,何梦熊看了看牛昊,又说道: “城里面还有一棵会走路的树,说是也要上山来。被一个道士叫走了,说是接生婆找他。” 何梦熊说着,眼神溜向牛昊身后的明镜道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兄弟,你知道我从小在青阳城长大。却也从来不知道,青阳城和空明山,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存在。” 牛昊伸手拍了拍何梦熊。 何止青阳城和空明山,就连何梦熊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神奇的存在。 没有了双腿,却能够借由一头黑熊,奔跑如飞。 牛昊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刀。 矮子铁匠用他自己,重续了这把战刀。 他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牛昊和生婆,都希望铜锤能施展焠椎后人的本事,重接这把刀。可是牛昊和生婆,都没有要他豁上自己的生命,也要重接这把刀。 如今,矮子铁匠为这把刀豁上了性命,牛昊又要用什么来偿还? 牛昊看着手里的战刀出神,明镜道长突然说道: “那是铁匠的宿命。铁匠知命,认命。重接了这把刀。”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明镜道长又说道: “铁匠这样做,于你没关系。你不用记挂在心,想要还他这份情。你只需要用这把刀,做好自己的事。” 明镜道长朝向牛昊,一双眼睛冲着牛昊手里的长刀,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明镜道长担忧那把刀。 灵噬嗜杀。渴望鲜血,吞噬灵魂。 嗜杀的灵噬,同样会让用刀的人,变得嗜血,变得格外疯狂。 就像曾经的生婆。 灵噬被重新接续,并不能改变嗜杀的本性。 所以明镜道长更担心牛昊,会不会被灵噬感染,变得嗜血,变成又一个生婆。 远处,传来一阵嗵嗵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冲出黑沉沉的阴霾,嘴里还在大呼小叫着。 是长秀,身上背着生婆。 看着长秀,牛昊嘿嘿笑着过去打招呼。 长秀根本没时间搭理牛昊,把生婆扔到地上,转身就往回跑。 明镜道长向着生婆深躬施礼,生婆的眼神落在牛昊手中的战刀上。 这把刀,曾经伴随生婆疆场厮杀。 牛昊把手里的长刀递给生婆,生婆盯着战刀的眼神,闪出亮光。 半晌,却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转过头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你有看到,空明山会变成今天的这副样子吗?” 明镜道长发出一声长叹,说道: “我就算能看到天地倒转,邪盛戕良,说出来,又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生婆哼哼笑着,说道: “依天条,你都不可说。” 脚步声再次响起,更多的人影向着这里冲过来。 422章 救人要紧 树精长秀扔下生婆就往回跑,是放心不下桃夭。 长秀再回来时,带着桃夭。长秀的身后,跟着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 上一次巨贝在青江里兴起巨浪,熄灭青阳城中的大火。 巨浪卷走了大块头,从此再没有消息。 牛昊担心大块头,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 看到大块头,牛昊抑制不住欣喜,大步迎上去。 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来到牛昊面前,说了句: “我来,帮忙!” 远处,还跟着清平。只是脚步赶不上长秀和大块头,被落在后面。 看见清平,生婆问了句: “人呢?” 清平转回头,发现原本应该跟在身后的那个人,却没了。 清平远远地看了一眼牛昊,嘟囔了一句“真倒霉”,又返回身去找。 牛昊看着众人来的方向,却始终没看到他想见的人,忍不住冲生婆问道: “小七他们没来吗?” 生婆看了一眼远处那几个止阳山的人,说道: “他们送来止阳山的山精,就又离开了。想必还有其它的安排。” 牛昊皱着眉,正想去问问那几个止阳山的人。 明镜道长招呼着牛昊。 “既然来了这么多帮手,就抓紧时间去中庭。” 明镜道长说着,仰面朝向天空,说道: “中庭道院里的那些弟子,培养出来,都是用作弘扬空明道法的栋梁。空明山遭此劫难,连累他们受牵连。” 明镜道长说着,又把脸朝向牛昊,继续说道: “去道院里,救出那些弟子,为空明山留下一份希望,为空明道法劫后重生留些种子。” 牛昊点着头,转过头看了看来的那些人,冲明镜道长说道: “我留些人在这里,负责戒备。” 明镜道长摇了下头说道: “这些人你都带上,留下长秀给我就行。” 说着,明镜道长喊着长秀: “清理出安全场所,准备接纳道院弟子。” 牛昊冲着何梦熊和大块头招了下手。 虔女也向着尖耳朵摆了下头,尖耳朵吹向呼哨,招呼手下的山鬼跟上。 半空中,又一座中庭的道院带着熊熊烈火,犹如陨落的流星一般向下坠落。 牛昊原以为,中庭道院接连陨落,也是那些灵囚在作祟。 福田山门,有繁花神树横倒下身躯,化作虹桥,让下院弟子能够逃出山外。可是那座桥,只会接引空明弟子。对于逃出禁狱的灵囚,胆敢踏上桥面,就会被烧成一把飞灰。 逃出禁狱的灵囚无处可去,就只能反上中庭,去道场洞天作祟。 牛昊想错了。 在道院中四处点火的,是空明山的那些弟子。 “他们是中邪了吗?” 何梦熊眼看着那些道院弟子,发出疑问。 看样子,他们是中了邪了。 道院弟子,瞪着一双眼睛露出殷红的血色。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手里举着火把,嘴里带着含混的呼喊,听不出是在喊些什么。 看到山门外走进牛昊他们,那些道院弟子像是野兽发现了猎物,蜂拥扑来。 只是虔女带来的白商山鬼,专司看护山林,管制山中的野兽。 对于那些发狂,不再服从山规的恶兽,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道院弟子发出含混的呼喊,冲上来。 几十个白商山鬼张弓搭箭,羽箭离弦,带着破空之声。箭影过处,在地上留下一片尸体。 大殿内,两个道院弟子举着火把,正在四处点火。 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冲过去。 刚刚迈进大殿,几支羽箭从后面追上来,把两个道院弟子射倒在地上。 大块头转过头,冲着射出羽箭的山鬼发出一声低吼。 何梦熊忍不住向牛昊问道: “这个活尸一样的大家伙,什么来头?” 牛昊站在那里,并没留意何梦熊在说什么。 牛昊手握灵噬战刀。 那把战刀,从白商山鬼射倒第一个道院弟子,就在发出一阵阵轻轻的震颤,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眼前的厮杀当中。 灵噬嗜血。 牛昊知道。 牛昊也知道,如果控制不了手中的战刀。自己很可能就会被灵噬控制。 牛昊不想变成第二个生婆。 生婆,也不想牛昊变成第二个他。 何梦熊问了一句话,牛昊没回答。何梦熊看了看牛昊,迈开大步追着大块头进了大殿。 牛昊走进一个道院弟子。 那个道院弟子身中数箭,竟然还没死。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身体虽然行动自如,两眼中间却看不见神采。 这副样子,牛昊见过。 所以,他们是被人夺走了心智,变成了受控的傀儡。 这些道院弟子,也只有变成受控的傀儡,才能愚蠢到要放火烧了自己的道院。 道院被烧毁,承载道院的福山仙岛就会失去道法支撑,变成陨落的流星坠入地面。 而道院里这些弟子,当然不能独善其身。只会跟着白白陪葬。 这些道院弟子,是被人夺走心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直接杀了他们,算不算是错杀了无辜? 牛昊已经没有工夫,去挨个唤醒他们了。 大门里,传出呼救的喊声。牛昊迈步往里走。 一个道院弟子从一扇门里猛扑出来,扑向牛昊。 牛昊抡动灵噬战刀。 战刀带着铮地一声长鸣,迎着道院弟子劈出。 刀光中,一蓬鲜血飞溅出来。 被长刀劈胸的道院弟子来不及发出喊叫,翻身倒落在地上。 灵噬战刀沾满了鲜血,殷红的血渍顺着刀身流淌下来,汇聚在刀锋上,随即又渗入战刀当中。 大殿后面的院子里,几十个手举火把的道院弟子,围着一栋三层的塔楼。 塔楼顶上,有几个人在冲着冲进院子的大块头和何梦熊呼救。 只是大块头和何梦熊,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 两个人比赛一样冲进那些中邪的道院弟子中间,拳打脚踢。 牛昊看着塔楼上的几个人。 并不是所有的道院弟子都会被人夺走心智,变成受人操控的傀儡。 白商山鬼张弓搭箭,射击塔楼下面的道院弟子。 木质的塔楼被点燃,燃出的火焰向上燃烧。牛昊冲虔女说道: “先救人!” 423章 不是一伙的 牛昊冲着虔女喊着先救人,指着身后的木桩。 虔女明白牛昊的用意,冲着尖耳朵打出手势。 尖耳朵在一支羽箭上绑上绳子,向着塔楼顶上射出去。 虔女紧跟着窜出身体。 虔女的名字来自脸上天生的虎样斑纹。 而虔女,身形矫健也真的像是一只山猫。 身影闪动,窜上大块头的后背。 大块头正对着一个中邪的道院弟子抡动双拳,感觉到后背有人,转回头去看,虔女蹬着大块头的身体,飞身跳上了塔楼。 尖耳朵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木桩上。虔女攀上塔楼,绑好绳子,帮助困在塔楼上的道院弟子滑落地面。 蛊惑人心,夺走人的心智,把他变成受人操控的傀儡。 这样的手段绝不是空明山的。 这样的手段,是巫术。 牛昊知道谁会使用巫术。 周三屠。 虽然没人知道周三屠是从什么地方学会使用巫术,但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大块头,就曾经受到周三屠使出的巫术控制,变成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迫与牛昊拼死相争。 可是周三屠已经死了。 牛昊把他三分的元神,一一杀死在面前。大块头又扯起他那具无主的尸骸,扔进了熊熊烈焰当中。 那家伙,死得绝对够彻底。 除了周三屠,还有谁会使用巫术? 而且,还能把这种旁门左道的手段,用到空明弟子的身上。 别人猜不出来,明镜道长心里却很清楚。 只是,明镜道长并不想说出口。 “继续去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明镜道长冲着牛昊说道。仰面冲天,面色沉重。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惦记着身在藏经院的明智道长。 明智道长是明镜道长的师兄弟,原本身具雄厚的功法。合围典狱神君时,拼死请神,落下不愈的重伤,从此只能弃武从文。 牛昊说道: “要不,我先去藏经院,把明智道长接出来。” 明镜道长仰面朝天,半晌摇了下头说道: “明智,命当此归。你现在去找他,中庭几十座道院,就会顷刻尽毁。还是,一步一步,多救些人出来吧。” 这句话是说,有人躲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如果牛昊现在就直闯藏经院,躲在幕后的元凶,就会直接将中庭的几十座道院通通毁掉。 明镜道长有通天的法眼,能看见其他人看不到的事情。 可是明镜道长就不能想出个万全的办法吗? 还是根本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牛昊站立原地迟迟未动。明镜道长转过头朝向牛昊说道: “还不去?在等什么!” 牛昊冲着身边那些人说了声: “跟我走!” 中庭道院的弟子,每天习读经典,参悟道法玄机。外修身内修心,原本应该坚定笃信。没想到面对蛊惑时,还是无力坚持,轻易就被人夺走了心智。 面前的道院,是中庭中最大的一个,能承纳千余的弟子。 紧闭的大门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牛昊一脚踹开大门。 大门里,十几个道院弟子围着一个道院弟子,打得正欢。 大门被踹开,十几个人全都转过头看着。白商山鬼拉满弓弦的羽箭瞄准了那些道院弟子。牛昊喊了声: “等等!” 看那十几个人的眼神,他们不像是被人夺去心智的傀儡。 那十几个人,是正常人。 十几个人看到牛昊一伙张弓搭箭,被吓了一跳,全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着。 如果这些人是失去心智的傀儡,此时此刻已经一拥而上。根本不在乎自己面对的山鬼,可以瞬间要了他们的小命。 他们害怕,说明他们还正常。 牛昊大声说道: “我是上庭弟子正行,奉福田道场明镜道长之命,来救人的。” 十几个道院弟子相互看着,脸上露出犹豫。 也难怪。 牛昊自报身份,是上庭弟子,却受下院道场的明镜道长差遣。 这样的关系,会让大多数空明弟子摸不清由来。 牛昊迈步向前,十几个道院弟子相互看着,一哄而散。 何梦熊看着那些逃跑的身影,禁不住吼了句: “跑什么?是来就你们的!” 牛昊往前走,眼睛瞥过地上那个家伙。 四五十岁的一个老道士,被打得鲜血淋漓。 老道士被打得动不了,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牛昊的眼神显得无力。 那副眼神,明显也不是受人操控的傀儡。 牛昊随口问道: “你是谁?” 地上那个人带着吃力,回答道: “文远,中庭道院,授课的讲师。” 很早以前,牛昊在伙房帮忙时,曾问过管事的,他的道号是什么。 管事的笑笑未答。 后来清平偷偷告诉牛昊,管事的是“文”字辈。管事的同一期的师兄弟,大多在中庭道院执教授课。 所以管事的从不提及自己的道号,觉得会给师父,给同期的师兄弟丢脸。 牛昊停住脚步,冲着地上那个道士又问了句: “刚刚那些人又是谁?” “道院的弟子。” 文远说道: “受人蛊惑,迷失了心智。” 文远说着,大口喘着气。 那些道院弟子,也是被人蛊惑了? 牛昊看着文远,何梦熊突然冲牛昊说道: “那帮家伙又回来了。” 牛昊闻声,抬起头看。 走了十几个,回来的,足有一百多个,很多道院弟子手里还拎着棍棒。棍棒,找不到现成的,所以拆了书桌床铺。 那十几个人一哄而散之前,牛昊可是跟他们说了,自己此番是来救人的,奉了下院道场明镜道长的差遣。 这些人,却还是带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回来。明显就不是牛昊他们一伙的了。 牛昊看了看散布在左右的白商山鬼。 白商山鬼张弓搭箭,瞄准着蜂拥而来的道院弟子。 他们,那些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伙了。 你们不动手,还等什么? “杀了他们!” 牛昊喊了一声。 离弦的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飞出。 随着羽箭破空的声音,大块头和何梦熊各自迈着嗵嗵作响的脚步,向着那些道院弟子扑上去。 牛昊低头冲着文远问道: “能站起来吗?” 文远摇着头。 “骨头都被打断了。” 424章 好人也作恶 牛昊之前遇到的那些道院弟子,心智被人篡夺,受人操控,如同行尸。 眼前这些人,却是受人蛊惑的。 不一样吗? 在牛昊看来,被人篡夺心智的傀儡,都会很蠢。他们会不顾一切,点燃整个道院,完全不在乎自己会随着浮岛陨落而去陪葬。 而被人蛊惑的道院弟子,显露出的凶狠残忍,丝毫不逊色青阳城里杀人放火的暴徒。 大殿的门柱上,一个年轻的道院弟子,被浑身剥得精光,钉在柱子上。五官七窍,被寸长的木销钉入。下体血淋淋的,被割掉了。 大殿内,半人高青铜的香炉上,绑着一个人。 人已经死了,被烫死的。 香炉里燃烧的烈焰,烧热青铜香炉,将绑在外面的人炮烙而死。 香炉里的火,也已经灭了。 剩下大殿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恶臭。 牛昊抬头看了一眼神坛上,几个正襟高坐的祖神,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目睹了炮烙活人的一幕。又或者恒心星念,早已经无视下界凡间的无谓纷争了。 神坛的后面,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弟子,倒在血污中绝望地喘息着。 牛昊没有办法分辨,自己遇到的道院弟子到底是好的一方,还是坏的一方。 只要他们不向着牛昊攻击,牛昊就假定他们是好人,把他们救回到福田道场。 剩下的事,生婆清平,明镜道长自然就会处理了。 牛昊迈出大殿后门。 内院里,整个地面都被染成红通通的颜色。 虔女跟在牛昊身后,伸手捂住鼻子。 是血。 活人的鲜血,被沥干,收集起来,蘸在扫地的扫帚上,仔细地涂满了内院的地面。 做出这一切的弟子,手拄着扫帚,打量着红通通的院子,像是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伟大作品。 尖耳朵张弓搭箭,飞射的羽箭射进道院弟子的大腿。道院弟子发出一声惨叫,扔下了手里的扫帚。 尖耳朵张满手里的短弓,瞄准那个道院弟子,却并没有松开弓弦。 道院弟子看着从大殿后门里走出的几个人,拖着受伤的大腿转身就跑。 尖耳朵看着道院弟子一瘸一拐的身影。羽箭离弦,穿透道院弟子的小腿。 道院弟子一头扑倒在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中间,随即爬起身,手脚并用地向前爬着逃命。 金耳朵不动声色,继续射出羽箭。箭簇射进道院弟子的手臂,道院弟子带着尖叫,一头栽到地上。 地上的血渍,沾到道院弟子的脸上,身上。黑红的颜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地上的那些,别人的血。 牛昊迈步走进染血的院子里,眼神扫过那个嚎叫挣扎的道院弟子。 到底是谁更凶残一些。 是道院弟子,还是张弓搭箭,一次次向他射出羽箭的山鬼尖耳朵? 道院弟子看到牛昊,挣扎着向着牛昊爬过来。 射来的羽箭,砰地一声射进道院弟子的另一条大腿。让道院弟子勉强支撑的身体,一下子扑倒下去。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道院弟子冲着牛昊哀嚎着,伸出唯一没有受伤的手臂,抱住牛昊的腿。 牛昊转过头看着尖耳朵。 尖耳朵出于对面前这个道院弟子的仇恨,或者仅仅是想听到他的惨叫,看到他挣扎,这个道院弟子都是尖耳朵的目标。 牛昊看着尖耳朵,尖耳朵却松开了原本拉满的弓弦。 “你我都是空明山的弟子。” 抱着牛昊大腿的道院弟子哀嚎着。 “你救我,救救我,别让那个外面来的妖怪,杀了我。” 尖耳朵松开了弓弦,又是想干什么? 牛昊看着尖耳朵,尖耳朵面无表情,回看着牛昊。 “你救我,救我……” 脚下的道院弟子伸着那条没受伤的胳膊,顺着牛昊的腿往上爬。 牛昊绷起那条腿,向后撤着。手中的灵噬战刀贴着空出的缝隙一闪而过。 道院弟子原本还在使出力气,想要爬得更高一点,一直爬到这个大个子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 可是突然之间,那条并没受伤的胳膊,就使不上力气了。 道院弟子愣了一下,接着就发现,自己身上,唯一一条没有受伤的胳膊,已经被斩成了两段! 片刻的震惊之后,道院弟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牛昊后退着,让出空间,抬脚把面前的道院弟子踢上半空。刀光闪烁,化作一片腥红飞溅下来。 牛昊大步向前走去。 尖耳朵看着牛昊的身影,走到落地的尸骸旁边,从那个道院弟子身上,拔出羽箭。 大块头和何梦熊冲进内院,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白商山鬼不喜欢脚步沾染鲜血,干脆翻上墙头,向着道院深处继续前进。 每一座道院,都有负责日常的执事,还有负责整个道院的主持。 能够主持一座道院,都是有所经历有所见识的道长。 牛昊不知道被高高吊在旗杆上的那个老道长,是不是道院的主持。 老道长的胸膛被破开,掏出来的心,被丢在旗杆下面。 几个白商山鬼,押着七八个道院弟子从一所房子里走出来。 那几个道院弟子没有反抗。 面对全副武装的白商山鬼,他们也不敢反抗。 可是道院弟子的手上身上,沾着血迹。 大片的血迹并不是他们自己受了伤。大片的血迹,是他们曾经伤了人。 虔女转过头看着牛昊。 还有尖耳朵,等着牛昊发出命令,要把这几个道院弟子如何处置。 牛昊挨个打量着那些道院弟子,克制不住想要说出一句:杀光这帮丧天良的。一个不留! 可是牛昊是来救人的。 虽然牛昊不知道自己救出去的,都是些好人还是坏人。 可是牛昊答应明镜道长,要尽可能多地救出中庭的道院弟子! 牛昊冷冷说了声: “救人要紧。” 尖耳朵冲着山鬼打出手势,山鬼拿出绳子,把那几个道院弟子拴在一起,然后两个白商山鬼驱赶着,往外走。 何梦熊从院子深处走出来,手里拖着一个拼命挣扎的道院弟子。 按照达成的默契,遇到那些道院弟子,没有主动发动攻击,就假定他们是好人。 何梦熊嘴里发出大声的呼喝,拖着那个道院弟子往外走。 425章 藏经院 霞光在松林间流动,映照出一道道暗影。好像是松树的影子,五彩缤纷的颜色,又好像是霞光的影子。 岩石下,山泉奔流,激荡出潺潺水声。一入耳,已经感觉到清冽、甘甜。 如果不是一路走上来,很难相信这处山中藏翠曲径通幽的福地,其实是处在高高的天空中,在一座道法支撑的浮岛上。 藏经院。 顺着长满绿苔的石阶往上看,能看见高处的山门,飞檐下挂着金字的匾额。 牛昊不认识那三个字。 只是,中庭道院都已经走了一遍。剩下没去的,就只剩下这处藏经院了。 中庭,几十座道院救出多少人? 牛昊没细数,明镜道长也没细数。 估计,千余众是有了。 腿脚利索的,被树精长秀直接带去福田的山门,踏过繁花神树化作的虹桥下山去了。 身上有伤的,会被生婆和清平就地医治。 迈进山门,偌大的藏经院里安静,少有人声。更没有其它道院里,中了邪发了疯的弟子,举着火把四处点火。 藏经院,弟子原本不多。 收藏的经卷典章却汗牛充栋,不胜枚举。 习惯了一路的杀伐,眼前空荡荡静悄悄的院落,反而让人不适应。 尖耳朵冲着手下山鬼打出手势,各自散开,严阵以待。 牛昊迈开脚步,走到前院中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几个人,深吸了口气,高声喊道: “明智道长!” 声音在空荡荡的前院里回荡,并没有听到有人回答。 牛昊又说道: “弟子正行,奉明镜道长的差遣,前来帮忙!” 没有人出来看一眼,或者发出声音回答。 难道,发现空明山大祸临头,明智道长就带着藏经院的弟子,离开了? 明智道长身上带着不愈的陈伤,从此不能习练功法。可是明智道长依然是明镜道长,明月仙师的师兄弟。 凭着明智道长的本事,就算不使出空明功法,一般人也绝非他的对手。 几个山鬼翻上墙头,向前摸进。 接着,有山鬼向着尖耳朵和虔女打出手势。 虔女冲着牛昊说道: “内院有人。十几个。在……搬家?” 有人就好办。 牛昊冲着虔女说道: “嘱咐山鬼,别擅开杀戒。” 虔女向着墙头的山鬼打出手势,那几个山鬼小心地继续向前抵近。 推开院门,大块头迈开大步往里闯。 牛昊一把拉住大块头。 面前,空荡荡的看不出有什么。 向着院子里面看,能看见十几个藏经院的弟子,正在把整理出来的经卷捆扎在一起,装进木箱。 内院并不大,是一座藏经楼的前院,多半是用来晒经书的地方。 站在院门外的牛昊一行,距离院子里那些忙碌的弟子,不过十几丈远。 牛昊甚至能看清那些弟子,写在脸上的疲惫。 可是那些藏经院的弟子,对于出现在院门前的一行人,竟然熟视无睹。 牛昊伸手摘下门边的一片竹叶,扔了进去。 竹叶飘进院子,突然被什么点着了,冒出橙红的火色。转眼间就变被烧得焦黑,洒落到地上。 大块头咧着嘴,被吓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结界? 牛昊侧头,向着院墙两边张望。 角落里,能看到摆出的法阵。 明智道长无法像明镜道长那样,随时使出空明功法结出一道结界。不过明智道长会摆设法阵,同样能结出结界,御敌于大门之外。 为了防备藏书院的弟子看到敌人上门,心生慌乱。结出的结界还挡住外面的声音,外面的视线。 可是,我是来帮忙的,不是坏人啊。 牛昊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敲门,呼喊,结界里面的人听不见也看不到。 牛昊不知道明智道长结出的,是哪一种结界,也不敢贸然擅闯。 内院里的弟子把整理的经卷装进木箱,左一道右一道地绑结实了,肩挑背扛地往山上走。 十几个藏经院的弟子都走光了,闪烁在内院墙角里的法阵,瞬间熄灭了。 牛昊能感觉到面前的法阵跟着瞬间消失,却还是不放心地又摘下一片竹叶,扔进去。 竹叶飘来飘去,落进院子里。 真的没事了。 牛昊迈开脚步正要往里走,何梦熊一把拉住牛昊,伸手把门旁边那根连叶带杆的竹子连根拔起,伸进门里。 在何梦熊看来,空明山的这些道士,用的这些手段,远比他和大块头的拳打脚踢凶残多了。 他和大块头的手段,顶多把人打断胳膊打折腿。 空明山的这些道士,一出手就要人命。 而且连个抢救的机会都不留给你,直接就给挫骨扬灰了。 何梦熊手里举着竹竿,不断试探着,走进院子里。 藏书楼里,到处都是来不及收拾的图书,扔得到处都是。 那些弟子,是挑拣出藏书楼里最重要,最舍不得丢掉的经卷,装箱带走。 可是他们能送到哪去。 离开藏经院的道路在牛昊的身后。那些藏经院的弟子,却背着装满经卷的箱子,往山里走。 那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关键是,明智道长在哪里。 趁着现在藏经院一片宁静,还没有受到突降灾祸的波及,牛昊想要带着明智道长离开,把他送到福田下院,送到明镜道长身边。 牛昊带着人,跟着藏经院的弟子继续往前走。 十几个弟子送走了装箱的经卷,返回来又进了另一座藏经楼。 那些弟子的任务,就是筛选出所有珍贵的,万万不能丢弃的经卷,运走。 眼看着藏经楼前织结的结界,牛昊禁不住心里一阵阵发急。 如果任凭这些藏经院的弟子,一栋楼一栋楼地走下去,得花多少时间? 牛昊是有大把的工夫,等多久都无所谓。 主导了空明山这场灾祸的幕后黑手会等吗。 中庭几十座道院,要么燃起滚滚浓烟,要么拖着火光坠落下去,只剩下一座藏经院。 那个家伙真的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绝不会。 牛昊忍不住,扯着脖子高声喊了起来: “明智道长,弟子正行,请你出来!” 声音响彻在藏经院,没有回音。 牛昊却有种感觉,明智道长其实听见了,却不出声。 426章 打落的仙神 藏经院的弟子挑选出那些珍贵的,拿命都不换的经卷章典,层层包裹装入木箱,全都背去了后山。 然后,他们把苦心收集的几百个木箱,全都推下了山崖。 看到那一幕时,何梦熊禁不住发出“哎呀”一声惊叫。那些白商岭的山鬼也都面面相觑。 山崖的下面空无一物,直落千丈之后,才是地面。 牛昊不确定,那些木箱从天而降,落到地上会不会摔得稀烂。就算有道法保护,能让它们保持完整。四处散落之后,还能一一捡回来吗? 只是这些,都不是牛昊最需要操心的事情。 牛昊现在,只想找到明智道长。 “抱歉,让你久等了。” 声音突然响起来,就在牛昊的身后。 牛昊转身,牛昊身边的所有人也跟着转过身,看到明智道长,坐在不远处的山岩上,旁边摆着一张木几,木几上是粗陶的茶壶茶碗。 明智道长的样子很悠闲,朗日清风,品茗抒怀。 牛昊和身边那些人,却是被吓了一跳。 刚刚走来时,没人看到那块山岩上,坐着明智道长。 那块山岩,一点都不隐蔽。从各个方向看,都是显得位置突出。也所以才能看到绝佳的风景。 障眼法? 牛昊来不及细究,几十个走上来,为什么没能看出明智道长。冲着明智道长深躬施礼,说道: “弟子正行,奉明镜道长之命,前来接你下山。” 明智道长冲着牛昊点着头,又向着明智身边那些人说道: “麻烦诸位了。这档子事,原本是我们空明山的家丑。现如今,只怕已经闹得山里山外,上下三界,全都知道了。” 牛昊知道明智道长的身份,何梦熊虔女他们并不知道明智道长的来历。 只是他们也不在乎。 明智道长又冲着牛昊说道: “来,坐下来,我们喝杯茶。” 以明智道长经历,临危不乱处事不惊,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眼下的节骨眼上,还是这么一副淡然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品茶论道,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 牛昊瞪着明智道长,心里有话却又不敢说出口。 明智道长看出牛昊的内心,呵呵笑起来,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着,明智道长又冲着白商岭的山鬼说道: “诸位,暂时不会有什么事。都歇歇。我吩咐了弟子,去给你们准备饭食。只是,我这里的饭食味道寡淡,少有油水。诸位不要嫌弃。” 虔女和尖耳朵看着牛昊。 牛昊摸不清明智道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明智道长这样说,牛昊也不好反驳。 冲着虔女和尖耳朵点了点头。 尖耳朵冲着手下的山鬼打着手势。 除了四个山鬼各据高处,负责警戒。其余的山鬼收起兵器,放松下来。 明智道长倒上几杯茶,冲着牛昊何梦熊几个人说道: “来,坐下,喝杯茶。” 牛昊端起茶杯,递给何梦熊虔女和尖耳朵。 大块头不想喝茶,结果藏经院的弟子递来的粟面窝窝,大口嚼着。 明智道长啜了一口茶汤,看着牛昊说道: “明镜师兄跟我说,你有道法天成。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牛昊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我这身道法,不是老天给的。是阿福传给我的。” 说着,看了一眼虔女。 明智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那你知道,这个阿福又是谁?” 牛昊知道,阿福的本名叫袁珑。其它的,没有了。 明智道长说道: “你说的这个阿福,一身的功法可是老天给的。他传给你,说起来也算是给你一身天成功法。” “他……” 牛昊忍不住问道: “究竟是谁?” 明智道长说道: “阿福的前身,是祈天的龙纹宝玉,原本不应该被遗落人间。只是他……” 明智道长看了看虔女。 “不想离开所爱的女人。” 阿福所爱的女人,当然就是福嫂,虔女的妈。 听到明智道长讲起自己的父亲,虔女摸着脖子上的那块玉。 那块玉,是阿福的身骸被天晶阁的弟子火化,炼出来的。 牛昊看了看明智道长,又看了看虔女。 牛昊没想到,阿福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来历。 虔女问道: “我爹,现在在哪?” 明智道长呵呵笑着,说道: “该去哪,就去哪。” 虔女没听懂,还想问。牛昊看了看虔女,示意她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空明山上这些道长,说话一贯如此。 虚虚实实的,让人听不明白。 白商岭的山鬼,在周围或坐或卧,啃着藏经院的弟子拿来的粟面窝窝。 牛昊看着那些山鬼,又向明智道长问道: “道长,你知道空明山的这场祸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 听牛昊这么问,明智道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啜了口茶汤,明智道长问牛昊: “你来空明山,多久了?” 牛昊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说了句: “大概一两年了吧。” 明智道长点了下头,说道: “在你来到空明山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明智道长说着又摇了下头。 “说起来,也是件荒唐事。天庭的太武仙尊,遭暗算,被打落云端不知所踪。” 太武仙尊? 牛昊看着明智道长。 我倒是有块牌牌,我一直以为上面写的是大武仙尊。不过后来江藏娇告诉我,那个“大”字不是大字。那是个“太”字。 那块牌牌,是山上走下来那个家伙的。 山上走下来的那个家伙,喝了我的水,没东西抵水钱,就被我把那块牌牌抢下来了。 太武仙尊的牌牌,当然是挂在太武仙尊的身上。 所以被我抢劫的那个家伙,是天庭的太武仙尊? 牛昊咧着嘴,盯着明智道长看着。 天庭的仙神,当然不容一个凡人抢劫。 只不过当时那个家伙,脚上带着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估计疼得要死,所以也打不过牛昊,才被抢了那块腰牌。 所以,是那个太武仙尊伤好了以后,要找牛昊报仇。却发现牛昊已经上了空明山,做了上庭的弟子。于是就把怒气撒到了整个空明山上? ……不能够吧! 427章 我负责掩护 牛昊看着明智道长,想着自己的事,越想越害怕,禁不住伸手去摸腰间。 那块牌牌,不在腰上。 哪去了? 牛昊回想,绞尽脑汁。 那块要命的牌牌,哪去了? 何梦熊问明智道长: “谁那么胆子,敢去暗算天庭的仙尊?” 何梦熊的一句话,把牛昊从独自的想象中惊醒过来。 对呀,太武仙尊是先被人打下云端,才落到牛昊手里遭了抢劫。 所以就是想要回来报仇,也应该先找暗算他的人。 听到何梦熊的问话,明智道长看着何梦熊。半天,也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牛昊的内心里,其实早已经想到那个人是谁。 犹豫着,终于忍不住,牛昊问道: “是我师父,对吧?” 这个问题,牛昊守着明镜道长时就想问了。只是牛昊料定明镜道长不会说。 明智道长看着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 牛昊不解,又问道: “我听师兄们说,凭着师父现在的道行,可以化羽飞上九天,可以御风日行千里。师兄们说,师父早已经是人中之仙。他为什么还要……做出那件事?” 明智道长仰头看着天空,半晌说道: “我那位师兄,不想做个小小的神仙。他想成神。只可惜,神格天赋,修是修不来的。师兄不服,就想颠覆这条天规。” 明智道长此时提到的师兄,就是上庭仙师明月。 听到明智道长说出这句话,周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目瞪口呆。 这需要怎样一身本事,和怎样的一身胆气,才能冲撞仙神,上犯天庭。 牛昊挠着脑袋,问道: “那……师父就没想过,他这么做一定会惹恼了天庭。天庭降罪下来,肯定会派出天兵天将,把个空明山,搅个底朝天?” 就算不派出天兵天将,降下灭顶之灾在空明山的头上,空明山也受不了吧。 就像现在。 明智道长没出声。 牛昊猜测,师父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师父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也就顾不了空明山了。 山上,可是万余的弟子啊。师父真的能舍得? 牛昊又不由得为师父明月道长的冷酷感到心寒。 但其实,能做大事的人,不都是要这样吗。 戏文里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牛昊身边,更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婆,靠着一把战刀,杀人无数。 明智道长怔怔地愣了好久,才冲着牛昊说道: “你真的以为,我们空明山遭遇的这些,是天庭降罪,要将我们空明山置于死地?” 牛昊点着头。 明智道长接着说道: “你说的那个,叫天灾。空明山现在遭遇的,却是人祸。” 啥意思? 牛昊看着明智道长。 你不要说话说到关键时刻,又开始说得不明不白的。 你说人祸,到底啥意思。 是说,空明山经历的这些事,其实都是人造成的? 牛昊瞪着明智道长,半晌没出声。 何梦熊问道: “道长,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既然是这样的局面了,就不想个补救的法子吗?” 明智道长点着头说道: “天灾难挡,人祸倒还有可补救。眼下,我们都是在各尽所能,各行其职。” 说着,指了指推下装箱经卷的山崖说道: “我们刚刚抢出那些经书,就是为了保住空明道法的精髓。让幸存的空明弟子有所凭借,能够继续弘扬空明道法,重振空明山曾经的的辉煌。” 何梦熊问得当然不是这个,冲着明智道长说道: “道长,我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何梦熊发现他其实不知道想问什么。 按照明智道长的话,空明山遭遇横祸,并不是天庭的降罪,而是有人在幕后操纵,造成这场人祸。 既然大家都看得清楚,就不能想个法子阻止吗?而是眼看着空明山大难临头,多少空明弟子无辜受难。 牛昊冲着明智道长说道: “道长,我们送你下山。” 明智道长冲着牛昊摇了下头,说道: “我走不了的。这条命,早就交给了空明山。” 牛昊不服,又说道: “道长放心。我这几个好兄弟,都是有本事的。还有那些白商岭的山鬼,个个骁勇。中庭里几十座道院,已经救出了很多人。有他们在,一定能把你带出山外。” 明智道长并没有理会牛昊,而是转过头看着那些藏书院的弟子,说道: “这样吧,你帮我把这十几个弟子带下山去。这些弟子常年浸**海,不敢说是学识渊博。辩论道法时引经据典是绝无问题。空明山经此横祸,面目全非。有一天需要重建书院,这些人会大有用处。” 牛昊看了看那十几个藏书院的弟子,冲着明智道长点头答应,接着又说道: “道长,有我们几十个人的保护,一定能把你带出中庭,你就放心跟我们走吧。” 明智道长呵呵笑起来,说道: “我相信你能做到。就像我相信我那个师兄,坚定了信念绝不会放我下山一样。” 为什么不放你下山? 牛昊不明白。 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做不成好兄弟了,干吗不一拍两散。 难道非要面对面,你看着我骂叛徒,我瞅着你贼子? 有意思吗! 何梦熊和虔女都看着牛昊,等着牛昊拿主意。 牛昊忍不住,又向明智道长说道: “道长,我们……” 明智道长冲着牛昊摆着手,打断牛昊,说道: “你们走。我会尽量给你们争取些方便。” 牛昊劝不动明智道长,恨恨地吐了口气。 来之前,明镜道长也曾说过,明智道长命当此归。 牛昊不理解为什么。不理解明智道长明明还有机会跟他们一起离开藏经院,却还是要选择留下。 牛昊冲着何梦熊和虔女挥了下手。 大块头嘴里咬着粟面窝窝,大步向前去开道了。 白商山鬼把十几个藏书院的弟子围在中间,往下山的方向走。 山坡上,一座藏书楼突然之间冒出浓烟。 暗红色的火苗从滚滚浓烟中翻卷而出,顺着木质的房柱烧上去。 整个藏经院里,已经没人了。 怎么会突然间着起大火? 牛昊拎着战刀灵噬,大步向前。 428章 殳具播疫 明智道长,十几个藏经院的弟子,还有牛昊他们都在后山。 空荡荡的藏经院再没有别人,一座藏书楼却突然起火。 暗红的火焰从滚滚浓烟中翻卷而出,转眼间就把木质的二层书楼吞没了。 牛昊知道,敌人来了。 只是还没看到,究竟是受人操控的傀儡,还是迷失了心窍的孔明恶徒。 牛昊拎着灵噬战刀往前走。 身后,明智道长站在那块巨大的山石上,仰面朝天大声说道: “明月师兄,我明智还在这里。有什么本事,尽管想要招呼。不要难为那些年轻人!” 听到声音,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智道长。 何梦熊也转回头看着,忍不住问牛昊: “真的要把道长留下来呀?” 明智道长坚持不离开,是因为他知道,师兄明月绝不会放他离开藏经院。 所以明智道长选择留下,拖延明月,为牛昊他们离开,争取时机。 牛昊却不这样看。 这一路,走过中庭几十座道院,牛昊看出来,师父明月是不准备留下空明山。 牛昊只是不明白,明月想要反上天庭,想要修改天规,为什么要拉着空明山垫背。 立下凡人修仙不能成神这个规矩的,是九天的仙神。 空明山,从来也不会成为明月成仙问神的绊脚石啊! 牛昊看着明智道长,伸手拉过大块头。 “你去带上明智道长,我们一起走。这一路上,绝不许放开他!” 明智道长以为,有他在就会吸引住明月的注意。 明智道长想错了。 明月,是绝不会留下空明山,打定主意要把空明山化作一片废墟! 听了牛昊的话,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走回到巨大山石上,一把就把明智道长扛到了肩头。 明智道长根本没防备,喊了声: “你干什么!” 大块头已经扛着明智道长跳下山石,追着牛昊的脚步。 “你放我下来!” 明智道长冲着大块头吼,大块头充耳不闻。 牛昊看了看大块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转身往前走。 明智道长冲着牛昊喊道: “正行,你告诉这个大家伙,把我放下来!” 牛昊也充耳不闻。 明智道长在大块头的肩头用力挣扎。 推动大块头,大块头毫无反应,只管跟在牛昊身后。 几个身影顺着山路冒出来,还没等看清迎面走下来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就被白商山鬼射出的羽箭撂倒在地。 牛昊走上去,伸出脚踢着地上的尸体,把他翻过来。 空明山的弟子。 从那身装扮上看,是中庭道院的弟子。 那张脸,带着一种黑森森的颜色。还有中箭的伤口流出的鲜血,颜色也显得格外的黑沉。 山鬼走上前,从那具尸骸上拔出羽箭。 沾在箭簇上的血渍黏在一起,向下滴落,拉出长长的细丝。 这血,也太黏了吧。 山鬼好奇,把沾着血的箭簇凑近鼻子底下闻着,随即把手里的羽箭扔到地上,嘴里大声说着什么。 尖耳朵听到了,俯身在地上那具尸骸前面,检查着。然后冲着虔女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白商山鬼的话。 虔女冲着牛昊说道: “这些人,身上带着疫病。” 尖耳朵继续说,虔女接着向牛昊说道: “这种疫病,传染活人,很快就会要人性命。” 明智道长被大块头扛在肩头,突然说道: “殳具!” 明智道长说道“殳具”,牛昊并没反应过来。 殳具传播瘟疫。 可是殳具被囚禁在上庭,用来演练杀阵,根本逃不出来。 别的不说,上庭山门的两个金甲武士,就足够阻挡殳具逃脱。 牛昊看着明智道长。 当然,如果有人可以放它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说到凶狠,殳具比不上典狱神君,比不上匕吞,甚至比不上贲布。 可是殳具传播瘟疫。 落地的脚爪,都会抖落能够传播疫病的黑沉阴霾。一旦被沾染,难以救治。 所有这些人,也只有牛昊能使出炎上火色,挡住扑身的传病沉霾。 牛昊冲着何梦熊和虔女说道: “我打头阵。遇到传播疫病的殳具,所有人后撤不许半点延误!” 说着,拎起灵噬战刀往前走。 何梦熊看了看虔女。虔女指挥白商山鬼,拉开距离随时准备策应。 殳具没看到,却遇到了染上疫病的空明弟子,冲出空荡荡的院子,扑向牛昊。 牛昊抖落掌心符文,在身上裹上一层炎上火色,挥舞灵噬战刀大步向前。 背后飞来的羽箭,射倒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 牛昊挥舞的战刀,带出凛凛刀光,将紧随其后的第三个,斩倒在地上。 颜色黑沉的鲜血,随着挥舞的战刀飞溅而出,迸落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的身上,裹着一层炎上火色。 淡淡的火色,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来。落到牛昊身上的污血却转瞬间被烧焦,化成了一缕飞烟。 牛昊挥舞战刀,大步向前。把拦路的道院弟子砍翻在地上,为后面的人清出道路。 何梦熊和大块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 那些白商山鬼,干脆爬上树杈攀上墙头,离地绕行。 空明山的道院弟子被染上疫病,行为变得格外疯狂,甚至超过那些受人控制的傀儡。 可是他们也只是道院的弟子。就算有些功夫在身,也远不是牛昊的对手。 一座被火焰吞没的藏书楼,终于架不住燃烧,在一阵隆隆响声中,轰然倒塌。 倒塌的藏书楼卷起一阵浓烟,裹着未熄的火焰扑出来。 牛昊抬起胳膊挡在面前,向着远处警惕地张望。 牛昊想知道,殳具藏在哪。 殳具传染疫病,殳具更加狡猾。 牛昊不想被殳具打个措手不及,更不想让身后的这些人,被殳具算计。 “在你前面!” 身后突然传来虔女的声音。 牛昊转回头,看到弥漫的浓烟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四足踞地,瞪着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牛昊。 殳具怕火。 而这家伙,却还要从倒塌的废墟中慢慢走来,借着浓烟掩护,想要打牛昊措手不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向着殳具冲上去。 429章 分身的殳具 抖落符文,牛昊的身上燃起的,不再是暗淡的炎上火色,而是蓬勃燃烧的离下火焰。 殳具怕火。 就算它是上古的一头恶兽,同样会害怕火焰。 所以牛昊根本没想到,在藏书楼倒塌的地方,浓烟裹挟的火焰的中间,会藏着殳具。 牛昊踏步向前,手中的灵噬战刀带着凛凛寒光,劈向殳具。 殳具四足蹬地,毫不犹豫,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在身上燃出离下火焰,除了防备殳具身上抖落的传病沉霾,更是用来吓阻殳具,让自己赢得先机。 却想不到,殳具逃出上庭,脾气也变得格外暴躁,竟然连燃烧的火焰都不再害怕。 眼看着殳具迎面扑来,牛昊手中的灵噬战刀劈到殳具。 凛凛刀光中,殳具阴沉的身影却嘭地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了。 牛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牛昊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当了! 殳具的狡猾,曾让牛昊感到震惊。 做出种种积弱难返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戒备。接着对着金甲武士发动突袭,冲出了为它织起的道法高墙。 这样的狡诈,牛昊作为一个大活人,都学不会。 身后传来惊呼,牛昊挥舞战刀转过身。 殳具拖着一身黑漆漆的身影,扑向背着明智道长的大块头。 牛昊交代大块头,带上明智道长。并且任何时候,不许放开明智道长。 有明智道长在身上,大块头行动受限,不能战斗,只能转身就跑。 看到殳具扑来,何梦熊发出一声喝挺身挡在大块头身前。 明智道长在大块头身上冲着何梦熊大喊: “别犯傻,快躲开!” 远远躲在墙头上树杈间的白商山鬼,向着扑向大块头的殳具射来羽箭。 乱箭飞来,射中殳具。殳具黑沉沉的身影带着嘭地一声响,又消失了。 牛昊大步走到何梦熊和大块头身边,看着高踞在一栋藏书楼屋檐上的虔女。 左手边,一个白商山鬼发出一声惊叫,从落脚的墙头跳下来。 在他身后,一道黑沉沉的身影扑上墙头,追着白商山鬼扑进院子。 牛昊握紧战刀,正要冲上去。 又一声惊叫从身后传来。同样的殳具拖着黑沉沉的身影,跃上一堵围墙,把据守墙头的两个白商山鬼赶进院子,紧跟着追了进来。 怎么回事? 牛昊愣在那里。 殳具只有一个,这一点千真万确。 不可能,就在离开上庭的这段工夫,自己就跟自己又生出好几个小崽子出来。 而且两个殳具看起来别无二致,绝不是一个是爹,一个是崽子。 牛昊正在犹豫着,更多的白商山鬼带着尖叫,从各自立足的墙头树杈跳回地面。 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殳具,远不止十个八个。 “结结界,挡住它们!” 明智道长向着牛昊高喊。 牛昊冲着明智道长摇着头。 从来就没有教过我,要怎么结出一个结界啊! 明智道长两只手抓着大块头摇晃着,吼了声: “快放我下去!” 大块头不敢再坚持,松开手放开明智道长,从他的肩头滑到地上。 明智道长在地上书写法阵,牛昊眼看着两个殳具一前一后堵住一个白商山鬼,白商山鬼的身上背着藏书院的弟子。飞奔过去的同时,左手打出离火打向前面的殳具,右手的灵噬长刀离手,带着呼呼风声劈向后面的殳具。 离火飞来,打在殳具身上。殳具发出一声尖嚎,身影嘭地一声消散了。 后面的殳具不等灵噬长刀飞近,跳转身体逃开了。 被殳具逼入院子,白商山鬼向着四面围拢的黑色身影射出羽箭。 连续的激战,山鬼的箭袋原本就不充盈。 很多山鬼射光了羽箭,抄起三尖的猎叉,严阵以待。 事出紧急,明智道长结不出更强大的结界。三足鼎立的三个法阵,结出无形的高墙,挡出一块三角的区域,供白商山鬼和藏经院的弟子挤在其中,躲避殳具。 牛昊数着围在结界外面的黑色身影,十几个是有了。 怎么会一下子冒出来这么殳具? 明智道长说道: “这其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的,都是结出的幻象。” 只是,围在周围的所有身影,看起来全都一样,根本没法分辨哪一个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那就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全都杀灭好了。 只要那个真的不死,就会不断制造出乱真的幻象。 所以不管牛昊杀灭多少假的幻象,都会有新生的幻象填充进来,令牛昊徒劳无功。 可也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大步冲向盘踞面前的黑色身影。 殳具知道所有人中,就牛昊那个大个子不好招惹。所以不管是真身还是分出的乱真幻象,眼见牛昊冲上来,无不调转身体向后躲避。 殳具敌不过牛昊。 剩下那几十个人,再没有一个,会被殳具放在眼里。 十几个黑沉沉的身影,闪动着阴沉的眼神,寻找机会扑向自己的目标。 明智道长结出的结界并不完整,不能像保护藏书楼中那些弟子时,放出一把无形的真火将闯入者烧成一把黑灰。 但是殳具想要闯过结界的高墙,也并不容易。 更何况,还有白商山鬼从结界里面刺出三尖猎叉,阻挡殳具。 院门外,几个道院弟子闪身冲了进来,冲过围在周围的殳具,扑向结界。 白商山鬼刺出手里的猎叉,猎叉洞穿面前那个染病的道院弟子。 那个道院弟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两只手攥紧胸前的猎叉,猛然甩动着。 山鬼也没想到,看着文弱的道院弟子,被疫病传染,竟会变得如此蛮横,力大无比。来不及松开手里的猎叉,就被道院弟子从结界内猛地甩出来。 山鬼身体落地,手里已经多出随身的猎刀。 眼见另一个道院弟子向他扑上来,猎刀挥砍已经把那个道院弟子撂倒在地。 一个黑沉沉的身影已经从山鬼的背后扑来。 山鬼听到同伴发出呼喊,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殳具挥舞脚爪把山鬼打倒在地,接着按在了地上。 430章 恕难从命 眼看同伴受困,一个山鬼飞出手中的猎叉,另外两个扑出身体冲出结界,挥动手中的猎刀劈向殳具。 殳具的身影嘭地一声消散,留下地上山鬼翻身跃起,脸上身上带着殳具留下的,颜色暗沉的沉霾。 山鬼抖动身体,想要抖落身上的沉霾。 却眼睁睁看到,手上的一块黑色印记,转瞬间就渗入皮肤,进入到身体里。 山鬼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同伴。 面前的两个山鬼看着他,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殳具传播瘟疫。 被染上疫病,就会变成中庭道院那些弟子,变得疯狂,失去理性。 山鬼知道,冲着同伴说了声: “帮我!” 说话间,山鬼的脸色已经露出暗沉的颜色。 两个山鬼看着同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如何帮。 染病的山鬼向着其中一个同伴扑出身体,那个山鬼倒退脚步向后退着。 染病的山鬼冲他大吼: “刀,帮我!” 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显出血红。 另一个山鬼追上去,伸手在染病的山鬼背后拍了一下。趁着他回头瞬间,手中猎刀划过那个山鬼的喉咙,自己绕到染病山鬼的身前,拉起另一个同伴退回到结界结出的高墙之内。 染病的山鬼身体摇晃着,脖子上的伤口往外涌出黏稠的黑血,一头栽倒下去。 牛昊看到山鬼被道院弟子从结界内甩出来,大步赶来,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染病的山鬼一头栽倒在地,牛昊只觉得内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急于发泄。 手中的灵噬战刀,舞出猎猎风声,迎着随后冲山来的道院弟子挥斩下去。 战刀劈开前面那个道院弟子的胸膛,停都不停,带着迸溅的血光,穿胸劈入身后那个道院弟子的胸膛。 道院弟子被殳具感染上疫病,变得格外凶恶。 前面那个道院弟子,被斩开的胸膛血流如注,却依然摇晃着身体扑向牛昊。 牛昊松开手里的灵噬战刀,疾出右拳,打在道院弟子的胸口,紧跟的左拳猛击到他的肋下。 道院弟子凶狠,却架不住牛昊的猛击,脚步向后倒退。 一杆从结界内飞出的猎叉,穿过那个道院弟子的脖子,把他推倒在地。 后面的道院弟子,前胸插着灵噬战刀,挣扎着身体扑向牛昊。 牛昊踹去一脚,踹得道院弟子身体向前扑倒。右手已经紧握灵噬战刀,转动着奋力向上划斩。将那个道院弟子的身体,生生斩成两截。 院子另一边的角门里,又有几个染病的道院弟子冲出来。 冲进院子的道院弟子,带着疯狂,扑向结界的界墙。 界墙内,一个年轻的弟子受不住惊吓,身体向后躲闪着,一只脚踏出身后的界墙。 伺机守候的殳具已经扑上来,把那个年轻弟子扑倒在地。 一个白商山鬼看到了,伸手去救。 殳具已经咬住那个年轻弟子拖出结界。 山鬼情急之下追了出去,挥舞猎刀砍中殳具。 殳具嘭地一声消散了。山鬼的身后,一个染病的道院弟子猛地扑到山鬼身上,张开嘴向着山鬼的脖子咬下去。 山鬼骁勇彪悍,感觉到背后有道院弟子扑上来,转动身体把那个染病的道院弟子疾甩到地上。 一道黑色身影迎面扑来,把山鬼扑倒在地上。 界墙内,几支猎叉纷纷抛出,落在殳具的身上,打得殳具原地化成一股黑烟。 山鬼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落满身体的沉霾,抬头看了看结界内的同伴,倒转猎刀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虔女按捺不住,想要冲结界内冲出来,却跟殳具,跟那些染病的道院弟子拼命。被尖耳朵死死地按住。 又有几个染病的道院弟子冲进院子。 牛昊披着一身血,挥舞战刀迎上去。 明智道长站在结界内,看着牛昊,看着一脸疯狂的道院弟子,还有巡梭在周围的殳具。 牛昊会一直这样砍杀下去。凭着手里嗜血的战刀,杀到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那些染病的道院弟子,也会一直从四面八方闻声赶来。哪怕被牛昊斩成两截,也会猛扑上去。 最终,真假难辨的殳具,会寻到牛昊露出破绽,一拥而上,把牛昊扑倒在地。 到那时,所有的一切也就全都结束了。 没有牛昊在外面支撑,结界迟早会崩塌,藏身其中的这些人,无一例外会被殳具猎获,染上疫病,变成有一个疯狂的道院弟子。 明智道长深吸一口气,叠膝坐到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诵唱起经文。 诵唱的声音,很快响彻起来,充斥着藏书楼的院落,发出嗡嗡的回声。 没人知道明智道长要干什么。 就连那十几个藏经院的弟子,也猜不出师父唱的是什么经,请的又是什么愿。 牛昊听不见明智道长唱诵经文。 牛昊的眼前,只有道院弟子因为感染疫病,变得疯狂显得扭曲的面孔。只有灵噬战刀舞出道道刀光,迸溅出黑红的污血。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牛昊也不知道。 牛昊甚至不想回头去看一眼,被砍倒在身后的尸体,横陈竖卧。 杀戮带来的快乐呢? 牛昊没感觉到。 牛昊的心头,反而积累出越来越强烈的愤怒,无法克制。 因为那些发了疯的道院弟子,不见越杀越少,反而越杀越多。 牛昊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感染殳具传播的疫病,自己同样会发疯。 怒火攻心,失去心智,变得彻底疯狂。 可是不砍倒这些家伙,又能怎样。 难道冲着他们唱响鸿篇大道,唤醒他们的理智,换回他们的良知? 结界内,明智道长抬起头,冲着身边的一个弟子招着手。 那个弟子蹲到明智道长面前,听着明智道长的低语。突然拼命摆着手,冲着明智道长说道: “师父,不行呀。万万不行呀!” 明智道长盯着面前的弟子,沉声问道: “你敢违抗师命?” 那个弟子噗通一声跪到明智道长面前,冲着明智道长铿铿地磕响着脑袋,大声说道: “师父,请恕弟子抗命不尊。弟子……绝不从命!” 431章 一起下山 明智道长的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肯遵从师命。 何梦熊,虔女和尖耳朵,都在旁边看着。 只是大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更不能轻易插手别人的家事。 明智道长盯着面前的弟子看着,忽地站起身,向着一个白商山鬼伸出手: “刀,给我!” 白商山鬼看着虔女,虔女冲着那个山鬼轻点了下头。 明智道长接过山鬼手中的猎刀,跪在地上的藏经院的弟子看着,向前一步抱住明智道长的大腿,喊了声: “******!” 明智道长已经手起刀落。 明智道长斩落了自己一根手指。 断开的伤口,流出的不是殷红的鲜血。流光溢彩的,倒像是熔化的黄金。 明智道长扔掉手里的猎刀,伸手抓过一个白商山鬼,把流淌着金黄血液的断指,在山鬼的额头上写出一道法咒。 接着,拉过一个藏经院的弟子塞到那个山鬼怀里说道: “带上他,往山下跑!” 山鬼毫无准备,愣了半晌,伸手去摸明智道长抹在他脑门上的黏糊糊的液体。 明智道长冲着山鬼吼了句: “快走!” 猛地把山鬼连同那个藏经院的弟子推出结界。 像是终于逮到了机会,一道黑沉沉的身影不等那个山鬼站稳脚跟,就猛扑而来。 殳具扑来的身影还没落地,山鬼的周身已经迸射出一道耀眼金光,将殳具直接撞了出去。 山鬼愣了一下,旋即看出其中的厉害,伸手抓起藏书院的弟子,扛到身上,撒腿向着山下方向冲出去。 一个染病的道院弟子,斜刺里扑上来,扑向那个山鬼。 两只手刚刚碰到山鬼的身体,迸射而出的金光犹如一记大力猛踢,将那个道院弟子向后撞飞出去。 明智道长已经抓过又一个白商山鬼,将流淌的金黄血液,书写在山鬼的额头上。 山鬼停都不停,拉过一个藏书院的弟子夹在胳膊底下,冲出结界。 这是什么本事,实在是太厉害了。 何梦熊,虔女和尖耳朵全都愣愣地看着。 很快,何梦熊就知道刚刚那个抗命不尊的弟子,为什么会失声痛哭了。 明智道长身体里的鲜血,变成黄金一样流光溢彩。用来书写法咒,能够挡住殳具挡住那些发了疯的道院弟子。 消耗的,却是明智道长的生命。 刚刚写了几个人,明智道长的脸色就已经变得雪白,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何梦熊伸手扶着明智道长。 大块头站到明智道长面前,说道: “给我,写。去,帮忙!” 明智道长冲着大块头摇着头,说了句: “坚持不了多久。” 熔化的黄金一般的血液一旦干涸,赋予的力量就会消失。 所以明智道长才会要求那些山鬼,快点下山别耽搁。 大块头转过头看着结界外面的牛昊。 牛昊挥刀砍杀的身影,已经明显露出了疲惫。 几十个白商山鬼,已经离开了一大半。 明智道长的脸色露出灰白,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何梦熊担心,明智道长坚持不到最后。 明智道长很清楚自己的样子,伸手拉过那个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弟子,翕动着嘴唇说道: “帮为师,完成这件事。不要让为师的血,白流!” 长跪在地的弟子呜呜哭着,从地上捡起山鬼的猎刀。 明智道长的断指,已经挤不出一滴血。可是还有二十几个白商山鬼没有送走。 “动手!” 明智道长冲着弟子说道。 那个弟子攥着猎刀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抬头看着明智道长,始终下不去手。 明智道长伸手握住面前弟子拿刀的手,向前挺出胸膛。 猎刀刺进明智道长的胸口,明智道长强忍着痛,向后顿挫。 从胸口抽的猎刀,带着的鲜血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师父——” 明智道长的弟子忍不住大声哭喊,眼看着明智道长跪倒在地,垂下了脑袋。 虔女眼看着明智道长自戕,噗通一声跪倒在明智道长面前。 何梦熊和大块头也跟着跪到地上。还有剩下的二十几个白商山鬼,还有尖耳朵。 眼看着明智道长的弟子低着头,痛哭不止。何梦熊伸手按住那个弟子的肩头,说道: “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眼下,先把所有人送出去吧。” 明智道长的弟子点着头答应着,伸出手指蘸着明智道长的血液,在那些白商山鬼的额头上写下法咒。 二十几个山鬼,被一一写下法咒,冲出结界冲下藏经院。 法咒写到尖耳朵的额头上,尖耳朵左手猎叉,右手猎刀,冲出结界扑向蹲踞在院子角落里的殳具。 书写的法咒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干涸。 一旦法咒干涸,就是失去护身的法力。 尖耳朵却忍不住愤怒,想要干掉几个殳具,发泄积蓄的怒火。 殳具来不及逃开,被尖耳朵猎叉刺中,嘭地一声消散了。 背后,一个染病的道院弟子带着慑人的吼声,向着尖耳朵扑来。 尖耳朵猎叉拄地,身子拔地而起。向后倒飞的瞬间,锋利的猎刀已经割断那个道院弟子的喉咙。 何梦熊胳膊底下夹着明智道长的弟子,冲着牛昊大喊了一声: “我们快走!” 大块头把明智道长的身骸抱在怀中,踩着嗵嗵的脚步冲出院子。 两个赶来的道院弟子,带着一脸疯狂的神情拦在院门口。 大块头不等两个人被额头上的法咒撞开,已经抡起拳头砸过去。 硕大的拳头打在左边那个道院弟子的脸上,打得那个家伙猛地撞到右边那个家伙身上。 大块头的身体迎面撞上来,激发出法咒的力量,把两个人撞得飞到了天上。 虔女冲尖耳朵吹向呼哨,尖耳朵盯着前面远远躲开的黑色身影,转身追上虔女。 何梦熊冲着牛昊喊了一声,牛昊转回头,盯着何梦熊的眼睛,透出染血一般的腥红。 怒火攻心,同样会让人丧失心智,让人变得丧心病狂。 何梦熊看着牛昊的样子,又喊了声: “兄弟,大家都在等着你,一起下山呢。” 牛昊看着何梦熊,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回手一刀劈倒扑上来的道院弟子,冲着何梦熊说了声:我们走! 432章 我来帮忙 灵噬嗜血。 这一次,灵噬像是喝饱了一样,将沾在刀身上的血迹凝结起来,顺着刀锋放下滴落。 牛昊在前面走,殳具踩着脚步,跟在后面。 十几个黑沉沉的身影,远远地跟在牛昊身后。让牛昊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 也可能每一个都是真的。 就像牛昊的元神出窍,以一化三。 大块头抱着明智道长的身骸往山下走,几个道院弟子从旁边的院子里冲出来,扑向大块头。 被疫病感染,道院弟子的一双眼睛被烧得通红。可是道院弟子的眼睛再红,也红不过大块头原本就红通通的眼睛,燃烧出愤怒。 道院弟子的神情更加疯狂,一张脸扭曲着,显得狰狞。 可是这些对于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来说毫无用处。 大块头那张脸,不用挤在一起就很狰狞。 眼看着道院弟子扑上来,大块头飞脚踹出。 冲在前面的家伙身体后挫,撞到身后那个家伙身上。 大块头怀里抱着明智道长的身骸,不想跟那些道院弟子纠缠,迈开大步往前走。 又一个道院弟子从后面扑上来,身体撞到大块头的身上,撞得明智道长的身骸,从大块头的怀里滑落下来。 大块头的喉咙里发出低吼,转身踢倒那个道院弟子,伸脚踩住了,接着抓住道院弟子的手臂猛拉。 中庭道院的弟子,因为被殳具传染了疫病,变得疯狂。 可是他们的身体原本文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 被大块头一脚踩住身体,就把道院弟子的手臂生生掰断了。 大块头接着一脚,把道院弟子踢飞出去,伸手去抱明智道长。一道黑影闪过,殳具寻到机会,向着大块头猛扑上来。 大块头刚刚,被一个道院弟子撞到,把明智道长从怀里撞得滑落下去。 也就是说,写在大块头额头上的金血法咒失效了。 殳具拖着一道黑影扑向大块头,原本想着故伎重演,把大块头扑倒在地。 可是大块头的体格巨大,远比牛昊还高出一头。 殳具扑到大块头身上,没能撞倒大块头,反倒把自己撞得弹回去。 大块头毫不犹豫就是一拳,打得殳具黑沉沉的身影嘭地一下就散成一股黑烟。 明智道长牺牲自己,将一腔热血,蕴化出神力,帮助那些人脱身。 流光溢彩中迸发出来的力量,就连殳具都无法抗衡,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内的白商山鬼,藏经院的弟子冲下山去。 终于等到一个大块头,没有了神力保护。 殳具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接连两道身影猛扑过来。 不能将大块头撞倒在地,把他按在脚爪下。却不耽误殳具抖落一身传播疫病的沉霾,沾染到大块头的身上。 牛昊断后。 转过转角,看到山路上,两个黑沉沉的身影,围住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 牛昊在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打出离火。 离火打中殳具,不等殳具化作一团黑烟,就已经嘭地燃烧起来。燃烧的火焰点燃殳具化作的黑烟,变成灰烬扑簌簌地落到地上。 另一个殳具显得迟疑,犹豫着该逃命还是尝试扑倒大块头,已经被大块头一脚踢到,踢得身体嘭地一声消散了。 看着牛昊大步走来,大块头冲着牛昊摆着手。 大块头缠着身体的绷带上,落着一层黑沉沉的沉霾。 沉霾能够传播疫病,能让人发疯。 就像冲进来的那些道院弟子。 所以大块头冲着牛昊摆着手,不让牛昊靠前。 大块头跟牛昊出生入死,经历过多少战斗。 牛昊不可能眼看着大块头落难,见死不救。 “忍着疼!” 牛昊冲着大块头吼道,打出离火。 离火打到大块头身上,嘭地一声烧起来。窜动的火苗,转眼间就把大块头变成一个火球。 被火烧,当然会疼。 眼看着自己被熊熊烈焰裹在其中,更加会害怕。 大块头带着嗷嗷的喊声,左一头右一头的乱撞。 牛昊接着抖落掌心的符文,把大块头冻在一块坚冰当中,熄灭他身上的烈焰。 牛昊放火烧大块头,是因为殳具怕火,它那一身用来染病的沉霾同样怕火。 大块头浑身缠着绷带。 绷带被鲜血染透,重新干结,硬得如同坚硬的铠甲。 所以牛昊希望,那身铠甲一样的绷带,能够挡住殳具抖落的沉霾,让大块头不会染上疫病。 冻结的坚冰熄灭了大块头身上的烈焰。 可是大块头的浑身,还是不停地冒出青烟。 大块头不停地跳着,嗷嗷大叫。染血的绷带上,留下大块大块被烧出的焦黑。 牛昊紧盯着大块头,不确定前面这个大家伙,有没有发疯。 那些染病的道院弟子一旦发疯,两眼会变得通红。 可是大块头的两只眼睛原本就是红通通的。 实际上,大块头原本就很疯狂。 大块头嗷嗷叫着,扑打着绷带上残留的火星。 牛昊觉得,大块头应该是没事。 这家伙要是真的被感染上疫病,变得如同那些道院弟子一样疯狂,哪里还会管身上有没有火星。 牛昊转过头,看着十几个尾随身后的身影。 白商岭的山鬼,还有藏经院的弟子,此刻都已经顺着山路,离开藏经院了。 没了这些后顾之忧,也就能放开手脚做点什么了。 牛昊必须干掉殳具。 不管它幻化出多少身影,也一定要干掉它。 要不然,放任它离开藏经院,去了福田道场,那里有很多来不及离开的道院弟子,岂不是都要遭殃。 牛昊盯着身后的十几个身影打量,十几个黑沉沉的身影,慢慢向着牛昊靠近着。 牛昊已经找出克服殳具的方法。 殳具,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大个子。 一只大手,突然按到牛昊的肩头。 牛昊转头看,看见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把脑袋凑近到牛昊的耳边。 那一瞬间,牛昊还以为大块头真的发疯了,想要张开嘴咬住他的脖子。 “我去,帮你!” 大块头在牛昊的耳边说道,接着冲出身体扑向殳具。 殳具,却纷纷向后退避着。 433章 找到它杀了它 大块头缠了一身绷带,浸透鲜血后又变得干硬,犹如铠甲一般。 有了这样的一身,就算被殳具扑到,想要传染点什么给他,还真不容易。 大块头发现了这一点,变得有恃无恐,主动冲向殳具,去给牛昊帮忙。 殳具并不上当,向后倒退着躲避大块头。 殳具狡诈,常常让人防不胜防。 发现自己克制不了大块头,就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半点精力。 殳具不上当,大块头的心里着急,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嘴里带着大声咒骂向着殳具扔过去。 木棍还没落地,前面那个黑沉沉的身影突然燃起一团火焰,烧成一把黑灰。 大块头被吓了一跳,殳具也被吓了一跳。 眼见大块头扔出去的木棍落地,有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带着一声尖嚎燃出了暗红色的火焰。 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神力! 大块头一下子来了精神,迈着脚步四下寻找木棍。 大块头的身后,牛昊双手拄着灵噬战刀,站立原地动也不动。 殳具靠着怎样的本事,把自己分化出十几个的身影的? 牛昊不知道。 而且牛昊,也不在乎。 殳具帮凶,把疫病传染给中庭道院的弟子,把他们变成了疯子。 因为殳具,那些白商山鬼走投无路,逼得明智道长牺牲自己,换取白商山鬼的活路。 所以殳具,必须死。 去给明智道长,给那些染病的道院弟子偿命! 眼看着大块头扑向躲在远处的身影,牛昊双手拄刀,摇晃身体,挣脱出元神离开身宅,随即分化成三个自己。 殳具狡诈,而且机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大块头一边骂,一边扔出一根木棍。 牛昊的身形,也已经冲到最近的殳具身边。挥出的拳头带着燃起的真火,落到了殳具的身上。 殳具甚至没来及的发出一点声音,黑沉沉的身影被火焰点燃,燃烧起来,转眼间会烧成了一把黑灰。 另一个牛昊,照准面前的殳具挥拳猛击。殳具感觉到危险,发出警告一样的尖嚎,却根本阻止不了飘忽的身影转瞬间化成灰烬。 大块头并不知道是牛昊干掉了殳具,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发现了杀灭殳具的法门,带着满怀的兴奋,捡起一根木棍啪地一声折成两段,大喊着向着殳具扔过去。 殳具并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家伙杀了它。 可是随着飞来的木棍落地,又有两个黑沉沉的身影,带着燃起的火焰,烧成一把黑灰。 眼看着自己被一个个干掉,殳具毫不犹豫,转身逃跑。 看到殳具逃跑,大块头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牛昊追着前面的黑色身影,打出离火。 隔着院墙,牛昊听到大块头突然喊了一声: “逮到你了!” 殳具不管幻化出多少身影,总会有一个正身。 就像牛昊元神出窍,以一化三,总还是有一具身宅,留在附近。 大块头喊了一声“逮到你了”,牛昊瞬间就感觉到,是大块头发现了殳具的正身。 三个牛昊,从三个方向冲进院子,看到殳具的脚爪正踩住大块头,张开的嘴里呲出尖利的獠牙,冲着大块头猛咬下去。 大块头第一见到殳具。 殳具黑沉沉的身影,显得飘忽。 身上抖落黑沉沉的沉霾,能够让人染上急病,转眼间变得疯狂。 可是殳具抖落的沉霾,对于大块头来说,没什么伤害。 大块头完全可以不用惧怕它。 可是大块头根本没想到,这个黑沉沉的家伙竟然还会咬人! 殳具一口咬住大块头的脖子,大块头带着一声惊叫,挥拳捣在殳具的肚子上。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肚子都是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大块头的一拳使出狠劲,打得殳具身体蜷曲着,跳了起来。 大块头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摸着脖子,血淋淋的一大片。 大块头嘴里带着咒骂,扑向殳具,两只脚却像是踩到了棉花一样,使不上力气了。 殳具被大块头打得跳回到地上,转过身正要再次扑出。 赶来的牛昊伸手按住殳具,落下的右拳带着橙黄的火焰,落到殳具的身上。 殳具传播疫病。 可是疫病只能感染肉身。 牛昊现在,是元神出窍。就算把殳具骑在身子下面,也不用害怕什么。 落下的拳头,在殳具身上打出一个烧焦的痕迹。 殳具惨叫着,挣扎着身体想要摆脱牛昊。 牛昊将殳具按倒在地,骑到它身上,接着又是一拳落下去,打在殳具的脑袋上。 身后,能听见大块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努力想要站稳摇晃的身体。 牛昊手中按着殳具的真身,不敢放走它,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大块头。 左手死死扣住殳具的咽喉,挥舞的右拳照准殳具脖子上最柔软的地方猛击。 殳具被打得惨叫。 可是殳具看不出自己究竟被什么压住了身体。 徒劳地挣扎着。 牛昊的身后,传来噗通的一声响。 大块头站不稳身体,跪倒在地上。 牛昊接连挥落的拳头,在殳具的脖子上留下一大块烧焦的痕迹。烧烂的皮肉,迸溅出鲜血。 殳具嚎叫,挥舞着四只脚爪挣扎。 牛昊立掌成刀,照准殳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脖子猛刺下去。 一蓬血飞溅出来。 牛昊立起的掌刀深插进殳具的脖子里,撕抓拉扯。 殳具已经不是嚎叫,发出的声音,声嘶力竭。 牛昊运足力气,将深入殳具脖子里的手掌中,使出焚天真火。 燃烧的烈焰从殳具脖子上的伤口中窜出来,带着一股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殳具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窜动的火苗,带着青烟,从殳具大张的喉咙深处冒出来。 殳具挣扎,反抗着根本看不到敌人。 焚天的烈焰,向着殳具的身体里面燃烧。 殳具的拼力挣扎,变得虚弱。很快就变成了一阵阵悸动,空张着一张嘴,翻卷的烈焰从尖利的獠牙中间窜出来,裹着沉沉的黑烟。 牛昊松开殳具,转回身。 大块头匍匐在地,向着院子外面爬,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434章 不疯的疯子 牛昊冲回自己的身体,返身往院子里跑。 大块头气力使尽,靠坐在墙边,手里攥着一把捡来的猎刀,冲着自己的脖子比量着。 被殳具扑到,会被感染上疫病,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想要不发疯,变成殳具行凶的帮凶,就只有自戕。 就像之前那几个山鬼做的那样。 大块头,原本已经被殳具扑倒过一次。因为一身铠甲一样的缠身绷带,阻碍了染病沉霾的渗入,逃过一劫。 这一次,被殳具一口咬住脖子,咬得鲜血淋漓,肯定在劫难逃。 大块头不想变成那些发疯的道院弟子一样。 所以只能自我了结。 牛昊看着,忍不住冲着大块头吼了一声: “你疯了?想要干掉自己!” 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牛昊,攥紧的猎刀对准脖子,真的看不出他是疯了还是没疯。 牛昊又问道: “你疯了没啊?” 牛昊感觉,大块头应该是没疯。 起码眼下还没疯。 被牛昊这么一问,大块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猎刀,又抬起头看着牛昊。 牛昊说道: “你放下刀,跟我走。回到生婆那里,让他救你。” 大块头害怕自己会发疯。 一旦发疯,就会不受控地攻击人。 大块头不想那样,冲着牛昊摇着头。 牛昊又说道: “你放心。我会看着你,如果你敢发疯,我一定结果你。” 大块头犹豫着,冲着牛昊说道: “一言,为定。” 扔掉了手里的猎刀。 牛昊走过来,伸手搭住大块头,把他拉起来。 大块头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冲着牛昊伸来的手张口就咬。 牛昊舍不得大块头死。 可是大块头被殳具咬到脖子,牛昊亲眼所见。 所以牛昊更害怕大块头被传染了疫病,变得疯狂。 虽然走近大块头,内心里却一直带着戒备。 大块头张口就要,牛昊已经退步后撤,抡起手中的灵噬战刀。 大块头却冲着牛昊呵呵地笑起来。 你就不怕我一刀劈了你! 牛昊瞪着大块头,看着洋洋自得的样子,知道他没疯。 只是牛昊差一点就被吓疯了。 大块头原本是周三屠的人,曾经作恶多端,积下累累血债。 周三屠通巫术,所以鼓动大块头,让周三屠施展巫术的神通,把周三屠变成万夫莫敌的战神。 能有一个万夫莫敌的战神傍身,周三屠就不用再惧怕任何人。 就像当年的鬼手圣医,造出了典狱神君。 大块头心思简单,信了周三屠的话。 之后,就被周三屠投入了万劫不复的苦难当中。 大块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浑身溃烂,浸泡了药液之后裹上绷带,样子如同一个爬出棺材的活尸。 无法忍受的痛苦,让大块头只求一死。 就在这个时候,牛昊带着正闻闯进了城守衙门。 恶灵和行尸拦不住牛昊,周三屠使出巫术,把大块头变成受控的人偶,与牛昊对战。 大块头无心与牛昊为敌,只想牛昊出手杀了他,结束他的痛苦。 而牛昊,从来不会杀死一个无力还手的人。 牛昊救出大块头,大块头跟着牛昊,只想在余生多做些好事,赎还自己曾经作下的恶。 大块头伸着手,捂着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牛昊背着明智道长的尸体,跟在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块头曾经被周三屠做成一个药人,还是殳具用来传播疫病的只是身上抖落的沉霾。 大块头被殳具咬伤了脖子,身形疲惫脚步走路都显得踉跄,却并没有发疯。 回到福田,树精长秀用密生的灌木,围成树篱。灌木丛中,密布着婴藤。 树篱围出的空地上,坐着躺着受伤的道院弟子。 还有很多伤势轻微的道院弟子,在生婆和清平的带领下,为重伤的师兄弟上药,包扎。 那里面有多少道院弟子,其实并不清白。 不管是出于私愤,还是受到蛊惑,曾经围攻了自己的长师,攻击了自己的师兄弟。 牛昊忘不了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一把年纪的老道长,被高吊在高高的木杆上。胸口露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老道长的心被生生掏出来,扔在地上。 做出那些事的那些人,都是许了弘愿,修身修心,修道修仙的。 每天大道鸿篇的熏陶,却依然无法磨灭心中的恶念。 一旦受到召唤,就凶相毕露,做出令人浑身发冷的恶行。 牛昊带着冷冷的目光,看着那些道院弟子。 清平迎上来,带着一身的血渍。 “帮他包扎,给他恢复体力。” 牛昊指着大块头冲清平说道。 走了一路,大块头都没发疯,应该就不会发疯了。 清平伸手去搀大块头,大块头冲着清平张口就咬。 清平被吓了一跳,向后躲着。 大块头呵呵地笑起来,脸上又露出那种洋洋自得的样子。 牛昊看着大块头,有些不确定这个大家伙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远处,明镜道长正在向虔女和尖耳朵说着话。虔女和尖耳朵不住地点头。 藏经院的几个弟子看到牛昊背在身上的明智道长,忍不住悲伤,呜呜哭着,把明智道长扶进怀里。 牛昊走向明镜道长,明镜道长已经转过身,冲着牛昊说道: “事情,我都知道。不用再多说。” 北面的树篱方向,传来阵阵喊杀的声音。 明镜道长侧耳听着,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 牛昊扶着明镜道长,瞥了一眼那几个藏经院的弟子。几个藏书院的弟子伏在明智道长的身边,一边哭一边整理着明智道长的遗容。 婴藤能缠住人的脚步,灌木丛密生如墙,能把任何一个想要闯进来的家伙挡在外面。 可是,却挡不住那些受操纵的道院弟子,拼命冲进来的念头。 几十个白商山鬼已经没有能够射击的羽箭。 藏经院一仗,丢弃了大半的猎叉猎刀,却还是手握削尖的木棍,刺倒那些冲破树篱的道院弟子。 明镜道长看不见,侧耳听着,已经把前面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随即,明镜道长发出了一声长叹。 435章 善恶一念 空明山,宇内第一仙山。 有多少人,挖空心思,只为踏上这块福地洞天,问道修仙。 如今,空明山大难临头。 往日的氤氲灵气荡然不再,只有诛戮杀伐,留下哀鸿遍野。 明镜道长发出一声长叹,掩饰不住脸上露出的悲戚。 一个道院弟子,拖着缠脚的婴藤,挤过拦路的灌木丛,冲进来。 随即被一个白商山鬼跃身而起,将手中削尖的木棍刺进他的胸膛。 道院弟子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继续向前爬着。 白商山鬼一脚踏住道院弟子的身体,左手拉起他的脑袋,右手的猎刀伸进道院弟子的脖子下面,割开了他的喉咙。 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明镜道长看不见血色,却能闻到迎面扑来的血腥味。 明镜道长带着一脸的悲戚,低下了头。 为空明山带来灭顶横祸的,是执掌着空明山的上庭仙师。 而此刻,浴血奋战,为空明弟子争取一块容身之地的,却是一群来自空明山以外的人。 一群白商岭的山鬼。 牛昊拎起灵噬战刀,向明镜道长说了句: “我去帮忙。” 抬脚往前走。 明镜道长一把拉住牛昊,问道: “告诉我,外面有多少人?” 树篱的外面有多少人。 几百,上千? 反正绝不是十个八个。 明镜道长深深地叹着气,像是在向牛昊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 “难道,真的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 不然又能怎样。 如果让他们找到机会闯进来,他们就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更多的家伙就会闯进来了。 道院弟子闯进灌木树篱。 灌木丛中,长满婴藤。 婴藤勾住道院弟子的脚踝,攀住他们的腿脚,把他们拽倒在地,用尖利的硬刺刺伤他们,生出密集的藤蔓遮盖他们。 可是婴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吸干了身体**的干尸。 受人操控的道院弟子不会给婴藤留出那么多的时间。 受人操控的道院弟子一拥而上。 冲在前面的道院弟子被婴藤拖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被婴藤覆盖,后面的道院弟子就已经踩过倒伏在前面的身体,冲上前来。 几十个白商山鬼,还有止阳山的山精,攥紧削尖的木棍,把越界的道院弟子刺倒在地,刺死在身前。 几十个山鬼山精,又如何对付得了成百上千的道院弟子。 牛昊再次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弟子,去帮忙。” 明镜道长却显得犹豫。 牛昊能杀了那些道院弟子。 几十,成百,上千。 再多的道院弟子,面对牛昊,有道法护身,手里攥着嗜血的灵噬战刀,都会变的不堪一击。 明镜道长担心的,是牛昊会因为无休止的杀戮,变得同样嗜血,凶性大发。 明月躲在幕后,策划了所有这一切,却迟迟不肯露面。渴望的,不也是要让牛昊迷失心性,变成一个嗜血狂魔。 明镜道长低着头不说话,牛昊忍不住心中的焦急,问道: “道长,你不让我去,是有别的安排吗?” 明镜道长叹了口气,说道: “空明山有此劫难,我看得到,却无力阻止。就像明智师弟,命有此归,我也看到了,同样无力阻止。这是天命,凭着我们一己人力,根本无力去改变。” 明镜道长说着,转过头朝向牛昊,接着说道: “所有的事,我看得清楚。唯一看不清的,是你的前路。我只看到你暗夜临渊,错一步就粉身碎骨。而我,同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伸出手去拉住你。” 牛昊皱着眉,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是怕牛昊走错一步,毁了自己。 可是眼下的情形,如果不去帮忙,辛苦救出的这些道院弟子,一个不剩还是会死在这里。 “那就……” 牛昊想了半天,憋出一句: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牛昊在村里面放牛,日子过得平淡,却也逍遥快活。 谁会想到,原本好好的日子,就全都被毁了。 之前,牛昊还以为是老天爷瞎了眼,打了个响雷把村里的老黄牛给劈死了,害得自己跟着背黑锅。 听明智道长那么一说,牛昊才知道,原来是太武仙尊遭人暗算,被从云端打落到地上,自己摔坏了腿脚不说,顺带着砸死了他的老黄牛。 那天,牛昊看见了。 天上两朵云彩你来我往地,在打架。 当时牛昊只觉得好看。 现在想起来,就是太武仙尊遭人暗算的时候。 接下来,牛昊凭着一个放牛的庄户孩子,做上青阳城里有钱的大官人。落难后又上了空明山,还变成了万人祈望的上庭弟子。 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又被师父明月道长诓骗,用七奶奶的心头血打出一把能杀神的喧天剑。 所有这一切,牛昊不知道明镜道长有没有预先看到,牛昊是已经觉得,没让自己白活一趟。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镜道长害怕牛昊错迈出脚,令自己前程尽毁。 牛昊觉得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前程。 如果没有经历过的这一切,牛昊现在还是在前头村里放牛,心里想着后头村郎中的女儿,潦草度过一生。 又有几个道院弟子带着阵阵嘶吼,冲进树篱。被白商山鬼刺倒在地上。 牛昊转头看着,冲明镜道长说道: “道长你尽管放心。我牛昊虽然不识字,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能做的。师父明月道长害了空明山,我不敢说要为空明山怎样。可是师父坑我,害我在止阳山下枉杀了很多条人命,更让我眼看着七奶奶死在面前。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明镜道长扬着头,冲着牛昊,半晌又说道: “你记住,善恶一念。我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何梦熊走过来,身后跟着虔女。 牛昊攥紧手中的灵噬战刀,看着蜂拥在树篱外的道院弟子,却迟迟说不出那句“杀光他们”。 何梦熊伸手拍了下牛昊,说道: “刀山火海,有我们陪着你。” 虔女向着树篱外的道院弟子发出威慑的一声吼。 436章 有流星不许愿 那些受人操控的道院弟子,心里还有没有恐惧? 牛昊觉得,他们有恐惧。 眼看着灵噬战刀迎面劈来,能看见那些道院弟子的脸上,露出的惊惧。 虽然在心里充满了恐惧,道院弟子依旧蜂拥着扑向牛昊,扑向何梦熊和虔女。 牛昊挥舞灵噬长刀,刀光中掀起阵阵血雨,泼溅在地上。 何梦熊在战斗中,就是一头下山的巨熊。 两人高的身体,巨大。两只更加巨大的爪子,带着尖利的爪钩,抡圆了扇过去,能将一个人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 更别说,那头巨熊发起威来,亮出嘴里寸长的獠牙。 变身一头巨熊的何梦熊,身高体大,凶猛异常。 三个五个道院弟子围住他,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虔女依旧是虔女。 虔女身手矫健,恰如一只山猫。满嘴锋利的尖牙让人心惊,更让人胆寒的,却是她双手中的精短猎刀。 两把猎刀短小,藏在手中难以察觉。出手时根本看不到寒光闪烁,就已经夺了人的性命。 牛昊一把战刀,拼杀在前。何梦熊和虔女相互为伴,掩护牛昊的身后。 蜂拥在灌木树篱前的道院弟子,被牛昊三个人来回冲杀,留下遍地尸体。还没等三个人喘匀一口气,赶来的道院弟子踩着地上的尸体,再度扑上来。 牛昊拉起粗麻的道袍,擦着脸。 迸在脸上的血渍,被涂抹开,变成红通通的一片。 穿在身上的粗麻道袍,早已经被血水浸透了。浸透的血水顺着粗麻的表面向下流淌着,落到地上。 脚下的土地,同样浸透了鲜血。 无处渗透的血水,滞留在地面,搅和着泥土变得格外粘滑。 牛昊转过头,看了看何梦熊和虔女。 两个人紧盯着蜂拥而来的道院弟子,大口喘着气。 牛昊高举长刀,踏步向前。 灌木树篱内,明镜道长召唤树精长秀,说道: “去帮忙。” 长秀树篱外面那些道院弟子,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大步向着树篱外面走出去。 随着长秀迈出脚步,原本黑黝黝又瘦又高的身子,开始变得明显的健壮。黑黢黢的身体外面,泛出一层淡淡的红光。 长秀在空明山,除了巡山,还会帮助明镜道长整肃纲纪。 这时候,长秀就会变成另一个身份,除莠。 除莠迈步走出灌木树篱。 迈出的脚掌深入脚下的土地,再抬起来时,拖着向前伸出十几丈长的树根,连根拔起。 拔起的树根像是一条破土的大蛇,在那些道院弟子脚下卷动。 灵巧的道院弟子跳着躲开了。 那些被拔起的树根卷动的道院弟子,一瞬间就被猛地卷到天上,向着除莠的所在飞落。 此时的除莠,像是一棵熔钢化铁铸成的铁树。 铁树伸出树枝,树立朝天。 那些树枝光秃秃的,没有分叉也没有树叶,看起来就是一根尖矛。 一根一根的尖矛,遍布除莠的身体。把除莠变成一只巨大的,让人无比恐惧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树直向天。 飞落的道院弟子带着尖叫,落到除莠身上,被穿刺在尖矛一样的树枝上。 道院弟子尖叫着,挣扎着,想把自己洞穿的身体,从手臂粗的树枝上褪出来。鲜血,顺着树枝向下流淌。沿着除莠那一身粗粝的,树皮一样的皮肤渗进身体里。 喝到了新鲜的血液,除莠闪烁在身体外面的腥红光彩,变得更加鲜艳了。 长秀一旦变身除莠,是六亲不认的。 牛昊带着何梦熊和虔女,让出除莠的道路。 除莠迈步向前,挥动巨大的手掌横扫出去,搂住十几个道院弟子在臂弯中,向回兜带时,靠在除莠手臂上的道院弟子,身体已经开始衰败腐烂,转眼间就烂成一捧黑土,洒落到地上。 灌木树丛里,刚刚还杀声阵阵的白商山鬼,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拄着手里染血的利矛,默默看着空明山的树精,收取人命就像是在野地里割野草。 有除莠在,就连牛昊三个人,都显得多余。 牛昊转过头看向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深深地低着头,站立的身影像是一座雕像。 半空中,响起一阵隆隆的声音。 牛昊转过头看。 流星? 却不是那种看起来很美好的,催人许愿的流星。 从天而降的流星,带着赤红的火焰拖着滚滚浓烟,落在蜂拥的道院弟子身后,轰地一声炸碎了。 爆炸的气浪,掀起道院弟子飞上半空。 紧随着爆炸气浪的,是翻卷的烈焰。 烈焰带来高温,迎面扑来。甚至让凶悍的除莠,一瞬间也停下了脚步。 除莠凶悍,却也是树精。 树为木,畏火! 紧跟着,又是一阵隆隆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燃烧的流星拖着赤红的火焰飞落下来,落进灌木树篱前,蜂拥的道院弟子中间。 剧烈的爆炸将那些道院弟子撕成碎片,扬到天上。烈焰燃起赤红的火光,扑向高高站立的除莠,扑向牛昊三个人。 牛昊拉过何梦熊和虔女,抖落掌心的符文,把三个人罩进淡蓝的炫光中。 灌木树篱的后面,明镜道长念动法咒,将树精挡在一道守护的界墙后面。 赤红的火焰席卷而过,点着了一段没有被保护住的灌木树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距离燃烧起来。 比起树篱被点燃,更可怕的是那些道院的弟子。身上带着燃烧的火焰,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向着灌木树篱冲过来。 他们恐惧,他们绝望。焚身烈焰让他们痛不欲生,可是他们依然无法停止**控的脚步,向前冲过来。 何梦熊和虔女对望着,向着牛昊问道: “怎么办?” 那些被点燃的身影,不是用来战斗的。他们就是四处点火的火种,来把整个福田道场变成火海,把福田上面的每一个人,烧成灰烬。 牛昊看着何梦熊,看着虔女。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面对的道院弟子,不是一个两个,十个八个。那是成百,是上千。 牛昊转头看向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一张脸,朝向树篱外扑来而来的道院弟子。两只眼睛,被赤红的火光映得火红。 437章 好雨知时节 除莠是树精,怕火。 牛昊又何尝不怕火。 就连那些道院弟子,也受不了焚身的烈焰,倒下身子,匍匐成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只是那些道院弟子被人操控,身不由己,只能拖着一身翻卷的烈焰向前冲过来。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结出一道凝霜冰墙,挡住扑向树精的道院弟子。 挡住了前面的几个,更多的道院弟子从两边绕过来,扑向除莠。 除莠向后退着,挥动手臂荡开扑来的身影。 火焰沾到除莠的手上胳膊上,忽地烧起来。除莠伸出另一只手打灭火焰,不停地往上吹着气。 除莠不会后退。 可是如果除莠不后退,他就会被那些道院弟子围住,被火焰吞没。 牛昊也不想后退。 牛昊的身后,是灌木树篱,根本挡不住翻卷的烈焰。 灌木树篱围住的,是那些获救的道院弟子。 轻伤的,能够顺着山门各自逃命。 那些伤重不能行的怎么办。 几百个重伤员,真的要被丢弃在福田道场,被烧成一把黑灰? 除莠架不住烈焰炙烤,向后退着。 何梦熊看着牛昊,忍不住问道: “我们怎么办?”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仰面朝天,脸上露出了笑意。 是笑意。 笑得很淡定,很从容。 牛昊猜不出这种时候,明镜道长在笑什么。 几千个道院弟子拖着熊熊烈焰扑面而来,要把面前的一切拖入无尽的火海。 被火海吞没的不是别人,是我们自己。 这……好笑吗! 除莠挥动两只胳膊,荡开扑上来的道院弟子。 荡飞了道院弟子,却荡不开火焰,落到除莠身上,继续燃烧。 除莠忍不住疼痛,发出尖叫。 牛昊向着除莠打出飞雪。 狂风席卷的鹅毛大雪裹住除莠,吹熄他身上的火焰,留下一道道青烟从被烧焦的枝干上冒出来。 何梦熊把虔女挡在自己身后,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不用何梦熊说,牛昊也知道事态严重。 左右两边,没有除莠阻挡,那些道院弟子已经冲进灌木树篱中。 密生的灌木丛,枝杈纤细,沾到火焰转瞬间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可是,明镜道长还没发话。 牛昊更不能扔下那个树精! “你们走!” 牛昊冲着何梦熊说道,抖落掌心符文,继续使出漫天飞雪,挡住冲向除莠的道院弟子。 何梦熊转过头,冲着身后的虔女说道: “我呆的那个地方,叫长炎岗。地上到处都是往外冒火的窟窿。对这一切,我早习惯了。我留下来陪我兄弟,你先走!” 虔女犹豫,何梦熊抱起虔女,把她扔过灌木树篱。 转回头,何梦熊又冲着牛昊说道: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给自己身上撒些盐巴。烤熟了,也能有些滋味。” 除莠不住地后退着脚步,已经退到了牛昊和何梦熊的身前。 扑上前来的道院弟子,带着迫人的温度。 高温炙烤着何梦熊一身纠缠在一起的熊皮硬毛,嘭地燃起了火焰。 何梦熊一边扑打,一边说道: “完了完了,烧坏了我这件裘皮大氅,都找不到合适的裁缝帮忙修补。” 牛昊禁不住有些绝望了。 身后,却传来明镜道长的一声高喊: “你不出手,还等什么?难道要等着我们全都被烧死吗!” 声音,绝对是明镜道长发出的。洪亮如钟,灌入每个人的耳鼓。 问题是,明镜道长在喊谁? 牛昊打出凝霜冰墙,挡住撞向除莠的道院弟子。 除莠飞起一脚,把冻结的坚冰踹出去,撞倒后面的道院弟子,纷纷倒地。 不管明镜道长是在喊谁,眼下这种时候还不出手,就真的不用再出手了。 踢飞的坚冰撞开正面的道院弟子,挡不住斜刺里的道院弟子扑到除莠身前。 除莠挥手打出,坚持了一路的道院弟子,终于受不了焚身的烈焰,一头栽倒在除莠面前。翻卷的火焰腾空而起,扑到除莠的脸上。除莠伸手去挡,又一个道院弟子趁机扑向除莠。扑出的火焰沾到除莠的身上,忽地燃烧起来。 牛昊在掌心结出飞雪符文,还没来得及打出,一滴水珠从天而降,啪地砸到牛昊的额头上。 在牛昊的面前,是熊熊燃烧的原野。散发出的炽热高温,能把人烤熟。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天而降,打在牛昊的额头,带来的感觉远超过被人一记重击打在身上。 牛昊傻呆呆地立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大滴的水珠,从天而降,落到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很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滴落的水珠变成雨柱,倾盆而下连天蔽地。 下雨了。不对,不是下雨。应该是,天河倒灌。 雨水从天空中泼洒下来,把除莠,把牛昊,把何梦熊从里到外淋了个透心凉。 不止是除莠,牛昊和何梦熊。 那些拖着一身火焰向前冲来的道院弟子,还有整片的燃烧的大地,转眼的工夫就全都被浇灭了。 一些道院弟子落汤鸡一样僵立原地,身上冒出袅袅的青烟。 还有一些,忍受不了身体的剧痛,匍匐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 赤红的大地,一片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被烧焦的泥土的味道,被烧焦的草木。最多的,却是被烧焦的人的身骸,发出的恶臭。 大火熄灭,知时而发的大雨,紧跟着停下来。 留下地面上的积水汇集起来,向着低洼的地方流淌着。 牛昊转过头,看到明镜道长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明镜道长的头上,身体,脚下,都是干的。 天河倒灌一样的大雨,浇灭了受操纵的道院弟子,浇熄了被引燃的灌木树篱,却没有将多余的雨水,浪费到灌木树篱里面。 牛昊看着明镜道长,不知道布下这场暴雨的,是不是明镜道长熟识的故人。 明镜道长喊了那么一嗓子,所有人都听见了。喊声之后,就是大雨滂沱,浇灭了这场大火。 难道不是明镜道长请来了救兵?救兵,又会是谁。 438章 飞龙在天 雨后的天空并没有放晴,密布的阴云反而变得更加厚重,涌动着,向着地面压下来。 压低的阴云如铅似墨,转瞬间就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牛昊静立原地,感受着下过雨的黑云,湿漉漉的,像是用力攥一把就能挤出水来。 接着,一身嚓嚓的声音,在牛昊的耳畔响起。 那种声音,牛昊听到过。 在青江的大船上,在老龙塘。 那种嚓嚓的声音,是坚硬鳞甲相互摩擦发出来的。 能够长着如此坚硬的鳞甲,能够摩擦出如此响亮的声音的,就只有龙。 牛昊在心里想着,感觉到如铅似墨的云雾当中,有两盏如炬的灯火转出来。 巨龙隔着云雾,盯着牛昊打量着。沉重的鼻息迎面喷过来,吹动牛昊身上的粗麻道袍,向着身后摆动。 接着,遮人视线的沉沉雾霭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众人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身上庭的鹅黄道袍,是江藏娇。 牛昊当然认得江藏娇。 树精长秀也认得江藏娇。 就连何梦熊都认得江藏娇。 只是,彼时的江藏蛟,是混迹青阳城的讨饭乞丐。 而眼前的江藏娇,却是空明上庭的座前弟子。 江藏娇看了看牛昊几个,点了下头,大步走到明镜道长面前,深躬下身,说道: “弟子正心,拜见道长。” 明镜道长的一张脸冲着江藏娇,半晌又仰起头,朝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带着一脸神往地说道: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也能领略到神龙的存在。更想不到,我空明山的弟子,也有高洁纯真之士,能御龙乘风。” 江藏娇冲着明镜道长说道: “弟子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一颗龙珠,凭此御龙。” 明镜道长呵呵笑着,说道: “有机缘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却不是个个都能得到龙珠,驾驭神龙的。” 明镜道长说着,把脸朝向牛昊,又冲着江藏娇说道: “你来了,就去跟正行商量一下,看看要怎样做,才能解开空明山面临的这场危局。” 说着,明镜道长喊了声: “长秀,这里的事,交给年轻人吧。” 长秀低着头看了看牛昊,转过身向着明镜道长走过去。 江藏娇还有些话想要说,明镜道长已经伸手扶着长秀的身体,往回走去。 牛昊和何梦熊走过来。 何梦熊认识江藏娇,江藏娇也认得出何梦熊,只是被何梦熊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牛昊跟江藏娇说起过她离开青阳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江藏娇知道何梦熊被麻杆害得两条腿失去行走能力,又被牛昊从周三屠的手里抢出来,送到了长炎岗。 长炎岗当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去处。 牛昊可能会不知道,江藏娇的心里却很清楚,长炎岗那种地方,是有一方神灵守护的。 何梦熊冲着江藏娇嘿嘿笑着,说道: “想不到你个要饭的这么大来头,出门入第都是骑着龙的。” 江藏娇被何梦熊的一句话逗得笑起来,转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知道,江藏娇的龙珠,是七奶奶给她的。 所以,江藏娇接替七奶奶,做了青江神女了? 江藏娇冲着牛昊说道: “空明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全都是因为师父明月的一己之念。你也知道吧?” 牛昊点着头。 牛昊只是不明白,明月道长又是为了什么,要把空明山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牛昊点头,江藏娇接着问道: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牛昊说道: “去上庭,找师父问个明白!” “我跟你一起。” 江藏娇说道。 江藏娇的话音未落,何梦熊紧跟着江藏娇的话音说道: “算我一个。” 虔女从何梦熊硕大的身体后面露出脑袋,冲着江藏娇呲出两排细细的尖牙。 牛昊没来到青阳城时,江藏娇就已经跟阿福福嫂他们认识。 所以虔女跟江藏娇,远比跟牛昊还要熟悉。 牛昊看了看何梦熊,又看了看虔女,把目光投向江藏娇。 牛昊不知道要不要带上这两个人。 牛昊和江藏娇,都是空明上庭的弟子。 何梦熊和虔女,可都是空明山外的人。 福田有难,中庭道院遭遇浩劫,牛昊人手不够,借助他们的帮助救出空明弟子。 可是眼下,是要去空明上庭,找师父明月道长兴师问罪的。 带上他们,会不会显得…… 江藏娇看出牛昊的心事,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以为,师父明月还会认你我是他的弟子吗?” 不等牛昊回答,江藏娇又说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明月道长要是真的让你行师徒之礼,你还会认他吗?” 牛昊看着江藏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下了头。 江藏娇接着说道: “师父明月为了一己之欲,无所不用其极。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空明山的事情。” 江藏娇说着,看了看何梦熊,又看了看虔女。 “这两位,身后都有执掌一方的神君。就连我,都是受了青江龙君的差遣,踏上空明山的。” 牛昊抬起头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当然不会骗牛昊。 牛昊又看着何梦熊和虔女。 虔女来自白商岭,白商岭有白商帝君。 何梦熊呢? 牛昊看着何梦熊,何梦熊冲着牛昊抱拳说道: “弟子梦熊,受长炎朱熙神君指派,前来空明山,随时听候差遣。” 想不到,还真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那就一起去上庭,去找明月道长把这件事说清楚。 不管明月道长出于怎样的目的,空明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都难辞其咎。 空明山上的万千徒众,更有青阳城里数不清的百姓,无辜受难。 这一切,全都因为明月道长。 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牛昊自知身单力薄,代替空明山的万千徒众,代替青阳城里的无辜百姓出头。 可是替七奶奶,替明智道长讨还个公道,总没什么说的吧。 去上庭,找到仙师明月问问清楚,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牛昊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说了句: “我们走,去找明月讨回个公道!” 439章 大武仙尊 牛昊转身,迈步正要往上庭方向走。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来,挡在牛昊前面。 随即,明月道长的声音响彻起来: “就凭你一个放牛的,也要来阻止我,不觉得可笑吗?” 明月道长的声音,牛昊听到了,福田道场的所有人也都听到了。 那句话的意思再简单不过。 江藏娇,何梦熊,虔女。不管自身的本事有多大,身后却都站着一方神君。 而牛昊,上了空明山,上了上庭,也只是明月道长收下的一个门外弟子。就连“正行”的道号,都不是师父明月道长给的。是之前,江藏娇在青阳城帮着牛昊取的。 所以明月道长才会嘲笑牛昊,无名无份的,凭什么去找明月道长讨说法。 被明月道长这么一说,牛昊挠着自己的脑门。 明月道长说得没错啊,自己的确是没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 就连上庭仙师座前弟子的身份,都是半拉子的。 你再看看剩下这三个人,何梦熊和虔女就不用说了。 就连江藏娇,如今都已经是御龙乘风的青江神女。背后更有行云布雨的龙君给撑腰。 牛昊被明月道长说得,挠着脑门愣在原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只不过,笑声显得有气无力的,像是久病未愈。 这是……谁呀? 牛昊转回头。 清平扶着一个人,向着牛昊缓步走过来。身后跟着生婆,还有明镜道长和树精长秀。 这是谁呀?病怏怏的一副样子,倒是好大的阵势。 牛昊不认识那个人。 个子不高,一副黑黢黢的样子,走路的脚步还有些摇晃。 走近了仔细看,似乎又有些面熟。 病怏怏的那个人被清平扶着,走近牛昊,开口说道: “你拿走我的腰牌,领走我的差事,怎么不说?难道,这太武仙尊的位置,还配不上你的身份,让你羞于启齿吗。” 腰牌,太武仙尊? 听到这两句话,牛昊一下子就想起面前这个人,是前头村后山上走下来那个人。 只不过,当时那家伙一身火烧火燎的样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他现在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就是病怏怏的样子,让他没有了前头村后山上那副威武的劲头了。 他怎么会在生婆那里? 牛昊向后看着生婆。 对了,是牛昊把他送到生婆那里的。 上一次,清宁逃出青阳城,牛昊和正闻在后面一路追,追进一个小树林,遇到了那只阴魂不散的乌鸦,在树林里捡到这个家伙,骨瘦如柴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 牛昊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家伙看着。病怏怏的家伙冲着牛昊说道: “腰牌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腰牌…… 牛昊当然不敢说,自己已经忘记把它放哪了。 反正不在身上。 树精长秀大步走到牛昊面前,伸出的手掌里托着那块腰牌。 怎么会在你这里? 牛昊紧跟着想起,上一次离开时,是长秀从牛昊腰间摸走了那块腰牌,塞到自己身上。 牛昊拿过那块腰牌,在手里上下掂着,突然凑近江藏娇的耳边小声问道: “这个仙尊,是多大的官?” 江藏娇低着头,眼神快速地溜了一眼远处的身影,小声冲着牛昊说道: “天上的,很大的仙官!” 牛昊本想再问问,很大的仙官是多大的仙官? 不过看江藏娇的样子,她也未必能知道。 牛昊举着那块牌子,转过身,大声说道: “我,前头村放牛的牛二,青阳城里的牛大官人,福田下院的伙房帮工,空明上庭的门外弟子。凭此天官令牌,以大武仙尊的……” 牛昊话没说完,江藏娇就冲着牛昊使着眼色。 牛昊停住话头问道: “怎么了?” 江藏娇冲着牛昊小声说道: “是太武仙尊。” 牛昊点着头。 “我知道。太武仙尊,在后面站着呢。我要做,也只能退一步,坐个大武仙尊。” 江藏娇看了看牛昊,无奈地点了下头。 你说了算。 牛昊旋即大声问道: “明月,你告诉我,凭着这个身份,够不够向你去要个说法,讨个公道!” 太武仙尊,九天的仙官。 太武仙尊的腰牌在牛昊的手里,那牛昊是什么。 牛昊举着太武仙尊的腰牌大声质问,却半天没听到回答。 从始至终,明月道长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虽然看不到人,被牛昊手举腰牌大声质问,却还是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愤怒。 愤怒的情绪充斥了整个福田道场。 牛昊感觉到了。 福田道场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牛昊带着洋洋得意,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明月,你想不到我这么个放牛的,也做得了天上的神仙对不对。而且我做神仙,根本不用像你那样饿着肚皮,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我牛昊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纵然追着漂亮姑娘满山跑,也还是不耽误我做上这个神仙!” 牛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信口开河。 江藏娇带着担心,瞄向牛昊身后,那个病怏怏的家伙。 不止江藏娇担心,何梦熊清平,甚至连树精长秀都显出担心。 生婆的脸上露出无奈,轻轻摇着头。 病怏怏的太武仙尊,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听着牛昊在那里夸夸其谈。 牛昊说得来劲,晃动着手里的腰牌,又说道: “明月,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当得上这个神仙。因为我手里有这块腰牌。大武仙尊的腰牌!有了这块牌子,不用修,我就是神仙!” “神仙是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明月道长终于开口。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这个神仙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救下你身边那些人的性命,救下青阳城不被灭顶!” 明月道长说出这话,声音里面充满了恨意。 牛昊当然知道明月道长神通广大。 牛昊也知道,一旦激怒了明月道长,他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他撂下那句话,就没了下文。 咋回事。 怎么就救下身边那些人,救出青阳城不被灭顶了? 明月道长不再发声,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娇,看着何梦熊和虔女。 440章 仙官显威 明月道长会是那种光说不做吓唬人的人吗? 当然不是。 很多时候,明月道长就算是做了,也不会说。 所以明月道长充满愤恨地说出那句话,绝不是为了吓唬牛昊。 会是什么。 牛昊看着江藏娇,又转过头看着何梦熊和虔女。 你们知道,会是什么? 四个人面面相觑,脚下的福田,突然发出震动。 剧烈的震动,让四个人的身体摇晃着。 不止牛昊他们四个,福田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强烈的震动,也都随着震动,摇晃着身体。 剧烈的震动之后,福田道场开始向着地面坠落。 原来这就是明月道长说的。 让福田从天空陨落,不但会福田道场上那些人丧命。陨落的福田落向青阳城,更会将青阳城毁于一旦。 牛昊一下子就懵住了。 这也,太狠了吧。 别说我这样一个半拉子空明山的弟子,就算换做真正的九天仙官,他会有本事把整座福田道场托在半空? 福田道场,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想到真正的九天仙官,牛昊转过头,看向扶着清平的,那个病怏怏的太武仙尊。 我牛昊是个半拉子空明弟子,假冒充数的神仙。 那边那个,可是个真神仙。 牛昊看见太武仙尊在天上飞了,跟明月道长两个,一人一块云彩,变着花样你追我赶。 虽然太武仙尊被明月道长使出诡计,给暗算了。 可他还是神仙,肯定有办法止住福田道场落下去,掉到青阳城的头上。 牛昊心里想着,向着病怏怏的太武仙尊走过去,嘴里说道: “仙尊大人,你快给想想办法,把福田给停下,别让它掉下去呀。要不然,青阳城可真就完了!” 太武仙尊扶着清平,冲着牛昊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说你是神仙,去跟那个明月叫嚣。明月推落福田道场,也是为了考验你的本事。我替你出手,算是怎么回事。” 牛昊没想到太武仙尊会说出这种话,一下子愣在那里。 我说我是神仙,不就是为了明月道长斗气吗。 你一个天上的仙官,怎么还跟我计较这种事情。 牛昊手里拿着那块太武仙尊的腰牌,僵在那里。 太武仙尊看了看牛昊手里的腰牌,又说道: “当初,你从我身上抢走这块腰牌,就应该想到,有一天要为此承担后果。如今真的出了事了,你又跑回来找我。这样不妥当吧。” 牛昊看着手里的腰牌,皱着眉。 我又不认识字,怎么知道这块牌子上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块牌子是干什么用的。 当初抢你的牌子,是因为你喝了我的水不给钱。 话说,你一个天上的仙官,被人打落到地上固然可怜。可是你不长眼,砸死我的牛,却连个赔偿都不给我,害得我为了你背黑锅,沦落他乡。 说起这件事,你到现在也从没跟我赔个不是。 我现在认你是天上的仙官,让你施展神威停住坠落的福田,保住青阳城,你还跟我唧歪起来。 你该不会也是个假冒的仙官,原本就没什么本事吧。 牛昊皱着眉,在心里想着太武仙尊的种种不是。 太武仙尊竟像是全都听到了一样,哼哼笑着说道: “我没了这块腰牌,回不到天上,四处辗转,风吹日曝,差点死在田野当中。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算有神威,还能使出来吗?” 江藏娇三个人全都来到牛昊身后。 从天空中陨落的福田道场,此刻带着剧烈的摇晃,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随时都会落到地面,砸到青阳城的头顶。 青阳城,经历了之前骚乱,幸存下来的百姓并不多。 可是福田道场里撤出去的空明弟子,全都留在天晶阁中。 福田道场要是真的落到青阳城上,道场里的这些重伤员,和青阳城中的幸存弟子,全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明镜道长这时候也忍不住,把头朝向身边的生婆。 生婆看了看牛昊,冲着太武仙尊开口说道: “仙尊,容我替这些下界的草民,请求仙尊施展神威,救下福田道场,救下青阳城。” 太武仙尊冲着牛昊伸出手说道: “拿来。” 牛昊把手里的牌子递到太武仙尊的手里,太武仙尊攥在手里,高举过头,接着大声说道: “太武仙尊号令,召托天力士,举空明山福田道场。” 太武仙尊的样子是病怏怏的,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有气无力。 说完那句话,收回手。 牛昊看着太武仙尊,忍不住想要问一句: 这就完了? 疾速坠向地面的福田道场,可是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疾速坠落的福田道场,带来剧烈的晃动,让所有人都站立不住。 树精长秀把桃夭紧紧搂在怀里。像是预感到即将到来撞击,那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禁不住紧闭起来。 看到树精长秀的样子,何梦熊一把搂过虔女,接着又把江藏娇搂紧怀里。 江藏娇忍不住抬头看着天空,犹豫着要不要召唤神龙,乘风而起。 甚至就连太武仙尊,脸上也带出惴惴不安的样子,冲着牛昊问道: “喂,你不是把我的腰牌,给弄坏了吧。怎么不灵了?” 牛昊禁不住心生绝望。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疾速坠落的福田道场,突然间就止住坠落。 急刹的力道,让所有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唯有太武仙尊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紧跟着,一阵嗡嗡的声音突然响彻起来: “力士奉召,托举空明山福田道场。” 托天力士,长什么样? 那上哪看见去。 托天力士在福田道场的下面,托住整个道场。牛昊他们在福田道场的上面,当然看不见托天力士。 牛昊站起身,太武仙尊向着牛昊递出手里的牌子。 牛昊摇着头。 又不是我的,我不要。 就算牛昊把牌子拿到手里,也未必会用。 就算牛昊学着太武仙尊的样子,手举腰牌高声呼喝。你猜托天力士会不会奉召前来? 托天力士未必能来。冒充九天神官,说不定会换来一道天雷打在头上。 福田,和青城山没事了。剩下的事情,该牛昊他们出场了。 牛昊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往上庭走。 441章 迷路的树林 明月道长推落福田道场,也没能给青阳城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去上庭找到他。 只是去上庭的路,并不好走。 牛昊往来上庭很多次了,却从不记得,中间还要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 整片树林,枝繁叶茂。茂密的枝叶挡在眼前,看不见一条路。 没有现成的路,倒也没关系。走一条出来就行了。 牛昊踏出脚步,迈进树林。 整片树林静悄悄的,听不见鸟叫也听不见虫鸣,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就像是,村长板着脸在教训人。 牛昊低下头,躲过大树横生的枝杈往前走,心中默记着那棵大树的样子。 大树会有样子? 当然有。 树不论大小,都会有自己的模样,跟人一样。 人还会有双生的兄弟姐妹,树却从来没有长成一模一样的。 哪怕是一棵母树结出的种子,哪怕是一个种荚长出的籽实。 牛昊小心地躲过一片枝条繁茂的矮灌木。 树,跟人一样会有脾气秉性。 就比如栎树,高大挺拔。伟岸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片树林中的老大。就像前头村的村长。 成年栎树撑开的树冠犹如伞盖,是夏日里遮荫避暑的最好去处。入了秋,结出的橡果还能吃。 比起栎树,再看枣树。长得歪歪扭扭的不说,枝杈坚硬很难徒手掰断。就像是…… 牛昊想不起前头村里有谁,执拗的性格,会生得如同一根枣木棍一样,弯弯曲曲,宁折不弯。 牛昊发现,他迷路了。 对于牛昊来说,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一个农村的孩子,一个庄户人,竟然在一片树林里迷路了。 牛昊肯定是迷路了。 因为面前这棵枝杈横生的大树,牛昊明明见过。 树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棵树,哪怕是同一棵母树结出的种子,同一个种荚长出的籽实。 所以只要在一片树林里,看到两棵完全一样的树,要么是自己迷路了,要么就是撞到鬼了。 撞到鬼。 庄户人的说法,叫鬼打墙。 武爷爷尤其信这种事情。 说如果一片树林里死了人,死的那个人结了一口怨气久久不散,就会常常骚扰路人,害得路人在树林里四处瞎转,甚至围着一棵大树不停绕圈。 牛昊信不信? 信什么,鬼打墙? 牛昊当然不信! 不管站在门外还是站在门里,不管是半拉子还是整个的,牛昊现在都是空明山的弟子,有一身空明功法傍身。 牛昊这样,没有因为闲得无聊,去吊打游魂解闷。 竟然还有恶鬼因为一口怨气久久不散,就跑到牛昊面前砌一堵墙,伸冤报仇。那不成了自己找死了吗。 牛昊打量着面前那棵大树,突然有种感觉,面前那棵大树更像是一个人。 横生的枝杈,就像是一个人张开两只手臂,拦住了牛昊的去路。 人一样的大树生出枝杈,拦住牛昊。并不是因为前路危险,由此止步的善意提醒。 而是那种“别问为什么,我就是不让你过”的霸道。 因为牛昊到了人家的地盘。 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真的是这样吗,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牛昊低头钻过面前大树横生的枝杈,一大片枝干扭曲的矮树挡在面前。 是刺槐。 刺槐开花很香,甜甜的味道。一串一串的撸在手里,也好吃。 可是刺槐有尖刺,锋利扎人。所以才叫刺槐。 面前一大丛刺槐挡住去路,牛昊转过身。 身后也是一大丛。 转眼间,牛昊就落进了丛生的刺槐树丛中。 树枝生出的尖刺,勾住牛昊身上的道袍。牛昊迈步往前,拖动刺槐细嫩的树枝跟着摇摆着,舞动着密密麻麻的尖刺扎进牛昊的身体里,留下一排细密的伤口,流出血来。 你这样,就是找事了! 牛昊一下子火起来。 回想我经历过的风浪,绝不是你一片生着尖刺的刺槐树林能比的。 凭着这些横枝竖杈的东西,能拦住我吗! 牛昊抬起脚,用力踩住一丛新生的嫩枝,用力踩下去。 树枝上的尖刺刺破鞋底,刺进牛昊的脚心。 脚心怕痒,因为皮肉格外敏感。 敏感的皮肉,对于疼痛更加无力忍受。 牛昊受不了疼,脚下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下去,一头撞进树丛中。 被折断的树枝发出咔咔的脆响,被撞得来回摇摆的树枝回弹回来,把牛昊死死缠在了里面。 牛昊趴在树丛里,眼前这面前一截折断的树枝上,尖刺带着新鲜的血渍。 那是牛昊脸上被刺破的伤口,流出的鲜血。 带着新鲜血渍的尖刺,更像是一种威慑。 你再敢乱动,包裹你的万千根尖刺,就把你扎成筛子,哗哗淌血! 牛昊深吸一口气。 我经历过的风浪,真的不是你一片生着尖刺的槐树林能比的! 牛昊咬着牙忍着痛,从树丛里爬起来。 勾在道袍上的尖刺,拖着树枝,被牛昊拉扯着发出一阵阵折断的声音。 牛昊是庄户人出身,上山下山,对付挡路的灌木丛,有的是办法。 刺槐枝条上的尖刺,勾住牛昊的皮肉,划开一个大口子,往外流着血。 牛昊伸出胳膊,抱住一丛刺槐的枝条用力回拉。 就比如,像这样连根拔起。 被拉动的细嫩枝条,从泥土中露出白生生的树根。 牛昊把拔起的枝条扔到地上。 连片的槐树林,一眼望出去看不到尽头。 靠着把它们连根拔起走出去,太费劲。 怎么办,简单! 一把火烧了荒地,烧成的灰烬还能肥沃土地呢! 牛昊在心里想着,听到槐树林的深处,传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伴随着声音,还有一股股热浪,穿透树林迎面扑来。 山火! 牛昊只是想过一把火把这片槐树林烧成荒地,却想不到已经有大火焚山,迎面扑来。 高温炙烤下,细嫩的树枝冒出一股白烟,紧跟着窜出火苗。 那些扎人的尖刺,燃烧、弯曲、化作灰烬飞上空中。 这火,不是牛昊点的。 牛昊再笨,也不会身处一片树林中,还要点着树林,烧死自己。 牛昊转过身,身后的树林同样燃起了冲天大火。 牛昊没有退路了。 442章 武士看门 火,牛昊经历过。各式各样的。 空明禁狱中的焚天烈火,长炎岗的深深地火。空明道法使出的离火炎火。还有刚刚,福田道场上,划破天际的流星带来的星火。 要说牛昊不怕,那是假的。 火焰烧到身上,是真的疼啊。 火焰点燃整片树林,牛昊被困在中央,正想着要用个什么方法摆脱这个困境。 一只大手突然落到牛昊肩头,把牛昊惊醒过来。 浑身缠满绷带的大块头,冲着牛昊说道: “我来,帮忙!” 没有火焰,没有被火焰点燃的刺槐树林。 牛昊四个人,站在去上庭的路上,各自陷入了幻境。 牛昊被大块头一巴掌拍醒,牛昊挨个唤醒剩下的三个人。 何梦熊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出苦水。 半晌,何梦熊说了一声: “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被淹死了!” 我又何尝不是差点被烤熟了。 牛昊看着大块头。 大块头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牛昊,等着牛昊发布命令。 牛昊说道: “各自小心。” 明月道长的本事,当然不容小瞧。 别说一个空明山。放眼宇内,能有几个人是他的敌手。 走过无路的天路,远远看到上庭的入口。 山门处,两个高大的金甲武士手持巨剑,拦在道路上。 金甲武士负责看护空明上庭的门户。 空明上庭,就相当于明月道长的内宅。 所以这两个金甲武士,是无论如何不会放牛昊他们通过的。 除非,打败它们。 牛昊跟金甲武士交过手,对付它们有经验。冲着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声: “你们替我观战。” 大步向前走去。 左边那个金甲武士,高举的巨剑向着牛昊迎头劈向。右边的那个,巨剑横扫向着牛昊挥斩过来。 这两个金甲武士,黄金铸造。高大的身材,闪着耀眼的金光。 金甲武士靠着道法驱动,不怕火烧水侵。 想要打败它们,就只有硬碰硬。 牛昊大步向前,念动道法真诀,迈出的脚步踏出咚咚的震响。 金甲武士手中的巨剑劈到牛昊头上,牛昊已经化身岩石巨人。 铸金的巨剑落到牛昊硬邦邦的石头脑袋上,发出当地一声响,磕出一道火花。 牛昊抡起的拳头随即打出,嗵地一声打中左边的金甲武士,打得那家伙脚步向后踉跄,抖动着一身黄金的甲衣,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右边的金甲武士挥舞巨剑横扫而出,砍到牛昊身体的同时,身体跟着撞上来。 震耳的响声中,牛昊被撞得身体向后倒退着,金甲武士紧跟着挥拳打过来,连连打中牛昊。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不怕斧劈刀砍,可以刀枪不入。可是身体受限,远不如平时灵活。 牛昊被连连打中,身体向后倒退着,腾不出手来反击。 另一个金甲武士站稳身体,向着牛昊冲上来。 大块头吼了一句: “欺负,人!” 冲了上来。 江藏娇喊了声: “别冲动!” 伸手去拉,没拉住。 另一边,虔女身形闪动,扑到牛昊岩石的后背,爬上了牛昊的肩头上。 面前,是那个身形同样高大的金甲武士,挥舞着巨大的黄金拳头,向着牛昊猛击。 虔女弹出双腿,身形飞扑,落到金甲武士的身上。左手抱住金甲武士金灿灿的脑袋,右手中的短刀外翻,刺进金甲武士的眼睛。 金甲武士感觉到虔女落到它的身上,原本落向牛昊的拳头拐着弯,砸向自己肩膀上的虔女。 虔女看到那只硕大的黄金拳头向着她砸过来,抱住金甲武士的脑袋转动身体,就挂在了金甲武士的面前。 金甲武士,要是会咬人,像虔女那样。张开大嘴咬下去,虔女无路可逃。 偏偏金甲武士不会咬人,只会挥舞巨剑抡动拳头。 金甲武士挥舞的拳头没有落下,牛昊有了喘息的机会。 何梦熊迈步向前,用力倚住牛昊后仰的身体,帮助牛昊停住后退的脚步。 牛昊缓过手来,抬脚踹向面前那个金甲武士的膝盖。 被踹中的膝盖,发出铿的一声响。金甲武士身体摇晃着,伸出手中的巨剑拄在地上,撑住摇晃的身体。 牛昊屈身向前,挥动着两只岩石的拳头,铿铿砸到金甲武士的膝盖上。 金甲武士一只手拄着巨剑,支撑身体,抡起另一只拳头向下砸向牛昊。 虔女逮到机会,一只手搂住金甲武士的脑袋,刺出另一手的断刀,刺进金甲武士的眼窝。 金甲武士的眼窝中闪着一团亮光,那是用来驱动金甲武士的空明道法。 虔女一刀刺进去,来回转动着。 金甲武士的身体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声,像是因为疼痛发出的尖叫。挥动着拳头向着挂在自己眼前的虔女猛击。 虔女身单力薄,却敏捷灵活。双腿蹬出,身体已经躲到金甲武士的背后。 金甲武士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的脸上,打得半边脸整个凹进去。 牛昊屈身向下,接连几拳打下去,就把金甲武士的一条腿,从膝盖的位置打成两截。随即起身,向着后面那个金甲武士冲过去。 留下那个金甲武士,巨剑拄地,拖着一条断腿,站在那里再不敢乱动。 后面的金甲武士,原本是扑向牛昊。被大块头半路拦住,照准它的身体就是一拳。 接着大块头就发现,打中金甲武士,自己也疼。 大块头抗击打,不怕疼。 可是大块头并不是黄金铸造,道法驱动的金甲武士。大块头能感觉到疼。 一拳打中金甲武士,金甲武士高举的巨剑已经向着大块头劈下来。 眼看着那把金光闪闪的巨剑迎面劈下,大块头跳动脚步,躲开了。 大块头缠着一身染血的绷带,硬如铠甲,就连白商山鬼射出的羽箭抛出的猎叉,都难以穿透。 可是大块头那一身,毕竟不是铠甲。 白商山鬼的兵器无法穿透,是因为白商山鬼身形矫健,所用攻击求快重准,却从不看重力道。 大块头当然知道,换做金甲武士巨剑劈落,大块头不说会被一劈两半,起码也会填进半条命去。 443章 叩开上庭大门 大块头躲过金甲武士劈落的巨剑,金甲武士落地的巨剑向旁扫荡,追着大块头挥扫而来。 大块头根本没想到,金甲武士看起来很笨,拎着一把大宝剑出来砍人时,一点都不笨。 金光灿灿的巨剑追着大块头挥扫,大块头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 巨剑在空中倒转,随即冲着大块头再次劈来。 大块头根本来不及看看自己被扫中的身体破皮没有,出血没有,滚动着身体躲出去。 落地的巨剑发出当地一声响,剑尖紧贴地面,划出连串的火星,追着大块头横滚的身体切斩。 大块头的手里没有武器,又不敢用缠着绷带的身体,去跟金甲武士的巨剑硬碰,只能向着一侧滚动身体。 金甲武士迈出一只脚,向着大块头猛踩下去。 大块头继续翻滚,就会被金甲武士落下的大脚踩个正着。想要躲开落下的脚掌,就会被追来的巨剑划过身体。 正犹豫着,大块头只觉得身体下面突然悬空,眼前跟着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了? 大块头挣扎,发现自己像是落进了流沙当中。 全天下的人,都在传说空明山的上庭如何神奇,是通向九天仙境的必由之路。却想不到,地上到处留着害人的沙坑! 大块头心里想着,挣扎着想要从流沙当中爬出来。 没顶的流沙随着金甲武士追来的巨剑扫过,随即消散,重新露出大块头的身体。 大块头这才弄明白,自己原来不是掉进沙坑里。 是阵外观战的江藏娇,使出空明功法,救了自己一命。 大块头转过头,冲着江藏娇正要说出“谢谢”。金甲武士高抬的脚掌嗵地踹到大块头的身上,踹得大块头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巨剑破空,带着一道风声,紧跟着袭来。 大块头从出手到现在,一点便宜没占到,被金甲武士打得很狼狈。 大块头按捺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转身仰面,眼看着金甲武士的巨剑劈落,身体下挫的同时,双手抱住金甲武士的巨剑,抱在了怀里。 大块头身体向下错动,金甲武士的巨剑劈到地上。在举起来时已经感觉到沉重。 大块头双手抱着那柄巨剑,抬起两只脚踹向金甲武士握剑的双手。 仗,还能这么打吗? 金甲武士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使出这样一招。 被大块头踢踹的手腕,抓不住手里的巨剑,松手掉在地上。 再伸手想去捡,大块头已经抓着那把巨剑,尝试舞动。 大块头的个子大,比起金甲武士却还是要差一些。 金甲武士的巨剑,长身宽刃,就连金甲武士都要双手握紧,才能上下挥舞。 大块头拼尽力气,也只是拖动那把巨剑在地上拖出叮叮的响声。 金甲武士伸出脚踩住长长的剑身,挥拳向着大块头猛砸下去。 硕大的拳头,闪着金光,迎着大块头落下来。 牛昊大步赶来,抡出的拳头打在金甲武士的拳头上。 两只拳头就在大块头的面前撞在一起,发出嘭地一声响。 牛昊紧跟着推住金甲武士,把他推倒在地上,右手的拳头抡圆了,照着金甲武士的脑袋砸下去。 金甲武士的身体,表面看起来金光闪闪。其实中间是空的。 可能是,铸成一个实心的金甲武士,需要太多黄金。就算空明山不计较黄金白银,又或者凭着明月道长的道行早已经能点石成金,也耗费不起那么多黄金,用来铸造全金的武士。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铸成实心的武士,身体沉重,势必行走困难。别说用来看门,戳在门口都要担心会不会天长日久,自己就陷进泥土里。 牛昊知道金甲武士的身体是空心的。 牛昊还知道,只要照准金甲武士的一处身体猛砸,就能砸出一个窟窿。 就像牛昊第一次来上庭,被验证身上的功夫时,牛昊做过的。 牛昊抡圆了拳头砸下去,金甲武士却一偏头躲过去了。 牛昊的拳头嗵地一声砸到地上。 金甲武士伸手扳住牛昊的胳膊猛拉,想把牛昊掀倒下去。 牛昊晃动的脑袋,嗵地一声撞到金甲武士的脸上。 牛昊的脑袋,石头的。 虽然牛昊也不知道,自己的石头脑袋中间,是不是空心的。可是表面的石头坚硬,浑然一体。 金甲武士的那张脸,黄金铸成。金光闪闪中,凹凸有致,有鼻子有眼睛。 牛昊奋力撞击,撞到金甲武士的脸上。把金甲武士突起的鼻子撞得凹陷进去。 正常的活人,被人撞成这样,就算能忍住疼,却受不了被撞击的眩晕。 金甲武士用道法驱动,不是人,不会有眩晕。 被牛昊撞得鼻子凹陷进去,却依旧拼命扳住牛昊的手臂,想把牛昊掀倒下去。 牛昊抬起头,再次用力撞下去。 这一下,撞得金甲武士的整张脸,全都凹陷下去。 金甲武士继续挣扎着,只是使出的力道已经变弱了。 你还真是顽强! 牛昊晃动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撞下去,打夯一样。 金甲武士的脑袋,被彻底砸扁了。没有了道法驱动,两只手无力挣扎,松开了牛昊。 大块头走过来,从金甲武士被砸扁的脸上扯下一块金皮,举在手里看着。 江藏娇冲着大块头说道: “是真金。” 真的是真金? 大块头红通通的眼睛里冒出光,打量着金甲武士硕大的身体,伸手去拖。 根本拖不动。 江藏娇问道: “干吗,你想要啊?” 黄金啊。谁不想要? 就算没地方花,砸扁了贴到身上,亮闪闪的也好看呐。 那才是,穿金戴银呐! 何梦熊也走过来,从地上捡起一片掉落的甲片,放到牙齿中间咬了一下,试着纯度。 牛昊褪去岩石的身体,转过头看到另外一个金甲武士,还在拄着巨剑撑住一条腿的身体,动不敢动。 叩开了大门,我们进去吧。 牛昊向着前面看过去。 宽敞的广场,空荡荡的。静谧中,暗藏杀机。 除了明月道长,还有四个师兄一直没露面。 那四个人,凭着各自的本事未必是牛昊的对手。 可是一旦布成杀阵,牛昊也不敢掉以轻心。 444章 打不过就开骂 杀阵是上庭仙师明月道长座前的五大弟子组成。 五大弟子,各自修习五行功法中的一路,功至专精。 五行功法,以五行相生之生,互为助力。携五人,如出一辙,力克强敌。 可是现在,江藏娇离开上庭。五行杀阵少了稼穑之功,变得不完整了。 牛昊迈步走进广场。 空荡荡的广场上,连阵风都没有。静寂中,却明明显露出凌厉的杀气。 他们在等着牛昊。 明月道长,还有那四位师兄。 牛昊深吸口气,大声说道: “弟子正行,重返上庭,想面见师父明月,把一些事情问清楚。” 牛昊身后,江藏娇何梦熊四个人,各自戒备着。 牛昊话音落地,远在广场对面的宫殿中,走出一个身影,带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大声吼道: “正行,你背叛师门,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还敢回到这里。你也真是够大胆的!” 瘦高个,一身青兰道袍,不用等到他走到近前,牛昊就知道那是大师兄正观。 正观走到广场中央,随即站定脚步。 牛昊冲着正观,躬下身深深地施了一礼。 牛昊身后,何梦熊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兄弟现在已经做了太武仙尊的弟弟,大武仙尊。不管怎样,也算是个半拉子神仙了。应该是这些问道修仙的空明山道士,给我兄弟行礼。” 大块头眨巴着眼睛,突然冲着何梦熊问道: “那我们是什么?” 牛昊冲着大师兄正观行了礼,又说道: “大师兄,我这次回来,是有些事,想找师父问清楚。” 牛昊说话,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倒是大师兄正观,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冲着牛昊吼了声: “你是我上庭的叛徒,贼子!凭着你,怎么还敢要师父出来见你!” 牛昊又说道: “大师兄,我确是有事情,要跟师父问个明白。” 正观带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架势,冲着牛昊吼道: “我呸!你就死了心吧。师父是绝不会出来见你的!师父当初收留你,是看你有天成道法,念你质朴仁厚。却想不到,你当面做人背后做鬼。看似宅心仁厚,实则包藏祸心。你这样人,竟然还敢自称是空明弟子。简直就是败坏了我空明山的名声。你背师离德,大逆不道,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就应该把你投入空明禁狱,承受永无止境的煎熬!” 牛昊眼看着大师兄正观,心里禁不住感觉到好笑。 大师兄正观,论本事不是最好的,论胆色也不是最大的。 上一次同去北溟大泽,在冷水河一战,如果不是大师兄正观畏战,正言也不会深受重伤,险些丧命。 可是就是这么打架不行的大师兄,骂人还真是很有一套。怒气冲冲的样子,恨不得扑到牛昊身上,照着牛昊的脸上挠上几下子。 牛昊站在那里,听着正观跳脚怒骂。 江藏娇忍不住走到牛昊身边,吼了一句: “正观,你快住嘴吧!” 想让正观住嘴? 谈何容易。 看到江藏娇,大师兄正观话锋一转,冲着江藏娇吼道: “正心,师父一直疼爱你,娇惯你,对你如同掌中珍宝,哪怕你屡屡触犯空明道规,依然对你网开一面。师父这样对你,却还是改不了你的狼子野心,祸害师门。我只问你,你这样做,不觉得亏心吗?还是你的胸膛里,原本就没有良心。在你浪迹青阳城时,把你原本的良心,掏出来喂狗了!你这样无情无义之徒,也只能跟正行这样的叛徒贼子沆瀣一气,互相壮胆了。你还敢让我住嘴?我凭什么要住嘴。我堂堂上庭弟子,仙师座前领执大师兄,也是你等奸佞小人可以呼喝的吗!” 江藏娇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广场中央的大师兄。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换来大师兄滔滔不绝的这么一大段回骂。 牛昊转过头看到江藏娇的样子,忍不住哼地一声笑起来。 看不出来吧。 大师兄打架的本事可能不如我们,骂起人来绝对是一套一套的,都不用打腹稿。 江藏娇冲着牛昊点着头。 只是,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大师兄有这样的本事呢。 要不然,就不让他练功了。 每天专习骂人。 遇到打架,把大师兄派出去,鼓动三寸舌,直接把对手骂得口吐鲜血气绝而亡。也省得动刀动枪,害我们平添血光恶业了。 大师兄正观终于停下来。 牛昊觉得,大师兄也应该骂累了,于是又向着正观合手说道: “大师兄,我此番来,不管后面的事要怎样做,也还是像见师父一面,把一些事问清楚。还请大师兄通报一声。” 大师兄正观是真的骂累了,冲着牛昊哼哼冷笑了半天,只说道: “凭你一个放牛的,不配面见空明仙师!” 牛昊身后,何梦熊早就忍不住,腾腾走到前面,冲着正观说道: “喂,臭道士。在空明山上吃了几年闲饭,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张口放牛的,闭口叛徒贼子。你就不怕开罪了四方神君,将你剪去舌头豁开嘴巴,投入妄言苦狱!” 何梦熊一个大个子,腰部以上是人形,腰部以下怎么看,都是一头山中的巨熊。 正观看不出何梦熊的来历,又不肯服输,嘴硬地吼了一句: “你又是哪片林子冒出来的妖孽,也敢来空明上庭撒野?” 何梦熊抬起脚在地上跺了一下,跺得空明上庭空荡荡的广场上,响起一阵嗡嗡的回声。 “我是长炎何梦熊,受朱熙神君的使役,赴青阳城空明山,听候大武仙尊的差遣。” 何梦熊的话音未落,虔女身影一闪,人已经骑到何梦熊的肩背上,冲着正观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何梦熊接着说道: “这是白商虔女,受咬金山帝的差遣,来听从大武仙尊的吩咐。” 朱熙神君,咬金山帝,这都是各具一方的神君。 正观看着身壮如熊的何梦熊,和矫健如虎的虔女,不敢再对着两个人出言不逊。 445章 话不投机 “大师兄,空明山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江藏娇冲着正观问道。 正观忌惮何梦熊和虔女的身份,不敢再对两个人多说什么。却并不想就此放过牛昊和江藏娇。哼哼冷笑着,说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与你们这两个空明山的叛徒贼子没关系。更加不需要你们插手其中!” 何梦熊受不了正观的那副嘴脸,冲着正观说道: “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 说着,转回头看了看牛昊和江藏娇。又冲着正观说道: “你一口一个叛徒,一口一个贼子,叫得顺口是不是。他们俩,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感念与你有过师兄弟的情分,不想放弃。你不知道,江姑娘是御龙乘风的青江神女。至于我那兄弟,腰里面挂过九天仙官的牌子,开口能唤来托天力士候命。你再敢在那里胡言乱语,信不信有天雷阵阵,直接把你劈得魂飞魄散!” 何梦熊说他是长炎岗的神君派来的,正观相信。他还说虔女受了白商帝君的遣使,正观也相信。 因为这两个看着,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正常人。 可是说到正心成了青江神女,放牛的正行更是带着仙官的腰牌,做了神仙。 正观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这两个人,都曾经跟正观朝夕相处。各自的斤两,大家都清楚。 正观看着何梦熊,转动着眼神瞥向牛昊和江藏娇。半晌摇了下头,哼哼笑着说道: “空明山上,有道行的弟子如此之多,也没看见谁能够接受度引,踏入仙界。凭着他们俩,欺师灭祖的叛徒贼子,也能够成仙?我绝不相信!” 听到正观的话,虔女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扑向正观。 江藏娇伸手拉住虔女,冲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身份。你入空明山,一心寻求大道真理,直至成为师父座前的大弟子。有些事,原本应该比我们看得更透彻。我只说事实,其中的善恶对错,请大师兄为我指点迷津。” 正观伸出手冲着江藏娇摇晃着,表示自己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你刚刚又叫又骂的,我们可是听得一字不落! 江藏娇不理正观,大声说道: “我之前屡屡私自下山,确是贪玩。可是最后一次离开空明山,是因为在师父的房里,发现了一本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书,《逃引术集》。这本逃引术集,本是我们问道修仙的空明弟子,避之不及的东西,更加牵扯到青阳城里的一桩命案。陈家上下几十口人,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就是为了这本书。而事主陈大官人,冤魂不散,在天晶阁里向我指认,当年托他求购此书的,正是师父明月!” 江藏娇说出这段往事,绝对是大师兄从未听过的。 正观愣在那里,哑口无言。 看着正观,江藏娇接着说道: “正是看了这本逃引术集,师父求北溟寒铁,集龙女心血,借大焚天的烈火,打造了一把名叫喧天的利刃,准备反上天庭,诛杀仙神!” 诛杀仙神? 正观突然哼哼地笑起来,冲着江藏娇说道: “正心,你是得了失心疯病,开始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吧。师父能称为空明仙师,是因为凭着师父的道行,早已经位及人仙。上可赴九天,下可入冥殿,来去自由。师父是不忍放弃我们这些求道心切的徒众,才一直留在空明山上,教化万千徒众。你说师父要诛杀仙神,是不是血口喷人!” “教化万千徒众?” 江藏娇也忍不住哼哼冷笑着说道: “正观,空明山下的无界禁狱遭人打开,放出关押的灵囚在福田道场大肆杀戮。这件事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中庭道院遭人焚毁,道院弟子变成不分黑白的杀人傀儡。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吗?” 正观被江藏娇问得,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藏娇盯着正观,继续逼问道: “这些人,怀揣一颗赤诚的心,踏上空明山只想求得大道真理。如今却无辜受难。这样的作为,也是为了教化他们吗?” 正观被江藏娇逼问,争辩道: “你刚刚污蔑师父,看了一本什么术集,造了一把什么利剑,是要反上天庭诛杀仙神。现在怎么又变成屠戮空明山的弟子了。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牛昊面色冷冷地冲着正观说道: “不光是屠戮空明山的弟子。师父还让该杀的周三屠,回到青阳城里,假冒白商山鬼的命,在城中杀人放火。让一座原本热闹的大城,变成现在的鬼城一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青阳城遭遇了什么,正观亲眼见过。而且一直相信,所有一切真的就是白商岭的山鬼所为。 正观板着脸,看着牛昊看着江藏娇,半晌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们说的这些,无凭无据,凭什么让我相信就是师父的作为。要我说,还是你们四处网罗了假证,阴谋陷害师父呢。” 江藏娇没想到大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正观会是这样一个人。盯着正观看了许久,忍不住说道: “大师兄,我一直尊敬你,凡事多为人想,处处维护师门。只是,小事可以糊涂,大事面前却总要分清是非吧。” 正观露出一脸威严的脸色说道: “我既然拜了师父,做了上庭的弟子,自当唯师命是从。在我的眼里,师父的教诲就是真理,师父的作为永远无错。你要我分清是非,我当然分得清。尊师命,既为是!” 听到正观这段话,江藏娇禁不住摇着头,看着牛昊。 正观已经把话说成这个样子,就根本没有再继续争论的必要了。 眼看着牛昊,正观又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神君派来的,还是仙官派来的。在我眼里,你们依然还是空明山走出去的叛徒,贼子。你们想要见师父,可以。只要能闯过杀阵,打败我们,只管踩过我们上庭弟子的尸体过去,去找师父!” 446章 上庭杀阵 正观这话,说得很明白。 想要进上庭,那就过杀阵。 一直站在后面的大块头,踩着嗵嗵的脚步走过来,冲着牛昊说道: “我来,帮忙!” 牛昊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又冲着江藏娇何梦熊三个人说道: “你们观战,我去破阵!” 上庭杀阵,用的五行功法。原本的五个上庭弟子,各有专精。 牛昊是后来者,演练过杀阵,却并没有被排入杀阵。 牛昊走进广场,大师兄正观冲着广场尽头的宫殿大声喊道: “布杀阵!” 随着正观的声音,又有三个身影从宫殿中快步走出来。 一身墨黑道袍的正思,一身雪白道袍的正闻,还有一身火红道袍的正言。 上庭杀阵,原本是五形。江藏娇离开空明山,五形的阵型只能改成了四形。 眼看着正观四个人排出杀阵,牛昊一一看过去。 正闻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冷漠,看着牛昊的眼神冷冰冰的。 正言一身火红道袍,看到牛昊向着他看过去,冲着牛昊合掌施礼,大声说道: “正言多谢正行师弟救命之恩!” 正言说的那件事,是止阳山冷水河的一战。 那一战,正言深受重伤,几近丧命。是牛昊把他救了下来。 正思的脸上带着一副倨傲神情,看向牛昊的眼神更是居高临下。 正思从来看不起牛昊。 一个放牛的乡巴佬,大字不识,却也能够踏上空明山,与我们上庭弟子终日为伍。这简直就是空明山是上庭的耻辱! 偏偏这个大字不识,放牛出身的乡巴佬有天成道法,又深得师父的喜爱,偏心偏向地向他多传了许多功法。 偏偏这个大字不识,放牛出身的乡巴佬,学起空明功法格外得心应手,功法日渐精湛,让人心生羡慕,心生嫉妒。 这让正思感到愤愤不平。 正思一直想跟牛昊比试一下,看看到底是谁的本事更大。 师父传给这个放牛的五行功法,却始终留下从革一路的功法没传。 也许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也许是师父故意留了一手。 而从革一路的功法,正是正思的专精功法。 所以正思从心里觉得,这其实是师父别有用心,是师父对他寄予了厚望。要他有朝一日战胜牛昊,替上庭弟子扬眉吐气。 牛昊看过正思,又把目光落到正观身上。 正观的神情,显得最为复杂。 正观陪着牛昊,去了北溟大泽。 一路上,正观目睹了牛昊战胜乌螭、夺下寒铁,目睹牛昊在冷水河边大败拦路的北头民兵。 正观深知,他们四个上庭弟子,没人会是牛昊的对手。 就算四个人组成杀阵,能不能打败牛昊都很难说。 更别说,牛昊的身后同样还有四个帮手。 正观四个人,各据阵脚组成杀阵。牛昊迈步走了进去。 呼啸的狂风吹动漫天飞雪,随即遮住了牛昊的眼前。 牛昊站立不动,静等飞雪散尽。 霁雪的荒野上,反射着天光,显得格外耀眼。 荒野上,一棵大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 那棵树的样子,很熟悉。 牛昊搓动脚底,搓开的积雪露出下面焦黑的地面,一段段炭黑的树枝。 这里,牛昊来过。 在来上庭的路上,牛昊曾经被人拖入幻境。幻境中,走进一片茂密的刺槐林,在里面吃了苦头。 如果猜得不错,那片刺槐林是大师兄正观生出的幻境。 焚毁了整片山林的大火,就一定是正言放的。 假借克制牛昊,其实在帮助牛昊。 以火克敌,牛昊也拿手。从不会围着对手点上一个火圈,却就是不烧进去。 牛昊看着霁雪的荒野上,那棵孤零零的大树。 大树突然睁开眼,两根干枯树杈一样的手臂挥舞着,缠绕在一起的藤蔓缠住牛昊的身体,把牛昊向着那棵大树下猛地拉过去。 牛昊被拖到大树下,大树挥动一根巨大的树杈猛砸下来,砸到牛昊的身上。 不等牛昊挣扎起身,干树枝已经织结在一起,如同一个囚笼,把牛昊禁锢在其中。 牛昊动也不动,任凭化身大树的正观,把他举上半空。 牛昊不挣扎,从始至终也没做出反抗的动作。 树杈上悬着囚笼,囚笼里面关着牛昊。 正观盯着牛昊看着,心里面并不踏实。 这种小把戏,根本唬不住牛昊。 可是牛昊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连起码的挣扎都没有。 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远处,传来正言的声音: “大师兄,我来帮忙!” 随着声音,赤红的火焰已经席卷而来。 没等火焰烧到近前,就被正闻使出的漫天飞雪吹散了。 正言瞥向正闻,正闻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牛昊救过正言,牛昊的经历更是让正言羡慕。 所以在正言的内心里,并不想与牛昊为敌。 牛昊反上上庭,与上庭弟子势如水火。关键时刻,正言不出手克制牛昊,反而处处帮他,还帮得那么明显…… 正观同样带着冷冷的目光瞥向正言。 一身墨黑的正思,一边向前走,一边向着正观说道: “大师兄,你放开他,让我来收拾他。我要代师父,为空明山清理门户,还我上庭洁净!” 正思对牛昊耿耿于怀,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牛昊有天成道法,因为牛昊受到师父的偏心偏爱,甚至因为牛昊屡屡得到正闻的陪伴一同下山。 正思也一直在寻找机会,要跟牛昊分出个高下。 正观曾向正思说起,牛昊的各种本事。 正思却觉得,是大师兄言过其实了。 在正思眼里,牛昊是有些本事,而且经历丰富。 可是牛昊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些旁门左道。 真正能够天下无敌的,还是空明山的功法。 而正思,只要有杀阵配合,有师兄弟的合力相助。战胜牛昊并不会有很大的问题。 禁锢了牛昊的树枝囚笼慢慢散开。 牛昊转过头,看着大步走来的正思。 上庭弟子中,牛昊跟正思的交往最少。 牛昊只知道,正思恨他。 牛昊也从不喜欢正思。不喜欢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怕他真的有本事。 杀阵要破,那就用正思打破杀阵好了。 牛昊心里想着,拉开了架势。 447章 正言会放火 正思大步走向牛昊,也不出声,双手空举,高举过头,凝结出沉沉杀气,化作一把锋利长剑,向着牛昊猛劈下来。 正思这一招,很神奇。 牛昊一直想去请教。正思却看不起牛昊,让牛昊无从开口。 沉沉杀气化成的利剑,向着牛昊迎头劈下。 牛昊倒退着脚步,向后躲出去。身体却一下子撞到一堵冰凉的墙壁上。 是正闻使出了润下凝霜,挡住了牛昊的退路。 牛昊缩身向下,侧滚而出,躲开劈来的剑锋。 杀气凝结的利剑劈入牛昊身后那堵冰墙,发出哗啦一阵响。 正思一击未中,挥舞手中利剑追向牛昊。 牛昊不还手,只是向后倒退着脚步躲避。 大师兄正观抖落掌心的符文,在牛昊身后使出拦路的树篱。 看到正思挥舞利剑劈来,牛昊同样缩身向下,侧滚而出。 正思忍不住心头生出一阵急火。 正思着急,想要杀了牛昊。站在杀阵外面的几个人更着急。 牛昊进入杀阵,到现在一招没出。光剩下被人家追得到处跑。 问题是,那四个上庭弟子,可以合起伙来对付牛昊,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上? 何梦熊和虔女按捺不住,想要冲进杀阵。 却被江藏娇拦住了。 牛昊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江藏娇也不知道。 江藏娇只知道,有很多人教会牛昊本事。 青江的水君,长炎岗的山神,阿福和福嫂,还有福田的明镜道长。 就连仙师明月,都会特准牛昊兼修五行各路功法。 江藏娇摸不准牛昊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但是江藏娇知道,凭着正思,或者把杀阵中的四个人捆在一起,也不会是牛昊的对手。 如今,能够跟牛昊对阵的,恐怕只有仙师明月了。 正思紧追牛昊,连使了三招。 牛昊不还手,只退不进,让了三招。 正思抓不住牛昊,带着气急的口气冲着牛昊说道: “喂,你怎么不还手?” 牛昊伸出两只手来回搓着,说道: “正思师兄让我还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站在远处的正观听到牛昊的话,禁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正思挥舞手中利剑,踏步向前,劈向牛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一道淡蓝炫光迎着正思劈落的利剑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正思手中那把杀气凝结的利剑被荡开,牛昊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正思盯着牛昊,冲着身后的三位师兄弟喊了声: “给我助力!” 听到正思的话,正闻瞥了一眼大师兄正观,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大师兄正观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观甚至觉得,正思所以喊了那么一嗓子,是因为他心里害怕了。 牛昊使出护体功法,挡住正思劈来的利剑。原本可以反手击中正思的。 牛昊只是没那么做。 正观踏步向前,挥动手臂,化作巨树坚硬的枝杈,向着牛昊猛砸下去。 牛昊随即抖落掌心的符文。 缠绕的藤蔓缠住正观犹如参天巨树的身躯,拖着牛昊的身体向前滑动着,转眼间来到正观面前。 正观挥舞的手臂,犹如大树巨大的枝杈。 那样的一根枝杈,打远不打近。 牛昊把自己紧贴在正观身前,正观想回转巨大的手臂都来不及。 牛昊已经闪身绕到了正观那棵大树的身后。 一阵狂风卷动漫天飞雪,遮住牛昊和正观那棵高大的大树。给大师兄正观时间,让他离开。 牛昊看着正观借着漫天飞雪的遮蔽,褪去巨树一样的身形,落荒而走。 牛昊并不追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看着正观踏回自己的阵位,大口喘着气。 看到正观的本事帮不了自己,正思转过头冲着正言吼了一声: “正言,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出手!” 正言练的是炎上功法。 正言的性情,也如同他那一身火红道袍,强烈而又直接。 踏上杀阵的阵位,正言就露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正言并不想跟牛昊交手。 不管大师兄正观怎么说牛昊是师门败类,不管二师兄正思如何想跟牛昊分出高下。正言都觉得,牛昊是最受他敬重的人,是他的好兄弟。 人心一杆秤。 牛昊的所作所为,正言亲眼见过。凭着自己的良心,正言觉得牛昊是好人! 只是,正言身为上庭弟子,必须要服从大师兄正观。 正观要布杀阵,拦阻牛昊。 正言就算心里装着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从命。 正思冲着正言大吼,正言瞪起眼睛,露出一副怨恨的眼神盯着正思看着,随即大步向着牛昊走去。 “你随同我,给我助力!” 正思抢在正言前面,双手挥起利剑,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正思还没扑到牛昊身前,站在正思身后的正言,双手齐张打出颜色火红的符文。 火苗,从广场上铺设的青条长石的缝隙中钻出来,跳动着,转眼间将整片地面变成一边火海。 火海当中,站着动也不动的牛昊,和发出一阵长嚎的正思。 谁也没想到,正言出手帮忙,就是不管敌方友方通通一把火烧了。 听到正思发出惨叫,正闻来不及使出护体功法。 正观打出藤蔓缠住正思,把他猛然向外拽出来。 正思大叫着,一身墨黑的道袍被烧成好几个窟窿,脸上也带着被火焰的熏黑。转过头冲着正言大声吼道: “你疯了!眼睛瞎到,看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 正言并不说话,带着一副厌烦的眼神瞥着正思。 正思看着正言,又说道: “你该不会是,人在上庭,内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人了吧。”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严重了。 正闻冲着正思喊了声: “师兄,话不能乱说。” 大师兄正观也向着正思说道: “正思,我们现在大敌当前,最要紧的是同仇敌忾,共同破敌。” “是我乱说?” 正思转过头冲着正闻伸出自己的衣袖,露出上面被烧焦的窟窿。 “要不是我反应快,估计已经被烧死在里面了!” 正闻皱着眉,看着二师兄。 大师兄正观也忍不住,冲着正思说道: “你若心中畏惧,就退到一边。换我去对付那个叛徒!” 448章 直木当柴 正观受不了正思的样子。 事事苛求别人,却从不知道应该同样的要求,约束自己。 听了大师兄的那句话,正思涨红着一张脸,吼了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观已经抖落掌心的符文,在牛昊面前和身后,结出满地绊脚的藤蔓。 密生的藤蔓缠住牛昊的脚踝,顺着牛昊的两条腿爬上来。 不等牛昊挣扎,正观移换身形,已经站在了牛昊面前。双拳齐出打向牛昊。 牛昊屏住气,任凭正观打出的双拳打在他身上。 心中默念,浑身燃出炎上火色。 大师兄正观练的,是曲直功法。 曲直从木,木怕火焰。 牛昊的身上泛起暗红火色,缠在牛昊身上的藤蔓旋即退缩着,向后退却。 没有藤蔓缠身,牛昊迈步向前,挥舞双拳冲着正观打回去。 一道淡蓝炫光裹住正观,迎住牛昊打来的双拳,迸射出耀眼光彩。 牛昊身后,利剑破空,带着一阵风声袭来。 牛昊侧步滑移,人已经躲到正观的身后。 正思横斩而来的利剑,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斩向面前的大师兄。 正闻刚打出护体功法,眼看着正思挥剑斩向大师兄,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接连打出第二道符文,打出一道炫光裹住大师兄,挡住正思手中的利剑。 杀气凝结的利剑劈到正观身上,迸射出耀眼炫光。 正思已经踏步向前,撞开大师兄正观,疾挥利剑劈向牛昊。 正观刚刚那句话,惹恼了正思。所以才让正思不管不顾,变得六亲不认。 正观看得出来。 只是眼下的当口,根本不是跟正思理论的时候。 正思挥剑,牛昊撤身。 正观打落符文,使出拦路树篱,拦在牛昊身后。 牛昊退无可退,使出护体功法紧裹全身,迎着正思跨前一步,双拳疾出。 正思那一剑劈到牛昊的身上,牛昊打出的双拳也落到正思的身上。 正思劈来一件,被牛昊护体功法挡住。 牛昊打来的拳头,却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正思胸前。 打得正思带着一声惊叫,脚步向后倒退。 一道淡蓝炫光,随即裹住正思。 正思拖着那身护体的炫光向后倒退,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正闻看。 四个人中,正闻专司护法助力。 眼看正思被牛昊打到,正闻使出的护体功法却来迟了。直到正思被打中,才落到正思身上。 只是正思并不能埋怨什么。 要不是刚刚,自己挥出的一剑故意斩向大师兄,害得正闻一阵手忙脚乱。正闻也不会忙中出错,让正思被打。 牛昊打退正思,正观变身参天大树,挥舞两根树杈一样的手臂,用力合击把牛昊兜在了其中。 在牛昊眼里,上庭五个弟子,数大师兄正观的本事最弱。 大师兄本事弱,并不是他不努力。 每次演练杀阵,大师兄正观进退攻守,显得尤其认真。 也不是因为曲直从木的功法不够凶猛。 树精长秀,能在顷刻之间将一个人,化为一堆朽烂的灰渣。 在牛昊看来,大师兄正观的本事弱,是因为他缺少天生的功力,更缺少后天的修炼。 正观双臂合击,把牛昊兜在两手中间。 两只手密生出树枝,交织在一起,犹如囚笼一样把牛昊困在其中。 更多的树枝,带着一根根尖刺,生长出来刺向牛昊,想把牛昊穿成一个血葫芦。 牛昊转过身,看着正观化身的大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团火焰,从牛昊的身周冒出来。 橙红的火焰翻卷而出,点燃纤细、用来禁锢牛昊的枝杈。 正观忍不住疼,发出一声惨叫。 正闻使出漫天飞雪,想要熄灭牛昊使出火焰。 呼啸的狂风,吹动着火焰飞舞着,变成耀眼的桔黄。 风能吹灭火焰,却要足够强烈。 否则,风助火势只能越烧越旺。 烈焰翻卷,带着被烧着的树枝发出阵阵爆裂的咔咔声,火星四散飞溅。 正观忍不住焚身的疼痛,想要收回两根树杈一样的手臂。却被牛昊伸手攥住了。 牛昊攥着正观伸出来的,树杈一样的手臂,猛然发力。 攥在手中的树杈发出咔咔两声脆响,被从中间折断了。 大师兄正观受不住被扭断手臂的疼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远处,正闻冲着正思喊道: “二师兄去帮忙!” 正思空举双手上下舞动着,被正观发出的哀嚎声吓到,凝结不出杀气凝聚不出手中的利剑。 正闻抖落掌心符文,结出凝锋长剑,向着牛昊冲上来。 牛昊听得见正闻的脚步,也听得见凝锋长剑带出的破空风声。抖落掌心符文,结出冰冻的坚冰,把自己冻在其中。 正闻冲向牛昊,牛昊却始终没有回头。 眼见手中凝锋长剑劈向牛昊,正闻闭上了眼睛。 凝锋长剑劈到冻结的坚冰上,发出一阵响。 牛昊已经撞破坚冰,大步追着不停后腿的正观。 正观的两只胳膊都被牛昊掰断了,钻心的剧痛中,看到牛昊大步追上来,忍不住大声喊道: “你们快来救我!” 正思却依旧凝结不出杀气,凝聚不起手中的利剑。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 正闻劈下凝锋剑,却被牛昊结出寒霜冰墙挡住了,掌心织结符文,准备再战。 正言闪动身形挡在了牛昊面前,开口说道: “大师兄已经无力再战,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牛昊眼睛不离正观,回答道: “我要见明月,他让我踩着他的身体过去。我当然要放倒他,把他踩在脚下!” 之前牛昊在上庭,正言就与牛昊和江藏娇交好。 如今,正言也不认为牛昊就是空明山的叛徒。 只是,正言同样是上庭弟子,不能眼看着牛昊紧追大师兄正观,却不闻不问。 眼看着自己劝不住牛昊,正言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得罪了!” 随着话音,正言的周身已经泛出炎上火色。左拳虚晃,右拳向着牛昊猛打过来。 牛昊侧步让过正言的拳锋,连打出虎势快击,把正言打得身体向后倒退着,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449章 师父帮你 拳有轻重。 同样的虎势连击,牛昊打在正言身上的,并没用全力。只是使出快速的击打,令正言猝不及防,身体失稳摔倒下去。 正言仰面摔倒,侧滚出身体躲开,随即翻身跃起。 正言不是牛昊的对手。 正言心里很清楚。 阻拦牛昊,只是为了救下大师兄正观。 正观抽身离开,正言当然也不会再与牛昊纠缠。 牛昊看了看远处的正观,向着广场尽头的宫殿走去。 正观拖着两只被掰断的手臂,冲着三个师弟喊道: “拦住他,快点拦住他!” 谁能拦得住牛昊,师父吗? 正言转过头看着正闻,正闻看着牛昊。 更远的地方,逐渐冷静下来的正思,终于凝结出一身的杀气,凝聚出手中的利剑,却也不敢贸然冲向牛昊了。 眼看着四个人竟然拦不住一个牛昊,只能任凭他如入无人境地,走向宫殿。 正观忍不住内心的悲愤,向着宫殿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下去,大声喊道: “师父,是弟子们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请师父责罚我们吧!” 随着正观的话音,一道凌厉杀气从宫殿里涌出来,扑向牛昊。 牛昊感觉到了,撤步后退。掌心织结出符文,打落在地,化作闪亮的炫光裹住身体。 扑出宫殿的凌厉杀气越过牛昊,迎头撞向远处的正言。 正言知道自己绝不是牛昊的对手。正言的内心里,也不想与牛昊为敌。 听到正观发出大声的哀叹,心里面不由得带着冷笑,扭着头看向正观。 那股杀气撞到正言身上,撞得正言互嗵一声,身体栽倒在地。 正闻看到了,脸上露出疑惑。不知道正言这是怎么了,迈步向着正言走过来。 被撞倒的正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身,迈动双脚晃动身形,向着牛昊扑过去。 牛昊感觉到那股扑出的杀气,也感觉到那股杀气越过自己扑向了正言。 正言起身,向着牛昊扑来。牛昊已经知道,此刻的正言,已经不再是之前正言了。 随着扑来的身形,正言双拳疾出打向牛昊,拳锋中带着殷红火色。 牛昊身上带着护体功法,却也不敢贸然迎接正言打来的双拳。后撤脚步向后躲着,挥舞双拳反击。 正言并不躲,任凭牛昊反击的双拳打在他身上。舞出殷红火色的拳锋重重地落在牛昊身上。 就算有护体功法,牛昊还是被打得身体一阵摇晃。 面前的正言,脸上带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正言现在,已经被师父明月道长操控,身不由己。 而明月道长操控正言,并不是操纵正言量力而行。 明月道长操控正言,打出的双拳远远超过正言能打出的力量极限。 这样的力道,打在牛昊身上会让牛昊受不了。同样也会让正言的身体吃不消。 正言双拳击中牛昊,毫不停顿,踏步向前,双拳紧跟着再次打中牛昊。速度之快,让牛昊来不及做出反应。力量之大,双击的拳锋把牛昊打得横飞出去。 片刻的惊诧,正观正闻和正思,都看出来,是师父明月在宫殿深处驱使正言,对阵牛昊。 正观带着一脸兴奋,大声叫起好来。正闻的脸上,恢复出冷漠的样子,侧立一旁默默看着。 倒是正思,看出正言的一脸痛苦神情,感同身受一样地皱起了眉。 牛昊站稳脚跟,大口喘息着,盯着正言犹豫着。 牛昊要是使出全力,能打败眼前这个正言。 只是牛昊不敢保证,打倒了眼前的正言,真正的正言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很像是当年遇到的大块头。 只不过明月道长的手段更高明,不用向周三屠那样,在大块头的双手双脚戳出流血的窟窿,自己还要站在不远的地方,手舞足蹈驱使前面的傀儡。 牛昊在犹豫,受操控的正言却显得毫不犹豫。身上燃起橙黄的离下火焰,再次向着牛昊扑上来。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使出寒霜冰墙,冻结正言。 冰冻的坚冰根本挡不住正言,被他轰地撞碎,扑向牛昊。 冰冻的坚冰冻不住正言,却瞬间熄灭了正言身上的火焰。拖着一身升腾的蒸汽冲到牛昊面前。 牛昊桥曲身体躲过正言迎面打来的拳锋,左手缠带正言的手腕,右手在正言身后顺势猛推。 正言的身体前冲,奋力打出的力道被尽数卸掉。不等收住脚步,却已经被牛昊拉拽回来。 明月道长驱动着正言,做出常人做不出的角度,疾出双拳。 打向牛昊的双拳,打到牛昊的身上,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瞬间就被化解了。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牛昊推晃着,向前推出。 正言向前跑出好几步,才站稳身体。 广场上,突然响起明月道长的声音: “你们还不上前,在等什么!” 那句话,当然是说给正观正闻和正思听的。 正观的两条胳膊,被从手肘的位置生生掰断了。动不了使不出曲直功法,只能指挥一样向着正闻和正思说道: “两位师弟,一起上,干掉这个师门的败类!” 正闻抖落符文,结出凝锋长剑。正思凝聚杀气,凝结成手中利剑,一前一后向着牛昊扑上来。 杀阵外面,何梦熊实在忍不住,冲着江藏娇问道: “我们还不上吗?” 江藏娇紧绷着脸,看着牛昊。 江藏娇不知道牛昊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但肯定比现在露出的这些,要大得多。 所以牛昊原本可以更快速地结束这场争斗。 牛昊在上庭时,与正言交好,江藏娇知道。所以牛昊不忍心使出重手伤害正言。 可是剩下的三个人呢? 牛昊同样表现的处处忍让,手下留情。 江藏娇不知道牛昊的心里在像什么,所以也不敢招呼着何梦熊他们一拥而上。 江藏娇不出声,何梦熊狠狠地跺着地面,看着牛昊被正闻和正思围在中间。 牛昊侧身避过正闻劈落的凝锋长剑,转身面对正思时,却从他手中高举的利剑中,听出了金戈交击的叮当声音。 而正思那张脸,明显地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450章 做出交代 五行功法,正思习练的是从革。 从革为金。使出的功法原本应该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牛昊在正思身上,却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牛昊觉得,是因为正思长得太好看了。 正思长得真的好看。 面如朗月目似晨星,站立的身体显得挺拔,犹如玉树临风。 也只有面对正思时,牛昊才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相貌,实在是显得粗鄙。 天生一副庄户人的样子。 正思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平日里对自己的要求格外严格,站立有型坐卧有相。绝不像牛昊正言这样,坐下来就塌腰垂肩,躺下去更变得扭胯抻臂,全然没有道家弟子的端正庄严。 正思的心思,也都放在了自己的模样上。就连演练杀阵,面对殳具的飞扑,都不忘掸落身上的尘土。 没有更多的心思练功,自然使不出金戈铁马的杀气腾腾。 正闻正思听到师父明月道长的召唤,扑向牛昊。 牛昊躲过正闻的剑击,回过身看到正思,看到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听出他劈落的利剑带出金戈交击的声音,就知道他也被明月道长控制了。 五行功法,木水火土,牛昊都有掌握,都有练习。唯有从革功法,非但自己没练过,也没怎么看正思演练过。 听到正思挥落的利剑带出金戈之声,牛昊不敢大意,后退脚步躲避着。 正思舞动着手中的利剑,带着千兵出阵的杀气,万马奔腾的威风,紧追牛昊不放。 牛昊身后,破空的风声再次响起,是正闻挥舞凝锋长剑横扫而来。 牛昊侧转身体躲避。 牛昊躲过正闻背后的扑袭。正闻却收不住手,长剑迎向迎面扑来的正思。凝锋长剑撞到正思手中的利剑,带着哗啦一声响,化成冰屑散落下来。 正思绞碎了正闻手中的凝锋冰剑,脚步不停追向牛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打出树篱拦在正思面前。 密实的灌木丛却根本挡不住正思手中长剑的挥扫。 牛昊紧跟着打出凝霜冰墙。 冻结的坚冰,同样在正思挥劈的利剑下分崩离析。 牛昊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曾经目睹的一幕。 参天巨树,任凭风吹雨打屹立不倒,却随着一阵铿铿的斧劈之声,轰然倒下。 锋利的板斧,被架在颜色亮白的炉火上,顷刻间就被烧得通红,化成一滩铁水。 燃烧的烈焰,带着吞噬一切的凶恶,遇到滔天巨浪,随即冒出一团升腾的白汽彻底熄灭。 这一幕,是牛昊在青阳城外的小树林,被乌鸦召唤出元神出窍,飞上天空目睹的。 牛昊一直不明白乌鸦为什么要带他看这些。 金木水火土,不仅仅是五行功法,互生互克。 金木水火土,其实是牛昊所处的世界。看似林林总总,实则简单划一。 正思紧追牛昊,手中利剑带着金戈交击的声音,更加带出凛凛寒光冽冽杀气。 牛昊抖落掌心符文,召唤出茂密的婴藤铺满地面,阻碍正思脚步。 正思被明月道长控制,大步向前追赶牛昊。 可是正思的身体里,仍然还是正思。 正思遭受的痛苦,同样能被正思感受到。 婴藤缠住正思的双脚,刺探的尖刺勾住正思的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正思受不了疼痛,发出一声惨叫。追赶牛昊的步伐明显露出迟缓。 又随即被明月道长驱动着,向着牛昊猛冲。 片刻的迟缓,已经足够牛昊做好准备了。 牛昊念动法咒使出离下火焰。 橙黄火光包映亮正思,把正思手中的利剑紧裹其中。 正思的脚下,踩着婴藤。那些婴藤受曲直从木的功法召唤。 橙黄火光映亮正思,点燃正思脚下的婴藤剧烈燃烧。 正思发出凄厉嚎叫,想要从火焰中挣脱出来。 可是正思此时还被明月道长控制,身不由已。 燃烧的烈焰卷裹正思,熊熊烈焰中,正思双手中的从革利剑发不出金戈交击的叮当声。 远在宫殿里的明月道长知道他已经败了这一局,放开正思。 牛昊飞起一脚,把正思从熊熊烈焰中踹出去。 正思浑身冒着浓烟,匍匐在地上嚎叫着。 广场上,响起明月道长的声音,向着牛昊问道: “谁教你的,燃木助火,熔克金戈。” 牛昊看着广场尽头的宫殿,说道: “仔细想想在村子里,每天不都是这样在过活吗。捡拾柴草生火做饭,烧成的草灰化泥肥田。田野里,挖出的金石熔炼打造成工具,刨挖开土地引水浇田。有了水的滋润,庄稼也才能长得茁壮,获得丰收。” 牛昊话音落地,广场上旋即变得静寂无声。 过了许久,明月道长发出一声叹息,说道: “都说你是放牛的出身,目不识丁,更加粗野鄙陋。却想不到,上庭弟子中,就只有你能够理解我们身处的世界。知道该如何燃木为火,纳土藏金。” 听到师父这样说,正观似乎显得有些不服气,说道: “师父,您不用长别人的威风……” 正观话没说完,已经被明月道长厉声打断,反问道: “平时说起来的时候,你们都知道要掘金为水,涵水育木。杀阵之中,你们什么时候做到了化自己的功力,支持师兄弟的攻防?要么贪功冒进,要么畏萎退缩。现在看起来,你们几个废物,白白浪费我多年的心血!” 正观被明月道长说得,深深低下头。 牛昊不想听明月训斥这些上庭弟子,大声说道: “明月道长,现身吧。事情迟早都要说清楚。” 宫殿方向,传来明月道长的声音: “你想要听我说什么?” 随着声音,明月道长的身影,出现在大门里。 说什么? 牛昊盯着明月道长的身影,大声说道: “你做了这些事,害死七奶奶,害死明智道长,让空明山,青阳城遭遇灭顶之灾。总要有所交代吧。” 明月道长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口,转瞬间就已经来到广场中央。 牛昊禁不住后错脚步,戒备着。眼看着明月道长向着自己走过来,嘴里继续说道: “那些事,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说。” 451章 打过再说 明月道长位及人仙,上可至九天仙庭下可入阴曹地府,来去自由。 这些事都是真的,绝不是空明徒众为了壮大空明山的声势在自我吹嘘。 牛昊不解,问道: “你已经是神仙了,还有什么不满意,要造一把剑去天上杀神仙。” 明月道长淡淡回了句: “仙是仙,神是神,不一样。” 不一样? 牛昊不解。 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住到天上,受世人敬拜,受香火供奉。 明月道长看着遥远天边,半晌说道: “我要成神,却不被允许。告诉我神位已满,没有空缺。” 神位,还有满员的时候? 牛昊不知道天上的规矩,不敢胡说,定定地看着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一直看着遥远的天边,半晌又说道: “即如此,我就杀一个神,空出一个位置好了。” 要被你杀的那个,是太武仙尊。你没杀死他,把他打落了云端。 这件事,牛昊目睹了整个过程。还由此被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牛昊问道: “你是空明山的仙长,有本事上天杀神仙,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就算不赞同,却也不敢发声反对。可是,你为什么把青阳城,把空明山拖进去,害得那么多无辜的人跟着遭殃?” 明月道长把目光从遥远的天边收回来,看着牛昊说道: “你以为,九天仙神凭着什么高居九天仙庭,作威作福?” 凭什么? 牛昊看来明月道长。 当然凭着他们是神仙了。 换做我这样一个普通人,让我爬到那么高,我还上不去呢。 明月道长说道: “凭着下界百姓对他们的信奉。” 明月道长说着,再次把眼神投向遥远天边,接着说道: “只要有下界的百姓信他们,他们就会变得有力量。下界的信众越多,对他们的信的越诚心,他们也就会变的法力无边。所以想要打败他们,很简单,只要不再有人相信他们,他们就是失去法力,就会从九天之上跌落到凡间。” 这么说,牛昊开始明白了。 青阳城,云集了想要进入空明山修道学仙的弟子。而空明山中的道院弟子,一旦学成之后,散布宇内,做得同样是弘扬道法,传播大道真理的事情。 明月道长不想让天下百姓继续相信九天的仙神,就干脆杀光青阳城里求道的弟子,杀光空明山的道院弟子。 没人传播,没人弘扬,慢慢的自然也就没人再相信天上的神仙。 不是吗? 明月道长看了一眼牛昊,说道: “至于为什么要把青阳城和空明山拖进其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能够。” 牛昊摇着头,实在不知道明月道长在说什么了。 明月道长说道: “我所有的打算,瞒得住九天仙神,瞒得住地府阎罗,却瞒不住我那个瞎子师兄。明镜察觉到我的各种打算,找到我与我激辩三天三夜,只为说服我,以我一己之心,根本不能改变天下人的心意。甚至无力去改变青阳城里的百姓,空明山上的徒众。我嘴里与他争辩,内心里已经知道明镜所说并非耸人听闻。既然改变不了,我就倾覆它们,反而变得简单了。” 牛昊呆呆地看着明月道长。 牛昊原以为,明月道长会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至少说出一个理由。 可是明月道长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图省事,就置空明山于水火,令青阳城险遭灭顶之灾。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说道: “你踏上空明山,我已经有所察觉。虽然看不出你的身世来历,但是能够让明镜另眼看待,我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对你暗中观察,才发现你果然不同凡响。试想我空明山上,万千徒众,赋大智慧具大身材,各色人等不一而足。可是能够挑逗贲布,直面匕吞,只身闯入空明禁狱又全身而退的,绝无仅有。我才知道,我那个瞎子师兄是慧眼识珠,发现了一个难得的人才。” 明月道长在夸牛昊,牛昊听得出来。极尽赞美。 这让牛昊有些难为情。 明月道长接着说道: “我招你来上庭,朝夕相处,对你越发喜爱。几个弟子中,我一向对正心娇惯纵容。却也远不及对你这样偏心偏爱。” 明月道长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怒发冲冠,反上天庭。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想传下衣钵给你,将我毕生所学尽数留给你。让你能早脱凡胎,登临仙界。谁曾想,你能反叛师门,与我为敌。这也算是我为人师表的失败了。”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半晌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我不说你杀了青阳城里多少无辜的百姓,杀了空明山上多少道院的弟子。我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也都不认识我,轮不到我替他们讨还公道。我只说,七奶奶,还有明智道长,被你害的,不能善终。你还想我能跟着你,接受你的衣钵,给你做徒弟。怎么可能呢?” 明月道长申请冷淡,瞥了牛昊一眼,说道: “你年纪轻轻,看不透人世间,想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不怕牺牲。” 牛昊回了句: “可是你牺牲的,都是别人的性命!” 明月道长不想跟牛昊争辩,又说道: “我体恤你年少轻狂,喜欢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也给你机会重新改过。只要你向我许诺,从此紧跟为师的脚步,不再做其它的打算。为师会认你这个徒弟,也会把我毕生所学传给你。” 牛昊虽然说不出明月道长那种文绉绉一套套的词汇,可是也听得明白,真正做出偏离大道真理的,不是我牛昊,应该是你明月道长吧。 所以应该改过的,也不会是我牛昊,而是你明月道长。 看到牛昊的神情,明月道长知道自己一番苦心,并没有换来回报。 只是,这并不出乎明月道长的意料。 明月道长问道: “你坚持与我争斗到底。那么,你自觉有几分把握能赢我?” 听到明月道长这句话,牛昊低下头。 不是有几分把握。 实际上,牛昊是毫无把握。 牛昊抬起头,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有多少把握,打过就知道了。” 452章 开始吧 牛昊向后倒退着,让出空间,准备好了跟明月道长打一场。 明月道长看出来,牛昊的心意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看着牛昊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站在远处的正观,突然开口说道: “师父,弟子无能,不能帮您降服正行这个师门败类。可是弟子有一颗拳拳之心,祝愿师父能上到九天,争得神位!” 大师兄正观,这是在向师父明月道长表明心愿。 听到正观的话,江藏娇实在忍不住,大声说道: “正观,我一直以为你待人宽厚,却想不到你是是非不分。之前我说了明月的所作所为,你说我污蔑他,是血口喷人。如今,明月亲口承认所做的一切,你竟然不与他划清界限,还想与他同流合污吗。” 正观拖着两条断臂,涨红着脸,冲着江藏娇吼道: “怎样?我上了空明山,得拜上庭仙师,收做座前弟子,自当敬他为师,尊他为父。别说师父毁了青阳城毁了空明山,就算师父毁了全天下,我依然认他做师父,以我仙师座前大弟子的身份,倍感荣耀!” 江藏娇听了正观的话,无言以对。 正观转过头,又向着正思正闻和正言问道: “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三个人被正观问道,却谁也没出声。 正观的一张脸阴沉下来,又问道: “怎么,你们也想学着正心正行,背叛师傅,去当师门的败类?” 正言的内心偏向牛昊,自然不会理会大师兄正观。 正思的手上脸上,带着被火烧出的燎泡,正疼得要死,根本无暇于大师兄在说什么。 正闻皱着眉,冷冷地瞥了正观一眼,沉声说道: “心有所想,就算能想出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不如脚踏实地做出来!” 正闻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说大师兄正观,凡事都在一张嘴上,少有付诸行动的时候。 正观当然不服气。 我为了师父,拼得两条胳膊都断了,难道还不够脚踏实地? 正观正要张嘴反驳,明月道长已经冲着正观摆着手说道: “正观有一颗拳拳之心,为师一直都记在心里。你真心爱戴为师,为师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明月道长嘴上说,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的欣慰。 世间事,永远做不到两全其美。不能像牛昊那样身具天成道法,能为明月独当一面;又像正观一样忠心耿耿,对明月死心塌地。 转过头看了一眼牛昊,明月道长问道: “你当真要跟师父为敌了?” 牛昊点着头,一句“是”还没说出口。 明月道长已经打过来。 牛昊知道明月道长不好对付,做好打算要与明月道长为敌,掌心中就已经结出符文,随时准备为自己护身。 真的动起手来,牛昊甚至来不及打落掌心的符文。 明月道长打中牛昊,打得牛昊身体向后飞出。 而明月道长,紧追着牛昊,双掌连击,接连落到牛昊身上。 远处,大师兄正观冲着师父高喊了一声: “打得好!” 正闻神情冷漠,看着牛昊被师父追打。 正思走到正闻面前,冲着正闻说道: “师弟,替我疗伤!” 正闻瞥着正思,站开一步眼神重新落到牛昊和明月道长身上。 牛昊一副狼狈相,被明月道长追打。 江藏娇在场外看着,知道再不出手,牛昊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发出一声爆喝,向前冲出。 何梦熊和虔女早就憋着一股劲,想要进场给牛昊帮忙。只是一直被江藏娇压制。 看到江藏娇冲进场,两个人一前一后追了上去。 大师兄正观,远远地冲着明月道长喊道: “师父小心,叛徒正行,喊来帮手了!” 大块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神,望着正观。 这个又瘦又高的家伙,怎么这么惹人烦? 正观向着师父高喊着发出提醒,随即又冲着正闻正言喊道: “你们还不去帮忙,拦住他们!” 大块头迈动脚步,嗵嗵地向着正观走过去。 正观转过头,看到大步走来的大块头,瞬间变了脸色,冲着正闻正言喊道: “师弟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大块头就是正闻跟牛昊在青阳城里救下来的。 正闻深知大块头的脾气,也了解大块头的本事。 眼看着大块头走向大师兄,正闻目光冷冷地瞥着大师兄,随即又把头转回来,看着师父和牛昊。 正言,根本就像没听见一样。连转头看都不看一眼。 正观就算胳膊没断,都不一定是大块头的对手。 现在两条胳膊都被牛昊掰断了,还怎么跟大块头打? 眼看着大块头向他走过去,转身就跑。 江藏娇带着何梦熊和虔女,冲进场中扑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不等三个人靠近,已经抽身撤到远处。留下牛昊,站在地上摇晃着。 何梦熊来到牛昊面前,问道: “你没事吧?” 牛昊冲着何梦熊摇着头。 刚刚与明月道长交手,须臾之间牛昊已经连中了十几掌。而牛昊,全无还手之力。 要知道,如果明月道长想要杀他,牛昊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牛昊看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站在几丈外,整理了道袍,伸手理了理鬓角颜色斑白的发际,抬起头看向牛昊,接着开口说道: “刚刚为师活动下筋骨,现在我们开始吧。” 何梦熊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跟你一起。” 牛昊摇了下头。 在牛昊眼里,明月道长从来不是一个狡诈的人。 他反上天庭,诛仙杀神,又或者置青阳城空明山于水火。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能。 这其实就像山上放牛时,牛昊闲极无聊,去挖蚂蚁窝。 并不是牛昊恨蚂蚁,也不是蚂蚁妨碍到牛昊。 牛昊挖蚂蚁窝,仅仅是因为牛昊有这个本事。 牛昊能。 牛昊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大声说道: “那弟子,就得罪了。” 明月道长左手背到身后,平伸的右掌间,织结出闪亮的符文。 明月是空明上庭的仙师,牛昊是空明山的弟子。 两个人绝不可能用拳脚功夫一争高下。 要比,就比试功法。 牛昊停住脚步,深吸口气。收起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453章 曲直为木 牛昊双手背到身后,在掌心勾画出符文,是因为牛昊害怕明月道长看出他的意图,早做防备。 而明月道长并不害怕被牛昊看出自己的意图,平伸的右掌织出闪亮的符文,甩落在地。 明月道长不害怕,是因为牛昊根本看不懂明月道长掌心的符文,是哪一种道法,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符文落地,一道炫光迸射出来,转眼间就把牛昊和明月道长笼罩其中,隔开了牛昊身后的三个人。 是一道结界。 结出的法界罩住牛昊,不会让他轻易离开,更不会放结界外面的人闯进来。 结界罩住牛昊和明月道长,明月道长随即抖落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的符文。 苍翠的绿色,随即笼罩了牛昊。 事情到了这一步,牛昊反而安定下来。 惊恐、畏惧,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见招拆招,战胜明月道长。 牛昊静立不动,眼看着遍地婴藤,勾住自己的脚踝,爬上自己的身体。身前身后,更有茂密的灌木丛,犹如囚禁的藩篱,紧紧围住牛昊。 牛昊在心中默念法咒,暗红的炎上火色瞬间从牛昊的身上生出来。 缠在牛昊身上的婴藤被火色烧到,转眼间枯萎干焦,化成黑色的灰烬落到地面。 牛昊带着一身炎上火色迈步向前。 茂密的灌木丛密不透风,却同样耐不住炎火的炙烤,嘭地一声燃起火焰,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燃烧起来。 烈焰翻卷,冒着浓烟。 黑沉沉的烟柱扶摇而上,染黑了天空。 黑沉沉的天空犹如阴云密布,随即下起雨来。 倾盆大雨,随即浇熄了焚山的烈焰,浇灭了牛昊身上的炎上火色。 牛昊被浇得如同一只落汤鸡,身上带着升腾的白汽。 而脚下,原本一片焦黑的土地,受到雨水滋润后,随即又冒出稚嫩的绿芽。 重生的婴藤摇摆着细枝嫩叶攀住牛昊的双腿爬上来。重生的灌木丛当着牛昊的面变得更加紧密,密不透风。 曲直从木,木畏火。 焚山的烈火能将生春的草木化成一片焦黑,却烧不到藏于地下的深根。 所以才有野火难尽逢春乃生的说法。 真正能够克服草木的,是五金工具。 利斧伐木,镰刀除草。更有锄犁掘开土地,将藏于地下的深根全部拔起。就算春逢甘雨,也难再生发。 牛昊不会从革的功法。 空明功法,取自五行。 五行生化,可以演变成世间万物;世间万物的种种存在,也都能归纳为五行。 五行者,天道循环。 五行有金木水火土。 牛昊初上福田时,明镜道长假托何烨的名字,入夜传授牛昊功法。传给牛昊的第一个本事,就是艮山功法。 牛昊凭此,让自己变身岩石巨人。 艮山为土,坤地也为土。共出稼穑。 江藏娇练的,就是坤地功法。 来到上庭,明月道长向牛昊传授炎上为火,润下为水,又点拨了曲直功法。却始终没有传授从革之术。 也许是后来的事情越来越多,明月道长顾及不暇。更可能是明月道长对牛昊故意留了一手。 现在,牛昊被遍地的婴藤和灌木丛困住,明明知道要如何摆脱,却因为使不出从革功法,无力铲除。 灌木丛围在牛昊的四周,婴藤缠住牛昊的身体,伸出尖刺刺进牛昊的皮肉,吸取牛昊的血液精气。 牛昊能感觉到自己的功力,顺着刺入皮肉的婴藤源源不断地流失。 这才是明月道长使出曲直为木的真正目的。 遍地婴藤和茂密的灌木,能困住牛昊,却困不死牛昊。 吸光了牛昊的功力,牛昊就算不死,也不足为敌了。 牛昊挣扎。 扯动婴藤的尖刺划开皮肉,鲜血横流。 怎么办? 牛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成一具干尸啊。 土火水金,能够破解曲直为木的,牛昊偏偏不会。 但其实,能够杀死婴藤,杀灭这些灌木树丛的,不止是五金制造的锄犁镰刀。 牛昊打出手中的符文。 符文落地,变成一片片婴藤,茁壮生长。 牛昊是庄户人,从小放牛。春秋农忙时,也要跟着村里人下田忙活庄稼活。 干过庄稼活,牛昊深知除草保苗的重要性。 田间杂草如果不加以清除,长得茂盛之后,就会欺负秧苗。影响庄稼收成,甚至到了秋天让一整片庄稼颗粒无收。 牛昊打出同样的曲直为木。明月道长看到了,还以为牛昊情急之下昏了头。 可是很快,明月道长就发现,牛昊催生的婴藤占据了生长优势,把他使出的婴藤覆盖住,欺压窒息,拖入死亡。 明月道长自幼踏上空明山,哪里知道庄稼地里的门道。 牛昊使出的婴藤,杀死了明月道长使出的婴藤,又爬到灌木丛上。 密生的灌木,像是顶着一头绿油油的假头发,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只不过,蓬勃的假象并没有坚持多久。 被婴藤缠绕覆盖的灌木丛,就开始枯萎,衰败。 大片的婴藤,出现在明月道长的脚下,勾住明月道长的道袍爬上明月道长的身体。 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牛昊,禁不住在脸上露出笑意。 这小子,果然是有手段。而且常常能够出奇招,求险胜! 婴藤难不住明月道长。 随着一阵金戈交击的声音响起,大片的婴藤被连根翻掘。 金戈声中,寒光骤起,扑向牛昊。 朝着牛昊劈来的,不是一口钢刀一把利剑。而是十几把几十把刀剑连成的刀光剑影。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唤出神功护体。 可是能挡住第一次劈斩第二次劈斩,却挡不住接二连三的劈斩。 牛昊向后倒退脚步想要躲避,身体撞到明月道长结出的结界,退无可退。 从革为金,化成的刀光剑影,落在牛昊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鲜血横流。 牛昊禁不住替正思哀叹。 从革为金,功法凶猛凌厉。 而正思只学到了用杀气凝结出利剑,关键时刻还常常使不出来。 额角流出的血迹,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带着一股咸丝丝的味道。 牛昊伸着舌头舔着,盯着明月道长。 454章 从革做金 牛昊有多久没被人打得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了? 自从有了空明道法傍身,牛昊在战斗中就很少吃亏了。 学道之人,每天探求自然大道,论证永恒真理。 冥思苦想,上下求索。少有劳作,身体必然积弱。 所以那些位至道长师尊的,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很少身强力壮,孔武有力。 身子骨单薄,打架自然就会吃亏。 于是就总结出空明道法用来御敌。 御敌的空明道法,有护体,有阻敌。那些用来战斗的,也多是远程攻击,不必近身肉搏。 牛昊背靠着结界,舔着流进嘴里的鲜血。眼看着明月道长再次使出刀光剑影,心里念动法咒,让身体石化。 牛昊没有别的办法。 土火水木,比较起来也就是岩石巨人还能扛住刀剑的劈砍。 剩下的功法,都无从克制明月道长的金戈刀兵。 明月道长使出的刀光剑影,落到牛昊身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牛昊不止一次化身岩石,挡住对手的斧劈刀砍。 只是往次的斧劈刀砍都是普通人的斧劈刀砍。 而这一次,使出刀光剑影的,是空明上庭的仙师,明月道长。 轮番落下的刀剑,劈斩到牛昊粗粝如同岩石一样的身体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迸溅出火星,也斩下迸落的石屑掉落下来。 那些石屑,并不是真正的石屑,是牛昊化身岩石的血肉。 只不过,牛昊的身体化身岩石,被砍下的血肉如同石屑掉落,看不到鲜血横流而已。 牛昊迈步向前,却架不住明月道长迎面挥砍的的刀剑,被逼得重新退回来,身体撞到结界上,退无可退。 明月道长挥砍的刀剑,犹如狂风席卷暴雨扑面,丝毫不给牛昊留下喘息的机会。 牛昊架起双臂抱着脑袋,只想等着明月道长气力用尽,喘息的工夫再做反击。 可是明月道长挥砍而来的刀光剑影,竟如同青江流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绵延毫无绝期。 眼看着架起的双臂,被砍落的石屑簌簌落下。牛昊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被明月道长砍死在这里。 牛昊当然不想死。 牛昊也不能死! 牛昊死了,这个世界怎么办。 谁来为枉死的七奶奶和明智道长报仇? 还有小七。 没有我牛昊,小七又该找谁去生一窝孩子! 牛昊静气凝神,汇聚起全身力气,再一次迈动脚步向前走出去。 架在头顶的双臂,迎着明月道长落下的刀光剑影,迸溅出耀眼的火星,飞溅出被砍落的石屑。 眼看着牛昊向前走来,明月道长接连抖落掌心的符文,使出刀光剑影落到牛昊的身上。 牛昊的脚步缓慢,却并没停止向前迈动。逼迫着明月道长,向后倒退着。 又一轮刀光剑影,夹裹着破空的风声袭来,向着牛昊的双腿横斩。砍到牛昊两条大腿上,在粗粝的岩石表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刀痕。 明月道长不顾一切,想要挡住牛昊的步伐。所以改换了方向,砍向牛昊的大腿。 牛昊的内心,却暗暗松了口气。 一轮接一轮的劈砍,看到牛昊架在头顶的双臂,砍得石屑飞落,看得牛昊心惊肉跳,害怕自己的两条胳膊被一下下的劈砍,砍出豁口,砍得纤细,最后咔啪一声给砍断了。 别以为坚硬的岩石,就不怕劈砍。 那么粗的铁棍都能磨成绣花细针,牛昊两条化石的胳膊又算得了什么。 接连不断的挥砍,让明月道长露出疲态。使出的刀光剑影变得慢下来。 刀光剑影是从革功法中最凶悍的,却也是耗费功力最大的。 明月道长功力深厚,也架不住连续不断,不做任何的喘息。 牛昊感觉到明月道长的气力渐渐衰竭,加快脚步向前冲过去。 一身岩石的巨大身影,迎面猛撞过来,明月道长倒退着脚步向后躲避着,身体撞到身后的结界上。 牛昊攥紧的两只拳头,向着明月道长猛砸下去。 明月道长使出护体功法,结出湛蓝炫光,裹住身体。 牛昊的大拳头砸在明月道长身上,迸射出耀眼光芒。 反击的机会,稍纵即逝。 牛昊心里很清楚。 牛昊虽然有阿福传给他的天成道法,可是论功力未必能赶得上明月道长。功法修为更是与明月道长相差甚远。 所以牛昊不能给明月道长喘息的机会,让他趁势反击。 牛昊砸落的拳头,被明月道长使出护体功法挡住。 牛昊抡动两只拳头接连砸下去,砸得一道道炫光迸射,晃得牛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牛昊抡动拳头,是要花力气的。 可是明月道长使出护体功法,是要耗费功力,花费时间的。 接连落下的拳头,终于让明月道长来不及使出护体功法。被牛昊一拳打中,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牛昊飞踢出脚,踢得明月道长身体飞起来,撞到结界上。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大喊道: “你赢了,你赢了。” 牛昊听到明月道长的喊声,却不知道明月道长想干什么。眼看着明月道长身体滑落下来,抡起拳头。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大喊: “停下,停下。我们两个都喘口气,重新再来!” 喘口气重新再来?我们两个不是在比武啊。 我们两个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牛昊瞪着明月道长在心里想着,高举着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 明月道长已经趁机打破结界,翻身站起来,向后躲了出去。 江藏娇何梦熊和虔女冲上来。 牛昊褪去一身的岩石,露出两只手臂两条大腿,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 何梦熊皱着眉,伸手按压牛昊的伤口。 牛昊摇了下头。 骨头没断,剩下的皮外伤就算不上什么了。 江藏娇问道: “你本来胜券在握,为什么要停手?” 江藏娇三个人,在结界外面,看到牛昊挥动双拳砸向明月,砸出一道道闪电般的耀眼炫光。三个人都以为牛昊能一鼓作气干掉明月,没想到牛昊却停手了。 为什么停手? 牛昊转过头看向明月道长。 其实牛昊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停手。 可是那一刻,牛昊就情不自禁地停下来了。 455章 山君的本事 牛昊在关键时刻放走了明月道长。 牛昊说不清为什么,江藏娇也不敢断定,那一刻牛昊是被明月蛊惑了心智。 蛊惑人心,向来都是旁门左道,为空明道法所禁止。 明月道长使出刀光剑影,在牛昊的身上留下连片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明月道长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牛昊化身岩石巨人,攥紧的拳头赶不上一个人的脑袋,也差不多。表面粗粝,坚硬硌手。 这样两只大拳头抡圆了,砸到明月道长的身上,明月道长怎么能好得了。 脸上身上,被牛昊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看到明月道长,正观垂着两只折断的胳膊,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你没事吗?” 话刚出口,正观的身体原地调转了方向,冲着牛昊冲过来。 正观的胳膊,是牛昊折断的。 正观胳膊没断,都不是牛昊的对手。现在的样子还向牛昊冲来,只有一个原因,他被明月道长当成了受控的傀儡。 看到正观冲过来,大块头远远地迎着正观冲过去。 之前,大块头就因为正观的喋喋不休,追着他满场跑。 摇摆的婴藤钻出地面,挡在了大块头的面前。 大块头毫不犹豫地一脚迈进去。 婴藤摆动着藤蔓缠住大块头的脚踝,想要拖住大块头。 大块头的身上缠着绷带,浸透鲜血后变得干硬。 寻常的刀斧劈砍都不畏惧,婴藤探出的尖刺又怎么能够挡住大块头的脚步。 大块头拖着连片的婴藤,继续向前迈着大步。 牛昊几个人都在看着大块头,正闻突然喊了一声: “师父不要!” 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向着牛昊冲上来。 看着正闻,何梦熊嘿嘿笑起来,说道: “这个漂亮姑娘,让我来对付!” 说着迈开脚步迎上去。 一堵坚冰凝结的高墙挡在何梦熊的面前,何梦熊毫不犹豫,撞开冰墙。 冰墙后,凝锋长剑带着破空风声劈向何梦熊。 何梦熊向后倒退着,嘴里喊道: “我的乖乖,你这是来真的呀。” 凝锋长剑舞出寒光凛凛,紧追何梦熊。 婴藤拖不住大块头的脚步,一道密实的灌木树篱横生在大块头的面前。 大块头脚步停都不停,撞开树篱就像撞破一扇破损的木门,走了过去。 正观眼看着大块头迈着大步来到面前,想要转身逃跑。可是自己的两只脚根本不受控制,只能在脸上露出一副欲哭的苦相。 大块头抡圆的拳头已经落了下去。 刚刚,大块头追着正观满场跑,却一直没能捉住他。 终于逮到他,大块头绝不会饶过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 大块头的一拳砸得正观身体止不住向后摇晃着。 何梦熊却被正闻挥舞的凝锋冰剑,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虔女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却被江藏娇按住,扬起下巴指向另一个方向。 正思带着一身燎泡,从地方跃身而起,高举的双手中凝结出一把利剑。 虔女二话不说,闪动身形扑向正思。 江藏娇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不觉得,明月是在拖延时间吗?” 牛昊摇着头。 就算明月道长在拖延时间,又能怎样? 拖延时间的目的,其实就那么几个。 固守待援。 可是现如今的明月道长,早已经众叛亲离,哪里还能找到帮手驰援上庭。 再一个,就是恢复自身功力,择机再战。 那就来嘛。怕什么! 牛昊迈步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正言却突然喊了一声: “正言得罪了!” 迈开脚步向着牛昊冲上来。 江藏娇说了句: “我去对付他。” 迎着正言冲上去。 眼看着牛昊走来,明月道长结出一道结界,把自己罩在中间。 广场上传来何梦熊发出的一声惊叫。 正闻长剑连扫,追着何梦熊。何梦熊不停地向后倒退着,脸颊上带着一道被划开的口子。 眼见正闻举剑劈落,牛昊打出掌心织结的符文,在何梦熊的身上裹上一层淡蓝炫光。 长剑劈落,何梦熊的身上迸射出耀眼光芒。 何梦熊发出一声大叫。 叫完了,才发现牛昊在关键时刻替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何梦熊盯着正闻,伸手拉起围在腰间的熊皮。 正闻紧握着凝霜冰剑,盯着何梦熊看着。 远处的明月道长,也停下手中的操控,望着何梦熊。 变身,一直都是守护一方大山的山神拥有的神通。 这样的本事,明月听说过,却从没见过。 何梦熊向上拉起围在腰间的熊皮,裹住身体罩住脑袋,黑黢黢的身体向前扑出,落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一头体格硕大的黑熊。 正闻从来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面对一头黑熊。明显是被吓住了。 黑熊抡起的前掌,带着呼呼风声,向着正闻打过来。 正闻的身体,受控于明月道长。 眼看着黑熊打向正闻,明月道长驱动正闻向后倒退,手中的凝锋冰剑旋转着,劈向那只挥来熊掌。 长剑劈中黑熊的前掌,斩出一道淡淡的辉光。 正闻的凝锋长剑被磕飞出去,黑熊带来的前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正闻的身上。 那不是牛昊打出的护体功法,牛昊的眼神正盯着另一边的虔女。 黑熊不怕凝锋冰剑的劈砍,是因为它的身上带着长炎岗朱熙神君的法力。 何梦熊化身的黑熊,一掌拍到正闻身上,打得正闻站立不住,身体向后倒下去。 黑熊紧追正闻扑上去。 正闻侧滚身体,黑熊拍落左掌挡住正闻。正闻向着另一侧翻滚,又被黑熊拍落的另一只前掌挡住。 跑不出黑熊的控制,正闻仰面向上看着,看着黑熊张开长长的尖吻露出寸长的獠牙,向着她的脸猛咬下来。 正闻闭紧双眼,等着黑熊致命的一咬。 那一咬,却迟迟地没有落下来。 正闻忍不住,睁开眼。看到黑熊张着嘴,拖着拉出细丝的哈喇子,盯着正闻那张脸打量着。 看到正闻睁开眼,化身黑熊的何梦熊开口说道: “姑娘,脱了这身道袍,给我做老婆吧。” 正闻猛然屈膝,撞到黑熊的肚子上,让何梦熊忍不住嗷地一声叫起来。 456章 还在等什么 空明上庭五个弟子,正观是明月道长收下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年长的一个。 身为上庭大师兄,明月道长不在的时候,正观要代行师父的职责,带领师弟们读道藏,练杀阵。 也许是整天忙于上庭事物分神,也许是因为天资不够,正观的功法修为,实在差强人意。 被大块头一路追打,正观除了发出一声声惨叫,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量。 曲直之术练到极致,能够夺人性命于顷刻间,甚至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正观没这个本事。 腐、灭之功,就连明月道长都使不出来。 空明山上,能使出这个本事的,只有树精长秀。 正观拖着两条折断的手臂,被大块头追打。 明月道长听得到正观的声声惨叫,却像是无暇顾及,不管不问。 正思手上脸上带着被火烧出的燎泡,本已经痛彻心扉,却又被明月道长驱动着,凝结杀气化成利剑,跟虔女缠斗。 从革之功,最为凌厉。 可惜的是正思同样没能练好。 虔女的身手更加敏捷,根本不会给正思留下丝毫的机会。 正思高举的利剑还没能落下,虔女的身影已经绕到了正思身后。 正思侧步转身,利剑急转挥劈,却看不见虔女的影子。 虔女山猫一样的身子,攀附在正思的后背,屈扣的手指顺着正思的脸颊划下来,正思随即发出厉声的惨叫。 不仅仅是因为疼。 对于正思来说,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那张脸会不会留下不愈的疤痕。就像皎月当空,总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阴影。 眼看着自己被破了相,正思的心头冒出怒火,攥紧利剑左劈右砍。 劈砍的利剑带着凛凛杀气,却始终看不到对手。 正思没办法,求助一样看向师父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明明看到正思陷入困境,却依然是一副无暇顾及的样子,不理不睬。 趁着正思停下脚步的工夫,虔女冲着正思的脖子猛咬下去。 正思叫着,摇晃着身体想要甩掉背后的虔女。 虔女早已经远远地跳离正思,歪着头看着正思左扭右摆,不停地大声尖叫。 棋不逢对手。 虔女对正思瞬间就没了兴致,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块头追打正观。 正言并不想与牛昊江藏娇动手。 在正言心里,甚至觉得师父明月的作为,早已经不是空明仙师该有的作为。 只是,正言还是上庭的弟子。当着明月道长的面,做不出反叛师门的举动。 师父明月道长驱动正言冲向牛昊和江藏娇,正言高喊一声“正言在这里得罪了”,就是向牛昊和江藏娇表明心态。 上庭四位师兄里面,江藏娇一直跟正言最要好,当然知道正言的心意。 眼看着正言不受控制向前冲来,江藏娇使出流沙横在正言面前。 正言一脚踩进流沙当中,半截身子已经陷了进去。 正言不着急挣扎,正言甚至想到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明月道长却不想正言就此罢手,驱动正言,身体凭空跃起,从陷身的流沙中一跃而起。 江藏娇看得出正言的心思,明月道长同样看得出正言的心思。 而江藏娇,从明月道长那里偷走了《逃引术集》,让明月道长还没有全部准备停当,就不得不提前将所有计划付诸行动,让明月道长陷入被动。 所以明月道长尤其恨江藏娇,更加不会让正言草草应付,放过江藏娇。 正言从陷身流沙中一跃而起,齐出的双手间,打出离下火焰。 江藏娇根本没防备。 正言的本事,江藏娇心里清楚。能使出离下火焰,却从来不能脱离双手,远击对手。 两团离火迎面打来,江藏娇想要做出躲避都来不及。 一道淡蓝炫光裹住江藏娇,两团离火落到江藏娇的身上,被激射出耀眼光芒挡在外面。 正言落地,身体贴近地面向前滚动着,燃起暗红的炎上火色,紧接着鱼跃而起,扑到江藏娇的身上。 江藏娇已经打落掌心的符文,使出席卷的飞沙紧裹住扑面而来的正言。 正言撞开卷裹的飞沙,张开的手掌中燃出离下火焰。 那两团火焰,本应该打出去,打中近在眼前的江藏娇。 正言却在凭着自己的力量,与驱动自己身体的明月道长相抗衡。 江藏娇看着正言,一张脸憋得通红,两个太阳穴上鼓出青筋。 正言没有明月道长的深厚功力,更没有明月道长的道法修为。凭着他的力量去抗衡明月对他的驱使,如同螳臂当车。 江藏娇忍不住,冲着明月道长大声问道: “明月,这几个都是你的座前弟子,你都不肯放过他们吗?” 明月道长站在远处,声音冷冷地说道: “这些人既然做了上庭弟子,当然就要为我鞍前马后,尽心尽力。我现在要他们挡住来犯之徒,还上庭清净,都做不到吗?如果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办事不力。留下他们,又有何用!” 说话间,明月道长猛然发力。 正言随着明月道长骤然发力,止不住向前迈出脚步。 随即,正言又坚持着停下脚步。 两股力量在正言的身体里纠缠,都想要控制正言,驱动那具身体。 终于,正言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争夺,发出长声的惨叫,带着一口鲜血喷出来。鼓出在两边太阳穴的青筋,紧跟着爆开来。 明月道长似乎也没想到正言会宁死不屈,眼看着正言扑倒在地上,咬紧的牙关牵动着两腮,轻轻地跳动着。 明月道长把自己藏在结界当中,江藏娇冲着明月道长问道: “你在等什么?” 明月道长驱动四个弟子各自战斗,却并不在乎他们能不能打赢。 这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 明月道长拖延时间,又是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 结界内,明月道长看着渐黑的天色,哼哼笑了一声,说道: “当然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就算能到合适的时机又能怎样。 牛昊盯着明月道长看着。 在牛昊看来,明月道长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只是牛昊还没想好,最终要把明月道长怎么办。 457章 有朋远来 明月道长明显是在靠时间。 把自己藏在结界里面,驱动四个弟子去做毫无胜算的争斗。 不是在靠时间又是在干什么。 只是,他在等什么? 明月道长抬头看着渐沉的天色,又冲着牛昊问道: “正行,我再问你一次,真的不愿意跟我一道,掌握未来吗?你愿意回头,为师一定对你既往不咎。” 江藏娇忍不住,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你哪里还有未来?” 明月道长并不理会江藏娇,带着殷切目光看着牛昊。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摇了下头。 明月道长不死心,又问道: “当真?” 牛昊大声说道: “你做过我的师父,教给我功夫,我会永远记得。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杀死七奶奶,杀死明智道长,这些事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坦白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要向你讨还公道,替那些枉死的人报仇雪恨的。”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半晌说道: “不能有正行帮我共掌未来,是我最大的遗憾。” 广场上,正观被大块头踩在脚下,却仍旧不忘向着明月道长喊道: “师父,弟子学艺不精办事不力,却仍愿意为师父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明月道长并没有去看正观,只是在抬手的瞬间,隔空撞开大块头,把正观拉回到自己身边。 大块头还想追,被牛昊喊住。 明月道长又向着其他几个徒弟问道: “你们几个又作何打算,还想与为师一起吗?” 正闻面色冷冷,看着明月道长,大步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何梦熊露出上半身的人身,冲着正闻说道: “姑娘,明月做出种种恶行,你没必要继续跟他同流。还是跟我们在一起吧。” 正闻像是没听见一样,头都不回。 正思的脸上脖子上带着新添的伤口,伤口中流着血,站在那里犹豫着。 正观冲着正思喊道: “正思,你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磨难,就动摇立场,做出背叛师门的逆行!” 正思倒是想做出背叛师门的举动,谁要他啊? 在上庭时,正思看不起牛昊,而且从来不加掩饰。 谁知道,这个放牛的乡巴佬,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武仙尊? 还有江藏娇,正思也不喜欢。 屡次偷跑下山却从不见师父责罚她,明显地偏心偏向。 结果,江藏娇变成青江神女了。 正思就想不明白,自己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又是空明上庭的弟子。 这样的好事,怎么从来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难道是天妒英才吗! 远处,正观又冲着正思高喊: “二师弟,别再犹豫了。师父和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正思转过头看了看牛昊和江藏娇,却看到虔女带着不屑的眼神在瞥着他。 正思转身,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剩下正言,正观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召他回来。 正言拼得自己经脉尽断,躺在牛昊的怀里一直没有苏醒过来。 这种时候还去喊他回来,他会不会气急打人? 明月道长再次抬起头,看着天色。 日暮之后的天色,开始变得阴沉。广场上的几个人,都变的朦朦胧胧的。 “掌灯。” 明月道长长嘘口气,冲着正观说道。 正观两只胳膊全都断了,转头冲着正思说道: “师父要掌灯。” 正思想都不想,冲着正闻转过头,却看到正闻脸上冷冰冰的脸色。 留在上庭的四个弟子,正言拼死不与江藏娇动手,拼得自己经脉尽断。 而正闻,虽然没把黑熊化身的何梦熊斩于剑下,却也没让他占到便宜。 反倒是大师兄二师兄,被对手打得一个惨。 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两个人可能已经血溅五步横尸面前了。 正思低下头,默默地去掌灯。 点亮的灯火,映亮广场,映出广场的人。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又大声喊道: “带我的客人出来!” 这句话不是说给正观正思他们听的。 实际上,正观正思他们也不知道,师父明月道长还请了什么样的客人。 随着明月道长的声音,一道灰蒙蒙的身影从宫殿深处冒出来。身影矮小,显得飘渺。 看到从宫殿里冒出来的身影,江藏娇脱口说了句: “鬼仆?” 鬼仆是鬼,原本必死无疑。却因为对方对它网开一面,逃过灰飞烟灭的下场。出于感激,认作主人,终生服侍。 所以能够驯养鬼仆的,都是空明山上有本事的道长师尊。 但实际上,空明山也只有明月道长养有鬼仆。 明月道长的鬼仆,每天负责上庭弟子的饮食起居。 朝夕相处,却没有人知道鬼仆的身世来历。 明月道长的鬼仆,偶尔也会做出恶作剧。 就比如上一次,趁着牛昊元神出窍,占据牛昊的身宅,在上庭四处游荡。 明月道长喊了声“带我的客人出来”,鬼仆从宫殿深处冒出来,接着回过头,向着宫殿里看着。 明月道长的客人,好像并不想离开宫殿。 半天没看到客人走出来,鬼仆灰蒙蒙的身影又返回到宫殿里面。 江藏娇皱着眉,看着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煞费苦心地靠时间,就是为了等这几个“客人”。 这么重要的客人,会是谁。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种时候接受邀请来上庭,摆明了就是来给明月帮忙的。 江藏娇禁不住瞥了一眼牛昊。 牛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担心,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宫殿的方向,倒像是充满期待,想要见识一下明月道长的客人。 在牛昊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吗。 不管明月道长请来什么样的客人,是做说客还是做帮手。牛昊都打定主意要向明月道长讨还公道。 谁敢阻拦,就是与牛昊为敌。 既然是敌人,没什么好说的,干掉。 鬼仆灰蒙蒙的身影,再次从宫殿里冒出来。在它身后,是几个同样灰蒙蒙,飘渺的身影。 整了半天,明月道长是请了几个鬼来做帮手? 牛昊心里想着,眼看着几个灰蒙蒙的身影忙碌着,在宫殿门口的广场上,搭起一座台子。 看起来,像是祭台。 明月道长,这是想干什么? 458章 待客之道 夜色初上,宽敞的广场被灯火映照,依旧显得昏暗。 几个灰蒙蒙的身影里外忙碌着,在宫殿门口打出一个高台。 那明显是一座祭台。 只是不知道明月道长又在搞什么把戏。 穷途末路了,还能向谁祭拜。又能从哪里请来仙神,给自己助阵。 如今,九天仙神都已经是明月的仇敌。明月就算能舌绽莲花,也无力请动他们。 从阴曹地府请来厉鬼? 阴曹地府收纳厉鬼亡魂。看似与天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相去甚远。但其实,天庭地府都是一伙的。只不过各自的管辖,各有不同。 鬼仆带着几个灰蒙蒙的身影,在宫殿前搭起了祭台。随即又返回到宫殿深处。 何梦熊忍不住,冲着牛昊说道: “兄弟,我们在等什么?直接冲上去,把那个明月干了,不就完了吗。” 明月道长结出结界,把自己罩在其中。 凭着牛昊的本事,还无力从外面打破结界。 而且,如今的明月道长,已经没了退路。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无望的挣扎。 既然如此,莫不如给他时间,让他做出最后的挣扎,也让他落败时能心服口服。 搭建了祭台的鬼仆返回宫殿,再出来时,几个灰蒙蒙的身影前拉后推地,推出两个人来。 距离太远,周围的光线昏暗,看不清两个人的样貌。能看出的,是两个人被五花大绑。 在前面推出来的那个,嘴里一直带着高声怒骂。 声音熟悉,牛昊却想不起是谁。 “是九度!” 江藏娇说道,转过头看着牛昊。 是九度! 被江藏娇提醒,牛昊也听出来。 高声怒骂的,就是九度。 如果前面的那个是九度,那后面的那个肯定就是六度了。 九度六度,一直形影不离。 六度九度落到明月道长的手里,那小七呢? 牛昊迈开大步向着宫殿门口冲过去。 一道结界横空出世,拦在牛昊面前,把他挡在外面。 明镜道长目光冷冷地看着牛昊,转身向宫殿门口搭起的祭台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正观正思,过了帮忙。正闻,替我护法。” 正观大声答应着,看着被挡在结界外面的牛昊,脸上露出冷笑。 面色同样冰冷的,还有正闻。深深地瞥了牛昊一眼,转身跟在了师父明月道长的身后。 江藏娇追上牛昊,隔着结界大声喊道: “明月,你想干什么!” 明月道长搭建了祭台,当然是要祭祀。 而六度九度,就是明月道长祭祀的供品。 活人祭牲,敬奉的当然不会是九天仙神。 那又会是谁? 眼看着明月道长走上祭台,牛昊着急地用力撞向面前的结界。 结界被牛昊用力撞上,绽放出一道耀眼精光,发出嗡嗡地回声,随即又恢复到常态。 看到牛昊发力撞击结界,何梦熊喊着大块头和虔女,各自用力撞向结界。 被撞击的结界,闪耀着耀眼的精光,荡出一道道涟漪。嗡嗡的回声交织在一起,像是鸣响的洪钟,响彻整个上庭。 可是,结界依旧完好无缺。 牛昊几个人拼命撞击结界,宫殿门口的六度感觉到,转过头向着黑沉沉的广场外面望着。 响彻的嗡嗡回声中,六度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九度。 九度看到六度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并没停止高声的怒骂。 明镜道长站定在祭台前,拿起笔在表纸上写出祝告的请求,摆到祭台上,随即掀开一块丝绒遮盖的锦匣。 锦匣里,装着一把匕首,尖身薄刃形如柳叶。 匕首的制作极其精美,雪白的牙雕手柄上镶着大颗大颗的宝石。镂空的黄金做出几个字,镶嵌在两侧的手柄上。 申无病、有长命。 申无病,就是鬼手圣医申无病。 匕首,是申无病的心爱之物。北溟寒铁打造。 当年空明四子围战典狱神君,明镜道长从申无病的身上搜出匕首。明月道长要下来,带在身边。 明月道长早就听说,北溟寒铁打造的兵器,除了锋利无比,更加神奇的能力,破仙杀神。 明月道长听说,却从没试过。 直到遇到太武仙尊,被明月道长用匕首刺伤,从云端跌落。 明月道长从锦匣里拿出匕首,上下打量着。嘴里冲着正思说道: “带他上来!” 正思上前一步,伸手抓住破口大骂的九度,推着九度走向祭台。 明月道长双唇翕动,嘴里念念有词,举起手中的匕首高举过头。 九度突然向后猛仰头,脑袋撞到身后的正思。 六度九度,是止阳山的山精。 山鬼林妖,正思历来反感。推着九度,九度却在拼命挣扎,高声叫骂。 正思没办法,两只手死死搂住面前的山精。却把脸转向一边,不想闻到山精身上腥臊的味道。 九度向后撞出脑袋,完全超乎正思的预料,想不到面前这个山精,死到临头还要做出无谓的挣扎。 九度向后猛撞,撞到正思的脸上,发出咣地一声响。 正思松开九度,伸手护住自己那张脸。 九度已经扭转身体,扑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嘴里念着祷文,高举在手的匕首,按照预想的方向向下刺落,却并没有刺中九度。 正观看到九度从正思怀里挣脱,大喊了一声“师父小心”,飞身撞向九度。 远处的六度,瞬间摆脱身边的鬼仆,配合九度,从后面撞向明月道长。 正闻抖落手中的符文,踏步向前,右手中已经凝结出凝锋冰剑。 长剑挥舞,带着破空之声,劈向六度。 明月道长一刀劈空,看到九度斜刺里向着自己撞上来,后撤脚步避开九度的来势,侧动的身体顺势撞到九度的身体上。 六度九度,身上都带着五花大绑的绳子,冲出的身体带出势不可挡的气势,可是没有双手配合,根本不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九度被明月道长侧身撞到,扑倒身体摔到地上。 大喊着“师父小心”的正观,此刻也已经扑上来。不等九度挣扎起身,扑到九度身上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明月道长转过身,眼看到寒光闪过,高喊了一声“不要!”却已经来不及了。 459章 祭之牲 明月道长高喊一声“不要”!却根本挡不住正闻手中的凝锋冰剑当空劈落。 凝锋冰剑落在,在六度的后背上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迸溅出来。 六度背后中剑,转过身冲着正闻怒目而视,随即向着正闻猛地撞上来。 正闻脚步后撤,端举凝锋冰剑向前一推。锋利的冰剑刺进六度的身体,将六度穿胸而过。 眼看着六度被正闻穿胸而死,明月道长恨恨地跺了下脚。 正闻为明月道长护法,看到六度摆脱鬼仆,扑向明月道长,仗剑拦击并没有错。 祭台前,正观压住九度,两只被折断的手臂根本帮不上忙。 眼看着九度拼命挣扎,正观压制不住,冲着明月道长大声喊道: “师父,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 明月道长上前一步,抓住九度的脖颈,把他从正观的身子下面一把拖出来,一直拖到祭台前,手起刀落,匕首已经刺进九度的心口。随即奋力抽出,带出一蓬鲜血喷出来,溅到祭台上那张写了告词的表纸上。 转眼的工夫,六度九度就死在祭台前。 牛昊拼尽力气撞击结界,嘴里冲着明月道长大喊着: “你有种,出来跟我打。出来跟我打!” 结界被撞得,发出嗡嗡回声,却岿然不动。 正思知道自己又失手了,看着明月道长看过来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师父……我……” 明月道长突然笑起来,把手里的匕首放到祭台上,冲着正思说道: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是止阳山的山精狡诈,害你上当。” 说着,明月道长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正思连忙从自己的衣袋中拿出一块丝帕,走上前递给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接到手里擦着手上的血迹,嘴里继续说道: “以正思的天分,并不是道院弟子中最高的。为师当初收下你,也是看中你样貌俊美举止优雅。所以你有今天的学艺不精,为师有责任。” 明月道长说着,把擦了手的丝帕递还给正思。 正思低着头接过丝帕,明月道长却伸手抓住正思的手腕,又说道: “你有这样的样貌,又何必来空明山学人做神仙。寻个高官权宦,去当个面首岂不是美事一桩。也不用害了我的好事!” 正思被明月道长抓住手腕,知道师父怪罪他失手,害了祭祀大事。心里面害怕,双膝一软向着明月道长跪下去。 屈跪的膝盖却并没有碰到地面。 明月道长一手攥着正思的手腕,另一只手闪出耀眼的精光,一下子就从正思的脖颈中伸了进去。 正思冲着明月道长发出哀嚎: “师父你饶过……” 话没说完,元神已经被明月道长从身体里生生拉了出来。 正思的元神,白森森的,在明月道长的手上拼命挣扎。 一团烈焰突然在明月道长的手掌间冒出来。 那是焚天真火。 正思就算从没尝试过焚天真火的厉害,也知道元神陷入焚天真火当中,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正思扭动着元神挣扎,冲着明月道长哀嚎着,让明月道长再给他一次机会。 熊熊的烈焰点燃正思的元神。 正思的凄声哀嚎,变成厉声的尖啸。翻卷的烈焰沿着正思扭动的元神上下燃烧,烧落的飞灰随着火焰飞舞着,飘入夜空。 正观低着头。 正思燃烧时放出的高温,烤着正观,正观却不敢躲闪。 祭台下,正闻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向一边,避开眼前的一幕。 不一会的工夫,正思的元神就被烧蚀干净。 明月道长挥着手,抖落沾在手上的一抹黑灰。转过头,瞥了一眼正闻,说道: “念你这些年服侍我,事无巨细兢兢业业。这具躯壳,给你了。” 正闻没动。 站在正闻身后的鬼仆,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向着明月道长发出尖细的声音: “多谢,多谢主人恩赐!我自当,自当……” 明月道长冷冷说道: “你当继续努力,不可有半点骄恃懈怠。否则我也会把你送进无惘虚空,让你从此不复存在!” 说着,把拎在手里的身壳扔到祭台下。 正思的身体噗通一声落到正闻的面前。 鬼仆拖着灰蒙蒙飘渺的身影,从正闻的身后冒出来,一下子扑到正思留下的身壳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明月道长站在祭台上说了句: “快点穿上。去里面,把那个姑娘带出来!” 鬼仆忙不迭地答应着,向着地上那具身壳猛地撞上去。 原本瘫软的身体,发出一阵抽动,接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正思的身体,发出克制不住的欢笑声,声音显得比之前的正思更加尖细。 穿上正思的身壳,鬼仆尝试着迈出脚步。 脚步有些踉跄。 鬼仆伸手去扶正闻,正闻却后撤脚步躲开了。 没有人搀扶,鬼仆却并没有摔倒。 之前,鬼仆也曾不止一次偷偷进入别人的身宅。 正思,正闻,甚至牛昊,都曾被鬼仆光顾过。 鬼仆摇晃着身体,踉跄着脚步,没多久就重新适应了正思的身体。 站稳脚跟,又煞有介事地挥动着两只胳膊,转过头看到正观,喊了声: “大师兄。” 正观冲着穿上正思身壳的鬼仆咧着嘴,挤出干笑。 鬼仆随即又转过头,冲着正闻喊道: “三师弟。” 正闻转过头,带着一脸的冰冷,狠狠地瞪了鬼仆一眼。 在正闻那里碰了钉子,鬼仆也不生气,只是嘿嘿笑着。 明月道长冲着鬼仆说道: “还不去,在等什么!” “马上。弟子马上去办!” 鬼仆转过身,冲着明月道长插手施礼,转身往宫殿里走。 路过正闻身边的一瞬间,鬼仆压低声音冲着正闻说道: “你跟他做过的事我可全知道!” 正闻抬起头看着鬼仆穿在外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鬼仆已经冲着附近几个灰蒙蒙的身影喊道: “都起来都起来。去跟我把那个止阳山的骚娘们带出来!” 身影是熟悉的,钻进身体里的那个人,完全陌生。 正闻盯着鬼仆的眼神,露出凛凛的杀气。 460章 维护正道 牛昊不管如何用力,就是撞不破结界。 “没用的。” 江藏娇说道: “空明山下,无界禁狱,就是明月一手建造。” 何梦熊说道: “我们去找明镜道长来,让他帮忙。” 江藏娇依旧摇着头。 “明月在这上面的造诣颇深。就算明镜道长来,也未必能破解。” 那怎么办? 何梦熊看着牛昊,牛昊摇着头。 撞不破结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度死在正闻的剑下,九度被明月道长拉上祭台祭牲。看着明月道长夺走正思的元神,把那副身壳送给了鬼仆。 牛昊着急闯进结界,是因为牛昊担心,六度九度都落在明月道长的手里,小七是不是也在明月的手上。 六度九度形影不离,他们两个也绝少离开小七的身边。 牛昊的担心,并不是庸人自扰。 穿上了正思身壳的鬼仆返回宫殿里,再从里面走出来时,身前押着的正是小七。 看到小七,牛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六度九度,被明月道长拉出来祭牲。他又怎么会放过小七。 牛昊扑出身体,撞到结界上。撞动结界来回震颤着,发出隆隆的响声。 牛昊被结界弹回来,爬起来再一次飞扑出身体撞上去。 结界激荡起的回声,犹如阵阵天雷滚过天空。 明月道长和正观正闻,躲在结界里面,听得到结界被一次次撞击,发出滚雷一样的声音。 响彻的声音让正观忍不住转过头,向着黑沉沉的广场尽头看着。 正观看不到结界外面的那些人。 但是却分明能感受到牛昊积蓄的愤怒,鼓胀着,化成撞击的力量,一次次撞到结界上。 何梦熊冲着大块头和虔女喊道: “我们一起来,撞开它!” 大块头却转身,向着广场外面走了。 何梦熊不知道大块头要干什么,扭着头看着。虔女闪动身形,扑向结界。 大块头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一瘸一拐的。 那个被从膝盖位置打断一条腿的金甲武士。 金甲武士的一条腿断了,只能两只手拄着手里的巨剑,一步一挪往前走。 一步一挪的脚步,发出铿铿的声音,吸引结界前的所有人转回头去看。 没人知道大块头是如何说服这个块头更大的大家伙,过来帮忙的。 牛昊甚至怀疑,这些靠着空明道法驱动的大家伙,真的能听懂人说出的话。 金甲武士尾随着大块头,来到结界前面。 大块头挥手打到结界上。 金甲武士调整着一条好腿的位置,接着挥舞手中的巨剑劈向结界。 一条腿的金甲武士,离开拄地的双手巨剑,身形晃动。 可是还没等做出更剧烈的摇晃,手中的巨剑已经劈落到结界上,支持住身体稳定下来。 金甲武士的巨剑,并不比牛昊的个头矮多少。抡起来劈到结界上,震动结界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 金甲武士抽回巨剑,拄在地上,稳定住摇晃的身体,接着再次挥舞巨剑劈出去。 巨剑带着一道舞动的金光,劈落到结界上。 牛昊听着结界震动,发出慑人的咔咔巨响,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从身后抽出灵噬战刀,抡圆了劈到结界上。 何梦熊也看到了希望,高喊了一声: “让我们一起推倒它!” 拉起腰间的熊皮蒙到头上,变身为一头黑熊。 一头黑熊的力量,远比何梦熊一个人的力量大得多。 更何况是长炎岗巡山的神君。 何梦熊变身黑熊,虔女窜上何梦熊健硕的后背,身体高高跃起,亮出手掌间的双刀,用力刺向结界。 祭台前,正观听到广场尽头传来的声音,从隆隆的雷声变成一阵急过一阵的咔咔巨响,忍不住瞥着正闻。 正闻一脸漠然,站在师父明月道长身边,对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 变身正思的鬼仆推着小七,一路走上祭台。 明月道长伸手拉住小七,把小七拖到祭台前。 小七看到六度身体,看到祭台上九度的身体,还有泼溅着鲜血的告词表纸,一下子就明白明月道长的意图。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你这样做,会万劫不复的!” 明月道长并不在乎万劫不复。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明月道长早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看着小七,明月道长伸出手,在小七的脸颊上摸了摸,说道: “你有眼光,看上那个放牛的莽汉,如今脱胎换骨,能够呼风唤雨了。” 明月道长说着,抬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广场尽头,看到结界之外的牛昊。 小七顺着明月道长的目光,看向黑沉沉的广场尽头。黑暗之中,虽然看不见牛昊,却能听到结界外面那些人,撞击结界放出咔咔巨响。 小七脸上露出甜笑,说道: “我看上他,不是因为他有一天能够呼风唤雨。是因为他是个单纯的好人,心胸坦荡,嫉恶如仇。” 明月道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实不相瞒,我也喜欢他,想要传衣钵给他。刚刚,我对他好言相劝,他就是不肯跟从我。让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也害得你们白白搭上性命。” 小七从黑沉沉的广场尽头收回目光,说道: “你身为空明山的上庭仙长,却要做出这种人神公愤的恶行。谁要是继续跟着你,那才是执迷不悟,自寻死路。就算有一天身死,魂魄也会无处归落,承受生生死死飘离之苦。” 明月道长从祭台上摸起匕首,说道: “所以我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不能让我自己沦入万劫不复,永无往生!” 说着话,高举起匕首。 黑沉沉的广场尽头,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金甲武士挥动巨剑劈开了明月道长建立的结界,牛昊带着一声怒吼冲了进来。 后来,江藏娇问大块头,那天在上庭是如何说动金甲武士帮忙的。 大块头说: “大金人,道法道法。空明山的道法,用在正道。明月,在宫殿前作恶,倒逆正道。我告诉大金人,让它帮忙,维护正道,它就来了。” 461章 我来换她 明月道长从祭台上摸起寒铁匕首,高举起来。 明月道长的身后站着正闻,随即为师父护法。 穿了正思身壳的鬼仆凑到正闻身边,紧着鼻子凑近正闻的脸庞上使劲闻着,身体用力地靠到正闻身上。 正闻紧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 金甲武士挥动巨剑,劈开结界。 结界坍塌的瞬间,牛昊发出一声怒吼,冲了进来。 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牛昊,沉声说了句: “去拦住他!” 这句话,是说给鬼仆的。 鬼仆转过头盯着远处的牛昊,脸上露出一副被打扰到好事的愤恨。 鬼仆没动,明月道长皱起眉,又说道: “还不去,等什么!” 鬼仆发出一声厉吼,扑下祭台扑向牛昊。 牛昊身后,跟着江藏娇何梦熊和虔女。 听到鬼仆发出的厉吼,何梦熊骂道: “你娘的,叫得这么难听!” 随着一声叫骂,何梦熊冲到牛昊身前,挡住鬼仆。 何梦熊的身后,一道身影闪动,虔女已经踏过何梦熊的后背猛扑而出,扑向鬼仆。 鬼仆穿了正思的身壳,却使不出正思的从革功法。 牛昊料定何梦熊和虔女完全应付得了,撇下鬼仆冲向祭台。 明月道长又说了句: “正观,去拦住他!” 听到师父的话,正观一下子就傻了。 我现在连两条胳膊都断了,还要让我去拦住他。用什么拦,口吐莲花吗? 我试过了,根本没用! 正观僵在原地不敢动,明月道长又吼了一句: “还不去!” 正观知道,自己如果不听师命冲下祭台,就会变成第二个正思,被明月生生拽出元神,一把真火烧成灰烬。 正观一咬牙,发出一声爆喝跳下祭台。 江藏娇冲着正观喝问道: “正观,你真想为明月的倒行逆施陪葬吗!” 派出鬼仆,被何梦熊和虔女半路截住。派出正观,又被江藏娇拦了下来。 眼看着牛昊冲到祭台前面,明月道长把匕首抵住小七的胸口,盯着牛昊。 牛昊怎么敢拿小七的安危冒险,一下子收住脚步,大声说道: “明月,不管你上天杀神,还是拖着空明山砸到青阳城的头上,我都觉得你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你现在却拿着一个姑娘来威胁我,是不是做得太不要脸了!” 明月道长并不理会牛昊,抬眼看着广场中间,跟何梦熊和虔女缠斗在一起的鬼仆。 何梦熊体大力大,出拳刚猛有力。虔女身手敏捷,让人无从防备。他们两个配合,原本很难遇到敌手。可是两个人合击鬼仆,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看到鬼仆并没忘记当年的本事,明月道长放下心来。重新把目光落到牛昊身上,说道: “正行,我知道这个姑娘与你两情相悦,你们两个都想有一个美好的将来。英雄美人,神仙眷侣。这样的福分,难怪你对问道修仙全无兴致。你有这样的造化,为师都替你高兴。你只要答应为师,与我一起打上天庭,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为师也一定还你一个人间仙境,让你与你的美娇娘长相厮守。怎么样?” 牛昊立在原地,眼神落到小七身上。 小七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浅浅笑意,看着牛昊。就好像明月道长,和明月道长抵在她胸口的锋利匕首,全都不存在一样。 半晌,小七冲着牛昊说道: “我听说你又长本事了,当上神仙了。” 小七说话的样子很轻松,一如之前跟牛昊嬉笑打闹的样子。 牛昊看着小七,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把小七从明月道长的手里救出来。 看到牛昊不搭话,小七虎起脸,冲着牛昊问道: “刚刚当上神仙,眼眶就抬到脑门上了,不爱搭理人了。” 听到小七这句话,牛昊恨得牙根发痒。 我要真是个神仙,还用怕明月的要挟? 早就劈出一道天雷,把他炸的四分五裂了! 小七故意露出一副轻松的强调,是不想让牛昊替她担心。 可是牛昊怎么可能心胸开阔到,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受人要挟,命悬一线了,却还能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开口说道: “你放她走,我就……” 就怎样? 牛昊语塞了。 是让开一条路,让明月反上天庭。还是答应明月的要求,帮他打上天庭? 牛昊犹豫着,明月道长没开口追问,小七已经收起脸上的浅笑,冲着牛昊冷冷地说道: “你要怎样。是要让开道路假装看不见明月的倒行逆施,还是干脆跟他同流合污做出人神公愤的恶行?” 牛昊看向小七,小七接着又说道: “你看不见,地上躺着九度,躺着六度吗?他们都是死在明月的手上。他们出身止阳山,身死有所归宿。这个明月,害死多少无辜生命,就算身死都不得安宁。身骨遭驱使变成行尸,魂魄受鼓动化身厉鬼。从此无处归落,无从往生。这样一个人,你竟然还要跟他谈条件?” 可是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 牛昊看着小七,呼呼喘着粗气,一张脸急得通红。 正观敌不过江藏娇,被打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江藏娇来到牛昊身边,看到眼前一幕,骂了一句: “明月,你真不要脸。竟然挟持人质!” 明月道长沉下一张脸,冲着牛昊说道: “上庭弟子,我独爱正心。偏偏这个正心屡屡负我,令我伤心。正行,你替我杀了她。也许我可以考虑,放了你的心上人。” 明月道长的这个要求,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牛昊愣在那里,江藏娇愣在那里,甚至连站在明月道长身后的正闻都忍不住转动眼神,瞥向明月道长。 小七冲着牛昊说道: “你千万不要信他!” 江藏娇看着小七,抬起目光落到明月道长身上,说道: “明月,你真能说话算数?”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娇,问了句: “你想干什么?” 江藏娇不理牛昊,向着明月道说道: “这样吧,我用我自己,换回小七。怎样?” 462章 一报还一报 江藏娇一边发问,一边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明月道长哼哼笑着,冲着江藏娇说道: “别人不知道,我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父,还不知道你古怪精灵?” 明月道长说话的时候,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手中的匕首却更加用力地抵住了小七。 眼看着匕首的前尖已经刺进小七的皮肉,牛昊忍不住焦急,大声说道: “我用我的命,换小七的命,如何!” 广场上传来一声惨叫,吸引大家看过去。 鬼仆穿了正思的身壳,却使不出正思的本事。所以何梦熊和虔女,并没把它当成一个难缠的对手。本以为二打一,能轻松制服它。 想不到鬼仆左奔右突,引得何梦熊和虔女疲于应付。 鬼仆究竟是谁? 空明山里,除了明月道长,没人能说得清它的来历。 鬼仆矫健,身体灵活。 击打的力量虽然比不上黑熊一样的何梦熊,拳拳到肉却格外痛彻心扉。 一旦被围住,鬼仆会从正思的身壳中摆脱出来,闪击虔女。 何梦熊和虔女被那道灰蒙蒙的身影吸引,鬼仆又会撞进正思的身体打出凌厉拳锋打向何梦熊。 直到大块头带着金甲武士回到广场上。 金甲武士奋力劈开结界,身体失去支撑,轰然到底。 那么大的一个家伙摔到地上,大块头力气大,也扶不起来他。 大块头回到上庭山门口,拖回金甲武士那条短腿,鼓鼓捣捣给金甲武士装了回去。 虽然走起路来会有些跛脚,可是总比少一条腿不会走路好。 大块头和金甲武士来到广场上,鬼仆打出凌厉拳锋打向何梦熊。 大块头闪身站到了何梦熊的身前。 鬼仆的拳头,刚猛凌厉,打到身上常常让何梦熊痛得吃不消。 可是大块头不怕疼。 拳头落在大块头的身上,没换来半点反应。大块头已经抡起拳头打在正思的身体上。 鬼仆被大块头打得身体向后倒退,撞到身后的金甲武士身上。 身后撞到人,鬼仆想都不想,抡动双拳转身打出。 拳头打在金甲武士的身上,发出铿铿的响声。 金甲武士更不怕疼,黄金铸成的身体反倒硌得鬼仆发出一声鬼叫。 鬼仆抽身回撤,身体撞到后面的大块头身上。 大块头并不怕鬼仆的拳头,鬼仆却还是忍不住挥拳打出。 金甲武士伸出手,一把按住正思的身体,用力把正思的身体拖到地上。 鬼仆晃动着,想要离开正思的身壳,却发现自己被束缚其中,出不去了。 金甲武士,负责看护上庭门户。既要阻止不请自来的人,更要提防不怀好意的鬼。 所以金甲武士不但能看到鬼,还能制住鬼。 金甲武士把正思的身体拖倒在地,手中的巨剑紧跟着落下。穿过正思的身体,把他钉在地上。 正思早已经死了,身体被贯穿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可是正思的身壳里装着鬼仆,扯着嗓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眼见到鬼仆被金甲武士钉在地上,明月道长瞬间变了脸色。 鬼仆比起正观正思,本事当然是大多了。以一敌二,挡住何梦熊和虔女。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帮手,也没能坚持多久。 明月道长眼看着大块头,跟着何梦熊和虔女向着祭台走过来,喊了声: “正闻,护法!” 正闻随即抖落掌心的符文,结出凝锋冰剑在手里。 明月道长把寒铁匕首紧抵住小七的胸口,嘴里开始念诵祷文。 牛昊忍不住想要扑上祭台。 可是祭台上有正闻在护法。 就算正闻挡不住牛昊,牛昊也没把握瞬间夺走明月道长的匕首。 而明月道长随时都能刺下手中的匕首,甚至不等牛昊冲上祭台。 牛昊不敢妄动,江藏娇也不敢乱动,害怕逼得明月道长提前动手,刺中小七。 正闻手握凝锋冰剑,突然向明月道长喊了声: “师父,小心!” 凝锋冰剑劈斩而出。 听到正闻的警告,明月道长禁不住转头去看。 正闻手中的凝锋冰剑,已经划开明月道长握着匕首的手臂。 鲜血飞溅,明月道长发出一声惊叫。 一道淡蓝炫光瞬间裹住小七的身体。 明月道长刺下匕首。 护体的功法挡住刺向小七的匕首,迸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正闻已经撞到明月道长的身上,撞得明月道长的身体向前撞到祭台上,松脱小七,小七钻出明月道长的控制。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片刻的惊诧,牛昊一个箭步窜上祭台。 小七滑脱,明月道长伸手去抓。 江藏娇打落掌心的符文,掀起一阵狂风席卷的黄沙裹住明月道长。 牛昊已经伸手拉住小七,抱起小七身体后翻而出,跃下祭台。 何梦熊和虔女发出一声喊,冲上来拦在牛昊和小七的前面。大块头伸手拉起小七,甩到了自己肩膀上。 迷眼的风沙散尽,明月道长将匕首对准手无寸铁的正闻,问道: “为师一向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正闻面对着明月道长伸出的匕首,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冷冷说道: “师父想要血祭殷魔,弟子成全你。” 说着,身体前冲,撞到明月道长前伸的匕首上。 祭台下的几个人,全都愣在那里。 就连祭台上的明月道长,也愣在那里。 正闻伸出手,攥住刺入胸膛的匕首,眼神转动着瞥向牛昊。 正闻看过来的眼神里,想要带着许多倾诉的话语。又或者,只是想给牛昊留下一抹暖心的笑。 牛昊眼看着正闻,猛然间拔出胸膛的匕首。放出鲜血迸溅而出,落到祭台上写着告词的表纸上。 鲜血喷溅,正闻的身体摇晃着委顿下去。嘴里向着明月道长说道: “师父,弟子还你了。” 明月道长伸出手一把拉住正闻。正闻的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 “你这是何苦呢。” 明月道长看着正闻说道,眼眶中闪动出莹莹的泪光。 正闻身体瘫软,已经没气了。 祭台上,那张写着告词的表纸,嘭地燃起一团火焰,烧了起来。 明月道长抬头看着,松开正闻,听任正闻的身体摔落到地上。46 463章 看不见的对手 祭台上的表纸,写了祈愿的告词,染了九度的血,又浸透了正闻的血,突然之间燃出一团火焰。 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燃烧的表纸。 火光映在明月道长的瞳仁里,映出闪烁的火光中,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牛昊几个人站在祭台下,眼看着祭台上的表纸突然燃出一团火焰。紧接着,传来一阵鼓乐之声。 笙笛锣鼓奏响的乐声,明快而欢乐。在黑沉沉的夜色下,响彻上庭的广场,显得格外喧闹。 那乐声是从哪来? 牛昊四下寻常。 江藏娇,何梦熊,虔女也都在四处张望着,却找不出乐声究竟从哪个方向响起。 喧闹的乐声,就好像无处不在。 巴掌大的一张表纸,转眼间就被烧尽了。余下的火苗闪动着暗红的颜色,上下跳跃着,随时都会熄灭。 而牛昊,却从渐渐熄灭的火色中,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威压迎面扑出来。 牛昊高喊了一声: “退!” 所有人闻声,向后退着,让出祭台前面的广场。 一个黑沉沉的身影从祭台上冒出来,压灭了闪动的最后一抹火光。 喧闹的乐曲声,随着冒出来的身影,随即变得声势浩大起来。 祭台上的火光熄灭了,点亮在祭台周围的灯火,映出那个跳出来的身影,黑沉沉的显得格外高大。 明月道长仰起头,冲着跳出来的身影打量着,忍不住兴奋哈哈笑起来。 闪动在周围的灯火,转眼间全都熄灭了。 黑暗笼罩广场,带着一种粘滞的感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喧闹的鼓乐声响起,回荡在上庭的广场。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显然是有人被打中了。 牛昊大声问道: “是谁?” 何梦熊答应了一声: “没事!” 话音还没落地,随即就又发出一声惊叫,忍不住大声骂道: “你娘的。站出来跟老子正大光明地打一场!” 第三次重击落在何梦熊的身上,打得何梦熊身体倒退着,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使出离火。 火光映亮牛昊身边的几个人,江藏娇伸出手,从地上拉起何梦熊。 离火的火光,橙黄。映亮四周,却无法照亮更远的地方。 两步以外,就变得黑漆漆的。 那种黑暗,致密,令闪亮的火光都无法穿透。又显得粘滞,像是把照射过来的火光一下子就吞噬了。 这算是哪路子本事? 关键是,黑漆漆的周围目不可视,还怎么打仗? 喧闹的乐声充斥着耳畔,让人无法分辨出更多的声音。 黑漆漆的黑暗深处,好不征兆地冒出一击重击,打在了江藏娇的身上。江藏娇带着一声惊叫,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虔女眼疾手快,飞扑上来。 江藏娇的身体撞到虔女身上,撞得虔女也跟着向后倒退着。 大块头跨步向前,伸开双臂抱住两个人。 还没等大块头放下怀里的两个人,又一记重击,从大块头的身后打出,打得大块头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向前摇晃,撞到虔女和江藏娇的身上。 虔女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牛昊带着一身离火,却无从施展。 而且离火熄灭,周围陷入黑暗,谁遭袭,谁摔倒,都看不见。势必一片混乱。 这种时候,如果能结出一道结界,把所有人保护在中间,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牛昊不会做结结界。 江藏娇更不会。 牛昊倒是能使出护体的功法。 可是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对手更看不住谁才是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牛昊有护体功法,也无从施展。 牛昊喊道: “向中间靠,向中间靠拢!” 众人挤成一圈,背靠背面朝外,借着离火映亮的有限范围,至少能看出点眉目吧。 牛昊却想错了。 遮蔽一切的黑暗,本身就是牛昊他们需要面对的对手。 所以它无需准备,更不需要转变方向,就能随时对准任何人,打出重击。 重击迎面打来,打得牛昊脚步向后倒退。 牛昊甩出掌心的离火。 脱手飞出的火焰飞入黑暗当中,如同莹莹烛火落入黑沉沉的深潭,甚至来不及映亮什么,就被湮灭了。 离火离手,牛昊身周闪亮的火光消失。周围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 牛昊在掌心挥画符文,响彻在耳畔的锣鼓声突然间变得异常鼓噪。紧随着骤起的锣鼓声,接连的击打落在牛昊身上,打得牛昊一步步向后倒退,使不出离火。 耳边传来小七的声音: “我来帮你!” 接着,牛昊就感觉到小七的手掌推到自己的后背,一股热流随即冲进牛昊的身体。 冲进牛昊身体的热流,涓涓流淌,充盈着牛昊,抖落掌心符文,燃起橙黄的火焰。 火光闪烁中,牛昊瞥见面前的身影,黑沉沉的那张脸分明就是明月道长的样子。 看到面前的身影,牛昊双拳疾出,带着闪耀的离火打向明月。 拳头却打空了。 牛昊双拳打空,露出身后的空当。 江藏娇喊了声: “小七!” 牛昊转回身。 身后的小七已经被卷入黑暗。 何梦熊按捺不住,骂了一声: “我日你老娘!” 追着小七的身影扑进黑暗里,随即带着砰砰两声重击,身体又倒飞回来。 接着,牛昊就听见黑暗深处传来小七的一声惊呼。 牛昊抖落另一只手中的符文,二度点亮离火让身体迸射出炫目的火光,向着小七发出声音的地方追进去。 响彻在耳畔的鼓乐声中,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想不到,你身上真的带着止阳帝女的传承。” 止阳帝女,是止阳山的女帝。 身上带着女帝传承的,应该只有小七。 牛昊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冲进去,浑身迸射的离火光芒,映出黑暗中的身影,浑身黑漆漆的明月道长。 牛昊看到明月道长的身影,右拳疾挥向前打出,随即看到明月道长推出怀中的小七,迎向牛昊打来的拳头。 牛昊心头一惊,生生收回带着离火焰光的拳头。 被推出的小七身后,一道重击席卷而来,砰地打中牛昊。46 464章 无尽黑暗 牛昊看到黑暗当中的明月道长,挥拳打出。 明月道长却用怀中的小七作掩护,抵挡牛昊打来的拳头。 这很下作。 可是牛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带着离火焰光的拳头打中小七。 小七虽然有止阳山女帝的传承,可是小七不会功夫。 牛昊这一拳打中小七,势必给她留下重伤。 牛昊硬生生抽回拳头,明月道长却从小七的身后打出一击重击。 牛昊胸前被打中,身体向后顿挫。 接连的重击紧随而至,打在牛昊身上。 牛昊倒退着脚步,仰面摔倒下去。 牛昊摔倒,黑暗中冲出明月道长,紧随着牛昊大步追来。 牛昊的身上闪耀着离火焰光,映着在黑暗中现身的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的身材原本就高大,昂首站立时显得伟岸,气宇轩昂。一头斑白长发,两只眼睛饱含精光。举手投足间,带着不怒自威。 如今,明月道长高大的身影如同墨染一般,变得黑漆漆的。就连那一头斑白的长发,也变成漆黑一片。 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精光,冰冷,感觉不到半点为人的气息。 明月道长大步追上牛昊,高抬起脚向着牛昊猛踩下来。 牛昊侧滚身体向旁躲避。 明月道长一脚踏空,追着牛昊的身体飞踢而出。 被明月道长夹在胳膊底下的小七,拼命扭动身体阻止明月。 明月道长一脚踢空,牛昊跃身而起,抡起的拳头带着耀眼的离火焰光打向明月。 明月道长毫不犹豫地拎出小七,迎向牛昊的拳锋。 小七冲着牛昊大喊道: “打他,别管我,打他!” 明月道长知道牛昊不会让自己的拳头落在小七身上。 牛昊果然硬生生地收住拳锋。 明月道长的一记重踢,从小七的身子下面飞出,踢中牛昊。紧跟着侧转身体,另一条腿划出一道弧线把牛昊打倒在地。 那一脚的力道格外地大,打得牛昊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明月道长紧跟着高抬起脚,向着牛昊猛踹下来。 牛昊被明月道长打倒,身体动不了。 小七故伎重演一样挣扎着身体,为牛昊争取到瞬息的时机,牛昊用力地吸着气。 明月道长两度被小七干扰,没能一脚踩住牛昊,显得尤其愤怒。 黑漆漆的身影瞬间鼓胀起来,从明月道长的身体里冲了出来。飘渺的样子,带着入骨般的寒凉。 那是,明月道长的元神? 小七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眼看着那道黑漆漆的身影向前冲出,扑向牛昊。 而小七,已经被明月道长死死夹在胳膊下面。 小七冲着牛昊高喊: “你快起来!” 牛昊听到小七的喊叫,大口吸着气,抬起头撑起身体。 却看到一道黑漆漆的身影扑到了眼前。 那绝不是明月道长的元神。 明月道长就站在那道身影的后面,眼睛里闪出精光,充满期待地看着扑出身体的身影,扑向牛昊。 不是明月道长的元神,那又是什么? 冲到牛昊面前的身影,一把把牛昊从地上拉起来,紧跟着一记重击打在牛昊身上。打得牛昊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体向后仰倒。 黑漆漆的身影如影随行,紧黏着牛昊,接连打出重击,落在牛昊身上。 牛昊被打得,甚至连感觉到疼的时间都没有,身体重重地摔回到地上。 小七在明月道长的怀里冲着牛昊大喊: “起来,快起来!” 牛昊听见了,小七呼喊的声音。 只是小七的声音,像是远隔了重重阻隔,显得飘渺,变得格外的不清晰。 牛昊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迎战。 可是身体使不出半点力气。 就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牛昊看着那道身影,漆黑,冰冷,沉重,迈着脚步走过来,高抬起脚,向着牛昊猛踩下来。 牛昊知道,一旦被那只落下的脚踩住,自己很可能就完了。 可是牛昊无力躲避,仰倒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脚掌踩落下来。 脚掌踩到牛昊的身上,瞬间化成一团黑烟消散了。 牛昊,却明显感觉到落下的脚掌坚实犹如磐石,落在身上直接踩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踩进牛昊身体里的脚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脚印,黑漆漆的。 身影转身离开,走向明月道长,一下子就跟明月道长的身体合二为一了。 留在牛昊身体里的脚印,慢慢化开,洇染了周围的五脏六腑,开始露出黑漆漆的颜色。 身影撞进明月道长的身体里,明月道长盯着牛昊看着,翘动的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接着,牛昊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你有止阳帝女的传承,就做我的新娘,把你的至纯坤阴交给我!” 牛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可是身体动不了。 非但身体动不了,牛昊身上的,闪耀的离火焰光,也开始变得黯淡下去。 离火焰光变得黯淡,是因为化开在身体里的黑暗阴影,开始变得活泛起来,把离火闪耀的焰光尽数吞了下去。 远处,传来江藏娇和何梦熊的呼喊,向着牛昊发出的微弱光亮跑过来。 牛昊张开嘴回应,却嘴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牛昊用力,非但没有声音,甚至连喘息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化开在身体里的黑暗,变得粘滞变得湿滑。 黑暗在身体里面浸没着牛昊,从身体外面包裹了牛昊,把牛昊向着黑暗的最深处拉下去。 黑漆漆的黑暗深处,传出小七带着挣扎的高喊: “放开我!” 紧接着,就是明月道长变得沙哑的声音: “把你的至纯坤阴交出来!” 牛昊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在心里发出怒骂: “明月,你个王八蛋!” 随着牛昊在心里发出的怒骂,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笼罩的广场上响了起来: “想不到你这样的身份,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 响起的声音压过喧闹的鼓乐声,在黑漆漆的广场上激荡出嗡嗡的回声。 随着声音,一阵风吹过来,吹过牛昊,吹开包裹着牛昊的黑暗,让牛昊猛然间吸进一口气去。46 465章 叫谁谁答应 就像是溺水后获救,被被推举出水面,牛昊大口地吸着气。 由于喘息得过于猛烈,止不住剧烈地咳起来。 原本已经窒息了牛昊的黑暗,被突然刮起的阵风吹得散乱,带着一副不肯服输的劲头,重新包裹、浸没牛昊,把他拖入黑暗的最深处。 牛昊急促地喘息着,想趁着自己被再次没入水面下,多吸两口气。 黑暗袭来,牛昊再一次被窒息了。 黑暗再一次紧裹住牛昊,窒息了牛昊。 牛昊凭着刚刚获得的喘息,挣扎着。 浸没了牛昊的黑暗,随即带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把牛昊狠狠地按进黑暗当中,阻止牛昊的挣扎。 牛昊没有喘息,没有后续的力气,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 曾经吹开黑暗的阵风,又一次吹来。吹开黑暗,把牛昊从沉溺的深潭中猛然拉出来。 有了获救的空气,牛昊大口喘息,拼尽一切力气想要从溺水的深潭中一跃而起。 深不见底的深潭,没有能够助力的坚实底岸。 牛昊踩不到助力的底岸,除了拼命扭动身体,做不出任何有用的举动。 像是害怕牛昊摆脱,让这个好不容易抓到手的猎物跑掉。粘滞湿滑的黑暗拖住牛昊,把他狠狠地按进深深地水潭深处,往牛昊的嘴里灌进大口的水,呛着牛昊,让牛昊失去力气,丧尸反抗的意志。 牛昊感觉到自己又一次沉入深潭,浸没他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潭水一般,从他的嘴里鼻子里甚至眼睛里耳朵里灌进去,灌进身体里,将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染成墨一样的黑。 你把我从里到外涂染了一遍,就能把我变成黑的? 牛昊沉浸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没有喘息,牛昊就屏住气,驱动自己的身体,向上浮动。 牛昊不是一个会屈服的人。 牛昊忍受过痛苦,经历过挫折,牛昊却从来没有退缩过。 这一次,也不会! 黑暗的确不能让牛昊屈服,把牛昊变成黑暗的一部分。 于是黑暗带来彻骨的冰冷,冻结牛昊的皮肉,骨骼,把牛昊从头到脚彻底冻透。 那又怎样。 就算你能把我冻成一块坚实的寒冰,却挡不住我心中燃烧的火焰! 火焰? 想到火焰,牛昊在心中默念离火的法咒。 一团火,随着牛昊的默念嘭地燃烧起来。 却随即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是吞噬。 牛昊身处黑暗深处,真切地感受到。 离火所以失去了熊熊的焰光,是被黑暗遮盖了。 这有区别吗? 吞噬黑暗,跟遮盖黑暗。 这里面的区别太大了。 能够吞噬光明的力量,是彻底的黑暗。 在那样的力量面前,恐怕连九天的仙神都无力做出什么。 而遮蔽光明的黑暗,只是因为它比绽放的光明更强大一些。想要战胜它,不一定需要九天的仙神,只要自己燃烧的更充分一些,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就一定能穿透黑暗! 牛昊继续在心中默念出法咒,催动自己燃出离火。 离火燃出焰光,被粘滞的黑暗覆盖着,遮挡得严严实实。 烧不死你个王八蛋,就他娘的烧死我自己! 牛昊念动法咒,催生出一道道离火。 燃烧的烈焰被粘滞的黑暗困束,带来彻骨冰冻的湿滑,被燃烧的离火炙烤,渐渐变得干燥,开始板结。 浸没了牛昊的黑暗,显露出惊慌。催动自己带来足以冻结寒冰的冰冷,想要熄灭牛昊生出的离火。 一道光,从龟裂的缝隙中迸射出来。 接着又是一道,又是一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突然冒出离火的焰光。眼尖的虔女看到了,发出一声喊,冲上去。 江藏娇何梦熊紧跟着冲过去,看到牛昊仰面躺在地上。 何梦熊伸手想要拉起牛昊,却带着一声尖叫缩回手。 牛昊浑身上下,裹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却又带着烫手的高温。 几道离火的焰光,冲破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从牛昊的脸上身上冒出来,拐折着,像是书写的奇怪的符号。 大块头大步走过来,一手推开江藏娇,伸手拉住牛昊。 缠在大块头手上的绷带,瞬间被烧焦,冒出一股糊味。 大块头被烫得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闷哼,却并没有松开牛昊。用力拽着,把牛昊从地上拉起来。 被拉起来的牛昊,浑身上下瞬间迸射出耀眼的离火焰光,映亮周围的几个人,映亮整个广场。 大块头吃得住疼,却也受不了离火的烧灼,惨叫一声松开手。 牛昊的身体来回摇晃着,摇摇欲坠。 “他……他没气了!” 虔女喊道,看着牛昊双目紧闭像是死了一般。 眼看着牛昊身体摇晃向下跌倒,何梦熊伸手去抱,却又被大块头一把推开,把牛昊抱进自己怀里。 抱在怀里的牛昊,像是抱着一个光芒四射的火人。 大块头被烫的嗷嗷喊着,却不敢松开手臂。 虔女冲着江藏娇大喊: “叫醒他叫醒他!” 江藏娇瞪着虔女。 怎么叫醒他,用喊的吗? 何梦熊突然说道: “掰开他的嘴,过一口气给他!” 说着,一只手按住牛昊的脑袋,另一只手掰开牛昊的下颌。 江藏娇看着虔女,虔女看着江藏娇。 何梦熊忍不住大喊道: “快点,烫死人了!” 眼看着江藏娇和虔女都在犹豫,大块头深吸一口气,冲着牛昊大张的嘴巴凑过去。 牛昊突然发出大口的喘息声,睁开眼睛,看到大块头缠着绷带的脑袋上,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凑近牛昊,盯着他看着。 牛昊推开大块头,大口喘息着,站稳摇晃的身体。 大块头扑打着身上的绷带,被牛昊的一身离火点燃,烧着的火苗。 牛昊转过头,冲着广场深处大声喝道: “出来!” 借着牛昊身上燃起的离火焰光,能看到远处的,明月道长的身影,黑漆漆的一团。 随着牛昊的怒喝,明月道长拖着黑漆漆的身影向着牛昊走过来,带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再一次弥漫广场。 广场上,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喂,不一定就是叫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46 466章 新添的神通 突然发出的声音,跟之前说出那句“想不到你这样的身份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如出一辙。 除了明月道长,除了牛昊他们几个,广场上又多出一个人来。 多出来的那个人在哪? 黑暗再次袭来,吞没牛昊身上的离火焰光。 多出来的那个人似乎并不习惯四周漆黑一片的样子,嘴里嘟囔着: “到处黑咕隆咚,就不怕走路磕到绊到。” 随着说话的声音,一阵风刮过广场,吹动弥漫的黑暗,发出一阵阵波动。 笼罩着广场的黑暗发出波动,遮掩不住牛昊发出的离火焰光,映亮周围。 江藏娇,何梦熊都想知道多出的那个人是谁。 牛昊却更关心小七,迎着明月道长大步走过去,嘴里怒喝道: “明月,你把小七还给我!” “有本事,你来抢啊!” 明月道长带着沙哑的声音冲着牛昊说道。鼓动起黑暗,向着牛昊发出的离火焰光扑上来,想要把那抹亮光扑灭。 多出来的那个人再次开口说道: “你们吵嘴打架,能不能先弄出点光亮。黑咕隆咚的,我们连个热闹都看不到。” 多出来的那个人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就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可是明月道长从始至终,也没回上一句话,就像是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明月道长嘴上不搭话,暗中却在较劲,鼓动起黑暗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向牛昊想要扑灭牛昊身上的离火焰光。 弥漫的黑暗,压迫着牛昊使出的离火焰光,同样压迫着牛昊,迈不出迈向明月道长的脚步。 多出来的那个人再次开口说道: “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关灯。长得丑怕人看呐。” 随着声音,又是一阵风刮过,吹动弥漫的黑暗,吹动牛昊闪亮的离火焰光,跟着忽明忽暗。 虔女敏捷,更加耳聪目明。循着广场上多出那个人发出的声音,找到了他。 那是…… 借着忽闪的亮光,虔女看清楚发出声音的,正是金甲武士。 金甲武士用手中的巨剑,把穿了正思身壳的鬼仆钉在了地上,就一直立在旁边。 真的会是他? 弥漫的黑暗被刮起的阵风吹扫,挡不住牛昊放出的离火焰光,忽闪忽闪地映亮着明月道长。 偏偏那阵风,一点都不强烈。 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有人在张嘴吹出的口气。 一下一下地吹着,变成一阵一阵的和风,吹过广场。 一个黑沉沉的身影,在明月道长的身体里鼓胀着,像是忍受不了这种嘲弄,带着一副气势汹汹,突然间从明月道长的身体里猛扑出来,扑向牛昊。 多出来的那个人带着兴奋,大声叫道: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黑漆漆的身影扑向牛昊,牛昊向后退着,身上的离火焰光一瞬间被弥漫的黑暗扑灭了。 黑暗笼罩广场,带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片刻的沉寂,一道亮光突然迸射出来。 接着,多出来的那个人带着一副愤恨的强调说道: “我看你怎么灭了我这盏灯!” 迸射出亮光的,就是金甲武士。浑身上下,金光闪闪。闪耀的金光映亮宫殿前的整个广场。 金光照耀下,牛昊看清楚面前那个黑沉沉的身影。 那个身影就是从祭台上跳出来的那个。是明月道长使用血祭召唤出来的。 耀眼的金光映亮那个黑沉沉的身影。 黑沉沉的身影似乎格外不喜欢自己被照亮,垂肩埋头转过身,向着明月道长猛扑过去,一头撞进明月道长的身体里。 牛昊看见小七,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明月道长被那个黑沉沉的身影撞进身体里,身体摇晃着,根本无暇顾及冲上来的牛昊。 牛昊挥出的拳头砰地打在明月道长的胸前,打得明月道长脚步向后倒退。 小七看准机会,从明月道长的手里挣脱出来。 对于明月道长来说,有小七在,就能要挟牛昊,让他投鼠忌器。 而小七身具止阳帝女的至纯坤阴,更让人垂涎。 小七挣脱明月道长,明月道长伸手来抓。 小七已经扑进牛昊的怀里,牛昊挥舞双手打出离火,倒退脚步带着小七往后撤。 看到牛昊抢回小七,江藏娇接连抖落掌心的符文,在明月道长的身前掀起风卷的狂沙,做出陷身的流沙。 明月道长躲过牛昊打来的离火,冲破迷眼的飞沙越过流沙,紧追牛昊想要抢回小七。 牛昊抱起小七,把她悠到自己的后背上,循着映亮广场的亮光向后倒退。 何梦熊和虔女,一左一右扑向明月道长,阻挡他追赶的脚步。 大块头冲上来,冲着牛昊喊道: “我来,帮忙!” 抓起小七,把小七甩到自己的肩膀上。 牛昊双手有了自由,齐齐挥画的符文抖落在地,在掌心中燃起熊熊的离火。 明月道长,却停住了脚步。 牛昊的身后,是绽放出耀眼金光的金甲武士。 而明月道长身体里的那个身影,似乎格外不喜欢金甲武士绽放出的光芒,一直伸出明月道长的手臂,挡在眼前。 江藏娇说道: “他怕光,不敢上前!” 像是一下子被江藏娇说破了短处,明月道长撇下牛昊几个人,向后倒退着,避开金甲武士绽放出的耀眼金光。 小七从大块头的肩头上滑下来,重新扑进牛昊的怀里。 江藏娇在旁边看着,移开眼神转向身后的金甲武士。 何梦熊和虔女也都转过头看着金甲武士,只有大块头看着牛昊抱着小七,跟着嘿嘿傻笑着。 虔女伸出手遮在眼前,挡住刺眼的金光一直打量着,也没在金甲武士身上看出有什么不同。忍不住转过头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进出上庭,都能看到看守山门的金甲武士。 可是却从不知道金甲武士还有这样的神通。 金甲武士的神通,来自空明山的道法。 可是,空明山的存在与否,都还是未知数。 金甲武士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新添了这么大的本事? “说好了打架的,怎么变成你们两个人在这里搂搂抱抱了。” 金甲武士居高临下地看着牛昊和小七,发出声音。21046 467章 谁来赌一把 金甲武士居高临下地看着牛昊和小七,发出声音。 牛昊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小七亲热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大块头还在直勾勾地看着。 除了何梦熊江藏娇,虔女大块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大人物在场。 牛昊放开小七,仰起头冲着金甲武士大声说道: “请现身吧。” 听到牛昊的话,所有人都看着牛昊,又顺着牛昊的目光,看向金甲武士。 “我这么亮堂堂的,还不够显眼,还要怎么现身?” 金甲武士居高临下,发出声音。 江藏娇仰着头看着金甲武士,又转过头看了看牛昊。 江藏娇不记得金甲武士能发出人言,还能这么一对一答地说话。 牛昊又说道: “您屡次救我,我还从没有拜谢过。请现身,受我拜谢。” 一阵嘟嘟囔囔的声音响起来,接着一身黑影,带着一阵风,从金甲武士的头顶扑下来。 刮起的风,吹动金甲武士面前的几个人,袍襟向后发出猎猎声音。 巨大的身影扑落下来,一瞬间遮住了金甲武士迸射出的耀眼金光。 所有人都禁不住向后躲着,只有牛昊站立原地,眼看着那道身影落到地上,化身成一个人,一身黑漆漆的样子,乍一看就像是明月道长身体里的那个,黑沉沉的身影。 牛昊不知道明月道长身体里的那个,是个什么来头。 牛昊其实也说不清,面前的这个是个什么来头。 牛昊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明显要比明月道长身体里的那个,来头大多了。 身影落到地上,一身皂色官府,头戴官帽脚踩官靴,腰间挎着一口官家发的长刀。 “原来是个……” 何梦熊眼看着面前的身影,禁不住喃喃说道: “官差?” 是官差,而且刀法奇快! 牛昊向着面前的官差深躬倒地,嘴里说道: “小民牛二,多谢官差老爷救命之恩。” 官差带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瞥了一眼面前的牛昊,转过身去。 再转回身时,样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瘦削的脸颊。嘴唇上留着稀不楞登的几根胡髭,脑袋后面是个草绳绑成的发髻。黑袍子落满补丁,脚上趿着一双草鞋。 乞丐? 江藏娇混迹青阳城时,假装过乞丐,却也没像面前这位,乞丐得这么彻底。 身上黑乎乎的不说,还带着一股熏人的味道。 乞丐看着牛昊,嘿嘿地笑起来,露出两排又黑又黄的牙齿,说道: “我只看出这位小哥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却没想到你果然是万中无一的人间奇才,没想到你真的能安邦定国拯救苍生。” 牛昊看着面前的乞丐,说道: “我想知道,那天如果我拿着那块牌牌,跟你换了那本天书,又会怎样。” 乞丐嘿嘿笑着,一只手伸进敞开的怀里挠着,发出刺耳的嚓嚓的声音。 “就像下棋。一步变,步步变。” 乞丐冲着牛昊说道。 “棋局的输赢难改,可是你这枚棋子,就不会用来决定胜负了。成不了大武仙尊,也遇不到四方神使。” 乞丐说着,从怀里拿出手,凑到鼻子底下闻着。自己也觉得恶心一样,扭过头。 再转回头时,乞丐已经不再是乞丐,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迎面扑来。 相比明月道长身体里的黑暗身影,这种黑暗才是真正的黑暗。不忙于掩盖什么,吞噬什么,宁静、安详。毫无刻意、毫不用力,就已经让光明不再成为光明。 熄灭了光明的黑暗,不会带着那副咬牙切齿一样的寒冷,急于把整个世界都冻死一样。 黑暗之中,既不冷也不热,不会带给人惊惧,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欢喜。 这是亘古一般的存在,这片黑暗,天地初开,阴阳初具,就已经有了。 牛昊早已经习惯这片黑暗。 在白商岭,在青阳城大牢,在城外的小树林。 每一次,都是一头撞进这片黑暗当中,治愈伤痛,学到本事。 牛昊静立在黑暗当中,开口问道: “在下牛昊,下界小民,一直没请教,要怎么称呼您?” 黑暗瞬间退散,露出金甲武士金光闪闪地站在那里。 却没了那个一会变成官差,一会变成乞丐的身影。 那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江藏娇四个人相互看着,四下寻找。找不到,又回过头看着牛昊。 牛昊知道那家伙在哪,化身一只乌鸦,蹲在金甲武士高高的头顶。 乌鸦身小,站在身体高大的金甲武士头顶,原本就不容易被发现。 金甲武士又绽放出耀眼金光,让人不敢直视。就更难发现,金甲武士的头顶,蹲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了。 牛昊让乌鸦现身,乌鸦现身了。 牛昊跟乌鸦叙旧,乌鸦一一展现了跟牛昊见面时的样子。 牛昊该满足了。 剩下的事情,该牛昊上场了。 剩下的,干啥? 当然是打架啊! 乌鸦来这里,是看打架的。 结果看到牛昊搂住小七亲热。 牛昊转过头,看着广场尽头的明月道长,正要迈步。 上庭山门口的方向,多出几个人影来。 树精长秀,扶着明镜道长。清平,扶着太武仙尊。后面跟着生婆。 这是要干吗? 牛昊看着那几个身影。 听说上庭有人打架,组团来看热闹了。 你们不知道,上庭道法森严,禁止闲人出入吗! 牛昊转过头看着金甲武士。 金甲武士手拄巨剑昂首站立。浑身绽放着金光,犹如一个灯塔。 江藏娇向着走进山门的几个人挥着手打着招呼,树精长秀扶着明镜道长刚刚站定。蹲在金甲武士头顶的乌鸦,突然振动翅膀,一个滑翔,掠过广场落到长秀的头顶。 长秀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乌鸦在长秀露出的树枝上倒换着脚步,找到一个好落脚的地方,接着发出人声向着身边那个人问道: “你们猜猜,这一仗要打多久才能赢?” 空明山上竟然飞来了一只乌鸦,这已经很新奇。乌鸦落到长秀仙尊的脑袋上,仙尊竟然动都不敢动,这更稀奇。最稀奇的是,乌鸦竟然开口说人话! 清平看着那只乌鸦,大气都不敢出。46 468章 还有更冷的 广场上,牛昊嘱咐了江藏娇和小七几个人,转身向着广场尽头的明月道长走过去。 乌鸦一下子来了兴致,站在长秀的头顶,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紧盯着。 明镜道长脸上带着担忧,转过头朝向生婆。 生婆没说什么。 面对那只乌鸦,生婆也没什么可说。 太武仙尊看得出明镜道长的心思,向着乌鸦问了句: “他知道,面前的那个是殷魔?” 落在长秀头顶的乌鸦没吭声。 那就是不知道。 太武仙尊眼看着牛昊往前走。 明镜道长终于忍不住,问道: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 生婆看了看落在长秀头顶的乌鸦,又看了看身边的太武仙尊。 这两个,位高权重,手握生杀。他们都不出声,生婆自然也不敢多说话。 明镜道长没听到回答,叹了口气。伸手向前摸索着,往广场上走。 江藏娇远远地看到了,跑过来搀住明月道长。瞥见树精长秀,瞪大了一双小眼睛,僵立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牛昊迈开脚步,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这场仗,迟早都要打。 可是该怎么打,牛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明月道长就很难对付了。 现在,又多出一个从表纸灰里爬出来的黑影子。 那家伙是谁,牛昊不知道。 牛昊只知道,它是明月道长牺牲了两条鲜活生命,才祭请出来的。而且牛昊知道,那家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逢年过节,村里祭神祀祖,也会摆上鸡鸭供品,而且都是鲜活的牲畜,现杀现用。 虽然牛昊一直都不理解,天上的神仙怎么都那么嘴馋,动不动就要大鱼大肉地供奉。 可是今天这个,被明月祝告祭请的,却是要鲜活的人命才能搬动。 天地万物,人为灵长。 九天仙神都不再用活人祭祀。还在贪图人血人命的,就只有魔了。 什么魔? 那谁知道啊。 虽然搞不清楚那个纸灰堆里爬出来的家伙是谁,牛昊却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了。 为啥,乌鸦来了。 之前,牛昊只要遇到过不去的沟沟坎坎,乌鸦都会现身,帮着牛昊涉险度厄。 如今,有乌鸦站在后面给牛昊壮腰,牛昊还怕啥。 牛昊大步走向明月道长,喊道: “明月,你个王八蛋。敢欺负我的女人。滚出来,跟我打过!” 明月道长远远地躲在广场尽头,眼看着牛昊大步走来。 明月道长躲在广场尽头,并不是害怕牛昊。 是因为他请出来的殷魔惧光。 殷魔喜乐,所以常有笙笛鼓乐相伴。殷魔怕光,进出时都要掀起蔽月的黑暗相随。 如今,响彻在广场上的鼓乐声,被飞临的踆阳天君给扫荡干净。遮蔽了整个广场的黑暗,更是被迸射的万道金光所照耀。 明月道长也只能远远躲到广场尽头。 牛昊发出一声喊,明月道长看向牛昊的瞬间,一道漆黑的身影扑出明月道长的身体,扑向牛昊。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打出离火,离火拖着橙黄的焰光飞向漆黑的身影,扑地一下熄灭了。 牛昊知道这家伙不怕火,起码不怕自己打出的火焰。 只是牛昊除了离火,也想不出还有更厉害的本事能对付它。 曲直从木,润下成水,稼穑为土。 这些,都不足以用来对付一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连个坚实身骨都没有的家伙。 唯一能用的,也就是火。 偏偏这个家伙,还不怕牛昊使出的火。 黑沉沉的身影扑到牛昊,就把牛昊紧裹其中,带着冻彻的冰冷浸没了牛昊。 被黑暗包裹的一瞬间,牛昊就感觉到自己使出的离火被熄灭。彻骨的冰冷侵袭上来,冰冻着牛昊,在牛昊身体表面冻出一层白霜。 火焰是烧焦。带来阵阵难忍的剧痛,硬生生夺走你的生命。 冰冻却是侵彻。冻住你,让你变得麻木,让你昏昏欲睡。悄无声息地,把你的生命活力一点点偷走。 牛昊能感觉到,自己泛出一层白霜的身体,失去体温。 流淌全身的血液,变得黏稠,行走迟缓。皮肉开始变得僵硬,露出灰白的颜色。接着就是身骨,被冻结,结出细密的冰晶。 牛昊已经没有呼吸了。 就像之前,被这道黑沉沉的身影拖入深潭一样。 只不过,上一次是被水一样粘滞的黑暗浸溺,这一次是被彻骨的冰冻冻结。 冻得硬邦邦的身体,如果不是被笼罩在黑暗中,肯定能看出一股青蓝的透明颜色。 只剩下,心头的位置还留下一抹殷红。 心头藏热血。 一个人如果连心窝里都感觉不到一点热气,那他可就真的死透了。 牛昊看到自己心头留下的一抹殷红,就像是熄了火的炉膛里,还留下的一点余热。藏在厚厚灰烬下的,残余的火头。 那是牛昊最后一点温度了,还没有被全部冻死的生命。 牛昊不能让自己死,不能让最后一点生命就这样消失。 牛昊得让那股火重新燃烧起来。 点火靠煽风! 牛昊鼓起腮帮子,拼命地往炉膛里吹起,吹动深埋在厚厚灰烬中的残余火头重新燃烧起来。 牛昊想要重燃心头之火,重新活过来。 冰冻了牛昊的殷魔,可不想牛昊在活过来。 殷魔巴不得牛昊快点死! 殷魔冰冻着牛昊,冰冻牛昊吹出的气。被冰冻的那口气刚刚吹出牛昊的嘴巴,就被冻出冻结的冰晶。 你他娘的还真够歹毒的! 牛昊带着恨恨意味想着。 嘴里吹出的气带着冰晶,吹进厚厚的灰烬里,只能加速熄灭残余的火头。 没有了最后的一点温度,熄灭残存的生命之火,牛昊还能怎么办? 牛昊直挺挺地躺在无尽的黑暗当中,浑身冰冷,僵硬。 这种感觉,牛昊好像曾经经历过。 在哪里? 在……北溟大泽。 牛昊在北溟大泽,跟乌螭缠斗。一同失足落入湖里,掉进冰冷刺骨的湖底。 冰冷的湖水浸没牛昊,没有呼吸,没有一点温度。牛昊直挺挺地躺在湖底,有的就是剩下绝望。 是北溟大泽。 在那样的绝望境地,牛昊也活了过来。 靠的是什么?5346 469章 盈益的小礼物 牛昊从让人绝望的北溟大泽逃出生天,靠的并不是乌鸦。 那一次,乌鸦不在。 帮助牛昊绝处逢生的,是……盈益。 盈益是水之精,一直被供奉在上庭,在润下功房中。 明月道长教授牛昊润下功法,带牛昊去了功房。结果,牛昊就把盈益给整没了。 明月道长曾经追问过,牛昊根本说不清楚。 就那么一下子,就没了。搞不好是被自己给干掉了。 从此,明月道长收起其它功房里供奉的五行精灵,不许牛昊染指。 盈益藏到牛昊的身上了。 牛昊并不知道。 一直到了北溟大泽,牛昊沉入深深地湖底等死。盈益却像是游子归家倦鸟归林一样,投进了北溟大泽的怀抱。 后来,牛昊也曾想过,盈益一直藏在他身上的什么地方。 关键是,自己每天吃饭喝水,怎么就没一泡尿把它给尿出去! 投桃报李,盈益在北溟大泽的湖底,救了牛昊的命。 其实是救了牛昊的半条命。被冻僵的身体,是小七帮助牛昊回暖过来的。 盈益唤醒牛昊,带着他畅游北溟大泽,领着他见识了北溟的浩大,带牛昊见识了千年封冻的坚冰。 凝结千年的寒冰,沉在深深地湖底,却还是在牛昊的面前融化了。 融化的坚冰化作湖水,带着冰凉。 靠什么? 当然是热。 牛昊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北溟湖底,使出炎上离下的火焰。 靠着的,就是心头的热。那捧热血,包含不肯服输的坚定信念。 留在心头的一抹殷红,可以是炉膛里没有熄灭的余火,也可以是随时都能沸腾的热血。 只要你足够坚持。 牛昊既然能够从深深的北溟大泽逃出来,一个殷魔又怎么可能难倒牛昊。 牛昊想着,鼓动起心头那一抹殷红。 心血流动。 可是牛昊的全身被冻僵,冻住一腔血无处流动。 那就,让它暖过来! 千年不化的坚冰,都能变成一泓碧水。 自己的身体凭什么就要一直被冻僵。 牛昊催动心头的一抹殷红,向着周围洇染扩散。 包裹着牛昊的黑暗,催动更加冻彻的冰冻,想要冻住牛昊,冻住牛昊心头的最后一抹殷红。 你娘的! 牛昊恶狠狠地骂道。 你真以为,可以在老子身上想干嘛就干嘛? 被催动的心头热血,向着周围扩散。 青蓝色,被冻得透明的坚冰,被染上淡淡的艳红。 被染红的坚冰,开始变得湿润。 红色顺着缝隙向冰层里渗透。 淡淡的红色如同黎明时分初起的霞光,静静地染红了天际,然后化作一轮朝日蓬勃而升。 被冰冻的身体重新有了温度。 回温的身体也开始让牛昊感觉到疼痛。 牛昊并不克制难耐的疼痛,嗯嗯地哼叫着,挣扎着让自己从殷魔的掌控中摆脱出来。 一股强烈的愤怒从殷魔黑沉沉的身影中激荡出来,因为牛昊这只被煮熟的鸭子,居然又飞了! 殷魔发出愤怒的啸哮,向着牛昊猛扑。 牛昊向后倒退着,抖落掌心的符文,打出寒霜,化作坚冰把殷魔黑沉沉的身影冻在其中。 殷魔在冻结的坚冰内奋力冲撞,撞到冰墙发出咔咔的巨响裂开一道大口子。 牛昊接着打落掌心符文,打出寒霜封住殷魔撞开的裂缝。 透过厚厚的坚冰,能看见殷魔的样子。那个黑沉沉的身影,看似飘渺,其实也是有着具体的身材,能分辨出腰腹胸膛,头脚四肢。 只不过,那张脸上模糊的一片,看不出眼睛鼻子。 牛昊隔着冻结的坚冰打量着殷魔。 殷魔并不害怕冰冻。 殷魔除了能够带来遮蔽光线的黑暗,更会带来冻彻一切的冰冻。 牛昊使出润下寒霜冻结殷魔,只是要限制它的行动。 牛昊得让这个家伙站下,才能有机会干掉它。 殷魔被冻在坚冰当中,不停地冲撞,想要撞破出来。 牛昊盯着被冰冻的殷魔,盯着厚厚的坚冰中,殷魔那张模糊的脸,在心中回想着盈益向他展示过的本事。 盈益是水的精灵,知道水的一切事情。 退而润下,滋养生命;进则升华,灼灼夺人! 冻结的坚冰,在牛昊的凝视下突然发出一声震响。 牛昊在心里默念着,盈益教他的本事。 传出震响的坚冰,突然晃动起来。 坚冰发出震动,让冻在冰层中的殷魔,也跟着呆住了。 坚冰晃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没成功。 牛昊深吸一口气,再次把目光投向冻结在坚冰中的殷魔,默想着盈益教他的口诀。 巨大的冰块,带着被冻结的殷魔,发出剧烈的震颤。 震动着,整块坚冰开始冒出团团白汽。 就像是,被煮开了。 不止是煮开了。 冻结的坚冰,在一瞬间变得沸腾,被汽化。紧裹着冻结在其中的殷魔。 厉声的长啸一瞬间响彻在上庭的广场。声音凄楚尖利,震颤着每个人的耳朵。甚至连落在长秀头顶的乌鸦,都忍受不住,发出呀呀地叫声低下头。 牛昊受不住殷魔发出的尖啸,更受不了瞬间汽化的坚冰喷射出烫人的蒸汽,向后躲着。 眼前的殷魔,被一团白汽包裹着,上蹿下跳。 过瘾吧? 牛昊在心里想着,感觉到一股特别解恨的畅快。 烧一锅热水,也给你褪褪毛,褪干净了,让我们看看,扒光你那一身黑沉沉的外皮,露出来的身骨是白还是黑的! 广场外面,太武仙尊眼看着广场中央冒起那一团白汽,问了句: “空明山上还有这么歹毒的功法,把人当成焖猪一样瞬间蒸熟?” 歹毒? 明镜道长皱了下眉头,一张脸朝向牛昊的方向。 使出炎火离火,把人烧成一团火球就不算歹毒了吗? 明镜道长在心里想着,并没说什么。 明镜道长想知道,这场争斗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明月召唤出殷魔,是要帮助自己反上天庭的。 如今被牛昊拦下,想要分出个胜负。 可是殷魔是魔,凭着牛昊的肉体凡胎,根本杀不死它。 明镜道长转着头,朝向长秀。 那只乌鸦站在长秀的头顶,看着广场上的争斗,看得兴致盎然。46 470章 游戏结束了 牛昊使出的这一招,就算没把殷魔变成一只宰杀的鸡鸭褪了毛,也把殷魔烫得要死。 殷魔拖着一身蒸腾的白汽,四处乱跳,发出厉声的尖啸。 这家伙可能也褪不掉那一身黑沉沉的颜色。 牛昊看着殷魔。 虽然褪不掉那一身黑沉沉的颜色,倒是让殷魔的身形变得显而易见了。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向着殷魔打出凝霜。 落地的符文没能结出冻结的坚冰。 怎么不灵了。 牛昊随即又在掌心挥画出符文。 挥画在掌心的符文,并没有闪亮的辉光。 怎么会不灵了? 牛昊伸出两只手看着,再次尝试。 的确不灵了。 挥画的符文,无论如何也点亮不出闪亮的辉光。 牛昊抬起头,看到明月道长在远处,两只手盘出符咒,指向自己。 是明月在搞鬼? 不等牛昊弄清楚,殷魔带着一声呼啸,向着牛昊猛扑上来。 牛昊使出升腾的水汽,把殷魔如同装进开水锅里烫了一遍。虽然没把殷魔烫熟,褪掉一身毛。可是那一身黑沉沉的身影,也像是被淋透了一样向下低垂,让殷魔看起来格外狼狈。 眼看着殷魔扑上来,牛昊使不出空明功法,只能挥舞双拳向着殷魔猛击过去。 殷魔淋透的身影落汤鸡一样向下垂着,看似露出了实际的身形。 但殷魔并没有一个真实的身形。 所以明月道长祭请出殷魔,也只能让殷魔进入自己的身体。 牛昊打出双拳打向殷魔,打空了。 殷魔打来的重击,却结结实实地打在牛昊的身上。打得牛昊眼前发黑,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站在金甲武士前面的江藏娇几个人,齐声喊着,向着牛昊冲过去。 广场外面,明镜道长靠着辩听声音,感觉到事情不妙,却并不知道现场已经十万火急。 生婆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担忧。 太武仙尊用力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他们几个绑在一起,也不是殷庆的对手。我们真的就一点忙都不帮吗?” 乌鸦站在长秀的脑袋上说道: “怎么会呢?这几个都是各方的神使,主子那么有本事,他们怎么会一点本事都没有呢?” 接着,又像是一下子醒悟过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哦,忘了替他们册记身份了。” 乌鸦站在长秀的头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广场上,殷魔大步追上牛昊,不等牛昊的身体落到地上,打出的连环的重击就连连落到牛昊身上。 接连的重击,打得牛昊承受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虔女矫健,冲在前面越过牛昊,扑向殷魔。 殷魔落汤鸡一样低垂的身形,一瞬间鼓胀起来。 虔女原打算,仗着自己的矫健身形,在殷魔面前虚晃一枪,吸引他的注意,给牛昊喘息的时间。 殷魔鼓胀的身形,如同突然降临的黑暗,把虔女吞没其中,让虔女无处可逃。 迎面的重击落到虔女身上,甚至不给虔女惊叫的机会,就把虔女打得身体倒飞,飞出了殷魔黑沉沉的身影。 江藏娇飞窜出身体,去接虔女。何梦熊紧跟在江藏娇的身后,迎击殷魔。 大块头扎稳脚步,准备迎接倒飞落地的牛昊。 黑暗突然间就降临下来,把所有人全都罩在其中。 甚至包括鼓胀着身影,如同黑暗突降的殷魔。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这——件事跟……你有什关系?” 说话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像是许久没说过话,连发音吐字都显得生疏了。 牛昊的身体摔落到地上,嘴里面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黑暗中,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牛昊却能真切地感觉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除了自己的同伴,除了殷魔,还有另外一个存在。 乌鸦。 而此时,乌鸦已经化作黑暗的本身。 殷魔带着发出沙哑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问道。 而化身黑暗的乌鸦,正低头忙活着什么。 牛昊吐出嘴里的血沫子,感觉到大块头伸着手摸到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江藏娇和何梦熊也在紧张地在地上摸着,牛昊看不见,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两个人摸来摸去,是想摸到被殷魔打得倒飞出来的虔女。 虔女不在地上。 虔女此刻,身体悬在半空,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拖住。 是乌鸦化身的黑暗,拖着了虔女。 殷魔发问,并没听到回答。 殷魔心有不甘,可是又不敢贸然做出任何举动。 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存在,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一旦耍起狠来,碾死殷魔真的就像碾死一个臭虫。 殷魔收拢黑沉沉的身影,想要向后退回去。 能退去哪里。 乌鸦带来的黑暗笼罩下来,已经让他无路可退了。 黑暗中,悬空的虔女带着一声惊叫突然间落到地上。 紧跟着,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虔女把她推出黑暗,嘴里还念叨着: “白商岭的人。这个是青江于得水的人。长炎岗朱熙的人。止阳山女帝……”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住了。 接着,牛昊就感觉到像是有只手,前后左右地摸着,寻找并没有被黑暗笼罩在其中的小七。 小七的本事,不是用来战斗的。所以遇到战斗时,也不会凑上来添乱。 刚刚几个人冲向牛昊,小七心里着急,也只能留在金甲武士的身前看着。 摸了半天没摸到止阳山来的小七,化身黑暗的乌鸦一把拉过大块头说道: “你帮忙替一下。” 接着就把大块头推了出去。 留下黑暗中,只剩下殷魔牛昊,还有化身黑暗的乌鸦。 “你刚才,说什么?” 乌鸦问,带着明显的明知故问。 不等殷魔回答,乌鸦随即又说道: “你问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你才对。你上来干吗?” “——我……” 殷魔发出沙哑的声音,随即就被乌鸦打断。 “你想说,是那个空明山的道士烧了张纸叫你上来,所以你就上来了。你那么听话吗?他要是让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 乌鸦说话的语气没有半点客气。 而殷魔,竟然一直压制着自己,甚至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2746 471章 快点帮忙 牛昊不知道乌鸦究竟是谁,牛昊只知道他很厉害。 生婆,被生生世世留在人世,靠治病救人偿还犯下的杀戮,就是因为乌鸦的一句话。 面对殷魔,乌鸦说话没有半点的客气。 而殷魔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不满都不敢表露出来。 殷魔不敢再吭声,乌鸦又说道: “你怎么出来的,还怎么回去吧。” 殷魔是靠着明月道长烧了一张染血的祈愿表纸才出来的。 要让它回去,难道还要明月道长再烧一张表纸? 表纸上又该写着怎样的告词。 让这个该死的家伙,从哪来就死回哪儿去吧! 牛昊站立在黑暗当中,听着乌鸦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忍不住又在心里想: 殷魔既然是魔,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杀灭。却还要留下它,动不动就让人烧张纸把它弄出来继续作恶。难道就是为了顺应上天的好生之德? 牛昊在心里想,乌鸦却像是已经感知到,冲着牛昊说了句: “不是这样的。至于为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牛昊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在多想什么。 化身黑暗的乌鸦,在面前的地面划了一下。青石铺面的上庭广场,突然间就出现一个洞口。深不见底的洞底燃烧着地火,闪耀着橙红的火光,从洞口映出来。 借着火光,牛昊能看到殷魔。 殷魔那张模糊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鼻子眼睛,却能感受到有强烈的沮丧流露出来。 笼罩的黑暗中,看不到那只乌鸦。 因为笼罩的黑暗本身,就是那只乌鸦。 殷魔那张模糊的脸,冲着冒出火光的洞口,黑沉沉的身影轻轻地抖动着。 这家伙是想做出最后的挣扎? 牛昊看着殷魔,心里想着。 最后关头,总有人想要挣扎一下。试试自己的本事,碰碰自己的运气。 如果不挣扎,被投入这深不见底的地洞里面,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天日,都很难说。 牛昊希望殷魔做出最后的挣扎。 殷魔不是乌鸦的对手。 所以殷魔只要敢挣扎,惹恼了乌鸦,就一定会将它杀灭于无形! 牛昊心中鼓动着期许,同样被乌鸦感受到了。冲着牛昊说道: “别胡思乱想了。这些家伙,精明得很,绝不会做出这种没谱的事情。反倒是你师父那种,自认为有些本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乌鸦说着,停了下来。 牛昊能感觉到,看不见具体样子的乌鸦,像是在等着殷魔做出最后的决定。要不要跳进去,又准备用一种什么样的姿势跳进去。 殷魔身形闪动中,已经跳进深不见底地洞。 闪着火光的洞口随即消失了。 牛昊想不到,那么难对付的殷魔,一下子就怂了,认输了,没了。 不由得有些失落。 化身黑暗的乌鸦,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给自己想了一个名号,叫大武仙尊?” 大武仙尊那个名字,并不是牛昊专门给自己想的。 如果有机会,让牛昊做神仙,牛昊真的会去到天上吗? 牛昊不确定。 自己做了神仙,小七怎么办。 还有其他人。 除非,能把他们一块带着,一起上天。 牛昊在心中所想,乌鸦能感受到。发出哼哼的笑声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又向着牛昊问了句: “谁在嚷嚷什么?” 乌鸦问,牛昊也侧着耳朵听。 的确听到微弱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说……“小心”? 乌鸦说了一声“坏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乌鸦在黑暗中念叨着,把虔女江藏娇一个一个地推出黑暗。 虔女江藏娇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乌鸦。看不出这个一会是鸟,一会是人的鸟人究竟是谁。只知道这个家伙除了疯疯癫癫,本事还很大。 几个人被从黑暗当中推出来,小七来到面前,江藏娇关切地看着虔女,虔女摇着头。 被殷魔打中的身体,毫发无伤。 非但身体没有受伤,虔女还觉得,身体里面充盈着一股力量。 小七盯着乌鸦遮出的那一大片黑暗,却始终看不见牛昊出来。 广场尽头,明月道长突然向着乌鸦遮出的黑暗扑上来。 江藏娇看到了,冲着明月道长发出爆喝迎上去。 声音吸引其他几个人。 何梦熊和虔女跟着江藏娇扑向明月道长。 大块头害怕小七吃亏,把小七拎起来甩到自己的肩上。 江藏娇三个人冲向明月道长,还没近到身前,就被明月道长结出的灌木藩篱围在中间。 明月道长的目标并不是江藏娇他们,明月道长的目标是那片黑漆漆的黑暗。 黑暗中间,还有牛昊和殷魔。 明月道长却根本不在乎,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向着黑漆漆的黑暗猛砍下去。 所有人都在大喊。 明月道长手中的长剑,劈中黑漆漆的黑暗。 听到喊声的乌鸦也抖动着一身黑漆漆的身影,向后躲避。 长剑劈中黑漆漆的黑暗,乌鸦发出一声惊叫,化成人形向后躲着,嘴里带着怒骂: “你个龟孙,拿刀砍我?” 明月停都不停,长剑抖出凛凛寒光,向着乌鸦化出的人形劈来。 乌鸦向着明月道长伸出手,明月道长高举着长剑,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不了了。 “我这身衣服,贵得很呢。你砍坏了,赔的起吗?” 化成人形的乌鸦,低头查看着身上的衣服。 明月手中的长剑,划过乌鸦的身上,斩落了好几根翎羽落到地上。 “你个龟孙!” 乌鸦大声咒骂,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羽毛,举在手里端详着。 看到羽毛齐整的切口,乌鸦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手中的长剑,半晌问了句: “喧天剑?” 明月道长举在手里的,正是他花了大力气造出来的喧天长剑。 乌鸦看了半天,终于看出明月道长握在手里的,是喧天剑。乌鸦随即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你师父拿着把刀过来砍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那你的意思呢。 我一把按住你,给我师父帮忙? 牛昊愣在那里,看着乌鸦。乌鸦随即冲着牛昊喊道: “帮我挡住他啊!”210. 472章 新神报到 牛昊不明白,凭着乌鸦那么大的本事,想要让明月伏法,不是挥手之间的事情吗。 那么简单的事情,乌鸦不去做,却偏要假借自己的手。 为什么。 乌鸦扔下一句“帮我挡住他”,抖动身体化成乌鸦,扑打着翅膀飞回到长秀的头顶。 长秀不想自己的脑袋顶上落着一只鸟,可是长秀说了不算,站直了身体顶着头顶的乌鸦。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明月道长高举喧天长剑,身体僵直,像是被使了定身咒。 那把喧天剑,是用来杀神的。也就是乌鸦,太武仙尊。 把那把剑抢下来。 明月道长没了那把剑,没了诛仙杀神的本事,自然也就不会在逞威风了。 牛昊心里想着,大步走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高举喧天长剑,身体僵直,眼睁睁看着牛昊向着自己走过来。 乌鸦落回到长秀的头顶,抖动着身体的羽毛,嘴里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 牛昊伸手去抓明月道长手里的长剑。 明月道长僵直的身体突然恢复过来,高举在手的长剑向着牛昊猛劈下来。 牛昊没防备,别吓得哈地一声大叫。 明月道长身体僵直,有劲使不出。 突然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地向前劈出,本能地向回收着。 当空劈下的长剑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眨眼间的停顿,已经足够牛昊抽身后撤。 明月道长也已经挥动长剑猛劈下来。 长剑劈空,明月道长迈步紧追牛昊。 牛昊一边向后倒退身体,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乌鸦。 “你个鸟人,差点害死老子!” 明月道长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就是乌鸦干的。 明月道长手举喧天剑突然劈落,自然也是乌鸦的功劳。 乌鸦未必想让牛昊死。 只是,他做出这些事情之前,就不能多看一眼现场的状况吗! 明月道长紧追牛昊,挥舞着手中的喧天长剑,闪着寒光。 牛昊的灵噬战刀并没在身边,赤手空拳。现在连空明功法都使不出来,根本不敢接招。只能后退脚步向后躲避。 江藏娇看到牛昊陷入困境,使出风卷狂沙遮住明月道长的面前,接着就在明月道长的身前布下陷身的流沙。 江藏娇,是明月道长教出来的。她有怎样的本事,明月道长清楚。 江藏娇古怪精灵,擅用诡计,明月道长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藏娇在明月道长面前使出风卷狂沙,明月道长就已经算准自己被迷住双眼后,面前还会布下陷身的流沙。收住脚步向后撤。 江藏娇使出功法,也只是为了替牛昊解围。 牛昊退出明月道长的击杀范围,转过身向着插立在广场上的灵噬伸出手。 灵噬战刀感应到明月道长的召唤,刀身发出一阵抖动,飞进牛昊的手中。 明月道长向后倒退着脚步,立定身形,眼神越过牛昊,向着广场尽头看过去。 明月道长不屑于跟牛昊对阵。 明月道长要做的,是诛仙杀神,为自己赢得一个身份。 跟牛昊打来打去,有什么用。 看着广场尽头的几个身影,明月道长大声问道: “你们几个,缩在一边,派一个放牛的蠢货出来,是什么意思?” 广场尽头的几个人还没出声,牛昊已经按捺不住火气了。 这叫什么话? 我怎么就成放牛的蠢货了! 之前,你为了说动我出手帮你,对我好话说尽时,怎么不告诉我,你一直把我牛昊当成一个放牛的蠢货! 广场尽头,乌鸦蹲在树精长秀的头顶,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这个放牛的蠢货,可是新晋的大武仙尊。” 大武仙尊? 明月道长瞥着牛昊,带着哼哼地冷笑说道: “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大武仙尊?” 明月道长哼哼冷笑,蹲在长秀头顶的乌鸦也带着哼哼冷笑,说道: “比太武小一辈,不就是大武吗。你要是想问,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神位,那我告诉你,刚封的。这种事,还不是我张张口的事情。我要是觉得一个大武不够用,还可以继续封出少武,幼武,在他妈的肚子里的未诞武。怎样!” 乌鸦最后那声怎样,是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明月道长想要给自己谋求一个神位,却被告知,所有的神位都被占了,没名额了。 这才惹着明月道长一怒之下,想要反上天庭,给自己打出一个神位来。 可是如今,乌鸦却告诉明月,所谓神位,所谓名额,只是他张张口的事情。 如果需要,乌鸦甚至可以按照太武大武一直往下排,排到十八代以后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明摆着就是,有位置空在那,也不给你坐! 这摆明了就是羞辱。 明月道长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明月道长发出一声怒喝,向着广场尽头的几个走过去。 乌鸦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有本事别冲我来,去找大武。” 明月道长愣了一下,蹲在长秀头顶的乌鸦又说道: “怎么,你觉得一个放牛的蠢货不够给你做对手?那我封那个身上裹着布条的大个子做二武?” 乌鸦明显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太武仙尊用力咳着,咳到乌鸦实在受不了了,转过头看过来。 太武仙尊看着乌鸦,并没说话,意思却已经表达出来。 这可不是街坊邻居的小孩子在一起过家家,你当爹我当妈抓来大黄狗都能当儿子。 这是在封神。 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冒出了大武仙尊二武仙尊。这要是真的任由乌鸦继续下去,他真的能给十八代没出生的孩子都许下神位。 可是然后呢,许下的愿要不要还,又该怎么还! 乌鸦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珠盯着太武仙尊,转过头时又说道: “明月,你看不起那个放牛的蠢货。我却不怕告诉你,那个放牛的娃子差一点就做了我的徒弟。你有了喧天剑,想要反上天庭,给自己争一个神位。没问题,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打赢那个放牛的,我许你一个神位!” 听到乌鸦的话,牛昊愣愣地转过头。 这件事,不是你们这些九天仙神该出面管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我的事情了。74. 473章 买定离手 明月道长冒天下之大不韪,争的就是一个名分,一个神位。 牛昊,明月教出来的徒弟,空明山一个半拉子弟子,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什么都没做,就一下子有了大武仙尊的位置。 这让明月如何能够咽下胸中的一口恶气。 明月面带杀机,挥舞喧天长剑,向着牛昊冲上来。 牛昊正转回头,傻愣愣地看着广场尽头的几个人影。 一堵看不见的界墙突然挡在明月道长的面前,撞得明月道长身体被回弹回去。 蹲在长秀脑袋上的乌鸦,冲着牛昊大声说道: “喂,大战在即,你发什么愣?拿出点精神来。保卫天庭的重担,可就交给你了。” 凭什么呀。 牛昊转回头瞥了一眼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挥舞喧天长剑,想要劈开面前的结界。 保卫天庭的重担,凭什么就交给我了? 牛昊转回头看着那只蹲在长秀脑袋上的乌鸦。 明月道长跑到天上,追着太武仙尊要宰了他,结果把太武仙尊打落到地上。 这件事,牛昊亲眼所见。 明月道长为了杀死九天仙神,去找寒铁,去找龙血,用来打造喧天长剑,所用的时间也绝不是一天两天。 这件事,乌鸦听说过,看到过,甚至一直处在事情当中。 乌鸦却不阻止明月,就让明月一件事一件事地做下去。 到后来,冒白商山鬼的名在青阳城中杀人放火,又放出禁狱灵囚在空明山大肆杀戮。 死了多少人? 那些无辜死难的,难道不是一条一条的生命吗! 他们求神祭告,想要保住的也只是自己的一条命,想要保住平安。 可是来自九天的仙神就在附近,却对他们不管不问。 如果说那些人,名字都叫不出来。七奶奶是青江神女,明智道长执掌空明山藏经院。他们可都是有名有姓,各有身份的。 难道他们的命,也不值得一提,可以任由明月对他们胡作非为吗! 现如今,明月长剑在手,你们却还要远远地躲到一边,说什么保卫天庭是我的责任。 凭什么。 天庭怎样,跟我一个放牛的有什么关系。 我既不是九天仙神,也不想做什么神仙! 牛昊越想越气,就差扔了手里的灵噬战刀。 小七看出牛昊的心思,走到牛昊身边,开口说道: “从来大英雄,都要有大担当。” 牛昊看着小七,小七又说道: “你不想做大英雄,我也不稀罕你做大英雄。却还是要杀了明月,替那些为我们牺牲的人报仇。” 小七说着,看着牛昊,又说道: “六度,九度。还有那个叫正闻的姑娘,是替我而死。” 听到这句话,牛昊低下头。 正闻替小七挡住刺进心头的匕首,临死时向着牛昊投来深深一瞥。 牛昊知道,正闻那一瞥,包含着很多想要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 可是牛昊笨,怎么也猜不透,正闻投来的眼神里,都有着怎样的话语。 看到牛昊低下头,小七又问道: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当然对。 牛昊抬起头,看向明月道长。 不止要为六度九度,为正闻报仇。还要为七奶奶,为明智道长,为那些无辜受难的青阳城百姓,空明山弟子报仇。 牛昊看着明月道长,拎起手中的灵噬战刀。 何梦熊走过来,冲着牛昊说道: “我们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广场外面,蹲在长秀头顶上的乌鸦,带着一副酸溜溜的口气小声嘟囔着: “我许他神仙的位置,竟然赶不上一个姑娘的三言两语。这小子的脑袋有问题吧。” 牛昊拎着灵噬战刀,向着明月道长大步走过去。 乌鸦一下子又来了兴致,闪动着翅膀飞落到广场上,冲着牛昊和明月道长说道: “你们师徒争高下,我给你们当裁判怎么样?三局两胜的。” 乌鸦一边说着,落下的身影变成一个身穿华服,头戴高帽的胖子,手里还拿着一把白面的团扇来回扇着。雪白的扇面上,一边写着“胜者王成”,另一面写着“败者寇灭”。 似乎觉得金甲武士闪出金光照耀的广场不够明亮,穿华服戴高帽的胖裁判,啪啪地拍着手。 随着拍响的巴掌,东方的天际露出曙色,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 天亮了。 到亮天的时候了? 牛昊眯着眼,眼看着跃出东方的朝阳。 空明上庭的所在,比起福田比起中庭,更加高高在上。昼来夜往的变化,更加漫长。 乌鸦化身的胖裁判左右打量着,又冲着周围那些人大声喊道: “赶快赶快,比武马上开始,各位快来围观!” 广场外面,树精长秀转动着小眼睛,瞥向身后的明镜道长,很想开口问问,这位位高权重的大神,是不是脑壳有点问题。 明镜道长怎么敢随口议论这样一位大神,闭口不言。 生婆悠悠地说了句: “踆阳天君整日忙碌,殚精竭虑。能有一场热闹,给他带来欢乐,也是好事。我们做做样子,满足他的心愿,也让这件事快点结束下来。” 招呼了广场外面的几个人,胖裁判又向着江藏娇何梦熊几个人招呼道: “年轻人不喜欢凑热闹吗?来来,别客气。” 江藏娇看着何梦熊。 面前这个家伙,一会变成乌鸦一会变成人,说话做事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可是,所有人里面就数他的辈分大本事大,也只能任由他疯疯癫癫了。 胖裁判煞有介事地大声喊道: “各位,今天这场比赛,一个的明月道长,执教上庭,贵为一代宗师;另一个是放牛的牛二,交游广阔奇遇良多。要说两个人,本事各异实力相当。一旦打起来,胜负难测输赢难分。各位看官,有没有想要押宝赌注的,抓紧买卖买定离手。身上没钱,也没关系,鼓掌叫好给场上的两位捧个人场。” 胖裁判说着看着牛昊看着明月道长,嘴里跟着说道: “我们的比赛,可马上就要开始了!” 牛昊看了看化身胖裁判的乌鸦,转过头看着对面的明月道长。210. 474章 拳赛开始 明月,造了一把喧天剑是要杀上天庭的。 如果成功,九天仙神从此有了明月的神位,高高在上。 如果失败,连成仁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彻底覆灭。 而牛昊,要为那些枉死在明月手里的人报仇,与明月势不两立。 原本一场殊死的争斗,却被乌鸦生生变成一场可以买胜负赌输赢的比武大赛。 这样的比赛,青阳城的南市口就有。一些真真假假的武师,打一些虚虚实实的比赛,赚些皮肉钱混饭讨生活。 牛昊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明月道长原本的萧杀之气,此时已经化作一脸的无奈。 胖裁判却是兴致盎然,打量着牛昊又打量着明月道长,说道: “这场比赛,事关荣誉事关生死。我觉得不能草率,草草了事。所以我建议,第一场比试拳脚功夫,也算给你们两个热身。” 说话间,两只手挥动着,攥在明月手中的喧天剑,和牛昊手中的灵噬战刀,就脱手而飞落到广场外面。 喧天剑脱手而飞,明月道长盯着乌鸦化身的胖裁判。 明月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手起剑落,把面前这个家伙劈得人仰马翻。 可是没有用啊。 站在面前这个,看着是一副癫狂的样子。 那是因为人家有本事癫狂。 刚刚,明月趁着他不备,冲上来砍了他一剑。 明月道长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真要是被他拍死了,自己也就不必再为了心中放不下的执念,备受煎熬。也就能了无牵挂,荡然无存。 偏偏,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偏要弄出这么一档子事。 明月道长看着乌鸦化身的胖裁判,开口问道: “天君的意思,是只要我赢了这个放牛的,就能上九天,得神位,对吗?” 胖裁判哈哈地笑起来,带着一脸兴奋冲着围观的众人说道: “明月信心满满,一定能够打赢牛二。” 说着,转过头向牛昊问道: “那么请问牛二,你有没有信心打赢面前这位道长呢?” 牛昊盯着明月道长,说道: “打过就知道了。” 胖裁判摇着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道: “牛二面对空明山的道长,信心可是明显不足呦。” 说着话,胖裁判向后倒退几步,说道: “拳脚功夫,可以拳打可以脚踢,可以牙咬可以手抓,可以使出你所有的本事。就是不可以使用功法,使用兵器。听明白吗?” 胖裁判问道,看着明月道长看着牛昊。接着举起手中的团扇,突然往下一扇,说了声: “开始。” 横在明月道长的无形界墙,突然间就消失了。 露出明月道长,一阵旋风般扑到牛昊身前,立掌如刀劈向牛昊。 牛昊抽身后撤,让过明月道长劈来的掌刀。 明月道长一劈未中,左掌疾出,如同刺出的枪矛直取牛昊胸前。 牛昊继续后退,躲避明月道长的凌厉攻势。 明月道长如影随形,右手掌刀横斩,斩向牛昊。 胖裁判挪动着脚步,紧追着明月道长保持平行,嘴里解说一样大声说道: “明月一把年纪,却老当益壮。双掌连环相击,凌厉如刀。打得放牛的牛二连连溃退,不敢接招!”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那句话说得不假。 明月道长双掌如刀,带着凌厉攻势,让牛昊不敢轻易接招。 来到上庭以后,明月道长一直传授牛昊空明功法,却从未顾及拳脚上的功夫。 空明弟子,练武是为了强身。 而修炼功法,则是为了替降恶妖,除厉鬼,还百姓以太平安宁。 跟那些作祟的妖魔鬼怪,斗的是功法修为,不用比试拳脚功夫。 所以明月道长也从不认为拳脚上的功夫有多重要。 明月道长没教过牛昊功夫,牛昊自然摸不准明月道长拳脚上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明月道长亮出家底,让自己心中有数。 明月道长使出连环掌刀,牛昊退而不接,绕着广场已经跑出半圈。 明月道长似乎也明白过来,牛昊不接招,其实并不是不能接,不敢接。 牛昊其实是在探摸自己的功底。 牛昊给人的感觉,心性憨直。加上牛昊从不避讳自己孤儿出身,目不识丁,更加没读过书。 所以给人感觉就是一个粗陋的庄户人。 牛昊貌似粗鄙,却常常表现出超人意料的智慧。让明月道长暗自惊诧。 所以牛昊能有今天的成就,并不仅仅是他有天成的道法。 牛昊有的,不是小聪明,是大智慧。再加上牛昊的刻苦用功,不屈不挠。不成功,都很难。 看出牛昊的用意,明月道长站住脚步。 牛昊却踏步进身,双拳疾出向着明月道长打过来。 牛昊的身手,明月道长有所了解。 刚刚化身胖裁判的乌鸦说,放牛的牛二交游广阔奇遇良多,一点都不假。 牛昊从青江龙君那里学到了龙形,从袁珑夫妇那里又学到了虎势。上了空明山,在福田道场更是得到了明镜师兄的点拨。 明月道长怀疑,就连那只乌鸦,踆阳天君,是不是也曾对牛昊言传身教。 刚刚,乌鸦不是说,放牛的牛二差一点就做了他的弟子。 眼看着牛昊双拳打来,明月道长学着牛昊的样子,抽身后退。 胖裁判追着两个人的身形,一边团扇飞摇,一边大声地播报道: “放牛的牛二,终于睡醒了觉,来了精神,开始反击了。一双拳头打得虎虎生风,舞出拳影纷飞让人眼花缭乱。把那空明山的明月道长打得是……” 话说到这里,胖裁判却停下来。 因为牛昊的两只拳头打得的确虎虎生风。 可是一套拳都快打完了,也没见能打中明月道长一拳。 倒也不是牛昊不想打中。 主要是,这个明月道长跑起来一点都不慢。 不知道牛昊和明月道长两个人怎么样,胖裁判在旁边追着跑着,可是有些气喘吁吁了。 胖裁判停下脚步,扇动着手里的团扇扇出阵阵凉风,给自己降温。 “你们两个再这样,我可把你们关到笼子里了!”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说道。.. 475章 关进笼子里继续 拳脚功夫比的是什么,大力的击打敏捷的躲闪。 拳脚比试看的是什么,你来我往的争斗拳拳到肉的刺激。 可是明月跟牛昊呢? 明月打牛昊就一直往后退。 换做牛昊打了,明月又一直往后退。 这哪里是打架。 配上丝竹管乐,这就是在广场上跳舞! 看跳舞,还用看你们两个? 一个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一个五大三粗长得还难看。 真要看跳舞,回天庭。有歌伎舞姬,天歌曼舞。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说了句“把你们关进笼子里”,摇摆团扇的瞬间,明月道长后退的身形,真的就一下子撞到一面看不见的界墙上。 剧烈的撞击,撞得明月道士的身体,禁不住向前回弹出来。 明月道长毫无准备,向前回弹的瞬间,也完全没有丝毫的防备。脚步凌乱,胸前更是空门大开。 牛昊连击的双拳,原本可以直取明月道长。 牛昊却生生收住拳锋,停下了。 胖裁判在外面眼看着明月道长身体回弹,而牛昊带着凌厉拳锋扑向明月。原以为能看到精彩的一瞬,疾挥的双拳齐齐落在明月身上,打出砰砰的声音,打得明月忍不住发出哀鸣。 胖裁判连表情都准备出来了,瞪大眼睛张着嘴,高举着手中的团扇只等拳击声响起,就跟着大喊一声: “打得好!” “打得实在太精彩了。” 牛昊却停下了。 让胖裁判高举的团扇,迟迟不能落下来。 牛昊不想乘人之危,那样就算能赢得比赛,也胜之不武。 牛昊停下双拳,抽身后退。 明月道长止住前冲的脚步,深深地看了牛昊一眼,向后退回去。 胖裁判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丧气地向下挥动着团扇。 牛昊和明月,各自向后退着,一直退到身体碰到那面看不见的界墙上。 既然被关进笼子里了,就要知道笼子有多大,前后左右的距离多有远。 一旦打起来,才能心中有数。免得像刚刚明月道长那样,一个不留神就被看不见的界墙撞回来,变得毫无抵抗。 丈量了长宽的距离,牛昊和明月道长各自站定,相互看着。 不管是用来活动腿脚,还是探摸对方的底细,牛昊和明月道长都已经施展了自己的本事。 别说化身胖裁判的乌鸦看着不耐烦,就连牛昊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站定了脚步,牛昊踏步向前,冲向明月。疾出的双拳带着拳锋迎面打出去。 明月道长侧移脚步,向着一旁躲出去。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把牛昊和明月道长关进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却还是有着长宽两丈的距离。 牛昊打向明月道长,明月道长身体靠在看不见的界墙上,侧移脚步躲避着。 明月道长不接招,并不是害怕牛昊。 明月道长是在等牛昊露出破绽。 胖裁判却不管两个人怎么想。 眼看着把两个人关进笼子,却还是一个打一个躲,就是没有拳拳到肉的砰砰响。 胖裁判脸上露出沮丧。 可是,也不能把用来比试拳脚的笼子弄得太小了。小到两个人只能面对面站在一起,倒是不用害怕他们绕着笼子瞎跑。可是也不用再拳脚比试,那就只剩下比谁的嘴更大,谁的牙齿更锋利了。 牛昊接连击打,没打到明月道长,现出焦急的样子。向前迈进的脚步没有了一步一错的跟递,现出散乱。 脚步散乱,影响到身姿,影响到出拳的速度。 连击的拳影中间,出现了明显的空当。 这是一个明显的失误,也是明月道长绝好的反击机会。 明月道长紧盯着牛昊的神情,并没有做出牛昊期望的反击。 刚刚明月道长身体失控向前冲出,牛昊并没有乘虚而入。所以明月道长投桃报李,也没有借着牛昊露出破绽趁势反击? 明月道长虽然不能百分百地肯定,却总觉得刚刚牛昊露出的破绽,是故意的。 牛昊憨直,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却也知道在兵不厌诈的道理。而且常常能在战斗当中使出奇招,诱使对手上当。 牛昊故意露出破绽,明月道长却并没上当。 牛昊脚步稍停,重出双拳,打向明月。 明月紧贴着界墙的身体,碰到了转角处。 牛昊打来双拳,明月道长瞬间侧移出身体。 牛昊不知道明月道长侧移出身体,露出的是看不见的界墙。打出的双拳力量丝毫不减,重重地打在那面墙上。 透明的界墙,被牛昊打得发出一阵嗡嗡地回响。回震的力道借由牛昊的双拳打到牛昊身上,晃动着牛昊身体向后摇着。 明月道长双掌齐出,双击牛昊的胸前。 牛昊被转弯的界墙弹回身体,就跟刚刚明月道长被向前弹出身体,是一样的。 身体不受控制,更加露出胸前的空门大开。 明月道长就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牛昊露出破绽,露出大开的空门,让自己一击而中把牛昊打倒在地上。 齐出的双掌追着牛昊失控倒退的身体,落在牛昊的身上,发出砰砰的击打声。 一直盼望听到这种声音的胖裁判,心满意足地用力挥下手臂,挥动着手里的团扇。 牛昊被击中,更加止不住倒退的身体,向后仰倒下去。 明镜道长当然不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回抽手臂再次击出,紧追牛昊不放。 牛昊紧盯着明月道长,身体跌落到地上。 明月道长追着跌落的牛昊,跟着扑出身体。 看到牛昊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月道长突然发觉,自己上当了! 一个人,身体失控向下跌落,哪怕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眼神中也会露出些许惊惧。 这种反应与生俱来。 可是牛昊看向明月道长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惊惧。 怎么会这样? 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与生俱来的身体反应。 除非,牛昊早知道自己会被看不见的界墙反弹回去,也早有准备身体会向后跌倒。 因为这一切对于牛昊来说不是意外,所以牛昊的眼神中也不会露出无助的惊惧。 如果牛昊是有意跌倒,那么明月岂不是落进了他的圈套?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的眼神,不由得慌了。.. 476章 打死不认输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做出一个透明的,看不见边界的笼子。 笼子,长宽各两丈。 牛昊追着明月道长一路打,明月道长退避不接招。 牛昊就想,一旦明月退到了拐角,会怎么样。 明月道长退到了拐角,突然转向,让出背后的界墙。 牛昊就已经明白明月道长的心意,打出的双拳毫不犹豫地打在了界墙上。 道法结成的界墙,把牛昊的身体用力回弹回来。 明月道长抓住机会,扑向牛昊。 明月道长第一次被界墙撞得身体回弹,是毫无防备。 当时别说明月道长惊慌失措,就连牛昊都给吓了一跳。 这一次却不同。 牛昊早有准备,而且故意让自己撞上界墙,又给猛弹回来。 眼看着明月道长打出双掌,又紧跟着牛昊扑出身体,压向牛昊。 牛昊伸出双手抓住明月道长的手腕,落地的身体弹跃而起,扭转过来,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就把明月道长按到了地上。双拳疾出,打在了明月道长的胸前。 明月道长在看到牛昊的眼神中,并没有露出无助和惊惧,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上当了。 刚刚,牛昊在攻击时露出明显的破绽。 明月道长不知道那是破绽,还是牛昊布下的陷阱。所以宁肯放弃,也不想冒险。 直到自己的身体撞上拐角,明月道长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明月道长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心性憨直的牛昊,竟然能够接二连三使出诡计。 明月道长追打牛昊,打出掌刀已经劈中牛昊,打出砰砰的响声。 落到身上的掌刀当然劈得很疼。 只是牛昊身经百战,对于身体中拳落掌早已经习以为常。 反倒是明月道长习惯了养尊处优,被牛昊按到地上双拳连击,瞬间就觉得被疼得眼前发黑,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牛昊按住明月道长,绝不会再给他反手的机会。 打出虎势连击,打出通通通通的响声,落到明月道长的胸前。 虎势相比龙形,出拳快速用拳刚猛,如下山猛虎扑抓撕咬。 虎势连击,更是贴近对手身体短打快击。 拳路短,出速快,击打的力度赶不上大开大合的长拳远击。 可是接连落下的击打,让人根本无法做出反抗,无力做出抵挡。 而且贴身的短打快击,更加能够让人心生恐惧,失去反抗的勇气。 牛昊骑在明月道长的身上,眨眼间已经打出十几拳。 明月道长被疼得眼发黑,气难喘。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牛昊,仿佛真的化身一头下山的猛虎一般。 牛昊不敢停歇,连打出几个十几拳的连击组合。 明月道长怎么样,牛昊不知道。 牛昊的两只拳头,已经被震得生疼。 拳拳到肉的击打,乒乓震耳的声音。让胖裁判兴奋得,差一点就飞起来。 眼看着明月道长失去了反抗,胖裁判伸手拉起牛昊,推到一边。低头一边扇动着扇子,扇出凉风让明月清醒过来,一边开口问道: “空明山的明月道长,你还行不行,还行不行?如果受不了,可以认输。这一局,我就判放牛的牛二获胜。” 明月道长一张脸憋得通红,被胖裁判扇着扇子,一下子喘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急促地喘息着,半晌冲着胖裁判点了下头。 胖裁判问道: “你是想我判牛二获胜吗?是不是让我判牛二获胜?” 明月道长喘着气,半晌说道: “我再跟他打!” 胖裁判的脸上露出笑,大声说道: “空明山的明月道长顽强抗争,不想放弃,要重新起身,再战放牛的牛二!” 接着伸出手,拉住明月道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月道长已经输了一程。 明月道长自知,凭着拳脚上的功夫,自己绝不是牛昊的对手。 有句话,叫拳怕少壮。 拳脚功夫拼得是速度,拼得是体力,拼得是身体结实能挨揍。 牛昊比起明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明月道长跟牛昊比赛拳脚,当然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可是这场三局两胜的比赛,赢得却是九天的神位。 明月打伤了太武仙尊,造喧天请殷魔,随便哪一条论起来,都够他万死不辞的。也唯有赢得一个神位,获得不死金身,才能让自己躲过这场劫难。 所以明月道长明知道打不过牛昊,也不敢轻易放弃。 明月道长站起身看向牛昊,牛昊双掌长挥向着明月道长打过来。 明月道长不敢接,害怕又被牛昊近身缠住,打出一连串的连击。 牛昊的虎势连击,快速猛烈不说,照准一个地方打下去,都不带挪窝的。 谁能受得了? 别说是胸前肋下这种肉薄骨头多的地方。 就算换成屁股蛋子这种肉厚禁打的地方,让牛昊牟足了劲连砸上几十拳,也会给砸肿了。 牛昊双掌打向明月道长,明月道长根本不接招,向后退却。 牛昊看出明月道长的脚步露出散漫,喘息声中也带着杂乱,知道刚刚明月道长被自己打得不轻。大步追上明月,右手掌虚晃,左手掌已经落到明月道长的身上。 落下的掌击,并不像之前的双拳,凶猛犹如下山猛虎。 明月道长却根本不敢接招,倒退着身体向后躲避。 牛昊不怕明月道长向后躲。 透明的笼子,也就两丈的长宽。用不了几步,就退到头了。一旦退到尽头,明月还能像刚才那样,向着一边躲避出身体? 就算躲开了,牛昊也不会再上当了。 明月道长倒退身体,后背撞到看不见的界墙上。 同样是撞上界墙,这一次,明月道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身体回弹,向前猛然跌出。 面前有牛昊双掌长击追着他打,回弹身体向前跌出,落到牛昊的手上还能落下好? 眼看着牛昊追上来,明月道长向左闪身,牛昊快出一步截击明月。 虚晃一枪的明月道长,身体向着另一侧躲过去。 牛昊再想追,已经落后了一步。 明月道长向后倒退,身体却一下子就撞到了拐角上。.. 477章 赢了第一场 胖裁判弄出的这个笼子,长宽各两丈。 明月道长在笼子中央向后倒退,身体撞到看不见的界墙上,向左向右都应该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向后倒退。 怎么还没迈步呢,就一下子撞到拐角上了。 明月道长知道,肯定是胖裁判改变了笼子的左右位置。 就是我干的,我不抵赖! 胖裁判摇动着手里的团扇。 原本是一场精彩的拳脚功夫,让这两个人弄得,狗撵兔子一样。 胖裁判改变了笼子的位置,让明月道长退无可退。牛昊追来的手掌打在明月道长身上,打得明月身体一震。 打落的手掌,并没有离开,顺着明月道长的身体滑下手臂,抓住了明月道长的手腕。 明月道长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一旦被牛昊抓住手腕,再想跑都无处可跑。 明月道长劈出另一只手,劈向牛昊。 牛昊侧身躲着,紧攥着明月道长的手臂顺势回拉,拉动明月道长的身体跟着向前侧伸出来,撞到牛昊的身体上。 牛昊站立的身体,早有准备,等着迎击明月。 明月道长却毫无准备,侧伸出来的身体撞到牛昊身上,被撞得一阵闷痛。 牛昊紧攥的手掌已经推动明月道长的手腕,向后推出。 明月道长的手腕被牛昊死死攥在手里,无法挣脱。 身体被牛昊推动,向后猛撞,正撞到身后透明的界墙上。 道法结成的界墙,根本不容随意撞击。带着嗡嗡回声,回弹出明月道长的身体向前冲出来。 牛昊的另一只手,早已经等在前面。砰砰几声连连打在明月道长的身上。 明月道长没有还手的机会。 偏偏明月道长的手腕被牛昊攥住,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牛昊拉着明月道长,身体一会向前一会退后,感觉就像是坐在一艘渡江的船上,随着风浪摇摆上下起伏。 而悠悠江水不停歇,渡江航船不靠岸,明月道长也就无从脱离牛昊的掌握,逃不出被牛昊狠揍。 外面,化身胖裁判的乌鸦一下子又来了兴致,一边飞快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边冲着明月道长大喊: “明月,空明山的明月道长,你倒是快点还手啊。我可是,买了你第一局能赢。你可不要害得我赔钱!” 牛昊使出的,是龙形。 双掌开合之间,犹如行云流水。一旦有人被卷入其中,就会被绵密不绝的连环击打耗尽体力。 明月道长的胸前,还带着虎势连击留下的剧痛,如今又被牛昊使出的龙形缠住,根本摆脱不开。 牛昊拖着明月道长的手腕,把他身体向后推出。 原本存在的透明界墙,却又消失了。 牛昊推着明月道长的身体撞向界墙,明月道长的身后却没了受力的界墙。牛昊用力推出的力量失去了抵挡,带着牛昊自己和面前的明月道长,齐齐地向前猛冲出去。 明月道长仰面跌倒,不待身体落地就已经挣脱牛昊,翻滚出去远远躲开了。 牛昊踉跄着脚步站稳身形,明月道长已经逃脱了。 远处观战的江藏娇何梦熊几个人,忍不住发出一阵低声的细语。另一边,太武仙尊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天君,这场争斗是事出有因,绝不是无伤大雅的游戏。” 明月造了喧天剑,请出殷魔现身,是为了反上天庭诛仙杀神的。 只是被众人提前拦在空明山上,才没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拦住明月,就应该将他就地正法以正天威。 踆阳天君却放出话,只要明月战胜牛昊,就给他一个神位,既往不咎。 要是明月道长真的战胜了牛昊怎么办。 难道还真的要信守承诺,给他九天之上的神位不成! 好在那个放牛的小子,不负众望打得明月道长没有了还手的力量。胜负原本有了分晓,踆阳天君却又为明月开了方便之门。 太武仙尊忍不住开了口,胖裁判转过身看着太武仙尊,问了句: “那你要怎样,难道要让他们两个面面相对,拳拳到肉?” 胖裁判一边说,一边摇动着手里的团扇。 明月道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推着他止不住地向着牛昊冲过去。 牛昊刚刚站稳脚步,正琢磨着要怎么再把明月道长堵住。却看到明月道长带着一脸惊恐向自己冲过来。 牛昊双拳齐出,向着明月道长猛击而出。 明月道长想要往后躲,可是身后就是道法结成的界墙,让他无处可退。 连出的双拳打在明月道长身上,打得明月道长身体向后猛撞,撞到身后的界墙上,又被回弹回来。 胖裁判,把收容牛昊和明月道长的笼子变得狭小,小到只能容下两个人面对面。 明月道长无处可躲,牛昊也无路可退。 只是这种时候,牛昊也不需要再后退。 眼看到明月道长的身体被身后的界墙弹回来,齐出双拳再次打出,打在明月道长的胸前。 明月道长忍不住疼,发出一声闷哼。 牛昊紧盯明月道长,把连出的双拳想象成青阳城中枉死的百姓,空明山上受难的弟子。拳锋中带着愤怒,重重地落在明月道长的身上。 明月道长根本承受不住,身体撞回到身后的界墙上,向下委顿。 明月道长的身体向下滑落,牛昊就追着明月道长滑落的身体落下拳头,一直打得明月道长躺倒在地上,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胖裁判弯下腰探出头,冲着明月道长大声问道: “明月,空明山的明月,怎么样,还能不能打?” 明月道长躺在地上,像是连呼吸都没有了。 胖裁判嘟囔着“怕是不行了”,站起身,看着牛昊,接着猛地拉起牛昊的手高举起来,兴奋地大喊了一声: “第一局,拳脚比试,放牛的牛二完胜!” 牛昊瞥了地上的明月道长,转过头看着胖裁判。 明月道长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为什么不乘势结果了他。 难道还要等他醒过来,恢复了元气重新来战? 看样子,是的。 胖裁判冲着牛昊说道: “你去歇歇,准备第二场比试。”. 478章 赢不了的比赛 牛昊下了场,至少还有小七在身边知疼问痛,有江藏娇何梦熊一些人嘘寒问暖。 明月道长就很惨了,蹒跚着脚步走回祭台前,陪伴他的就只有几具尸体了。 鬼仆原本还有几个帮手,灰蒙蒙的身影跑来跑去。 可是就连鬼仆都被金甲武士钉死在巨剑下,更有九天的上神来到上庭广场,哪里还有鬼魂敢在这里逗留。 明月道长斜靠在祭台上,远远看着牛昊,看着围在牛昊身边的那些人。 胖裁判,像个鬼一样突然从明月道长的身后冒出来,充满关怀地问道: “喂,你还行不行啊?要不然,就宣布放弃吧。” 牛昊的连击,全都打在明月道长的胸前,而且都集中在胸肋的位置上。 胸肋的位置,少有筋肉覆盖,都是一个个肋骨藏在表皮下面。 明月道长没说,但其实覆盖着肋骨的表皮,都已经被打得绽开了。 只是有一身五色道袍罩在外面,让人看不出有鲜血流出来。 鬼一样冒出在身后的胖裁判,一副关心的样子问明月。明月道长忍住胸前的剧痛,调整呼吸,开口问道: “下一场,我们比什么?” 明月道长这么问,当然是不肯认输。 胖裁判呵呵笑起来,小声地冲着明月道长问道: “下一场,我们比功法怎么样。你身为空明仙师,功法修为肯定会更胜一筹吧。” 明月道长忍不住回转过头,看着面前那张笑呵呵的笑脸。 功法修为是不是更胜一筹,要看跟谁比。 如果是面前这个胖裁判,明月道长当然无从比较。 但如果要跟牛昊比,明月道长又何止是更胜一筹。 牛昊的功法,多半是明月道长教出来。 功法修为,绝不像拳脚肉搏,凭着一身的血气方刚,年轻的弟子能轻易打败老拳师。 功法修为要的是日积月累,所以年纪越长,功法越发深厚,才能臻入化境。 明月道长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胖裁判,是不确定胖裁判是不是在拿他开心。 如果胖裁判真的要定下第二场比试功法,就相当于把牛昊往火坑里推。 可是为什么? 化身胖裁判的乌鸦,应该是跟牛昊站在一起。 他们是一伙的才对呀。 胖裁判压低了声音,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上一场,我就押你赢。结果你输了,还输得那么惨。让我很没面子。这一场,我还是押你赢。所以你怎么也得让我赢一局,找找亏欠。” 胖裁判说得煞有介事,说得明月道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陷身在青阳城的南市口,托生到一个靠着打拳糊口的落魄拳师身上,勉强度日。 胖裁判说着,伸手拍了拍明月道长的肩膀。 “记住,一定要赢!” 说着,起身往广场上走。 明月道长大口吸着气,平复着胸前的伤痛。 面前这个,常以乌鸦的样子示人的,是真正的九天上神。 权力大到,真的可以凭着一己的喜怒,生杀予夺。 所以就算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也没有谁胆敢说什么。 胖裁判许了明月道长这一局要赢,到底出于怎样的目的,明月道长想不出来。 不过这对于明月道长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场争斗,按照胖裁判的说法,三局两胜。 如果明月能赢,也就赢得了九天之上的神位。 明月当然要赢。 虽然已经输了一局,可是只要在接下来的这局比试中扳回一城,就还有希望。 而且明月道长更想,使出杀招直接杀了牛昊。 这样一来,甚至不用再有第三场比试,明月道长就已经赢了。 要用哪一招? 明月道长远远看着牛昊,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都教会过牛昊什么功法。哪些本事,又是牛昊从来都不知道的。 明月道长的胸肋,被牛昊打得血肉模糊,牛昊握紧拳头的指骨,同样皮开肉绽。 只是牛昊早已经习惯了战斗中受到的各种伤痛,不以为怪了。 小七捧着牛昊的手,整理着挣裂的伤口。 虔女站在何梦熊的身后,歪着头看着小七和牛昊的样子,吃吃地笑起来。 何梦熊转过头看着虔女,问了句: “你笑什么?” 虔女冲着何梦熊招着手,何梦熊低下头,虔女凑近何梦熊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何梦熊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半晌摇着头说道: “不可能!” 牛昊提起眼神瞥着虔女和何梦熊,小七也抬起头看着两个人,冲着虔女问道: “你在讲我的坏话吗?” 虔女跟小七,最早在青阳城认识,彼此熟络。 虔女吃吃笑着,并不答话。 胖乎乎的胖裁判,突然在几个人的身后冒出来,脸上堆着笑,问了句: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看到胖裁判,虔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盯着胖裁判的眼神,闪现出冷冷的光。 何梦熊一直低头看着虔女,看到虔女的样子,一把把虔女拉到自己身后。 虔女不满胖裁判在关键时刻帮助明月道长。 刚刚场上还在比试时,虔女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用自己的两只利爪,向胖裁判问个明白。 现在胖裁判自己冒出来,何梦熊怕虔女按捺不住,真的做出冲动的举动。 要知道,这个疯疯癫癫的鸟人,可是九天的上神。 何梦熊就算说不清他的来历,也知道这家伙绝对不好惹! 胖裁判冒出来,却没人搭理。碰了一鼻子灰,自我解嘲地嘿嘿干笑着。 牛昊问道: “我们下一场,比什么?” 胖裁判咧着嘴笑着,说道: “比空明功法。” 听到胖裁判的话,江藏娇转过头看过去。 明月道长教会牛昊空明功法,现在却又让牛昊去跟自己的师父比拼空明功法。牛昊再大的本事,也赢不了啊。 “准备准备,比试这就开始了。” 胖裁判说着,摇着手里的团扇,转身走了。 看着胖裁判走远的身影,江藏娇转回头看着牛昊。 这个鸟人该不会叛变了吧,变成明月道长那一边的了。 明知道这样一场比试,牛昊赢不了,却还要安排。为什么。1 479章 小心有诈 比试空明道法,不比拳脚功夫。两个人身贴身面对面,只要拳头够硬速度够快就行。 空明功法施展起来,曲直为木润下化水,都是需要空间的。 胖裁判取消了画地为牢的限制,把半个上庭广场都变成了比试的场地,牛昊和明月道长各具一端。 明月道长结出了法阵,踩在脚下的法阵闪烁着淡淡的光。 法阵能够提供力量。 法阵不毁,力量就会源源不断。 牛昊的脚下没有法阵。 因为牛昊不知道如何结出法阵。 明月道长没教。 明月道长没教,也可以看书自学。 可是牛昊不识字,看不懂书上的记载。 而且,牛昊也不屑设立法阵。 一旦设立法阵,双脚踏在中间,行动就受到了限制。 牛昊不喜欢站立不动。 牛昊更喜欢前后走动,寻找战机。 明月道长站在法阵当中,冲着牛昊说道: “正行,你的道法神通,是我教的。你的斤两,为师了如指掌。我们来比试空明道法,你不占便宜。这样吧,我让你三招,以示公平。” 明月道长这样的高风亮节,让场外所有人都觉得吃惊。 就连化身胖裁判的乌鸦,都忍不住扇动着手里的团扇,喊了声: “不愧是一代宗师,有心胸,有担当!” 明月道长提着这样一个开场,倒让牛昊有些不知所措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明月。 牛昊发愣,胖裁判忍不住走到牛昊身边,一边摇晃着手里的团扇,一边说道: “明月已经表明了姿态,你也不用客气。准备好了,就给他来一下子。要是真能一下子把他打败了,那就算他倒霉!” 牛昊看了看胖裁判,禁不住哼地冷笑了一声。 要是真能一下子把他打败了? 我刚刚,可是能把他一下子就打败了。 不但能把他给打败了,还能一直把他给打死! 明月道长在青阳城,在空明山害死了多少人? 那些枉死的人,一人算做一拳,落到明月的身上,也足够把他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鲜血流尽一命呜呼。 结果又怎样。 胖裁判不让打了。 宣布明月道长输了这一场,直接拽着牛昊的胳膊,把他从明月道长的身边拉了起来。 这个鸟人疯癫。 牛昊知道。 可是,这家伙也有些太…… 牛昊瞥着胖裁判,强忍着不让那句骂人的话浮现在心头。 牛昊心中所想,乌鸦一目了然。冲着牛昊呵呵笑着,问道: “看你老实巴交的,还会骂人?” 接着,呼呼地闪动手里的团扇,大声说道: “这一场,上庭仙师明月对阵空明弟子牛昊,各施功法一较高下。比赛,开始!” 牛昊双手背在身后,向着明月道长大步走去。 明月站在法阵中间,有法阵支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法力支撑。 想要打败他,就要让他离开法阵。 曲直为木,可以使出藤蔓把明月拖出来。 炎上生火,可以使出离火把他烧出来。 不过最简单的办法,还是直接走到明月的面前,把他推出去。 牛昊大步走向明月,勾画在掌心的符文落地,牛昊的身体开始生出粗粝的岩石。走到明月的法阵前面,牛昊已经变成了岩石巨人。 明月道长眼看着牛昊化身岩石巨人,踩着嗵嗵的脚步走过来。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击。 因为明月道长有言在先,要让牛昊三招。 牛昊挥动巨大的石头拳头,向着明月抡过去。 拳头砸在明月道长身上,打出一道耀眼的精光迸射。 远处,江藏娇何梦熊全都大声喊起来: “他耍赖!” “明月使诈!” 胖裁判飞快地摇着手里的团扇,大声喊着: “安静安静,观看比赛禁止喧哗!” 另一边,明镜道长也忍不住说道: “说好让出三招,怎么又出尔反尔?” 胖裁判摇着手里的团扇,一会看看明月道长,一会又看看另一边的明镜生婆,最后说道: “让出的三招不为攻,只做防守。不算违规,比赛继续!” 江藏娇忍不住,大声说道: “裁判偏袒,我抗议!” 胖裁判挥动着手里的团扇指着江藏娇,说了声: “抗议无效。比赛继续!” 江藏娇再张开嘴,却已经喊不出声音了。 牛昊盯着面前的明月。 明月使出护体神功,挡住自己打出的重击。 既然不能拳击,那就把他一点点挤出去好了。 牛昊错动脚步,向着站立的明月道长蹭过去,想要挤占明月脚下的法阵。 脚步刚刚踏上闪着光芒的法阵,闪烁的光芒瞬间显露出腥红颜色。 江藏娇被胖裁判禁言,说不出话。眼看着牛昊踩住的法阵发出腥红的血光,急得拼命地摇着头。 牛昊不用法阵,也就认不出明月结出的法阵,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着夺命的凶险。 牛昊以为,能靠着自己岩石巨人的蛮力吗,挤出明月让他失去法阵助力。 可是明月结出那道法阵,除了给自己助力,更加会把擅自闯入者困在其中,吸尽精力。 江藏娇摇头跺脚却说不出话,小七眼看着江藏娇的样子,突然冲着远处的牛昊喊了声: “当心有诈!” 牛昊感觉到又有诈了。 踩住法阵的半截脚掌,冒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就像是,鞋底子破了个窟窿,冒进了凉风。 感觉到脚底发凉,是因为脚底正在失去温度。因为绽放出腥红光芒的法阵,在吸取牛昊的气血。 牛昊向回抽出脚,踩在法阵上的脚掌,却像是被牢牢吸住了一样,抽不回来。 牛昊情急之下,抡圆了自己的拳头向着法阵当中的明月道长猛打过去。 拳头打在明月道长身上,激发明月身上的护体神功,迸射出耀眼光芒,猛推着牛昊把他向后撞出去。 牛昊倒退着脚步,退出法阵,感觉到那只被粘住的脚掌,一阵阵发麻。 明月道长站在法阵当中,眼看着牛昊使出这样一招让自己摆脱受困的局面,不由得暗自赞叹。 危难之时,牛昊总能想出奇招,也都能够立竿见影。 可惜的是,他不肯帮自己。 明月暗暗叹了口气。 480章 出狠招 三招过后,明月道长不再退让,向着牛昊使出稼穑为土。 流沙出现在牛昊脚下,把身高体重的牛昊一下子陷了进去。 牛昊化身岩石巨人,动作原本迟缓笨拙。如今腰身以下的身体全都陷进流沙当中,让牛昊想挣扎都使不出力气。 牛昊正在想着,要不要退出岩石巨人的功法,却突然感觉到陷身流沙中的下半身,一阵阵的刺痛。 牛昊喜欢使用岩石巨人。 因为化身岩石巨人,坚硬的身体不再惧怕斧劈刀砍。两只大拳头抡圆了,一下子就能把对手砸得背过气去。 用起来很过瘾。 牛昊低下头去看,看到陷住身体的流沙,渗出水湿。 洇湿了身体的水汽中,翻出绿色的光泽。 有毒? 常用的毒药,多用带毒的树汁草叶熬制,所以多为绿色。 可是就算流沙中渗出的水汽有毒,自己一身岩石的身骨,也很难被浸透,又怎么会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流沙中渗出的绿色水汽,并不是毒药。 是被潮湿水汽催生出来的青苔。 青苔粘附在牛昊岩石一样的身体上,生长蔓延。化开岩石粗粝的外表,变成细碎的石粉。 所以牛昊才会感觉到阵阵刺痛。 因为他正被沾在身上的青苔吃掉!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身形巨大的石头人,竟然会被细小的,看不出模样的青苔分食。 可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牛昊不敢怠慢,摇晃着身体褪去岩石的外表。还没等从陷身的流沙中爬出来,没身的流沙转眼间已经变成遍布的婴藤。 婴藤交缠在一起,把牛昊死死缠在其中。密布的利刺刺进牛昊的身体,勾住牛昊的皮肉,不让牛昊妄动。 牛昊在掌心画出符文抖落在地,在身上燃出炎上火色。 橙红的炎上火色并没有逼退婴藤。 原本绿莹莹的婴藤,一瞬间泛出五色的彩光。黄的金,白的银,青的铜,黑的铁,灰的锡。 五金制造的婴藤,同样枝蔓交缠,带着密生的尖刺,禁锢着牛昊。 牛昊禁不住抬起头,看着远处明月道长。 师父就是师父。 使出的这些道法神通,无一不是牛昊熟悉的,能够使用的。 但牛昊却从没想过,能把五行功法,相互变化。 刚刚,牛昊陷身在流沙当中,还曾疑惑,稼穑为土的流沙中,怎么会渗出水来。难道是明月道长不小心,挖通了流沙下面的暗河? 而渗出的水汽里面,竟然还夹杂了曲直为木。 现在,明月更是把脆弱易折的婴藤,变成更加强韧的金属。 让牛昊眼界大开。 服气归服气,牛昊现在是在跟明月做殊死争斗,容不得半点迟疑。 牛昊迈动脚步,缠住双腿的婴藤已经不是之前,一扯就断。 五色的婴藤闪出金属光泽,任凭牛昊拉扯,扯不开拉不断。 牛昊回想着自己学到的本事,有哪一个可以用来应付现在的局面。 一道黑影迎面扑来,不等牛昊看清是什么,就嗵地一声撞到牛昊身上。 曲直为木,能凭空甩出缠绕的藤蔓,用来救出远处落难的同伴。 这一招,牛昊也会使,只是用得不多。 袭向牛昊的藤蔓依旧缠绕在一起,最前面已经结成了一个大疙瘩。 只是凭空甩出的藤蔓已经不再是曲直为木,而是五色的金属。 这东西不吝于一个甩来甩去的流星锤。 眼看着流星锤一样的五金藤蔓再次打来,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使出护体功法。 可是牛昊的两条腿被五色的金属婴藤缠住,护体的功法无法把牛昊的身体笼罩。 五金缠绕的流星锤迎面打在牛昊身上,打得牛昊身体前后摇晃着。 明月原本可是使出更凶狠的手段。 他这样困住牛昊,其实是在为刚刚遭受的失败,报复牛昊。 牛昊需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没别的办法,只能重新变身岩石巨人。 岩石巨人健壮有力,五色金属化成的婴藤根本拦不住他的脚步。 牛昊变回岩石巨人,缠住牛昊腿脚的五色婴藤,随即结出了潮湿的水汽。水汽沾湿了岩石表面,再次浮现出淡淡的绿色。 还是青苔。 只不过这一次牛昊已经有了准备。在心中默念着法咒,让岩石般粗粝的身体表面,笼罩上一层炎上火色。 湿气大,会发霉。 不想发霉,就要除湿。 说道除湿,加强通风最重要,可是工夫慢。火燥的效果,才是立竿见影。 这种最基本的生活经验,牛昊懂得。 明月可以把绿莹莹的婴藤变成五色的金属,让其坚韧令其更具杀伤的力量。 可是明月不能把侵食岩石的青苔,也变成五色的金属。 青苔侵食岩石,是因为它是活的。 把青苔变成五色金属,失去了生命的活力,除了镶在牛昊身上显得五光十色,没有半点作用。 牛昊迈着沉重的脚步,摆脱了五色婴藤的缠绕,向着明月道长大步走过去。 眼看着牛昊踩着嗵嗵的脚步再次走来,明月道长依然带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明月道长有法阵助力。 明月道长用来助力的法阵,还不容外人靠近。 所以明月道长并不害怕。 牛昊,当然不敢再靠近明月道长的法阵。 牛昊肉身凡胎,能有多少精血元气,供明月脚下的法阵吸取。 只是,牛昊也不能一直站在等着挨揍。 牛昊要寻找机会,反败为胜。 牛昊迈步向前,脚下的地面突然变软,把牛昊的脚掌陷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陷落牛昊脚步的不再是流沙,而是闪烁着橙红火光的熔岩。 牛昊一下子就看出了明月的用意。 熔岩,说白了就是把岩石烧化了,变成粘糊糊的一滩液体。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明月使出氤氲水汽使出侵食岩石的青苔,却被牛昊的炎上火色燥干,所以明月干脆放出狠招把牛昊熔成一滩火热的浆液。 牛昊当然不会让明月把自己熔化。 谁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一旦烧化了牛昊,又会想出怎样恶毒的手段来下死手。 牛昊抽身后退。 身后,同样闪烁着暗红火光的熔岩池。 481章 道不同 熔岩池,牛昊曾经经历过一次。 在福田,牛昊刚刚认识师父何烨。顺着小路去找师父,结果也闯了一间民宅,偷看到女人洗澡,接着就被扔进了熔岩池里受惩罚。 牛昊至今还记得,那个女魔头被牛昊打中身体之后,发出莺歌燕语的一声“死鬼,你打疼我了。” 后来,牛昊知道那个女人,魔头,熔岩池,都是师父何烨幻化出来的,用来考验牛昊的。 再后来,牛昊知道师父何烨,其实就是明镜道长。 牛昊经历过熔岩,被熔岩烤花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踩着熔岩的脚底,被烤得滚烫。一旦岩石一样的两只脚熔化,牛昊就会像一只蜡烛一样,被一截一截的烧化。 牛昊来不及细想,在掌心勾画出符文,使出寒霜冰墙冻住自己。 牛昊不能眼看着自己,变成一根蜡烛被烧掉。 牛昊得让自己的温度降下来。 凝结的坚冰出现在颜色暗红的熔岩池,结果会怎样? 坚冰被熔岩炙烤,化作团团白汽蒸腾起来。蒸腾的水汽溅落到熔岩当中,让熔岩像是爆炸了一样四散迸溅。 而牛昊,恰恰就身处其中。 牛昊被烫的,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脚下的熔岩,也因为溅落的冰水变得颜色黑沉,凝结起来。 熔岩凝结,也只是表面凝结。可是只要熔岩表面凝结出一个硬壳,牛昊就能踩着走出来。 牛昊不断地打出飞雪打出寒霜,冻结熔岩表面的温度,让自己有路可逃。 广场外面,感觉到牛昊受困,明镜道长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比试空明功法,牛昊当然不是师父明月道长的对手。 而且牛昊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比试还没开始,牛昊就已经心存畏惧。 如今,明月道长控制了场面,攻守之间进退自如。而牛昊,就只有疲于应付了。 牛昊拖着疲软的脚步,从熔岩池里走出来。褪去的岩石外表,露出两只脚上大片的燎泡。 还没等牛昊喘上一口气,婴藤从牛昊的脚下密生出来,缠住了牛昊的双脚。 五色金属的婴藤,闪烁出五彩的光泽。 伴随着婴藤,是一棵棵一人多高的矮树,发出一阵阵咔咔的脆响,拔节生长。 生长的矮树,围在牛昊周围,牢笼一样把牛昊围在其中。 矮树伸展出横生的枝杈,向着牛昊伸过来。 那明明就是一支支金属打造的锐利尖矛,锋利刀剑,威逼住牛昊,不给他留下半点挣扎的空间。 然后呢,你还能怎样。把我戳成筛子? 牛昊禁不住在心里想。 一团火焰突然在牛昊脚底冒出来。 牛昊毫无防备,被烫的发出一声惊叫,抬起脚。 抬动的脚掌让牛昊的身体跟着前后摇摆着,撞到周围的尖矛利刃,划出一道道细细的口子,流出血。 划开了牛昊身体的尖矛利刃,品尝到鲜血的滋味,像是一下子苏醒过来,向前伸展出锐利的矛尖锋利的刀刃,死死抵住牛昊的肌肤上,甚至连牛昊大口喘气,都会鼓动身体顶上去,留下新的伤口。 五色金属的矮树,生出刀剑枪矛一样的树枝,格外嗜血。 如果再被它们品尝到鲜血,让它们继续生长,它们就会继续戳进牛昊的身体里。 牛昊看出其中的门道,不敢妄动,转动着眼神瞥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很愿意看到牛昊现在的样子,充满窘迫,陷入绝望。 有一团火焰,从牛昊的脚底烧起来。 牛昊忍不住发出惨叫,克制着身体不做出激烈的反应。 一个人可以强迫自己的身体,不对袭来的危险做出激烈的反应,却不能阻止肌肉发出震颤。 颤动的皮肉一下一下轻触到紧抵在上面的矛尖,皮肤被刺破,冒出一颗圆圆的血珠,血珠涂染到金属的矛尖上,留下一片鲜红的颜色。 锐利的尖矛毫不犹豫,拔节向前生出来,一下子就戳进牛昊的皮肉下面。 戳进皮肉下面,有了源源不断的血液滋润,锋利的尖矛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疯长。 牛昊知道,如果任由那根尖矛继续生长,就会被它在自己的肚子上戳出一个洞穿的窟窿。 牛昊当然不想被一个青铜的树枝在肚子上戳出一个窟窿。 可是牛昊说了算吗? 牛昊陷入困境,何梦熊忍不住向着江藏娇问道: “我们就不上去帮把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江藏娇望着广场上的胖裁判,转过头看向广场外面的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的脸上带着无奈。 明镜道长并不想这样。 明镜道长不想。生婆,太武仙尊,也都不想这样。 明月犯下的恶行,有目共睹。明月造了喧天剑,请出了殷魔,也被人赃并获。为什么不能将明月正法,为什么还要生出这么许多事端。 难道就因为那个鸟人喜欢? 但其实,踆阳天君执意如此,也真就没人能够阻止。 江藏娇向着广场外面的明镜道长看过来,明镜道长目不能视,看不见。生婆和太武仙尊全都看到了,却也只能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把目光投向广场上的牛昊。 树精长秀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瞥向旁边的明镜道长。 明镜道长的肉眼圆睁,看不见东西。 可是明镜道长的感觉,出奇地敏锐。 长秀瞥动眼神,露出内心的焦躁和不安,被明镜道长感觉到,说了句: “早知道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真应该学着当年的明玉,寻一处清净所在,结庐而居。去享受凭栏听野鹤,朝暮有闲云的超脱。” 说着话,明镜道长转过身,伸出手向前探摸着,往山门外走。 听了明镜道长的话,长秀转动着身子回过来,冲着明镜道长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 明镜道长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不用你跟来。你为空明山巡山护界,劳苦功高。如今,空明山毁在明月手里。我也还你自由,让你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至于你离开这里,是做一个善神还是做一个恶妖,凭你自己喜欢。我只要求你,凡事要问心无愧。” 听着明镜道长的话,长秀愣在那里。 这是,要散伙了吗? 483章 各奔前程 明镜道长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生婆看着广场,跟着摇了摇头。转身冲着明镜道长喊了句: “瞎子,干脆我们两个搭伙,去游历天下。” 说着大步追上去,扶住明镜道长的手臂,接着说道: “你呢,就负责给人家测字算命。我呢,摆个草药摊子治个头疼脑热。凭着我们的手艺,应该能混口饭吃。” 清平转过头看着明镜道长和生婆的身影,回过身向着树精长秀合手拜了拜,转身小跑着追上去。嘴里说道: “两位仙师,带上弟子给你们端茶送水,做饭铺床吧。” 长秀眼看着三个人,离开了上庭的山门口,转回身朝向广场,身体周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旋即迈开大步向着广场上走过去。 广场上,胖裁判摇动着手里的团扇,眼看着牛昊被困在五色金属的牢笼里,不停地替牛昊加油鼓劲,让他想办法绝处逢生。 身后响起脚步落地的声音,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伸到刀剑横生的矮树丛中,一把拉住了牛昊。 胖裁判转过头,看到树精长秀,吼了声: “你干什么,看不到这里在比赛呢?” 长秀根本不理面前的胖裁判,踏落脚掌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猛跺,震得生出婴藤和矮树的青石地面松动起来,摇晃着五色金属的矮树丛纷纷倒落下去。 长秀随即提起牛昊,把他从丛生的刀剑丛中拉了出来。 长秀是空明山的巡山神使,执法仙尊。可是在胖裁判的眼里,他也不会是个树精。 一个树精,竟然敢搅了胖裁判的局,当着他的面抢人。 这还怎么得了! 胖裁判眉头倒竖双目圆睁,高举着手中的团扇正要冲着长秀猛拍下去。 远处传来太武仙尊的一声喊: “天君!” 胖裁判转过头看过去,才发现广场尽头只剩下太武仙尊一个了。 就连一直搀扶着太武仙尊的小道士,都没影了。 胖裁判问了句: “人呢,都哪去了?” 太武仙尊说道: “他们不满天君的作为,全都离开了。” “不满我的作为?” 胖裁判摇着手里的团扇。 “我做了什么?天道为公,我也只是先给明月一个公道,让他死也死得心服口服罢了。” 太武仙尊说道: “天君你怎么糊涂了。明月那个道人,犯天条反人纲,十恶不赦。对于这种人,哪里还有什么天道可讲。不将他就地正法,才是有悖天道为公!” 胖裁判被太武仙尊说的,一下子哑口无言。转过头看着广场另一端的明月,丢下一句: “那我不管了!” 气哼哼地往外走。 胖裁判转身离开广场,明月道长站在自己的法阵里看到,知道这场游戏已经结束了。 旋即抖落掌心的符文,燃起熊熊火焰包围了长秀。 长秀是树精,曲直为本,最怕火焰。 烈焰包围了长秀,长秀嗷嗷叫着,却又不敢扔下手里的牛昊。 牛昊打出掌心的符文,使出冻结的坚冰,把长秀和自己裹住其中。 冻结的坚冰挡住熊熊火焰,可以让两个人陷入坚冰当中动弹不得。 明月站在法阵当中,双手开合之中,鼓动着烈焰腾空,把冻成一坨的长秀和牛昊紧裹其中。 太武仙尊冲着江藏娇何梦熊他们喊了声: “你们愣着干吗,还不去帮忙!” 帮忙?怎么帮忙! 何梦熊看着广场中央,烧得比人都高的火焰。 我们也是爹生妈养,也是肉体凡胎,也怕火烧! 何梦熊和虔女眼看着广场上的熊熊烈火,毫无办法。 江藏娇屈起左手手指,结出符咒,嘴里念出密语。右手从怀里摸出一颗明珠高举在手。 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密布了沉沉阴云。 黑沉沉的阴云如铅似墨,翻卷滚动,从天空中压下来。 骤起的狂风,带来一阵腥咸的味道。 江藏娇接着大声说道: “青江龙女,敕令布雨!” 没有电光闪闪,没有雷声轰鸣。大雨随即随即倾盆而下,浇到青石广场上,转瞬间就浇灭了广场中央的熊熊烈火,甚至连一缕青烟都没有留下。 大雨倾盆,冲刷了上庭广场显得光洁如新。也滋润了树精长秀,脑袋顶上生出一抹新绿。 长秀把牛昊放回到地上,牛昊忍不住疼痛,呲牙咧嘴地叫出声来。 牛昊的两只脚上,被熔岩烫出的燎泡破裂,流出红黄的液体。 身上被五色金属的矮树枝杈刺出的伤口,也在流着血。 小七走到牛昊身边,检查着牛昊的伤口。大块头拉扯着身上的绷带想要给牛昊包扎。 广场另一端,明月道长冲着胖裁判大声问道: “天君,说好的比试还做不做数?” 太武仙尊转过头看向身后。 胖裁判摇着手里的团扇,正向着远处天际眺望。对于明月道长的发问,充耳不闻。 太武仙尊转回头,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你倒行逆施作恶累累。为了一己之欲引来杀戮,令多少无辜生命被涂炭。你真以为,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真的就可以用脚下的累累白骨,给你自己换来一个神位吗?” 太武仙尊的话音落地,明月道长却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仙尊,我请问你,能够身升九天,拥有神位的,哪一个不是脚踩累累白骨?你当初还不是向我吹嘘,如果不是刀头饮血,睡榻垫尸,也不会争得今天的位置吗。” 太武仙尊原本是义正言辞,却不想被明月道长揭了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月道长又说道: “我只想问问天君,之前的约定还作不作数!还是天君也喜欢学下界的草民一样寡言轻诺,信口开河!” 明月道长话音落地,太武仙尊随即厉声吼道: “明月!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当着天君的面,就敢妄言天君长短是非?” 说着话,太武仙尊把目光投向牛昊几个人,大声说道: “你们几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了明月!” 牛昊禁不住心里面一股火冒上来。 你们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不动手! 483章 黄沙里的妖怪 牛昊能不恨吗。 刚刚,把明月按倒在地上,完全能够一顿老拳打死他。 那个鸟人偏偏要宣布什么第一场比赛结束,不让打了。 让明月缓过进来,使出各种空明功法把我好一顿折磨。 现在,你们又喊着让我们去收拾了明月。 你们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不自己动手! 牛昊带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何梦熊和虔女一下子来了精神。 两个人站在外面等了半天,要不是碍于胖裁判不允许,早就冲进场内了。 何梦熊和虔女一左一右冲向明月。 江藏娇看到,喊了声“你们别冲动!”,却根本叫不住两个人。 牛昊顾不得小七正在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伸出双手在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 何梦熊和虔女,一个身大力大,一个身手敏捷。 两个人配合,取长补短,能让人防不胜防。 可是何梦熊和虔女,都是近身搏击。 而明月道长脚下的法阵,几乎坚不可破。身在法阵当中,不用惧怕任何打击。 法阵给明月道长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更让明月道长能够远击近打常立不败。 眼看着何梦熊和虔女一左一右扑过来,明月道长掀起狂风席卷漫天黄沙,把虔女裹在其中。接着又在何梦熊的身前竖起了拦路的树篱。 何梦熊飞身扑出,越过拦路的树篱。 人在半空,何梦熊面前的地面上,已经密布了绿莹莹的婴藤。 何梦熊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 更糟糕的事情紧随而至。 绿莹莹的婴藤,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闪烁着五彩亮光的金属藤蔓。 牛昊抖落掌心的符文,在何梦熊的身上裹上一层淡蓝的炫光。 江藏娇紧跟着抖落掌心符文,把何梦熊面前密布了婴藤的地面变成陷足的流沙。 何梦熊双脚落到地上,扎脚的尖刺刺中脚心,被护体的炫光挡住,化成一道耀眼的光芒。 坚实的地面被江藏娇化作细软的流沙,覆盖着上面的金属婴藤失去支撑,连同落地的何梦熊一起陷进了细沙当中。 另一边,狂风席卷的漫天黄沙当中,传出虔女发出的一声尖叫。 遮天蔽日的风沙,遮住众人视野,看不到虔女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看不见虔女,牛昊就没办法替他护法。 听到虔女发出的尖叫,何梦熊从流沙中挣扎着爬出来,一头扎进遮天蔽日的黄沙当中。 江藏娇想要出声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虔女虽然是个姑娘,性情却格外凶狠,常常连牛昊都自叹不如。 能让虔女发出一声尖叫的,绝不寻常。 何梦熊担心虔女的安危。 可是遮天蔽日的黄沙深处究竟藏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何梦熊不管不顾地闯进去,就是在以身犯险。 牛昊看不到虔女和何梦熊,使不出护体的功法,干着急却没办法。 闯进漫天黄沙中的何梦熊,甚至连脚跟都没站稳,就倒飞着从黄沙中摔出来。 牛昊吓一跳,江藏娇也吓一跳。 大块头看出蔽日的黄沙中埋伏着巨大的危险,一把拉过小七,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何梦熊跌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怒吼跃身而起。还没等他再次扑进漫卷的黄沙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迈着脚步追了出来。 那是……是什么? 牛昊最擅长,也最喜欢用的,是岩石巨人。 从漫天黄沙中走出的,也是一个巨人,头脚躯干,身体四肢。 可是却不是牛昊常常变身的岩石巨人。 沙人? 那个身形巨大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是黄沙凝聚而成。 可是黄沙松散,遇风流动遇水流动,就算没有风没有水,都会从高处不自觉地扑簌簌地掉落。 又怎么能凝聚成一个人形?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娇。 黄沙和岩石,虽然同时稼穑之功,可是一个为坤地一个是艮山。 坤地之功,是江藏娇所习练的。 所以,这个大家伙是什么来头? 江藏娇摇着头。 坤地之功,练到尽头是土崩瓦解,却也从没听说有什么沙人。 是没有,还是你学术不精,所以不知道? 江藏娇转过头瞥了一眼牛昊,说道: “实话告诉你,艮山功法里面,也没有把自己变成石头人的这招。” 你胡说! 牛昊瞪起眼睛。 石头人这一招,明明是明镜道长教我的,还会有错! 江藏娇不想跟牛昊争辩,转过头看着沙暴中钻出来的沙人。 沙人的身体,是黄沙凝聚而成。黑沉沉的黄沙被狂风席卷,飞速旋转着,环绕出杀人的身体。 这家伙跟牛昊变身的石头人不一样。 牛昊变身岩石巨人,是让自己的身骨变成粗粝的岩石,变得坚硬难摧。但骨子里却还是一个人。 而面前的沙人,并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它是狂风做骨,凝聚起黄沙构成血肉。 沙人,跟驻守上庭山门的金甲武士一样,是靠功法驱动的。 只不过眼前的沙人,是明月道长一手驱动。 所以它也只听命于明月道长。 沙人钻出席卷的黄沙,迈着脚步追着何梦熊踏过去。 何梦熊身高体大,可是跟眼前的沙人一比,瞬间显得渺小。翻转过身体向外躲避。 “想个什么招能制住它?” 牛昊问,看着江藏娇。 江藏娇摇着头。 江藏娇也是第一次见到沙人这种怪物,哪里知道要怎么对付它。 看了一眼牛昊,江藏娇说道: “你想办法拖住它,我去找虔女。” 虔女在席卷的黄沙中发出一声尖叫,就再没了声息。江藏娇要去把虔女找出来,带她离开险境。 牛昊当然不知道该拿这个大家伙怎么办。 可是面对江藏娇,牛昊也只能大声答应道: “交给我了,你放心吧!” 一边迈步向前,一边冲着那个身形高大的家伙喊了一声。 沙人被牛昊的喊声吸引,向着牛昊转过头。 狂风卷裹着黄沙,勾画出沙人的一张脸。 但其实在那张脸上,根本看不出鼻子眼睛的分别。只是一些坑坑洼洼,让人觉得那里应该是嘴巴,那里应该是脑门。 听到牛昊发出喊声,沙人调转身体,向着牛昊走过来。 树精长秀却迈开脚步,抢在牛昊前面迎了上去。 484章 大兵压境 长秀迎着沙人走上去,向着沙人张开了双臂。 长秀的意思,是要拦住沙人。 可是长秀的样子,经年老树一样,黑乎乎的枝干遒劲,光秃秃的连片树叶都没有。 怎么能拦住沙人? 牛昊都怕他被沙人身体里面的狂风摇动着,折成几段。 “水!” 长秀冲着牛昊大喊。 水养木,木克土。 牛昊一下子就明白长秀的用意,急忙在掌心里画出闪亮的符文。 却不敢打落。 牛昊学到的润下功法,无论防守还是攻击,都是寒冰冷雪。 冰雪萧杀,同样克制树木的生命。 沙人看到长秀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黑沉沉的飞沙瞬间裹住长秀的身体,阵阵呼啸中,能听到狂风摇动长秀的身躯,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牛昊在明月道长那些学到的润下功法,都是寒冰冷雪。 可是从盈益那里学到的,远不止冰天冻地大雪纷飞。 牛昊大步向前,一边在心中默念着。 一道清泉,随着牛昊的迈出的脚步汩汩流淌而出。 树精长秀被身形高大的沙人卷裹,身体左摇右摆站立不住。 汩汩流出的清泉,随着牛昊的脚步,向前汇聚,变成一池碧水。 黄沙能被狂风席卷,飞扬上天,是因为黄沙干燥。 遇水变成稀泥,也就上不了天了。 除非遇到龙卷风。 而树精长秀的双脚沾到水分,犹如枯木逢春一般,一瞬间迸发出勃勃生机。 枯朽的身体,一瞬间就萌发出盈盈的绿色。两只脚更是牢牢扎进青石的广场,把面前的沙人死死搂进了怀里。 沙人当然不愿放弃,卷动身体中心的狂风摇摆着,想要扯开长秀的困束。 长秀吸收着脚下的水分,在身体周围密生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组成一道绿色高墙一样,把席卷的狂风拦在中间。 卷动的狂风,摇动着整片树林,发出唰唰的响声。 可是无论沙人如何努力,终究无法穿透树林的阻挡,渐渐销声匿迹了,在树林中偃息了。 牛昊转过头,看着广场另一端的明月道长。 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破明月道长的法阵。 没有了法阵,明月道长也就没有了掩护。 没有法阵提供掩护,牛昊几个人就有了合而为之的机会。 没有法阵,更会让明月道长无处借力。面对众人的围攻,明月道长只能疲于应付。 只要逼着明月露出疲态,就胜利在望了。 牛昊安抚何梦熊和虔女,让他们切勿急躁,更不要贸然让自己陷入困境。 何梦熊和虔女点着头。 牛昊又向着江藏娇说道: “我们合力,打破明月的法阵。” 江藏娇看着广场尽头的明月道长,神情凝重。 想要打破明月的法阵,谈何容易。 法阵,是明月道长最后的依托。 一旦失去法阵,明月道长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长秀伸出细长的手指,树立着头顶上新生出来的,绿油油的头发。冲着牛昊和江藏娇说道: “我,帮你们。” 长秀肯定能帮上忙,牛昊相信。 空明功法,曲直为木。 而长秀是木之本,就像盈益是水之灵一样。 明月道长结成的法阵,三角形。 三角形的三个尖角,书写着道法符文,闪烁着耀眼的精光。 虽然看不见,但是三个尖角之间,有无形的界墙。外人胆敢踏入,整个法阵会冒出腥红血光,粘住闯入者吸取精血元气。 牛昊已经试过了,很凶狠,也格外恶毒。 江藏娇远远看着三角的法阵,说道: “三个尖角,只要随便撬动其中的一角,就会撬动整个法阵,让法阵崩塌。” 牛昊明白江藏娇的意思。 符文书写在青石地面上,不管是撬起一块长条的青石,还是砸碎那块石头,都会毁了法阵的阵脚。法阵自然也就无法结立了。 问题就在于,明月根本不会让人靠近法阵,更不会眼看着你挥动锄头镐头刨挖那块石头,无动于衷。 牛昊想不出一个好主意,长秀却嘿嘿笑着说道: “我,来!” 说着,转身钻进那片茂密的树林当中。 那片新生的树林,枝繁叶茂。 翠绿的树叶迎着高空的劲风,在阳光下招展着,发出唰唰的响声。 长秀钻进那片树林,身影随即消失无踪。 整片树林,突然就像是迈开了脚步,向着明月道长所在的广场一端开步前进。 树林没有脚,当然不会走。 整个空明山上,也只有长秀,生为一棵树,却从不知道安分,四处乱跑。 树林开步向前,是因为树林向着明月的一面,新生出一棵棵大树。 一棵棵大树排列整齐,犹如列队的士兵一样。 一排一排的大树生长出来,看起来就像是迈着整齐的步伐,冲向明月。 明月道长不知道树精长秀在搞什么把戏。 明月道长也不想等到那些列队士兵一样的大树压倒阵前,再去弄明白。 眼看着一排排大树生长出来,明月道长抖落掌心的符文,使出离下火焰。 打出的火焰化作两个火球,从法阵中激射而出,落进排列整齐的树林中。 落地的火球爆裂开来,火焰翻卷而起。 却被半空中撒下的一阵雨浇灭了。 抖落阵雨的那块云,就徜徉在树林的上方。被淋湿的树林,蒸腾出水汽,迎着阳光闪现出七彩的虹光。 江藏娇是青江神女,有龙珠在手,随时可以敕令神龙织云布雨。 明月道长恨。 可是除了瞪着一双眼睛露出恶狠狠的凶光,没有别的办法。 实际上,身为青江神女,江藏娇随时都可以号令神龙现出真身,把明月立毙于此。 一排排大树,犹如大兵压境一样,已经逼近了明月道长的法阵。 明月道长却还是不知道,那个树精到底想要怎样。 曲直为木,化腐和食灭都是格外凶残的杀人手段。 这两项本事,就连明月都学不会。空明山上,也只有树精会用。 树精长秀想要用把明月化腐,变成一搓朽烂的骨渣,却也要先冲破法阵。这个法阵,却没那么容易被突破。 485章 天不灭我 长秀赶着整片树林,压到了明月道长的法阵前面。 明月道长却无计可施。 一场大火,能把整片树林烧成灰烬。 可是明月打出的火焰,还没等燃起熊熊大火,就被江藏娇召唤的神龙降下急雨给浇灭了。 明月道长能做的,就只能等待,等着长秀驱赶着树林离得自己近点再近点。 因为只有足够近了,明月才能使出专克草木的金戈刀兵! 两道凌厉杀气,化成寒光闪闪的钢刀,从法阵中劈出,劈向那片树林。 钢刀挥舞,砍在树干上发出铿铿的巨响。 碗口粗的树干结实,却架不住锋利钢刀的大力挥砍。没几下,就拖着枝繁叶茂的树冠倾覆下去。 明月道长带着一脸兴奋,凝聚凌厉杀气频频甩出,化作一把把锋利的钢刀飞进法阵前面的树林。 被砍倒的大树,摇晃着巨大的树冠,纷纷倒落下去。 明月不知道那个树精,此时又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树精长秀看到眼前的一幕,又会不会感觉到心痛。 毕竟,这些大树可都是他的子孙。 他会心疼吗? 明月在心里想,甩动双手甩出凝聚的钢刀。 树不是人,不用行男女之事,随便折下一根树枝插进土里,就能长出一棵新生的树苗。 所以这些大树,到底算是树精的子子孙孙,还是被他无限复制的自己? 脚下的法阵,突然抖动了一下。 震动很轻微,明月却还是感觉到了。 明月警觉地四下打量着。 密生的树林,挡在法阵前面,挡住了明月的视线。 这就是长秀赶着整片树林,围住法阵的目的? 明月道长驱动十几把杀气凝聚的钢刀,劈砍着面前的树林。 脚下的法阵,再次抖动起来。震动的感觉,明显比刚刚强烈许多。 树林挡住视线,明月道长看不到牛昊和江藏娇在哪里,又都在干什么。 毁掉法阵,是第一要务。 牛昊就算再憨直,也会想到这一点。 而且牛昊根本不像是所有人想象的那么蠢笨。 那小子,其实有大智慧。 他们想要毁掉法阵,要怎么做? 肯定不会是举着镐头刨开青石条石的阵脚。 使用功法……坤地之功,有土崩瓦解。一旦使出来,能让整片土地塌陷,足以毁掉明月脚下的法阵。 只是这道功法,明月使用起来,都不敢说是得心应手。 江藏娇,就算偷学了土崩瓦解术的复杂符文,也没有足够的功力加以驱动。 艮山功法中,同样有一道山崩地裂,能够瓦解明月脚下的法阵。 牛昊有那个功力驱动山崩地裂之术,但明月不相信牛昊能熟记那种七段式复杂符文。 就算明镜师兄在,想要使出山崩地裂,也要先给自己摆出一个临时的法坛。不是为了助力,而是接续七段式的符文。 除去稼穑之功,润下成水,炎上为火,都不足以毁掉法阵。 明月道长在心里想着,法阵又一次抖动起来。 这一次,明月道长感觉到,抖动了法阵的震动,来自地下。 明月道长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条石。 法阵外的一块青石条石,突然鼓了起来。就像是,石头下面压着个什么东西,猛然发力,把整块的条石向上推着,推出了原本的位置。 是…… 明月道长盯着那块鼓起的青石条石。 是什么,地鼠? 前些年,倒是听说青阳城里来了一个修炼出人形的地鼠,自称“掘金道人”,想要进入空明山继续修炼。 一个地鼠,成了精,已经炼化出人形,行走于市井街头,竟然还不满足,还要踏上空明山这样一处清净澄明的所在,问道修仙。 怎么可能! 想到老鼠尖尖鼻子不停抽动的样子,明月就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 所以那个掘金道人向天晶阁捐出百万金砂以明心志,明月道长还是断然拒绝了。 难道,是那个成精的地鼠趁着空明山大乱,门户大开,所以也跑来上庭想讨还个公道? 起鼓的青石条石鼓出半寸的高度,就没了动静。 明月道长盯着那块青石看了半天,再次抬起头,正准备凝结出杀气化作飞舞钢刀。 又一块青石条石鼓了起来。 鼓起的青石,就在一处画出法咒符文的条石旁边。如果画了法咒符文的条石松动,破坏了阵脚,整个法阵就会瞬间瓦解。 明月道长不敢怠慢,驱动着杀气凝结的钢刀,高高飞起,向着那块鼓起的青石条石猛斩下去。 杀气凝结的钢刀,劈到青条石上,发出一声闷响。长长的青条石被劈成两截。 该不会真的就是那个成了精的地鼠吧。 明月本想掀开那块青石看看究竟,可是想要一个成精的老鼠,就算炼化出人形,那张嘴脸又该怎么看下眼去? 可是不管怎样,也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要掀翻我的法阵! 明月道长隔空发力,起动被劈成两截的青条石,猛地掀起来。 掀掉的青条石露出空洞,露出下面盘错在一起的……是条蛇吗? 一条蛇,又怎么会挤进狭窄到几乎没有缝隙的青条石缝里。 明月道长打量着,接着就看出来,交缠盘错的一起的,根本不是一条蛇。 那是一段老树根! 长秀! 明月道长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你驱动整片树林逼近法阵,原来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把树根伸进青条石下面的缝隙里,然后交缠盘错,鼓动上面的青条石鼓起来。 起鼓的青条石会让书写的法咒符文错位。 符文错位,就会撬动阵脚失去作用。 三角的法阵失去任意一个角,法阵也就瞬间塌陷了。 看到掀开的条石下面露出树根,明月凝结杀气汇聚成钢刀,将阵脚周围的青条石挨个劈开,通通掀翻,露出下面正在相互交缠的树根。 明月道长高高举起锋利的钢刀,猛然落下,快速挥斩着,把几条正在交缠盘错的树根斩成了烂泥。 你处心积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驱动了整片树林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知道为什么吗? 天不灭我! 明月道长心里想着,忍不住兴奋,哈哈地大笑起来。 486章 鸠占鹊巢 明月道长心里想着,忍不住兴奋,哈哈地大笑起来。 明月道长看不见树精长秀。 茂密的树林挡在法阵前面,挡住了明月道长的视线。 可是明月道长相信,长秀肯定能听到他的笑声。 长秀,能从明月道长的笑声中,感受到自己的失败! 明月道长哈哈大笑,笑得格外兴奋。笑得整个法阵,跟着一阵阵颤动着。 树精当然不会甘心失败,还在钻动着被斩断的树根,做出徒劳的挣扎。 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甘心接受自己的失败! 明月道长仰天大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为了在九天之上,能够有一个神位,明月可谓煞费苦心。为了这件事能够马到成功,明月更是殚精竭虑。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明月找不到一个人做帮手,凡事都要计划安排亲力亲为。明月没有时间发笑,更没有心情发笑。 直到这一刻,明月突然发觉,大家都在说天道为公天道为公,果然一点都不假。 九天仙神没人愿意站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没人愿意出手帮我。 可是老天愿意帮我。 老天认为我明月受到了不公,替我不值,所以都站到了我的一边。 天道为公。 有了老天的帮忙,我还怕什么! 法阵再一次发出强烈的震动。 明月两只脚踏住地面,站稳身体,向着法阵外的树林大声喝道: “长秀,你已经输了。死心吧!” 长秀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中。 虽然经过神龙布下的大雨浇灌,长秀的身上萌发出新鲜的绿意。可是那身经年老树的样子,带着整片树林都没有的遒劲。只要站出来,就会显得格外显眼。 长秀露面了,身后跟着牛昊和江藏娇,跟着长炎岗来的那个半人半熊的怪物,白商岭来的母老虎。 更远的地方,身上缠着绷带的大个子,用身体护住止阳山来的那个姑娘。 明月道长打量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已经做好准备,对明月围而击之。就等着明月道长的法阵被攻破了。 而长秀,瞪圆的一双小眼睛里带着得意,紧盯着明月道长看着。 你得意什么? 明月道长毫不客气地对着长秀盯回去。 你已经失败了。 你的处心积虑已经被我识破,伸到青石条石下面的树根,都被我全部斩断了。 你失败了,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一阵猛烈的摇晃,掀动着法阵跟着剧烈的抖动着。像是面对明月道长的自负,扇来一记响彻的耳光。 怎么可能? 明月道长不解。 阵脚周围的青条石,全都被劈成碎块,被连根拔起。 为了防备万一,明月道长掀开了围绕法阵周围的所有青条石,留下法阵和法阵脚下的地面,就像一座孤岛。 掀起的青条石,别说树精没办法伸出长长的树根,就连一只蚂蚁想要从中间爬过,都会被我一目了然! 剧烈的震动,来自法阵的脚下,就在明月道长的正下方。 剧烈的震动摇晃着法阵,摇晃着法阵中间的明月道长站立不稳,脚步一阵踉跄。 法阵外,树精长秀的眼神里,闪现出胜利在望的兴奋。 这……怎么可能? 明月道长一下子慌了。 脚下的青石地面一旦被冲破,法阵被破坏,明月可就没有了借力的倚靠,没有了最后的屏障。 明月道长用力下踏双脚,想要稳住法阵。 脚下那块长条的青石,轻轻震动着,被一股力量冲下往上顶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明月道长高抬起脚,用力向下跺下去。气势汹汹的样子,恨不得一脚跺碎脚下的青条石,看看下面到底藏了什么,胆敢冲破法阵! 跺下的脚掌震动青条石,被压制在青条石下面的神秘力量,突然发威,顶动青条石猛地被掀翻。 是一颗萌发的种子。 刚刚萌发的种子,张开两片肥厚的子叶,寻找着阳光,向上生长。 明月道长呆呆地看着那棵稚嫩的新芽,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到,就是它顶开了沉重的青条石。 甚至都不用一脚踩下去。两只手指捏住,轻轻往上一拉,它就完蛋了。 可是,就是这么稚嫩的小家伙,竟然顶开了头顶上的,沉重的青条石。 种子萌发出新芽,顶开长条的青条石,却并没有损坏法阵的完整。 明月道长抬起头,看着长秀,完全被树精长秀搞糊涂了。 你怀着殷切的希望,盼望这颗种子的萌芽,在我的法阵中间。 可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用? 明月道长盯着长秀的眼睛,抬起了脚。 你说,我要是当着你的面一脚踩下去,把那棵稚嫩的新芽踩碎、碾成烂泥,你会不会很生气? 树精长秀明显看出了明月道长的心思,原本充斥在眼神中的盈盈笑意,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憎恨。 恨我是吧,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明月道长盯着长秀看着,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 恨我,就冲进法阵来杀我呀。 来晚了,我可控制不住自己,一脚踩下去,把那棵萌发的新芽踩成稀巴烂! 明月道长高抬起脚,用力踩下去。 踩下的脚掌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发出唰唰的响声。 明月道长低下头,脚下那棵刚刚萌发的新芽,转眼间已经长到的半尺长。个子虽然矮小,茎秆粗壮枝繁叶茂,完全不惧怕明月道长大力的踩踏。 这东西,吃什么了长得这么快。 照这个速度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高可参天了。 接着,明月道长就想到,树精长秀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法阵中间的小树,带着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转瞬间已经长齐到明月道长的腰间,长高过明月道长的胸前。 明月道长想织结杀气,汇聚成一把杀伐的钢刀,都来不及。 树越长越高,树干变得越来越粗壮,挤着明月道长,把他一点点从法阵里面挤了出去。 鹊有巢,鸠占居之。 明月道长根本来不及问一声天理何在,转身就跑。 明月身后,好几个人磨刀霍霍,等着向他拿回天理呢。 487章 势不均力不敌 法阵外面的几个人,早就等着这一刻呢。 明月道长离开法阵,没有了提供掩护的屏障,也没有了用来助力的依托。 一旦离开法阵,明月道长也不敢再在附近逗留。 法阵之外,所有一切都是敌人。 就算明月道长一不小心靠近法阵,都会被法阵吸走精血元气。 明月道长抖落掌心的符文,在身上裹上护体功法,冲进了树林。 之前,明月觉得法阵前面这片树林是如此茂密,如此碍眼。挥动杀气凝聚的钢刀,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它们砍伐殆尽。 如今,明月道长才发觉这片树林实在是太稀疏了。树跟树之间,留着那么大的空子。 眼看着明月道长躲进树林,何梦熊早已经按捺不住,伸手拉起围在腰间的熊皮,化身一头巨大的黑熊,扑出身体冲进树林。 牛昊喊了声“别急”,已经看不到何梦熊的身影了。 茂密的树林,是黑熊的天下。同样也是山猫施展威风的天下。 虔女瞥了一眼牛昊,身形一闪,隐入了婆娑的树影间。 牛昊无奈地摇了下头。 树精长秀在法阵下面埋下了种子,种子萌发转眼间长成一棵大树,把明月道长从法阵当中挤了出来。 明月道长失去法阵,只是没有了掩护的屏障,没有了借力的根本。 明月道长身上还带着深厚的功力,有空明道法傍身,不容小觑。 牛昊看了看江藏娇,两个人各自在掌心结出闪亮的符文,向着树林深处搜索前进。 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一声咆哮。紧跟着就是明月道长发出的一声惊呼。 牛昊和江藏娇循着声音冲过去。 一棵碗口粗的树,被挥斩的钢刀拦腰斩断,倒伏在地上。 草地上,能看出身形巨大的黑熊,踩出的深深脚印,消失在树林深处。 前方的树林,树木被摇晃,摇动着树冠发出唰唰的响声。 接着就是一声沉重的击打声响起。 牛昊和江藏娇迈步向前,眼看着虔女的身影闪动着,从一旁的树林深处闪出,又冲进前面的树林里。 前面的树林里,随即传来一声尖叫声。 声音急促,听不出是明月道长。或者是何梦熊,是虔女。 牛昊和江藏娇追进去。 一棵被大力折断的树干上,沾着一丛粗糙的黑色熊毛。脚下被踩踏的草叶上,落着殷红的血迹。 牛昊知道,凭着他和江藏娇,根本追不上何梦熊和虔女。 而何梦熊和虔女,随时都会在树林中寻到明月,爆发一场冲突。 可要是放任两个人不管,牛昊又害怕何梦熊和虔女会遭受危险。 一旦被明月道长寻找先机,痛下杀手。何梦熊和虔女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牛昊站在那里,一时间惶然无措。 江藏娇拍了拍牛昊,转身往外走。 既然追不上,那就不追了。 不追了? 牛昊看着江藏娇。 不追了,他们两个出了危险怎么办! 江藏娇冲着牛昊哼哼笑着。 我们又不是他们的保姆,事事都要操心。 看到牛昊已经站在原地,江藏娇说道: “这片树林是长秀施展神通催生出来,是长秀的道场。树林茂密,长程远击的功法施展不出来。靠着拳脚上的本事,明月根本不是何梦熊和虔女的对手。” 树林深处,又是一阵树木摇晃,接着就是何梦熊发出的,让人胆寒的嘶吼。 牛昊承认,江藏娇说得有道理。 站在树林当中,听到远处有声音响起。可是连发出声音的地方距离多远,都无从判断。 这样循着声音往下追,只能是被声音牵着鼻子到处瞎跑。 牛昊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跟在江藏娇的身后,往树林外走去。 何梦熊和虔女,能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明月道长,是凭着各自的本事循迹追踪。 何梦熊变身黑熊,尖尖的长吻前面,张开的两个粗大鼻孔就会变得格外灵敏。不但能闻到花草树木散发的芬芳,闻出游荡在附近的虔女身上的独特味道,更能闻到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久居道院当中,身上带着洗不掉的,熏香的味道。 那股味道,平时闻起来也许并不明显。 可是一旦陷身丛林深处,就会让明月道长无处遁形。 何梦熊靠着敏锐的鼻息嗅闻。 虔女依靠的,却是敏锐的眼力,敏锐的听力。 虔女能听见何梦熊化身的黑熊抽动鼻子发出的声音。 能想象到,那头身体巨大的黑熊,向前伸出长长的尖吻,用力抽动着鼻孔。 虔女更能听见明月道长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明月道长想要稳定心神,稳住自己急促的喘息。 可是明月道长无法掩盖内心的慌乱,催动着他的心跳,砰砰乱响。 虔女双脚蹬地,身体窜上树干。动作轻盈,甚至不会让树干发出些微的晃动。 不远处,那头大黑熊明显也闻出了明月道长的所在,仰起头向着树林深处张望着。 虔女蹬着脚下那棵树,飞身跃到另一棵树上。 虽然还看不见明月道长的身影,凭着明月道长的心跳声,虔女能感觉出明月道长的样子,小心地迈出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落下的脚掌虽然已经格外小心了,却还是踩断了草茎,惹得整片草丛发出惊恐尖叫一样的沙沙声。 明月道长能感觉到危险,就在附近,向着他迫近。 可是明月道长不知道迫近的危险,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明月道长觉得,身边的一棵一棵大树,随时都会化作扑面而来的敌人,将他置于死地! 明月道长没感觉错,那头身体巨大的黑熊,真的从一棵树后面猛扑出来。 明月道长驱动杀气凝聚成锋利的钢刀。 凝聚的钢刀还没等劈出,又一道身影从头顶的树上扑落下来,扑向明月。 明月道长来不及看清楚什么,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传来。 三道爪印整齐地排列着,被划开的伤口向外渗着血。 不等明月道长喘息,那头巨大的黑熊已经撞断挡路的树枝,向着明月猛扑上来。 明月道长的手里,早已经没了杀气凝结的钢刀。眼看着黑熊迎面扑上来,发出一声尖叫。 488章 一山不容二熊 靠着拳脚上的功夫,明月道长根本不是何梦熊和虔女的对手。 这两个人,一个身壮如熊,力大如熊,身上披着一身黑色毛皮,就是一头巨熊。一个轻巧如虎,迅猛如虎,脸上长着虎样斑纹,就是一头猛虎。 明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明月道长被何梦熊扑倒,掌心结出的符文跟着落地,在身体上笼罩一层闪亮的炫光。 护体炫光被何梦熊扑中,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把何梦熊弹了出去。 明月道长跃身而起,迎面却看到虔女拦住去路。 不等明月道长做出反应,虔女身形闪动向着明月道长猛扑上来。 明月道长随即抖落另一手上的符文。 裹身的炫光迸射出耀眼光芒,挡住虔女的扑抓。 明月道长的身上,也已经多出几道流血的抓痕。 明月道长停都不敢停,向着旁边的树丛扑出身体,躲了进去。 明月道长想要找的,并不是这两个人。偏偏这两个家伙像是不散的阴魂,紧追着明月道长不放。 明月道长想要找的,是止阳山来的那个叫小七的姑娘。 之前,明月只知道小七是牛昊女人。 捉住小七,也只是用来要挟牛昊向他妥协,帮他打上天庭。 直到召唤出殷魔,才发现原来小七的身上,带着止阳帝女的至纯坤阴。 明月道长的身上有一处陈伤,是当年典狱神君留下的。 那处陈伤,时好时坏。一旦发作,疼痛不说,会让明月道长痛不欲生。 上一次,偷袭太武仙尊时,要不是身上这处陈伤发作。太武仙尊也绝逃不出明月道长的埋伏。 而明月道长,说不定此刻已经高居九天之上了。 为了医治这处陈伤,明月道长派出空明弟子,去白商岭收集药草,采集珍奇。在河湾镇建了一处监营,逼迫白商岭的山鬼林妖交合孕子。只希望能产下一个至纯至阴的元婴,用来治愈身上的那处陈伤。 的确有一个林妖怀上了一个婴儿。被送到青阳城时,阴错阳差,在码头出了事。 林妖被送到生婆那里,那个婴儿被生下来,却夭折了。 明月道长不惜与白商帝君反目,攒下的全部努力,一下子就成了泡影。 如今,要是能捉住止阳山的小七,得到她身上的至纯坤阴,明月道长同样能够陈伤顿愈。 明月一头扑进树丛,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身份顾不上体面,只有先保住命,再做其它打算了。 明月道长发觉,不管自己如何小心谨慎,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总能找到他。 明月道长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是黑熊一个老虎,总会有过人之处。 明月道长蜷缩在草丛里,扯下一把茅草扎出一个人形,又在胸前的伤口上蹭着,蹭上伤口流出的血迹,嘴里念念有词地,把茅草扎出的人形向着远处扔了出去。 何梦熊扑向明月道长时,明月道长的手里还攥着杀气凝结的钢刀。只不过因为虔女从天而降,打乱明月道长的心念,让明月道长手中的钢刀消散于无形。 虔女,算是救了何梦熊。 何梦熊却并不领情,瞥着虔女的眼神,带着“要你多管闲事”的不满。 虔女冲着何梦熊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何梦熊撑起身体站立起来,探出长长的鼻子四下搜寻着明月道长的踪迹。 虔女从天而降,落到了何梦熊的脖子上。 何梦熊毫不犹豫挥起巨大的前掌,拍了过去。 何梦熊变身一头黑熊,拥有黑熊一样的灵敏的嗅觉,无敌的气力,内心中去还是留着何梦熊的心智。 所以何梦熊挥掌拍向虔女,看似气势汹汹,巨大的前掌落到虔女的身上,也只不过是发出一声巨响,并没有给虔女带来伤害。 虔女一只手绕着何梦熊的脑袋,把自己那张脸转到何梦熊的面前,看着何梦熊那张怎么看,都是一张黑熊嘴脸的脸,露出一脸甜笑。 何梦熊的那张脸,就是黑熊的嘴脸。 两只圆耳朵,一双小眼睛,长长的尖吻上顶着两只湿漉漉的鼻孔。 可是只要盯住那双圆圆的黑眼珠看,就能看出一个人一样的,各种情绪表达。 虔女冲着何梦熊露出一脸甜笑。何梦熊也冲着虔女,翘动厚厚的嘴唇露出笑容一样的动作。 虔女凑上来,在何梦熊那张毛茸茸的熊脸上亲了一口,接着伸出另一手,在何梦熊长长的鼻吻上抹了一把。 突然被虔女亲了一口,何梦熊内心毫无准备,禁不住一颗心砰砰地狂跳起来。 可是接着,虔女又在他的鼻子上用力抹了一把。原本还沉浸在幸福的激动中的何梦熊,一下子就冒出火来。 虔女抹在何梦熊鼻子上的东西,有着一股强烈的味道。 强烈到,何梦熊此时此刻已经闻不到别的气味,完全被虔女抹到鼻子上的气味包围了。 这个味道是好是坏,何梦熊倒不在乎。 可是自己的鼻子闻不到气味,又要怎么搜寻明月? “跟着我,给我掩护。” 虔女在何梦熊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身形闪动已经扑入树林深处。 何梦熊把鼻子伸进草地上来回擦着,用力打着响鼻。 可是虔女抹在鼻子上的味道是如此的强烈,根本不容何梦熊轻易去掉。 那股味道……那股味道好像是虔女身上的味道。强烈,刺激,仔细体会会觉得很熟悉。 何梦熊来回摆动着脑袋,在自己的两条前臂上来回擦着,想要尽快擦掉鼻子上的味道。 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唰唰声,听起来像是一个身高体大的大家伙,从树林深处冲出来,撞得树木摇摆发出声音。 这片树林,除了我何梦熊,哪里还有一个身高体大的大家伙? 何梦熊看着发出声音的树丛,虔女身形一闪从里面飞扑而出,躲到了何梦熊的身后。 看样子,还真是一个难对付的大家伙。 何梦熊听着树木被撞击,发出的唰唰声响。听着树枝被撞断,发出断裂的声音,逐渐迫近。 489章 醉翁之意 何梦熊差点就以为,从树林中闯出来的家伙,是化身岩石巨人的牛昊。 从树林中闯出来的高大身影当然不是牛昊。 那家伙,看样子更像是没长好的长秀。 长秀是树精。 除了有鼻子有眼睛会说话,有手有脚四处跑,基本上就是一棵树。 高挑的身体显得嶙峋,黑黝黝的身体表面,是一层皴皱的树皮,好像铠甲一样。 面前的这个大家伙,也像长秀也一样身体高挑。迈开两条大长腿,穿过浓密的树林,走出来。 只不过,面前的这个大家伙,身上泛出一股绿茵茵的颜色。身上一道一道紧裹的,像是茅草。 所以这是一个,草精? 何梦熊不知道一棵草会不会成精。 不过既然树都能成精,学着人的样子到处跑。 草有什么不能成精的。 成精的茅草化成人形,走出树林,迈开脚步就想着何梦熊踢过来。 你这家伙,脾气竟然比我都暴躁。招呼都不打,直接开干! 何梦熊站直身体,既不躲也不避,眼看着草人抬脚踢来,踢中何梦熊,把何梦熊踢得身体后仰,翻倒过去。 要力量,没力量;要力度,没力度。 尤其是踢过来的那条腿软塌塌的,就像是……草包! 草包一样的草人,踢倒了何梦熊,随即踏出脚掌向着何梦熊猛踩下来。 何梦熊挥动左掌拨开草人踩下的脚掌,抡动右掌打过去,打得草人那条腿向上悠起来。 虔女已经趁机扑向草人。 何梦熊觉得草人像个草包,一点都不错。 草人的身体高挑,乍一看像是树精长秀一样不容冒犯。 但其实,高挑的身体软塌塌的,甚至禁不住虔女的奋力一扑,连踉跄的脚步都没有,就直接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身体,带着虔女一起摔到了地上。 虔女扑到草人身上,草人就向后倒下去。虔女摸不清草人的厉害,不敢在它身上停留,向前翻滚着躲出去。 没有了虔女的压制,草人的身体又来回摇摆着,重新树立起来。 何梦熊已经翻身而起,向着草人猛扑上去。 草人的身体,连轻盈的虔女都承受不住,怎么可能受得了何梦熊的猛扑。 毫无抵挡地,直接被何梦熊扑倒在地上。 何梦熊低下头。 如果不是眼看着脚掌下面死死压着茅草紧裹的草人,何梦熊真的怀疑自己扑空了。 何梦熊没扑空,草人就在自己的脚掌下,扭动着身体做出挣扎。 何梦熊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去。 寸长的獠牙刺进草人的身体。 何梦熊甩着头,扯下咬在嘴里的皮肉。 是茅草。草人的外面,包裹着茅草,身体里面,同样卷裹着茅草。里里外外都是毫无分别的茅草。 何梦熊撇下利爪下的草人,转身离开。 却看到虔女站在不远的地方,带着一副异样的眼神盯着何梦熊。 就是那种: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黑熊,竟然吃草! 何梦熊转身离开。 被何梦熊尖利的獠牙扯开半片身体的草人,却又摇晃着站起身来。 草人站起身,随即摆动着长长的一条腿,向着何梦熊猛踢过来。 何梦熊挨过草人踢来的一脚,就在刚刚。 何梦熊本以为这个一路撞动着大树,发出唰唰响声的大家伙,孔武有力。 所以看到草人飞脚踢来,何梦熊倒仰身体,想要卸掉草人踢出的力道。 谁知道这个草人就是一个草包。 草人再次飞脚踢向何梦熊,何梦熊抡起前掌把草人掀倒在地。随即压住草人,张嘴咬住草人猛力撕扯着,把草人的一条大腿扯了下来。 这个草包一样的草人,既不能打,又不禁打,造它造出来有什么? 何梦熊扔下草人准备离开,草人却伸出手,拉住了何梦熊的腿。 草人被何梦熊扯下一条腿,身体站不起来了。 可就是这样,也要死死拉住何梦熊。 何梦熊低头转过头看着那个草人,想起一句骂人的话。 癞蛤蟆蹦到了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不是吗? 这么个东西,本来就不是当战士的材料,却偏要追着人死缠烂打。 这不是膈应人是什么。 虔女却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冲着何梦熊喊了一声: “它在拖延我们!” 何梦熊听到虔女的一声喊,愣了一下,随即就想到:一点不错! 虔女已经飞扑到草人身上,亮出掌心的锋利短刀,几下就把草人斩成碎片。 何梦熊和虔女一头扎进浓密的树林里。 明月道长放出那个草人,就是为了拖住何梦熊和虔女。 拖住他们两个,才能让明月腾出工夫,找到止阳山来的小七。 小七一直跟大块头在一起。 小七不懂战斗,一旦遭到攻击,会让牛昊分心。 于是大块头就守在小七身边,代替牛昊看护小七。 情况紧急时更会把小七甩到自己的背上,让小七远离危险。 大块头也喜欢跟小七在一起。 大块头浑身上下了缠满染血的绷带,只留下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留在外面。 除了样子吓人,身上的味道更加难闻。 大块头的身体表面溃烂流血,脓液混合着血液,浸透了绷带,变得干涸,又被大块头身体的温度蒸腾出来,变成一股腐尸一样的恶臭。 偏偏大块头身上裹着绷带,不能洗浴,所以那股味道经久不散。 如果说跟大块头呆久了,也就习惯了他那副吓人的样子。大块头身上的味道,却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甚至连何梦熊,身上带着一股山林黑熊的骚躁,却也受不了大块头身上的味道。 而小七,却从不以为意。 所以大块头喜欢跟小七在一起。 以为跟小七在一起,大块头从不会感觉到紧张,不会局促不安。 小七仰着头,看着法阵中间那棵大树,一直在长高,伸展的枝丫上结出花蕾,含苞欲放。 大块头站在小七身边,低头抠着绷带上的一块血痂。 一道重击隔空打来,打中大块头。 巨大的力量撞得大块头身体向后仰倒,摔向法阵。 小七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带着一声惊叫伸手去拉大块头。 树林中,明月道长窜出来,扑向小七。 490章 突然的袭击 明镜道长借着树林的掩护,隔空打出一记重击,打中大块头。 大块头根本没防备,身体摇晃着向着法阵摔倒下去。 明月结出的法阵,不管是谁胆敢踏入,就会被牢牢吸住,吸取精血元气。 眼看着大块头向着法阵倒下去,小七发出一声尖叫,伸手去拉大块头。 凭着小七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拉得住大块头。 抓住大块头的手,被大块头用力向外甩开。大块头重重地摔倒法阵上。 原本看不见的法阵,一瞬间迸射出腥红的闪光。 树林里,明月道长飞扑出身体,扑向小七。 大块头仰面跌入法阵,看到树林里扑出来的明月,嘴里发出大声的呼喝。 小七并不知道大块头在喊什么。 伸手拉住大块头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拼命向外拽着。 大块头的身体原本沉重。 平时,小七都难以拉动大块头。 如今,大块头被法阵粘住,更不可能被小七拉出来。 明月道长扑到小七身边,一把把小七抓进了怀里。 听到小七的尖叫,牛昊和江藏娇从穿过树林冲出来。 明月道长抖落掌心的符文,结出凝锋冰剑,抵住小七的脖子,冲着牛昊和江藏娇厉声喝道: “退后!” 牛昊看到半截身体落进法阵当中的大块头,瞬间明白两个人被明月偷袭。 大块头躺在地上,嘴里带着呜呜的大叫,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随着大块头的身体在不停抖动,法阵迸射的光芒,变得格外血腥。 江藏娇忍不住跨前一步,想要救出大块头。 明月道长压低手里的凝锋冰剑,冲着江藏娇喝道: “退后!” 牛昊盯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你放开她,我跟你重新打过。” 明月道长根本没理会牛昊,紧攥凝锋冰剑,架在小七的脖子上,低头打量着小七。 小七有止阳帝女的传承,身上带着至纯坤阴。 可是明月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拿到小七身上的至纯坤阴。 总不能,一口一口地把她吃了吧。 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枝叶摇摆的唰唰声。何梦熊和虔女循着小七的惊叫声冲了出来。 看到小七被明月挟持,大块头半截身子倒进法阵,何梦熊恨恨地发出一声低吼。 小七对于自己被凝锋冰剑架到脖子上,并不太在意。反而对半截身子落进法阵的大块头格外担心,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你让他们,把大块头从里面拉出来。不然,他就没命了。” 明月道长同样没理会小七,眼神扫过围在周围的几个人,想着要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小七转过头,冲着半截身子躺在法阵中的大块头喊了声: “大块头,你听得见吗。” 大块头的身体随着法阵迸射的血腥红光剧烈地抖动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是不是对小七的呼喊有了反应。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你还想不想打上天庭,争得神位?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无论对错,还都像是个爷们的作为。可是现在挟持一个姑娘,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明月道长根本无暇理会牛昊在说什么,低下头凑近小七的耳边问了一句: “告诉我,止阳帝女的至纯坤阴,是怎么回事?” 小七也不理明月道长,继续冲着躺在地上的大块头高喊: “大块头,站起来,站起来。听见吗,站起来!” 这一次,能看出大块头对小七的呼喊有了反应。挺直的两条腿屈起来,像是要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江藏娇何梦熊都想上去帮忙,可是明月道长手握凝霜冰剑,挡在前面,让人不敢妄动。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你放了小七。我答应你,替你打上天庭帮你争得神位!” 明月道长转过头看着牛昊,问了句: “真的?” 小七冲着牛昊用力摇着头说道: “你可不许犯傻!” 江藏娇也转过头,冲着牛昊小声说道: “是啊,这句话可不能随便说出来。” 牛昊看着小七,明月道长看着牛昊,突然开口说道: “不管你出于怎样的目的,如果真想帮我,不需要上天,只要过去杀了那个太武仙尊。我就放了这么姑娘。” 小七冲着牛昊喊道: “你不许去!” 牛昊瞥了一眼明月道长,转过头。 身后,是那片树林,遮住了整片广场,挡住了广场尽头的乌鸦,和太武仙尊。 可是牛昊却相信,他们能听见。 虽然远远地站在广场的外面,但是他们对于广场里发生的每件事,所有人说出的每句话,都了如指掌。 只不过,他们假装听不见。 就像他们其实一直都看得见明月道长在青阳城,在空明山做的那些事,却假装看不见一样。 他们,一直都喜欢装聋作哑。 牛昊转过头,明月道长看出牛昊内心的犹豫,追问了一句: “怎样?做还是不做!” 躺在地上的大块头,撑起两只手臂,撑起上半身,突然说了声: “我来,帮忙!” 明月道长听到大块头发出声音,却并没有回头看。 法阵是明月道长结立的,他知道法阵的厉害。 可是面前的所有人都看向明月道长的身后,看着那道法阵,脸上露出惊讶,露出期盼的神情。被明月挟持在怀里的小七,转过头一边看着还忍不住一边小声喊出“加油!” 明月以为是几个人故意做出这个样子,分散他的注意,趁机抢出小七。 可是几个人的样子,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明月道长飞快地转过头,想要看看究竟。 看到的却是一道黑影迎面扑来。 怎么回事,被人偷袭了? 虽然没看清是被谁偷袭,明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压下手里的凝霜冰剑,刺向怀里的小七。 凝霜冰剑根本刺不下去,被什么东西死死挡住了。 扑来的黑影,是大块头抡圆的拳头。而挡住明月刺下的冰剑的,却是小七向外推开的手掌。 大块头的拳头打在明月道长的脸上,打得明月道长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倒下去。 491章 不留空明山 大块头从法阵当中挣脱出来,就已经拼尽了力气。挥拳打中明月道长,身体也跟着扑到在地上。 大块头性情原本凶狠,不管是对人还是对自己。所以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吃惊却并不意外。 可是小七,竟然伸出手推开了明月道长刺来的冰剑。 眼看着大块头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小七冲着大块头喊道: “起来,你快起来!” 明月道长被大块头一拳打在脸上,身体向后仰倒。何梦熊和虔女已经带着一声吼,扑向明月。 没有用来要挟的人质,明月道长根本不敢在这里继续逗留。接连打出手中的符文,打出连串耀眼的炫光,一头扑进了浓密的树林。 小七继续冲着大块头喊道: “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大块头的半截身体流着鲜血。 渗出的鲜血浸透了绷带,滴落的鲜血染红了身体下面的地面。 牛昊走过来,伸手想拉起大块头。小七却冲着牛昊一摆手,说道: “让他自己起来!” 牛昊瞥了一眼小七。 牛昊经历过法阵,岩石一样的脚掌踩到上面,只是一会的工夫,一条腿就麻了半天。 大块头半截身子落进法阵里,过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有命在都不好说。 江藏娇也走上来,想要安慰小七。 小七眼睛紧盯的大块头,抬起手向着江藏娇摆动着,示意她不用过来。 江藏娇真的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挡在面前,让她迈不动脚步了。 树林中,传来何梦熊发出的呼喝声,还有明月道长发出的惊叫。 江藏娇抬起头向着树林里看着,瞥了一眼牛昊。 大块头躺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七走上前,伸手拉住大块头,冲着大块头厉声喝道: “站起来!” 大块头躺在地上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就像是在睡梦中,突然被小七一声喊,吓了一跳的样子。 小七用力拉动着大块头,又喊了声: “快起来!” 大块头的身体随着小七的喊声,再次抖动着。 从那身紧裹的绷带上渗出的血水,慢慢干涸。 紧接着,大块头的身上,裹上了一层淡淡的辉光。 牛昊和江藏娇都看见了,江藏娇带着一脸惊奇,转过头瞥着牛昊。 小七会给人疗伤。 上一次在北溟大泽,牛昊就是靠着小七的为他疗伤,重新活过来。 大概是感觉到疼,大块头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声。哼哼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大块头的牙疼病犯了。 接着,大块头撑起双手,支撑着身体跪到地上,又从地上一点一点地爬起来。 牛昊走过来,伸手拉住大块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大块头看到牛昊,带着一副自责的口吻说道: “没,帮忙。” 大块头自责,是因为小七落到了明月道长的手上。 牛昊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转过头看着小七。 眼看着大块头从地上站起来,小七转过头冲着牛昊笑起来,问道: “我厉不厉害,我厉不厉害?” 牛昊冲着小七点着头。 小七一副雀跃的样子冲着牛昊说道: “夸我,快夸我!” 牛昊嘿嘿笑着,正要开口。何梦熊和虔女从树林里钻出来。 何梦熊冲着牛昊说道: “让明月跑了。” 说着,带着责备的眼神,瞥了一眼虔女。 何梦熊责备虔女,是因为虔女在他的鼻子上抹了一把,让他的嗅觉失灵,才放跑了明月。 对于明月的死活,虔女向来不关心。 对于大块头一下子就从地上站起来,虔女倒是充满好奇,伸出手指在大块头的身上轻轻戳着。 明月跑了? 牛昊转过头四下打量着。 他再怎么跑,也跑不出上庭。 一阵震动传来,让几个人站不住脚步,身体跟着摇晃着。 震动传来,牛昊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明月又想要干什么? 江藏娇拍了下牛昊,指着广场尽头的宫殿。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倾斜的高崖。 紧贴着高崖,一层一层地修建了上文课的课堂,练功法的功房,上庭弟子的居所,还有明月道长的禁宅。 十几层高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就是一座宫殿。 刚刚震动了上庭广场的震动,同样震动了宫殿,震得几片琉璃彩瓦从高空震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藏娇冲牛昊指着宫殿,是因为明月道长就站在宫殿的前面。 看到明月,牛昊招呼着何梦熊虔女,向着宫殿方向冲过去。 小七跟在牛昊他们的后面,大块头跟在小七身边。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震动震裂了顺着高崖向上修建的建筑,发出一阵呀呀的巨响。 江藏娇忍不住,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空明道宗并非你所创建,空明山也不是你的私人园林。你不能凭着自己的心情,就要毁了它。” 明月站在宫殿前面,看着江藏娇看着江藏娇身边的几个人,哼哼地笑起来,说道: “我不毁了空明山,空明山也留不下来。空明山上出了一个明月,反天庭诛仙神。就算你们能替踆阳天君杀了我,他也绝不会再让空明山继续存在,不会让空明道宗继续存在。” 明月道长说着,转过头看着身后那片巍峨的宫殿,又说道: “空明山这片山林,不是我建的,我却很愿意亲手毁了它。我要让世人明白,问道修仙都改不了人心的贪婪。我要让世人记住,求仙拜神也改变不了自己生为蝼蚁,命如草芥的命运。我倒要看看,从此世人不再信奉九天仙神,他们又凭什么继续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说着话,明月用力跺动着一只脚,躲动的地面发出剧烈的震动。 宫殿上,一处开裂的飞檐终于受不了持续的震动,带着剥落的琉璃彩瓦,从高高的半空落下来。 彩瓦落到地上,被摔得粉碎,迸溅的碎片四散飞溅而出。 明月道长突然高抬双臂。 四散迸溅的琉璃彩瓦,随着明月道长高抬的双臂,一瞬间全都浮在了半空。 牛昊看出明月的用意,喊了声“大家小心!” 浮在半空的残砖断瓦,随着明月挥动手臂,向着几个人激射而来。 492章 打不过就跑 琉璃瓦,是在陶土的表面刷上彩釉,烧结而成。 烧出的琉璃瓦,表面带着鲜艳的色彩。质地也远比陶碗陶盆更加致密。 琉璃瓦从高空跌落,摔得粉碎。摔烂的碎片坚硬,带着锐利的尖角破口,激射而出足以洞穿人的身体。 明月道长高抬双臂,将满地摔烂的琉璃瓦变成激射而出的武器。牛昊在两手掌心结出闪亮符文,却不知道该用在谁的身上。 牛昊两只手,使出神功护体,也只能保护两个人。 剩下两个怎么办? 牛昊犹豫,明月道长却根本不给牛昊留下犹豫的时间。 激射的琉璃碎瓦激射而来。 一道淡蓝的辉光,在牛昊几个人的面前闪烁而出,如同一面高起的墙壁挡在了众人面前。 激射而来的琉璃彩瓦打在闪烁着淡蓝辉光的高墙上,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如同倾盆暴雨打落在平静水面,兴起涌动的波澜。 小七在牛昊身后发出一声浅笑,冲着宫殿前面的明月道长说道: “明月道长,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我身上也带着止阳山的功法呢。” 小七的身上,有止阳女帝传下的至纯坤阴。 至纯坤阴虽然不能用来战斗,御敌疗伤的功用远超过空明山。 牛昊转过头,小七正骑在大块头的脖子上。 看到牛昊看向自己,小七一脸兴奋地冲着牛昊问道: “我厉不厉害,快说我厉不厉害。” 你岂止是厉害,简直就是神奇! 小七使出身上的神功,挡住了激射而来的琉璃碎瓦,露出一脸的兴奋。 明月道长的脸色却显得格外阴沉,犹如黑云压城。 明月原本的打算,就像是牛昊所担心的那样。就算牛昊两只手同时使出护身的功法,却也只能护住两个人。 剩下两个人,只能暴露在激射的琉璃碎瓦中,无处可躲。 而且就算牛昊使出了护体功法护住两个人。 护体功法一旦被激射的琉璃碎瓦打中,就会化作一道炫光消散。 紧随而至的琉璃碎瓦依然会击中他们。 虽然激射的琉璃碎瓦不一定就能杀死他们,却也足以在他们的身上留下洞穿的窟窿,让他们血流不止。 而明月,也就有了取胜的机会。 谁会想到,小七突然使出身上的止阳神功,织起一道结界一样的护墙,挡住激射的琉璃碎瓦。 “明月,再来呀!” 小七冲着明月道长喊道。 小七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自己刚刚学会使用带在身上的神功,抑制不住兴奋,意犹未尽。 明月,却感觉到受到了侮辱。 两只脚跺动地面,踩动着脚下地面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高抬双臂,发出一声大喊。 高高在上的宫殿飞檐,被明月整个拽了下来,向着牛昊他们所在的位置飞落。 小七顾不得再跟明月道长嬉笑,高抬双臂发出一声怒喝。 一道半圆的透明穹顶横空而出,把牛昊他们全都罩在了下面。 笼罩的穹顶闪着淡淡的蓝色,轻薄的好像吹弹可破。 虔女忍不住转动眼神瞥向何梦熊,何梦熊转过头看向牛昊。 没人知道小七结出的半圆穹顶能不能挡住明月发动的袭击。 被明月抛来的,可是大半截屋顶。带着木头的房橼,琉璃的彩瓦。 牛昊站立原地,岿然不动。 不管怎样,那可是小七使出的止阳神功。 就算挡不住明月抛来的宫殿屋顶,被砸得一脸血,我也要冲着小七高喊一声“好功夫!” 巨大的飞檐屋顶砸落下来,砸到小七结出的半圆穹顶上。 冲击的力量回传到小七身上,小七又是一声爆喝,高举双手向上托举。 小七身下,大块头也跟着发出一声怒喝,双腿扎马挺直腰身。 砸落的飞檐屋顶顺着半圆的穹顶滑落到了地上。 小七大口喘着气,脸颊上露出绯红。却也就不服气地冲着明月道长高喊了一声: “明月,拆房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搬一座山过来!” 听到小七的话,江藏娇都忍不住回过头。 小七小试了止阳神功,生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牛犊不怕虎,并不是老虎真的没本事,注定要被牛犊看轻。而是牛犊子见识少,没见过老虎发威,所以不知道应该害怕! 明月道长盯着小七,一副恶狠狠的眼神。 牛昊眼看着明月道长的样子,呵呵笑起来说道: “明月,亮出你的本事,搬一座山过来给小七开开眼!” 牛昊那句话,带着嘲弄。 因为牛昊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明月道长真的有本事搬起一座山。 移山填海,那是天庭神灵才有的本事。 明月道长真要是有那样的本事,牛昊他们还能站在这里,眼看着明月道长冲他们运气? 听到牛昊的话,明月道长转动目光,看着牛昊。 接着,踢出脚步,踩出步形,两只手掌在身前,画出闪光的符文。 牛昊不知道明月道长在干什么。 请神上神? 神,有两个,就在广场外面。一个被明月打伤,神力有限的话。另一个可是神通广大,连明月歃血,请出的殷魔都不敢违抗,乖乖地滚回地下,接受无尽的惩罚。 明月道长挥画出闪亮的符文,符文又被明月道长一个一个叠加在一起。 复杂的符文,能召唤出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股强大的力量,也要召唤的人有能力承受。 明月道长明显承受不起。 一张脸憋成黑红色,紧抿在一起的嘴角,挡不住嘴里的鲜血喷涌出来。 明月道长身后的那座陡斜的高崖,随着闪亮的符文一层层叠加,开始发出震动。 牛昊一下子就傻了。 明月,原来真的能搬动高山? 剧烈震动的高崖,震动顺着山崖层级修建的宫殿,带着隆隆响声坍塌下来。 坍塌的宫殿推动尘土沙石,如同漫堤的洪水一般倾泄下来。 这一次,可不是刚刚那个飞檐屋顶。 这个,可比飞落的飞檐屋顶厉害多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回头看着小七,想看看小七还有怎样的本事挡住塌落的整座宫殿。 小七的眼神扫过面前那些人,说了一句: “看我干吗?快跑啊!” 493章 杀你以平愤 明月道长被小七激将,又被牛昊在旁边帮腔,彻底气疯了。拼着口吐鲜血,也要移来身后的大山,把牛昊把小七埋在下面。 小七当然不会再使出止阳神功,去跟明月道长硬拼。 那样的话,小七不就成了傻瓜! 凭着小七的功力,能不能挡住明月道长震塌的宫殿? 小七还真是不知道。 小七的功夫,是止阳女帝传授的。 止阳女帝也从没说过,她这身功法到底有多厉害。能不能挡住明月道长这样的疯子,移来十几层的宫殿。 不过女帝告诉过小七,打不过就跑,千万别犯傻,别站在那里等挨揍。 小七喊了一声跑,几个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小七已经催着大块头撒腿往外跑。一边跑,还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牛昊冲着身边的几个人高喊了一声: “跑啊!” 牛昊他们跑了,留下明月道长被淹没中腾空而起的尘土沙石中,气得整个人就快爆炸了。 不是说好了比试功夫的吗? 不是说好了让我移来一座大山,给你们开眼界的吗! 这止阳山的山精,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明月道长并没有移来整座大山。 上庭后面的高崖,被震得松动。沿着陡斜高崖层级修建的宫殿,全部坍落了。 塌落的废墟,掩埋了宫殿前面的广场。 明月道长也没了踪迹。 被砸死在里面,掩埋了? 何梦熊和虔女站在废墟的边上,不确定要不要进去察看。 小七骑在大块头的脖子上,高抬起身体向着废墟里面张望。 江藏娇摇了摇头说道: “明月不会让自己埋在里面的。他就算死,也会拉上别人垫背。” 牛昊也觉得明月不会死。 太武仙尊和踆阳天君都已经来到了空明山,就在上庭广场。可是明月道长依然还在做出种种尝试,想要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人,绝不会让自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明月道长当然不会死。 就像江藏娇说得那样,死也要拉几个人垫背。 一道离手的火球从几个人身后打来。 听到声音,小七结出护身的法盾挡在众人身前。 离手的火球打在法盾上,发出轰然的响声,湮灭在法盾绽放出来的淡蓝炫光中。 火球飞出的地方空荡荡的,并没有明月道长。 牛昊喊道: “大家小心!” 广场的废墟里,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巨响,一个怪物从废墟中间出现了。 说它是怪物,是因为它就是坍塌的废墟变成的。 碎砖烂瓦被道法凝聚,变成一副躯干。折断的房屋梁柱,支撑起怪物的两条腿。一条手臂是用各种细碎的金属聚成,金光闪闪的。另一条手臂,灰蒙蒙的明显就是山崖滚落的石屑聚成。 这肯定又是明月道长的杰作。 明月喜欢就地取材,做出各种怪物。 这些被道法驱动的怪物,论本事肯定赶不上上庭的弟子。可是它们没有恐惧更不会患得患失。一旦被驱动起来,就一心只想着打败对手,或者被对手打败。 碎砖烂瓦凝聚的怪物站起身子。 何梦熊和虔女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向那个人形的怪物。 只不过,这一次的怪物,绝不是树林里那个草包一样的草人。 看到何梦熊巨大的身影远远冲过来,废墟里的怪物迈动木柱支撑的两条腿,迎向何梦熊,甩出金光闪闪的手臂。 何梦熊身高体大,却并不笨。 跳动身体躲到一边。 怪物甩出的长长手臂落到地上,砸中摔烂的长桌发出砰地一声响。 虔女已经闪动身形跳到怪物的身上。 怪物转动着身体,甩动着手臂砸到自己身上,想要甩掉虔女。 何梦熊带着一声吼,紧跟着扑到怪物身上。 牛昊看着,看得出废墟凝聚的怪物并不容易对付。 只是,靠着这样一个怪物想要伤害到何梦熊和虔女,也并不容易。 明月道长造出这样一个怪物,并不是为了杀死什么人。 造出这样一个怪物,是用来分散牛昊一伙人的力量。 不算小七和大块头,牛昊他们也有四个人。 一旦围住明月道长,会让他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窘境。 既然那个怪物已经吸引了何梦熊和虔女。 明月呢?他也该现身了。 牛昊四下寻找着,看到明月道长在广场的一边露出身形,冲着牛昊高喊了一声: “来,我们做个了断!” 为什么要跟我做个了断。 你要找的人就在广场外面,一个仙尊,一个天君。 随便宰了他们哪一个,都能给你换来点什么。 牛昊盯着明月道长。 这件事,应该是我来找你做个了断。 小七向着牛昊走过来,牛昊冲着小七指了指何梦熊和虔女说道: “你帮我看好他们两个,别让他们吃亏。” 小七冲着牛昊点着头,眼神中显露出担忧。 江藏娇冲着小七说道: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出危险。” 牛昊已经向着明月道长大步走去。 这件事拖到现在,也该做一个了断了。 结束了空明山上这些破烂事,我就带着小七找个安静的地方,成个家,去生一窝孩子。 眼看着牛昊大步走过来,明月道长冲着牛昊说道: “论拳脚上的功夫,我远不是你的对手。刚刚受了那个止阳山的姑娘鼓动,自不量力,施展移山填海的本事,震断了经脉。所以论起空明功法,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了。像我这个样子,原本不应该再去招惹你,原本就应该灰溜溜地逃出上庭,找个众人寻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从此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可是我恨呐。仔细想想,我诸多准备,原应该万无一失的,却偏偏阴差阳错,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牛昊实在忍不住,冲着明月道长大声问道: “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事,毁了你的计划?倒是你借着我的一双手,杀了许多无辜生命!” 明月道长冲着牛昊哼哼笑了一声,说道: “你这个从小的孤儿,放牛的孩子,就不应该存在。也就不会有一天跑上空明山,来破坏我的求神之路!” 494章 衬玉映珠 牛昊听着明月道长的滔滔不绝,实在忍不住,吼了一声: “你放屁!” 什么叫做我不应该存在? 我牛昊从小是个孤儿,这还不够惨的是吗。还要我不存在? 我应不应该存在,我的生身父母都不曾表态,轮到你个空明山的道长来说三道四!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吼了一句,明月道长并不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 “要说,你能有今天的作为,你母亲泉下有知,也应该满足了。” 明月道长这句话看似随口一说,牛昊听到,却禁不住心里咯噔地一下,盯着明月道长问了句: “你认识我母亲?” 牛昊发问,明月道长只是哼哼笑着,既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 明月道长的样子,看得牛昊心里着急,又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明月道长反问道: “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这是什么话。 牛昊瞪着明月道长,说道: “你认识我母亲,就告诉我,她是谁!” 明月道长盯着牛昊看着,半晌说道: “你母亲生了你,却从没养过你一天。你从小孤苦伶仃,吃了苦遭了罪。不过也长到这么大,学了一身的本事有了现在的成就。所以你母亲是谁,于你来说并不重要。” 这叫什么话! 牛昊瞪着明月。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 我母亲从小抛弃我,让我成为孤儿,吃苦受罪是不假。 可是我也应该知道她是谁呀。 起码,起码让我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又是怎样一个人也好啊! 牛昊瞪着明月道长,明月道长看着,问了句: “你真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还没等牛昊发声,江藏娇突然压低声音冲着牛昊说道: “别信他。他只是像扰乱你的心神,对你使诈!” 听到江藏娇的提醒,牛昊皱起了眉头。 江藏娇提醒得不错。 牛昊来到上庭,做了明月道长的门外弟子,跟明月道长相处的时间虽然是所有上庭弟子中最短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也从没听到明月道长提起过牛昊父母的事情。 明月道长知道牛昊是个孤儿,也曾询问过牛昊小时候的生活。 却一次都没提到过牛昊父母的事情。 一次都没有。 偏偏,在这样一个关键的当口,提起牛昊的母亲。 牛昊皱着眉,盯着明月道长。 搞不好真的就像江藏娇说的,明月道长原本就不认识牛昊的父母。装出这副样子,就是想要使诈。 看到牛昊皱着眉头不说话,明月道长呵呵笑了一声,说道: “你若真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就打赢我。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说着,明月道长的掌心已经画出一道闪光的符文。 这是…… 牛昊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难道不是“真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就让我打赢你,我就告诉你”吗! 不等牛昊想清楚,明月道长抖落的符文已经化作一把锋利钢刀,凌空向着牛昊劈来。 牛昊闪避着,在掌心勾画符文。明月道长又说道: “据我所知,你母亲当年并不想丢弃你。” 被牛昊闪身躲过的钢刀,在牛昊身后画出一道弧线,兜转回来劈向牛昊。 而牛昊光顾着听明月道长在说什么,掌心的符文画到一半,并没有完成。 看到钢刀从牛昊背后劈来,江藏娇猛地撞到牛昊身上,把牛昊撞出去。一边大声冲着牛昊说道: “别听他的。他就是在扰乱你的心神!” 明月道长再次抖落掌心的符文,凌空飞出的钢刀陡然间变成两把。齐头并进的钢刀劈到牛昊面前,突然左右分开,交叉劈下来。 牛昊不能侧避,向前扑出身体。 两把钢刀在半空中交击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响声。 牛昊扑出身体,跃身而起。在掌心里织结着符文,明月道长突然又说道: “只可惜,道门戒律森严,根本容不下门中弟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牛昊听见明月道长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一下子愣在那里。 道门戒律森严,容不下门中弟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句话又该怎么解释? 明月道长根本不会跟牛昊解释,抖落掌心符文,打出的钢刀已经变成十几把之多,排列在空中密密匝匝,扑向牛昊。 江藏娇冲着牛昊大喊道: “你醒醒,别上他的当!” 一边打落符文垒起一堵土墙,一边猛地扑倒牛昊把牛昊按倒在土墙的后面。 十几把钢刀劈在土墙上,搅动起迷眼的沙尘飞上半空。 牛昊此刻,已经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明月道长了。 虽然明月道长每说出一句话,都是为了扰乱牛昊,让牛昊无从使出道法。 可是明月道长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真的全都是随口的胡诌? 江藏娇拉起牛昊,冲着明月道长大声问道: “你既然说那个人是道院的弟子,那你说出她的名字来!” 明月道长看着江藏娇,哼地冷笑了一声,问道: “我说出名字,你还能认识不成?” 江藏娇也冲着明月道长哼哼冷笑着说道: “你别管我是不是认识。既然你能把这件事娓娓道来,却说不出事主的名字,那不是见了鬼了吗。” 江藏娇就是要戳破明月道长的谎言,让牛昊清醒过来,全神贯注地应战。 明月道长看着江藏娇,又把目光转向牛昊,开口说道: “她的名字,叫明珠。” 明珠? 名字虽然好听,可是牛昊却真是没听说过。 同为“明”字为名的,是空明四子。并没有一个叫明珠的。 牛昊瞥着明月,转过头看了一眼江藏娇。 江藏娇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惊。 “怎么了?” 看着江藏娇的样子,牛昊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藏娇的样子,让明月道长也感到好奇,开口问道: “你还真认识明珠女师叔?” 江藏娇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空明山上有两位我们不曾见过的前辈,一个是长日衬玉,一个是朗月映珠。” 长日衬玉,朗月映珠? 牛昊看着江藏娇。 怎么名字这么长。 明月道长却呵呵笑起来,说了句: “想不到,你知道的还真多!” 495章 明珠无落 长日衬玉,朗月映珠,说得是空明山上的两位前辈。 两个人,同为明月道长的师弟。 男的,叫明玉。女的,叫明珠。 明玉,牛昊见过,在鬼手圣医申无病的记忆中。 身材瘦削身姿轻盈,脾气格外倔强。 空明四子围歼典狱神君之后,明玉不满明月道长的种种做法,愤然离开空明山,在白商岭前的北头镇住了下来。 最后坐化北头镇。 明珠是谁,牛昊却从没听说过。 “师祖空道人收了五个徒弟,年纪最小的那个,就是明珠女师叔。” 江藏娇向牛昊说道: “我听明智师叔说,明玉师叔人长得俊朗,心境也格外澄明,就像耀目日光映衬的美玉,一片温润。而明珠女师叔,不仅人生得美貌,心性也细腻如水,就像是皎皎月光下的一颗明珠,越细细打量,越让人沉醉。明月道长先收下正思,后来又收下正闻,其实就是想照搬当年的长日衬玉,朗月映珠。只可惜正思过于爱惜自己,远没有明玉师叔的澄明心境。而正闻冷如冰霜,也没有明珠女师叔的温柔似水。” 江藏娇说着,转过头看着明月道长,又向牛昊说道: “只是,明智师叔从来没向我说起过,明珠女师叔当初是因为怎样的变故,才离开空明山的。” 明月道长眼看着江藏娇对着牛昊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开口冲着牛昊问道: “你还要不要知道你母亲的事情?想知道,就快点来打赢我!” 牛昊瞥着明月道长。 不管明月道长是不是真的知道牛昊母亲的事情,牛昊都要跟他打完这场,而且一定要打赢他。 看着明月道长,江藏娇跟牛昊小声说道: “知道空明山上那些陈年往事的,不止他明月一个人,还有明镜道长。所以别管他跟你说什么,别受他的干扰,一鼓作气打赢他!” 对呀! 牛昊深吸着气。 我怎么就忘了,山上还有一个明镜道长。 如果明珠,真的跟我的身世有关,明镜道长肯定会据实相告。而且绝不会提出什么“一定打赢我”的奇怪条件。 牛昊迈步,向着明镜道长走过去。 看到牛昊脸上的表情,明月道长呵呵笑起来,说了句: “看样子,你想明白了。” 说着话,左手前伸,亮出掌心的符文。伸出右手掌心的符文向外推送,叠加在左手亮出的符文上。 牛昊知道,像这样的几道符文加在一起的,使出的功法都会格外凌厉,锐不可当。 连忙在两只手掌中挥画出护体的功法。 明月道长已经把叠加的符文打落在地。 金戈相击,刀兵之声骤然而起,犹如千兵压境万马奔腾,向着牛昊和江藏娇扑面而来。 牛昊打出两手的符文,把自己和江藏娇笼罩在淡蓝的炫光之中。 可是,牛昊打出的护体功法挡得住迎面一击,却挡不住纷至沓来的千军万马! 一道闪烁着淡淡辉光的界墙突然竖起在牛昊和江藏娇的面前。 紧跟着,小七在牛昊身后说道: “相公,出了紧急的事情,怎么也不喊我过来帮忙。” 如同千军万马般汹涌而来的刀兵,撞到小七结立的界墙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却始终不能突破。 广场的废墟里,何梦熊和虔女终于合力干掉了那个人形的怪物。 何梦熊的身上添着流血的伤口,虔女的身上落满了灰尘。 眼看着何梦熊和虔女解决了废墟里的怪物,让小七腾出手来给牛昊护法,明月道长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小七能结出护盾挡住明月道长的攻击,还能结出坚固的护界,保护身边的所有人。 偏偏明月道长,对此毫无办法。 江藏娇看出明月道长对小七的存在既愤恨,又无奈。嗤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明月,到了这一步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明月道长皱着眉,看着江藏娇,随即把眼神落到牛昊身上,说道: “我就算走投无路,死路一条,也一定要拉着这个放牛的去给我垫背。” 牛昊冲着明月道长点着头,说道: “实话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打算认输,我也绝不会放我你。取了你的命,我还要给七奶奶给明智道长他们祭灵呢!” 明月道长哈哈笑着,冲着牛昊说道: “好小子,有义气有胆气有豪情。凭着这些,就足够你生身父母为你骄傲了!” 又想拿这一套来糊弄我! 牛昊对明月道长说的话充耳不闻,向着明镜道长扑过去。 何梦熊和虔女结束了战斗。 小七已经腾出手来,站在后面为牛昊观战护法。 有了小七在身后,牛昊不必再为明月道长出什么招,自己是该躲避还是使出护体功法分神。 剩下的,就是一鼓作气干掉明月,结束空明山上这件破烂事! 看到牛昊扑来,明月道长向着牛昊打出离手火球。 橙红的火球刚刚离开明月道长的手掌,小七已经在牛昊的身前结出护盾。 眼看着离手的火球湮灭在护盾前。明月道长不死心,又向着牛昊打出杀气凝聚的钢刀。 钢刀劈在护盾上,瞬间化为乌有。 小七结立的护盾,是止阳山的神通。与空明山的护体功法不同,小七结立的护盾施展出来,除非被收回,会一直立在面前,抗击击打。 这样当然会耗费小七的功力。 只是,立起一面护盾对于小七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牛昊有护盾挡住明月道长攻击,转眼间已经来到明月道长面前。 看到牛昊扑到面前,明月道长从身后伸出左臂,带着一道寒光劈向牛昊。 道法结成的钢刀劈到牛昊面前的护盾上,发出当的一声响,化为乌有。 明月道长紧跟着伸出右臂,带出另一道寒光劈向牛昊。 明明知道没有用,你还这么左一刀右一刀的。就不能一起使出来! 牛昊心里想着,使出双拳打向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劈来的第二道寒光,穿透小七结出的护盾,劈到牛昊的身上。 496章 我的刀 明月的右手间带着凛凛寒光,劈入牛昊面前的护盾。 牛昊察觉到大事不好,向旁躲闪。寒光落下,在牛昊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迸溅出来。 明月道长劈开护盾,力量回传到小七身上,也让小七发出了一声惊叫。 牛昊向后倒退着身体,看清明月道长握在右手间的,并不是道法结出的钢刀。 是喧天长剑。 乌鸦想要让明镜道长和牛昊比试,于是收走了两个人手中的兵器。 牛昊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毁了喧天剑? 这东西造出来,就是为了反上天庭,诛仙杀神的。 这么邪恶的东西不毁了它,留着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妈妈告诉我,别人的东西再好我也不能拿? 为什么不毁了这把喧天剑! 小七发出一声尖叫,牛昊抽身后退,江藏娇也看出攥在明月手里的是喧天剑,喊了声: “大家千万小心!” 喧天剑能诛仙杀神,斩破护体的功法自然不在话下。 明月道长一击得手,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挥舞着喧天剑追着牛昊扑上来。 牛昊不敢接招,向后倒退。 何梦熊喊了声“兄弟接住”,把手里一件东西扔给牛昊。 牛昊接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来不及细看,就迎向明月道长劈向的喧天剑奋力上挡。 是一段黑沉沉的生铁圆柱,有牛昊的手臂那么粗。 喧天剑劈落下来,发出叮地一声响,手臂粗的铁柱应声断成两截。 何梦熊似乎已经算出这一步,眼看着牛昊扔掉被斩断的铁柱,随即又喊了声“兄弟接着”,把捡到的一把铁剑扔给牛昊。 何梦熊不停地给牛昊捡武器,虔女却是把随手捡起的东西,通通砸向明月。 牛昊扯着脖子大喊: “去找我的刀!” 牛昊也是有武器的人。 那把灵噬战刀。 江藏娇领着小七和大块头,已经在找牛昊的刀了。 乌鸦组织比试,收缴了牛昊和明月道长各自的武器,随手就扔到了一边。 可是刚刚,明月道长被小七和牛昊挤兑的,就差毁灭天地了。 移动了后山的悬崖,震塌了十几层的宫殿,把前面那片广场整个埋了起来。 想要在那么一片废墟当中,找到一把刀,谈何容易。 大块头踩着脚下的废墟,弯着腰,透过叠压的缝隙往里面看着,嘴里还发出“罗罗罗”呼唤。 江藏娇忍不住,冲着大块头说道: “养猪的那么叫,是喊猪来吃饭。” 大块头冲着江藏娇点着头,罗罗罗地呼喊着,继续寻找。 喧天剑除了诛仙杀神,破灭功法。北溟寒铁打造的剑锋,格外的锋利。 牛昊空手,不敢硬接,一边退一边甩出离手火焰,打出凝霜冰墙,绕着大圈向后倒退。 何梦熊已经捡不到合适做武器的物件,发出一声怒吼从地上举起一块厚重的门板,向着明月道长猛抛过去。 明月道长挥舞着手中的喧天剑,挽出剑花朵朵。凌空落下的门板已经被劈成几段。 虔女忍不住焦急,冲着江藏娇和小七喊道: “找到没有?” 小七直起腰,冲着牛昊的方向看着,显得焦急。 大块头在废墟当中爬上爬下,罗罗罗罗罗罗地唤着,接着就听到废墟深埋的下面,发出了一声响动。 大块头觉得他听得很清楚,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尖利刺耳。 大块头跳到下面,奋力掀开遮盖的木排,扒开塌落的碎砖,向着废墟中间露出的空隙喊了声“罗罗罗!” 大块头的喊声有了回应,只不过回应的声音显得微弱,听不清是什么。 大块头凑近缝隙往下看,看到了牛昊那把战刀。 那把战刀,有名堂有来历,大块头知道。 灵噬战刀饮血噬魂,杀人如麻。这样一把刀,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掌握的。 可是这种时候,能向着明月道长喊一声暂停,换下牛昊来取刀? 大块头把手臂从废墟的空隙中伸进去,握住灵噬战刀。 握住灵噬战刀的一瞬间,大块头屛住呼吸瞪大眼睛。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是因为有关灵噬战刀的种种传说,都是假的?还是因为灵噬战刀感受到大块头曾经做下的恶,不敢对他耍威风? 大块头用力向外抽拽战刀,紧握战刀那只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那种感觉,就好像紧握在手中的刀把,突然间生出很多牙齿。锋利的牙齿快速开合,撕咬大块头的手掌。 接着,大块头就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这里来了一个坏人。” “他以为自己是坏人,跟我们比,他乖得像只小白兔。” “这么大的个子,是大白兔。” “大白兔缠着一身绷带干什么?” “我们替他撕下那身绷带,给他晾晾那身臭味。” “天哪,他可是坏人,要是使坏打我们怎么办?” “那我就回家告诉妈妈!” 发出窃窃私语的,远不止一个人两个人。那些家伙就那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边动手撕开了大块头缠在胳膊上的绷带。 绷带浸透血水,干涸后跟下面的皮肉长在了一起。 撕开胳膊上的绷带,无异于揭下大块头身上的皮。 皮连着肉。 红涔涔的皮肉被一块块地揭开,露出中间白森森的骨头。 白森森的骨头上爬满蛆虫,蛆虫钻进骨缝中间,啃噬着连着骨头的筋膜。 大块头忍不住恐惧,发出大声的尖叫,用力向回抽出手臂。 连着骨头的筋膜一旦被啃断,骨头散架,也就拿不出那把灵噬战刀了。 没有那把刀,我又怎么去给牛昊帮忙! 大块头带着长声的吼叫,想把灵噬战刀从废墟下面拉出来。 可是手臂上的骨头,已经被蛆虫啃得面目全非。骨头接缝的地方,被一点点抻开,随时都会崩断。 一个声音传入大块头的耳朵。 叮的一声响,像是,在打铁。 打铁的锤头上下挥动,打在大块头露出来的,白森森的骨头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块头被扯烂的手臂,转眼间就被敲打结实,焕然一新。 497章 不该碰的不要碰 大块头发出呼喊,喊得撕心裂肺。吸引江藏娇和小七全都跑过来。 大块头已经奋力,把灵噬战刀从废墟下面拽了出来。 握紧长刀的手臂,红艳艳的浸透了鲜血。 小七招呼着大块头,要给他疗伤。 大块头转身向外走,冲着牛昊高喊了一声: “刀!” 把手里的灵噬战刀扔过去。 牛昊伸手去接,明月道长挥舞着手中喧天剑,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斩向牛昊。 牛昊退步闪避,明月道长伸出左手凌空抓取。 从半空中飞落的灵噬战刀拐了个弯,落到了明月道长的手上。 牛昊一下子呆住了。 站在不远处的何梦熊和虔女,还有更远处的小七和江藏娇,也全都愣住了。 原本找出这把刀,是要给牛昊御敌的。 现在好了,刀落到了明月道长的手里。让他左手刀右手剑的,还怎么打? 大块头显得懊恼,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迈步向着明月道长冲过去。 江藏娇上前一步,死死拉住大块头。 凭着明月道长,凭着明月道长手中那把寒铁打造的喧天剑,取大块头的性命,易如反掌。 明月道长攥着手里的灵噬战刀,对空虚砍。 刀身劈空,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吟。 明月道长盯着手里的灵噬战刀,脱口说了句: “这还真是一把好刀!” 像是听得见明月道长的称赞,长长的刀身泛起淡淡的红晕。 紧接着,明月道长就听到了一阵窃窃的私语。 “好人?坏人?” “空明山的牛鼻子老道,当然是好人!” “牛鼻子老道使坏,才是坏到骨头里。” “不信,我们扒出他的骨头看看,是不是连骨头心都黑了!” 刀会说话? 而且还是众说纷纭! 明月道长哼地一声笑起来,笑声还没落地,已经感觉到握刀的掌心传来一阵剧痛。 明月道长松手,手中的长刀却像是粘在手上了一样,并没有掉落到地上。 粘在手上的长刀,涌动出……那是蛆虫? 蛆虫,怎么会长得这么大?手指一般粗细,肉乎乎的。又怎么会浑身漆黑? 肉乎乎的蛆虫蠕动着,爬上明月道长的手臂。 生在前端的脑袋,露出口器,里面是转圈生长的,细密又尖利的牙齿。 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咬开明月道长手臂上的皮肉,蠕动着身体钻了进去。留下手臂上,一个圆圆的窟窿,向外冒出鲜血。 明月道长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可是蛆虫,明明就在那里。拱起手臂的皮肉鼓出一个鼓包,蠕动着四处乱跑。 明月道长伸出右手中的喧天剑,锋利的剑刃紧贴着手臂上鼓起的鼓包,用力划过。 切开的皮肤下面,露出那条该死的蛆虫,身子已经被一剖两半。 那条虫子,扭动着身体挣扎着,露出痛苦的模样。 明月道长,却感受到一阵复仇的快感。 更多的蛆虫,从握紧的灵噬战刀上浮现出来,顺着刀身向下蠕动,爬上明月道长的手臂。 一只只虫子,咬开手臂上的皮肉,拼命摆动着身体钻进去,留下密密麻麻的窟窿,向外冒着血。 明月道长拼命地想要甩到手中的长刀,想要抖落爬动在刀身上的虫子。 转眼的工夫,一条手臂就已经被那些蛆虫咬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 皮肤塌陷下去,包覆着嶙峋的,是骨头? 是骨头。 皮肤下面露出的骨头,苍白,落满星星点点的黑点。 黑点露出在外面,见了光,突然间就像是化开了一样,向着四周扩散,连成了片。 明月道长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啊啊地大叫着,甩动手臂想要甩掉手中的长刀。 长刀粘在手上,根本甩不掉。 钻进皮肉当中的蛆虫,也根本甩不掉。 明月道长伸出喧天剑,切开手臂上一个不停涌动的鼓包。 切开的皮肤,露出一条被切成两段的蛆虫。 那条该死的虫子都已经一分为二了,竟然还在张开大嘴,拼命啃噬着手臂上的血肉。 明月道长带着一副咬牙切齿的凶恶,竖起喧天剑,迎着那张转圈长满牙齿的大嘴,狠狠地刺下去。 手指粗的半截蛆虫,被明月道长挑在喧天剑上,狠狠地刺到地上。 可是爬进手臂里的蛆虫,远不是一条两条,远不止十条八条。说它们成百,上千,也不为过。 明月道长就算能忍住疼,把它们一条一条都挑出来,却也没那么多时间。 那一瞬间,明月道长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被啃噬干净的身体,变成一副骷髅。 可是就算变成骷髅,那些该死的虫子,竟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它们咬开骨头,钻进骨腔,吸食里面的骨髓。 剑光一闪,喧天剑划过手臂,明月道长拖着一声长嚎,身体向后急闪而出。 所有人都在看着,看着明月道长抢到灵噬战刀握在手里。片刻的僵立之后,突然间就挥剑斩断了自己左边的手臂。 斩断的手臂喷出鲜血,带着灵噬长刀掉到地上。 明月道长发出一阵惨叫,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向后向后急闪。 牛昊走上前,看着落在血泊中的半截手臂,还有灵噬长刀。 牛昊弯腰去捡,小七突然在身后拉住了牛昊。 不止是小七,其他几个人全都看着牛昊,眼神显得复杂。 怕什么,这把刀还是我带上空明山的呢。 牛昊再次弯下腰,握住灵噬战刀。 长刀握在牛昊的手中,发出一声低吟。 牛昊提起头,看着远处的明月道长。 明月道长为自己止血,眼看着牛昊手握灵噬,泰然自若。阴郁的一张脸上,露出了绝望。 同样一把刀,他一个放牛的能攥在手里。我这样的空明仙师,却要为此自断手臂。 是我功力不够,道行不够,还是我明月真的招惹了一个不应该招惹的对头煞星? 牛昊拎起灵噬战刀,又从地上捡起明月道长自断的手臂,向着明月道长走过去。 就算是对头煞星,也休想在我身上占到便宜。大不了拼出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明月道长深吸着气,举起喧天剑向着牛昊扑上来。 498章 叮叮当叮叮当 眼看着明月道长向着自己扑上来,牛昊举起明月的那条断臂,说了声: “是你的,还给你。” 把断臂扔向明月。 明月道长却连接都不接,挥舞喧天剑,把自己那条断臂斩成几段,落到地上。把那条断臂劈落在地上。 牛昊已经把灵噬战刀高举在手。 长长的刀身,迎着风,发出一声长吟,向着明月道长迎头劈落。 刀有名,所以有灵。 灵噬的灵,却不止一个。 迎面劈来的刀影中,分明露出一张张面孔,显露出一道道身影,带着一声声长吟,扑向明月。 明月道长一瞬间,有了一种肝胆欲裂的惊惧。收回前冲的脚步,向后避让。 牛昊一刀劈空,借着劈出的劲头踏步转身。手中的灵噬长刀向上挥斩,劈向明月。 长刀掠过地面,凌厉杀气在青石铺地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地刀痕。 迸溅的石屑中,明月分明看到更多的身影,从深埋的地下爬出来,呲牙裂目,向着明月道长猛扑。 明月道长分不清那些身影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带着满腔愤怒,扑向自己。 明月道长只能舞动长剑,舞出翻飞剑光,挡住那些飞扑的身影。 喧天剑,能诛仙能杀神。更别说这些说不清来历的怨魂。 长剑挥舞,挽出朵朵剑花。 一个个身影扑入其中,化作一声声厉声长啸烟消云散。 那些家伙,那些带着一身怨气的身影,明明知道自己挡不住喧天长剑,却依旧带着刻骨仇恨扑上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明月道长挥动长剑,把喧天剑舞得密不透风,裹住自己的身体,挪动着脚步向后倒退。 何梦熊站在远处看着,看着牛昊劈出一刀,就要换来明月道长挥舞长剑劈出十几剑。 而且剑剑空劈,并不是劈向牛昊。 何梦熊实在忍不住,冲着虔女问道: “这个牛鼻子老道是不是疯了?” 先是拿着自己手里的大宝剑,咔嚓一下给自己断臂了。 现在又东砍一剑西砍一剑的。 虔女扑上何梦熊的身体,张嘴咬住何梦熊的手臂。 何梦熊吓了一跳,用力推着虔女问道: “你干什么?” 虔女冲着何梦熊露出尖利的虎牙,说道: “咬掉你的胳膊,看看你能不能发疯。” 牛昊也怀疑,明月道长是不是砍掉了自己的胳膊,失血过多犯迷糊了。这么左一剑右一剑地,到底再砍什么。 牛昊停下脚步,长刀拄地。 没有牛昊舞动灵噬长刀,明月道长眼前那些杀不尽斩不完的恶灵,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 明月道长看着牛昊,大口喘着气。 牛昊抡起长刀,再次向着明月道长迎头劈来。 明月道长倒退着脚步,架起喧天剑向上抵挡着,内心里冲着自己大叫道: 眼前所见都是幻觉! 可是明月道长看到的,分明就是空明山的弟子。一身崭新的道袍,一副飒爽英姿,带着殷切的目光看向明月,分明是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空明山的弟子向着明月道长发出厉吼。 尖利的嘶吼,凝聚成灵噬的长吟,斩落到明月的头上。 明月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抵抗,拖着喧天长剑向后倒退着。 长刀劈空,那些空明山的弟子却不肯放过明月,转眼间就化成一道道漆黑的身影,或者身形踉跄,或者脚步蹒跚,一步一挪,追着明月。 那些,那些空明弟子,又是遭遇了怎样的下场? 明月又怎么记得住。 倒在明月脚下的空明弟子,何止成百上千。明月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个个都牢记! 牛昊收住刀锋,围在明月道长面前的,一张张空明弟子的面孔,慢慢淡去。 明月道长知道,牛昊手中的那把战刀,不但能害得自己斩断一条手臂,更能害得自己肝胆俱裂,失心丧志。 明月道长长剑拄地,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开口说了句话。 话音含混,牛昊没听清,皱着眉冲着明月问道: “你说什么?” 明月道长累得,腰都弯了。拄剑的手臂禁不住一阵阵地抖动着。 明月道长重复着嘴里那句话。 牛昊辩听着,好像是在说“不能给他……留下机会?” 明月拄地的长剑突然上挑,向着牛昊撩刺。 牛昊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上当了,倒退脚步向后躲闪。 明月长剑刺空,抖出剑花继续向着牛昊劈斩。 大刀单刃厚背,大力挥砍最为凌厉。剑却是双刃细骨,穿刺挑拨,轻盈灵动。 牛昊被明月道长占到先机,手中喧天长剑上下挥舞,被逼得向后倒退。 眼见明月道长高举长剑当头劈下,牛昊架起战刀向上推挡。 喧天长剑劈到灵噬战刀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明月道长抽回长剑继续挥砍。 明月道长知道,如果被牛昊占到先机,舞动手里的灵噬战刀,就会带出刀身内的恶灵奔涌而出。 明月就算不会被那些恶灵杀死,也会被它们扰乱心神。 乱了心神乱了阵脚,死在牛昊的刀下就是迟早的事。 所以明月道长绝不会给牛昊喘息的机会,让他反手进攻。 明月道长回抽长剑,长剑却像是被粘在了刀身上一样,抽不动。 那把刀,藏着恶灵。 这还不算,还能粘住别人的刀剑? 明月道长用力回抽,抽不动手里的喧天剑。 牛昊也在用力,想要推开明月道长劈下的长剑。 长剑粘在刀身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算什么,回声? 还是买一送三的大酬宾! 明明砍了一剑,怎么会响起一连串的声音。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分明还有别的声音。含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是“竟然用我造的剑砍我!” 随着说话的声音,粘在灵噬长刀上的喧天剑,突然间就发出了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跟随着声音,还有一阵阵的震动。 强烈的震动,明月道长感觉到了,牛昊也感觉到了。 明月道长不知道牛昊在搞什么鬼,更不知道那把骇人的长刀,还有些什么更让人恐惧的力量。奋力向回抽动长剑。 喧天长剑却当地一声,折成了两段。 499章 救命的法宝 喧天长剑断成两段,明月道长愣在那里,牛昊也愣在那里。 喧天剑是北溟寒铁锻造。 要说锋利,削铁如泥,也是喧天剑斩断灵噬战刀才对。 现在怎么反过来,被灵噬斩成了两段? 明月道长攥着半截长剑,向后倒退着。 一阵隐约的歌声,从牛昊手中的灵噬战刀中传出来: 叮叮当,叮叮当,锤头响叮当! 是那个矮个子铁匠。 矮个子铁匠铜锤,受命在长炎岗接续灵噬战刀。 灵噬接续之后,却久久不能冷却,不会恢复刚硬的刀身。 铁匠铜锤,最终剖开自己的胸膛,洒出一腔热血,熄灭了灵噬长刀久久不退的赤热,冷却了灵噬战刀。 所以,铜锤的灵,也在这把长刀中? 明月道长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喧天剑,竟然连一个仙神都没碰过呢,就被牛昊斩成了两段。 如今,面对牛昊长刀在手,自己还怎么继续这场战斗? 明月道长扔掉手里的半截长剑,冲着牛昊说道: “想必,这就是天意。既然如此,我空手跟你打!” 比空明功法,我比不过你。 比拳脚刀剑的功夫,再饶上一个明月,也不是我的对手! 牛昊把灵噬长刀斜插到地面,冲着明月道长说道: “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死得明明白白!” 说着,冲着明月道长冲上去。 明月当然知道凭着自己拳脚上的功夫,根本不是牛昊的对手。 可是,要是动用功法,止阳山的那个姑娘就会使出护盾。 没有喧天剑,又用什么攻破挡在牛昊面前的护盾? 眼看着牛昊冲到面前,明月甩出右臂打向牛昊。 牛昊不躲不避,听任明月道长打在自己身上。把左臂背在身后,学着明月道长的样子,甩出右臂打过来。 打得明月道长禁不住向后倒退着。 打退了明月,牛昊迈步向前。 明月道长继续甩出右臂打向牛昊。 拳头打在牛昊身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牛昊学着明月道长,甩出拳头打在明月道长身上,打得明月道长向后倒退着脚步,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虔女按捺不住,想要扑身上来。 何梦熊死死拉住虔女,冲着她摇着头。 虽然何梦熊也觉得,根本无需跟明月道长讲什么道义。直接一刀结果了明月,简单明了。 可是这一仗,必须要牛昊来打。 明月这个人,必须由牛昊来杀! 大块头走到灵噬战刀前面,突然伸手抓住长刀,用力拔起来。 灵噬长刀在大块头的手上发出一声长吟。 大块头拎着长刀,跟在牛昊身后,随时准备把长刀递过去。 明月道长被牛昊一拳打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刚刚失去一条手臂,找不到用力的方向,显得吃力。 明月道长抬起头,冲着牛昊说了声: “拉我起来,跟你再打!” 牛昊迈步,江藏娇却一把拉住了牛昊。 牛昊知道江藏娇害怕明月使诈。 可是明月道长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本事使诈? 而且,身后还有小七随时戒备,使出护盾保护牛昊。 牛昊向前走过去,冲着明月道长伸出手。 明月道长的手臂撑在身后,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虽然败局已定,明月道长的一双眼神却依旧显得坚定。 牛昊踏上一步,伸出两只手抓住明月道长的双肩,想要把明月道长拉起来。 明月道长撑在身后的右手瞬间疾挥。 江藏娇一直盯着明月道长的一举一动,大喊了一声“小心!” 小七紧跟着使出护盾。 结出的护盾闪出淡淡的辉光,一瞬间把牛昊包裹在里面。 却根本挡不住明月道长疾挥的右手,狠狠地落在牛昊的心口,手中攥着一把短刀。 刀,是申无病的。同样北溟寒铁锻造,能诛仙杀神,更能刺破护体的功法。 靠着这把刀,明月道长刺伤了太武仙尊,让他从云头跌落,砸死了牛昊的老黄牛。 可是那把锋利的寒铁断刀,却刺不透牛昊的身体。 短刀就直立在牛昊的身前,锐利的刀尖顶着牛昊的心口,锋利的刀锋闪出凛凛寒光。 却任凭明月道长如何用力,就是不能刺进牛昊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把尖刀,刺伤了天上的神仙,刺破了小七的护盾,却怎么就刺不进牛昊的身体。 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过是一具肉身凡胎! 牛昊挥起拳头,砸在明月道长的脸上。巨大的力量打出砰地一声巨响,打得明月道长身子一歪,摔倒下去。 手里的短刀,跟着脱手而飞。 小七带着一声尖叫扑到牛昊身上,翻身把牛昊压到地上。 虔女身形闪动着,扑到明月道长的身上,亮出掌心中的尖刀,抵住明月道长的脖子,用力刺下时,抬起头看向江藏娇。 小七按倒牛昊,伸手探摸牛昊的心口,却没发现伤口。 可是,怎么会呢? 所有人都看到明月道长亮出手中的短刀,刺中牛昊的心口,怎么会没有伤口呢? 虔女抬头看向江藏娇,江藏娇盯着明月道长看着,咬紧的牙关绷紧两腮轻轻跳动着,接着冲虔女点了下头。 明月道长被牛昊一拳打在脸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牛昊,而是一张带着老虎一样斑纹的脸。 白商岭的老虎女。 两把锋利的尖刀一左一右,刺进明月的脖颈。 双刀疾刺,虔女飞身跃起。留下明月道长愣了半天,才发觉自己的脖子正在涌出鲜血。 明月道长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涌冒的样子就像是两眼地泉。明月道长挣扎着想要止住流血,可是靠着一只手怎么可能挡住左右两个伤口。 何梦熊缓步走到明月道长身边,盯着明月道长看着,看着明月道长的一双眼睛直瞪着高高的九天,渐渐失去神采。 小七还是不放心,向牛昊问道: “你怎么会没受伤?你是不是受了内伤?身体里面疼不疼?” 牛昊冲着小七摇了下头,伸手拉起身上的道袍抖了抖,冲着小七说道: “这件宝贝,救了我的命。” 500章 留在人间做神仙 牛昊身上那件宝贝,是明镜道长给他的粗麻道袍。 粗麻织成的道袍,很粗糙,穿在身上格外地不舒服。道袍穿在明镜道长身上,一辈子可能都没洗过,脏乎乎的一股熏人的味道。 这件道袍,却能挡住北溟寒铁打造的利刃。 想当年,鬼手圣医申无病,就曾拿出短刀刺向明镜道长。 申无病被下入空明禁狱,短刀被明月道长要走。 这一次重回空明山,明镜道长把身上的道袍送给牛昊。 大块头从地上捡起短刀,抛起来接住,抛起来接住,借着甩出短刀砰地扎进明月道长的心口。 江藏娇看到,忍不住想要说一句: “人都已经死了,就别再纠缠他的尸体了。” 话到嘴边,却把头扭向了一边。 牛昊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小七,说道: “你是不是怕我受伤,就不能跟你生孩子了。” 小七根本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牛昊竟然跟她说这个,还这么大声,脸一下子红了。 大块头走到明月道长身边,拔下短刀在明月道长的身上来回蹭掉血迹,跟着嘿嘿笑着,念叨着: “生孩子,生孩子。” 江藏娇望着宫殿坍塌后,露出的光秃秃的山崖。 崖顶,有一个去处,叫做“摘星台”。 其实,因为视野开阔是一处绝好的观天象的好地方。 江藏娇小的时候,师父明月道长常常领着她去摘星台,观天象跟她讲天上的故事。 那时候,明月道长谦和淡然,严于师教,又慈爱如同一个父亲。 江藏娇也不知道,明月道长因为什么,蜕变成后来的样子,竟然打伤太武仙尊,还要反上天庭为自己争回一个神位。 空明山遭此大劫,以后又会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点破事,总算是完了。” 听到声音,江藏娇回过头,看到胖裁判和太武仙尊缓步走过来。 牛昊从地上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对于胖裁判和太武仙尊,显得格外冷淡。 太武仙尊走到明月道长身边,伸出脚踢了踢明月道长。 胖裁判径直走到牛昊身边,伸手拍了拍牛昊,说道: “你,跟我们回去。” 牛昊抬起身,瞥着胖裁判,问了句: “去哪?” 胖裁判咯咯笑起来,说道: “当然是天上。你给自己争了一个位置,不回去,难道让那个位置空着吗?” 牛昊又问道: “我什么时候争过位置了?” 胖裁判冲着牛昊轻摇了下头,冲着太武仙尊说道: “把你的牌牌给我用一下。” 太武仙尊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胖裁判。胖裁判把那块腰牌在手里捻着,递给牛昊。 “给你,大武仙尊。” 牛昊看着那块腰牌,却没接,开口说道: “明月道长想要一个位置,你们不给。逼得他作出这样的事情,害得许多人白白搭上性命。我从没向你们要过什么位置,你们反倒要给我留出一个位置。” 牛昊说着摇着头。 “这里有花花世界,大好河山。我都还没见识过,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说着,向着小七招了下手。 胖裁判手里拿着那块牌牌,一张脸沉了下来。 太武仙尊走过来,冲着胖裁判说道: “这种事,倒也没必要强求。” 胖裁判从鼻孔里用力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腰牌扔到地上,转身走向明月道长。 人还没走到明月道长身边,身体已经化做一只乌鸦。一边往前走,身体一边变得巨大。迈出的脚爪落到地上发出嗵地一声震响,抓起明月道长的尸体甩到天上,振动双翅紧跟着飞起来。 乌鸦掀动的翅膀扇起狂风,席卷上庭的广场。 小七身体被狂风吹动,发出一声尖叫,牛昊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虔女窜出身体攀住何梦熊。剩下江藏娇无处借力,大块头迈出脚步挡在江藏娇的身后。 乌鸦飞上半空,张开嘴把明月道长的尸体衔在嘴里,一边振翅高飞一边把明月道长吞进了肚子里。 巨大的身影已经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苍鹰,在吞吃一只身体细小的蜥蜴了。 乌鸦的身影消失在天空,太武仙尊从地上捡起腰牌,在手里面来回摩挲着,递给牛昊。说道: “毕竟是天上的东西,拿着留个纪念吧。” 牛昊不接。 天上的东西,天上的神仙,天上所有的一切,牛昊都不感兴趣。 不为别的。需要他们显圣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向那些求助的人们伸出援手。 甚至在这里,空明上庭,面对差一点打上天庭的明月,他们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没帮一点忙。 就好像,明月道长做出的所有事情,真的就是空明山的事情,跟他们九天之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的地方,牛昊不想去。这样的一群人,牛昊不想认识。他们留下的任何东西,牛昊更不稀罕。 牛昊不接,太武仙尊的脸上露出尴尬。 小七脸上带着甜笑,伸手接过那块牌子。 太武仙尊看着牛昊,哼哼笑起来说道: “你留在下面也好。多经历些事情,改改这身脾气,也省得现在回去了,整天惹麻烦。” 太武仙尊说着,转身往外走,身影随着迈出的脚步慢慢消失了。 牛昊看着太武仙尊消失无踪,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几个人。 牛昊会带小七离开,还会带上大块头。 这个世界上,除了牛昊和小七,再没有谁能领走大块头,让他死心塌地地一路跟随。 虔女从身后拍了下何梦熊,说道: “你跟我回去,去白商岭。” 何梦熊皱着眉。 “我跟你回去,长炎岗怎么办?那么大一片山林,也需要人看护。” 虔女想了想,说道: “那我跟你回去。可是我这样跟你回去,会不会显得我很轻率?” 江藏娇看了看两个人,冲着牛昊和小七说了句: “想我了,就去老龙塘烧柱香。” 说着往外走。 走到广场边上,飞身跃出。一道巨大的身影裹着一团墨黑的黑云浮现在天空里,黑云深处冒出神龙的脑袋,向前伸着接住江藏娇。 翻腾的身影发出鳞甲摩擦的声音,冲上天空。 牛昊仰着头,冲着天上那团黑云大声喊道: “给你上香,就能把你叫出来吗?” “不一定。” 涌动的黑云深处传来江藏娇的声音。 “我现在也是一方神祗了,凡事要看我的心情。” 身后,虔女和何梦熊还在争论着要去哪里去到一个地方呆多少天。 牛昊伸手拉住小七,冲着大块头摆了下头,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