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春的天还未完全的发白,元景初就醒过来了。 今天是春休日,元家的管事们在三月春耕时节都会安排轮休,今天的春休日,就轮到他休息了。虽然是春休日,但是元景初今天还要去元家祖宅的前院见见元家的下属掌柜。 元景初醒过来后,发了一会儿呆,就坐起身,外头的天色还未明朗,他有些恍惚,梦里他好像是回到了他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有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夜晚到处都是喧嚣……还有他熟悉的自己那好不容易积攒了钱刚刚还了全款的二手房…… 那房子他也才住了一年啊,想想,真是好可惜。也不知道他死后,谁会住进去? 他孑然一身,又无父无母,自己一人打拼,攒下的钱财也不多,就这么死了,还是莫名其妙的飞机失事……虽然有些不甘,但投胎转世也这么多年了,他的那点不甘也早就散了。 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带着记忆投胎呢?是孟婆汤不达标?还是孟婆忘记给他灌了? “吱!傻初初又在发傻了吱! 呆坐着神色迷茫的元景初僵了僵,默默的拿过床边的衣服穿了起来,早就在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了,他心底叹了口气,真是的,在他上辈子跟了他一辈子的异能也跟着这辈子的他来了。 ——兽语啊,他能够听得懂兽语,这个大概是老天爷怜悯他是个孤儿自小孤独寂寞,让他多了些可爱的小伙伴吧。 “吱吱吱吱……,听说了?东厢房的小白脸又闹了一个晚上吱!” “那算什么吱,正房的那大红脸才厉害呢吱!” “都没有初初好看呢吱!” “初初傻乎乎呢吱!” “好想吃初初亲手喂的糯米糕吱” “西厢房里又喝了可怕的水呢吱吱!” “真的吗?吱吱!” …… 元景初动作顿了顿,趴下头问着床底里的两只胖乎乎的鼠鼠,问道,“是西厢房里的小矮子吗?” “对呢!吱” “再喝几次肯定死了呢吱” 元景初直起身,摸摸下巴,西厢房啊。 这时候门被敲了敲,“景初?该醒了。” 门外的声音嘶哑难听,但还听得出来是女子的声音。 元景初拿过床榻边的衣服穿上,一边扬声应着,“红苏姐,进来吧。我醒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蒙着粗布面纱的身材窈窕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只露出来的眼睛漂亮有神,看着元景初的时候,眼底里尽是笑意,“景初,洗脸洗手吧,今儿个的水里我加了点香草,能够给你提提神。” 元景初接过女子手里的水盆,笑道,“多谢红苏姐姐。” “说什么谢谢!咱现在可是挂着你元管事的媳妇的名头呢。”女子说笑着,声音嘶哑难听,可是话里头透露出来的却是洒脱的意味。 元景初听着,笑容变大,看着外头的日头不早了,就低头洗漱了起来。 这个挂着他媳妇头衔的女子叫叶红苏,可不是他真的媳妇,两年前,他在市集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当时他见到红苏姐的时候,红苏姐奄奄一息,面容被毁,还被人牙子打骂,他心底不忍,就一时冲动的买了下来。 那时候,他刚刚被重用,元家的水深,主院的那位想拉拢他,准备给他搞一门婚事,他一得知这事,就赶紧的打算着成亲的事,可他那时候刚刚从庄园里出来,身边合适的都没有,最重要的,他这个清楚记得上辈子的,可不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交待了自己的终身,于是,他就打算着从人牙子那里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暂时来应付应付主院那边,等事情过了,他再把对方的卖身契还给对方,碍于这个朝代的严苛的户籍制度,奴籍者无自由,他也可以给对方找找好的主家。 本来他都打算好了,买下红苏姐后,他就打算等人伤养好了,就请对方配合自己来演出戏,应付应付主院那边,却没想到,叶红苏一觉醒来,在得知他的打算后,就什么都答应了,甚至主动写下一辈子伺候他的为奴为婢的契书。 他一见那契书,就满头黑线,虽然奴籍比叶红苏的贱籍高了一级,但是他们可是老乡啊。都是从一个叫华夏的地方来的老乡啊。区别在于一个是投胎转世喝了不达标的孟婆汤,一个是半途夺舍又被原住民坑苦了的。 元景初洗漱的时候,挂着他媳妇名头的红苏已经利索的给他折叠好被子,又开了窗户,栽在院子里有好些年头的大树上停着两只鸟儿,吱吱喳喳的叫着,“喳喳,北方又打战了!” “对呀喳喳!” “喳喳的他娘娘!” “啥呀喳喳!” …… 元景初顿了顿,北方又打战了? “景初?你今儿个去前院的时候帮我去找蕙娘拿丝线。” 元景初应了一声,看着红苏又唰唰的几下就给他擦了桌子和椅子,不由心头感慨,现在的红苏哪有她自己说的曾经的商界女强人的范儿了啊。 “喳喳?初初,我们要吃小米米!” “小米米!小米米!小米米!” 元景初抽了抽嘴角,不说红苏,他不也是一样? 曾经的朝九晚五的每天搭着高铁来回奔波的小市民现在不也是一个小小管事吗? 他怎么就迷迷糊糊的投胎转世了?投胎转世也就罢了,怎么不给他一碗孟婆汤呢?不给孟婆汤也算了,好歹让他转世到他熟悉的世界啊,怎么就来到这个明明什么都跟华夏一样,历史却完全不同的异世呢? ——龙唐啊。这个世界最大的国家叫龙唐。——一个已经存在了三千年的古国。 在这个古国的边境还有北蛮,大河国等小国。 三千年啊,三千年的时光,将这个龙唐古国打磨得犹若玉石一样的圆润闪亮,这个龙唐古国有森然严密的户籍制度和一阁八部的设置,龙唐古*政互不干扰,但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严谨的集权制度让这个国家保持了长久的稳定。特别让元景初想不到的是,八部竟然是这样设置的——吏,礼,籍,商,工,学,军,刑。 商呀,在原来的古代华夏,商人即便不是最低贱的,但也不是被朝廷所重视的。但在这个龙唐古国里,朝廷竟然为商设置了专门的商部,实在是让人意外,也难怪这个古国这么繁荣了。 不过—— 户籍制度实在是严苛,比如他元景初的娘亲是这个元家的绣娘,是奴籍,生下他后,他自然也是奴籍,想要转籍?难!非常的难!除非他对这个龙唐古国有非常大的贡献,他才有可能转入良籍。 良籍可从商可考学。 奴籍不可考学,有主人印章方可从商行走! 他还算是好的,红苏一穿越过来,就是贱籍!小五五还小,有主家元老太君帮忙,可以暂缓进入奴籍,想到小五五,元景初微微一笑,小五五不是他的孩子,但在这个异世里,小五五大概会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景初,你晚膳要吃什么?”红苏拿着元景初几件衣服问着。 “小五五呢?”元景初反问着,“他昨天不是说要吃轿子吗?我就跟他一样好了。” 叶红苏翻翻白眼,“你呀就宠着他吧。” 元景初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他是我儿子,我不宠他宠谁啊。” 叶红苏看着元景初的背影,粗布面纱后的爬满疤痕的半边脸 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自恃自大,以为她就是那受尽万千宠爱的穿越女,将来肯定是凤凰于飞,不过是几盘棋局而已,她就被狠狠的被她看不起的人打落尘埃,不但受尽折磨,还被毁容,幸好,在她以为人生已经是尽头的时候,她看到了曙光——感谢元景初在那天去了市集,感谢这元家主院的那位主母打的馊主意,让元景初和她定下了契书。 ——因为元景初和她的契书,她和小五五,才能活下来。 在这个龙唐古国,良籍女子无媒有子,逐出宗室,轮棒打死。贱籍女子无媒有子,府衙定罪,沉塘打杀; ***** 这个小院落是元家管事们居住的院落,各个管事为了照顾好主子,一般都随着主子居住,只有休日,才能回到这个暂时属于管事的院落居住。 元景初因为受元家老太君的赏识,加上叶红苏是个不错的绣娘,才能在这个院落里获得单独的两厢房的居住权力,而元景初名义上的儿子小五五也在这个院落里。 不过,这个时间点,小五五还在睡觉吧。 元景初走出院落的时候,随手撒下一把小米在大树下,树上的两只喳喳鸟立即就飞了下来,一边啄着小米一边喳喳叫: “喳喳,好少!好少!” “喳!初初喳小气!喳小气!” 元景初心头哼了哼,小米是想要很多就有很多的吗?贪心的喳喳鸟儿们!不与尔等一般见识!再喳喳的,下次不给小米了! 元景初走出小院落,迎面就见一人匆匆走来,定睛一看,那不就是西厢院那边的福管事吗?想起一大早吱吱们谈论的西厢院的二郎,元景初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元景初站定,脸上扬起笑,“福管事,早啊。” 脸色很不好,匆匆走来的福管事见到元景初,顿下脚步,脸上努力的挤出笑容,“早,初管事,这是要出去?” “是呀,外庄管事们来了,太君让我去问问今年的玉铺情况。”顿了顿,元景初声音压低了一些,“要是有好玉的话,得留几个给大郎二郎们。” 福管事听了这话,本来暗沉晦涩的眼睛唰的亮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元景初,“太君慈爱,二郎……一定会记着的。” 元景初微微一笑,随后朝福管事拱拱手,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又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对了,福娘子好像是在粮库那边吧,前天药库那边的周大娘在发脾气说照顾药库的小丫头们懒惰了,福娘子要是手头上有好的,就给周大娘找几个。” 福管事慢慢的点头,看着元景初,正色的拱手,“麻烦初管事了。” 元景初摆手,转身走了。 第2章 元家小管事2 福管事看着元景初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冷静,昨天晚上西厢院的二郎发病了,他忙到现在才回来,二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是二郎的管事,西厢院的总管事,他心焦烦忧,要是二郎有个万一,他该如何是好?主子们责怪下来,那就不用说了,他从小看着二郎长大,二郎的娘亲是主子的妾室,早已过世,但生前对他却有大恩,过世前求他照顾二郎,他也向来把二郎当成自己的亲人,现在二郎眼看不行了,他怎能不心焦忧虑? 今天早上二郎醒来了,见他守着,就赶他回来休息,他这会儿怎么休息得好?但想着初管事今天休沐,他就急急赶来见初管事了。 别人都看初管事年轻,不顶用,只是南合院的外管事,说起初管事都不太看得起,哼,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他们怎么会知道?初管事这个外管事不单单是老太君的管事,他管理着南合院的所有小厮,是南合院里能够在太君身边说得上的人之一。 现在二郎重病,本来只是小小的伤风,怎么就越来越严重?这里头的蹊跷诡异,他福管事在内院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人微言轻,西厢院一直不受主院那边的喜欢,主子如今在王城,他能够求的,只有老太君了。 可老太君早已不管事,主院的人她老人家尚且不待见,他小小的管事又如何才能进得了南合院? 只有求初管事了。 还好,初管事今天给他一颗定心丸,初管事肯帮忙,那二郎就有救了! 福管事匆匆的走向他们管事的院落,想着初管事的那婆娘是绣娘,也许他可以让自家婆娘给弄些好的布料? ****** 元景初来前院的时候,老太君名下的庄园铺子的下属掌柜们都来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的天空也正在慢慢晴朗起来。 下属掌柜们上前一一向元景初说着今年开春后打算做的事情和来往生意,元景初一一仔细的听着,还记着。 这些掌柜们都是元家老太君的陪嫁管事,这些店铺也都是老太君自己的,从元景初来到南合院做了老太君的外院管事后,老太君就把这些掌柜们丢给了元景初管理。 本来掌柜们都是一年报一次生意账册,但元景初接手后,就让他们开春来报一次开年后的经营计划,腊月就来上交账册和报告一年的收益,当然,这些个经营计划都是取经于他的上辈子,而从他接手到现在三年来,外庄的店铺收益是越来越好了。 想当初这些个掌柜们一开始欺负他年少,现在店铺收益好了,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了,元景初自然也是甚为满意。 他一直都把管事当成他的一份职业,户籍上的奴籍他是没有办法,但是不管什么环境下,他都努力让自己活得舒心些。 在元家当管事,除了偶尔得应付一下后院的宅斗精英们,其他的都很舒心。 汇报完毕,元景初留下外庄管事里经营玉铺的老庄,让其他人都散了。老庄擦擦额头上的汗,讪讪的看着元景初,心头暗自提心吊胆,难不成是刚刚玉铺的一年经营计划让他不满意了? “太君想找两个好点的玉石,你要是遇到不错的,记得给我留下。”元景初看着老庄一脸讪然的,心头觉得好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就说道。 老庄这才轻松了,忙说道,“初管事,我带来的玉石里就有不错的,初管事,您看看?” 元景初微微颌首,“好,我待会带去给太君老人家看看。” 送走了一干管事,元景初直接去了南合院。 元家在这个龙唐古国里不是显赫的世家宗族,在永平州不算排得上号,但是在静河道仓宁府却是第一的世家。还有这位元家的老太君,老太君有一个不被外人所知的亲表妹,这位亲表妹居住在王城的最高的宫殿里——,没错,太皇太后。 虽然亲表妹很显赫,但是每年除了经过他手的年礼赠送,他也没有见到老太君跟任何人提起,估计主院的那位当家主母也不知道老太君还有这么一个显赫的亲戚。 外人也就算了,自己人都不知道,就有些奇怪了,但是仔细想想元家的内院的女人们,元景初也能够理解了。 进了南合院,元景初就去了堂屋,每日里老太君的活动区域就是在这个堂屋和花园,天气好的时候,老太君会去郊外的寺庙里看看花,吃吃素斋。 老太君喜欢清静,在元家的现任家主娶了嫡妻后,老太君就把主母的位置直接交接了,之后宣布不再管元家的大小事,她老人家要清静,谁都不许拿那些龌龊的事情来打搅。 这位老太君还很干脆的把她的身后事都安排了,她陪嫁的东西到时候都交给济世坊,备注一下,济世坊是龙唐古国从开国就存在至今的济世救人的府衙,不受朝廷管辖,用元景初上辈子的那些名词来说,就是类似于慈善会,不同的是,济世坊的管理上更加透明而已。 老太君说要给济世坊就真的是给了济世坊,不单下了约书(类似于合同),还请了当时济世坊的坊主来了,官府府衙的官员,元家宗族的老一辈的来做了见证。 这事据闻曾经震惊了仓宁府,当时流言蜚语什么的满天飞。 而老太君我行我素,依然故我,之后就真的不管事了。 唯一出言管的事情,就是在农庄看到他后,直接将他“抓”来了南合院做了管事,而给元家那位主母和他这个当事人的理由是—— “这孩子和我老太婆的眼缘,哦,这孩子的娘叫素心,还曾经是我的小丫鬟,这也是老天注定的缘分哪。!” 没错,素心就是他的娘亲。 他的娘亲就是老太君的陪嫁小丫鬟,八岁就跟了老太君,一直到十四岁有了他,十五岁难产生下他。 爹?至于他的爹亲? 他的爹亲……就是那元家的家主,老太君的三儿子。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老太君算是他的祖母了。 可这事,他是宁愿一辈子奴籍,也不愿意做那元家家主的儿子。 他娘亲素心也不愿意,被元家家主元正卿糟蹋后,他娘亲就跪在了老太君面前求着婚配离开了,当时,他娘亲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是个外庄管事,人踏实本分,也一心一意恋慕着他娘亲,老太君于是就打算将他娘亲安排婚配离开,可惜他娘亲在没了贞洁之身后,就拒绝了那个外庄管事,另外找了个农庄的身体不好的管事,就这么的直接嫁了过去,离开了元家,他娘亲是打算离着远远的了。 然后,他娘亲婚配的农庄管事在婚配不久就死了。必须得说一说的是,他娘亲婚配的农庄管事是种茶花的,对他娘亲极为温柔,因为身体原因,他和娘亲到死都没有圆房,明明知道娘亲被人糟蹋过了,也不介意,还亲自为他取了名——景初,这个和他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名字。 再然后,他娘亲在农庄拼命生下了他。 如果不是在娘亲肚子里的他每日里听着他娘亲碎碎念的这些事,他或许什么都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他这个没有母子缘的娘亲是个有骨气的,宁做贫门妻,不做高门妾。 也不会知道,他这个娘亲原来是隐世宗族羽族的人。 而羽族人,从生下来就有兽语,预感这两种天赋,上天赏赐的天赋。 可惜羽族早已凋零,他的娘亲大概是活在世上唯一的羽族了,哦,不,还有他,元景初,也是羽族。 ***** 说起来,元景初还是喜欢在农庄种茶花的日子,自由,又可以弄些他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酿酒呀,钓鱼呀,煮些好吃的什么。 会被老太君带回元家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如果不是主院的那位总是派人找他的茬,甚至最后还想要把他打发卖掉!幸好他有一群可爱的小伙伴,及时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能够及时的找到了他娘亲曾经交好的阿梅嬷嬷,求到了老太君那里。 在他刚刚来到老太君身边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对老太君心怀警惕戒备的,但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感受到了老太君对他不着痕迹的照顾。 听懂兽语的羽族人对善意恶意极为敏感,他感觉得出来,老太君待他多少是真心的。 ——也或许,这是为元正卿所做的补偿,对他娘亲素心的愧疚。 进了正堂,元景初跪地做了跪礼,“小的景初给老太君请安了。” “景初呀,过来,过来。”斜靠在卧榻上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眯眯的对元景初招手。 元景初起身,小步走了过去。 “阿梅呀,给景初一个矮墩子。”老太太笑眯眯的说着。 元景初赶紧谢了礼,半坐在矮墩子上,将手里的装订成册的小本子恭敬的双手递给了老太君,一边细声的将事情一一的仔细禀明,包括那些个外庄管事送来的开春节礼,他也都登记造册,其中有些贵重的特别的,他特意挑了出来,一一的禀明。 老太太笑眯眯的听着,也不问话,等元景初禀报完了,老太太就将自己手边搁着的茶递了过去,“来,景初呀,口渴了吧,老太婆都说了,这些事呀,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我呀,就只等着腊月收金子就成啦。” 元景初心头无语,老太君这话早就说过了,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他不能呀,他谨记在心的就是,他虽然血缘上是老太君的孙子,彼此心知肚明的,但是他绝对不能把自己当回事,他必须记住的是他是元家的奴籍,是元家的管事,得了老太君的眼缘,才混出点人样来。 元景初就像往常那样点头应着,然后仔细的说起老庄送来的节礼里的那两块玉来。 老太太疑惑,“我有说过吗?” 元景初郑重点头,“太君您在前个月大郎成亲的好日子里说过的,要给大郎二郎做个莲花玉,这莲花玉您还打算送到寺庙里听经祈福的。” 一旁老太太的阿梅嬷嬷忙插嘴说着,“是有这么一回事呀!哎呦,要不是初管事记得,咱就差点忘记了,到时候要是大夫人那里提起,咱不是就变成骗人的嘛。” 老太太哼了哼,“我不高兴了不想给了不成!” 老太太这话一出来,阿梅嬷嬷就沉默了,老太太这是又不高兴主院的大夫人了。 第3章 元家小管事3 元景初就安静的坐着,等老太太哼唧完了,才低声开口,“太君,听经祈福是好事呀。” 老太太斜睨了元景初一眼,“景初啥时候也喜欢管闲事了?” 元景初忙笑道,“景初只是觉得大郎二郎都是太君您的心尖肉,何苦为了外人的话伤了祖孙的情分呢?”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元景初,转头看向一旁的阿梅嬷嬷,说道,“那就收下吧。” 阿梅嬷嬷一笑,“是。” 老太太嗯了一声,元景初就告辞了。今天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元景初离开了,老太太微微叹口气,问道,“二郎最近怎么样了?” 阿梅嬷嬷一愣,随即低声说道,“昨儿个晚上西厢房那边连夜请了大夫过来……” **** 堂屋那边的情况,元景初无意打听,太君让他待在南合院可不是让他加入宅斗团的,若非元家主母最近对他越来越逼迫了,他也不会掺和进去这宅斗剧情。 而相比起元家主母生的那个高高在上鼻孔看人的大郎,西厢院的二郎可就谦虚多了,也礼貌多了,娘亲早死,当爹的那位又一直在外,祖母不管事,嫡母又虎视眈眈的,异母的兄姐又如狼似虎的欺着,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不是有福管事拼命护着,恐怕早就在这个深宅里孤独的死去了吧。 不管是源自内心的同情也好,还是拉帮手也好,这个元家里,可不能让那位小肚鸡肠虎视眈眈的主母一人独大,不然,他和红苏,小五五只怕会没有个好下场。 ——哎,要是能够离开元家就好了。 老太君就算能够护着,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真不明白,他也没有得罪元家主母,为什么那元家主母干嘛总是盯着他不放? 元景初离开正堂就去了南合院的旁边小花厅,那里的小厮和仆人正在等候着他的到来,他是外院管事,专门负责外头的事情,但是这南合院里的小厮仆人也由他管着。 说起来,他这次投胎转世虽然带着记忆很坑爹,出生就是奴籍很坑爹,不过,他倒是没有怎么受过苦。元景初想,果然是上辈子扶老奶奶过马路扶多了,哦,还有老天爷给他开的金手指,可爱的小伙伴们的回报也很给力呀。 虽然是休沐日,但是既然来了,元景初也就安排了今天南合院外院的轮值,还有外院采购的安排。南合院的对外采购都是独立自主的,老太君不喜欢主院的当家主母,人人皆知,南合院的事情也从来不许主院掺和。 因此,虽然说元景初只是南合院的外院管事,但在南合院里也实际上是相当于小小的管家了。 元景初把事情安排下去后,就去了厨房,看了看今天一大早采购的东西,厨房的兰厨娘一见元景初,就笑着迎了上来,“初管事怎么过来了?今儿个不是休沐吗?” 元景初一笑,“刚好有点事,就过来了,今儿个都买了什么?” “买了点南边的鱼,可新鲜咧。”兰厨娘忙指着一旁的鱼菜肉介绍着。 元景初看着,微微点头,兰厨娘做事认真,采购的鱼菜肉也挺新鲜的,又问了今天的菜色安排,刚好阿梅嬷嬷过来了,元景初也就离开了。 但元景初才离开没有多久,阿梅嬷嬷就追了上来,“初管事,等等。” 元景初站定,看向身后快步赶上来的阿梅嬷嬷,“嬷嬷?” “初管事,你过来,嬷嬷有些话想问你。”阿梅嬷嬷很严肃的拉着元景初走到一旁。 元景初默默的顺着阿梅嬷嬷走到一旁,阿梅嬷嬷和他娘亲是手帕交,娘亲逝世后,都是阿梅嬷嬷暗地里照拂他,不然他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儿,又是奴籍,怎么可能在元家农庄里平平安安的长大? “小初,你跟嬷嬷说实话,是不是主院的那位又在找事了?你怎么就管起西厢院那边的闲事来了?”阿梅嬷嬷颦眉问着。 元景初眼角扫了下四周,没人,于是,元景初压低声音说着,“我今儿个出来的时候碰见福管事了,二郎……那边不大好,昨儿个药库那边还在处罚几个小丫头……嬷嬷……我是觉得,大郎二郎都是太君的心头肉,太君待我好,我不想让他老人家伤心难过……”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元景初的声音很软,他即便在这个存在了三千多年的古国生活了十六年,为了生计,他改变了很多,但心底却依然执着的保留了自己的最初模样。 他可以为生存而玩心机,耍计谋,但却无法对一个待他良善的老人家耍心机,更别提待血脉上是他祖母的老人心狠了。 如果西厢院的二郎真的被主院的那位算计死了,堂屋的那位看上去雷厉风行的老人家肯定会非常难过。 阿梅嬷嬷听了,脸色沉凝了下来,看着元景初,欲言又止,最后拍拍元景初的肩膀,叹道,“你啊,自己小心点,主子们的事情,我们是不能多言的。” 元景初肃然点头,认真说道,“小初知道。嬷嬷放心,小初绝不会掺和。” 阿梅嬷嬷听了,这才放心,对着元景初又仔细的叮嘱了几句,就转身匆匆堂屋去了。 元景初目送阿梅嬷嬷走远,才转身慢吞吞的走了。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着几只喳喳鸟: “笨初初!喳喳!” “喳喳!初初笨笨!” “就是啊喳!” “大坏女人要害初初喳!” “初初都不说的啊喳!” …… 元景初抽抽嘴角,无语了。“……”你们喳喳的都好吵啊喳! ***** 回了管事的院子里的元景初懒懒的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他刚刚回来的时候,见管事院子里休沐的管事都匆匆的跑了出来,好几个都是主院那边的,他心里就有数了。 “吱吱!好多人!” “有拿针的老头吱!” “小孩有救了吱!” “老太太发火好可怕吱!” …… 元景初听着,微微的弯了弯眼睛,两只吱吱躲在他的躺椅下,吱吱的说着西厢院那边的热闹。一旁的叶红苏正在认真的绣花,小五五就在树下和几只胖胖的小鸡子玩。 这个小院里只有两间厢房和一个小厨房,是他初管事的自己的小院,若论平方数那是绝对的大户房了,上辈子拼死拼活也才评来一套90平方米的二手房,跟这比起来,那可真是没法比,但是可惜呀,上辈子的那个窝虽小,可是却是属于自己的,而这地方虽大,但却不是自己的。 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呢? 奴籍不能有自己房产什么的,真是坑爹! 元景初瞄了眼叶红苏绣的花,越来越好了,从两年前的笨拙不会拿针,到现在,越来越好了。 “红苏姐,你以前绣过花?”元景初问着,“比如说十字绣什么的?” 叶红苏白了元景初一眼,“怎么可能?” “那你可厉害了。”元景初真心赞美,这绣花的帕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可这花呀鸟呀的,看上去可有灵性了。 叶红苏的漂亮丹凤眼一挑,“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 这时候外头的热闹声又响了,叶红苏好奇的张望了一下,站起身,对元景初说道,“景初,今天内院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元景初笑笑,“不知道,红苏姐你好奇的话就去看看吧。” “嗯!那小五五你看着点!不许再给他吃糖了!”叶红苏说着警告的瞪了元景初一眼。 元景初摆手,笑眯眯的目送叶红苏离开。 叶红苏一离开,那在大树下和小鸡子玩着的小五五立即就转身朝他欢快的奔来了。 “爹……爹……”小五五也不过才两岁,这会儿摇摇摆摆的咧着嘴笑容大大的朝他扑了过来。 元景初一笑,上前接住小五五,抱起小五五,宠溺的亲了亲,“五五可是要吃糖?” “糖……糖……”小五五费力的扭着胳膊,笨拙的抱着元景初的脖颈,一只手指着元景初的躺椅边上的石墩,对着元景初咧着嘴,笑容大大,“爹……好……” 元景初噗嗤一笑,抱着小五五坐回了自己的躺椅,捏捏小五五的嫩嫩脸颊,“五五不可以再吃糖啦,再吃糖就没有牙牙了。” 小五五皱皱鼻子,一双遗传了叶红苏的凤眼就瞬间盈满了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小胖手使劲的抓着元景初的袖子,又急又难过的,“爹……爹……” 元景初摸摸小五五的头,柔声抚拍着,“好了,不能吃糖了,来,爹爹给你吃块碎饼。” 小五五闷闷的抓着元景初的袖子,凤眼眨呀眨的,企图用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换取一颗糖果,可惜元景初不为所动。 ——这世界可没有牙医这个职业,奴籍要看病又不能上医馆,只能上医房,医房那个地方可敬谢不敏,要是在农庄还可以去找老滑头那个神秘兮兮的,在元家,要出行可是得有主子的批条。 而现在小五五还是个黑户,没有户口的小五五要是生病可真是非常麻烦也非常让人心疼的事情。 幸好,小五五被他和红苏姐照顾得很好。 就是怎么那么爱吃糖呢? 红苏姐也不像是个爱吃糖的啊,元景初使劲的瞅着坐在他怀里可怜兮兮的啃着碎饼的小五五,心头琢磨着莫非是随了那个负了叶红苏的渣男? 啧! 第4章 王城之旅1 老太君一出手就是不凡哪。 元景初听着叶红苏从外头八卦回来的杂七杂八的内容,再结合小伙伴们的叽叽喳喳,元景初心头感慨着,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次主院那边栽了一个大跟头了! 老太君不但将药库的人都换了,还顺藤摸瓜的将主院安插在西厢院那边的人都给扫了个干净,感动得福管事跪在老太君跟前直哭,不过……这二郎也实在是得有人护着了。 指望元家的家主那个一年到头没在家几天的人,还真的不如多抱抱老太君的大腿。 而在元景初感慨着念叨着的时候,老太君来人传唤了。 叶红苏担心的看向元景初,“景初……没事吧?” 元景初瞅了瞅外头的天色,夜色深沉,老太君从未在这样的深夜传唤过他,如果是为了二郎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深夜传唤他……看来是有其他的事情了。 “没事。红苏姐,你和小五五先睡吧,别等我。”元景初说着,起身就朝外头走去。 来传唤的人是南合院的一外院仆人,他提着灯笼给元景初引路,在快要走到南合院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初管事,主院的那位离开后,太君就命人传唤了。” 元景初脚步顿了顿,对仆人微微一笑,低声道,“小七,多谢了。” 仆人忙摆手说不用,初管事对他们这些小厮仆人极好,从来就不因是管事身份就对他们打骂,可比主院的那些个管事好多了。 元景初进了堂屋,阿梅嬷嬷正在堂屋里伺候老太君用笔墨,看见堂屋里只有阿梅嬷嬷一人,元景初心头一定,倒是放松了不少,看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而不是今天的闹剧…… “景初给老太君请安了。”元景初跪下,低声请安。 “景初,过来。”老太君将手上写好的信笺递给阿梅嬷嬷,同时抬头一脸神色严肃的看向元景初。 元景初忙起身快步过去,老太君示意他坐在卧榻前的矮墩上后,才神色凝重的开口,“景初,刑部主殿下发明文了,老爷已经被捕入狱。” 元景初猛地睁大了眼睛,老爷?!元家家主元正卿?! “太,太君……这……”元景初有些难以置信,不说老太君和王城皇宫里那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的表姐妹的关系,就说元正卿这个人可是个低调精明的,元正卿在工部主殿做殿事员,这个职位并没有多少实权,做的又是实事,怎么会招惹祸事,被捕入狱呢? 老太君似乎看出元景初的疑惑,神色冷笑的说道,“家无贤妻,为祸不远!古人诚不我欺!” 这话一出来,元景初垂下头,不敢接话了,这话里说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次元正卿的祸事和主院的那位脱不了干系!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看着元景初,低低的叹了口气,当初若是能够遂了他儿子的愿,娶了景初的娘亲该多好呀。素心是多好的孩子,又懂事又贤惠。可惜,素心是个奴籍呀。 “景初,能上王城斡旋的人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我也只能找你了。”老太君拍着元景初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元景初心头一抖,猛地抬眼看向老太君,却见老太君一脸凝重,目光透着暗沉和坚定,元景初握紧了双手,让他去王城?斡旋?! 就凭他一个奴籍?! “景初,你先别急着说话。老太婆和你说说这其中的缘由,你是奴籍,又只是我老太婆的外院管事,外头认识的你绝对只少不多,更不用说王城里的那些贵人了。你去王城绝对不会被人注意到。这是其一。”说到这里,老太君顿了顿,见元景初神色已经冷静,而且若有所思起来,老太君不由赞赏一笑,又继续缓缓说道,“家主的这件祸事,如何化解,我已经思量好了,你前往王城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把这封信想办法交给傅家的傅承曦将军,二是想办法进刑部大牢见到老爷,问清楚这祸事的具体缘由。” 说到这里,元景初皱起眉头来,太君所交代的这两件事对他这个奴籍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不说见见那傅承曦将军,就单单说进入刑部大牢,那是他一个奴籍能进入的地方吗?而且太君的话里还说了三个字——想、办、法 ——也就是说太君自己也没有办法,在王城也不可能给他开什么外挂,他只能靠自己。 在王城那个天上掉下一个大石头都能咂死五个官的地方,他一个奴籍连走在大街上都只能小心翼翼的弯腰行走,更不用说找那什么傅承曦将军了! 元景初暗自捏了捏拳头,正欲开口说话。 “景初……”老太君安抚的拍了拍元景初的手,不让元景初开口,“我知道这两件事都不容易,但是,景初,你听我说,我们元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元家这次倒下了,元家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元景初顿时抿紧了唇,没错,元家的老太君这些嫡系,也许还可保留性命,但是,元家的奴籍们除了发配边疆或者进入尚乐坊——那是官方女妓的地方。 叶红苏就是从尚乐坊被发卖到了地方青楼。 老太君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元景初,“让你去,不是因为舍不得大郎二郎,这个时候,他们的行动一定早就被人盯上了,而大郎浅薄无能,二郎体弱,元家旁系里也不能找,这事现在还被压着,必须得趁刑部尚未明文前,将此祸事解决。老太婆除了你,实在找不到能做好此事的人了。” 元景初看着老太君,心头苦笑,他不过是因为还带着前世记忆,行为处事比之同龄人要稳重罢了,他不过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小小白领,王城那个地方,是他这个小人物能够乱闯的吗?! 老太君深深的看着元景初,“景初,此事不能再拖了,只怕待会你就得马上启程前往王城了。” 元景初心头一窒,这是绝不容他拒绝的意思? 也是,他怎么拒绝?元正卿要是倒台了,元家就得玩完!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和红苏小五五一个奴籍,一个贱籍,一个无籍,还能有好的吗?! ——老太君也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吧。 元景初握紧了一下拳头,猛地站起,跪地,对着老太君重重的磕了一下头,声音暗哑,“景初定不辜负太君重托!” 景初这重重的一磕头,随后就站起,低垂着头,倒退着离开了堂屋,景初没有看到老太君猛然湿润红红的眼眶,他看着元景初单薄瘦弱的背影,喃喃的说着,“阿梅呀……我是不是太狠了……这孩子也才十六啊……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啊……大郎不成器,二郎体弱……元家现在四面楚歌啊……” 一旁候着的阿梅嬷嬷只是默默的低头,掩去了眼眶里的湿润。 ******* 元景初离开堂屋后,就直接去了他在南合院的小房间里,翻出了纸墨,草草的写了几句话,就捏着纸张,走出了小房间,小房间外,已经有一男人等着了,这个男人,景初不陌生,南合院的大管事,此前一直都是在外处理老太君的对外事宜,用景初上辈子的那些话来说的话,景初是老太君的经济顾问兼管理着,那么这个叫元文赋的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老太君的外交处理专员了。 不过,元文赋大管事此前一直都是在王城打理老太君在王城的生意,极少出现在元家,恐怕主院那边对元文赋也不太了解。 “文赋大管事,劳您久等了。”元景初对着元文赋拱手做礼。 “初管事不用多礼。”元文赋的声音有些疲惫,从他收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仓宁府,这一路他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过。 老太君收到消息后就立即召来了这元景初,这让他很意外,对元景初,他并不陌生,老太君跟前的红人,把老太君在仓宁府的生意打理得极好。但是他没有想到,老爷这么大的一桩事,老太君竟然是打算让这元景初来处理!这元景初虽然说是成家了,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了,可毕竟也尚未弱冠吧。 但老太君一生精明,处事老练,目光毒辣,她老人家既然做了这个安排,就肯定是有老人家自己的理由,那他就一定会执行老太君的命令。 “初管事,我会和你一同前往王城,你需要什么我会为你提供,老太君说,王城的事情一切以你为主。”元文赋一脸严肃的说道。 元景初一愣,随即点头微笑,“那就麻烦大管事了。” 说话间,阿梅嬷嬷提着一个包袱急匆匆的赶来,“文赋大管事,初管事!” 元景初转头看向匆匆而来的阿梅嬷嬷,忙迎了上去,“阿梅嬷嬷。” “嬷嬷,可是太君有什么吩咐?”元文赋管事大步上前问道。 “太君让我把这包裹交给初管事,太君说,里面有些东西,或许初管事会用到。” 元景初接过,对阿梅嬷嬷微微点头,“谢谢嬷嬷。”顿了顿,元景初压低声音低声说道,“红苏和五五拜托嬷嬷了。” 阿梅嬷嬷看着元景初,眼眶有些泛红,“你放心,我知道的,太君也知道的。” 元景初这时候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元景初将捏在手里的纸条递给阿梅嬷嬷,“麻烦嬷嬷转交给红苏。” 阿梅嬷嬷接过,既然元景初会当着元文赋的面将这个纸条交给自己,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阿梅嬷嬷就没有打开了。 又是一番仔细的叮嘱后,元景初就和元文赋从南合院的后门直接离开了,为了照顾老太君,南合院的后门就是元家大宅的侧门,就只有这么一个入口,此时夜深,也不用担心会被有心人发现。 第5章 王城之旅2 坐上了马车,元景初打开包裹,有些意外,里面是两个木匣子还有一些衣服,其中一个木匣子里都是邸报。 元景初愣了一下,邸报?邸报这种东西只有拥有官身的和某些特殊人群才能看到的,老太君身上有朝廷封的诰命,老太君有邸报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君会给他这个奴籍看,奴籍不能看邸报,甚至连碰都不能碰的,不然,一个“妄图窥伺朝廷”的罪名分分钟就能把你压死! 但元景初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太君给他的一点准备。 也是,都要进入龙唐的中心城市了,至少得了解一下龙唐古国目前的形势吧。要是什么都不懂的,到了王城也没法办事啊。 如果可以,还真不希望翻开这些邸报,元景初皱着眉头,慢慢的拿起了塘报。他在上辈子的时候虽然也逛过铁血天涯,但那也只是纸上谈兵,况且,他这个纸上谈兵的还是掺了水分的。 如今临时抱佛脚,来研究这个龙唐古国的朝廷政事,元景初心里非常没底,老太君的那两件事让他来办,他更加没有底。 而且——老太君真的只是让他来办这两件事? 元景初抬头看着在他对面坐着的沉默安静的元文赋,元文赋这个大管事在王城混了这么多年,不管怎么说都比他适合吧。 老太君到底在想什么? ****** 叶红苏看着阿梅嬷嬷递来的纸条,当着阿梅嬷嬷的面,她打开看了起来,是一首小诗: 庐江小吏妇, 万里心来去。 领客珍重意, 三月重三日 随后,叶红苏抬头看向阿梅嬷嬷,“嬷嬷……我们什么时候搬去南合院?” “就现在吧。”阿梅嬷嬷赞赏的看着叶红苏。 遇到这样的事情,叶红苏没有慌张惊异,这让她很高兴,小初娶了一个好婆娘! “多谢嬷嬷相助。”叶红苏抱起已经睡着了的小五五,对着阿梅嬷嬷用沙哑难听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客气?”阿梅嬷嬷嗔道,随后又压低声音说着,“放心吧,太君人最为慈爱,不会为难你的。” 叶红苏只是低垂着眉眼,微微点头,眼底却闪过冷意,慈爱?呵呵。 如果真那么慈爱,景初就不会留下“小心珍重”四字给她了。 景初刚刚一被派出去做事,就连夜让她们母子搬到南合院来,说好听点是照顾,可这里头难道就没有就近监视的意思? 她和小五五现在可是成了人质了啊。 叶红苏抱紧了小五五,藏在面纱下的嘴角死死的咬着,她自从来了这个破世界,九死一生,被烧坏了脸,被毁了声音,都能生下小五五,还活着这般康健!她就不信了,她会死在这一回! 人可以信命,但绝不能认命! 而现在,她也不是孤军奋战!景初虽然上辈子年岁比她小,但做事冷静,人又聪明,她相信景初这次也能够化险为夷。 她叶红苏和元景初都不是认命的人!处境再不堪又如何,她和元景初可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呢! ****** 夜风起,元景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将扑在他怀里的喳喳鸟儿抱紧了一些,脸色沉了沉。 “喳喳!五五进了老太婆的家啦喳喳!” “五五哭了啊喳喳!” 老太君还是把人接进南合院了呀,元景初垂下眉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篝火,连日赶路,夜晚只能露宿在郊外,他们已经赶了两天的路了,今天晚上照常还是露宿在外头,他们轻装简行前往王城,随行的,也就只有他和元文赋和两个护院而已。 没想到,晚上他埋了几个窝头在篝火里,就飞来了几只喳喳鸟,护卫很高兴,想抓着去吃,他胡诌了一下这几只喳喳鸟是黑色白头的,是不祥之鸟,没想到这两个护卫倒是信了,后来听元文赋说起,才知道,北方境地的确有黑色白头喳喳鸟不吉的说法。 啧,误打误撞了呢。 这几只喳喳鸟儿他都认识,从农庄陪着他去了元家,如今又追着他来了,是他这辈子的最亲爱的小伙伴咧。 “景初,这窝头还没好吗?”元文赋搓了搓手,吞了吞口水,这窝头被景初埋进篝火里这么一烤,味道可真是香啊。 元景初回过神,看向元文赋,笑道,“应该可以了。文叔,您可得悠着点,可别再把手可烤了啊。” 元景初这么一打趣,元文赋的脸不由尴尬的红了,两个护院就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他们这两天吃食都是元景初在打点,能跟景初来的护院也不是简单的,都是南合院的好手,也是景初熟悉的人,他们都知道景初是太君跟前的红人,知道景初这是要进王城办大事呢,一般人要是被主子这么重用,肯定会很傲慢,最起码会有点轻飘飘吧,可没想,这元景初倒是跟平常一样,喊着他们甲哥义哥的,笑眯眯的,亲和得很,还主动包揽起了吃食,连那王城的文赋管事都放下了架子,这两日过得可是轻松极了。 元文赋捧着窝头,一边小口的吃着,一边看着抱着喳喳鸟也慢慢吃着窝头的元景初,心里对这个还尚未及冠的少年再次感叹了起来。 这两日赶路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元景初白天看着邸报,追着他问王城的种种情形,不时还用记着什么,还给他们做吃食,用着一路上的打来的或者摘到的野菜什么的,那些干巴巴又不好吃的干粮早就被他们拿去喂小动物了! 晚上还跟他们轮值夜班! 这其中的辛苦劳累,元文赋怎么不知? 元文赋心头长长叹口气,他在主子的安排下已经成亲了,家里的小子也差不多跟元景初一般大吧,可如今看来,自家被主子赞许过的小子真是连元景初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回去得好好训训那小子才是! 元文赋咬着窝头愤愤的想着,看着元景初和护卫聊着打猎的趣事,那被红光映照的脸似乎很憔悴,元文赋心头想,晚上一定得赶着他去睡觉,尚未及冠的孩子啊。 元景初将小米米撒在地上,那两只喳喳鸟就蹦跶着在他脚边吃起小米米来。 元景初看着,慢慢的咬下到了嘴边的窝头,这时候,突然护卫甲哥猛地站了起来,喝道,“谁!出来!” 元景初抬头看去,前方阴影处有人影闪动,元景初紧了紧手,他脚边的喳喳鸟儿跳到他的身后去。 “喳喳!有人!” “喳喳!是杀人的人!” 杀人的人?!元景初心头一跳,他不会这么倒霉得遇到打劫的吧? 护卫甲哥叱喝一声后,护卫义哥也手拔大刀挡在了他们跟前,元文赋就警惕的站起,也是挡在了元景初跟前。 元景初看着挡在他跟前的元文赋和义哥甲哥,先是愣了愣,随即心头一笑,他有这么弱吗? “喂!老子可不是打劫的!把你们的刀收起了!”走出来的男人粗壮高大,似乎很是鄙视不屑的扫了两个护卫一眼。 元文赋上前一步,恭敬的作揖,“小人是元家管事元文赋,不知这位大人是……” 这个莫名其妙来的男人腰间有一块明晃晃的令牌,写着一个军字,这一定是军部行走的大人,能挂着令牌的一定是上官,军部有军奴,但却绝对不是能够上场打战的,更不用说封官进爵了。 元文赋在王城里混了这么久,眼力肯定也是有的,这位大人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衫,但是行走间的步伐,那绝对是军部行走之人才有的。 “老子是军部,至于哪里的你就不必问了,你们刚刚吃的东西是什么?”男人说着,扫了眼已经站起,低头弯腰站在元文赋身后的元景初,眯了眯眼,刚刚他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这三个人都挡在了这人跟前……“喂,把你的路引拿出来!” 元景初默默的从袖子里摸出自己贴身带着的路引,双手呈递了上去,没了路引这东西,他随手都会被以叛逃家奴的罪名逮捕入狱。 元景初想,深更半夜的军部的人……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王九!”突然响起的声音,元景初抬头看去。 就在他们不远处,不知道何时来了十几人,这十几人都是一件墨色劲装,腰间绑着一根紫色祥云纹革带,脚蹬一双金钉兽面靴,而这些人都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色玉锦袍子,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荔枝纹银带的男人,元景初还来不及打量这个男人,就被元文赋偷偷拉着,猛地跪下了! 元景初心头一惊,赶紧回过神,这么大排场的男人肯定不是他一个奴籍能够打量的,差点就给自己惹麻烦了! “王九,要几个吃食,你怎么这么慢!”很不满的声音硬邦邦的。 “是,副官大人,属下这就拿来!” 元景初悄悄的竖着耳朵听着,吃食?这群人一看非富即贵,哪里会找不到吃食?怎么就偏偏来找他们了? ——莫非是他弄的烤窝头太好吃了?招来吃货了? 元景初心头默默的为自己的烤窝头点蜡,龙唐古国存在三千多年了,各种吃食虽然都基本有了,但是花样还是跟不上他泱泱大华夏啊。 “你手上的路引拿来。”突然响起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听起来还挺好听的。 元景初低头想着,这些人应该是路过,被好吃的烤窝头给吸引过来了而已。那就好。 不过……看自己的路引做甚?看路引这样的小事用不着大人物出场对吧?! 元景初心头正忐忑的时候,就听见跪在他跟前的元文赋诚惶诚恐的声音,“这,这……大人,只是几个窝窝头而已……” “啰嗦!将军说了,这是赏赐给做烤窝头的人,又不是给你的!” 元景初一愣,随后,抬头,叫王九的粗壮男人,蹲在他跟前,正仔细的看着他,元景初下意识的露出招牌微笑,“大人,您好。” 王九点头,抓起元景初的手,放了一个荷包,“将军给你的赏赐。” 说完,王九就转身走了,而那群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个无影无踪了! 元景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荷包,又默默的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前方,哦,不是做梦。 出了这么一件小插曲,虽然对他们来说只是损失了几个小窝头,但是元文赋还是觉得回马车上比较好,元景初也十分赞同,于是两人窝在了马车里继续吃着烤窝头。 第6章 王城之旅3 “文叔,刚刚那些贵人……”元景初啃完了窝头,搓着双手看着元文赋正在翻着他的小荷包。 上了马车后,他就当着元文赋的面倒出了小荷包里面的东西,——一张小纸票,上头的面额是三千,还有一个如玉扣,圆润油滑,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好玉,估值大概在一万银子以上。 龙唐古国现在流通的货币是:纸票,银子,铜钱。 其中呢,纸票面额较大,最小的纸票面额是五百,而流通最多的是银子,不过大部分商人身上携带的都只会是纸票,奴籍和下属是不会带着纸票的,一来身份不符,二来也没有那么多资产。 ——没想到今儿个晚上他成万元户了。 呵呵呵,人生处处有惊喜。 元景初当着元文赋的面倒出小荷包里面的东西,一来是不想让元文赋因为一个小荷包就对他有了隔阂,二来也是想请教元文赋,对刚刚突然出现的军部的人了解多少? 元景初总觉得一个窝头就勾来一个贵人实在是太过于玄幻了! “这些东西你收好,除了我们四人,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元文赋一脸凝重的将小荷包递给元景初。 神色这般凝重,让元景初心头咯噔了一下,果然老天爷不会凭白掉下一个馅饼! “文叔请赐教!”元景初拱手作揖,诚恳请问着。 元文赋摆摆手,让元景初做好,才指着元景初手里的小荷包说道,“这东西……应该是王城傅家的东西。” 王城傅家?元景初心头一怔,老太君让他转交书信的傅家?! “王城傅家有几家?”元景初小声问着。 元文赋看向元景初,“什么几家?那般显赫的家族,一家就足够了!那可是五姓之一!” 五姓?元景初端正坐姿,看着元文赋,诚恳求问的眼神让元文赋很满意,随后,元文赋就低声仔细的说了起来,“一帝五姓,龙唐天下里,能入五姓的,也就只有傅姓,李姓,箫姓,窦姓,卢姓。看见了没有?这小荷包上的边角的萨婆罗花,那是北疆苦寒之地才能找到的花,这在王城里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傅家的衣服荷包上必定都会有萨婆罗花为标记。景初,你可得小心收好,不可露白。” 元景初肃然点头,果然是麻烦的东西!随后,元景初就将小荷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将那小荷包用自己的小布袋套了进去,然后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至于倒出来的东西,元景初就将纸票撕了,如玉扣塞到了老太君的那叠邸报盒子里。 元文赋一旁看着,在元景初动作利落的撕了纸票的时候,惊愕的张了张嘴,随后恍然的点头。 元景初撕掉纸票的时候,有些肉痛,小钱钱就这么的没了啊。 但是—— 贵人所赐,对奴籍来说,太重了,那就是祸事!不说这五千纸票元景初能不能用,现在的元景初只是元家的家奴,而元家又是风雨飘摇之中,要是这五千纸票被人拿了做了文章,可就麻烦了。 设想一下,若是有人用这五千纸票诬陷元景初偷盗或者意图不轨,那元景初怎么办?说是傅家赏赐的?可能吗?堂堂五姓之一的傅家就算要赏赐也是赏赐给自家的家奴?你一个元家的家奴能得傅家的赏赐? 什么?窝头?!哈哈哈!堂堂五姓之一就因为一个贱民才吃的窝头赏你五千纸票?!你当你的窝头是山珍海味啊! 不会有人相信的,而让贵人出来作证?呵呵呵呵……你以为你是谁啊。 贵人有权可以任性,而他元景初……还是那边凉快就那边待着吧。 ——元景初是个清醒的。 在元文赋看来,元景初是难得的识时务的,那么,多说一些事,也是可以的了。 “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位贵人,应该就是傅家的那位刚刚得了王籍的傅将军了。”元文赋压低声音说着。 元景初挺直背脊,看着元文赋,很好,重头戏要来了,傅家是良籍,五姓之一虽然荣耀,但是,傅家也只是良籍而已,五姓都是良籍,王籍者须有大功勋在身,龙唐建国至今,三千多年来,王籍者也才几百人而已。 那么,这么说来,刚刚的贵人很有可能就是得了大功勋的? 因为奴籍贱籍都不得识字读书,少部分有主子的恩赏才能读书。而元景初和叶红苏都因上辈子的记忆而识文断字,但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上辈子的华夏是不同的,元景初在农庄的时候还是偷偷的学了。只是学习了文字是不够的,还得看书,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地理,但是如同叶红苏所说,他们被困在宅子里的奴籍所了解的都仅仅只是片面,就算有小伙伴的八卦和告知,元景初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是片面的。 ——这就好像,一只蚂蚁,你让他怎么俯仰世界? 所以,元文赋这个在王城做管事的得以知道傅家的各种消息,而元景初这个被困在元家的小管事,就连五姓也是刚刚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名震天下的傅家将军的大功勋? 事实上,元景初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什么傅家将军,五姓也好,傅家大将军也好,都离他甚远,他并不关心。 身为奴籍,身为被当家主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悲催奴籍,活下去尚且竭尽全力,他哪来的精力再来关心与他无关的事情? 不过,现在必须关心了。 “傅将军在北疆一战,不但打退了北蛮国,还将边境线推进了,北蛮国元气大伤,边境这次会安稳好久了。” 哦,原来是战神啊。 “傅将军是傅家庶子,不是嫡子,外头传闻傅将军天生异目,克父克母,很小的时候就被国师带走,十二岁参军,之后从士卒开始,靠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北都将军,现在受封号为“炙狼星殿”。” 哦,炙狼星啊。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奇怪的封号呢? 元文赋见元景初神色透着困惑,知道元景初不明白,元景初虽然识文断字的,但是没有在王城待上几年,朝廷的这些东西,他们就算花上两辈子也未必搞得明白。 “开国至今,除了太祖亲封的白虎星殿,就只有一位冰狼星殿,是箫家的老祖宗。”元文赋严肃的低声说着。 由此可知,傅家的这位庶子,这位大将军是有多么大的荣耀了! 元景初睁大了眼睛,那还真是厉害了。 “不过,现在这位将军在王城让人议论最多的并不是他的封号和功勋,而是他向皇上跪求的旨意。”元文赋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很纠结也很敬佩。 元景初好奇了,“是什么旨意?” “傅将军跪求的旨意是求皇上收回所有的恩赐,并允许他出家跟随国师浪迹天涯。” 咦? 元文赋长长叹了口气,“傅将军说他天煞孤星,出生不祥,杀戮太多,合该断子绝孙。” 元景初抽了抽嘴角,这旨意还真是…… “那皇上允了?” 元文赋看向元景初,“皇上自然不允,不过国师出面了,所以皇上只给了傅将军一个王籍,一个炙狼星殿的称号,并且下了旨意,许他自由婚配。” 嗯,这将军是个聪明人。 “文叔,这将军的名讳是……” “傅承曦,傅承曦将军。但现在王城里的人都恭敬的称呼他为星王。” “……”完了,目标人物这么吊炸天,他的任务难办了! ****** 星空之下,十几人疾驰而过,这十几人都是一件墨色劲装,腰间绑着一根紫色祥云纹革带,都骑着黑色骏马,而这些人都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色玉锦袍子,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荔枝纹银带的男人,隐隐的呈现保护的姿态。 “将军!前方就是王城了!” 被簇拥着的男人放慢速度,抬头看向前方,这男人长得极好,可惜一双眼睛却是红色的诡异,“从西门入城,回府不要惊扰了老太爷。” “是!” 被簇拥着的男人摸了摸怀里的烤窝头,转头对身后的副官吩咐道,“派人保护他。我要随时知道他的踪迹。” “是!将军。” 副官应着,偷偷的看了眼他们一直敬佩也崇拜着的将军,将军依然面无表情,但熟知将军脾气的副官知道,将军这会儿的心情是极好的,真难得,除了老太爷被救回来那次,他还没有见过将军心情这么好过。 ——难道烤窝头的魅力这么大?还是……那个叫元景初的? ***** 站在马车的车辕边上,元景初看着来来往往极为热闹的官道,再过百里,就是王城了。 元景初摸了摸肩膀上的喳喳鸟儿,弹了弹手,喳喳鸟腾空飞起,喳喳了几声: “喳喳!初初我们走了啊!” “喳喳!初初放心!” 目送喳喳鸟儿远去,元景初背负双手,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要进入王城战斗了。 “文叔,进王城后,我们分开行动,您住圆心客栈,和甲哥义哥,帮我搜集消息。” “你一个人?”元文赋有些担心,“王城的情况你还不熟悉……” “没事,我有办法。”元景初微笑说道,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他有很多小伙伴呢。 第7章 王城之旅4 元文赋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照做了,既然老太君让他一切听从元景初的指挥,那他就不会多言。 进了王城,元景初没心思打量这做龙唐的最繁华的城市,和元文赋分道扬镳后,元景初就默默的跟着身着粗布衣衫的人群走着,王城的街道四通八达,而且极为宽敞,在元景初看来,这些街道设计都堪比他泱泱大华夏了。 元景初贴着墙根站着,虽然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极其热闹,街道上一边专门供马车行走,另一边各种小摊贩,元景初看着,发现衣着华丽身上有明显标志身份的大都走在街道中间,而如他这样粗布衣衫的,大多贴着墙根走,王城里大官小官最多了,奴籍贱籍也多,当然……乞丐什么的,你是几乎看不到的。 龙唐古国对户籍管理之森严,无籍流浪的,几乎是没有,一旦没有了生计来源,你可以选择卖身给朝廷,入伍当兵,或者进入尚乐坊,要是有一技之长,你可以卖身给工部做匠人,怎么着都能混的一碗饭吃,卖身与人,你也可以依然保留良籍,但若是祖上德行缺失,或自己本身有不良记录,那就只能是奴籍了。 元景初的外祖父就是因为犯了贪污之罪,全家都被抄家灭族,而元景初的娘亲因为年岁尚小,就被发配尚乐坊成了奴籍。 “官府例查!你的路引呢?”突然几名官差站在了元景初跟前,厉声喝问。 元景初回过神,忙对着官差讪讪一笑,掏出自己的路引,随后一脸迷茫窘迫,“官差大叔,小的第一次来……主,主家要买酒……官差大叔……您,您知道……陶乐酒家在哪条街上吗?”说完,元景初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都绕了好几圈了……” 领头的官差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面色威严,眉头皱的紧紧的,但看着元景初的目光倒是柔和了下来,“前方左转就是了。” 元景初欣喜的忙拱手弯腰,“谢谢官差大叔!” 看着元景初,似乎想起了什么,领头的官差多说了一句,“王城巡查严密,你须得再做一块身份牌。” 元景初一愣,身份牌? 官差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递给元景初,“拿着,这几日到府衙把身份牌做了再还我。” “谢谢!谢谢官差大叔!”这次元景初的心里可是真诚的道谢了。 这个官差大叔看来真的很不错哎。 “敢问大叔您的名讳?”元景初认真的问着。 官差随意摆手,“你若来府衙找我,就说找廖老三即可。”说完,官差转身就大步离去,官差身后的几人里有一人对着元景初笑道,“小子!你运气不错!” 元景初咧嘴露出傻兮兮的笑,心里却默默的补充了一句,运气不错……真的运气不错就不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目送官差大叔走了,元景初又对着官差大叔的背影鞠了一躬,随后就拿着黑漆漆的身份牌朝左转路口走去,左转路口的那家陶乐酒家是他的目标,要把老太君的信送出去,还要找到元正卿关押的大牢,想办法进入大牢里探视元正卿,首先就得找到能够搭上线的人才是。 之前偶遇傅承曦,因为两个烤窝头,对方赐了他一个荷包,这是一个机会,可也不是机会。首先,傅承曦这个吊炸天的,现在估计已经把他忘记了,其次,因为两个烤窝头,就要对方帮他这个区区奴籍?呵呵。 所以,对傅承曦——这个目标目前正在持续吊炸中,他要送信,得找个时机才行。 老太君送来的邸报他都翻看完了,元正卿这事,他多少也摸到了一些头绪。 但有头绪也不代表他想的办法能够一蹴而就,现在,他首先得找个临时驻扎点,好保证他在刷怪的时候能够及时补血补篮。 ——所以,陶乐酒家,他来了。 元景初走入陶乐酒家,见酒家里虽然不是满席,但是也坐了七七八八,不由嘴角弯起,看来陶家的生意不错。 “景初哥?!”惊喜的声音响起。 元景初循声望去,刚想出声,迎面扑来一人就把他抱住了。 元景初僵了僵,阿乐还是这般热情!麻烦了…… “呵呵……”阴森森的笑声响起,元景初无奈叹了口气,推开了阿乐,看向柜台后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着他阴测测的笑着的男人,“陶掌柜,好久不见。” “哼!”柜台后的男人冷哼一声。 “景初哥!你来王城也不跟我说一声。”虽然被元景初推开,但是一只手还是拉着元景初袖子的十岁左右的小孩很兴奋,他的眼睛很亮,可是半边脸上却有一个丑陋的疤痕,可是却笑得很开心,他的左手断了两根,但左手抓着元景初的袖子却很用力。 元景初瞅了一眼那柜台后的还在算账阴沉着脸的男人,抬手摸了摸阿乐的头,笑眯眯的说着。“因为临时来的,也来不及告诉你。” 元景初摸了阿乐的头,还来不及收回手,柜台后的男人就快步的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阿乐,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到后面说去。”一边说一边把阿乐拉了过去,顺便阴测测的瞪了元景初一眼。 元景初慢吞吞的收回手,脸上依然笑眯眯的,让你不欢迎我,让你瞪我!再瞪,我就再摸你家乐少爷的头! “好啊!好啊!”阿乐笑得很开心。 “阿乐,你去厨房给初管事端些凉菜来。”男人又不动声色的说着。 “嗯,我这就去!景初哥,你等我!” 男人盯着元景初,元景初笑眯眯的回视。 男人盯了半晌,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就转身朝后头走去,也不招呼元景初,元景初也不介意,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这个男人叫陶贵,是这家酒家的掌柜,曾经是阿乐的护卫。而阿乐,曾经是陈家的大少爷,这个男人的主子,但现在却是这个男人的家奴。 三年前,元景初还在农庄的时候,农庄的大管事带着元景初去市集买几个奴仆,就遇见了阿乐,阿乐当时呆呆的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买卖的枝干,眼神呆滞,又瘦小又脏兮兮的。元景初见他可怜,想着自己当时管着茶园,需要一个打下手的小童,就鼓吹着大管事买了他。 后来陶贵寻找来的时候,又帮着陶贵,从元家手里,将阿乐的奴籍转交给了陶贵。 陶贵是良籍,良籍可买奴籍,且陶贵还是从战场上退下的士官,官衔不高,但也足够陶贵拥有阿乐这个奴籍了,陶贵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初陈家雇佣陶贵做阿乐的护卫,对陶贵极好,陶贵在知道陈家有难后,立刻从战场上退了下来,拒绝了上级的招揽,在王城开了这家酒家,照顾抚养阿乐。 只是—— 陶贵很嫌弃他。 不过就是阿乐喜欢他嘛。他当初买下被毁容断指的已经被打击得自闭的阿乐,悉心照顾阿乐,阿乐感激他,依赖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至于那么嫌弃嘛~ 哎,太受小朋友欢迎也是很辛苦的哟 ****** 进了后院,找了间厢房,坐下喝了杯水后,陶贵就直接开口问道,“可是为了元家家主元正卿而来?” 元景初眼睛微微一亮,随即笑道,“陶掌柜果然厉害。” 陶贵哼了一声,“你被人盯上了!” “我知道啊。估计这会儿我从小到大的糗事都已经被人查个一清二楚了吧。”元景初无所谓的说着。 第8章 王城之旅5 陶贵看着眼前的元景初,“你不怕?” 怕!谁不怕死啊?元景初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奈的笑道,“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陶贵盯着元景初,缓缓说道,“你很有可能会死在王城。” “所以我来找你帮忙了,陶掌柜。”元景初笑说着,虽然怕死,但他又不是没死过。他两世为人,孑然一身,也没啥好舍不得的,就是放心不下红苏姐和小五五。 “陶掌柜,当初我们说好的三分利还算不算?”元景初认真的问着。 “算。”陶贵点头,当初元景初帮忙从元家拿到了阿乐的卖身契,帮忙转了奴籍,他欠元景初一个大人情,元景初说要陶乐酒家的三分利,他当时就应了。 不过,两人当时没有签约书。 “如果我这次死在了王城,那三分利,你记着给我的妻子叶红苏。”元景初说着。 陶贵一怔,随即皱起眉头,“你这是打算认输了?” “认输什么的……好像我也不是在跟人比赛吧。”元景初笑笑,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我这只是在以防万一。” “那你为什么来?”陶贵皱紧眉头,不解的看着元景初,“既然你知道王城此地不可来,你为何来?” “人生易逝天道永,有些事情避不开的。”元景初说着,顿了顿,又认真叮嘱着,“可以的话,帮忙让小五五进入良籍吧。我和红苏姐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小五五能够进入良籍,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平顺到老。” 陶贵沉默的点头,“我记得了。” “那……现在,陶掌柜,我住哪个房间?”元景初放下茶杯,搓搓手,笑眯眯的问道。 陶贵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还来不及开口。 外头的阿乐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揪着元景初的袖子,“景初哥和我睡就好啦!” 这下,陶贵的脸拉得老长老长了。 **** 王城四通八达,大小街巷共有49条,其中最为有名的共有九街,九街中以朱雀街最为有名,朱雀街的有名之处在于街上的住宅都是朝中重臣王侯。 傅家就在这条街上。 傅家的梧桐院里,王九小心翼翼的朝书房探头探脑,书房门口的副官李成见了,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王九,你在做什么?” 王九尴尬一笑,朝着李成小声问道,“将军……是不是还守着那两个烤窝头?” 李成默然了一下,慢慢的点头。是的,还守着,从那天回了王城后,就一直在书房里盯着烤窝头,也不知道那两个烤窝头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李哥,你说……我们用不用去请大师来?”王九小声的紧张问着。 ——将军莫不是中了烤窝头的毒了吧?! 李成瞪眼,“快进去!将军在等你的消息!” “啊!”王九一抖,他可不可以不进去啊,盯着烤窝头的将军好诡异啊! 但是将军的命令,他不敢不听,只能委委屈的挪呀挪呀的朝书房进发,李成看着那么大只的家伙挪呀挪呀,只觉得脚痒痒,丫的欠踹! 进了书房,大窗户旁的卧榻上,身着藏蓝色色花素绫锦袍的瞳孔红色的高大男人歪躺着,手里捏着烤窝头,一只手指轻轻的抚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深沉,眉眼间却似乎有着温柔?嗯?温温温温温柔?!他看错了吧!! “景初呢?”突然,卧榻上的高大男人出声了,声音低沉沙哑,淡淡的。 王九吓了一跳,立马单膝跪下,严肃的禀报着,“回将军的话,元景初现在陶乐酒家里,他和元文赋等人分开了。” “陶乐酒家?”高大男人喃喃出声,“是陶贵?” 王九低头疑惑,将军知道陶乐酒家的陶贵?“正是陶贵,他曾经是属下的下级,现已退役,在王城里开了这家酒家。”顿了顿,王九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兄弟们有时候都会去捧个场……” 高大男人看向王九,天生红色的瞳孔漠然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阴冷血腥的味道,幸好王九早就习惯了,从小就跟随将军身边,王九自然知道将军的这双红目,但有时候,王九还是觉得背脊发凉,将军不自觉散发出来的煞气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这也是将军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煞气……。 ——只是,嗜杀的将军拥有的煞气比常人要更加可怕。 “保护景初,小心守着。”高大的男人说着,缓缓坐起身,那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背脊,因为高大的身躯而投射下的阴影似乎无限的延伸,“莫让蠢货们惊扰了景初。” 王九心惊,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即在触及男人平静的红目时,才猛地回过神,忙磕头应下,“属下遵命!” ——那元景初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将军这般重视?! ****** 元文赋再次赔笑的留下了见面礼,然后在侧门重重的关上时,才一脸心事重重的回了马车。 而一回到马车上,元文赋的心事重重就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无奈和疲惫,“初管事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初管事说让我们别去找他了,他要我们做的事情,会让人通知我们。” 元文赋揉揉额头,他并非是怀疑元景初是否偷跑了,龙唐古国至今还没有成功逃离的奴籍者呢,而且元景初也不是那种人。 只是元景初一个人在王城行走办事,要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怎么办? 再说了,元景初只让他不停的轮流去拜访王城的贵人,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做了,拜访贵人被人吃了个闭门羹也没什么,可他实在是心惊胆颤的很,刑部现在还没有明文,可老爷一天没有从牢里出来,他们元家就还没有度过危机! 唉,可他能怎么办呢?现在除了知道元景初就待在陶乐酒家外,其他的他一概不知了啊。 “叫人一定要守着我们的铺子,要是初管事那边有消息过来了,就马上告诉我。” “是,大管事,我们现在去哪?” “去工部殿官宋大人的府上。” “是!” ****** 夜色深沉了,元景初坐在厢房里,慢慢的在一张白纸上勾画着东西,神情非常专注,一边勾画,还在一边的纸张上写着什么。 陶贵进来的时候,见元景初这么专注,也没有出声,只是站到了元景初的身侧,眯眼看向白纸,这一看,陶贵有些惊讶,白纸上的是王城东边一带的地形。 “你想做什么?”陶贵压低声音问着,奴籍私自画王城地图?这要是严格追究起来,可是要下放大牢的! “送信。”元景初低声说着。 陶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抱歉,我不能帮你。”陶贵的声音有些压抑,他还有阿乐要照顾,元家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他有军中同袍在,可他的同袍们官衔都不高,虽然有赏识他的上级,但是上级是炙狼星殿的下属,身份非同一般,代表的是炙狼星殿,若是将上级扯了进来,就等同于将炙狼星殿扯进来了。 “你不用愧疚,我来找你,只是图个安静而已。”当然,还有提前交代遗言遗嘱。 “关押元正卿的地方可是在北街?”元景初依然低头画着,并未抬头。 “北街的刑部公审堂。”陶贵说着,“刑部公审堂堂主是慕容秋,他不是五姓之一,但他是大儒王真的关门弟子,为人公正耿直,在王城的声誉极高。” 公正耿直的刑部审判官呀…… 元景初终于画完了,仔仔细细的看着,看了一遍遍,将路线在心里反复描画着,最后才抬手将眼前的白纸收起直接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毁。 烧完纸张,元景初转身看向陶贵,微笑拱手,“麻烦陶掌柜告知景初,慕容秋大人居住在何处?” 陶贵盯着元景初,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去打听,最迟三天后告诉你。” “谢了。”元景初诚恳的拱手。 陶贵摆手,在桌旁坐下,示意元景初也坐下后,就直接问道,“你可知元正卿所犯之事?” 元景初慢慢一笑,他当然知道啊。贪污嘛,贪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林水府的两处庄子还有在王城的几间铺子。用朝廷上的话来说,这就是孝敬,是底下人收的孝敬,可说来可笑,元家在仓宁府的庄子和铺子并不少,养活了不少人呢。元正卿岂会贪图那林水府的两处庄子和几间铺子?元正卿又不是贪财之人,而大概元正卿自己还不知道,他“被”贪污了吧。 ——联系邸报上的那些事情,元景初用着他少得可怜的脑细胞仔细分析后,就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当然,这个猜测,还得需要有人来给他补充肯定。 如果是在仓宁府,长期在职场上蹦跶的已经修炼成精怪级别的叶红苏是最恰当的人选。 但现在不在仓宁府,所以,眼前的本土土著陶贵就是唯一的人选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元景初无奈的笑说着,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元正卿不该贪图功绩。” 陶贵眼睛微微亮了,他看着元景初,再次觉得这个家伙竟然出身奴籍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元景初明明出身就是奴籍,却识文断字,还见识不凡,这会儿竟然连朝廷中事还能分析得这么清楚! “大殿下和三殿下都在盯着春开道的河堤的建设,元正卿应该早早离开那趟浑水才是。”陶贵说道。 元景初回忆着自己从邸报看到的内容,抬头看向陶贵,“副帝的争夺者,除了大殿下,三殿下外,是不是还有二殿下?” 陶贵一愣,随即摇头,“这个我不清楚。王城里大家都不怎么说这事,我也只是从几个同袍口中知道,上回腊月冬狩,大殿下和三殿下争夺得很厉害,连累得几个守卫受伤,因为这事,帝君极为震怒,罚了好些人。” 元景初听着,若有所思,又问着陶贵,“五姓之中,傅家没有妃子在帝宫吧?” “应该没有,傅家并不理会副帝的事情,傅家家主现在是刑部的殿总官,炙狼星殿,就是傅承曦将军又已经是王籍,虽说是军部的人,但大家都知道,军部只听帝君的,地方朝政,军部从不干涉。各家子弟要参军都得去掉良籍,归属于军籍……”陶贵解释的很详细,他知道,元景初很聪明很敏锐,但是,这些事情只有真正参与过的人知道,陶贵参军入伍过,才清楚军部的特殊性,那是五姓无法伸手的地方。 元景初点头,懂了,原来是这样,难怪老太君要送信给傅家的傅承曦将军,眼前元家的困局,还真只有傅家才能够解除。 第9章 王城之旅6 “王城里,贵人们之间交错复杂勾心斗角,你……小心些。”在离开前,陶贵还是转身叮嘱着。 元景初坐在椅子上,对着陶贵扬起笑容,“我知道了。”,然后,诚恳的认真的说着,“谢谢。” 陶贵有些不自在,转身走了。 元景初目送陶贵离开,低头看向桌面上的已经被他涂画了好多东西的纸张,元景初勾唇一笑,明儿个就刷王城这个副本吧,嗯,得打好多小怪呢。 ****** 第二日,陶贵看着元景初慢悠悠的走出门,直至日落西山了,才慢吞吞的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葱饼回来。 而这日,陶贵在客堂里听见来喝酒的客人们谈论着元家的大管事连续两日的登门拜访王城的贵人们,但都被贵人们逐出家门。 第三日,陶贵看着元景初和阿乐在后院玩耍。客堂里的客人们已经在激烈的争辩着元家的大管事到底是拜访了第38家还是第39家了…… 陶贵木着脸走过。 第四日,陶贵敲开了元景初的厢房门。 “慕容秋大人住在城门街。”陶贵说道。 正在窗边看书的元景初放下书,站起对着陶贵拱手微笑,“麻烦陶掌柜了。” 陶贵面无表情,“客气了。” 陶贵说完,转身就走人了。 元景初看着陶贵的背影,摸摸鼻子,陶掌柜又生气了呢。 哎呀,这么容易生气会老得很快的陶掌柜~ 元景初走出陶乐酒家,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陶乐酒家后,就有几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但在转进巷子后,两只喳喳鸟突然落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喳喳!有人跟着初初喳!” “跟了好几天了喳!” 元景初摸摸肩膀上的喳喳鸟儿,是吗?不跟着才奇怪呢。元景初拿着小米喂了喳喳鸟儿,两只喳喳鸟儿吃了个心满意足后,就振翅飞走了。 “喳喳!那个人总是吃苦苦的药喳!” “那个人整天抱着胖胖鼠喳喳!” 元景初慢悠悠的朝城门街走去,一边在脑子里盘旋着,苦苦的药?胖胖鼠? 对如何应对一个公正耿直的刑部审判官?自然还是投其所好。但是,慕容秋这个的爱好却没几人知道,陶贵算是消息灵通的了,也没能打听出这位慕容秋大人的喜好,幸好还有喳喳鸟儿小伙伴们,虽然小伙伴们也搞不清楚人类的那些个事,不过,就苦苦的药,胖胖鼠也足够元景初脑补了。 但是,首先,他得混进去才行。 站在不起眼的宅子前,元景初摸着下巴严肃的思索着,是要浑水摸鱼进去呢?还是要直接翻墙进入呢? 元景初正在思索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一声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元景初转身,见一瘦削的老头面容严厉威严的看着他,元景初忙弯腰拱手作揖,“老先生你好,小的是元家家奴元景初。” 瘦削的老头眯眼打量了一下元景初,冷哼一声,“此处乃老夫住处,不是你元家,还不快快离开!” 老头说完,就负手要踏入家门,元景初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老先生!小的欲见我家老爷元正卿,求老先生通融一二。” 老头转头盯着元景初,目光如刀一般锐利,冷光直闪,“滚!” 元景初依然神色温和的看着老头,“老先生,法不离世情,我家主子虽说犯了错事,可现在案情未明,衙门却不许我等探视,这与法不公,与情不和。” 老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元景初,沉吟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此案乃朝廷刑部直审,关系重大,闲杂人等不予探视,你且回去吧。” 元景初眉头微微皱起,啧,这老头儿! 老头看着元景初,又平静的说道,“你须知道,你乃奴籍,此案乃是重案,奴籍者不可问案,你已犯了忌讳,罢了,念在你一片忠心为主,回去吧。” 元景初却微微一笑,“老先生,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若家主有事,小的也不可能再活着离开王城了。罢了,老先生既然连这点人情都不予通融,那小的也只好另想办法了。”元景初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老头看着元景初就这样干脆离开,倒是有些困惑了,喃喃道,“这小子……言语不凡哪。” 元景初离开得干脆,说走就走,但却没有回到陶乐酒家,反而直奔王城的户籍府衙去了。 王城的府衙极多,大大小小的也有二十几个,其中所有人都必须打交道的就是户籍府衙了。 元景初本欲直接找上慕容秋,但那老头儿的态度和言语,倒是让元景初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刑部直属的审判官在元正卿的这件牵连甚广的案子里肯定必须要保证独善其身,怎么会帮他? 再怎么个公正耿直首先都得保证这个官位吧? 刚刚的老头儿不是慕容秋,据陶贵所说的消息里,慕容秋现在也才三十多岁而已,而那老头却已经是五六十岁,但从说话的口吻里可知这个老头儿跟慕容秋关系匪浅,不是老爹,就是老师,而且从直接了当的拒绝中可知,老头儿是绝对不想让慕容秋趟这次浑水的。 罢了,还是得自强不息啊。 嗯,去找那位廖老三大叔吧。感觉那位大叔挺和善的。也许他可以帮自己这个忙咧。 ***** 而此刻朱雀街的傅家府上。 王九匆匆进入书房,单膝跪地,“将军!” 书房里,高大的男人正与一老道对弈。 老道身材高大,鹤发童颜,面色红润,脸庞圆润,正笑呵呵的抚着长长的胡须看着高大的男人,“子晦,看来你要输了。” 高大的男人掀了掀眼皮,放下手里的棋子,“师傅,那可未必。” 老道盯着男人刚刚放下的棋子,这棋子一落,被他逼到死路的白棋就立刻活了!老道哼了哼,看向对坐的徒弟,如今的炙狼星殿,傅承曦将军,“子晦,见你如今生龙活虎的,为师很是欣慰。” 傅承曦对自家师傅这般酸唧唧的话语置若罔闻,看向跪下的王九,“景初如今如何?” 王九忙立刻说道,“今日他离开陶乐酒家,前往刑部直属审判官慕容秋大人的住处,遇上了前刑部判官老慕容大人,被拒绝了探视元正卿的请求,之后,他就前往了户籍府衙,见户籍巡查官廖老三了。” 傅承曦微微皱起眉头,户籍巡查官廖老三? “可探查出他前日去的几家店铺是为了何事?” “不知。”王九摇头说道,顿了顿,低声道,“大殿下和三殿下都曾派人跟踪,今日元景初见了老慕容大人,只怕他们会有所行动。” 傅承曦皱眉,随后一字一字的说着,“若是景初少了一根头发,尔等提头来见!” 王九猛地磕头大声应道,“属下明白!” 说完,王九朝一旁饶有兴趣听着的老道磕头见礼,之后就匆匆奔出去了,呜呜呜……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见将军的这句话了——提头来见什么的……将军这般凶残为哪桩啊。 王九离开了,傅承曦慢慢的开始收拾棋局,神色如常,并未见任何戾气,但是身上的煞气却是不自觉的溢出了一些。 老道摇头,觉得徒弟的养气功夫有待提升,但又兴致勃勃的追问着,“那个景初……可是你十二年来梦里日日梦见的景初?” 傅承曦捡拾棋子的手一顿,沉默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十二年了,从他十岁噩梦惊醒后开始,就夜夜梦见景初,在远离王城的北边疆域,荒芜的沙漠之城,他和景初,还有追随他的兄弟们,被流放到了那里,他双腿被斩断,无法行走,脾气暴虐,除了景初,谁都不敢靠近他,不论他如何嘲讽怒骂,景初总是在他身边……在那荒芜的沙漠小城里,他和景初一点点的将那荒芜的沙漠之地,慢慢的建设成了一座繁荣的城市,抵挡住了来自北蛮和大和国的侵入,他双腿斩断,却在景初的帮助下,指挥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他从颓废暴虐的废物重新变成震慑边疆的战神! ——都是有了景初。 景初……十二年的梦境里,他习惯了看着景初,他不记得梦境的最后,他犹记得的是,在梦境戛然而断的时候,景初笑眯眯的告诉他,他打算和叶红苏去小城里买年货。 是了,叶红苏,梦境里,景初十四岁的时候娶的婆娘!!! 啪! “哎呦!!子晦你干啥呢?为师的白玉棋子哟!一颗一两金子哟!……”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松开手,砂粉慢慢的从手指缝间渗漏。 现在的景初十六岁,婆娘……一定娶了…… ——他娘的。 ***** 距离户籍府衙不远的巷子里,元景初蹲在墙根边上,脚前两只胖鼠鼠吱吱吱的叫着。 “吱吱吱……小孩丢了……” “吱吱!整天哭哭哭……” “在大红灯笼那里吱……” “好可怜吱!” 元景初皱起眉头,拐卖小孩吗?真是可恶!在大华夏,元景初就最为憎恨这样的事情了,一个小孩被拐卖,被毁的就是整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庭! 原来廖老三的孩子在一个月前被拐卖了。 元景初摸摸下巴,奇怪了,廖老三是户籍巡查官,虽然这个官是芝麻绿豆官,但在这个王城里也算是小有实权的小官了,丢了小孩怎么会找不到呢? 除非是有人要整廖老三! 大红灯笼?元景初捧起一只胖鼠鼠,“小胖胖,带我去找那个小孩。” “吱吱!” 这个世界的胖鼠鼠虽然也叫胖鼠鼠,可是要比大华夏的鼠鼠们可爱多了,身体胖乎乎的,白色的,很干净,生活在城市里却是挑着人家筑窝,据说,胖鼠鼠代表福气,哪户人家被挑中了,那就代表那户人家有福气了。 所以,胖鼠鼠虽然窜来窜去的,可却没有几人敢去抓,虽然没人抓,但是,胖鼠鼠本身的数量极少。 第10章 王城之旅7 元景初在户籍衙门找到廖老三的时候,廖老三紧锁眉头极为愁苦,元景初见了,就只是换了自己的临时户籍牌,就走了。 求人办事在人家愁苦烦恼的时候自然是没法张嘴的,因此,元景初就找了他的小伙伴们来帮忙,因为喳喳鸟都不是本地的喳喳鸟儿,他就找了胖鼠鼠,胖鼠鼠在王城的数量要比仓宁府多得多,大概是因为王城是天子脚下的关系? 当官的也好,商人也好,都希望能福气绵延,胖鼠鼠这般吉祥的,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 嗯,听说还有人专门去抓胖鼠鼠来养? “吱吱!那是笨蛋!笨蛋吱!” 这会儿,元景初终于在两只胖鼠鼠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大红灯笼…… 靠之!原来是声色犬马之地! 元景初往旁边移了移,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下,才想起办法来。如何是好呢? 这等声色犬马之地,不是他这个小小奴籍能够招惹的地方呀,而且也不能声张。看来得想个办法才行。 元景初瞧着有几个挂着跟他一样身份牌子的人走了进去,就跟着人家身后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吱吱!那里!就是那里!” 元景初抬头瞅了瞅,梨花楼?元景初转弯走入了旁边的小巷子。这等花楼都会有好几个侧门,在小巷子里,元景初看到了两个侧门,不过都有花姐儿们在那里招呼着。 元景初想了想,走到旁边的小铺子里买了一篮子的针线,顺手将红线打了几个如意扣,这种如意扣是他跟红苏学的,不知道今儿个能不能帮他? 打了一篮子的如意扣,元景初提着篮子走进了那梨花楼的侧门。 ***** “他进了梨花楼?”傅家里,傅承曦问道。 “将军!我等是否要跟进去?”王九有些为难的问着。 他是炙狼星殿的心腹之一,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说那梨花楼可不是一般的花楼,那梨花楼可是三殿下的秘密产业!牵涉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啊。 “他进梨花楼之前呢?”傅承曦若有所思的问道。 景初不是好色之人,相反景初很冷情,虽然和叶红苏有了小五五,但两人间的感情虽然亲密但却不是夫妻间的恩爱。虽然这样,景初也从不招惹男男女女的,再说了,景初这个人审时度势,最怕麻烦了,梨花楼那种地方,景初只怕是恨不得远离的。 他进梨花楼必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回将军的话,他进梨花楼钱去了户籍府衙,找了廖老三,之后,他就去了梨花楼。”王九仔细的回想着,嗯,就是这样。 “去梨花楼前,景初是不是逗了胖鼠鼠?”傅承曦挑眉问着。 王九有些惊讶的看着傅承曦,随后就忙回答着。“是!他抱了两只胖鼠鼠走到梨花楼的。” 傅承曦微微点头,“查廖老三,暗卫跟着景初,保护他的安全。” 王九重重的应了一声,就匆匆的转身走了。转身奔走的时候,王九心头再次疑惑了,为什么将军会知道元景初逗弄胖鼠鼠呢? 王九离开后,傅承曦放下手里的毛笔,盯着已经抄了大半的清心诀烦躁的皱起眉头。 他在十岁那年被国师一无道人收为徒弟后,就开始抄清心诀,师傅说,他的戾气和杀意太重了,若不抄清心诀,他只怕总有一日会无法自制。 师傅没有说得太明白,他却是知道,他厌恶这个世界,厌恶皇室,厌恶傅家,上沙场杀敌是他不得已为之,若不能宣泄一身杀意,只怕他会有一天无法克制。 十二年来,唯有梦境里看见景初,他才能得到暂时的平静和欢喜。 梦境里,景初有一特别的能力,他能够和灵性之物交谈。 他会去找廖老三,大概是想让廖老三带他入狱见元正卿,而廖老三大概是拒绝了,然后景初从胖鼠鼠那里知道廖老三的软肋或者把柄? 而廖老三的软肋或者把柄在梨花楼?三殿下的势力范围? 廖老三是户籍府衙的巡查官,府衙的巡查官,巡查王城上上下下除了帝宫外的所有街巷,自然,也包括了关押重大刑犯的监牢。 廖老三的软肋是被三殿下揪住了,还是无意之举? ***** 而当日落西山,梨花楼对面酒家的二楼里,王九靠着元景初提着一个空空的篮子慢慢的走了出来。 王九脸色深沉的对着身侧的下属说道,“你猜他今儿个赚了多少?” 被提问的下属觉得很莫名其妙,“属下不知。” “哼!愚蠢!”王九哼了哼,转头看着下头笑眯眯的元景初,心头却很悲催,他在这里心惊胆颤的盯着,人家却在下头卖着东西数着小铜钱!唉!人生! 元景初走出小巷后,晃悠了两圈,就慢慢的离开了梨花楼。 王九赶紧跟上。 元景初的肩膀上依然停着两只胖鼠鼠,他看着街旁的灯笼一盏一盏的点起,脸上若有所思,梨花楼的花姐们看着放荡不羁,什么话都说,但是梨花楼的情况却半句没有透露,要是小孩真的被关在这里,那可就不太好了。 一般来说,这些声色犬马之地背后都有一个*oss,梨花楼背后的boss,不知道是单纯跟廖老三有仇,还是……冲着元家? 绑着人家小孩是来威胁廖老三? 元景初站定脚步,他现在一个人势单力薄,要怎么做? 于是,王九就看到元景初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街边墙根下,大概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炷香后,元景初就突然转身又朝梨花楼的侧门位置走去了。 王九瞪眼,那小子难道是想一个人独闯梨花楼?! 妈的!是想找死吗?! ***** 夜色深沉了。 陶贵看着外头已经爬满星星的夜空,元景初现在还没有回来? “阿贵哥!景初哥哥呢?”身后的阿乐揪着陶贵的衣服仰头问着,脸上的神情很不高兴的,今天景初哥哥都不在! 陶贵低头看着阿乐,抬手慢慢的抚着阿乐的脸颊,声音有些压抑,“他有事,今天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阿乐,我们回去。” “可,可是……” “听话。” “哦……” 看着阿乐闷闷不乐的转身进去了,陶贵转身仰头看着星空,星空之下的王城……想要无声无息的收走一条命是极其容易……元景初,但愿你平安无事。 第11章 王城之旅8 夜色深沉,梨花楼里歌舞不断,靡靡之音中混杂着女人的娇笑和嗔叫,偶尔还能听到一二句让人想入非非的声音,而在梨花楼的某个僻静暗沉的院落里,元景初低垂着头,提着篮子从墙根慢慢的蹭了进去。 他这样做很冒险,但却有必要试一试。 胖鼠鼠和喳喳鸟儿都很肯定的告诉他,有两伙人跟踪他,一伙人在昨儿个想要对他动手,另一伙人保护了他,而且这都是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今儿个跟着他的是一伙保护他的人。 保护他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是跟元家站在一边的,至于是哪方的势力,他暂时还没有办法下判断,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找出是谁,总之,有这伙人跟着,他今晚有七分的把握可以救出那个被绑架的孩子。 ——既然都跟踪保护他这个奴籍了,那肯定是不愿意他这么轻易的死掉。 在热情的胖鼠鼠带领下,他很快就找到了这破落僻静的院落,这里是荒废的院落,胖鼠鼠们说人类都不敢来,说这里曾经死过人。 “吱吱!小孩在这里吱!” 元景初摸摸怀里的胖鼠鼠,走过去,看着里头有个脏兮兮的一脸惊恐的小孩被五花大绑着,元景初瞅了眼四周,就撬开了窗户,这龙唐古国的窗户都很容易撬开,毕竟只是木头做的,不比大华夏的那些个铁窗户。 小孩看见元景初,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团抹布,呜呜的叫着,神情看上去似乎很害怕又很期待。 元景初嘘了一声,示意小孩安静,然后,元景初走过去给小孩解开绳索,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你爹爹在等你,乖,不要喊。” 小孩使劲的点头。 元景初微笑,摸摸小孩的头,挺乖的嘛。 待元景初解开小孩绳索又拿出小孩嘴巴里的抹布,就拉着小孩从窗口爬了出去,小孩很乖,嘴巴抿得紧紧的,手紧紧的牵着元景初的手,元景初心底松了口气,五六岁的小孩能够听懂自己的话,并理解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哭不闹的,真的很不容易,这个世界的小孩都很早熟啊,也很聪明, 元景初给小孩裹上了枕头套,抱起了小孩,调整了一下,嗯,一个长方形的大枕头出来了。 元景初低头贴着墙根,抱着这个大枕头匆匆的朝偏门走去。幸好这一路是在胖鼠鼠的指引下走的,即便遇见了个别人也都只是疑惑的看了看元景初,并没有人上前盘问,于是元景初很幸运的一路顺利的到达了侧门。 一出侧门,元景初依然抱着伪装成长枕头的小孩,加快脚步,低头让胖鼠鼠给他带路前往廖老三的家,随后,就几乎是快步跑的方式朝廖老三的家奔去。 但似乎幸运值已经用光了,就在元景初抱着小孩奔走在昏暗的小巷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利刃的破空之声!元景初心头暗道一声糟糕!回头一看,几团灰色的剑光已经出现,将那他全身罩住,元景初弯下腰将小孩护在怀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刀刃撞击的声音猛然响起! 元景初睁开眼,就见几名身着蓝色劲装衣服的男子手持大刀和攻击他的几个持剑黑色蒙面男人已经打斗起来了。 元景初抱着小孩赶紧闪退到一边,看着那几名男子里头持着大刀的攻击最为狠戾的一个……好像是叫王九? 傅承曦将军的下属? 来讨要烤窝头的家伙? 看着那个王九三下两下的就将黑色蒙面人一刀刺死,元景初心头默然,看来这王九不只是会讨烤窝头,抗怪刷怪力量也是不错的。 原来暗中保护他的……是傅承曦将军的人啊。 那么,他的另一个任务也可以完成了。 ***** 而在今夜,在王城的西门街巷上,似锦茶庄里。 傅承曦看着手头上的信,手头上的信来自于仓宁府的元家老太君,老太君和当今太皇太后都出自五姓之一的萧家。 元家此次遭受大难,老太君没有跟太皇太后求救,反而给他来信,傅承曦慢慢的合上手头的信,如他所料,在梦境里,能够将元家嫡孙托付给景初,而不是托付给五姓之一的萧家的老太太必定是有一番不凡见识的。 傅承曦慢慢的摩挲着手上的信,景初是聪明的,这封信必须送达到他手中,但不能亲自送,不能让人知道元家搭上了傅家这条信,不说现在大殿下和三殿下为了副帝的位置斗得如火如荼,就说傅家现在也是暧昧不明的态度,元家找上了傅家,傅家势必不会答应,倒不如求他,新晋的炙狼星殿。 老太君是个睿智的长者,知道他这个新晋的炙狼星殿,早晚会脱离五姓之一的傅家,另辟门户,成为新贵,到时候一定需要有依附于他的小世家或者小宗族,元家比不了王城的大家族,更比不了王城的五姓,但在地方上却是难得的清贵世家。 老太君是在赌他傅承曦不是甘于人下的野心家! 能从王城这么庞杂繁琐的贵族势力里,慧眼独钟的看到他傅承曦,老太君的眼力果然和梦境中的一样厉害! ——这也不枉费他之前所做的布置,不过,就算老太君没有找上他,他也会让老太君来求他! 而现在,不但老太君找上他了,还把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景初送到他跟前了。 傅承曦慢慢的折上信,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 “前面就是廖老三的家了。”王九顿住脚步,看向身后,在他身后的五官还算端正的少年温和有礼,抱着从刚刚就不肯下来的五岁的小孩,王九不着痕迹的又打量了少年一遍,长得也不算好看呀,最多就是让人觉得舒服,将军这般看重到底是为啥啊? “王大人?”元景初笑眯眯的看向王九,心头嘀咕,这王九偷偷看着自己做甚? “初管事,我等不好进去,就在这里等你了。”王九轻咳一声,拱手说着。 元景初一笑,“谢谢王大人了,要不是你,我就麻烦了。” 王九摆手,咧嘴笑道,“初管事客气了,初管事仁义心肠,在下也很佩服。” ——之前杀手将剑刺来,这元景初的反应竟然是弓腰护住怀里的孩子! 生死存亡时刻最能见人心。 元景初不管是什么来头,在保护住怀里孩子的时候,也得到了他王九的尊重。 元景初摇头笑道,“小的不敢当,小的比不上大人,大人战场杀敌,浴血沙场,才是最令小的佩服。”元景初说到最后,语气很认真,不管是过去的大华夏,还是现在的龙唐,元景初最为敬佩的都是当兵的,守卫边疆,保家卫国,大华夏几十年的和平,龙唐古国十几年来的平静,那都是边疆的战士们一刀一剑拼来的。 王九看着元景初,他自然听得懂元景初话里的真诚,心头对元景初也更加亲近了些,他和将军自打回了王城,还真没有几个人有像元景初这般真诚感谢他们在边疆的战斗的,虽然说他们在边疆打战,也不是非得要有人哭着喊着感谢他们,但也不至于像王城的那些人一样,见了将军,就跟见了鬼似的,国师都说了,将军的红眼睛那是战神的象征! 外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将军的家人也是这样,看见将军都恨不得一个个躲远点! 难怪将军拜国师为师后,就不回傅家了,这次要不是帝君赐下的炙狼星府还没有修建好,将军也不会住到傅家。 他王九不被人看重也就罢了,将军可是为龙唐立下赫赫战功的炙狼星啊!将军的背上,胸口上的疤痕都没有消去呢!王城那些人惧怕将军也就罢了,那些人私底下的算计将军的作为实在是让人心冷齿寒! 第12章 王城之旅9 王九咧嘴笑着,拍拍元景初的肩膀,“我略长你几岁,我就叫你一声景初老弟吧,你喊我一声王大哥,来,快些进去,将军还等着见你。你且放心,一切事情将军自会做主。” 王九这些话一出来,元景初心头就猛然跳了好几下,面上却惶恐感激的连连点头。 ——果然傅承曦将军从头到尾都是紧盯着元家的,所以老太君才会书信一封让他交给傅承曦将军,说不定连那烤窝头的那一夜也都是故意安排的?不过这也实在有些牵强,在傅承曦将军眼里,他这个奴籍不过是送信人而已。 想来那一夜也只是偶然罢了。 倒是今晚,王九让他喊他为王大哥,这就是实在的妥妥的高看他了。 毕竟王九有军衔在身,而他只是奴籍。 因此,元景初在转身带着小孩进廖老三家的时候,转头对着王九露出了真诚的感激的笑。 王九大咧咧的挥手。 元景初带着小孩进了廖老三家后,廖老三的家人然后欣喜若狂就不提了,廖老三的娘亲和廖老三的婆娘抱着小孩哭得都不成样子了,而那小孩在见到自己的爹娘后,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元景初看着,心头松了口气,他还怕给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呢,如今小孩能够哭出来就好了。 看着这一家人的团圆,元景初心头很高兴,他在大华夏的时候是福利院长大的,老院长说他是警察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的,可惜他直到长大,也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知道他是被卖给人贩子的还是被拐来的……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对人贩子这种生物厌恶不已。 市集那里的贱奴交易是过了府衙公文,除了罪人,交易双方都是你情我愿,也不算是人贩子,但他也是很不喜欢,每次去了看着那些低着头插麦秸秆跪坐在笼子里的人,他都心里压抑。 廖老三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终于冷静下来后,走到元景初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元景初吓了一跳,忙也跟着跪下,硬是拉着廖老三的手臂,不许他磕头,然后压低声音急急说着,“廖大人,您不必如此,我也是有求于您,想必其中种种,您是知道的……” 廖老三却猛然摇头,看着元景初,目光炯炯,声音有些暗哑,“你可以不送吾儿回来,但你送来了。我廖老三没有看错人。景初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廖老三的兄弟!” 元景初张了张嘴,想了想,点头,然后,在廖老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猛地磕头,“景初见过大哥!” 廖老三愣了愣,随即眼底溢出一些真诚的笑意。 ***** 似锦茶庄里,高大的男人身着玄色广陵直裰,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蟒纹犀带,他坐在红木椅子上,红色的异眼直直的盯着正对着大堂的圆形拱门,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长年跟随男人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会儿,他们的炙狼星殿大人心里正在焦躁着,平时可以压抑得住的煞气和阴冷的气息都腾腾的往外冒着呢! 堂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都把眼转向了站在他们星殿大人身侧的副官大人李成。 ——副官大人,该你上场了! ——求您了副官大人! ——将军又要发脾气了大人,求救命啊qaq 李成被这几个人的盯得浑身不自在,就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找他做甚!有用吗?将军脾气不好了,当今圣上来也没用,也就只有国师大人的话,将军会听听!哼! “李成!”突然,沉默不说话的男人开口了。 李成上前一步,恭敬拱手,单膝跪地,“属下在!” “去看看!”为什么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他的景初! 上次树林“偶遇”,他也不敢直接出现在景初跟前,就怕会让景初警惕了戒备了,景初聪明,警惕性又高,他有十二年来的梦境经历,景初对他来说,是在熟悉不过了,可是景初没有,景初过去不知道他,现在估计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号而已,他怎敢就这样直接出现在景初面前? 他只好一点点的算计着。 但想起景初的婆娘和小五五,他还是心头烦躁,两年前,他在边疆打战,又不知道景初到底什么时候和叶红苏遇上的,又不敢在元家那边放置太多的眼线,怕会招来忌讳……如今每每想起,他的心头都跟火烧火燎似的 师傅一无道人说,“哈哈哈哈!你看重的这个叫元景初的竟然娶了婆娘生崽崽了?!哈哈哈哈!徒弟!为师恭喜你呀!恨不相逢未嫁时!那也是难得的呀!哈哈哈哈……” ——啪! 堂屋里的几人都心头抖了抖,目光默默的低垂,看向那地上已经碎裂成一朵花的茶碗。 ——这是第几个了? ——6? ——错!7! …… 不说堂屋里头那几人的心里嘀咕,李成这会儿已经奔向了茶庄的正门了,边跑边心头痛骂王九这个混蛋办事不利索!明明知道将军脾气不好,还让将军等着! 真是可恶!回头不加罚三十圈他就不叫李成! 李成刚刚跑到茶庄门口,就见王九嘻嘻哈哈的揽着一个人的肩膀走了进来,李成站定脚步,神色肃然了起来,王九虽然整日里大大咧咧没个正形象,但却是外粗内细的,因为他们这支队伍的特别性,王九和外人也是保持着距离。 他们跟随将军征战多年,因为将军的特殊,他们在军部,是唯一不挂上五姓的军团,以前人家都叫他们炙狐军,当然,如今圣旨已下,他们是——炙狼星军。 他们这军团,现在只听命于圣上,地位更加敏感,做事更加不必从前了。因此,在他们嘻嘻哈哈的外表下,你想跟他们套近乎那是不可能! 但现在王九这小子却是跟人勾肩搭背了?! 这人就是元景初?李成目光闪烁了几下,直盯着被王九揽着肩膀的元景初,将军很在意这个人,堂屋的那几个没脑子的混蛋,以为将军是不耐烦王九来得太慢,浪费了将军的时间,他却是知道,将军不耐烦的不是王九,而是在迫不及待的想见着这个元景初……现在王九又难得跟这个人这么亲近? 李成那带着严厉审视的目光,元景初自然看到了。 元景初有些困惑,他不过是一个送信带话的奴籍,这个李成应该是有军衔的,怎么这么看着他? 但面上,元景初弯腰拱手做礼,“小的见过大人。” 王九拉起元景初,哈哈笑道,“这是我们的副官李成,初老弟,别拘束,李成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你的。” 元景初,“……” 被发了好人卡的李成,“……”谁有锤子来一把?他要锤死这货! 因为某位将军已经发火咂了好几个茶碗了,李成和王九不敢耽搁,直接拉着元景初就跑去了堂屋。 元景初的脚步被拉的有些踉跄,进堂屋的时候还差点摔倒,赶紧站好,就跪下磕头,但话还没有出口,就听一声暴喝,“出去!” 元景初一僵,糟糕!莫非事情有变?!将军不打算搭救元家了吗?! 元景初低垂着头,皱着眉头,正想慢慢的退出去的时候,又听沙哑的声音响起,“景初!” 元景初站定,眉头皱的更紧了,正欲再次跪下—— “过来。” 元景初顿了顿,才慢慢的低垂着头走了过去。 “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 元景初心头有些忐忑,早就从小伙伴们所描述的话里推测出了,这位炙狼星殿大人喜怒不定,如今今天亲眼见了,心头更加忐忑无奈,对方位高权重,区区元家在这位大人眼里也就跟只蚂蚁一样,更别提他这个米粒一样大的小管事了。 哎,但愿诸天神佛保佑,他能够平平安安的走出这个地方。 元景初慢慢的抬头,一抬头便愣住了,首先落入他眼里的是一双犹若红色宝石一样的闪烁着光芒的眼眸! 这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哎?异瞳?! 元景初眨眨眼,异瞳对他来说并不奇怪,在他再也无法回去的家乡,别说是红色眼睛,更加奇怪的眼睛都有——美瞳嘛。 不过这位炙狼星殿大人的红色眼睛却是少见的漂亮,除了光芒闪烁让人不敢直视外,元景初还眼尖的发现红色眼瞳里还有一圈的黑色。 ——双瞳? 嗯。有意思的基因突变。 “今日起,你的名字便是傅景初。” “……” “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贴身管事。” “……”他难道是连日疲惫出现幻听了? 傅景初?贴身管事?奴籍贱籍会改姓,除非被发卖或者被交易!现在通知他改姓为傅了,那他莫非是被元家给卖了?!那红苏和小五五呢?! 元景初微微弯着腰,低垂着头,保证着脸上的神情是恭敬的谦卑的,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小声的故意透出一丝怯懦,“小的是元家的家奴……” “现在不是了。”傅承曦微微握紧了宽大袍袖下的手,梦了十二年的人就站在他的跟前! “元家老夫人已经将你的户籍转交给星殿王府,如今你傅景初是我傅承曦王籍名下之人。”傅承曦沙哑的声音说着,缓慢站起,上前一步,走到傅景初跟前,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因为听闻此话而难以置信的景初,再次缓慢沙哑的开口,“至于叶红苏和她的儿子……将是我星殿王府的家奴。” 元景初心头一跳,红苏姐和小五五?! 傅承曦看着元景初,慢慢的再次开口,“今日起,你与叶红苏之间再无夫妻名分,入我王籍,你便只是傅景初,叶红苏便只是傅红苏。” 元景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的这位炙狼星殿大人在淡漠的说话之后,便越过他,扬长而去。 元景初看着这位炙狼星殿大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半晌,才好不容易回过神,苦笑了起来。 元家把他和红苏姐小五五都卖了?!卖给了这位炙狼星殿大人……哈,果然奴籍贱籍都可以随意的发卖,哪怕他元景初身上还流淌着元家的血……元家的老祖宗啊,可真是把他的价值榨取的一点都不剩! 但是,为什么? 炙狼星殿傅承曦为什么要买下他和红苏姐小五五?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位名声显赫的炙狼星殿大人浪费宝贵的王籍名额的地方吗? 元景初皱起眉头,细细思索了起来。可无奈思索了半晌,他还是想不通,想不透! 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还是尽快的把这个傅家还有这位炙狼星殿大人的情况熟悉起来,而至于元家的麻烦,呵呵,现在看来有这位星殿大人插手,也用不着他了。 走出这堂屋大门,看着外头,夜空星星闪烁,元景初有片刻的惆怅,从今日起,他便又要改姓了,傅景初啊,哎,听着还是挺好听的啊。 第13章 王城之旅10 傅景初走出堂屋后,左右看了看,本想找人来给自己带带路,好熟悉这个地方的情况,也好做好他贴身管事的工作。但左右看了看,都是护卫?家仆呢?大管事呢?怎么没有? “景初老弟!” 傅景初转身,看向走廊那头大步朝他走来的王九和李成,傅景初一笑,温和的笑容多少透出些真诚,“王大哥。李大人。” “景初老弟,你现在可是我们星殿王府的管事了啊,哈哈!现在我们可都是一起为大人办事了啊!哎呦,我说你,也别喊李大人了,就跟我喊李哥就成。”王九爽朗的笑着。 傅景初只是笑着,却不应话,不说他今天初来乍到的,就说这位李副官盯着自己的警惕眼神,他就不能随便的喊出李哥这话。 一旁的李成额头青筋跳了跳,之前将军命人去元家拿了东西,他以为只是普通信件,却不想,竟然是元家三个家奴的户籍,而大人还将这三个家奴的户籍转入了傅家!眼前这个还转入了大人的王籍之下! 王籍啊!王籍之下最多只能挂七人名额!将军大人竟然一下就给了一个奴籍! 到底这区区家奴有何本事,让大人这般另眼相待?! “景初管事,大人命我带你转转,府中之事,我也好交托与你。”李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傅景初,一边说着。 李成以为自己的打量是不动声色的,却不想傅景初有兽语之能,天生五官敏锐过人,怎么会察觉不出这李成的隐晦的警惕和打量?但傅景初察觉了也不气恼。 他依然安静从容的笑着,微微点头,又和王九说了几句,就随着李成转悠了起来,一边仔细的听着李成的介绍和叮嘱,一边留意着四周环境。 只是听着李成的介绍,傅景初的神色有些纠结了。 原来这个偌大的府邸并不是星殿大人的王府,只是暂时居住的地方,星殿大人的王府还没有建造完成呢。而因为星殿大人自从十二岁起就一直在军中效力,因此身边一直都没有侍从管事,他是星殿大人的第一个贴身管事。同时,也是星殿大人府邸上的第一个管事。 “所以……现在,我是大人的贴身管事,也是这府邸的总管事???”傅景初纠结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的问着。 李成沉默点头,他并不赞同将军的决定,但他从不违背将军的任何决意! 看着傅景初,李成想,将军大人做事从来都是缜密精细,算无遗漏,既然敢让这人做他的贴身管事,那眼前之人必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能力上……应该是可以的才对。 “你的住处在将军大人现在下榻的梧桐院。”李成说着,指向前方的一棵大松树,大松树后头隐约可见一扇红雕大门,隐约可见点点光芒从大门中渗出。“大人喜静,从不许我等靠近。”李成似乎有意无意的说着。 傅景初听着,心头咯噔了一下,随即微微的无声叹了口气。连忠心的下属都不让靠近的院落……现在却让他靠近? 李成在说完后,就拱手告辞了。 傅景初还了一个作揖礼,才慢慢吞吞的转身,一步一步的挪向了那扇红雕大门。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再次,仔细的回顾了他从娘胎里到现在的十六年,除了兽语之能和出身所谓羽族的身份外,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了,而他可以确定的是,兽语之能和羽族的身份除了死去的娘亲,就没有任何人知道,红苏也不知道。 炙狼星殿再怎么权势通天也不可能知道的吧?在娘胎里他听娘亲说过,羽族是传说,兽语之能也是传说,娘亲有兽语之能,但是娘亲从未跟任何人提及,外祖也没有提及过,娘亲还是从小动物们哪里拼凑来的羽族传说。 ——炙狼星殿应该不知道这千年前的流传在蛮荒南疆一带的传说吧。 不过,万事都难预料,兴许炙狼星殿就恰好知道了呢? 傅景初垂下眉眼站在红雕大门前,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今他都只能见招拆招,以不变迎万变。 傅景初心思初定后,就轻轻推开红雕大门。 看着眼前的大院子,他有些意外。 简朴,干净。 没有精细雕刻的门窗栏杆,没有假山亭台,只有一间堂屋几间厢房,唯一的绿意就是中间的一棵大树,而堂屋正对着的是一练武台。 元家姨太太的院子都被这要高档好吗?傅景初站了半晌,心头倒是有些安定了,从住处可窥见一人的品性一二,这炙狼星殿大人不是那种肤浅的,转了一圈,傅景初再次确定,真不是肤浅的,虽然这看上去简朴干净,但瞅瞅这门窗,用的木料可是当今世上昂贵的血红檀木,傅景初摸摸窗户,勾起嘴角一笑,元家也就老太君的住处才用这木料,而且还是老太君的供奉元家先祖的小屋里才用。 低调朴实又贵气——嗯,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本来以为今晚他就得上岗就业了,但没想到的是,转了一圈梧桐院,他的新老板竟然不在?整个梧桐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傅景初看了看外头的星空,更夫的敲鼓声响起,三更了。 傅景初想了想,转身进了小厨房,小厨房里的存货不多,估计他的新老板厌恶别人靠近,虽然弄了一个小厨房,但是小厨房里的锅炉灶台什么的都很干净,一看就是还没有用过的。菜呀米呀什么的倒是很新鲜,看来是一天一换的。 傅景初挽起袖子,做了一小锅养生的米粥,还弄了一小碟下酒菜,温烫了一壶酒,然后就端进了一看就是新老板寝室的厢房,至于书房?锁得紧紧的,他也没有靠近,将米粥用小炉温着,酒壶摆好,下酒菜放好,摆放了碗和筷子,然后他就去了小厨房开始煮热水,等着新老板回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沐浴。 坐在小凳子上盯着灶台的火,傅景初托着下巴想着,他是不是该去看看元正卿呢?嗯,好歹是他这个身体的爹不是?不过,他现在是被强卖了啊,要是去看元正卿,会让新老板忌讳猜忌……算了。看看情况再说。 不过,陶乐酒家那边,必须得去交代一下,不然陶贵和陶乐肯定会担心。 想着想着,傅景初有些倦怠,今天一天过得可真是跌宕起伏,出乎意料,他的精神一直绷着,这会儿再健壮的人也开始抗议不舒服了。但他只是揉了揉额头,就站起来踱步提神,新老板还没有回来,他还不能休息。 突然听见吱呀一声,傅景初忙转身走了出去,外头,傅承曦正站在院子里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傅景初忙就要下跪做礼,但半空中就被一股力量止住。 “此后若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跪礼。”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 傅景初就行了一个弯腰鞠躬的礼,然后轻声开口说着,“大人,可要沐浴?热水已经备好。” 傅承曦盯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慢慢的舒展开来,“你去歇息吧。” 傅景初低垂着头,低声应了。 傅承曦又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寝室,忍了好久,他才没有伸出手去触碰这个他期盼了十二年的人。 而傅承曦转身离开,傅景初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捏了捏额头,傅景初慢步回了这个梧桐院里的布置简单的小厢房,既然他的这位新老板不想让他去服侍,他自然也不会去招惹无趣,他可是巴不得能够离这位大人远远的,这位大人身上的气势可真是太强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真的是让他压力山大,元家老太君身上都没有这样强大的气势。 回到寝室的傅承曦看着还在小炉上的一小锅米粥,还有温着的酒,傅承曦的红色眼眸染上了柔和,想到之前自己的师傅说过的话—— “子晦,你怎敢确定梦境之人和你现在所见就是一般无二的人?也许这不过是你的臆想。” 怎敢确定?让他如何说的明了,在小树林见景初的那一眼,他就知道,就是他了,他梦了十二年的人,他念了十二年的人,这种感觉难以叙说,而他也不愿说给其他人知道,哪怕是师傅。 而现在,看着桌上的温热的米粥,爽口的下酒菜,还有温着的酒,傅承曦微微扯起嘴角笑了。 ****** 这头傅承曦眯眼喝着温酒,那边的傅景初躺在床上眯眼思量着今日的事情,到底傅承曦在打着什么主意?他身上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恰好就是傅承曦所需要的?傅景初思量不出来,看着外头的月色洒在地上,宛若倒了一地的雪水,干净皎结,目光无意识的停留在外头高高在上的淡淡的银月上,傅景初的思绪开始发散,这个世界和他上辈子的世界看似相同,但却有着很多很多不同。比如说,这皎洁的月亮,比他曾经所见的月亮更加干净更加明亮。也或许上辈子的污染太多? 上辈子的世界不尽如意,他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劳碌,生活不算轻松,日子也是平平淡淡,但来了这个世界十六年来,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念他曾经待过的世界。哪怕是平淡奔波的日子,他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带着怀念。或许是因为上辈子的世界让他有着真实感,平淡的日子很琐碎却也踏实,只要肯付出了,就能得到收获,那个一百平方米的房子不是顶好的,却是他一点点的用双手布置出来的属于他一个人的家! 故土之思,难以忘怀。 傅景初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他轮回重生,过去的也合该成了美好的回忆,现在的他该烦恼的是,面对傅家,面对孤狼星殿这庞大的权势,他该如何保存自己? 思量了一会儿,傅景初翻过身,习惯性的蜷缩了一下身体,手枕着头,笑了笑,他就像是大象脚下的蚂蚁,微弱如尘埃,如何抵挡?人家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碾压了,但——也正是因为微弱如尘埃了…… ——尘埃这东西……总是会被人忽略的…… 傅景初眯了眯眼,弯了弯嘴角,缓缓的闭上眼睛,老祖宗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心周旋,再加上羽族的天赋……嗯,护他和红苏姐小五五安全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首先要做好的——便是孤狼星殿大人的贴身管事。 他明天可得早起呢。 第14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1 傅景初在天色未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了,再加上初来乍到,傅景初自然不可能睡得那么沉。可当傅景初爬起来,迅速洗漱穿衣打算到小厨房给主子烧水做饭后,眼睛瞥见练武台上的那个身影——傅景初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身为孤狼星殿,大人,您这般勤苦练武,真是吾等凡人的楷模! 傅景初默默的拉平抽抽的嘴角,瞅了眼练武台上的犹若光影一般让人无法看清的身影,傅景初转身进了小厨房,烧水,做饭,又到了傅承曦的寝室里收拾了一下,安置了沐浴的大桶,大桶装满了热水,回到小厨房,粥已经煮好了,便摆好了早膳,一小锅热粥,一盘他炒好的小菜,随后,他就拿着傅承曦的外袍走了出来,刚走到练武台边,眼前一花,傅景初眨了一下眼睛,才看清,他的这位新主子已经晨练完毕了。 “大人。”傅景初先是恭敬的鞠躬做礼,随后抖开外袍踮起脚,动作轻柔又迅速的给傅承曦披上,待披上外袍了,傅景初退后几步,低头垂眸,轻声恭敬说着,“大人,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 傅承曦盯着在他面前低垂着头的傅景初,眼前低垂着的人,还有这黑色的发丝,让他的手有些痒痒,但到底还是知道目前不可妄动,眼前的人看上去恭顺乖巧的,可骨子里却是只胆小的小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肯定是立马躲得远远的。而若真是纯白的小兔子那还好,偏偏还是一只狡猾的小兔子,梦境里那边境荒凉的小城可是这小兔子一手建立起来的。 傅承曦转身朝堂屋走去,傅景初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刚刚被盯了好一会儿,弄得他心里发毛的,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做错了……等等,也许他真的做错了,炙狼星殿大人的寝室可是他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傅景初凝眉,有些懊恼,他虽然在寝室里只是收拾了一下床榻,又搬了热水,其他的,特别是书桌那边他可是连瞄都没有瞄!但傅承曦是炙狼星殿,手里握着重兵,他起居的寝室不用说也是敏感之地。他这样没有经过主子的同意,就擅自进入主子寝室的行为其实不妥——如果他不是主子的贴身管事的话。 傅景初低眉垂眼的落后傅承曦身后三步,直到进了寝室,看着傅承曦解下外袍,傅景初才快走几步,接过傅承曦解下的外袍,正想上前伺候主子宽衣解带,没想他的这位新鲜上任的主子已经快速的解下外衣,里衣,然后在他的跟前,大步的走进了浴桶。 傅景初低垂着眉眼,主子这般坦然果体……咳咳,果然是当兵打仗的,身躯高大,肤色古铜,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腹肌貌似是八块?只是……这胸腹和背上的伤痕也不少啊。 “阿初,擦背。”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唤回傅景初的心神。 阿初?这什么叫法?这称呼是不是有些太亲昵了?? 一般主家对奴仆都会起个名字,如果是从别家买来的奴仆,还会改名什么的,这位大人倒好,不给他改个体现傅家特色的名字也就算了,还直接这样唤他阿初。 ——虽然说因为两世为人他的名字都是景初,心里对“景初”这个名字爱惜不已,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可是见过老太君如何敲打刚买来的奴仆的! 首先必定是威吓一番,接着安抚一下,给个大棒再给颗红枣什么的,接着肯定命人带去见识见识刑堂,顺便讲解讲解元家的“规矩”。 但是,到了这位大人这里却是直接就上岗就职了? ——这位大人把自己留在身边说没有目的谁信啊。 傅景初定了定神,就走到大浴桶边,拿起一旁的木刷仔细的给他家主子擦了起来。而他家主子半眯着眼睛,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给人擦过?”突兀的,主子开口了。 傅景初微微一愣,随即低声应着,“回大人的话,没有。”难道他下手太重,擦背把主子弄疼了? “以后直接回答问题即可。”傅承曦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展开来,景初这是第一次给人擦背,擦背的对象还是他?非常好! “……是。”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的厚实的背部,上面的伤痕已经结痂,但看着还是很恐怖,特别是有一道伤痕从左肩绵延到了腰部,狰狞可怕。 陶贵和元家的那位管事都提过,炙狼星殿十二岁就参军入伍,改性换名,隐瞒身份从小小的士卒开始打拼,他的赫赫战功都是靠着他自己一刀一剑打出来的,他的炙狼军也是他自己一手培养。 傅景初一边搓着傅承曦的厚实的背部,一边心里轻轻感叹,这世上真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这位大人出身名门,不过二十一岁就已经得了炙狼星殿的称号,前途远大,令人敬畏,可这背后到底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汗,可真不是一言一语所能道明。 这边,傅景初心里感叹着,却不知道他正在感叹的某位,正在屏住呼吸,攥紧拳头,默默的念着清心诀,努力压抑着某个方面的变化,还有脑海里正在展开的绮丽的画面,他娘的!真想狠狠的将身后的家伙压下!贯穿! ——可是,现在还不可以,他必须,慢慢来,慢慢的…… 这时,傅景初开口了。 “大人……”傅景初低声开口,“小的没有经过大人同意就擅自进入大人的寝室,还请大人责罚。” 傅承曦微微睁开眼,责罚? 傅承曦突然转身,紧紧的看着傅景初,傅景初忙低眉垂眼,傅承曦皱眉抬手,轻轻抬起傅景初的下巴,红色的眼眸深幽难辨,盯着傅景初半晌,才突兀开口,“你很疑惑,为什么我会从元家要走你?” 傅景初眼眸闪了闪,随后静默,没错,他疑惑,他警惕。 盯着傅景初,傅承曦缓缓开口,“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傅景初心头一紧,拳头不由捏紧,来了吗?终于要暴露出目的了吗? “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在元家的农庄里救过的小哥哥?” 傅景初一愣。十年前??? 十年前他的确救过一个人,那是个十一岁的小孩,那时候他虽然里子是一个有着上辈子记忆的成年人了,可也才六岁,行动受限制,看着那十岁的小孩伤痕累累的,又是个瞎子,后头还有人追杀,他于心不忍,就将人藏到了农庄的猪圈里。而这小孩长得很精致可爱,可是蒙着眼睛,寡言少语,冷冰冰的,不管他说啥都不理会,也不肯让他碰触,特别是蒙着眼睛的布,他要是碰一下,那小孩就立马张牙舞爪起来,那时候他觉得那小孩好玩,故意逗弄着,喋喋不休的惹着小孩开口。 “猪圈很不错。”突兀的,新上任的主子缓缓说着,握着他下巴的手指摩挲了几下,触感比他想象中好,新上任的主子觉得不舍得松开了。 “……”当时不是没法找到其他安全地方嘛!猪圈很脏,可是最安全嘛! 傅承曦泛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笑意,十年前,他被傅家的疯女人逼迫,明里暗里的各种卑鄙手段层出不穷,名义上的爹冷漠旁观,唯一护着他的老太爷又远在边境,在差点被烧死后,老太爷留下的保护他的心腹傅管家果断带着他假死逃离了王城,一路上他发着高烧,昏昏沉沉的,又和傅管事失散了,不知怎么的,竟然来到了仓宁府,来到了云家的农庄,然后……被当时六岁的景初所救。 ——是天意,老天将他指引到了景初的身边,让他和六岁的景初相遇,让他从此入梦! 景初是为他而来,景初就是老天对他的赐予! “你现在知道……我不会责罚于你,我的所在,你都可随意进入。”傅承曦深深的看着傅景初,缓缓的放开手,手自然垂落,而触碰过景初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傅景初怔了怔,看着傅承曦随意的擦了擦,之后就大步赤身果体的走出浴桶,傅景初立刻回过神,快走几步,先傅承曦一步拿过衣裳,一件一件的低眉垂眼的服侍着傅承曦穿上。 傅承曦看了傅景初一眼,就张开双手,由着傅景初服侍着他。 ——哪怕景初知道了缘由,依照景初的谨慎和谦和的脾性,他只会先把他的说辞记着,然后回去后慢慢的推敲思量,而不管结果怎么样,之后,景初只会更加小心谨慎的服侍他。 景初沉默安静的给傅承曦穿上里衣,衬衣,外袍等,之后蹲下,仔细的给傅承曦穿上靴子。 傅承曦眉头皱着,看着景初半蹲下来给他穿靴子,心头有种将景初拉起,然后由他给景初穿鞋的冲动,捏了捏手指,慢慢的缓了一口气,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第15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2 傅景初站在院门口,恭送着傅承曦离开。 傅承曦在踏出院门前,突然转身,看着垂首低眉的傅景初,说道,“今日本殿晚膳不用准备,本殿要去傅家看望太爷,也许晚归,不用给本殿留门。” 傅景初低声应着,心里却是想着——必须留门等着! 待傅承曦离开,傅景初想了想,关上院门,打扫了一下大院,又擦了擦堂屋和寝室,打扫完毕了,才拿了小米和豆子在院门前的台阶坐下,招来了一大早就在梧桐院的大树上吱吱喳喳叫的鸟儿。 “喳喳!!小米!小米!喳喳!” “初初!喳喳米!” 傅景初低笑一声,什么喳喳米啊,那是小米好吗?但看着两只从仓宁府就跟着他来王城的喳喳鸟,傅景初的眉眼都是温柔。 待两只喳喳鸟儿把他手掌中的小米都吃完了,傅景初才摸摸喳喳鸟儿的脑袋,低声说道,“帮我个忙。” “初初真客气。喳喳!” “初初说!喳喳!” 傅景初看着两只喳喳鸟儿亲昵的啄着他的手指,不由一笑,漫不经心的扫了周围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帮我了解这里的情况。就跟以前一样。” “放心吧,喳喳~” “会保护初初的!喳喳!” 傅景初听着,嘴角的笑容更加温柔,从他很小很小跟这两只喳喳鸟说话开始,这两只喳喳鸟儿就一直跟着他,保护着他,虽然这两只喳喳鸟儿竟然能够活这么久很怪异,要知道别的喳喳鸟儿最多活五六年,但他从未害怕过,更没有怀疑过。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有灵性的动物们总是比人类更加值得信任。 ****** 王城朱雀街 王城中若说最为备受瞩目的除了王宫外,当属朱雀街。 这朱雀街上有着大姓氏:傅姓,李姓,箫姓,窦姓,卢姓。 此刻,就在朱雀街的傅家祖宅里,刚刚受封为孤狼星殿的高大男人正大步朝傅家老太爷所在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高大魁梧的男人身穿一件玄色夹衫,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鸟纹丝带,那头乌黑光亮的长发,被象征着星殿威严的暗金色冠带竖起,当真是神采非凡。可惜男人那双有别于常人的红色暗沉的眸子淡漠的直视前方时,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脸色微变,恐惧的下跪见礼,似乎,这个男人是从地狱归来一般! 跟着男人身后的李成和王九厌恶的扫了这些恐惧下跪还在瑟瑟发抖的家伙,就都直起腰杆,快步的跟上了前方的高大男人。 李成看着前方的大步行走,背脊挺直依然淡漠的男人,李成想,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自始至终关怀着将军的老太爷,只怕这个地方,将军是绝对不会再踏进一步的。 这里明明是将军出生长大的地方,却因为将军的这双红眸,反而变成将军最厌恶的地方。 虽然将军的红眸乍一见他也很害怕,不管是谁,第一次看到都会害怕的吧?不,等等,有两个人,并不害怕,一个是将军的恩师,大国师大人,另一个…… 想起另一个人,李成垂下眼帘,心头若有所思,昨晚那人应该是第一次见将军,因他们都被将军赶了出来,他也不敢确定,那人在第一次见将军的红色眼睛的时候,有没有害怕恐惧?可从事后他和这人的接触来看,他应该是没有害怕恐惧这些情绪才是。 ——不过是小小的元家家仆,竟然也有这般的好胆量? 想他和王九这些跟随将军多年的人,虽然不惧将军,可心底对将军却是敬畏的,也是……不敢直视将军的红眸。 待回去后,他定要好好看看,那个小小的家仆,敢不敢直视将军…… 在李成打定主意后,此时,傅承曦已经走进了老太爷的院落。 而李成和王九两人也恭敬的守候在门外,然后,老太爷的大管事就笑眯眯的朝他们走来了。 跟随将军多年,李成和王九都认识眼前这个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大管事,这位大管事是打小就跟着老太爷的,是这傅家的大管事之一,在傅家的威信极高,但却只听从老太爷的命令,连傅家的当代家主都不能命令此人,特别是,在将军十一岁差点被烧死后,这位大管事就干脆连老太君那边的话都不理会了。 而老太爷也是默许着,要知道,这位大管事除了是傅家的管事外,可还是曾经接受过朝廷嘉奖,帝君赞许的——战将! 也算是将军的半个恩师。 “两位大人好。”大管事——傅德华笑眯眯的上前见礼。 李成和王九忙侧身避过,傅德华可是有过军衔的,他们岂敢受礼? 一番打招呼后,闲适的聊了几句后,傅德华就叹气说道,“三少爷这人脾气倔,至今不肯接受奴仆伺候,劳烦两位大人平日里多多照顾了。” “大管事莫心烦,现在将军可是有景初兄弟照顾着呢!”王九大大咧咧的开口说道。 李成来不及阻止,心头暗恼,这王九怎么这般不谨慎?!没有经过将军的同意,怎可就将傅景初的存在暴露了?!虽然对方是曾经将差点被火烧死的将军救走的大管事…… “将军现在身边有人了?!”傅德华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李成,“这景初是何方人士?” 李成被傅德华的眼睛盯着头皮发毛,大管事果然不愧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这气势一放开,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大管事,我们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将军从元家那边要来了一个仆人,这个仆人叫景初。” 大管事皱眉,元家?元家家主的案子最近闹得很大,三少爷也参与了?不过,这不算什么,三少爷做事由不得他这个做下人的来掺和,三少爷可是很有本事的人,这傅家任何人可都比不上三少爷,咳咳,当然,太爷除外。 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个元家的仆人?三少爷特地去要来的这个仆人? 嗯,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近下头送来了几匹好料子,他也许该给三少爷的宅子送去…… 不过,得好好的提醒一下这两位,“这不过是小事。”大管事笑眯眯的,轻描淡写的说着,“两位大人就没有必要再对其他人提起了吧。”顿了顿,大管事意味深长的看着王九,“三少爷不会高兴的。” 王九一愣,随即尴尬的摸头,“大管事说的是。”是他鲁莽了,将军现在是孤狼星殿,身份特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将军呢。若是让人知道从来不用仆从的将军身边出现了一个景初……那到时候就麻烦了,而且恐怕最麻烦的还是景初!他实在不该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 还好,大管事不是外人。 大管事笑眯眯的点头,随后就转开了话题,李成和王九也赶紧的配合着。 而此刻,院落里,巨大的榕树下,软榻上,满头白发的瘦削老者盘膝而坐,看着坐在软榻旁圆凳上的高大男人。 老者叹息一声,终于首先开口了,自打眼前这臭小子进来后,就冷淡的问了声好,就不发一言了。若想指望这小子先开口服软,倒不如他自己给自己个台阶下。 “你到底还是挂着傅姓,在朝廷赏赐给你的王府没有建好之前,你且还是回来住吧。”傅家老太爷傅宜春说道。 傅承曦眼皮微微抬了抬,淡淡说道,“我已经在外头住习惯了,且我若回来,只怕不自在的人会非常多。” 傅宜春一噎,不自在的人会很多?傅宜春苦笑一声,这可真是……冤孽啊。 第16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3 看着在他面前坐姿挺直,一身气势逼人,面容俊伟的傅承曦,傅宜春心头难掩骄傲,这小子的一身功勋,龙唐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星殿,这些成就都是这小子自己打拼出来的,傅家未曾给过他一点扶持,他也不屑任何人的扶持。 ——只是,天生异目! ——只是,身世不明! 傅家呀傅家,那些个目光短浅的女人,他那冷漠旁观的儿子,还有他那老糊涂的妻子……哎! “罢了。”傅宜春微微摆手,是傅家亏欠了,如今怎可再借这小子的势? “元家之事,你莫要掺和。”转开话题,傅宜春盯着神色淡淡的傅承曦,严肃的说道。 “已经掺和了。”傅承曦平静说道。 傅宜春一愣,随即一脸凝重,“子晦,你该知道的。元家之事乃帝家之事。” 帝家的事情,副帝的争夺,这些本来就不是他们大姓之家所能掺和的! “帝家之事,也是天下之事。”傅承曦抬眼看向傅宜春,神色依然淡漠平静的,可所说的每一个字却让傅宜春心惊胆颤!“傅家当初送女入帝宫不也是这般想的吗?” 傅宜春的神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而傅承曦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淡淡的继续说着,“自古帝家无小事。若真是家事,就不会扯上盐政一事了。” 傅宜春紧紧的盯着傅承曦,声音有些嘶哑,“子晦,帝家之事太过复杂,你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受封为孤狼星殿……”怎可掺和到副帝争夺之中! “祖父放心。子晦知道了。”傅承曦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淡的敷衍了一句。 傅宜春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傅承曦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散发着凌厉气势的样子,傅宜春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眼前这小子的脾气他最了解不过了,虽然敬重他这个长辈,但却不会看重他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这小子大概会听几句的,也就只有这小子的恩师,还有当初将他救离傅府的他的大管事傅德华了。 与其说些会惹这小子厌恶烦躁的话,倒不如顺着这小子,好让这小子不会和自己离心。 于是,傅宜春就配合着转开了话题…… ****** 当夕阳开始涂抹天边的云彩,傅景初也开始在小厨房做些饭菜。 今天一整天他都忙着打扫整理这个院落,没有离开过半步,连院门那里都没有靠近过,期间,有送食材的人来过,见傅景初很是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留下食材便离开了。 虽然他的主子说晚上也行会晚归,不用留门,但是傅景初依然准备了晚膳,和热水。虽然新上任的主子说,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才将他从元家带离,可是,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将他从元家带离,留在身边做贴身管事? ——直觉告诉他,总有哪里怪怪的?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没有恶意? 傅景初偏头想着,两次面对傅承曦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到恶意,他的六感极准,两世以来依靠着第六感,他避过了很多麻烦,特别是这辈子在元家祖宅做事的时候。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份贴身管事的工作,他可以做,而且要尽量做好。然后,将来谋划一个机会,脱离傅家,成为平民,再与红苏姐一起,将小五五养育成人。 傅景初端着饭菜走向堂屋,脚边两只胖胖鼠跑来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吱吱叫着: “肉肉!吱吱!” “初初,要肉肉!吱吱!” 傅景初无奈的用脚轻轻踢了踢阻着他走路的两只胖胖鼠,轻声说道,“去那边等着。” 两只胖胖鼠听话的跑向一边,但接着又忍不住蹦向了他,傅景初无奈,只好一边小心着不踩着胖胖鼠,一边朝堂屋走去。 将饭菜放在小炉上温热着,傅景初就转身给两只胖胖鼠准备肉肉去了。 说来他很惊讶,本来这个府邸是没有胖胖鼠的,但黄昏时分,这两只胖胖鼠就冒出来了,傅景初记得它们,但没想到它们会跟着他来这里,而且看样子,似乎是打算长留? 蹲在一边摸着胖胖鼠,傅景初嘴角扬起,多来几只小伙伴也不错,这样他的工作也能更顺利点。 夜晚的星星很亮,傅景初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仰头看着黑色大夜幕上一颗一颗闪亮的星星,干净,纯粹,就好像无辜的孩童那般纯真。 傅景初睡不着,也不想睡,他还得留门等着晚归的主子。 而此刻他脑子里盘旋着的事情也好多,不知道红苏和小五五到了王城没有?不知道陶贵那边怎么样了?他无故失踪,陶贵肯定会担心他,虽然那家伙一直表现的好像很讨厌他似的。他于情于理都该和陶贵报一声平安的,可他刚刚任职,新上任的主子身份又很不一般,他今天一天都不敢离开这个院门,就是想给这里的人留一个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印象。 他初来乍到,一切都必须小心,低调。 而陶贵酒家,那里,或许是他在王城的秘密武器,他不可以将陶贵酒家暴露出来,哪怕现在主子那里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都最好不要跟陶贵酒家联系比较好,这样,也免得给陶贵招惹麻烦…… 脚有些痒痒的,傅景初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脚下的胖胖鼠,傅景初眼睛弯起,眼底一片柔和,将胖胖鼠抓到自己的腿上放着,慢慢的摸着,看着胖胖鼠舒服的吱吱叫着,傅景初轻笑,心头放松了好多。 傅承曦抬脚走入院门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傅景初摸着胖老鼠的笑得温柔的模样! 傅承曦顿了顿,锐利的红色眼眸唰的一下就扫向那只被摸的胖老鼠,手指头捏了捏,——死鼠! “大人!”傅景初一见傅承曦,忙放下胖胖鼠,快步上前,微微鞠躬见礼,“景初恭迎大人回府。”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皱起眉头,这人虽然眼睛亮亮的,可是眉眼却很疲惫,特别是脸色,有些憔悴,他今儿个出去外头一天,就是不想让这人伺候着自己太疲累,但没想,这人还是把自己搞得这么倦怠! ——就不能好好休息?? “本殿说过,不要留门。”傅承曦声音有些严厉。 傅景初僵了僵,随即低垂下眉眼,更加恭顺的开口,“景初不敢。” 第17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4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微微佝偻着腰,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头的烦躁越盛,而烦躁中还有越来越多的心疼酸涩。 “晚膳用了?”傅承曦声音放缓,有些压抑的沙哑。 傅景初轻声应答,“尚未。” “随我进来。”傅承曦说罢,便越过傅景初朝堂屋走进去。 傅景初抬头看了眼傅承曦的背影,眨眼困惑,感觉……刚刚大人的怒气好像不是因为他不听话在此等候? 傅承曦进了屋,见圆桌上的四五个小炉温热的饭菜,沉默了一下,才抬手将饭菜拿下,傅景初见了,吓了一跳,忙上前抢过,一边低声说着,“大人,景初来做就好。大人今日忙了一天,不若先去沐浴?” 傅承曦默然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了后屋。 傅景初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要真是让大人来摆放饭菜……他这个贴身管事还做不做了?看来大人过去在军营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不让人伺候,嗯,看来是个不爱摆谱的主子,这样他的工作也容易很多。 在傅承曦出来之前,傅景初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一桌饭菜,还去了寝室,先点了松香,拍软了被褥,只要大人用好饭菜,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入睡了。 沐浴好出来的傅承曦看着在圆桌旁规规矩矩站着的傅景初,眉眼微微一挑,坐下后,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说道,“坐。” 傅景初一愣,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傅承曦,但看着傅承曦一双红色诡异的眼眸紧盯着自己的时候,傅景初二话不说——坐下。 傅承曦满意的点头,拿起筷子,刚想夹菜,就有一双筷子夹起他喜欢的兔肉放到他碗里,傅承曦顿了顿,夹起碗里的兔肉慢条斯理的吃起来,而刚刚吃完兔肉,他眼前的布菜的盘子里又多了一小撮青菜,一块剔掉鱼刺的鱼肉,傅承曦微微皱眉,阿初是在给他布菜? 傅承曦放下筷子,舀了一碗冬瓜鸭汤放到傅景初跟前,说道,“喝了。” 傅景初拿着筷子的手僵了僵,让他喝汤?还是他最不喜欢的冬瓜鸭汤?? 傅景初默默的放下筷子,端起碗,有些纠结的垂下眉眼,他以前在农庄的时候,自己偷偷开伙食,做过饭菜,但唯一做的都是素菜,他通兽语,让他吃鸡鸭鱼肉什么的,他总有种恶心的感觉,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素食者了。 而如今做了贴身管事,他本来还纠结着如何做肉菜,让他杀鸡杀鸭什么的,他可真的下不来手,幸好,今天送来的食材都是处理好的…… 傅承曦见傅景初端着碗,却迟迟不喝,干脆放下筷子,盯着傅景初,他从梦境里知道,阿初是个素食者,这怎么行?阿初现在才十六,看这瘦弱的模样,在元家的日子又过得那么辛苦……他现在得好好给阿初补补才行。 傅景初在傅承曦红色眼眸的紧紧盯梢下,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喝下。随后,立即站起,强忍恶心平静的对傅承曦低声道,“大人,还有小米粥,景初给您端来。”说完,傅景初立即转身,快步的朝外头走去,一走到小厨房门口,傅景初就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呕的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 ——他两世都是因为兽语成了素食者,现在让他喝了那么一碗肉汤,他怎么能忍受得了? “……喝水。” 在景初吐了个头晕目眩后,突然旁边端来一杯水。 傅景初侧头,见是面无表情的傅承曦,不由有些忐忑,“大人?” “喝。” 在傅承曦诡异阴森红眸的盯迫下,傅景初默默接过,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慢慢喝完。 拿过傅景初手头喝完的杯子,傅承曦转身,冷声开口,“用膳。” 傅景初一僵,还要用膳?!傅景初心头欲哭无泪,他不想再吐一次了!肠胃都快扭曲疼死了好吗?大人求放过啊! 傅景初战战兢兢的低头跟着傅承曦身后回了堂屋,才发现,那锅本来在厨房的小米粥已经安静出现在了桌上。 傅景初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傅承曦,傅承曦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依然面无表情,“坐。” 傅景初低头坐下,僵硬的挺直着背脊。 然后,跟前,就被放了一碗小米粥。 “……” “喝!”傅承曦冷声开口。 傅景初默默端起碗,默默的喝着。 傅承曦看傅景初喝完了,又舀了一碗,放在傅景初跟前,继续冷声开口,“喝。” 傅景初心头发窘:这是最新的奴仆惩罚方式??? 在傅景初喝完两碗小米粥,肚子已经开始有些撑的时候,傅承曦大人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傅景初,自己喝酒吃肉去了。 傅景初偷偷的松了口气,拿起筷子,给傅承曦布菜,傅承曦看了眼傅景初一眼,没说什么,傅景初就继续安静的布菜。 用完晚膳,傅景初给傅承曦收拾了一下寝室,就欲转身离开,但傅承曦却突兀开口,“明日跟本殿去刑部。” 傅景初一愣,刑部??和元家的事情有关? “是。”傅景初低声应了一句。 随后,傅景初就欲做礼离开,但傅承曦突兀的伸手拉住傅景初,淡淡开口,“你是本殿的贴身管事,理应与本殿共寝一屋。” 傅景初张了张嘴角,哪里来的规矩?!贴身管事什么时候必须得与主子共寝了?! 但傅承曦却似乎没有看见傅景初的抗拒一样,继续平静说着,“今日起,你就住在侧屋,今日已晚,明日你再收拾东西。” 说罢,傅承曦就松开手,自顾自的去大红木床上睡了。 傅景初一脸无语的看着已经在大床上闭眼养神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的傅承曦半晌,才无奈转身,罢了,他现在既然是人家的奴仆,主子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做。还好,只是让他就近入睡,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就算有什么过分要求,他还能咋的? 躺在侧屋的床上,傅景初扫了眼这侧屋,说是侧屋,其实就是隔了一个屏风的小屋子,透过屏风就可以模糊的看到那边床上的高大男人。 回顾了今天的事情,傅景初微微扬了扬嘴角,虽然这大人深不可测,还有些古古怪怪的,但是,对自己可真是没有恶意,反而还有些善意,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当初救他一命?嗯,知恩图报,就这一点来说,这人就不是多坏的。 ——那么他只要保证始终忠诚于这位大人,努力为这位大人做事,将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 慢慢的想着,傅景初累了一天,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也许还有这屋子里他亲手点燃的松香味道?傅景初慢慢的陷入睡眠之中。 在傅景初沉沉睡去后,那本来应该在大床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然后立刻下床,慢慢的走到了傅景初身边,看着床上因为沉沉睡去后,放松下来的容颜,男人诡异阴森的红眸慢慢的浮现了温柔和心疼。 男人静静的凝视着傅景初,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手指就要触摸到傅景初脸颊的时候,又猛地僵住了,不舍的忍耐的慢慢的收回了手。 再等等,再忍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18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5 翌日醒来的时候,傅景初对着已经空空无人的床榻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叹了口气,他的这位新主子可真是……够勤快的啊。 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比这位新主子更早醒来,他也只能先做好其他的工作了。 比如说收拾好床榻,备好待会主子沐浴后要穿的衣袍,去小厨房准备早膳,还有要准备好热水好让主子晨练完后沐浴更衣。 做好这一切的时候,外头演武场上的傅承曦已经晨练完了。 “大人,热水已经备好。”傅景初转身,看着走进堂屋的傅承曦,嘴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 傅承曦的脚步微微一顿,这还是景初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平和的笑容。虽然这笑容没有梦境中的和煦温暖,但他还是在心里狠狠的激动了一把! 捏了捏手指,傅承曦嗯了一声,就大步的走向了后堂。 用早膳的时候,傅景初还是被傅承曦命令坐在身旁,也被“强迫”的喝了两碗白粥,自然的,傅景初默默的给傅承曦布菜,尽职尽责的完成了他身为“贴身管事”的职务。 用完早膳,傅承曦回里屋换衣袍,看着傅景初,傅承曦张开了双手,傅景初认真的仔细的一件件的给主子穿好衣袍,朝廷官员的袍服每一件都有讲究,不管是上朝的袍服,还是下朝后的常服,都有一定的讲究,只要你是龙唐的官员,那么不管你是上朝还是休沐,你的衣服配饰必须都得遵照朝廷规制而来。 今天傅承曦不用上朝,是休沐日,孤狼星殿的这个称号只是称号而已,除了荣耀和王籍,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傅承曦除了孤狼星殿这个称号,他还有另外一个会被他人忽略的正职——直属阁行走知事。 龙唐的朝廷设置很特别,这次也是因为前来王城,接触邸报,傅景初才知道龙唐的国家设置,朝廷有两部分组成:问政阁和直属阁,再加上君皇,简单来说就是一皇两阁。 国家的正常运转是通过问政阁来运行,问政阁里分设八部,吏,礼,籍,商,工,学,军,刑。 问政八部下,一部一殿,殿设总官,文书,依据各殿职责不同,再设两职。 各殿各司其责,不许渎职过界。 问政八部上有问政阁议,由各殿总官和副帝(君皇下任继承人),国相(监国丞相,上任皇帝钦点,一般有三人)组成。 直属阁:君皇直接管辖,由君皇钦点官员担任,职责为监督和设案,查案。 大概的了解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傅景初也没有办法知道更多,不过,对傅景初来说,他认为他只需要知道,他今后要效忠的要办事的这位主子是什么身份地位就好。 嗯,直属阁行走知事,看来,主子是君皇非常信任的人。 所以……这也是元家老太君必须来找傅承曦的原因了吧?也是,只有直属阁的官员可以涉案,查案,元家元正卿的案子想要翻案,也只有傅承曦有这个能力了。 “元正卿并无贪墨,但他恐怕保不住他的工部文书一职了。”穿好繁杂的袍服,傅承曦对着正在收拾衣物的傅景初突兀开口说道。 傅景初一愣,这事干嘛对他说起? 虽说元正卿是他现在具有血缘关系的爹,但傅景初可对他没有半点濡慕之情!就凭他是用那种方法逼迫了他的娘亲,毁了他娘亲一生的幸福,让他娘亲早早的抑郁离世,他如今只是淡漠以对,算是不错的了。 “大人做事,小的不敢多言。”傅景初想了想,先是回了这么一句套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元家与我已无关系。” 傅承曦听了,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那元家对他的阿初可是算得上苛待了,若非阿初有兽语的本事,自身聪明敏锐,岂能活到今日?那知晓阿初身世的老太君,为了元家和元正卿都可以“卖”掉阿初了,现在听阿初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和元家了结关系了,那正好,他也无需顾忌了。 ——当然,毁了元家有些可惜,他如今正需要一些外围的小家族。 那就先把元家踢出王城吧。 ***** 来王城的这些日子,傅景初并没有怎么出行过,就算出行也是步行,当然,当初在仓宁府元家的时候也是步行!这还是他重生来到这个异时空后,第一次……坐马车。 感觉……略新奇啊。 竟然不颠簸?也没有晃晃荡荡的? 傅景初心头好奇,很想仔细研究,但做为贴身管事,他挺直背脊坐的规规矩矩,眉眼低垂,目不斜视。 然后,一叠他看着眼熟的东西就放在了他的腿上。 ——邸报?! “念给本殿听。”斜躺在马车卧榻上的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说道。 傅景初动了动脚,随后神色安静的拿起邸报,开始认真的低声念了起来。 傅承曦微微闭着眼睛,单手撑额,意识有些恍惚,他好像回到了梦境里,他在卧榻上,阿初就坐在他的身边,因为边境天气多变,他的断腿疼痛得厉害,阿初就会彻夜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念着无聊的邸报,陪他说话,想尽办法的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疼痛…… “……大人?”邸报念完了,傅景初抬头,就见傅承曦垂眉出神,神色间竟然还有些怀念眷恋? 怀念什么? 又在眷恋什么? 傅承曦回过神,看向傅景初略带好奇的目光,傅承曦微微勾了一下嘴唇,说道,“念得很好。” 傅景初僵了僵,只是念邸报而已,他的声音又不是那么好听的,还评价说念得很好,话说主子刚刚真的有在听吗??刚刚明明走神了吧。 “喝水。”傅承曦递过去一杯水。 傅景初接过,低声说道,“谢大人。” 傅承曦抬手拍拍傅景初的肩膀,很快收回,傅承曦撩起窗帘,看向外头,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现在,马车外头的店铺是王城有名的“珍馐斋”,这“珍馐斋”还是他的产业之一,阿初嗜好甜食,待会让王九去买一些回去给阿初填填肚子。 傅景初有些困惑的看向突然撩起窗帘看向外头的傅承曦,大人突然拍了拍他肩膀是几个意思?大人应该不是喜好坐马车看风景的,包括这坐马车,要不是王城禁止跑马,大人也不会坐马车出行,现在突然看起外头的风景……外头的风景有什么特别的? 傅景初只是困惑的转了转念头,就又继续规矩的坐着。 刑部大牢设在王城的东西方向,王城最角落的地方,守卫森严,没有刑部通行牌和刑部文书的手书,不得进入。 但唯有直属阁例外。 傅景初下了马车,走在傅承曦身后,低头垂眼,但眼角余光忍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四周。 挺,挺干净的?也没听见那什么惨叫嚎叫哭饶? 突然前头走着的傅承曦顿住脚步,傅景初适时停下。 “刑部公审堂堂主慕容秋拜见星殿大人!”一清朗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跪地磕头的声音。 傅景初悄悄抬眼看去,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穿一件靓蓝色织锦缎夹袍,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连勾雷纹带,在那纹带上还有刑部的交叉刀剑标记。 “起来吧。”傅承曦淡漠开口。 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便再次做礼,站了起来,微微抬起脸,傅景初悄悄打量了一下,嗯,是个美男子。只是那双好看的凤眼,在看见傅承曦的红眸时,猛地收缩了一下,称得上俊秀的脸也惨白了一下。 傅景初心头点头,嗯,任谁在看见那双红眼睛的时候都会惊吓,这个慕容秋的反应算是轻的了。 “本殿奉君皇旨意,前来问询元正卿一案。慕容秋大人,请把元正卿一案相关物证人证交与本殿。”傅承曦平静说道,对慕容秋的惧怕神色似乎并未发现一样,神色依然平淡冷漠。 站在傅承曦身后的李成却不由的看向了低眉垂眼站在他们将军身边的傅景初,这傅景初和将军相处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对将军的红色眼眸就好像是普通的眼眸一样……可是,将军的红色眼眸是普通的吗?更何况,将军的眼睛还是双瞳,只是双瞳重叠,还是红黑双叠。 就连将军的父亲都不敢直视将军的眼睛! 看这慕容秋的反应,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而能够和将军平淡相处,视而不见将军异瞳的这傅景初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第19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6 慕容秋低着头,脸色稍稍恢复了,没有那么惊惧,但是声音里还是透着颤抖,“回禀星殿大人,元正卿一案理应有刑部主审,依照律法,直属阁有立案,审理职权,但并没有插手刑部案件的道理。” 傅承曦看向慕容秋,“慕容大人这是在抗议君皇的旨意?还是……认为本殿没有资格调取刑部案件?” 慕容秋脸色煞白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卑职不敢。” “那就最好!”傅承曦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傅景初低头安静跟随,留下李成一人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傅景初本来以为今天跟着他的主子也许会见到他的前任主子元正卿,但没想到的是,傅承曦只是来晃一晃,然后就走人了? 傅景初在踏出刑部大门的时候,回头瞅了瞅那还在和李成似乎争辩什么的慕容秋,心头深深庆幸,当初他还好没有见成这个慕容秋,既然明明知道无法反抗君皇旨意,还有孤狼星殿的威名,为什么还要多说那句话?徒惹孤狼星殿的厌烦,何必呢? ——是故意使然?还是无意? 这些念头在傅景初的脑子里转了转,就扔一旁不管了,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都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回到了马车上,傅景初就见傅承曦靠在软榻上正拿着书信看着,傅景初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炉子,上头正在温着热水,傅景初拿过茶盘,开始泡茶,冲茶,他在茶艺上并没有怎么学过,在元家的时候,家生子只能认识一些字,他在这个世界看得书也不多,要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他上辈子生活的世界的文字差不多,他肯定连书也没法看,所以,那些个什么茶艺呀棋道书画之类的,傅景初表示,他真的不懂。 所以,现在泡茶,也真的只是简单的泡茶而已。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接过自己递过去的茶,心头想着,不知道这位沙场拼杀的将军懂不懂六艺?他泡茶的手艺不好,但茶是好茶,应该没差吧? 傅承曦喝了一口,顿了顿,大口喝光! 傅景初眨了眨眼,看来不难喝嘛。 “再来一杯。”傅承曦说着。 傅景初弯弯嘴角,倒了一杯递给傅承曦。 “你认为慕容秋如何?”傅承曦合上手上的书信,接过傅景初倒的茶,突兀问道。 傅景初一愣,随即认真的看向傅承曦,认真的直视着傅承曦的深红色的眼眸,半晌,才开口回答道,“慕容大人博学广闻,为人正直,最难得的是,还保留着孩童的天真。” 傅承曦眉眼微微挑起,保留着孩童的天真? 傅承曦嗤笑一声,阿初说话还是这般有趣!生活在官场的人,博学广闻也好,正直的秉性也罢,这些都不能成为立足官场的资本,勉强只能算是光彩,而——孩童的天真?呵呵。 傅承曦十二年的梦境里只有和傅景初在边境小城的画面,对王城的人和事,他没有任何印象,但在开始梦见景初后,他看人的目光就变得狠辣精准,对事情的分析准确透彻,就好像在他面前本来遮着的帘子被掀开了,迷雾被吹散了,一切事物就呈现在他面前,清清楚楚,连角落里的龌蹉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慕容秋到底是怎样的“天真”,他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说得好,难得慕容秋大人还保留着稚童的天真,就不知二殿下是否甚为欢喜?” 二殿下?傅景初动了动耳朵,果然这安安静静的二殿下也不是纯洁的。 ***** 马车很快回了府,傅景初回府,傅承曦则转头去了另外的地方。目送傅承曦的背影,傅景初疑惑,主子要是有要事去别的地方,干嘛要转回府呢?嗯?送自己回来? 傅景初立马打消这个念头,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傅景初进了府邸,留守府邸的几个管事就迎了上来,这几个管事傅景初都不认识,他跟着新主子才两天而已,这府邸的人他都还没有认全呢。 “初管事好。”迎面来的管事很恭敬的问好。 傅景初立即挂起温和的笑,“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采买管事福大。”打头的管事忙做自我介绍。 “我是外庄管事福二。”接着其他管事上前,纷纷做了介绍。 …… 这府邸的管事不多,就四个而已,一个负责采买,一个负责外庄,一个负责奴仆的管理,一个负责清扫。 这四个管事都挺老实的,对景初的态度很恭敬,这份恭敬在景初看来有些奇怪,虽然说他是主子的贴身管事,虽然说每一个贴身管事都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但职责不同,他和这四个管事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没有理由对他这么恭敬吧。 他之前在元家的时候,对元家主母身边的贴身管事,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然后…… 采买管事福大看着傅景初,目光里竟然透出了崇拜,“初管事真是好有本事。将军那么厉害,初管事就不怕吗?” “……”本事在哪里?他为什么要害怕? ——将军又不是妖怪,又不会吃人,更没有打骂他,他怕什么哦。 忽然,傅景初有些恍然,哦,这些人是怕大人的眼睛啊。 “将军威严深重,我怎么可能不怕?”傅景初温和的笑着,“但只要好好事情,将军就不会责罚了。” 福大连连点头,“对,对,好好做事。” 随后,四位管事将府邸里的情况仔细的给傅景初解说了起来。 这会儿,傅景初才有了对这个被称为临时府邸的地方才有了直观的印象。 这个府邸,只是孤狼星殿大人的临时住处,朝廷赏赐下来的府邸还没有整修完毕。 但,不管府邸在哪里,孤狼星殿大人的真正的家底是不变的,比如说王城西郊的几万亩的庄园,比如说王城玄武街上的四间店铺,比如说眼前的四位管事,那是大人自己在边境打战的时候买来的仆从,跟随将军已经有十年了,还有其他的六十四个奴仆也是将军自己买来的。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其他的暗地里的,傅景初估计这四位憨厚老实的管事也不清楚。 听着四位管事介绍的,傅景初总结出了一个重点:他的主子和傅家的关系绝对不亲! 你看,不管是管事还是奴仆,都和傅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有这住处,朝廷赏赐的府邸还没有建成,却宁愿住在这小小的府邸,也不住在傅家,呵呵,这关系……已经连表面上的遮掩都不愿意了吗? “对了,初管事,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您看看。” “这是要补的奴仆的名单。您看看。” “这是这个月采买的单子,初管事您看看要不要补充点什么?” “客院那边已经清洗了,但是回廊那里的柱子有些破损了,您看要不要找人修修?” …… “等会!”傅景初擦了擦冷汗,这些东西给他看做什么?!他是贴身管事,又不是大管事。“四位,这些不应该交给我吧?”傅景初笑得很温和很礼貌很客气。 “这是大人的吩咐!”四位管事异口同声的说道。 “……”几个意思?他这是挂着贴身管事的名头做着大管事的活?他身兼两职?? ——大人,这薪资的问题咱必须谈一谈! ****** 傅承曦慢步走在黑幽幽的地牢里,这是直属阁的牢房,就设立在王宫中守备最森严的地方。 直属阁的牢房不同于刑部主审堂,守卫力量比之刑部自然也是不同,在这里看管犯人的,都是王宫中的精锐!牢房的设立和刑罚自然也不可比较!当然,这些都得亲自进来瞧一瞧,看一看才知道。 但直属阁的牢房,进来了就极少有人能够出去。 “元大人?”傅承曦站在一间牢房前,看着端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虽然身形消瘦,脸色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是精神还不错,神色也算是镇定,看来此人也不算是污泥之辈。 “您是……傅承曦将军?”中年男人有些讶异,随后就扯出了一抹笑容,“看来君皇陛下已经有了决议?” “元大人很聪明。”傅承曦微微点头,阿初的生身父亲也算是有些智慧。 元正卿依然保持着笑容,“是我固执,但是水利一事,攸关百姓,当然,也是我不舍功绩,惹来这灾祸。将军,还请给卑职一个痛快。陛下决议里可有赦免卑职的一家老小?” 傅承曦看着元正卿,缓缓说道,“你放心,你不会死,你的家人也不会有事。” 元正卿倒是有些意外。卷入大殿下和三殿下的夺嫡之中,他还能安全活着? “能够疏通河道的官员不是闲杂人等,你的价值,君皇陛下明白。元大人,在这里安心待着,事情了结,你且回仓宁府去,耐心等候。”傅承曦淡淡说着。 元正卿一听,眼睛猛地亮起,随即忙起身,对着已经转身的傅承曦跪地二拜,“卑职谢过将军!” 傅承曦慢步离去,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的笑,元正卿的价值看来要重新衡量过了。这聪明识时务,河道上也是个好手,死了也真可惜。也好,阿初虽然说不在意,但留着元正卿,留着元家,对阿初来说,也许是个好事…… 第20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7 傅景初揉了揉发涨的额头,看着面前的账本,对了半天的账本,他有些眼花。这账本做的很好,他当初在元家负责老太君的对外生意,每天都要和账本打交道,对账本的活他做的很熟练,这本账本他战战兢兢的反复对了三四遍,确定了,没有问题,福大他们没做假账。 想来也是,孤狼星殿的威名在外,谁敢在他面前弄假账? 合上账本,傅景初拿着账本走进主子的堂屋,将账本置放在书桌上,虽然福大他们都说,是主子的命令,让他负责这些事儿的,但他不敢托大,一切还是等主子回来再说好了,他费了一番唇舌,才让福大他们回去,但福大他们走了,账本却死活不肯带走。== 他又不拿账房的工资,做甚让他对账? 大人,账房的工资咱也得好好斟酌斟酌! 看看外头的天色,嗯,该去做晚膳了。 在小厨房里,傅景初正专注的煮着白菜腐竹汤,小厨房外头就传来喳喳的叫声。 傅景初抬头,看着停歇在小厨房窗口的两只喳喳鸟,不由微笑,撒了一把小米在窗边,喳喳鸟儿就开始兴奋了。 “喳喳!小米好吃喳喳!” “喳喳!初初好吃喳喳!” “……”他一点都不好吃好嘛!-_- “喳喳!五五很好,喳喳!” “喳喳!红红很好,喳喳!” 傅景初微微松了口气,前天他偷偷的让这两只喳喳鸟儿回去看红苏和小五五的情况,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这两只喳喳鸟儿真是神速! “快到了!喳喳!” “有人盯着!喳喳!” 傅景初正在搅拌着汤料的手一顿,有人盯着?抬头看向两只喳喳鸟儿。 “喳喳!盯着初初!” “喳喳!初初好吃!” 傅景初想了想,就继续若无其事的搅拌着汤料,有人盯着他,想来也是冲着他的新主子。他的这位主子以前从来都不让人靠近服侍他,现在突然多了一个贴身管事,还是突然冒出来的,不好奇才怪,盯着他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在哪盯着?如果是在这府邸的话…… “在哪盯着?”傅景初压低声音问道。 “外面!喳喳!” “跟着马车!喳喳!” 傅景初松了口气,哦,不是在这府邸就好。 将饭菜都弄好了,端进堂屋放在小炉上温热,傅景初就回了小厨房煮热水。 “吱吱!饭饭!吱吱!” 傅景初低头,无奈的看着在他脚下蹭来蹭去撒娇状的胖胖鼠,蹲下,挠挠胖胖鼠,端来一碟饭菜,这是他自己伙食标准里的饭菜,虽说在这个梧桐院里,只有他和主子两人,但傅景初从来都不会妄动那些不属于他的,不该拿的,超出他身份之外的东西。 这是他两世为人的深刻体会:知足勿贪,谨言慎行。 “吱吱!初初好吃!吱吱!” “……”我一定都不好吃好嘛!(≧へ≦) ****** 傅承曦从王宫回到府邸的时候,夜色已经开始弥漫了。 傅承曦的眼眸阴森暗红,跟随其后的李成,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将军大人的心情不怎么好,定是君皇又交代了什么难办的事。 在府邸里候着的王九一见傅承曦散发出来的阴沉气势,就头皮发麻,可又不敢闪避,心头暗地里叫苦,哎呦,到底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他们家将军大人?! ——自从景初兄弟做了大人的管事,将军大人这两天的心情就一直都是晴天来者。 “王九拜见将军!”王九硬着头皮朝傅承曦走来,跪地磕头见礼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那些个钉子已经探明了,是傅家和……二殿下的人。” 傅承曦嗯了一声,抬脚朝梧桐院走去,一步淡淡说道,“二更时分让大家去书房候着。” “是!将军!” 阿初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会有无数钉子盯着阿初,这事避不了,刚好,也趁机收拾收拾那些不长眼的。 傅承曦大步踏进梧桐院,就见他家阿初端着东西走过来—— “大人,您回来了。”傅景初弯着眉眼,轻声打着招呼。 傅承曦本来黑红阴森的眼眸慢慢的变浅,阴森的气息慢慢的散去。 那些糟心事也似乎变得渺小了。 “嗯,用膳。”傅承曦平静说着。 “好。”傅景初笑眯眯的应着。 他不是没有发现傅承曦踏进梧桐院时候的那阴郁的气息,只是贴身管事的职责可不包括纾解主子的心情,他只能故作平静的打着招呼,然后更加细心的服侍着主子用膳—— 等等!这胡萝卜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碗里的?!他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胡萝卜! “吃。”主子简洁扼要,不容抗拒。 “……是。”qaq 用完膳,在靠着厨房门口紧盯着他的主子大人的压力下,傅景初迅速的洗好碗,然后拿着今天刚刚送来的茶叶,走在傅承曦身后,朝书房进发。 这个书房不在梧桐院里,在前院里,傅景初揣测,这个书房应该是议事的地方,嗯,现在看看书房里的李成王九还有不认识的甲乙丙丁几人,傅景初更加确定了。然后,傅景初不确定的看向他的主子,这个时候,他这个刚刚从别的世家里挖过来的仆从是不是该避嫌? 但是主子似乎没有接受到他犹疑的视线,主子在首位坐下,指着自己身后的位置,对傅景初简单的吩咐着,“泡茶。” 傅景初默默点头,在主子身后端坐,点起火炉,然后,就认真的,专注的盯着火炉,神态平静,好像没有听见他的主子正在沉声命令某甲杀人,也没有听见他的主子命令某乙劫货…… “……大殿下不用盯着,他没有那个脑子。”主子声音冷漠,“盯着二殿下即可,三殿下身边有国相,无需理会,若是三殿下得了军部阎王的赏识那也就罢了。军部阎王的眼光高得很。” “元正卿离开王城后,即可与他联系,命他耐心守在仓宁府,只需做好北道天河的改道图,其他的,自有本殿。若他不够安分,元家即刻覆灭。”主子声音阴森。 “王九,即日起你守在府邸。” “是!”王九跪地,肃然应命。 傅承曦微微点头,侧头看向身后已经泡好茶的傅景初,傅景初抬眼,只看向傅承曦,弯了弯眉眼,这两日,他好像对这主子习惯笑了。嗯,这也不错,贴身管事就得亲和点嘛。 “阿初,王九在府邸,你有不懂的就问他就好。”傅承曦低声说着,傅承曦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沙哑,但因为性情无常,常年沙场杀戮,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冰冰凉凉,透着淡漠平板。但在面对傅景初的时候,却下意识的柔和,而这却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若是发觉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本来景初就该是他温柔以待的唯一的人。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沉默点头,心里思量着,大概是要王九大哥告诉他人情往来的一些事吧。虽然是王城里可治疗小儿夜啼的煞星孤狼星殿,人人畏惧,但官场行走哪能避开那些个人情往来呢?这诺大的府邸却没有一个大管事,这迎来送往的人情往来,大概今后也要压在他身上了。 ——大人,咱薪资的事情必须好好谈谈! 第21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8 回到梧桐院后,傅景初看着新主子坐在书桌后,似乎发现自己对了好几遍的账本,便上前一步,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说道说道这个——贴身管事的正确职务范围。 ——那是绝对不包括大管事的活! “大人……这是今天福大管事交上来的账本。”傅景初低眉垂眼说着。 傅承曦嗯了一声,看也没有看账本就直接将账本递给傅景初,“以后你直接复核即可,无需告知本殿。” 傅景初一怔,伸手接过账本,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大人……我是大人的贴身管事,这些账本……我不该看的。” 傅承曦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道,“没有什么该不该,以后,府中之事,皆由你处置,若是有人不识好歹,你直接告知王九,让王九处置即可。” 傅景初张了张嘴,这还真是把他当成两人用了啊。 “大人……” “嗯?” “那这月钱……”傅景初小小声的开口。 傅承曦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随后淡淡说道,“我的寝室里有一个大箱子,箱子底下的盒子里有我的一些散碎银两和银票,库房钥匙也在其中,你皆可自取。”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傅景初抽了抽嘴角,这是他被包养的节奏?? ******* 关于异时空有没有存在包养这个名词,和是否存在着包养行为,傅景初只是转了一下念头就抛到脑后了,对新主子这么大方土豪的表现,傅景初权当是新主子以前从来没有过近身伺候的奴仆,所以常识不足的关系。 ——自然的,傅景初也没有当那一回事了。 就寝前,傅景初幽幽的看了眼那已经躺到床榻上的傅承曦,心头默默的哀怨了一下,打两份工拿一份钱…… 傅景初却不知道,在他睡觉后,被他偷偷腹诽的新主子将一个盒子放到了他的枕头边。 翌日醒来后,傅景初伺候着新主子沐浴,吃饭,穿衣。 “盒子里的东西你点一下,以后就放在你那里。库房可能有些乱,你整理一下。”傅承曦在穿好官服后,对傅景初说道。 傅景初瞄了眼被他放在桌上的黑色檀木长方形盒子,一觉醒来窗边被放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娘哎,真金白银一叠银票一大串钥匙!(°△°),他差点跳起跪地磕头以证清白! ——曾经在元家被人诬陷过偷东西差点坐牢的某人伤不起呀!qaq “大人……这个……不合适。”傅景初有些为难,眉头微微拧起,他到底只是贴身管事,插手主子的个人资产管理,那算什么嘛。 傅承曦皱起眉头,“本殿既然交予你,你就无需多言。” 说完,傅承曦就转身大步离去,傅景初忙想跟上去,傅承曦摆手,“阿初今日在家吧。” 不管是库房的整理还是府邸的杂事,都需要阿初尽快熟悉和上手。阿初今日就在家吧,且外头最近的钉子颇多,因为元正卿一事,盯着他的人越来越多,阿初的安危应该无忧,但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傅承曦这般想着,出了府邸的门就直奔王宫去了,而傅景初愁着一张脸,盯着桌上那黑色檀木长方形盒子,心头纠结,这会儿主子信任他,让他打理资产,可万一将来主子不信任他了,翻旧账了怎么办?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傅景初揉了揉脸,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事吧。 傅景初打开盒子,拿过空白的缝好线的书本,研磨墨,提起笔,一边清点一边认真记着。他记账一直以来用的都是过去上辈子的记账方法,清楚明了,但他过去在元家记账,却没有用这种方法,一来是不想用,怕暴露了他与众不同之处,二来也是没有必要,元家记账的方法本来就很成熟。 不过,现在在傅家,从福大管事上交的账本就可见傅家记账的方式没有元家的好,他琢磨着得给改一改就行。如果接下来真的是由他来复核账本,那他可不想面对账面凌乱的账本。 将盒子里的真金白银和银票清理好后,傅景初将盒子收进大箱子里,随后拿着库房的钥匙走出堂屋,走出堂屋的时候,喳喳鸟飞了过来,停到他的肩膀上。 “喳喳!五五在路上!” “喳喳!苏苏在路上!” 傅景初一愣,随即扬起了笑脸,红苏姐和小五五来了吗? 对傅景初来说,在这个异世,除了死去的娘亲,就只有红苏姐和小五五是他的亲人,如今亲人来了,很快就会与他相伴,傅景初的心情怎么能不好呢? 只是想到新主子说的,红苏姐和小五五入傅家的家籍,成为傅家的良籍家奴,他必须结束和红苏姐的假婚姻,他就有些郁闷,虽然当初和红苏姐只是为了应付元家的主母而假成亲,结束关系的话也没有什么,但那意味着红苏姐和小五五在傅家就只能是相依为命了。而且,恢复成单身关系的话,以后要是再出现像元家那样的,给他塞一个人,强制成亲的事情怎么办? 主子赐婚,谁敢不从? 傅景初叹息了一声,就提起精神朝外头走去,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嗯,新主子对他非常信任,因为幼时的救命之恩,现在主子对他很亲近,他现在名头上是贴身管事,但却做着大管事的活儿,嗯,不错,这个身份有利于他照顾红苏姐和小五五,而至于将来的婚事……相信他的这位新主子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给他安排的。 走出梧桐院,傅景初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透过树枝倾泻下来的阳光涂抹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傅景初微笑,将来还很长啊。 **** 傅承曦此刻也走在王宫路上,抬头瞥了眼蓝色天空和耀眼的阳光,傅承曦皱起眉眼,红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恶。 ——他生来就厌恶阳光。 “星殿大人,君皇陛下有请。”匆匆的来了一个侍者,对他磕头见礼,恭敬说道。 傅承曦顿住脚步,他之前刚刚前往了直属阁的牢房,和元正卿谈了这次的案子,以及他最后会收到的刑罚。而这些事情,君皇陛下都是知道的,或者说,是君皇的授意。 大殿下和三殿下为了副帝之位,相互争夺得越加激烈,手段频出,且越来越狠辣,已经触犯了君皇陛下的底线,元正卿卷入殿下的夺位之争本该必死无疑,因为君皇陛下的干预,才有一线生机。 而其中,有他多少的谋划,那就没有必要让人知道了。 他进王宫,若非必须,他从不去觐见君皇。哪怕君皇曾经一而再的说过,让他进宫,他也不想去。 梦境里,他被斩断双脚沦落边境到底是哪位殿下的功劳,他不得而知,可高高在上的君皇若是没有默认纵容的,他怎么可能会被斩断双脚? 他十六岁首次立功,回了王城被召见时见到君皇,他就确定,他非常厌恶君皇,甚至可以说,有些仇恨。 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可有似乎是必然的。 第22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9 傅景初走出梧桐院,来到前院堂屋,守在堂屋的管理府邸奴仆的福四忙上前,“初管事好。” 傅景初脚步一顿,随即扬起温和的笑,“福四管事好。” “初管事,这是府中名册,你看看。”福四恭敬说着,说罢,还偷偷的看了眼傅景初,大人昨日就命他们将府邸之事皆交予初管事,包括这非常重要的府中名册。 若是有主母,这府中名册就该交由主母,但是大人现在尚未娶妻。若是尚未娶妻的却已经分府的,那就该有主家那边指定大管事过来,可……傅家那边来的人都被大人丢到外庄去了。 而现在,终于出现了管事的人了。 ——大人的贴身管事傅景初 傅景初接过名册,心头有些无奈,看来新主子是铁了心要让他兼职大管事的活了。 “福四管事,景初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请福四管事多多指教。”傅景初温和诚恳的说着。 福四忙摆手,“初管事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傅景初只是温和谦恭的一笑,随后指着名册问道,“福四管事,可否让这些人来此?我想对一对名单。” “哦,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叫他们来此。”福四管事忙说道,随后就转身出去叫人了。 傅景初看着福四管事匆匆的背影,张了张嘴,用得着这么快吗?我还想问问库房的事情呢。 傅景初干脆拿起名册,打开开始认真看了起来,这名册厚厚的,傅景初以为应该会看到几十页名单,他都做好准备了!但没想,才五六页…… 一页写了十个名字,附籍贯来历等,这偌大的孤狼星殿府邸就六十五个仆从? 嗯,人少才好,贵精不贵多。 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元家那只能算是小世家的家族都有几百个仆从,怎么这王城贵族孤狼星殿才六十五个仆从? 于是,等福四叫人来了堂屋前的大空地集中后,傅景初就直言问了。 “福四管事,所有人都在这了?”傅景初指着名册问道。 福四一愣,随即摇头说道,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傅家那边送来的仆从都在农庄那边。” 傅景初恍然,哦,他就说嘛。朝廷亲封的最年轻的星殿大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仆从呢? “初管事,我们大人和傅家那边的关系……不甚亲密。”福四管事轻声提醒。 傅景初看着福四管事,诚恳说道,“谢谢四管事指点。” “不敢!不敢!”福四管事忙摆手,憨笑说着,“初管事,我这就叫他们进来,让你对一对?” “好,麻烦福四管事了。”傅景初含笑点头。 随后,傅景初就站在堂屋前,一个一个的对着名单上的人,先对男仆人,对完了,才对婢女嬷嬷。 对着,对着,傅景初看到了一个名字,“玉柳”,嗯?这名字……看来不简单啊,按照世家家族的惯例,取了玉呀,柳呀,这些名字的,通常都是用来特别服务的。 傅景初漫不经心的开口唤着,当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神色间还带着一些倨傲的妙龄少女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傅景初微微一笑,嗯,长得还真是不错,就是态度不太好。 之前对名单的时候,嬷嬷也好,仆人也好,态度都很好的唤了他一声初管事。目前为止,唯独这个玉柳,走出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就是这么倨傲的站着。 傅景初也不计较,微笑点头,就示意这个玉柳站到一边去。 福四管事瞄了这个玉柳一眼,上前一步,小声的说着,“玉柳是老太爷叫人送过来的,现在在绣房干活。” 傅景初点点头,老太爷? “我知道了,待大人回府,我请示大人。”傅景初压低声音说着。 福四管事欲言又止,因为大人常年在外征战,这玉柳是两年前送过来的,他之前也按照老太爷的吩咐,向大人禀报过了,但大人当时就是冷冷的丢了一句话,“扔到农庄去”。 他不敢这么做,傅家和大人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老太爷却是大人敬重的,他们这些小小的管事也不敢得罪傅家的老太爷,只好把这个玉柳安排到了绣房。 现在好了,大人指定了初管事暂管府中事宜,他们就可以松了口气,不用再夹在那傅家和大人中间了。 点完名单,傅景初将老太爷安排给新主子的三个妙龄少女:玉柳,春日,莲心三人命人带到距离梧桐院不远的茶院,暂时安排了侍茶的活儿。随后,傅景初就要求福大福二福三福四,四个人随自己去库房清点和整理了。 而当傅景初打开库房的时候,吃了一惊,心头暗自吐槽,厉害!这么多东西! 新主子不只是官n代,还是高富帅!——简直值得好好探讨薪资的问题! ***** 此时被傅景初腹诽的新主子傅承曦正站在王宫里的大殿上,沉默的听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愤怒的咆哮: “老子真是他妈的该砍了那两个逆子!!”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黑金色的袍服有些不整,明明是俊美绝伦的男人,但神色间却是暴怒戾气,生生的扭曲了男人的俊美容颜,“蠢!蠢货!那么明显的证据,他妈的,他们竟然就被元正卿给抓着了!” 男人暴怒的缘由是什么,傅承曦早就明白。 副帝之位悬而未决,三位殿下之间明争暗斗就差点摆在明面上了,男人也很苦恼,他的这三个儿子看着都很聪明,但其实……都是蠢货! 做事阴狠,手段辛辣,那也不错,要站在最高位置上的男人,谁不狠?但做事得聪明,至少把屁股擦干净了。可惜,三位殿下,都不是聪明人。 明明站在上头的男人智谋多端,生下来的儿子,却一个蠢过一个。 不过,这些都跟傅承曦无关。 等男人终于咆哮累了,傅承曦慢吞吞的开口,“陛下若无要事,臣就告退了。” 坐在最高位置上的男人抽了抽嘴角,瞪眼,“你急什么!怎么,赶着回去看你的那个小管事啊!” 傅承曦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阿初年岁尚小,府中的钉子也多,臣得回去看着。” 男人额头青筋一跳,这混蛋小子!他这里气怒不已,这混蛋小子却只惦记着他的小管事! “傅承曦!!”男人磨牙,脸色狰狞,“你就不怕老子砍了你的小管事!?” 傅承曦眯起红色的眼睛,眼睛里难掩厉色的直视着男人。 男人轻咳一声,傅承曦红色的近乎诡异的眼眸要是直盯着他,他也颇觉压力很大,“朕就是开个玩笑。” “陛下,臣告退了。”傅承曦收回目光,低头做礼,掩去眼里的厌恶。 男人看着低头做礼的傅承曦,颇感无奈,这么久了,承曦还是厌恶着他。 “好好好……你去吧。朕给了你一些东西,你看看里头要是有合适的,就给你的小管事吧。”男人无奈的挥手。 傅承曦沉默离开。 待傅承曦离开,男人颓然的往后一靠,哎,他的儿子就没一个省心的!真是! 第23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10 傅景初清点好库房的时候,这也日上正午了,傅景初故作散漫的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他习惯了一日三餐,此前在元家的时候,因做外庄管事他不必整天跟着主子,中午的时候,他就可以偷偷的给自己和红苏姐,小五五准备一些吃的。 现在做了贴身管事,他可不敢再给自己弄一顿午膳了。 “初管事,农庄那边,您打算何时去看?”福大低声问道。 傅景初一怔,怎么,农庄那边的事情也归他管?? 傅景初温和一笑,黑色的眼眸倒映着阳光,波光滟潋,他轻声开口问着,“怎么?农庄那边的事情……也是我的事?” 福大突然觉得背脊发寒,明明看上去很漂亮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福大觉得好像有些阴森了。 “初,初管事,这事是大人吩咐的……”福大有些磕磕碰碰的说道。 傅景初一听,顿时有些泄气了。又是新主子…… “待我请示了大人再说吧。”傅景初揉揉额头,越发觉得肚子饿得慌了。 福大忙不迭的应好,随后就和福二等人匆匆离开了。 傅景初站在前院的堂屋前,看着那四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怎么觉得这四位管事好像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傅景初却不知道,那四人匆匆离去后又在某个角落里窃窃私语: “阿大,大人果然慧眼识人!初管事做事真是干脆利落。” “就是……对玉柳那三人的处置有些不妥,大人肯定会生气的。” “大人不会生初管事的气的。” “虽然大人很信任初管事,但是大人最厌恶他人插手这些事情了。” “大人既然把库房钥匙都交给了初管事,那就一定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生气了。” …… “吱吱!就是这样!吱吱!”胖胖鼠蹲在傅景初的肩膀上重复着某个角落里那窃窃私语的四个管事说的话。 “吱吱!他们喜欢初初!吱吱!”另一只胖胖鼠趴在傅景初的手心里说着。 傅景初一笑,摸摸胖胖鼠,见走廊不远处王九正在走来,就将肩膀上的胖胖鼠和手心里的胖胖鼠放到地上,一落地,胖胖鼠们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王九来的时候,眼尖的瞄见两只胖胖鼠的身形,不由瞪大眼睛,脱口而出,“胖胖鼠?!” 傅景初微笑,“王大哥,好像真的是胖胖鼠。” “哈哈哈!我就说嘛!将军大人打了那么多胜仗,肯定是福运深厚的人,怎么可能住的地方没有胖胖鼠呢!”王九大笑说着,神色间得意洋洋,劳资看外头那些饶舌公这下怎么说! ——哼哼!说将军天煞孤星,煞气逼人?要不是将军,尔等屁民还能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盛世安康? “对了!景初兄弟!傅大管事来了,正在小花厅,他想见见你。”王九转头对傅景初笑眯眯道。 傅景初眨眼,“傅大管事?” “他是从小照顾将军的管事,是老太爷的贴身管事,以前曾经担任过傅家主宅的大管事。”王九边走边低声说道,“将军的武学基础是傅大管事打下的,将军十二岁被国师收徒后,离开王城,前往昆仑修行,那时候是傅大管事陪着将军前去昆仑。” 傅景初认真听着,暗自点头,嗯,一句概括之,这是一个忠心于大人的老管事。 那么这位老管事现在到来,就是来考察自己的? 傅景初看着前方的小花厅,暗自叹了口气,以前大华夏上班要面试,没想到现在做一个贴身管事也要接受面试考核…… ——但是,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做了傅承曦的贴身管事,这份工作他可不能丢了,元家把他们卖掉了,就不可能再要回去,他也不可能也不愿意再回元家! 暗地里握了握拳头,傅景初抬脚走进了小花厅。 ****** 傅承曦走出王宫的时候,迎面刚好来了一辆马车,见了马车上的标识,傅承曦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啧,今儿个讨厌的人真多! 越发想念他家阿初笑盈盈的脸了…… 马车在他跟前停下,傅承曦微微垂下眉眼,淡漠拱手,“臣见过二殿下。” 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神态温和儒雅,一见便觉得这一定是个翩翩君子。 “星殿大人好久不见。”二殿下君佑嘉笑道,“今日可是有空?听闻珍馐斋来了江南的厨子,你我不妨去试试?如何?” “多谢殿下抬爱,臣今日尚有要事。”傅承曦一板一眼冷漠的应对着。 他的拒绝很直白很不给面子,但君佑嘉只是无奈的笑笑,“那就只能改天了。” “臣告退。”傅承曦再次拱手见礼,随后就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李成等随从也都跟着沉默离开。 君佑嘉目送傅承曦离开,才缓缓的坐回马车里。 “殿下,您看!傅承曦就是这般不识抬举!”马车里的另一个白面清秀男子急急说着,语气里透着愤恨和一点点的惶恐,“我母亲也是这样被他拂了脸面!” 君佑嘉抬眼看向白面清秀男子,淡淡一笑,“我知晓,舅母之事王城之中谁人不知?大概就只有外祖父和我父皇,哦,还有国师,孤狼星殿才会稍微给些脸面吧。这些事情,王城之中人人都知道。” 白面清秀男子这才松了口气,又愤愤说道,“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就这般的狂妄自大!” 只是打了几场胜仗?君佑嘉抬眼扫了眼对面的白面清秀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失望,目光如此短浅……傅家嫡系看来真的是后继无人了。可惜了啊。 难怪外祖父如此看重傅承曦,偌大的傅家,也就只有一个傅承曦了。 可惜,傅承曦不是嫡系,且只忠诚于父皇,对任何人都不屑亲近。 更加可惜的是,傅承曦……不是一个只会打胜仗的莽夫。若傅承曦只是区区莽夫,他就可好好谋划,可惜不是。 但,这样也好,他拉拢不了傅承曦,谁也拉拢不了。 孤狼星殿呀,就真的只是一匹孤独行走的狼,那么,王城之中,也就无需过于介怀和留意了。 君佑嘉又看了眼端坐在他面前说着庸俗肤浅话语的傅家嫡系长子傅光远,心头轻叹,傅家呀,不能用了啊。 ****** “大人,在二殿下马车里的是傅家嫡系长子傅光远。”李成接到下属的禀报,就立即凑近马车帘子,低声回禀。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傅承曦应了一声,冷漠说道,“将此事告知老太爷即可。” “是!” 拿过一旁的书信看了看,傅承曦嗤笑一声,君佑嘉倒是有些本事,不知不觉中,已经拿捏住了傅家了吗?可惜,操之过急,野心的膨胀已经让君皇发现了啊。 君佑嘉自恃聪明,以为看懂了这个天下,可若是从未走出王城,若是从未涉及边疆,又何谈看懂天下?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王城里这些井底之蛙所能看懂的! 傅承曦暗红的眼眸闪过嘲讽,也罢,且让这些井底之蛙玩去吧,有君皇在,乱了王城也不算什么,他也不感兴趣,倒不如趁此机会,带着阿初去外头好好玩玩。 ——这样,也可以避开阿初和叶红苏见面的时间。 一想到那个叫叶红苏的女人再过几天就要到了王城,傅承曦的心头就止不住的焦躁!! 第24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11 傅景初踏进小花厅的时候,站在小花厅里的傅德华就立即抬眼看向了他! 锐利的视线就盯着他一动不动的,傅景初身体僵了僵,随即放松了下来,面带温和的笑意,上前两步,微微弯下腰,姿态谦和却不卑微,态度有礼却不谄媚。 “景初见过大管事。”傅景初微笑打着招呼。 傅德华眯了眯眼,慢慢的缓和了眼底的锐利,他虽然在小花厅里,却没有坐着,而只是站着,这会儿他抬手指向外头,声音很平和的开口,“初管事,我们到外面坐着说说话吧。” 傅景初笑笑点头,“是。” 傅景初知道规矩,小花厅也好,堂屋也罢,这些都是主子的地方,只有主子赏脸了,尔等这些仆从才能坐着,且坐着的时候,只能坐一半,不然,就是不懂礼,不敬主子。在梧桐院的时候,如果不是新主子命令他陪坐陪着用膳,他也不能坐着的。 这会儿,虽然主子不在,但是大家族出来的仆从一般自我严厉要求,才不会做出主子不在,就不守规矩,不敬主子,肆意妄为的事。 “初管事今年贵庚?”傅德华坐在小花厅右侧走廊台阶上,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傅景初坐下,一边笑眯眯的问着。 “十六了。”傅景初很随意的坐下,还一边拉了拉袖子,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很随性,没有自称,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自称什么。在主子面前自称“小的”,在同等级管事前自称我,在这位大管事前,他还真不知道该自称什么。 不过,人家是来考核自己,却又不是能够决定自己去留的,他也无需过分紧张。 能够决定他去留命运的——只有他的新主子傅承曦。 “初管事家里还有人吗?”傅德华笑眯眯的问着。 傅景初迟疑了一下,明面上来说,红苏姐算是他的婆娘,小五五算是他的儿子,但新主子已经明确说了,他没有婆娘也没有儿子,红苏姐和小五五只能入傅家的家籍。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我没问。”傅德华说着,顿了顿,就自顾自的叹气说道,“星殿大人终于肯让人在他身边服侍了,这样,我和老太爷也可以放心些了。” 傅景初垂眉低眼,做认真恭听状。 “星殿大人现在每天还是那么晚就寝吗?”突兀的,傅德华双眼炯炯的盯着傅景初问道。 “大人这三日分别是子时,亥时,辰时就寝。”傅景初认真应答。 “星殿大人早膳都用些什么?”傅德华目光锐利的盯着傅景初。 “大人早膳这三日分别用了玉米饼大肉包,昨日用了玉米馒头和肉饼白粥,今日大人用了米肉粥和大肉包。”傅景初严肃回答着。 “星殿大人这几日着衣如何?” “大人前日着黑色官常服,昨日是蓝色官常服,今日大人进宫,着深蓝浅灰星殿常服。”傅景初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回答。 傅德华微微一笑,又慢条斯理的问道,“星殿大人的荷包这几日可佩带?” 傅景初一怔,荷包??糟糕!荷包!他忘记给大人佩带荷包了=口= 傅德华见傅景初一脸怔然懊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傅德华站起,赞赏的拍了拍有些茫然的傅景初的肩膀,接着又鼓励说道,“服侍好大人,做得好,我和太爷都会给你赏赐。”说罢,傅德华就笑呵呵的转身走了。 傅景初纠结着,目送傅德华远去,他不应该忘记才对啊。不过……大人的荷包?等等!大人的衣物里根本就没有荷包!囧,他被傅德华戏弄了。 ****** 傅承曦回到院落的时候,就见自家小管事手捧一个大红色荷包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跟前。 傅承曦低头盯着大红荷包半晌,才抬头看向傅景初,盯着傅景初沉声问道,“这是何物?” “大人,都是小的粗心。竟然忘记给大人佩荷包了,多亏德华大管事的提醒。大人,您看这荷包,您可喜欢?”傅景初一脸怯怯又惶恐的说着,亮亮的犹若黑色琉璃石的眼睛就这么希翼又害怕的看着傅承曦。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过大红的绣着鸳鸯的荷包,面无表情的开口,“挂上。” 傅景初立即垂眉低眼,诚惶诚恐的半弯腰,将那大红的绣着鸳鸯的荷包,他专门从绣房里找出来的最最艳红的荷包,绣工最精细的,两只鸳鸯栩栩如生的荷包,小心翼翼的给他的新主子挂上。 傅承曦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面无表情的看向恭顺模样的傅景初,“用膳。” “是!大人!”傅景初低头恭顺应着,嘴角偷偷扬起小小的弧度。 ——他的新主子似乎对他很有包容? 傅承曦进了堂屋,瞄了眼桌上的饭菜,见都是他喜欢的饭菜,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阿初没有做他不喜欢的饭菜……如果阿初真的做了他不喜欢的饭菜,大概他也会眼睛不眨的都吃下。 梦境里,阿初生他气的时候,就会做他最不喜欢的饭菜然后笑眯眯的看他吃饭。 “吃。”傅承曦夹起鲜嫩的笋心放到傅景初碗里。 傅景初低头乖顺的吃着,一边看着傅承曦碗前的盘子,盘子里的菜少了,傅景初就用公筷夹起一些放到盘子里,他不着痕迹的安静布菜,傅承曦沉默的用着,只是时不时的就夹菜给傅景初。 若按照世家豪门的规矩,仆从再得主子的宠爱也不可以上桌和主子共用膳,今天傅德华的到来给傅景初再次提了醒。傅景初也想循规蹈矩,也想严厉的执行仆从的规矩,可惜……他的新主子,却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 自从第一次没有拒绝共用膳后,傅景初就不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了。 ——奴仆的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遵从主子的命令。 既然主子坚持要求他必须共用膳,那他就必须听从主子的命令,至于今后主子会不会秋后算账?呵呵……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用膳完毕,傅景初收拾了小厨房,就端着今天刚刚送来的新鲜梨花果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今晚主子没有在书桌后奋笔疾书,也没有去前堂的书房开会。 “大人,请用。”傅景初轻声开口。 傅承曦嗯了一声,拿起一块梨花果,却没有送到自己嘴里,反而递到傅景初嘴边,傅景初盯着自己亲手洗的亲手切的梨花果好一会儿,才默默接过,吃了起来。 傅承曦见傅景初吃了,才拿起梨花果吃了起来。 待吃完梨花果,傅景初轻声将今日的事情仔细的一一的说给傅承曦听。特别是傅德华来的事情,傅景初加重了声音仔细的说明。 傅承曦听完,冷冷开口,“阿初,明日就将茶院的那三个人安排去洗衣房。” 傅景初一愣,随即恭顺应下,“是。” “以后,若是再有人安排过来,送去洗衣房即可。”傅承曦又冷冷的说道。 傅景初再次恭顺应下。 “德华管事是傅家除了祖父外,唯一不惧我阴煞不祥眼睛的人。”傅承曦突兀转开话题。 傅景初抬眼看向傅承曦,阴煞不祥眼睛? “自我出生之日起,傅家人皆厌弃我,除了我祖父和德华管事。祖父年少征战援疆,他说过,天下之大,异人奇事皆有,我的眼睛不过奇异了一些而已。我身上所流的血还是傅家的血。可傅家人不是惧我就是厌我,祖父假装不知,也要我假装不知。可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假装。” 傅景初怔了怔,看着眼前的坐在石桌旁身姿笔挺凛然的高大男人,这男人说着难过的事情,神色却是平静淡漠,似乎所说的不过是日常琐碎。 ——可,真的只是日常琐碎吗? 傅景初垂下眉眼,这男人,说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假装……生来异瞳,亲人厌弃,生人畏惧,若是心性不够坚定之人,只怕早就如同夜色中的鬼鼠般活得惶恐自卑,怨恨自怜了。 但这人却是从未闭上自己的异瞳,从未弯下自己的身躯,从他初见这男人起,从这个男人身上,傅景初所看到的,只有铮铮傲骨和坦然平静。 最厌恶的便是假装吗? 呵,宁可剥开鲜血淋漓的真实,也不愿活在歌舞升平的假装之中。 傅景初嘴角弯了弯,他的新主子和他在某些方面可是有着非常相似之处呢。 “傅家与我除了姓氏,再无任何关系。你且记着这一点。”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平静说道。 傅景初抬眼看向傅承曦,一笑,“是。阿初记下了。”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脸上的柔和笑容,怔了怔,心头有些悸动,此刻阿初脸上的笑容,终于和他梦境中的阿初融合一体了。 “明日,我们前往昆仑。”傅承曦声音有些沙哑。 昆仑?傅景初睁大眼睛。 “处理一些事情,顺便拜访我的恩师。” 傅景初哦了一声,嗯?恩师?哎,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厉害的国师?! 第25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12 当主子要出行的时候,打包行李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贴身管事或贴身嬷嬷。 孤狼星殿大人要出行,准备的东西该有多少呢? 傅景初扫了眼打包的几个行李包,微微点头,嗯,差不多了,衣服,随手用的小东西,还有一些药物等等,都可以了。 傅景初整理完,拿起桌上的深蓝色绣着狼头模样的荷包,转身走向正在翻看书信的傅承曦。 “大人。”傅景初走到傅承曦跟前,脸上带着浅淡的柔和笑意,“让小的给您挂上。” 傅承曦抬眼,见傅景初手头上的深蓝色的绣着狼头模样的荷包,顿了顿,问道,“你绣的?” 傅景初一愣,随即点头,轻声说道,“大人,我的绣工不好,小的已经吩咐下去了,让绣房多绣几个荷包,只是今儿个匆忙,所以……请大人见谅。” “无碍。”傅承曦站起,直接取下身上的大红鸳鸯荷包。 傅景初弯了弯眉眼,上前深蓝色的狼头荷包挂上。 其实昨日傅德华大管事走后,他就从绣房拿了一个大红荷包,又拿了些针线,赶工做了一个深蓝色的荷包,因为想着自家的主子封号是孤狼星殿,所以他就打算绣一个狼头,至于这个狼头像不像,额,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狼,过去大大华夏从电视上看的狼他也记忆不深……听说哈士奇有狼的血统? ——嗯,所以绣一个瞪眼的哈士奇狗头也勉强算是狼头吧?=v= 而至于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做绣活? 大部分的奴仆都会做绣活,在这个世界,特别是单身奴仆,那不但是必须会绣活,厨艺那也是大部分都会的。 你一个小小的奴仆,衣服破了,难道还指望着哪个婢女或者嬷嬷来给你绣?你多大脸面哦!啊?还有绣房?世家大族的绣房那都是主子的地盘,是主子才能用的!哪个绣娘要是给奴仆修补衣服,那可是妥妥的要被家法处置的节奏! 而上辈子福利院长大的傅景初本来就会修修补补,这辈子自学了点,后来在红苏的指导下,那绣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赶工做一个荷包什么的,对傅景初管事来说,那就不是个事! 傅承曦缓缓的摸着自己腰间的荷包,上面的狼头有些奇怪,但他不以为意。这会儿他的心头有些激荡难平。梦境里,他见过景初亲手绣的东西,那是一方绣帕,上头绣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方绣帕让他甚是喜欢,可惜他只能暗自嫉恨绣帕的主人——叶红苏。 而现在,他终于拥有了景初亲手绣制的荷包了。 “大人,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傅景初轻声说道,他并未察觉傅承曦的情绪起伏,但是他敏锐的六感告诉他,现在傅承曦的心情非常好! ——嗯,一定是因为要出行的缘故。 傅承曦看了眼傅景初打包得很好很严实的包裹,说道,“无需那么多,带几件换洗衣服即可。” 傅景初眨了眨眼,点头应下。 随后,傅承曦便朝外头走去,傅景初忙提上包裹跟上。 快要走到茶院的时候,傅景初眼尖瞥见那叫玉柳的婢女正在茶院门口张望,傅景初快走几步,想走到傅景初身侧,好待会处理突发情况。新主子的步伐太大,他得快走才能跟上。 没想到的是,新主子突兀的放慢了脚步,并侧头看向了他。 傅景初讪讪一笑,低声说道,“大人,前头有不长眼的,我怕冲撞了大人。” ——对那些总是抱着“麻雀变凤凰”天真少女会如何制造机会冲撞主子,他傅景初在元家的时候就已经大开眼界了! 他可不想因为那些个天真的少女就被这个沉默寡言但对他很好的主子厌烦! 傅承曦早已看见那个东张西望打扮得妖娆的女人了,他嘴角扯了扯,黑红眼眸闪过厌恶,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拉住傅景初的手腕,继续大步前行,在傅景初错愕不解时,淡淡开口,“不长眼的石头踢掉就是了。” 傅景初囧了囧,不长眼的石头? 然后,接着,傅景初就亲眼证实了——不长眼的石头如何被踢掉的整个过程。 傅景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主子那一脚可真是不留情面。 在上马车前,傅景初抓了个空,压低声音对送行的福四说道,“给玉柳请个医生,别让她死了。” 福四管事眼睛闪了闪,赶紧点头。 傅景初还想再跟福四管事交代些事情,就被人拽了过去。 “大人?”傅景初站好,疑惑的看向扣着自己手腕紧紧的傅承曦。 傅承曦暗红的眼眸冷厉的扫了一眼福四,福四顿觉双腿发软,下意识就碰的一下跪下。 “该走了。”傅承曦平静说着,抓着傅景初的手就朝马车大步走去。 傅景初转头对着福四无声的做了个口语:记得别让她死了。 福四泪眼汪汪的看着傅景初:初管事您就别再看我啦!大人都已经在瞪我了! 马车上,傅承曦端坐着,面无表情,藏在宽大袍子里的手却暗搓搓的摩挲着大腿,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点紧张,刚刚他见景初和福四靠得那么近,就忍不住把景初拽了过来……似乎有些冲动了?也许他该用温和点的方式? “刚刚,你和福四说些什么?”傅承曦脸皮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 傅景初低眉顺眼,“小的叮嘱福四管事要把玉柳救活。” 傅承曦皱眉,看向傅景初,他之前踢了那个贱婢一脚,他清楚自己的力量,那一脚就算拿贱婢不死,也至少去了半条命。他并不掩饰在景初面前的暴戾一面。梦境里他断了双腿也能杀人,在景初面前,他用残疾的身躯不但亲手杀人,还指挥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面对投降的战俘,他曾当着景初的面下达了坑埋的命令。 而梦境里的景初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从来都不会反对他所下达的任何指令,也不会因此跟他隔阂。 所以,眼前的景初,从刚刚的反应来看,并没有任何惧怕和疏远。 所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活玉柳?”傅承曦暗红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傅景初,是妇人之仁?还是厌恶他的暴戾? “大人乃铮铮铁骨的汉子,不屑尘世虚名,但小的是大人的贴身管事,大人的琐碎事就是小的份内事,大人不屑理会尘世虚名,可小的却不能就这么的看着,卑贱之人污了大人的一世英名。”傅景初低垂着头,小声的说着。 傅承曦听了,心头立刻就敞亮了起来。 傅承曦本来暗红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暗搓搓紧张的摩挲大腿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是为了自己名声! 原来阿初这般关心在意于我! “以后这些事无需理会。”傅承曦声音暗哑的说道。 傅景初抬眼,神情严肃,“大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人也会变成拦路虎,大人不可轻视。” 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就是此理。 切莫轻视那些卑贱的奴仆婢女,在元家,他看过太多太多奴仆婢女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微末的小动作兴风作浪,从中牟利! 第26章 贴身管事的那些日子13 傅承曦深深的看着傅景初,暗红色眼眸深处的灼热几乎难以掩饰,“阿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顿了顿,又握紧了袖袍里的拳头,垂下眼,故作淡然的沙哑开口,“凡事有我。” 身为管事,最欣喜的莫过于能够得到主子的信任了。 傅景初黑漆漆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也绽出笑容,“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脸上温和浅淡的带着几分愉悦的笑容,攥紧成拳的手指动了动,差点就要伸出去了……傅承曦面无表情的侧过头,再忍一忍,再忍忍…… **** 马车离开王城后,傅承曦并没有马上离开马车,依然待在马车里。 这让傅景初困惑,在他的想法里,大人可不是像会喜欢待在马车里的人,就单单大人身材高大,接近九尺高了,虽然马车很大,空间也够大人躺平的,但是大人窝在马车里总归不舒服吧。不过这些疑惑,傅景初都好好的藏在脑子里,甚至只是在脑子里晃一晃就被他啪嗒一下丢到角落里。 他现在很忙,没工夫琢磨大人待在马车里的问题。 忙什么?呵呵,他这会儿除了兼职大管事外,还充当了外庄大管事! ——他的新主子把他在外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了!== 主子对他的信任和重用真是让他……受宠若惊啊。 主子的生意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元家老太君的在外生意,也就是外庄只是胭脂铺子和点心铺子之类。 一般来说,世家大族的外庄生意都是如此,这个世界的商人地位不低,虽然不能从政,但却可依附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也会选择品性不错的商人合作,共同发财致富。只是,在共同致富的这条路上,有些生意是绝对不能做的,譬如说刀剑之类的兵器生意,还有矿山,还有就是盐业。 以上这些都是忌讳,世家大族除非想造反了,否则的话,这些生意是决不可碰的。当然,自家主子也没有碰这些生意。 只是……这做客栈生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这个青楼生意? “月境阁的人都是自愿的,卖艺也好,卖身也罢,自愿是月境阁的第一条规矩。”突兀的,原本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傅承曦开口说话了。 傅景初正看得茫然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新主子的这番话,于是呆呆的抬头看向傅承曦。 啊?什么? 傅承曦见傅景初呆呆的模样,茫然的眼神,迷迷糊糊的样子……真的让人的手指痒痒的…… “月境阁的人,都是自愿签下卖身契的,他们在月境阁有很大的自由性,选择卖艺也好,选择卖身也罢,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傅承曦缓缓的不着痕迹的凑近傅景初,然后声音略带压抑的一字一字的说着。 傅景初恍然回过神,是在说月境阁呀,傅景初点头,认真的说着,“大人,小的知道了。” 虽然说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人要跟他说这个月境阁的什么自愿不自愿的问题。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淡淡开口,“月境阁的掌柜是江南道林家的嫡女,十年前,林家覆灭,她被入了贱籍,一年后,她以外室的身份杀了江南道的总督卢家的旁支子弟。后,她被判斩立决,我将她救下,她改名换姓为涉归,我将月境阁交给了她,她就经营至今。” 傅景初专注的听着,听完,傅景初心头赞赏,简直就是跟红苏姐一样的厉害女人嘛。 “你觉得她如何?”傅承曦突然问道。 傅景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大人,此人可堪为奇女子。” 傅承曦心头不悦,果然是跟梦境里一样的评断! 涉归是梦境里和叶红苏相交甚笃的闺中密友,对景初有着异样的心思,考虑到此人和叶红苏一样有着不凡的手段,且若是梦境里那小城的建立也需要涉归这样的对各种消息十分老练熟悉的女人,傅承曦就没有杀了她。只是在她落难时拉了一把,顺便将梦境里的月境阁交给了她。 果然,和梦境里一样,涉归将月境阁经营得十分好,不但给他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也成功的建立了贯穿整个龙唐南部的——绣衣坊。 听命于他,为他候命的,专门负责收集各种消息的绣衣坊。 “不过是一个精明识时务的女人罢了。”傅承曦微微合上双眼,冷漠说着。 傅景初敏锐察觉出傅承曦的不喜,只是不喜什么?不喜自己对这个叫涉归的女人的评断吗? 可在他看来,除了叶红苏这样穿越而来的女子,能够在入了贱籍后翻身,且翻身得这么漂亮的女人实属难得。这个时空对女人的限制亦如大华夏的封建,且比起封建时期,要更加严苛。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特别是世家大族的女人,不但要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只能在内宅度日,实在是可惜得很。 所以,像涉归这样,从好人家的女儿被迫堕落成贱籍的,不但杀了一个总督,还能将月境阁这样的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若是在大华夏的话,这妥妥就是一个商场女强人嘛。 “是。”傅景初垂眉低眼,恭顺赞同主子的意见。 ——身为贴身管事,就是在主子不高兴的时候顺顺毛。 主子说天是蓝色的,那天就是蓝色的!嗯。没错。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着低眉顺眼分外恭顺诚恳的傅景初,心头莫名的有些憋气。梦境里,景初哄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是! 哼!他又不是三岁稚童,哄什么! “月境阁此后的事宜就尽数交接于你。”傅承曦说着,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一把抽过傅景初手里的账本。“休息!”傅承曦的语气有些严厉。 他虽然将自己的外庄生意都交给了景初,但并不意味着他是要给景初增添工作量,他只是想……把他自己的一切敞开在景初面前。 傅景初愣了愣,随即在看到新主子死死的扣着账本,又闭上眼睛假寐后,傅景初笑了。 傅景初便也放松了身体,靠在马车壁上,微微闭上了因为看久了账本而酸涩的眼睛。 ——新主子这般纵容,可是会把他纵容坏的…… 第27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1 江南道这个名字和大华夏那个烟雨江南所在几乎一模一样,湖畔杨柳,石桥流水,青瓦粉墙,带着吴侬口音软软的袅娜女子撑着油纸伞,从雨雾缭绕的杨柳之中,踏着青石板缓慢而行。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傅景初能够想起的关于江南的诗句,就只有白居易的这一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站在桥上,看着小雨如丝线,缠缠绵绵的织就在天地之间,清风中带着几分凉意扑面而来,傅景初只觉一瞬间,天地之间静谧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江南,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在大华夏的时候,福利院院中无意中提及的一句,他是在江南一带被发现的。骨子里对家的执念,对生育之地的追寻,让他深深的喜欢江南,喜欢哪青瓦石墙,喜欢小桥流水的江南。 “可喜欢?”突然响起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唤回傅景初的思绪。 傅景初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的还撑着油纸伞的高大男人。 “大人,小的来撑伞。”傅景初忙伸手就欲拿过油纸伞。 傅承曦轻轻避开,面无表情的说着,“你矮。” 哐当!傅景初的手僵住了。 你矮? 你矮…… 你矮………… 你矮……………… “大人……这雨大了。不若我们回去?”傅景初慢慢的收回手,脸上挂着的笑容亲切和煦。 傅承曦瞄了一眼傅景初,那笑得十分和蔼可亲的模样让他的手指头又痒痒了。 “回去。”傅承曦动了动手指,撑着伞往傅景初靠近一些。 傅景初看了眼傅承曦右肩上被淋湿的地方,心头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大人是真的把他当成救命恩人看待吧。 待回到他们临时下榻的客栈,傅景初服侍着傅承曦换了干爽的衣物,就下去客栈厨房准备晚膳去了。 这间客栈叫四海酒家,在江南道,春水道,或者在边境,都是叫这个名字——四海酒家。它也是属于主子傅承曦的产业。傅景初昨儿个晚上在这里留宿的时候,他就差一点吓一跳,因为这个酒家的生意并不怎么好。 此刻临近晚膳时分,这里的客人疏疏落落的。 厨房里,傅景初一边切菜一边跟着厨房里的大师傅聊天: “……哦?所以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 “也不是不喜欢来啊。外头靠窗的那位公子,他就三不五时的来这里坐坐。”大师傅一边给傅景初打下手,一边笑呵呵的说着。 “嗯,坐在窗边看到的湖畔杨柳很好看啊。”傅景初也笑眯眯的说着。 “师傅你的手艺很不错!”傅景初突兀的说着,咧嘴笑道,“昨儿个那道酸甜瓜我今儿个还想吃!” 大师傅听了很高兴,“好!初管事您要是喜欢,我待会给您送过去。” “那就麻烦大师傅了。”傅景初高兴的说着。 “哎?初管事,您这青椒下得有点多啊。”大师傅睁大眼睛看着傅景初唰的一下扔进锅里七八个青椒,嘴角抽了抽,难道那位大人喜欢青椒? “没事,大人他喜欢!”傅景初笑眯眯的说道。 出门在外,傅景初做的菜不多,三菜一汤,再加上一壶好酒,傅景初端着盘子回到了客栈的后院据说专门给主子留的天字一号房。 而房间里,傅承曦正在看着书信。 好像大人随时随地都会收到书信的样子?大人的书信怎么送来的? 这些疑问傅景初只在脑海里转了转,就丢到角落去了。 “大人,用膳了。”傅景初将饭菜放在桌上,一边轻声对靠坐在窗边的傅承曦说道。 傅承曦收起书信,走到桌边坐下,对着傅景初说道,“坐下。” 傅景初恭顺应了一声,随后就在傅承曦身旁坐下,然后拿起公筷,夹起几块青椒轻轻放到傅承曦面前的盘子里。 傅承曦额头一跳,青椒?! “大人,请用。”傅景初笑眯眯的看着傅承曦。 傅承曦默默的盯着青椒。 青椒……他最厌恶的蔬菜…… 傅承曦拿起筷子,默默的夹起青椒吃了起来。果然……他说的那句“你矮”还是惹恼了景初。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沉默的吃下青椒,神色不变,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傅景初不由摸摸鼻子,他的做法好像有些挺幼稚的。 但是……说人矮什么的,哼。 “吃。”傅承曦夹起傅景初最喜欢的南瓜放进傅景初碗里,神色间隐约有些柔和,但傅景初看得不够分明。 因此,当傅景初低头吃起南瓜的时候,也自然错过了,在傅承曦暗红的眼眸深处的宠溺。 ——他行军打仗,怎么会挑食?最艰难的时候,他还啃过草皮,喝过泥水。 只是不喜欢而已,又不是不能吃。 所以那盘青椒,他吃得干干净净。 他不喜浪费,景初做的饭菜的量也总是刚刚好。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在,他与景初在某些方面总是契合得让人惊喜不已,比如说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比如说家常饭菜是最好吃的。 景初故意做他不喜欢的蔬菜似乎是来气他?呵,可他了解景初,与其说是惹恼后的小小报复,倒不如说是试探。 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对他的容忍度。 可景初不知道的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试探。 ****** 用完晚膳,傅景初转了转嵌在墙壁里的夜明珠的盒子,拉起罩着夜明珠的黑布,房间里顿时一片朦胧的暖光。 起初在梧桐院看见夜明珠的时候,他很惊异的。在元家他见过夜晚的照亮,是蜡烛,再厉害点的,也不过是不容易点完的还自带香味的蜡烛。 果然元家和王城世家是无法相比的啊。 “大人,四海酒家这个地方很不错。”傅景初坐在桌边,一边给主子斟茶,一边斟酌着认真说道。 四海酒家的环境很好,至少很干净,饭菜也很好吃,大师傅是一个手艺很不错的厨师,而且说话言语不俗,听说出身名厨世家。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来看,这酒家的生意就算不是火爆,也应该不错啊。但这么一家酒家生意却是一般般。 “……这地方安静。”傅承曦端起傅景初斟的茶,缓慢说道。 傅景初听了,疑惑的看了看傅承曦,又看向窗外的飘落的小雨,随即恍然,“大人是希望这个地方保持安静,所以……”没有非要这个酒家一定要赚很多钱不可。 “出门在外,求宿多有不便。我的眼睛……是个问题。”傅承曦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神色平淡,“总得找个自己舒适的,也不会惊吓到人的地方才好。” 傅景初点头,“大人说的是。”的确,大人的眼睛是个问题,这个时空对异瞳的忌讳非常大,说来也是无奈。似乎久远前,有异瞳君皇杀戮无数,残暴可怕,据闻此异瞳君皇魂魄不灭,有朝一日,他会卷土重来,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此后,在这个世界里,异瞳就是一个偌大的忌讳!而延绵至今一千多年来,异瞳虽然不是说必须一见就杀死,但也是惹人厌弃,想想自家主子,若不是有傅家的背景,还有主子自身的天赋努力,只怕也没有办法活得这般自在。 第28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2 “四海客栈的总掌柜傅天禄是傅家的家奴,是傅德华的儿子,人很精明,做事也周密,对我忠心耿耿。他如今在边境的四海客栈处理一些事情,待他回王城,我再让他来见你。”傅承曦说道,接过傅景初手里的茶壶,自己给自己斟茶,顺手泡茶冲茶起来。 傅景初没有什么心思在听了,看着自家主子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冲茶动作,傅景初心头默默画圈,原来主子真的六艺精通啊。 ——原以为自小就打仗的不受家族器重,甚至被家族排挤打击的主子应该不会六艺才对,仔细想想,主子这般勇猛,也不像是那些舞文弄墨,抚琴泡茶的文雅之辈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先祖诚不我欺也! “待来日有空闲,我教你茶道。”傅承曦见傅景初一脸镇定,但眉眼间毫不掩饰沮丧,就开口说道。 他记得梦境里,景初也是不懂茶道,但又很喜欢,后来跟他学了一些,只是景初后来又不感兴趣了。包括棋艺也是如此,胡乱学了一些,又抛开了。 但那时,他们建设边境小城,整日里忙忙碌碌,景初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还要照顾他,说来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认真学吧。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的景初跟在他的身边可还能再学多少? 傅景初怔了怔,本想拒绝,但想到自己如今是主子的贴身管事,主子来往应酬,要是来了客人,总不能让主子自己泡茶吧,而他若是泡的茶不好,丢的也是主子的脸面。 于是,傅景初重重点头,神色很严肃,“是,大人。”顿了顿,又认真说道,“多谢大人!”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点头,藏在袖袍里的手暗搓搓的摩挲了一下,一脸认真说着多谢大人的阿初……好想捏一捏! ****** 江南风景好,见自家主子似乎也有多留几日的意思,傅景初也偷偷的溜了几次出去看看石桥湖畔的袅娜扶柳,看看乌篷船缓缓驶过的倩影,也听了听,画舫里那婉转好听的江南小曲。 当然,傅景初并没有跑远,也就是在四海客栈的窗边偷偷的看,最远的,也不过是四海客栈的门后临近湖畔的台阶上坐着。 他是傅承曦的贴身管事,是他的奴仆,主人没有吩咐,他怎么敢擅自离开岗位?哪怕傅承曦对他似乎极为包容,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而这日,就在傅景初偷偷的在临近湖畔的台阶上坐着吹风的时候,就听见了—— “听说了吗?仓宁府的元家家主被撤职了。” “听闻是春水道的河堤一事。” “唉,元家家主虽说在政事上稍有不足,但在治理河道上颇有经验,为何朝廷要将他撤职?” “呵呵……在下听王城人说起,似乎和殿下们有关?” “殿下?难道是……” “嘘,不可说。” 傅景初若有所思的听完,随即起身离开。 傅景初回到客栈房间里,见自家新主子正在盯着书信沉思,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轻轻的研磨墨。 在傅景初尚未进房的时候,傅承曦就已经听到了傅景初的声音,因此,傅承曦依旧继续沉思,在傅景初轻轻研磨墨的时候,就随意开口,“外头今日的景色如何?” “今日风轻,天色尚可。”傅景初先是一愣,随后轻声回答。 大人果然对他的举动了如指掌。 “可是听到了什么?”傅承曦放下手里的书信,抬头看向傅景初,这几日不是都看到黄昏时分才回来的吗?今天可是早了许多。 傅景初便将他所听到的仔细的一一说来。 “哦……是这事啊。元正卿应该已经安全离开王城了,再过几日,他应该能够平安回到仓宁府了。”傅承曦淡淡说道。 傅景初注意到了在傅承曦话里出现的两个“平安”?哦,懂了。 傅景初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这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他如果不是因为听到外头的话,觉得应该说给主子听,他是不会谈任何跟元家有关的问题。毕竟,现在的他是傅家的奴仆。 “大人,晚膳吃点香鱼肉如何?” “好。随你。” “是,大人。” ****** 用完晚膳,傅承曦在傅景初的服侍下换好衣服,挂上深蓝色的狼头荷包,转身对傅景初说道,“今晚随本殿前往月境阁。” 傅景初一怔,随即眼睛唰的亮了起来。 月境阁? 传说中的青楼楚阁?! “是!大人!”傅景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欢快。 这几分欢快自然就被傅承曦扑捉了,傅承曦眯了眯暗红色的眼眸,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头动了动,又痒了,这次,他很想捏捏身后这个人的脸,捏走他碍眼的欢快——去青楼这种地方有什么好高兴的! 傅承曦大步前行,心头暗自恼怒的决定,阿初待会就哪也别去好了! 月境阁那种地方,就应该好好待在他身边才是! 于是,傅景初坐上马车,在漆黑的路上啥也没有看见,等到了地方,傅景初满心期待的下了马车,却只听见笙歌妙语,悦耳歌声,然后……大门呢?大门呢?大门呢? 大人,咱快从大门走吧。——傅景初星星眼的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拽过傅景初,大步朝前走——目标,后门 傅景初满头雾水的被拽进了后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安静的漆黑的院落! “……”说好的莺歌妙语呢? “…………”说好的美人呢? “………………”说好的歌舞呢? ——大人,说话不算数是会长鼻子的! “走了。”傅承曦拽了拽傅景初的手腕,故作无意的摸了摸傅景初的手指,很快松开,面无表情的说着。 说完,就大步的前行。 傅景初哀怨的看了傅承曦的背影一眼,就乖乖的跟了上去。 主子看来不是来寻花问柳一响贪欢的…… 哎,真是可惜哪。 傅景初颇觉惋惜的上下快速的扫了走在他前头的新主子,主子除了异瞳,五官俊美,身材高大,气质卓然,额,虽然冷漠了些,但是真的是一位伟岸不凡的男子。 这么一位气质不凡的伟岸俊美的男子竟然……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 傅景初偷偷的揣测:莫非是爱好独特?还是某方面有难言之隐?咳咳,傅景初同情的看着前头高大伟岸的男子,实在是……可怜呐。 傅承曦敏锐发觉傅景初隐含同情怜悯的眼神,心头不由有些发毛,从梦境里,他知道他的阿初有时候想的事情会让人哭笑不得。 这会儿,阿初这种变幻莫测的眼神大概是又想到了其他地方去了吧? 傅承曦心头暗自无奈又觉得好笑。 不过,傅承曦只是拉过傅景初,让他与自己并肩而行。 第29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3 穿过夜色弥漫的院落,来到一间已经点亮火烛的房间里。 房间里,女人身穿枣红色软银轻罗棉绫裙,柔顺的秀发,头绾飞天髻,云鬓里插着点翠镶珠蝴蝶簪子,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腰系琥珀色丝攒花结长穗腰带,上面挂着一个中黄素纹香袋,脚上穿的是象牙白底宝相花纹云头小靴,整个人香艳夺目,妖娆多情。 傅景初打量了一下,就将自己隐在傅承曦高大的影子里,低眉顺眼,沉默安静。 “涉归拜见大人。”香艳妖娆的女子款款而拜。 “起来。”傅承曦冷淡开口。 “谢大人。”涉归慢悠悠的站起,一举一动间带着不自觉的风流艳色。可惜的是,坐在首位上的男子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涉归暗自磨了磨牙,她对她的这位主子早已了解,这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每回召见自己都是这么的冷淡! 涉归对自己的容貌身段非常自信,对自己的才华智谋也很自负。若是男儿身,她定然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惜的是,在江南一带拥有“月桂仙子”名号的她竟然有这么一个不怜香惜玉的主子! “阿初,这是涉归。”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侧头对身旁站着的傅景初低声说道。 涉归早就发现了站在傅承曦身侧的少年,她还从未见过主子身旁有人。 主子召见她的时候,身旁除了李成就是王九,这两人是主子的心腹,她早就知道。不过就算是这两人,也只能站在主子的三尺之外,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却和主子这般靠近! 涉归浅笑盈盈的看着少年,心头突然的电光火石般亮了! ——原来如此! 主子竟然是龙阳之好啊! 涉归一瞬间心头舒畅了,嘛,所以才会对着自己这般的大美人都会不动声色。 原来是喜欢少年郎呀! “涉归姑娘好。”傅景初见涉归眼神诡异的看着自己,心头疑惑,但面上不动声色的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我是大人的贴身管事,我叫傅景初。” 涉归嫣然一笑,姿态曼妙的做了一个福礼,“初管事好。” 傅承曦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心头不耐了,烦躁了,面无表情的出声打断,“涉归,今后所有的账本皆交给阿初即可。月境阁中之明事,告知阿初。” 涉归一怔,随即肃然点头,“是。大人。” 这么一说,这位叫傅景初的管事就不是大人的娈宠了?若只是玩物,大人断然不会将月境阁的事务交予他。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涉归想着,看着对着自己温和笑着的傅景初,这人长得并非貌美,比之月境阁的最有名的——竹君,可是差得远了。 “初管事,以后还请初管事多多指教了。”涉归柔柔笑着,又做了一个福礼。 不过,能得大人信任,定然是有其过人之处了。 “不敢,涉归姑娘多礼了。”傅景初微笑回礼。 “好了!”傅承曦再次忍不住出声了,面无表情的指着外头,“涉归,你让竹君进来,我有话交代。” “是。”涉归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来了!每次召见自己,说完事情就立即让自己滚蛋! ——哼!真是不解风情! 涉归离开后,很快就走进了一人。这是一个翩翩如玉君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秀眉凤目,嘴角浅浅淡笑,看似清澈干净,可眉眼间不经意的转着妩媚,这是一个融合了单纯和妩媚的气质特别的男子。 在傅景初的所见里,他还未曾见过这样的男子,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本来他以为他的主子就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的最特别的男子了,可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既有女子的妩媚又有男子的明朗干净的人啊。 难怪这会是月境阁的头牌小倌,嗯,果然是别具一格。 “竹君拜见主子。”翩翩如玉的男子一到了傅承曦跟前,就立即收敛了脸上的妩媚和淡笑,神色冷清的单膝跪地,唰的一下,拱手做礼,姿态挺拔爽利。 傅景初心头一默,看走眼了…… “竹君,这是景初。”傅承曦平静的介绍着。 竹君抬眼看向傅景初,目光锐利冰冷。 傅景初心头一凛,下意识里挺直了背脊。 “竹君见过初管事。”竹君朝傅景初冷漠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傅承曦,神色恭敬,““大人,大殿下和三殿下都已经派人前来江南道,他们在仓宁府的人手都已经撤出。” “嗯,你等无需再去追踪,直属阁的人都已经在江南道安置妥当,你等且静观其变,收拢消息是月境阁要做的事情,其他的,无需理会。”傅承曦冷静说道,看向竹君,眼睛眯了眯,“你跟随本殿多年,若是犯了忌讳,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如何!” 说到最后,傅承曦的气势突然凌厉起来,空气也似乎一瞬间稀薄,站在傅承曦身侧的傅景初顿觉背脊发冷,呼吸都有些艰难,在这么一瞬间,傅承曦的气场全开了,傅景初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站在傅承曦身侧的傅景初尚且如此,直面傅承曦的竹君更加不用说了,他整个人都傅承曦的气势压迫到双膝跪地,背脊都无法直起,瑟瑟发抖。 “有些事情,只可一,不可再!”傅承曦盯着竹君,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 “竹君……知罪……”跪伏在地的竹君声音颤抖的开口。 傅承曦冷哼一声,收回血腥阴冷的迫人气势,阴森开口,“收拾好你的尾巴!本殿只给你一次机会!” “是……竹君谢过主子。”竹君磕头,声音压抑带着隐隐的颤抖。 傅景初看着竹君磕头,倒退着,控制着步伐不那么踉跄的离开,忍不住看向坐在首位的傅承曦,主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知道,龙唐建国至今最年轻的星殿大人,怎么可能会简单? 但,他却没有想到,大人的不简单竟然是这般的不简单…… 而大人刚刚气场全开的处置竹君,冷淡的应对妩媚的涉归,……是不是有朝一日,大人也会这般冷漠的对他? 哦,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会做错事。 所以,不要做错事情,千万要忠诚于大人,做好大人的事情,他想,他得到的来自于大人的宽容一定不会那么快消失。 “吓到了?”突兀的,沙哑声音响起。 傅景初回过神,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 “嗯,该回去了。”傅承曦接着微弱的烛火看向傅景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确定他从傅景初的神态上没有看到诸如恐惧害怕厌恶猜疑等情绪,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还记得,在梦境里,他暴怒的坑杀战俘的时候,阿初虽然没有反对他的做法,但有一段时间,阿初对着他的时候都很不自然,甚至还有疏离。 梦境里,他尚不知自己对阿初的心思,发现阿初对他的疏离和不自然后,又害怕又生气,惶恐之下,他顺从直觉选择了用自虐自残的方式来挽回阿初。 虽然这个方法很有效,但也是真正的惹怒了阿初。 发怒的阿初……真的很美味啊。 回想梦境中的阿初,傅承曦一边面无表情的大步走着,一边侧头故作不经意的看着走在自己身侧一步的傅景初,忍不住舔了舔唇,真的是很美味啊。 而小步跟随在傅承曦身侧的傅景初突然觉得自己脖颈凉凉的,傅景初凝眉,怎么觉得发毛发毛的? 离开月境阁的时候,傅景初难掩遗憾的转头看向隐隐传来笙歌笑语的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看看这月境阁…… 估计此生是无望了。 傅景初这么遗憾的表情,自然没有被傅承曦错过,傅承曦捏了捏手指,又痒痒了。 上了马车,傅承曦盯着傅景初,神色平板的开口,“阿初,修身就该戒色,今后就不要靠近女色了。” 傅景初张了张嘴,大人,他没想修身啊大人! 不靠近女色什么的,大人……我还想传宗接代呢大人! “大人,我吃素,但我不修身。”傅景初小小声的说着。 “那从今天起,修身!”傅承曦冷冷开口。 傅景初默默的低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自己的袍子,继续小小声的开口,“那大人呢?” “本殿自十二岁起就守身如玉。”傅承曦面不改色平静的说着。 傅景初戳着自己袍子的手指差点戳到自己的大腿,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 “……”为什么他会从大人的话里听出小小的骄傲和期待呢?! 傅景初坐直身体,抬眼肃然看向傅承曦,认真开口,“大人如此坚守自己的贞洁,实乃我等楷模!”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阿初话里的调侃之意……他岂会听不出?罢了,等日后,他定要将今日的这笔账好好算一算。 看着傅景初漆黑的眼里拼命遮掩的笑意,傅承曦袖袍里的手指动了动,不自觉的舔了舔唇,阿初的味道……实在美味啊。 第30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4 回到客栈,傅景初捧着换洗衣物站在浴房门口,他自从第一次给主子擦背后,主子就不再要求他擦背了。他身为贴身管事的职务之一就少了服侍主子沐浴。 他只做过外庄管事,贴身管事可从来没有做过,看元家的几位主子的贴身管事,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个别主子,比如说元正卿的嫡子,貌似还要贴身管事在床上提供优质服务。 在被傅承曦从元家买走,并且要求做贴身管事后,他曾经有过这方面的忧虑,但后来故意试探和反复观察后,他就打消了忧虑。 ——新主子可不是元正卿嫡子那般的货色! 特别是今晚,噗嗤!傅景初又忍不住偷笑了,主子竟然说他十二岁后就守身如玉了!!哈哈! 不过,听说,这个龙唐古国有传说中的武功,主子该不会修炼了什么武功,需要保持童身吧?真是可怜了老太爷送来的那些个娇滴滴的姑娘了。哎呀,待回去,看看能不能给安排嫁人了。 很快,傅承曦从浴房出来了,只穿着里衣,浓郁黑色的头发已经不是湿湿的了,看来主子自己用特殊的内功方法给弄干了。 服侍着傅承曦披好外袍,又将长长的黑色头发给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铺好床,傅景初刚想告辞,躺在床上的傅承曦就开口了,“在这边就寝。切勿离开。” 傅景初一愣,本想说着不妥,但看着傅承曦微微闭目养神的模样,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今晚傅承曦对那个竹君的斥责,就不由的默默吞回自己的话。 “是,大人。”傅景初低头说道,然后转身回房去抱被子枕头来铺床。 傅承曦微微抬眼看向傅景初铺床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习惯……总得慢慢养成才是。 夜色浓重了,傅景初将床铺在床边的卧榻上,本来应该躺在地上才是,但是主子不许,傅景初只好将床铺在卧榻上。 好吧,这是主子的命令,他不敢违背,也不能违背。 而且……卧榻上还是挺舒服的。^-^ 傅景初很快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傅承曦睁开了暗红的眼眸,眼眸里一片清明锐利,他翻身下床,先是走到卧榻旁,柔和了锐利的双眼,轻轻的掖了掖被子,随后,才转身走到了房门口。 房门外,单膝跪地的是许久不见的李成。 “如何?”傅承曦压低声音问道。 “已经证实了,派来刺杀主子的是二殿下的人。”李成也压低声音回到。 傅承曦垂下眼帘,嘴角勾了勾,“他倒是沉不住气了啊。” “大人,可要押送回京?”李成压低声音请示到。 “不必。就地解决,将信送回王城,面交直属阁参事梁久。”傅承曦淡淡说道,“此后之事,就与我们无关。” 李成恭敬应是,随后告退离开。 傅承曦目送李成离去,又招来一旁的亲信卫士,命人将傅景初的被刺客弄乱的客房恢复原样。 前来江南道会遇到刺杀是傅承曦意料之中的事,对方会冲傅景初下手也是他预料之中,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侍从奴仆,这次出现了一个傅景初,且这个傅景初还是从元家买来的,而元正卿之案牵扯着的是朝廷关于副帝争议之事。 刺杀和阴谋会接踵而来,他早就预料到了。 问他会不会后悔,问他会不会因为刺杀之事后悔将景初拉到他的身边? ——不,他绝不后悔。 景初必须来到他的身边,景初……必须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 总有一天,景初将会与他并肩而行,如同梦境中的那样,在那边境小城里,景初是城主,他是守卫绿洲城的战神! 傅承曦关上房门,走回卧榻,俯身轻轻的掖了掖被子,随后凝视着熟睡的傅景初,傅承曦忍不住伸手轻轻的碰触了傅景初的脸颊,手指轻柔的触碰着傅景初的脸颊,他很想好好的抚摸一遍景初的脸颊,包括那双眼眸,包括那鲜红的唇,……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还不可以,还不可以……他娘的! 傅承曦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头的躁动和暗恼,一遍默念着清心咒,一遍拖着不愿离去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床榻。 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傅承曦舔舔干涩的唇,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再忍忍,美味的食物……总需要耐心来烹调不是? ***** 翌日,傅景初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他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不是他睡觉的地方,待好不容易清醒了,傅景初猛地跳起,糟糕!他昨晚是在主子的房间睡觉的! 主子呢? 傅景初定了定神,见床榻上躺着的男人似乎还在睡觉,傅景初悄悄的松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主子还没醒,傅景初接着就有些疑惑了,转头看向外头,天色蒙蒙亮,往常这个时候,主子早就起来练功了。 傅景初悄悄靠近床榻,仔细的打量了主子一番,主子脸色正常,唇色也正常,看这个样子似乎睡得很沉?难道主子作为很晚才入睡? 算了。傅景初想,待会出去问问李少将好了。 傅景初悄悄的掩门出去,正欲去打水给主子洗脸,就见李成匆匆走来,傅景初迎上去,“李大人。” 李成一见傅景初,微微一怔,随即上前,缓和了严肃的神色,拱手,“初管事好。” “李大人好,李大人,借一步说话?”傅景初笑着问好,随后就压低声音说道。 李成神色一动,点头,两人就走到走廊僻静处。 “李大人,昨晚主子可曾出去过?”傅景初压低声音问道。 李成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问道,“并没有,初管事,将军大人怎么了?” 傅景初很苦恼,“往常这个时候,主子早就起来练功了,可是今天早上,主子现在还没有起来……李大人,我刚刚担任主子的管事没多久,对主子的平时习惯了解不多。您看,主子今天没有起来练功,要不要紧?或许,我们该去请个大夫?” 李成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初管事切勿担心,大人无忧的,大人恐怕是昨晚半夜起来处理公务了。初管事,近来有些事情大人要处理,恐怕就没有那个时间起来练功了。” 傅景初听了,才放下心来,笑道,“原来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傅景初诚恳笑道,“叨扰大人了,真是过意不去。” 李成摆手,看着傅景初,眼底有些意味深长,“初管事不用这么客气,若是有事请尽管吩咐。” 傅景初笑笑客气了几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后,傅景初就告辞,赶紧的去打水准备早膳去了。 李成看着傅景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才低声叹了口气,昨晚之前,他还有些轻视这个傅景初,以为这只是一个因为救命之恩而被大人另眼看待的仆从罢了。但在经过昨晚后,李成想,他必须收回他的轻视和不在意,这个傅景初对大人来说,是非常特别,也是……非常重要的。 像昨晚的情况,刺客来刺杀傅景初,将军大人若是顺水推舟,由着刺客杀了傅景初,将军大人就可以深入探查,凭借此事,将军大人可以谋划得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将军大人宁可暴露他对傅景初的看重,宁可暴露他的弱点,也不愿傅景初有任何的闪失,甚至将此事就此抹了过去,刺客就地处死,只寄回一些书信回复君皇,这样君皇岂会公平处理? 将军大人这次江南道之行,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李成虽然不赞同将军大人的这次处置,但他却不会提出任何意见,相反,他会将将军大人的每一个命令认真完成。 他相信,将军大人定然有他的道理,且……如同王九所说,将军最近有些人气了。 而这,却是傅景初带来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将军大人的些许人气,他也会从新重视傅景初。 **** 傅景初端着水盆进屋的时候,傅承曦已经坐起。 “大人,请洗沐。”傅景初笑眯眯的开口。 傅承曦定定的看了傅景初一会儿,才点点头,接过傅景初拧好的巾帕洗脸,接着漱口,再傅景初拿过袍服给他穿上的时候,傅承曦似乎不经意的问道,“你和李成很熟?” “啊?不熟。小的和王九大人比较熟。”傅景初一边应着,一边给傅承曦系带。 “哦?”傅承曦低头看着蹲在他跟前的傅景初,手指动了动,又慢慢的攥紧拳头,“晨早,你和李成说些什么?” 傅景初一愣,随即就立即认真的将晨早的事情仔细的说给傅承曦听。 傅承曦听了,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说道,“以后与本殿有关的事,直接来问即可。何须问无关之人。” 傅景初听了,讪讪一笑,低头讲深蓝色的荷包给傅承曦系好,哪能直接问啊。多囧啊。 傅承曦没有听到傅景初的回答,心头不悦,伸手抬起傅景初的下巴,暗红色的眼眸直视着傅景初漆黑眼睛,“听到了没有?” 傅景初只好点头,“是,小的知道了。” 第31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5 傅承曦这才松开手,拉起傅景初,“李成行事有固执之处,他心中只有忠诚,谋略虽有,但却不够大气。你与他谈事不妥,今后若是有事,直接找本殿。明白?” 傅景初再次点头,心头无奈极了,“是。小的明白。” ——问题是,大人哪,身为贴身管事的职责之一就是在主子没有考虑到问题的时候要提前考虑,在主子没有做的时候要提前布置好。 如果身为贴身管事,不能处置好主子身边的事情,那就是无能的表现了。 他哪能让主子给他解决事呢? 他遇到的事情自然都是要自己解决才好,不管是身为贴身管事,还是身为傅景初本身。 所以,口头上这么应着了,傅景初的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傅景初的不以为然,傅承曦自然看出来了,傅承曦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有些事情,做比说要实际多了。 ******* 今日的行程很简单,离开四海客栈,离开江南道。 坐在马车上,傅景初撩起帘子看向外头,外头飞过两只鸟儿: “啾啾,马车!马车!” “啾啾!下雨!下雨!” 要下雨了?傅景初转头看向傅承曦,傅承曦斜靠在榻上,正在看书。 “大人……我们今晚要留宿野外吗?”傅景初轻声问道。 “前头有驿馆,我们下榻驿馆。”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怎么了?”刚刚好像有鸟儿飞过? “我看天色不好,似乎就要下雨了。”傅景初说着,放下帘子,飞过的鸟儿还在啾啾说着,“雨很大,很大。” 傅承曦放下书,敲了敲马车的车壁。 “大人?” “天色不好,尔等速度,尽快到达驿馆。” “是!” 傅景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傅承曦,主子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信了,这种不由分说的信任……还真是……挺爽的。 心里头被莫名的愉悦了,傅景初决定要好好的做事来报答信任他的主子。 于是,傅景初拿过账本,继续认真的对账了。 月境阁的账本和四海客栈的账本,对起来也挺不容易的,特别是月境阁,还另外附带了呈贡主子的东西。 “哎?美人20?”啥意思? 傅景初迷茫了。 一旁虽然在看书,但心神一分为二一直盯着傅景初的傅承曦听到了,想到了涉归那恶趣味的呈贡,傅承曦皱起眉头,低声开口解释到,“是自愿卖身的贱籍女子或者男子,涉归会将他们好好调教,这些美人是用来做人情或者打点。” 傅承曦解释完,看向傅景初,“你若不习惯,就别清点。往日里,这些事情都是涉归自己做。” 傅景初摇头,龙唐古国严苛至极的不把贱籍奴籍当成人的户籍制度,他早就见识到了。这会儿还矫情什么公平不公平,实在可笑,从他胎穿出现在这个时空开始,他就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了。 若还不习惯,他早就不用活着了。 “小的能够做好。大人放心。”傅景初低声说道。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半晌,微微点头,也不再说话,低头看书去了。 阿初能够做好这些事情,傅承曦并不担心阿初,说起来,这些事情其实对阿初来说,都是小事情。 梦境里,边境绿洲城从无到有,可都是在阿初的指挥下建设完成的。 在傅承曦的命令下,马车在大雨磅礴而下前抵达了驿馆。 没有住四海客栈,而是选择驿馆,傅景初还挺意外的,也知道了,在这个地方,他的主子是要公开来处置一些事情。 匆匆走在走廊上,傅景初要去清理主子要住的屋子,在转过弯的时候,傅景初眼尖瞥见走廊台阶上的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儿,傅景初脚步顿了顿,这个时空有猫猫,狗狗,但是猫猫狗狗却没有大华夏那般讨人欢喜,世家豪门会养猫猫狗狗,但养的都是稀少的,平民家里不养猫猫狗狗,因为养了除了废粮食,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只小猫儿黑不溜秋的,瘦瘦小小的,是最不受欢迎的黑猫,传说中,不吉祥的猫猫。 傅景初看了眼四周,没有人,这只猫猫不会有人养,大概是自己跑进来的,雨太大了。 傅景初犹豫了一下,蹲下,朝小黑猫伸开双手,“来吧,我找个地方让你避避雨。” 小黑猫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弯了弯眉眼,长得还挺萌的啊。 抱着小黑猫,傅景初匆匆回到主子要安置的屋子。 拜主子“凶名”所赐,这个屋子虽然很干净,看着也挺奢华的,但是人烟稀少,除了主子的亲信卫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奴仆了。当然,那些粗使婆子什么的也有,不过都被他叫了下去。 收拾屋子他就够了,主子的鼻子可是灵敏着很,若是在这屋子里让他嗅到了其他人的味道,他一定不会住下,就跟之前在四海客栈那样,房子里一有其他人待过了,他就立马转身走人,然后他又得去收拾一个屋子…… 将小黑猫放到走廊不会被雨打湿的地方,拿来了早膳吃剩的东西,看小黑猫一点点的吃着了,傅景初才去收拾屋子。 外头守着的卫士瞅了眼小黑猫,对傅景初说道,“初管事,大人可不喜欢这些东西。” 傅景初笑了笑,“我知道,只是看这小东西可怜,待会等雨停了,就让它走。” 卫士不再说话,点头,站回原位置去了。 傅景初不以为意,主子的亲信卫队纪律极为严明,站岗的时候不会和任何人说话,更不会跟他这个初管事套近乎。他们有他们的纪律和规矩。 收拾好屋子的时候,外头的雨更大了,而门口,不知道何时蹲着人,仔细一看,哟,那可是他的主子。 傅景初走了出去,就见他的主子蹲在小黑猫跟前,正面无表情的有手指逗弄着那只小黑猫,而小黑猫呲牙咧嘴似乎愤怒不已。 “混蛋!吃猫猫的饼饼!喵!!!” “……”主子您是有多饿啊,竟然抢猫猫的饼饼……== “大人,您回来了。我去准备晚膳。”傅景初上前,弯腰说着。 傅承曦侧头看向傅景初,面无表情,“这小黑炭你抱回来的?” “……”小黑炭???小黑炭是个什么鬼! “喵!!!混蛋红眼睛个鬼!妈妈说我叫绿石喵,绿石喵!” “是。”傅景初囧囧有神的点头。心头默默的想,绿石喵比小黑炭好听多了。 “那你养着吧。小黑炭挺有精神的。”傅承曦说着,一只手指一弹,愤怒抗议的绿石喵就咕噜咕噜的滚了两个圈,啪嗒,趴地了! “……”傅景初默然了。 ——小黑炭就小黑炭吧。咳咳。 ***** “这几日随我处理事务,若是有他人与你搭讪,你无需理会,跟紧我即可。” 在下榻驿馆的第三天,傅承曦在穿好袍服后,对傅景初说道。 傅景初心头一凛,处理事务?大人的重头戏要上台了吗? “是。大人。”傅景初严肃的应着。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严肃的表情,伸手故作不经意的触碰了一下傅景初的脸颊,“随意些。莫要过于紧张。” “是。”傅景初扯了扯嘴角,他才没有紧张。 “喵~~” 傅景初低头看着蹭着自己裤脚的小黑猫儿。 “喵~~红眼睛混蛋要丢下绿石喵了?”小黑猫瞪着碧绿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又故作愤怒的。 傅景初噗嗤一笑,红眼睛混蛋? “小黑炭交予左卫,他会照顾好这黑炭的。”傅承曦说着,抬脚戳了一下小黑猫,挨着阿初那么近作甚! 小黑猫扑上去,呲牙的喵叫几声,“红眼睛混蛋喵!!混蛋喵!抢阿初喵!混蛋喵!” 可惜猫牙无力,小黑猫咬着傅承曦的裤脚只能随着傅承曦的脚,左晃晃右晃晃,最后还被一脚戳到旁边! 小黑猫啪嗒一声,趴地,喵呀喵呀的无力叫唤。 “晕死喵喵了!混蛋喵喵!” 傅景初见状,装了一盘小鱼干放到小黑炭跟前,摸摸小黑炭,主子似乎将这小黑猫当成玩具了,不过,主子没有第一时间赶走代表不祥的小黑猫,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走了。”傅承曦走过来,拽起傅景初。 他就是见不得阿初对除了他以外的人亲近,猫猫也不行! “大人我们去哪?可需要拿文牒。” “我这双眼睛就是最好的文牒。”傅承曦淡淡说着。 傅景初一滞,也是啊。 “去苏塔府府衙,今日有一案正在审理。”傅承曦说道。 江南道苏塔府? 傅景初心头默默的思量着,看来他们还没有离开江南道,他以为他们早就离开江南道了。 今日审理的是什么案子?直属阁知事,孤狼星殿大人要过去观看的,肯定不是一般案子了。 “是杀夫案。”傅承曦平静说道。 傅景初惊奇,杀夫?! “文玉公主杀驸马爷的案子。”傅承曦又慢慢的丢下一句话。 文玉公主?呀,是公主啊!! 第32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6 傅承曦见傅景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头被愉悦到了,伸手故作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傅景初的头发,“走了。” 傅景初走在傅承曦的身后,整了整自己的表情,低眉垂眼的走着,他并不是没有见识,大华夏的时候,更加离奇的谋杀案他都听新闻讲过,他只是在傅承曦跟前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傅景初天生六感告诉他,在傅承曦面前,不要有任何隐瞒。 走出驿馆后,上了官家的大轿子,这大轿子底部厚实,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傅景初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官家的大轿子,颇觉新奇,但也瞄了几眼,就不再乱看了,现在是在外面,他是主子的管事,可不能给主子丢脸了。 府衙门前冷冷清清的,没有傅景初想象当中的百姓围观看热闹的情景,想想也是,事关皇家脸面,这受审处理的可是当今君皇的公主,哪能给老百姓围观呢?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进了府衙,见着貌美的身着皇家服饰的女子神色淡漠的坐在椅子上,而堂座上坐着战战兢兢的府官的时候,傅景初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了。 傅承曦进了大堂,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貌美女子拱手,并没有下跪,“臣见过殿下。” “傅将军多礼了。”文玉公主看向傅承曦,神色依然很淡漠,她微微点头,打过招呼就默然的低头了。 傅承曦不以为意,大步走到堂屋的首位,在府官上前见礼后,就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府官五十岁左右,看上去憨厚老实的,这会儿皱着脸,一脸无措和愁苦,“可,可是大人……那个人证方面?” “不需要,你且在一旁听着,好好的记下本殿和公主的话即可。”傅承曦淡漠说道。 “……是。”府官喏喏应着,退到一旁擦了擦汗。 傅景初略微同情的看了看府官,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偏偏遇上公主杀夫,这运气呦…… “公主……”傅承曦坐在首位朝文玉公主拱手,面色一样淡漠的开口,“您杀了窦若成,可有此事?” 文玉公主神色淡淡的,抬了抬眼,直截了当的回答了四个字,“确有此事。” “杀人的缘由?” “他负了我。”文玉公主说道,站在傅承曦身后正在扮演布景板的傅景初敏锐发觉文玉公主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是隐隐的颤抖。 “人证何处?”傅承曦紧接着追问。 “我的嬷嬷。” “她在哪里?” “死了。” “尸首何处?死因呢?” “被火烧了。自杀。” “火是谁放的?” “我。” “为何烧了她?” “……没有为什么。” “自杀的时候谁看见了?” “没有人。” “没有人,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杀?” “我……” “是你杀了你的奶嬷嬷?” “我没有!!!”碰的一声,文玉公主猛地站起,语气尖锐了起来,“我没有杀了翠嬷嬷!她是我的奶嬷嬷!” “那是谁杀的?”傅承曦红色眼眸直视着文玉公主,语气不咸不淡,仿佛问的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不知道!”文玉公主的声音有些尖锐,那从一开始就端着的淡漠高雅的架子似乎一下子就被瓦解了一样。 傅景初看得很清楚,提到奶嬷嬷的时候,文玉公主的眼里有很浓的哀伤。 “公主所说人证翠嬷嬷已经死去,且证实是死因不明,无法成为公主杀死窦若成的证据,请公主再提其他证据。” “够了!”文玉公主怒视着傅承曦,嘴角抿得紧紧的,似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说道,“本宫说了,驸马是本宫所杀,该怎么处置就该怎么处置,本宫绝无怨言。” 傅承曦听了这话,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公主所言甚是,龙唐刑法森严威赫,绝不容许任何欺瞒,因此……谁杀了窦若成,自然就得谁来偿命,不管是替人顶罪还是被人冤枉,都不会容许。龙唐刑法不允许,君皇自然也不会允许。” 傅承曦这话一说出来,文玉公主脸色惨白,身形似乎还微微晃了晃。 傅景初这会儿偷偷瞄了文玉公主的神色,心头已经开始脑补这情杀谋杀等等诸多细节了。 傅承曦又简单问了几句,见文玉公主神色不定,回答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就宣布退堂了。 傅景初紧跟着在傅承曦的身后几步,垂头低眼的走了出去。 回到府衙后堂,傅景初接过仆从泡来的茶,先是嗅了嗅,味道一般般,里头也没有添加什么东西,就放到了傅承曦的手旁,然后就退后一步,听着傅承曦和府官说话。 “公主暂且留住府衙之中,公主身边的侍女就全部羁押大牢。”傅承曦平静吩咐着。 府官一听,皱眉苦脸了,“可,可是……星殿大人,这,这不太合适吧?” “你且照本殿的话去做,放心,不会让你受罪。”傅承曦说罢,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再过十日,王城自会派人前来,到那时候,就不关你的事了。” 府官一愣,随即惊喜的忙不迭的跪地磕头,“谢大人指点!谢大人指点!” 傅景初跟随傅承曦身后,低眉垂眼,心头却在轻叹,这府官运气不错,自家主子指点了他一条明路,不然的话,就这个案子,府官随时都会头颅落地。 话说主子处置此事颇有些意味深长啊,此前在大堂的时候,主子对着自愿认罪的公主步步紧逼,逼出公主的不知所措,很明显,这个案子里,公主应该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公主很可能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但却非常明显的在包庇? 然后,主子适可而止,不再逼问,还退了堂,现在又说十日后王城会有人前来处置事情?怎么感觉主子有种想要偷溜的感觉? “阿初,你怎么看?”回到轿子的时候,闭目眼神的傅承曦突兀问道。 傅景初一怔,随即低垂着头,轻声回答,“大人,小的认为,明哲保身,退一步海阔天空。” 傅承曦挑眉看向傅景初,“为何这般认为?” 傅景初继续垂眉低眼,低声说着,“小的只是小时候听过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帝家的事情……”剩下的话,傅景初没有说下去,他相信他家主子应该能够明白。 且不说公主的案子到底真相如何,就凭公主的身份,这牵扯到的利益各方肯定是错综复杂,这个时候,真相如何已经不是重要的,这个时候各方博弈的肯定是利益的最大化!自家主子这个时候夹在其中一定是最倒霉的最吃力不讨好的。 ——倒不如明哲保身。 “说得对。”傅承曦说着,身子歪了歪,靠向傅景初,故作不经意的拍了拍傅景初的肩膀,微微闭上双眼,“此事也轮不到我来说话。这几日,应该会有王城的客人前来。阿初,你可知文玉公主的同胞兄弟是谁?” 傅景初眨眨眼,莫非是大殿下?嗯,不对!不对! “……可是二殿下?”傅景初小声的问道。 傅承曦微微点头,伸手快速的捏了捏傅景初的脸颊,随后故作淡然的收回,“阿初真聪明。” “……”哪有称赞别人是捏人脸的?大人,景初可不是小孩子! 傅承曦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下,忍不住搓捏着,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继续说道,“听闻二殿下和文玉公主兄妹情深,这次文玉公主的事情闹得很凶,二殿下应该早就出现了。” 傅景初歪头看着傅承曦平静的脸,直觉告诉他,此事肯定和二殿下有关,主子现在似乎在筹划什么有趣的事情,比如给二殿下挖几个坑什么的。 “窦若成是窦家的嫡二子,此人生的俊美风流,文采出众,倾慕于他的世家名媛很多,文玉公主并不是长得最美的,也不是出众的才女,君皇家的规矩,公主出嫁是不嫁世家,以免破坏世家和君皇家的平衡。”傅承曦不咸不淡的说着,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但傅景初却听得津津有味。 “传闻,窦若成在成驸马爷之前,已经心有所属,但到底是谁,众人却不得而知。后来很突兀的,窦若成娶了文玉公主,之后,窦家将他发配至江南道,文玉公主就追随而来,并上奏朝廷,自愿除去公主的一干特权。此事一度被传为佳话。”傅承曦说到这里,微微嘲讽的挑起嘴角,“可谁能想到,窦若成如今会是这样的结局!” 第33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7 “阿初,女子之心深不可测,先人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阿初,你说呢?”突兀的,本来正在为傅景初讲述公主与驸马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傅承曦竟然转开了话题! 傅景初愣了愣,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主子在说些什么? 哎,等等!这个时空并没有孔子孟子等儒家贤圣,主子的这句话是打哪听来的? 不管是在哪听来的,傅景初都决定,装糊涂到底! “大人,小的以为,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傅景初小声的垂头说着,后头的两句话,在这个时空是有的,傅景初说出来也不怕。 ——这个时空的森严的户籍制度和强大的国家力量,让傅景初步步小心,特别是有了叶红苏这个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失败的穿越者例子后,傅景初更加不敢暴露出自己的任何与众不同。 安身于奴籍这个身份,并非是心甘情愿,而是隐忍潜伏,上辈子在大华夏,傅景初孤身一人打拼了十几年,那些个经历告诉傅景初,心怀希望,踌躇满志的同时,更要懂得忍耐,学会蛰伏! 傅景初不会告诉自己将来会有多好多好,但傅景初一定会周密谨慎的走好面前的每一步! 而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比如说此刻,主子突然对他提的这句,不管是主子是打哪听来的,他这个作为贴身管事的奴仆是绝对不可以暴露出他的异同。 傅承曦深深的看着傅景初,垂头应答的傅景初让他看不清表情,但一瞬间的警惕和疏离,他还是发现了。 这句话,是梦境里,在边境小城的时候,阿初亲口对他说的,那时候说这句话是带着几分玩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而这会儿他说出来,只是想敲打敲打阿初,对女人必须要敬而远之而已。怎么就招来了阿初的疏离和警惕呢? 傅承曦皱起眉头,伸手抬起傅景初的下巴,暗红色的眼眸里暗潮涌动,深沉复杂的让人难以看清,“以后与我说话,不许低头!” 傅景初脸皮僵了僵,奴仆说话应答不可直视主子,这是每个大家大户的都必须有的规矩……他平时在梧桐院里和主子说话都悄悄的忽略了这个规矩……今儿个没想到主子会提出来,必须直视主子……在外这样不太好吧? “嗯?”傅承曦见傅景初久久不答,不悦了,心头躁动了,眯眼逼视着傅景初,“可懂?” “……大人,这样不合规矩……”傅景初小声说着,今儿个您疼宠宽容,那将来呢?若是将来他做错事招惹了大人的怒气,平时的逾矩可就变成了罪证了! “我就是规矩,在我这里,你只需守我的规矩即可。”傅承曦哑声说着,缓缓松开了手,手指摩挲了一下,有些眷眷不舍。 傅景初默默点头,好吧,只守大人的规矩,话说大人的规矩都是些什么呀。 “我的规矩,你知道,女!色!勿!近!” “……是,大人。”大人我不是急色鬼!!! ****** 回了驿馆,傅景初正欲回到暂住的小院落里张罗晚膳,就见李成匆匆过来禀报傅承曦。 “大人,窦家窦若云来了。”李成匆匆禀报道,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傅景初猜想,这个窦若云能够让李成大人这么凝重,看来是颇有些能力的了。窦家吗?哟,驸马的家人? “请窦将军前厅等候,本殿收拾一番就去见他。”傅承曦说着,神色很平静。 回到房间,傅景初服侍着傅承曦换下官服,换上深蓝色的常服。 “窦若云是窦家这一代中,我较为欣赏的一个,他本是窦家嫡长子,按照窦家的规矩,他理该接替他的父亲成为问政阁中的一员,但他不愿,后脱离窦家匿名参军,在南疆一带,他带领的神风军骁勇善战,立下不少战功。”傅承曦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正专注听自己说话的傅景初,“但这人素来狡诈,有笑面虎之称,阿初若是与他对上,且要小心。”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傅景初一愣,哎,他怎么会与他对上?他只是区区管事,对方可是大将军! 不过,稍等,傅景初偏头思索,懂了! 他是难得一见的出现在孤狼星殿大人身边的管事哎,那些个对孤狼星殿别有用心的人岂会不打他的主意? 唉,可怜他这么一个小小管事哟。 “勿忧,随我左右,保你平安无事。”傅承曦看见傅景初眼底的纠结苦恼,忍不住伸手摸摸傅景初的头,声音喑哑的说着,说完,顿了顿,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定让你无忧。” 傅景初怔了怔,随即弯弯眉眼,“谢大人。” 他把主子给出的承诺当做是恩惠了,不管这种恩惠有没有兑现,傅景初都表示他领情了。而身为男子,若是没有敢于承担未知风险的能力和勇气,这样的男子,他傅景初表示他非常鄙视。 ——而他傅景初自然就是那种敢于承担未知风险,敢于解决任何困境,并且会忍耐的那种帅气的男子汉了。<( ̄v ̄)/ 所以,他并没有把主子给出的承诺当做一回事。 眉眼弯弯一笑后,他就安静乖顺的跟在傅承曦身后,去前厅见见传说中的被主子赏识的窦将军了。 而当看见窦将军后,傅景初脸皮差点一抽!幸好他垂眉低眼的,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卧槽!傅景初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这负了叶红苏的混蛋人渣怎么出现此处! 被傅景初骂做人渣的男子,身穿一件青色散花锦袍子,腰间绑着一根蓝色鸟纹宽腰带,身躯挺秀高颀,面容俊美,带着浅淡的笑,风度翩翩。 “窦若云见过星殿大人,大人别来无恙?”窦若云微笑拱手。 “托福,还算不错。”傅承曦淡淡说着,抬手示意窦若云坐下。 而傅景初站在傅承曦身后,暗地里捏了捏拳头,叶红苏在大华夏的时候除了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外,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素描画得尤其好! 他和叶红苏假成亲后,叶红苏曾经在他面前画过一幅画,这画里的人就是眼前的渣男窦若云! 他如今还记得,叶红苏画人渣画像时,每一笔落下都是带着眼泪,每一笔都那么深刻,一笔一划画的不是那人渣,而是叶红苏错付的情和爱,那时候的叶红苏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将画像完成,随后,她竟将自己亲手画的画像慢慢的付之一炬,一边喃喃的说着,“不恨你了……不恨你了……你怎么值得我去恨……” 不恨,就不爱。 从此只是厌恶你!深深的厌恶你!也厌恶我自己,竟然相信了你!竟然傻傻的爱上了你! 叶红苏对傅景初来说,就是自己的姐姐,就是自己在这个异时空里相依为命的家人! 此刻看见害惨了自己家人的仇人,傅景初怎能心头不怒! 可主子在这里,他不可露出半点马脚! 若要为叶红苏报仇,他傅景初还得仔细布局谋划,现在的他只是傅承曦身边得宠的贴身管事而已! ——且先忍忍! “星殿大人,我的来意想必您也知道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若成是我窦家子弟,他此番遇难,窦家不求其他的,只求一个真相。”窦若云看着傅承曦,态度肃然的说道。 “窦家所求并不过分。”傅承曦微微点头,随即淡淡道,“将军可待王城来人后,再做要求。” 傅承曦这话一出来,窦若云微微凝眉,“此事难道不是大人处置?” 傅承曦挑眉,“窦将军是从何处得知,此事是本殿在处置?” 窦若云一时语塞,这是他一时失策了,因从仓宁府得知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人的消息,他便一直逗留仓宁府,这次也是因为胞弟窦若成被杀,才从仓宁府赶了过来,此前来不及做好详查准备,这会儿无语应对了。 在知道孤狼星殿前往府衙升堂后,他以为此事当是孤狼星殿大人在处置,一来,孤狼星殿是出了名的不理事,此次突兀出现府衙之中,定是此事在孤狼星殿大人手里了,二来,孤狼星殿有直属阁参知政事的身份,他有这个权利插手此事,最后,孤狼星殿大人虽然怪癖淡漠,但是处事公正!在军中威望极高,是他窦若云也难以企及的地步! 于公于私,他窦若云都希望,胞弟此案能够由孤狼星殿大人来审理处置。 可如今…… 看来,孤狼星殿大人是看出了什么,眼下是不打算处置此案了? 那可就麻烦了。 “大人,请恕若云唐突,不知王城派来的人是谁?” “本殿目前不知,不过,听闻文玉公主和二殿下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傅承曦平静说道。 窦若云皱起眉头,二殿下?那可就不妙了。 “谢大人指点。”窦若云站起身,对着傅承曦拱手做礼,“待此事了结,定上门拜谢大人。” 傅承曦微微点头,目送窦若云离去,才缓缓站起身,踱了几步,转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傅景初,“阿初,你觉得此人如何?” “小的不知。”傅景初一脸诚恳认真。 ——人渣!言而无信的混蛋! “端看此人外表,可堪风流倜傥。”傅景初一脸认真思索。 ——渣男!无情无义的下流胚子!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怎么他竟会有种错觉,阿初很不喜欢窦若云呢? 不过,这样也好,除了他傅承曦,谁都不值得阿初喜欢。 第34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8 是夜,用膳完毕,傅景初在小厨房里洗洗刷刷的,傅承曦在书房里和李成等人议事,傅景初洗刷好了碗,看向外头,两只喳喳鸟在外头的大树上跳来跳去。 “喳喳!初初洗碗!喳喳!” “喳喳!苏苏到了!喳喳!” 傅景初微微一笑,端着一碗小米坐在厨房的台阶上,看着两只喳喳鸟嗖的一下飞了下来,蹲在他脚下喳喳的叫着。 “喳喳!小米米!好吃!” “喳喳!初初!好吃!” “……”我一点都不好吃好嘛。 傅景初额头黑线滴落,又好笑又无奈的将小米米撒在地上,看着这两只一直跟着他的喳喳鸟儿欢快的吃着小米米。 上辈子在大华夏的时候,他虽然也有兽语的能力,可却没有从小就一直跟着他的小动物,这辈子他被作为羽族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羽族人的能力之一就是兽语。 傅景初支着下巴看着两只喳喳鸟吃着小米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想着,不管其中有什么深意,他都感谢上天所赋予他的兽语能力。 ——因为这兽语的能力,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这般想着,傅景初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坐在初月升起撒下的银色光辉的台阶上,傅景初的笑容是轻淡的,也是干净的。 犹若一湖净水,波光滟潋,不够惊艳,却让人宁静。 “帮个忙哦。”傅景初捧起一只喳喳鸟,眉眼弯弯,笑容狡黠,“帮我盯着一个人。” “喳喳!好的!喳喳!” 傅景初摸摸喳喳鸟儿,轻声道,“谢谢。” 目送两只喳喳鸟儿飞走,傅景初才站起,刚刚转身将碗放回厨房,一回头,傅景初就被吓了一跳,他家主子正面无表情的在小厨房门口盯着他! 那双富有特征的暗红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要不是他两世为人,心理素质已经被锻炼的够好,恐怕这会儿早就被吓死了! “大人……您……有事?”傅景初不着痕迹的呼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问道。 “嗯,该就寝了。”傅承曦点头说着。 “是!小的这就来!”傅景初忙说道,心头有些疑惑,这会儿都尚未夜上三更,怎么一向勤奋处理公务的主子这会儿就要就寝了? 不过,大人说就寝,那他就得去铺好床,打好洗脚水。 傅承曦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快步走向寝室的傅景初背影,脑子里闪过的是,刚刚站在暗处听到的傅景初的话语: “……帮我盯着那个叫窦若云的……” 阿初为什么要让喳喳鸟儿帮忙盯着窦若云?阿初认识窦若云?不,不对,阿初一直以来的生活记录他都牢牢掌握着,阿初并没有和窦家人有过任何接触!阿初的生活里,接触最多的除了元家老太君,就是叶红苏和小五五了。 难道那窦若云和元家有关系?亦或者……和叶红苏有关系? 既然阿初要盯着窦若云,那他就帮阿初盯着! 不过心头的失落感很重,阿初到现在都没有习惯自己,有事了,还是喜欢叫那些鸟儿老鼠帮忙,也不愿找自己!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人很恼火! 不过,勿急!切莫操之过急!对阿初,他必须要有耐心才是! 等阿初信任他的时候,等阿初与他亲密相依不可分割的时候……他会好好的把这些事慢慢的从阿初身上,他最喜欢的阿初身上讨回来的。 傅承曦站在寝室门口,看着弯腰帮他铺床,然后不慎露出的白皙的脖颈,傅承曦舔了舔唇,害羞着的阿初也很美味呢…… ***** “明日我们离开驿馆,直接前往昆仑。”就寝的时候,傅承曦忽然拉住欲转身的傅景初,哑声说道。 傅景初转头看向傅承曦,微微点头,“是。” “你洗脚了没?”忽然,傅承曦转开话题。 傅景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应着,“没。” 傅承曦忽然站起身,一个闪身不见了。 傅景初眨眼,主子会传说中的轻功?? 再一个闪身,傅承曦端着一木盆出现在傅景初跟前,面无表情的说着,“坐下。” 傅景初呆呆的应了一声,下意识的坐下。 随后,傅景初傻眼了!! 主!子!竟!然!在!他!面!前!蹲!下!拿!起!他!的!脚! “大人!!!我自己来!!”傅景初惊得三魂没了两魄,差点就蹦了起来! 傅承曦不吭声的强势按着脱下袜子的傅景初的双脚,面无表情的抬头,瞪着傅景初,厉声开口,“不许动!” ——傅景初僵硬了。 傅承曦低头慢慢的擦洗着傅景初的双脚,梦境里,他残疾的双脚不也是被阿初这样清洗过,梦境里,他的双脚是从膝盖处被斩断,膝盖处的伤口狰狞又丑陋,他不许任何人看见他的伤口,那是他的耻辱和愤怒,唯独阿初,在他咆哮着愤怒着,甚至动手伤人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坚持着给他清洗双脚,给他抹药。 现在他给阿初洗脚,又算什么呢? 再说…… 阿初的脚丫子……白皙又粉嫩的~~~~(﹃) 好想啃一口! 傅承曦半蹲着给傅景初擦脚,舔舔唇,眯了眯眼,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才抬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了乖顺,可眉眼间再添加了一丝警惕的傅景初,哑声开口,“我还记得我被你藏在猪圈的时候,你给我擦过脚,擦过背。” 傅景初愣了愣,眉眼间的警惕慢慢的散去了一些。 “以后不必给我洗脚。”傅承曦站起,声音喑哑,“可懂?” 傅景初点头,懂了,原来这就是不愿洗脚引发的“血案”! ——不洗脚……好脏…… ******* 翌日,坐在马车里的傅景初悄悄的看了因为风吹起的帘子露出的空隙,外头倒退的景色告诉他,他们正在抄小路离开江南道,没能掌握那窦若云更多的行踪信息,傅景初表示他很遗憾,但是有两只喳喳鸟儿跟着,傅景初也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呵呵,那个渣男就算不能大整,也要小小的整一下……最好就是有什么契机,虽然他身份是奴籍,不能做什么,但是这个世界上可是有着“借势借力”的好习惯!小家族依附大世家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借势借力? 他的主子傅承曦为什么会保下元正卿,不就是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元家依附傅承曦,为的不也是傅承曦的势? 如今他是傅承曦身边的贴身管事,换句话来说,他是傅承曦身边的最亲近的人,一个大红人!他只需要跟进窦若云,找到一个好的契机,在不危害自己主子利益的前提下,给窦若云找找麻烦,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这一切,得好好谋划才行! “江南道之事,文玉公主之事,我等不可掺和太深。君皇不愿我插手此事。”正支着下巴盯着傅景初看的傅承曦突兀说道。 傅景初立即看向傅承曦,做诚恳专注状,主子,小的很认真在听呢。主子您再说些呗。最好多说说那人渣窦若云! “君皇虽然很多事情没有理会,问政阁似乎把持了朝政,但是直属阁可不是死物,君皇也不是无用之辈。副帝之争,君皇已经无法忍耐了。窦家在娶了公主后,就该远离朝政,这次却是卷了进去,无奈窦家还有一个窦若云,南疆的神风军,君皇很欣赏。君皇不愿牺牲窦若云,也不愿窦家阴谋得逞,所以……大概,这次,会闹得很大了。”傅承曦说着,神色带着平静和淡淡的慵懒,“我们就离岸观火,看看热闹即可。” 傅景初眼睛闪亮亮,窦家惹恼了君皇?呵呵呵,不错不错。 这个时空的还是封建集权制度,虽然有问政阁的存在,看似皇帝不需要掺和太多事情,但是还有一个直属阁,直属阁和问政阁不分上下,且因为直属阁由皇帝亲自主持,直属阁在某些时候甚至是比问政阁更加特别! 说到底,君皇发火的时候,这个天下还是要抖一抖的! 可惜那个人渣有个神风军,貌似颇得君皇圣心! “我师傅不尘老道,虽为国师,但不耐于受朝廷束缚,在收我为徒后,就带我居住昆仑山,直至我匿名参军。”傅承曦转开话题,说起了他的恩师,国师不尘。 傅景初坐直背脊,认真听着。 “师傅为人爽直,偶尔有些癫狂,但对我,却是极好。我的祖父是傅家的太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傅家的将来,其次,是我父亲,我于我的祖父而言,是傅家的责任,是对我的愧疚。若论起师傅来,祖父其实远远不如。”傅承曦说着,神色平和,仿佛说的只是一些平常话语。 傅景初听着,却莫名觉得心酸。 “师傅博学广闻,武艺精湛,据他老人家自己讲,他是如今天下第一高手。但我在三年前就已经能够与他战平。因此,我觉得这个不实,师傅有些轻狂。”说到这里,傅承曦顿了顿,似乎颇觉得为难的开口,“师傅痴迷棋道,不论是街边贱卖的贱籍,还是王城贵族,只要会下棋,他皆可与人下棋。只是,师傅棋道不够精深。阿初,师傅对你颇为好奇,待到了昆仑山,也许他会要求与你对弈。” “……”,糟糕,他不懂棋艺。 第35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9 “是,大人!小的不懂对弈,不会让国师大人失望的!”傅景初一脸严肃,理直气壮的说道。 “……”傅承曦一时语塞。 待见傅景初眼底的戏谑,才默然无奈的伸手摸摸傅景初的头发,“师傅不敢欺你。” 傅景初默默瞅着傅承曦。 “与师傅胡乱对弈即可。他不会欺你。”傅承曦再次摸摸傅景初的头,顺势往下,故作不经意的触摸了一下傅景初的耳朵。 见傅景初耳朵微微抖了抖,才收回手,看着傅景初,暗红的眼眸一片柔和。 傅景初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心头尴尬,他只是想说明他不会对弈,琴棋书画什么的,他可是一窍不通。当然,他以后会努力学一点的,为了贴身管事的这份工作。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故意的“恃宠而骄”,故意的表明他对琴棋书画的一窍不通,主子还这般的包容……甚至,感觉上有些纵容。 主子对他,真的是令人胆颤心惊的……宽容呀。 傅景初感觉到了主子傅承曦对他的特别的纵容,却没有发现,本来在卧榻上的主子靠他非常近,主子的手之前还放在他的肩膀上。 从来不让人靠近的他,竟然没有发现他容许了傅承曦的接近,甚至于触碰。 而这么久以来,傅景初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这点。 傅景初自己没有发现,可不代表傅承曦没有发现,于是,傅承曦心头愉悦了,暗搓搓的想,是不是在阿初的潜意识里,他也是特别的呢? ****** 在傅景初的上辈子,大华夏也有一座昆仑,可那昆仑相距江南甚远,而这个世界的昆仑,就真的只是昆仑山一座,且就在江南的尽头。 马车到达了幽静的竹林。 傅景初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竹林甚大,这里就是昆仑山脚吗? “阿初随我来。”傅承曦说着,伸手拽住傅景初的手腕,带着他大步前行。 傅景初想挣脱,可看着本来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动也不动的竹子在主子走过后,竟然动了!? 是错觉? 傅景初再次看着前头大步走着的傅承曦往右走了几步后,竹子又动了! 傅景初默默的对着那动了的竹子行注目礼,原来真的会动! “这是阵法。”傅承曦似乎看出傅景初的疑惑,对傅景初说道,“竹林有师傅设下的梅花阵,没有我和师傅的带领,外人很容易迷失在竹林里。” 傅景初恍然,原来这样啊。真神奇,这个世界有羽族,有武功,现在还有奇门遁甲! 看上去很多地方和大华夏一样,但是—— 看着傅承曦随手一挥,眼前的竹子就突然消失了! 傅景初默默擦汗,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待离开竹林,眼前绕过几个弯,又走过了长长的溪流,接着爬上了石阶,然后,再弯来弯去的,终于……傅景初看见了一个山谷。 山谷盛开着大片大片的不知名的花儿,蝴蝶飞舞其中。 静谧,甚美。 “到了。”傅承曦说着,心头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傅景初的手。 再拽下去就要让人怀疑了。 傅承曦大步朝前,傅景初小步跟了上去,边走边用眼角余光小心的打量四周,哦,左边是两亩田,不知道种的是什么,右边……还是两亩田,但种着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食物,奇形怪状的。 待走到木屋前,傅景初见傅承曦顿住脚步,也跟着顿住脚步,低头垂眉做恭顺状。 “哼!你小子终于舍得来见为师了?”懒懒的中气十足,但听着已经有苍老感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悄悄抬眼,白须白发的瘦小老头背负双手站在木屋门前瞪眼看着傅承曦。 这就是当今国师?? 傅景初心头琢磨着,就是一普通老头啊。 “子晦拜见师傅。”傅承曦跪地做礼,紧随其后的傅景初也低头跪下。 不尘老道哼了几声,抬眼看向傅景初。 傅景初心头一凛,老头儿本来混沌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突然清明了,锐利了,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许久,才转移了视线。 傅景初被盯着心头发凉,直至老头儿转开视线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难得还记得我是你师傅!”老头儿哼哼说着,阴阳怪气的瞪了瞪傅承曦,背负双手转身走回木屋。 见老头儿进屋了,傅承曦站起,顺势拉起身后跟着他跪下的傅景初,“阿初,你先去泡茶。准备晚膳。” 傅景初乖顺应下,转身就去了木屋旁的小屋里,据他刚刚眼角所瞄见的,那里应该是小厨房才是。 待傅景初进了小屋,傅承曦才大步走进木屋里,木屋的格局是前堂屋,后书房,左寝室。 见自家师傅不在堂屋,傅承曦绕过屏风,进入后书房。 后书房里,不尘老道盘腿坐在软榻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傅承曦。 傅承曦神色平静的上前,拱手,“师傅。” “那就是你梦了十年的傅景初?”不尘老道眯眼看着傅承曦问道。 傅承曦微微点头,随后很是自然的说道,“师傅觉得阿初如何?阿初聪敏单纯,可惜甚是害羞。” “……”老子都没有说什么,你就说了一堆好话! 不尘老道突然间觉得自己教养多年的徒儿一秒变傻瓜了! “他非此间之人。”不尘老道心头叹了口气,看着傅承曦,目光露出意味深长,“他会出现于你梦境之中定然并非巧合。” “这是自然。”傅承曦神色淡淡的说着,“他为我而来,自然并非巧合!” “……”多年含辛茹苦教养长大的徒儿突然变成厚脸皮霸道的流氓了!! “你且记得,他非此间之人,为师看不透他的命运之轨,与你是否良配,尚且不知。你且需小心谨慎。”不尘老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心头的怒气,慢慢的说着。 “子晦懂得。”傅承曦漫不经心的说着,又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容透着散漫,透着狂妄,“他不管是哪里之人,都只是我的阿初。子晦等了十年,才等来了阿初,断然没有不是良配的道理!” 不尘老道瞪着傅承曦半晌,终于忍不住抓过卧榻旁边的拂尘,朝着傅承曦劈头盖脸打去,边打边怒骂道,“混账小子!老道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混蛋小子的吗?!你且不问问那傅景初是否愿意,你就要强抢民男吗?!老道今儿个就揍死你这混蛋!” 第36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10 傅景初在小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时候,两只不知打哪来的大尾巴鼠蹦跳着好奇的蹲在门口看着他。 “香香的味道!吱吱!” “香香!吱吱!” 傅景初侧头,见是大尾巴鼠就笑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松果子,走了过去,放在门口,笑眯眯的开口,“吃吧。” “香香!吃吃!” “有趣!吱吱!” 傅景初弯腰看着它们一点都不怕生的吃起松果子,就转过身,继续忙碌着做饭。 这里应该是常常有人下山采购,小厨房里啥都不缺,食材还很新鲜,因为不知道国师是吃素的还是吃肉的,傅景初就准备了双份。嗯,当然,他自己是吃素的。 “这道菜是什么?”突然幽幽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吓了一跳,转身看向身后,老国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回国师大人的话,这是——” “叫我老道就成!什么国师大人,听着别扭!”不尘老道不耐的挥挥手说道。 傅景初微微一怔,随即就恭敬点头应道,“是,道长。” 不尘老道皱皱眉头,看着傅景初,对这个称呼还是不太满意……最好还是叫他师傅……咳咳,跟那混蛋小子一个叫法那就最好!不过……看这小子毕恭毕敬的……目前来说是不太可能了吧。 ——真是没用的混蛋徒弟!这么久了连人都没搞定! “这是酸辣白菜。”傅景初低声介绍着,“这是醋溜排骨,这是方包团子,这是清蒸鱼,这是陈谷熬汤……” 介绍完,傅景初毕恭毕敬的说着,“不知道道长喜欢什么菜式,如果不喜欢,小的再做。” 不尘老道盯着眼前香喷喷的菜吞了吞口水,摆摆手,“不用,就这些就行了。啊,这个小初啊,你把这些菜帮忙端到前屋去。” “是,道长。”傅景初看着不尘老道端起那盘醋溜排骨,健步如飞的朝前屋奔去,弯了弯嘴角,哟,看来老国师是个餐餐货啊。 待傅景初端着一盘盘的菜来到前堂,就见不尘老道一人正在快指如飞的夹菜吃,而傅承曦,他的主子却不见踪影? 傅景初放下最后一道菜,正欲转身去寻他家主子,不尘老道就开口拦住了,“不用去找你家主子了。” 傅景初疑惑转身,“道长?这是为什么?” “你家主子现在正在后堂祖师殿里跪着呢,不用去找了。来,小初啊,陪老道吃饭。”不尘老道笑眯眯的指着饭桌说道。 傅景初默了默,主子被罚跪了? 傅景初走到桌旁,在不尘老道笑眯眯的目光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坐下,但按照规矩,他坐下的时候,屁股微微悬空了。 “听子晦说,你吃素?”不尘老道一边夹着排骨,啃得卡巴卡巴响,一边盯着傅景初问道。 傅景初垂眉低眼,“小的从小就闻荤腥会吐,所以,不敢吃。” “嗯,胎里素的孩子都是心善之人。”不尘老道说着,吐出骨头,砸吧了一下嘴巴,看向傅景初,“天下间,我所见过的两个最奇特命理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子晦。子晦是天煞,你是看不透。” 傅景初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不尘老道,可不尘老道在说完这句让傅景初心情顿时紧绷的话后,又继续卡兹卡兹的啃排骨去了! 傅景初只能——“……” “天下奇人甚多,多你一个老道看不透的也不多。嗯,你别紧张。”不尘老道说完,端起白米饭,扒拉几口,又慢条斯理的夹起菜来吃了。 “……”他当然不紧张! “子晦是我徒弟,他这人呢,死脑筋,性子粗暴,又偏执,喜欢的东西就是死也要得到,嗯,就是那种把天下人都杀光也无所谓的那种,冷心冷情的,傅家人不喜欢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总而言之呢,他就不是个好人!他要是笨点也无所谓了,可这人啊,又狡猾又奸诈的,连君皇都算计了!啧!话说我怎么就教出这种徒弟了呢?”不尘老道说完,又仰天长叹了一声。 可,偏偏,傅景初就在不尘老道的叹气声里听出了得意。 于是,傅景初就继续——“……” “本来吧……”不尘老道夹起排骨继续卡兹卡兹的啃着,一边继续说着,“子晦是天煞,我也不指望他能成家立业,一个人孤零零的,嗯,也挺好的。”说完,不尘老道吐掉骨头,抹了抹嘴巴。 “……”这是什么师傅! “没想到他把你抓到身边了。”不尘老道说着,看向傅景初,目光里含着同情,“我那混蛋徒弟很不讲理吧。你在他身边很辛苦吧?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说吧,他要是对你做了什么,老道给你做主!”不尘老道说完,拍拍胸脯,一副我是正义人士我是大侠的正气凛然的模样! ——当然,傅景初得选择性忽视了不尘老道眼底的那种看好戏的兴奋光芒才行! “……”为有这种不靠谱师傅的主子深深的哀悼三分钟! “大人对小的很好,小的不懂事,做错很多事情的时候,大人都没有责罚小的。”傅景初低眉顺眼,轻声说着,说完,傅景初抬眼看向不尘老道,故意懵懂疑惑的问着,“大人一直都说,国师大人博学广闻,心慈仁厚,是有大智慧的长者。外头传闻大人暴戾嗜杀,国师英明,当明白真相才是。” 不尘老道顿时噎住了!这小子……这让他还怎么试探?? “哼哼。”不尘老道哼唧几声,臭着脸站起身,想了想,抓过一盘酸溜白菜,故意轻咳几声,“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尽管找我便是!” 说完,不尘老道就一溜烟的跑了! 傅景初默默目送老道长远走,半晌,才轻叹一声,又笑了起来,主子的这个师傅可真有意思! 傅景初收拾了一下,端着大盘子,大盘子上放着傅承曦喜欢的卤肉和鸡腿和两碗白米饭,走进了后堂,后堂里头,傅承曦正盘腿坐在祖师牌位前闭目养神。 莫名其妙的挨了师傅一顿揍,又被踢进了这里罚跪……傅承曦当然不会老实的罚跪,但想着要是没到规定时间出去的话,师傅肯定还会再揍他一顿。 若论武艺,师傅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但是,对越老越爱胡闹的师傅来说,他要是敢赢了师傅,他以后肯定就不用想着过安生日子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的挨揍好了。 反正师傅的踢打对他来说也没啥大事。 当然,他不反抗的缘由还有就是……阿初肯定会心疼他,然后给他送吃的。(﹃) 听着吱呀一声,傅承曦瞬间睁开双眼,大门外,他家阿初端着盘子正小心的走进来。 傅承曦的眸光一下就柔和了下来。 “主子,用晚膳了。”傅景初小声的说着,也不知道国师会不会偷偷的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傅承曦点头,端起白米饭,正欲开吃,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着傅景初,“师傅可蹭难为阿初?” 傅景初一愣,随即摇头,“道长很和蔼。”嗯,和蔼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承曦一见傅景初纠结的神色,就拧紧眉头,他那师傅肯定说了什么! “师傅说了什么?”傅承曦沉声问道。 “……”傅景初沉默了一下,才小小声的开口,“道长说……您死脑筋……” 啪!筷子折了。 “……说您性子粗暴,又偏执……” 啪!碗碎了。 傅景初默默的瞅着傅承曦一手的饭粒,傅承曦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端起一碗米饭,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开口,“阿初继续说。” 傅景初小心的瞅了瞅傅承曦黑漆漆的没有表情的脸,继续,小小声的说着。“……说您是天煞,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挺好的……” 啪!碗又碎了! “阿初!继续说!” “……大人,小的再去给您端两碗饭。” 第37章 贴身管事出行记11 待傅景初再端来两碗米饭,傅承曦已经没有那黑漆漆的阴沉了。 接过傅景初端来的米饭,扒拉几大口就把米饭和菜一扫而光了,其速度堪称是蝗虫过境! 傅景初默默的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心头漫无边际的想着,哦,这师徒两人倒是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吃货! “阿初,师傅口无遮拦,年龄大了,头脑不甚清楚,偶尔胡言乱语,你不可当真。”吃完晚膳的傅承曦坐直身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傅景初垂眉低眼,掩去眼底的笑意,故作肃然的说道,“是,大人。” ——主子还挺有趣的哈!^-^ 傅承曦说完,看向规规矩矩的坐着的傅景初,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我不喜旁人接近,幼时凡接近于我者,皆是辱骂殴打于我,即便不是辱骂殴打,也是存心利用,长期以往,我便厌恶外人接近于我,虽知如李成王九之人可信任,可还是无法改变。师傅说,此乃心病。” 傅景初沉默听着,这若是在大华夏,大概就是童年被虐待的阴影所造成的心理疾病吧。 不管此前对傅承曦有多少警惕,在看见傅承曦低声的将他幼时屈辱一一剥开呈现出来的时候,傅景初内心的警惕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减少…… 傅景初忽然想到老道跟他说的那些关于主子的坏话,这就好像是一个大家长很纠结的很嫌弃的跟他说,哎,我这孩子就是有这些破毛病,他真不是个好孩子。这样你也不怕吗?你敢害怕你试试!-^- ——老道长其实是担心主子被他所厌恶所嫌弃吧。 因为这么多年无法接受旁人接近的主子终于肯接受了一个人的接近! 此时此刻,傅景初的心情很微妙。 从身份上来说,他是被傅承曦买走的仆从,他生来就是没有自由的没有地位的奴籍!而现在,他这个奴籍却被主子所小心翼翼的“照拂”着,嗯,用照拂这个词语好像不太恰当,可他也无法找到其他合适的词语了……用“讨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是,明明可以用强迫的手段,甚至于命令的手段,让他去老老实实的照顾接近傅承曦,哪怕是把他送到傅承曦的床上,都可以!不是吗? ——毕竟,他只是区区一个奴籍。 但老道长没有这么做,相反,很纠结的将傅承曦的破毛病一一告诉他,而他的这位主子也是有趣,将幼时屈辱的事情婉转的告诉他,含蓄的解释了为什么他只能接受他傅景初接近的原因。 这些,都让傅景初的心情很微妙。 主子对他的特殊……盖因当初他对主子的救命恩情,或许是因为在那个时候的主子在危难中无处可依,而他对主子伸出了援助之手,所以,他就成了主子不会拒绝接近的信任之人? 想到此,傅景初心头轻叹,老一辈说的好,种善因得善报。 而不管主子和老道长对他如何“照拂”,他都想要感谢的是,主子和老道长是把他当成“人”看待的,平等的,甚至于,“讨好”?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出生以后,第一次从别人身上哪里感受到一种叫做尊重的东西! 而这种尊重,是他内心所不自觉的深深渴求的! “国师是个好师傅。”低低的,傅景初第一次没有在傅承曦跟前自称小的,带着一种难言的感慨和说不出的羡慕。 是的,羡慕,傅景初很羡慕,他两世为人,都少了父母缘,与长辈缘也稀少,他很羡慕傅承曦还有如此关爱他的师傅,虽然,这个师傅关爱的方式颇为……别扭。 傅景初此刻在傅承曦跟前,不自觉的少了些许拘束,这点微妙的变化自然是被傅承曦扑捉了。 傅承曦不动声色的凑近傅景初,低语道,“师傅待我甚好,他也甚喜阿初。” 傅景初眨眼,老道长喜欢他?嗯,大概吧。他可看不太出来。 “阿初,再留几日,我们就返回王城。”傅承曦眸光柔和的说着,手指悄悄的勾起傅景初不小心垂下的几缕发丝,手指轻轻捻搓,在从阿初的回答的话里少了两个自称“小的”后,在从阿初的眼底发现,阿初对他的警惕少了后,傅承曦只觉心头无限满足。 “嗯。”傅景初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山中日子总是平淡安静,每日里陪着老道长下下棋,做饭,话说老道长下棋真是高深,高深的下棋高手宁可每天陪他这个新手玩五子棋,也不愿和徒弟下棋。由此可见,主子的棋艺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 不过,他居然赢了主子!在下五子棋的时候,他居然赢了!^o^ 至于赢了主子的时候,老道长在旁边嘀嘀咕咕什么媳妇呀忘了师傅呀啥的,咦,什么意思? 其他的洗衣服呀打扫什么的,好像有专人负责?傅景初没看到,他要去给老道长和主子洗衣服的时候,就被两人拦住了,只说让他做饭就好。 他当时哦了一声,就也没有执意如此。主子都说了,他再去抢着洗衣服,就不对了。嗯,他是守规矩的贴身管事!^-^ 然后,终于,下山的日子到了。 这日,傅景初正在山谷的药田旁边帮忙捡药草,老道长一边给傅景初指出药草的各种特性,一边碎碎叨叨的念着,“现在朝廷不平静,子晦这次都躲到我这里来了,可见副帝之争已经不可扭转了……哎呀,我说皇帝都在磨蹭什么呀,早早定下来,大伙儿也可以歇息歇息!啧啧啧,好在子晦是军部,这大火烧也烧不到他头上来。啊,小初,这个叫美人草……很有用的,别扔!给,你带回去,熬汤服用就可以祛除湿寒啦。” “……道长,您可知有哪些药草可以帮女子祛除伤疤?”傅景初低声问道。 老道长摸着胡须想了想,“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一些药膏,不过……要是伤在脸上的,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好了。” “谢道长,没关系的,只是有的话,总比没有好。”傅景初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小初无以为报,但凡以后道长有事,只需说一声,小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道长摇摇头,拍拍傅景初的肩膀和蔼说道,“那就不必啦。”顿了顿,老道长很严肃的说道,“小初啊,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习医术?” 傅景初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可以吗?道长!” “当然可以!”老道长笑眯眯的点头,这孩子聪明又勤奋,他那混蛋徒弟不愿意跟他学医,他这么多年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合适的可以继承他医术的徒弟。现在来了傅景初,嘿!这孩子投他眼缘哪!比混蛋徒弟好多了! “多谢道长!”傅景初立即跪地一拜! 他能跟随老国师学医,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就又多了一个!真是太好了! “哎呦,起来!起来!真是乖孩子。”老道长笑眯眯的摸摸傅景初的头,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但接着又很惋惜的说道,“可惜老道长这辈子就只能有一个徒弟,我教你医术也不能做你师傅。” “道长肯教景初,景初就已经万分感激了。”傅景初诚恳说着。 他还真没有想过拜老道长为师,老道长肯指点他一点医术,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老道长定定的看着傅景初,半晌,才笑眯眯的点头,“好,好孩子。” 傅景初又帮忙摘了些药草,在老道长的催促下,回了木屋,而不尘老道长目送傅景初的背影,喃喃点头道,“心志坚定,最难得的是知足啊。哎,这么好的孩子,配我那混账徒弟……真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不尘老道长痛心疾首。 “师傅……您说谁是猪?”突然,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不尘老道心头一跳,但表面上故作淡定的转身,瞪了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的傅承曦,“说谁?说你呢!”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开口,“哦,那你就是猪的师傅,猪!师!傅!” “混账小子,我打死你!” …… 在小厨房里正一边做点心一边和大尾巴鼠玩闹的傅景初听见声响,探出头一看,见又是主子和老国师在打斗,就缩回头,继续做点心去了,一脸微笑淡定的模样,主子和他师傅的感情可真好哪~ “吱吱!又打架了!吱吱!” “不可爱!吱吱!不可爱!” ****** 一场比划后,老道长才气呼呼的背负双手对着傅承曦瞪眼,“还不过来!臭小子!” 傅承曦拍拍身上的尘土,才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王城那边的事情咋样了?” “大殿下被禁锢了。” “哟?闹大了。” “三殿下和二殿下的手笔。” “呵呵呵……君皇可真是养了好儿子啊。” “你回去后可不清闲了。” “再过一月,我会和阿初回返边境守城。” “嗯,早点回去也好。君皇待你宽容,也就是见你——独来独往。你是军部的人,听君皇的,就对了。” “君皇对我,似乎特别容忍。” 说到这里,傅承曦皱起眉头,“我见他,却是特别厌憎。” 老道长顿住脚步,拧起眉头,看向傅承曦,“既然如此,那你还是早点回返边境。” 傅承曦点头,“我知晓。” 老道长见傅承曦依然是面容平板的模样,心头微微叹气,有些事情,不知者是福啊。 “小初是个好孩子。”老道长看向木屋方向,慢慢说道,“他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子晦,感情之事,若是无缘,莫要强求。” 傅承曦听了,却冷厉的扫了老道长一眼,满含戾气的说道,“若是无缘,我与他,不存于世。”说完,大步转身的离去,背影挺直却显得孤僻固执。 老道长看着自家徒弟的背影,无奈的,又苦涩的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38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1 来的时候匆匆,走的时候也匆匆。 傅景初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被谜一样的竹林掩盖住的山谷,心头居然生出了一些不舍。 “若是喜欢,下次再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傅景初回过神看向自家主子傅承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了笑容,“谢大人。” 透着淡淡欢喜和已经隐约有了信任的明亮眼睛让傅承曦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傅景初的乌黑的发丝,故作不经意的嗯了一声,便微微闭上了暗红的双眼,掩去眼底叫嚣的渴望。 越是靠近,越是渴望。 如同师傅所说,他心里住着一头狂兽,如今这头狂兽似乎快要挣断锁链…… ——“既然不能断绝念想,那就要让这份念想有个圆满的结局。子晦呀,莫要让一时的冲动毁了你和小初的一生。” 师傅临别所言的话语再次浮现心头,于是傅承曦慢慢的睁开眼睛,暗红的眼眸静默深沉,似乎那头快要冲出心头的狂兽又被狠狠的压制了。 “大人……待回去时,我想去看看红苏和小五五。”傅景初仰着脸,认真的询问道,“可否?” 傅承曦僵了僵,垂下眼帘,声音沙哑,“……你与叶红苏……为何成亲?”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艰难!在梦境里,他有多少次想要询问,但每每却不敢开口,只怕问出了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梦境里的傅景初对叶红苏关怀备至,可却从不同房!叶红苏对傅景初也细心体贴,却从不曾有过任何温柔深情的眼神! 他不知这是为什么! 既然是夫妇,为何不同房?小五五和阿初长相全不相似,他真是阿初的儿子? 叶红苏既然不许阿初与他同房,却为何对自己屡屡警告不许靠近阿初?! 这个女人到底对阿初是否有情?! 可惜,梦境里自己却不问,然后,看着阿初和叶红苏的亲近而一遍遍的愤怒酸涩,然后傻傻的做出自残的举止,争夺阿初的关心和注意…… 梦境里的自己很傻,很懦弱! 但现实里的自己才不会这么懦弱! 他会问,他必须问,之前他派人暗中记录阿初的生活日常,对阿初和叶红苏的相识也早就调查清楚了!叶红苏的出现是在阿初被元家主母刁难并被强行指配女人的时候,阿初不想被指配,叶红苏刚好出现,于是,阿初说动了元家管事买下了贱籍被关在笼子里待卖的叶红苏,那时候的叶红苏突然出现在市集中,伤痕累累,重伤,脸被毁了,可惜,再具体的病情就无法得知了,但没关系,他会继续追查,叶红苏的出现非常突兀,叶红苏被毁容也肯定有极大的隐情!而在叶红苏嫁给阿初只有八个月就生下小五五,说是早产?——那可就不一定了!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山谷里的日子让他面对傅承曦少了些警惕,此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反问道,“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让小的和红苏断绝关系?” 虽然奴籍的婚姻在主子的权力面前没有什么保障,主子随时可以将奴籍的婚姻拆散,强行指配!在元家的时候,盖因老太君在,他和叶红苏的婚姻才能继续保持。可现在来了傅家……之前主子说解除他和叶红苏的婚姻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触,就算被解除婚姻了后又如何,他依然可以照顾红苏姐和小五五,在他的心里,那两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了。 ——强行指配什么的,呵呵……又能如何? 主子有他的权力,他奴籍自有他的办法。 所谓那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这些都是之前他的考量,但现在,不一样了,主子待他有几分尊重之意,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和主子之间能够是融洽的默契的贴身管事和主子的关系,所以,再多几分信任吧。 傅承曦看向傅景初,“她的身世不简单,她定然有几分来历。” 傅景初惊讶的看向傅承曦,主子暗地里查过红苏姐了?!随即心头恍然,也是啊,既然进入孤狼星殿的府邸,不查查底细怎么可能! 不过听主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没有查探到什么? 看出傅景初的惊讶,傅承曦补充了一句,“我不认为你与她是真正的夫妻,见你待她……甚好,也怕她若留在元家会成为元家把持你的工具,便也将她和她的儿子买来。”说到“甚好”两字的时候,傅承曦咬牙切齿,才没有泄露出自己的恼意和酸涩。 ——阿初待我甚好即可!为何对其他人也那般好!真真是可恶! 傅景初听了,心头有些软了软,主子似乎为他考虑颇多。 “……红苏姐来历我不甚清楚,只知她错付深情,被人抛弃,又遭昔日仇家所害,沦落贱籍,我与她约定,她助我,我助她,我与她实非夫妻,却是世上最亲近的亲人。”说到此处,傅景初心头有些苦涩,他现在所言,将来会否成为主子对付他的利刃? ——但,主子都已经调查过红苏姐了,他和红苏姐之间的事情,除了穿越者和重生者的秘密,还有什么不会被主子所探查? 一路跟随主子出行,主子摆在他面前的能量有多大,他心里十分清楚,想要瞒过主子是非常困难困难的事情。他和红苏姐一无权势,二无依靠,茫茫异空,相依为命,挣扎苟活,与其此刻隐瞒主子,惹恼主子,倒不如投之以诚,看看,主子对他的纵容和疼宠,主子对他的那几分尊重,能否为他和红苏姐再得几分活下去的资本! 心头复杂苦涩的想着,忽然间脸颊的些许冰凉唤回他的心神,傅景初抬眼看去,他家主子的那双暗红眼眸正在定定的凝视着他。 暗红眼眸里流动着的温柔和心疼让他心头一颤! 紧接着,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知我待你如何,不必担忧,更无需惶恐,我傅承曦宁负天下人也绝!不!伤!你!半!分!” 一字一顿的落下的誓言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傅景初的心头! 傅景初身体一颤,眼眶不由的酸涩了起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句承诺重若九鼎! 他知道,今后,他对这个人可以再多几分信任! 因为这个男人是对着一个奴籍所许下的诺言! 奴籍呀!他有大华夏的记忆,谦卑的态度不过是生活所逼,内心深处所依然笃信的是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可是这个男人生长于这片森严的土地上,自小所接收的便是不平等的森严等级,在这个男人的理念里,王籍皇籍高高在上,如今却肯对着他这个奴籍许下此等诺言……更是难得! 不说承诺的内容,只说承诺的态度,多么难得! “多谢大人……”傅景初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傅承曦依然专注的深深的看着傅景初,听闻这句多谢,只是微微摇头,随后依然触碰在傅景初脸颊上的手缓缓移至傅景初的头顶,摩挲了几下,才继续哑声平静说道,“既然叶红苏是你家人,那待回府,我便开祖祠让你认她为姐姐,她的儿子便是你的外甥,登记户部。” 傅景初微微睁大了眼睛,登记户部?! 那……那……就等同于法律上的认可了? 这样也不错呀,今后他和红苏姐就是真正的亲人了,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谢大人。”傅景初扬起笑容,笑得很开心。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的笑容,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头却在搓搓手指头,哼!彻底斩断阿初和叶红苏的假夫妻的关系!今后阿初便是他一个人的了!叶红苏,看你如何与本殿争抢! ——若是老道听闻傅承曦心头感想,定会掩面羞愤:叶红苏成了傅景初的娘家人,那可就有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来阻挡和刁难了!这么蠢的徒弟一定不是他教的! ******* 离开王城很快,回来王城也很快。 回了王城,傅承曦立即就被宫中召见了,傅承曦皱着眉头,浑身散发本殿心情很不悦哪个蠢货别来招惹我的气息,踩着重重的步伐,在李成和王九护卫下进宫去了。 傅承曦一走,傅景初立即转身跑去秀园。 世家大族的住宅之地一定会配备秀园,真正上了百年的大家族要是没有专属于家族的绣娘和秀园,那就不算是世家大族了。 傅家身为龙唐国五大姓氏之一,定然也有自己专属的秀园和绣娘,而傅承曦现在暂居的这个府邸也有自己的专属秀园,本来专属秀园应该在本家,但傅承曦是朝廷加封的最年轻的孤狼星殿,又是边疆大将,军部统帅之一,因此,朝廷赐下的奖赏物之一就有宫廷绣娘五名。这就意味着,傅承曦虽然姓傅,但他也可以是世家大族了。 所以,秀园,在这个暂居的府邸,是必须有的,不然那五位宫廷绣娘该住哪里? 从元家来到王城傅家的叶红苏就在这个秀园里,她是以傅景初的姐姐身份来此,在秀园里,她的绣工不算最精湛,但却是最有特色的,颇得宫廷绣娘的喜欢,再加上,叶红苏虽然脸容被毁,但却依然落落大方,说话得体,行事守规矩又不迂腐,在秀园里,很快就有了一席之地。 ——当然,还有一点,叶红苏是主子身边那位最宠爱的贴身管事的姐姐! 都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叶红苏虽然心头对这份殊荣咬牙切齿的,尼玛的,最宠爱?莫不是傻傻的景初做了人家的男宠?!啊啊啊啊!若是景初真被欺负了,她宁可评个鱼死网破也要杀了那混蛋不可! 没办法,从大华夏穿越来的叶红苏拜时尚的网络资源所赐,对某些东西自然也是了解的。 因此,一来到王城,她就立刻展开她从前在职场混得如鱼得水的手段,施展她强大的交际手腕,不着痕迹的迅速摸清了这个府邸的各个方方面面! 然后,综合各项消息,剔除无用的信息,加之推理分析,得出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1、她家傻弟弟景初真的很受重用。嗯,重用。 2、这家主人是军部中人,这个府邸男守卫比女人还多。不近女色,也貌似不近男色,从未有过任何桃色绯闻。 3、傻弟弟景初受重用是幼时曾经搭救过这家主子,救命之恩? 4、这家主人有一双暗红眼睛,听闻是天煞孤星,谁接近就得死。嗤!愚昧! 从四个方面来看,景初应该目前来说是安全的,虽然主子不近男色,但一个男人,且一个成年男人竟然不接近女人也不接近男人,又是从军打战的,哪方面的要求真多不多?叶红苏猥琐的想,莫非那方面有问题??? 所以,还是必须亲眼看看,她才放心。 另外,这个府邸的关系不复杂,比之元家真是好太多了,也没有乱糟糟的宅斗什么的,和本家关系不好,却能靠着自己打拼出现在的地位,这家主子值得欣赏也值得敬佩。如果能够真的对她家傻弟弟景初好,而不是夹带其他目的就更好了。== 景初是她在这个时空将死之时所遇见的人,又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她在这个时空目前为止所遇见的最有善意的人!景初将她视为亲人,姐姐,她这个心若死灰的人自然也是将景初视为唯一的亲人,弟弟。 相依为命,挣扎苟活。 谁也不能伤害她的亲人,在这个阶级森严等级的异空,谁若伤她至亲,她便殊死搏斗! 于是,傅景初踏入绣房,见到的便是拿着剪刀阴森森的散发杀气的叶红苏。 “……”这是在做啥? “景初,你回来啦!”叶红苏回过神,忙放下剪刀,站起身来,带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两只明亮姣好的眼睛,若是不摘掉面纱,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红苏姐,这是药膏,老国师送的,你收着。”傅景初笑眯眯的将药膏递给叶红苏。 叶红苏接过,惊讶,“老国师?” “啊?是主子的师傅,是个很有趣的老道长,人很好玩,他教我医术,这是他的药膏,也不知道是否管用,你试试看。”傅景初说着,在叶红苏跟前坐下。 叶红苏皱起眉头,放下药膏,起身关好门窗,才转身看着傅景初,严肃问道,“景初,你跟我说实话,主子待你如何?” 傅景初早就预料到叶红苏定会问这个问题,便坐直身体,认真的仔细的将主子的幼时遭遇和他当年相救一事一一说来。 为何要说主子幼时遭遇?因他了解,红苏姐与自己一样,若是只知道当年相救一事,一定也会怀疑主子,只因当年救命之恩就对人这么好?(抱歉,从大华夏来的,加之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他和红苏姐都很难对人不怀疑。)但若是加上了主子幼时经历的事情,红苏姐就懂了。 “这是……心理创伤?”叶红苏困惑的看向傅景初,“那他还真是厉害,幼时创伤这么重,还能有现在这般成就!” “主子智商高啊,你看他虽然二十几岁,就已经立下战功赫赫,而且你看他的下属都对他极为忠心。”傅景初笑笑说道,在他的语气里,叶红苏听出了钦佩之意。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慢慢点头,心头却还存着一个疑惑,一个有交际障碍的人真的能得到那么多下属的忠心,在这个龙唐等级森严皇权至上的国家里还能混得这般如鱼似水? 但叶红苏并没有说出自己心头的疑惑,景初聪敏但是毕竟受前世单纯的生活所限制,不懂得那么多勾心斗角的手段,心底良善,即便警惕性够高,但却不是那些个城府深沉的人的对手!若是对方有意打消景初的警惕性,那对方现在做到了。 在景初的话里,叶红苏听出了景初对傅承曦的欣赏和信任。 所以,叶红苏没有再问下去,她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傅承曦是否如景初所言,待他甚好? 于是,叶红苏又问起了傅景初现在的生活起居,贴身管事虽然做得好,能够成为主子身边的红人,但琐碎事情极多,几乎没有自己的个人时间。而在细问下,叶红苏心头的讶异却是越来越多,与主子共膳也就罢了,晚上还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叶红苏猛地站起,目光紧紧盯着傅景初,“你和主子一起睡?!” “当然没有!”傅景初神色不解的看着突然站起来明显很激动的叶红苏,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哭笑不得的看着叶红苏,“红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主子不好男色。” 叶红苏一听,心头松了口气,便又缓缓坐下,看来她这个傻弟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嘛。叶红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弯眼浅笑的傅景初,“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那就好!凡事不可轻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知道?” “是是是……我知道,我会小心伺候好主子的,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傅景初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待明日我去前院书房探望小五五。” 叶红苏也知道,景初现在还兼着这个府邸大管事的活儿,知道刚刚回来的景初有多忙碌,便也不再留人。 傅景初离开绣房,就即可前往前堂,那一二三四,四大管事可都在前堂等着他。 傅景初在前堂忙忙碌碌的直至正午时分,才算是解决了一些事情。然后,匆匆的吃了两块糕点,就有守门的急急进来禀告,“初管事!宫里来人宣旨了。” 傅景初一愣,随即立即吩咐下去,“备桌案,备香炉,叫人马上过来前堂!”傅景初吩咐完,又拿了两张三百两的银票分部塞进荷包中,将荷包塞进袖子中。 待一切完成后,宫里宣旨的侍者来到前堂,打量了一下傅景初,笑眯眯的问道,“可是傅景初,初管事?” 傅景初垂眉低眼,恭顺拱手,“小的就是景初。” “好,初管事,因为星殿大人还在直属阁议事,君皇陛下旨意尔等只需接下就好,君皇陛下圣意如下:一些小东西,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 侍者说罢,就挥手示意后头的宫女和侍者们将东西一一呈递了上来。随后侍者笑眯眯的将一本册子递给傅景初,“此乃造册名单,初管事清点一下。” 傅景初怔了怔,随即温和一笑,拱手诚恳说道,“真是麻烦大侍者了。”说完,傅景初上前一步,故作无意的碰了碰大侍者的袖子,一个荷包就“顺滑”了过去。 大侍者眼睛一亮,笑得更加热忱了。 傅景初也笑得分外谦和。 领完东西,翻完造册名单,傅景初歪头,这皇帝老儿赏赐下来的东西可真是够多的,这一路从宫廷招摇过来,也不知道多少人正热乎乎的盯着呢。皇帝老儿这是给主子造势呢,还是找麻烦呢? 啊,不想这些事情了。这些主子自己心头应该有数才是。 傅景初关好府库大门,就转身回了梧桐院继续忙碌去了,他除了要做好记账的事情,还得监工呢,是的,监工,朝廷赐下的星殿府邸,他明儿个可得去看看了,刚刚来的宫廷大侍者可是有意无意的告诉他,傅家那边已经派人在盯工了。 按现在主子和傅家本家的关系,他可觉不得本家所为是热忱良善,嗯,他得等主子回来禀报主子,看看主子的意思如何再行事。 ***** 是夜,傅景初刚刚将晚膳做好,端到堂屋,傅承曦就进门了。 傅景初抬头看看夜色,都一更天了,这议事也议得够晚的,这朝廷重臣,皇帝的心腹大臣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傅景初满眼同情的看向神色难掩疲惫和烦躁的傅承曦,赶紧的给打水,给沐浴,还妥妥的备好了酒。 主子烦闷的时候喜欢喝酒,这个他早就默默的观察出来了。 因此,当看到主子用完晚膳,神色明显疏懒后,才上前,将今日宫中赏赐的事情说了。 “那是君皇给我的奖励。”傅承曦淡淡说着,“我没有在江南道受理文玉公主之案,使得皇室能够尽快将案子抹平,没有给皇室丢脸。我将二殿下的人马拦在了半途,让宫中特使先行一步带走文玉公主,这算是一功。” 傅景初眼睛睁得大大的,有这事?!哦,难怪那几日李成忽然不见了,原来是去拦人了啊。 虽然很惊讶,但傅景初也不以为意,本来他给自己设置的原则之一就是不听不闻朝廷之事。 接着,傅景初又将大侍者透露的消息讲了。 傅承曦脸色立即阴郁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阿初,明日随我前往傅家。” 傅景初立即应下,心想,果然,主子很厌恶傅家本家。 说完这些事情,傅承曦见傅景初收拾完毕,就示意傅景初坐下,端过去一杯茶水。傅景初先是愣了一下,看着傅承曦暗红的眼睛里一片柔和,就慢慢的伸手接过。 “今日去见了叶红苏?”傅承曦问道。 傅景初知道,这府邸中的事情都瞒不过傅承曦,且他从来就不想隐瞒什么,忠诚于主子的话,隐瞒的事情越少越好。 “嗯。红苏姐气色红润,看着过得甚好。”傅景初说着,又严肃的起身对傅承曦拱手,“景初拜谢主子对红苏姐和小五五的照顾之情!” 傅承曦皱眉拉过傅景初,语气有些凌厉的说道,“我待她们好,是看你的面子,你不用对我说谢。” 傅景初只是笑笑,又小声说着,“我谢主子,是应该的啊。” 傅承曦摇头,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吞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五五在府邸学堂,待他开蒙后,就送他去王城的私塾。若去傅家族学,只怕会学坏,不如不去。”傅承曦转开话题说道。 傅景初点头,傅家这个世家大族看来在主子眼里真是一无是处哦。 “小五五,我听王九说起,他是学武的好苗子,你与叶红苏说说,是要他从文还是从武?若是从武,不若就从现在起跟随王九习武。”傅承曦说道。 傅景初想了想,摇头说道,“红苏姐的想法大概会和我一样,小五五以后要走什么路,等小五五长大了再让他自己选择。红苏姐只想让小五五平安一生。能够让小五五脱离奴籍,成为良籍,就是我和红苏姐的心愿。”说到这里,傅景初诚恳的认真说道,“大人已经相助甚多,接下来的,就是小五五自己努力的事情了。” 第39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2 傅承曦看了傅景初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傅景初弯了弯眼睛,转身进入寝室铺床去了。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的背影,想起梦境里,他和阿初说到小五五的时候,阿初也是这样说的,“五五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就已经很高兴啦。至于光宗耀祖什么的,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小五五若是有雄心壮志,那就另当别论,小五五若是没有,那有何必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压到他身上呢?” ——在阿初的想法里,富贵名利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平安,然后,还有就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许对奴籍的阿初来说,自由自在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你看,阿初一直都是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开心的人。 可是,如果阿初自由自在的生活里没有他傅承曦? 傅承曦微微闭上双眼,怎么可以没有呢? ****** 翌日,傅景初就和主子出门一起前往了傅家本家的府邸。 路上,傅承曦很平静的对傅景初说道,“傅家本家于我是同姓宗族,除了老太爷,其他人无需在意。” “阿初明白。”傅景初轻声应着。 “二殿下因文玉公主一事引发君皇的猜疑,傅家现在大概很是心焦,王城世家都知我是“孤臣”,与傅家关系不睦,星殿府邸新建之事,本家派人监工,不过是做个情面给众人看看,这点,君皇知道,其他大族也都知道。我恼怒的是,此前已经与祖父说起,星殿府邸之事,本家不可插手。祖父虽然不甚高兴,但也应予我了。可昨儿个宫廷侍者告知你,本家派人监工,已经众人皆知的事情,他又何必与你提起?这里头应是君皇派他来告知于我,本家在星殿府邸里做了不少手脚,君皇是来提醒于我。“ 傅景初专注听着,心头渐渐明朗,原来这样呀。 “朝廷赐下的府邸由工部派人督工建造,因是赏赐之物,朝廷恩准臣子可派家奴前往监工,务必让府邸更符合受赏之臣的心意。而在此过程中,府邸内部图样,安设之物,甚至于地道密室地窖之类私密之处都由监工督造,工部所派督工不予参与。” 听到此处,傅景初彻底恍然了。哦,原来这样啊! ——难怪主子那么生气了! 想想自己的老窝在没住进去之前居然就被不喜欢的人摸个一清二楚了,这换谁能忍啊。 “……大人,朝廷也知晓大人所住府邸的内部图样?”傅景初小小声问道。 “我内无阴私,朝廷知晓那就更好。”傅承曦挑眉看向傅景初,阿初能够想到这点,真是聪敏。 “我明白了。大人内心坦荡,光明磊落!”傅景初笑眯眯的比起了大拇指。 ——所以傅家本家插手星殿府邸的督工才会让君皇派人提醒啊。 原来这样啊。因为是“孤臣”,大人的一切事情君皇都了若指掌,甚至于傅家对大人的种种,君皇也都知道,而大人只需要君皇的信任即可,只要最高位置上的——君皇,相信大人是孤臣,知道大人的忠心,那么,其他人就无需理会了,而大人哪怕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说前往本家追责,也不用担心会怎么样! ——什么?闲言乱语?呵呵呵……有着暗红眼眸的大人,被称为天煞孤星的大人,还被非议得少吗?! 傅承曦抬手摸摸傅景初的头,“之后府邸的监工就要辛苦阿初了。” “大人放心,阿初会努力做好的。”傅景初认真应道。 ***** 傅家的本家很快就到了。大门宏伟,屋檐高翘,青石板的地面,两旁肃穆低头的仆人恭顺的跪伏一旁。 傅景初低眉顺眼的跟着傅承曦走进傅家。 这次傅承曦前来傅家,不仅仅身穿星殿的官服,还带着一干侍卫,按照星殿大人的官衔等级所配置的十二铁卫,以及20个随从。哦,还有他这个贴身管事。 在进入前堂的时候,傅景初瞄见站在前堂的身穿常服的中年男人脸色似乎不太好,然后,就见他对着他家主子拱手做了一个弯腰稽首礼。 嗯,这个人一定就是主子的父亲,按照朝廷规制,主子的官衔等级比当爹的高,当爹的就得给主子行礼。 傅景初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前头大步走着的傅承曦,心想,今儿个主子是故意摆出他星殿大人的谱,目的自然是为了压制!由此可见,主子和他父亲的关系真的是十分的不好。 “父亲。”傅承曦受了礼,就微微抬手,态度淡漠的对着他的这位父亲——傅康平称呼道。 傅康平僵了僵,随后似乎是为了压制怒气,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开口,“星殿大人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贵干?”傅康平语气很冰冷,冰冷中还能听出压抑的怒气。 “傅康平大人应该知道本殿为何而来。”傅承曦平静说道,“我的府邸监工之人自然是由我的贴身管事所担任,傅家的任何人都不该出现在那里。” “星殿大人莫非是官升的太快,糊涂了吧!莫要忘记你姓甚名谁!站在你跟前的可是你的父亲!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父亲说话的?!”傅康平怒了,语气凌厉了起来。 “傅大人,我只是来知会一声而已,至于怎么做,您自己斟酌。”傅承曦淡漠说着,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人气得几乎发抖的样子,也或者说,即便看到了又如何? “你——你简直是——”傅康平气得就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忽然就听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够了!”紧接着,傅家的老太爷终于出场了。 傅家的老太爷皱眉走了出来,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便单膝跪地做礼,“孙儿子晦拜见祖父。” “哼!随我来!”老太爷冷声说着,便转身背负双手慢慢的走向后院。 傅承曦站起身,一声不吭的跟着老太爷走了。 傅景初犹豫着是否该跟进,就见老太爷身后的傅德华对他微笑眨眼。 于是,傅景初就垂头低眼的跟了进去。 而被祖孙两人同时无视的傅康平只能气得脸色铁青的挥袖离开了。 傅景初默默的收回目光,再次深深觉得,主子和他父亲的关系简直就是恶劣啊。 来到安静的后院,祖孙两人进了书房后就关了房门。 留下傅景初和傅德华二人在外头。 “大管事许久不见了。”傅景初率先拱手问好。“近日可好?” 傅德华听了,苦笑一声,拱手回礼,“初管事,你也看到了,傅家最近的麻烦可不少,老太爷一把年纪了,都还在操劳,我等做管事的,岂能好?” 傅景初默默垂眼,傅家的麻烦可和他家主子无关。 傅德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叹了口气,就自顾自的说道,“我等做下人的也不好非议主子啊,但,若是,大老爷是个能顶用的,老太爷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嗯,能够让主子不认亲爹的……这个人也真是够“有用”了。 “初管事……我们做下人的,就是为主子分忧,为主子操劳,你看,大老爷和二少爷对老太爷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爷可是为难得很哪。”傅德华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看向傅景初,一脸戚戚,“初管事,你说呢?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该怎么为主子分忧呢?” 傅景初默默抬眼,一脸凝重认真的说道,“大管事,您说的是,主子昨晚也很是生气,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呢。”说到这里,傅景初顿了顿,面容愁苦了起来,抱怨道,“大管事,您是不知道啊,主子真是不爱惜自己!主子昨儿个刚刚从江南道回来,就被急召入宫,回来后也不好好休息,就忙着处理那些个杂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不懂主子的事,只能看着主子忙忙碌碌的……今儿个一大早,主子就起来忙碌了,连早膳都没有用多少!” ——吃了两个大馒头三碗粥五个包子真的不算什么!== “那初管事可得好好照顾二少爷啊。”傅德华说着,又盯着傅景初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我们做下人的……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啊,主子不爱惜身体了,我们就算会被主子责罚,也要说,这样才是对主子的忠心。你说呢,初管事?” 说到最后,那语气里透着的意味已经不再单纯了。 傅景初心头冷笑一声,不过还是故作惶恐的看着傅德华,“可是,大管事……您知道的,主子的脾气……我每次劝说主子早点休息的时候,主子都狠狠的瞪着我……” ——使劲使劲的看着他……也算是一种“瞪”吧?-o- 傅德华沉默的看着傅景初,傅景初无辜的眨眼。 傅德华似乎放弃了,颓然的叹了口气,看向傅景初,声音很苦涩,“初管事,老太爷也好,大老爷也好,二少爷也罢,闹得再僵,那也是一家人。都姓傅,而我们,这些当管事的,也姓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初管事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吧。” 傅景初收敛了故作的无辜,看向傅德华,“大管事,管事的身份到底还是一个奴仆,奴仆就有奴仆的本分,奴仆对主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大管事,您以为呢?” 傅德华怔然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笑了,“说得是。”顿了顿,又叹气道,“是我糊涂了啊。” 傅景初温和笑了笑,“大管事也是关心则乱。” 傅德华微微摇摇头,看了看还紧闭着的书房的大门,对傅景初说道,“初管事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无碍,大管事忙去吧。”傅景初说道。 待看见傅德华离去,傅景初就随意的找了个没被太阳照到的地方蹲下。 ****** 书房里。 傅承曦和老太爷面对面的坐着,两人沉默对坐已经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间凝滞沉重了,虽然每次见面之时,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由老太爷开口说话,但气氛也不会这么压抑凝滞。 这次,真的,不一样。 老太爷看着端坐在他面前的面无表情的身着象征星殿荣耀的紫色祥云官服。 傅家上百年的荣耀里,从来都没有一人能够拿到紫色祥云官服。 可这个让傅家光宗耀祖,荣耀万分的子孙,却,偏偏厌憎着傅家! 但这怨得了谁呢? “事情……就不能有点转圜的余地?”老太爷疲惫的开口,声音苍老沙哑。 “祖父可知,昨日宫廷赐赏……送下赐赏的大侍者说了什么吗?”傅承曦冷漠的开口,“他让人转告于我,我的府邸监工是傅家派来的人。” 老太爷一怔,随即脸色微变,“君皇知道?” “府邸乃朝廷赐下,君皇岂会不知?傅家急功近利,不明局势,祖父,若想让傅家走得更远,就最好远离二殿下!”傅承曦说完,站起身来,对着老太爷跪地做礼,在老太爷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又迅疾转身,在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傅承曦低声说道,“我的姓氏是傅,即便我厌憎着这里,也不会看着它毁在其他人手里。” 说完这句话,傅承曦就迈出了书房。 书房外,傅承曦刚刚踏出,正蹲在地上听着蚂蚁说话的傅景初就看到了。 傅景初忙站起,小心的迈过几只八卦的正开心的蚂蚁,就抬脚匆匆的小步跑向了傅承曦。 傅承曦看见傅景初,阴郁着的心才慢慢的舒朗起来,“在那做甚?” “没,小的就是在偷懒。”傅景初低声说着,嘴角微微弯起。刚刚听了几只蚂蚁兄的话,倒是挺有趣的。 “大人……我们现在回去?”傅景初低声问着。 傅承曦看了看傅景初,他家阿初现在眼睛亮闪闪的,肯定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或者……在酝酿什么好玩的了。 “说吧,想做什么?”傅承曦压低声音问着,一边抬脚朝前走去。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一笑,挠挠头,“没有。大人,……我只是听了几件有趣的事情……” 傅承曦挑眉看了眼傅景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说来听听。” “大人……内宅妇人穿布靴挺有趣的,井里有哭声什么的……”傅景初小小声的说着,斟酌的没有将蚂蚁们说的那些都明说出来。咳咳,毕竟傅家嫡女和外男有染什么的,可是大丑闻啊。 傅承曦顿住脚步,他知道阿初是能够和动物们交流,阿初说的这些,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么,内宅妇人,布靴?傅承曦暗红的眼睛冷厉了起来,傅家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回去。”傅承曦说着,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傅景初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院落,傅德华站在院落里静默的看着他们,傅景初对着傅德华微微颌首,就转身大步跟上了傅承曦。 ****** 傅德华目送傅景初和傅承曦离开,站了半晌,才转身走向书房,轻轻推开书房的房门,见书房里的老者犹若入定的老僧一样神色冷峻的坐着。傅德华慢步进去,倒茶,双手呈递,“主子,二少爷他们已经走了。” 傅家的老太爷傅嵩明微微点头,抬眼看向傅德华,问道,“你接触过傅景初,你觉得这个管事如何?” “是个聪明的,对二少爷也很忠心。”傅德华低声说着。 傅嵩明微微闭了闭眼,又慢慢的睁开,“德华,你告诉大老爷,傅家派出的监工叫回来,你让人准备一下,明儿个起,我就住到承曦那里去!” 傅德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愕,“这,主子,您这是……” “子晦不回来,我就一天不回来!”傅嵩明冷冷说道。 傅德华欲言又止,在龙唐,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祖父住到叛逆不归家的孙子家里…… 此事一传去,只怕傅家又要被王城的世家大族们嘲笑了。 可现在的这个局势…… “主子,其实……二少爷现在在外面也是挺好的……”傅德华低声说着,至少二少爷得君皇信任,是君皇倚重的肱骨之臣,同为一姓,二少爷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傅家出事而不管。 “子晦已经对傅家冷了心。”傅德华有些疲惫的哑声说道,“大老爷是个糊涂的,明明知道如今副帝之争势若水火,却还搅了进去。二殿下那是个傻子吗?!啊?!现在也就只有子晦看得清这个形势!偏偏,大老爷这个糊涂的!!!就因为当年那事儿,到现在都还不肯正眼看子晦!” 傅德华默默的听着,不敢接话,涉及当年傅家隐秘之事,哪怕他这个跟随主子多年的老仆,也不敢接话。 傅嵩明气怒说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子晦当年也不过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啊。罢了,罢了,都是孽债!孽债!” ******* 离开傅家的本家府邸,傅承曦就招来王九,低声嘱咐一番,随后王九就拱手作揖,匆匆离去,傅景初走在傅承曦身后,虽然距离很近,但也没有听到什么,而他也不想听到什么,就安静的站着。 “阿初,时辰尚早,随我來。”傅承曦说着,伸手拽过身后的傅景初。 傅景初被拽的有些踉跄,心头叹气,别动不动就拽人啊,主子! 傅承曦拽过傅景初后,似乎发觉自己拽人的动作不太好,就默默的该拽为扣,扣着傅景初的手腕,大步流星的走向了马车。 上了马车,傅承曦吩咐了车夫前往的路线就沉默不语了。 傅景初瞅着傅承曦的神色,又偷偷的瞄了瞄自己被扣着的手腕,想了想,低声开口,“大人……阿初给您斟茶?” 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微微摇头,“不必了。阿初可是口渴了?” “……不是。”傅景初有些无奈,还是举起自己的手腕,“大人,可否先松开手?” 傅承曦似乎刚刚才发现,神色恍然的点头,“是我之错。”说完,慢慢的松开了手。 傅景初缩回手,只觉得刚刚被扣住的地方有些痒痒的,嗯,定是错觉。 “阿初……祖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突兀的,傅承曦忽然转开话题说了起来。 傅景初挺直背脊,做认真倾听状。 “傅家现在陷入泥潭之中,祖父为傅家不会招来横祸,定然会紧紧抓住我,我不愿返回傅家,现在,祖父一定是在想办法逼我返回。可太过激的手段,祖父也不会用,到底他还是看重我这个孙子。阿初,回去后做好准备,祖父恐怕要来府邸住一阵子了。”傅承曦说着,暗红的眼眸深处有着淡淡的嘲讽。 傅景初先是愣了愣,随即神色凝重的点头,“是,大人。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让老太爷住的舒舒服服的。”傅景初说到最后,凝重的神色转为轻笑。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伸手摸摸傅景初的脸颊,这抹笑容透着几分狡黠,阿初定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我信阿初。”傅承曦低声说着。 傅景初心头莫名的颤了颤,主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具磁性,每次听着,都觉得很有味道。 傅景初垂眼,心头疑惑,他难道有声控的属性?? ******* 马车很快到达。 一下马车,傅景初就讶异,咦?珍馐斋?这不是主子的产业吗? 见傅承曦已经走了进去,傅景初忙跟了上去。 珍馐斋里散发着淡淡的甜腻的香气,这里卖的都是王城里最贵的最好吃的种类最多的点心糕点,傅景初在知道自家主子名下有这么一家珍馐斋后,他就暗地里打听过了,提到珍馐斋,大家都知道,但应该说,知道珍馐斋是主子名下的,没有几个。 虽然打听的很具体很清楚了,但这还是傅景初第一次来。仔细想想,自打他来到王城后,除了陶家酒馆和主子的府邸,他还真的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傅景初好奇的偷偷张望,心里漫不经心的想着,等着有朝一日,他能够得到自由身了,一定要走遍这个神奇的龙唐古国。 “阿初?”傅承曦看着傅景初黑漆漆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偷偷的,明明很好奇,但却乖乖的站着,还恭顺的低垂着头。傅承曦不由心头柔软了,抬手轻轻的摸摸傅景初的头,“去挑几样好吃的。” 傅景初恭敬应是,接着就眼睛亮闪闪的快步走向摆放着美味的糕点架子。 挑几样好吃的?傅景初想了想,快速的选了几样,就交给了一旁的伙计。 伙计笑嘻嘻的接过,似乎很是好奇的看了看背负双手站在一边的傅承曦,然后有些惧怕又有些羡慕的看向傅景初,“那是星殿大人?” 傅景初侧头看向伙计,扬起温和的笑,“麻烦结账。” 伙计见傅景初不予回答,就哼了哼,一边走向柜台,一边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嘛!啧!还不是一个奴籍!” 傅景初听见了,神色很平静,只是心里感慨,哎,不管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一些人啊。 傅景初也没有在意,难道被蚊子咬了一口还要回咬一口蚊子吗?傅景初就是看着伙计算了账,付了钱,捧着食盒笑眯眯的来到他家主子跟前。 他家主子看了看傅景初,拿起食盒,拍拍傅景初的肩膀,就朝外走去,只是在离开时,目光淡淡的看了眼那个伙计。 主子的淡淡一眼,傅景初没有发现,他正算着要攒几个月的钱才能买珍馐斋的一个芙蓉糕呢。 直至回到了自家府邸,傅承曦将食盒递给傅景初,淡淡说道,“吃了。” 傅景初愕然的接过,看向傅承曦,有些无措,“可是,主子这个……”这个珍馐斋的东西难道不是自家主子要吃的吗?! “我不喜甜食,你应知晓,拿去,吃了。”傅承曦说着,一边快速的解下袍服,傅景初见了,忙放下食盒,给主子换上常服,别上玉带和荷包。 “我要出去办事,府中之事,你且看着处理。若是有人送来东西,你收着,星殿府邸那边,应有人过来与你接洽。”傅承曦说着,说完,看着傅景初,暗红的眼眸沉沉的,“若是……有人找麻烦,你可直接处置,今日李成会在府中。” 傅景初一一应下,然后扬起笑脸,“大人放心,阿初知道怎么做。” 傅承曦微微点头,摸摸傅景初的脸颊,就收手转身大步走了。 傅景初目送傅承曦离开后,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歪头,大人总是摸自己的脸,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嗯,下次,也许可以给大人做一个软软的手包? ****** 府邸之中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多,傅景初做事向来都是干脆利落,福大福二福三福四等四个管事叫来后,把要做的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再听听四个管事无法决断的事情。 “星殿府邸那边的建造从明日起就要由我等来监管。”傅景初慢慢的说着,语调冷静平淡,“图纸样本由我负责,明日开始府邸之事暂时由福大管事来看顾,如果有什么无法决断的事情,就等我回来或者大人回来,请示大人。府邸之中的家奴要再清点,星殿府邸那边或许要增加一些,福二管事,此事就由你完成。老太爷或许过几日要来府邸之中暂住,松涛苑要在今天打扫出来,安排几个做事麻利的嬷嬷过去。绣房那边要准备老太爷的一干衣物,福三管事,此时就辛苦你了。最近王城之中有些热闹,外庄那边要看紧点,无事不得随意出门上街,若是犯了忌讳,就按照府邸规矩处置!” “是!”福大福二福三福四,四位管事大声应下。 “……”站在四人跟前的傅景初额头黑线的看着四位管事恭恭敬敬的应下,恭恭敬敬的倒退着默默离开。 ——喂!我还不是大管事呢! 傅景初默默的擦擦额头黑线,转身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他先是在府邸巡视了一圈,发现绣房等地都在安静的做着自己的活,地方也很是干净,松涛苑那边,已经有仆从过去打扫了,傅景初微微点头,管事们做事认真积极,他也能轻松些。而至于老太爷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这个不是问题,不管老太爷什么时候过来,哪怕是明天就过来,他也能准备好一间干干净净的院落给老太爷,包准让老太爷住的舒舒服服的。 转了一圈后,傅景初就拿着账本去了管事的堂屋,开始清算起来,至于珍馐斋的糕点,嗯,他出来做事前,已经吃了好几个,剩下的,他放在小厨房里,不敢拿过来,也不敢给红苏姐和小五五送去,直觉告诉他,要是把主子送的东西给第二个人的话,主子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 而他不打算挑战主子的怒气。 主子的怒气一定很惊人。 还是等自己拿到月钱后再看看能不能买别的吧。 等等,月钱? 傅景初翻出最后一本账本,啊,差点忘了,每个月的十五可是发放月钱的日子!=口= 而今天就是十四了? 糟糕!傅景初卷起袖子,得赶紧把月钱的账本做出来才行! ****** 在傅景初奋笔疾书的为月钱账本努力的时候,傅承曦正站在一间酒馆里。 这间酒馆,如果傅景初来的话,一定会认识。 没错。陶乐酒家。 “小的陶贵拜见星殿大人!”陶贵拉着陶乐跪下,恭敬的开口称拜。 傅承曦侧身看向跪地的陶贵,淡淡开口,“起来吧。既是阿初的朋友,这些俗礼,就无需太过在意。” 陶贵听到“阿初”两个字的时候,心头一跳,想到的就是无声无息了好久的元景初! ——莫非,傅景初现在就在星殿大人手里?! 陶贵拉着陶乐站起,陶乐看着傅承曦,见傅承曦双眼暗红,就有些后怕的缩到了陶贵身后。 陶贵忙低声哄道,“莫怕!” 哄完惊惧的陶乐,陶贵看向傅承曦,低声道,“请大人恕罪。” 傅承曦看着梦境里曾经是他手下勇将,且是阿初挚友的陶贵,微微摇头,“无妨。” “大人,小的斗胆问一句,大人口中的阿初是……”陶贵小心的试探问道。 “景初,以前的元景初,现在的傅景初。” 陶贵睁大了双眼,惊愕了,景初那小子竟然真的在星殿大人那里!? “他如今是我的贴身管事,一切都好。”傅承曦说道,顿了顿,又缓慢开口,“我今日来找你,是来问你,可有兴趣做我的下属?” 陶贵先是惊了一下,随后沉默的警惕的看着傅承曦。 傅承曦指着陶乐,平静淡漠的说道,“他是你看重的人吧,若是此刻有三品官衔的人前来将他掳走,你能如何?犯官之子是法定奴籍,终身无法摆脱,若欲摆脱,除非朝廷有人为他请来封号。你说呢?” 陶贵脸色微微一变。拉着陶乐的手紧了紧。 而傅承曦说到这里,就站起身来,“你若成为我的下属,我便是你的靠山依仗,孤狼的煞星威名,王城之中,谁敢挑衅?” 陶贵沉默的垂下头,半晌,低声道,“请大人容许小的思考几日。”顿了顿,陶贵低声又问道,“大人……可否让小的见一见景初?” 傅承曦冷眼看向陶贵,“他是我的人。你见他做甚?” 陶贵抬眼直视着傅承曦,“景初是小的朋友。大人,据我所知,景初是元家舍弃的棋子,他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在他身上,应该没有大人想要的东西吧。” 傅承曦冷冷盯着陶贵,“他是傅景初,你且记住,他是我的人。”说罢,傅承曦就转身大步离开。 ——若不是因为此人的确颇具才能,他才不会前来招揽此人! 想到梦境里,此人和阿初的言笑晏晏,饮酒深谈,他就……哼唧!真是该扔去边疆好好吃吃风沙! 不过,梦境里,他见到此人的时候,此人身边并没有一个陶乐。 而阿初与他在边境相见时,曾经问过陶乐在哪,在得到对方的沉默时,阿初哭了。 第40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3 傅景初伸伸懒腰,吁出一口气,总算是把月钱给算出来了啊。 不过……傅景初翻翻做好的月钱账本,单手托腮,他的月钱咋算咧?按照惯例,他这个贴身管事的钱是由大管事来算的,但现在,府中的大管事就是他,他总不能自己算自己的吧。下头的人怎么看? 等大人回来了请示大人好了。 ——什么?上次大人把压箱子的钱夹子都给他了,还让他需要就直接去拿! 呵呵呵……大人随口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即便大人是认真的,他也绝对不能当真!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咧。 再次核对了一下月钱账本,发现红苏姐的月钱有一两银子,不由笑眯了眼睛,哎哟,绣房的绣娘月钱是绣房的管事直接算好呈报上来的,他只需要核查一下即可,所以,红苏姐的月钱银子可真的是实打实的,他可没有从中徇私。 以前在元家,红苏姐绣得那么辛苦也才500铜钱,如今竟然有一两银子,大家族的就是大方!不知道他自己的月钱银子有多少?他家主子应该很大方才是! 然后,在用晚膳后,他终于知道他家主子有多大方了…… “月钱?”傅承曦似乎有些意外,他挑眉看向傅景初。 傅景初心头咯噔了一下,难道……他没有月钱了?! “阿初何须月钱?若是需要,去账房直接支取即可。”傅承曦说着,直接摘下拇指上的蓝色扳指塞到傅景初手里。 傅景初的手抖了抖。 这枚蓝色扳指傅景初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扳指上头可是有着孤狼星殿的独特印记!可当做印章使用,据闻乃是君皇赏赐!傅家的账房支取银两的时候需要主子的印章,当然,小额度的银两就只需要写写章条就可以了。现在主子把这个可当印章使用的,相当于主子威信的扳指的东西给了他——那是把整个府邸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他了!=口= qaq,大人!这么重要的东西您怎么可以随便就摘下来呢?!就算摘下来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塞给小的啊! 紧接着,傅承曦的动作让傅景初整个人都不好了! ——摘下头发丝带,穿过扳指,然后,低头,凑近,挂在他的脖子上! “大人……”傅景初身体僵了僵,声音透着不知所措,“这……这不合规矩!” 傅承曦抬头,很满意眼前自己所见到的,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他的扳指,如果不是因为尺寸问题的话,他更想把这个扳指戴在阿初的手指上,不过,他正在订做一只白色扳指,到时候,就可以亲手给他的阿初戴上了。 ——梦境里的阿初可是说了,食指上戴着戒指,可就是代表结合。 想想他亲手在阿初的白皙的手指头上戴着戒指时候的画面……傅承曦吞了吞口水,真想舔舔阿初的手指!那味道……一定很好! “没有什么使不得。我说的,就是规矩。”傅承曦故作皱眉的威严说着。 说罢,傅承曦转身就到一旁的书桌挥洒笔墨去了。 傅承曦转身的动作很潇洒,可站在原地的傅景初却半晌才默默的转身去做事。 蹲在厨房地上为明天早膳处理食材的傅景初,借着月光,摸摸自己脖子上的扳指,然后,悄悄的摘下,这东西,他可不能就这样戴在脖子上!不然,明儿个走出去被人看了,还不定怎么个想法……默默的叹了口气,傅景初苦恼了,这么一个东西,他拒不得受不得,该如何是好? 主子对他的信任……可是已经超出一定限度了啊。 那他也应该回报一些才是,傅景初暗自下定决心,大人的这个“家”,他一定会好好的守好,管好!绝不会发生什么后院起火之类的事情! “阿初?”处理完信件和事情的傅承曦找来了,见傅景初蹲在地上洗菜,就拧眉,“厨房那边的人没有处理好这些东西?” “不是的,大人,是我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处理。”傅景初忙站起解释道,“这些是明儿个要用的,太早处理的话,就不新鲜了。” 傅承曦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走过去,拽过傅景初,直接拉着傅景初的手在木盆里洗了洗,一边说道,“夜深了,该就寝了。” “哦,好。”傅景初点头,木木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傅承曦的搓擦下干干净净了。 ——主子大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拽着他的手啊。把他的手洗得这么干净是要吃了吗?? 傅承曦搓擦着傅景初的手,小心翼翼的,生怕就把他家阿初给弄疼了,虽然没有把阿初弄疼了,可感受着傅景初手指的厚茧,略微粗糙和薄茧的手掌,傅承曦还是心疼了! 阿初的十六年岁月里,即便平平安安,可日子到底还是不容易! “睡了。”傅承曦淡定的说着,摸摸傅景初的手指,松开了手。 但下一秒,傅承曦就猛地锐利目光盯着傅景初的脖颈,“阿初,扳指呢?”为什么不戴上?! 傅景初心头一紧,忙解释道,“大人,我怕丢了,所以就放在荷包里了。” 傅承曦这才缓和了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傅景初白皙的脖颈,心头颇觉失落,他送的扳指既然不能戴上阿初的手指上,也该好好的待在阿初的脖颈上才对。 ——算了,阿初的性子只怕是张扬不起来的。 他会藏起来,也是性格使然。 傅承曦沉默转身,傅景初看着傅承曦的背影,心头想,大人不高兴了? 就算大人不高兴,他也不可能带着象征大人威信的扳指招摇过市。那样可就太不对了,不过大人厚赏,他却这般对待,也是有些不识相了。于是,傅景初低头垂眼的,乖顺的走在傅承曦身后,然后,铺好床被,服侍着他家主子就寝。 然后,傅景初蹑手蹑脚的也打算睡觉了。就在傅景初打算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就听得隔着屏风外沙哑的声音响起,“扳指不许离身。” 傅景初有些无奈,低声应道,“是。” 躺在床上,隔着屏风,傅景初挥挥拳头,大人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 ******* 傅家的大门今儿个一大早就开启了。 两旁的奴仆挺直着背脊肃穆站着,傅景初站在傅承曦身后,低头垂眼,本来大人就要出门了,没想到老太爷来了。嗯,老太爷住的松涛苑打扫好了,也布置好了,老太爷来的话,刚好就可以住下了。不过,估计老太爷也不会住多久吧?小五五也不知道在家塾学得怎么样了?他还没有去看过小五五……今儿个能有时间去看吗? 傅景初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分神的悄悄打量四周的奴仆,嗯,都很规矩,府邸对家仆的训练都是遵循军营管制,若论规矩的话,大概府邸的家仆是最守规矩的。 终于,在等了一个时辰后,老太爷的轿子终于来了。 老太爷傅嵩明在傅承曦的搀扶下,终于下了轿子,进了府邸的大门。 “子晦呀,老头子从今儿个起就在你这住下了。”傅嵩明在进了堂屋后,开口说的就是这话。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侧头看向傅景初,“阿初,其他事情就交予你了。”说完,傅承曦看向傅嵩明,拱手做礼,“祖父,孙儿还需到宫中面见君皇,就此告辞。” 傅嵩明点头,抬手示意傅承曦离去,“公事要紧,子晦去吧。” 傅承曦转身离去,傅景初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弯腰拱手,“太爷,小的景初。” 傅嵩明上下打量傅景初,在知道自己那从不让人靠近的孙儿身边出现一个贴身管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也依然不太在意,不过是一个小小奴仆而已,只要这奴仆扣在他们傅家手里,就只能对着他们傅家一心一意,当然,他会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 现在一见,不过就是个长得略微清秀的瘦弱小子而已。 “嗯,好好做事,莫辜负了你家主子对你的信任。”傅嵩明淡淡说着,说罢,就挥挥手示意傅景初退下。 傅景初默默退下。 傅景初退下后,傅嵩明微微闭上眼睛,对傅德华说道,“让福三来见我。” “是,太爷。” ****** 退下后的傅景初走出堂屋,来到走廊处,看了看四周,对守在走廊处的奴仆漫不经心的说道,“给太爷上茶,要用上好的茶叶,多送几次。” “是,初管事。” “嗯。” 傅景初点点头,绕道走到松涛苑那边,看了看,又嘱咐了两个在松涛苑负责打扫清洗的嬷嬷,随后,傅景初慢悠悠的走回前堂的小茶房。 “茶送进去了吗?”傅景初瞅了瞅在煮的茶水,问道。 “送进去了。”煮茶的奴仆正是在走廊守着的奴仆,这会儿态度很恭敬的回着话。 “哦……太爷和德华管事在?”傅景初微微睁着眼睛问道。 “还有福三管事。”奴仆一边回忆一边说着,“福三管事好像和德华管事很熟。” 傅景初顿了顿,笑了笑,“辛苦你了,继续送茶,再让厨房那边送点糕点过去。” “是!” 傅景初走出小茶房,看了眼堂屋,嘴角勾了勾,果然傅德华上回来,不是专门来看自己的……福三哪……不知道大人晓得不? ******* 而这会儿的傅承曦正在直属阁议事。 直属阁和其他各部都在宫廷的前院,直属阁在前院中的一个偏僻的小宫殿。宫殿虽小,但来往侍从和身着官服进进出出的官员甚多。 直属阁所在的宫殿挂牌为“直属殿”。 大殿中央是对排的红木桌子,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有的埋头挥笔,有的正和其他官员低声交谈,有的在噼里啪啦的按着算盘,有的匆匆往来,分发着不同的纸张和册子。 “咦?又有江南道的账本送来了?” “啧,星殿大人只是去了一次江南道,就把数年未曾上交的账本补充上来了!” “果然……还是得星殿大人亲自出马才行!” “江南道的问题可真是不少啊。” “呵呵……那个地方不出问题才怪呢,毕竟……” “慎言!慎言啊!” …… 大殿忙碌着,偏殿里却是一片沉寂静默。 几名身着紫红色袍服的官员围着一张大木桌坐着,首位上是面容慈蔼的白须老者,下座第一人便是傅承曦。 “此案……我等接不了。”首座上的白须老者叹气说道,看向闭目养神的傅承曦,“子晦,你以为呢?” “接不了,也得接。”傅承曦淡淡开口,睁开暗红色眼眸缓缓扫向在座众人,“诸位可知,本殿为何会前往江南道?” 白须老者皱眉,“即便是君皇的命令……子晦,这案子里的水可是深不可测啊。” “既然我等是听命于君皇的直属阁成员,那么,君皇所令,便该遵循。”傅承曦神色淡淡的说道,“只是接了案子而已,怎么处置,段大人心里有数不就成了?” 白须老者听了,笑了,抚了抚胡须,点头道,“有理。”说完,目光含着欣赏的看向傅承曦,“子晦果然聪明。” “段大人过奖了。”傅承曦说着,坐直身体,拱手答谢。 白须老者摆摆手,看向其他在座的大人,“尔等以为如何?” “大人,我以为星殿大人说的没错。” “这是眼下化解僵局的唯一办法。不过……直属阁如此行事,在各部眼里会否有敷衍了事之嫌?” 白须老者微微一笑,“即便敷衍了事又如何?难道各部就能秉承正义公理办理文玉公主杀夫案?呵呵……无需担忧,各部比之直属阁更怕接下这烫手芋头。” “即使如此,吾等皆无异议。” “那么,此事就定下,接下来,江南道总督贪腐一案,各位以为该如何着手处理?”白须老者再提一事。 “我等以为……” …… 直属阁的朝议就是如此,由直属阁阁主段诚如主持,其他人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办法,而作为直属阁知事,却又是军部的星殿将军的傅承曦就一般只是观望不说话,除非此事乃由他负责,比如说,江南道贪腐以及文玉公主杀夫案。 但他也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怎么做,直属阁阁主段诚如才是最终的决策者。 直属阁朝议过后,傅承曦就去军部了,而直属阁阁主段诚如则是捧着直属阁的奏章进入大正殿,君皇处理朝务的所在。 “嗯?这些决策……是由谁所提?”君皇放下直属阁的关于江南道以及文玉公主处理的奏章,点了点奏章问道。 站在下方的段诚如老实交代,“此乃星殿大人和直属阁同僚们共同商议决定。” 君皇听了,缓缓的拿起奏章,盯了许久,才出声问道,“傅承曦的提议就是这样?严查江南道总督,文玉公主出家?” 段诚如垂头,此刻君皇的心情似乎晦暗不明,也是,唯一的宝贝女儿出家……但这却是唯一的好的处理方式,淡化杀夫一事对皇家的影响,也是给窦家的一个交代。 君皇见段诚如沉默不回答,便知道,这真是傅承曦的提议。 ——但这却不该是傅承曦的提议。 傅承曦看似性格乖张暴躁,但骨子里却是精明冷漠得很,某方面来说,这小子和他很相似。文玉公主并未曾杀夫,杀夫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便是文玉公主拼死都要保护的二殿下。 他不信傅承曦不知道这些,朝野上下,都清楚得很,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其他人装糊涂也就罢了,但是傅承曦,这个眼底揉不进一颗沙子的小子,竟然会提出这样糊稀泥的提议…… 这不该是傅承曦的提议。 他想做什么? “傅承曦呢?”君皇问道。 “星殿大人在议事结束后,就前往军部了。”段诚如低声说道。 “宣傅承曦觐见。” “是!” ******** 傅景初终于见识到了朝廷赏赐的府邸到底有多荣耀了。 正红色朱漆高高的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星殿府,两旁威武的大狮子就不说了,只说这前院的亭台楼阁,当真是精妙绝伦,雅致天然。额,原谅傅景初才疏学浅,真的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更不用说后院的那至少五进的大宅院了。 傅景初扶额,这么大的屋子……实际上住着的人也就主子一个,不觉得太空旷了吗? 哎,罢了。权贵阶级啊。 第41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4 “初管事,您看这里这样布置如何?”笑眯眯的宫廷御匠捧着羊皮图纸问道。 傅景初接过,仔细看了看,用他那半吊子的装修设计技能来看,这样的图纸设计是挺不错的。但基于他对主子的了解,主子这个人喜静,不喜奢华的东西,所以,这份图纸的几个地方还是得改一改。 傅景初将他的见解和意见仔细的慢慢的说给御匠听。 御匠听了,竟然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接着,目光中还透出一丝了然和欣喜,“初管事原来对这些还有涉猎啊。” 傅景初尴尬一笑,什么涉猎,不过是前生在大华夏的时候,因为装修房子所以多少懂得了一些而已。 “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让您见笑了。”傅景初尴尬说着。 御匠笑呵呵的摇头,“那也是初管事做事细心,认真,才能如此了解星殿大人的喜好。” 傅景初只是讪讪的笑着。 御匠看着傅景初,目光温和中透着一丝怀念,“我至今都还记得,在宫廷中第一次见到星殿大人的情景,那时候,我因为做事马虎,被师傅惩罚跪在殿前,来来往往的大人很多,但没有一人停下,唯独星殿大人顿住脚步,问我为何跪在此处,我说明原因后,星殿大人只是说了一句话。你猜,当时大人说了什么话?” 傅景初偏头想了想,依据大人的德行…… “该罚?”傅景初迟疑的说道。 御匠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是大人亲自挑选的贴身管事啊。初管事,你果然很了解大人啊。” 傅景初默默擦汗,他只是“大概”了解大人而已,并不是很了解啊喂! 御匠哈哈大笑后,又悠然叹息了一声,“我当时刚刚进宫,被选中成为御匠,我很是自得,师傅罚我跪的时候,我心里是万般不服,千般不满,却不知师傅是为我好,宫中做事,哪怕你只是丈量错了一寸,那都是万劫不复。星殿大人的那两个字无异于醍醐灌醒,让我一下从自得中醒过来!明白了师傅的用心良苦!” 御匠说到这里,微笑看向傅景初,“能够来为星殿大人建造这么一座府邸,是我的荣幸,所以,初管事,但凡有不对的或者不合大人心意之处的地方,还请指出来,我定会为大人尽心尽力。” 傅景初一笑,“那景初就不客气了。” 于是,傅景初也就真的不客气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府邸的各方面都提了一遍,大到格局,小到细节,都仔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当然,所有的看法和建议都是建立在务必让自家主子住的舒适的前提之下。 待午时了,傅景初才晃悠悠的从星殿府离开。 离开后,傅景初并没有马上回到府邸,而是慢悠悠的绕道前往陶乐酒家。 ***** 这时候的宫廷中,傅承曦正在花团锦簇的亭台中与君皇对弈。 一局作罢。 君皇感慨,“你的棋艺又进了一层,看来,国师的棋艺必定又是精湛了。” “未必。”傅承曦淡淡开口,“臣的师傅心思不静,只怕不进反退。” 君皇意外了,挑起眉梢,看向傅承曦,“国师胸怀宽广,淡泊世事,怎么会心思不静?” “为臣。为龙唐。”傅承曦说着,抬眼看向君皇,见君皇神色肃然起来,他却不慌不忙的淡淡的说着,“为臣,是担忧臣的平安,为龙唐,是忧虑龙唐的明日。圣上,龙唐三千年多年的繁盛来之不易。”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傅承曦意味深长。 而君皇脸色沉了沉,他自然听懂傅承曦话中之意,他派遣傅承曦下江南,一来是查查江南道的底,二来是为了国师。 国师不喜束缚,常年云游世间,有时候要找寻国师也不容易,傅承曦是国师唯一的徒弟,是世间大概唯一一个能够寻找到国师的人了。而国师此人,是龙唐建国以来,最具通天天赋的人。 现如今,国师说忧虑龙唐的明日? 君皇缓缓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傅承曦,沉声问道,“国师说了什么?” “师傅自然是什么都没说。圣上应该明白才是。”傅承曦说道。 君皇闻言,顿了顿,没错,国师什么都不会说,龙唐的规矩,国师不可涉政。 “朕明白。子晦,直属阁虽然只是问政,并不参政,但有些事情,就只能是直属阁来做。” 傅承曦微微点头,起身,拱手做礼,“臣明白。” 君皇见傅承曦并不接话,只是说“臣明白”,一般大臣到他跟前,一听他如此说话,不都是立即表忠心的吗?怎么……子晦却是如此行事? 不过,这也就是子晦的脾气了。 君皇心头暗叹,示意傅承曦坐下,才耐着性子,慢慢的说道,“江南道的案子,直属阁彻查就是,查到谁,就严办,不必给朕面子。皇室的面子可没有那么大!文玉公主一案,按规矩处置。”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拱手应下,然后慢吞吞的开口,“臣定会转告段大人,一切务必遵循圣上旨意行事。” 君皇僵了僵,随即怒瞪傅承曦,“此案就交予你查办!” 傅承曦立即站起跪下,磕头,“臣遵旨!定会彻查江南道总督贪腐一案,严办不留情面!” 君皇噎住了,朕是让你查办文玉公主一案…… 君皇想发怒,傅承曦这是偷奸耍滑!但看着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沉沉的看不清想法,君皇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挥手,“退下!退下!” “是!”傅承曦拱手作揖,随后大步流星的一点也不迟疑的退下了。 君皇看着傅承曦的背影,微微闭了眼睛,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 傅景初来到陶乐酒家的时候,见陶乐酒家大门紧闭,不由吃了一惊,心头紧张了起来,莫非陶贵出事了?! 傅景初忙绕道跑到陶乐酒家的后门,正欲翻墙进入,就见后门打开,探出了一张小脸蛋。 “景初哥哥!”十岁左右的小孩欢呼着扑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松了口气,忙接住小孩,拍拍小孩的脑袋,弯腰低声问着,“阿乐,阿贵呢?” “在这呢,死不了。”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循声看去,扬起了一抹愉悦浅淡的笑,“还活着就行。” 说话间,忽然肩膀落下两只喳喳鸟,傅景初侧头看去。 “喳喳!红眼睛来过啦!喳喳!” “喳喳!跟着初初!有人跟着初初!” “喳喳!是红眼睛!” 大人派人跟着他?! 傅景初心头一个咯噔! “这两只鸟儿怎么看着眼熟?”陶贵盯着两只喳喳鸟,仔细琢磨着。 傅景初回过神,笑了笑,动了动肩膀,两只喳喳鸟儿立即飞走,“天下的喳喳鸟不都长一个样吗?” 陶贵皱了皱眉,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今儿个怎么不开店了?”傅景初转开话题,能听懂兽语一事,是他永远的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分享,也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陶贵一听这个,立即冷下神色,揪着傅景初的衣领就往屋里走。 “说,你是不是到星殿将军身边去了?”陶贵冷眼盯着傅景初问道。 傅景初无奈的指着自己的衣领,“你这样,我怎么说话啊。” 陶贵冷哼一声,还是松开了手,但却还是瞪着傅景初,恨恨的磨牙,死小子既然平安无事,也不会找个人来跟他报信。 “抱歉,阿贵,让你担心了。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傅景初说着,脸上扬起无奈苦涩的笑,说起来,从他突然被卖给傅家,成为傅承曦的贴身管事,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间的事而已。 这个时空的奴籍贱籍宛若物件东西,转手间就可以买卖。 容不得他半点思考,容不得他半点犹豫。 当时的情景,由得他说不吗?——没有! 他庆幸的是,买了他的傅家傅承曦是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人,而这个人还非常知恩图报,对他甚好,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目的?他不知道。 若真是有其他图谋,在这个图谋没有暴露了之前,他景初会珍重这个人对他到底尊重和善意,然后回报以忠诚与善意。 傅景初将事情一一的仔细说出。 说完,陶贵一脸古怪的看着傅景初,“就因为你当初救了将军一命?” “嗯,大人是这么说的。”傅景初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砸吧一下嘴巴。 “将军让你做他的贴身管事?” “嗯,是这样啊。” “将军断了你和叶红苏的婚姻关系?现在你们是姐弟?” “啊,是这样啊。” “啊什么!”陶贵怒了,“你这不就是被将军给拆了家了嘛!你妻子没了,儿子没了!” 傅景初默默的看向陶贵,哦,对哦,陶贵还不知道他和红苏姐的关系呢。 “红苏姐,的确是我姐姐。小五五,不是我的儿子。”傅景初认真诚恳的解释着。 陶贵一愣,“怎么回事?” 傅景初微微摇头,有些歉然的对着陶贵说道,“此事攸关红苏姐的秘密,请恕我不能言明。” 陶贵听了,点头,“是我唐突。” 明明是姐弟,却被逼以夫妻关系示人,此中曲折还用说吗?仔细想想,其中的苦涩和艰难,也是难以对人说明吧。 “你家将军前日来找过我。”陶贵转开话题。 傅景初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陶贵,陶贵神色平淡,似乎说起的只是普通的一件事一样。 但这事却不普通。 陶贵是他和红苏姐在元家和傅家之外,唯一有联系的自由人。 一个良籍,没有什么权势,重义重情,不慕权贵,甘于平淡,财富名利视若浮云,是他傅景初托付生死的至交好友。 这样的至交……是他为红苏姐和小五五留的一条退路。而现在,至交好友因为他的关系,即将走入另外一条路了。 “不管将军大人对你说了什么,阿贵,我希望你所斟酌的所考量的因素只有陶乐,只有你们的安危!”傅景初轻声说道。 陶贵沉默的看向傅景初。 傅景初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别考虑我,我和红苏姐能够应付一切。说句心里话,我希望你和陶乐能够在远离我的地方生活,这样……将来小五五的退路才能越来越大。” 陶贵冷哼一声,“你多虑了。小五五还小着呢!放心,我会保护好乐乐。” “那就最好。”傅景初抬眼看向陶贵,笑容满面,“这样才不枉费我当初救他一命。” 陶贵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傅景初笑着再斟茶一杯,递给陶贵,陶贵接过,看向傅景初,想起那日傅承曦最后说的那句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在面对傅景初的恬淡的笑容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陶贵只觉得心头憋闷。 傅景初喝完一杯,看向外头的天色,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陶贵送傅景初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辆大马车停驻门前。 陶贵和傅景初同时顿住脚步,这马车……似曾相识啊。=_= 傅景初和陶贵对视一眼,想到喳喳鸟说的……红眼睛派人跟着自己……红眼睛啊。 傅景初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脚率先朝门口走去。 “初管事好。”刚踏出门槛,就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抬头看去,果然,李成笑着朝自己拱手呢。 “李少将好。”傅景初微笑回礼。 “大人等你好久了。”李成说着,拉起马车帘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景初顿了顿,转身对已经站在门口的目光含着担忧的陶贵笑着拱手告辞,随后就立即转身进入了马车。 第42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5 傅景初转身进了马车,陶贵只能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脑子里再次回想起那日傅承曦来到酒家时,说起傅景初的眼神,那是暗沉沉的看不清的但又有一丝温柔的眼神…… 马车里,傅景初挺直背脊垂眼跪坐着。 靠在马车软榻上的傅承曦略显无奈又有些无措的看着傅景初,自打上了马车,阿初在恭敬的对他行礼后,就这样规规矩矩的坐着,完全没了平时的自在和轻松神态。 是他做错什么了?还是谁惹阿初生气了? 梦境里,阿初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也越加的疏离。 梦境里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阿初的疏离,梦境外的他也是如此,刚开始阿初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阿初的疏离可以解释为对他的陌生和戒备,但现在阿初与他已经渐渐的熟稔,最开始的疏离也已经消失,现在的阿初,这摆明了就是生气了。 在陶乐酒家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出宫后听闻下属禀报,阿初去了陶乐酒家,他便立即赶来接阿初,王城里的规矩森严,阿初坐不了马车,他怕阿初走着回府邸,才急急赶来接阿初。 想了半天,傅承曦还是想不透,就靠过去,抬起傅景初的下巴,盯着傅景初,询问着,“阿初为何生气?” 傅景初被抬起下巴,只能抬眼看向傅承曦,见傅承曦神态很严肃,还透着认真,暗红的眼睛里淡淡的温柔。 “……大人,小的没有——”尚未说完的话语被傅承曦陡然严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在我面前,阿初不要说谎。”傅承曦缓缓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恼怒,“阿初不信我?” “没有……”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有些无语,正是因为开始对傅承曦放松了警惕,开始慢慢的信任才会这般生气——因为陶贵而生气。 “那阿初告诉我,为何生气?”傅承曦压低声音,语调放缓,带着不自觉的轻哄。 “……大人,为什么来陶乐酒家?”傅景初想问为何派人跟着他,更想问,为什么要见陶贵?但这些问题,他都不能直接问出口,他就只能这样含糊的问着。 而问出口了,傅景初倒是松了口气,心头的纠结散去了一些。 傅承曦听了,心头恍然,原来如此。阿初是因为他私自找了陶贵生气了?也是,阿初的脾气,最是不愿自己的亲友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卷入麻烦之中,阿初大概是认为自己找了陶贵定是要用阿初来要挟陶贵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看来阿初对自己的信任还是不够啊。 “王城之中,纷乱太多,接下来的时局不由我等所能控制。阿初是我亲近之人,阿初的朋友或许会因你我而身不由主,倒不如,趁着时局尚未开始,还可操控之际,让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往我所能掌控的地方。”说到这里,傅承曦顿了顿,摸摸一脸惊愕的傅景初的脸,手指摩挲间开始蔓延一丝暧昧。 可惜傅景初并未发现这丝暧昧,此刻,他被傅承曦的回答给怔住了。 原来是这样呀。 傅景初定定的看着傅承曦,傅承曦暗红的眼睛里是一片坦然,还有隐晦的温柔。 傅景初本来纠结的恼怒的心,这时候慢慢的平静下来。 “大人……阿初谢大人。”傅景初低声说着。 傅承曦慢慢的收回手,轻轻的拍拍傅景初的头,声音喑哑,“阿初是我亲近之人,阿初的朋友我自然是会好好照顾。阿初无需担忧。” 傅景初垂眼,轻轻点头,可是……为什么待我这般好?转瞬间想到国师曾经提过的,想到主子幼时经历,傅景初心头的警惕散去了,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就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嗯。应该是这样。 所以……大人要是能够撤退跟踪他的人就更好了。-_- ********* 回到府邸,傅景初就立即去厨房安排晚膳去了。 本来傅景初想着下厨做几个菜,但他家主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提了一句,“太爷不喜普通的菜式。”他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他可是只会做家常菜的男人啊。 傅景初去了厨房安排晚膳,傅承曦就在堂屋里沉默的和傅嵩明对坐。 “本家派来服侍你的女婢,都被你扔到农庄了?”傅嵩明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无奈,“子晦,你长年征战在外,身边都没有一个贴心人,好不容易你可以在王城里待久点,就该好好的放松一下,本家派来的女婢,都是我亲自选的,身家清白,和你那嫡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可放心,若是不喜,我再给你选几个?” “不需要。”傅承曦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厌恶,“祖父无需担忧子晦。” 傅嵩明张着嘴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脸,暗红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傅嵩明只能心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傅嵩明知道傅承曦对女婢女仆的厌恶,而这都是源自幼时在傅家本家被傅家的那些恶仆所欺凌的缘故,这也是他的错,若是他那时候能够再多关心子晦一些,也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傅家的主母他的儿媳冷眼旁观,甚至于暗中推波助澜,而他的儿子傅家的当家甚至于巴不得子晦消失! 现如今,子晦已经年过二十了,身边却没有一个女人…… 他真怕,子晦会从此拒绝女人,然后,染上断袖之癖…… “子晦,你……可是喜欢男子……”傅嵩明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正端着茶盘走到门口的傅景初鬼使神差的顿住了脚步,然后,迅速的凑近,耳朵竖起! “祖父,子晦并没有龙阳之好!”傅承曦皱眉说道,他心悦的只有阿初一人。 堂屋里的傅嵩明,堂屋外的傅景初都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如此就好。 ——看来主子对自己并没有那啥啥的猥琐目的…… 晚膳时分,傅景初垂眉低眼的站在一旁布菜。 今儿个厨房的食材和菜色都是按照傅德华大管事的指点安排的,嗯,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应该不错才对。 但是——主子竟然没有碰那盆香喷喷的红烧肉排!那摆在一旁的烤羊腿也没有碰!! 傅景初偷偷的用眼角瞅了傅承曦一眼,大人莫不是胃口不佳? 不过,他布菜的时候,放在大人盘子里的菜倒是有在吃。 然后……老太爷倒是胃口很好啊。 “嗯。今晚的豆腐汤很好。”傅嵩明满意的用完晚膳,对着傅景初说道,和颜悦色,“听德华说,今晚的菜色都是你制定的?” “回老太爷的话,这都是大管事指点小的,小的不敢居功。”傅景初恭顺的回话着,“小的笨拙,多亏了大管事多多指点,小的才没有献丑。” “那你也是有心了。”傅嵩明更满意了,“不错,好好照顾你主子。” “是!” 傅承曦这时候放下茶碗,站起对傅嵩明拱手弯腰,“时候不早了,还请祖父早些休息,子晦告退了。” 傅嵩明微微点头,笑道,“去吧。你也好好休息。” 傅承曦倒退离开,傅景初也跟着垂头离开。 待两人离开,傅嵩明看向傅德华,“你觉得景初此人如何?” 傅德华恭敬低头回话道,“回太爷的话,小的觉得景初此人忠诚聪明,谦虚好学。” 傅嵩明有些意外的看向傅德华,“看来这人很入你的眼啊。” 傅德华只是憨厚笑了笑。 傅嵩明轻叹口气,“哎,只要这个景初尽心尽力照顾好子晦就好,傅家亏欠子晦太多……” 傅德华垂首,沉默的站着。 ******** 回到梧桐院,傅承曦靠在卧榻上,看着傅景初端来一大碗牛肉面,不由神色柔和下来。 “大人,请用。”傅景初说着,欲将牛肉面放在桌上,就被傅承曦接了过去。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一脸认真,“阿初懂我。我心甚喜。” ——既然高兴,那就笑一个啊。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严肃的脸,心头囧了囧,从主子的脸上,他可是看不出半点喜悦,若不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真的流露出了柔和和放松,他还真不信主子是“我心甚喜。” 看着傅承曦大口大口的吃着牛肉面,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是轻松的愉悦的,和在堂屋里与老太爷共用晚膳时完全不同。傅景初想,从明儿个晚上起要为主子准备夜宵点心了。 “大人,福三是从本家来的吗?”傅景初接过傅承曦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一边含糊的问道。 “他是傅德华的远方侄子,人有点较真,有点老实,祖父让他随时向他禀报我的行踪事情,他转头就全都跟我说了。”傅承曦听出傅景初的言外之意,便仔细的说了。 傅景初听了,心头对福三的戒备松了,既然大人都知道,那也就无需担心了。 “大人,这是这个月的月钱账册。”傅景初收拾好碗筷,进屋见傅承曦躺在卧榻上看书,便将这几日准备发放的月钱呈递了过去。 “阿初以后不必告知我,你处理就是了。”傅承曦看了看账册就递给傅景初,一边平静说着,“太爷在府邸的开支另外造册登记,其他的,你看着办。” 傅景初默默接回账册,半晌,还是开口说道,“大人,这样是不行的。” “哪里不行?”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暗红的眼底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我的月钱银子和我做的事情不相符。”傅景初严肃说着。 “嗯,是不相符。”傅承曦思索着,神态跟着严肃起来,“阿初现在有我每个月的俸禄,我积攒的几万两,还有两个库房,钥匙也都在阿初手里,而阿初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嗯,要不,阿初再收下这个?”傅承曦说着,抓过傅景初的手,塞进一串钥匙。 傅景初手一抖,就想抖掉那串钥匙。 “这是我在西北矿山的库房钥匙。”傅承曦依然是那严肃脸,“阿初莫要嫌弃。” 傅景初被紧紧扣着的手还在拼命抖,一边故作认真诚恳的脸,“大人,你误会小的意思了,小的意思是,小的做的事情微不足道,而大人给的月钱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傅承曦一本正经的微微点头,扣着傅景初的手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细细滑滑的,手感亦如想象中的好! “阿初莫要过谦……” “大人!时候不早了,小的给你收拾床铺?” “……那就辛苦阿初了……” 第43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6 傅景初在接连几日忙碌过后,终于找到时间去看望叶红苏和小五五。 “看你这阵子忙得……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吧。”叶红苏同情的看着有些消瘦的傅景初,本来就很瘦弱的人,这几天一忙起来就更瘦了,偏偏还吃不得荤腥。 “还好。我精神不错吧。”傅景初笑着抱起扑向自己的小五五,“五五喊舅舅。” 这天傅景初从尚未竣工中的星殿府邸回来后,就直接来了前院的绣房,而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大人今天不用回府?”叶红苏倒了杯桂花茶递给傅景初,一边问道,身为贴身管事其实真的没有自己太多的自由。本来景初该跟着大人出府的,因为星殿府邸还在建造,而府中还住着一位老太爷,景初才得以留在府邸。但你看,留在府邸,景初也是忙得不得了。如果大人回府了,景初就得跟在大人身边服侍大人。 “嗯,大人说今天会晚点回府。”傅景初抱着小五五,转头看向叶红苏,笑道,“我看小五五结实了好多啊。” “吃得好,睡得好,又有人宠着,不结实才怪。”叶红苏说着,眉眼一片柔和的看向抓着傅景初袖子的小五五,“他呀,已经会写几个字了。” “哦?真的吗?五五真厉害!”傅景初捏捏小五五粉嫩小脸颊,低头微笑。傅家的环境真的比元家好太多了。 没有那些复杂的关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利益纠纷和步步算计。 “舅……舅……”小五五有些吃力的喊着,他说话还是不够利落。 “乖。”傅景初摸摸小五五的头,又趁着叶红苏不注意,塞给小五五一包香瓜子,小五五抓抓傅景初的手,就一溜烟的跑开去玩了。 叶红苏疑惑的看了看小五五欢快跑走的背影,转头瞪向傅景初,“你又给他好吃的了?” 傅景初无辜的眨眼,“没有呀。” 叶红苏无奈的翻翻白眼,“你呀,就宠着他好了。五五现在有宫嬷嬷宠着他,他都快要翻天了!好了,现在你来了,他又多一个人撑腰了。” 傅景初听了,轻笑着说道,“红苏姐,小五五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也别太拘着他。” 叶红苏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是在我们的家乡,我也不会这样拘着他,但这里……不一样啊。” 傅景初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傅家比元家简单些,红苏姐可适当轻松一些。” 叶红苏盯着傅景初,问道,“我听闻老太爷这几日都在为大人相看贵女?”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说道,“此乃大人的私事,我也不知晓。”顿了顿,傅景初看着叶红苏微笑,“太爷德高望重,对下人也很好。红苏姐就放心吧。” 叶红苏却摇头,严肃说道,“大人身边的近身侍从也就你一个人,虽说是私事,但是也要提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傅景初听着,点头,嗯,有理。 但是,依照大人的脾性……他不觉得他会遭殃……老太爷大概就算是相看了几百个贵女,大人估计也不会理会,更不会让老太爷的谋算成功。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得说这是直觉。 “景初,一切都需小心……”叶红苏叮嘱着,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庭院门口传来阵阵问好声。 “给大人请安!” “给大人请安!” …… 傅景初和叶红苏对视一眼,站起,快快走到门口,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傅承曦正大步朝他们走来。 “给大人请安。”叶红苏恭敬的做礼。 傅景初上前欲做礼,却被傅承曦伸手拦住,接着,就被傅承曦拽到身边。 傅景初脚步有些踉跄,他低头垂眼,做乖顺状,心头却在疑惑,大人今天不是要晚归吗? “叶红苏?”傅承曦盯着恭敬做礼的叶红苏,暗红的眼睛闪过警惕,和梦境中的一样,虽然容貌被毁,但身姿窈窕,气质出众,一双眼睛可是勾人得很。 叶红苏垂头应答,“奴婢名唤叶红苏,现今是傅红苏。” 傅承曦扫了叶红苏一眼,拽着傅景初的手紧紧的,这女人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看着就觉得不喜欢! “阿初,随我回去。“傅承曦说着,拉过傅景初,转身就走。 傅景初被拽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来得及转头对叶红苏微微点头示意。 待回了梧桐院,傅景初瞅着傅承曦的脸色有些阴沉,心头猜测着莫不是在外面受了气? 傅景初小声的开口,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傅承曦的神色,“大人……可要用晚膳?” 傅承曦回过神,看向傅景初,见傅景初神色间的小心翼翼,不由心头懊恼,定是刚刚他控制不住心头戾气,吓到阿初了。 “我想吃阿初做的牛肉面。”傅承曦强自压抑心头戾气,放缓声音,低声说道。 傅景初见傅承曦神色稍微缓和,且眼眸里透着的也不是阴森戾气后,心头略微放松,扬起嘴角笑道,“大人稍候,我这就去做。”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的背影远去,暗红色的眼睛又开始慢慢的阴沉起来。 叶红苏……虽然阿初说只是亲人,姐姐,但是,梦境里的阿初对叶红苏的信赖却是让他极为嫉妒。梦境里的自己是个蠢货,因为阿初对叶红苏的信赖和亲近,就总是借故发脾气,甚至于跟叶红苏针锋相对,闹得阿初对自己后来也是生气了。 所以,现在,对叶红苏,得想想其他办法才成。 他今晚本来是要晚归,窦若成那小子回了王城,已经邀请他好几次了,已经约好,今晚商谈一番,没成想,从直属阁离开后,就被君皇叫走。 君皇竟意欲赐婚二殿下和傅家的嫡女!? 君皇是糊涂了吗?!二殿下本来就和傅家走近,如今又要赐婚于傅家?这是要把傅家彻底绑上二殿下的船?! 如此一来,他也难以撇清关系了! 他当即对君皇表达了反对,傅家不适合再与皇室联姻,若欲联姻,就撤了他西北大将军的职位。 君皇虽然没有当即应予,但是看君皇的态度……呵呵,傅承曦心头冷笑着,联姻是假,撤了他的军职才是真吧。 “大人?”傅景初端着面碗进来的时候,就见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端坐堂屋,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厉阴沉的气息。 “阿初。”傅承曦回过神,周遭的气息暖和了下来,挥手示意傅景初走近,“牛肉面?” “是,大人请用。”傅景初放下大碗,递上筷子。 傅承曦不吭声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傅景初被拽坐在一旁,就给傅承曦布菜,倒酒,他准备了几个凉拌小菜,爽口,配酒喝,刚刚好。 第44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7 傅景初安安静静的坐着,布菜,待傅承曦喝完了一壶酒,才轻声开口,“大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傅承曦顿住了手,点点头,放下酒杯,看向傅景初,暗红色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他喑哑的声音开口说着,“阿初……近日府中忙碌,你多注意。” “大人放心,我会尽力。”傅景初认真的说着。 近距离的看着,才发现他家主子的眉眼间的疲惫,主子的事情一定非常多。他一定会将府邸安排妥当,决不让主子烦忧。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最近消瘦的脸颊,微微皱眉,阿初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事情,很辛苦,得找个人来帮忙才行……找谁比较合适呢? “大人……怎么了?”傅景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傅承曦,怎么大人突然盯着自己看了,还皱着眉头? “阿初,找个人帮你如何?”傅承曦问着,语气里透着关切。 傅景初一愣,随即弯着眉眼笑道,“大人,暂时不用,我还忙得过来。” 傅承曦听了,只是摇头,伸手轻轻的触摸了一下傅景初的脸颊,低声道,“你都瘦了。” 傅承曦的声音微微沙哑,听着觉得好听,透着一点点磁性,傅景初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里后退了一步,尴尬的笑了笑,“还好,大人不用为我担心,我能安排好。” 傅承曦想再说些什么,比如说,我知道你能安排得很好,阿初你一直都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但是看你消瘦,总是觉得必须为你做些什么…… 但傅承曦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反而转开了话题,从身上掏出一个玉佩递给傅景初,“拿着。戴上。” 傅景初接过玉佩,疑惑的低头,这是雪白中透着翠绿的玉佩,莹润通透,中间花纹似乎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咦,这玉佩他怎么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大人……这是……”傅景初抬头看着傅承曦问道。 “师傅送来的,昆仑雪顶挖出的玉石,师傅雕刻的,带着能让身体康健。”傅承曦说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师傅说,这是见面礼。上次在昆仑没有这等玉石,我们离开后师傅才挖到的。” 傅景初这有些惶恐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哦,见面礼啊。就跟元家的主子们打赏仆人一样。 傅景初翻来覆去的看着玉佩,心头嘀咕着,老国师真是阔气,这玉佩怎么看都不是凡品。 傅承曦见傅景初收了玉佩,心头松了口气,师傅托人捎来这玉佩的时候,还附有一封信,信里就写了一句话:给徒弟媳妇景初的见面礼。 嗯。收了就好。 梦境里,他和老国师相见是他断了双腿在西北边境和景初建设小城的时候,老国师那时候看到他就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见到景初,对景初甚喜,就送给他这枚翡翠雪佩。 没想到,现实中,师傅和景初相见后,师傅送与景初的竟也是这枚翡翠雪佩。 ——或许,梦境不仅仅只是梦境? 傅承曦这般想着,深思了起来,忽略了在他身边的傅景初摩挲着玉佩的时候略微有些恍惚的表情。 ****** 是夜,叶红苏哄着小五五入睡后,正欲起身换衣,就听一个声音在耳畔冷冷响起。 “叶红苏。出来。” 沙哑略微带着磁性的声音淡漠透着冰冷,很熟悉,是傅承曦? 叶红苏收拾了一番,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庭院里,傅承曦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冰冷。 那双让人有些心惊的暗红眼睛里透着的是对自己的不喜,叶红苏没有看错,肯定就是不喜。 叶红苏垂首低眼的做了福礼,心头暗自思索,这么晚前来,大人是为了什么事?至于为什么没有想到什么暗夜幽会啥的,一来自己的这张脸,二来,从这位大人身上,她感受到的只有不喜,甚至还有淡淡的厌恶。 “可懂算术?”傅承曦直接问道。 叶红苏一怔,随即抬头看向傅承曦,算术?怎么半夜三更的来问自己这个? “不懂?”傅承曦皱眉,梦境里的叶红苏可是做生意的好手,算术极强。 “奴婢略懂一些。”叶红苏低声应着。 傅承曦微微点头,“如此甚好。明日起,绣房做完事,就去给阿初帮忙。”傅承曦说完,抬手扔给叶红苏一个牌子。就转身大步离开。 叶红苏呆怔的看着傅承曦离去的背影,大人半夜三更来找自己,就为了说这个?给阿初帮忙??回过神来,她心头百味复杂,这大人……对阿初……难道真的是别无所求的好? 叶红苏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回不过神来时接过的牌子,竟然是管事牌子?还是可以出行的那种牌子? 傅承曦竟然给了一个绣娘一个代表管事权力的牌子?! 是发现自己的能力所以赏识自己?怎么可能?!原因恐怕只有一个,是因为景初。她是景初名义上的姐姐,在这个府里,景初会信任的人。 当然,她略懂算术,这也是必不可少的。 握紧牌子,叶红苏目光坚定,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可以借此来了解傅家,了解傅承曦这位大人物,他对景初的好,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想从景初身上得到什么! 这是一个机会。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 回到梧桐院的傅承曦刚刚踏入寝室就见傅景初睡眼朦胧的站在门口。 “阿初?怎么醒了?”傅承曦语调放缓,眼眸柔和的看着傅景初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傅承曦得把自己的双手负在身后,才能强自压抑内心的想要狠狠的揉捏傅景初的冲动。 “大人……您起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傅景初说着,语调里有着不自觉的埋怨。想他忽然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就不见傅承曦,心头忽然间就没有理由的慌乱起来,不知道是混沌的梦境影响,还是其他原因。 “没事,只是去见见叶红苏,你睡了,就不想吵醒你。”傅承曦慢慢的走近傅景初,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傅景初散乱的头发,暗红的眼眸柔柔的。 而傅景初却忽然抬手啪的一下拍开了傅承曦的手,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男人的头不许乱摸!” 话一出口,傅承曦怔住了,傅景初也心头暗道一声卧槽!他这是睡糊涂了吗?!怎么竟然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怔住的傅承曦瞬间有些恍惚,想起梦境里,他和阿初感情渐渐亲密后,阿初也曾经对他做过这样的事说过这样的话…… 但恍惚只是瞬间,在发现景初的眉眼间有些懊恼后,立即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傅景初脸色通红的忙应是,随即赶紧的服侍着傅承曦换衣脱鞋,见傅承曦闭眼睡去后,他随后也赶紧的回到屏风后的卧榻上。 躺在卧榻上,傅景初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头,他这是……被梦境影响了吗??? 那个混沌的梦境里,他似乎和主子在边境的小城相逢…… ——定是他太累了,才会胡乱做梦! 傅景初再次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再次进入梦乡。 而在傅景初进入梦乡后,躺在床上的本该入睡的傅承曦却睁开了眼睛,随后,悄然无声的下床,走到傅景初的卧榻旁,垂首凝视着傅景初,傅承曦的神色有些凝重,今晚的阿初……似乎和梦境中的阿初一般无二,但那应该是拥有梦境记忆的阿初才有可能。 那句话,那个拍开他手的动作,那熟悉的语调和神色…… 现在的阿初还没有和自己那么亲密,为什么会有梦境里的亲昵,这是偶然?不,不是偶然。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暗红的眼眸中流动着某些渴望和试探。 ******** 翌日,傅景初醒来,有一瞬间的迷茫,后想到了梦境,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看看床榻那边,大人不在?是去晨练了? 傅景初穿好外衣,收拾好床榻,立即就朝外头走去。 在训练场地上,一道身影快速的来回游动,手中长剑凌厉剑意,仿若密不透风的网,笼罩整个练武台,傅景初不懂武,只觉得那练武台仿若昆仑山雪顶,严寒密布,他竟然无法靠近。而那凌厉的让人觉得威严不可亲近的,可是剑意? 看着那犹若光影一样的蓝色身影,傅景初恍惚中仿佛看见梦境里的傅承曦,双腿齐断,躺在卧榻上,暗红色的眼眸依旧凌厉锋芒,明明该是最狼狈最颓废的,残缺的身躯斜躺床榻,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威严惧怕,就像是一头狼!身处绝境,依旧睥睨天下! “阿初?” 傅景初回过神,愣了一下,看见不知何时已经练武完毕的傅承曦站在他的跟前,忙低头做礼,“大人,我这就去准备早膳……” “阿初!”傅承曦拉住略显慌张的傅景初,低声道,“阿初陪我去外面用膳吧。” 傅景初怔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去外面用膳啊……虽然此刻他比较想躲进小厨房边做饭边想事情,但是……大人的要求,他这个贴身管事可不能拒绝。 没有坐马车,傅景初跟着傅承曦从侧门离开。 走出侧门后,傅承曦伸手扣住傅景初的手腕,走小巷,小巷偏僻,此刻天刚刚蒙蒙亮,行人不多,晨风吹拂,空气里流动着泥土和香草的气息。香草是王城特有的植物,个子小小的香草生命力顽强,在墙缝里就可以生长的好好的,秋冬时节就会开始散发香味,香味清淡,王城的良籍姑娘们会摘取香草作为荷包的香料或者沐浴的花草。 巷子里没有行人,偶尔路过两三只胖胖鼠,吱吱的交流着昨日夜宵的心得: “吱吱……那家的饼饼好吃!” “香饼饼!香饼饼!” “吱吱!初初家!好吃!” “初初家,好好吃。” …… 听见熟悉的吱吱声,傅景初低头,绕在他脚边的,不就是他家的两只胖胖鼠吗? 被拽着手行走,傅景初没法子去抱,只好用脚轻轻蹭蹭它们,示意它们回去。 “初初!香饼饼!吱吱!” “吱吱!饼饼!吱吱!” “知道了,快回去。”傅景初瞅瞅前头的傅承曦背影,压低声音低头说着。 蹭着他的两只胖胖鼠才心满意足的扭着胖乎乎的屁股一挑一蹦的走了。 走在前头的傅承曦转头,见两只胖胖鼠走了,问着傅景初,“那两只很眼熟?”经常在小厨房里蹭吃蹭喝的还抢走他两大块牛肉的家伙!他可是眼熟得很! “咳咳,胖胖鼠都长的差不多。”傅景初讪讪笑道。 傅承曦瞄了眼傅景初,转头继续走着,一边淡淡说道,“我们家的那两只好像特别肥。” “……” “阿初,胖胖鼠太肥了可不好,该给它们节食了。”比如说牛肉什么的,可就不能再吃了。 “……好。” 弯来弯去的,终于走到了巷子口,傅景初从傅承曦身后悄悄探头看了看,哎,是一个小院落,门口栽种着柳树,安安静静的,别有一番安谧祥和。 “这是一家小饭馆,是宫廷里的御厨出来后开的,不过很少人知道这里。”傅承曦低声说着,拉着傅景初走了进去。 第45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8 傅景初跟着傅承曦走进这安静的小院落,小院落一进去就跟普通人家一样,石井,大树,石桌,散落的树叶。然后正堂里走出一人,是名胖胖的老者,老者见傅承曦,就立即笑了起来,笑容很大,透着高兴,“将军您来了。” “宋师傅好久不见。近日可好?”傅承曦松开扣着傅景初好久的手,朝宋师傅拱手问好。 傅景初也跟着做礼。 “哈哈,托福托福,一切尚好。”宋师傅笑容爽朗,好奇的看向傅景初,“这位是将军您的侍从?” “这是阿初。”顿了顿,傅承曦又说了一句,“阿初不是侍从。” 傅承曦的这句话让傅景初错愕的看向了傅承曦,心头有些悸动,不是侍从?在大人心里,他没有把自己当成他的侍从? 宋师傅听了,似乎也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傅景初一眼,就笑笑开口问道,“将军来了,想吃点什么?” “来几个肉包好了,阿初不喜荤食,宋师傅做一碗素面即可。”傅承曦说道。 宋师傅听了,连连笑着点头,“好,将军请稍候。” 傅承曦带着傅景初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很快就有一嬷嬷笑眯眯的送来了清茶小点心。这嬷嬷似乎也跟宋师傅一样,和傅承曦很熟悉的样子,看向傅景初的眼神也是带着好奇。 傅景初对这种好奇中带着探究,甚至还有莫名敬佩的眼神觉得甚是莫名其妙,也颇觉无奈。 自从跟在傅承曦身边,好奇的探究的恶意的眼神他都看见过,但像这宋师傅和嬷嬷这样的莫名敬佩的眼神他就不解了。 敬佩什么呀。 “嬷嬷是宋师傅的娘子,曾经也在宫廷里做过事,后来和宋师傅因为得罪了人,犯事被发配到了西北,后来就在我的军营里做火头夫。”傅承曦说着,指着这庭院,“原本发配边疆的罪人是没有资格回到王城的,但因君皇在三年前一度厌食,什么美味都吃不下,下令各地进贡美食,西北边疆贫瘠之地,找不到适合进贡的美食,西北总督求教于我,我就让宋师傅做了军营将士常吃的大肉饼进贡。没想到,倒是遂了君皇的意,君皇后来特赦宋师傅夫妇二人回了王城。之后,他们就在这里开了这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小饭馆。” 那这里没有什么人知道,生意能好吗?傅景初心头存疑,这两夫妇靠什么过日子? 似乎看出傅景初的疑问,傅承曦又低声解释着,“平时,他们会应邀到各个府邸做宴会的饭菜。一般来说,一个月有那么两次,他们就可以过半年了。” 傅景初恍然,看吧,果然是有特殊的赚钱方法嘛。 ——在王城里不事生产还能占据这么好的院落怎么可能嘛!╮( ̄▽ ̄”)╭ 说话间,宋师傅和嬷嬷端来了热乎乎的包子和一碗热腾腾的素面,随后,宋师傅和嬷嬷就笑眯眯的告辞离开了。 庭院里,只有傅承曦和傅景初两人。 吃着素面,傅景初眉眼忍不住弯弯,味道真的很不错哪,御厨就是御厨!好吃!^-^ 傅承曦却是在囫囵吃了两个包子后,就没有怎么吃了,只是看着傅景初一脸心满意足的吃着素面。 在傅承曦炽热的眼神下,傅景初吃着吃着,就有些局促了。 “大人……你不吃了?”傅景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嗯。饱了。”傅承曦不动声色的说着,抬手轻轻抹去傅景初脸颊旁的香菜,“很好吃?” “……挺,挺好吃。”傅景初说着,有些莫名的紧张,脸颊被抚过后的地方好像还有些热乎乎的。 “昨晚睡得可好?”傅承曦问着,暗红的眼眸闪了闪。 傅承曦不问还好,这一问,傅景初就忍不住想起了昨晚梦境里……在那个荒芜的草原,破败的小屋里,所看见的斜靠榻上,断了双腿的消瘦却依旧凌厉冷漠的傅承曦…… “尚可。”傅景初垂下眼,低声应着。 昨晚那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师傅说,昆仑雪玉上万年的,可以温养身体,驱邪避祸,有时候还有一些特别的能力。”傅承曦说着,暗红的眼底是一片深沉。 “特别能力?”傅景初心头一个咯噔。 “嗯,比如说预见或者说梦见前世什么的。”傅承曦说着,似乎是无意的问着,“阿初可梦见什么了?” 傅景初怔愣了一下,才强笑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梦见。” 傅承曦抬眼瞅了瞅傅景初,点点头,不再问了,转开话题说起叶红苏,“昨晚我已经将管事娘子的牌子交给了叶红苏,阿初可将外庄的事情交给叶红苏。” “大人……为什么?”傅景初心头一惊,“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叶红苏既然懂得算术,做事本分,那她就可以做管事娘子。”傅承曦说着,拿过一旁的毛巾,抹去傅景初嘴角的汤汁。 傅景初一僵,忙拿过傅承曦手里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讪讪说道,“谢大人……” “叶红苏做得好,自然会有奖赏,叶红苏要是做得不好,那就自然是要责罚。你也无需太多虑。”傅承曦说着,随手放下一锭银两,就站起身,准备离去。 傅景初跟着站起,见了桌上一锭银两,忙说道,“大人,我身上有带银两,我来吧。” “阿初银两和我的银两有何区别?”傅承曦说着,对走出堂屋的宋师傅夫妇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送行,就拽着傅景初走了出去。 傅景初无奈的回头对宋师傅夫妇笑了笑,转头看着大步而行的还拽着他手腕的傅承曦,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贴身管事跟主子出行就是充当“钱袋子”功能的。主子怎么能自己还钱呢? ——不过,主子自己都这样做了,他也没有办法了。 ****** 一路走小巷回去,还是那些弯来弯去的偏僻的小巷,行人两三个,匆匆而行。 快要走到府邸侧门的时候,傅承曦松开了傅景初的手,声音压低,显得更加沙哑,“今日我离府一天,若有人拜访,就请太爷接待。” 傅景初一脸严肃的应下,“是,大人请放心。”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认真的脸,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莫要累了自己。” 傅景初心头一暖,扬起笑脸,“嗯,大人请放心。” 傅承曦深深的凝视着傅景初好一会儿,才转身大步离开。傅景初站在原地目送傅承曦的背影完全消失了看不见了,才进了侧门。 侧门里,李成和王九正在等候着他。 傅景初见了两人,忙拱手做礼,“两位大哥,这可是在等景初?” 他们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傅景初心头疑惑,但转眼想想,他的身边都有人盯着了,主子身边肯定就更加不用说了。 “大人之前吩咐过我们,留在府邸,景初兄弟若是有事,尽管吩咐!”王九爽朗笑道。 傅景初怔了怔,想到是傅承曦提前吩咐的,不由微笑起来,“多谢王大哥!” 李成看着傅景初,点头笑道,“初管事莫要多礼,有事但请吩咐。” “不敢!不敢!”傅景初忙客套几句。 之后,三人闲聊几句,傅景初请李成王九多多注意老太爷所在院落的动静,其他的,但请随意。 李成和王九欣然而去,之后,傅景初就直接前往前院的管事厅,就见到了端坐椅子,专心致志翻看着账本的叶红苏,而福大等管事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见傅景初,就都唰的眼睛亮了起来。 傅景初顿了顿,扬起笑容说道,“四位管事好,可是见过红苏娘子了?” 叶红苏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头,见傅景初来了,便站起身。 “这位是红苏娘子,原本是绣房的绣娘,大人提拔为外庄管事,福三管事,以后外庄的账本,你直接交给红苏娘子。其他的三位管事,请跟我来。”傅景初简单介绍一番后,就直接带着三位管事来到小花厅,将前堂留给叶红苏和福三管事。 “大人今日不会归府,府中一切事务须得小心留意。”傅景初严肃说着,“若有外客拜访,请太爷出面即可。今日我会留在府邸,若有要事马上上报。” 福大等管事马上应下,接着,傅景初又就今日府邸的事情做了安排,还将月钱发放下去。 这一安排商议就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傅景初走出小花厅,前堂里,叶红苏正在悠哉的翻着账本。 “红苏姐,如何?”傅景初笑问道。 “尚可,这些账本记得还算是仔细。但是……世上就没有完美无缺的账本。”叶红苏说着,杏仁桃眼里满是流光溢彩。 傅景初心头轻叹,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果然是最能提起人的精神,红苏姐虽然一直都很爽朗乐观的样子,但是眉眼间的抑郁却是骗不了人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看着说着账本,眼睛亮亮的叶红苏,傅景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大人让红苏姐来给自己帮忙,真是帮了好大的忙。 “不过,阿初,大人知道我会算术的事情,这可不太一般。”叶红苏忽然转开话题,一脸严肃的说道。 “大人……对你我过去的事情了解甚多,大人知道你会算术的事情,也不算是特别。”傅景初说着,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叶红苏的眉眼却忽然凝重了起来。 傅承曦知道她和景初的过去?那不就意味着,大人对他们有过缜密的调查? “大人出生世家,又在边境打战多年,现在身居要职,调查我们也不算是奇怪吧。”傅景初无奈说道,之前也觉得不舒服,可转念想想,他们是奴籍贱籍,且来自于另外一个小世家,现在又在大人身边贴身伺候,大人不调查他们才奇怪吧。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想说些什么,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现在的景初对傅承曦似乎很是信任。景初忽略了一件事,景初知道她懂算术,是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方向,是老乡,而她会算术的事情,在穿越后从未展示过,傅承曦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叶红苏心底存疑,看着傅景初淡笑的脸,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留了一个警惕小心。 接着,叶红苏又说起了外庄的事情,傅景初仔细的解说了一番。 之后,有门仆来禀报,傅家老爷拜访。 叶红苏就退下回到绣房,傅景初吩咐福二管事请人进来招待,他随即直接前往松涛苑。 来到松涛苑的时候,傅德华正从松涛苑里走出来,傅景初上前拱手,“德华管事好。” “初管事好,可是有事?” “本家老爷前来拜会,恰好主子不在,景初就斗胆前来禀报了。”傅景初温和笑着说道。 傅德华微微点头,“初管事且去忙其他事情。此事交予我。我会回禀太爷。” 傅景初客套了几句,就转身离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而傅德华则直接前往前堂,将本家老爷傅康平前来到访一事告知了傅家老太爷傅嵩明。 傅德华进屋禀报,一进屋,就见老太爷傅嵩明还是昨晚的那个坐姿,不由心头叹息了起来。 想起昨晚四更时分,二少爷突然到来,和老太爷闭门深谈了一会儿,离开后,老太爷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双腿盘坐的姿态,凝眉深思,眉眼间尽是忧愁和烦躁。 “德华……何事?”许是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开口的缘故,老太爷一开口,声音就沙哑。 “太爷……老爷来了。”傅德华低声说道。 老太爷嗯了一声,动了动脚,发现麻痹了,不由叹气,“唉,老了啊。” “太爷,我扶您。”傅德华忙上前搀扶起老太爷。 “德华啊,你说,老爷来,是来看我的,还是为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呢?”傅嵩明喃喃问着。 傅德华僵了僵,这个问题他可不能回答。 “哎……说起来……子晦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他们又为什么就看不明白呢……”傅嵩明又喃喃的自语着。 傅德华只是垂首沉默的搀扶着。 他知道,这会儿的老太爷不需要回答。 ****** 而这个时候的傅景初正在厨房里清点着送来的食材。 两只胖胖鼠绕在他的脚边蹭呀蹭。 傅景初拿过厨娘递过来的肉饼,拍碎了,放在盘子里,然后走到墙角,将盘子放到地上,抚了抚胖胖鼠,低语了几句。 随后,那两只胖胖鼠就吱吱吱的叫了起来。 傅景初笑了起来。 “吱吱!不肥!不肥!” “吱吱,肉肉!肉肉!” 傅景初眯眼笑着,“乖乖的,就有肉哦。” “初管事!”前堂的仆人匆匆跑来。 傅景初站起朝跑来的仆人走去,“何事?” “老爷去了太爷的院子,德华管事让我等不用前去伺候。”仆人说着,愁眉苦脸的看向傅景初,“初管事,您说怎么办呢?” 前堂仆人的职责就是伺候客人,现在客人跑去老太爷的院子了,还拒绝他们伺候,这可咋办?大人追究起来该怎么办? “没事,你们回去吧。”傅景初温和笑笑,示意仆人回去岗位。 待仆人离开,傅景初拧起眉头,本家老爷去了老太爷的院子?还不让人伺候,这是要商议某某事情怕让人知道? 傅景初摸摸下巴,这事可得让大人知道。 傅景初转身正欲吩咐厨房点心做好后直接送往松涛苑,就见两只胖胖鼠一蹦一跳的离开,而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傅景初无奈笑笑,这两只吃货鼠! ****** 而此时的松涛苑里。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傅康平的脸上。 “孽子!!你疯了不成!二殿下怎么可娶傅家嫡女!?”傅嵩明气得直发抖,压低声音的怒吼里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 “傅家嫡女为何不能嫁二殿下?!”傅康平脸色平静的反问着傅嵩明,嘴角带着冷笑,“难道就因为那红眼睛的孽子?傅家就合该退出五姓?!” “放肆!”傅嵩明怒视着傅康平,“那也是你的儿子!说什么红眼睛的孽子!副帝之争如今已经是水深火热,傅家本来就该坐岸旁观!你却纵容着本家的那些眼皮子浅的趟入这浑水之中!若非子晦深得君皇信任,你以为傅家现在还能好好的?!” 傅康平脸色铁青,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抿着唇不语。 傅嵩明见傅康平如此神态,似乎有些疲惫的长叹一声,坐在卧榻上,慢慢的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 傅康平一怔。 傅嵩明看着傅康平,苦涩的笑了笑,“孽子,我知你心头还在忌讳着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当初不顾我的阻拦,也要将那贱籍女子娶回来做妾室,其后,你待她如珠似宝,她却给你生了一个红眼睛的儿子。宋氏说她偷人,红眼睛的儿子非你亲生,要你家法处置,你不舍得,没想到在你醉酒离家的时候,她却撞柱而死,以死证清白……” “等等!!”傅康平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柳儿自杀?!柳儿不是畏罪潜逃了吗?!” 傅嵩明缓缓摇头,看向傅康平,有些失望有些无奈,“你以为一个贱籍的妇人能够逃离守卫森严的王城?你莫把王城的九门提督看得太扁了。” 傅康平怔怔的看着傅嵩明,“柳儿死了……”随即又愤怒的看向傅嵩明,“父亲您什么都知道,您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好让你对宋氏兴师问罪?还是让你掀开这一切让王城的大姓氏都来嘲笑我们傅家?!”傅嵩明冷冷的盯着傅康平,“即便你可以这么做,你却连当初真相如何还不知道,就这么的糊涂的过了二十二年!” 傅康平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傅嵩明见傅康平脸色苍白,神色仓皇悲戚,缓和了神色,叹息说道,“子晦昨晚来见我,你可知,子晦对君皇说了什么?” 傅康平抬头看向傅嵩明,“子晦说了什么?” “君皇赐婚,子晦坚决反对,自请离职军部。” 傅康平惊愕了,自请离职军部?! 紧接着,傅嵩明疲惫的又说道,“然后,君皇准许了。” 傅康平脸色一变! ****** 与此同时,王城郊外,傅承曦骑着高大的黑马缓步走在树林里,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中年男子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悠哉的走着。 “子晦,难得出来走一趟,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中年男子笑说道。 “圣上莫要说笑,微臣只是见惯了郊区的风景而已。”傅承曦淡淡说道。 “子晦呀,你过几日就要离职军部,感觉如何?”君皇饶有趣味的看向傅承曦。 “轻松。”傅承曦简洁回答着,红色的眼眸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波澜。 “傅家若是没有你在军中,不知又会如何待你?”君皇摸着下巴,似乎很是期待的说道,“子晦呀,傅家嫡女若是成了皇子妃,你好歹也是小叔子了。” “圣上是不会让傅家嫡女成皇子妃的。”傅承曦直视着君皇,平静说道,“圣上何必遮遮掩掩?” 君皇脸皮僵僵,看向傅承曦,见傅承曦神色平静,面无表情的,不由叹了口气,“你这个脾气呀,若不是朕对你知之甚多,只怕早就恼了你。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又何苦说破?” “微臣愚昧。”傅承曦说着,面无表情的拱手请罪。 君皇摆摆手,“罢了,罢了!没错,傅家嫡女是不会成皇子妃,朕的确是想给傅家找些麻烦。但是,子晦呀,你在此中,定会遭受一些牵累,让你离职军部也是不得已,待事情了了,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傅承曦这会儿神色才稍微和悦一些,拱手说道,“微臣谢圣上信任。” 君皇摆手,“这个就不必了,你别总是恼了朕就成。对了,王城最近疯传你不爱女色爱男色了?”君皇虽然是打趣问着,可眼睛却是很锐利的紧盯着傅承曦,“玩玩就罢了,虽然朕准你自由婚配,但朕可没有说过准你娶男色。若是王城没有你好中意的女子,你跟朕说,下届选秀,朕让你自己挑。” 傅承曦摇头,“臣不喜男色。” 君皇这才松了口气,笑笑说道,“你也不小了,宫里选几个做房中人?” 傅承曦皱眉,拱手拒绝,“臣不愿。” 君皇不解,“这是为何?”莫非有难言之疾? “臣的母亲是贱籍,贱籍生的儿子,再有才干也是贱命一条。”傅承曦嘲讽说道,“臣不愿这世上再有贱命的儿子。” 君皇沉默了。半晌,才哑声说道,“是朕的错,以后不会再提此事。” 傅承曦拱拱手,不再言语。 ——“贱籍生的儿子,再有才干也是贱命一条!”这句话,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他梦境中断了双腿,傅家的主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 傅景初在梧桐院里准备晚膳,脚边吱吱叫着的胖胖鼠正在说着松涛苑的事…… “吱吱!打一巴掌!” “吱吱!叽里呱啦呱啦即里……” 听着听着,傅景初切菜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神色也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是这样吗?”傅景初喃喃自语着。 原来大人的母亲是贱籍女子,备受宠爱,结果自然遭受了主母嫉恨,生下的儿子是个红眼睛的,就被怀疑不贞洁,最后为了证明自身清白,自杀了……留下了一个被怀疑出身的红眼睛儿子……在欺压和冷漠中长大…… 傅景初心头酸涩涩的,大人能够有如今的成就真是不易。 “阿初?”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傅景初回过神。 傅景初转头,身后是不知何时回来的傅承曦,不由惊讶问道,“大人……您回来了?” “嗯。”傅承曦点头嗯了一声,看向傅景初脚边的两只胖胖鼠,面无表情的用脚踢了踢,“胖了。” “……” “可以宰了。”傅承曦眯眯眼,养肥了宰了吃!他家阿初的脚他都没有蹭过! “……” 吱吱尖叫起来,两只胖胖鼠一溜烟的急急奔走! “救命!吱吱吱!” “不胖!不胖!吱吱吱!” 傅景初轻咳一声,“大人不是要晚点吗?”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傅承曦说着,上前看了看傅景初准备的食材,点头,醋熘肉和土豆烧饼,嗯,他都喜欢吃的。 “……我喜欢。”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认真的说着,“阿初辛苦了。” 傅景初愣了愣,随即弯眼笑了起来,“大人喜欢就好。” 阿初做的饭菜都是最好吃的。傅承曦默默在心底说着,所以……做饭最好吃的阿初,自然也是最好吃的。嗯,好吃的。傅承曦舔了舔唇。 ****** 用完晚膳,傅景初收拾好碗筷,在堂屋里给傅承曦沏茶的时候,将今日从胖胖鼠那里听闻的事情,故作无意的说了说。 傅承曦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嘲讽的一笑,“我十年前就知道的事情,他却宁愿从别人那里知道。” 傅景初垂眸,心头轻叹,若是有心,岂会查不到真相?大人的父亲可是傅家的当家啊。 “懦夫!”傅承曦冷漠的下了两个字的评论。 “大人,喝茶。”傅景初端茶递给傅承曦。 傅承曦接过,放在桌上,“此事你无需理会。家丑让你见笑了。”说罢抬眼看向傅景初,莫名的,傅景初看出眼前这双暗红色的眼眸里有些紧张,“阿初觉得如何?” “什么?”傅景初听不明白,困惑的问了一句。 傅承曦顿了顿,哑声的再次问道,“阿初……觉得傅家这些事情……如何?”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声说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人无需介怀。”顿了顿,傅景初又轻声说了一句话,“错的可不是大人。” 傅承曦紧握的拳头因为傅景初的这句话而慢慢的放松下来。 傅承曦缓和了神色,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点头道,“阿初说的是。” 两人喝一会儿茶,又说了几句,傅景初几次想提起叶红苏今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但是傅承曦都轻轻带过,一点也不愿多谈。傅景初只好作罢。 ******** 之后,入夜,收拾妥当,傅景初躺在卧榻上沉沉入睡,再次入梦。 梦境里,傅景初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高高的城墙上。 咦,不,那是梦境里的自己。 站在高墙上的自己身着素色的上衣,腰间是蓝色带子,靠在城墙上,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高大男子低声说笑着,神态柔和眉眼舒朗。 他不由得靠近,想知道,能够这么自在轻松说话的自己,是在说些什么? “子晦,你看,再把这里加固一下,做一个暗沟,这样蛮族的人想攻打进来也不容易。” “嗯,阿初,风大了,你该多加件衣服。” “没事,我不冷。” “阿初,听话。” 坐在轮椅上的高大男子语气严肃起来,然后,傅景初就看见自己无奈的又似乎很欢喜的接过外袍,然后披上。 他不由得又慢慢的走近,能够让自己这么轻易接受,又这么接近的自己是谁呢? 待靠近,他愣住了。 是大人?是坐在轮椅上的大人? 紧接着,他又听见自己开口说话。 “子晦……红苏让我回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阿初陪我回去用饭可好?” “……要不,子晦一起和我回去?红苏做的酸菜汤很好吃的。” “阿初回去吧,我不去了。” “子晦啊……” 他看见自己很无奈,但又只能这样的转身离去。 然后,他便见轮椅上的大人神色阴狠起来,紧接着,突然握拳狠狠的砸向了城墙,一下又一下的,直到鲜血淋漓…… 他想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个慌乱下,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是梦!又是梦! 第46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 他从梦境中猛地惊醒,额头冒汗,心头是咚咚咚的心跳声,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梦境?就好像是上辈子在华夏看的电视剧一样,一集一集的播放着……而内容偏偏又是跟自己有关,若是跟自己无关那还好,偏偏那都是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还有大人…… 傅景初待呼吸喘息平定,才慢慢的坐起身,侧头看向屏风挡住的另一头,红木大床上,高大的男人似乎沉沉入睡。 傅景初的神色怔愣中带着复杂,定定的盯着红木大床上的男人许久,才重又躺下来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疲倦的睡去。这一睡倒是无梦到天亮了。 傅景初不知道的是,在他疲倦的睡去后,红木大床上的高大男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暗红色的眼眸凝视着屏风后的傅景初,这一凝视倒是直接到天亮了。 而这日,傅景初在管事厅布置安排了一天的事宜后,就有松涛苑的管事婆子过来禀报了。 “初管事,太爷要回本家了。” 傅景初一愣,随即想到昨日胖胖鼠们给他说的那些事,傅景初心头有些了然了,是因为傅家的事情,老太爷得回傅家本家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 傅景初心头冷笑,也好,来也随你,走也不拦,大人定然也是如此想法吧。 傅景初转身吩咐库房管事拿几件上好的宫里赏赐下来的布料和一些难得的药草,随后,傅景初就朝前堂书房走去,今日大人并没有外出,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傅景初来到书房的时候,李成和王九两人正相携走出,见傅景初,王九就大嗓门的打起了招呼,“景初兄弟!” “王九大哥,李成大人,两位好。”傅景初拱手笑着问好。 “初管事可是来找大人?”李成拱手回礼,一边问道。 “是,大人可是在忙?”傅景初问道。 “哈哈,初管事来了,大人就算再忙也会见你的。”王九哈哈爽朗说着,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李成微微皱眉的看了王九一眼。 傅景初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这话说的真是啊…… 仿佛应景似的,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傅承曦负手站在书房门口,皱眉扫了李成和王九一眼,傅景初就看见,这两人唰的一下站直身体,绷紧了背脊。 “怎的还在此处?”傅承曦声音低沉,但却透着肃然冷厉。 李成王九两人立即跪下行礼,随后就匆匆离去了。 傅景初默默的望着两人旋风一样消失的背影,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留下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会儿严厉冷漠的大人……真没道义! “阿初?”傅承曦疑惑的看着默默站着神色纠结的傅景初,阿初来寻他不是有事吗?这会儿怎么发起呆来了? 傅景初回过神,忙上前,小声的将事情一一禀报。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点头,拽着傅景初进屋,随后,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吃了。” 傅景初一怔,看了眼桌上的点心,这是他喜欢的桂花糕? “大人……这……”傅景初不解,让他吃桂花糕做甚? “你早膳只用了一碗粥,如今快晌午了,你不饿?”傅承曦拧眉瞪着傅景初。 傅景初心头微暖,弯眼笑道,“阿初谢大人赏赐,可是,大人,我不饿。” “不饿也吃了。莫浪费。”傅承曦说着,抬手直接按下傅景初坐在圆桌旁边。 傅景初心头既觉得无奈也觉得暖暖的,见傅承曦瞪着自己,只好捻起桂花糕慢慢的吃了起来。 而傅承曦回到书桌后,一边翻看着书信,一边淡淡说道,“太爷若是想要回去,就随他去好了。礼节做到了即可。” 傅景初咬着糕点看着傅承曦淡漠的脸,微微点头。 ***** 傅家太爷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走的时候也是缀着一长串。 傅承曦亲自送着傅家太爷回到本家,恰好宫中有人来传旨,宣傅家嫡女进京。 傅承曦冷淡的站在一旁,看着傅家主母亲自搀扶着嫡女进了花轿,傅承曦眯了眯眼睛。 “子晦呀。”傅家主母傅萧氏转身见着傅承曦,端庄肃然的脸上似乎欣喜的扯了扯嘴角,声音轻缓透着和蔼,“怎的不进来?” 傅承曦垂下眼,掩去眼底深处的阴郁厌恶,声音生硬透着冷漠,“子晦见过母亲。” 傅萧氏看着傅承曦只是站着拱拱手,声音又这般*的,虽然不悦,但却微微挑起眉梢,难掩心头快意,当初那个贱人之子,不管如何蹦跶,在她跟前,总得做一个礼,总得喊一声母亲! “子晦若是公事不忙,就回家看看,你父亲对你甚是挂念。”傅萧氏语气柔和的说着,目光殷切中透着盼望,仿若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母亲! ——真是讽刺! 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却总能做出这般多情姿态,也不嫌恶心。 傅承曦微微抬眼,暗红色的眼眸冰冰冷冷的,“子晦知晓。” 傅萧氏一见傅承曦的红色眼睛,身体僵了僵,微微吸了口气,依然挂着柔和的笑,但这笑却似乎不太自然,“那子晦可千万要记得啊。” 傅承曦冰冰冷冷的暗红色眼眸直视着傅萧氏,直到傅萧氏不太自然的侧了侧脸,才缓缓的开口,“子晦定会记得。” 之后,傅萧氏又问了问兴建中的星殿府邸,傅承曦不予回应,傅萧氏就似乎是惋惜的匆匆的离开了。 待傅萧氏离开,傅承曦也就离开,他所亲自护送来的祖父——傅家的太爷在见到傅家嫡女进京后,就脸色大变的也紧跟着进宫了。 ——呵,只怕为时晚矣。 傅承曦站在傅家的五百年的宅邸跟前,袖手,抬头看着那金字黑底的匾额,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离开。 ******* 炙狼星殿将军被撤销军职,逐出军部啦! 一夕之间,朝野上下,王城百姓之中都在悄悄的流传着这样一条流言。 傅景初站在还没有完全兴建完工的星殿府邸,眉头紧皱,这一地的狼藉,散碎的大石头,还没有磨好的石柱子,那边的假山刚刚运来,尚未加工完成,角落里的花草歪歪斜斜,园丁呢? “初管事!”宫中来的御匠匆匆过来了,“您可总算是来了。” 傅景初松开紧皱的眉头,看向御匠,温和笑了起来,“原来师傅尚未离去。” 大人尚未被撤销军职,消息就已经传得众人皆知,星殿府邸的建设尚未完成,工匠却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宫中派来的御匠这会儿只有眼前这位曾经被大人救过的,其他的,不见踪影。 树倒猢狲散吗?可这树还没有倒下呢。 “唉,初管事,恐怕我也不能留下了。”御匠苦笑着,拱手指向了天空,“您……明白吧?” 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看向御匠,声音温和,“师傅可放心。我晓得,大人也不会怪罪师傅,师傅不必担忧。” 御匠又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竹卷递给傅景初,“初管事,这是我门下学徒,虽然不甚出息,但可勉强一用。” 傅景初一愣,随即摇头,将竹卷塞了回去,认真说道,“不可如此。师傅,大人若是知道,也不会应予,师傅的一片心意,我就代大人心领了。” 御匠一听傅景初这么一说,就急了,这初管事怎么拒绝了呢?如今将军大人被撤职,这人都是墙头草,那边风来那边倒!这府邸的建设如今上头不明不白的,御匠们谁都不敢也不愿再做活了,可若是府邸不能按时竣工,那到时候将军大人可是会被人暗地里嘲讽耻笑的! “初管事,这不打紧的!我门下学徒都是自由身,也是良籍,接个府邸的私活做做不打紧的。”御匠苦口婆心的劝着。 可傅景初却是缓慢的摇了摇头,他会找人继续来完成府邸的建设,但所寻的工匠,却万万不能是这位御匠的门徒,不是他忌讳什么,只是,这位御匠感念当初将军大人的襄助之情,如今在大人遭遇波折时愿意鼎力相助,这份情,他会禀告大人,可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据他所察,将军大人此时所遭遇的波折颇为“奇怪”,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别的事由?总之,他是不太担心的,妾,若是真的是波折,那么,就更加不能找御匠的门徒了。 ——御匠只是区区一个工部的匠工,若是因为襄助将军大人,而被别的有心之人加以打击报复,那可如何是好? 若御匠不是工部的人,那他就不客气的代将军大人接受了。 “师傅,相信我,这府邸定能在下月初三完成。”傅景初没有更多解释,只是微微的一笑,笑容淡定自信。 御匠迟疑的看着傅景初,心头忍不住想,莫非初管事是另有妙招? 傅景初没有再多说什么,送走了担忧迟疑的御匠,傅景初吩咐家丁们收拾好哪些散乱的木头材料什么的,转身就朝陶家酒馆走去了。 ****** 傅承曦来到尚未竣工的星殿将军府的时候,恰好傅景初正去了陶家酒馆,听闻暗卫来禀报是去了陶家酒馆,傅承曦微微点头,陶家酒馆?那就是去寻陶贵了?嗯,还是赶紧的让陶贵去北境好了。哼。 于是,等傅景初匆匆的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大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木头上,一脚踩着地上的陶瓷。 傅景初一愣,下意识的上前,问着,“大人?这陶盆碎了。” 傅承曦抬眼,点头,“我知道。” 傅景初微微抽了抽嘴角,知道您还踩着?脚不疼吗? “工部的匠工都走了?”傅承曦终于舍得放开脚下的散碎的陶瓷了。站起身问道。 “是的,杨师傅是最后一个走的。”傅景初轻声说着。 傅承曦低头看向傅景初,“杨师傅?” 傅景初抬眼看着傅承曦,微笑,“大人许是不记得了,他曾受过大人的恩惠,此前,他本欲将门徒名单给我,但我想着这不太妥当,就斗胆替大人给谢绝了。” 傅承曦听着,心头满意,阿初果然懂得本将军的心意。满意了,高兴了,傅承曦就抬手轻轻的碰碰傅景初的头,“阿初做得好。” “大人,我想从民间招揽几个匠工来,做我们将军府的供奉,大人以为如何?”傅景初询问道,反正以后将军府邸里也是要养着几个匠工的,不如干脆先招揽了。 “你决定就好。”傅承曦说着,拉过傅景初,示意他跟随左右,就一边在府邸里闲逛起来,“工部总官是二皇子君佑嘉的人。” 傅景初愣了愣,哦……将军大人和二皇子不睦? “此间关系,你慢慢了解。”傅承曦说着,见傅景初低眉思索,便又说了一句,“府邸建设不急一时,你慢慢来,下月初三无法完工也无所谓。” ——即便会被那些人耻笑嘲讽又如何?眼皮浅的在这王城之中又能活得多久? 傅景初听了,皱起眉头,接着便弯起眉,带着浅笑,拱手弯腰,低声说道,“大人请放心,下月初三,将军府定能开摆入宅宴席!” 傅承曦欲言又止,他本意是不愿阿初过于奔波劳累,阿初来到他的身边时就是这瘦弱模样,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是这瘦弱模样,都是他的错,让阿初太辛苦了,他不在乎这将军啥时完工,阿初好好的在他的左右,他就已经心悦满足,可见阿初笑容微浅却透着坚定,目光里一片自信,他便啥也说不出口了。 ——阿初看似温和,可却是最为认真固执了。 “若是自己该做的事情未能做好,那就是自己的错了。”——想起梦境里,阿初对他曾经说过的话……傅承曦沉默稍许,抬手拉起弯腰做礼的傅景初,沉声说道,“我信你。” 傅景初心头微微一颤,随即就展开了大大的笑,“谢大人信任。” 傅承曦手指抖了抖,默默转身,好想,好想,好想摸摸阿初…… ******* 绕了府邸一圈,傅景初拿着杨师傅留下的图纸,认真的询问了自家大人关于起居院落的意见后,就开始涂涂画画了起来。 傅承曦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大木头上,看着蹲在地上,拿着墨碳涂鸦的傅景初,那图纸上的字体虽然有些凌乱,但是依稀可见梦境里阿初写字的风骨了。 “阿初的字……写得不错。”傅承曦说着,虽然元家苛待了有着元家血脉的阿初,但幸得让阿初认字读书。 傅景初抬头对着傅承曦一笑,“大人说笑了,就是认得一些字。”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点头,“你的字写得顶好。” 傅景初抽了抽嘴角,他的字最多就是端正而已,倒是大人的字笔锋凌厉,笔力雄健,风骨傲然,那才是真正的好字。 “大人,大皇子的侧妃据闻这几日就要临盆了,这礼单上如何安排是好?”傅景初干脆转开话题,本来内宅之事不该由他管,可大人的后院现在还没有一个女主人,人情世故上,他这个代理大管事的就得出面了,真是……尴尬…… “你看着办。”傅承曦淡淡说着,大皇子吗?那个沉默低调的一直活到最后的男人……“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你看着做就是。” 傅景初听了,就纠结起来,内宅和前院息息相关,特别是攸关皇族,一点差错都可能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大人竟然让他看着做?! “大人,这样……不妥吧。”傅景初纠结的说着。 “有何不妥?”傅承曦挑眉,“我信阿初,阿初放手去做即可。” 傅景初默默的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语,罢了,既然大人这么信任他,那他就不该让大人失望才是。 傅承曦在尚未完工的将军府邸转了几圈后,就离开了,傅景初就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离开,这期间他要确定好各个院落的布局安排,安排家仆们对府邸的打扫,还要丈量尺寸,准备去打制家具等。 第47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10 半个月的时间晃悠悠的就这般过去了。 在这半个月里,有些事情正在悄悄的变化着,比如说傅家嫡女因殿前失仪到底没能入三皇子的府邸,听闻在家一病不起,比如说傅家的傅承曦,最年轻的炙狼星殿丢了军部的差事,在家赋闲,又有傅家家主在问政阁议事时,被君皇斥责,一时间,傅家倒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傅家乌云罩顶,似乎隐隐有颓废气息,但在这星殿将军的临时府邸里,傅景初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是颓废。 走在转角廊上,傅景初穿着木犀,落脚无声,缓慢的朝前院书房走去,身后缀着一串家仆女婢,家仆女婢手上还都捧着各式盘子,盘子里装着佳肴美酒。 快走到前院书房时,傅景初顿住脚步,身后的家仆女婢也都齐齐顿住了脚步,挺直背脊,手捧盘子稳稳的,低眉垂眼,没有任何声响。傅景初侧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不错,训了这半个多月,这新采买进来的签了死契的奴仆们总算是有点样子了,到时候可以考虑带进星殿将军府邸,要是再没半点长进,就只能打发到庄子里去,星殿将军府邸大,规格等同于一品军侯,规制里的奴仆下人至少要有上百个,也不知道到时候宫里会不会赐下家奴?他预防万一,只好吩咐福三管事他们陆续采买家奴,当然,要挑选家世清白的。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傅家乌云罩顶,就算有人会埋钉子进来,也不会是这个时候,当然,一两个钉子是免不了的。唔,托那两只贪吃的胖胖鼠和喳喳鸟的福,他手头上就握有埋进来的钉子名单。 傅景初走近书房,守在书房外头的侍卫见是傅景初,便快步走了过来,朝着傅景初拱手,态度恭敬,“初管事。” 傅景初拱手还礼,笑容温和,“阿九大哥,已近午时了,恐怕大人和诸位客卿也该用膳食,这些膳食劳烦阿九大哥拿进书房,请大人和诸位客卿享用。” 名唤阿九的侍卫笑着应是,就和另外守卫的侍卫接过膳食端了进去。 傅景初待见膳食都送进去了,才转身带着人离开。 侍卫阿九目送傅景初离开,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这位初管事别看年岁尚小,但却是个能干又厉害的,最重要的是,将军大人恩宠于他!将这阖府上下都交予他打理,当然,现在将军大人尚未娶亲,内宅又没有女人,也得有人来管事……只是想起那天初管事来回禀事情,将军大人站在书房门口,突然回屋,然后再出来的时候,将手炉塞进初管事怀里,淡淡的说着,“冷了,就揣手炉。”…… 对初管事恭敬着点总归不是坏事吧。侍卫阿九这般想着。 书房里,用完了膳食,傅承曦看向书桌上的邸报。 刚刚送来的邸报里有一条很有趣,皇三子的正妃终于确定下来了,三国相之一,陈国相的嫡孙女,呵,这点倒是和梦境中不一样了,梦境里,皇三子的正妃是兵部总官之女。兵部管辖各地奴兵,执掌兵器事宜,是个铁打的实缺,说来也是不容小觑,但到底不比军部,且兵部总官为人最是中庸,守旧怕事,严格来说,倒不如三国相之一的陈国相,地位超然,且陈国相素来就以智谋问世,野心勃勃,对同样野心勃勃的皇三子来说,陈国相的嫡孙女那可是要强过兵部总官十倍……皇三子肯定很高兴吧? 难为君皇这般筹谋了……就不知道现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会做如何想法了?他们俩的正妃,一个是簪缨世家的嫡长女,一个是诗书传家的嫡女,说起来,论身份的话,那也不比陈国相的嫡孙女差,且,簪缨世家在军中有不小的影响力,诗书传家的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儒,大儒门生遍布天下,按照目前的联姻来看,想必三王鼎足的局面将来必不可免了。 傅承曦缓缓合上邸报,暗红色的眼眸幽深冰冷,但如今有他横插一脚,三皇子的妻家身份地位提升了不少,傅家现如今也无法成为三皇子的妻族,傅家算是暂时脱离了皇子夺帝的乱局,君皇对他似乎很是纵容信任,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他是守卫北境,血战沙场的大将,其他的缘由,大概是源自于他是纯臣,出身几百年傅家却从小被欺凌漠视,对世家豪门门阀观念淡薄,背后没有什么依靠。这样的臣子便于掌控。至于其他的……他目前尚未探查出来,可梦境里他却是断了双腿发配北境的…… 想到此处,傅承曦眸光更加暗沉,他是战将,却断了双腿,君皇的恩宠也不过如此罢了,不过,若是没有发配北境……他和阿初如何相遇? 想到此处,傅承曦嘴角勾了勾,想到阿初只是送来了膳食,却没有进来,而今日他还没有与阿初一起说过话,晨起的时候,忙着与客卿商议朝廷马场的事情,也没有和阿初一起用早膳,傅承曦就大步朝外走去。 而这会儿的傅景初正在接待,收受礼单。 傅景初笑容不大,但目光真诚的看着来客,大人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半个月来,府邸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连本来三天两头送东西来的傅家主家都不再过来了,这个时候,却来了一位送礼的客人。 还是……来自于皇子府的客人! 这位来客也是一位管事,约莫五十岁左右,笑呵呵的颇为亲和。 “大管事辛苦了。这么热的天,大管事还跑这一趟。”傅景初笑容也很亲切,这是四皇子府的大管事。傅景初脑子里迅速的盘转起从邸报和大人那里得到的信息,四皇子的母妃是静妃,原是君皇的女官,母家并不显贵,静妃也不是很得宠,且素来沉静低调。四皇子本人从邸报中不甚了解,但是……能够主持南疆水利建设的皇子,其能耐也不低吧? 这会儿来登门送礼,且送的还是入宅贺礼,难道四皇子不知道,大人目前被剥夺了军部要职,闲置在家,也许连星殿将军这个头衔也快要不保了吗?不,四皇子怎么不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四皇子可真是不简单。 “呵呵……初管事客气了,殿下对傅将军素来仰慕,听闻星殿将军府即将完工,殿下本欲亲自前来,无奈时下时局不稳,殿下怕给将军增添烦扰,所以就命小的过来拜贺。”皇子府的大管事脸上挂着笑,语气谦和恭敬。 傅景初拱手还礼,语气也谦恭有礼,“殿下有心了,真是不巧了,大人这会儿不在府里,小的就斗胆代我家大人谢过殿下大礼了。” 大管事笑眯眯的受了傅景初的大礼,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傅景初亲自送大管事到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目送大管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回到花厅,就见傅承曦端坐首位,正在看皇子府送来的礼单,目光幽深,神色沉凝。 傅景初放轻脚步走过去,正欲给傅承曦倒茶,傅承曦忽然抬头,傅景初心头一愣,随即拱手做礼,“大人。” “阿初,可用点心了?”傅承曦放下礼单问道。 傅景初怔了怔,他本以为大人会直接问他礼单的事情,没想到却是问他用点心了没有。他早上 不过想到礼单的事情,傅景初还是开口了,“多谢大人,点心已经用了,大人,小的要跟大人请罪,四皇子府派来了大管事送了礼单过来,因为大人正在忙事,小的就擅自主张把礼单留下了。” “四皇子送来礼单的事你怎么看?”傅承曦问着话,一边回头命人送来榛子酥。 傅景初愣了一下,这种事情一般不是询问幕僚吗?怎么问起他这个管事来了?但见傅承曦还脸色肃然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可这种事情,他一个管事怎好妄议?傅景初也就一边思索一边故作困惑斟酌的回答着,“大人,这人情往来无非就是你来我往,小的听闻四皇子妃已经有孕,不若到时候我们送一份大礼过去即可?” 傅承曦听了,微微一笑,挑眉看向傅景初,想起梦境里他遇事总和阿初商议,而阿初也每每总能提醒他一些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四皇子派人提前给他送入宅的大礼,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又是意料之中,能够在最后荣登大宝之座的人,要是连这么简单的局面都堪不破的话,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做,如今圣上正是春秋鼎盛,他也无需急于站队,圣上对他颇为宠信,无非是看他手握军权,行事爽直张扬,离经叛道,又傲气,连傅家的面子都不给,是一个没人敢接近亲近的孤臣罢了。 他现在还是只得做一个孤臣,纯臣! 在梦境里,他却只有关于阿初的记忆,四皇子登基之事,还是阿初在拿到邸报后跟他说起,特别感慨的说道,他才记得。不然,他或许可以再谋划的周全些。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若是事事都能知晓,那也忒没有趣味了。 傅承曦回过神来看向傅景初,见傅景初虽然低眉温顺的站着,可还是隐隐透出了几分忐忑,傅承曦的眼底就不由透出了几分笑意,这会儿的阿初还不是北境小城的城主,还没有那份策略谋算的自信。 可即便如此,在这事情上的处置却已经十分妥当了,人情往来,你送我迎,四皇子的这份大礼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且把它当做府邸往来的常事即可,无须过分欢喜,也无须过分担忧。 “那就按阿初的意思处置好了。”傅承曦说着,顺手端过榛子酥,“吃吧,这个东西不错。” 傅景初低头看着已经送到他唇边的榛子酥,还有傅承曦的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傅景初默默的伸手接过,垂眼低声说道,“谢大人。” 傅景初吃得很慢,而且动作间有些紧绷,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戒备,是警惕。 傅承曦见状,微微凝眉,开口说道,“你莫拘束,现在府邸的事情都是你在做,若是生病了,你就耽误了我的事。” 听了这话,浑身戒备的傅景初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之前傅承曦的动作太过暧昧了,想着也是自己想太多,大人对他才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呢。 傅景初微微点头,抬眼露出一丝笑意,“大人放心,小的身体结实着呢。”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捏了一下傅景初瘦弱的手腕,在傅景初惊愕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的卷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自己有力结实的粗粗的手腕,挑眉,就你这样的也结实? “……”傅景初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哼,莽夫! ****** 三月春花开,王城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马车来来往往,行人熙熙攘攘,叶红苏微微拉开帘子,看了眼窗外,又缓缓的放下帘子,王城繁华如斯,倒和上辈子的繁华都市相似,不过,一个是高楼林立,一个是青砖白瓦。 “苏嬷嬷,沁芳斋到了。” 叶红苏回过神,眉头抽了抽,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生了孩子的在府邸有一定地位的都叫嬷嬷,但是……怎么听就怎么不习惯,但面上,叶红苏淡定的出声,“辛苦了,福管事。” “哈哈,嬷嬷说哪里话,太客气了。”赶车的福三管事忙打着哈哈,偷偷擦了擦汗。不说这位红苏嬷嬷是初管事的姐姐,就单单这位红苏嬷嬷接手王城店铺的管事以来,那些个层出不穷的点子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就足以让他心中折服钦佩。 这三个多月来,王城的那几家店铺收益翻了一番不说,就是那些个偷奸耍滑的做假账的也都被红苏嬷嬷给摘了出来,这可是大大的让他松了口气,王城的这几家店铺除了珍馐斋外,其他几家可都是年年亏损,他管着王城郊外的农庄和汤泉,还有其他地方的生意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王城店铺的生意就只能放一旁,虽然在主子似乎只关心珍馐斋,其他的店铺都从来没问的,但作为管事,福三心头总是惴惴不安,急的不得了! 好在,上天怜悯,送来了红苏嬷嬷!真是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福三管事殷勤的扶着叶红苏下了马车,缀在叶红苏的身后一步,进了这专卖胭脂红粉的沁芳斋。 福三管事和叶红苏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进沁芳斋的时候,沁芳斋的对面店铺里恰好走出一人,那人盯着叶红苏,目光里流露出了几分疑惑。 夕阳渐渐深沉,天空暗淡,叶红苏的马车才缓缓离开了沁芳斋。 简陋的马车里,叶红苏翻着账本,皱起眉头,不时询问赶车的福三,她的声音嘶哑,但听着还不算刺耳,且听习惯了,福三也不觉得有什么。回了府邸的时候,福三扶着叶红苏下了马车,一边问着,“红苏嬷嬷,这几日府里要做入宅的准备,要不,明日,我们就不去了吧?”红苏嬷嬷也得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吧。 “入宅的准备,初管事自会做好,初管事吩咐我做的事便是做王城这几家店铺的管事,这事说急也不急,但既然明日能够做好,为何不去做?”叶红苏缓缓的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福三想了想,也是,就点头应下,叶红苏就很满意的也很高兴的转身离去了,她现在很喜欢自己做的事情,打理店铺的声音如同她上辈子管理公司一样,这事情可比她坐在屋里绣花有趣极了。 叶红苏进入议事厅的时候,眼底还有笑意,见傅景初正在翻着账册,不由笑道,“还没清点完吗?” 傅景初这天都在忙着清点府邸里的东西,五天后就要入新宅了,他得在入宅前先把东西整理好送过去,最近忙得团团转,都没有时间去看红苏姐和小五五了,这会儿见叶红苏眉眼柔和的还带着笑意,就不由也笑了起来,看来让红苏姐姐管理店铺的决定是对的。看这会儿的红苏姐姐哪有半点颓靡? 第48章 贴身管事进击记11 傅景初合上账册,示意叶红苏坐下,一边笑着问道,“红苏姐,明儿个还要出去吗?” “嗯,沁芳斋的账有些不清不楚的,明天我想再去一趟。”叶红苏说着,皱起眉头很不客气的说道,“景初,你说这将军大人可是本朝最年轻的星殿将军,怎么这些店铺的掌柜都敢糊弄?” 傅景初微微摇头,“红苏姐,你忘记了,大人是在这次北境打赢胜战后才得以进入星殿阁,获封星殿将军,在这之前,大人几乎年年都在北境,这王城的达官贵人,大人都不甚熟悉,何况那些店铺掌柜?再者说,大人的脾性向来不耐庶务。”傅景初说到这里,心头对他的将军大人也甚为无奈,不耐庶务也就算了,大人那把庶务丢给他,统统不理的态度分明就是要做个甩手掌柜,不敢相信,大人北境拼杀的这些年,大人的庶务竟然没有出现乱子! ——多亏了福大等人。== 叶红苏挑眉,那个男人高傲冷漠,甚是没有耐心,的确是那种不理会庶务的人,也难怪王城店铺的掌柜们都不尽心尽力的,甚者还在糊弄。 “红苏姐,若是外头那些个生意上有问题,你跟我说就成,大人也说了,庶务上的事情都交予我处理。”傅景初温和说着。 叶红苏听了,开口说道,“那刚好有件事,你看需不需要请示一下大人?”顿了顿,叶红苏又说道,“沁芳斋那个地方实在不宜做脂粉生意,是否要改做别的行当?” 傅景初想了想,看向叶红苏,边思索边说道,“红苏姐,我这里有个提议,你看行不?” “你说。”叶红苏弯了弯眉眼,景初虽然不是生意人,但那些个点子可真是不错的。 “沁芳斋那个地方我也去看过,那里比较偏僻,周围的小院落零零落落的,也很少人居住,我想着,买下沁芳斋周边的院落,然后做一个水面书斋。” “水面书斋?”叶红苏眼睛亮了亮,“这名字挺有趣的。” 傅景初笑了笑,看向叶红苏,他可是从未见过红苏姐这般活力活泼的样子。看来以后真的可以把外头的店铺都让红苏姐掌管,他边想着,边声音柔和说道,“店铺里就卖面条汤粉什么的,一碗定价就八文钱,不设算账的伙计,只设一个竹篮子,让客人自己付钱。每日再免费提供二十碗水面,这二十碗水面由客人提供,如若这二十碗水面供完了就结束。”说到这里,傅景初顿了顿,又继续缓缓说道,“将沁芳斋左边的小院落和店铺打通,做书斋用,提供笔墨纸砚,客人若是无钱偿还,可在书斋抄书一卷,抄好的书可由客人带走。右边的小院落就做阅览斋,客人若是一时诗性大发,写好的诗画就张挂在阅览斋。” 说到此处,傅景初见叶红苏眼睛越来越亮,就笑道,“红苏姐,你觉得如何?” 叶红苏定定的盯着傅景初,虽然眼睛亮亮的,可眉眼间却慢慢的越是凝重,她盯着傅景初,低声问道,“你的主意甚好,可是,你可知,你这样做,可能会造成的影响或者后果?” 傅景初微微点头,他既然想出了这样的提议,自然也是想到后头的那些影响或者说……可能带来的后果。 每年王城赶考的士子成千上百,这些士子中家境好的固然有,可更多的是借尽十里八乡钱粮背负老少希望入王城赶考的穷苦士子。水面书斋每碗8文的水面和每日20碗免费的水面,救济了囊中羞涩的士子,也埋下了滴水之恩。一旦他们将来能够进入朝堂,将是将军隐形的力量! ——更别说还有一个抄书抵债的书斋…… 龙唐繁盛千年,可书籍的流通依然不够,奴籍贱籍是没有机会读书认字,而良籍者也要有一定的经济力量才可买书。 要知道,一本《大庸》售价是80文。 “大人根基太浅,傅家又实在不可靠,大人需要一些依仗,一些隐藏背后的可以成为依仗的东西,水面书斋或许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傅景初轻声说道。 “你不怕……有人见之贪婪?”叶红苏颦眉说道。 “水面书斋可能带来的影响非一月一年之功就可出现,或许要五年后,或许要十年后,而我相信,那时,大人定是让人仰望的所在。”傅景初低声说着,语气里不自觉的透出坚定。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神色复杂,没想到……景初对那个人竟然有这么坚定的信心!说实话,那个人深不可测,她也不认为区区一个星殿将军就是那个人的极限,可,那个人不管将来是封侯拜相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与他们无关,与景初无关,与她叶红苏无关。 她心里有种忧虑,景初与那个人现在牵扯得越深,将来要撕裂开来就越难,越痛! 叶红苏长叹一口气,看着傅景初,一字一字的问道,“鸟尽弓藏这四个字你知道的吧?” 傅景初微微歪头,笑道,“红苏姐,这四个字我自然知道,放心,红苏姐,我只是小小的管事而已。管的又是庶务,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说到最后,傅景初神态带着随意,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叶红苏听,“人生苦短,若能固守心中道义,自可率性,若是畏畏缩缩,倒不如就此离世!” 叶红苏听罢,身躯一震,半晌,才用本来嘶哑的声音艰涩说道,“景初……我明白了。” “红苏姐,我相信大人。”傅景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的,肃然的对着叶红苏说道。 他相信大人,也希望红苏姐能够放下往日那些悲苦,能够再次做回她自己,好好的将接下来的人生走下去,而不是苟且躲藏在绣院之中,只能仰望那头顶的一片天。 率性而活?她怎么不愿? 只是以前率性的时候,她得来的是毁容心伤。 如今呢? 那个人深不可测,真的可信?若是又一个虎狼之地该当如何? 但看着傅景初纯粹的干净的黑色眼睛,叶红苏满心的苦闷愁郁到了嘴边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哎,罢了罢了! “好啦,我知道,你现在呀,心里就只有你的那位大人!”叶红苏嗔怪道。 傅景初笑道,“他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嘛。跟着老板有肉吃啊。” “你能吃肉吗?”叶红苏哼了哼,站起身正色说道,“我是不怕的,只要小五五和我们都能在一起,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只是,景初,我不愿你将来心伤。” “若是心伤,也是一种经历。”傅景初笑道,“我不怕的。” 叶红苏翻翻白眼,挥手道,“行,你厉害。” 傅景初笑着看着叶红苏转身离开了,才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怎会不怕呢,只是,怕又能如何?大人对他有着异乎常人的重视和信任,他若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也不愿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必须展示自己的能力,他必须让大人身边的人看到他的能力,看到他是值得大人信任的,值得大人重视的!否则,随着大人步步高升,他在这个府邸里就会越来越被无视甚至于鄙视,那时候……红苏姐和小五五又岂能安逸的活着? 不是他不甘平庸,是他不能平庸。 傅景初慢慢的闭上眼睛,又缓缓的睁开,已经走出的脚步就不能再后退了。 ****** 五日后,沁芳斋的牌匾悄无声息的换成了——水面书斋。 五日后,星殿将军府邸挂上了御赐的牌匾,炮竹声响中,宫中侍者双手持着圣旨,从东正门坐上轿子,朝星殿将军府进发。 而这日,星殿将军门口冷冷清清,除了一地的炮竹灰末就再无其他了。 此时的傅景初正在外书房伺候着茶水,听着傅承曦与三位谋士闲谈。 第49章 管事的日子1 傅景初垂眉低眼,专注的看着炭炉里的茶水冒出的烟,他仿佛没有听到这外书房里的谈论一样。 “今日若无意外,中宫会有旨意下达。”瘦削长须的老者微笑说着。他端坐在傅承曦的左侧,挺直的背脊,姿态端庄,举止之间悠闲。 “唔,钟兄此言有理,圣上虽然夺了大人的军部之职,但观圣上一言一行,圣上对大人还是信任的,若今日中宫旨意下达,大人只怕不日就要返回北境了。”端坐瘦削长须老者身侧的略胖的老者神色严肃的说着,他的身姿要更加挺直,略微有些绷紧。 “在下倒是以为,中宫今日旨意虽然下达,但不一定就是圣上的信任之意,大人坐镇北境多年,立下战功赫赫,圣上是开明圣君,可止不住有魑魅魍魉在圣上面前谗言,大人如今还是韬光养晦为好。”坐在傅承曦右侧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中年男子身姿笔挺,但神色间却是颇为散漫肆意,他说着,眼角余光却是时不时的瞄向在一旁煮水的傅景初。 那打量的疑惑的揣测的余光,傅景初想要装作没有注意到都做不到,傅景初低垂着头,心头却在默默的擦汗,困窘不已,大人让他在这里服侍茶水……他想走都不行!而这三位先生,或者说……谋士?他是第一次见到,心头自然有些好奇,本朝一般官员身边都会有些幕僚或者谋士,大人虽然是武将,身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之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从未见过……据之前大人说,三位先生是去替大人办事了?今儿个才刚刚到达王城? “钟鸣先生,见贤先生,庄河先生,这是傅景初,是我的贴身管事,也是星殿将军府的管事。”傅承曦忽然开口说道。 三位先生都齐齐一愣,随后,最先反应过来的瘦弱长须老者呵呵笑了起来,朝面色愕然的傅景初点头笑道,“原来这就是初管事啊,老朽钟鸣,初管事好。” 傅景初唰的一下挺直背脊,双手做拱手作揖礼,恭敬肃然的问好,“景初拜见老先生。” “初管事莫要拘谨。”第二个开口的微胖的老者面色淡然的说着,“我等并非那些庸俗之人。”顿顿,又淡淡说道,“我乃刘见贤。” 这话让傅景初心头一下轻松了不少,大人突兀给这三位老先生介绍他,实在是让他受惊不少!他虽然是管事,可到底是奴籍啊。 “水面书斋之法可是初管事提出?”中年先生眼睛闪烁着光芒,紧盯着傅景初。 傅景初恭敬的再次做礼,才低声回答道,“回庄河先生的话,水面书斋是小的主意。” 中年先生——庄河紧盯着傅景初,嘴角勾起,“不错!也难怪大人如此看重你!”说罢,看向傅承曦,挑眉挤出一个揶揄的透着几分诡异的笑容,“大人果然厉害!” 傅承曦淡淡的扫了眼庄河,低沉开口,“中宫旨意今日是否下达,我并不在意,圣上有打压傅家之意,但却无弹压我之心,即便有弹压我之心,也不是在此时,北境未平,南境纷争已起,我血狼军五万精锐虽然强悍,但并非龙唐第一师,手握天下第一精锐的白骑军才是圣上忌惮的所在。现在的圣上需要我,也必定不会让我沉寂太久,出战北境或者南境也就在近期不远了。我如今所无法决裁的是,圣上正是鼎盛之年,却为何放纵几位皇子逐鹿?副帝之位当真无法定夺?白骑军手握天下一半军马,白骑军统帅卢宪历经两朝深得圣上信任,但如今也是知天命之年,白骑军即将易主,三位先生以为,白骑军的下一任统帅会花落谁家?” “大人慧眼。”钟鸣看着傅承曦赞叹一声,随后叹息道,“圣心难以揣摩,老朽以为,白骑军只怕是要就此消失了啊。” 傅承曦眯了眯暗红色的眼睛,消失? “我也是如此以为,白骑军显赫了太久,圣上放纵皇子逐鹿,既是择明君,也是训明君,白骑军只怕是要成为那磨刀石了啊。”刘见贤神色凝重的说着,同时微微皱起眉头,若真是如此,那……白骑军就太可惜了! “到那时,呵呵……这混局也是我们的机会了啊。”庄河笑道,只是这笑透着冷意。 “再好的,也是别人喂养的,喂不熟的狗,也没用。”傅承曦平静的说着。 庄河僵了僵,无奈的看向傅承曦,“大人,白骑军可是精锐之军。”即便是别人喂熟的,在将军手上好好磨磨定能成为忠于大人的血狼军。 傅承曦却侧头看向已经在斟茶的傅景初,问道,“阿初,你怎么看?” 傅承曦这话一落,三位先生都齐齐看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正在斟茶的手差点抖起来,心头无奈叹一声,朝堂之事问他作甚? 但大人问了,他可不敢不答,斟好四杯茶,恭敬递给三位大人和自家大人,才低声的回答,“小的以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被五马分尸,卢家大人定然是做不到的。”白骑军是卢家三代人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卢家岂能放手? “嗯,有理!”庄河点头,看着傅景初,目光中多了层深意,“初管事果然聪慧。” 傅景初低垂着头,神态平和沉静。 傅景初的这番姿态让另外两位老先生暗自点头,虽是奴籍,但却是难得的谦恭敏仪。 “既然如此,我等且再看看。”傅承曦说道。 说话间,外头李成恭敬禀报,“大人!中宫旨意传达。” “呵呵,来得挺快的嘛。”庄河笑道。 “看来不久之后,大人就要贵客盈门了。”钟鸣笑呵呵说道。 “就不知皇子中会是谁第一个来?”刘见贤皱眉说道。 傅承曦缓缓站起,平静说道,“谁来都是一样。” ****** 迎接中宫旨意的各项准备,香炉,净水,案桌,炮竹等,傅景初早就准备妥当,按照规程,府中人等都得出来迎接。 跪在后头的傅景初漫无目的的想着,就那中宫使者的尖锐的细小的声音,他们能够听得清楚才怪。再说那旨意的语句文绉绉的还引经据典的拽文,大概也就大人他们才听得懂吧? 而他和红苏姐虽然识文断字,但到底并未接受过这个世界的正统教育,再加上还带有上辈子的思维习惯,融入这个世界到底也只是融入了灵魂的表面而已,内在,他们固执的保留着上辈子的本我。 ——这是他和叶红苏的幸,也是他和叶红苏的不幸。 终于,送走了中宫使者,傅景初低眉垂眼的恭敬双手接过圣旨,准备供奉到外院的礼堂去,那个地方和祠堂相隔,是他起初设计的时候专门预留供奉圣旨和中宫赏赐之物的地方。 嗯,类似于博物馆之类的地方。 随后,在傅景初从礼堂出来后,就见福大匆匆的兴奋的跑来,“初管事!大皇子派人来了!” “哦……” “还有礼部刑部吏部……” “嗯……前院的宴席位置够吗?” “够了够了!哈哈,还是初管事您有见识!早早的就安排了六十八桌宴席!” “后院的角门开了吗?” “开了!开了!可是初管事……女眷没来啊!” “没事,让红苏嬷嬷去后院主持一下,我去回禀大人。” “哎?初管事……这,这合适吗?” 傅景初慢悠悠的转过身,看着困惑犹疑的福大,慢慢的扯出笑容,“那你觉得,现在还有谁合适?” 福大僵了僵,大人的内院没有女人,……红苏嬷嬷是现在内院女婢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可是,可是让一个嬷嬷去招待女眷???还有这个嬷嬷可是脸容都毁了啊。 “去吧。大人不会责怪的。”傅景初淡淡说道。 今日的女眷不会来很多人,而今日会来的女眷,那定是对星殿将军了解颇多的人。星殿将军至今尚未娶亲,身边也没有妾室通房,与傅家关系不睦,今日入宅之喜,傅家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内院除了让红苏姐暂主持,还能找谁呢? 傅景初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了,今天可以让红苏姐暂时来接待,但下一次呢?不行,将军至少内院得有个人才行!可是他不好去说,直觉告诉他,他要是敢跟将军开这个口的话,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不好去说,那……谁合适呢? 傅景初慢悠悠的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前院宴席的会聚堂,眼睛瞥见正在端着酒杯谈笑风生的钟鸣先生,傅景初眼睛亮了亮,哎呀,他不好开这个口,钟鸣先生他们可以去说呀!钟鸣先生是大人的谋士,理当身负重责! ****** 内院中,被福大委以重责的叶红苏抽了抽嘴角,挺直身板,站在垂花门门口,沉默的等待着第一位到来的女眷。 昨日晚上,突然的就被傅景初托付了这么大一个重任,说实话,她还是很吃惊的,她知道傅承曦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到现在都没有女人,但她却不是很清楚,居然连傅家本家的女眷都没有一个来帮忙!她很意外,傅承曦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傅家本家居然敢得罪?!更意外的是,傅承曦居然默许她来暂时主持内院招待女眷…… 啧! 她是无所谓啦。就不知道今日到来的女眷会不会觉得被轻视了呢?她可是一个贱籍出身的奴籍哦,她可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嬷嬷哦。 这般想着,叶红苏就很期待了,晶晶亮的漂亮桃花眼就更加闪亮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看见第一位到达的女眷再看见自己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第50章 管事的日子2 傅景初并没有去前院陪同招待宾客,这是规矩,管事们不管再怎么被主子重视,宴请宾客的时候,管事们都是得退避一旁,原因嘛,只有一个,管事们都是奴籍,或者家籍,奴籍家籍都是低人一等的奴仆,如果宴请宾客的时候,出现了管事陪同招待,那就是对宾客的大不敬了。 因此,上回四皇子派大管事来的时候,出来招待的就傅景初一人,虽然说着大人在议事不能出来等话语,但大家都知道,只是碍于对方是四皇子的大管事,才说这些面子话,客套话。 至于内院那边,派出了红苏嬷嬷,那是无奈之举,谁叫傅家本家眼皮子那么浅,竟然连面上的功夫都不愿做,想来今日到来的女眷应该能够谅解才是。 傅景初盯着前院的大厨房,每一道菜都亲自看了看,没问题了才准许送到前头的宴席上去。待宴席都已经备好了,傅景初才快步走到内院去。 虽然相信红苏姐肯定没有问题,一定能够招待才对,但就怕来的女眷中有人不识相,弄出什么麻烦来,傅景初觉得自己还是跑一趟才能安心。 来到内院的时候,叶红苏正在招待两位女眷——一位是宁国候府窦家的老太君,一位是卢国公卢家的老太君。 看着面容慈蔼的两位老太太对她微笑,叶红苏垂眼做恭敬状,心里却是直嘀咕,这个时辰率先到达的定然是不知道中宫旨意下达之事,看来这两位是不管有没有旨意下达都是打算来星殿将军府邸恭贺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两位…… “红苏嬷嬷莫要拘谨,来,坐下说。”窦家的老太君笑眯眯的说着,她瞧着这位嬷嬷虽然因为面容被毁而蒙着面纱,可这双桃花眼却是灵动清朗,没有半点妩媚风流,举止大方,说话爽利,没有半点扭捏卑怯之态,她瞧着竟有几分投缘了。而再加上,今儿个能够被星殿将军委以重任来主持内宅,定是有几分过人之处。于是,窦家的老太君说话间就有了几分亲和之意。 叶红苏弯腰做了个福礼,坐在了两位老太太的下首,但只坐了半个位置,以示身份区别。 “嬷嬷,今儿个这荷花糕很不错,我吃着倒是清爽可口,没有那些个腻味。”卢家的老太太捻起糕点和蔼的问着话。 “奴婢多谢老夫人廖赞。”叶红苏微微直起身做了个福礼。 “这些个糕点可是嬷嬷的手艺?”窦家的老太太笑眯眯的问道。 “奴婢不敢,除了这荷花糕和千层雪,其他的皆是府中厨娘的手艺。”叶红苏回答着,抬眼看向窦家的老太太,微微弯了弯眼睛,这两位老太太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门,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奴籍,就轻视,当然,不排除两位老太太涵养好,会做脸面。 “嬷嬷的手艺不错啊。”卢家老太太赞道,顿了顿,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嬷嬷,这几日内宅之事都是由嬷嬷主持吗?” 叶红苏心头啧了一声,果然问了。 “奴婢惶恐,中馈之事,奴婢怎敢承担?”叶红苏故作惶急的站起,急急说道。 窦家老太太忙安抚道,“哎,嬷嬷别怕,卢太君只是好奇问问。” 叶红苏垂眉低眼的故作惶恐不安的站着,心里却在嗤笑,好奇问问?这王城之中谁人不知星殿将军府邸没有一个女主人?老太太这是明知故问!或者……是想塞一个女主人进来?叶红苏兴奋的揣测着。 “唉,本以为傅家就算再怎么不喜将军,这面子上至少也会过得去,没想到啊……”卢家老太太叹息的说着,看向叶红苏,目光柔和,“嬷嬷,老身乃傅氏旁支,和将军也算是亲戚,因此才多嘴问一句。” 叶红苏有些意外,再次做了福礼,才开口说道,“府中之事,皆有初管事安排,今日内宅的宴请,也是初管事禀报大人才定下宴请。” “你做得很好。”卢家老太太温和说着,“嬷嬷,坐下吧。莫要拘束。” 于是叶红苏再次恭敬做礼,方才坐下。 窦家老太太看着叶红苏,笑笑问道,“看嬷嬷行事举止,可是良家出身?” 叶红苏垂下眼帘,说道,“奴婢是贱籍,大人宽厚,恕我贱籍,奴婢如今是傅家的奴籍。” “哦……”窦家老太太有些意外,“这样啊。嬷嬷……可是成家了?” “奴婢育有一子,寡居五年有余。”叶红苏眉眼谦卑中透出恰到好处的低落。 “哎,也是个命苦的。”卢家老太太拍拍叶红苏的手背,带着怜惜说着,又褪下了手腕上的碧绿手镯,“来,拿着,可保平安。” 叶红苏忙推辞,但窦家老太太也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让叶红苏必须收下,叶红苏只好收下,心里嘀咕,这两个沉甸甸的玉镯,她该如何处理?还是待景初来了,再问景初好了。 说话间,垂花门那里的铜铃响起,有女眷来了。 “来,嬷嬷扶我,我也去看看。”卢家老太太笑眯眯的说着。 叶红苏怔了怔,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前往迎接女眷?可是,这妥当吗?老太太是卢国公的太君,而这卢国公是白骑军的统帅,卢家的家主,自家的大人是血狼军的统帅,这个……两大实权将领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叶红苏迟疑的时候,傅景初已经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卢家老太太这句话,便微笑鞠躬拱手做礼,“如此,就麻烦太君了。红苏嬷嬷,你就伺候着太君去垂花门吧。” 卢家老太太定定的看向傅景初,这突然间出现的少年,面容端正,气质温雅,眉眼谦和,身穿的却是家仆的衣饰,“你是……” “小的傅景初,拜见两位太君。”傅景初说着,恭敬跪下,做五体投地之礼。 窦家老太太笑眯眯的点头,“起来吧,原来是初管事,老姐姐,你看,铃声又响了。” 卢家老太太收回细细打量傅景初的目光,点头说道,“嗯,不可让客人久等,来,嬷嬷,我随你同去。” 傅景初低头退后一旁。 卢家老太太在经过傅景初时,又扫了傅景初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有些迷茫。 傅景初垂头只当看不见,但搀扶着老太太的叶红苏却是看得分明,不由心头记下,事后得跟景初说说才是。 卢家老太太和叶红苏去垂花门了,窦家老太太就悠哉的坐在堂屋里,上下打量傅景初,突兀一笑,“初管事可真是年轻啊,及冠了吗?” 傅景初恭敬拱手,“小的今年十六,尚未弱冠。” “唔,真是不错,好啦,初管事下去忙吧,女眷的地方,总不好有男人出现。”窦家老太太挥手笑眯眯道。 “是,小的告退。”傅景初恭敬的再次做礼,才倒退着离开。 ****** 入宅之喜,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慢慢散去,来恭贺的宾客们一个个的离去,青石板砖的大街上,一辆一辆马车缓缓离去。 窦家老太太坐在马车上,想着刚刚内院来的那些人,不由轻叹。 “怎么了?瞧你这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和窦家老太太坐一辆马车的卢家老太太挑眉问道。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不明白傅家的老太爷在想什么。”窦家老太太说道,很是惋惜,“若星殿将军是我孙儿,我定然是欢喜若狂。” “哼,傅家是大姓氏,可到底根基不过百年,与卢家,窦家都无法相比!不过是一个异瞳,就忌讳到这般地步!见识太低,眼皮子太浅,想当初,先祖打下基业的时候,先祖的弟弟不也是——”卢家老太太越说越激动。 “老姐姐慎言!!”窦家老太太厉声喝道,同时紧张的左右四顾。 卢家老太太被这么一喝,才恍然惊悟,不由冷汗直冒,半晌,才苦笑一声,感激的看向窦家老太太,“多谢妹妹了,是我太不谨慎。” 窦家老太太叹息一声,拍拍卢家老太太的手背,“老姐姐,听我说,星殿将军是个精明的,万事他都放在心上呢。” “我知道……你看今日,他安排的那个嬷嬷,虽然身份不高,但是行事却甚有章程,举止落落大方,若非她是奴籍,我都以为是哪家出来的贵女了。”卢家老太太说着,又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喃喃道,“你看他宁可用一个嬷嬷,也没有上门向傅家求助,他与傅家大概是无法回转了。” “照我说啊,星殿将军这样做也不错。与其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何时被人从后背捅刀,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干脆撕开,各过各的。你们家老元帅曾经与将军有半师之恩,将军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你且放心吧。”窦家老太□□抚道。 “哎……”卢家老太太长叹一声,心头却是苦涩,白骑军卢家看似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可事实上却是步步惊心!他们家老头自从回了王城后就没有一日睡得着,那把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掉落,到那时…… 世家,世家,世代簪缨,繁华百世,可这繁华看似热闹,看似轻而易举,可这其中的艰辛,这其中的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不是世家人,不知其中味。 卢家老太太看着外头的掠过的王城景色,心头百味复杂。 第51章 管事的日子3 傅景初锁上库房的大门,伸了伸懒腰,宴席结束后,他便带人收拾东西,清洗器具,收尽库房,虽然有家仆和福大福二他们帮忙,但还是很辛苦。 锤了锤腰,傅景初转身慢悠悠的走向了外书房,他记得钟鸣先生他们是住在外书房所在的墨香院,这会儿过去,他们应该还没有歇下,想着内宅的事情,傅景初心里谋划着该怎么提这件事才是。 心里踌躇了好久,在看到钟鸣先生的时候,傅景初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的方式。 “先生安好。”傅景初拱手作揖。 “呵呵,初管事安好,今日劳累了一天,初管事怎的还没有去休息?”钟鸣关切问着,对这个出身奴籍但谦恭敏仪的少年,钟鸣很有好感,这初管事的气质不凡,端庄雅致,且做事章程不乱,中宫旨意下达的消息他们也是今早才有确切的消息,可这初管事却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不但安排了宴席,内宅女眷的招待也一并安排了,看今日入宅宴席安排的滴水不漏,有条不紊,可见胸中颇有丘壑。 ——可惜呀,却是奴籍…… “劳烦先生关怀了,有一事,小的举棋不定,特来向先生讨个主意。”傅景初微笑拱手说道。 钟鸣有些讶异,向他讨个主意?随即钟鸣笑了起来,微微颌首,“初管事请说。” “今日内宅之事,想必先生定是知道了,多亏了卢家老太君帮忙招待,否则今日……”说到这里,傅景初露出无奈懊恼的神情,又继续说道,“即便贵人们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小的也没脸去见大人了,先生饱读诗书,见识渊博,又是大人最敬重的,还请先生给小的拿个主意,这内宅的事情……小的一个管着外院的管事不好多说啊。” 钟鸣听着听着,先是疑惑,后看着傅景初那局促无奈的表情恍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初管事倒真是个妙人。将军内院的事情,他一个管事的,倒真是不好开口,其实他们幕僚也不好开这个口。但若是将军有个长辈也还罢,偏偏将军双亲无缘,亲人之缘淡薄,老太爷心里顾着的到底还是傅家,将军身边没有知心的长辈提点,这内院之事,如今看来,还是得由他们这些幕僚来开这个口了。 “初管事放心,我们知晓了。”钟鸣笑呵呵的说着。 傅景初这才松了口气,又和钟鸣闲聊了几句,才拱手作揖告辞。 ****** 将军府邸的正院悬挂着一个牌匾,上书——融园。 将军府共有五园一堂一院:融园,景园,绿园,书园,止园,长明堂,前院。 融园是正院,景园是假山池沼花花草草的赏景的地方,绿园是供客人居住的栽种着不开花的树木的地方,书园是书斋之地,两小楼,里头都是书,止园是练武场,占地最为空旷,长明堂是供奉神灵先祖的地方,前院……顾名思义就是前院了。今日宴席就是在前院开的。 融园占地不大,但也有两进的院落,垂花门拐入后就是长长的回廊,两旁是飘落淡粉色花瓣的海棠,融园的设计偏向于大气,本来就不宜栽种海棠,海棠虽然开花漂亮,但到底是不够大气,可不知怎么的,大人却很坚持,既然大人坚持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他自己也喜欢海棠,在女主人没有入住府邸前,融园是他必须常常报到的地方,能够在融园看见他喜欢的海棠,也挺好的。 回廊尽头就是正堂了,挂着“拟砚堂”的牌匾,正堂左侧是几间厢房,右侧是一个小阁楼,正堂后就是起居的院落,说是院落,也就是一间大厢房,小书房,连着净房,小厨房,库房。 融园因是傅承曦的正院,伺候着的仆从反而是最少,星殿将军最不喜有人靠近,因此,除了守门的,回廊听候差遣的,就只有小茶房有人了。 傅景初走进正堂的时候,就见拟砚堂外头没有仆从,心里叹了口气,大人这个不喜仆从靠近的脾性能不能改改啊?在快要走近的时候,隐约听见正堂有大人说话的声音,傅景初就顿住脚步,大人莫非是在招待什么客人?忽然裤脚有被轻扯的感觉,傅景初低头,就见两只胖胖鼠正用小爪子揪着自己的裤脚。 傅景初一笑,这两只胖胖鼠或许与他有缘,他随着大人搬来了这个将军府邸,这两只胖胖鼠也来了。 “吱吱!甜甜的!” “甜甜的!吱吱!” 傅景初笑了笑,蹲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掰碎了撒在地上。 两只胖胖鼠忙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吱吱叫着: “吱吱!灰衣!” “灰衣!吱吱!屋里!” 傅景初抬眼看向拟砚堂,大人正在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 此时傅承曦正端坐首位,听着下首跪着的灰衣人回话: “卢国公自从回王城后,深居简出,君皇召见,才出门,卢国公世子也是如此,老太君除了来给将军道贺外,还曾经前往王城郊外的慈恩寺进香,给窦家长房嫡三女及笄礼做宾客,其余时间也是甚少出门。” 傅承曦微微凝眉,“卢国公世子夫人呢?” “卢国公世子夫人曾经前往四皇子府,她与四皇子正妃是嫡亲姐妹。”灰衣人说道。 傅承曦眯了眯眼睛,世子夫人与四皇子正妃是嫡亲姐妹?呵,看来卢国公是藏了两手准备呀。 “继续盯着。” “是。” 灰衣人恭敬叩首做礼,无声倒退几步,就倏然消失了。 傅承曦走出拟砚堂,他刚刚听见了吱吱声,定是那两只讨厌的胖老鼠来了,那阿初也应该过来了,那两只胖老鼠精得要命,平时总是不见人影,除了阿初身边,它们从不会主动出现。 果然,走出拟砚堂,就见回廊下,他的阿初坐在阶梯上,笑眯眯的看着两只胖胖鼠耍玩。 “阿初!”傅承曦皱眉,那两只胖胖鼠推来推去,还在地上滚出一团,吱吱叫的让人心烦!怎么偏生阿初就喜欢呢? 傅景初转身见是傅承曦,忙站起来,先是恭敬做了一个长揖,但长揖尚未做完,就被傅承曦一把拉起,傅景初被拉得一个踉跄。 “我说过!只有你我两人时,不要做这些虚礼!”傅承曦皱眉说着,同时眼角余光恶狠狠的瞪向了那两只在地上耍玩的胖胖鼠,本来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胖胖鼠突的一僵,随后嗖的一下跑远了! 傅景初瞅了眼突然惶恐跑远的还一边吱吱叫着“可怕!可怕!”的胖胖鼠,低头轻声恭敬问着,“大人可用过晚膳了?” 傅承曦拉过傅景初走向后院,经过回廊,对跪下做礼的仆从说道,“送两碗素面过来。” 傅景初一听,补充一句,“一碗素面,一碗加肉的大碗。” 仆从忙磕头应下。 待进了后院,傅承曦指着大厢房淡淡说道,“你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去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傅景初心头无语了,他明明就已经在前院收拾好了一个小厢房,怎么又得挪到这里来? “大人,这样不合规矩。”傅景初有些头疼的看着傅承曦无奈说道。 “我的府邸,我就是规矩。”傅承曦看向傅景初,有些阴森森的,搬了新家就要离开他身边吗?!这辈子想也别想!不!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别想!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暗红的眼睛是满含的怒气和阴郁,不由心头抖了抖,大人生气了?因为他忤逆了他的意思? 傅景初心头沉了沉,垂下眼帘,想拱手做礼,可手还被傅承曦紧紧握着,只能低声说道,“大人,小的无状,请大人恕罪。” 见傅景初面色沉静,可突然间就溢出的疏离淡漠,傅承曦心头有些懊悔,定是他的突然强硬让阿初生气了,阿初素来吃软不吃硬,他不该这般强硬才是。 想了想,傅承曦拽着傅景初进了大厢房旁的花厅,恰好小厨房伺候着的嬷嬷送来了热乎乎的面汤。傅承曦就松开了手,指了指座位,让傅景初在他旁边坐下,随后,就将素面端到了傅景初跟前,有些干巴巴的开口,“吃吧。凉了就不好吃。” 傅景初抬眼看向傅承曦,沉默的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虽然很想说这不合规矩,他只是奴籍,大人这般抬举他,让他做了这管事,府中之事都皆有他来做主,甚至连朝堂之事都没有在他面前遮掩,这在这个世界而言,已是大忌讳了。 现在又让他住进这正院…… 傅景初心头苦笑,这是怕他死得不够快吗?! “……我这双眼是鬼煞之眼。” 在傅景初心头郁闷的戳着面条时候,傅承曦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傅景初愣了愣,抬眼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却没有看他,目光游离似乎沉浸于某种回忆之中,“他们惧我,厌我,憎我,即便是我祖父,也不过是利用我。我没有至交,友人也就一两个,且也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说到这里,傅承曦看着傅景初,目光深幽中透着几许无措,“就算我师傅,我也未曾讨好过,阿初,若我做了惹你生气的事,你告诉我,我改就是。” 第52章 管事的日子4 傅景初囧住了,什么叫做“就算我师傅,我也未曾讨好过”?什么叫做“你告诉我我改就是”? 傅景初很想问,大人此言到底是何意?! 可抬头看时,发现傅景初虽然面无表情,可隐隐透着紧张,暗红色的眼睛里也严肃认真,傅景初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的吞咽了回去,半晌,傅景初低声道,“大人,……为何对我这般好?”就因我当年救了你一命吗?那这报恩也未免太过了。 “见你,我便心安。”傅承曦哑声说着,目光紧紧的锁着傅景初,心头忐忑了起来,不知道阿初可明白他的意思? 傅景初怔了怔,不由直视着傅承曦,心安?心安……原来这样啊……大人是把他当成家人了吧! 傅景初豁然开朗了,弯了弯眉眼,“大人,我明白了。大人且安心,阿初会把家里的事情做好,不让大人操心!” 傅承曦见傅景初这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一切,笑得眉眼弯弯,分外柔软的模样,心头就止不住的跳了起来,可下一秒,傅承曦就心头沉了沉,阿初这是……不明白啊。 梦境里,他忍不住吐露心意的时候,阿初是惊愕的是慌乱的,更是羞恼的。 哪有此刻的平静。阿初……还是不懂他的心意…… 傅承曦心头沉沉的,可想着,这个时候也不适宜挑明,就勉强压下心头的浮躁。 “吃吧。”傅承曦碰碰傅景初的碗,转开话题,“明日你还要准备回礼的事,今晚早些歇息。” “是!”傅景初弯弯眉眼,应了下来。 ***** 星殿将军府邸在入宅之日接了圣旨和赏赐,这个突然而至的大好消息不但惊了傅家,也惊了全城!第二日,傅景初忙着准备各府的回礼同时,也在忙着接待各府送来的贺礼。 傅景初心里偷偷吐槽:该来的时候不来!这会儿来凑什么热闹! 傅景初擦擦额头上的汗,想着在外书房和谋士商议事情的傅承曦,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哎,罢了,罢了,谁叫自己是管事呢!就当是加班好了。 外书房里,傅承曦斟好茶,便将茶盘移到钟鸣等人跟前。 钟鸣等人恭敬拱手作揖,才各自端起茶杯,品起茶来。 待一茶品完,庄河率先开口,“大人,不知内院之事,大人可有章程?” 傅承曦顿住手,半晌,才淡淡开口,“怎么?庄先生何时对本殿的内院感兴趣了?” “呵呵……大人勿恼,只因昨日内院招待内眷一事,诸多不便,大人,内院与朝堂息息相关,大人可不能轻视。”钟鸣忙开口说道。 刘见贤这时候也严肃开口,“大人如今恩宠在身,又手掌血狼军,只怕君皇为了节制大人,会下旨赐婚,大人还是早些打算为好,若是有中意的女子,不妨……” “君皇不会赐婚。”傅承曦垂下眼帘,平静说道,“我乃鬼煞之子,君皇准许我有女人,但绝不会让我留下子嗣。傅家也不需要我传承血脉。” 傅承曦这话一出,钟鸣等人皆是面色大变。 钟鸣强笑一声,“大人……这,这怎么可能?” “鬼煞之事,三位难道就不曾听闻?”傅承曦抬眼,淡淡问道。 傅承曦这话一问出口,钟鸣三人就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傅承曦扫视了三人一眼,嗤笑一声,自顾自说道,“传闻先祖打天下的时候,有一人,天生异瞳,鬼煞之眼,所到之处,杀戮丛生,血流遍野,不管是战俘还是平民,鬼煞都是尽皆屠杀,后,先祖平定天下,便用六十六战将将鬼煞困于雪岭,后乱箭射死。” “……还有传闻,鬼煞是先祖九子之一。”庄河低声开口。 “龙唐千年来未曾再有鬼煞,我是第二个鬼煞,傅家和君皇准我活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岂会准我留下子嗣?”傅承曦略带嘲讽说道。 “但在下有一事不明。”钟鸣神色凝重的看向傅承曦,“当初君皇为何会准许将军活下来?” 傅承曦皱了皱眉头,缓缓摇头,“此事我思量多年,也是不解。” “此事暂且放下,大人,难道就甘心吗?”刘见贤看向傅承曦,神色凝重略带愤恨。 “子嗣与我可有可无,无所谓甘心与否,只是此事今后三位莫要再提。”傅承曦淡淡说道。 钟鸣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转开话题,说起卢国公的事情来。 ****** 傅景初将回礼一一备好,便叫来福大等人,仔细嘱咐后,就让福大他们送回礼去了。 然后,傅景初就前往外书房,据喳喳鸟的说法,有两人正朝星殿将军府来,一人是那傅家的老太爷,一人是那慕容秋。 慕容秋是让人意外的访客,而老太爷却是必须打起精神谨慎接待的。 走到外书房的时候,傅景初再次思量了一下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做好万全准备了,才走近外书房。 外书房外守候的是李成。 李成一见傅景初,就笑了笑,顺手接过傅景初提来的食篮。 “李大哥,这里头有大哥的一份。”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 李成很意外,打开食篮,见是桂花酥,忙道谢,大多数男人都不爱甜食,唯独他偏好桂花酥,但这个很少人知道,没成想竟然被傅景初发现了,并贴心的给他准备了,李成笑眯眯的拿走了桂花酥。 傅景初就提着食篮走进了外书房。 “大人……小苏子跟随福大前往卢国公府送回礼的时候见到慕容秋大人和老太爷正朝我们府邸方向来。”傅景初轻声禀报着。 傅承曦皱起了眉头,慕容秋来了大概是为了提亲一事,老太爷来……恐怕也是冲着自己的婚事? “钟鸣先生,慕容秋曾经拜在先生门下,待会就麻烦先生招待了。”傅承曦转头对钟鸣说道。 “无妨无妨,大人放心就是。”钟鸣微笑说道,捻起花糕咬了一口,眯了眯眼睛,不错,不错,这芙蓉糕甜而不腻,香而酥滑,真是美味呀!初管事的手艺可真是好! “阿初,你随我去前院。”傅承曦说着,便站起身朝外走去,傅景初忙跟上。 而在傅景初离开之时,那庄河恰好捻起如意果,眯眼看了傅景初一眼,似笑非笑的目送傅景初离开,才对刘见贤说道,“初管事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 刘见贤嗯了一声,并不接话。 钟鸣却笑道,“初管事聪慧善敏,又谦恭温顺,是个不错的好孩子。阿河以为呢?” “是挺好的。可惜却是个迟钝的。”庄河皱眉又叹息道,“慧极必夭呀。” “你想太多了。”刘见贤盯着庄河,缓缓说道。 “只希望如贤兄所言。”庄河说着,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起来。 ****** “绿园不用打扫?”傅景初眨了眨眼,老太爷应该会留下住几日吧? “三日后我要出发前往北境,祖父不会留宿。”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 傅景初怔愣了一下,随即拧起眉头,三日后前往北境?!可是喳喳鸟说过,北境那边并没有战事,虽然情况不太好…… “阿初……”傅承曦见傅景初拧起眉头,神色不由柔和了下来,低声说道,“阿初莫要担心。我只是前往北境巡防并无战事。” 傅景初听着,才松了口气。 傅承曦见状,心头暖暖熨帖,阿初果然是担心着我。 祖父会来,只是为了面上好看,因为他,傅家折了一个嫡女,傅家的那个女人不知会怎么憎恨于他,而那嫡女是祖父苦心教养,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主副帝宫,现在却全都折在了他的手上。 他入宅之日,来了一道圣旨,厚厚的赏赐,祖父岂会不明,前阵子的低迷就是故布疑阵? 君皇有意制衡,傅家这个上蹿下跳的百年世家就不得不做那杀鸡儆猴的鸡了。 他虽然知晓,却也顺水推舟,傅家于他早已是水火不容,他何苦为了那面子而遮掩? 若可以,他巴不得开宗祠,分离了傅家! “祖父到访,也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一些而已。”傅承曦说着,抬手似乎随意的拂过傅景初的头发,又缓缓说道,“阿初只需礼数到了即可。” “是!阿初明白。”傅景初肃然点头。 一盏茶功夫,先是慕容秋到了,被迎接至花厅寒暄了几句,就被钟鸣先生带到景园喝茶去了,接着,傅家的老太爷终于到了。 老太爷的面色不太好看,似乎也憔悴了不少,但看着傅承曦,却也挤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挥退了左右,包括傅景初后,老太爷看着傅承曦,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子晦,我知你心头不痛快,不若如此可好?待你巡防北境归来,我便开了宗祠,准你分家如何?” 傅承曦微微眯眼,随即直视老太爷,低声道,“祖父,你要我做什么?” 老太爷看着傅承曦,笑了笑,果然呀,果然是恨死了傅家吗?唉……他满心筹算,到最后,却是这般一场空! “王城五大姓氏需有傅家一席之地!今后,若傅家需要你,你不可托辞。” “包括副帝之争吗?”傅承曦冷冷开口。 第53章 管事的日子5 老太爷叹息一声,脸色倦怠,神色间尽是疲惫,“子晦,傅家从来都是走中庸之道。只怪我没有教好你爹,如今傅家是退不得,进不得,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子晦,我知你不愿卷入副帝之争,我也不想你卷入,你到底是傅家嫡系……你在外头,也算是给傅家留了根血脉……指望你将来……记得给傅家留一条活路……”说到最后,老太爷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但傅承曦还是听清楚了,心头有些怔然,也有些复杂,祖父果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局势清清楚楚的很,只是祖父既然清楚,却也无法阻止现任当家的那所谓父亲将傅家引上一条不归路! 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好。” 他既然流着傅家的血脉,傅这个姓氏他再厌恶也无法摘除,傅家的传承也有他的责任和义务。 “我是傅家子孙。我从未忘记过。”傅承曦平静说道。 老太爷欣慰的看着傅承曦,眼眶有些泛红,随后强笑了起来,“如此,就好。” ***** 送走了傅家老太爷,傅景初瞅着身旁站着的面无表情的傅承曦,他感觉这会儿的大人心情不甚美妙。他从胖胖鼠那里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老太爷答应给大人分家,这大概是大人期待了许久的事情,而大人只要在傅家落难的时候搭一把手就成。说起来,在这个世界,宗族观渗入骨髓,若是被剔除宗族,或者在家族危难时没有奋力相助,那都是极其恐怖的事情,那是会被这个世界排斥甚至会被抹除的!但大人……却是个异端,在傅家前阵子遭到挫折时,大人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有在暗处推波助澜。而大人对宗族淡漠却是因为一双眼睛,若大人没有暗红色的眼睛,或许……大人会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宗族继承者。 “大人……慕容秋大人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告辞了。”傅景初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傅承曦回过神,嗯了一声,转身看着傅景初,“阿初,你该用点心了。” 傅景初抽了抽嘴角,应了下来,傅承曦这才满意的离开,傅景初盯着傅承曦离开的背影,感觉大人的心情好像转好了不少。 傅景初叹了口气,罢了,大人这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呢。 傅景初巡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朝书园走去,大人要在书园办家学,准备让三位先生来给府中的良籍孩童开蒙,这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情,傅景初在星殿府邸还没有完工前,就已经在书园开辟了一个地方,建了学堂,待入宅三日后,就要开蒙了。 府中的良籍孩童中,小五五就算一个,还有府中亲兵的孩子也有不少,他登记造册算了一下,嗯,有二十五个了。 书园中除了两栋藏书楼,就是学堂,当然回廊亭台也有,还有四季花草也有不少。这会儿,有孩童的嬉笑声不断传来,三位先生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学开蒙,但已经开始教导了。入宅的第二日就让孩童们来书园打扫学堂。 孩童们最大的也才五岁,大部分都是三四岁,这个世界的孩童很是早熟,三四岁的小孩已经会似模似样的做礼了,开蒙读书写字什么的那就更加不用说了。但傅景初还是不大放心,都是小孩子嘛,要是打破东西或者只顾着玩怎么办? 傅景初在学堂走了一圈,发现打扫的还真是够干净的。嗯,也没有打破东西。 书园的婆子和丫鬟都齐齐的说小学子们都很乖。 按照这个世界的世俗说法,入学堂的良籍孩子都被称为“小学子。”世家权贵们的孩子才被称为公子。 “舅舅!” 傅景初走出学堂,迎面就奔来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咧嘴笑着,紧紧的抱着傅景初的腿。 “五五乖!”傅景初蹲下,抱起小五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五五在玩吗?” 小孩才三岁,说话却极有条理,奶声奶气的说着,“五五和哥哥们打扫学堂,学堂打扫好了,哥哥们就带五五玩。” “嗯,不错哦。五五有认真打扫学堂吗?”傅景初笑眯眯的问着。 “有!”小五五重重点头,脸色很认真,“哥哥们说小五五很厉害。” “嗯!那去玩吧。”傅景初笑着瞥见不远处想要靠近过来又不敢靠近的几个孩子,便放下小五五,揉揉小五五的头,就让小五五继续玩去了。 看着那几个比小五五大的孩子牵着小五五叽叽喳喳的玩闹去了,傅景初心头终于放下心来。小五五在这个府邸是红苏嬷嬷的孩子,而红苏嬷嬷是奴籍,小五五是入了傅家家籍的,算是良籍,但到底和府中其他良籍孩子不同。 府中的兵将们都是入了兵部造册的,比良籍来说,更加高贵一点,小五五和这些兵将们的孩子相比来说,身份上是低贱了一些,他一直担心,小五五会被这些孩子轻视,但如今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孩子们到底都是白纸一般的纯真,而,或许还有一点便是,他在府中的地位,他是大人的贴身管事,府中的中馈目前是他在掌控,而红苏嬷嬷是府中奴婢中地位最高的一个,是管理着王城店铺的女管事!就冲着这两点来说,被他和红苏姐视为心肝宝贝的小五五就必须重视吧。 看着远处玩得兴奋,笑容灿烂的小五五,傅景初的心思慢慢的坚定起来,他和红苏姐都必须强大起来才是! ***** 入宅后的第五日,傅承曦再次接到中宫旨意,旨意言明,三日后,星殿将军傅承曦须前往军部领取兵符手令,前往北境巡视关防! 这晚,傅景初终于将行李包囊整理好,转身回了融园。 进入正堂的时候,傅承曦正在与跪在地上的灰衣人说话,傅景初吓了一跳,忙弯腰做礼便要请罪,但却被傅承曦止住。 傅承曦指着跪在地上的灰衣人说道,“这是千影,王城的谍报由他负责,你若有事可交代于他。寻他时,便在外头的榕树上挂一条绢布即可。” 傅景初张了张嘴,看向已经朝他垂头弯腰恭敬做礼的千影,眉头微微抽了抽,王城的谍报首领都可以使唤了? “谢大人!”傅景初弯了弯眉,对着傅承曦拱手,“我定会不负大人信任!”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柔和了下来。 夜深后,傅景初应傅承曦所要求的,做了一碗汤圆。 “大人不是不喜甜食吗?”傅景初笑眯眯的问着,一边舀起最后一颗花生汤圆。 “出征前,我定会喝一碗汤圆。”傅承曦目光沉沉的说着,梦境里,他出征与来犯的北境蛮夷作战,阿初总会在他出征前,为他做一碗汤圆。只是做汤圆的人不对,他在北境作战时就从未吃过汤圆。现在,做汤圆的人来了,他当然要吃了。 傅景初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弯弯眉眼笑了起来。 而夜深人静后,皎月黯淡,傅景初再次沉入梦中。 傅景初看见梦境中的自己在小厨房搓着一个又一个汤圆,一边搓着汤圆一边笑着与小厨房门口的人说话,他仔细看去,那是大人!坐在轮椅上的大人! “拓跋族虽然彪悍,但不足为惧,五日后,你就可返回了吧?”梦境中的自己似乎有些憔悴疲惫,但眉眼间却是笑得很轻松很柔和,那是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办法笑出来的模样。 “嗯,我不在城中,你莫要乱来。”轮椅上的大人坐得很笔直,暗红色的眼睛锐利明亮,他直直的凝视着梦境中的自己,虽然依然面无表情的,可周遭的气息是柔和的。 “乱来?我是那种胡乱的人吗?”梦境中的自己很不高兴的瞪眼。 “……上次蛮夷来犯,拿着菜刀就上城墙砍人的是谁?!”轮椅上的大人也瞪眼了。 “……”梦境中的自己似乎语塞了,转身捞起汤圆,一边似乎声音很弱的辩解,“那我也是太生气了啊……” “他们惹你生气,我自会杀了他们为你出气。你怎可以身犯险?”轮椅上的大人似乎很无奈,皱了皱眉头,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你是城主,城中子民以你为重,你可知道?你若是有了万一,那我……我们该如何活下去?”轮椅上的大人说着这最后一句时,似乎强自抑制着什么。 傅景初困惑的挠头,看着梦境中的自己一边端着汤圆吃着,一边讪讪笑着对着大人说好话,梦境中的自己似乎在轮椅上的大人跟前极为肆意。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又做梦了啊。 ****** 梦醒,傅景初呆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吁出一口气。奇怪的梦境。 上辈子的自己有兽语的能力,这辈子的自己不但懂得兽语,还有预感,对人的预感和某种危机的预知,这身血脉是继承了羽族,或许,羽族还有其他未开发的功能? 这个梦境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是预知梦?梦境中的边境小城,他是城主,大人是将军,蛮夷?那不就是北境吗?对了!今日,大人便要启程前往北境巡视关防! 傅景初忙爬起,而外头,傅承曦已经在习武了。 即便今日就要启程,大人依然未曾中断习武,看着在融园的演武场上的挥着剑的大人,傅景初突兀的闪过梦境中坐在轮椅上的大人…… 傅景初心头蓦然间酸酸苦涩起来,想着梦境中的轮椅上,大人的袍服下,膝盖以下,齐齐已断……那么骄傲的大人,那么威武的大人……怎可困于那木头轮椅中! 第54章 管事的日子6 傅景初沉默的送着傅承曦出了城门,在傅承曦转身上马时,忍不住出声说着,“大人!平安最重要!” 傅承曦转头看着傅景初,眼眸柔和了下来,他微微点头,便挥起鞭子带着五千血狼军疾行而去。 傅景初默默站在原地,直至看不到傅承曦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去。 这次傅承曦前往北境巡视关防,带了刘见贤先生同去,钟鸣先生则暗中前往了南境,留下庄河先生留在王城。庄河先生也跟着来送行了,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看着傅景初皱眉忧虑的,就开口说道,“初管事放心吧,大人武艺高强,又有暗卫保护。你也别忧心太过。” 傅景初听了,勉强笑了笑,“我相信大人的实力。” 可是——那梦境……未免太真实,也太奇怪了吧。由不得他不挂心。 “红苏嬷嬷是你姐姐?”庄河见傅景初笑容勉强,便转开话题问道。 “是的。”傅景初应着,看向庄河,心头微微警惕起来。 “你们姐弟俩长得不像啊。”庄河问着,似乎无意问着,语气很散漫。 傅景初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和红苏姐姐并不是亲姐弟,但这件事没有必要告诉除了大人以外的其他人,而这个庄河先生,也很奇怪,对他似乎有种特别的关注,但却又没有恶意。 “初管事,这好像不是回府的路。”庄河见傅景初不予回答,也不以为意,只是掀起帘子看了看,却见外头的路并非回去的道路。 “时候尚早,我想去看看水面书斋的情况,先生若是有要事,前头路口我就下车。”傅景初低声说着,实则是他早上听喳喳鸟说起,好像有人找水面书斋的麻烦,而一大早的,红苏姐姐就赶去了水面书斋。他放心不下,就打算过去看看。 庄河摆手,“我闲着也是无聊,就一起去看看吧。” 傅景初其实不太想让庄河过去,这人委实有些诡异,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一个管事也不好叫一个幕僚回去,心里只能默默的期望着待会别弄出什么事来。 到了水面书斋,牌匾都还没有挂上去,而外头却是站着几个人正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着什么。 庄河想走过去看看,但傅景初赶紧拉住,这会儿先打听情况再说,他远远的已经看见蒙着面纱的红苏姐正姿态优雅的站着,左右两侧站着的是福大和福三,后头还有几个府邸的家丁护卫着,瞧这阵势,吃亏的肯定不是红苏姐了。傅景初心头安定了,就拉着庄河走到一旁,问起了旁观热闹的好事者。 “大哥,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傅景初故作好奇的笑眯眯的问着。 “哈哈!那是李家的管事,想来抢这里的店面!也不打听打听!这家的东家虽然从不露面可是个有本事的!岂是这些不入流的想抢就抢的!”好事者的语气很鄙视不屑,还有些幸灾乐祸。 傅景初一听,立即觉得这李家肯定有不少乐趣,就顺势又仔细问了起来。 傅景初问话不着痕迹又透着少年的天真好奇,那些个旁观的好事者大概也是被李家欺压过还是怎么的,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热切的说起了这李家! 这李家是王城中的家族之一,却是个不入流的,虽然人家不入流,但架不住人家攀上了大姓氏的萧氏,而这萧氏是目前副帝的强有力争夺者大皇子的母家!呵呵,狐假虎威说的就是这个李家了。在王城中拉着萧氏的虎皮,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还欺男霸女,李家的几位公子都是风流好色之徒,王城的清楼楚馆早就不能满足人家了,那些个有几分姿色的良家女子都遭了秧,被欺辱了的良家女子不堪其辱都选择了自尽,一而再再而三,事情闹大了,就上下打点,王城府尹也无可奈何。 这李家人不但行事毒辣,横行霸道,还极为贪婪,王城中那些个没有强势靠山的生意店面都被他纷纷抢了去。可这李家不善经营,抢过去后,生意不好了就转手卖掉,转手价还极高,且都是逼着个那些良籍富商买。那些个良籍富商若是没有依附强势的世家,抗不过李家的威逼强迫,只好买下。 傅景初听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李家呀…… 庄河一旁听着,却是留意着傅景初的神情,此刻见傅景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便微微笑了起来。 那个李家管事叫嚣没了多久,就恼羞成怒的回去了。 傅景初一旁站着,见李家管事回去了,看向了庄河,“先生,我们回去可好?” “初管事不进去看看红苏嬷嬷吗?”庄河悠悠问着。 傅景初轻笑一声,“红苏姐做事不用担心,这些个……龌蹉小人不足为虑。” 庄河挑挑眉,也没有再问,转身就朝马车走去,傅景初便跟着上了马车。 待回了府邸,傅景初送着庄河回了前院,自个却有转身出了府邸。 庄河眯眼看着傅景初离开府邸不久,微微摇了摇头,转身招来了留守府邸的李成,“初管事身边可有人暗中护着?” 李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先生放心,大人早前就吩咐下去了,初管事身边有一等暗卫护着。” 一等暗卫?庄河挑眉,哟,大人这是将初管事等同于王妃的规格啦? ***** 离开府邸的傅景初前往的地方却是王城京兆府尹,塞了一个小荷包给面熟的捕快,叫来了廖老三。 廖老三一见傅景初,就很是惊喜,“初老弟!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啦?” 傅景初憨憨一笑,“许久不见大哥了,今日大人离府,我就过来看看大哥。” 廖老三笑呵呵的拍了拍傅景初的肩膀,“走!今儿个,我们兄弟俩去喝一杯!” “大哥……我不会喝酒……” “哈哈哈!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不过,老弟你这个身板……算了,算了,今儿个我们去茶馆!新开的一家茶馆,那个饭食还算不错。” 待两人来到那家茶馆,用了饭食,开始闲聊起来。 “大人还真是客气,我只是送了一份薄礼,大人就回了那么厚的礼单!”廖老三说着,语气有些无奈,但却是透着几分自得。星殿将军虽然因为一双异瞳颇为人所忌讳,但对混迹军部和如同他这般的热血男儿来说,星殿将军却是比卢国公更要被人崇拜的大将军! 战功赫赫就不说了,戍守北境多年,若是没有星殿将军的血狼军浴血奋战,哪有王城如今的这般繁华! 将军的入宅之喜,他只是战战兢兢的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过去,没想到隔日就收了一份厚厚的回礼,虽然这份回礼也许只是出自礼节,但对他而言,那也是值得炫耀的了!想他只是在府尹里随口说了说,就惹得同僚们个个吵闹着要他请客吃酒。 “大哥送的那箭矢筒是大哥自己做的吧?”傅景初笑眯眯的问着。 廖老三一愣,随即惊讶,“老弟如何得知?” “哈哈,是大人说的,大人说你手艺精巧,手上的射猎功夫一定很不错!”傅景初咧嘴说着,实则是他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就放到了拟砚堂去,大人看了,还拿了箭矢出来试着射了射,说这箭矢极好。 廖老三不由有些激动,古铜色的脸都红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大人真是,真是太廖赞了!” 傅景初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声说道,“待大人回来,大哥寻个时间过来拜见。大人……很好说话的。”嗯,对着他的时候,非常好说话。 廖老三感激的看着眼前的傅景初,声音有些发堵,“老弟,多谢了!” 傅景初微微摇头,认真说道,“大哥说什么谢,我可是一直记得我第一次来王城走错路,身上没有身份路引的时候,是大哥帮了我的忙。” “那只是小事!小事!”廖老三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不说了,老弟你以后要是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傅景初实诚的点头,“嗯!眼下就有一件事,请大哥帮忙。” “你说!” “麻烦大哥帮我在府衙找找那李家的案子,嗯,顺便摸摸李家的情况。”傅景初低声说道。 廖老三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是哪一家?” “城东李家。” 廖老三怔了怔,随即脸色凝重起来,“老弟,可是他们李家招惹到你了?” 傅景初微微一笑,“算是吧。”随后轻声道,“大哥,若是有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不麻烦。”廖老三说着,神色肃然,“只是,老弟,若是你要整治李家的话,那就算我一份,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 傅景初有些意外,随即点头,“大哥放心,我晓得。”顿了顿,傅景初好奇问道,“大哥,那李家可是得罪过你?” 廖老三冷笑一声,“得罪我?哼!我倒是不怕!老弟,你不知……那李家的龌龊事!那可,可,真是……”廖老三脸色阴郁,眉眼满是愤怒,气急得浑身发抖,但又似乎强忍了下来,半晌,又低低道,“老弟……你不知道……那些个女子……死的冤枉……死的可怜……” 第55章 管事的日子7 “初老弟可曾听闻王城陆茶之名?”廖老三忽然问道。 傅景初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所看过的邸报和曾经听闻过的关于王城的点滴,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可是种出了五色茶花的陆先生?” 廖老三微微点头,“正是这位陆先生,当初,陆先生种出了五色茶花,轰动了王城,一时间街头巷尾莫不都在热议此事。可一时间的风头不能长久,盛名之后,陆先生也归于沉寂。” “这世上最轻浮无根的莫过于名气了。”傅景初轻轻叹道。 “谁说不是呢?”廖老三苦笑一声,喃喃叹道,“陆先生呀,虽然是一介白衣,可也曾经榜上有名,饱读诗书,儒林中颇有美名,只是啊,他只爱种些花花草草的。” 傅景初看着廖老三,“那也是种雅事。” 廖老三微微摇头,“若是陆先生肯把种花的耐心用在仕途上,也许……” 傅景初看着廖老三那一脸痛惜愤恨悲哀的复杂表情,皱起眉头,“这位陆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陆先生有一女,是陆先生的掌上明珠,聪慧貌美,端庄娴雅……五色茶花一事,陆先生的这位掌上明珠也在王城中引起了关注。然后……”廖老三没有再说下去,端起茶杯狠狠的一口喝尽。 傅景初沉默了下来,在王城中稍有盛名的陆先生之女都遭了秧,那李家当真是无法无天狂妄到了极点! “初老弟,你不知道……那陆先生的女儿是在家中遭难的……”廖老三哑声说道。 家中?! “……还是盛夏的午后……家中仆从女婢都被屠杀殆尽……陆先生的女儿也遭了毒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好的……陆先生回来见此情景神魂俱裂……此后,就疯了……”廖老三声音低哑。 傅景初猛地握紧手中的茶杯,垂下眼帘,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如何证实就是李家人所为?” “陆先生附近的住家都亲眼看见,那李家的嫡次子李成坤带着李家的家丁护卫走进了陆家……但,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证!”廖老三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那李成坤作案都会留下他的手帕,那陆先生的女儿手里还紧紧的握着李成坤的玉佩……人证物证俱全!却偏偏三年来无法落案!”说到此处,廖老三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 傅景初慢慢抬起眼帘,看向廖老三,“大哥,那陆先生如今何处?” 廖老三叹了口气,“老先生疯魔后,被他的邻居们看顾着,但后来……李家人总是前来找碴,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傅景初微微点头,站起身,对着廖老三肃然拱手作揖,“大哥,府衙之事就拜托大哥了。” 廖老三忙站起,拱手回礼,“老弟,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傅景初笑了笑,眉眼弯弯,“会的。” ****** 傅景初和廖老三告辞之后,就前往了陶家酒馆,但到了陶家门口了,才发现,人家已经结业好几天了。默默无语的站在陶家门前发了一会儿呆,才想到大人所说的要提携陶贵,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回了府邸,陶贵大概是前往北境了…… 找不到陶贵,傅景初就干脆转身回了将军府,傅景初刚进门,就见庄河手拿本书,摇头晃脑的兜着圈子,傅景初微微扬了扬嘴角,这是在等着自己? “先生安好。”傅景初拱手作揖。 “哟!初管事回来了啊。哈哈,那正好,陪在下用午膳如何?”庄河很热情的扯着傅景初就往外书房走。 傅景初挣开手,笑道,“先生稍等,待小的去吩咐厨房。” “哎,不用!不用!菜都备好了,快走!快走。” 傅景初无奈,只好跟在庄河身后朝外书房走去,心里头想着,庄河这么热情,大概是与那李家的事情有关? 用膳之时,庄河的姿态极为优雅,也安静无声,比之大人傅承曦的贵气,庄河的姿态中更多的是出尘。 傅景初一直都很好奇,钟鸣先生三人的来历,这三人都不简单,到底大人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呢?且还都似乎非常臣服于大人,这三人的名字他从未在邸报中看过,将军府邸里的那两栋藏书楼里也未曾有记录这三个姓氏,这三个姓氏在这个世界定是良籍而已,可这三人不管哪个,那风度气质是只有大世家才能培育出来的。 或许,他们的名字也仅仅只是化名?嗯,定然是这样的。 用完午膳,庄河喝了几口茶,就挑眉看向傅景初,“初管事可是要掀翻那李家?” 侧坐在庄河对面的傅景初差点被噎着,掀翻李家?他哪有这个本事啊。 傅景初无奈的抬头,“先生高估小的了。” “呵呵……是初管事低估了自己。”庄河挑眉笑着,“初管事,在下很好奇,那李家虽然罪恶滔天,但,这会儿可没有惹到我们星殿将军府,初管事为何要掀翻那李家呢?” “……”都说了我没有掀翻那李家== “先生……”知道庄河这是一定要问清楚了,傅景初也无意隐瞒,便开口说道,“小的只是未雨绸缪,那李家来我星殿将军的店面闹事,必定不是无意为之。而今日,将军刚刚离了王城。” 庄河摸摸下巴上的胡须,看着傅景初,眼底趣味盎然,“那初管事打算怎么做?” “……现在只是想做些准备而已。”傅景初微笑说着。 庄河点头,李家背后是大皇子,而大皇子素来就和大人不对付,这事可大可小,“初管事若是需要在下帮忙,尽管开口就是。” 傅景初笑着点头,拱手做礼,“小的在此先谢过先生了。” 傅景初又和庄河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庄河目送傅景初离开,嘴角扯出似乎是满意又似乎是欣慰的笑。 ***** 傅景初离开外书房后,就直接去了秀芳堂,府中的嬷嬷们就是住在此处,红苏姐也是住在这个地方,而小五五则住在书园的书舍。 此时叶红苏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一边绕圈圈一边揪着手帕发泄怒气。 傅景初一进门就见叶红苏的这个模样,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红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红苏一见傅景初,就有些尴尬,随即满腔的怒气又喷出来了,愤愤道,“你不知道!这世上的恶人可真是太该死了!!!” “红苏姐说的,可是李家?”傅景初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拧眉问道。 叶红苏嗯了一声,又猛地睁大眼睛盯着傅景初,“景初你怎么知道?” 傅景初无奈一笑,“红苏姐,府邸的店面被人找麻烦了,这种事情,福大他们肯定会报于我知晓的……而且,还是那李家啊。” 不提李家还好,一提李家,叶红苏就气急,“我两世为人可从未见过像李家那样不知羞耻的东西!” 那李家岂止是不知羞耻啊……傅景初垂下眼帘,放下手上的茶,正色看向叶红苏,“红苏姐,李家想要我们那个店面?” 那店面偏僻,水面书斋的生意又还没有开始,李家若是想要找星殿将军府的麻烦,也应该是从生意较好的店面开始,怎么会选择那个地方? “不是,是有人昨儿个逃难,逃到店里去了。被店里的小伙计给救了。”叶红苏说着,有些无奈,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傅景初脸色立即冷肃起来,“红苏姐,这事你做的不对。” “我知道啊。”叶红苏苦笑一声,她和景初此刻都是奴籍,奴仆做事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肆意乱为,可是会牵连主子的!且,也是要挨罚的! “待我交代清楚,我就去慎刑堂受罚。”叶红苏低声说道。 傅景初沉默的看着叶红苏,他们刚刚在星殿将军府邸站稳脚步,不能出一点差错,特别是红苏姐,她是女儿身,又是奴籍,若是不能靠自身的能力在府邸站稳,将来怎么办?小五五怎么办? “你说吧。”傅景初微微闭上了眼睛。 “昨日我回了府邸后,半夜三更时分,店面的小伙计阿秋听到外头有声音,以为有贼,出外探看的时候,就发现外头躺着两个姑娘,一人满身是血,一人奄奄一息哀求着阿秋救他们家姑娘。阿秋一时心软,也怕那人死在店面外面招惹了什么麻烦,就把两人带了进去。待今日我得知消息,匆匆赶去时,昨晚哀求的那个姑娘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姑娘还在昏迷之中。我实在是做不出将人赶走的事情……”叶红苏说到这里,声音很低,透着几分苦涩。 那个昏迷中的姑娘让她想起了落难时的自己,被毁容,生病,腹中还有孩儿……若不是景初,她哪有今日! “我明白了……”事实如此,那也是天意了。傅景初站起身,温和安抚道,“事已至此,那就顺势为之好了。” 叶红苏抬头,眼睛发亮,“景初,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咳,还没有具体想好呢,不过那个姑娘得想法子转移才是。 “红苏姐,那昏迷中的姑娘就带回来吧。” 第56章 管事的日子8 “可是大人不在,带回来是不是不太好?”叶红苏犹豫问道。 私自将一个不知身份不知来历的姑娘带回府邸,不但违反规定,而且很危险。 “此时只怕不带回来更危险了。”傅景初轻叹口气,喃喃道,“对方这般处心积虑,冲着的……只有星殿将军府吗?” 叶红苏此时听闻傅景初喃喃自语,心头也有些恍然了,上辈子商场尔虞我诈,这些伎俩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屡遭磨难,又因是贱籍,所见所闻极为狭隘,更何况在小五五出生前后的几年时间里,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悲苦自怜,除了景初,对外界几乎是冷漠旁观,她压根就不想了解这个世界,甚至那时候,小五五没有出生时,她都想过要是能够死了就好了——对这个世界,她厌恶,她憎恨。 如今离开元家来到傅家,因为小五五,因为景初,她手掌外头的生意,才慢慢的主动了解这个世界,但了解的也不够多。 那两个姑娘的事情,她自知自己处理得不够好,如今也只能听从景初的安排。 “景初,若是我做得不对,该罚则罚。”叶红苏在傅景初离开时,严肃说道。 “嗯。”傅景初认真点点头,随后低声道,“红苏姐,没事的时候多看看邸报。” “好。”叶红苏应下,在接下外头店面生意的时候,她就开始看邸报了,可是到底才开始看,王城豪门世家具体有多少家,各家之间的关系如何,她都还没有了解,还有这个世界的政府机构设置,问政八部什么的,她也还没有搞清楚,一时间,叶红苏只觉得时间紧迫! 叶红苏深吸一口气,漂亮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时不待我,那么就拼吧! ******* 傅景初在离开秀芳堂后,就去了前院外书房,这事得跟庄河先生仔细聊聊。 果然,在将事情仔细的一一的说来时,庄河的神情就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这是个局。”庄河言简意赅的下了结论。 “先生,小的让人把那个姑娘接进府邸了。”傅景初紧跟着说道。 庄河略一思量,便微微点头,这是个针对大人,针对星殿府邸的局,既然如此,将局中的棋子置放眼前那也是恰当的处置。而,棋局中,有时候,对方的棋子也是己方的棋子,用得好的,说不得反而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庄河之后就半垂着眼帘陷入沉思中,傅景初不敢出声打扰,这位谋士先生是个让他觉得很锐利,很深沉难测的人,他敢和钟鸣先生提大人后院内宅之事,却想都没有想过在这位庄河先生面前提。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对人的预感,这位庄河先生让他直觉最好别太亲近了。 傅景初没有提出告辞,此刻庄河在深思,应该是在想怎么来处置此事,他还等着庄河的指示。现在大人不在府邸,府邸中的事情,他可以大胆拿主意,但外头的,牵扯朝政的,他就必须得听大人的,大人不在,就得听谋士的。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傅景初就煮水泡茶,一边在脑洞里默默的思索着这个事。 此刻白骑军即将面临解体,卢国公和卢国公一系都是眼下王城中最瞩目的,大伙儿都争抢着白骑军这个热馍馍呢,自家大人在这个关键时期被调出王城,很明显,最上面的那位不希望自家大人卷入其中。眼清目明的都看得清楚,大皇子既然能够参与副帝之争,想来也不是眼拙的,怎么会让自己的人愚蠢的来招惹那被提前出局的自家大人呢? 在争夺房产的时候,蹦跶得最欢快的那个,往往都是别人的靶子,别人的盾牌 ——有人看不得自家大人的清闲,或者说,有人想将王城的水搅得更混些吧。 傅景初自己默默的分析着。 “初管事,店面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终于,庄河先生思索够了,出声问道。 傅景初回过神来,低声道,“先生觉得该如何?” “初管事不妨说说你的看法。”庄河边说边端起茶杯慢慢的喝着。 “水面书斋的生意小的以为还是要继续。”傅景初轻声说着,顿了顿,又继续低声说道,“星殿府邸站得直,无需躲避什么。” 庄河勾起嘴角,看着傅景初,“初管事说得好。星殿将军府无需躲避什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初管事,你尽管放手去做。若有为难之事再来寻我便是。” 傅景初嘴角微微抽了抽,尽管放手去做?什么意思?他只是一个府邸管事好吧! 庄河看着傅景初,笑了起来,“初管事,大人十分信任你,在下也是,所以……初管事,不如这样吧,此事我不插手,而若你能够解决此事,我便收下小五五做我的关门弟子,你看如何?” 傅景初怔了怔,关门弟子?! “我虽然未曾入问政八部,但十年前,我曾以头元身份参与过《龙唐春秋》的编纂。”庄河悠悠说着。 傅景初的心头抖了抖,头元身份?龙唐科举比之华夏的科举更加严苛,能拿头元,那可是足以青史留名!再说那《龙唐春秋》的编纂可是轰动一时,能参与编纂的哪个不是一方大儒?十年已过,可当你编纂《龙唐春秋》的盛世却还在被人津津乐道! 不说庄河的学识,就单单庄河的这个资历,岂止小五五这个良籍啊,皇室子弟都教得! 但—— 这样对小五五真的好吗? 小五五一个被主家赏赐得来的良籍,他还有一个奴籍的母亲,奴籍的舅舅,身份低微,甚至比不是一般的良籍孩子,却拥有庄河先生这样一个老师? 这可不是福,说不得还会成为祸事! 而对小五五,红苏姐的期望只是平安和顺,他也是这般期望,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拥有庄河先生这样一个老师了。 思量定,傅景初直起腰,恭敬的垂头拱手作揖,低声道,“小的谢先生厚爱,但小五五天资浅薄,鲁钝顽劣,不值得先生费心,先生大才,当得一天资聪慧家世深厚的学生才是。” 庄河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傅景初,似乎有些意外,大概没有想到傅景初竟然会拒绝他,可看着傅景初神色平静,眉眼温和,庄河嘴角的笑容就有些微微僵硬了。 他这是……被嫌弃了?? ****** 入夜后的天空仿佛被泼墨了一样,日夜兼程赶往北境的傅承曦坐在篝火旁,面无表情的将手上的纸条扔进篝火中。 “将军?”站在傅承曦身后的王九低声询问,“可是要连夜赶路?” 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怎么休憩过,直至入夜后,有夜鹰传递消息过来,将军才稍作歇息。 “今夜在此休憩。明日一早赶路!”傅承曦说道,站起身,看向夜空,那些个王城里的魑魅魍魉,阿初应能应对才是,不过,阿初手无缚鸡之力,应该再派些暗卫才是。于是,傅承曦手一扬,和夜空一般夜色的密林中,闪出一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单膝跪地。 “令暗二贴身随护初管事。” “是!” 随后,无声无息出现的这人再次消失。 后头跟随的王九咂咂舌,将军有一支暗卫,不知从何而来,在他们跟随将军的时候,这支暗卫就已经存在了,按照数字编码,暗一是最强的,其后就是暗二,没想到将军会派暗二去保护景初老弟……不,等等!大人竟然派出了暗二!那王城里的形势一定是非常危险! 王九不由的回头看向王城方向,景初老弟只是府邸管事……有危险也应该是身为大人谋士的庄河先生才是吧? 王九心头有些隐忧。 ******* 而此时的傅景初在融园的院子里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在榕树上挂了一条绢布。 很快,一人出现在他跟前,打量了一下,正是那千影,这人一出现在傅景初跟前,就单膝跪地,无声无语的,但姿态却表现出了恭顺。 傅景初额头黑线,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从来就只有他跪别人的份……如今,倒是托大人的福,被人跪了。 “你我都是为大人做事,就不要行此大礼了。快快请起。”傅景初忙搀扶起千影,他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这谍报首领对他这么恭顺,可不是冲着他! 千影拱手,看向傅景初,神色淡漠,“主子说过,见你如同见主子。” 傅景初:“……” 千影又再次出声,“初管事有何吩咐?” 傅景初轻咳了一声,“我想麻烦统领大人帮我查几个人。” “初管事请讲。”千影点头,查人吗?那是他做的事,而眼前之人,恰好就是他查了十年的人了,若论熟识度,大概除了大人,他是最了解眼前此人的。 “陆茶老先生,李家嫡次子李成坤,以及,前日倒在我们店面上的那两个姑娘。还有,探查一下,在白骑军一事上没有参和的那些个世家和皇子。”傅景初说着。 千影拱手恭敬倒退,“三日后必来回复初管事。”说完,千影再次跪地做礼,然后,倏忽之间就又消失了。 傅景初:“……”消失得还真快!还有,都说了不用行大礼了!还跪什么跪! 第57章 管事的日子9 翌日,傅景初昏昏沉沉的爬起,揉了揉头,还是觉得有些晕,昨晚他又入梦了。 这次要好一点,他终于知道梦境中的那个有些荒凉的但又安宁的小城是什么地方了。 ——北境的宁城。 傅景初洗漱完毕,站在榕树下伸了伸胳膊,眯眼看向泛白的天空,有时间,他得去书园找找资料,看看北境那边有没有这个地方。 梦境中,他和红苏姐,小五五似乎是因为元家犯事,然后就被发配前往北境,不知怎么的,陶贵也去了北境,不过没有陶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在梦境里,他是宁城的城主,然后,大人……是宁城的护卫统领,他和大人卫护宁城,将来犯的蛮夷打退了好几次…… 这个梦……是预知梦? 但又不太对劲。如果是预知梦,那他在梦境里是因为元家犯事才去了北境,但现在,他早已离开了元家,就算以后元家犯事,那也牵连不到他。 真是古怪的梦。嗯,以后再仔细琢磨。 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做梦了,那这梦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结束。 洗漱完毕,用了点粥,他就去了前院的秀芳堂,昨日晚间,红苏姐派了小丫鬟来告诉他,那昏迷的姑娘已经接进府邸了。 待来了秀芳堂,叶红苏刚刚从厢房中走出来,见傅景初来了,便上前低声说道,“宋大夫来看过,伤在肺腑,是刀伤。现在刚刚醒来。” “问清来历了吗?”傅景初低声问道。 “问了。”叶红苏说着,叹了口气,“是从何宁洲春河道柳东府来的……她是柳东府府尹的女儿,万春为父喊冤来的,却没想,一路上被人不断追杀,幸得有忠仆相护,但到王城时,本来二十人的队伍,也只剩下了一个贴身丫鬟。” “他父亲有何冤屈?”傅景初皱眉问道。 喊冤?千里追杀?靠!这是上演电视剧呢!然后呢,不用说,冤了柳东府府尹的定是和大皇子有关,某个暗地里的黑手就使计把人给弄到了星殿府的店面外,让星殿府和大皇子对上,这样,星殿府就不得不趟这次浑水了! 若想破坏敌方的计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管这柳东府府尹的女儿,管她去死呢。但是,不管的话,星殿府的脸面何在?那李家管事带人直接就堵上了他们星殿府店面的大门,叫嚣着喊打喊杀的,被人这般挑衅,若还不管的话,外头的人如何看待星殿府? 这是一个局,破解之法不到最后万万不能选那下下之法! “柳东府前阵子不是有奴籍闹事吗?朝廷下旨镇压,柳东府尹抗旨不遵,不但没少了闹事的奴籍,还将人给放走了,朝廷就下旨捉拿柳东府尹了。”叶红苏说着,柳眉紧皱,“这事在前几天的邸报中曾经提过。” “柳东府有铁矿,闹事的奴籍是官奴,在铁矿做事,柳东府尹抗旨不尊,没有杀了那些闹事的奴籍,这事本来就蹊跷,邸报中有写,派了巡察使前往柳东府调查,调查发现,柳东府尹私藏铁矿偷偷转移贩卖,获得赃款一百万两白银!那些闹事的奴籍正是柳东府尹的帮手。”傅景初眯着眼一边思索一边喃喃的低语,“那……巡察使范甲是五年前的科举取士,恩师是吏部总殿书吏徐源,徐源是军部总殿殿官窦科的女婿,窦科是大皇子的亲信……但,范甲的夫人是傅家的嫡支二房的嫡女……” 傅景初喃喃低语着,叶红苏听不真切,但看着傅景初认真思索的模样也不敢打扰,就一旁站着,心头嘀咕着,景初的记忆力可真厉害,那些个邸报她每看一份就得做笔记,还看得眼花缭乱的,可景初却似乎信手拈来,那些个邸报竟然成了景初脑海里庞大的资源库! ——这应该是天赋吧。 这时候,叶红苏眼角余光瞥见有小丫鬟匆匆跑来,叶红苏皱起眉头,快步迎上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叶红苏柳眉一竖,眉眼冷厉的问道。 小丫鬟忙弯腰叠手做福礼,“嬷嬷,福大管事派人说,那李家的又去我们店面了。” 叶红苏心头一恼,呵!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死的啊! “景初,我去店面看看。”叶红苏转头对傅景初说道。 傅景初回过神,点头说道,“好,红苏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叶红苏一听眼睛就大亮了起来,这话里头的意思就是不用顾忌那个李家,拿出他们星殿府的派头来?!哈哈哈!叶红苏简直想叉腰大笑! 叶红苏挥挥手就兴冲冲的朝外头走去,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的背影,有些好笑,看来红苏姐也是气狠了。 ******* 叶红苏走了,傅景初站在厢房前等了一会儿,在厢房里的小丫鬟出来的时候,便上前问道,“里头的姑娘可是睡了?” “回初管事的话,姑娘还没有睡下。”小丫鬟做了福礼,恭敬说着。 “嗯,你去给姑娘禀报一下,就说我要见她。”傅景初说道。 “是。” 很快,小丫鬟快步走出来,说里头的姑娘请初管事进去。 傅景初走了进去,就见罗汉床上躺着一个貌美青春的少女,少女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睛若秋波大眼睛,眼珠灵动,周身透着一股清丽秀雅的气息,只是脸色苍白,眉眼带着愁郁。她见到傅景初,似乎有些惊讶,愣了愣,才急忙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傅景初抬手止住,微笑说道,“姑娘身上有伤,就这么躺着说话吧。无碍的。” 一旁的小丫鬟端来矮几,傅景初坐下,看着这千里入京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倒也勇敢,心头轻叹一声,女子看似软弱,可遇到事了,女子的坚韧总会让男儿汗颜。 “姑娘姓万?”傅景初柔声问着。 少女轻轻点头,目光清亮透着几分警惕戒备,“您是……”她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人的身份,穿着管事的衣服,可行为举止却是端方大雅,一身气度不凡,不像是一个屈居人下的,倒像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 “我叫景初,是这府邸的管事,我家大人是朝廷亲封的星殿将军。”傅景初微笑说着。 少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里,竟然是星殿将军府?! “看来红苏嬷嬷没有对你提起。那么,万姑娘,你王城里可有至交亲友?”傅景初淡淡笑着问道。 少女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下来,看着傅景初,咬着唇,低声问道,“景初管事,可否让我拜见将军大人?” “恐怕不行。”傅景初微微摇头,看着少女万春,柔声说道,“姑娘,且不论你是身处何种环境拜见将军,就以你的身份来说,你就不够资格拜见将军。” 区区府尹之女,怎够资格一品军侯再加特封的炙狼星殿? 万春似乎才恍然,脸上顿时溢出苦涩,是呀,她只是一个区区府尹之女?可现在怎么办?怎么办?看着眼前温和微笑着的傅景初,万春不知所措,她千辛万苦要求见的那个人想杀了她,现在,她身边的人都死尽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而老父亲还在大牢里等着她!不行!不可以放弃! 万春挣扎着起身,服侍的两个小丫鬟想要扶住,却被她坚定的推开,万春朝着傅景初俯首,“景初管事!求景初管事指点!景初管事的大恩大德,万春绝不敢忘记!来日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傅景初笑容加深了,这个女孩子很聪明嘛。嗯,也是,不让也走不到王城来。 “你所为的是救父,星殿府所为的是无事。既然你我都已经被迫上了棋盘,一盘未了,你我都不得解脱。我会让人去调查你父亲的冤情,若确实有冤,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万家做了弃子。而你也要有所准备,天下可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傅景初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着,神情依然淡定的温和,可眼睛却是锋利的盯着万春。 万春听着,神色有一瞬间的悲戚却更多的是坚定。 “万春明白。”万春低低声的说着。 傅景初再次心头赞许,看来这又是一个叶红苏了。只是还是比不上红苏姐的精明坚韧。 “万春姑娘莫要这么急着答应我。眼下你还有得选。”傅景初慢慢说着。 万春讥讽一笑,“我还有得选吗?景初管事,入了星殿府,恐怕我也只能听从景初管事的了。” 傅景初微微摇头,刚刚夸奖了几句,这会儿就沉不住气了,也是,到底年岁尚小,“万春姑娘,三日内,你想离开的话,没有人会拦着你。但三日后,就由不得姑娘了。” 傅景初说着,便站起身,不看万春惊异的神色,对小丫鬟嘱咐道,“好生照顾好姑娘。” “是!”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做礼。 傅景初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他还得去一次外书房,将万春之事仔细的说给庄河听呢。 唉,别人当管事,那么轻松,怎么他做管事那么辛苦?!qaq 待大人回来了,非得让大人给他加工资不可! 第58章 管事的日子10 傅景初端坐在外书房,挺直背脊,看向对面的庄河,刚刚他将事情仔细的说给了庄河听,却没想到,庄河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淡的。 “先生,小的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傅景初皱眉问道。他跟那万春姑娘说是三天,其实也是在给他们自己三天时间来筹谋。现在庄河似乎……不感兴趣? “初管事前日所言在下并不接受。”庄河说着,目光中透出锐利。 傅景初拧眉看向庄河,因为不接受他的拒绝,所以,这件事,这个庄河就打算不管了?! “初管事也请放心,在下是大人的谋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在下希望,既然初管事拒绝了在下,那么,也请初管事拿出拒绝的资格来才好。”庄河慢慢的说着,语气不急不缓,但却是字字尖锐! 傅景初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的握紧。 他懂庄河的意思,庄河是大人的谋士,在府中相当于客卿的地位,且不说这个,就凭庄河曾经的资历,想取他的性命都易如反掌——当然,庄河不会这么做,在这个府邸里,他有大人的宠信,只要有大人在,在这个府邸里,诸如庄河这样的,就绝对不会对他怎么样! ——可,万一大人不再宠信他了呢?那时候,他一个奴籍该如何?红苏姐和小五五该怎么办? 资格?是的,他没有拒绝庄河的资格。哪怕他现在有大人的宠信,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只因他是一个奴籍! 他必须拥有资格,一个哪怕失去了大人的宠信,都不会被轻易抹除,不会被人随意支配命运的资格。 “小的明白了。”傅景初垂下眼帘,放松自己的双手,站起身,对着庄河做稽首礼,“小的告退了。” 庄河挑眉一笑,“初管事慢走。” ***** 傅景初走出外书房的时候,深深的吸了口气,心头有些郁闷,即便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必须做的,可是心头总是难过。 主动去做和被迫去做,总归不同。 傅景初走了一趟议事厅,吩咐了一些事情后,就径直去了府库那里整理东西去了。 庄河招来了伺候着的小厮,待知道傅景初去整理东西了,不由皱了皱眉头。 小厮是跟随庄河多年的人,在庄河面前很能说得上话,这会儿就笑嘻嘻的开口,“先生,初管事可真是妙人!” 庄河哼了哼,斜睨了小厮一眼,“纸鹤,你对初管事很熟悉?” “啊,是啊。先生您不知道,初管事对我们这些人都和和气气的,可我们这些人都不自觉的就是听他的话,我是先生的人,但我听着那初管事说话,就是觉得舒服。”纸鹤笑嘻嘻的继续说着。 庄河不言语,只是看向外头的天空,半晌,才似乎不经意的问着,“他是管事,难道他就从来都没有处罚人?” “没有哦,府里的人犯事,初管事都是调查清楚,然后就让人自己去慎刑堂领罚去了。啊,对了,昨日晚上,红苏嬷嬷自己去慎刑堂领罚了。”纸鹤碎碎念着,“红苏嬷嬷可真狠心,自己罚自己跪了三个时辰,还抄了一个月的经书。” 庄河扬眉,“你怎么知道?” “慎刑堂里有一面墙,上头写着呢。”纸鹤说着,又很敬佩的说着,“初管事让做错事的人自己选择惩罚的方式,然后自己写了贴在墙上。处罚完了,就自己再去撕掉。”顿了顿,纸鹤又不好意思的说着,“昨儿个我打碎了先生的杯子,我自己去慎刑堂受罚了。” 庄河听着,先是觉得这个慎刑堂的方式很奇妙有趣,接着又见自己的小厮这般说法,不由笑了起来,纸鹤是他的小厮,不属于星殿府邸,傅景初管不到他头上,他却自己跑去慎刑堂领罚,定是觉得好玩有趣了。 “你自己罚自己什么了?”庄河没好气的问着。 “嘿嘿,我罚自己给先生洗一个月的袜子!” “滑头!”庄河噗嗤一笑,抬手敲了一下纸鹤的头,随即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天空,身影透出几分萧瑟沉凝。 “纸鹤,想家了没?”许久,庄河低声开口问道。 “……先生,我想家了……”纸鹤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庄河喃喃低语着。 纸鹤一听,眼睛大亮,一下就冲到庄河跟前,“先生!你,你,找到人了?” 庄河皱眉,看了眼四周,狠狠的敲了一下纸鹤的头,“嚷什么嚷!” 纸鹤委屈的抱头,“对不起,先生,我失言了。” “哼!”庄河没好气的又敲了敲纸鹤的头,才开口说道,“你没事就跟着初管事,好好学学!” “啊?”纸鹤不解的张大眼睛,“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让你跟着就跟着,怎么,你不愿意呀?”庄河瞪眼。 “愿意!”纸鹤嘿嘿傻笑一下,“初管事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庄河翻翻白眼,真是一个天真单“蠢”的!当初,他怎么就想到找他来了呢。哎,可是,如今族里也就只有纸鹤是天语者了。 ****** 第三日,王城中东一街最大的首饰铺“金玉门”被人围攻了!!! 一女子跪在金玉门前哭哭啼啼的说着金玉门的大掌柜欺辱了她又不认账!今儿个她就撞死在这好了!紧接着又有一帮人过来了,老的拉着女子喊着苦命的女儿啊……年轻的骂骂咧咧,小的跟着哇哇大哭…… 自古以来,跟女色沾边的热闹总是不乏人看的,于是,没过多久,这金玉门就挤满了人! 直到巡视的衙役经过,驱散了人,又带回了闹事的女子,人们才兴奋的三言两语散去了。 而随后,“金玉门”的掌柜又跪在了王城东三街的最大的米粮铺“丰收店”跟前,求着丰收店的大管事看在两家主人都是宗室同脉的份上就饶他一命吧。 于是,上午刚刚兴奋完的王城群众们又接着兴奋的去了东三街看热闹去了。 …… 外头的热闹半点都没有传到星殿府邸,在星殿府邸的绿园垂花门跟前,傅景初坐在台阶上,肩膀上站着一只喳喳鸟,手腕上也是一只喳喳鸟儿,脚下是两只胖胖鼠,绕来绕去的逗乐取闹。傅景初笑吟吟的看着,眉眼间宁静安详,气息悠远。 万春怔怔的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傅景初,垂花门两旁栽种着桂花树,繁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只有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星星点点的阳光,宛若金色的蝴蝶,跳跃在那个人的身上,鸟儿停歇在他的身上,脚下又是代表福寿的胖胖鼠,而这人眉眼含笑,气息悠远,一派宁静祥和。 这个人,长得并不是十分俊美,但此时,她却是无法移开目光。 这个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管事? “万姑娘,你来了。”傅景初抬眼看去,怎么在哪发呆?莫非身体还未曾好? 万春回过神,神色间有些尴尬羞涩,忙弯腰做了一个福礼,才起身低声道,“初管事安好。” “万姑娘安好。”傅景初站起身,肩膀上的喳喳鸟儿似乎不满的喳喳几声,就飞走了,手腕上的那只就跳到了地上,和那胖胖鼠两只们闹去了。 “万姑娘身体不适,我就长话短说了,姑娘考虑的如何?”傅景初淡淡笑着,轻声问道。 万春看向傅景初,神色间慢慢的坚定起来,“初管事,我已经考虑好了。一切听初管事安排。” 傅景初微微点头,万春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预料之中。 “那万姑娘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待来日,我会告知姑娘该做的事情。”傅景初温和说着,转身对万春身边的小丫鬟说道,“好好照顾万姑娘。” “是!” 傅景初又对着万春微微颔首,“万姑娘回去好好歇息吧。”说罢,傅景初就转身走进了绿园。 万春张了张嘴,想喊住傅景初,但见傅景初转身离开的背影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心里却是有些舍不得,眼前少了这个人的身影,便觉得少了一份舒适安详。 回了绿园的傅景初可不知道万春心里的纠结,他这会儿正高兴的听着喳喳鸟说着外头今天的热闹。 ****** 而外书房里,庄河撑着额头,听着纸鹤兴高采烈的说着外头今日的热闹,皱起眉头,金玉门,丰收店?这是在搞什么? “纸鹤,这金玉门背后的是哪个皇子的?”庄河肃然问着。 纸鹤愣了愣,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二皇子的吧?” “那丰收店呢?” “哦,这个呀,是范甲的。” “范甲?” “就是那个什么巡察使!” 庄河皱起眉头,傅景初这是在做什么?拉两个小店闹?有意思吗? 第59章 管事的日子11 这几日的王城,热闹的事情极多。先是金玉门和丰收门扛上了,金玉门的掌事说闹事的那女人是丰收店指使的!丰收店的掌事大呼冤枉,说那个女人他根本不认识!金玉门的掌事怒极,说证据确凿,丰收店的掌事竟然还敢狡辩?!于是,金玉门的掌事就把丰收店的掌事告上了府衙! 这事情还没完呢,就又有热闹来了。 丰收店的米粮吃死人啦!!! 什么?!真的死人了?! 咳咳,那倒没有,就是好几家吃了丰收店粮食的都闹肚子了,其中有个老人都晕厥了。 于是,据金玉门事情后,丰收店的又遭了官司了! 这两件事还没完呢,花街那边呢又爆出一件大事来了!吏部书吏的公子被打死在了青楼啦! ***** “事情就是这样。”纸鹤说得口干舌燥的,这几日外头的热闹多,他的事情也多,都快跑断腿了! “你说那吏部书吏的公子是和李家的李成德争抢花魁的时候被李成德打死的?”庄河沉吟着问道。 “先生,这是外面传的,到底怎么样,谁知道?”纸鹤说着,又撇嘴,“那吏部书吏的公子和李家的李成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城的百姓们都说那两个都是祸害!” “那现在李成德呢?” “哦,已经被慕容大人派人抓走了。李家的现在已经闹到慕容大人府上去了。”纸鹤说着,又喝了一杯茶,他这几天跑来跑去的,又要跟着初管事,又要打探消息,累死他了! 庄河沉思着,吏部书吏王成是三皇子那边的人,李家是大皇子的铁杆支持者,现在,因为这青楼杀人一案,三皇子和大皇子倒是先对上了,哦,不,还有慕容秋,慕容秋虽然行事作风极为公正,但,慕容秋的恩师,却是陈国相!呵呵,有趣了啊。这王城的水越搅越混了啊! 这难道就是傅景初的目的?将王城的水搅得更加浑浊?让人看不清事实真相? 庄河皱了皱眉头,不过……在分析傅景初的目的前,他倒是想要知道一件事,外头的这几件事,傅景初是怎么搅起来的?? ***** 最近关注着王城热闹的可不只王城的百姓。同一时间的中宫。 “哦?看来佑桓(大殿下)和佑嘉(二殿下),还有佑宣(三殿下)最近都有得忙了啊。”四十左右的男人笑眯眯的说着,面容威严俊美,但身上的气势却极为凌厉,甚至透出杀意,“呵呵,孩子大了啊,做的事情就越来越不可爱了啊。”男人又喃喃的自语着。 站在男人身后的侍者垂下头,神色安静,心头却是有些惧意,圣上这是发怒了啊。 “星殿府的那个管事叫什么?”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回圣上的话,星殿将军府邸的那个管事叫傅景初。他是当初星殿将军从元家那里交换来的奴籍。”侍者轻声低语的解释着。 男人笑了,身上的凌厉气息化解不少,“原来如此,朕就奇怪,当初子晦怎么就从元家交换了那个奴籍,原来是这样,子晦看人的眼光可是比佑桓他们好太多了。区区一个奴籍,竟然能够在短短几日就在王城搅了热闹。记着,这小管事的事情你一一都给我上报!” “是!” 而与此同时的皇子府邸里…… “大殿下!这事定是二殿下所为!李成德给他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杀了王成的儿子啊!” “哼!本殿岂会不知!老二此人奸诈狠戾!没想到啊,这次,他竟然借着李家来给本殿下套子!那王成的死因定有蹊跷!查!给本殿查探清楚!” “可是,大殿下,现在为今之计,应是慕容秋,慕容秋的老师可是陈国相,而现在,陈国相可是成了三皇子的姻亲了!” “……那慕容秋是个木头,现在且好好看着,那个慕容秋到底会怎么做!” “是!” ****** 夜深人静时分,傅景初端着碗热面,坐在台阶上,呼哧呼哧的吃着热乎乎的素面。这个时间,他本该就寝了,无奈,这几日来,一睡觉就做梦,一做梦就到了北境的小城,且梦中的感受越来越真实,昨儿个晚上,他甚至就感同身受了! ——这种感觉很危险,傅景初很害怕,再这般入梦下去,他会将梦中的一切当成真实的!那样,他如何面对现实中的大人? 呼哧呼哧的吃着面,刚刚捞起最后一条面条,眼前一花,一人出现了。 “吃面不?”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的问着。 千影先是单膝跪地做礼后,在傅景初无奈的示意下站了起来。 “不用这么多礼的。”傅景初说着,有些苦恼,他不知道的该怎么称呼千影,论理,这人是大人的谍报统领,地位比自己搞,他该称呼他为大人才是,但这千影见面就对他做礼,态度那般恭敬,不许自己喊他大人,哎。 “初管事命我查找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嗯,说来听听。”傅景初放下碗,随意的擦了擦嘴,就站起身认真倾听。 “柳东府府尹万象和大人在柳东府素有名望,铁矿那边的确有奴籍闹事,但却是因这铁矿管事苛刻奴籍,万象和大人知晓后,就撤了那铁矿管事的职,并给予铁矿奴籍补偿。此后,铁矿奴籍中闹事的皆被杀死,守卫铁矿的朝廷护卫也被杀死。之后,朝廷下发旨意,查办万象和大人,万象和大人一家,除了万春大人在忠仆护送下逃了出来,其余人等皆被投放下牢。”顿了顿,千影继续说道,“昨日,万象和大人已经在牢中自尽身亡。” 傅景初微微握紧了双手,自尽了? “被投放下狱的,可有幸存者?”傅景初冷静问道。 千影心头微微一动,幸存者?看来初管事是认为万象和大人是被杀了,而幸存者?初管事认为万象和大人一家定要被灭口了? “有一稚子,是万象和大人的独子,昨日被牢中的小卒拼死救出,现在已经在前往王城的路上了。” 傅景初眼神锐利起来,“有没有人保护他?” “我已经雇了侠士保护。”千影说道,顿了顿,“此事牵涉甚大,不可用府邸的护卫。” “那是自然。”傅景初严肃说道,“此事中绝不可有星殿府邸的影子。” “初管事,也许……中宫那边会知道……”千影压低声音说道,毕竟王城脚下,金玉门等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初管事用的人虽然王城中无人在意的贱籍,可若是有心,其他人尚且不说,中宫那边定会知晓。 “便是要让中宫知晓。”傅景初笑道,“其他人不管,中宫却是一定要知道,星殿府邸可不是能够吃亏的,且……万家一事,中宫也必须知道。” 千影先是有些迷糊,后仔细想想,便微微点头。 “那铁矿的管事是谁的人?”傅景初问道。 千影一愣,随即神色一凛,他本欲报告此事,却没想初管事倒是先问了! “是三殿下的人。”千影压低声音说道。 傅景初冷冷一笑,这些个皇子殿下,为了心中的野望,争权夺利,不顾百姓生死!当真可恶! 第60章 管事的日子12 “白骑军一事中,没有任何动作的皇子,是谁?”傅景初转开话题问道。 “四皇子。”千影想了想,低声说道。 傅景初偏头,四皇子?那个在他们星殿将军府还没有正式入宅就提前送来贺礼的四皇子? 水至清则无鱼,傅景初不相信那个四皇子就没有半点动作,能够在他们星殿将军府落魄的时候就“雪中送炭”的家伙,岂会不在意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不过,这四皇子不能小觑,而该怎么对待这位四皇子,也得等大人回来才能知道。 “辛苦千影大人了。”傅景初回过神,微笑说着。 千影恭敬拱手做礼。 “接下来还要麻烦千影大人,有任何情报请千影大人告知我。”傅景初认真叮嘱着。 “是。”千影再次行跪地礼,随后就倒退着消失了。 傅景初看着千影消失,微微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打了呵欠,很困,很疲倦,必须休息了,明日起来,还要安排事情呢。 可想想梦境……傅景初苦笑一声,但就算再抗拒梦境,也必须去休息了。 ***** 此时,已经到达北境的傅承曦坐在中帐中,看着手上的纸条,这是王城的谍报送来的,是最新的资料。 如今的王城倒真是热闹非凡,虽然闹的事情不大,都是些小事,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相信再过几天,王城的风暴定会再次刮起。只是……这万春?一个女人,住进了星殿将军府,还是阿初授意的? 哼! 傅承曦很不悦,拿过纸笔唰唰的写了几行字,卷了卷,递给下头跪着的无声无息的黑衣人,“速送王城。” “是!” 待黑衣人消失,傅承曦缓缓的捏碎手上的纸条,暗红色的眼眸转向中帐里挂着的地图,眼眸暗沉,蛮夷蠢蠢欲动,北境辽阔,不只有血狼军,还有蓝旗军,蓝旗军驻军八万,是北境常年驻军,戍守北境的长河一带,蓝旗军从开国起就存在了,历经数代统帅,如今的统帅是大皇子生母兰家的人,大皇子如今能够在军部领职,也是托了兰家人的福。 不过,蓝旗军……现在可算不得威风赫赫了,如今的兰家统帅治军无能,偏又好大喜功!蛮夷蠢蠢欲动也是拜蓝旗军所赐!君皇让他巡视关防,除了让他离开王城这浑水,不想让他也卷入白骑军换帅一事,也是因为这北境真的不太平! 傅承曦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盯着地图,目光深沉,他不会主动出击,蓝旗军的现任统帅要是个好的,也不会轮到他来巡视关防,他就等着好了,看看蛮夷会怎么出击,看看蓝旗军到底懒散到什么程度! 至于王城? 有阿初在,他不担心。 ****** 翌日,王城又爆出了一件大事! 王城东三街的梨园翻出了不少死尸!还都是小孩子!这事一出,整个王城就都爆炸了! 陶家酒馆的后院里,傅景初一个人安静的泡茶。 虽然陶贵他们不在酒馆里,但是这个酒馆却没有卖出去,地契什么的都在他傅景初手里。 看着这有些萧条凌乱的后院,傅景初轻轻叹了口气,待事情平息后,得找人好好休整一下这个院落才是。 忽然,有人翻墙进来,无声无息,身法极为敏捷。 傅景初看着,赞叹点头,“廖大哥的功夫真厉害。” 廖老三看着傅景初,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傅景初,径直坐下,开口就直截了当的问道,“梨园那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傅景初听着,叹了口气,想着那意外发现的梨园,想着那已经死了甚久的骨骸,傅景初低声道,“大哥,可曾听说过一种用孩童的血液练就美颜丹的秘方?” 廖老三愕然的张大嘴,美颜丹?! 一直以来,民间就有神话妖怪的传说,这些传说荒诞不经,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当成一种消遣!其中就有一种传说,美丽的妖精为了容颜常驻,就抓了民间的孩童,用孩童们的血还有尸油炼丹,传说中,这种美颜丹功效极好。但是,那不就是传说吗? “这,这不是传说吗?!”廖老三难以置信的结结巴巴的开口。 “可有人却把这传说当成真的了,还让它成功实现了!”傅景初语气冰冷的说着,心头难以压制厌恶和愤怒之情。 那个人……怎可如此?! 廖老三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愤怒,声音低哑艰涩,“那个人是谁?!” “三皇子的母妃,丽妃。”傅景初低低声说着。 廖老三一震,随即肃然问道,“你确定吗?” 傅景初垂下眼帘,平静的开口,“我确定。但没有证据。” 廖老三愣了愣,他以为傅景初会列出一长串的证据,他以为傅景初会指出哪个人证什么的,但没有想到的是,傅景初说没有证据?? 傅景初似乎没有看见廖老三意外怔愣的表情,继续平静的说着,“梨园的前任主人是一个道士,这个道士是清心观的道士,丽妃曾经前往清心观修道,之后,每隔三个月,丽妃都会前往清心观,几个月前,这个道士突然失踪了。梨园的地契也转到商行。那些个骨骸,大哥你去做过验尸了没有?你应该能发现,骨骸有被熬煮过的痕迹。” 廖老三默默点头,抬眼看向傅景初,哑声开口,“真的没有任何证据?” “我能查到这些,都是靠不正规的手段,廖大哥,你应该清楚,我手头上的这些东西是绝不可以登上明面的!” 廖老三有些咬牙切齿,“丽妃……真是可恨!” 傅景初叹了口气,看向廖老三,严肃说道,“虽然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对丽妃无可奈何,但是,这件事,我们可以好好用用!给丽妃添添堵!” 廖老三愣了愣,随即眯眼,“没错!”还有三皇子……三皇子是丽妃的唯一儿子! 还有大皇子……这些个皇子贵族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对了,陆茶? “初老弟,陆茶老先生我已经找到了。”廖老三神色有些兴奋,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了陆茶老先生!陆茶老先生虽然还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是,既然初老弟让他找人,肯定是有些原因的! “那就好,麻烦廖大哥好好照顾老先生,千万要保护他的安全。” “嗯!没问题!”廖老三一口应下,随即又对傅景初笑道,“那李成德虽然比起李成坤来要好那么一点点,但是当初李成德也做了不少龌蹉事,初老弟,你可不知道,他今日被抓下牢,在牢里,可是被好好的招待了一番!” 傅景初皱起眉头,“大哥,那李家瑕疵必报,你万万要小心!” 廖老三无所谓的挥挥手,“你放心!李成德在牢里被招待可和我没有关系!” “那就好。”傅景初微微松了口气,这些事情的谋划,他可不想暴露了廖老三。 “大哥,接下来的事情,你静观其变就好。”傅景初低声嘱咐道。 “那,初老弟,我们真的不用做什么?”廖老三很怀疑。不用做什么,就能推倒那李家?就能打压大皇子和三皇子他们? 傅景初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是的,什么都不用做。 梨园之事爆出,那么他所布置的棋子就都已经活了。接下来,怎么走,就看棋子的了。也不是他所能够干预的。 **** 梨园之事爆出,最为震怒的自然是当今君皇。王城脚下竟然有这等龌龊之事发生,想想那骨骸,都是稚子!放血熬煮,手段何等残暴! 君皇下令彻查!一查到底! 而就在君皇下令之时,又有一事爆出了! 太后前往京郊感恩寺祈福的时候,发现在感恩寺里休养的陆茶,得知陆茶老先生当年灭门惨案,震怒之下,命刑部彻查! 于是,继梨园惨案后,陆家惨案也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似乎是老天嫌这热闹还不够,陆家惨案后,丰收店又再次出事了,且,还是人命大事! 而这些纷纷扰扰,似乎与星殿将军府无关。 这日,水面书斋静悄悄的开张了。 星殿将军府融园里,正在栽种花草的傅景初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灰衣人千影,有些讶异,“你是说,北境的蛮夷攻打长河一带?” “是。”千影点头,神色中带着恭敬。 傅景初皱起眉头,如今王城之中都在关注着梨园惨案和陆家的灭门惨案,且万家之事还没有登场,如果这个时候,北境的军情传入王城,只怕,梨园和陆家的事就会被压下去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边境安危更加重要。 第61章 管事的日子13 “这军情已经传入王城?”傅景初低声问道。 “未曾,大人已经带兵赶往长河一带,蓝旗军的统帅并没有把军情上报王城,似乎有意压下来。”千影说道。 傅景初心头一紧,如果蓝旗军的统帅压下了这件事,而大人在没有任何旨意和命令的情况下又亲自带兵前往长河一带,那如果打退蛮夷,那这功劳就是蓝旗军统帅的!而不管有没有打退蛮夷,大人都犯了一罪,那就是擅离职守! 大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且大人身边可是带着钟鸣先生的。 “这事……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傅景初沉下脸来,低声问道。 “我没有接受到大人那边关于此事的任何情报。但我相信大人定有他的道理。”千影平静说着。 主子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 傅景初心头松了松,既然跟随大人多年的谍报统领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必这么心忧了。眼下,他还是做好他的事情吧。 傅景初看了眼天空,两只喳喳鸟转了一圈,又落了下来。 “喳喳!丰收店!丰收店!封了!封了!” 傅景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侧头看向了千影,正色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今天府尹大人下命令封了丰收店,巡察使范甲今天被问政阁阁老斥责了。” 很好!那么,在北境军情没有传入王城前,要加速解决这些事情! “千影大人,麻烦盯紧范甲大人的内宅。”傅景初认真说道。 “是!” 看了眼天色,傅景初在千影离开后,也随即走出了融园,还没有走到前院,在融园和绿园的垂花门的转口,就见万春踌躇不前的站着。 傅景初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缓步上前,出声唤道,“万姑娘。”声音温和,态度谦恭,好似没有看见万春那尴尬羞涩的神态,“万姑娘,有些事正好要与姑娘说说,绿园今日的桂花开了,不知姑娘可有兴致?” 万春呐呐的低头,小声说道,“好。” 傅景初便微微弯腰抬手,示意万春先行。 万春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一个搀扶着万春朝绿园的桂花林里走去,一个快步前往桂花林里的亭子布置。 傅景初垂眉低眼的走在万春的身后,一举一动之间极其守礼。 想着前日红苏姐打趣他的话,说这万春姑娘常常打听他的事,还说这万春姑娘也试着跟胖胖鼠们玩闹,但没想胖胖鼠们滑不溜秋的,万春姑娘怎么都找不到它们,还说若不是府邸管束严格,这万春姑娘定会溜达到融园来找他…… 又想着前天收到的大人的第三封亲笔书信:离姑娘远点!!! 傅景初:“……” 每每想起所收到的书信,傅景初就有一种嘴角抽抽的冲动。而再看眼前的倩影,傅景初心头轻叹,万春姑娘于他大概是有一种朦胧的好感吧。这种好感,哪个青春少年少女没有过? 但,他却是没有这般心思,不提眼前的万春姑娘是官家良女,他们身份不符,就说说他自己,他就没有在这个世界谈情说爱的心思,能够独善其身,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要是能够在星殿府邸顺利做到退休,后获得良籍,又攒足银两,四处走走,游山玩水那就更好了! 到了亭子里,茶水已经沸腾。 傅景初在万春落座后,方坐下,冲水倒茶,动作别具一番韵味。 万春盯着傅景初修长白皙的手,不由有些痴然。 傅景初敏锐发觉,垂下眼,端起茶杯放到万春跟前,温和说道,“万姑娘,请用。” 万春回过神,脸上似乎被抹上了桃红,忙双手端起,低声开口,“初管事,请。” 待饮完茶,傅景初开口说道,“今日请万姑娘来,是要说万大人一事。” 万春神色立即肃然起来,傅景初见状,心头赞许,看来是个知轻重的。 “万姑娘,万大人的冤屈,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万姑娘……”傅景初没有说完,只是看向万春,神色严肃。 “初管事请讲。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能还我万家清白,什么事我都愿意做!”万春神色坚定的说道。 傅景初看着万春,微微一笑,“万姑娘可曾听闻金阶鸣冤?” 万春一怔,金阶鸣冤? “金阶鸣冤,自□□以来,唯有一个,欲上金阶者,须受杖打二十,走明心路,那明心路虽然只有三尺,却是布满银针,登了金阶,擂正气鼓十下,当着问政八部上下百多官员的面,撕下袍服,血书冤情!”傅景初慢慢的一点点的说完。 然后……登金阶鸣冤者,若是女子,只怕姻缘就此蹉跎!万春心头苦涩着,她是女子,官家良女,最重声名,只怕就算万家能够从此昭雪,她恐怕在事后只能前往庵堂了。 “万姑娘……”见万春面色流露出苦涩,傅景初轻声开口,“莫要担忧名声。当今太后是贤明之人,最看重孝道了。” 且,关于太后,还有诸多传闻,陆家一案牵扯良多,君皇想要压下,太后却是怒而翻起,言道若是有冤不清,要问政八部何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家子嗣更该重法守法! 这样一位贤明大义的太后,想必对敢于金阶鸣冤的万春只会喜欢而不会厌弃。 最重要的,万春只是闺中女儿,哪怕登了金阶,对如今纷乱的朝局也不会有半点影响。 如今的王城贵女大多追逐奢靡,恋眷富贵,风气极为不好,现在有了万春这个好典型,皇家只会高兴,应不会苛责才是。 万春回过神,看向傅景初,目光深深,“初管事,我不怕。” 傅景初微微点头,“万姑娘大义。” 万春扯出一抹无奈的透着艰涩笑意,“初管事……能还我万家清白,救我老父幼弟,名声又算什么……” 傅景初颔首,淡笑不语。 送万春回秀芳堂时,傅景初低声道,“明日会有人过来送姑娘离开,到时候万大人一案的证据也会交给姑娘。今后,姑娘就当是做了场梦,忘记这里的一切吧。” 万春猛然转身,盯着垂下眼帘的傅景初,半晌,才低低声开口,“当初初管事曾经说过,天下事,有所求就得有所舍,那我万家须舍下什么?” 傅景初缓缓抬眼看向万春,“忘记星殿府的一切,即可。” 万春顿时面色有些苍白,半晌,才低低声应道,“好。” 目送万春脚步有些蹒跚的离去,傅景初吁出一口气,少女怀春不过是一时朦胧罢了,总归会忘却的。 “你还真狠心。”叹息声响起。 傅景初转身看向身后蒙着面纱的叶红苏,有些没好气的开口,“红苏姐几时来的?” “嗯,有一会儿了。”叶红苏慢吞吞的说着,带着几分惋惜的目光看向已经消失的万春方向,叹道,“景初,她是个好女孩。” “嗯,她会遇上极好的良人,一生平顺。”傅景初漫不经心的说着,抬脚走向垂花门。 “景初,她不会忘记的。”叶红苏在傅景初踏上垂花门的时候,突兀开口。 “她忘记了也好,记得也罢,只要莫要提及星殿府邸即可。”傅景初淡淡说着,看向叶红苏,“红苏姐,你很闲?”水面书斋不是说快要忙得顾不过来了吗? 叶红苏讪笑一声,“哪有很闲啊。我就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再开一家?” “最近就算了,再过几日看看。红苏姐北境那边的粮食买卖怎么样了?” “哦,这个啊。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叶红苏说起生意来眉飞色舞,刚刚的话题转眼间就被抛了。 看着这样的叶红苏,傅景初心头笑了笑,红苏姐比谁清楚,他和万春是不可能的,不过就是想打趣他罢了。 ***** 因为陆家惨案和梨园童尸案而沸沸扬扬的王城又再度沸腾了。 金阶鸣冤啊!!!百年前才唯一一个金阶鸣冤!!这会儿又来了一个!而且还是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为父鸣冤,受杖刑,走银针,擂正气,血书泪!此等仁孝忠义之女,岂能不让人动容啊? 听闻还是为了柳东府铁矿一案而来! 听闻那万姑娘千里进京,一路惨遭追杀,幸得有忠仆相护,才得以进了王城! 金阶鸣冤,不单单问政八部的官员沉默围观,王城良籍百姓也都跑去看了。 唯有星殿将军府依然是安静沉默的。 傅景初站在融园的大树下,安静的等着,等到午后,阳光洒落一地,厚重的擂鼓声碰碰碰的响起。 金阶鸣冤,擂鼓九下! “上好的金创药送过去了吗?”傅景初低声问着。 “回初管事的话,千影大人之前按照初管事的吩咐,已经都送过去了。” “那就好。”傅景初喃喃说着。 午后黄昏时分,中宫旨意传来,巡察使范甲贪赃枉法,构陷朝中四品大员,令即可捉拿下狱!着刑部会同三相监审此案! 至此,王城沸腾的这半个月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天空暗沉,等候了许久的秋雨悄悄的下了…… 第62章 管事的日子14 庄河席地而坐,看着回廊外头的绵绵不断的秋雨,在他的身后,书童纸鹤很无聊的蹲着,看着蚂蚁长长一串爬过。 “先生……我可以去找初管事玩吗?”纸鹤终于按耐不住,小声的问着。 自从金阶鸣冤一事后,先生就越发脸色暗沉了,让人觉得有些看不懂了,奇怪了,初管事把事情办得很好啊,不管王城怎么闹腾,谁都没有来找星殿府的麻烦,先生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很喜欢初管事?”庄河回过神,突兀的问着。 “啊?很喜欢啊,初管事人很好看,说话好听,闻起来也好好吃的感觉啊。”纸鹤兴奋的说着,又加了一句,“我还从未闻过那么好闻的味道咧!” 庄河一愣,随即脸色一黑,啪的一下重重敲了纸鹤头一下,“滚!找你的初管事去!” 纸鹤委屈的捂着头,不敢瞪眼,就偷偷的哼了哼,转身一溜烟跑去找初管事去了。 庄河脸色复杂的看着纸鹤远去,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这连绵不断的小雨,脑子里再次浮现这半个多月来王城的“热闹”,庄河心头百味复杂。 从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开始……金玉门和丰收店,街头巷尾不足为人道的小事,犹若星星之火,在梨园一案爆发出来后,终于燎原!这其中的步步算计,外头大概也没几个能够看得出来,他若不是从一开始就盯着傅景初,他也不知道,原来局还可以这样破! 当对方挑上了星殿府的外庄铺子的时候,傅景初扔出了金玉门和丰收店,民间百姓对这种桃色事情很是感兴趣,再不着痕迹的推动一把,特别是金玉门的管事跪求丰收店的时候,这事情就已经足以让民间百姓们忘记了星殿府的外庄铺子,也足以让手忙脚乱了,因这两家店,金玉门背后的是大皇子,丰收店背后的却是范甲! 让他最感惊奇的是梨园一案!傅景初的时机抓得极准,就在丰收店爆出米粮有毒后,刑部压下,但慕容秋这个不知变通的刑部公审堂据理力争,甚至闹出前往巡察使府邸抓人的时候,梨园一案一出来,表面上看,丰收店米粮案就被遮盖住了,可随着梨园一案的调查,中宫的丽妃难逃嫌疑,而丽妃之子,二皇子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那么,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人,暗地里却是三皇子的范甲为了摆脱丰收店米粮一案的不好影响,自然是和大皇子一派暗中推波助澜,梨园一案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然后,再在这个时候,再爆出陆家惨案,被大皇子和三皇子打压的二皇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三皇子自然也是会插一脚!然后,这时,金阶鸣冤登场了!金阶鸣冤一出,最开始的金玉门和丰收店一案再次走入众人眼中!而万家冤案中指使范甲构陷万家的三皇子自然也是难逃责罚! 这一场接一场看似杂乱的混局,却是一环紧扣一环! 从最初开始的金玉门和丰收店开始,到最后的金阶鸣冤!大皇子因陆家惨案折了一个李家大伤了元气,二皇子因梨园惨案,最受宠的丽妃被打入了冷宫,三皇子因万家冤案折了巡察使范甲,还被禁足! 最初,他看不明白,为什么傅景初会从金玉门和丰收店入手,直至这场混局落幕,他才知晓,那偏偏是最好的切入口。时至今日,大概王城里的那些个有眼力的都看出了这是一场有人推波助澜的局,但能够看出制造这场局的人是谁的,绝对不会有三个! 这场混局中,星殿府邸得到什么?不,仔细想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偏偏这个什么都没有得到才是最好的。 从目前来看,眼前的混局中没有一个人得到任何好处! 不,等等,白骑军! 这半个多月来,本来沸腾喧嚣的白骑军换帅一事因为这个混局被遮盖了?! 庄河猛地站起身,白骑军!是了!白骑军! 庄河眼睛发亮,不顾此刻还在绵绵而下的细雨,朝外疾奔而去! ********* 融园里,傅景初正在擦拭多宝格,秋雨绵绵,也不知道北境那边战事如何?大人……可还安好? 傅景初擦拭完多宝格,转头看向外面的灰蒙蒙的天空,心头沉闷。 这几日,他又入了梦境。 梦境中的一切越来越真实,甚至于现在,他不入梦,也恍惚知道梦境的结局。而那结局……并不甚美好。 现在,想起梦境,仿若梦境中的一切他是经历过的,就好像一份被尘封的记忆,时机到了,自然就被打开了一样。 最奇怪的是,这份记忆只有北境的小城一切,并没有任何他是如何到了北境小城的记忆,这是怎么回事? 他曾经揣测过,梦境中的记忆是因为他有羽族的血脉,或许就是这血脉带来的特殊能力,就跟他懂得兽语一样,而这种梦境大概就是预测? 如果是预测的话,那大人将来……岂不是断腿? 傅景初皱起眉头,看着外头的天色,不知北境的天空又是什么样的颜色? ******* 此时的北境,刚刚结束战事的傅承曦大步走进了营地,因战事告捷,营地中即便有士卒受伤,但却都是神色飞扬,傅承曦转了一圈,确定营地中受伤的士卒都得到很好的安置,方进入了中帐。 “白骑军的事有定论了没有?”傅承曦进了中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出声问道。这是他在北境的谍报统领。 “回主子的话,据闻定论已下,白骑军一分为三,卢国公世子统帅一部分,大皇子统帅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据闻,是要交由主子您负责。”黑衣人声音平板无波的说着。 傅承曦皱起眉头,白骑军一分为三?还把其中一部分给了他?在他家阿初搅乱王城局势,让君皇顺利处置了白骑军一事后,君皇竟然还想把一分为三的白骑军塞给他?这烫手山芋他可不想接!白骑军是历代卢国公培育出来的,岂是谁想接就能接的? “初管事可安好?”傅承曦转开话题问道。 “回主子的话,初管事日日都在府邸之中,自金阶鸣冤后,初管事便未曾踏出府邸一步,府中众人也是如此,不过,金阶鸣冤那日,庄河先生曾经离府打探白骑军一事。” 傅承曦微微点头,庄河对阿初有一种奇怪的关注,他便让谍报关注庄河,现在看来,这庄河还真是没有那么简单,他手头上的这三个谋士,都是梦境中,前后来到北境做了他谋士的三人。梦境中,这三人与他和阿初同生共死,是可信任之人,梦境中他虽然调查过这三人,知道这三人的背景简单,但现在看来,或许,当初的调查并不够准确,至少这个庄河就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得再慎重一些。 “盯紧庄河。”傅承曦淡漠说道。 随后,傅承曦又吩咐了一些事情,就挥手让这谍报统领退下,谍报统领一退下。李成就进来了。 “将军!蓝旗军那边有异动了。” “说。”傅承曦一边翻看桌上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蓝旗军中有数百人暴动,但都被蓝旗军兰大人镇压下去!数百军士皆被关了禁闭,领头的被杖毙了。”李成声音隐含怒气。 蛮夷进犯,本该负责守卫的蓝旗军统帅玩忽职守,延误军情,差点丢了长河一带的几个镇,若不是将军大人见势不好,不顾忌讳,连夜带兵前往,长河一带早就成了蛮夷的囊中之物了!事后,蓝旗军统帅兰家的人厚颜无耻的上了折子,不但抢了将军大人的功劳,还扣了将军一顶擅离职守的帽子! 现在,蓝旗军中那些个还有几分热血的汉子不过是进了几句忠言,就被扣了暴动的罪名! “嗯,待那几百人被驱离,你悄悄的去把人带回来。”傅承曦抬眼吩咐道。 “将军,此事,我们就这么算了?”李成忍不住问道。那兰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再过几日,中宫应有旨意下达,你去准备返回王城的事。”傅承曦说道。 李成知道自己逾矩了,双膝跪地叩头做礼后,方才退下。 李成退下后,傅承曦微微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暗红的眼眸里有着森冷杀意,兰家他自然不会这么放过,但这是一个机会,他不想错过罢了。 最重要的,他好久没见阿初了,跟阿初比起来,这些事情都可以暂时滞后。 “大人……”中帐门口,钟鸣笑眯眯的开口。 傅承曦站起身,抬手示意,“先生请进。” “我刚刚见李少将脸色不好,可是因为那兰家一事?”钟鸣看着傅承曦,微笑问道。 “嗯,兰家是跳梁小丑,我欲拿兰家试探一二,暂时不予理会。”傅承曦平静说道。 试探一二?钟鸣有些意外,但随即仔细想想王城最近那些有趣的事情,钟鸣笑了,“我明白了。白骑军可有定论?” 傅承曦神色一冷,“白骑军一分为三,一份给了卢国公世子,一份给了大皇子,其中一份给了我血狼军。” 钟鸣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君皇此举实在是让人难解。”驯化白骑军绝非易事,白骑军是被人盯着的香馍馍,此前,诸位皇子,各方势力都在摩拳擦掌欲夺下这个香馍馍,没成想,初管事搅局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被无意间赶出了局,可谁知,这香馍馍竟然还是一份落到了大皇子身上,然后,一份落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君皇此举到底有何深意? 傅承曦眯了眯眼睛,君皇想做什么,他目前无法揣测,但说是给他的赏赐,哼,倒不如说是惩戒! 他接下了这份白骑军的厚礼,就意味着,他要卷入王城的那滩浑水中! “兰家一事,是个机会。”傅承曦说道,可以看看这高居云端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何用意! 钟鸣点头,“没错,是个机会。”顿了顿,钟鸣笑道,“若是初管事在此,以他的聪慧机智,定能再给大人好好筹谋一番。” 提到阿初,傅承曦脸色缓和下来,眉眼间似乎闪过一抹温柔,“阿初要操心的事情极多,我不欲他太过辛苦。” 钟鸣愣了愣,这话说得……大人可真是对那初管事宠爱至极了。 第63章 管事的日子15 傅景初接到北境来信的时候,天色已近昏黑,但雨还是连绵不断。 北境来信的内容简单扼要:一切安好,不许靠近任何女人! 前四个字,傅景初懂,后八个字,傅景初默默折叠了一下,不懂! 收起北境来信,不懂的东西,傅景初都是丢到脑后看都不看的。 傅景初走出融园,刚出垂花门,正欲前往书园看看小五五,就见庄河站在垂花门的走廊背着双手盯着他。 傅景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走廊上已经被仆从点起的灯笼,这个时间点,这种天气下,庄河这个平日里颇为享受生活的幕僚怎么来找他了? ——莫非是想与他谈谈最近王城里的那些事? “先生安好。”傅景初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庄河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傅景初,半晌,才开口说道,“初管事,我们借一步说话。” 傅景初嘴角微微弯了弯,“是。” 融园外的走廊尽头有一处亭子,胜在空旷,说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当然,在这个府邸里,庄河相信,也不会有人来听,眼前这个人虽然尚未弱冠,可是管理府邸却是得心应手,星殿府邸犹若铁桶,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话传不出去。 “初管事,我想收小五五为徒。”庄河坐在亭子里,开口便直接说道。 傅景初顿了顿,果然是为了这事啊。 “先生,我很好奇,您好像对我似乎有些过分在意了。”傅景初说道,抬眼盯着神色肃然的庄河,轻笑一声,“我只是大人从元家交易过来的奴籍而已,身份低微,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我实在很好奇,先生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从傅景初身上得到什么?庄河沉默的看着傅景初,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他们一族寻找多年的契机?或许是因为傅景初本人?或许是因为纸鹤是他们族中六感最强的一个人,纸鹤极少亲近其他人,傅景初这个极少数之一?或许是因为震惊于傅景初在这些日子里所暴露出来的聪慧机敏? “我不知道。”庄河开口说道,对傅景初叹息一声,“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不能收了小五五为弟子,我以后会非常后悔。”顿了顿,庄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族中的人大多都是直觉很准的人,我觉得我必须收下小五五。” 傅景初看着庄河,心里默默的反复斟酌着“直觉”? 他也有直觉,而且他的直觉是极准,直觉告诉他,庄河并无恶意。庄河是可以信任的。若庄河不可信任,他也就不会说出那样的类似于挑衅的话来。 “先生,此事待我与家姐红苏嬷嬷商议过后再回复先生如何?”傅景初思量了半晌,开口说道。 “应该的。”庄河点头,拜师之事非同小可,红苏嬷嬷这个做母亲的才有最终的决定权。 “再过几日,将军就要凯旋归来了吧。”庄河转开话题,带着一些感慨说道,“不知那时候,这王城的雨是否能够停歇?” ——还有这王城的血腥…… 短短几日,君皇雷厉风行的处理了几件大案,杀了不少人,放逐了不少人,唯独那几个罪魁祸首却是安然无恙,比如说那大皇子,还得了白骑军的三分之一。 “初管事,你说,待将军归来,他会怎么做?”庄河看向傅景初,眉梢挑起,颇具趣味。 “大人做事,小的不敢多言。”傅景初笑笑说着,心头吐槽,就大人那冷漠无情,喜怒无常的性子,平生最厌恶他人算计的脾性,他估计,大人定然是会直接撕了中宫旨意? 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傅景初心头苦笑,梦境的那份记忆似乎已经与他渐渐融合。 ********** 九月天空暗沉,厚重,秋雨绵绵,王城百姓出行都是撑着纸伞,穿着木屐,路上行人稀少,匆匆而行,连日来的秋雨让人厌倦,极少有人出行,那些个店铺都是冷冷清清的,但也有意外。 此刻,某条僻静的街巷的一家店铺里却是人声鼎沸,颇为热闹。 这家挂着“水面书斋”四字牌匾的店面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驾着马车的车夫看了眼那水面书斋,这会儿又有不少书生撑着纸伞走了进去。 “可见星殿府的马车?”马车里传出清冷颇具磁性的声音。 “未曾见过,公子,可能今日那位嬷嬷没有来,您看,这雨都不停的。”车夫说着,心头却在嘀咕,他们窦家的这位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续几日都来盯着这书斋,等着那位星殿府的嬷嬷,那位嬷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听说还长得很丑,脸上常年蒙着一块面纱,嗯,定然不是为了女色而来,那就是为其他事情了……车夫跟随公子多年,既是公子的车夫,也是公子的长随,他知道他们家公子尚未成家,女色方面极为寡淡。 “等着。”马车里,窦若云低声说着,神色透出一丝疲惫。 那个嬷嬷姓叶,可惜无法打听名讳,但那双眼睛,却和苏儿一模一样!她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那定是苏儿,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苏儿会成了星殿府的嬷嬷,还有那张脸,为什么会蒙着面纱?丑?苏儿那么美,怎会丑陋? 可是,苏儿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无法靠近,也接触不了,星殿府似乎对苏儿很保护,出入不但有随从还有护卫,他也找不到理由来接近苏儿,也许得等傅承曦回来,自己再上门,或许就可以知道为什么苏儿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窦若云这般想着,睁开眼睛,开口问道,“傅将军现在走到哪了?” “公子,今儿个傅将军应该就到了才是。” 是吗?那么明日就可以上门拜访了,不,还是且待几日,蓝旗军兰家的折子可是还没有批复下来,还有白骑军……傅承曦回了王城,只怕会更加不得清闲。 ***** 虽然秋雨绵绵,可星殿府邸里众人的神色却是高兴的,无他,今儿个将军就要回府了! 傅景初扫视了一圈融园,微微点头,嗯,很好,地板干净,多宝格也擦拭干净了,融园中少数的几个仆人都挺直背脊垂头恭敬站着,姿态标准,神色温顺,很好。 那么现在,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大人回来即可。 傅景初巡视完了融园,又去了其他几个园子走了一圈,见诸事顺畅,众人安定,才放心的去了前院,大伙儿都会在那里恭候大人回府。 “景初。”叶红苏一见傅景初,就轻声唤道。 傅景初笑了笑,走了过去,“红苏姐,今儿个去了书斋没?”傅景初打趣说道。 那窦家的马车可是在水面书斋徘徊了数日了,若不是最近王城热闹的事情太多,这窦家的马车在星殿府的所属店面外面徘徊一事早就成了勋贵世家们的头条了。 叶红苏哼了哼,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景初,你得想个法子。” 那窦若云这般做事是想做什么?昭显他窦若云的风流多情?叶红苏心头漠然,不管窦若云如何行事,若是碍着了她叶红苏,若是碍着了她可爱的小五五,她定会让他好看! 当然,若是有其他解决的法子自然更好。 “放心,明日他就不会去了。”傅景初低声说着。喳喳鸟可一直都盯着呢,那窦家这会儿也很热闹,如窦若云这般的世家嫡子,怎么可能这般清闲呢?怎么可能不婚不娶呢?放心,就算窦若云很清闲,他也会让他不得清闲! 叶红苏别人的话不信,但傅景初的话她却是深信不疑的,因此,叶红苏在听闻后松了口气,随即眉眼舒开,染上了几分笑意。 ****** 傅承曦进了王城,就直接来到中宫,按照规程,外地将领回了王城,都得来中宫拜见君皇,然后,前往问政阁报到。 一般情况下,君皇都是让侍者表示慰问,但也有特殊情况下君皇直接召见的,比如说现在。 傅承曦叩头行礼后就在君皇示意下站起,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站着。 “兰家的折子我看了,你的折子呢?”君皇看着面无表情的傅承曦,有些头疼,兰家的折子里头什么猫腻他自然清楚,但问题是眼前的这个混小子,折子不上,啥话也不说,由着兰家对他进行诬蔑,进了中宫,也态度软和点,就这么冷傲的脾性,也不怪乎傅家会直接将他分了出来! 傅承曦从袖子里摸出折子,递给了一旁的侍者,然后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蓝旗军被打出来的军士都已被血狼军收了。” 君皇接了折子的手一顿,收了? “蓝旗军的那些军士不错的,你收了也好。”君皇低头看了折子,慢慢的说了这么一句,“你若是担心白骑军的下场会是你血狼军的明日,那就多虑了,白骑军历经卢国公四代,血狼军可是刚刚创立。在朕没有退位前,血狼军会是你傅承曦的兵!” 傅承曦一听这话,猛地跪地叩头,“圣上信臣,臣定不负圣上信任!” 君皇嗤笑一声,扔了折子,抬手道,“你小子少说这种冠名堂皇的话!朕将白骑军一分为三,难道就是朕对卢国公不信吗?!朕分了白骑军也是无奈!别人不知道,你小子带兵打仗这么多年难道也不知道吗?” 傅承曦默默无语的跪着。 君皇见了,心头无奈,叹息一声,挥手道,“起来吧。朕看你就烦!喏!给你三个月,白骑军的兵给朕带熟了,待过了年,你就带着白骑军一起给朕回去!” 说罢,君皇不耐烦的挥挥手。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跪下,叩了头,站起,说道,“白骑军,臣不想接。” 君皇皱起眉头,看向傅承曦,“你不想接?”君皇气极而笑,“行,那就把你府邸里的那个叫傅景初的小管事给朕送进宫!” 傅承曦猛地抬眼,暗红色的眼眸里尽是霜寒冰冷。 君皇瞪眼,“怎的?朕要不得一个小小的管事?” 傅承曦只是沉默的看着君皇,半晌,眼眸里的霜寒冰冷一点点的掩去,沙哑的声音开口说着,“他对臣很重要。若不是他,臣早就死在了傅家的追杀中。” 君皇脸色微微一变,想起眼前这混小子自打出生后的种种艰辛磨难,下毒,殴打,羞辱,陷害,……甚至于放火,追杀……君皇垂下眼,声音有些艰涩,“那你就跟朕犟!白骑军除了你,还有谁人可接?” 傅承曦跪地叩头,“是,臣遵旨。” 君皇无力挥手,“退下吧,回家看你的小管事去吧。” 待傅承曦退下,君皇神色间尽是疲惫,似乎是无奈似乎是喃喃自语,“这混小子……倒真是对那小管事上了心……” 傅承曦疾步走出中宫,袍袖里的手紧紧的攥着,若非他无能,岂会让君皇揪着阿初来威胁他?! 第64章 管事的日子16 当傅承曦在星殿府邸正门下马的时候,傅景初和庄河就带着府邸里的众仆从婢女跪地恭迎。 傅承曦大步走了进来,见傅景初跪着,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一把拉起傅景初,一边示意庄河起身。 庄河见傅承曦谁也没看就直奔傅景初而去,还直接拉起傅景初,不由心头暗叹,将军对初管事还真是宠幸至极。 “都散了。”傅承曦拉起傅景初后,就直接扣着傅景初的手腕不放了,扫了眼众仆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直接拉着傅景初朝融园走去。 庄河和后头过来的钟鸣对视一眼,都不由无语,大人眼里难道就只看到初管事吗? “庄河兄,这半个多月来王城可真是好戏连连啊,想必庄河兄过的定然是十分精彩了。”钟鸣笑眯眯的说道。 庄河无语,这钟鸣不会以为王城这半个多月来的好戏是他的手笔吧? 庄河叹了口气,拉着钟鸣直接回了外书房,然后便将这半个多月来的王城这出戏仔仔细细的说了个遍,一说完,钟鸣就难掩震惊的瞪着庄河,“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庄河苦笑,“钟鸣兄莫非以为我庄河是信口开河的人吗?” 钟鸣神色复杂的看着庄河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以为傅景初此人聪慧机敏,却不想他竟然多智善谋,如今想来,将军对此人的重视也可理解一二了。” ——星殿将军难道真的是因为傅景初的多智善谋才对傅景初另眼相待吗? 庄河心头却不是这般认为。但若说有其他的理由?庄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按压心头的疑惑与钟鸣说起白骑军的分化安排来。 “钟鸣兄,白骑军是个烫手山芋,将军难道真的想接下来?”庄河问道。 虽然白骑军骁勇善战,但那是在卢国公的带领下,白骑军历经卢国公四代,换句话来说,白骑军是龙唐的白骑军,但也是卢国公的白骑军,想要将白骑军变成血狼军的一部分,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况且,白骑军的一部分依然掌控在卢国公世子的手中,难保在将军手中的那部分白骑军不会朝三暮四。 若想扩增兵力,倒不如收了北境的蓝旗军。 “中宫旨意,岂是将军能够抗拒?”钟鸣无奈摇头,缓缓说道,“将军这是不接也得接。” 庄河皱眉,“那眼下如何是好?” 钟鸣摇头,看向庄河,笑了笑,“眼下就这么办吧。现在的时局对将军来说,倒是不错的,不管是兰家的蓝旗军,还是白骑军都好,最重要的是,中宫对将军依然信任有加,你可知,君皇让将军收下那被赶出蓝旗军的三百军士?” 庄河眼睛微微睁大,“君皇知道?” “君皇英明,现在血狼军倒是无碍了。”钟鸣笑眯眯的说着。 钟鸣心中对白骑军的下场也是心有戚戚焉,血狼军是将军一手所创立,花费了将军多少心血,若是有朝一日也落得跟白骑军的下场?幸好君皇英明睿智,给了将军明确的答复,在君皇在位期间,血狼军是安全的。 庄河听了却是摇头,神色凝重,“那……下一代君皇呢?”这一代君皇英明睿智愿意给予将军信任,但下一代君皇呢?眼下副帝没有选出,君皇的几位皇子都是难堪大任,瞧瞧这次的王城好戏,他庄河就愣没有看出哪位是具有君皇气度的!还不如他们星殿府邸的初管事呢。足不出户,就将王城搅了个风云变色! 钟鸣怔了怔,是呀,下一代君皇呢?难怪将军即便得到这样的答复后也没有半点欣喜之色。 “此事……等将军再议吧。”钟鸣叹息着说道。 ****** 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傅承曦大口大口的吃着他做的饭菜,傅景初的神色不由柔和了下来,对做饭的人真正的赞美就是大口大口的心满意足的吃着饭菜,而眼前的这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般做着的。 “大人,喝汤吧。”傅景初舀了一碗汤放在傅承曦跟前,他做的饭菜不多,四菜一汤的概念是深入骨髓的,今儿个他做了红烧肉,板栗饭,粉蒸排骨,白菜粉丝,清蒸鱼,还有熬了一整天的羊骨汤。 傅承曦点头,接过,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完,又抓起排骨啃了起来,见坐在他对面的傅景初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却不动筷子,就直接夹了白菜粉丝放到傅景初碗里,“吃。” “哦,好。”傅景初笑了笑,乖乖的端起碗,吃了起来,他知道,如果他不吃的话,眼前这个固执的又霸道的男人定然会不吃,然后将饭菜直接喂给他吃,不管他怎么拒绝。 嗯,就是这样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喜欢他做的饭菜,也只吃他做的饭菜,如果吃不到,宁可饿着,如果是在行军打仗,那就会随便乱吃,能够果腹就好,为此,他的肠胃不是很好,但他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再加上习武有浑厚的内力,这个男人才能带军打仗,才能哪怕连续几日没有休息也精力充沛。 只是他既然恍然了一切,又岂会让他继续乱来? 可是,这中间的度,他得好好把握才是,可莫要像梦境中那样,明明是最纯洁的兄弟,结果却变成那样子…… 傅承曦敏锐觉得眼前的阿初有些不太对头,好像……没有那么隔阂了?好像亲近了许多?傅承曦啃完了最后一个排骨,又吃起了鱼,瞄见清蒸鱼上的蘑菇,傅承曦顿了顿,悄悄的将蘑菇捡起,扔一边—— “大人!不可挑食!”傅景初皱眉,没好气的瞪向傅承曦,“蘑菇对大人的身体有好处!” 傅承曦默默的盯着蘑菇好一会儿,垂放在椅子旁的手紧了紧,这样熟稔的语气只有梦境中的阿初才有! “难吃。”傅承曦默默的盯着蘑菇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丝丝压抑,但若不是专注仔细听的话,那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傅景初夹起蘑菇直接放进傅承曦碗里,一边柔声说着,“大人,我们吃一个就好。” ——如果把“大人”换成“子晦”那就是阿初在梦境里对他说的话了…… 阿初……果然也做了梦境吗? 傅承曦夹起蘑菇,垂下眼,盯着蘑菇半晌,才慢慢的放进嘴里。 ——但阿初却似乎不愿让他知道,或者,不愿靠近? 傅承曦紧了紧手中的筷子,抬眼看向傅景初,迎上傅景初笑吟吟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咽了下去,绷着脸,傅承曦干巴巴的开口,“不吃蘑菇。” “好……”傅景初无奈的扶额,又夹起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傅承曦碗里,“那,大人,我们吃鱼吧。” 傅承曦嗯了一声,低头,垂下眼,掩去眼里的艰涩,温柔,和一点点的悲伤。 梦境中……阿初总会帮他剔掉鱼刺,给他夹菜,把他当成小孩那样哄着他吃不喜的饭食,只因他在断掉双腿的最初颓废的日子里,他自暴自弃的将自己继续当成赫赫不可一世的将军,挑剔着饭食,挑剔着一切,所有人都远离了他,所有人都在背后讥笑着他还端着将军大人的架子,唯有阿初,唯有阿初……愿意一心一意的哄着他,只要他肯多吃一口饭,那时候初到北境,他是流放,阿初也是流放,谋生尚且不易,何况新鲜的吃食?但阿初却能费尽心思的给他弄来新鲜的吃食…… 现在,阿初就在他的眼前,用着梦境中亲昵熟稔的口吻和神态,却在掩饰着和他的疏离。 “大人?”傅景初歪头看着默默的吃着鱼肉的傅承曦,他敏锐的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很不开心,身上的气息散发着我很不开心。 “嗯?”傅承曦没有抬眼,就怕看见对面阿初的疏离。 “……你不开心。”傅景初轻声的说着,顿了顿,迟疑的问着对面的傅承曦,“可是因为我?” 傅承曦顿住了,半晌,才抬眼看向傅景初,面无表情,“你讨厌我。” 傅景初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真要讨厌眼前这个人的话,怎么会亲手做饭菜给这个人吃?在梦境里,他就从未讨厌过他,哪怕后来他做了那样的事,他都……没有办法讨厌他。 “我怎么会讨厌你?”傅景初轻声说着,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开口,“大人,用完饭后沐浴可好?” 傅承曦目光直直的固执的盯着傅景初,“真的不讨厌?” 傅景初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若是讨厌大人的话,我还会做饭给大人吃吗?”他早就在饭菜里下□□了! 傅承曦这才收回目光,阿初能屈能伸,但却不会勉强自己做饭菜,如果是不喜欢的人,阿初是不会做饭菜给对方吃的。 ……所以,梦境里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阿初都没有厌恶自己,亦或者,阿初的梦境里没有那件事?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他只要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即可。 “我吃完了。”傅承曦放下碗筷,认真说着,四菜一汤几乎被他一扫而光。 傅景初满意的点头,嗯,很好,没有浪费,除了那几块蘑菇。 “大人,去沐浴?”傅景初站起身,对傅承曦笑眯眯的说着。 第65章 管事的日子17 傅承曦点头,然后看着傅景初进了隔壁的净房,给他准备了衣服,最后又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傅承曦心头再次肯定,这个阿初定是和他一样入了梦境的……那么,就绝对不可以这样! 傅承曦拉住傅景初,面无表情,“阿初,擦背。” 傅景初僵了僵,随即笑笑道,“大人,我炖了燕窝,得去看看。”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景初,不放手,“阿初,擦背。” 傅景初:“……” 见傅景初僵直着没反应,傅承曦开口,“阿初,擦背。” 傅景初:“==” “阿初,擦背。” “……好,我知道了。”傅景初心头无语,暗地里叹息了一声。 看着傅承曦在他跟前解下外袍,里衣,袒露出来的结实宽厚的背脊,还有背脊上尚未结痂的可怖伤痕,傅景初瞳孔一缩,大人受了伤?! “阿初?”进了浴桶的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阿初难道还要躲避? “大人,您受了伤!”傅景初忍着心头的怒气,这人明明伤口未愈,怎么不说?想想一路急赶的回了王城,进了中宫,用了晚膳,却偏偏不说自己受了伤! 他……也是,竟然没有发现……可是这人和梦境中的不一样,梦境中的大人情绪更加外露,心思也容易猜测一些,现在的大人情绪内敛,深沉难测,除了面对自己和梦境中一样柔和亲近,几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忘记了。”傅承曦沉默半晌,才说道。 这种事情也能忘记?!傅景初暗地里磨牙,但想到这人向来就是这样,从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若非是危及生命,这人压根就不会在意。 傅景初垂下眼帘,拿过药膏,净房里备着药膏也是他想着大人从战场上下来,定会有些小伤口,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因为心头的恼怒和说不出来的在意,傅景初抹药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力气,但浴桶里的男人压根就没有察觉,即便察觉了也不会在意,大概也只会觉得开心。 就好像梦境中每一次他受伤,阿初给他一边擦药,一边愤愤的瞪他,他却很开心的望着阿初。 但傅景初觉得不可这样,想起梦境中的男人每次受伤的那种满不在乎,傅景初觉得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让男人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必须保重自己的身体! “大人!如果没有好的身体,咱就什么都做不了!”傅景初很严肃的一边给傅承曦抹药,一边碎碎念着,“再说,命可只有一条,不好好爱惜的话怎么行?身体发肤来自于父母,大人,我们可不能不孝是不是……” 傅承曦认真听着,在傅景初终于碎碎念完后,开口严肃回答着,“我知道,阿初,我会照顾好自己,我还要照顾阿初,保护阿初一辈子。” 傅景初:“……”咱说的是爱惜生命爱惜身体,您扯上我做什么啊qaq 但对着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里的深沉和认真,傅景初耳朵红红的避开了视线。 ******* 翌日,傅承曦一大早就出去了,傅景初松了好大一口气,梦境的记忆可以说完全的和他相融了,看着傅承曦,每每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初大人没有回来前,他还想的好好的,梦境里北境小城和大人的相识相处应该是基于这会儿他和大人在王城的相识,他做了大人的管事,所以大人被流放,他也被流放了? 但又不太确定,似乎梦境里他是元家的管事?不知为何,当梦境结束的时候,梦境一开始他和大人在北城的相遇反而模糊了起来。 且不管如何,梦境应该是对未来的预测,而未来又是没有确数,他没有必要把梦境当成真的,他现在是大人的管事,只需做好大人的管事,其他的,就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没错,他一开始就是上面的想法。 但大人回来了,一见大人,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亲昵,发自内心的亲近和关切,就不受控制了。 傅景初站在榕树下默默垂头,又狠狠的揉搓了一下脸皮,不想,得想办法控制一下,他可不想和大人走上梦境里最后的那个什么结局。 且,大人应该是没有梦境记忆的。 嗯,肯定是的,所以,他就别想那么多了!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做事,对大人,恭敬,然后,稍微控制不住的关切就可以了。 敲定了关于如何和大人保持距离的二三事,傅景初就慢悠悠的走去了库房,大人从北境捎带了好多东西,他得去整理一下,自然,这些东西得造册入库,这么一折腾下来,就得一上午了。 下午,傅景初刚刚吃完了据说将军大人特意吩咐的给初管事用的点心,留在府里给他当助手的福三就匆匆过来了。 “初管事!卢国公府的老太君送了拜帖过来了。”福三神色很严肃,态度很恭敬的禀报着。 傅景初接过,温和笑笑,“福三管事,大人带来的东西我已经造册完毕,你有空去复查一下。” 福三立即恭敬应道,“初管事做事,大人定是放心的。” 这话里头的意思就是……不用复查了。 傅景初僵了僵,随即笑道,“福三管事下午还是去复查一下比较好,毕竟这做人做事难免有疏漏之处。” 福三想说不用了将军大人都这么信任您了……但看着傅景初虽然笑着,但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目光清冷,福三就咯噔一下,立马恭敬的应了下来。 福三离开后,傅景初才看向拜帖,老太君说明日到访?傅景初又看向一旁的一小叠的拜帖,才一个上午而已,拜帖就这么多了。 拿起拜帖,傅景初准备去问问大人,这里头哪些要见,哪些不见,这会儿的大人应该回来了吧,回来了估计也得先去一趟外书房。 ****** 傅景初还没有走到外书房,就见叶红苏匆匆走来,眉眼神色明显有些倦怠和不虞。 傅景初顿住脚步,“红苏姐?” 叶红苏怔然了一下,随后看向傅景初,强笑道,“景初……” “怎么了?”傅景初皱起眉头,随即想到那窦若云,傅景初心头一紧,神色凌厉起来,“可是那混蛋?” 叶红苏心头艰涩,随即舒展双眉,“景初,没事,我可以应付的。” 傅景初想了想,既然红苏姐现在这么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或者说这会儿不想说,于是傅景初便开口说道,“那,红苏姐,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请一定要让我知道。” 叶红苏轻轻点头。 傅景初便拿着一叠拜帖前往外书房,同时心头默默的决定,待会就请王九大哥去外头打听打听。嗯,还得让喳喳鸟们去盯着那窦若云!窦若云之事得迅速了解才是! 不过……这些都得问问红苏姐,看红苏姐如何决断。 到了外书房,傅景初就见守在外头的纸鹤很欢快的向他打招呼。 “初管事!”纸鹤欢快的奔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弯了弯眉眼,从袖子里摸出一袋山楂饼,“给。” 纸鹤口水直流的接过,“初管事,你真好!” 傅景初一笑,纸鹤是个小吃货,有吃的,谁都是好人。 “大人还没有出来吗?”傅景初轻声问着。 纸鹤摇头,一边吃着山楂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大人说了,如果初管事来了,就请初管事进去。” 傅景初摸摸鼻子,让自己进外书房?议事? 进了外书房,见钟鸣庄河两人对坐,首座上盘腿坐着的自然是他家大人。 “大人。”傅景初恭敬做礼,又和钟鸣庄河做礼,随后才在傅承曦示意下,坐到了傅承曦的身侧。 ——其实他是想坐在庄河下首位置的。== “白骑军驯化一事,阿初怎么看?”傅承曦直接问道。 庄河和钟鸣看向傅景初,神色都透着认真严肃。 傅景初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有些紧张,qaq,他也只是半吊子谋士好吧! “咳,大人,我觉得,白骑军可单独成一军。”傅景初轻咳了一声,说道。 “初管事觉得,单独成一军可行?”庄河挑眉问道。 “嗯,然后,和血狼军分开训练,一个月或者一段时间,两军对垒战一次,哪队输的就进行惩罚。咳,可以罚洗一个月袜子什么的。”傅景初一边努力思索着,一边磕磕碰碰说道。 “白骑军的训练呢?”庄河紧追着问道,眼睛闪亮,两军对战?这个不错! “按照白骑军往日训练的章程,两军训练的地方可相邻,彼此可见对方的训练……”傅景初越说越流畅,专注思索着,便忘记了周遭的环境。 “没错,两军训练彼此相邻的话,可以相互督促相互竞赛。也可以让白骑军的将士们看看我们血狼军的训练!”钟鸣说着,微笑赞赏的看向傅景初,此人明明是一介奴籍,可却聪慧灵敏,每每总有些独到的看法。将军可真是挖到宝了啊。 “等到白骑军连续输了三次以上,我们就可以让白骑军自由选择加入我血狼军的阵营,然后,血狼军也可以加入对方的阵营,然后,再继续对战。”傅景初继续说道。 “不错!好!”庄河有些激动,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那就按照阿初的法子来,详细的章程,就麻烦两位先生列出来。”一直沉默的傅承曦这时候才开口说道。 “是!” 第66章 管事的日子18 庄河和钟鸣两人恭敬应下后,傅承曦又叮嘱了几句,就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待两人退下,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面无表情的脸一瞬间似乎软和了下来,眼眸里也多了些波动。 “阿初可用了点心?” 傅景初点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平日里冷冷淡淡但对着自己的时候,却露出几分深藏的温柔,傅景初不自觉的就扬起了笑,“用了,大人呢?” “嗯。”傅承曦微微点头,他不喜甜食,且他一日两餐也算是丰厚,用不用点心都无所谓。只是阿初素食,食量又小,自小又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不是很好,不好好盯着阿初,他不放心。 “大人,这是今日上午送来的拜帖,这是造册,您看看,要回复哪些拜帖?”傅景初将拜帖连同他临时造册的单子递给了傅承曦。 傅承曦接过,翻了翻,说道,“卢国公老太君,窦若云的留下,其他的就不用了。” “是。”傅景初低声应着,其他的他会送份回礼过去。只是,没有想到,窦若云?他来拜访大人?傅景初眼睛闪了闪,看向正欲斟茶的傅承曦,傅景初还是开口问道,“大人……窦家的这位世子爷还没有成亲吗?” 傅承曦抬头看向傅景初,忽然想起,窦若云可和那叶红苏有过一段纠葛的,于是,傅承曦问道,“可是那窦若云对红苏嬷嬷做了什么?” 傅景初摸摸鼻子,果然瞒不过大人,这个府邸里,只要大人想的话,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人不知道的。 “……前几天,窦家的这位世子天天到水面书斋找红苏姐,红苏姐没法,就只好避开,今天红苏姐从外头回来,脸色不对,我想着会不会是在外面碰见这位世子了……大人,红苏姐是奴籍,是我们府邸的嬷嬷,窦家的这位世子这般的做法,是存心想让红苏姐活不下去吗?”傅景初无奈的也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说道。 傅承曦听着,也皱起眉头,窦若云的做法实在不妥!不说叶红苏的身份,就说叶红苏是他星殿府的嬷嬷,窦若云这般的纠缠一个将军府的嬷嬷算什么?! “此事我会处置。阿初莫要忧心。”傅承曦安抚的说道,顿了顿,轻巧的转开话题,“听闻小五五已经拜在了庄河先生门下,阿初,寻个好日子,小五五的拜师礼不可草率。” 傅景初有些踌躇,他本想就这么静悄悄的糊弄过去,毕竟小五五的身份摆在了那里。 “——这是庄河先生的意思。”傅承曦补充了一句,又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一份身份名碟,“这是小五五的身份名碟,今早王城户部那边送来的,小五五现在就挂名在庄河先生名下,是庄河先生的子侄,名讳是叶无忌,小名就还是小五五。” 傅景初顿时睁大了眼睛,身份名碟都搞定了?! 傅承曦见傅景初惊讶的神情,心头不由笑了笑,真难得,能够从阿初的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阿初行事稳重周详,料事如神,极少能够看见阿初这惊讶的表情,不过,也难过阿初会惊讶,今早,庄河拿着名碟进来的时候,他也有些愕然了,他知道庄河收下了小五五,却不知道原来庄河还帮着小五五入籍了,上了户部的良籍,拿了三代良籍的身份名碟,小五五以后不管是入学还是入仕都没有问题了。 小五五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阿初没有那么重视小五五的话,他也不介意将小五五当成自己的儿子,可他就是无法忍受阿初心里还重视着其他人,他清楚这是不对的想法,梦境里的他和阿初的决裂也是因于此,但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也不打算改变,不过他的做法会迂回点。 比如说帮着庄河收下小五五,比如说给叶红苏找一个不错的归宿。 “庄河先生知道小五五的名字是叶无忌?”傅景初低声问着,心头有些复杂,为什么庄河会知道?知道小五五名讳的就只有红苏姐和他而已,……还有梦境里的大人…… “自然是庄河先生问红苏嬷嬷的。”傅承曦看着傅景初,平静的说道。 傅景初听了,莫名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大人,不是梦境里的大人。 “这个我就拿去给红苏姐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傅景初笑眯眯的歪头对着傅承曦说道。 傅承曦点头,目送傅景初先行离去,待看不见傅景初的背影,傅承曦的神色沉凝了下来,袖袍里的手紧紧的攥着,阿初……害怕自己是梦境里的傅承曦…… ****** 拿着身份名碟的傅景初笑眯眯的去找叶红苏了,他此前最挂心的两件事已经完成一件了,这可真是太可喜可乐了。 小五五有了这份名碟,以后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会容易一些了。 至少要比他和红苏姐容易多了。 傅景初走进秀芳堂,就见叶红苏坐在亭台上的栏杆旁,正怔怔发呆,眼圈有些发红,傅景初脚步顿了一下,故意放重脚步,调高声音,带着笑意的出声唤道,“红苏姐!” 叶红苏回过神,看向傅景初,眉眼间神色有些勉强,“景初,你来了。” “来,拿着!”傅景初神秘的一笑,将手上的身份名碟递给叶红苏。 叶红苏唰的一下就眼睛亮了起来,“小五五的身份名碟!庄河先生的速度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多等几月呢。” “庄河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再加上还有大人……”傅景初笑说着,“红苏姐,我们的心事算是了结一桩了。” 叶红苏抬眼看向傅景初,眼圈有些泛红,“景初……谢谢……” 如果不是因为景初的努力,景初前阵子的筹谋,小五五哪能入了庄河先生的眼,庄河先生会收小五五这个奴籍之子为徒,还不是看在了景初的面上?还有将军……将军如果不是因为景初,怎会这般推波助澜? 傅景初失笑,“红苏姐,你我如同亲姐弟一般,小五五就是我的外甥,我不为他筹谋还为谁啊。” 叶红苏也笑了,是啊,他们不是姐弟,却胜似姐弟! “红苏姐……可否告诉我,你今日……可是见了那窦若云?”傅景初轻声问道。 叶红苏的眼神一下就冷漠了下来,同时还有深深的沉淀的苦涩,“景初,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 傅景初心头一沉,果然是那窦若云吧!哼! “他做了什么?”傅景初皱眉沉声问道。 做了什么?叶红苏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凄楚,“他质问我为何一别多年不相见,他质问我为何与他人婚配生下孩子,他质问我……为何弄成了这般模样却不找他?” 傅景初碰的一下站起,怒意腾升,磨牙半晌,才一字一句的开口,“人渣!” 叶红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没错,那真是一个人渣,可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他质问自己却没有错,他将自己当成他的女人,擅自离开,生下孩子,做了一个嬷嬷,他的质问没有错呀,可——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从他的那个白莲花的表妹命人打杀自己,毁了自己的容颜,又导演了一场好戏码,让自己彻底沦为贱籍,身怀六甲,却被发卖——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没有任何资格了。 他若将自己当成他的女人,怎么就纵容着他的表妹来欺辱自己?若非他的纵容,他的表妹怎么会一步一步的设局成功? 他若将自己当成他的女人,当年就该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将自己迎娶! 他若将自己当成他的女人,明明找出了害了自己的元凶却还犹疑不定,偏偏质问自己为谁生下的孩子! 呵呵,那是她拼着一条命生下的孩子啊,那是她如今的唯一牵挂的孩子啊。 当年烧了画像,她就断了情缘! 如今这般凄楚,也只是恨自己当年怎么那么眼瞎! 当年她刚刚穿越而来,自恃容貌,自恃才学,自恃两世见识,才会那般天真的错付真心! 如今她涅槃重生,一切都将不同了。 叶红苏慢慢的睁开眼睛,即便脸颊还有泪痕,即便眼圈还是泛红的,可是那漂亮的丹凤眼里却是迸出了不一样的光芒,是清明的,是锐利的,也是自信的。 傅景初知道,叶红苏这是斩断了最后的牵扯了。 “景初,这事,我自己处理吧。”叶红苏轻声说道。 傅景初微微点头,认真说道,“大人说了,这事他会处置。” 叶红苏眼睛微微一眯,“大人知道了?” 傅景初微微摇头,“大人并不知道今日之事,但窦若云递了拜帖,大人要见他,我便提了提他这几日的那些个脑残的行为。”说到脑残二字,傅景初声音里透出了冷意和嘲弄。 ——若是对红苏姐真有怜惜之意,怎么会做出这种置红苏姐于死地的事情?! 红苏姐可是一个嬷嬷呀,还是星殿府的嬷嬷啊。你堂堂世子追着一个嬷嬷不放,这不是要害死红苏姐吗?! 叶红苏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又冷笑了起来,“只怕就算是大人出手,也是不够的。” “那红苏姐你想怎么做?”傅景初立即问道,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哟,看来红苏姐要亲自出手了! “他自诩风流多情,那么,我就全了他的美意!”叶红苏冷冷笑道。 第67章 管事的日子19 叶红苏要怎么对付窦若云,傅景初很好奇,但是叶红苏却怎么也不肯说,也不许傅景初插手此事,傅景初很遗憾,他真的很好奇! 而外书房里,傅承曦看着手上的密报,皱起了眉头,窦若云……竟然是这般糊涂的人!当年纵容着李家表妹欺辱叶红苏也就罢了,明知李家表妹是害了叶红苏的主犯之一,竟然也不做任何处置,现在却又来纠缠叶红苏,这算是什么? ——护不了心爱的女人,也没有为心爱的女人出头? 或者说,对窦若云而言,叶红苏不是他心爱的女人? 窦若云能够做窦家的世子……应该没有这般糊涂吧?傅承曦皱起眉头,但也许是他未曾真正接触了解过窦若云,在王城时,他未曾和窦若云接触过,只知道他打仗不错,做事也干脆利落,但男女之事属于内宅,他不了解窦若云也不奇怪。 这般想着,傅承曦也不觉得奇怪了,很多人在外头做事精明,但一进内宅就是一个糊涂虫,比如说他那名义上的傅家父亲。 傅承曦缓缓放下手里的密报,如果叶红苏不能有一个好的归宿,阿初是决计不会放下叶红苏的,虽然很遗憾,但窦若云却是必须出局了。嗯,王城里好男儿应该不少,再选一个吧。 这时,庄河求见了。 “大人,有一件事,不知大人可曾留意过?”庄河面容严肃。 “什么事?”傅承曦问道,能让庄河这般严肃的定然不是一般的事情。 “四皇子在陆家惨案里曾经掺了一脚,陆茶装疯卖傻的那几年,暗地里保护陆茶的,是四皇子的人。”庄河压低声音说着。 傅承曦听着,挑了挑眉梢,四皇子?那是在他预料之中,在梦境里的北境小城他曾经看过朝廷邸报,四皇子可是最后登基为皇的人。只是可惜,那时候的龙唐已经陷入危机之中,四皇子接手的可是一个烂摊子! “水面书斋,四皇子可曾去过?”傅承曦平静问道。 庄河眼睛闪了闪,看来将军对四皇子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庄河恭敬拱手,“回大人的话,四皇子曾经去过几次。” “那就静观其变好了,君皇春秋鼎盛,中宫之事,我等看着即可。”傅承曦淡淡说着,心头却是有些疑惑,从梦境开始,他就一直看着中宫,看着君皇,看着那四皇子,再结合师傅这个龙唐国师,他一直不甚明了,虽然君皇在副帝之事上有些糊涂,但平日处理朝政也算是精明的,四皇子也非庸碌之人,即便皇子夺嫡的确会搅乱朝纲,但问政八部的朝廷设置是可以稳住朝纲的,怎的最后会落到四皇子登基之时的那般混乱? 龙唐周边的确有强敌环伺,世家豪阀的日益腐朽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但龙唐强盛了千年,怎的会这般不堪一击? 也许他得找个时间再去问问他那师傅不尘老道,这里头是否还有什么因素在? “对了,大人,中宫那边今日有旨意传来,朝廷要采选了。”庄河正色说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是时隔三十年的采选。” 三十年前,朝廷采选,三品官员以上的嫡女都需进宫采选,后来,傅家嫡女入宫做了采女,之后颇受君皇宠爱,步步高升,成了慧妃,后来在诞下二殿下时,难产而死。傅家嫡女据宫中传闻,的确貌美非常,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妩媚,又才艺颇高,一度压下了李家嫡女如贵妃,若慧妃现在还活着,现在的二皇子恐怕也不仅仅于此。 “这是中宫之事,与我等无关。”傅承曦冷漠说道。 庄河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傅承曦,犹疑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南境如果采选,只怕……那个人会进宫。” 傅承曦一顿,那个人? 傅承曦挑眉,“你说的是,南境的苏家嫡女?” 南境大世家苏家的嫡女,貌美妩媚,才艺高绝,还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女人,心计谋略不可小觑,明明是女子,却把持着苏家,是苏家这一代的掌权者,南境民风开放,但世家豪阀绝对是保守的,这个女人能够掌权苏家,暗地里做的龌蹉事情可不比男人少。 说实话,若不是大人三年前在南境打战的时候,被苏家多方桎梏,大人一怒之下,打压苏家,谍报奉命查探苏家时,才发现,这个外表柔弱至美的女人,竟然是那么一个深沉狠辣的人! 庄河有种直觉,那个苏家嫡女要是进了王城,王城只怕就要不安宁了。 “你多虑了,即便那女人进了中宫,该忧虑的也是中宫的女人们。”傅承曦淡淡说着,就算那女人兴风作浪,该忧虑该暴躁的也是君皇,与他有什么关系? 庄河一愣,随即恍然,也是,中宫里可是有着太后皇后呢,庄河讪讪一笑,他也是想太多了。 “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傅承曦说道,抬眼看向庄河,“我会让人盯着点。先生,有件事,请先生务必牢记。” 庄河肃然点头,拱手,“大人请说。” “之前王城之事是先生为我谋划。”傅承曦沉声说道。 庄河一怔,随即神色凝重的点头应下,王城之事是傅景初筹谋,但现在大人要他顶下这份功劳,定是王城中有人终于发现端倪了,要暗中查探了,傅景初身份卑微,若是让那些人知道是景初在背后谋划,那可就麻烦了! “大人,可是中宫?”庄河压低声音问道。 若是王城中的其他世家豪阀,大人也不会这般郑重其事,定是中宫了。 “君皇是天下主宰,我的星殿府乃他所赐,府中之事,他若想知道,自然会什么都知道。”傅承曦平静说着,语气里却透出了森冷。 ——他不担心君皇会知道阿初的存在,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隐瞒过阿初的存在。 庄河抬头看着傅承曦,怔然了一下,随即慢慢的低下头,心头叹息一声,大人这是故意的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君皇看吧。 也是,上位者总是多疑的,将军又手握重兵若不能有一二短处让君皇抓着,君皇怎会对将军放心? 君皇既然知道景初的存在,那君皇会不会对景初不利?这么一想,庄河就心头担忧了。不管傅景初是不是他们一族正在寻找的人,就凭傅景初的品性为人,他就无法坐视傅景初出事。 “大人,那初管事……”庄河低声问道。 “君皇不会对阿初出手,他还需要我镇压北境。”傅承曦冷冷说道。 庄河听着,心头轻叹,目前不会,可以后呢?但庄河没有再问下去,傅景初只是一个奴籍,将军能够给予傅景初管理星殿府中馈的权力就已经十分难得的了。 ****** 傅景初走在融园和绿园的回廊上,看着天空的暗沉,皱起了眉头,这场绵绵不绝的秋雨已经下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能停下? 不过就算雨没有停下,也没有关系,这么一点小雨哪能阻挡王城的世家豪阀造访星殿府邸的热情?连卢国公府的老太君都来了。 因是女客,且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傅景初就没有前往绿园,只是安排好一切就待在了回廊上,安静的等着,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也好处理,当然,负责招待老太君的就得将军大人自己亲自出马了。 “子晦呀,这次的事情,多谢了啊。”老太君看着傅承曦,诚恳的道谢。 傅承曦顿了顿,淡淡开口,“老太君多礼了。只是不知这谢字从何而来。” 看着傅承曦,老太君笑了笑,也没有点破,若不是因为半个月来王城的热闹,白骑军一事还不可能这么顺利解决,卢国公府从没有指望最后还能执掌兵权,能报的平安就谢天谢地了。而这其中,星殿府做了什么,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 前日,老头子进宫谢恩,君皇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子晦这混小子看着冷冰冰的,倒是个热血男儿,哼,他以为朕是哪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话一出,老头子就打了个哆嗦,紧跟着就悟了! 白骑军一事中,星殿府定然是做了什么!至于做什么,无需知道,卢国公府只要知道,是傅承曦这个鬼煞之子帮忙保住了卢国公府就够了。 “子晦啊,你这个星殿府看着简简单单的,但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是你自己弄的?还是工部哪个师傅的手笔?”老太君转开了话题,笑眯眯的问着。 “是阿初弄的。”傅承曦说道,端过婢女送来的炖汤递给了老太君,“您试试,听阿初说,对您有好处。” 老太君心头觉得稀奇,阿初?是那个初管事? 老太君接过炖汤,清甜可口,嗯,味道不错。喝了一碗下去,顿觉神清气爽。 老太君惊奇的看着傅承曦,“这是什么?” “里头用了千机草。”傅承曦说着,语气平缓,“我也不是很清楚,阿初跟着我师傅不尘道人学医,药膳是他拿手的。” 老太君听着,脸上的神色越加柔和,“不尘道人德高望重,能被道人看中,也是那孩子的福气。” 老太君上次来的时候,本来就对傅景初印象深刻,如今听着傅承曦这么一说,心头就对傅景初印象更好了。又想起了上回帮忙招待客人的红苏嬷嬷,还有最近听闻的几件事,便开口笑问道,“对了,上回的那位红苏嬷嬷呢?怎么今日不见她了?” “红苏嬷嬷是阿初的下属,阿初让她管理外头的农庄店铺,今日去查账了。”傅承曦说着,心里却是在想,不过,查账归查账,定是去看窦若云的热闹去了。 那叶红苏可不是个安分的女人。 老太君听了,顿感趣味了,便兴致勃勃的问道,“这红苏嬷嬷还懂得做生意?” “红苏嬷嬷是阿初的姐姐,他们的娘亲是没落的官家小姐,教导他们颇为严格,识文断字是必须的,茶道厨艺也得懂得一二,另外,还特地教了他们做生意,他们的娘亲以为,奴籍者多学些东西,将来也多一点生存的本事。只是,这世道,奴籍身不由己,他们姐弟俩在娘亲过世后就失散了,后来,那红苏嬷嬷得一商家买下,这商家是个良善之家,对红苏嬷嬷视若己出,可惜呀,因生的貌美,本与一落魄秀才婚配了,却招的贼人惦记,夫君身亡,她也被毁容贱卖,幸得那商家报信给阿初,阿初及时将红苏嬷嬷救下,红苏嬷嬷那时就有了那落魄秀才的遗腹子,为了能够生下夫君的孩子,阿初便瞒下了红苏嬷嬷与他关系,两人假冒夫妻,红苏嬷嬷才得以生下孩子,后来干脆以夫姓为自己的姓氏……”说到这里,傅承曦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道,“因此,我也不勉强他做主家的姓了。” 老太君听着,心头感慨,那红苏嬷嬷倒是个贞洁烈性女子。 然,老太君听着素来寡言冷淡的傅承曦竟然这般多话,心里头也多少有些了然了。看来外头的传言是有一两分真实的了,没想到那窦若云看着是个君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那害得红苏嬷嬷毁容贱卖的定然与窦家脱不了关系! “女子生的太美也是可怜啊。”老太君叹息道,若是身份高贵那还好些,可若是红苏嬷嬷这般的奴籍,美貌反倒成了罪过了。 “如今红苏嬷嬷在这里有阿初护着,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傅承曦淡淡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她的儿子如今三岁,是个聪明机灵的,我府邸里的庄河先生甚是喜欢他,过几日就要收他为徒了。” 老太君讶异的看向傅承曦,“庄河先生要收弟子了?” 傅承曦点头,“到时候还请老国公老太君过府观礼。” 老太君顿时笑眯眯了,“一定!一定!” 第68章 管事的日子20 老太君又看着傅承曦,笑得颇为意味深长,“待过几日,我府里的丫头们要弄一个花宴,你让红苏嬷嬷这几日去我那里一趟,那日我在这里吃的糕点很不错,你让红苏嬷嬷教教我府里的丫头们。省的老身嘴馋了没处吃。” “老太君若是喜欢,您派人言语一声,我让红苏嬷嬷给您送过去就是了。”傅承曦客气的说道。 “哈哈,我知道你这孩子有心,但那是不一样的,你呀,就让红苏嬷嬷这几日过去我府里一趟,啊,对了,顺便让你的初管事也过来,老身还没有好好和他说话呢。”老太君笑说着。 “是。”傅承曦垂下眼帘应下。 老太君邀请叶红苏和阿初过府做客,也就是要为叶红苏出头的意思了。 虽然没有老太君相助,看叶红苏这几日的作为,那窦若云也早就焦头烂额了不足为惧了,但为了叶红苏将来着想,还是得烦劳老太君帮忙一二。 在回廊等候的傅景初在听到胖胖鼠们传来的话后,有些惊愕有些酸涩,大人是不喜红苏姐的,梦境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而现实中,大人也是不耐烦红苏姐的,没想到大人会这般的相助红苏姐,今日有了大人的这番话,外头的人就都知道了星殿府的红苏嬷嬷是个曾经貌美如花才艺无双,但却命运多舛的女人了。虽然是奴籍,可身份上却不再是模糊的,而是明明确确的,最重要的,大人的这番话就对当初他和红苏姐在元家的婚姻有了可信的解释。 将来,若红苏姐再遇良人,也不怕元家的过去会成为心结,就能少了一些阻碍。 而大人这般做都是因为他…… 站在回廊上的傅景初还震惊于傅承曦所做的事情中,并没有看见傅承曦朝他走来,等回过神来时,傅承曦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于是,一时间傅景初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人……”傅景初呐呐开口。 “老太君邀请你和叶红苏这几日找个时间去卢国公府做客。”傅承曦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抬手摸向傅景初的额头,阿初是生病了吗?怎么脸色怪怪的?“阿初,可是哪里不舒服?” 傅景初脸上一热,贴着额头上的手温热厚实,梦境里他曾经感受过好多次,但,都不如现实中这样的突兀的感受更加真实和……温柔。 傅景初心头跳动速度莫名的加快了,他有些慌乱的避开,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这会儿傅承曦的暗红色眼睛,小声的呐呐开口,“没有,我,我很好……”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脸上微红的尴尬的带着几分慌乱的神态,暗红色的眼眸飞快的闪过一抹流光,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开口,“阿初,若你决定要去了,跟我说一声。” “哦,知道了。”傅景初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下。 然后傅景初偷偷抬头,见傅承曦似乎要转身离去,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住傅承曦,但快要碰触傅承曦的袖子时,又急急的收回。 傅承曦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傅景初,阿初没有挽留他拉住他,这让他有些失望。 “大人……谢谢。”傅景初抬眼,看着傅承曦,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感激和浓浓的谢意。 傅承曦缓缓摇头,“你我之间无需言谢。”说罢,又皱眉的不悦说道,“下次,别再说谢谢了。” 傅景初愣了愣,想起梦境里,傅承曦也是这样,为他做的那些事情,都不喜他说谢谢…… 他总是说,无需言谢。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岂可不心怀感激? 只是——傅承曦要的,不是他感激。 傅承曦要的是什么?若是以前,他决计不会想到。可是,梦境之后,他还能骗自己,大人对他的好是因为当年的恩情吗? 傅景初望着傅承曦的背影,心头苦涩又复杂难言。 ******* 王城今年以来的热闹一件过一件。 好不容易梨园惨案过后,王城在秋雨散落的日子里有了安静宁和,但没想着,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敲上了窦家的大门,爆出了窦家世子始乱终弃的惊天丑闻! 虽然没几天,那女人就带着孩子哭哭啼啼的上了姚家的大门,原来那女人找错人了!但这事也足够让王城百姓乐呵呵的说上几天了,实在是那窦家世子可是个文武兼备的谦恭君子呀!平日里半点让人消遣的乐子都没有,好不容易蹦出一件了,大伙儿自然就都念念不忘了。 而如果此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这些个事儿一般热闹几天就没人提了。 却不想在那女人哭哭啼啼的上了姚家的大门后的没几天,大姓氏李家的赏花宴上爆出了一件大事!那窦家世子衣冠不整的从李家嫡女的阁楼里跑出来了! ——呵!呵!呵!说好的文武兼备的谦恭君子呢? 紧跟着,在事发后的第三天,君皇的第三女青玉公主骑着大红马在王城的中街上拦下了李家嫡女的马车,当着围观百姓的面,痛骂了李家嫡女,还扬言,那窦家世子是他青玉公主的驸马!若是李家嫡女胆敢再打窦家世子的主意,她就刮花了李家嫡女的脸! ——众围观者哗然了,二女争一夫啊!眼睛都蹭蹭蹭的瓦亮了!嫉妒了!特么的窦家世子的命咋那么好啊!! 青玉公主虽然嚣张跋扈,可是公主中最美的最宠的可是她哦! 没瞧见就算青玉公主这般的嚣张拦下李家嫡女的马车,痛骂威胁李家嫡女,中宫那边可是连个下旨训斥都没有,太后娘娘还将窦家世子召进宫中相看了又相看,据说满意极了呢! 于是,素来低调的窦家,素来谦恭低调的窦家世子这次再也低调不起来了。 王城的中街某家茶馆的二楼厢房里,廖老三看着对坐的这个蒙着面纱的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心头感慨不已,果然不愧是初老弟的姐姐,瞧瞧这般算计,多厉害呀。不动声色间就将窦家弄得焦头烂额了。 只是……不知道那窦家世子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换来这般厉害的算计呢? “廖大哥,这次的事情多谢了。小妹以茶代酒敬廖大哥一杯。”叶红苏柳眉弯了弯,双手端起茶杯,袖袍轻掩,动作优雅又不失柔婉,即便身着象征妇人的奴籍嬷嬷的服饰,可举止间,却是难掩独特的气质。 廖老三笑了笑,说道,“妹妹是初老弟的姐姐,就是我廖老三的妹妹,以后若是需要我廖老三的地方尽管说!” 叶红苏嘴角微微一扬,她不让景初插手,但却景初找了一个人帮忙,这个人就是能够从府衙中查到档案的廖老三。 查档案的起初只是想要帮忙那个进王城寻夫的女人,却没想到,那女人的丈夫早已另娶他人。而这女人的丈夫还是窦若云的好友。如此,她就问了问那可怜的“秦香莲”,是要回乡,还是要再去寻那“陈世美”?她也仔细的分析过其中利害,若是要再寻“陈世美”,很大的可能性她会再次被抛弃,甚至于会被杀,因为那“陈世美”另娶的女人是高门大宅的嫡女,身份上,她就远远的差了一大截,就算那“陈世美”认下了她,只怕将来,两扇大门一关,她与孩子都只能让人拿捏了。 没成想,那“秦香莲”是个烈性的,只说,既然君有两意,卿自当相决绝! 她决定,要相助这“秦香莲。只是因与那“陈世美”有了一个孩子,而那“秦香莲”是绝对不可能放下孩子的,就得拿到义绝书,可这义绝书也不容易拿,首先得证明是夫的过错,且夫并没有可靠族人来抚养孩子。幸好,那“陈世美”是寒门子弟,没有显赫家族,据闻三代之内并没有亲属。但要证明夫的过错并不容易,那“陈世美”已经入了仕途,若是有过错,仕途就得受挫,而为了保证仕途,“陈世美”岂肯承认自己的过错? 所以才有这“秦香莲”上了窦家的门,引来众人的目光,窦家为了名声,肯定会赶紧的打发那“秦香莲”去姚家,在好事者的目光中,那秦香莲是带着一个孩子直接进了大门的。李家嫡女就是那毁了她脸的白莲花表妹痴迷于窦若云多年,赏花宴的事情她一个星殿府的嬷嬷自然干涉不了,可耐不住她在王城大街小巷跑来跑去做生意的时候结识的好姐妹啊。 其中一个就是李家的采买嬷嬷,哦,还有一个是中宫绣房司的采买嬷嬷。 她只是给李家的采买嬷嬷推荐了他们星殿府最近新开张的“花酿”酒坊中的适合女子饮用的青梅酒罢了,那青梅酒是她琢磨了好久才推出来的,附送的装着青梅酒的盒子上还有这么四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嗯,想必白莲花表妹看了定然是心绪万千,心有戚戚焉。 然后,再这么的给采买嬷嬷感慨一句,女子的花期错过就可惜了啊。 至于为什么会给采买嬷嬷感慨这么一句?呵呵,这采买嬷嬷可是白莲花表妹的奶嬷嬷呢。最是知晓白莲花表妹的心事了! 而至于这青梅酒,嗯,虽然是适合女子饮用,但是也没说不会让人发酒疯啊。╮( ̄▽ ̄”)╭。 只是,没想到啊,这窦若云的定性竟然不错。听着衣冠不整的从阁楼里出来,而窦家竟然没去提亲,李家也没有闹事,就知道了,那白莲花表妹是□□失败了! 叶红苏心头暗自可惜,啧啧啧,枉费她特意跳了酒窖里最好的青梅酒送去! 嗯,接下来,就要看青玉公主了,中宫中最受太后和君皇宠爱的青玉公主,最是嚣张跋扈的青玉公主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然后……她就可以帮着那“秦香莲”弄到义绝书了。 “妹子,我实在是好奇,当然,若你不愿说,也当我没有说过。”廖老三看着眼前虽然蒙着面纱,可举手投足间难掩如兰雅致气息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开口说道,“你做这些,是……那窦家得罪你和初老弟了?” 叶红苏弯了弯柳眉,盈盈若水的眼眸里透出几分狡黠和得意,“当然……不是了。” 廖老三一窒。 叶红苏见廖老三吃瘪的神情,笑了起来,声音因为喉咙的沙哑有些难听,但听在廖老三的耳朵里却是觉得好可惜,廖老三叹了口气,“妹子,我相信你和初老弟的本事。有星殿府在,你和初老弟定然无恙的。但是,还是小心些好。” 叶红苏心头一暖,这廖老三是个好人。 第69章 管事的日子21 “大哥,那在姚府里的大姐,还麻烦大哥多多留意。”叶红苏转开话题,说起了“秦香莲”,“她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姚府,定然是有很多麻烦,还请大哥每隔五日上门问询。” 廖老三一愣,“问询?” 叶红苏面纱下的嘴角勾了勾,干净的盈盈若水的眼眸里透出了狡诈,“龙唐法例里不是规定了吗?外来者来王城即便拿到了临时居住牌,府衙也得每隔五日问询吗?” 廖老三一听,眼睛一亮,问询?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呢?哎,王城是龙唐国都,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可谓是上千不止,这百年前的律法早就形同作废了,不过,只要刑部没出废黜律法的行文,那府衙就该严格执行才是。 说来,那也是个可怜女子,廖老三也甚是关切,也怕再闹出什么事端来,因陆家惨案和梨园之案,府尹大人可是被吏部行文喝斥了! “我待会就去。”廖老三立即说道。 叶红苏听了,柳眉弯了弯,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起来。 送走了廖老三,叶红苏站在二楼厢房的走廊上,看着下头的说书的热闹。 这间茶馆叫“有间茶馆”,和“花酿”一样,都是最近她开的两家店铺。水面书斋生意甚好,但她只是开了一间,在这王城里,一块招牌掉下来都有可能砸到三个权贵的地方,连锁店铺什么的,不太好开,且,星殿府走的是低调路线,所以,她便选择了走精品路线。 这茶馆里的糕点好吃却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茶也是王城普通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就是这说书是特别的,她寻了甚久,才寻来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嗯,当然,说的故事也是很有趣的,比如说今天的秦香莲三打陈世美! ——看下头的百姓们那个听得热闹哟,嗯,过几日,这个故事应该就会传遍王城了吧。 叶红苏看着下头时不时笑起来的茶客们,眉眼弯了起来,盈盈若水的眼眸越加明亮,午后的阳光跳跃着的碎金落在她的眼眸里,更显得那双眼睛杏眼黑白分明,流金闪烁。 忽然感觉到了视线凝注在自己身上,叶红苏的柳眉挺直,侧头循着视线看去,在她斜对面的回廊角落站着一人,是个年轻俊美的青年,身着深蓝色的袍服,袍服式样简单,但叶红苏常年和绣房打交道,又是个目光毒辣的,一眼就看出,袍服的袖口和领子处都有不起眼的但精致的绣文,那可是十分考究绣娘功夫的,而这个人气质贵雅,儒雅温和,见叶红苏看了过来,还微微低头,嘴角轻轻扬了扬。 叶红苏不着痕迹的退了退,将自己遮掩在栏柱的阴影下,这个人看上去可不是简单的,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 两世为人,特别是在来了这个世界后,叶红苏看人看事就很谨慎了,做事就更加不用说了。 叶红苏悄悄的退下,离开,来到茶馆的后院,唤来了茶馆的掌柜,仔细的问了问这几日的情况,当得知说书人今天说的“秦香莲”的故事在几天前就已经别家茶馆讲了,叶红苏放下心来。 “哎,嬷嬷你就放心吧。那几家茶馆说得再好哪有我们家茶馆说得好啊。你看,我们茶馆昨儿个才开始讲,今儿个人就这么多了!”掌柜眉飞色舞的说着,他们家茶馆的生意可是力压同行的。咳咳,当然,王城中有名的茶馆也不是他们这一家。 “嗯,刘掌柜做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叶红苏笑笑说着,又叮嘱了几句,就转身回府了。 叶红苏从侧门离开,上了星殿府的马车。 在叶红苏离开的时候,叶红苏没有发现,在茶馆的二楼包厢,可以看到侧门的窗口边上站着的那贵雅青年正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主子?” “这个嬷嬷就是星殿府的叶红苏?” “是。从卢国公府老太君那里得到的消息时,这个叶红苏嬷嬷和星殿府现在的大管事傅景初是姐弟关系,两人的祖上是官身,他们的娘亲据说是个识文断字的,教养了他们很多东西,不过,都是管事的活儿,比如说这管理商铺什么的。后来他们的娘亲过世,主家将他们姐弟两分别变卖,弟弟留在了元家,姐姐就被卖给了商籍,这姐姐叶红苏嬷嬷据闻生的貌美,被主家嫁给了一个落魄秀才后,还是招惹了麻烦,被毁容发卖,在元家的弟弟傅景初得知消息后,就赶去买了下来,为了让姐姐留在元家还有给姐姐的孩子一个身份,弟弟傅景初就假娶了姐姐。之后,元家出事,傅景初就被派来了王城,紧跟着就被星殿将军从元家那里买了下来,据闻弟弟傅景初求了星殿将军,所以,这叶红苏嬷嬷还有她的孩子就都也从元家到了星殿府。” 青年目送马车渐渐消失在喧闹的街头,才慢慢开口,“她的孩子是那秀才的?” “是。属下已经前往红苏嬷嬷之前所在的商籍人家,就是东平道和州府的叶家打探过,已经确定,红苏嬷嬷的确嫁给了叶家的旁系子弟叫叶文的秀才。而那叶文也的确是在两年前就被李家的恶仆打死。” 青年皱眉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青衣人,“你说李家?” “主子,就是王城李家,两年前,李家姑娘去了东平道和州府,以叶文窥视李家姑娘的罪名,将叶文打杀,那叶文是良籍白身,而李家姑娘有三品明珠诰命在身,叶文被打杀,叶家一个商籍家族也无可奈何。之后,那红苏嬷嬷好似和李家姑娘起了什么冲突,就被李家姑娘以贱籍无礼为由,刀割毁容,还被强灌了火油弄哑了嗓子。之后,李家姑娘强令叶家发卖红苏嬷嬷。可能是叶家可怜红苏嬷嬷,又或者是知晓红苏嬷嬷已经有了叶文的骨肉,叶家的老太爷在发卖红苏嬷嬷时偷偷塞了一颗九转丹丸,红苏嬷嬷才能在那般的境地下被她的弟弟救活了下来,不过她的孩子小五五身体虚弱,现在据闻在星殿府被他的舅舅傅景初调养身体后好了很多。” 青年静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两年前,窦家世子在哪?” 青衣人一愣,随即恭敬的回答道,“回主子的话,两年前窦家世子窦若云在东平道巡视兵器营,在李家姑娘前往东平道前,就奉中宫旨意前往了南境。” 青年垂下眼,低低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啊。” ——所以这才是叶红苏算计窦家算计李家的缘由?而星殿府却是旁观不语? 不,不仅仅如此,杀夫之仇,毁容之恨,对一个女子来说,夫死,容毁,此恨不共戴天才是。而叶红苏的这般算计,未免太过于浅淡了吧。 而叶红苏的报复应该是什么? “主子……”青衣人见自家主子看着窗外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了。那叶红苏做的事情的确很有趣,但是,这与自家主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主子这般关注有些……过了吧? “说。”青年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 “窦家世子的事也只是内宅闺阁之事,主子为何这般看重?”青衣人与青年可谓是从小相伴,跟随青年多年,是青年甚为倚重的心腹下属,说话便自然随意了很多。 青年抬眼看向外头的天空,为何这般看重?那窦家世子窦若云看上去精明,可做事却是优柔寡断,连星殿将军傅承曦的半分果断都没有,他并不看重那窦若云,但那叶红苏?区区一个嬷嬷而已,为何这般看重?或许,是因为那是星殿府的嬷嬷? “直觉。”青年静默了半晌,才给出了两个字的回答。 青衣人抽了抽嘴角,直觉??什么时候……主子也这般的神棍起来了? 青年回答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可笑,便笑了起来,抬眼看向外头喧闹的街市,悠悠说道,“你且继续盯着那叶红苏,若有任何消息立即来报。” “是。”青衣人有些无奈的跪下磕头,随后就消失在包厢里。 待青衣人离开,青年看着外头的街市,吆喝的小贩,巡逻的府衙捕快,来来往往的走卒,还有羊角小童嬉笑喧闹,倏忽的,耳边又响起那日下着雨…… “嬷嬷,我们快些走吧。” “再等一会儿,你看,这雨下得多好。” “嬷嬷,这雨下了好些时日了,哪里好了?” “听你这话,就知你这丫头不知农事,你可知,北洲已经干旱多日,如今这雨虽然不够大,但也能缓解北洲的干旱……再说,这雨中也有好景色呢。” “嬷嬷和初管事都爱说些人家不懂的话。北洲干旱自有当官的去管,咱不操这个心啦。” “嗯,你说的没错。只是呀,天下无小事,国事也是家事呢。这天下不平,咱小老百姓也没好日子过……哎,丫头,你把这伞给那伯伯送去。” “啊?可是,我们就一把伞啊。” “咱年轻,淋点雨算什么,快去!快去!那伯伯下雨都出来淋雨卖菜,脸色蜡黄,定是家境不好的穷苦人,咱能帮一点就是一点。” “好!” …… “哎,嬷嬷,我们可要淋雨了。” “哈哈,丫头,来,咱比比看谁跑得快!” “啊?嬷嬷你耍诈,你等等我!” …… 他忍不住循声看去,就见小巷子里跑在前头的妇人带着面纱,柳眉弯着,那双杏眼深黑发亮,笑声嘶哑并不好听,但她却是肆意的笑着,透着欢快和洒脱,后头跑着一个小丫头,没有蒙着面纱,声音也比妇人好听,可他却无法从那妇人身上移开目光,莫名的,看着妇人笑得畅快,他也不由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第70章 管事的日子22 这日,卢国公府老太君六十大寿,在白骑军一事后,沉寂低调的卢国公府终于开了中门热闹了起来,宾客们络绎不绝,特别是在中宫派出使者上门恭贺后,来的客人就更多了。前往卢国公府的几条巷道也因马车过多堵塞了起来。 这会儿被堵塞的马车中就有一辆是那星殿将军府的。 “今儿个去,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撞上那李萱萱还有那青玉公主。” “哦……” 傅景初看向磕着瓜子的悠然自在的叶红苏,笑了起来,“红苏姐这是早就有定策了?” 叶红苏翻了翻白眼,“定什么策呀,人家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三品明珠诰命,我算什么,不过就我现在这样,啧,李萱萱能够认出我来才怪。”即便认出来了,那又如何?卢国公府可不是当年的叶家! 傅景初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放松下来的笑意,“我一直都担心红苏姐会介怀故人,现在倒是我多虑了。” 叶红苏看向傅景初,勾了勾嘴角,“我素来瑕疵必报,最是护短小气不过,当年之事,我从未忘怀过,但介怀?哼,他们岂入得了我的眼?为那些个东西伤心动怒,我可没有那么白痴。” 傅景初笑眯眯的点头,“就当是如此!红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 叶红苏没好气的瞪了傅景初一眼,随后放下瓜子,正色说道,“不说我了,景初,你这几日和大人怎么怪怪的?” 傅景初僵了僵,哪有怪怪的了……不过,不过就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人对我极好。红苏姐别担心。”傅景初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她自然不是担心大人对景初生了隔阂,大人对景初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不说那每日的素菜糕点都是景初最喜欢的,不说衣服裤鞋这些贴身之物大人亲自过问,就说那日,她经过绿园,秋雨纷纷而落,走在回廊上的大人将景初挡在里头,那因为斜风而打偏的雨就都落在了大人的身上。她看得分明,景初也看得分明,景初似乎因此而生气了,离得远,她听不到,但却看得清楚,大人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神色却是柔和的,而那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景初,那种专注和执拗……突然间,叶红苏懂了! =口=可怜的景初这是被大人给惦记上了啊。 那就没有办法了,若是其他的还好,但这种事情,叶红苏还真不知该怎么帮景初。嗯,不过首先得弄懂景初的心意,若是景初是个笔直笔直的,那她就帮着景初离了这星殿府邸,当然,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可再难也要帮着景初!而如果景初也有那个意思……咳咳,那她就什么都不能做,一旁看着就是了。 而说实话,自打发现大人对景初有那个意思后,叶红苏就一直默默的观察着大人,然后,她便发现了,只要有景初在,大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景初半步!哪怕视线不能胶着在景初身上,手也会悄悄的拉着景初的手。 ——如果景初拒绝了大人…… 叶红苏默默的垂下眼,心头泪流,到时候一定会发生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最好景初也心悦大人!可这感情,哪能勉强呢? 目前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人不提,景初就故作不知,自然,她这个局外人也得当做什么都不懂!然后,做两手准备! “景初……”叶红苏斟酌了一下,含糊的开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正在怔怔发呆的傅景初回过神来,看向叶红苏,见叶红苏眉眼关切眼底还有担忧,便笑了起来,“红苏姐当然得站在我这边。”顿了顿,傅景初轻声说道,“大人……不会做让我难过的事情。” 只是……不会放他离开罢了。 叶红苏听了,心头大大的吁出一口气,也是,那个寡言少语总是没有什么表情阴测测一身煞气的男人每每对着景初,就犹若春暖花开一样,连景初下厨烫伤了手都拧了一天的眉,又怎么舍得伤了景初。 叶红苏看着眉眼温和,脸上挂着浅笑,如玉君子般的傅景初,心头又叹了气,但景初却是倔强的,景初那刻在骨子里的隐藏着的傲骨,是宁可瓦碎不为玉全啊。 “红苏姐,大人让我们今日来卢国公府给老太君贺寿……也是为了澄清外头的那些流言,红苏姐,只怕今日,除了那李萱萱和青玉公主,也许,窦家的老太君,窦家的夫人也会在。”傅景初转开话题,“到时候,只怕避不了一些刁难。” 叶红苏扬眉,“景初,你且放心,我呀,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算有些刁难也没什么,卢国公府老太君的地盘,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 “另外……那渣子今天也应该会到吧。”傅景初说着,扬了扬嘴角,笑容有些冷冽,“红苏姐,也要提防这个渣子的抽风。” 叶红苏听了,冷冷一笑,“那倒是要看看这个渣子敢不敢当着青玉公主的面抽风!” 他自然不敢,自从事发后,那渣子就是深居简出,除了应召入宫,几乎半步不出,窦家也一直沉默不语,从渣子的应对就可见,渣子和窦家的心思,那是打算冷处理了,不管李家的白莲花李萱萱,还是那彪悍的青玉公主,渣子和窦家都打算置之不理。想等着风平浪静后再做打算。 但今天,可由不得这位窦世子了。 傅景初眯了眯眼,清亮的眼眸中有着冷厉的光芒,不过在此之前,傅景初还是问了叶红苏一句,“红苏姐,你……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那窦若云,你想他得到何种的结局? 那李家李萱萱呢?毁容之仇,谋杀之恨,不应该只是仅仅与此吧? 叶红苏微微一笑,目光有些深幽冰凉,“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也很好奇……也许二十年后我会知道?也许还要再过五年?景初,若是可能,我恨不得仗剑杀了他们。但是,你我的身份,即便有大人宠信,也只是区区奴籍,还有小五五……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痛快就让大人为难,让你难过,让小五五失了娘亲吧。所以……就这样吧,我让自己耐心点,日子还长着呢,我可是始终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叶红苏深幽冰凉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就好像星星之火一样。 傅景初听着,心头酸涩,有些很不是滋味,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恃强凌弱,弱肉强食,都是人类世界唯一准则。 ——所以,还是要努力变强吧。 “姐……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五五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那些个让红苏姐难过的人渣很快也会消失在红苏姐的世界。 叶红苏柳眉扬了扬,“那是当然。” ——她可不是过去那个天真自负的叶红苏了啊。 ****** 堵塞的道路终于疏通,然后,他们终于到了卢国公府。 将礼单递给卢国公府的管事,大概是老太君早就有所交代,亦或者卢国公府的“家教”不错?傅景初和叶红苏,他们一人穿着管事服,一人穿着简单式样的嬷嬷服,却被管事恭恭敬敬的接待着。 傅景初和叶红苏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些意外,但这抹意外很快就消失。 两人从容自若的跟着管事朝内院走去,准备给今日的寿星婆磕头祝寿。 傅景初和叶红苏两人并不知道,除了老太君有提前嘱咐门房和管事的原因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是,他们两人虽然穿着管事服和嬷嬷服,但两人神色淡定,身上的气质难以遮掩也是一个缘由。 傅景初温润如玉,气质自有一番高洁,叶红苏虽然蒙着面纱,但眼眸漂亮灵动,行走间难掩大方温婉,这两人朝内院走去,一路上不知不觉的吸引了诸多目光,但他们两人却悠然自若,并不交谈,也没烦躁,更没有看来看去,目光直视前方,步伐不急不缓,缀在带路的管事身后,却并不显得突兀,就好似行走在自家院落间一样。 而这,自然就引来了诸多猜测。 “那边两位是……” “咦,是管事和嬷嬷?” “……是哪个府邸的管事和嬷嬷?” “啊,我见过!是星殿府的,定是星殿府的大管事和大嬷嬷!” “什么?星殿府?” “星殿将军目前尚未娶亲,府邸中馈是一位管事在管理,据闻还有一位嬷嬷主抓外庄生意,这管事和嬷嬷听说是姐弟俩,嬷嬷很会做生意,她做的生意都翻了好几倍呢!” “……说的跟你亲眼见过似的!” “……不好意思==在下一个月前还真的和这位嬷嬷见过。”还谈了一笔生意!现在狠赚了好多孔方兄! …… 外间的猜测傅景初和叶红苏没有听到,虽然听到了碎碎念的声音,两人也不以为意。两世为人了,众人的眼光若还是在意的话,那可真是白活了! 而进了内院后,那些个碎碎念的声音自然就消失了。 内院之地,男子自然不是随意能够进出的。不过傅景初这会儿可是代表星殿府来祝寿的,自然也就和叶红苏两人一起进去。 第71章 管事的日子23 傅景初和叶红苏进入内院正堂,就见正堂中已经坐满了人,也站满了许多人,至于是哪些人,傅景初和叶红苏都没有看,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便随着领路的丫鬟,走到正堂中央,在已经备好的软垫上,双双跪下,磕头,“奴才(奴婢)给老太君请安祝寿,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起来,都起来。”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便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去将叶红苏搀扶起来,又示意一旁的丫鬟搬来两张软凳。 傅景初和叶红苏忙推辞不敢,但推辞不过,在老太君嗔怒的瞪视下,才无奈坐下。 既然坐下了,两人也不扭捏,坐的端端正正,落落大方。 老太君看了,更加满意了,笑眯眯的拉过叶红苏的手,也不去看此刻正堂里那些个贵妇贵女们惊愕的神色,慈爱的又故作嗔怒,“我前几日去了星殿府的时候,还跟你们家大人说起,要你们姐弟俩来我这里坐坐,怎的拖到了今日?” 傅景初忙起身拱拱手,才歉意的说着,“都怨奴才,本该早日过来给老太君请安才是。” “好了。知道你是个懂礼的,你在府邸操持那些个庶务也不容易。坐,坐下说话。”卢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又问道,“那个桃花酿可带了?” 傅景初微笑,“回老太君的话,都带了,昨儿个,那桂花酿也好了,今儿个还请老太君品尝,给小的指点指点。” “哈哈,好!你可是不知道,老头子自打喝了你们府邸送来的桃花酿,就茶饭不思的想着那桃花酿呢。你今儿个带来的那些可是直接进了内宅?”卢老太君又突然急急的问道,“哎呀,可别送到门房!老头子昨儿个就派人盯着呢。” 叶红苏噗嗤一笑,“老太君莫急,按奴婢说啊,这些个什么花酿的,可都是我们女人家用的,您啊,下次就这般回了老国公就好了。” 卢老太君眼睛一亮,“哎,没错!没错!是这个理!” 于是又是一阵笑声。 说完了花酿,傅景初就适时起身欲告辞,叶红苏也忙起身告辞。 卢老太君也不挽留,笑眯眯命着身边的大丫鬟送客。 按照身份,傅景初和叶红苏都是奴籍,哪怕背后站着一个星殿府,也没有理由跟这正堂里的客人一样,滞留正堂,说笑两句也就够了,更别说,老太君还亲自拉了叶红苏的手,又给两人赐了座,今日的傅景初和叶红苏已经得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再待下去,可就会给老太君惹祸了。 想想看,两个奴籍的和一屋子里的贵妇贵人共坐说话,成何体统?这是也把这屋子里的诰命夫人诰命千金也都视为奴籍? 也因此,从他们进屋后,从始至终就只有老太君和他们说话,其他人都是安静的,且面色僵硬的听着。 爽朗的贵妇也许不会计较,可那些个守规矩的保守的,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心里大骂老太君了。 所以,他们该走了。 而接下来的,也不是他们的主场了,是老太君的主场了。 两人这么一走,卢老太君就急急吆喝着身侧丫鬟们把傅景初他们带来的贺礼都送来。 旁侧有人忍不住说话了,“太君,您怎么这般抬举他们啊。”说话的人面容娇美,眉眼贵气。 卢老太君笑眯眯的拍拍身侧的人,“呵呵,青玉公主有所不知,这桃花酿可是星殿府独有的东西,外头那是千金难买啊。” 青玉公主撇撇嘴,“哼,王城里有一个花酿坊,那里头的花酿酒也很好喝啊。” “那花酿酒里可没有桃花酿啊。”卢老太君继续笑眯眯的说着,脸上还带出了一丝得意,“星殿府也才只有五瓶呢。那可是红苏嬷嬷好不容易酿出来的啊。” 旁边有人插话了,声音柔柔的妩媚好听,“太君,那红苏嬷嬷怎么姓叶呢?” “因为她夫君姓叶啊。”卢老太君看向说话的柔美婉约的姑娘——李萱萱,笑眯眯的说着,“按照我朝的规矩,嫁人的奴婢若是嫁的是良籍,那就可从夫姓呢。”说到这里,卢老太君又突兀的叹息一声,“说起来,那红苏嬷嬷也是个命苦的。你们不知道啊……” 在卢老太君滔滔不绝的说着叶红苏嬷嬷的那些个事的时候,走出内宅穿过花园眼看就可以的时候,突兀的被人拦了下来。 傅景初看着眼前似乎很憔悴,但依然难掩俊美的男人,傅景初心头冷笑一声,看,果然还是寻来了啊。 送傅景初叶红苏出来的大丫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就被客人给拦下了呢?这拦人的还是窦家世子爷呢,要不要去禀报老太君呢?好死不死的还是在素来僻静的回廊! 傅景初安抚的对着大丫鬟说道,“无碍的,前面的路不远,我们自个走去就是了,这位姐姐你还是回去太君身边伺候吧。”傅景初边说边做了个找人求救的手势。 大丫鬟机灵,对窦若云做了一个礼,就转身快步匆匆离去。 窦若云看了眼已经离去的大丫鬟,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深深的看着叶红苏,也无视了一旁的傅景初,“红苏,你就这般恨我?” “世子说笑了。红苏是奴婢,不敢言恨。”叶红苏声音依然嘶哑难听,但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窦若云深吸一口气,哑声道,“红苏……我不知道当年我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信我,萱萱对我是用情至深,但她绝对没有伤害你。你,你信我可好?” 傅景初一听,眼睛半眯了起来,心头冷笑不已,红苏姐是受害人,那李萱萱可是直面红苏姐,用叶家人的命逼着红苏姐喝下那火油,又是李萱萱高高端坐,看着那下人一刀刀的刮伤红苏姐的脸! 今儿个,这窦若云说什么不知道当年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不信受害者的话,反而为害人的那个说话! 傅景初今儿个可算是知道,为何红苏姐会对这个人这般绝望和仇恨了。 当年说什么一生不变,却无故离去! 再次重逢,却为另一个女人说话,既然不信红苏姐,又何必来纠缠? 叶红苏冷冷的开口,嘶哑的声音透出了浓浓的厌恶之意,“世子!我叶红苏已经嫁人了,虽然夫君被人所害,但我也是有寡居身份的奴籍,请世子莫来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若世子苦苦相逼,我叶红苏虽是奴籍,也知晓礼义廉耻,为护我夫君名声,再死一次又有何妨!”说话间,叶红苏突然拔下头上金簪,对着自己的脖子! 傅景初惊呼一声,“姐!”靠!为这人渣伤了自己可不值! 窦若云脸色也是一变,苍白了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淡淡的清冷之声响起。 傅景初急急的循声看去,却见是一个身着深蓝色袍服的青年,青年眉眼俊美,,气质贵雅缓步而来,一身威仪不可忽视。 青年走到叶红苏和窦若云中间,这个时候,叶红苏依然举着金簪对着自己的脖颈,眉眼都是冷意和绝然。 而窦若云呆呆的看着叶红苏,似乎是难以置信,似乎是绝望痛苦。 青年皱眉,看了眼傅景初,傅景初紧张担忧的指着金簪,着急不已。 青年抬手轻轻握住了叶红苏的金簪,语气平静,但却不容拒绝,“此人不值得你如此作为。” 这话一出,窦若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恍惚的看向了青年,待看清青年面容,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脱口而出,“四殿下!” 青年只是随意的瞥了眼窦若云,随后看向叶红苏,语气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此人不值得你如此作为。” “他逼我至此,若不死,我用什么来保住我夫君名声!”叶红苏凄厉的说着,一字一句,带着万般决绝。 “他不敢。”青年说着,语气依然平静,“本殿在,他不敢。” 叶红苏缓缓的转开了视线,看向了青年,青年依然还握着她手中金簪。 傅景初也惊讶的看向了青年,这四殿下的出现可是计划之外的! “没错!有老身在此!”紧接着,一个有些苍老但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看向来者,心头苦笑一声,怎的这窦家老太君来的这般迟缓!无端端的冒出了一个四殿下……傅景初看了眼四殿下,又看了眼窦家老太君,碰的一下跪下,重重的磕头,声音带着哽咽,“求四殿下,老太君,给姐姐一条活路吧!”说罢,又猛地重重磕头! 紧跟着,叶红苏也猛然跪地,声音嘶哑凄厉,“叶红苏死不足惜!求四殿下,老太君护我夫君名节!!”说罢,猛地重重磕头! 一下一下,仿佛重鼓捶打在众人心间! ******* 傅景初和叶红苏进入内院给老太君拜寿的时候,星殿府邸也迎来了中宫使者。 中宫使者的旨意颇让人意外,竟是中宫太后的懿旨。 懿旨命星殿将军傅承曦前往河宁州泽镇道,护送居住傅家家庙多年的老夫人傅萧氏前往王城。 送走了中宫使者,傅承曦就拧起了眉进了外书房,庄河和钟鸣两人紧随其后。 “大人,这位老夫人是……”庄河疑惑的看向了傅承曦,居住家庙者除了那些寡居的女人外,就一般是犯了错事的。太后让将军去接这么一位老夫人来王城?什么意思?虽然这位老夫人和太后同出一族…… “我不知道此人,以前在傅家时,我并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傅承曦拧眉说道,心头有些烦躁,太后做事素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到底也算是公平公正的,这会儿突然让他去护送一位老夫人回王城,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这位老夫人在四十年前也曾是轰动王城的一个人物。不过当年之事颇为让人忌讳,此后也无人敢提起,现在除了老一辈的,也没几个人知道了。”钟鸣低声开口,有些叹息的说道。 傅承曦看向钟鸣,直接问道,“老夫人犯了什么忌讳?” “杀夫。”钟鸣简洁扼要。 庄河立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傅承曦也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钟鸣见两人惊讶,便长叹一声,四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君皇还只是一个幼童,而太后还只是淑妃,但不变的只有世家,世家呀世家。 “四十年前,傅萧氏嫁进了傅家,做了当时的傅家嫡次子的正妻。在嫁进傅家之前,傅家的嫡次子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女。此事当时颇让萧家恼怒,萧家本欲退婚,但傅萧氏却劝说萧家不可退婚。当时,太后在中宫举步艰难,萧家因当时的南境九河水灾一事,元气大伤,中宫里有李家的贵妃恩宠无比,萧家当时如果不能搭上傅家的话,萧家只怕就要退离大姓氏,而宫中的淑妃是当时失去了萧家嫡子,折损了大批萧家子弟的最后机会了。傅萧氏是太后的亲妹,在王城素有女诸葛之称,她是当时的萧家看得最分明的人。她不但主动嫁进了傅家,还将那出生不久的庶长女认在了自己的名下。”说到这里,钟鸣又低叹一声,“但……傅家呀……” “傅家做了什么事?”傅承曦皱眉问道,随即又冷笑起来,定是极其龌蹉的事情! “世人所知道的是,傅萧氏不满丈夫风流,嫉妒成性,因此杀夫。”钟鸣说着,摇了摇头,“但,能够认下庶长女,还将庶长女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照顾长大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嫉妒成性的女人?”说到这里,钟鸣看向傅承曦,“我也是因为偶然才得知其中真相。所有人都决计想不到的,那傅家的嫡次子竟然和李家贵妃联手了。” 傅承曦有些难以置信,“和李家贵妃联手?”这傅家是疯了不成?!都已经娶了萧家女了,还跟李家搅合在一块? “到底是傅家家主的意思,还是那嫡次子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嫡次子为了讨好那李家贵妃,不单单相助李家贵妃谋算那时还是幼童的君皇,还将自己的庶长女欲下嫁给李家做妾室,虽然后来似乎因为傅萧氏而没有成功。但——却没想到做出了更加丧心病狂的事!嫡次子帮着那李家人夺了自己的庶长女的清白!”钟鸣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年之事,如今想来,依然义愤填膺,天下间怎么会有那般的丧心病狂之人! 傅承曦冷冷一笑,带着嘲讽,“果然不愧是傅家人!” 庄河忍不住侧目:大人,貌似你也是傅家人啊。 钟鸣长叹一声,世家啊,“那庶长女在萧氏女的抚养教导之下,又岂是一般女子,被夺了清白后,便将一切告知于萧氏女,随后写下了血书,带着血书,穿着一身罗衫红裙便吊死在了王城的傅家祖祠前!之后……”说到此处,钟鸣似乎是不忍,又是长长叹息一声。当年亲眼所见,那罗衫红裙,永不瞑目的双眼…… “之后萧氏女杀夫?”庄河在静默后,低声问道。 “应该是李贵妃卷入杀害子嗣案后吧。”傅承曦平静的说道。 钟鸣看向傅承曦,微微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敬佩,“萧氏女有过两个孩子,不过都流产了,死去的庶长女是她身边唯一的孩子,虽然并非亲生母女,但感情之深厚也非一般人可比。可中宫淑妃步步艰险,君皇又还是弱小孩童,萧家还需傅家帮衬,那般境地之下,萧氏女忍耐了下来,后不知怎么做的,中宫出了谋害子嗣的案子,当时病重的皇后突然雷厉风行,请出了早就不问世事的皇太后,将李贵妃重重打压下来,不但将其打入冷宫,李贵妃的孩子也被夺去了副帝的资格,后来,传闻傅家也卷入了此案之中。可这个传闻很快就销声匿迹,再然后,时隔一年,那庶长女的忌日,萧氏女杀夫了。” “原来如此。”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说道,突兀的勾起嘴角,看向钟鸣,“老夫人杀了那混账东西的时候,用的是□□,还是匕首?” 钟鸣一怔,随即似乎因为回忆起某些不太好的画面,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是刀剐,一刀一刀的将肉刮下来的……”那时候,他跟随做府尹的父亲走入那屋子的时候,差点就晕厥了。 整整三百六十五刀! 傅承曦嗤笑一声,声音竟然透出了几分愉悦,“不错,看来老夫人倒是也有几分鬼煞的样子。” 庄河听了,脸皮抽了抽,“大人……”那老夫人是仇恨下才这般的做法好吗?和大人您坑杀俘虏完全不同好伐! 钟鸣却突然郑重其事的做了一个礼,“大人,老夫人是一个好人。” 傅承曦意外的看向钟鸣,好人?杀夫之罪,按照王城律法,不论有多大的理由,女子杀夫,杖杀都算是轻的了。老夫人多年来只困守家庙,也定然是太后和萧家,以及……傅家周旋了的缘故。女子杀夫,那德行怎么说都会让世人侧目的。 可钟鸣却这般郑重其事的说老夫人是一个好人? 这倒是有意思了。不过,那老夫人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老夫人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老夫人倒是挺适合这星殿府的。”傅承曦说着,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被这事情一耽搁,他要去接阿初却是有些晚了。 傅承曦皱眉,大步的就往外走。 庄河见傅承曦脸色沉沉,又话也不说的朝外头走去,不由侧头看向钟鸣,“钟兄,你是不是惹恼大人了?” 钟鸣愣了愣,喃喃道,“不可能吧?” 第72章 管事的日子24 傅承曦坐着马车来到卢国公府的偏门外的时候,以为来迟了,他家阿初定是回家了,却意外的看见他家阿初和叶红苏正从偏门走出来。 傅承曦见叶红苏眼眶红红的,傅景初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就不由皱起眉头,傅承曦很想跳下马车揽住他家阿初仔细问问,但此处偏门外虽然没有什么人,但也不好就这般的下了马车,只能握了握拳头,忍了忍。 直至傅景初意外的发现了马车,在车夫的示意下来了他的马车,傅承曦才松开了拳头,皱着眉头将上了马车的傅景初揽了过来,不顾傅景初一瞬间的僵硬,直接摸了摸傅景初的额头,低声问着,“可是身体不舒服?” 傅景初慢慢的放松自己,抬眼见傅承曦暗红色眼睛里满满的关怀,满满的都是自己,傅景初心头悸动,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自己,想要看见的也只有自己。 “大人勿忧,我很好。”傅景初放柔声音安抚的说着。 傅承曦见傅景初眉眼惬意,嘴角微扬,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便也放下心来,阿初在梦境里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三天两头的闹寒疾,这会儿阿初在他身边,这些日子以来,阿初乖乖的按照师傅给的药膳方子调养身体,看着倒是好了些。 “事情可是已经解决?”放下心来的傅承曦终于想到今日卢国公府的“戏码”,便开口问道。 叶红苏虽然百般强调不用阿初帮忙,但阿初也就这么一个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却是比之亲姐弟更好,阿初岂会不上心?连日来叶红苏的动作都很精妙,一个没有在世家豪阀长大的女子,能够设下一个接一个的连环局,实在难得,但这些个局却有些奇怪,并没有伤了窦家的筋骨,也只是让窦若云这个世子面上不好看而已。 阿初说,那是身份所限,也是牵挂太多。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叶红苏的身份,以及星殿府的存在,让叶红苏不能肆无忌惮。 这么看来,叶红苏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也因此,阿初想插上一手的时候,他便推波助澜,让卢国公府的老太君也出了份人情,同时,也请卢国公府的老太君“适时”的安排了窦家老太君看了一出世子爷演出的好戏! 若非卢国公府的老太君暗地里安排,窦家老太君也不可能来的那般及时,还从头看到了尾。 “大人,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四殿下今天也出现了。”傅景初低声说着,随后便将事情一一的仔细说与傅承曦听。 那位四殿下在窦家老太君出现后,便安静站在一旁,只是在最后窦家老太君要离开时突兀的对红苏姐说道,“世间少有公平,但道义在心。” 这话说的有些大,但这话一出来,窦家老太君和窦若云的脸色就顿时一变了,细细一想,这话其实是在表明四殿下的态度,也是在敲打窦家,若是窦家或者窦若云今后还是要寻红苏姐的晦气,那就是没有道义!窦家这个几百年的世家,传承下来的最为世人称道的便是一个“义”字! 卢家是“侠”,萧家是“智”,傅家是“孝”,李家是“礼”,窦家是“义”。 呵呵,这个四殿下话不多,却句句都是打在七寸上!看那窦若云的那苍白难以置信的神色,真是让人心头爽快极了! 傅承曦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四殿下?这倒是个意外之数! 傅景初见傅承曦微微皱起了眉,心头有些不安起来,此事出来了一个四殿下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现在大人皱起了眉头,莫非这四殿下的出现打乱了大人的计划?或者给大人带来了麻烦? “大人……是不是……有不妥之处?”傅景初低声问着。 “没有。”傅承曦回过神,摸摸傅景初的头,安抚道,“四殿下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未尝没有好处。此事也或许对四殿下来说是个意外。叶红苏之事能够顺利解决就是万幸了,其他的,也无需再多理会。” 傅景初点头,见傅承曦的神色还是比较轻松的,也就放下心来,大人对他这般好,他可不愿给大人增添麻烦。 “大人,这几日红苏姐可能要告假休息。”傅景初转开话题说道。 傅承曦点头,随意的说着,“也好。”既然窦若云之事已经解决,在中宫赐婚旨意没有下达之前,就暂且在家好好休息。也好避开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 “阿初,明日随我去往河宁州泽镇道,护送居住傅家家庙多年的老夫人傅萧氏前来王城。”傅承曦在马车快要到达星殿府的时候,开口说道。 傅景初一怔,随即点头,“是。” 傅承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日,也让叶红苏随我们前去。”这王城大概就在明后日要热闹起来了。而这与他们无关。 “大人……这老夫人是……”傅景初迟疑的开口问着,傅萧氏?居住家庙多年?住家庙的不都是一般德行不良的女子吗? “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进王城后会居住在我们星殿府,会成为我们星殿府的内宅主人,不过,若是她不安分的话,或者对你不敬,你就无需理会她。”傅承曦说着,语气放柔了下来,“可明白了?” 傅景初睁大眼睛,这么说,她是以后星殿府的当家人?一个和傅家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老夫人?? 傅承曦见傅景初惊讶的神色,便笑了笑,倒也没有多加解释,以阿初的聪慧,念头一转,自然就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傅景初也的确明白了,大人这个脾性连傅家的老太爷都不怎么看重,又岂会千里迢迢去接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夫人,定是中宫下达的旨意让大人不得不做。而中宫之所以让大人去接这么一位老夫人,还是一位居住家庙的老夫人,若是要找一位长辈压着大人,定然也是去找德高望重的,怎么会找一位居住家庙的老夫人? 这里头细细一琢磨可真是有意思了。 “大人……看来,这老夫人定是很有意思了。”傅景初抬眼对着傅承曦笑道,又眼底闪过狡黠,“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老夫人的。” ——不论中宫是要放眼线在府邸,还是要掣肘大人,他都不会让中宫得逞! 傅承曦眼眸深处一片温柔,他抬手抚了抚傅景初的脸庞,声音有些沙哑,“你只需照顾好你自己,莫让自己受了委屈,其他的,有我。” 傅景初的耳朵尖禁不住红了起来,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 这日,王城的东门,一辆只挂了良籍标记的马车静悄悄的出了王城,随后不久,就有人骑着快马离了王城,这骑马的人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眸,身后还有二十多位身着劲装的卫士,东门的士卒都齐齐跪下,恭敬的送着这骑马的人离开。 “哎,那位大人难道就是星殿大人?” “就是星殿将军,星殿大人!除了星殿大人,谁会有那鬼煞之眼啊?” “嘘!噤声!” …… 而此时的“有间茶馆”里的二楼包厢里,青年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街巷的喧闹。 “主子!星殿将军已经离府出城了。”青年身后跪着的蓝衣人低声禀报道。 “你确定,红苏嬷嬷没有随星殿将军离开?”青年没有转身,目光依然落在外头街巷的喧闹上,声音不急不缓,透着淡然和冷意。 “回主子的话,属下确定,红苏嬷嬷没有随星殿将军离开。” 青年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舒展开来,喃喃自语着,“她那样的人……岂会这般简单离开呢?可是此时……” 蓝衣人低垂着头,不敢多言,心头却是冷汗直冒,主子怎么对一个嬷嬷这般关注!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可是主子做事可由不得他们下属多言,连宫中的太后和明妃娘娘都拿主子没办法,其他人就不用多说了,哪怕是君皇,对主子做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窦世子的请求外调的折子被压下了?”青年淡淡的问着。 “回主子的话,是的,另据中宫消息,太后似乎拟旨欲将青玉公主指婚给窦世子。” 青年听了,嘴角微微勾了勾,低声喃喃着,“那可真是有趣了啊……”喃喃说罢,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昨日在卢国公府,窦家老太君和窦若云在给卢家老太君拜寿后,欲离开时,他那娇宠的妹妹奔了出来,在回廊上对着窦若云很是骄傲的说着,“本宫已经向太后求了旨意,待你与本宫成婚,本宫就随你前往南境!” 那时候,听了这话的窦若云和窦家老太君都是一副仓皇模样。 本朝规矩,驸马只有头衔没有实权,窦家世子可是要继承爵位之人,若是尚了公主,今后袭爵,军部的职务也好,镇边的兵权也罢,那都是没有可能的东西了。 他那妹妹虽然是最娇宠的,但中宫出来的孩子岂会不谙世事?说什么前往南境,不过是故意言之。 不过青玉这般的誓要得到窦若云,为的,应该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罢了。 而若君皇应下太后的懿旨,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窦家在某些地方做的让君皇不高兴了。所以,君皇纵容着青玉胡闹。 窦家在窦若云这一代,除了窦若云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而唯一的窦若云偏偏还被养成了那样的多情犹豫的性子。 窦家……只怕要被废了大姓氏了。 而这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第73章 管事的日子25 王城中的热闹和离京的星殿府众人没有关系了。 比如说窦家的老太爷请辞世袭爵位,比如说中宫准予了,并将窦家的那位世子,哦,不,不是世子了,只能说是窦家的大公子了,派往了南境。又比如说,青玉公主跟随太后去观音山礼佛了…… 又听闻王城的某位官员和糟糠之妻下了义绝书了。糟糠之妻带着孩儿返乡了。 诸如以上种种,都与星殿府的众人没有关系了,但这却不碍星殿府的众人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这王城的热闹八卦。 “所以说……这秦香莲就这么带着孩子回去了?这路上安全吗?”傅景初坐在大树下,看向叶红苏,扬了扬手里的信件,“姐,廖大哥有派人护送吗?” “秦香莲手上有王城府尹开的路引和王城百姓送的‘百家姓’,想来若是那人渣还是聪明的,他不但不会害了秦香莲,还得想办法让秦香莲活得好好的。”叶红苏慢悠悠的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笑着说道。 “嗯,也是。”傅景初想想也是这般道理,只是没想到,秦香莲能得到“百家姓”,那是民间自发的行为,给民间有威望的人赠送“百家姓”,不限良籍贱籍,但这“百家姓”极为难得,龙唐这建国以来,也才有那么几个人得到“百家姓”而已。 秦香莲能得“百家姓”,应是她割肉喂母,为求义绝,跪石路的关系吧。 龙唐建国千年,繁盛不已,可这世俗规矩,朝廷律法对女子也好,对奴籍贱籍也罢,总是苛求太过,明明是那“陈世美”见利忘义,抛弃糟糠之妻,秦香莲不求名利,只求义绝,也得拼的这般辛苦。割肉喂母是秦香莲千里寻夫前的孝感动天的壮举,而跪石路却是这个世间对求义绝的女子的刑罚! “这世间总是少有公平。”傅景初低声叹道。 “你若强大,便有公平。”突兀的话语在傅景初身侧响起,带着一贯的低沉平淡。 傅景初默了默,侧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侧,并紧紧挨着自己坐的傅承曦,脸皮微微抽了抽,不是在和钟鸣先生说事吗?怎的这么快就过来了? 此时,他们赶往河宁州的路上,因着虽然是中宫懿旨,但也没有规定期限,再着,这一路里有他和红苏姐,还有钟鸣先生,这一路,他们走得并不快,比之上次跟随大人出行可是要更加悠哉了。 叶红苏在见傅承曦坐下后,就立即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就回了马车上了。 傅景初默默的瞅着叶红苏的背影,就算红苏姐要避嫌,这也未免避得太明显了吧!怎么看都有一种抛弃道友的心虚! “阿初,吃点饼。”傅承曦从袖子里摸出热乎乎的烧饼,递给傅景初。 傅景初囧了囧,摇头拒绝道,“大人,你吃吧,我不饿。” 傅承曦皱眉,不饿?这几日因着赶路的关系,阿初每餐用的东西都不多,偏又是素食,他们可以吃些风干肉果腹当点心,但阿初每餐都只能用馒头就咸菜,即便有他让人每日送来新鲜的素菜和甜汤,可阿初看着还是瘦了一些,傅承曦撕下一小块烧饼送到傅景初的嘴巴,什么话都不说,但举止却是十分坚持。 傅景初僵了僵,眼角余光瞥向四周,在休憩的护卫围坐一旁规规矩矩,钟鸣先生笑眯眯和福三说着话,马车里的叶红苏……半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似乎没有人在留意他们,但傅景初知道,这些人个个都门里清着呢。 傅景初看着还捏着烧饼的傅承曦,心头叹了口气,直接拿过傅承曦手里的烧饼,“我自己来好了。” 傅承曦这才舒展双眉,拿过傅景初手上的信件,说道,“四皇子被派往了河宁州监督河道建设,到时候,找个时间登门拜访,算是答谢他在卢国公府的作为。” 傅景初点头,接过傅承曦递来的水壶,待喝了一口,傅景初扭头看了看傅承曦,默默的把含在嘴里的糯米红豆汤给咽了下去,今天竟然是糯米红豆!还研磨得那么细碎,若不是他五感敏锐也闻不出来! “大人……我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傅景初在傅承曦的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把一整壶的糯米红豆汤给咽了下去,擦了擦嘴,小声的出声问着。 “阿初你说。”只要是阿初说的,自然是什么想法都可行! “大人,我想弄一份东西卖。”傅景初压低声音说着。 傅承曦微微点头,摸摸傅景初的头,“你喜欢即可。” 傅景初:“……” 大人你都不问问我要弄什么东西卖吗?!qaq 早就在梦境中傅景初就知道,只要是不危及他自身的性命,不做有损寿元的事,不从他傅承曦身边离开,只要不违背这“三不”,傅承曦就什么都由着他。有时候,连红苏姐都说,这傅承曦对他宠得过分了。 傅景初想,幸好他根正苗红,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宠歪了呢!︿( ̄) ̄)︿ 晚上,他们一行人下榻四海客栈的分店,如往常一样,傅景初和他家大人一间房,叶红苏一间,钟鸣先生一间,福三一间,护卫们自行分配。 随后,在服侍着他家大人用膳洗漱后,傅景初严肃的将他打算卖的东西拿了出来,其实这份东西,梦境里他也曾经用过,那时侯为了多得一点情报消息,特意弄出来的,后来发现还能赚点粮草费!这会儿他打算先拿出来用了。 其实这份东西很简单,用傅景初上一世的话来说就是八卦小报,讲的是东家长西家短,里头再夹杂点青楼楚馆的那些个风月□□,含含糊糊的,但人们应该很喜欢才是。 不论哪个世界的人,对八卦总归都有种本性的喜好,看看王城前阵子的热闹,茶馆酒楼里那可真是说得热火朝天。 现在,傅景初提前把这份八卦小报弄出来了,一来,赚点钱,二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将消息经由小报进行传播。 “……大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你看如何?”傅景初一脸严肃的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垂着眼盯着摊在桌上的八卦小报,这个小东西的用处,他自然是知道的。 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见他家阿初严肃的神情,不由眼底闪过宠溺笑意,“阿初喜欢即可。” 傅景初:“……”又是这句话! “时候不早了,阿初,我们该就寝了。”傅承曦说着,走到床边,抖起被子来。 傅景初看着,心底又叹了一声,忙走过去,推开傅承曦,一边铺床,一边念叨道,“大人,这些事本来就是我做的,大人就别跟我抢了。” “……这些事我也能做。” “但这是我的职责范围啊。我是大人的贴身管事。” “……可阿初辛苦一日了。” “……坐坐马车而已,哪有辛苦。倒是大人,不但要议事,还要审批公文,大人才辛苦……” “……睡吧阿初。” “嗯,大人晚安。” “晚安。” 灯一灭,躺在床上的傅景初迷迷糊糊的困倦中意识过来,他又和大人同床共寝了!qaq 不是说好打地铺的吗?!大人! 但身边熟悉的气息,宽厚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死死的搂抱着他的有力的强壮的臂膀……他该推拒,该抗拒,该义正言辞的拒绝才是。 但融合了梦境中的记忆,那些个梦境中都不曾见过的细碎的细节自动浮出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即便大人在梦境中做了那样的事情,可他总是无法厌恶大人,更无法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切都尚未发生的大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那些未来的事情怎么能算在现在的大人身上? 只是,拒绝,如何拒绝? 说好的,要和大人保持良好的上下级关系,不要再让这份关系变质。 大人现在四肢俱全,又有星殿将军的荣耀称号,大人值得最好的一切,而不是他,他空有一点小聪明,脾性也不算温柔,又是奴籍……两人的未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最重要的是,他对大人可有那种心思? ——这么一想,本来困倦的意识又慢慢的醒了过来。 傅景初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拥着他的傅承曦,傅承曦睡得很熟,轻微的鼻鼾声,垂下的长长的眼睫毛,英挺的鼻梁,棱角分明,五官近乎完美,如果不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傅承曦的身边一定早就围满了女人,只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眸,这个世界的人大多数人都不敢靠近他,更别提直视着他。 而除了自己,就算是红苏姐也畏惧于傅承曦强大的气场和威严,不敢直视。 如果没有这双暗红色的眼眸,傅承曦的命运定然是和梦境完全不同的,他应该会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度,他应该是公卿国相,将来娶一如花美眷,再生几个孩子。 想到这点,傅景初的心闷闷的,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些刺疼。 这和梦境里的感觉很不一样,梦境里傅承曦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后,那时候,梦境里只是很生气很愤怒很失望,但却没有这种心头被针刺的感觉。 ——他对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想着想着,意识又迷迷糊糊起来,傅景初困倦的蹭了蹭宽厚结实的胸膛,心似乎一下就安定了起来,下一秒就坠入了睡梦之中。 傅景初不知道的是,在他坠入睡梦后,似乎睡熟的傅承曦睁开了暗红色的眼眸,眼神清明,哪有半点睡意?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因为装满了温柔和宠溺,显得特别的柔和,哪有分毫白日里面对别人的冷厉? “……我等你,阿初……不管多久……但你不能离开我……绝对不可以……”傅承曦俯首贴着傅景初的额头,喃喃说道,声音低哑暗沉,透着溺死人的温柔和隐隐的狠绝。 第74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1 满天的星星好似蒲公英一般碎碎点点,洒在夜空之中,秋已深厚,再过几日就要入冬了吧,夜风带着霜冷,确实不宜再站在外头了。 但叶红苏却有些难以入睡,想着远在王城的小五五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小五五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晚上一个人睡觉怕不怕?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叶红苏干脆起身,走到了客栈的小院里,抬头看着星空,越发挂念在王城的小五五了。 “红苏嬷嬷?”带着讶异的声音响起。 叶红苏转身,见钟鸣先生在讶异过后就笑眯眯的朝她走来,叶红苏屈身做了一个福礼,“先生安好。” “呵呵,红苏嬷嬷安好,看来红苏嬷嬷也是因为夜空太美,不舍入睡啊。”钟鸣先生笑眯眯的说着,语气随意很是亲和。 叶红苏轻叹一声,摇头,“我是想念吾儿难以入睡。” 钟鸣先生一愣,随即恍然,是小五五啊。 “有庄河先生在,红苏嬷嬷可放宽心。”钟鸣先生轻声安慰着,随即又笑说道,“小五五聪慧可爱,若非庄河先生抢了先机,我也想收下这个弟子啊。” 叶红苏弯了弯眉眼,“先生说笑了。吾儿顽劣,哪有先生说的这般好。”话是这样说,可做娘亲的,听到自家儿子被称赞的时候心情怎的不好? 围绕着小五五又说了一些话后,钟鸣先生似乎不经意的说道,“大人和初管事感情真好啊。” 叶红苏:“……”果然还是来了啊。 叶红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人体恤我们这些奴才婢子,是我们的福气。” 钟鸣先生笑了起来,本想只是试探一二,但看到叶红苏的这反应,他反而想试探一二了。 “嗯,大人英明睿智,御下有方,不过我见大人对初管事可当得上体贴二字了。”钟鸣先生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是,是吗?”叶红苏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岂止是体贴啊,就单单那每天一壶的只有傅景初才能喝的那水壶,那每天不同汤汁的味道以为她闻不出来吗?!摔! “红苏嬷嬷……本来大人的事不该我们这些人私下议论……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我观初管事为人,霁月清风,端方如玉,我只怕万一……事情就会无法收场。”说到这些话的时候,钟鸣的脸色慢慢的严肃起来。 而伴随着钟鸣的话语,叶红苏的眉眼也凝重起来。 钟鸣先生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大人和景初的事的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大人把景初当做一个男宠,那就是小事,哪个世家豪门没有个宠奴宠婢呢?但若是大人不是把景初当做男宠……而是如同现在这般视若珍宝的话那这事就大了。大人是星殿将军,相当于一品侯爵,大人将来可是要娶妻生子的啊。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加重要的! 还有景初的脾性……钟鸣先生都认为以景初的脾性是绝不会委身于人受人屈辱的。 叶红苏现在就担心这个! 不知道大人对景初的容忍能够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景初又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沉默了半晌,叶红苏低声问道,“先生以为该如何是好?” 钟鸣看向叶红苏,目光深幽,“红苏嬷嬷,如今这事情,还是要看初管事的意思。” 叶红苏一怔,随即抿了抿唇,扬起头,漂亮清灵的眼睛锐利了起来,“先生,我弟弟我了解,他断然不是那种人!” ——要是景初是那种没骨头的媚宠之人,大人还会这么爱重景初? 钟鸣点头赞同,“老夫对初管事的为人素来是欣赏的,但红苏嬷嬷,你也许误会了,老夫担心的并不是初管事,而是……大人。”说到此处,钟鸣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年过五十,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也自然经历了诸多事,他所见所闻中,男子相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男子产子他都见过了。大人和初管事的事,从他发现后,他所忧虑的就是大人了。大人是鬼煞之子,因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大人自小就母失父厌,在身边人的鄙视恶意的目光下长大,若没有傅家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相护,若没有国师收大人为徒,大人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一个疑问。因着自小的环境和坎坷的身世经历,大人有一种极为严重的偏执。 平日里大人淡漠冷静智谋百出,但大人上了战场杀敌勇猛,,可杀敌手段血腥残忍,对敌人暴戾无情,在大人淡漠的外表下藏着的到底是暴戾偏执的性情! 钟鸣虽然是良籍白身,但博学广闻,阅历极为丰富,而他们钟家虽然只是地位低下的仵作世家,但也家底殷实,以他这个年龄,在家乡养老,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才是正理,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给人做幕僚,特别是——一个鬼煞之子的幕僚。 但,当年国师找到了他,请他在大人身边做幕僚,提点大人,他犹豫之后还是应了下来,之后,来到大人身边,才渐渐明白,国师让他做大人幕僚的真正用意。大人素有智谋,隐忍冷静,还极具耐心,哪需要一个真正的智囊?国师让他在大人身边,是想让他在大人暴戾起来的时候提醒大人,竭尽全力稳住大人的情绪。 幸好这么些年来,大人的暴戾只对着侵犯龙唐边境的敌人,在王城的时候,大人还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但现在,——傅景初出现了。 叶红苏心有戚戚焉的对着钟鸣点头,没错,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于大人! ——要是大人打算对景初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要是大人拿她和小五五来逼迫景初怎么办? quq大人可是自打出了王城后就夜夜夜和景初同房共寝了啊! “……所以,红苏嬷嬷,现在就麻烦红苏嬷嬷探探初管事的口风,看看初管事是作何打算。”钟鸣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叶红苏一听,低声问道,“那……先生希望初管事是作何打算?” 钟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大人身居高位,但并不恋栈权位,大人虽然冷漠寡言,但实则重情重义,血狼军的男儿都对大人崇敬忠诚……除了一双眼睛,大人实则是良配啊,老夫真的希望初管事……能够好好考虑。”说到最后,钟鸣的声音有些微弱和艰涩。 ——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强人所难,若傅景初对大人没有那个意思,那他的这番话,就有一种强迫的意味了,特别是传递他这话的人是叶红苏。 傅景初重情重义,对唯一的“姐姐”叶红苏又是格外尊敬,即便再多不愿意,只怕看在叶红苏和小五五的份上,傅景初都应该不会拒绝大人才是。 ——因此,钟鸣的心中很是窒闷。 可每每看到和傅景初在一起的大人时,钟鸣又特别希望,傅景初能够心悦大人,因为那时候的大人,气息平和眉眼舒朗,是他从未见过的——亲和。 叶红苏静静的看着钟鸣,半晌,才低声道,“景初的意愿是最重要的。谁也不能强迫景初。” 钟鸣一怔,随即长叹一声,“老夫明白了。” ****** 在傅景初一行人离开王城的第八日,王城的中宫,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这么说来,星殿将军傅子晦已经快要到达河宁州了?” “回太后的话,按照路程计算的话,应该就要到了。” 高居宝座的老妇人眉眼慈和,但一身威仪却是让人不敢直视。 “青玉还在闹吗?”太后淡淡的问着。 “……公主她还小呢。”跪在下头的老侍从小心翼翼的劝慰的说着,“慢慢教着就是了。” 太后却是嗤笑一声,“慢慢教?哼!星殿府的一个奴籍嬷嬷都比她来得聪明!也比她知晓礼义廉耻!她一个堂堂的公主,我君家的血脉,竟然和一个低贱狠毒的女人抢男人!那也就罢了!竟然还追着男人去南境!她以为她是谁?!嗯!” 俯首跪在下头的老侍从安静的跪着,不敢开口劝说。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又缓缓说道,“君皇英明,可惜呀……生的儿子里就老四聪明,女儿呀,连个奴籍嬷嬷都比不上!” 老侍从心头默默的想着,星殿府的那个嬷嬷看来真的入了太后的眼了。太后还从来都没有称赞过人呢。 嗯,鬼煞之子傅承曦算一个。哦,对了,还有那个傅景初,前几日太后也提过。 “罢了!她既然这么喜欢,就让她去好了。去,传哀家的懿旨,解了青玉公主的门禁,她想去哪就去哪,但若是离了王城,就收了她的金册玉蝶!才准她出行!” 老侍从一惊,这是逼着公主在皇家身份和男人之间选择了! 细细想那公主为人,老侍从不由暗叹,看来今后中宫又要少了一个公主了! ****** 而这日,傅景初等一行终于到达河宁州了。 来到傅家祖宅的家庙时,傅景初和傅承曦都有些吃惊,此处破烂不堪的地方真是傅家的家庙? 紧接着,一老妇人缓缓的从破烂的家庙里走了出来,眼睛有些浑浊但眼神却很是锐利,身材瘦弱,可行走间却很从容,虽然穿的衣服很旧还有补丁,但一身气质却很雍容。 “你们是谁?来此作甚?”老妇人缓缓开口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锐利如刀的眼神扫过众人时,除了傅承曦和傅景初,其他人都不由的挺了挺背脊。 第75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2 傅景初悄悄的用眼角打量着老妇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旧还有补丁,但衣服很干净,交叠放在腰腹的双手虽然有了皱皮还很粗糙,但指甲干干净净的,老妇人的脚下穿的是布鞋很破旧了,但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这是一位哪怕沦落到了最不堪的境地也依然傲骨铮铮的老者。 “老太□□好。我是傅承曦,奉太后懿旨,护送老太太前往王城。”傅承曦双手伸直,弯腰做拱手礼,态度甚是恭敬,但语气眼神神情却是不卑不亢。 老太太微微的眯了眯眼,指了指傅景初,“他呢?他是谁?” 傅景初一愣,哎?老太太怎么问起他了?这会儿他可是站在大人的两步后,和福三管事一个位置了。 老太太的发问也让傅承曦愣了愣,随后傅承曦直视着老太太,目光里透出了一丝探究,“他是傅景初。” 老太太哦了一声,随即敛眉垂眼,独自转身走进了破烂的屋里。 傅景初怔了怔,这老太太就这么走了?不说点什么? 傅承曦想了想,转身对傅景初低声说道,“阿初你和他们找个地方歇息,我和老太太单独说些话,随后再来找你们。” 傅景初点点头,便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傅承曦站在原地,目送傅景初等人离开后,才转身走进了破旧的屋里。 ***** 傅景初在这周边找了一个亭子就地歇息,众人拿出水壶和干粮吃了起来,傅景初喝了几口,发现又是一壶汤汁,还是他不太喜欢的绿豆糯米汤后,有些无奈的只好把水壶放回去。起身走到一边,张望着远处隐在树丛里的破屋,想着这个傅家好歹是大姓氏,怎的家庙却如此破败? “初管事可是在担心?”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让傅景初回过神,转身见钟鸣先生笑眯眯的看着他,傅景初忙拱手做礼,“先生……” “呵呵,初管事别多礼了,大人也说了,出门在外这些个俗礼就免了。”钟鸣笑眯眯的摆手,随后也看向那隐在树丛里的破屋,突兀的说道,“初管事可是在想堂堂大姓氏的家庙,竟然这般破败?” 傅景初微微点头,随后思索着轻声问道,“先生,这应该不是傅家的家庙吧?” 钟鸣看向傅景初,微笑的点头,“初管事果然心细如发,那里……的确不是傅家的家庙,那里不过是傅家弃置的屋子罢了。”说到这里,钟鸣轻轻叹息一声,当年名满王城的萧家女诸葛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傅景初若有所思的点头,关于老太太的故事,在路上的时候,大人已经仔细的跟他讲过了。说起来,他是甚为敬服的,他想,如果老太太是在他的前世的世界,定然是一方女强人。不管是从政还是经商,有这般隐忍智谋的老太太岂会是一般人呢? 倒是傅家……竟然将老太太扔到这样的地方,真是丢了堂堂世家的雅量! 不过,想到老太太干干净净的指甲,整齐的衣服和干净的鞋子,傅景初心头轻笑了起来,对钟鸣说道,“但我想,对老太太来说,哪怕是茅草屋,也不过是一个屋子罢了。老太太心中自有黄金屋。” 钟鸣一怔,随即细细一想,也是如此,便笑了起来,看向傅景初的目光中隐含赞叹,也难怪大人会如此迷恋此人了,此人真的是……值得啊。 ****** 傅承曦站在屋子里,打量了四周,这真是一个破屋子,但收拾得很干净。 “你既然进来了,那就坐吧。”老太太说着,自顾自的在一茅草板床上坐下。 傅承曦看了眼四周,屋里没有椅子,便随意的在地上坐下。 见傅承曦这般随意的坐下,老太太心头有些意外,随后暗地里点头,这不是一个重视礼节规矩的人,这样的人很洒脱,但若是过了,就变成行事无所顾忌了。 “你接了中宫懿旨,应该知道,太后让你来接老身回王城的目的吧。”老太太缓慢的说着,目光渐渐的锐利了起来,“太后早前给了我密旨,让老身住你星殿府,由你来赡养老身,以后给老身养老送终。” “老太太,子晦已知。”傅承曦点头说着,顿了顿,傅承曦开口说道,“我的师傅赐我字——子晦。” 老太太微微点头,看着傅承曦,目光锐利,“你说你已知?那么,你是否愿意?” “给老太太养老送终,子晦自然是愿意的。就算将整个星殿府赠于老太太,子晦也都心甘情愿,唯有府中一人,老太太不可妄动。” 老太太眼底露出趣味,“哦,此人是谁?” “吾妻,名讳是傅景初。”傅承曦一字一字的说着。 老太太眼底溢出愕然。 ****** 亭子边,傅景初和钟鸣继续闲聊着,但闲聊着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的偏了。 “……那么,也就是说初管事并不讨厌大人了?” “……当然。”话题怎么歪到这里的?? “大人虽然不喜欢说话,但大人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傅景初:“……”=_= “初管事多与大人相处就会明白了。” 傅景初:“……”=_= “大人最厌恶妾室了,大人曾经说过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傅景初:“……”=_= “初管事……大人早就从君皇那里求来了恩旨,大人的婚事谁也不能做主!” “所以……先生今儿个是来兼职媒人的?”傅景初面无表情的看向钟鸣。 钟鸣猛地咳嗽了一声,“咳咳……这个人老了,就容易吹风,咳咳……此处风景甚妙,初管事慢慢欣赏。”说罢,钟鸣就急急转身。 傅景初细看钟鸣的背影,好像有些狼狈的意思。 待钟鸣离去,傅景初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想起前几天晚上,红苏姐偷溜来客栈的厨房找他,拉他到一边碎碎念的事情。 而红苏姐跟他说的事……其实他早就从小动物们那里知道了。 只是,他并不想去提及,这会儿他连自己的心思都理不清,他怎么来给别人答案? 再说了……大人都说了,会等他的,无论多久都会等!嗯~o(* ̄▽ ̄*)o 只是没想到钟鸣先生会做大人的说客,其实是媒人吧,==。 ***** 这倒是有趣呀。老太太看着坐在她跟前地上的傅承曦,嘴角微微勾了勾,想起那个和故人相似的孩子,老太太忽然对前往王城生了几分趣味了。 “那老身就随你去吧。”老太太很干脆的说着。 傅承曦由坐改为跪,拱手,朝老太太垂眸恭敬的说道,“子晦拜见祖母。”说罢,在老太太惊讶的视线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太太,不,今儿个起该叫傅老太君了。 傅老太君收回惊讶的神情,端正神色,挺直腰板,受了这三个响头,从今日起,她便是傅承曦的祖母了。她也是有儿孙的人了呢。 傅老太君慢慢的笑了起来。 王城中宫的姐姐倒是给她送了一份大礼啊。 **** 等到黄昏时分,傅景初终于看到他家大人扶着他们星殿府未来的老太君走了出来。傅景初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第二日,傅景初和叶红苏便上了老太君的马车。 马车很宽大,是傅承曦早前准备的,很适合老太君这般年岁较大的老人。 傅景初和叶红苏跪坐在老太君左右两侧,低眉垂眼的甚是恭敬。 老太君看着,便微微颔首,这两孩子不是恃宠而骄的骄狂之徒,知进退,受礼节,一身的气质也不容忽视,即便穿着管事服嬷嬷服也无法遮掩这独特贵雅的气质。 这两孩子的出身……不简单吧。 又细细看了看傅景初的眉眼,和她的故人真是极为相似。 “不用这么拘束。”老太君说着,语气很是和蔼,又看向叶红苏,语气更是柔和,“这里没有外人,你便摘了你的面纱吧。” 叶红苏垂着眉眼,嘶哑的声音说着,“老祖宗,婢子面貌丑陋,只怕会冲撞了老祖宗。” “无碍,冲撞什么的,老身不怕。”老太君和蔼的说着。 叶红苏看向傅景初,见傅景初示意可以,便缓缓的摘下了自打她面容被毁后,在外人跟前就绝不摘下的面纱,说来,大人也是颇为体恤,从不要求她摘下面纱,大概也是看在景初的面上吧。 老太君看见叶红苏的面容时,瞳孔微微一缩,心底叹了一声,这是……被人活活的割伤吧。若无这些伤痕,这张脸该是如何倾国倾城啊,又想起她那可怜的养女,便不由开口怜惜叹道,“自古以来,女子貌美就总是一种负担,可世人都说红颜祸水,又有谁知道,岂是我等女子愿意做那祸水?色不迷人人自迷,女子貌美不是罪过,罪过的是那些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啊。” 这一番话让叶红苏眼眶泛酸了。 “你带着面纱好,就带着吧。”老太君拍拍叶红苏的手,怜爱的说着。 “谢老太君。”叶红苏低声说着。 “听子晦说起,你负责王城外庄店铺的生意,这可不容易,想来你定是能干的。今后也由你负责吧。”老太君缓缓说道。 叶红苏微微弯腰双手交叠做了福礼,“是。” 看着叶红苏的福礼,老太君微微一笑,“你的礼节极好,可是有人教导过?” 叶红苏一震,她和小五五的礼节都是景初当初教导的,在叶家的时候,她也学过,却学得不好,是被景初救了之后,景初亲自教导的。 而一旁的景初微微僵了僵身体,礼节是他在元家学的,但里头很多微小的细节却是他脑子里的那些个“知识”(传承记忆)学来的。 “在星殿府的时候,仔细学了点。”叶红苏低声回答着。 老太君点点头,不再细问,看向傅景初,仔细的询问起府邸的事情来,还有傅承曦的生活日常,当听傅景初说到偌大的融园里只住了傅景初和傅承曦时,老太君皱起眉头。 沉默了一会儿,老太君便问道,“融园中可有单独的院落?” “有的,此番离王城前,小的在融园中已经收拾好了,老祖宗回了府邸,就在融园的明轩堂住下可好?” 老太君微微点头,随后肃然说道,“待回了府邸,你便来明轩堂伺候我,今后也住在明轩堂。” 傅景初愣了愣,随后忙说道,“老祖宗,这,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小的……” 老太君抬手阻断傅景初未出口的话,缓缓说道,“老身这是为你好,你听老身的吩咐做事就好,若大人有异议,让他来寻我。”说罢,老太君哼了哼,喃喃道,“真是胡闹!” ——媳妇还没娶过门呢,就敢夜夜抱着媳妇睡觉!他不要名节了,景初还要呢! 老太君又忧心忡忡起来,故人的族人都有些特别的,也不知道……那混账东西是不是已经对景初做了混账事了……要是闹出个笑话来,那混账东西倒是不怕了,可景初呢??景初还是奴籍呢! 第76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3 在傅景初他们前往王城的路上,邸报一直都按时送来。 今日,他们在野外驻扎的时候,邸报送来了。虽然迟了两天。 星殿府的邸报一直都是由钟鸣等幕僚负责,今日也是如此,钟鸣慢悠悠的接过信鹰送来的邸报,打开后,扫了两眼,钟鸣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大人。”钟鸣拿着邸报快速走到正在篝火旁和老祖宗说话的傅承曦身侧,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大皇子奉中宫旨意出王城了。” 傅承曦看着邸报,眉头皱了起来,龙唐的皇室规矩森严,皇子无诏不得离开王城,若奉问政阁政令离开的那是公务,如前头驿馆等着他们的四皇子,那就是奉问政阁的政令来河宁州督查河堤工程。而奉中宫旨意离开的……那就是皇室的家事了。 大皇子是个野心勃勃手段毒辣,但却骄狂自负仗着小聪明的竖子鼠辈!和狡诈胆小的二皇子相比,大皇子差了些心机,而与无能圆滑的三皇子相比又多了些勇武。因此,副帝之争中,这三人的争夺都是相差无几,但现在,大皇子出王城了? 离了权柄的中心,也就意味着大皇子提前出局了? “放慢行程,王城的热闹我们避着。”傅承曦收起邸报递给了钟鸣,随后看向老太君,语气透着歉然,“老祖宗,只怕我们要慢些才能到达王城了。” 老太君微微摆手,脸容慈蔼,“慢些也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好休息休息。” “谢老祖宗体谅。”傅承曦恭敬的说着,随后看向在老太君身侧的傅景初,语气柔和下来,“阿初,你随我来。” 傅景初有些迟疑的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这会儿已经收了慈蔼,脸容严厉着瞪着傅承曦,“让景初随你去做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莫要搅扰人!” 一听这话,本来脸色还算冷静的傅承曦一下就黑了脸! 傅景初听着,差点噗嗤一笑,但不敢,怕惹恼了这几日已经非常阴郁的某人,忙低垂下头,故作不知,而在老太君右侧的叶红苏也忙抬头看天,装作没有看见。 傅承曦盯着老太君,脸色阴测测的,气息也阴冷了下来,但却没有发火,深吸一口气,傅承曦又默默的盯着傅景初,一寸一寸的扫着,半晌,才猛地起身,朝老太君拱拱手,大步离开。 瞧着傅承曦没有发火离去,傅景初心头倒是有些不安了,自打马车那日后,老太君就将他拘在身边,不让他再去大人身边,一开始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知道老太君和大人说什么了,之后,大人时不时的就会找些借口唤他过去,虽然每次都会被老太君拦住,但大人却没有强行将他带走,这和梦境中他被大人软禁时不同,那时候的大人连他走开一步都不许。 大人性子里霸道固执,偏执,怎会这般就退让? 他很好奇,但也觉得有些趣味,看着大人想要找他却不能靠近他的那种恼怒和忍耐,就觉得……梦境里的被软禁时的怒气好像消散了呢。 不过,今儿个看着大人的样子,好像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傅景初默默的想,待夜深了,想个法子去看看大人好了。他隐约明白老太君不让他和大人接触是为他好,但是大人的脾性……他明白,大人的忍耐一旦到了极限,有时候就会做些“糊涂”事来。 ****** 夜深时分,叶红苏悄悄的爬起,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见傅景初被傅承曦拉住手走进密林中,不由捂嘴偷笑了起来,她就知道景初也忍不住了! “看什么呢?”悠悠的苍老声音响起。 叶红苏僵了僵,转过身,见老太君已经坐起,叶红苏忙跪坐起来,挺直腰杆,垂头请罪,“老祖宗恕罪。” “再过一会儿你去把景初唤来。不许他逗留那么久!”老太君缓缓说着,心头哼了哼,原本以为是那混账小子一头热,如今看来,景初也是有几分心思的。 嗯,这样也好。两情相悦,她也不用那么烦恼。 而她也相信,在她对傅承曦敲打过后,傅承曦做事定然会有所收敛,——如果他是真的将景初当成他唯一的妻。 眼下嘛,还有一件事她实在是好奇想问问。 “红苏,小五五可是窦家的孩子?” 这问题一出来,叶红苏就僵住了,之前,景初曾经简单的将自己的事对老祖宗说起,老祖宗听过后并没有再问什么,但今天却又问了,叶红苏抬头看向老祖宗,老祖宗的眼神很温和,并没有办法刺探和鄙视。 叶红苏想起前日,景初私底下对她说的话——老祖宗是个温柔的人,小动物都很亲近她。 叶红苏深吸一口气,简单的将事情跟老祖宗说起。 老祖宗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叶红苏的手,先是带着几分怜惜的温和说道,“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接着又语气严厉起来,“但,此事不论对错,若你持身方正,不慕虚荣,又岂会招致那般灾祸!” 叶红苏听着,愕然了一下,随后肃然端正,恭敬的聆听着。 在出事后,除了景初在后来长谈时曾经婉转的训她几句,便再也没有人这般严厉的训斥过她。 ——她知道,当年之事,若窦若云是风流多情没有责任心,那她便是爱慕虚荣轻浮任性,如老太君所说,若她当年能够持身方正,不慕虚荣,那也许后来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不过,你贱籍出身,就算想持身方正,也甚为不易,何况还长了如花似玉的脸。但如今,你已经脱了泥沼,今后定要守正持身。”老太君又和蔼的说着,拍拍叶红苏的手背,“好了,老身也不唠叨了,你去把景初叫回来吧,去了也够久了!” 叶红苏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就听老太君让她去唤景初,不由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吧? “是。”但叶红苏只是应了下来,起身去密林唤景初了。 叶红苏笑眯眯的唤来了景初,对紧随景初身后脸色黑沉犹若黑炭的傅承曦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福礼,“大人,老祖宗念着夜深风大,大人也该早些休息保重身体,特命婢子前来,请大人早些歇息。” 傅景初有些脸色发红,转头对阴森森磨牙的傅承曦低声说道,“大人,早些歇息吧。” 傅承曦听着傅景初软软的话语,心头的怒意消散了一些,瞪了叶红苏一眼,傅承曦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叶红苏见傅承曦离开,看向傅景初,笑了起来,“景初,夜深人静时,人约柳梢后啊。” 傅景初脸色红了红,他知道自己偷偷出来见大人定然是瞒不过老祖宗的那双慧眼,也瞒不过红苏姐的,只是这般被人当面打趣,傅景初到底是脸皮薄,想他两世为人,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都只有一个傅承曦,暧昧纠缠,若是正常的恋情还好,偏偏是一个偏执霸道蛇精病的男子,恋情的开始和发展又都有些莫名其妙。 如此,傅景初是手足无措的,他只能顺心而行。 是的,顺心而行。这是他这般日子来渐渐清晰的一个想法。 “我回去了。”傅景初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红,转身步伐有些狼狈的离去。 叶红苏笑眯眯的看着傅景初离去,转身也回了马车。 ***** 回到篝火旁的傅承曦一直盯着傅景初的背影,直到见傅景初入了马车,才缓缓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篝火,想着之前在密林的时候,他因为多日的忍耐和怒意,忍不住抱着阿初,抱得紧紧的,他的力气大,只怕当时就弄疼了阿初,可阿初却没有半句抱怨,只是默默的由着他抱,后来还轻轻的回抱了一下他。 ——若不是想起老祖宗那日与他说的话,他只怕就要忍不住做些“过分”的事了。 傅承曦深吸了一口气,抑制心头翻腾的情绪,老祖宗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不在乎名声,不在乎三书六礼这世间庸俗之法,不屑世人眼光,行事张狂无忌,因你是星殿将军,龙唐一品军侯!朝廷掌权将军!可傅景初不过是你手底的奴籍,因你宠爱,方掌府邸中馈,他须小心经营,步步算计,顾全周遭,才能护下他的姐姐外甥,才能在府邸掌控中馈……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妻,你可曾发现他的顾虑不安?你可曾明白如他这般温和低调的人为何之前要在王城中那般筹谋算计?你与他同住融园,给的是宠,却不是尊重!有朝一日,你若失势,最先被人欺辱的定是奴籍的傅景初!……若你真把景初当做你的妻,就三书六礼将景初娶回去,在此之前,你须得守礼,不得再与景初私下见面!……” 想起老祖宗的话,傅承曦微微闭上了眼睛,老祖宗的话如同霹雳一般彻底的将他震醒了,是了,若他真的只要景初一人,就该三书六礼将景初娶回家才是,等景初成了他的妻,看谁还敢抢了他的阿初!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准备着,只是,三书六礼不易,首先他得想法子让景初脱了奴籍,其次,他还得让君皇答应赐婚!说来君皇也是墨迹,明明就给了他自由婚配的旨意,却暗地里总是想插手他的婚事! 虽然理智上和计划上他都在做着这些安排,但是——他就是想黏着阿初,之前打战还好,如今同在王城,阿初就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若还不能亲近,他就难耐了。 傅承曦缓缓睁开眼,舔了舔唇,再忍忍,会很快的,待阿初脱了奴籍,待他再次立下战功…… 第77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4 冬日悄悄到来,虽然尚未落下雪花,但这阵阵寒风已经预告了冬日的来临。 四海客栈开在了官道边,此处的位置不是甚好,客人不多,毕竟前头几百里后就是王城了,路过的客商是不会浪费这几个钱,而官家也不会,都快要到王城了,何苦在这四海客栈停留?且这位置也实在不好,竟然还要走一段林子路,来王城的不管是调回的还是巡报的都免不了想要经营人脉,这四海客栈位置这么偏怎么做巧遇?怎么结识人脉? 倒不如在官道上走慢些,兴许还能碰上大姓氏呢。 四皇子君佑瑞打量着四海客栈周遭的环境,眼底溢出些趣味,这个位置偏僻,但是景色极好。竹林幽静,即便有些寒风,但竹林周围有密集的树木,遮挡了不少寒风。 他办完差事回返王城的路上接到傅承曦的拜帖,约他在此处见面。对傅承曦约他来此,他没有什么特别想法,一来是早就猜到了,二来是傅承曦约他多半为了叶红苏的事。他观摩傅承曦多年,知道他冷漠寡言,凉薄无情,且不喜欠人情,对皇子们也都不假辞色,他思索了许久,傅承曦约他的理由也就只有前些日子的叶红苏一事。 若真是为叶红苏而来,——那叶红苏在傅承曦的府邸到底是何种身份?一个嬷嬷做的事,需要主子出门来还人情吗? 想到此处,君佑瑞心头有些烦躁。 “殿下安好。”低沉的声音响起。 君佑瑞循声看去,傅承曦不知何时来到,拱手向他问安。 “将军免礼。”君佑瑞抬手示意傅承曦不用多礼。 “殿下,事急从权,便约殿下到此相见,不当之处还请殿下谅解。”傅承曦上前一步,缓缓开口说道,话说如此,可傅承曦的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的歉疚之意。 君佑瑞盯着傅承曦,清俊的脸上淡淡的,“将军客气了,说吧,将军让本殿下来此可有什么要事?” “并无要事,只是有一礼物送与殿下。算是答谢殿下对星殿府的援手之情。”傅承曦说着,一边从袖子里递出两个袋子。 君佑瑞接过,这是两个香囊,绣工很精致,花样却是很特别,只绣了一松竹,旁边点缀着几片绿叶。他记得……叶红苏腰间挂着的香囊就是差不多的式样,但不同的是叶红苏的是一条红色的鱼。 君佑瑞的手指缓缓抚过香囊,抬眼看向傅承曦,目光幽静深邃,“敢问大将军,红苏嬷嬷……是将军什么人?” 这问题可有意思了。这是在怀疑叶红苏是他傅承曦的妾室?傅承曦挑眉看向君佑瑞,“殿下以为她是我什么人?” 君佑瑞看着傅承曦,目光幽深中掠过一抹光,“她应该是大将军的亲人吧。” 亲人?傅承曦嘴角扯了扯,这么说倒也没错,叶红苏是阿初的姐姐,那叶红苏也算是他的大姨子了。 “殿下聪慧。”傅承曦淡淡的说着,指着君佑瑞手中的香囊说道,“这两个香囊都是红苏所锈,其中一个是我星殿府的一点心意,另外一个是红苏的心意。” 君佑瑞听着,握着香囊的手不由紧了紧。 傅承曦眼角余光瞥见,垂下眼,拱手告辞,君佑瑞目送傅承曦消失在竹林入口,才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香囊,两个都是红苏所锈?她所锈的果然与众不同。摩挲了一下香囊,君佑瑞打开了香囊,其中一个香囊里装的是兰若观的请帖,兰若观是国师的道观,但国师游历在外,只有每年过年后的初一才会回到兰若观,那时候兰若观会大开中门,让信众们进观参拜,但初五那天就只有接到请帖的人才能进观,据闻,这一天进观的人会得到国师的指点。 君佑瑞从未在初五这天进过兰若观,据他所知,皇室中人除了君皇和太后,还没有其他人接过请帖。 他是第一个? 君佑瑞思索着,觉得这可能性不大,傅承曦从不搅合君家的烂事。 君佑瑞收起香囊,这等事情目前还不需要费心神,又拿起另一个香囊,慢慢的扯开香囊的红色绳子,倒出一看,是一枚平安符,很普通的平安符。但平安符的绳子却是用五种颜色编织的,很好看。 是叶红苏亲自编织的吧?君佑瑞猜想着,将这个香囊收进怀里,将另一个香囊里的请帖拿出来,随意的塞在袖子里,将空空如也的香囊也收进怀里。 ***** 傅承曦回去后,老太君就立即唤他过来,这时候的他们正在官道旁的树林里歇息,等午后再直接进入王城,预计到达王城的时间是黄昏时分,王城城门关闭前。 “你去见四皇子,是因为他相助叶红苏一事?”老太君直截了当的问着,顿了顿,补充道,“老身不会干涉你在外之时,外头的事情,朝政的事情,老身不懂,更不会插手,只是内宅之事,老身还是得多嘴两句。特别是,事关景初和叶红苏。” 傅承曦微微点头,对老太君的态度表示理解,景初是他认定的妻,叶红苏是景初名义上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胜似血缘关系的亲姐弟,老太君关切这两人是对的,也是他乐意看见的。 “四皇子会相助叶红苏是我未曾想到的,是个意外,但四皇子并未宣扬此事,也未曾与我主动联系过,我想他的相助,应是出于私人原因。” 傅承曦和老太君说这些的时候,并未避开傅景初和叶红苏,当叶红苏听到四皇子相助她是出于私人原因时有些迷糊的侧头看向傅景初。 傅景初则是一脸深思,脑子里条件反射般的响起那日在卢国公府,那个青年握着叶红苏的金簪,一字一顿的说着,“此人不值得你如此。” 傅景初心头默默的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什么私人原因?”老太君皱起了眉头,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相助于另一个女人,还能是什么原因?但想想叶红苏如今的情况,却又不太可能吧。 “太君放心,并非出于男女私情。”傅承曦直言说着,当然,现在应该还没有到非卿不娶的那种程度,不过,四皇子应该是动心了。但这些,目前却是没有必要让老太君知道,老太君不知为何,对阿初和叶红苏关怀备至,若是知道四皇子打叶红苏的主意,定然会百般阻扰。且所谓动心的事情,若缺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些许动心很快就会化为虚无。目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还是别说了。 老太君听着,放心了,对傅承曦,她是信任的,想来那四皇子定然是有其他因素,对老太君来说,她一生风风雨雨都跟朝政大势有关,老人家习惯了阴谋诡计习惯了政治斗争,牵扯到君家子孙的时候,自然看问题还是遵循了这些习惯,在她看来,四皇子定然还是出于拉拢星殿府的“私人原因。” “待回了王城,我进中宫见太后,看看君家是如何打算的。大皇子竟然遵从中宫旨意离了王城,这君家的大戏想必是要开始了,你的位置还是有些敏感,到时候还是想办法调离王城去练兵。”老太君低声说道。 “是。”傅承曦点头,目光看向傅景初,调离王城练兵的话……又有一段时间将见不到景初了。 想想……就觉得上次在密林的时候,他应该狠狠啃几口才是! 第78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5 傅景初一行人趁着夜色抵达王城,之后傅承曦到中宫的值夜殿进行报备,傅景初和叶红苏就忙着给老太君收拾融园,虽然之前福大等管事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不过因这一路和老太君相处,知道老太君的习惯,便依着老太君的习惯对融园的明轩堂再做了一番调整。 傅景初服侍着老太君休息后,便在明轩堂的侧院的厢房歇息,他的东西都已经有人送过来了。扫视了一番送过来的东西,并不意外的发现府邸库房的钥匙和大人赠予他的东西都在里面。这定然是大人的意思了,因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他都是放置的很隐秘,除了大人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傅景初有些无奈,老祖宗已经回府了,府邸中馈的主持该是老祖宗了,这些个东西也应交给老祖宗才是,大人应该很清楚,但大人还是交到他手上,这是什么个意思? 傅景初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请示一下大人,这些个东西是不是该让老祖宗知道?如果老祖宗掌管中馈,这府库的钥匙就要交给老祖宗。 于是,傅景初便在前院的回廊处等着去中宫报备的傅承曦回府。 傅承曦在中宫报备后本欲直接回府,却不想一出值夜殿,太后就派人来请了。 “老太太身体如何?”傅承曦一进殿门,刚刚磕头见礼,高居上位的太后就劈头问道,声音里透着些关切。 “老祖宗一切都好,明日臣会请御医为老祖宗仔细诊治一番。”傅承曦沉声应答着,心头有些底了,太后心里是念着萧氏血脉之情的。 ——这也不枉费当年老祖宗为萧氏所做的一切。 太后神色缓了缓,随后又嘱咐道,“待明日御医诊治了,让御医给哀家送一份脉案。” “是。” 太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下头的傅承曦,除了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傅承曦的五官俊美,比之皇子中最为俊秀的四皇子更加突出。 “你既然唤了老太太一声老祖宗,想来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太后缓缓说着,声音苍老中透着一丝疲惫,“当年之事,你定然也是清楚的,傅家欠了我那妹子,我也欠了我那妹子,终其一生,我是无法偿还,而傅家更是罪孽深重!如今,你和傅家虽然分了宗,但,你的姓氏是傅氏,我那妹子除了拜托于你,我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放心,好好孝顺老太太,我不会亏待于你,君皇也不会。” 傅承曦垂首站在下头,听完这话,傅承曦抬起头看向了太后,暗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但是话语却是生硬的冰冷,“老祖宗是臣下敬服的前辈,能照顾老祖宗,是臣下的荣幸。臣自当谨守本分。” 谨守本分?太后微微挑眉,这是在告诉他,他应承下来照顾老太太是因为老太太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中宫的旨意,所以,太后的优待,君皇的优待,他傅承曦不屑一顾。 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啊。但——看着在下头傲然平静站着的傅承曦,傅承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鬼煞之子,就是这样,骄狂无忌。 一个骄狂无忌的鬼煞之子,手掌兵权的大将军,胜过一个完美无缺的臣属,譬如那卢国公。 这样也好,这样率直的骄傲的不懂得阿谀奉承的臣属,容易掌控。 而这样不屑于敷衍奉承的傅承曦说出了照顾老祖宗是他本意的话,那他就会认真的对老太太好,那样她也放心了。 “既然如此,那老太太交给你,我也放心了。”太后微笑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下去吧。” “是!” 傅承曦离开中宫后并没有耽搁,就直接回了府邸,刚刚转进回廊,就见回廊的柱子旁倚靠着一人。 傅承曦皱起眉头,几个大步就走到那人身旁,脱下身上的披风,将那人牢牢罩住。 “夜色已深,风又大,你出来作甚?”傅承曦低声说着,语气里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心疼。 傅景初仰头看着傅承曦,眉眼弯了弯,“大人,我不冷。” 傅承曦皱了皱眉,拉着傅景初便欲走回融园,但傅景初止住,反拉着傅承曦走向回廊旁边的小厅堂。 “大人,天冷,我做了卤肉面,大人吃些暖暖胃。”傅景初说着,将桌面上的卤肉面推给傅承曦。香喷喷的卤肉面上还有热气。 傅承曦心头熨帖,接过傅景初给的筷子,也不问其他,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大口大口的吃着他煮的卤肉面,就不由笑容更深了些,瞅了外头的夜色,他也该回去了,便轻声的开口询问着,“大人,府库的钥匙是否要转交给老祖宗?” 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这才是景初站在回廊等候他的真正原因吧,这些日子,老太太拘得紧,他不敢过于靠近,景初也一直跟着老太太,他都好些日子没吃到景初亲手做的饭菜了。 “不用。”傅承曦呼哧呼哧的吃完面,接过傅景初递来的热手帕,擦了擦脸,说道,“我跟老祖宗说了,中馈还是你管,有什么事就问问老祖宗。” 傅景初怔了怔,见傅承曦站起来,忙欲脱下披风想还给傅承曦,但却被傅承曦皱着眉头狠狠瞪着,“披着!”敢解下来就试试看! 傅景初只好抓紧着披风,目送着傅承曦大步走向前院的外书房。 “大人不回去休息吗?傅景初低声问着。 傅承曦转头拍拍傅景初的头,“有些事情须与钟鸣先生他们商议,阿初不必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 傅景初点头,目送傅承曦走出回廊了,才转身慢步走回融园。 回了融园的傅景初刚刚走到明轩堂,就见老祖宗沉默的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黑色的夜空。 傅景初脚步一顿,几步上前,做礼后轻声问道,“老祖宗,夜色已深,该歇息了。” 老太君侧头看向傅景初,目光掠过傅景初身上的披风,点了点头,淡淡道,“今夜便算了,明日起,可要守好规矩。” “是。”傅景初垂下眼帘,他知道瞒不过老祖宗,也不想遮瞒,是他坏了规矩。 “这府邸都是你弄的?”老太君扶着傅景初的手,慢悠悠的一边问着,一边转身走向屋里。 “是的。弄的不好,让老祖宗见笑了。”傅景初说着,一边示意堂内的服侍的婢女去小厨房端来他熬制的药膳。 “你弄得很好,至少老身就很喜欢,对了,老身这里,不用留那么多人,留两个就好了,你和红苏没事来陪老身说说话就可。”老太君说着,拍了拍傅景初的手,在软榻上坐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怀念的说道,“这王城什么都变了,就这天没怎么变过……” 这时候,婢女端来了药膳,这药膳有安神的效果,给老祖宗用刚刚好。 “老祖宗,这王城一日一变,您过些日子出去走走就知道了,但不管怎么变,不该变的可都没变过。”傅景初说着,将药膳端给老太君。 老太君接过,朝着傅景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 外书房里,傅承曦盘坐首位,下头左右分别坐着钟鸣和庄河。 “……中宫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皇后的态度非常强硬,君皇和太后便下旨让大皇子前往南境巡视督促选秀一事。”庄河说着,语气里透出不屑,大皇子占着长子的身份,对无子的皇后出言不逊,君皇只是罚跪,这责罚也未免太轻了吧?之后,又让他巡视南境督促选秀,实则是帮他逃过责罚! 中宫里,那无子出的皇后越来越式微了啊。 “不只是如此。”傅承曦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缘故,君皇对几位皇子不偏不倚,太后素来不插手皇子之事,大皇子前往南境,又与中宫有关,此事定然有些秘辛。” “没错。”钟鸣深思着开口,神色有些凝重,“大皇子骄横自负,虽然有些谋算,但是那点谋算比之二皇子三皇子压根就不算什么,听闻大皇子……似乎好男色?” 庄河挑眉,“好男色?呵呵……中宫之中有什么男色?” 傅承曦平静开口,“皇后的大侍者是中宫的第三管事,面貌秀雅,风度翩翩。” 庄河一愣,脱口而出,“可是中宫侍者不算是男人吧。” 钟鸣笑了起来,“那又如何?貌美就好,大皇子男女不拘,只要长得好看就成,皇后的大侍者是自打皇后进宫就跟着皇后的,对皇后忠心耿耿。皇后无子,一直以来在中宫中低调处事,不争不抢,对诸位皇子公主又一视同仁,从不欺压,皇后又很温柔,因此中宫妃嫔对皇后都印象不错,君皇和太后也很喜欢皇后,皇后极少有强势的时候,老夫记得,皇后少数几次强势都是身边的人被欺负的时候,上次是一个新晋的妃子责罚了皇后的贴身嬷嬷,那次,皇后强硬要降了这个妃子的妃位,后来太后出面责罚了这个妃子,也降了这个妃子的妃位。若大皇子真的是动了皇后身边的大侍者,那皇后强势要责罚大皇子,那么大皇子前往南境,可能就是明升暗降的责罚了。” “君皇旨意中并没有回宫的期限。”傅承曦这时候开口了,目光森冷,“身为皇子,意图染指嫡母身边的侍者,这可是大丑闻一件。” 庄河拱手做礼,“大人,此事我们可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傅承曦说着,看向庄河,“庄先生,盯着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定会做些什么。” 庄河笑了起来,“没错,但大人,我听闻皇后的这位大侍者目前被降为礼仪管事,目前得了诏令,要前往皇陵守陵。我想,那位大皇子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没错。这是个机会。”傅承曦说着,眯了眯眼睛,皇后没有儿子,出身也不够显赫,不过是萧家的旁系女子,但这么多年来,却依然占据皇后的位置,还颇得君皇和太后的信任,这样的人岂会真的温柔无害? 第79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6 在大皇子被遣送往南境后,王城中关于大皇子被遣送理由的激烈讨论一二三很快就结束了——在一份名曰“八卦小报”出现后。 月境阁是一个在王城不算有名的艺馆,因着这一个青楼的不管女人男人都是卖艺不卖身,虽然叫好,但不叫座,但自打出现了这个八卦小报后,月境阁就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虽然是热闹了起来,但与王城中的第一青楼——百花楼,自然是没法比的。 但随着这个八卦小报出现在百花楼花魁姑娘的桌上,一份叫卖一两钱后,八卦小报就出名了,可惜月境阁还是不大有名。生意只能说是好了一点点。 但这些,月境阁是不在意的。 这会儿的月境阁里,一栋两层小楼,叶红苏缓步上了二楼,中间一个大屏风隔开了左右,靠窗的地方摆着一红桌,上面摆放着一润白色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桃花。还有一软榻,软榻上的大圆枕绣着大朵的牡丹。 “哟,红苏嬷嬷来啦。”听着娇媚的声音响起,叶红苏转身,见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的女子艳丽无双,带着笑,犹若春花绽放。 “涉归姑娘不管在何时,总是这么美丽动人。”叶红苏假笑一声,慢悠悠的说道。 涉归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哎呦,红苏嬷嬷真会哄人。” 叶红苏轻哼了一声,转身在圆桌旁坐下,相识半个月余,叶红苏已经知道这个月境阁的第一头牌有多么的里外不一了,而这种里外不一,却很意外的合拍。两人如今也算是半个闺蜜了。 “这个月的盈利,你打算何时交给我?”叶红苏问着,一边自顾自的倒茶。 涉归懒洋洋的在卧榻上躺下,看着叶红苏,柳眉挑了挑,“大人催促了?还是初管事着急了?” “按照规矩,每个月的盈利,都是在十五这个日子结算交给我,但今日已经是十六了。”叶红苏说着,放下茶杯看向卧榻上慵懒的女人,“如今看来,你似乎是故意延期的?” “哎!红苏你可别乱说,给奴家十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延期啊。”涉归说着,坐起,撇嘴,“还不是□□坊那边,拖着不给奴家分红,不过昨儿个奴家已经派人去催了。放心啦,最迟明天,盈利都会准时给红苏你送去的。” 叶红苏挑眉,“那就最好。”说罢,叶红苏站起身,“我告辞了。” 涉归嫣然一笑,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红苏难得来奴家这里,不若用过点心再走?” “还是免了吧,这几日选秀的姑娘就要进王城了,你这里我也不方便来,你也该小心一些。”叶红苏说罢,就朝外头走去。 涉归起身相送,待送到门口时,涉归突然歪头问着,“红苏,听闻王城郊外的梅林已经开花了,红苏可曾去过?” 叶红苏顿住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涉归,“前几日我曾经去摘过梅花,景初用梅花酿的酒醇香甘美,我欲在酒坊出售,便去摘了一些,试着自己酿着玩。怎么了?” 涉归一笑,笑容透着几分神秘,“没什么,只是觉得红苏极少到外头去。” 叶红苏挑眉,“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红苏莫要多想,那梅酒要是酿成了,可要给奴家一些。”涉归笑嘻嘻的说着。 叶红苏哼了哼,转身走了,她心头存疑,但她知道涉归明面上是月境阁的头牌,实则掌控着月境阁的谍报,涉归不说的事情她问了也没用。而仔细想想那日她去郊外的梅林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便把这事丢到一边。 涉归看着叶红苏离去,转身走回卧榻,拿出放置卧榻圆枕下的纸片,上头写着——四皇子连续三日去梅林赏花。 涉归翘起了嘴角,这四皇子也当真是有趣。而红苏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呢。 ****** 傅景初坐在明轩堂的书屋里,专心致志的看着账本,这间书屋是明轩堂专门劈出来作为他办事的地方,靠墙的一面都是书架,靠窗的一面放着多宝格,上头摆放着精致的摆件,这些摆件都是大人亲自从府库里挑出来,然后强硬摆放在此处的。 而傅景初坐的书桌是檀木大桌,桌上笔墨砚台一一具有,然后,还有两只喳喳鸟儿蹦跶着。 “喳喳!西南吱吱都跑来了!” “喳喳!下大雨啦!” 正看着账本的傅景初顿住了,抬头看向两只喳喳鸟儿,“西南?” “初初不怕!” “西南要死人啦!” 傅景初凝眉,自打入冬开始,似乎……坏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之前胖胖鼠说北方地动了,然后第五天邸报上就有了北方四洲大地动的消息,地动没几日,南境那边就有越族犯境,现在又有西南暴雨…… 尚未开春,就有一种感觉,明年不好过了。 傅景初合上账本,拿过专门登记粮食的账本,如果明年的年过不好,那粮食得提前储备好,若大人得去边疆打战,以防万一,还得储备一些军粮。 “初管事。”书屋外,有奴仆恭敬的唤着。 傅景初合上账本,将账本都放好,才拍拍桌子,对两只喳喳鸟说道,“外头冷,别乱飞。” “初初好!” “好初初!” 傅景初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初管事,老祖宗请您过去。”在书屋等着的奴仆恭敬说着。 傅景初微微点头,温和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傅景初转身走向正堂,穿过回廊,这会儿雪花纷纷落下,看着落下的雪花,傅景初想着在王城郊外的军营练兵的大人,不知这会儿大人在做什么?大人奉旨练兵已经好些日子了,自从回到王城,大人在府邸待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不过这般忙碌也是好事,选秀的接近,王城的气氛越热闹,这时候避开选秀,也是避开王城热闹表面下的暗流。 待进了正堂,傅景初拱手弯腰给来做客的卢国公老太君做礼。 自打老祖宗回返王城后,中宫就来了旨意,将傅承曦过继给了老祖宗名下,之后王城似乎小小的轰动了一下,但随后就在选秀的各种消息下沉寂了下去,而自从中宫宣布的旨意后,除了卢国公老太君时不时来坐坐外,王城中的其他豪门贵妇并没有来拜见老祖宗,而老祖宗也没有出门。 这其中的缘故,傅景初自然知道,只是觉得世人人情凉薄。 “老太君安好。”傅景初的做礼一直都是严谨规正,让人挑不出任何不当之处。 卢老太君笑眯眯的示意傅景初起身,“起来吧。我听说你最近又酿了梅酒?” 傅景初一笑,“回老太君的话,梅酒前几日刚刚埋下,怕是要等到来年的初冬才能品尝了。” “哎呀,那这么说来,今日是喝不到了?”卢老太君很惋惜,她是将门媳妇,也喜饮酒,但随着年岁大了,子孙担忧她的身体,便喝不到了,还是今年和星殿府走动多了,才喝了适合她这个年岁的各种花酒。花酒的味道醇香带着点淡淡花香,甚是好喝。 “喝不到梅酒,还有桃酒,那桃酒的味道也不错。”傅家老太君这时候开口说道,挥手对傅景初说道,“景初,选秀即将开始,这几日让下头的人莫要胡乱窜动,叫红苏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傅景初恭敬应下,原本这些事情他也已经吩咐下去了。但老祖宗这会儿又提起,定是选秀中有什么别的缘故了。 “你也莫要紧张过头了。”卢老太君笑眯眯的开口,对傅家的老祖宗说道,“那大皇子虽然也借着这次选秀回了王城,但也与星殿府并没有什么关系。选秀的事情虽然热闹,但那也是中宫的事,和我们没啥大关系。” 卢老太君还待在闺中的时候就和傅老太君是手帕至交,当年之事,各种内情她也是了解,还暗中相助过好几次。若无这份交情,如今的中宫太后也不会在君皇面前给卢国公府说情了。 “你也不是外人,我便说与你听。”傅老太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这会儿的堂屋服侍的婢女也都被傅景初挥退了,在堂屋里的也就只有卢老太君的贴身婢女和他傅景初了。 卢老太君见傅老太君这么严肃,也正色了起来,“难道这次选秀还有什么缘故?” “君皇春秋鼎盛,中宫嫔妃并不多,君皇敬重的是皇后,宠爱的是三皇子的生母是窦家的女儿,历年选秀,中宫中最多留一两个女官,也并没有妃嫔。按照选秀的年成来说,选秀本该是在三年后,但这次提前了,你可曾想过提前的原因?” 卢老太君一怔,随即就有些犹豫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要给诸位皇子侧妃妾室吗?” 傅老太君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君皇需要一个宠妃,皇子们也需要侧妃啊。” 宠妃两个字让卢老太君呆了呆,也让傅景初恍然了。 傅老太君拍了拍卢老太君的手,继续说道,“这也是我的猜测,也许不准,但此前诸位皇子因为陆家案,梨园案,纷纷都染上了污点,大皇子还被突兀的派出宫了,皇子间的平衡熔断了,而诸位皇子的德行有亏也摆在了君皇和问政阁面前,副帝之位,绝对不可以交给德行有亏的人,所以……选秀,可以暂时转移天下人的目光,也可以……让君皇有更多的谋算。”说到此处,傅老太君又严肃道,“我星殿府手掌兵权,中宫之事是能避则避,卢国公府也最好避一避。” 卢老太君一听,瞬间苦笑了起来,“能避开吗?我那孙女可是上了选秀的单子了啊。” 傅老太君严肃说着,“你往宫里递给话,让太后给你孙女一个旨意,要不,你让你孙女生个病什么都可以。”这会儿搅合进去,不管是被中宫留下还是被赐给哪个皇子府都不是什么好事! 卢老太君点点头,避开选秀并不难,大不了让自家的孙女“断个腿”什么的。 “君皇不是有四皇子吗?”卢老太君压低声音,多年的老姐妹,有些话也无需遮遮掩掩的,在她看来,君皇的几个儿子里,四皇子真的很不错。 “四皇子的母妃不是大姓氏之女,只是一普通的宫女,且已经早逝,论身份,不够格。”傅老太君淡淡说着。 卢老太君叹息一声,有德者且缺了一个身份。真是可惜。 而可惜的又岂止是四皇子一人?傅老太君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想到她回了王城第二日悄悄入宫见姐姐的时候,姐姐告知她的——当年鬼煞之子的身世,便觉得实在是可惜可叹。 第80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7 送走了卢老太君,傅景初回返明轩堂,傅老太君端坐首位,凝眉深思。 “老祖宗。”傅景初恭敬做礼。 “景初啊,大人可曾说过几时回来?”傅老太君一边示意傅景初起身坐下,一边和蔼问道。 “大人并未对小的说过回来的时辰,但大人已经五日未曾回府了。也许这两日大人就会回来了。”傅景初低声说着。 “嗯……”傅老太君点点头,想来这几日子晦就该回来了。 “景初,你觉得如今王城形势如何?”傅老太君问道,声音和缓,但语气是郑重的。 “看似繁花似锦,但是烈火烹油。”傅景初直言说道。 傅老太君赞赏的点头,能够如景初这般看透世事的,可不多。“还有呢?”傅老太君继续笑眯眯的问着。 “老祖宗,我这几日看了邸报,大水,地动,还有蝗灾,越族的犯境……乱象迭生,这不是好现象。”傅景初低声说着。 傅老太君神色凝重了起来,“你待会把邸报拿来我看看。” “是。” “景初……外庄的事情你和红苏拿主意,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做准备了,傅景初自然是明白,准备的事情很多,粮食就是其一,幸好北境那边的粮食储备足够,至于其他的,他得给大人提个醒,相信大人会准备的比他更好。 ***** 这日,从天南地北选秀来的姑娘们终于进了王城。 傅景初和叶红苏站在茶馆的二楼包厢,微微打开了窗户,看着骑着马走在最前的一脸得意的大皇子,随后的是几十顶小轿子。 “选秀的事情有点类似于我们以前的选美,从州府到道州,最后过五关斩六将的才能到达王城。”叶红苏说着,眉梢微挑,“这下头的可都是顶顶的大美人呢。” “可惜……她们才艺双绝却要如同货物一般由人挑挑拣拣,最后也只是落得一个贵妾的身份。”叶红苏又叹息道。 “贵妾对她们来说,也是光耀门楣,为家族争光的大事。”傅景初专注的看着下头的几十顶轿子,想着大人吩咐庄河先生收集南境的苏家嫡女的资料……听闻那苏家嫡女是难得的既有美貌又有智谋的奇女子…… ——傅景初的心头有些塞塞的。 “景初,你好像对选秀的事情很上心?”叶红苏眨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傅景初回过神,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好奇而已。”嗯,好奇,好奇大人命人搜集的南境苏家的嫡女是怎样的风华并茂美丽和智慧兼备而已。 叶红苏疑惑的看了看傅景初,她才不信景初只是好奇,定然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说来,最近景初好像有些消沉了呢。难道是因为大人一直都没有回来?叶红苏眼睛闪了闪,看来景初和大人之间似乎又进了一步。 此时,茶馆的另一间包厢里。 四皇子君佑瑞慢慢的喝着茶,对下头的热闹看也不看。 “……主子,事情就是这样,大皇子和南境的苏家嫡女虽然有私下联系,但是,下属们找不到他们联系的方式。可以确定的是,大皇子在南境赈灾的种种都是苏家的嫡女的主意。” “找不到联系就算了。”君佑瑞慢慢的将茶喝尽,然后侧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中宫的日子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给皇陵送去的东西,大侍者收下了没有?” “收了。主子,我们发现,除了我们给大侍者送了棉被衣物,星殿府那边每隔一个月就会派人送去东西。” 君佑瑞顿住了手,“送了什么?” “都是鸡蛋米粮之类的,其中还有药酒。” “药酒?”君佑瑞喃喃自语了一声,随后有些恍然,是他疏忽了,大侍者虽然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但是这次大皇子之事,纵然犯错的是大皇子,但大侍者这等奴才,又岂会好过?能保下一命就已经不易了,皮肉之苦定然是少不了的。 “送去这些东西的人是红苏嬷嬷派的人?”君佑瑞低声问道。 “是。星殿府并没有遮掩这次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星殿将军在十年前曾经受过大侍者的恩惠。” 君佑瑞没有说话,与其说十年前通风报信的是大侍者,倒不如说是皇后,若非君皇十年前突然来了傅家,只怕傅承曦就会被傅家的族规打残了。 君佑瑞站起身,走出包厢房,缓缓看向隔间的包厢,门还关着,她还没有离去? “主子?” “盯着苏家嫡女。” “是。” 君佑瑞站在自家包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等着的人从隔间的包厢房里走了出来。 依然是一身素色的嬷嬷服,脸上还是带着面纱,眼睛弯弯的,似乎很开心。 “好久不见。”君佑瑞低声说着。 叶红苏怔了怔,随即眼睛里溢出笑意,润润的,好似点亮了星光。 叶红苏没有说话,只是做了福礼,便转身先行,看上去很没有礼貌,但这却是很恰当的,虽然这里是星殿府名下的茶馆,但人言可畏,叶红苏还是一个寡居的嬷嬷。 但君佑瑞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她说一句话。 可她却是翩然离去,和傅景初,她的弟弟两人相携而去。 君佑瑞直至看不到人了,才慢慢的垂下眼。 ***** “四皇子倒是有趣。”上了马车,傅景初状似无意的说着。 “大概也是来看热闹的吧。”叶红苏说着,叹了口气,“他是皇子,我欠他的人情可不知道咋还才好。” “那个不急。”傅景初说着,笑了起来,“总会有机会的。” 叶红苏赞同的点头。 ******* 夜深人静时分,傅景初坐在明轩堂的书房里,继续对着账本,勾画着邸报。 他睡不着,外头的情况有些意外的不太好。 龙唐看似蒸蒸日上,可这东北一个蝗灾,南边一个越族,还有西南的突然冒出来的烈火帮杀人……傅景初撑着额头,看着他勾画的邸报,乱象迭生,不是祥瑞之兆。 “怎的还不休息?”突然响起的低哑磁性的声音,让傅景初惊得差点跳起。 但背后熟悉的气息和温热的胸膛,让傅景初险险的将到了嘴边的呼叫咽了回去! 转头,果然,对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傅景初忍不住气得瞪眼。 “大人怎的这般神出鬼没!” 傅承曦有些无辜,“老祖宗派了诸多护卫守着院子,我不好直接进来……”说罢,指指头顶的天窗,他是跳上屋顶,偷偷进来的。 傅景初不由有些哑然,差点忘了,自打老祖宗入住明轩堂,这明轩堂的护卫就多了一倍!防盗贼吗?==自然不是,防着的自然就是——眼前这位了。 “大人吃过了吗?”傅景初瞅了瞅傅承曦,瘦了!黑了! “没。”傅承曦摸摸肚子,他还真是饿了。每日每夜的练兵,整合白骑军,他都没有好好用过膳,一来是太忙,二来是除了眼前人的厨艺,其他的他食之无味。 “大人等着。”傅景初一听傅承曦还没有用过晚膳,就立即转身,去了小厨房。他有一手好厨艺,老祖宗也喜欢他做的饭菜,便在这书房外给他弄了一个小厨房。 做了一碗热乎乎的肉面,端了进来,傅承曦抬手接过,也没有坐着,就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傅景初看着,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疼,大人定然是没有好好的用过膳,才会如此。 待傅承曦用过晚膳,傅景初又端过去一杯热乎乎的姜茶。 “大人……”傅景初见傅承曦舒坦了,才低声开口,“王城选秀的事……” “嗯,我已经知道。”傅承曦说着,盯着傅景初,见傅景初垂下眼帘,神色温和,但他敏锐的发现傅景初不开心,“阿初可是担心什么?” 傅景初将手里的纸片递过去,纸片上是他整合的信息,“大人,龙唐的形势不太好。” 傅承曦接过,看了之后,眼睛锐利了起来,随后嗤笑一声,冷冷开口,“君皇纵有大才,迷恋手中的权柄,又岂能看到治下的良民百姓?” 傅景初听着,抬眼看向傅承曦,大人早就看到了? “这些年来,问政阁只顾争权夺利,副帝之位悬而未决,中宫也好,问政阁也罢,有用心做事的有几个?白骑军是南境的强军,君皇忌惮,便在不该召回的时候召回,这边疆不稳是早晚的事。” 傅景初心头微微放松下来,大人既然已经都看到了,那也无需多问了。 “阿初?”傅承曦忽然转开话题,起身在书桌的纸张下头拿起一张纸晃了晃,“阿初,你写这个做什么?” 傅景初一愣,随即脸色涨红,那张他不知不觉的写满了子晦的纸怎的被大人给发现了?! “没做什么!”傅景初猛地抢过,心头有些恼又有些说不出的羞。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却是淡淡的点头,随后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傅景初红红的脸颊,说道,“阿初念我,我下次定然早些回来。” 第81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8 谁,谁念你啦?! 傅景初好像被踩了一脚跳起,结结巴巴的开口,“大,大人,时候不早了……” “嗯。”傅承曦目光柔柔的看着傅景初,抬手又摸了摸傅景初涨红的好像要烧起来的脸颊,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阿初莫要太晚。” 傅景初不敢直视傅承曦的目光,低低的应了一声。 傅承曦又不舍的摸了一把傅景初的脸颊,真想……狠狠啃他几口! 最后还是心疼傅景初的脸红的快要烧起来的模样,眷眷不舍的从天窗跃出离开。 傅景初在傅承曦离开后,才用有些微凉的双手捂着脸颊,好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他心头尴尬万分,上一世什么尺度的小电影都看过了,这会儿不过是摸了摸,又说了些亲密的话语,怎的,自己就脸皮薄成这样了? 傅景初捂着自己的脸颊,心头纠结,一定是这具身体的关系,嗯,一定是! ***** 第二日,在明轩堂见着一大早就过来请安的傅承曦,傅景初心头还是有些莫名的尴尬羞恼,忙避开对方火热直接的眼神,低头只顾看着脚下绕着他转圈圈的胖鼠鼠。 “这些个小东西可真是喜欢景初啊。”傅老太君瞅着景初垂头脸色微红的模样,就笑了起来。 “阿初心善。”傅承曦说着,目光依然直直的凝视着傅景初,眼底的情愫半分遮掩都没有。 ——这府邸都是他的人,他何须遮掩? 傅老太君侧头看了眼傅承曦,这混小子是在跟她老人家说话吗?这眼睛都落在哪里了? “景初啊。”傅老太君慢悠悠的开口,“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忙你的吧。” 傅景初躬身做了一个礼,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傅景初偷偷的吁出一口气,大人的目光太明显了,他都想找个地方躲着了! 傅老太君支走了傅景初,傅承曦明亮的暗红色眼眸一下就暗沉了下来,转头看向老太君,抿着唇盯着,眼神直接表示着:老祖宗怎的可以如此! 傅老太君端起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对傅承曦指责的眼神视而不见。 半晌,傅承曦颓丧了。 “老祖宗……我已经许久未见阿初了。”傅承曦低声说着,语气里透着软和,“老祖宗可否行个方便?” “昨个晚上,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傅老太君轻描淡写的说着。 傅承曦:“……”老祖宗怎会知道的?! “哼。”傅老太君哼了一声,明轩堂可是她的地盘! 傅承曦默默无语的坐着。 “你且忍耐些,景初脸皮可没有你那么厚。”傅老太君说着,顿了顿,挥退左右,肃然说着,“王城可不太平。” 傅承曦看向傅老太君,“老祖宗若是进中宫,可留意那南境苏家的嫡女,她与大皇子交情匪浅。” 傅老太君闻言,有些趣味了,“苏家嫡女?” 傅承曦面色漠然,“大皇子的功劳该有她的一半。” 傅老太君听了,点头,能让骄狂自负的大皇子这么早就回了王城,呵,这苏家嫡女是个不简单的。但这么一点不简单,何以让眼前这混小子提醒自己注意? “她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几年前我驻守南境之时,苏家与越族合作,企图夺我血狼军三段弓设计图,后事发,苏家成功的逃脱了嫌疑。”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当年因着他羽翼未丰,谍报尚未整合成功,否则,那苏家定是他手下亡魂!那三段弓可是梦境之中,阿初做给他的! “你这么些年为何放过苏家?”傅老太君看着傅承曦,这混小子可不是心慈手软宽容大度的人! “苏家有用。”傅承曦平静说着,看向傅老太君,老祖宗跟前,他也无需遮掩什么。 傅老太君看着傅承曦,这混小子什么意思? “苏家嫡女野心颇大,与越族干洗颇多。中宫梅妃是越族公主,想来,中宫日子会非常精彩。”傅承曦说着,暗红色的眼透着漠然,漠然的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你想做什么?”傅老太君皱眉问道。 傅承曦看向傅老太君,他心头的打算也该让傅老太君知晓才是,“君皇春秋鼎盛,但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预料。君皇之下的皇子们,除了四皇子,其他都无德无能,龙唐繁盛至今千余年来,所依仗的就是英明的君皇和心存百姓的清廉能干的问政八部。可眼下,龙唐边境不稳,天灾不断,地方吏治*,龙唐需要一场暴风雨荡平腐朽,重塑清明!” 傅老太君放在扶手上的手不由紧紧的抓住了扶手,眼神锐利的紧紧的盯着傅承曦。 一时间,正堂的气氛开始凝重了起来。 而傅承曦挺直着背脊坐着,对傅老太君仿若利箭一样的锐利目光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唯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幽难测。 “你……属意四皇子?”傅老太君哑声问着。 “至少,他不蠢,还有些清明。”傅承曦平静的说着。 傅老太君微微的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看向傅承曦,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四皇子是很不错,但他身份低微,他若欲登宝座,除非在他前头的三位皇子都不能成为候选人。”说到此处,傅老太君微微的放松了身体,又继续说着,“你手握重兵,君皇对你极为信任,若你踏入副帝之争,你今日所得的恩宠就会变成明日的罪证!星殿府不同于其他军侯府,又有老身在此,皇子们不会针对你。也不会拉拢你,你大可坐山观虎斗,将来不管是谁上位,都需仰仗你的血狼军。” 说到此处,傅老太君顿了顿,才开口压低声音说道,“边境不稳,守边的将士才有功劳可得,如今的龙唐局势对你的利多过弊。” 傅承曦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说道,“阿初说过,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便是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人,此等人可恶之处甚过贪官污吏。后者是吸食百姓血肉,前者却是漠视百姓坠落地狱而不管不顾。” 傅老太君一震。 “阿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戍守边疆的将士固然劳苦功高,但士卒却是血肉横飞的苦楚,每一场战事的胜利若指挥官占了三分,那士卒却该占七分!” “老祖宗,子晦不是那等忧乐天下的清高志士,子晦只是不想成为阿初所说的那等尸位素餐的人,也不想让阿初失望罢了。”这是实在话,傅承曦不想让梦境里的阿初那失望痛苦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傅老太君深深的看着傅承曦,半晌,才摇头长叹一声,“你呀你……哎,罢了!罢了!” ****** 此时的中宫,坤和殿上。 清丽端雅的身穿白色滚着金边的袍服的女子高居宝座,看着下头齐齐跪下双手叠放行着大礼的数十名少女们,女子微微一笑,叠放腰间的纤细双手缓缓展开,做着虚扶的动作,柔和的声音说着,“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已经站起的数十名少女们,最前的少女们姿容艳丽,曼妙柔媚,皇后轻叹一声,赞道,“姑娘们真是天生丽质,气质高华,几位妹妹,你们瞧,真真是花朵般的姑娘呀。”可惜呀,此后的人生却是将要葬送在这中宫之中,或者,皇子府中了…… “再美的姑娘在我们娘娘跟前,不也都是小花一朵吗?”娇媚声音嗔笑着的女子面容秀美,身着艳红色的袍服。 “丽妃妹妹可没有说错哦,依臣妾看来,这些姑娘们妙龄花骨朵一般,但在我们娘娘跟前,就是萱草一棵了。”柔柔接话的女子娇弱甚美,犹若风中扶柳一般。 丽妃淡淡扫了眼那接话的女子,“真难得,梅妃妹妹也爱说笑了。” 梅妃抿唇一笑。 “两位妹妹真爱说笑。”皇后轻轻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微微往后靠着,面容上透出一丝惬意。中宫的纷争,素来与她无关,莫要惹到她就成。有这斗气的功夫,不若看看下头的姑娘们,瞧瞧这里头,最美的姑娘便是那位苏家的嫡女了吗? 皇后单手撑着额头,目光轻轻掠过,似乎有意又仿若无意的在那低垂着头,身子曼妙的少女身上顿了顿。 不知道……君皇可会喜欢这位姑娘?嗯,若是大皇子知道自己看中的姑娘却成了君父的女人,不知道会如何?想想,便觉得有趣呀。 ***** “哦……苏家的姑娘吗?”太后躺在软榻上,眯了眯眼,“长得好看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比之当年的珍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君皇的意思呢?”太后缓缓坐起,淡淡问道。 就算是比珍妃再美又如何?当年的珍妃那么美,自家儿子也不喜欢。 “君皇似乎不怎么有兴趣,只是皇后娘娘……很喜欢这位姑娘。” 太后皱了皱眉,“皇后喜欢?” “……皇后娘娘给的评语最高。” “哼。”太后哼了哼,皇后喜欢?不过是想再气气自家的孙儿罢了。 “四皇子的正妃指定了没有?”太后突然问道。 “……这个,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四皇子没有看中的姑娘。” 太后皱紧眉头,“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是!” 第82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9 中宫选秀尚未结束,关于选秀的那些事情就已经在王城传得沸沸扬扬了,谁谁谁和梅妃一起下棋了,谁谁谁被太后召见了……特别是在经过“八卦小报”的专题连载报道后,选秀一时间就成了王城热议的主题! 而选秀中,最为被人所瞩目的便是那来自南境苏家的嫡女——苏和韵。 听闻大皇子求娶苏和韵为侧妃? 听闻君皇似乎属意苏和韵? 听闻四皇子殿下的正妃很可能就是苏和韵? …… 傅景初翻着八卦小报,上头关于选秀的专题报道真真假假,可是花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中宫的情报不容易打探,但大人的谍报组织却能顺利的从中宫中打探出了消息,在这期间,中宫选秀的各种宫斗戏码看得他是心头大呼过瘾,简直就是甄嬛传第二嘛! 特别是那苏和韵,看着人家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宫斗手段,傅景初心头抖了抖,这女人真是可怕!上一秒利用了丽妃在君皇跟前露了脸,下一秒就能对着大皇子哭诉自己的不得已。 这样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那一直旁观看戏的皇后娘娘也是让人捉摸不透。 “景初!”书房外传来叶红苏的声音,声音里透着欢快。 傅景初回过神,扬声应道,“来了。” 书房外,叶红苏牵着小五五柳眉弯弯的看着傅景初从书房里走出来,“景初,不是说好了嘛,今儿个要陪着小五五去买东西,你好了吗?” 傅景初歉意一笑,“我好了,我们现在走吧。”若不是红苏姐来找他,他大概又要忘记了。 这几日的谍报送来的情报特别多,他忙着整理,本来这些事该是钟鸣先生和庄河先生处理才是,但这两人也忙,钟鸣先生去了北境那边,似乎是刘见贤先生那边需要帮忙,庄河先生就又跟着大人去了郊外的兵营帮忙。 大人说,谍报送来的情报都与选秀有关,自然是他处理比较好。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 傅景初心里囧囧无语的,不过,处理这些情报,倒也挺有趣的,世人都有窥探*的破毛病,他也自然不例外,看着中宫送来的这些情报,傅景初发现了很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譬如说四皇子,他竟然拒婚了! 傅景初看了一眼,正和小五五叽叽喳喳说话的叶红苏,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话了,“姐,中宫要给四皇子赐婚。” 叶红苏咦了一声,随即弯着眉眼,很高兴,“哎,那定了哪家姑娘?”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的开心真诚不是作伪,便在心头给四皇子默默的点了蜡烛。 “听闻是苏家嫡女,不过,四皇子拒绝了。”傅景初说得很简略,既然红苏姐并不在意,那也没有必要说太多了,比如说四皇子为了拒婚,被罚跪皇陵的事了。 “拒绝了?也好,这个苏家嫡女太张扬了,总觉得怪怪的。”叶红苏点头说着,又关切了一句,“哎,那四皇子没被罚吧?” “罚了!”傅景初说着,看着叶红苏,即便红苏姐不是那方面的感情,但还是关心的,“被罚跪皇陵了。” “唉……所以说啊,皇家之事就是麻烦!”叶红苏感慨了一句,便转过头继续和小五五玩起了跳棋。 这跳棋是他和红苏姐做的,本来只是给小五五开发智慧的东西,后来庄河说这东西很精妙,红苏姐就拿到茶馆去卖了,卖的很贵,销路也很好,可这东西制作很简单,后来就出了不少盗版的,红苏姐就不再卖了,说赚的钱也足够了。 傅景初见叶红苏不再问了,也转了话题,和叶红苏一起逗小五五玩了。 待到了茶馆,两人带着小五五先是吃了糕点和茶,吃完糕点了,傅景初和叶红苏才带着小五五走出茶馆,到旁边的书斋里买东西,从小五五进了王城,这还是小五五第一次逛街,虽然只是来书斋,买买东西,但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门的小五五来说,却是第一次,小五五很兴奋,但小五五进了书斋并没有欢快的跑去摸那些书,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 叶红苏笑着拍拍小五五的头,“好了,去挑吧。” 小五五点了一个大大的头,就脚步匆匆的走向了那几个大大的书架。 可小五五刚刚拿起一本书,就听一柔媚声音响起,“什么时候奴籍也可以买书了?” 这声音一响起,傅景初和叶红苏都沉下脸,傅景初缓缓转身,看向已经莲步款款走进书斋的女子,面容娇美,带着盈盈浅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如刀,“我龙唐律法,奴籍者不可买书。违律法者要受八十鞭刑。”说到这里,女子的目光缓缓的扫过一脸平静的傅景初和目光冷冷的叶红苏,女子笑了起来,“当然……如果只是陪着良籍或者贵籍买书就另当别论了。” 傅景初看向女子,淡淡的拱手,叶红苏随着他做了一个福礼。 “小的奉我星殿府大人之命,陪小公子来书斋买书。李家姑娘安好。”傅景初说着,动作自然的做了一个礼。 李萱萱看着眼前做礼规范的傅景初,心头浮上了厌恶之感,但论起厌恶,自然是没有旁边站着的叶红苏让人更加憎恶! 李萱萱慢慢的走了进去,对旁边做礼的傅景初当做没有看到,自然也是没有看到那叶红苏。 书斋的老板见此,早就溜到一边去了,而小五五已经捧着书本腾腾腾的跑到了傅景初身边。 李萱萱顿住脚步,低头看向那小五五,目光里闪过一抹厉色。 叶红苏见状,心头一突,几乎下意识的就想上前,但理智战胜了冲动,叶红苏默默的垂头站着,景初既然把小五五认定为小公子了,就是不想暴露小五五的身份,她不可以冲动,要忍着! “好漂亮的小公子。”李萱萱笑吟吟的说着,伸手摸向了小五五,那长长的指甲看得傅景初和叶红苏都齐齐心头颤了颤,这指甲要是落在了小五五脸上—— 傅景初和叶红苏还没有来得及拉开小五五,小五五已经皱着眉头,跳开,昂头瞪眼,“你是何人!敢碰本公子!” 李萱萱一怔,傅景初和叶红苏都心头吁出了口气,还好小五五机灵。 李萱萱回过神来,笑得温柔可亲,可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厉色,“小公子,你是哪个府邸的?姐姐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小五五歪着头,还糯糯的声音甜甜的,“你是皇后娘娘吗?” 李萱萱僵了僵。 “你不是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见过所有的小公子呢?”小五五眨眼说着,突然恍然,“哦,我知道了,你是乞丐娘娘!只有乞丐整天在外面跑着,才会见到好多小公子呢!” 李萱萱变了脸色,想也不想的就抬手打向小五五,“放肆!” 啪! 傅景初和叶红苏都脸色一变,随即又齐齐松了口气。 一高大的有着暗红色眼眸的男人站在了小五五跟前,握住了李萱萱的手,随后反手一挥,李萱萱就重重落地了! 伺候李萱萱的婢子们和嬷嬷都尖叫着扑向了李萱萱。 而傅承曦,皱着眉头,朝傅景初伸出手,“手帕。” “是,大人!”心情很好的傅景初恭敬的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傅承曦。 傅承曦接过,仔仔细细的擦了刚刚为了保护小五五而被迫握了一下李萱萱的手。 被扶起来的李萱萱脸上已经红肿一片了,双眼含泪,分外委屈愤懑的瞪着傅承曦。 “本殿看在窦家老太君的面上,就饶了你这次。下次再敢对本殿府上的叶无忌公子无礼,本殿挖了你的眼睛!”傅承曦平静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最后一句话。 说完,转身抱起小五五,对傅景初说道,“回去。” ——真是!出来买本书都会碰上这种事,果然就该把阿初好好锁在家里才是! 第83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10 上了马车,傅景初就脸色阴郁了起来,李萱萱名声早已没了,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李萱萱难道不应该是被发配家庙或者被匆匆配婚嫁人吗?为什么李萱萱竟然还活得这般滋润?之前事情结束后,他并没有刻意打听,后来是因为打听不出来,便以为是李家遮掩丑闻,便不再过问了。 没成想竟然是如此! “阿初,莫气。”傅承曦摸摸傅景初的脸,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低头安抚的亲了亲,哑声开口,“李萱萱的母亲是窦家太君的唯一女儿,颇为精明,宫中太后也颇为疼爱,李萱萱之事,李家主母求到了太后跟前,据谍报消息,李家主母为了李萱萱在太后跟前跪了一整天。” 听到此处,傅景初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就因为李家主母跪了一天,那李萱萱所做之事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豪门世家的就是金贵,良籍奴籍贱籍便是草芥? 但傅景初只是死死的捏紧了拳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即便怒极也控制着心头的怒气,只是那拳头攥得这么紧,也不怕伤了自己,傅承曦心疼了,大手覆盖住傅景初的拳头,安抚道,“阿初,太后护得住她一次,护不了第二次。” 傅景初转过头看着傅承曦,慢慢的点头,只是神色有些疲惫的开口,“……若不是有大人,我和红苏姐又能奈她如何?权阀世家,奴籍子弟,呵……这世间,公平二字太难了……”说到最后,傅景初的声音低哑艰涩。 “胡说!”傅承曦见着这般疲惫酸楚的傅景初,心头一阵一阵的揪疼,拥紧了傅景初,哑声说道,“窦若云一事,我未曾参与过,阿初自始至终都是用着自己的力量,那廖老三,民间言论,不都是阿初自己做的事吗?没有我,阿初也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阿初,我不许你这般丧气!更不许与我生分,我的就是阿初的!” 傅景初听着,不由抬手慢慢的拥住了傅承曦,他虽然有些沮丧,但从未有过放弃或者自暴自弃的想法,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亲眼看着庄里的一个六岁的奴籍孩子因为不小心撞倒了元家的孩子就被活活打死后,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少有公平。 那时候他心里多有义愤,可也知道,仅凭他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玛丽苏得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若想平安活下去,就得磨平自己的棱角,像一个真正的奴籍孩子那样长大,不显山不露水,那时候他的想法多简单,在庄里长大,然后做一个庄里的管事,和田地泥土打交道那也不错啊。 可谁知道?他的人生却是一步步的偏离了。 人生的轨迹偏离了他的计划,那也是无可奈何,那也是意料之中,如果人生什么事情都可以预料,如果人生真能计划,那样的人生也未免过于无趣。 但,前世所根深蒂固的灵魂深处的东西,对公正,对道义,对自我,他从未想过舍弃,也绝对不会舍弃! “阿初?”傅承曦担忧的低头看着埋在他肩窝里死死的揪着他袍服的傅景初。 “大人……李萱萱之事,我和红苏姐自己解决。”傅景初抬头看着傅承曦,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孔慢慢的扬起笑容,笑容不大,但干净,明亮,暖暖的就好像冬日的暖阳照耀在人身上,整个人都闪闪发亮了起来,傅承曦一瞬间就有些晃神了。 “大人,谢谢你!”傅景初深深的看着傅承曦,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大人不管何时,都会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哪怕是不明白不赞同他所做的事情,可大人还是会支持他,还是会在暗地里帮着他。 傅承曦回过神,抬手捏了捏傅景初的脸颊,面无表情,“你我之间不许言谢!” ——笑得那么好看勾人果然还是关在府邸里好! 但傅承曦低头见着他的阿初弯着眉眼笑得那么好看灿烂,眉眼里都是透出对自己的信赖和不自觉的依赖,傅承曦心头就软了,若是关在自己的府邸,这人又怎么会有这般的眉眼飞扬? 如同梦境里,被自己关了起来后,他的阿初疏离淡漠…… “你不许离我而去。”傅承曦喑哑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会忍不住囚了你,杀了你,将你的血肉混于我的血脉之中,将你的神魂困于我的七魂六魄之中。 傅景初深深的看着傅承曦,眉眼慢慢的一点点的认真了起来,“若君不负,生死相随。” ***** 中宫之中,慈和宫。 身着白色滚金边袍服的曼妙女子跪坐在雍容和蔼的老妇人跟前,笑容清浅,端起茶杯,“母后的云雾茶无论何时都如此这般回甘,清甜,真是回味无穷。” 太后一笑,看着眼前入宫多年却依旧这般轻柔曼妙温婉狡黠的女子,太后心头轻叹一声,有些事情不是她不知,却是知道了,也只能装作糊涂。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地位这般尊高,可这心却是比之君皇更要让人捉摸不透。 太后笑了笑,嗔怪开口,“你呀,就爱打秋风,当我不知吗?好了,待你回去,我给你几包,你回去慢慢喝。” 皇后笑得甜美,“儿臣多谢母后后赏。”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笑容越加和蔼,“你呀……现在宫里事多,你该忙的要忙,但也要多顾着身体。” 皇后微微弯腰做了福礼,“是,儿臣一直都记着母后的教诲呢。” “……那苏和韵现在如何了?”太后笑笑问道,笑容有些漫不经心。 “苏姑娘现在休养得还不错,儿臣今早刚刚去看了她,恰好碰见了大皇子,大皇子看来对苏姑娘真是情深意重的。”说到这里,皇后又长长叹口气,感慨说着,“……母后,这人呀,要是遇到对的人,可就真的很不一样了呢。今早大皇子还拜托儿臣,让儿臣多多照顾苏姑娘呢。” 太后的脸色微微沉了沉,随即慢慢的舒展双眉,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才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大皇子如此情深意重,不若就把这苏姑娘赐婚给大皇子做侧妃吧。” “可是……这样好吗?”皇后似乎很为难,犹豫的问着,“昨儿个君皇陛下又问起我那苏姑娘了。” 太后顿了顿手,看向皇后,目光锐利尖刻,“是君皇舍不得那苏姑娘吗?若是如此,待君皇来问安,哀家倒要问问君皇了!” 皇后垂下眼,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温驯柔弱。 太后见状,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皇后……那苏和韵不是可以操控之人,那是个心机手腕都颇为高明的姑娘。又是南境苏家之女。副帝之争乃前朝之事,中宫中你素来不理会,以后也便不要理会罢了。” 皇后缓缓抬眼看向太后,轻声开口,“四皇子是个好孩子,他该配的是个好姑娘。”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这是在指责哀家之前将苏和韵配给四皇子是耽误了四皇子?” 皇后只是浅浅一笑,目光却很冰冷,即便不是耽误,也是不在意不在乎,才会那般行事吧! 既然苏家之女不是良女,又怎可配给四皇子?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吧了,为了保全大皇子,为了不让大皇子再入迷途,便牺牲了四皇子! 太后突然淡淡笑道,只是目光尖刻冰冷,“皇后,中宫之中,你已经一手遮天了吗?” 皇后一笑,甜美可人,“儿臣不敢,这天下可是姓君呢。” 太后眯了眯眼,盯着皇后半晌,才又轻叹一声,“你素来冷静聪慧,从不涉浑水,这次,你又是为何这般帮着四皇子……” “我没有帮着四皇子。若我相帮,四皇子如今还会是现在这样?”皇后轻轻说着,“母后贵人事多,大概是忘了吧,四皇子的娘亲叫云儿,她是奴籍,是我的侍女,当年她替我送茶给母后,却遇上了被宫中的贱人下了药的君皇,然后……有了四皇子,她本想一死了之,只是知道我的脾气,我的嬷嬷多事,劝着她生下四皇子,好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呵,她太天真,我这样的脾气,就算她生下了龙子,我又怎么会要她的孩子?之后,生下四皇子的第二天,她便上吊了。” 太后沉默了。 “这么些年,我看着那孩子慢慢长大,我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特殊,我甚至不想看见那孩子……有时候我甚至在想,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活着?她的娘亲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每次看见那孩子,我就会想起云儿,想起云儿跪在我面前,求我让她死……云儿在宫外已经有了良人啊。就等着三年满期后高高兴兴的出宫嫁人……” 太后垂下眼。 “……但我欠了云儿,那孩子……我也不想帮他什么,但我决计不会让那孩子像她娘亲那样被当做一件物品,待价而沽……至少那孩子该有一个可心的妻子,一个和和美美的家……云儿的愿望就是一个家。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皇后,却见皇后虽然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却是无声无息的落着泪,落泪无声,白衣袍服的女子在淡淡的暖阳中却是一身悲伤的气息。浓浓的悲伤和满脸的泪水,即便是太后,腥风血雨中走来早已铁石心肠,这会儿却也是难掩叹息。 “……就依你之意吧。四皇子的婚事便交由你处理。”太后终于开口,妥协了一步。 第84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11 中宫选秀一事终于搞一段落,备受瞩目的南境苏家的嫡女苏和韵被抬进了大皇子府。而四皇子终于从皇陵回来了。 京郊练兵一事也终于结束,而腊月也不知不觉到来。 傅景初这几日都在忙着整理府库的事情,府库整理完了,还要准备礼单,腊月来了,也要走亲戚了。虽然星殿府的亲戚几乎没有,但官面上的来往可省不了。将礼单备齐,整理好,待会再拿去给老祖宗过目。 然后,这时候谍报送来了。 傅景初翻着谍报,第一行就看到了窦家窦若云回京都过节,随身带着貌美妻子一名,名曰青玉。 傅景初囧了囧,青玉?莫非是神秘失踪的青玉公主? 这公主当真是嫁给窦若云?舍弃公主的身份,就为了嫁给窦若云? 第二行就看到了李萱萱即将下嫁窦若云为妾的消息。 傅景初盯着谍报的纸片,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果然如此,李家在被大人变相的警告后,终于选择了这个方式,将嫡女下嫁为妾,还是嫁给已经娶了青玉为妻的窦若云!呵呵……如此一来,李萱萱就是李家的弃子了。 堂堂三品明珠诰命,竟然下嫁为妾,不待李家上折子,这三品明珠诰命自然就会被中宫收回!没有了诰命,没有了李家嫡女的位置,李萱萱能够仰仗的还有什么?而青玉公主这个为了窦若云愿意舍弃公主之尊的正妻,能容得下总是和她争锋相对的李萱萱吗?呵呵。 窦家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精彩。 傅景初将纸片扔在炭炉里,随后转身拿着一叠礼单去了明轩堂。 ******* 傅老太君看着礼单,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很好,轻重适度,对相关的走动的府邸主人的爱好也把握得甚好,既不会显得谄媚又不会显得轻视,看着容易,实则不易,就如这卢家,卢国公府和星殿府关系最为亲密,但因着两家都是手掌兵权的将侯府,这礼就不能太贵重招人眼球,又不能太低,不够诚心。景初的处理就很好,上好的翡翠玉环再加几件腊月的时令物品,特别是时令物品里有景初亲自酿的青梅酒和一份药膳方子,这样,这份年礼既不显得太低,又不显得打眼,对卢老太君来说,喜欢的青梅酒和药膳方子,这可是独有的关心了。 “你做得很好。”傅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傅景初,目光里满是赞赏,又瞧着傅景初神色有些疲惫,便又关切的说道,“虽然年关在这里,有些不得不做的人情往来,但是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莫要累着自己了。” 傅景初恭敬应下,再次表示自己并不觉得疲累,会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 傅老太君这才转开话题,挥退左右,肃然问着傅景初,“李家嫡女突然嫁给窦若云为妾一事,可是你的手笔?” 傅景初一怔,随即低声开口,“回老太君的话,景初的确做了一些事,但景初何德何能,敢有手笔两字?” 傅老太君微笑,“你是做了一些事,这些事虽然微弱,却也足够到达你的目的了。”傅老太君看着傅景初,很好奇,想他从卢老太君那里得知,李家决定将嫡女下嫁给窦若云为妾的时候,联系起前阵子小五五差点被李萱萱打了的事情,她就隐隐有着一种感觉,此中定然是有傅景初和叶红苏的手笔,而后来从傅承曦那里确定,这件事就是景初的杰作。 但是,她很好奇,景初执掌星殿府中馈,若是以星殿府的名义,景初可以做的事情非常之多,但是,景初却低调得很,对外从来都没有用星殿府的名义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么,景初是怎么做的? 李萱萱和窦若云之事,拜青玉公主所赐,整个王城无人不知,可即便如此,李萱萱名誉受损的情况下,李家依然没有放弃李萱萱,但现在,李萱萱嫁给了窦若云,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萱萱是如其所愿了,可,为妾,到底是不同。除非李萱萱能够将青玉从正妻的位置上拉下来,否则,将来李萱萱的孩子只能是奴籍。 景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傅老太君好奇的问了。 傅景初低垂着头,轻声的回答,“景初只是在李家的采买嬷嬷之间弄了一个流言,说窦若云即将要升任南境神甲军的副都统了,随后,景初将李萱萱如今在王城的境况写了匿名信,告知了窦若云。” 傅景初没有说得那么仔细,但他没有说谎,他做的只是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散播了窦若云即将升任南境神甲军的副都统,一件就是将李萱萱在王城的境况写了信告知了窦若云。这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给李家一个选择的余地,李家对李萱萱的处置一直都很为难,毕竟是培养了十几年的嫡女,怎么得也要嫁给好“价钱”吧,至少能够给李家带来益处,窦家丢了世袭的爵位,但窦家的窦若云在带兵打仗上真的也是确有能力,升任神甲军的副都统,下一步可就是掌控整个神甲军了! 若窦若云真的做到了这一步,窦若云至少能够和卢国公府和星殿府有三分兵权的实力了。 李家追随的是大皇子,而眼下大皇子缺的就是军权,再加上,大皇子娶了南境苏家的嫡女,如此,若再绑上一个窦若云,那么南境可以确定,就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不管是给李萱萱找个出路也好,还是给大皇子添羽翼也好,窦若云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李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而窦若云这个自诩多情重义的公子哥,看着自家苦恋自己多年的表妹落到这般境地,成了王城的笑柄,不管是基于嫁到李家的姑姑也好,还是出自责任愧疚,窦若云绝对不会对李萱萱视而不见。 ——所以,娶了李萱萱,也许就是窦若云的选择。 以上两件事,若任何一人能够做出让人意外的选择的话,那就算是傅景初分析推断出了问题,可很可惜的是,李家真的将李萱萱嫁了一个“好价钱”,窦若云真的不顾为了他舍弃公主之尊青玉的愤怒,娶了李萱萱做妾。 窦若云如此一来,辜负了的就是两个女人了。呵,真是重情重义多情风流的窦家公子呀。 傅老太君在仔细的思索后,也明了傅景初做这两件事的用意和筹谋了,不由赞叹一声,“景初做得不错。” 傅景初抬眼,腼腆的笑了笑。 傅老太君看着傅景初,笑了笑,又低声说道,“虽然你做得很好,但是,也要仔细一些,窦家的老太君也不是个吃素的。你三番四次的算计窦若云,她总归会看出痕迹。” “景初不怕。”傅景初轻声说着,“做错事,总该负些责任才是。” 傅老太君点头,“嗯,是这个理。”说完,傅老太君又迟疑的问道,“你做这些,大人都知道的?” “是。大人都知道。”傅景初说着,语气柔和了下来,想起那个在百忙之中特意跑回来告诉他,让他放手去做,有他在,勿忧的大人,傅景初眉眼间就都是柔和的。 傅老太君自然没有错过傅景初这一瞬间的柔和,心头倒是也高兴,若是两人情投意合,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不过,如此一来,她可是要再盯紧一些,莫让那混账小子搅合出什么意外的事情来。 “既然大人都知道,那就无碍了。”傅老太君说着,想起上次傅承曦说过想要扶持四皇子……而眼下,大皇子的势力却是在暗中扩展了,如果窦家真的站在了窦若云那一边的话。哎,罢了,既然傅承曦都不阻止了,那便是有其他打算的。 傅老太君想着,便说起其他事情来。 ******* 而此时的傅承曦正在“有间茶馆”里,手执棋子,落子无声。 “将军的棋艺果然精湛。”与傅承曦对弈的年轻俊秀男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黑棋,“我认输。” “殿下过谦了,殿下此时心不在此道,在下赢了也不过是侥幸。”傅承曦说着,但也放下白棋,整理起棋盘。 “将军英明,佑瑞心中之事恐怕也是瞒不过将军了。”四皇子君佑瑞微笑说着,目光里却闪过一抹锐利。 傅承曦抬眼看向君佑瑞,诸多皇子中,尚未成年的不论,成年皇子之中,只有眼前的四皇子君佑瑞敢直视他的这双红色眼睛。 “听闻窦家公子窦若云已经接了问政阁政令,待三月春开就要奔赴南境执掌神甲军,做神甲军的副都统了。”傅承曦平静说着,“殿下以为此事如何?” “窦若云优柔寡断,目光短浅,智谋有限,南境多年来从未有过大战,不比北境,蛮族虎视眈眈,与将军比起来,窦若云不过是一跳梁小丑尔,何足挂齿?”君佑瑞淡淡说着,语气却是森冷,透着厌恶和几不可闻的杀意。 傅承曦颇觉有趣,挑眉看向君佑瑞,直言问道,“殿下似乎非常厌恶窦若云?” 君佑瑞盯着傅承曦,“难道将军觉得一个欺辱了红苏嬷嬷的男人还有可取之处?据我所知,红苏嬷嬷可是景初管事的姐姐,将军难道没有同仇敌忾之感?” 傅承曦一滞,四皇子君佑瑞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直率! “自然是有的,阿初设局之时,因阿初不让我插手,我便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柴加炭,李萱萱目前嫁入窦家为妾是定局了,今后的窦若云和窦家将难从大皇子的船上下来了,但,大皇子的这艘船驶向何方,还得看您的意思。”傅承曦说罢,拱手朝向君佑瑞,目光锐利紧迫,“殿下可有打算?” 第85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12 君佑瑞沉默了,傅承曦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副帝之争,位登九五,皇子们谁不想?但君佑瑞很清楚,他出身不算高贵,若非皇后暗中照拂,他早已在中宫的尔虞我诈中死去,成人之后,搬出中宫,开府独居,虽说没有前头几个皇子那般显赫荣耀,但比起一般的平民来说,他的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上不受重视,他闲云野鹤一般,除了不能离开王城,他行动不受拘束,下不受桎梏,没有几个人敢对他出言不逊,上头的几个皇子虽然看他不起,可也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也不曾来找过他的麻烦。 副帝之位,若去争,他就得舍弃眼下自由的闲适的日子…… 君佑瑞闭了闭眼,眼前闪现那柳眉弯弯的闪亮的灵动的眼睛,君佑瑞心头被狠狠的刺疼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傅承曦,出乎意料的开口,“红苏嬷嬷……近日可好?” 傅承曦一愣,随即默然的看向君佑瑞,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而君佑瑞似乎也不在意傅承曦是否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说道,“听闻梅林的梅花开了,不知红苏嬷嬷是否会再去摘取梅花?” 傅承曦:“……”原来想见叶红苏?! “殿下,梅林的冷园是我名下的园子,梅花开得正好,殿下不知可感兴趣?” 君佑瑞微笑,“当然有。” 傅承曦见君佑瑞脸上毫不掩饰的灿烂微笑,心头默默的想,四皇子是个不错的,这样的人配叶红苏,阿初应该也会放心才是了。 想着昨晚他偷偷去见阿初,在阿初的厢房外头被叶红苏给拦住时,叶红苏那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得意猖狂,傅承曦心头咬牙,这种最喜欢棒打鸳鸯的女人,还是早点嫁人为好! 于是,翌日。 傅景初和叶红苏坐上马车,伺候着傅老太君朝冷园出发。 对此,傅承曦从星殿府出发时就阴森森的。 傅老太君坐在马车里笑呵呵的,心情甚是愉悦,一旁冲着茶的叶红苏见状,也弯起了柳眉,“老祖宗,请用茶。” 傅老太君笑呵呵的接过,“景初坐在后面的马车里,那马车可暖和?” 叶红苏一笑,“老祖宗不知道,景初的马车可暖和了,大人在景初的马车里塞了两个炭盆,还塞了两条貂毛被子。”叶红苏笑眯眯的说着,当然,最暖和的还是老祖宗这马车,炭盆就不说了,这马车的底部是塞着火棍子和兽金炭,整个星殿府就这么一辆马车有。估计整个王城里也就中宫才有吧。 “再暖和也没有这马车暖和,若不是人多嘴杂,就让景初上我的马车才是。”傅老太君说着,有些忧心,“我瞅着景初昨儿个的脸色不是很好,红苏啊,你外头的事情忙完了,就多帮着点景初。” 叶红苏笑嘻嘻的应着,心里却是暗自吐槽,昨儿个脸色不好,还不是大人又半夜偷偷溜去看景初了?景初定是如此才会晚睡,才会着了风寒。 不过……老太君对景初对她真是没的说的。 “这次去冷园是见见四皇子,红苏,你觉得四皇子为什么想要见你?”傅老太君转开话题问道。 傅老太君一问起这个,叶红苏就不由有些紧张和忐忑起来,老天爷,那四皇子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恩人而已,她就在卢国公府还有“一间茶馆”那里见过四皇子,qaq,为毛那四皇子要见她啊? “红苏不知道,老祖宗,我就见过四皇子两次而已!”叶红苏觉得分外委屈。 傅老太君拍拍叶红苏的手,安抚道,“没事,大概也就是说几句话而已。”顿了顿,傅老太君郑重说道,“老祖宗相信你。” 叶红苏差点眼眶一红,自打遇见窦若云这个渣男,叶红苏心头就对自己有着深深的不自信,再加上这个时空对女子的贞洁的看重和严苛,对他人的流言碎语,叶红苏敢洒脱的说不在乎,可因为小五五这个孩子,叶红苏却深怕别人说她不自重不自爱。 ——她宁可冠上寡妇孀居的名节,断了自己的终身,也不愿别人说小五五是无媒苟合的孩子。 哪怕在她过去生活的世界,未婚有子真的不算是什么大事。 如今见老祖宗对她郑重的表示说相信,叶红苏就差点哭了。 傅老太君看着叶红苏红红的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心头叹气,这也是她今儿个让景初单独做马车的用意,自打昨儿个晚上子晦说四皇子要见叶红苏的时候,叶红苏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畏惧和惊慌她就看在了眼里。叶红苏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之前在没有见到人的时候,她或许会心存几分偏见,可在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人,又接触了这么久,她就没有办法违心的说叶红苏是一个轻浮的女子。 叶红苏不轻浮,相反,比之李家嫡女之流,叶红苏更加的自爱,稳重,甚至比任何人都要谨言慎行,虽然在外头跑来跑去的做生意,可叶红苏身边绝对会带着至少两个小丫鬟,还会让福大几个管事轮流跟着。 “没事,若是那四皇子欺负你,老祖宗给你做主!”傅老太君又安抚的说着。 叶红苏红着眼眶笑了起来,“嗯!我相信老祖宗。” 傅老太君见叶红苏笑了,也和蔼的笑着,看着叶红苏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怀念和柔和,若是当年她那可怜的女儿还活着的话,那定然也会喜欢叶红苏的。 叶红苏除了模样外,哪一点都是和她女儿一样,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聪慧,一样的善解人意…… ***** 傅承曦看了眼天色,有些阴沉,但不下雪就好。 再过了一个小树林,就是冷园了,傅承曦转头看向后头的马车,不知道景初如何了?马车可是暖和?已经塞了两个炭盆了,但这天气越来越冷,景初的底子太薄了,这几日又有点发烧…… 可想起老太君警告的,在外头要注意分寸! 注!意!分!寸! 傅承曦暗地里磨了磨牙,瞥了眼四周,给四周护卫的侍卫们冷冷的扔了几个警告的视线,若敢嚼舌多嘴回去后仔细你们的皮! 侍卫们:“……”tut 傅承曦这才心头满意的转了一下马头,朝傅景初的马车走去。 “阿初?”敲了马车壁,傅承曦弯腰低声唤着。 马车里的傅景初正在看账本,正看得专注,听见傅承曦的声音,回过神抬手拉起马车帘子,见傅承曦关切的眉眼,不由的露出笑容,“大人?” “可暖和?”傅承曦问着,轻轻的压了压帘子,不让风再吹进去。 傅景初弯着眉眼摇头,“很暖和,不冷。” “快要到了,到时候不冷了。”傅承曦低声说着,冷园里他已经命人准备好暖屋子,到时候让阿初在暖屋做事就好。 傅景初笑眯眯的点头。 ***** 冷园里,喷红夺翠的花朵铺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空气里是清冷的花香气息。 四皇子君佑瑞站在山坡上的亭子里,看着满山遍野的盛开的梅花。 “殿下……他们来了。”站在四皇子君佑瑞身后的灰衣侍者低声禀报着。 君佑瑞微微颌首,转身走下山坡,“随我去拜见老太君。” 拜见老太君的过程很简单,冷园见面毕竟是私下的,君佑瑞给老太君做了稽首礼,老太君又笑呵呵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老太君就借口说乏了,回堂屋里休息了。 随后,傅承曦几人就转移去了冷园的阁楼,阁楼上,四人分坐两边,阁楼烧了地龙,很暖和,再温上一壶热酒,再配着几碟小菜,几人闲聊了几句,傅承曦就开口说道,“阿初,青梅林的梅花已经开了,我们去看看如何?” “好。”傅景初看了看垂下眼帘的叶红苏,笑笑应了,就站起身。 傅承曦拿过一旁的貂毛滚边的披风,仔细的给傅景初披上,又拉了拉,才对君佑瑞微微颌首,牵着傅景初的手走了出去。 傅承曦这般不忌讳的表示着对傅景初的亲昵,让君佑瑞和叶红苏都有些意外。 一个是意外着大人这般不忌讳,那就是说这个四皇子是大人可以信任的? 一个是意外着星殿将军傅承曦竟然好这一口?! 待傅承曦和傅景初两人离去,君佑瑞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低垂着眉眼的叶红苏。 “……红苏嬷嬷,多日不见,近日可好?”君佑瑞也低垂着眉眼,低声的问着。 叶红苏低声应着,“尚好,谢四殿下关心。” 君佑瑞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搓了搓衣服,声音低低的,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红苏嬷嬷,请别担心,请您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叶红苏听了这话,心头莫名的松了口气,终于抬起眼帘看向对坐的四皇子,这时候才发现,对方耳朵尖红红的,眼睛低垂着,坐的规矩拘谨,十分守礼,叶红苏这才放松了一些,然后,便觉得对坐的这个俊秀青年……拘束的有些可爱啊。 叶红苏的眉眼间便透出了笑意,“四殿下请问,红苏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红苏嬷嬷可曾有过十分想要的东西?”四皇子依然低垂着眉眼,低声问着。 叶红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开口说道,“十分想要的东西?现在来说,是没有……以前的话,想回到故乡算不算?” “故乡?” 叶红苏想起那到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家乡,想起穿着超短裙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走在干净透明的办公室的情景…… 叶红苏轻轻笑了起来,“梦里的……大家都一样的,没有奴籍没有贱籍,女子可以活得很自由,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出来做事,女子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男子成亲,不用受身份的束缚……小孩子是最珍贵的宝物……当然,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有不好的事情,也有让人绝望痛苦的事情……也会有付出很多很多,可依然什么都没有得到的,但每个人都会努力的做事,做得好的,就会得到想要的回报……我的故乡……有那么多的不足,可是却有无限生机,无限希望,……” 君佑瑞听着,抬眼看向叶红苏,在叶红苏盈盈灵动的眼眸里,他好似看到了叶红苏充满生机和包含希望的……美丽的家乡…… “有一天……龙唐定会成为这样的存在。”君佑瑞认真说着。 叶红苏看着君佑瑞,一笑,是啊,也许,可那也定然是几百年后吧,叶红苏不以为然的想着,华夏尚且经过几千年,这龙唐……呵呵,少说也得几百年后吧。 而君佑瑞也许看出叶红苏眼里的不以为然,也许没有,君佑瑞垂下眼帘,给自己斟酒,然后,自顾自的说着,“我自小便一个人活着,身边有几个忠心的仆从,衣食不缺,上有皇后护着,下有皇后娘家陈家,陈家虽然不是大姓氏,可也是有几百年底蕴的世家,我生活富足,日子顺遂,我从未有过什么不如意,中宫生活不易,即便被人欺了,我也能报复回来……我不算是公义之人,若论心狠,也许大皇子都不如我狠。” 叶红苏听着,本来握着酒杯的手默默的收了回来,这四殿下突然间说了这么多是想干嘛啊qaq,这心头发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qaq “……我从来都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也没有特别仇恨和特别……喜爱的人或者东西……”君佑瑞说到此处,突然慢慢的笑了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眸也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可现在……我也终于有了。我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有执着有欲、望的我才算是真真切切活着的人。” 叶红苏:“……”为毛要对我说这些啊皇子殿下!tut “……我可以叫你红苏吗?”突兀的,君佑瑞盯着叶红苏,眼睛发亮的问着。 叶红苏缩了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不容叶红苏拒绝,君佑瑞又微笑着说着,声音轻柔,“从今日起,我就叫你苏儿吧。” 叶红苏:“……”摔!(╯‵□′)╯︵┻━┻,特么的从红苏到苏儿,你问过我没有!!你自言自语的是什么意思啊喂!(#`o′) “……苏儿,很高兴……那日能够遇见你。”君佑瑞深深的看着叶红苏,又慢慢的弯起嘴角,柔声说着。 叶红苏:“……qaq”她一点都不高兴好吗?她特么的都想跪了啊。 ****** 青梅林的梅花虽然朵朵都是小小的,但也算是别致,傅景初站在回廊下,看着外头因为风起而洒落的小小的梅花。用这些小梅花做梅花糕,或者酿一壶花酒,也许味道也不错? “阿初,莫要伸手。”傅承曦站在傅景初背后,伸手握住傅景初欲伸出的手,皱眉不悦开口,“天冷。” 傅景初侧头看向傅承曦,笑眯眯的摇头,“不冷的。” “听话。”傅承曦压低声音,语气柔和,带着轻哄的意味,“若想摘梅花,我给你摘。” 傅景初想了想,微微摇头,若是让人知道大人给他摘了梅花,那就不太好了。他可一点都不想弄出恃宠而骄的名声来。 大人不予,那他再过几日,大人去了京郊练兵,他再来便是了。 “我们回去?”傅景初看了眼不远处的阁楼,他们出来已经有半盏茶的功夫了,该回去了。 “好。”傅承曦说着,看了眼飘落一地的梅花,想着晚些时候来摘取一些给阿初。 ***** 两人走到阁楼门口,就见四皇子君佑瑞脸色似乎很高兴的走了出来,后头跟着的叶红苏低眉垂眼,浑身都冒着沮丧的气息,傅景初不由有些担心的上前了一步。 傅承曦也皱起眉头看向四皇子。 君佑瑞见状,便微笑开口,“时候不早了,将军,不若送我一程?” 傅承曦微微点头,抬手,“殿下请。” 君佑瑞微微颌首,走出一步,似乎想到什么,转身看向叶红苏,微笑,“苏儿,我先行一步了。” 苏儿?! 傅景初瞪眼,这么亲昵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傅承曦默默的扫了眼叶红苏,心头满意,不错,进展甚好。 叶红苏欲哭无泪的抬眼,“殿下……请,请唤我嬷嬷……” 君佑瑞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柔声说着,“天冷,苏儿就先回去吧。” 说罢,君佑瑞就径直转身离去,傅承曦紧跟着离去。 君佑瑞一走,叶红苏就猛地一把拉着傅景初的手,跳脚气急,“你看见了没有!他就是这样!我说了好几遍了,不可以叫我苏儿,他就当没有听到!天啊!我这是撞上了什么奇葩了我!我不管了,以后我绝对不要再见他了!!!” 傅景初囧了囧,“那个……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叶红苏翻翻白眼,接着又想哭了,最麻烦的在这里,他说了那么多,她却真的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是她智硬吗?qaq ***** 傅承曦走在君佑瑞身后,在回廊上慢慢的走着。 “看来殿下是……想通了?”傅承曦斟酌了半晌,才用了“想通”这个词。 “将军这般支持我,想来定是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君佑瑞站定脚步,侧身看向傅承曦,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回廊的亭子里。 傅承曦便抬手示意君佑瑞走向亭子。 待在亭子里的石桌坐下,傅承曦才微微拱手,“殿下英明,在下的确有特别想要的东西,而殿下能够助我。” 君佑瑞盯着傅承曦半晌,才微笑开口,“傅景初?” “是,他是我唯一的妻。我却无法给予名分。”傅承曦平静说着,“殿下能够助我,许他一个名分,许他以光明正大的身份。” 君佑瑞微微颔首,神情似乎舒朗也似乎少了许多警惕,“如此,你我算是有个共同的心愿了。” 共同的心愿?傅承曦心头默默念着这几个字? “眼下的时局,将军有何建议?”君佑瑞转开话题。 “三王鼎足之局即将破除,这是殿下的机会。”傅承曦平静说着,“我的谋士刘见贤前日从南境返回途中,救了一被追杀的老者,老者告诉刘见贤,问政阁在石松洲安临道推行的摊亩新政形同虚设,大批亩地被定国侯府兼并,百姓几无生机,上告者个个被杀,老者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君佑瑞皱起眉头,“问政阁的摊亩新政操之过急,本不可在此时推行,地方豪强横行多年,又岂是朝廷一封诏令所能遏制?受难的应该不只是一个安临道。”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傅承曦平静说着。 君佑瑞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的确。” 说罢,君佑瑞站起身,看向傅承曦,“定国侯府是傅家的姻亲,将军这招可是断了傅家的胳膊了。将军不怕吗?” 傅承曦站起身,神色淡漠,“不怕,这对傅家来说,也是好事。” “也是啊……”君佑瑞自言自语着,“此时失势也好过以后……” 待走出冷园,君佑瑞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看向傅承曦,“想来那傅景初定然是未曾见过将军手持大刀杀人的情景。” 傅承曦淡淡开口,“见过的,很多次。” 君佑瑞挑眉,“他不怕?” “我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阿初为何要怕?”傅承曦冷冷说着。 君佑瑞一笑,“原来如此。”不该死的人,想来也是不会让那位干干净净的傅景初看见。 君佑瑞上了马,慢悠悠的朝王城进发,想来这傅承曦与他是同样的人,君佑瑞在马上淡淡的笑着,都是一样心狠凉薄之人,可对某个人又是特别执着,不同的是,傅承曦比之他要癫狂些,而他却是隐藏得更深些。 这样也好,苏儿是女儿之身,胆子又不大,若是如傅承曦这般大胆癫狂,苏儿定会吓得跑走,如今他只是走了一步而已,苏儿就已经很害怕了…… 想到此处,君佑瑞心头开始发愁,苏儿这般胆小害怕,这可如何是好? 又想起那窦若云如今还在王城之中,君佑瑞的眉眼冷厉阴郁起来,得让窦若云尽早离京才是,若不是因着窦家的存在,还有窦家老太君的关系,定然是要那窦若云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傅家老太君在听完叶红苏对这次与四皇子见面的详细对答的“报告”后,也是半晌无语了,后好不容易回过神,见叶红苏都快要惶急的哭出来后,赶紧安抚道,“莫要着急,那四殿下想来也是一时兴起,以后不要再见他就是了,有老祖宗在呢,不怕不怕。” 叶红苏这才稍微安定了心,可又实在是觉得很囧很委屈,“我脸都这样了,他还图什么啊。” 这话一出来,傅老太君就笑了,笑容很是自得,“红苏才德兼备呢,莫要妄自菲薄了。好啦,去给我热壶酒,弄几个小菜,今儿个既然来赏梅了,怎么的也得好好热闹热闹才是,快去!快去!顺便把景初给我叫来,让那混小子自己去前院吃去!” “好。”叶红苏笑了起来,想着待会去叫景初时,那大人黑色的脸阴涔涔的模样,便也高兴了,倒也忘了那古怪深沉的四皇子了。 叶红苏出去了,傅老太君一直笑着的脸就慢慢的沉凝了下来,那四皇子对红苏说的话,其实也是对她,对傅承曦所说的。 对她说的是——他四皇子不图什么,图的便是那叶红苏。 对傅承曦说的是——他四皇子也是自私凉薄之人,从来都没有特别想要的,若是步入乱局,便不会再退步。从中,也可见其心志。 对万事淡漠,对人淡漠的人,一旦认真起来,一旦有所图,那便是个执拗的,不可扭转的,那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势在必得! 傅老太君揉了揉额头,那四皇子……倒是小觑了啊。 不过,还是观其行动吧,傅老太君想,也许一旦踏入了皇权争夺的漩涡,这四皇子一旦沾染了权利的美妙,说不得就会忘了叶红苏呢? 嗯,在此之前,不让叶红苏见四皇子便是了。想来,叶红苏如今这般惶急害怕,又有景初和小五五在,叶红苏这么聪明的女子岂会走那中宫孤独之路? 不过还是要谨慎些,让景初去敲打敲打子晦,莫要将叶红苏推入那火坑之中…… 看那选秀,看那中宫的皇后,还有她那位为了萧家付出一切的姐姐……锦绣衣袍,金玉珠石再多又能如何?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有怎样?独守中宫,多少寂寞多少血泪?又怎么比得上粗茶淡饭一家和美呢? 第86章 府邸有老太太的日子13 不管傅老太君作何想法,在要过年的时候,这些个事情都暂且放下了。 这个世界过年的礼节和规矩,都与傅景初上辈子相差无几,除了比之更加繁琐,也没有特别的,农历腊月二十三到除夕的这段时间,是“迎春日”,要祭灶,祭灶后,便轮到祭拜祖宗,民间称“挂影”,因为大人是分宗了,祭祖只需在自己的府邸祭拜,不需要去傅家主宅,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从一大早开始安排祭灶,安排祭祖,供奉的东西,茶酒贡品什么的,也是不能马虎的。 腊月二十四要打尘,扫尘还好说,但腊月二十五接天帝,又是一番祭拜忙乱,祭拜的时候,傅景初就想tut了,上一辈子过年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还好还好,腊月二十六割肉,随随便便的割了十几斤肉意思意思就成,腊月二十七沐浴穿新衣也简单,腊月二十八蒸肉包蒸馒头,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这天就比较忙碌了。不管是上辈子的大华夏还是这辈子的龙唐,都重视孝道,“……躬率妻孥,洁祀祖祢。及祀日,进酒降神毕,乃室家尊卑,无大无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子妇曾孙各上椒酒于家长,称觞举寿,欣欣如也”。 这天,大人就一大早起来上大供了,傅老太君因为是女眷不能祭祖,但是除夕日的准备,身为府中的长辈,哪怕傅景初做事细心能干,也是必须要过问的。 然后,除夕这天,王城街头巷尾的鞭炮声起起落落的响个没完。傅景初一大早起来,看着外头的天色,阳光灿烂,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白雪铺面的青石砖街面上,意外的让人觉得暖和。 “吱吱!初初!过年好!” “吱吱!包子!大包子!” 傅景初笑了起来,笑眯眯的摸摸睡在他床尾的两只胖胖鼠,“好,没问题。” “吱吱!初初好!” “吱吱!好初初!” 傅景初穿好衣服,看了眼挂在屏风上的白色貂毛披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了,想着如果不披上,待会出去见到大人,大人定会生气。 待傅景初走出厢房,刚刚走出圆拱门,就见傅承曦大步朝他走来,傅景初微微扬起嘴角,心头荡漾开来的是暖暖,还有甜甜的,就好像雪融化后的那春意。 “大人安好。”傅景初弯着眉眼,做了一个礼。 傅承曦抬手拉起傅景初,摸摸傅景初的脸颊,随后眼眸柔和了下来,“披风要披着,别冻着自己。”顿了顿,“今天也没有什么要忙的。” 傅景初弯着眉眼点了点头。 傅承曦见着傅景初这乖巧的模样,顿觉得心头痒痒的,可还不等他握紧他家阿初的手,就听一声咳嗽。 傅承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气息也一下阴森森了。 傅景初越过傅承曦,见老太君正慢吞吞的朝他们走来,傅景初强忍着笑意,挣开了傅承曦的手,上前一步对着老太君做礼,“老祖宗安好。” 傅老太君和蔼的对着傅景初点头,“景初呀,今日事多,你想忙着去吧。” 傅景初笑着应下,正欲转身离开,傅承曦就沉声开口,“用完早膳再去忙。” 别跟昨日一样,都到午后了才用膳! 傅景初转身对着傅承曦微微鞠躬做礼,抬起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和柔和,“大人也是一样。” 说罢,傅景初就转身匆匆走了,今日的事情还真的挺多的。 傅承曦默默的看着傅景初的背影离去,直至转过回廊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看向傅老太君,拱手做礼,“老祖宗,早膳已经备好,我们去明轩堂用膳如何?” 傅老太君盯着傅承曦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那就一起吧。” 傅承曦上前几步,搀扶着傅老太君慢慢的朝明轩堂走去。 “你收敛点,别让人传了闲话。”傅老太君走到一半,倏忽开口。 “府邸里没有外人。”傅承曦低声说着,有的也让他处理了。 傅老太君皱眉,侧过身,语气严厉的说道,“我知你手段,但你若是真的执念入魔,渗入骨髓,就该再克制一些,什么对他最好,你该是明白的。” 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子晦明白。”他定然会把府邸里再仔细摸查一遍,不该有的流言蜚语,定然要抹去才是。 说到克制……他已经够克制了,晚上也不去爬天窗了,也不再守着阿初用膳了,他如今也只是借着给老祖宗请安,才稍稍看了景初几眼,这几日是忍不住过来了,也是发现阿初不好好的照顾自己,他忍不住了才过来盯着点。 ——但老祖宗说的有理,他得再注意一些自己的行动。 傅老太君见傅承曦点头应下了,才满意的点头。 到了明轩堂,用完了早膳,傅老太君拿出一张礼单递给了傅承曦。 傅承曦接过,低头扫了一眼,这可是份厚礼,而且里头有好几样东西,比如说这明珠红石头面,一看就是送个某人的。 “老祖宗,这礼单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昨儿个送来的,景初一收到就直接拿来给我了。你怎么看?”傅老太君叹气问道。 “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单给四殿下即可。”傅承曦想也不想的说着,“至于这里头的几份,问问红苏的意思,若她想收下,就收了吧。如果不愿,就放库房里单独收着就是。” 傅老太君听了,心头很欣慰,看来子晦是没有拿红苏做交易的想法,很好。想来也是,子晦这般看重景初,岂会对景初唯一的亲人不好? 于是,傅老太君就和傅承曦商议起这份回礼来,因着四殿下的这份厚礼实在是“用苦良心”,回礼就得更加小心,不可轻了,也不可重了,免得四殿下又多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傅承曦在拟这份回礼的时候,心头就更是遗憾了,四殿下操之过急,让老祖宗和叶红苏都看出来了,眼下,老祖宗且不说,叶红苏却是唯恐避之不及了,他也不好明着来撮合了,景初是绝对会生气的。 ——所以,四殿下,死道友不死贫道,您好自为之吧。 ****** 傅景初在安排好了今日除夕夜的菜式后,就去了外书房,今夜的除夕团圆饭,多了庄河先生,至于钟鸣和刘见贤先生已经在昨日被他们的儿子接回去了。本来,他们的家人都在北境,因着今年要在王城过年,他们的家人也都赶了过来。 因此,今年和他们一起守着除夕的就多了庄河先生。 不过,听说,庄河先生的家人也寻来了? 傅景初走进外书房的瞬间,心头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傅景初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圆拱门里,一老者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老者神情中有着一丝哀戚,一些激动,还有很多欣慰? 哎? “老先生安好。”回过神的傅景初垂下眼帘,拱手做礼。 老者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是傅景初?” 傅景初抬眼,看着眼前的老者,来自心头的奇怪的共鸣,让傅景初定了定神,半晌,才低声回着话,“是,我是傅景初。” 老者紧紧的盯着傅景初,在傅景初被盯得忐忑,甚至觉得下一秒这位奇怪的老先生就要说出让人意外让人骇然的话时,老者却缓缓的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些生硬的还有些讨好的笑容,“天冷,莫要站在外头,进去吧,庄河那小子正在里头。” 傅景初:“……”==庄河那小子? 老者说完就让到了一边。 傅景初只好摸摸鼻子,抬脚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就见庄河神色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一见傅景初,就紧张的上前,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松了好大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傅景初看了眼庄河,又看了眼门,是因为门外头的那奇怪的老先生? “庄河先生,外面的老先生是您的——” 庄河尴尬一笑,“那是家父,脾气有些怪,初管事,你莫见怪。” 傅景初哦了一声,笑了笑,手却不经意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衣领,奇怪……为什么,那个老先生能给他奇怪的感觉,而眼前的庄河先生却不能? “对了,初管事,今年的除夕夜麻烦初管事了,你送来的菜式单子我已经都看过了,非常好,我和家父都很满意。” 傅景初一笑,点头,“先生能够满意,那就真是太好了。”这也是他今天来外书房的目的,确认庄河先生和他的家人们对今夜除夕晚膳的安排是否满意。 说罢,闲聊了几句,傅景初就告辞了,离开的时候,傅景初侧头瞥去,那位老先生站在回廊下默默的看着他,目光里隐隐还有几分激动。 傅景初摸摸胸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傅景初离开外书房,又去了长明堂,检查了一下贡品,出来的时候,见有嬷嬷和管事端着贡品前来,便停下脚步。 这位来的嬷嬷长得甚是漂亮,目光清明,和红苏姐是好闺蜜,一直在绣房里做事,因着这几日府邸忙碌才出来帮忙,他记得,这位嬷嬷叫五娘,嫁给了府邸的采买管事傅明,两人育有一子,和小五五是玩得很好的小伙伴。 “初管事好。”五娘屈膝做了一个礼,笑容盈盈,看着很是高兴的样子,也是,过年了,大伙儿都很开心。 傅景初也很开心,弯了弯嘴角,又看向同来的管事,正是傅明,“可是来帮忙的?若是这般帮忙,晚上可是不发红包的哦。” 傅明嘿嘿傻笑一声,他人憨厚,采买东西的时候都很认真,也是傅景初用得很放心的人。 “初管事说笑了。”五娘抿唇一笑,悄悄的撞了一下傅明,傅明被撞的有些迷糊,傻愣傻愣的,看着傅景初都忍俊不禁了。 “好啦,你们忙吧。晚上早点过来磕头。今儿个老祖宗可是有打赏呢。”傅景初笑说着,就摆摆手走了。 长明堂交给这两公婆,他可是很放心的。 傅景初离了长明堂,就去了秀芳堂,叶红苏正在用新作的衣裳打扮着小五五,小五五嘟着嘴,很不高兴,他可是和小伙伴约好了去绿园玩打雪仗的。 “娘!娘!我要去玩啦!”小五五扭着身体不愿再做自家娘亲的娃娃打扮了。 傅景初进了房门,就见小五五扭着身体挣扎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兔子装,头上戴着的兔子帽还有长长的耳朵,随着小五五的挣扎一扭一扭的,说不出的可爱~ 傅景初噗嗤一笑。 傅景初这一笑,小五五就更加使劲挣扎了,呜呜,都说了不穿这些奇怪的衣服了啦!! “娘!!!我要去玩啦!!!”小五五憋红了脸大声嚷嚷着。 叶红苏忙哄着,“好啦,好了!去吧。不许把衣服弄脏了哦!” 叶红苏一放开手,小五五就冲到傅景初跟前,抱了抱傅景初的大腿,做了一个拱手礼,就急急奔了出去。 傅景初笑着看小五五跑远了,转身看向叶红苏,挑眉笑道,“这些衣服就是你最后的那一大笔盈利?” 叶红苏挑眉一笑,颇为得意,“嘿嘿,我和老祖宗每人都分红了几百两呢,绣房里的绣娘也是,一人分了十几两,五娘做得衣服最好,得的银两更多。” 这些个动物衣服不难做,叶红苏也不打算靠着这个做长期盈利,在过年前能够狠狠赚它一笔,她就觉得足够了。 “昨儿个四殿下送了礼单过来……”傅景初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了。 叶红苏一愣,随即冷淡了下来,“送了礼单又关我何事?” “这礼单里有几份是送你的……”傅景初见叶红苏隐隐有发怒的迹象,忙抢着开口说道,“还有就是老祖宗的意思是你如果要就给你送来,如果你不要,就拿到库房好了。” “送库房!”叶红苏咬牙切齿,漂亮的凤眼因为愤怒而更显得明亮莹润,“那就是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傅景初:“……”四皇子可不像是个神经病。 不过……四皇子看上红苏姐实在是有些诡异。 不说年龄,年龄的话,貌似四皇子要大?就说红苏姐可是生育了一个孩子的嬷嬷了,如果是放在上辈子,红花男看上妇人什么的,也不算是大事。但这可是龙唐啊,四皇子出生皇族,身份贵重,竟然看上一个生了孩子的嬷嬷…… ——实在是诡异! 这四皇子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第87章 府邸老太太的日子14 傅景初离开外书房后,庄河就赶紧的把他爹给拉了进来。 “父亲!初管事什么都不知道,您别露馅了!”庄河看着他一把年纪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的老父亲,庄河很是无奈。 寻找多年,终于找到丢失的族人血脉,老父亲身为族长,高兴激动,他当然能够理解,可这么些年来找到的族人血脉也不止一个两个了,老父亲用得着激动成这样还亲自跑出去相迎,相迎也就罢了,能否稍微掩饰一下激动的眼神呢?没看见初管事都用那种警惕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了吗? “你不懂!这孩子可是,可是……”庄河的老父亲激动的说着。 “可是什么?”庄河心头忐忑了,果然初管事是与众不同的族人吗?? 可惜,庄河的老父亲却不说了,只是瞪大眼睛,叱道,“不许多问!好好保护着就是了。” 庄河嘴角一抽,让他好好保护?初管事用得着他保护吗?大人安排在初管事身边的暗卫可不止一个!再说了,现在的问题好像不是保护初管事吧?现在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对迎接这位族人血脉回归他们一族吗? “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告知初管事?”庄河转开话题问道。 “再等等吧。”庄河老父亲沉吟了一会儿,才带着几分叹息说道。血脉越是特殊,越不容易觉醒他们一族的标记,没到那个时候,不好告知啊。 庄河张口欲言,但看着自家老父亲的神情,还是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罢了,还是潜移默化的告知初管事吧,嗯,也许可以借着今年的除夕做些什么。 ***** 除夕之夜,炮竹声响起,大红灯笼高高挂。 傅景初站在回廊下,盯着仆从挂好灯笼,星殿府的灯笼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很是别致。 “初管事?已经挂好了。”仆从挂好灯笼后,就冲着傅景初笑得很是恭敬。 “嗯,你们辛苦了。待会大人要派发红包,可别迟了。”傅景初笑笑说着,语气温和。 仆从很雀跃的对着傅景初做了一个礼,就跑去和其他仆从打打闹闹的去前院了,今天是除夕,做好工作后,星殿府的仆人女婢都可以去玩闹,只要不打扰到主人们就可以了,当然,如果要外出看除夕的灯,就要报给门房的管事知道。 不过,星殿府的仆人女婢都知道星殿府的规矩,甚少选择外出。 傅景初走近了回廊的灯,回廊的灯一盏一盏的亮着,明亮却不灼人,罩着的绣着福字的白色绢纱,让傅景初恍惚中似乎看见曾经的上辈子的车水马龙。 说来,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上一世了。 “这灯很漂亮。”突然响起的苍老声音让傅景初回过神。 傅景初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老者——庄河之父。 “老人家安好。”傅景初拱手,微微鞠躬。 老人家朝着傅景初点头,随后开口说道,“我们这一族因着先祖隐世,便改了姓氏,出门在外时,便不提起姓氏,其实,我们姓云,庄河是名字,他的全名是云庄河。老夫则是云鹤。你唤我云爷爷即可。” 傅景初怔了怔,一族?先祖隐世?云姓? 既然先祖隐世甚至隐了姓氏,又为何对自己告知? 想着胖胖鼠告知自己外书房里庄河和这位叫云鹤的老人家说的话时,又想起了刚刚来到这个异界时,自己的娘亲对着还在腹中的自己喃喃说的那些话,还有自己的兽语和预感…… 这次,六感告诉他,眼前的老人家和他有血脉上的联系,他对他很亲切,仿若亲人的那种亲近。 “云爷爷……你们一族在哪?”傅景初垂下眼帘,低声问着。 云鹤看着傅景初,目光里透出一丝激动,他本以为要让这孩子留意到他们这一族得费些功夫,没想到,这孩子现在就发现了。 “我们这一族在一个开着许多桃花的地方,还有一条长长的河流,山上常年积雪,白雪皑皑,山中飞禽走兽……我们过节的时候,也会点灯笼,不过点的是黄色的祈福灯笼,过年的时候啊,小孩子都要洗白草浴,男孩子女孩子……还有花娃子要千草浴,花娃子越来越少了……如今族中只有十个花娃子……”云鹤说着,目光藏着淡淡的悲拗。 傅景初听着,心头却有些忐忑了,花娃子……直觉告诉他,这个花娃子或许与他有关。 傅景初正欲再问,这时候,却听见一声,“阿初!” 傅景初侧身看去,傅承曦正朝他大步走来。 “大人……”傅景初弯了弯眉眼看向傅承曦,“事情忙完了?” 傅承曦大步走到傅景初身边,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云鹤,面无表情的开口,“云老先生可是找阿初有事?” 云鹤笑呵呵的悄悄退了一步,怎么星殿大人这阴森森的满是煞气的模样?云鹤心头嘀咕,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大人,云老先生只是在和我闲聊。”傅景初轻轻的拉了拉傅承曦的袖子,轻声说着,一边暗自瞪人,别这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傅承曦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又说了几句废话,就拉着傅景初转身大步走人了。 傅景初有些无奈,这么明显的不让他和云鹤待着,可是发生了什么? 本想好好问问那个花娃子的事情,看来得在下次找个机会了。 而云鹤,看着傅景初被拉走,只能默默的转身回去,心头很是担忧,瞧着星殿大人这架势,这是对傅景初有着别样情愫了?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行不行……眼下那孩子可还没有明白自己血脉的特殊,若是糊里糊涂的跟了星殿大人……绝对会出大事的! 云鹤转身,腾腾腾的跑去找他家儿子了。 云鹤却不知道,他家儿子刚刚才被星殿大人轰炸了一番,如今正在垂死挣扎在各种谍报送来的纸片当中。 再说傅景初被傅承曦拉走后,就被拽到了融园的拟砚堂中。 “大人?”傅景初看着紧紧攥着他的手,面无表情,但全身气息已经浓黑的都快要爆炸了的傅承曦,心头实在是困惑,大人这是怎么了?大人的这个模样,他也就只有在梦境中他要离开大人的时候才见过。 “不要接触那个云鹤,那不是什么好人!”傅承曦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开口。 傅景初一愣,云鹤老先生?傅景初很想问为什么,但看重傅承曦努力抑制自己的模样,便不知怎的问不出口了,大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攥得他的手腕都有些发疼了,可他却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挣扎,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大人似乎比他更疼,大人攥着他的手腕,可大人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大人……”傅景初轻声开口,“我不会再接触云鹤老先生。”大人不喜欢他接触,定是有着缘由,至于说云鹤老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他倒是不觉得,如果云鹤老先生心怀恶意,他定然会察觉到。 天赋的预感,还有兽语,他能够准确的判断身边人的善意恶意,还有各种暗藏的情绪。 ——比如说现在的大人,那种隐藏暴怒下的哀伤和惶恐害怕。 傅景初微微的移动了一下,让自己更加靠近傅承曦,仰头露出了笑容,灿烂的满是信赖的笑容,“我相信大人。” 傅承曦一震,此刻,他冲动的就想把此刻露出如此灿烂笑容的阿初紧紧的抱住,甚至,想要如梦境中那样占有!从身到心,让他的阿初属于他,让谁也不能带走他的阿初! 谁也不能! 但不可以,他不能这样做,对阿初最好的,就该是尊重阿初才是,而不是如同梦境中那样粗暴的对待。 傅承曦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了攥紧的力道,低头看着笑着的傅景初,哑声开口,“阿初……那个云鹤来自于隐世家族——云族,他们这一族十分神秘低调,只怕连中宫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十分的谨慎,十分的小心,我也是意外才知道他们的存在。庄河是他们一族的未来族长,他的父亲云鹤只怕是这云族的族长,我以前也曾经见过云鹤,可他十分冷漠威严,对我也只是礼节性的恭敬而已。如今他这般接近你,我怕没有什么好事。”说到这里,傅承曦压下了心头的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只怕他们是来带走你。 如同梦境中的最后,他的阿初要被云族的人带走了,他疯了一样将阿初关了起来……然后…… “嗯,我知道,大人放心,我不会单独接触云鹤老先生。”傅景初说着,又眯起眼笑了起来,如果他想知道什么,喳喳鸟和胖胖鼠肯定会帮忙的。 第88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1 除夕夜的团圆饭在前院的正堂开摆,对着正门的是两张檀木桌子,下首两列檀木桌子,对齐摆放,待请来了老太君后,团圆饭就正式开始了。开始前,傅景初代表老太君和大人给星殿府的仆人女婢派发了红包,在厨房送来年夜饭后,就让仆人女婢自行去了。 因此,这顿团圆饭,便没有任何仆从女婢来伺候,唯有傅景初和叶红苏帮忙张罗着。 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坐在下首叶红苏,小五五,傅景初和庄河父子,感慨的说道,“老身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团圆饭了,如今受太后恩典,终于再次尝到了饺子的味道了……” “老祖宗,灾劫过后必有福报,老祖宗可是有大福报的人,以后的好日子可多着呢。”傅景初笑着说道,起身走到老太君身边,为老太君斟酒,“老祖宗您尝尝,刚刚挖出来的梅酒。” “就是!老祖宗,这老天爷就是这样,要给人大福报前呢,总是会给人好多好多磨难,磨砺人的心志,他呀,就是看看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承受住大福报,老祖宗您宽厚仁慈,又是最精明的,过去的那些苦啊,都过去了,老祖宗您哪就等着享我们子孙的福吧!”叶红苏弯着凤眼笑说着,又上前给老太君夹了包的圆圆厚实的饺子。 傅老太君听着,笑了起来,拍拍叶红苏的手,意味深长的说着,“你也是一样,红苏啊,我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叶红苏这话听得眼眶差点红了,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和感动,叶红苏笑语嫣嫣的又和傅老太君说起逗趣的话来。 在叶红苏和傅老太君逗趣说话的时候,傅景初不着痕迹的走到傅承曦身边,斟酒,夹菜。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傅景初,端起傅景初斟好的梅酒,朝傅景初端杯示意。 傅景初弯了弯嘴角,走回自己的座位,端起酒杯,朝傅承曦示意,随后两人一饮而尽,一杯共饮完毕,两人对视着,似乎不可言说的某种情愫萦绕两人四周。 庄河默默的瞅着当着大伙儿的面共饮的周围好似开了朵朵桃花的两人,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老爹,却见自家老爹端着深不可测的表情瞅着傅承曦。 庄河犹豫了一下,抬手拉拉自家老爹,“爹……快点吃,菜要凉了。” 云鹤回过神,看了眼自家的儿子,又看向了首座上的傅承曦,云鹤嗯了一声,就低头默默的吃了起来。 快要临近午夜的时候,中宫赐下的年夜菜到了,共两道,一道是如意双珠,一道是富贵吉祥,谢恩的时候,傅承曦不经意的问着,“如此深夜,侍者大人还要再送赐宴吗?” 侍者笑着回答道,“送完了星殿府,还差四皇子府,今夜,君皇陛下还赐下了一道年年有鱼到四皇子府呢。哎,不说了,大人,奴才得告辞了。” 侍者说完,匆匆给傅承曦做了一个礼,就告辞了。 傅承曦目送侍者离开,才转身慢慢的朝融园走去,中宫年年都会给他赐下年夜菜,往年只是一道,今年增加到了两道菜,倒也是情理之中,给诸位皇子赐下年夜菜也是惯例,倒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独这赐下的菜名:他是如意双珠,四皇子是年年有鱼。 年年有鱼是嘉赏之意,意欲让四皇子明年再接再厉,这说明,四皇子往日里寡淡的印象终于加深了一些。 至于如意双珠?君皇这是何意? 待傅承曦回到融园的明轩堂,跟傅老太君守夜,顺便说起这中宫赐菜,傅老太君就笑了起来,看着傅承曦,揶揄道,“看来君皇陛下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啊。” 傅承曦一怔。一旁的傅景初也愣了愣。 “这如意双珠可是寓意成双成对啊,想来君皇陛下是忧心你会终身不娶,赐下这年夜菜,希望你明年能够找个伴,好好的过日子。”说到这里,傅老太君笑眯眯的看了看傅景初一眼。 傅景初有些窘迫的垂下了眼。 傅承曦皱皱眉,有些不悦,但很快舒展双眉,转头看向傅景初,认真的郑重说着,“之前我向陛下讨要了一道旨意,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不论是傅家还是中宫都不能决定我的婚事。” 傅景初脸色微红,这事早就传遍整个王城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大人这么认真的对他做解释,他……心跳加速了怎么办! 傅老太君见了,也深觉满意,子晦看重景初,才会这般郑重解释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早了,傅老太君看了眼外头,对傅承曦和蔼说道,“时候不早了,子晦啊,你回去休息吧。” 傅承曦看了眼傅景初,本想再与景初说说话,但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且明日一早,阿初也要起来忙祭祖的事情,就低声说道,“是,老祖宗也早些歇息,阿初,你也早点休息。” 傅景初点头,起身,送着傅承曦到了明轩堂门口,笑道,“大人也早些歇息。” 傅承曦点头,“明日祭祖无需那么早,晚点也没有大碍。” 傅景初笑眯眯的点头。 ***** 傅承曦离了明轩堂,就去了外书房,径直进了云鹤的厢房。 一进厢房,傅承曦就见云鹤端坐椅子上,沉默的看着他。 傅承曦微微挑眉,在梦境里,云鹤前来带走阿初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似乎万事了然于心。 “老先生,你来此有何目的?”傅承曦直言问道。 云鹤站起身,看向傅承曦,语气有些叹息,“大人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所知道的,与你所要做的是否一样,尚无定论。若你并不是要带人走,那就又是一回事。”傅承曦缓慢说着,梦境里,他太过冲动,一切都不清楚,就将阿初带走关起,如梦境中最后的庄河所说是真的,云族从来都没有想过掳走阿初,那梦境里他当初冲动所下的决定就是愚蠢至极! 云鹤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傅承曦,“大人请坐。” 傅承曦坐下,暗红色的眼睛盯着云鹤,目光深幽不可测。 “大人对云族知道多少?”云鹤在重新坐下,沉吟了许久,才开口低声问道。 “我所知的并不多,庄河先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我所能查到的,也只是桃源谷,还有隐世的云族而已,其他的,我想,哪怕是中宫的君皇也定然是不知云族所在。” 云鹤轻叹一声,“大人能够查到桃源谷,能够知道云族,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傅承曦垂下眼帘,那是梦境里,从庄河那里知道的,而这辈子,哪怕他费劲心机,也没有办法从庄河那里探查知道。庄河的出身装扮的太完美了,一应履历几乎无懈可击! “我们云族之前并没有云这个姓氏,不过是因为我们先祖逃亡后选择的地方有云这个字罢了。而我们的存在远比龙唐更加久远。我们这一族说来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涉及族中规矩,我们也不能告知于你,能够告知于你的,便是,景初是我们云族遗失在外的血脉,他继承了我们这一族最为特殊的花娃子血脉。” “花娃子血脉?”傅承曦若有所思,是因为兽语和预感? “花娃子血脉有百分之三十能够孕育子嗣。”云鹤似乎有些纠结,但还是叹气说道。 不论如何,既然景初作为花娃子血脉和眼前这个传言中鬼煞之子有了牵扯,那么,该说的就必须得说,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傅承曦一愣,孕育子嗣??? 阿初能够给他生崽崽?? 傅承曦喉咙头一阵吞咽,半晌,又皱起眉头,要是生了崽崽,以阿初的脾性定然是要好好照顾崽崽的,到时候给他的注意力又会减少! 不行!生崽崽可不行! “还有呢?”傅承曦一脸平静的继续问着。 傅承曦这般一脸平静倒是让云鹤意外了,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淡定!嗯,此子心性倒是不错啊。 “还有其他的……暂且不知。”云鹤说着,看向傅承曦,“不过,大人放心,若是景初不愿,我们也不会强行将他带回去,只是,花娃子的血脉较为特殊,体质弱于常人,眉心的标记若是不能浮现的话,就说明,花娃子的发育是不太好的,得细心照顾才好。” 傅承曦认真记下,当听到云鹤说花娃子的血脉特殊,体质弱于常人的话时,傅承曦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他想起了梦境里,阿初三天两头的寒疾发作……。 “有什么法子能够调养阿初的身体吗?”傅承曦皱紧眉头问着,想着得给自己的师傅写信,好让他早些回来,给阿初调养调养身体才好。 “自然是有的,但是这个会很麻烦,且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云鹤见傅承曦这般关切,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起来,嗯,不错,看来是有些真心实意的。 第89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2 从云鹤那里知道调养阿初身体的具体方子后,傅承曦就告辞了,既然确定了梦境里庄河说过的话不是作伪,云族从来都没有想要从他身边带走阿初的想法,那对云鹤,他也没有那么警惕仇视了。 而他也更加鄙视梦境里的自己,做事如此冲动不周详!难怪梦境里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阿初真正的心! 大年三十的夜晚平静的过去了。 傅景初在大年初一早早的就起来准备祭祖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就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大人比他更早,但看着大人神色严肃的样子,傅景初心头一个咯噔,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大年初一的,可不要一大早就晦气! “大人?”傅景初轻步上前,微微鞠躬拱手,“大人新年好。” 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本来皱紧的双眉微微舒展开来,随后缓声说着,“阿初新年好。”说罢,傅承曦伸手轻轻拉过傅景初,走到一旁的回廊转角的小亭子里,站定后,低声说道,“昨晚出宫送赐宴的侍者在回府的路上救了一个昏倒在中宫朱雀大街上的老人家。” 傅景初一愣,随即细细思索一番后,皱起眉头,这事不简单!王城外头的百姓生活暂且不论,王城的百姓生活基本就是小康以上,龙唐最重视孝道了,岂会让一个老人家在大年夜昏倒在外?哪怕再不孝的子孙也得顾忌一下舆论吧? ——那么,这位老人家定是外乡人了。 仔细想想最近谍报的消息,傅景初抬眼看向傅承曦,“是从安临道来的?” 傅承曦神色有些凝重的点头,“刘见贤半路救了这位老人家后,因着我身份的关系,刘见贤就指点这位老人家去寻慕容秋,却不想这位老人家进了王城就不见了。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暗地里寻找。”却没有想到,这位老人家倒好,不出场则以,一出场就惊天动地的。 如今进了中宫,还是由赐宴的侍者带回中宫的,听闻这位侍者是君皇身边的近侍,颇得信任,不是宫廷任何派系,不过,他总觉得这位侍者既然会这般管了闲事,那定是还有一定的关系。 “安临道那边,一旦动起来,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傅景初这会儿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中宫那边如果知道安临道的真实情况,相当于傅家半个力量的定国侯府那就肯定是保不住了。那对大人来说影响不大,可大人如今还是挂着傅氏的名头,到时候若是不给傅家搭把手的话也说不过去,可据他对大人的了解,大人到时候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了。 傅景初心头轻叹一口气,可,若是他的话,想着谍报送来的关于石松洲安临道如今百姓的生活情况……那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也定是会巴不得中宫将定国侯府给处置了! “大人,如今,我们要怎么做?”要推波助澜?还是要一旁静观? “静观其变。”傅承曦平静说着,“傅家做下的罪孽,总有报应的一天,如今,报应来了,那就好好的受着吧。”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幽深冷漠的暗红色眼眸,有些担心的忍不住伸出手拉住傅承曦的袖子,“大人……待祭祖后,我们去绿园赏花可好?” 绿园的梅花已经盛放了,这个时候去赏花,没有下雪,还有暖暖的阳光,刚刚好不是? 傅承曦抬手覆盖住傅景初揪着自己袖子的手,本来幽深冷漠的暗红色眼眸慢慢的柔和了下来,“阿初今日也辛苦了,绿园我们明日后日都可去,阿初今日就好好歇息可好?”顿了顿,傅承曦又压低声音,本来就低沉沙哑的声音更显得喑哑,但因着语气是宠溺的温柔,这喑哑只让人觉得柔情暧昧,“阿初莫要担心我,除了阿初你,其他人,其他事也不过尔尔而已。” 傅景初睁大了眼睛,怔愣住了。 ——大人,这是……把心直接剖开在他跟前,直直白白的告诉他,唯有他可以伤得了大人吗? 傅承曦微微勾了了一下嘴角,拍拍傅景初的肩膀,便转身大步走出了亭子。 傅景初慢慢的垂下了手,看着大人大步离去的身影,心头有些酸涩还有些说不出的涨涨。 ****** 大年初一,大姓氏们或许会很热闹,小辈们都由自己的父母带领前往拜见长辈。而星殿府因着傅老太君说大年初一的就磕头了事算了,倒是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傅景初也松了口气,在忙完府邸的庶务后,傅景初就回了自己的厢房小歇去了。 因着,傅景初也就错过了,明轩堂里,傅老太君和云鹤两人的一番长谈。 但傅景初错过了,可胖胖鼠们却不会错过。 云鹤坐在下首的位置,看了眼角落里滚来滚去玩耍的胖胖鼠,云鹤笑了笑,在花娃子血脉的身边,生灵们似乎都显得特别精神。 “……老身虽然知道景初是故人之子,倒不知道,故人与老先生还有亲缘关系。”傅老太君慢悠悠的说着,看着云鹤的目光十分锐利,犹若尖刀,“据老身所知,我的这位故人……虽然是因罪没官,可族人仍在,虽然如今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可还是有那么一两位还活着。这活着的人……可没有一位是姓云的……” “老太君与故人相交甚笃,可老太君一定不知道吧,您的这位故人并非是当年诗画绝天下的扬儒之子。”云鹤说着,长叹一气,都怪当年寻找不够,才会错过了扬儒之子扬雅,扬雅所诞下的女儿定然是具备了族中的祭祀的血脉,才会诞下族中已经百年都未曾有过的身具六感和兽语的花娃子景初。 傅老太君微微眯了下眼睑,她岂会不知?但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家伙竟然真的说了出来!难道……这人真是景初的远房亲戚?? “老先生……说的也真有意思,不过……您可知道,哪怕是我与故人相交甚笃,可也不敢确定景初就真的是故人之子……”傅老太君淡淡说道,说罢,又叹了口气,感慨的说着,“当年之事太过匆促,也实在是错乱,我本欲救下故人之女,可却寻找不到,后来因着看见景初,仿若看见当年的故人,旁敲侧击,也不敢完全确定。老先生……这认亲之事可万万不能草率,老先生应再慎重才是。” 云鹤笑眯眯的开口,“老太君有所不知,我们这一族本身血脉特殊,亲缘之间相见便知。”当然,这话是有些胡诌,除非是花娃子血脉,还有他这个祭祀,否则,还真是没法确定。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知这位精明的老太君了。 傅老太君皱了一下眉头。想不到这老家伙这般油盐不进的! “老先生想如何做?”傅老太君直接问道,语气稍微的严厉了起来,“认亲之事不能草率!” 云鹤笑眯眯的点头,“嗯,老太君言之有理。”云鹤丝毫不受傅老太君严厉语气的影响,继续笑眯眯的说道,“所以,小老头儿想在府邸叨扰几日,还望老太君见谅啊。” 傅老太君一默,老家伙还赖上他们星殿府了不成!傅老太君森森一笑,“老先生想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呵呵。 ***** 傅承曦大年初一还是上了傅家的大宅子,给傅家的老太爷拜年。 待进了傅家的大宅,傅承曦发现,这宅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想想石松洲安临道的事情,这会儿,大概傅家的人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气氛变得古怪起来,也不难理解了。 远在石松洲安临道的定国侯府是傅家嫡支,和老太爷是亲兄弟的一脉,不过老定国侯早早就过世了,留下的儿子不成器,将赫赫的定国侯府折腾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直接进入了老太爷的院落,傅承曦发现,他来的这个时辰还不够晚,傅家的人都齐聚在了这里。 “子晦来了啊。”老太爷很高兴,笑呵呵的朝傅承曦招手,随后又皱起眉头挥退了左右,“你们都散去吧,子晦陪着我就成!” 傅承曦听了,垂下眼,不语,而其他人出乎傅承曦意料的,都安静的散去了,连往常的讥讽都没有了? 待人都散去了,老太爷招了招傅承曦上前几步,又示意傅承曦坐下。 随后,老太爷的贴身管事傅德华端着小点心来了,对着傅承曦恭敬又不少亲切的说着,“少爷,请用点心。” 傅承曦微微点头,随后看向老太爷,这么近距离一看,傅承曦皱起眉头,祖父最近似乎老了不少。 “祖父应宽心才是。”傅承曦说道,想了想,多说了一句,“君皇对傅家的忠诚从未怀疑过。” 傅家老太爷一愣,随即欣慰的看着傅承曦点头,“你能告诉我这句话,我很高兴。子晦,傅家欠你太多,我也不求别的,但求能够留下傅家一脉,让傅家不至于烟消云散,我死后见了傅家的列祖列宗也能心安了。” 虽然对傅家很是厌恶,虽然对祖父也不是很能亲近,但一姓之亲缘,以及傅家对他的养育,他从未否认过,也从未拒绝过。 所以,他今日来了,拜见祖父,尽尽孝道,也顺便告知祖父一些能够让傅家挽回颓势的东西。 “祖父,这是一个机会。不论是当今君皇,还是未来的副帝,最为信任的终究是忠诚之臣,而有些事,不到最后,君皇也不敢下定论。”傅承曦慢慢的说着,端起茶碗送到老太爷手边,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祖父,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90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3 傅家老太爷眼睛猛地锃亮了起来,盯着傅承曦,死死的盯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子晦话里的意思,他怎会听不出来?!可,这简直就是拿偌大的傅家去冒险!他身为傅家现任的掌舵人,他该怎么做?该如何做? 扔下一句话后就慢条斯理告辞的傅承曦并不在意傅家老太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管是怎样的选择,对傅承曦来说,那都是无所谓,过去的傅家桎梏不了他,现在即将倾颓的傅家更加阻碍不了他,如果傅家老太爷能够听进去他的话,让傅家借此灾劫从王城的这趟浑水中脱身,保存傅家的元气。而如果傅家执迷不悟,还想扶保三皇子,执念于那从龙之功的话,那傅家覆灭,也是咎由自取。 傅承曦告辞后,傅家老太爷神情木木的呆坐着,管事傅德华放轻脚步走上前来,换掉冷掉的茶碗。 “……德华啊……”傅家老太爷这时候却叹息出声,“你说,子晦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傅德华顿住了脚步,垂下头,低声说道,“少爷的心思,小的也不懂,但少爷对您确实一直很尊敬的。” “我知道。可他所尊敬的,却不是我想要的……”傅家老太爷喃喃说着,“傅家……需要他啊。” 傅德华垂眼不语,心里却是暗自叹息,可惜,少爷却不愿意回归傅家。 “德华……请老爷过来。”傅家老太爷开口说道,有些事情是该决定了。 ***** 傅景初在休憩几个时辰后,就在喳喳鸟的吵闹声中醒了过来。 “什么?”傅景初愕然之后,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又重复问了一次,“你们是说……有个很难看的女人跟人说,要对付星殿府?” “喳喳!好丑的女人!杀人!星殿府!杀人!星殿府!” “初初小心!喳喳!” 傅景初皱起眉头,喳喳鸟们对人类的话能够听得懂,可却不能理解,这番表述,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在打星殿府的主意……还有杀人?杀谁?大人?想到此处,傅景初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穿上衣袍边朝外走,边对喳喳鸟严肃低声吩咐着,“盯着那个难看的女人。”又想起那个女人心思歹毒打星殿府的主意,对小动物肯定也不会温柔的,便又嘱咐着,“小心些。” “喳喳!放心!放心!” “初初小心!喳喳!” 傅景初快步走出融园本想去外书房,找庄河先生商议一下是否要提高大人身边的保护级别,却不想刚刚走了出去,就被前院门房的仆从拦住,仆从低声禀报道,“初管事,窦家老太君递了拜帖。” 傅景初一怔,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窦家老太君竟然在今天递了拜帖,傅景初接过拜帖,一看时间,竟然是今日! 傅景初皱了皱眉头,大年初一一般都是走访自家亲戚或者非常重要的结盟伙伴,星殿府和窦家之前因为红苏姐的关系,几乎算是没有来往了,想想老祖宗回王城这么久了,当年曾经和老祖宗相交甚笃的窦家老太君也从未来拜访过,今日却偏偏来了。 是有事相求?亦或者是单纯的拜年? 傅景初对门房吩咐着要用贵客的礼仪来接待窦家老太君一行,随后就折返融园,将拜帖递交给了老太君。 “老祖宗,您看,待会我们在融园招待可好?”考虑着窦家老太君到底是老祖宗当年的手帕交之一,傅景初提议道。 “不必了,就在绿园的赏梅阁吧。”傅老太君微微摇头说着,放下帖子,看向傅景初,微笑道,“景初不必过于在意,我的这位好朋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傅景初听老太君这么一说,心头也放松了下来,笑了笑,便转身去安排了,因心头还挂念着喳喳鸟儿说的事情,傅景初召来胖胖鼠,叮嘱胖胖鼠们留意府邸里的大小事。 而在一个时辰后,窦家老太君终于来了。 窦家老太君看着亲自出门来接他的傅家老太君时,眼眶不由泛红,想当初,她们几人都是闺中好友,最亲密的手帕交,可转眼间……老了啊。 看着当年的闺阁好友,傅家老太君也是几番感慨,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窦家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哟!老了啊!” “你……还是这个死样子!”窦家老太君颤抖着手握紧傅家老太君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当初就跟你说要多说好话的。”性子这般急躁,又这般刚烈,嫁进傅家后何曾这般开怀笑过?如今,好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说好话那是糊弄别人,你是别人吗?”傅家老太君打趣着,说罢,“来来来!今儿个我们绿园的梅花开了,走,我们赏花去!” 窦家老太君笑了笑,“行!哎,你别拽我啊!” 两位老人家一路说着当年种种,一路朝绿园走去,傅景初安静的跟在两人身后,直至走到了绿园的回廊转角前,就听见好多小孩的嬉闹声,傅景初一愣,心头一个咯噔,糟糕,忘记嘱咐这些个熊孩子们去别的地方玩了。 而此时,傅景初来不及阻止了,就见打头的小五五大笑着扑了出来,然后——一头撞进了窦家老太君的怀里! 傅景初:“……”特么的熊孩子! 傅家老太君:“……”这孩子…… 小五五在撞进窦家老太君怀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的仰起头,怯怯的讨好的一笑,“对,对不起……” “还不退下!”傅景初立即开口呵斥着。 小五五一个激灵,对着傅家老太君和窦家老太君做了一个礼,就旋风式的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一溜烟的跑走了! 这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快得连窦家老太君刚刚伸出手,就够不到人了。 傅景初又赶紧的上前做礼,故作惶恐的道,“冲撞了老太君还请老太君恕罪。” 窦家老太君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傅景初,默默的收回手,心里叹气,面上却微笑道,“不打紧的……” 傅景初悄悄的看了看窦家老太君的神色,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因着对小五五面貌如果神似于那渣男窦若云幼时模样,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牵扯的忧虑,他和红苏姐都一直将小五五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小五五以前在元家就几乎足不出户,来了王城,又几乎从未踏出过星殿府,唯一一次出去还和那李萱萱撞上。 现在,小五五都是在府邸里玩耍,虽然这样对小五五的成长不是很好,但在窦家还像一座山杵在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不敢疏忽大意! 傅家老太君这时候笑呵呵的开口了,“那是红苏的孩子,是那叶文的遗腹子,庄河先生前阵子收为徒弟的就是这个孩子。长得很有福气是不是?” 傅景初:“……”老祖宗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qaq 窦家老太君侧头看着笑呵呵的傅家老太君,半晌,才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神色复杂的慢慢的点了点头,“很有福气的孩子。” “那孩子聪明得很,又很懂事,她娘亲,哦,你知道的,红苏,因为被人那样的对待过,毁了容,没了声音,身边就只剩下这孩子了,就护着紧了,就怕有那些个不长眼的抢了她孩子……哎,也是一个苦命的,说来,我们女人都苦命啊。男人的心那般大,一个女人又岂会满足?可女人啊,只要一个男人,一个孩子就够了。可这世道啊,对女人就是这般不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有无数个孩子,而女人呢……我怜惜红苏这个孩子……说起来,红苏和我当初苦命的孩子真的很像啊。如今,她要护着她的宝贝小五五,我自然也是要帮忙护着……老妹妹,你是个有福的,窦国公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妻子,连通房都没有,你儿子儿媳又孝顺能生,听说你那孙儿窦若云也有孩子了……真好啊。”傅家老太君一路上就这么碎碎念念着。 然后,就这么碎碎念念的到了赏梅阁,而这一路上,窦家老太君都异样的沉默着。 傅景初也安静的垂眼跟着,这时候,他已经听出了老祖宗话里话外的意思了。 就看……窦家老太君如何做了。 走到赏梅阁门口的时候,窦家老太君终于有了回应,她先是长长叹息一声,随后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放下了什么般,“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了啊。” “老妹妹,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傅家老太君很满意的拍拍窦家老太君的手。 窦家老太君没好气的瞪了傅家老太君一眼,“你是早就什么都算计好了吧。” “哈哈!哪有,这也只是巧合罢了。”傅家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 “哎,罢了!”窦家老太君无奈的摇头,待坐下后,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姜茶,才继续开口问道,“那孩子……可是入了良籍?” “他是庄河的弟子了,自然是良籍。你且放心吧。”傅家老太君笑道。 而这时候的傅景初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挂着心。 窦家老太君看来已经决意放弃小五五了。如此,甚好。红苏姐也不用担心了。 傅景初安排好赏梅阁的事情后,就告辞了。 待傅景初离开,傅家老太君又让伺候的人下去了,窦家老太君在整个赏梅阁只有她和傅家老太君两人时,才幽幽的开口,“……若那红苏不是贱籍出身,哪怕是压着若云,我也要若云娶了她。如她这般聪慧胸襟开阔的女子,我平生也只见了你和太后两人。可惜……是若云负了她,也是若云的错……” “贱籍出身又如何?”傅家老太君嗤笑一声,淡淡说道,“若非子晦心有所属,就算那红苏如今不是贞洁女子,子晦娶了她也不会辱没了星殿府。”可惜子晦心有所属,且景初的优秀甚过五个叶红苏! 说来,他们星殿府也很有福气,一下子就拥有了景初和红苏这般优秀美好的人。 窦家老太君长叹一声,苦笑道,“老姐姐,那窦家若是我能说了算,也定然不会是这般迂腐了。” 傅家老太君很意外的挑眉,“你在窦家向来说一无二不是?” “那……只是在过去罢了。”窦家老太君疲累的摇了摇头,看向傅家老太君,叹息无奈说道,“自打我那好儿媳进了府,我也就渐渐的不管事了……老姐姐,你当我不想来见你吗?若非星殿大人权势滔天,中宫赐宴赐了两道菜,你以为我今天能上你们星殿府的门?” 傅家老太君一听,怒了,“那贱人敢管束你?!” “说不上管束,是我累了,不愿再争了。”窦家老太君缓缓的摆手,神色倦怠不已,“你说我是有福的,可惜我那福气不过是维持了二十年……老姐姐,我如今也只想清静度日……” 傅家老太君皱眉看着仿佛挣脱了外衣,暴露出伪装多年的软弱和疲惫的昔日好姐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你知我脾气,我们姐妹两人何须多言?你若需要我做些什么,知会一声即可。我这一生只求活得肆意畅快,还了萧家的养育之恩,还了太后的姐妹之情,我不想委屈自己,就不会委屈自己。你比我多了束缚,也是你自己舍不得。可妹妹,你该知道,夫妻之情也好,母子之情也罢,都最怕的就是磨损,若是不懂得维系珍惜,总有一日,这些个感情都会磨损殆尽……到那时候,你就没有什么舍不得了。” 如她当年,面对萧家的一而再的苛求和要求,她忍了,面对自己的亲姐姐的苦苦哀求,她嫁了,然后呢……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她忍了,她退让了,然后,日复一日的,在萧家和亲姐姐的哀求中,姐妹之情也好,养育之恩也罢,就这般慢慢的消耗殆尽了。 萧家也好,姐姐也罢,都说欠了她,都说对不起她,可也仅仅只是一句“欠了”,一句“对不起”,所以她也倦了,累了。 人生那么长,她想要活得肆意畅快,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也好。 她殚精竭虑,苦思经营,筹谋算计,在阴诡地狱里做着她最不屑做的谋算之事,把亲姐姐送上了皇后之位,送上了太后之位,给萧家谋来了长达四十年,甚至更久的繁荣。 然后,她功成身退,用震撼世人的那般结局,为自己谋来了自由之身,从此她便活得肆意畅快了。 只是没想着,快要睡棺材的时候,她的好姐姐却又想着榨尽她身上的最后一滴油。可惜,她已经还了养育之恩,还了姐妹之情,如今的她,只是傅承曦傅子晦的祖母罢了。 第91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4 傅景初从融园一离开,就立即去了外书房,刚好,庄河先生正在整理公务文件,虽说是在过年的休沐日,但星殿府的杂务也是挺多的,再加上庄河在这边过年没有回族里,过年的那些个亲戚走动就与他无关了。闲暇时间就多了,干脆就整理起公务文件来。 “初管事来了啊。坐!”庄河笑眯眯的打着招呼,随手将一叠信件放到一边。 “先生好,大人可曾回来了?”傅景初低声问着。 庄河微微扬眉,大人回来后都是直奔融园见眼前这位初管事的,若非有公务或者其他要事,大人甚少踏足外书房,这点……初管事应该是知道的才对,如今这般问话,莫非是有什么事? “大人尚未回来,初管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庄河问着,起身坐到傅景初对面。 傅景初微微点头,“今日我询问外庄的事宜时,府邸采买的奴才告诉我,有人在打听我们府邸里头的事情。” 庄河听了,有些不解,身为目前朝廷中炙手可热的星殿府,外头有人打听那不是正常的吗? 傅景初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打听我们府邸的情况很正常,可,外头打听的人,不单单打听我们府邸的情况,还特别打听了管事奴才奴婢出行的情况,我觉得很不对头。”在来见庄河前,傅景初就已经仔细的想过了,如果真的有人要针对星殿府下黑手,也许不会从大人身上下手,反而有可能是拿星殿府的管事仆役开刀! 一来大人不容易接近,大人的武力值又高,身边还有暗卫明卫,如今在京郊练兵,京郊大营那个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相对的,出了问题也容易查。二来便是星殿府除了大人,就只有老祖宗这个主人了,而老祖宗回了王城后除了进宫拜见太后,就不出门了,能够接近星殿府的,就只有出入星殿府频繁的管事仆役们了。 ——当然,还得加一个叶红苏。 庄河的脸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没错,的确有些不对头。 单单打听府邸里头管事奴仆的情况,那也不算是什么,众所周知的事情,也不在乎被人打听,但要是特别探听了管事奴才出行的情况,那就别有深意了。 官员府邸的管事奴才本来就是官员们的手脚眼睛,诸多隐秘之事可以瞒了外头的人,可绝对隐瞒不了府邸里干活的下人们,特别是身份较高的管事。星殿府也是一样,所以一开始,大人就拒绝了傅家那边派来的家生子,就是不想被人安插了耳目,初管事对管事仆从的严厉管教也是基于此中缘由。 如今外头有人探听这些管事奴才们的出行情况……这是要做什么?策反他们吗? “府邸有没有问题?”庄河严肃问道。 “没有。”傅景初回答得极为肯定。谍报对星殿府的每一个人进行了摸底,所有人的背景都是干干净净的。 庄河思索了片刻,抬头对傅景初说道,“此事勿急,既然有人想要做些什么,总会留下些许痕迹。我会重点留意此事。” 听庄河说会重点留意后,傅景初心头暗自放下心来,庄河重视就好,就怕庄河不重视。自打喳喳鸟告知他有人在打星殿府的主意后,他就有了突如其来的不好的预感,这让傅景初的心头紧绷着。如今见庄河重视起这件事来了,傅景初心头就没有那么紧绷了。 傅景初虽然手里有谍报这个存在,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计谋和大局观是不如庄河先生和钟鸣先生的,那些个对付星殿府的人到底要做什么,而星殿府要采用什么措施比较好,说实话他心里是没底,也怕误了大人的事情,如今有庄河先生掺和了,那他就轻松了,也可以一心一意盯着府邸的那些个管事仆从了。 当然,还有红苏姐,得提醒红苏姐,最近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反正初五才开市呢。 于是,傅景初脚步一转,就去秀芳堂找叶红苏了,至于庄河在知道此事后,如何做的,傅景初也没有过问,只是招来千影,让千影务必要留意外头的动向。 ******** 而傅承曦这个时候却出现在了傅家宗祠。 “没想到……将军大人竟然会安排在此见面。”俊秀的年轻男子身着赭色素面杭绸皮袄,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虎纹玉带,披着白色滚毛披风,赞叹说道,“傅家的宗祠……真是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幼时曾经来此跪过三个月,后院的这个暗房大概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傅承曦说着,熄掉手里的火折子,“殿下,时间紧迫,几件事我们得商酌一番。” 四皇子君佑瑞微微点头,随意的在暗房里的破烂的垫子上盘腿坐下,“坐吧。” 傅承曦微微挑眉,梦境里他对这位四皇子只知道是个精明的敢于承担的人,如今看来除了精明,这个人也是不拘小节。 “昨日晚间那位老人家进了中宫后,是皇祖母亲自接见,随后,那位老人家就被慕容秋秘密的接回了府邸。”君佑瑞说着,嘴角微微勾起,“初五开朝,而我的大皇兄已经在准备折子了,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今日上折子,倒是三皇兄在一大早就进了中宫拜年了。” “殿下今儿个没去?”傅承曦勾起嘴角,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我自然是要去,但也没有必要急于今日,按照惯例,开府的皇子只需要在大年初三前入中宫拜年就好。”君佑瑞说着,皱起眉头,“倒是石松洲的情况有些严峻,我昨日晚间收到急报,石松洲安临道已经反了。” 傅承曦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安临道反了?不,等等,他亲手组建的谍报并没有在昨日晚间送来安临道反了的消息,而四皇子却是知道了?难道四皇子手里有着比之谍报更加厉害的情报组织? “不可能。”傅承曦沉声说着,目光锐利如刀,“安临道的定国侯府,不会坐视百姓闹事。” 君佑瑞点头,似乎赞同,“没错,傅家先祖出身军营,定国侯府是傅家嫡支,承袭的就是兵书,据闻定国侯府里供奉的还有傅家先祖亲手所写的兵书。” “可惜已经有三代定国侯没有资格拿起傅家先祖的兵书了,如今的定国侯府对商部的兴趣更大。殿下,您要说的就是这个吗?”傅承曦平静说着,如果是这样,那安临道闹出百姓造反的事情,倒是可以理解了,定国侯府是想要借着百姓闹事将他们贪污吞并百姓田产的事情压下。 “看来大人是已经明白了。”君佑瑞似乎有些惋惜,“当年的定国侯爱民如子,何等的受人敬仰。” “殿下说安临道已经反了,这消息今天可会传入王城?”傅承曦皱紧双眉问道。 “这两日消息必会入王城。”君佑瑞说着,又突兀一笑,笑容有些冷,“到时候,依问政阁军部习惯,定会让定国侯府平反。” “那么我们时间不多了。”傅承曦沉声说道,无论如何,定国侯府必须压下,不能让定国侯府借此翻身! 君佑瑞点头,“所以,今日我们必须说清楚,将军,定国侯府不能存在,商部里的蛀虫得清理出来。” “陈家必须入商部!”傅承曦突兀开口,目光幽深,“殿下,问政阁中,吏部的盛平,刑部的慕容秋,都是有德有才之士。” 君佑瑞明了的点头,“我知道。”这两人都是他打算接近的,只是,陈家入商部,这个打算他是有这个想法,但尚未明确罢了。 “皇后娘娘……大概不会愿意看到陈家卷入这浑水之中。”傅承曦缓缓说着。 君佑瑞笑了笑,笑容有些凉薄无奈,“娘娘的想法,我也堪不破。” 明明手掌中宫之权,却不争宠不争权,若非太后是娘娘的强而有力的靠山,君皇又态度不明,娘娘的那种作态岂能活到今日?是娘娘恃宠而骄,看不清形势?能够在中宫那种危险复杂的环境中保护他长大又不会被人看出来的娘娘岂是那般恃宠而骄愚蠢的人!但娘娘……却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大概除了要保护他…… “无论如何,殿下和皇后娘娘该通个气才是。”傅承曦提议说道,不然,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君佑瑞叹息一声,应下。 随后两人说起中宫其他事情,然后,就相互告辞离去了。 傅承曦从傅家宗祠离开,走上王城的大街,就见王城东门一传信兵打马而来,朝中宫疾驰而去,傅承曦微微眯了眯眼,是安临道的传信兵? 第92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5 大年初二,刑部文书慕容秋跪中宫大殿,哀求中宫下旨彻查石松洲安临道的良民逆反案。 大年初三,中宫旨意,命问政阁提前开阁议事,又命新进直属阁隶属军部的窦若云奔赴石松洲安临道调查良民逆反案。 大年初四,中宫旨意,刑部总殿傅康平暂停一切职务,待中宫旨意。 大年初五,中宫旨意,星殿将军傅承曦领中宫旨意前往京郊大营练兵,无旨意不得返京。 而这日,大年初六,傅景初快步走出前院,前院通往待客厅——松涛苑的回廊上站着一亭亭玉立的女子。 傅景初顿住脚步,看向回廊上站着的那面容娇美,亭亭玉立,气质端雅的女子。时隔多日,当初在星殿府邸还有些青涩的女子,如今已经完全蜕变为世家女般的端雅大方。 “万姑娘安好。”傅景初站在距离女子五步远的地方,做拱手礼,垂首敛眉,脸容平静而又谦恭。 “初管事安好。”万春深深的看着傅景初,慢慢的做了一个福礼,轻声问好。 ——如今已经是三品大官嫡女的万春,在过年前被太后亲封为四品明珠诰命,有朝廷诰命,又是三品大官嫡女,万春却对着傅景初这么一个奴籍做礼问好,实在是非常不妥。 于是,傅景初侧身避开,心里头皱眉,面上却是一派的恭敬,“万姑娘多礼了。” 万春微微勾唇一笑,笑容透着苦涩,又有几分无奈,说出的话语轻柔温和,“不论何时,初管事总是这般谨慎小心。可是,初管事,今日我前来,是来拜访故人,以——万春的身份。” 傅景初默然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不论是万春,还是万大人的嫡女,都是您。姑娘,故人彼此安好,就是大幸。姑娘是有福之人,该珍惜当下才是。” 万春垂下眼,唇却紧紧的抿着,是,她与初管事身份相差得太远,星殿府之事,是她心头深藏的秘密,也是苦苦眷恋不舍忘记的妄想。 妄想啊,日夜不停,她不甘心,不愿意。 傅景初,傅景初,傅景初……景初……景初……她夜夜念着这个名字入睡,夜夜回溯当日绿园回廊青石台阶上那微笑着的青年,那般的俊秀,那么的气质高华…… 如今再见,即便眼前之人为了避嫌,离她数步远,即便眼前之人生疏淡漠,从相见就不肯再看她一眼,可心里的妄想却好像又加深了几分,那种想要紧紧抓住的执念似乎已经开始萌芽…… “有福没福……若是不能得偿所愿,福气又是什么?”万春自嘲一笑,眼底漫上了几分凄凉。 傅景初皱着眉头,退后一步,他这边退后一步,万春就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的盯着傅景初,声音有些哽咽的开口,“初管事就非得避我如此吗?” 傅景初侧身,皱眉开口,“姑娘请自重!” 万春心头一疼,自重?景初让她自重? 万春正欲开口,突然响起的嘶哑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叶红苏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开口带着几分笑意,声音嘶哑难听,可笑意却是满满的。 “万姑娘来了。”叶红苏快步上前,在经过了傅景初时,盈盈笑着,“景初,老祖宗正找你呢。” “嗯,我这就过去。”傅景初心头松了口气,还好他派去的人及时将红苏姐从外头叫了回来,不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万春才好。 傅景初边快步朝融园走去,一边心头默默的擦汗,庆幸着大人此刻正在京郊练兵。 傅景初却不知道,他的身边跟着暗卫,还有谍报的人,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大小事,都须上报给傅承曦,只怕这会儿,关于他和万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呈报在了傅承曦的案头。 喳喳鸟们和胖胖鼠虽然都告诉了傅景初,他身边有人跟着,傅景初也知道那是大人的暗卫在他身边保护,但喳喳鸟们和胖胖鼠们到底不知道,那些个跟着保护的人都肩负着报告傅景初行踪的任务,看着人类写写画画的,喳喳鸟儿和胖胖鼠就冒出了蚊香圈。 ——可恶的人类,这他喳喳的人类世界! 文盲伤不起啊!qaq 于是,时至今日,傅景初都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走回融园的路上,傅景初看见了谍报的千影,傅景初一怔之后,随即脚步一转,进了自己的院落。 “初管事安好。”千影恭敬做礼,随即将一叠纸片递给了傅景初。 谍报的纸片都是特殊制造,傅景初看完后,这些纸片放进水里就会自然消融。 傅景初接过纸片,仔细的看了起来,待看完,傅景初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有人打他们星殿府的主意,这事不稀奇,可稀奇的是,打他们星殿府主意的竟然是大皇子那边的人,还是南境苏家的嫡女。之前南境苏家对大人就图谋甚深,算计大人血狼军的独特武器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怂恿着大皇子谋夺血狼军的军权! “没有他们行动的计划?”傅景初翻看完所有的纸片,发现这些纸片只是记了大皇子他们的图谋,却没有行动的计划和布局。 “没有。初管事,也许,他们暂时没有行动的计划?”千影也有些不解,按照一般道理,大皇子和苏家已经打算谋夺血狼军的军权,就该有下一步行动的计划才是,可是,从埋在大皇子府的钉子传来的消息看,居然只是图谋,还没有计划?这不太合乎常理。 傅景初皱着眉头,苏家嫡女苏和韵不必李萱萱,李萱萱的心机只是小打小闹,只是后宅之中,可苏和韵那是一个目光和心胸都可比男子的女人,她既然盯上了星殿府,就一定会有所行动。如今钉子没有探查出来,就说明此事所谋极大,且不是大皇子所谋划。 “让人小心些,大皇子府可不比从前了。”傅景初皱眉叮嘱。 千影点头应下,如今看着傅景初,千影已经不像是过去那般只是面上的尊重了,这次若非初管事坚持,千影也不会发现,原来王城之下,盯着他们星殿府的竟然还有那样的敌人! “初管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千影低声问道。 怎么做?对方既然藏起了他们的爪牙,那么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有主动出击了。 傅景初将这几日脑子里所已经形成的计划仔细的告知了千影,千影听完,目光惊奇的看向傅景初,随后重重点头,肃然恭敬的拱手,“属下定不辱命!” 傅景初:“……”=_=什么属下,喂我们是平级啊! “此事可要告知大人?”千影又问着。 虽然大人肯定对初管事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了。 “当然要告知,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千影你就不要去做了。”傅景初严肃的说着。 千影点头应下,便告辞了。 千影一走,傅景初揉了揉额头,将纸片放进池塘里,看着池塘将纸片都消融了,傅景初才转身慢慢的离去。 ******* 万春看着眼前的叶红苏,眼前的蒙着面纱的嬷嬷不单单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将傅景初带到她身边的人,她有感激,也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 “红苏嬷嬷别来无恙。”万春轻声开口。 叶红苏看着眼前的万春,心头也是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姑娘可惜却是看上了景初,若景初不是奴籍,若不是有一个凶恶的将军对景初势在必得,这姑娘倒也是景初的良配。可惜啊,有时候,情深缘浅说的便是眼前的姑娘吧。 “万姑娘安好。”叶红苏做了一个福礼,随后开口认真说道,“万姑娘,老祖宗有话让奴婢转达给万姑娘。” 老祖宗?万春心头一紧,是那传说中的傅家老太君? “老祖宗说,万姑娘贤惠能干,是有大福气的人,中宫太后那边对姑娘也甚为喜欢,万大人耿直忠良,前程似锦,万大人的公子又是个聪慧的,将来也定然是繁花似锦,万姑娘可要好好珍惜当下才是。” 万春脸色一白,嘴唇死死的抿着,这是……在拿她的父亲和弟弟威胁她吗? 许久,万春才慢慢的低声开口,“万春谢老祖宗点拨之恩。” 叶红苏垂下眼帘,恭敬的退后一步,侧身站着,待万春缓缓的从她身边走过,才抬起眼帘,看着一步一步的走向大门的万春,叶红苏低低叹息一声。 ——姑娘,初恋都是美好的,但,也是遥不可及的啊。 走出星殿府,上了马车的万春颓然的卧倒,随后,忍着半晌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不甘心!不甘心啊。 ****** 京郊大营,傅承曦站在高台,看着下头的将士们挥动着大刀,练着最简单的劈,砍,刺,等动作,神色漠然,说是练兵,也不过是将他找个借口困在大营里而已,没想到君皇倒是挺护着他的,不过如今龙唐掌着军权的年轻将领不多,君皇大概也是想着保存火种? 傅承曦垂下眼帘,他已经把最新的训练计划寄回了北境,他真正的嫡系部队是在北境,北境的雪山里还有他养了好几年的只听命于他的精兵。 眼前的这支部队,是与白骑军的混合兵种,因着是在王城的兵营,他并未动真格,待回了北境,再好好打磨。 第93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6 “将军!”王九匆匆上了高台,鞠躬做礼后,才上前在傅承曦耳边低声禀报着,“有急报。” 傅承曦侧头看了王九一眼,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千影单膝跪地,恭敬的双手呈报纸片。 傅承曦看了千影一眼,谍报的规矩,若非重要的事情,不可亲自露面,这次千影亲自前来,想来是王城中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知道的事情。 傅承曦接过纸片看罢,便皱起眉头,目光凌厉的看向千影,“你当记得我当初所言,凡会危及初管事安全的,都一律铲除!” 千影双膝跪地,叩头,低声说道,“主子,属下越距,但初管事所设计的此局实在是精妙。” 傅承曦冷哼一声,阿初所布下的局,自然是精妙的,但他不愿阿初涉险,可如果他反对,阿初定会以为是他不愿阿初插手府邸之事。阿初聪慧,胆识也有,可有时候却实在是过于敏感,或者说太过于“识时务”?小心翼翼的谨守着管事的本分,当初刚刚来到星殿府的时候是半点不会越距,如今在他有意识的纵容之下,阿初才好了许多。说来阿初也有些矛盾,谨守着本分,可在涉及到叶红苏和小五五的时候,却是什么规矩都敢打破! ——如今想来阿初在星殿府初来乍到的时候所做下的不受本分的事情几乎都跟叶红苏和小五五有关。 这么一想,傅承曦心里冒出了酸味。 “初管事不可涉险,其他的,你听他的命令。”傅承曦沉下脸,冷冷说着,随后,又压低声音阴森森的警告道,“若是初管事杀了根头发,尔等提头来见!” 千影恭敬应诺一声。 ***** 王城有一条街道,乃商部特别划定的街道,王城小摊贩或商贩都可以在这条街上摆摊做生意,每月只需交一点点的摆摊费。这条街道还有一个雅称“金宝街”。 现在的金宝街早就是王城百姓们日常购物的好去处,大户人家的采买管事或者采买嬷嬷一般也会来这里逛逛,买些小东西回去讨好主子。 这日,金宝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大声叫嚷,在开春的这个早晨,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怒骂,一壮实高大的管事对着另外一个管事推推嚷嚷,“……你们御史府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星殿府岂是你们可以欺辱的?!识相的就赶紧的给我滚!” “该滚的是你们!混账东西!啊?!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着!?就打你了!” “啊?!不,不好了,打死人了啊!!!” “快来人啊啊!星殿府打死人了啊!” …… ****** 廖老三今天起来的时候就眼皮直跳的,心头嘀咕着大过年的可别整出什么惨案来,正考虑着要不要先行回家,就有人直直的冲进来报案了! “廖捕头!!金宝街发生命案了!” 廖老三:“……”果然今天不宜出行! “是,是星殿府打死人了啊!” 廖老三腾地跳起,“打死谁了?!” “听说是方御史府的!” 廖老三嘴角抽了一下,“……”妈的!就知道没好事! “走!去看看!”廖老三尽管心头腹诽着,可一来是命案,大过年的,太不吉利了,可以想象府尹一定在府里跳脚骂人了,二来,是星殿府啊,是景初老弟所在的星殿府啊! 而这个时候的金宝街隔壁的巷子里停放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 “怎么回事!方御史家的管事怎么死了!” “……谁能想到啊,星殿府的那个采买管事竟然力气这么大!宫姑娘,这是小的做事不周,还请宫姑娘处罚!” “罢了,这样也好,方御史素来耿直良善,待府中奴仆甚好,如此一来,人死了,星殿府更加别想从中摘除了。吩咐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做了。” “是!” 随后,这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跳下一个穿着粗布补丁衣服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低垂着头匆匆走了,随后,那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也悄悄的离开了。 不管是马车里的人也好,还是那中年男人也罢,在离开后,都分别有一条速度极快的黑色影子跟了上去。 ****** 廖老三急匆匆的赶到了金宝街,看着那双目圆睁躺在地上,嘴角还溢出鲜血,分明是已经死去多时的人时,廖老三心口沉了沉,再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神色呆呆的壮实高大的男人时,廖老三心头更加窒闷了,这人还真是星殿府的管事……他前两天还在景初老弟身边见过。 ——真是麻烦了。 “带走!”廖老三挥手厉声吩咐道。 唰的一下,廖老三身后的捕快们就冲上去,将那已经似乎完全呆滞的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拷上铁链带走。 随后廖老三留下几个捕快清理现场,而他自己就匆匆的奔赴府尹府,这事得马上跟府尹大人报告一声,没想到,一下子就牵扯上了朝中两大官员,星殿府就不说了,大伙儿都知道,君皇最近颇为宠信的星殿将军,而另一人,方御史,是朝中御史台中的领头人物,还是直属阁里唯一的一个御史,君皇甚为倚重的人。不说别的,就说方御史在最近的石松洲安临道的大案中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慕容秋大人,还陪着慕容秋大人跪中宫的唯一一人!廖老三就知道,麻烦真的来了!府尹大人的头发又要掉光光了吧。=_= 还有景初老弟……这次的麻烦他要如何解决? 金宝街一案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城! 某座皇子府的后院里,懒散躺在卧榻上的娇艳极美的女人轻笑一声,慢悠悠的说着,“此事既然已经发生,该做的还是要做。但我这人最不喜的就是意外了,宫月,莫要让我再听到第二个意外了。” “是。”跪在下首的面容清秀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恭敬应着。 “来,随我同去见殿下,这么有趣的事情,得让我们殿下好好知道才行。” “娘娘,奴婢来的时候,听闻正院的那位已经去了书房了。” “嗯,她去她的,我们去我们的。”娇艳的女人眨了眨勾魂摄魄的眼眸,嘴角扬起一笑,“她怎么丑,也是殿下的正妃,我呀,不过区区一个侧妃,但是呢,宫月,你知道的,你们家小姐我呀就识趣了。” “是。奴婢省的。”宫月垂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这位有着倾国倾城之貌,有着无双心机谋略的女子,苏家的嫡女,宫月没有再多嘴,她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性,看似懒散淡然,手段却是毒辣得让她这个跟随多年的侍女都害怕不已。 “……你说,星殿府现在是那位老太君管事,还是那个叫傅景初的呢?”走到一半,苏和韵突然开口淡淡问着。 “娘娘,奴婢得到的消息是,明面上是那个叫傅景初的,但实则是那位老太君。” “哦……”苏和韵微微偏头,眯眼看向外头的天色,蓝蓝的天空,看着就让人讨厌呢。 “……那就让我看看吧。”苏和韵抬手微微一遮,不让自己看见那蓝色天空,一边喃喃说着。 宫月垂头敛眉,小心翼翼的扶着,不敢言语半句。 ***** 而此时说起星殿府的,也不只是这个皇子府,中宫羽凰宫,当今皇后的起居宫殿里。 白衣清丽女人端坐着,手里捻着棋子,一边侧头听着下头跪着的侍者说那金宝街一事,一边笑了起来,抬眼看向对面与她对弈的俊秀青年,“哟,星殿将军有好玩的了呢。” 俊秀青年嗯了一声,嘴角弯了弯,“我想他应该甚是期待。” 皇后看着她对坐的青年,眼底闪过一抹光彩,随后笑了起来,“佑瑞好像什么都知道?” “若是什么都能知道,就不会有石松洲一事了。”四皇子君佑瑞轻叹一声,此番奏报已经来了,石松洲安临道饿死了数百百姓,这个数字还是不实的,只怕那窦若云也知道此中的厉害关系,年尚未过往,接二连三的就爆出了数起不好的事情,窦若云怕是不敢将真实的数字上报问政阁了。 皇后收敛了笑容,沉默了许久,才喃喃叹道,“总有一些无辜的人……为那通往宝座之路洒落鲜血和苦泪……可惜,最后坐上宝座的人总是淡忘了这些个惨痛。” 君佑瑞沉默着,皇后娘娘这话委实有点诛心,他不敢也不能接话。 “哎,罢了,佑瑞你说星殿将军甚是期待?”皇后转开了话题。 君佑瑞只是一笑,却不接话。 皇后眨了一下眼睛,随后笑了起来,“好了,不问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而此时的君佑瑞却是盯着皇后娘娘的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娘娘,昨日我来给娘娘请安的时候路上遇上了大皇兄带着他的正妃侧妃,大皇兄的侧妃娘娘苏和韵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皇后收了笑容,眼底清冷一片,“算是吧。”不过是来做做戏而已。 君佑瑞默然了一下,看来皇后娘娘甚为不喜苏和韵,那他直说也无妨了,“娘娘,我见那苏和韵的笑容举止,似乎……和娘娘如出一辙……” 啪嗒! 皇后娘娘面无表情的摔碎一个茶碗,幸好四周服侍的都是自己人,在娘娘摔碎茶碗后,哗啦一下跪了一地,但却安静无声。 “此事,你莫要再与任何人提起。”皇后一字一字的说着,眼底透着深深的厌恶,“你当我不知吗?那人,可真是恶心!” 君佑瑞恭敬应下,皱起眉头,果然是在模仿着娘娘吗?但是为什么?“娘娘……当小心才是。” 皇后娘娘却是撩起头发,嫣然一笑,“小心?她将她那点小心思显摆得谁人不知?如此这般的浅薄无知的人,有何可惧?” 君佑瑞赞同点头,嗯,的确如此。如今又愚蠢的模仿起皇后娘娘来。 “佑瑞,你可千万记得,当年的太后是如何扶助君皇上位的……”皇后娘娘意味深长,那时候谁能猜到,中宫活得最为卑微的萧氏会是现在的萧太后? 第94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7 金宝街杀人案爆发后,星殿府里的奴仆婢女们都有些惶惶然,因着星殿府管束严厉,没人敢私下碎碎念或者八卦,而见着府邸的管事们也不见紧张慌乱,只是神色比着平时要严厉些而已,于是,府邸里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融园的明轩堂,傅景初站在老太君跟前,将事情的处理仔细的禀明,“……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让福大管事去牢房探望过了王管事,王管事没有受刑罚,住的地方也算干净。方家那边,福大管事也已经去过,方家的大管事已经收下我们的礼单,也认为此事乃是一个意外。” “嗯……你做事我放心。”老太君和蔼的看着站在他跟前的傅景初,“不过……眼下王城风云卷起,万事须得小心谨慎,你的想法我知道,不过子晦的决定是对的,你还是在府里安全些,若是他们知道府邸掌事者是你,他们定然会对你做些什么。但如果是我老婆子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傅家萧氏女的名头可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傅景初听着,恭敬应下,心头还是有几分无奈,本来在金宝街出事的人,他以为该他亲自出马比较好,却不想大人坚决反对,连着来了几封信不许他擅自主张,还惊动了老太君和庄河先生两人,最后,他只得应承了下来,答应大人,乖乖的就在府邸里呆着,哪也不去。 离开了融园,傅景初去了外书房,庄河正在对着一卷书画愁眉苦脸。 “先生安好。”傅景初见庄河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心头倒是快意了一些,想来,让庄河先生完美的造出前朝曾经赫赫有名的“十二月帖”不是一件易事,嗯,因着庄河先生的老父亲云鹤前辈告知的所谓一族的秘辛而郁闷的心情松快了不少。 庄河一脸哀怨的看着傅景初,“初管事,非得做那十二月帖吗?” 傅景初轻笑一声,低头看着其实已经完工了不少的十二月贴,抬头故作惊异,“先生大才啊!方大人送来的十月贴,大人已经完工了啊。” 庄河长长的吐出一口郁闷之气,他连续两天两夜都没有睡觉,为的还不是仿照方御史祖上的这幅十月贴!可为毛非得再加上两个月份?就算是为了完美的制造证据,可“十二月贴”是禁画啊! “非得做这幅十二月贴?”庄河说着,手里的笔却又开始动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无奈,“初管事,你这计策甚是危险啊。” 傅景初只是一笑,“可是先生也是赞同的不是?” 既然先生都觉得不错了,那么危险即便有,也是可以控制的,如此一来,也可以借此扫了上面那位对大人的忌讳。 ——过年后的开阁议事,本该回北境的大人却被扔到了京郊大营,白骑军说好了给他们家大人,却不让大人动。相对来说,卢国公府已经接了问政阁军部文书,待过了十五,卢国公府的世子就要带着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白骑军驻守西南了。 “自古以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掌控天下权势的人,总是会忘记为君者的初心。”庄河一边描画着,一边摇头晃脑的感慨叹息,“大人是鬼煞之子,又和傅家几乎断了关系,朝政上几乎没有交好的官员,政敌倒是一些,皇子们也几乎没有交集。真不明白,上面那位还有什么忌讳的?” “就因为大人是一个独者,可惜的是,太独了。”傅景初轻声说着。 庄河猛地抬眼瞪着傅景初,半晌,才垂下眼帘,似乎很沮丧,“没错,大人过犹不及了!” 傅景初见庄河很沮丧,心里知道,这是因为身为大人的谋士居然没有发现大人的问题而自责懊恼了,便安慰了一句,“就算没有这个问题,执掌兵权的人,本来就会被多方猜忌的。先生也莫要太过于自责了。” 庄河点头,顺手将画递给傅景初,哀怨的说着,“初管事,咱就不画十二月贴了吧?” 傅景初低头一看,明明就差几笔就可以完工了,这时候还不画? 傅景初笑眯眯的摇头,慢吞吞的开口,“大人说过,先生书画是一绝,我相信大人。” 庄河僵了僵,又慢吞吞的收回画,心里泪流,他书画是一绝,可不代表临摹就是一绝啊。 必须找大人涨月钱! “对了,先生,今日阁议可有结果?”傅景初转开话题问道,邸报一般都是先送外书房,随后才会到他手里。虽然谍报也可以知道结果,但因着最近王城的暗潮涌动,谍报那边已经十分忙碌了,这么点看邸报就知道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去扰了谍报。 当然,这也是傅景初守规矩的缘故。 “你看看,安临道的事情已经有了决断,定国侯府一干人等押送王城,大皇子接到旨意赶赴安临道安抚百姓,收拾残局。”说到这里,庄河也语气里透出了不满。 大皇子那样贪婪狠毒的人竟然去安抚百姓?!上面那位是糊涂了吧!安临道的百姓刚刚脱了火坑,这下又要入火海了! 傅景初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着,“先生,大人名下有一四海客栈,在安临道那里也有一个点,能否……给安临道百姓一些帮助?” 庄河挑眉看向傅景初,“你想给安临道百姓怎么个帮助?施粥?送米?” 傅景初缓缓摇头,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我想着……客栈那里人来人往,摊亩新政,若是让百姓都知道自己可以拿到多少田地,他们应该会去府衙要求……刚刚经过暴动的百姓们应该是有府衙要求的勇气……然后,我们可以将安临道发生的,做成流言在王城散发。我想,刑部的慕容秋和方御史大人,一定也会继续盯着安临道……’ 庄河细细琢磨,点头,“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待我跟大人说一声,就让下头的人去做。”顿了顿庄河看着傅景初,有些无奈,“初管事,你知道大人对你的信任,这些事你其实没有必要告知我。” 傅景初微笑,“不一样的。”先生是大人的谋士,这些理该告知先生先。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府邸的管事,他可以提建议提方法,却不该越俎代庖,事事包揽在身。 听出了傅景初话里的意味,庄河心头无可奈何,傅景初就是过于小心了,但……这般谨慎做事,也好。 ****** 金宝街杀人案的第三日。 廖老三快步走进厢房,见盘腿坐在厢房榻上正在冲茶的傅景初,廖老三先是谨慎的关了门,随后才上前,关切的问着,“初老弟,没事吧?” 傅景初示意廖老三坐下,才微笑的点头,“尚好,大哥不必担忧。” 廖老三看着傅景初,脸色肃然起来,问道,“此事有些不妥了。今早我去死了的那个管事家里查看的时候,发现这个管事家里埋了几百两黄金。” 傅景初听了,只是微微点头,继续倒茶。 见傅景初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廖老三知道,此事还真是不普通了,而且,此事似乎还在傅景初掌控之中。 “初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老三压低声音问道。 傅景初抬头看向廖老三,先是笑了笑,笑容很亲和,话语很温和,“大哥,此事颇为复杂,大哥不必担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在牢房里的那位管事,只要没有刑讯,其他的就按照章程办事吧。” 廖老三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这么一说,这又是一桩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了,也难怪牢房里的那位竟然还有功夫底子。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廖老三心里有底了,便转开了话题,说起王城的其他事情来。 而傅景初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声,随后在廖老三提到王城的提督营,愣了一下,随即不经意的问着,“这提督营,如今是李家的人在掌管?” “说起来,这提督营可真是够没用的。”廖老三愤然,“前阵子石松洲闹出的那些个事前,就有灾民朝王城来了,提督营平时不认真操练也就算了,对待那些个千里迢迢的灾民还拳打脚踢,若非府尹大人急忙约见李家人,定会闹出命案来!” 傅景初听着,沉默了下来,提督营吗? 第95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8 “这些人就是如此,大哥也莫要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傅景初回过神后就安慰道。 廖老三缓了缓神色,又肃然说道,“不说别的,初老弟,大家生活都不易,王城里不管是良民还是奴籍,都也只是为了温饱而已,若是为民利国的好事,初老弟请言语一声,我廖老三绝不说二话。” 傅景初一笑,点头应下。 待廖老三回去,傅景初站在窗口,低头看着下头人来人往的大街,挑着担子到处吆喝的,牵着孩子的手低声呵斥的,站在路边笑呵呵的说话的……这个世界,到底和他上辈子生活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人,一样的为生活奔波,一样的忍受着各种不公……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大家都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三餐温饱,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那就够了。 想到此处,傅景初有些迷茫了,当初他也是这般渴望的不是,摆脱奴籍的身份,好好的找个活干,然后,活下去。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的渴望似乎变了,那时候认识了红苏姐,看着小五五出生后,他清楚的认识到,奴籍的身份不是说摆脱就可以摆脱,元家不是好主家,就算元家看在他身上流着的血脉份上,或许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但这个世界,对奴籍贱籍何等苛刻。于是,那时候,他绝了自己脱了奴籍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只想着让小五五做个良籍的孩子……然后现在,小五五有了自己的良籍,他和红苏姐也算是安稳了。 大人待他极好,也爱屋及乌的对着红苏姐和小五五好。 如今,他的渴望是什么? 傅景初想着在京郊大营练兵的大人,想着他的身份,想着王城这错综复杂的形势,想着那些在暗处窥伺星殿府的…… 想着想着,傅景初便又笑了,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苦涩,想那么多作甚,还是做好眼下的事吧。 ***** 金宝街杀人案的第五天,突然爆发了一个让众人惊愕不已的大事件! 星殿府杀人的那位管事家里搜出了前朝旧物——《十二月贴》! 妈蛋的!那种被朝廷认定为禁忌物品的东西,区区一个管事怎么可能会有! 一时间,全王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星殿府上! 与此同时,方御史家的管事搜出了几百两黄金的事情就似乎一颗石子扔进湖里,激起了几圈涟漪又很快的平静了。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那《十二月贴》身上! 《十二月贴》爆发的第二天,问政阁上。 “……臣不同意!”面容肃穆的瘦削中年男人走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只因一卷《十二月贴》就要将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打入天牢!?此举太过草率!也太过让人寒心!” “呵?方御史大人是认为此事还不够让人寒心吗?!那是《十二月贴》!那是前朝公主用来笼络士子的《十二月贴》!星殿将军受君皇重恩,受朝廷信任,居然私藏那《十二月贴》!此事足以定下谋反二字!”一白面中年男人激动的陈述者,又双手朝向居中高坐的君皇做了一个叩手礼,“臣请陛下,立即将那星殿将军傅承曦打入天牢,重处此事!” “臣反对!” “臣附议!” “臣反对!” “臣附议!” “臣附议……” …… 高坐宝座的君皇皱眉看着下头的已经跪了一地的朝廷大臣,除了方御史和慕容文书,朝中竟然大半大臣都要求将傅承曦打入天牢? 沉默半晌,君皇淡漠开口,“此事关系重大,龙牙御林军统帅君羽何在?” 大殿外走进一年轻高大男子,身披甲胄,“末将君羽叩见陛下!” “传朕口谕,命龙牙御林军一营速速前往京郊大营,守住大营,没有朕的命令,星殿将军傅承曦不得离开大营半步。收缴星殿将军傅承曦军中大印! “末将遵命!” ****** “……这么说来,君皇只是收了大人的军印,将大人软禁在京郊大营?”傅景初有些意外的问着。 “嗯,目前来说是这样。”匆匆赶回王城的钟鸣先生揉了揉额头,没想到,眼前的初管事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计是好计,可也是太冒险了。 “若非问政阁和直属阁里,只有方御史和慕容秋大人坚定的认为大人是没有谋反之心的,朝中大半的大臣们都坚持将要大人打入大牢,重罪论处,君皇也不会这么温和的处置。”钟鸣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初管事,此计谋太危险了。” “我知道。”傅景初垂下眼,低声说着,他没有解释,这条计谋的后半部分是大人自己完成的,他当初临摹《十二月贴》是欲以备万一,好让那暗中窥觊的歹人吃个闷亏,却不想大人改动了这个计谋,竟将《十二月贴》自己用了。 ——虽然当初,他也曾经这么想过。 可事关大人安危,他不敢冒险,也不想冒险。 “钟鸣兄,这自嫁祸一事,是大人自己的想法。”庄河开口为傅景初解释了,有些无奈,“大人只传来了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钟鸣皱起眉头,大人的这般做法难道还有为傅家留一步的打算? “如今事情已经至此,后头的,我们还要进一步完善才是。”傅景初转开话题,轻声开口。 “你们打算如何做?”钟鸣问道。星殿府虽然没有被封,但是,龙牙御林军已经接管了星殿府外头的守卫,他们府邸的管事们基本上都不出门了。 “我想再过几日,柳一封老先生就该进京了。”傅景初低声说着。 钟鸣一怔,随即睁大眼睛,“你们什么时候去请的?” “没人去请。”庄河摸了摸下巴,“是初管事,在临摹好第一幅《十二月贴》后,就将画打包送到了柳一封老先生的去处,同时打包送去的还有好几幅前朝旧画,分别送给了……唔,我想想,还有李聪老先生他们。估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进京了。” “这么做除了扰人视线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吧。”钟鸣十分不解。 “钟鸣兄,你一定很少逛金宝街。”庄河肯定的说着,一边点头,一边眨眼,“金宝街每年的开春可都是有一个叫百花盛宴的拍卖会,如果在这个百花盛宴上爆出十几幅前朝旧画,而且这些旧画……还都是临摹的,你想,这该是多么有趣的画面啊。”庄河颇为惋惜,可惜他困在星殿府里不能亲自前往这个百花盛宴一睹那些个固执清高的老先生气得跳脚的模样~ “而这个拍卖会的背后主人,是执掌王城提督营的李家的下任族长李珂。”傅景初一旁轻声的补充着。 “而这个李珂是大家都知道的大皇子的坚定支持者。”钟鸣含笑说着,看着傅景初,点头,“嗯,不错!不错!” “那么接下来,我们静待这些老先生进京就可以了?”钟鸣又问道。 “如今,我们静观其变即可。”傅景初说着,当然,他们安静等着,可外头的人却不会这般安分,那背后下手的人,定然会乘胜追击,谍报就可以趁机掌控他们的行动了。可是这样还不够。 须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方御史那边……定然也发现了什么吧。可别让他失望啊,传说中耿直有智谋的方御史大人,星殿大人唯一的认同的同僚,好友。 ****** “此事定然有蹊跷!”慕容秋在堂屋里团团转圈,“在下虽然和星殿将军交情不深,可就星殿将军的傲气,他若是真的要反了,在北境他早就反了啊!他是鬼煞之子!就算谋反,天下人也都不会归顺于他!他又不是傻子,他反什么啊!” “就算要反,他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法。”方御史方忠明闭着眼睛平静说着,随后长叹一声,“慕容,冷静,朝中大臣们为何这么做,你不是很清楚吗?” “可恶!”慕容秋怒拍桌子,“陈相他们难道就看着朝局纷乱至次?!”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哪次不是朝局纷乱?”方忠明闭着眼,慢慢说着,“你该习惯这些。” “在下不习惯!也不想习惯!为官者当为黎明百姓谋事,当为国家谋事!只为一己私利,就乱了朝纲!不顾百姓生死,不顾边疆安稳!在下即便死了,也不愿做这样的官!” 方忠明摇头,缓缓睁开眼睛,“你死了,他们还活着好好呢。” 慕容秋一滞。 “眼下……我们先找出此事的来龙去脉。”方忠明说着,慢吞吞的站起身,“金宝街杀人案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了。慕容,你长于断案,此事就想交予你了。” 慕容秋愣愣点头,随即忙问道,“那方兄你呢?” “我?自然是要去看看我们的傅将军了。” “可京郊大营那里不是已经被龙牙御林军守住了吗?” 方忠明看着慕容秋,很无奈,“慕容,君皇只是让龙牙御林军守着,又没有旨意不让人看望傅将军……” “……哦。” “慕容,多吃核桃。” “啊?” “据闻核桃对人的智谋有帮助。” 第96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9 金宝街杀人案第七天,即《十二月贴》事发第二天,被杀的管事家中搜出几百两黄金,另附有一封星殿将军手书的诱降方御史的亲笔信! 搜出几百两黄金和亲笔信乃王城总捕头廖老三,而廖老三在民间威望不低,素有正直仗义美名。 又据闻,廖老三与星殿府的某一管事兄弟相称。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第一,亲笔信确是星殿将军傅承曦笔迹? 第二,为什么这封信笺内容乃是诱降? 第三,如果证实这真是傅承曦的亲笔所写的信,那么这封信为何会落到方御史家区区采买管事手里? 中宫这日的朝会上,最大的议事殿上一片沉默。 除了站在议事殿中央,双手做礼,对着君皇侃侃而谈的方御史外,其他人都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话语。 “……综上所述,陛下,臣建议,命军部和刑部,吏部,三部公审,给傅承曦将军一个明白,给天下人一个清楚!”方御史最后铿锵定语。 端坐高位的君皇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淡淡说道,“尔等可赞同方卿所言?” 一老者走出,双手做礼,缓慢开口,“老臣以为,方御史所言甚是,不过,事已至此,星殿将军并不适宜再待在京郊大营,老臣建议,将星殿将军押至王城,暂时收押中宫天牢之中,以待公审。” 方御史抬眼看向那老者一眼,商部总殿李大人?呵呵。大皇子的岳丈? 君皇再次淡淡的瞥了眼下首站着的老者——李家的家主李正华。 “就依李总殿所言。” ***** 得知自家大人被收押中宫天牢时,傅景初正在明轩堂听老祖宗讲述这王城中错综复杂的皇族贵族的那些个事。 老祖宗仔细讲述后,傅景初才恍然,为什么李萱萱明明是嫡长女,竟然会晚嫁?而她的妹妹李倩倩竟然反而早嫁!原来李萱萱是三品明珠诰命,而李倩倩是一品明珠诰命,两人品级本来就相差两个等级,据闻是太后早早就看中了李倩倩,想把李倩倩配给大皇子。于是,李倩倩及笄礼时,太后就亲自下了旨意,封了一个一品明珠诰命,同时还有指婚的旨意,待大皇子开府,就让两人成婚了。 而这李倩倩,据说才貌不下李萱萱,名声不如李萱萱响亮,可似乎就是因为这份低调谦恭更让太后喜爱。 老祖宗语重心长的对傅景初说,“景初,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且记着。” “是,景初明白。”傅景初恭敬应下,他心里暗自想着,这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嘛。他懂。所以,他总是尽量不出头就不出头。 “如今大皇子府中,那南境苏和韵倒是有些让我意外,她素有智谋之名,不该这般张扬才是,那李倩倩当年受宠不下于青玉公主,只不过是不爱出风头罢了,她嫁给大皇子后,又生下了嫡子嫡女,颇得太后圣心,如今这苏和韵这般张扬,可是有些和她往日的名头不太相符了。”老太君思索着说道。 “或许……是因为她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依仗。”傅景初低声说着,“不然,就是南境的盛名也不过如此。” “嗯,且不管她如何了。她要对付我们星殿府,只是这般手段的话,那也离她的死期不远了。”老太君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来,太后如今的心思也是难测。子晦的这军权之路,走得太过于辛苦。” “景初想,大人定然是很欢喜的。”傅景初笑笑着安抚道,“老祖宗,您是知道的,大人的筋骨自从来了王城,就一直都未曾好好松动过,如今难得有了个机会,这下子大人定然是不会嫌弃王城日子无聊了。” 老祖宗笑了起来,拍拍傅景初的手背,“你呀……好啦,好啦,你去忙吧。” 说话间,叶红苏就神色凝重的进来了。 “老祖宗,庄河先生让奴婢过来传话,大人已经被押至中宫天牢,待军部刑部吏部三部公审。” 老祖宗愣了愣,随即淡淡点头,“嗯,知道了。”随后,转头看向也是怔愣了的傅景初,“景初,你怎么看?” 傅景初回过神,随后舒展双眉,微笑道,“看来大人是要好好松动他的筋骨了。” 老祖宗欣慰一笑,很好,遇事不惊。 “不管下头的人怎么蹦跶,景初,你且记着,最上面的那位才是我们要看清楚的。”老祖宗缓缓说道,“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 “方兄!你且等等!” “哎?方兄我叫你呢!” ……快步而行的方御史方忠明终于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身后急急赶上来的慕容秋,“何事?” “方兄要去天牢吗?”慕容秋眼睛亮亮的问着。 方忠明打量了慕容秋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不怕?” 慕容秋一愣,随即不屑的一挥衣袖,挺直腰板,昂起下巴,“在下心中无愧,有何可怕?” “……你不怕星殿将军的那双眼睛了吗?”方忠明=_=,那当初害怕的不敢直视星殿将军的人又是谁? 慕容秋挺直的腰板一下就缩了回去,整个人都仿佛被打焉了一样垂头丧气。 方忠明拍拍慕容秋的肩膀,“慕容,多喝蛋酒。” “啊?” “蛋酒补胆。” “……”qaq,方兄欺我! ****** 方忠明慢悠悠的走进天牢,将手里拎着的牌子收进袖子里,眯眼看了下前方的天字号牢房,心里倒是有些意外,傅承曦虽然是龙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星殿将军,但,傅承曦可不是皇族,嗯,虽然目前来说是王籍,但王籍仅仅只是王籍,天字号牢房里关押的可都是皇族。 ——看来君皇对傅承曦的宠信依然在。 那么,此事就有趣了。 待方忠明走进天字号牢房,看见盘腿坐在石坑上闭目养神的傅承曦,方忠明上下打量了一番,气势依然在,但是收敛了不少,神色平静倒是不见郁色。 “我以为你应该灰头土脸的。”方忠明说着,声音里有些叹息,似乎还有些遗憾。 “看来你很希望看见我落魄的样子。”傅承曦慢慢的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眼眸里精光闪烁,“让你失望了。” “是有些失望。毕竟被人算计的滋味可不太好受,若是算计我的人不受些苦难,那我这心里可是要日夜难安的。”方忠明语气散漫的说着,声音里带着些叹息。 傅承曦平静开口,“算计你的人可不是我,你可莫要攀扯。” “不是你吗?当初你说让我从府里找出一个不太干净的可以入罪定罚的管事来,我本着同门香火情,给了你一个管事,没想到,你把人打死了,打死也罢了,如今又扯出这么多事来。这还与你无关吗?” “那是意外。”傅承曦冷静说着,“黄金和亲笔信,可与我无关。” 方忠明眯眼看向傅承曦,“与你无关?” “我没有无聊到自己写一封信来栽赃嫁祸自己。”傅承曦淡漠说着,“我若是要将事情闹大,有千百种方法。” “罢了,你不愿承认也就算了。我都被你牵扯进来,也只好如此。”方忠明似乎放弃了,轻叹一声,又慢吞吞的开口,“不过……师弟,听闻你府里有一个管事很聪明,如今你害我失了一个管事,不若将那个聪明的管事赔给我如何?” 傅承曦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周遭气息霎时间冷厉起来,神色依然平静,可暗红色的眼眸却似乎更加亮了,仿若鲜血一般红,方忠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闻到一些血腥的味道。 ——有趣了呵。 “师傅说,那个聪明的管事叫傅景初。”方忠明这句话一落地,就仿若看见傅承曦周遭的煞气似乎开始盘旋了,方忠明轻叹一口气,直视着傅承曦的暗红色眼眸,颇为遗憾的说着,“师弟,你表现得可也太明显了吧。” “你必须知道,他是我的妻,你若动他,就是与我为敌。”傅承曦冷冷的说着。 方忠明盯着傅承曦看了许久,才慢慢的点头,“你倒是实诚。我懂了。” 傅承曦才收回刻意放出的煞气,垂眸平静的说着,“并非我刻意算计,朝中唯有你可以信任。若是慕容秋,只会害死他。” “也是,慕容是一个又笨又傻的孩子。”方忠明点头,突兀开口,“我要真的《十二月贴》” 傅承曦点头应下,这没有问题,直至此刻,他们的联盟算是暂时成立了。 方忠明待的时间不长,确立了联盟,也了解彼此的打算后,方忠明就转身离开,傅承曦也闭上眼睛,打算在无聊的坐牢阶段练练功,就见方忠明又折返了回来。 “有事?” “你下次见慕容,蒙上黑布。” “……为何?” “他怕你的眼睛。” “……我不愿意。” “……听闻你府里有一个聪明的管事,他叫傅景初。” “……明!白!了!” 第97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10 叶红苏跟在傅景初身侧左右,看着傅景初神色凝重的匆匆而行,不由抿了抿唇,景初还是担心大人吧。 ——只是,这份担心……可有半点男女之情?若是有,她该为景初高兴还是担忧? 叶红苏心里头忧心忡忡又复杂难言,但面上却是把这些复杂的情绪收敛得好好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如今是挂在星殿府下的奴籍,与星殿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傅承曦好了,他们才能好。 身为奴籍,就是这般的命运。 “庄河先生!”傅景初大步走进外书房,叶红苏犹豫了一下,没有也跟着走进去,她守在外书房的拱门外,看着阴沉的天空,明亮的凤眼里闪过一抹迷茫。 正在和钟鸣商议事情的庄河见傅景初来了,便与钟鸣站起身,看向傅景初。 “抱歉,打扰两位先生了。”傅景初微微定了定神,抬手先是做了一个礼,随后才开口,带着几分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焦急,“大人现在如何?” “目前来说,大人现在很好。”庄河安慰道,“放心吧,大人好歹是一统北境的大将军,君皇不会在没有定罪前就施以刑罚的。” 傅景初默默的点头,他知道,可心里依然是担忧,这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情绪。 “两位先生接下来打算如何做?”傅景初转开话题问道。 “既然敌人已经连这么不要脸面的栽赃嫁祸的招数都使了出来,我们当然也得好好回敬才是。刚刚我们正说着这事,初管事有何建议?”庄河说着,声音有些阴森森,有些恼意,竟然模仿了将军的笔迹,写了一封亲笔信!能拿到将军的笔迹的,整个天下也数不出几个!星殿府这边应该是没有问题,除了中宫,就只有傅家那边了。 ——不管是谁做的,此事必须细查重点查,一定要将拿了大人亲笔信的细作抓住! “我想找出能够模仿笔迹的高人。再做几封模仿笔迹的信。”傅景初说着,眼底也闪过一丝冷意,若非大人有着梦境里的那个习惯,在行文和写信之时都会做记号,不然,这次,定是很难翻局,没想到,上辈子的那些个电视剧的桥段竟然就这么简单的出现了?若不是大人一直都在王城,若不是朝廷上下几乎都是在声讨着大人,倒让君皇对大人的猜忌少了几分,否则,只怕镇守北境多年为龙唐带来安宁的将军,就要无辜枉死了! “初管事,你想做什么?”钟鸣神色严肃起来。 模仿笔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搅局!”傅景初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里也透出冷意,“我们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被模仿笔迹的可不是我们家大人!只要有模仿笔迹的高人,那么谁都有诱降的嫌疑!” “好!说得好!”庄河兴奋的一拍桌子。 钟鸣却很冷静,皱起眉头微微摇头,“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初管事,短时间要找出这么一个人可不容易啊。” “王城里有这么一个人。”傅景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三教九流虽然都是些小人物,可往往,有时候决定时局的便是这些个小人物。他从以前就有一个习惯,或许是因为环境的不安全,心里也没有安全感,他以前在农庄的时候,便将农庄附近的人都认了个遍,将周遭的这些人整理成了一张信息网,在元家后,他又将元家所在地方的三教九流都了解个大概,而等来到王城,通过廖老三廖大哥,还有陶贵留下的那些个信息,王城良民和奴籍里有那些个特别的人,他都几乎了解个大概了。 如今他所提起的这个人,是王城的一个良民,曾经读过书,可惜他不爱读书,更喜欢那些个机关之术,不过这个人的书法极好,更善于模仿,每年“百花盛宴”拍卖的那些个名画里总有那么一两副是出自他之手,他临摹的技术真是一等一的好。 他曾经见过他两次,在廖大哥的引领之下,后来还托着廖大哥送他两坛梅酒,这人嗜酒如命。 当他对庄河和钟鸣两人说完此人后,庄河颇为感兴趣了,“如此,此人倒也算是有趣。” “不过,此人既然能和廖捕头成为好友,那么断然不是那种为财帛动心的小人,模仿笔迹可是折损名节的事,此人肯做吗?”钟鸣考虑得更为全面,缓缓开口说着。 傅景初心头也有着这样的忧虑,但是,他却是觉得总得试试。“钟鸣先生,我们试一试如何,如果此人当真是有傲骨,心怀侠义,他定然是不会坐视大人被诬陷。即便不能让他答应,我们也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找到那诬陷大人的模仿笔迹的高手来。” “那就试一试吧。”钟鸣叹息一声,看着傅景初,和蔼的安慰,“放心,莫急。大人对君皇来说还有重用之处,北境也不能没有大人。你且安心吧。” 傅景初点头,笑了笑,轻声道,“我相信大人。” 如果大人以身试险,引君入瓮的计谋到最后便是把他自己给算计死了,或者,落到梦境中的那般下场,那他定会在大人死之前——掐死他!傅景初面无表情的这般想到。 ***** 商定好接下来的行动,傅景初便走出了外书房,见着圆拱门那里守着的叶红苏,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温暖,红苏姐是在担心他吗? “如何了?”叶红苏见着傅景初,便压低声音问着。 “无碍的。”傅景初低声说着,又笑了笑,“回去吧。天气很冷,最近府邸里的气氛不好,小五五一定很不安,你待在他身边比较好。”说罢,傅景初便朝前走去。 叶红苏没有说话,看着傅景初的背影好一会儿,她发现,最近景初瘦了好多。那衣袍都显得空荡荡了。叶红苏疾步上前几步,拦住傅景初,在傅景初疑惑的目光下,突兀的问着,“要不……我去见见那四皇子。” 傅景初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头不由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暖的,他脸上绽开柔和的笑,带着恬静的温柔,“没事的,姐,真的,你不用去见四皇子,这个时候,你去见了四皇子反而不好,你信我,有老祖宗呢,还有庄河先生,钟鸣先生,还有北境的血狼军,最重要的,现在那位需要我们家大人。所以,你不用担心,真的,我们星殿府将来可是要荣耀到小五五成人呢。” “我担心的是你!”叶红苏瞪眼,眼圈有些泛红,“我担心你,你知道吗?我,我就你一个亲人了……谁管那傅承曦啊!他死了,我们这些奴籍,就算被发配边疆,就凭你和我的聪明智慧,我们肯定会好好活下去!可是你死了,我就真的孤苦伶仃了,你知道吗?”说到最后,叶红苏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你就没有发现吗?从我们星殿府出事,不,从我们来到这里,你就没有过过什么舒心的日子……以前在元家,你就只要应付那老妖婆……可这里呢?你要帮着出谋划策,你要处理这府邸的大大小小的日子……你还要去应对朝堂上的那些个烂事!……你看看你,来了这里后,你的脸色什么时候好过了?你最近都瘦了好多你知道吗?” 傅景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啊,要不是红苏姐提醒,他还真的没有发现……从来了王城,来到这星殿府,他还真是没有过过什么舒心的日子……瘦了么?他还真没有发现。 傅景初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的抹去叶红苏眼角的泪。 虽然如此,虽然真的很辛苦,死了好多脑细胞,可是—— “我很开心。”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眼睛是温柔的,明亮的,就像暗夜里的烛火不是特别的灿烂,可是触手可及,让人觉得暖暖的明亮,他看着叶红苏,嘴角扬起一抹笑,“在这里的日子有好多麻烦的事情,好像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让你没办法过悠闲的日子,可是我很开心,我的心情很轻松,大人信任我,庄河先生他们也信任我,没有因为我是奴籍,就轻视我,敷衍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大人都是很认真的听着,先生他们也是。在这里,我不需要时时刻刻的警惕自己的一言一行,我不用惧怕自己的言行稍有不慎是不是会给你和小五五招惹麻烦,在这里,我活得像我自己。” 叶红苏听着,窒闷的心情慢慢的一点点的松快了起来,是这样吗?虽然很累,可是很开心?她懂得,她其实懂得,因为在这里,她也是这样啊。在这里,没有人当面讥讽她的脸,没有人嘲弄她的嘶哑难听的声音,没有人在背后叫她丑八怪……可是,她还是愤愤的说着,“那也不能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我知道了。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傅景初笑眯眯的举起手做发誓。 叶红苏瞪了眼傅景初,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一字一顿的说着,“从今天开始,大人没有回来前,我和小五五陪着你一起用膳。” 傅景初僵了僵,但见着叶红苏坚持的模样,傅景初便只好应了下来。 第98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11 金宝街杀人案第八天,即《十二月帖》案发第二天。 雪又纷纷落落,中宫的玉石金阶上布满了雪,但很快,负责清扫的侍者就低着头上前扫去了玉石金阶上的雪。 皇后陈氏白衣凤袍,外罩着宝蓝色的滚毛披风,一路慢慢走来,行走间犹若山间青竹悠然安静,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偶尔伸手接着落下的雪花,嘴角的淡笑柔和便又似乎多了些活泼生气。 “真是让人嫉妒啊。”娇柔的低语从玉石金阶上站着的柔媚的女子的樱唇间吐出,犹若风中的低语,很快散去,但还是被站在这柔媚女子身后的精致雅贵的女子听见。 “娘娘慎言。”精致雅贵的女子垂眉低语,声音甚为甜美,“那人虽然不爱理事,可却不是好相与的。” “你只要不对付四皇子,她便从来都不会理会你,你无论在背后如何诋毁讽刺嘲弄,无论耍尽何种手段,她都不会高看你一眼,当然,也不会对你如何。对她来说,她身边的侍者婢女都贵重过我们任何一个人,我们这些人,她何曾看在眼里?”柔媚的女子说着,声音清冷悦耳,却透着压抑的恨意,这世间,最可恨的,莫过于当你舍弃一切拼死拼活的去争,却有人站在一旁看着你冷淡的漠视的将你要争的东西踩在脚下,还露出厌恶的表情! “……娘娘小心为好。”精致雅贵的女子微微抬起眼眸,看着那陈皇后已经远远离去,才眼里闪过冷意,“到底还是占据了皇后之位的人。”顿了顿,精致雅贵的女子又低低的加了一句,“为了大皇子殿下。” 听到大皇子殿下,这柔媚的女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侧身看向身旁的这精致雅贵的女子,“韵儿,你在殿下身边,有些事该劝着点。” “是。”苏和韵垂下眼帘,轻声应着。 “殿下是个做大事的人,有些细碎的事情就难免忽略了,你是殿下的侧妃,就该提醒殿下。”柔媚的女子一边缓慢说着,一边踩着玉石金阶缓缓向下走去。 苏和韵垂着眼帘一边轻声应着,一边搀扶着柔媚的女子走下台阶。 “韵儿……有时候殿下做事糊涂了,你可不能跟着糊涂。”柔媚的女子继续说着,“我虽是中宫四妃之一,梅字嫔妃虽然尊贵,可那也是因着我越族的缘故,殿下因我越族缘故,即便受君皇信任宠信,可总是无法得到问政阁的认可,你南境苏家的身份到底占了一个商字,不若正妃李氏女的尊贵,你且记着尊她,不论身份抑或当年一品明珠诰命的显赫,她都应在你之上,府邸之事,就莫要与她争执了。” 苏和韵听着,微微抬起眼帘,嘴角勾出恰到好处的笑,“娘娘放心,韵儿晓得。” 梅妃轻轻拍了拍苏和韵的手,梅妃的容颜柔媚至美,眉眼之间却有着华贵清冷,这是她占据中宫独得一份荣宠,并生下大皇子的最好的依仗。 ——可这又能如何呢? 当今天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在梅妃进宫后就荣宠她?为什么会准许梅妃生下他的第一个皇子?梅妃可是越族的公主。 苏和韵微微抬头看着梅妃的侧脸,不知道娘娘可曾发现了没有?娘娘的侧脸可是和那陈皇后有着三分相似! 苏和韵又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笑,可是再相似又如何呢?冒牌的就是冒牌。 ****** 陈皇后穿过梅林回到她的惠宁宫,一进宫门,就见大殿靠窗的站着她有些意外的男人。 “臣妾见过陛下。”陈皇后恭敬做礼。 “这么冷的天,你出去玩了?”男人转身看向陈皇后,皱起眉头,“就穿的这么少?”说罢,男人走到陈皇后跟前,抬手拉起陈皇后,“说过了,你我不要多礼。” 陈皇后微微抽出自己的手,笑了笑,“陛下今儿个怎么过来了?臣妾刚刚还在梅林那边见到了梅妃妹妹,还有大殿下的侧妃苏氏呢。瞧着她们俩站在一块,就跟姐妹花似的,可美了呢。” 君皇嗯了一声,负着手看着陈皇后笑颜如花,目光深了几许,“然儿,我许久未来了。你不请我坐坐?” 陈皇后垂下眼帘,应着,“是臣妾失礼了。陛下请。” 君皇转身走到榻边坐下,陈皇后也随后跟着其坐下,待四周服侍的侍者和婢女都退下了,君皇才沉声开口,“子晦的事还没有结束,最近宫里不太平,你就莫要出去闲逛了。” “是。”陈皇后恭敬应着 “最近……佑瑞来过了?”君皇目光炯炯的盯着陈皇后问道。 “四殿下在前几天,大年初三的时候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年,顺道便来给臣妾拜年了。”陈皇后抬眼笑了笑,柔声说道,“平日里,他极少来拜见臣妾。” 君皇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来拜见你是应该的,你是嫡母。”顿了顿,又缓声说着,“他是个聪明的,知道怎么做最好。我很高兴。” 陈皇后没有接话,只是卷高袖子,沏茶,冲水,倒茶。 “然儿……你还年轻,给我生个孩子好吗?”突兀的,君皇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 陈皇后垂着眼,低声说着,“可惜臣妾的身体不能生。” 君皇僵了僵,静默的看着陈皇后,许久,才站起身来,看着跪坐的安静的陈皇后,半晌,才低声开口,“天冷,穿暖些,莫要着凉了。” “是。”陈皇后恭敬应着。 待君皇离开,伺候的侍者和婢女安静的走了进来,陈皇后指着茶具淡淡道,“收起来吧。” “是,娘娘。” 随后,陈皇后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卧榻上坐下,之后,便有一宫女上前,呈上一碗姜汤。 陈皇后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接过姜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 傅景初从外书房离开的时候,就见天空上盘桓着只喳喳鸟,天气冷,喳喳鸟都是窝在鸟窝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但自小到大跟着他的两只却不太一样,瞧瞧天上飞的,嗯,这么活泼难怪每次庄河先生都用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盯着蹲在他肩膀上的喳喳鸟。 “喳喳!下毒!” 傅景初一怔,随即脸色一变,神色有些惊惶,“谁?下毒给谁?” “喳喳!大殿!很漂亮!女人!” 傅景初皱起眉头,大殿?大人还在天牢里,嗯,不是大人,很漂亮?女人? “下毒的是女人?” “喳喳!对!女人!讨厌!味道臭!” “被下毒的也是女人?” “喳喳!漂亮!女人!” 傅景初了然了,下毒的是女人,被下毒的也是女人,那就是中宫宫斗的戏码了。 不过,这就和他,和星殿府没有关系了,但是喳喳鸟特意告诉他,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牵扯? “一个人!喳喳!臭女人!” 傅景初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尝试着问道,“和……要害我的是同一个女人?” “喳喳!对!喳喳!啄死她!坏女人!” 傅景初脸色黑了黑,果然还是南境的苏和韵!大皇子府!等等,那苏和韵给宫里的谁下毒?为什么要下毒?? 不行!这事得查查! 傅景初转身又进了外书房,庄河恰好不在,只有钟鸣先生正在整理邸报,傅景初正欲开口,钟鸣先生就笑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廖老三已经和你说的那个模仿笔迹的高手谈好了。”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一喜,“如此,真是太好了。” “但是……你也许也没有想到,那个人……说,之前陷害大人的信是他写的。”钟鸣先生叹息道。 傅景初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第99章 中宫大戏预演中12 “廖大哥一定费了很多口舌吧。可是许诺了什么好处?”傅景初又问道,不然,那人怎么会答应? “好处什么的,自然是有的,不过倒不是他主动提起,廖捕头问过他了,他本来不愿模仿笔迹写那陷害之信,只是找上他的人十分厉害,抓住了他曾经在百花盛宴做了几幅假画的把柄,为了不牵累家族名声,他便只好应承了下来。”钟鸣说着,又轻叹口气,“说来,初管事你当初让庄河先生临摹十二月贴之事,可是早就想到了今日?” 傅景初摇头笑了笑,哪有想到今日?只是临摹也好,模仿也罢,一般读书人都不屑为之,当初也曾想到找这个模仿笔迹的高手,可因着十二月贴事关重大,那个高手他没有把握完全掌控,倒不如找庄河先生,虽然庄河先生嗷嗷哀怨不已,可效果甚好。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钟鸣先生说道,也没有追问当初安排临摹十二月贴的用意,只是说道,“可惜哪怕借着百花盛宴,最多也只是打击李家的势力而已,对大皇子府只怕是不痛不痒,那幕后之人苏和韵,恐怕是不能损其分毫了。”钟鸣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声,甚为惋惜,也甚为不平。 那苏和韵躲在大皇子府后搅动起来的风云,让他们星殿府上下不安,可最后他们却是拿她没办法! “先生勿急。”傅景初劝慰着,“来日方长。” “也是。”钟鸣点头,又和蔼问道,“初管事去而复返,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事?” 傅景初便压低声音说道,“先生,我收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否可靠,但事关人命,景初想着,须告知先生一声。” 钟鸣神色肃然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傅景初平常偶尔跑出来的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来的,但想着也不外乎是大人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初管事带来的这些个消息! “初管事请说。”钟鸣肃然说道。 傅景初便模糊的说了一遍,只说中宫有人被算计下毒,而那人身份估计很高贵。 钟鸣听着,点头,“好,我记下了。” 随后傅景初便离开,前往融园,因着这事关中宫,傅景初觉得,是否要告知老祖宗一声?能被苏和韵下毒谋害的,定然身份不简单,说不定……是太后?等等,苏和韵没有那么大胆吧。谋害了太后,貌似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待傅景初将这个消息模糊的说给老太君听后,老太君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待老身明日去宫里走一趟吧。” “是。”傅景初垂头恭敬应下。 老太君又看着傅景初露出慈爱的笑容,“近日为了子晦的这点破事,你辛苦了,前几日看着你瘦了,我都想着是不是要让你好好休息,还好有红苏盯着你用膳,景初啊,若是子晦回府,见你这般瘦弱的模样,定是要发火的。” 傅景初脸色微微一红,他垂着眼,有些尴尬的开口,“是,景初明白了。” 老太君见傅景初红着脸,尴尬的模样,微微满意的点头,她到底不是景初的长辈,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白,幸好红苏这个做姐姐的,痛斥了景初一顿,事情再忙,也要好好保重身体,虽然能够理解子晦没有回府景初无法安心的心情,但是,身体是最重要的。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对得起关心自己的人呢? ****** 还关在天牢里的傅承曦在这日又见到了方忠明方御史。 “看来,事情的进展不错。”傅承曦看着方忠明明显比上次轻松的神色,了然的开口。 “算是吧。除了诱降我的,还有诱降陈相,诱降李总殿的……”方忠明一一的将朝中重臣数过,随后顿了顿,看着傅承曦,“可惜,没有诱降慕容的。没想到星殿府也有歧视低位官员的一日。” “错了。”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忠明,“并非星殿府看不起低位官员,只是慕容秋脑子太小,不值得诱降罢了。” 方忠明眯了眯眼,看着傅承曦,“听闻贵府里有一位叫傅景初的管事,敢问这位初管事的脑子是否有一颗西瓜那么大?” “……”说的话怎么这般诡异! “不若摘了初管事的西瓜大的脑子给慕容可好?”方忠明又声音懒懒的问道。 “够!了!”果然慕容是师兄的死穴!哼! 方忠明这才转开话题,“慕容查到了这些个诱降的信件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这人目前似乎已经失踪了,慕容担心这人被杀人灭口,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李家主办的百花盛宴,可惜李总殿也收到了诱降信件,此事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无妨。”傅承曦说着,心里猜测着失踪的那人大概是被景初送出去了?一边缓慢说着,“种子已经埋下,迟早都会发芽,那些个事情都与我等无关,静观看戏就是了。” 方忠明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觉得趣味的看着傅承曦,“你似乎……并没有参与夺嫡?” 傅承曦一顿,“我很想参与夺嫡的样子?” “你没有那是最好。”方忠明说着,勾了勾唇,“你不是那种世俗腐朽之人,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中宫夺嫡,那是最无趣的,你与其有这种功夫,倒不如去北境和那些个蛮族杀个痛快。”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了方忠明一眼,“师兄这般说法,那师兄为何不去地方为政,问政阁里不也都是一些无趣的老头吗?” “问政八部虽然无趣,但是瞧着那些人斗来斗去的,倒也有趣。” “是慕容秋吧?”傅承曦毫不留情的揭穿。 方忠明坦然点头,“我想看看,如他这般死脑筋又天真的傻子,在如今的朝堂之上能走多远。” 傅承曦听了,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他的这个脾气古怪的师兄是看中了慕容秋的颜容,如今看来,倒是看中了慕容秋的秉性? “他是难得的好官。”傅承曦说道,“如今问政阁里,能如他这般的,很少了。” “那倒也是,为了一个老头子,就不顾雪夜冰寒,跪中宫,差点被杖刑打死的傻子可不多了。”方忠明说着,一边转身,“再过两日,你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你大概也要回北境了。”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闪了闪,没错,为了不让他这个还有用的守边大将再次卷入皇子夺嫡,君皇应该会踢他回北境。 ——而这也是他的目的。 只是……那时候,不能带着阿初走,想想就觉得心塞。 ******* 傅老太君目光悠悠的看着这布置雅致温馨的偏殿,心里微微点头,看这布置,就能知道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了。温婉聪慧,心底柔软,可惜,就是太过于倔强了啊。 傅老太君看着对坐的正在冲茶的白色袍服金色滚边的面容精致气质高雅的女人,微微叹息了一声,“多年不见,娘娘倒是如昨日一般。” 陈皇后抬头看向傅老太君,一笑,“老太君廖赞了,一别多年,然儿也已经老了呢。” “不管经过多少年,有些人就是不会老,心里流连着昨日的风景,怎舍得老去呢?”傅老太君一语双关的说着。 一听这话,陈皇后的脸色便淡了淡,“原来老太君今日来,是要做说客的吗?” 多年前老太君就曾经来劝慰过自己,如今这么多年了,老太君还是这样。 “不,这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老身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问我孙儿子晦的情况而已。”傅老太君转开话题。 陈皇后的脸色才稍微好些,温柔微笑,“老太君勿忧,听闻这两日星殿将军就可以回府了,君皇似乎还有意要给予一些补偿。” 确定了这个消息,傅老太君才微微的松开了眉头,笑道,“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傅老太君又扫了扫四周,想了想,开口道,“娘娘,老身有些贴己话想和娘娘说说,不知道……” 陈皇后微微颦眉,但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挥了挥袖子,让四周伺候的人退下后,才开口淡淡说道,“若是太君欲提旧事,那就罢了。” 傅老太君一脸严肃的摇头,“旧事重提无用,娘娘不必担心,老身想说的是,近日,娘娘知道的,为了我孙儿子晦一事,星殿府多日奔波,终于有了些许眉目,还有了些意外的收获,因着与娘娘有关,想着须告知娘娘一声。” 陈皇后一听,神色凝重起来,“老太君请讲。” “此事目前也只是一个大概眉目,具体的还没有办法探查得知。中宫中有人意欲下毒谋害!” 陈皇后脸色一冷,“谋害谁?” 傅老太君神色复杂的看着陈皇后,“目前尚未得知,只知是宫里身份较为尊贵的人。而这背后主使……是大皇子府侧妃苏氏。” 陈皇后一听,愕然了,随即深思了起来,苏和韵?下毒?为何? “多谢老太君告知,本宫会彻查此事。”陈皇后回过神来,柔声说道。 “娘娘还请听老身一言,宫里身份尊贵的人不多,娘娘自身要小心一些才是,不为别的,就为了四皇子,为了……子晦过世的母亲吧。”傅老太君终于还是叹息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陈皇后脸色瞬间一变,看着傅老太君,“太君……知道了?” “太后让我回了王城,为的,不就是子晦吗?”傅老太君看着陈皇后,眼里带上了怜悯,“她终究是要让我知道的。娘娘这般聪慧,应该知道吧?” 陈皇后眉眼间凌厉了起来, 第100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 傅老太君想起当初太后给他的信,简单提及的只是傅子晦是鬼煞之子,自幼孤苦伶仃,遭人欺凌,如今分宗开府,希望傅老太君多多照顾。她当时嗤之以鼻,就算她远离王城多年,血狼军统帅傅承曦之名她还是听过的,太后的这封信,只让她丢到一旁,并不理会,后来,待见了傅承曦,看见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傅老太君才猛然记起萧家先祖留下的一份秘密手札里,曾经写到的——龙唐建国大业里,曾经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个人,那个人是君家的血脉,有鬼帝之称。那份手札含糊不清,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写清楚,至于到底是君家的什么人?也没有写清楚。 而君家的族谱里也未曾记载过一个红色眼睛的人。 可君家血脉四个字,她却是记得十分清楚。 那时候,她便对傅承曦有了探究之意,而真正促使她愿意前往王城,做傅家傅承曦分宗开府后的长辈的,却是景初,她故人的儿子。 前往王城这一路,她对傅承曦都在观察,看着傅承曦一路上唯有对着景初时才稍微有些人气,其他的时候都是漠然的没有人气的样子。她看着倒是觉得有趣极了。傅承曦是个怎样的人,她并不介意,半身都快埋入土里的人还会在意那些个事吗?她这一生虽然甚是曲折不尽如人意,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傅承曦不是仁义君子,却是个重情的。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再加上后来从太后那里得知,傅承曦的生母时,傅老太君只觉得这老太爷到底还是眷顾了他。 “她生在傅家本就不幸,若是个蠢笨的,日子糊涂一些倒也过得下去,可她偏偏生了个七窍玲珑,慧极必伤,她若是认命了也罢,偏偏让她遇上了她喜欢的人。”傅老太君低声说着,声音里有些压抑,“天道无情,情深不寿,但到底天是怜悯的,也要谢谢娘娘,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对她照拂一二,听太后提起,若不是娘娘,便没有现在的子晦了。” 陈皇后木然的看着傅老太君,“您谢我?我以为您会恨我。” “恨你?”傅老太君有些意外,缓缓摇头,看着陈皇后,慈爱一笑,“她太聪慧,骗不了自己,又太刚强,忍受不了虚以为蛇的日子,抑郁而终,到底也怪不了君皇,也怪不了娘娘。” 陈皇后听着这些话,眼泪扑簌扑簌的直落。 记忆里桃花林中,那安抚的拍着她肩膀给她劝慰的傅姐姐,那会笑得娇憨开心在桃花林里扑蝶的傅姐姐再也回不来了……那羞羞涩的告诉她,她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她很快就要进宫了做他的妃子了…… 她一直拼命压抑着记忆里的那些个点滴,她一直不愿却翻开这曾经开心的无忧的日子。 因她始终无法面对,是她进了宫,是她夺走了她曾经在中宫里的荣耀欢喜的日子。 她知道,都是那男人的错,三妻六妾,后宫三千,没有她也会有别的女人。 可她却不该是这些女人之一啊,对傅姐姐来说,她的进宫,无疑就是背叛! “娘娘……她不会怨你,也不会怪你。”傅老太君深深的叹息一声,拍了拍陈皇后的肩膀。 “她拼死生下的孩子,你保护得很好。子晦如今也生活得很好,可朝堂艰险,娘娘,还须保重自己,不为别的,也算是为了你当年保护的孩子。” 陈皇后拼命的点头,眼泪还是大滴大滴的直落。 而傅老太君看着,也只能叹息一声,坐在一旁默默的陪伴着。 当年的她最喜欢的三个孩子,她的养女已经死了,傅家最聪慧漂亮的傅明珠已经在二十多年前陨落,如今,只剩下眼前的陈然儿。 三人中,她的养女最为刚强,可刚则易折,傅明珠最聪慧,可慧极必伤,陈然儿最重情,而情深不寿。 如今,只希望她的到来能够解了陈然儿多年来的心结,活得,轻松些。别再那么逼迫自己。 ****** 傅老太君不知道的是,在傅承曦的梦境里,龙唐开始衰落,正是从陈皇后突然病逝开始。陈皇后突然病逝后,君皇就似乎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日日流连后宫,还强抢儿媳,大殿下的侧妃就是那时候进了宫,被封为红妃,之后,太后出面斥责,君皇不听,不久后,太后便也寿终…… 而这次,当傅承曦听闻有人给中宫贵人下毒,那人身份还极高的时候,傅承曦就有些怀疑被下毒之人是中宫的陈皇后。 梦境里关于王城的事,他总是看得不明显,隐隐约约的,便是中宫陈皇后似乎在四皇子登基前便病逝了。 “不过,老祖宗从中宫回来后,就听闻陛下连夜急招了好几个御医进了中宫。”傅景初说着,弯了弯眉眼,“皇后娘娘是个有福的,大人不必担忧。” 傅承曦点头,目光直直的落在傅景初的脸上,暗红色的眼眸里有些幽深,“阿初,你瘦了。” 傅景初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扶额,“大人,您是第三个这么说的人了。”他虽然衣服穿起来有些宽,可是也没有那么宽大好嘛。 “云鹤老先生呢?”傅承曦转开话题,他今日从大牢里出来后就去了前院,只见了庄河和钟鸣,交代了一些事,就急着寻起云鹤来,他知道以阿初的脾气,在这些日子里肯定是忙碌焦虑不好好吃饭的,府邸里除了自己,也没谁能够盯着阿初好好吃饭的,便想着寻那云鹤来,好好给阿初把把脉,调养调养。 但没想到那云鹤竟然不见了!! “云鹤先生留下一张药方给我,就说有急事走了。”傅景初说着,看着傅承曦皱眉,便安抚的笑道,“大人别急,云鹤先生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傅承曦伸手,“药方呢?” “哦,在这呢。”傅景初将药方递给傅承曦。 傅承曦扫了一遍,决定明儿个去找方忠明看看这药方,要是没有问题,明儿个起就盯着阿初用药。 “时候不早了,阿初,你去歇息,其他的事情你别理,好好休息。”傅承曦说着,推着还打算布菜的傅景初走进旁边的厢房。 傅承曦回府后,去了前院,就来了融园,拜见了老太君,就直接来到了阿初的院落。 “可是……大人,还有些……”傅景初有些不解,他不累嘛,干嘛啊 “我说了,我来处理。”傅承曦皱眉,看着傅景初茫然的神色,终于忍不住了,紧紧的握着傅景初的手,“你若是病了,我定然不饶你!”以后别想再出门! 傅景初张了张嘴,无奈,“我没病啊。” “……”傅承曦只是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傅景初苍白的脸颊和眼睛下的黑色眼圈,就这脸色,就这黑眼圈,本来就是体弱的人……还说自己好好的?他费尽了多少心思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将这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若是再有半点不好,若是再有任何差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无法预料。 傅景初被傅承曦的温热的手指摸着脸颊,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想为自己说些辩解的话,可看着傅承曦幽深的暗红色眼眸,还有神色复杂的脸色,傅景初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要是再辩解的话,大人……一定会暴走的…… 于是,难得的,傅景初小声的带着半哄的意味,“好啦,我去睡了,大人也别太晚了。”顿了顿,傅景初又小声的说着,“我明天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傅景初的乖巧让傅承曦心里的暴戾少了些,但傅承曦还是盯着傅景初乖乖的进了房,简单的洗漱后又躺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傅承曦这才满意的走了出去。 走到融园门口的时候,傅承曦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少做了什么? 站定思索了片刻,傅承曦忽然想起,梦境里,他不是每次都是打战后和阿初一起睡觉的吗?虽然只是盖被子纯睡觉,但也是亲近阿初的一个机会啊。 轰隆! 晴天霹雳! 他!竟!然!浪!费!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阿初裹成一颗球求蹭求蹭的软软香香的模样…… 他竟然这!么!蠢!的错过了! ******* 星殿府前院,外书房里。 钟鸣先生惬意的喝了口茶,看向对坐的脸色阴郁的傅承曦,笑着安慰道,“虽然有些可惜,但是,这次,也算是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了。百花盛宴在七天后如期召开的话,那画面定然是非常精彩的了。到那时候,再有方御史上奏,煽风点火,定然是可以给大殿下一个重重打击。” “李家丢了一位嫡女,这次再砸了一位嫡子的话,呵呵……”这画面真是太好看了啊。 勉强恢复精神的傅承曦抬眼看向庄河,“七天后的百花盛宴确定可以召开?” “百花盛宴是王城的地下拍卖会,每年,王城的各个世家豪阀可都是等着从这个拍卖会上赚一笔,再加上还有各地慕名赶来的,李家只是大姓氏之一,他没有这个能力来阻止一场拍卖会的举行!” “李家没有,可大殿下的正妃李家的那位一品明珠诰命,还有苏和韵。苏和韵的南境苏家可有不少钱。”傅承曦淡漠说着,“万事都不可太自信。” 庄河摸摸鼻子,“……”总觉得大人的心情不太好。 “嗯,大人言之有理,接下来,在下会盯着。”钟鸣赞同的说着。 傅承曦微微点头,又突兀说道,“陈皇后是我们必须要注意的,两位先生,请务必对陈皇后之事多些关注。” “是!”庄河应下,随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第101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2 傅明珠?二十七年前,傅家送进宫中的嫡女,后来的明妃,在产子时因难产而一尸两命。 “再查查。”傅承曦想了想,沉声说道,他并不觉得已经死去的明妃和陈皇后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但既然和傅家有关,为了谨慎,还是探查一二吧。 “是。”庄河应下。 “大人,中宫的旨意应该没有那么快下来,恐怕最快也要在《十二月帖》之事解决后,但在下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的拟定好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还有那些人要带到北境……”钟鸣说着,拿出一张纸,“这是初管事闲暇时应在下所求写的行动安排。” 傅承曦接过,细细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傅承曦就勾唇笑了起来,笑容里透出几分骄傲,果然不愧是他的阿初!这么一份周密详实又有针对性的行动安排也只有阿初才做得出来。但骄傲后,傅承曦又忍不住心揪疼了,这阵子事情那么多,阿初还能做出这么一份行动安排,其间费了多少心血? 难怪阿初都瘦了那么多! 又思及这是钟鸣让阿初做的,心头又有几分怒意,可看着对坐一脸期待的钟鸣,傅承曦就把这怒意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心知,钟鸣这是为了纯粹提拔人才,对阿初赏识才会这么做,而且这样做也有助于提高阿初在他军中的声望,钟鸣和庄河都不是那种会贪图功劳的人,阿初做的这份行动计划,很快就会在军中流传开来,血狼军很快就会闻说阿初之名了。 “钟鸣先生费心了,我代阿初谢过先生。”傅承曦说着,正色起身,双手做拱手礼。 钟鸣一愣,随即忙起身回礼,心里却沉了沉,看将军这番模样,是真的将初管事放在心尖尖上了。唉,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钟鸣并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只是在重新落坐后就回北境的人员做了一番探讨。 ****** 在傅承曦悄无声息的从天牢中放出,沉默回到星殿府的第二天,问政阁刑部下发明文,就金宝街杀人案做出一判:杀人者被判流刑,流放北境十年。 消息传到星殿府后,傅景初就去了前院的长明堂。 长明堂里,一个妇人正在擦拭着地板。 傅景初站立了许久,才慢慢的走上前,“五娘。” 妇人一愣,抬头见是傅景初,忙站起身,窘迫的擦了擦手,清秀的脸上浮出腼腆窘迫的笑,“初管事安好。你看我……这个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五娘,一判下来了,王管事被判流放北境十年。”傅景初突兀开口,一字一字慢慢的说着。 五娘脸色变了变,瞬间苍白了起来,擦拭的双手忽然紧紧的捏住了袖子。 “五娘,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傅景初好似没有看到五娘苍白的脸色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依然不缓不慢的语气平淡的说着,“一个是在府邸里被处决,一个是跟随王傅明王管事前往北境,做王管事真正的妻,照顾他,保住他的命,让他能够在十年后回到王城。” 五娘是被人安□□来的探子。这个事实若非胖胖鼠告诉他,五娘和外面的人偷偷的传递消息,他还真是不知道。因为五娘的背景是被反复查证,府邸里的每一个下人都是被反复查证无误后才准许进了星殿府,前院外书房和融园的仆人侍女更是如此。 特别是五娘,因着五娘做事勤快,又嫁给了府邸里的王傅明管事,还有了一个孩子,背景更是被确证无误,又哪个探子真的嫁人了,还有了孩子?他想象不到,钟鸣先生和庄河先生更是无法想象,甚至怀疑五娘是北境的蛮族派过来的,也只有涉及家国大义,一个女人才能这般牺牲。而谍报的千影则是非常愤怒,因着要调五娘进融园的明轩堂照顾老太君,特意拜托千影再调查五娘一番,却不想还是没有查出问题。 五娘的这个探子,那个安插者肯定是在许久以前做了一份详细周详的谋划。甚至于从星殿府还没有建成,或许更久以前,目的,就是大人。 只是对方太着急了,金宝街杀人案,对方暴露了五娘。 仔细想想,金宝街杀人案要成功,必须有一个管事能够主动走进他们安排的圈套。这个管事要在方御史家的管事出现的时候,也出现,要必须忍受不了对方的挑衅,要还有一定的功夫,但这个不容易,首先时间上如何安排? 方御史家的管事虽然也是对方的探子,但是身为管事哪能天天上街好等星殿府的撞上了? 还有脾气,还有功夫,这些条件极其苛刻,要做成一件意外的杀人案,要天衣无缝,必须星殿府也有一个探子,可这个探子却不能是杀人的管事,否则要演出意外的杀人案就会被人看穿破绽。 顺藤摸瓜,谍报的人跟踪上那个和五娘偷偷联系的那个走街串巷的卖胭脂水粉的货郎,再一点点的查下去,期间对方狡兔三窟,甚至故意放出假情报扰乱视线,不过,最后还是被谍报排除,终于摸上了最终的一条主线——南境苏家。 “初管事……你在说什么?五娘,五娘听不懂……”五娘神色慌乱的说着,害怕的甚至后退了,种种神色几乎都是真的。 “若不是小水牛是你生出来的,若不是罪证确凿,我真的不信,你会是一个探子。”傅景初长长叹了口气,看向五娘,“五娘,事情已经到了此种地步,你做一个选择吧。” 五娘抿着唇,似乎还是很害怕,但看着傅景初淡定的神色,五娘脸上的那些害怕慌乱不解茫然就一点点的瓦解了,最终归于平静。 长明堂里,一时间只有寂静无声。 许久,五娘才沙哑的开口,“为什么给我两个选择?” “为了王管事,为了小水牛。”傅景初开口淡淡说着,“他们终究无辜,星殿府从来都不会亏待任何对星殿府忠心耿耿的人。” 五娘抬眼看着傅景初,“你们不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吗?” 傅景初点头,“我自然是想知道很多。不过,大人说过南境苏家的探子都是视死如归,若是逼迫你太甚,你定然是会选择死路。你死了,没什么,但小水牛会很伤心,王管事也会很痛苦。对星殿府来说,你的死是赔本的买卖。但你若真的为了南境苏家选择死路,那也无可奈何。我会将实情告知小水牛和王管事,伤心痛苦或许一时,但时日漫长,他们会慢慢忘记你,慢慢的开始新的日子,小水牛或许会再有一个娘亲,王管事会再有一个妻,日子终究可以慢慢的过下去……” 五娘脸色变了变,慢慢的,似乎是挣扎着,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五娘死死的抿着唇,哑声开口,“我选第二条路。” 傅景初心头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傅景初没有再说什么,缓慢转身,留下一句话,“待出发时,会有人来通知你,这几日,小水牛就待在绿园,你就无需过来探望了。” 五娘神色惊慌了一下,随即踉跄上前,猛地跪地磕头,急急的喊着,“初管事!求初管事怜悯吾儿!他是无辜的!” 傅景初顿了顿脚步,无声叹了口气,还不算泯灭良心,到底还有点母慈。 “你放心吧。小水牛什么都不会知道,他会在绿园长大,若他聪慧勤奋,将来便可做小五五的伴读。” 五娘眼里有些泪花,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五娘会铭记初管事的大恩大德!” 第102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3 傅景初沉默的走出长明堂,转过走廊,眼前就站着一人。高大的身形仿若将他完全的笼罩在怀里一样。 傅景初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男人,笑了笑,“大人站了多久?” “你不开心。”傅承曦看着傅景初,沉声开口。 傅景初一愣,随即垂下眼帘,默默点头。 “嗯,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傅景初微微一笑。 傅承曦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傅景初的头,“别想太多。” “……过年的时候在长明堂,五娘和傅明两人在一起收拾长明堂,看着他们默契的样子……怎么会知道,转眼间就成了这样的结局。”傅景初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还记得,大年三十的夜晚,祭拜完祖先,五娘和傅明,还有小水牛来到老祖宗面前叩拜,五娘抱着小水牛,傅明扶着五娘的臂膀,他们一家三口相视一笑的时候,都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温馨。 那是他曾经向往过的,却无法拥有的——家。 却不想,连那么温馨的一幕,都是假的。 五娘怎么忍心呢?亲手将王傅明推向那样的境地,若不是他们未雨绸缪,若不是他天生兽语,若不是胖胖鼠偶然发现了那个小地洞,那王傅明又岂会是现在这样流放北境的结局? 那王傅明就真的死了啊。 杀人者,当斩刑! 那小水牛就没了爹,曾经那么好那么温暖的家就没了啊。 傅承曦默默的听着,他不善言辞,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让阿初开心好,只能这样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笨拙的拍拍阿初的肩膀。 而一番宣泄后,情绪稍微缓和的傅景初看着面无表情,但眼眸柔柔的又担忧又关切看着自己的傅承曦,心头暖暖,笑了起来,“大人,你说,她接下来会不会安分点?要不,我们把这事告诉王傅明吧。也好让他小心一点。” “嗯。” “小水牛那么聪明,以后若是他有出息了,就让他跟着小五五做伴读好了。” “嗯。” “到了北境……大人,虽然王傅明很能干,但是还是别让他进血狼军了。” “嗯。” “……大人你以后嫁给我吧。”== “嗯。嗯?” 傅景初看着愣愣的傅承曦,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笑容灿烂的,一瞬间竟有眉目奢华之感。 傅承曦瞬间失了神,半晌才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人,认真开口,“我答应了。” “啊?” “阿初,我应许了你的求聘。”傅承曦又认真严肃的说着。 傅景初:“……”=_=大人,我只是在开玩笑。 ****** 金宝街杀人案刑部一判后的第三天,中宫突兀的连续运送了好几具尸体出来送往了宝山焚烧,据闻那都是中宫犯了事的侍从,可以往,中宫会连续几天运送尸体出来,那是在几十年前,君皇登基之前。 “……看来,是太后在下手清理了。”傅老太君轻叹一声。 “老祖宗,这是好事,这样皇后娘娘也更安全些。”叶红苏弯着凤眼说道。 终于,大人平安了,星殿府也暂时没事了,阿初也好好吃饭了,嗯,最近几天的生意也都不错。叶红苏的心情很漂亮! “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傅老太君看着叶红苏,挥退左右,仔细的说起了当年那些个烂事。 叶红苏听罢,整张脸都木然了。 “……所以,因为君皇当年看上的是陈皇后娘娘,可因为陈皇后娘娘母族身份不高,又加之君皇当年威权尚低,在大姓氏的压迫下,不能迎娶,等后来君皇威权巩固了,就娶了,却不想傅家的傅明珠和陈皇后娘娘亲如姐妹,陈皇后也不喜君皇,所以……傅明珠就抑郁而终了,而君皇就封了一个又一个和陈皇后娘娘面容相似或者气质相似的妃子……”叶红苏心里疯狂吐槽,“卧槽!这是一个狗血烂大街的死梗!” “渣男!”叶红苏忍无可忍狠狠的吐出了两个字。 傅老太君好奇的看着叶红苏,“渣男?这是何意?” 叶红苏僵了僵,磕磕碰碰的解释着,“就是,就是很坏很坏很自私很花心的意思……” 傅老太君皱了皱眉,“这个词不太恰当啊。君皇到底对然儿是一片真心啊。” “他要是一片真心,那就别娶那么多女人啊!”叶红苏想也不想的就怒道,“他一定知道傅明珠和皇后娘娘是好姐妹,让一对姐妹花共侍一夫!亏他想得出来!他还娶了那么多和陈皇后长得相似的女人,什么意思!他把那些女人当成什么了!替代品吗?他又把陈皇后当成什么了!真恶心!” 傅老太君:“……”敢这么说君皇的,这孩子是头一个! 不过……说得真好! 傅老太君严肃的对着叶红苏开口,“这些话可不许再说了。” 叶红苏僵了僵,心头懊恼,她一时气得忘形了! “不过,你说得有理。”傅老太君下一秒就又笑了起来,笑眯眯的。 叶红苏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唉……不过,红苏啊,这世间男子大多都是如此的凉薄,君皇对然儿,或许有几分真心,但到底抵不过高高在上的威权,也抵不过这世间貌美女子太多。虽然也有真心专一的,像我们家大人这般的,不过,太少了,太少了……”傅老太君感慨的说着。 没错,所以,这一生,在这个世界,她可是早就绝了成亲的心思。她呀,就守着小五五,然后慢慢的变老,就够了。嗯,当然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忘记了上辈子是听谁说的,如果女人没有很好很好的爱,那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 中宫里。 太后高居宝座,看着在她下首的白衣凤袍的女人,皱眉说道,“此次若不是陛下发现,你就危险了。皇后,虽然你素来不爱管事,但此番已经威胁到了中宫贵人的安危,也危及了你自身,今后,你要认真管事才可。” 陈皇后站起身,恭敬做礼,“是。” 太后又叹了口气,看着陈皇后,脸色和缓了下来,“你能明白就好了。为君者总难免有些身不由己,可能够做的,陛下都已经尽力去做了。你自己……也要能明白。” 陈皇后微微掀了掀眼皮,想起四皇子,想起傅子晦,陈皇后终于低声开口,“我明白。” 往日里陈皇后对着这些话总是笑容好看的说些场面话,这还是第一次,陈皇后没有做出那番虚假表情,第一次,陈皇后认真的回应她劝解的话。太后不由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初儿子痴迷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虽然反对,但也没有那么强烈,只因这是自家妹妹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孩,秉性良善,聪慧智谋不下于傅明珠,性子坚毅,一人就撑起了陈家那个末流世家。只是后来,事实多变,儿子不能迎娶这个女人,为了朝局安定,为了早日握上权柄,儿子娶了一个又一个世家女子,其中还有傅家的傅明珠。 待终于掌控了朝局,威权高高在上,儿子终于能够娶回他心爱的女人了,却不想,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稀罕尊贵的皇后之位,反而因着傅家明珠之事而对儿子疏离淡漠。 待后来,傅家明珠抑郁而终,这女人更加是活得像一个空心人一样,儿子也因此痛苦了半生。 女人重情,可不想,这个女人把情义看得这般重。她不忘傅明珠是为义,她疏离儿子是为重情,如她当年所说,既然不喜陛下,何苦做戏?那是对情的玷污。 如今,这个女人是想通了? 那就最好,想想这几日,儿子在后宫掀起的雷霆之怒和腥风血雨,连国师都被他招了回来,太后心头就有一种无力之感。 罢了,如妹妹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只指望儿子能够如他所愿,然后不要再有什么事情来就好了。 第103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4 百花盛宴第二日,王城开始爆发各种流言,其中流传最广被人私下谈论最多的便是——前朝书画!除了《十二月帖》,竟然还有其他诸如《花心》等等。 但更加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书画居然都是假的!天下最富盛名的几位老先生联袂来到王城府尹大门口,敲起了鸣冤鼓,要求府尹大人严查此事! 叶红苏走在茶馆的楼梯上,蒙着面纱,漂亮明亮的凤眼里是点点的笑意,犹若阳光落在眼睛里,璀璨得让人瞬间失了神。 俊秀高瘦的青年站在回廊转角,静静的看着,漆黑如墨的眼底深处是不自觉的痴迷。 “红苏嬷嬷,您总算是来了啊。”守在厢房门口的掌柜擦着汗,谄媚的笑着,上前迎接这位他等了一个上午的姑奶奶! “老孟,你知道这阵子我没法出门,你有些事情自个儿酌情处置就是了,怎么非得让我来?”叶红苏一边脆脆的说着,一边懒懒的挪着步伐,慢条斯理的走进了厢房。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是不知道啊!这若不是十万火急了,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扰您啊。”老孟说着,苦着脸。 他又不是傻子,最近王城风向不对劲,星殿府也卷入其中,星殿府几乎都是闭府了,他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打扰红苏嬷嬷,生意上的事情他能够自己做主的都基本上解决了,其他的,……那又不是他身份上能够处置的事情! 比如说……那位爷……几乎天天就从后院溜到他们茶馆来,一坐就是一天!qaq。 他能怎么办?撵走吗?视若不见?? 不说这位爷的身份,就说这位爷身边跟着的仆从明里暗里的敲打让他不许多嘴,他……他……就怂了。qaq。可是他是星殿府的人!他可是红苏嬷嬷慧眼选中的大掌柜,他生是星殿府的人,死是星殿府的鬼!岂可做背主的事! 这不,王城稍微风平浪静了,他就立刻想办法请来了红苏嬷嬷,这位爷的事情,他必须告知红苏嬷嬷,而且还得等这位爷今天还没有过来的时候…… 叶红苏本来还很悠哉的喝茶,待一听完老孟的话,叶红苏的脸色就肃然凝重了起来。 “你说,天天过来的是……四皇子?”叶红苏眯起了漂亮的丹凤眼,心里怒火腾腾腾的升了起来,妈蛋的,那个四皇子这些日子来他们茶馆作甚!虽然是溜达了后院而已,但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给星殿府惹麻烦! 老孟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这事你装作不知。”叶红苏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着。 “嗯,我懂,但红苏嬷嬷,这样下去不好哇!”老孟也压低声音苦恼的说着。 “我知道。放心,我要是搞不定,自然会有搞定此事的人出面。”叶红苏说着,站起身,“我回去马上告知大人。”哼,此事让大人出面即可,管他四皇子是要作甚,就算和他们星殿府有联盟还是咋的,也与她叶红苏无关。 老孟听了,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如此!甚好!甚好! 快点把那尊爷请走,每日里提心吊胆着,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叶红苏起身走出了厢房,转身走向回廊,打算从角门离开,她一直都是从角门离开,但今日,看着角门那里负手站着的俊秀高瘦青年,叶红苏心里暗自啐了一口,可恶! “苏儿,许久未见,近日可好?”青年微笑拱手,漆黑如墨的眼睛透着许久未见的喜悦和温柔。 叶红苏垂下眼帘,做了福礼,“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安好。” 青年看着叶红苏生疏冷淡的做礼,眼底里的喜悦慢慢的一点点的黯淡,但嘴角依旧弯着笑,“苏儿,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叶红苏没有接话,只是悄悄后退一步,拢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的握紧,若是有任何不对劲她就立刻转身跑! 叶红苏毫不掩饰的警惕戒备,君佑瑞自然是看得出来,君佑瑞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和苦恼,苏儿还是这般胆小,罢了。对苏儿,他还需再小心翼翼一些,再温柔一些,再耐心一些。 “苏儿,你莫怕。只是这里有封信,烦劳苏儿代交给星殿将军,因着我不便出门,再过几日,我便要前往西南督查铁矿一事。”君佑瑞放缓声音,慢慢的说着。 叶红苏这才稍微抬眼,明亮盈润的眼睛带着几分狐疑的看向君佑瑞。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的眼睛,眼底的笑意浮上了几分,看,果然对苏儿温柔耐心一些,苏儿就不怕了。君佑瑞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上前。 “交给将军吗?”叶红苏上前一步,接过君佑瑞递上来的信,又问了一句。 “交给将军即可。还有一句话——”君佑瑞微微俯首,稍微又靠近了叶红苏几分,叶红苏立即警惕的退后一步。 君佑瑞见状,心头有些失落,本想借着说话的机会闻闻苏儿身上的那淡淡幽香…… 但见叶红苏警惕的眼神,君佑瑞露出歉意的一笑,转身拿出自己的手帕,随意的咬破手指,就写了起来。 叶红苏:“……”其实……可以跟茶馆借借纸笔什么的。=_= 血书什么的,貌似有些吓人,这位四皇子脑子有点怪怪的。 “苏儿,我过几日就去西南河宁州了,这块手环你收好,到时候交给将军大人。”君佑瑞说着,将手环拿出,本想放到叶红苏手里,但想想刚刚叶红苏警惕的眼神,君佑瑞便笑了笑,放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随后深深的看着叶红苏,许久,才扬起一笑,“苏儿,等我回来。” 叶红苏一愣。 君佑瑞却转身,大步离开。 叶红苏有些呆愣的看着君佑瑞离开,才回过神,有些迷糊有些不解,还有些无措,这个四皇子不按常理出牌,怪怪的。 拿起手环,叶红苏打量了几眼,就随意的塞进袖子里,罢了。回去交给大人好了。 这位四皇子没有纠缠,实在是太高兴了。嗯。叶红苏觉得,定然是夺嫡事业太忙碌了,然后这位皇子大概发现自己这个小小的嬷嬷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如此,自己就不用烦心了。 叶红苏想着,弯起了那双好看的凤眼,嘿嘿,她可以安心的好好赚钱了。 叶红苏却不知道—— 在她走后,君佑瑞又出现在角门,静静的目送叶红苏离去。 “殿下……那是殿下的信物,非常重要,可调动右盟七部,这样交给那位红苏嬷嬷,是不是不太恰当?还有傅承曦将军……”灰衣人低声说着。 “有什么不好?”君佑瑞俊秀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温柔至极的笑,“苏儿是我的,她身上的一切也自然都是我的,手环给了她,和放到我自己身上不都一样吗?” 灰衣人:“……”莫名的觉得这会儿的殿下有些可怕是怎么回事? ******* 傅承曦拆开了信,扫了一眼,便将桌上搁置的手环递给叶红苏。 叶红苏茫然的接过,“大人?” 一旁正在看邸报的傅景初抬头看向傅承曦。 “四殿下说,这是给你的,若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人帮忙,就拿着手环去找东街的卖书画的文风斋就可以了。”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他没有说出的是,四殿下还在信里说,这是早晚都要交给叶红苏的东西,另外,自己的女人自己罩着,以后就不劳烦星殿将军派人保护了,右盟的右护法已经到了王城。 哼!什么话!叶红苏是阿初的姐姐,照顾自己的大姨子这是亲戚的义务! 不过,右盟?原来那一直游离在朝廷掌控外的,专门做着情报和边境贸易的右盟是四殿下的? 啧! 叶红苏一听这手环是给自己的,烫手山芋似的就把手环给扔回了桌上,脸色唰的一变,“大人!我不要这个!” 傅承曦微微摇头,拿起手环晃了晃,“这是四殿下的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世上也就仅仅这一个。你若是不想要,待四殿下回来,你再亲自还给他。”但估计,四殿下是不会收的。 看了这封信,傅承曦深深觉得,自己的确是找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但,现在忽然发现这个合作伙伴是个脑子不太对的疯子! 然后又发现自己其实也不在乎这个合作伙伴是疯子还是啥。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想,大概自己也是一个疯子。 叶红苏抿着唇,接过傅承曦的手环,“我明白了。大人。” “姐,待四殿下回来,我陪姐姐找殿下说清楚。”傅景初一旁微笑说道,“断然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不是,老祖宗也不喜欢的。” 叶红苏听了,眼睛亮了亮,对哦,还有老祖宗呢!还有景初呢! “好。”叶红苏终于有了笑意,点头,随后便告辞离开了外书房。 叶红苏一走,傅景初脸上挂着的笑容就立即消失了,转头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了然的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四殿下是个疯子。” 第104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5 傅景初看完信,默默的将信递交给傅承曦,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疯狂刷屏:妈蛋的!四皇子这是疯了吧疯了吧疯了吧疯了吧…… “阿初怎么看?”傅承曦接过信,随手扔在桌上,看向傅景初。四皇子的计划虽然有些疯狂,但若是实施起来,效果定然极好。 傅景初深吸一口气,看向傅承曦,面无表情,“以身诱敌,煽动河宁州百姓造反,再制造西南边境危机!大人,这万万不妥!” “可,这却是一个机会。”傅承曦说着,手指摩挲了一下茶碗。 “大人!!”傅景初猛地站起,目光有些急切的看向傅承曦,“四皇子若是想要早日进入内阁中枢,有很多方法,何必急在一时?不说以身诱敌的危险,就说煽动百姓造反一事,到时候死伤多少百姓是我等无法估计!还有西南边境危机,大人,那时候,战事一旦触发,南境越族定然也会蠢蠢欲动!” 傅承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摩挲着茶碗。 傅景初见状,心头越加急了,那四皇子疯了,不夺嫡也罢了,一夺嫡竟然使出了这般的阴狠毒辣之计,大人可不能跟着那四皇子一起疯! “大人!我反对!若是大人要用四皇子的计策,那……请恕景初以后不能随侍大人身侧!”傅景初猛地拱手,低声说着。 若是大人真的要用四皇子的计策,那他傅景初就无法与大人为伍! 争权夺利之事怎可沾染无辜百姓鲜血?怎可动摇国之根本?怎可将忠诚戍卫边疆军士卷入其中? 傅承曦一听傅景初这话,脸色就瞬间一变,身形一动,下一秒,傅景初就被紧紧的抱住。 什么叫不能随侍大人身侧! 你想离开?阿初,你竟敢有这种想法?! “……你若不喜欢,我就不用这计策。”傅承曦声音沙哑低沉的慢慢的说着,依然紧紧的抱着傅景初,只恨不得将怀里的这个人揉进怀里,“我并非赞同四皇子的计策,只是他的计策我们修改一二,还可以用用。阿初,你怎么这般心急?” 傅景初这时紧紧抿着的唇才松开了一些,绷得直直的身躯放松了下来,便带着些许怒意和无辜的开口,“可是大人一直都不说话!” 大人的脾性他还不了解吗?不说话就是在考虑啊。 傅承曦听了,低低一笑,之前因为阿初的那句“不能随侍大人身侧”而烈火焚烧的心这会儿终于没有那么焦虑和暴躁了。 “你该信我的。”傅承曦沙哑说着。 他已经不是梦境里的傅承曦了,绝对不会漠视阿初的意愿和信仰,做阿初厌恶的那些事。 阿初所坚持着的东西,他虽然不是很能了解,但愿意慢慢的去了解,这辈子,他反复跟自己说的,就是绝对不要像梦境里的那个愚蠢的傅承曦那样,做那些个让阿初伤心绝望的事。 傅景初僵了僵,他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可,不包括在这些事情上,梦境里,最后有些模糊的画面,是被熊熊大火燃烧的小城,是在小城里嘶喊哭泣的那些无辜的人…… 傅景初闭了闭眼。 “阿初!你该信我!”仿佛察觉到傅景初心里的犹疑,傅承曦猛地箍紧傅景初,沙哑的强势的再次开口。 傅景初被箍得有些疼了,想推开,但反而引得傅承曦死死的抱着,仿佛在警惕着不许自己逃离一样,傅景初心里有些艰涩,大人对他的紧张在意,他怎么会不明白? “我相信大人。”傅景初轻声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抬起双手,慢慢的环上傅承曦的肩膀,“大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大人应是护卫龙唐天下的那把利剑! 大人应是得天下万民敬仰的那丰碑! 大人决不能做那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 “我不会让阿初失望的。”傅承曦哑声承诺着,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傅景初的脖颈。 傅景初一颤,缩了缩,却没有躲开。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亮了亮,想再继续,可还是强忍着,心里记着老祖宗所说的话,傅承曦慢慢的松开了手,但低头,额头抵着傅景初的额头,暗红色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傅景初,在傅景初的浓黑的眼眸里,他只看到了自己,这让他有一种大大的满足感,好似他已经霸占了阿初的一切般。 “阿初要对我有信心。”傅承曦再次要求着,声音喑哑,带着莫名的委屈,“自相识至今,我何时做过让阿初失望的事?” “没有。”傅景初小声的说着,“我……一直都相信着大人。”所以,大人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傅承曦微微勾起了嘴角,“嗯。” 傅承曦嗯了一声后,才慢慢的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柔和。 傅景初被傅承曦柔和至深的眼眸看得脸色红红的,忍不住就侧了侧脸,耳朵尖红红的,然后就转开了话题,轻咳一声,问道,“四皇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那四皇子不像野心勃勃的人啊,若是真的对副帝之位有想法的话,就不会盯着他们家红苏姐不放了。他们家红苏姐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傅承曦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是心急了。”这计策若是能够成功施行,只怕两年之内,副帝之位就是四皇子的了。四皇子是心急了。 “心急?”傅景初眨了眨眼,困惑,“他急什么?” “红苏。”傅承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能够懂四皇子的心思,他之前会考虑四皇子的计谋,原因也就在这里,若是四皇子两年内能够成功,那么,他也能够早日娶了阿初。 傅景初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莫非四皇子以为若是他登了皇位,就可以娶了红苏姐?”若是红苏姐不愿,谁也不能勉强了她! 傅承曦:“……”这个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一字一顿,“红苏姐不愿意做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做。” 傅承曦心里叹了口气,拍拍傅景初的头,“阿初且放心,四皇子不会那么做的。”四皇子也不是蠢货,岂会做那两败俱伤的事情? 那就最好,傅景初轻轻的吁出了口气,他也是觉得那四皇子不是那么笨的人。 “那……大人,我们该如何劝说四皇子?”傅景初问着。 “此事……须让红苏嬷嬷来做。”傅承曦说道,看着傅景初疑惑的眼神,便继续解释着,“他看重红苏嬷嬷,红苏嬷嬷说的话甚过你我。” 傅景初皱起眉头,可红苏姐定然不愿去见四皇子。 “不一定要见面,写信的话,也可以。”傅承曦说着,那四皇子若是得到红苏嬷嬷的手书,大概也会很高兴?等等,莫非四皇子就是在打这个主意?若是自己同意了这计策也好,若是不能同意的话他就可以借此再见到叶红苏? 呵呵。四皇子当真是好算计! 傅承曦瞅着愁眉苦脸的傅景初,心头微微有些恼怒,算计叶红苏也罢了,让阿初这般伤神苦恼那可不成! 傅承曦眯了眯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 王城金宝街杀人案后,紧接着爆发的地下拍卖会“百花盛宴”一事让王城一片哗然,百花盛宴的存在,王城中稍稍有些身份的大多都知道,只怕中宫君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算什么大事,也未曾违背龙唐的刑法,但,百花盛宴居然造假!?且还是造的是前朝书画!这性质自然就大不同了! 伪造书画,还伪造了前朝书画,其中还牵扯到了战功赫赫的星殿将军! 呵呵,大姓氏李家又出事啦! 王城八卦小民们互相奔走相告,喜闻乐见啊,李家嫡女做了小妾,李家嫡子又被撸了官职啦!李家过年没拜拜,霉运大啦! 而与此同时的大皇子府邸: “啪!” 男人凶狠的重重的打了女人一个耳光! “蠢女人!都因你们李家之罪!如今本殿下都被父皇斥责了!”男人暴躁的怒骂着,不堪入目的话语几乎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人是本朝大殿下,中宫里最为清高的梅妃之子! 被打了一个耳光的女人倒在地上,嘴角慢慢的溢出鲜血,姣好的侧脸都红肿了起来,可女人低垂着眉眼,被凌乱的青丝的掩盖住的脸上是一片麻木的漠然。 大皇子君佑桓在一番怒骂后,又愤然的踢打了女人一番,才在一旁跪着的侍女们的哭泣声中扬长而去。 待大皇子离去,大皇子正妃李倩倩才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坐起,神色依然漠然平静。 “王妃!不若我们去求太后吧。”侍女哽咽着说道。王妃才不过二八年华,日子就已经这般苦,大殿下对王妃半点恩宠都无,一旦出事就来寻王妃的错处打骂一番! 大殿下怎么不想想,王妃之前曾经告知大殿下不要对付星殿府,星殿将军是君皇倚重的重臣,北境未平,星殿将军绝对不可以有事。 而若大殿下挣得副帝之位,那星殿将军也是大殿下必须拉拢的人。 可大殿下有听吗?大殿下只信那该死的侧妃苏和韵!不管那苏和韵说什么,做什么,大殿下都觉得是对,而王妃哪怕说对了,也是错的。 “求了?有用吗?”李倩倩低低一笑,笑容凉薄冰冷,“当年可是太后将我指给了大殿下的啊。” 侍女脸色微微变了变,差点脱口而出那就去回李家,可想想李家,在大姑娘李萱萱的笼络之下,不管是大人也好,夫人也好,谁看得见自家的王妃娘娘?谁怜惜自家的王妃娘娘? “天下之大,我却是无根之人。”李倩倩喃喃说着,声音飘忽不定。 侍女想张嘴安慰两句,可看着自家的王妃娘娘脸上那麻木的神色,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在大皇子府的另一个院落里: 苏和韵颦眉,悲伤的看着大殿下,“都是和韵的错,都是和韵无能,累得殿下被君皇斥责了……”苏和韵说着,盈盈一跪,“求殿下责罚。” 大殿下看着苏和韵,心头一颤,几乎仿佛看见了那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白衣凤袍的另一个美丽的女人,眼神就迷离了起来,嘴角挂起了笑,“起来!起来!这和韵儿有什么关系,都是李家的错!”大殿下说罢,迫不及待的抱起了苏和韵,“韵儿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待会好好伺候我就是了。” 苏和韵柔柔的垂下了眼睛,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嘲讽和厌恶。 此人无能好色,迷上了那陈皇后,和那该死的君皇一样,拿她做了替代品!果然不愧是父子们!可她煞费苦心的模仿那陈皇后为的可不是这无能好色的大殿下!为的,是已经占据龙唐最高威权的君皇!可惜,那陈皇后活着一天,那君皇就不可能看见她。 最可气的是眼前的大殿下,明明为他铺好了路,却还能走得这般磕磕碰碰,李家是他最大的依仗,他却竟然虐打李倩倩!他当真以为那李家的一品明珠是好相与的? 强忍着厌恶和大殿下欢好一番后,又故作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大殿下,苏和韵转身,神色就瞬间冰冷了起来。 “李家的态度如何?”苏和韵声音轻柔,但却透着冷厉。 “李家现在闭户不出,窦若云已经快到王城了。”跪着的侍女月儿战战兢兢的说着。 苏和韵缓步走到床榻,凝眉深思了起来。如果窦若云已经回来了,那么,摊亩新政案必定是有所裁决了。商部?商部文书之位,该如何拿到手? 大殿下无能,可现如今,中宫钉子被拔,梅妃那边又必须做为后招,不能动弹,无能的大殿下也必须好好的保住才行,至少,要将那二皇子和三皇子打击得没有还手之力!如此,她这个侧妃才能更加接触中宫和问政阁! 身为越族的下一任皇女,她可不是那傻乎乎的梅妃!她要将龙唐搅动得无处安宁,削弱龙唐的实力,扰乱龙唐的朝政! 夺嫡——便是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吗? 苏和韵慢慢的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罢了,既然不能动陈皇后了,那就全心全意的协助大皇子吧。 “准备一下,我们去见王妃。”而如今,自然是要先安抚好李倩倩。 第105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6 在李家嫡长子李珂被削去职位的旨意下达当日,前往石松洲安临道勘查定国公府贪赃受贿杀人灭口的特使窦若云静悄悄的回了王城。 傅景初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外书房和庄河钟鸣先生,以及匆匆赶回王城的刘见贤三人喝茶说话。 “虽说窦若云在内宅上不怎么会处事,但正经事上倒是做得不错。”刘见贤淡淡说着。 “到底是尽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子,窦家的家风是不错的,可惜呀。”钟鸣感慨了一声。 “如今窦若云回来了,商部文书的位置怕是要动一动了。”庄河扯开了话题,不在窦家上谈论,他可是知道一些内情,红苏嬷嬷和那窦若云似乎有过一番过去?想来钟鸣先生和刘见贤先生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才会关注窦家的内宅,但他们定然是不知道,红苏嬷嬷烈性如火,与那窦若云早已恩断义绝,钟鸣先生他们想要用红苏嬷嬷拉拢窦若云怕是行不通了。不说红苏嬷嬷是否愿意,初管事就第一个不愿意! 不想待会初管事和他们起了芥蒂,庄河主动拉开了话题。 “嗯,现在商部文书位置上的是定国公府的嫡次子,再过不久,只怕这位嫡次子也要削去职位了。到那时候,大皇子他们定然是要争一争了。”钟鸣先生配合的转开了话题,瞥了眼在听说了窦若云一事后,就静默不语的傅景初,主动开口问道,“初管事,你以为这商部文书的位置会如何?” 傅景初抬眼,微微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景初以为,在这事上,我们星殿府围观看戏更好一些?” “也是。四殿下有那右盟势力,再加之宫里的陈皇后……”刘见贤皱了皱眉头,“未曾想到,那四殿下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傅景初微微一笑,端起茶碗,想到那四殿下对红苏姐的觊觎和算计,想到那信里的计策,傅景初轻声一笑,“有这么一句话,刘先生定然是未曾听过。” “哦?哪一句话?”刘见贤看向傅景初,有些好奇。 “会咬人的狗不叫。” 刘见贤:“……” 庄河:“……” 钟鸣:“……” ******** 此时,在傅家宗祠暗房里的君佑瑞措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对面的傅承曦扬了扬眉,“看来殿下需加强锻炼。”就这么一点雪而已,就着凉了? “是啊。不变强一些,就抓不住苏儿。”君佑瑞揉了揉鼻子,想到红苏,他便笑得极其温柔。 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对面的君佑瑞这般模样,让他想到梦境里的自己。 “殿下,您信里提及的计谋,我反对。”傅承曦沉声开口。 “你不会反对的……你应该会很赞成。”君佑瑞看着傅承曦,了然一笑,“可是你家的那位初管事?” “若是叶红苏知晓,她也定然会反对。”傅承曦淡淡说着,没有否认。 他不是什么忠贞之士,当然,他对血狼军有同袍之情,可除了血狼军外,其他的,便只是他的敌人。 君佑瑞无奈一笑,提到叶红苏,声音里便带着几分无奈宠溺,“我知晓,她便是那样的女子。”小巷那时初见,他就知晓,叶红苏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果然是想算计着再见叶红苏一面?呵呵。 “说来……苏儿对我依然还是有几分怯意。”君佑瑞说着,语气里有些烦恼,“将军,你能否和你家的初管事说说,让他为我解释一下,我对苏儿从未有伤害之意。” “……”殿下,我们现在在谋划政事,男女私情可否滞后再谈? “说起来,方忠明也提过,你府上的这位初管事很聪明?” “……”方忠明真是极好!极!好!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向君佑瑞,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片厉色,但很快又沉淀了下去,“殿下,红苏嬷嬷曾请求我代她归还殿下的手环。” 君佑瑞僵了僵,随即垂下眼,“她不要?” “殿下可知道红苏嬷嬷的过去?”傅承曦说着,眼底闪过一抹算计,“殿下若是没有的话,那最好查一查。” 君佑瑞看向傅承曦,半晌,突兀的一笑,“将军在算计我?”说罢,又叹了一声,“苏儿的脾性,若是我去查找她的过去,她若是知晓了,定然是生我气。” 傅承曦哦了一声,也不再说了,只是转开话题,说起被他们搁置的朝政之事,君佑瑞也不再说了,配合着说起了朝政之事。 “西南铁矿那边是一块硬骨头,殿下既然有右盟,最好还是多带上一些人手。” “西南铁矿背后之人是谁,我已经知晓,此事不急。” “商部文书的位置,殿下可有合适人选?”傅承曦见西南铁矿一事,君佑瑞不想提及,便也不再揪着,看来殿下是有些事不想告知于自己。 “有的。陈家的直系嫡三子陈追,商部知事,在任五年,他是踏实做事的。商部五位知事都以他为首。想来,这次,他是有机会的。”君佑瑞说着,勾了勾唇。 “那就好。”傅承曦点头,商部是问政八部中来钱最多的一个部门,每年二皇子君佑嘉在商部中拿到的钱财可是极多。大皇子和三皇子定然是不会放过商部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 “中宫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了,皇后娘娘说,你很有可能带领分给你的三分之一的白骑军回返北境。”君佑瑞说道,说罢,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皇后娘娘说,待春来了,天气热乎了,请老太君进宫喝茶。” 傅承曦心头微微一动,随即缓缓点头,“我回去定会告知老太君。” 待事情说罢,傅承曦打算回去陪他家阿初用膳的时候,君佑瑞突兀的开口,“将军,你……是如何让你家初管事和你欢好的??” 傅承曦脚下差点打了一个踉跄。 “可否教本殿几招?”君佑瑞诚恳的拱手问着。 傅承曦缓慢回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与其问我,殿下不若请教方御史,殿下也许不知,方御史与慕容大人两人浓情蜜意欢好了数年。” 君佑瑞一惊,随即恍然,“也难怪方御史与慕容大人两人形影不离的,八卦小报上登载两人一起去吃茶喝酒同宿一房我以为是无聊之人乱写,没成想真有此事啊。” 傅承曦僵了僵,八卦小报是阿初和叶红苏一起弄的东西,上头竟然还登载了这样的事?? “嗯,多谢将军告知。待我询问方御史,若是苏儿还不理会我,就要麻烦将军了。”君佑瑞笑说道。 傅承曦盯着君佑瑞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殿下,我的建议,殿下还是考虑考虑吧。” 说罢,傅承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傅承曦走了,还留在暗房里的君佑瑞缓缓的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难道苏儿的过去真的有什么特别的?他从未想过去调查苏儿什么,他知道苏儿和那窦若云真的有过什么?但也仅此而已,难道……真的得去查查? ******** 傅承曦回了星殿府,去了外书房和庄河等人商议一番后,就拽着傅景初回融园。 经过回廊的时候,雪花飞落,但却没有那么冷了。傅景初拢了拢袖子,然后就感觉身上多了一件耄衣,傅景初无奈侧头,“大人,我没有那么冷。”身上已经披了一件了,还披一件?回廊这里没有安排仆从,也不怕被人看见,可待会去了融园,定会被人看见的。 “等到了融园,那里暖和,你再取下。”傅承曦不容分说的拉紧了耋衣,又皱了皱眉,“阿初,你的手炉呢?” “忘记带了。”傅景初漫不经心的说着。 这几日的药膳很好,他也没有那么怕冷了。 傅承曦眉头锁得更紧了,不悦开口,“若阿初再这么大意,我就让老祖宗给阿初安排几个人伺候着。” 傅景初一听,头皮发麻,那到时候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好啦,大人我下次定会记得的。”傅景初忙顺毛安抚,“真的,我定会记得的。” 傅承曦才哼了哼,稍微有些满意的松了松眉毛,随后想起方忠明和慕容秋的事情,便问道,“阿初,八卦小报也会登载在朝官员的生活小事?”譬如说喝茶聊天什么的? “嗯?是啊。”傅景初弯了弯眉毛,“这个很有趣,大家也都很喜欢看。” 老百姓们都喜欢看那些个事情,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当官的也会去茶馆喝茶,聊天,也会跟人在巷子里吵架,甚至斗殴,还会被家里的正妻罚跪什么的……诸如这些的,可是八卦小报居高不下的订报率的重要来源! ——当然,他也很喜闻乐见^-^ 傅承曦默默的看着傅景初灿烂的笑脸好一会儿,才开口,“也有我的?” “啊?这个啊,大人不用担心,红苏姐在登载的时候会酌情安排的。嗯,不能出现的,绝对不会出现。”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 八卦小报上登载的都是很多人看见的,譬如说慕容秋大人拉着方御史大人去青楼楚馆稽查在朝官员是否偷偷玩女人一事,就很多人都看见了。而暗地里的,譬如说随后慕容秋大人被方御史大人灌酒拉回家的事,就只有谍报才知晓了。 “对了,大人,最近红苏姐很喜欢在八卦小报上登载四皇子的事。”傅景初想了想,决定还是告知大人一声。 傅承曦嘴角微抽,“她都登载了什么?” “之前登载了一篇《论四皇子多年来未曾娶妻是否不举?》,今儿个好像登载了一篇《四男人当街斗殴为哪般?一人哭喊四殿下的裤裤是我的?》” 傅承曦:“……” 傅景初又继续笑眯眯的说着,“啊,当然了,这些个都是绯闻,绯闻,绯闻就是假消息!没关系的吧,大人?” 傅承曦:“……” 第106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7 茶碗重重的砸碎在地! “君佑桓欺人太甚!”身着锦袍的老者怒斥着,他高瘦的身材气得直发抖。 “父亲息怒!”青年上前,低声说着, “若非我李家支持,他君佑桓还能有今天吗?!”李总殿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着,声音里还有些颤抖,“我李家倩倩,堂堂一品明珠诰命嫁给了他,他不知恩宠也就罢了,如今我李家落难,他不相助也就算了,竟然还这般落井下石!” “父亲……如今我李家式微,且只能忍下这口气。”青年李珂低声说着,眼睛里闪过愤恨,想不到大皇子竟然是这般目光短浅刻薄寡恩之人! “窦家也是这般!”李总殿冷笑一声,“窦若云……忘恩负义之徒!” “父亲,如今之计,唯有壮士断腕了。”李珂低声说道,目光里透出一抹坚定,“为我李家大姓氏之名,大皇子……只怕不是未来明君,倩倩和萱萱……只能……” 李总殿沉默了许久,才哑声说道,“自从倩倩被赐婚给了大皇子,我们一家早已被打上了大皇子的烙印,现如今,我们还能投在谁的门下?二皇子?三皇子?呵……只怕到时候我们反而得了墙头草之名……”说到最后,李总殿的语气艰涩,“罢了。我们今后与大皇子桥归桥,路归路,但……却万万不可再提另投门庭之事。” 李珂皱眉,有些不甘心,从龙之功怎可就此放弃? 李总殿疲惫的挥了挥手,“商部文书之事,我们不可再参与其中,今后李家处事,需低调,不可再张扬,倩倩和萱萱……唉,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只能如此了。” 李珂不甘心,但看着自家父亲这般疲惫,也不敢多言,诺诺应下后就离开了。 但离开后的李珂皱着眉头,在心里将几位皇子衡量来衡量去,最后却是锁定了一个人——三皇子君佑宣。 ***** 这日,雪终于停下。 叶红苏脸上蒙着面纱,身后跟着两个侍女,走在郊外梅林之中。 难得的晴天,想着老太君喜欢吃梅花糕,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前来郊外的梅林采些梅花,虽然府邸里也有几株梅树,但那些花早就凋零了。至于冷园里的梅林,╮( ̄▽ ̄”)╭,早就被景初给采光做梅花酒了。 所以,今儿个,叶红苏便带着两个小丫头来采梅花了。 但,叶红苏现在后悔了,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会遇到窦若云这个渣渣!她就不该出门! “好久不见。”对面站着的窦若云目光深深,似乎蕴含着很多情意。 叶红苏后退一步,真庆幸,她无论出门做什么,身边都带着小丫头,另外还有福管事在,若是这个窦渣敢做什么,她定然是要让他知道好歹! “你别怕。”窦若云苦笑一声,看着叶红苏那双漂亮的灵动的丹凤眼,“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星殿府的消息不好打听,他之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了红苏的出入时间,今儿个会在梅林看到叶红苏也是偶然,说起来,这算不算他们之间的缘分? 缘未尽,情还在,红苏与他之间就不算了结。 “请让开。”叶红苏冷声说着,同时再退后一步的同时,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中的其中一个已经飞快的跑去找人了。而另一个小丫头就紧紧的跟着叶红苏,一只手悄悄的摸到袖子里,袖子里是一把匕首,若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公子敢对红苏嬷嬷做什么就试试看!身为暗卫组织里的排名第七的女卫,小丫头傅冬冬表示,她可不是吃素的! “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窦若云声音艰涩的问着。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原谅? “是!非常讨厌!公子,你我非亲非故,你却数次拦我,红苏虽然是奴籍,但也是守着贞洁的寡妇,公子自恃身份,处心积虑毁我名誉,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红苏与公子无冤无仇,公子这般三番五次的拦我,又是何道理?”叶红苏怒斥着,声音嘶哑难听,可透着的怒意却是真切分明。 窦若云僵了僵,看着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里透出的厌恶和怒意,窦若云脸色白了白,正急切的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夫君!” “红苏嬷嬷!” 叶红苏侧头看去,见是福三管事,心头随即松了口气,再转头看去,样貌精致气质高贵的女人正审视的看着自己,叶红苏目光一冷,是青玉公主。 “夫君……您在这里做什么?”青玉柔柔说着,小手轻轻的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窦若云还没有开口,叶红苏已经转身,随着福三管事慢步远去。 窦若云急急的想要上前,但这时青玉公主突然叫了起来,“哎呦!”,窦若云又只好转身。 “青玉,你怎么了?” “夫君,我觉得很不舒服……” “那,那……我们回去吧。” “好……” …… 已经走远的叶红苏没有听到最后的这几句话,只是在想到刚刚自己扫了一眼的时候,发现的青玉的隆起腹部,呵呵,窦若云后继有人了吗? 叶红苏心头冷笑着,同时也松了口气,窦家有嫡孙了,那自家的小五五就更加安全了。 上了马车,叶红苏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傅冬冬看着叶红苏,小声问着,“嬷嬷,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景初管事?” “别!”叶红苏忙阻止,瞪眼警告,“景初他最近忙着呢,这些小事我自己就可以处理好。别去烦他。” 另一个小丫头傅春春有些紧张的开口说着,“可是,嬷嬷,刚刚走出来的那位夫人可是青玉公主……我瞧着她看着你的眼神可凶了。” 叶红苏怔了怔,随即皱眉,“我是星殿府的嬷嬷,大不了,我这几日不出来就是了。这事还是别说了,景初若是知道,一定会重视,大人要去北境了,景初忙着的事情很多。” “嬷嬷……不告诉初管事,那要不要跟老太君说一声?”傅冬冬问着,另外,福三管事肯定会告诉景初管事的,说不说其实也没啥意义吧? ——而身为女卫,傅冬冬也是要报告给大人知晓的。 叶红苏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扶额,“那是自然要说的,算了,回去后我自己去跟景初和老太君说吧。”顿了顿,叶红苏歉意的看向冬冬和春春,“本想带着你们两人来玩一玩的,没想到会遇到那个豆渣!回去后,嬷嬷给你们做一个可爱的小手套。” 傅冬冬和傅春春眼睛都大亮了起来,一人揪住叶红苏的袖子,叽叽喳喳的问起了小手套,红苏嬷嬷的绣工可是很厉害的,当然,最厉害的是,红苏嬷嬷还能做各种各样有趣的小东西,比如说模样怪怪的但是很有趣的红苏嬷嬷说是叫“猫咪老师小抱枕”…… 叶红苏就弯着眉眼,高兴的说着小手套。这两个小丫头都才十五岁,性子好,又纯真可爱的,叶红苏很喜欢她们。 第107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8 融园的拟砚堂里,傅承曦正在翻着谍报刚刚送达的情报,商部总殿李家的当家人李正华只是被叱责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牵连,但是,大姓氏李家损失了一个嫡长子李珂,两个嫡女,嫡长女嫁入窦家为妾,嫡次女指婚嫁给了大皇子,可并不受宠,此番李家遭难,大皇子避之唯恐不及,并没有伸出半分援手。 大姓氏李家混到此等程度,也实在是可怜可笑。 而李家的嫡长子李珂似乎对大皇子已经心生厌恶,居然派人跟三皇子君佑宣联系。 几位皇子中,大皇子贪婪懦弱又自负骄狂,二皇子君佑嘉是傅家当年的傅明珠之子,等等,若君佑嘉是傅家当年的那聪慧美丽的傅明珠之子,而陈皇后与傅明珠是手帕交,可这么多年来,他所唯一能够发现的是,陈皇后对四皇子暗地里照拂,可对这个傅明珠的遗腹子却是不闻不问。 傅承曦微微眯了双眼,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嗯,得让谍报盯紧了好好查一查。 直觉告诉傅承曦,这里头的□□。 商部文书的案子到底是尘埃落定了,陈家的直系嫡三子陈追拿到了商部文书的这个位置,不管是君佑嘉还是君佑宣,亦或者君佑桓,这三人到底是没有拿到商部文书的位置。 不过,只要商部总殿李正华还是打着大皇子的标签,这商部,在明面上就还是大皇子的。 四殿下如今去了西南铁矿,西南铁矿是三皇子的所属势力户部所控制的地方,四殿下是打算动一动户部了。 也好,一个只会造假账,只会贪污受贿,争权夺利的户部也该消失了。 傅承曦放下手里的邸报,看向外头的天色,过了午时了,阿初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和叶红苏就那么多话可说?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里的笔,那叶红苏……必!须!嫁!出!去! 于是,待傅景初回来,面色愁苦的说起了叶红苏要申请贞节书一事,傅承曦本来柔和的气息又瞬间阴森森起来。 “她想做贞节烈女?”傅承曦问了一句,面无表情,“她不过是二十一芳华,阿初,你也答应了?” 傅景初无奈摇头,没有发现傅承曦突然阴森森的那些许气息,只是叹了口气,“我也不赞同,红苏姐的人生还很长,她不应该因为一个渣渣就抛弃了一片树林,可是,四殿下步步紧逼,红苏姐……也只是一个奴籍,拿什么来对抗四殿下?难道真的要玉碎瓦全吗?那时候,小五五怎么办?”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苦涩一笑,“即便有大人有老祖宗在,但红苏姐性子要强,她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的。” 来到这异世,傅景初想他能够和红苏姐成为家人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和红苏姐都坚决保持了内心深处的自我。不管表面如何伪装,内心深处他们都还是原来的自己。 所以,红苏姐选择了贞节书这种方式,一来不会连累星殿府,二来也可以一了百了的斩断了四殿下的念头。 “红苏背后有星殿府。”傅承曦拧眉看着傅景初,“阿初,你应该知道。” 难道阿初到现在都还没有把自己当成星殿府的人?? “大人,我和红苏姐都不习惯把麻烦留给别人处理。”傅景初看着傅承曦,低声解释着,“大人,你知道,我和红苏姐的脾气都不是很好。” 傅承曦瞪了傅景初许久,他当然知道,阿初就是这么一个倔脾气!可是,他是别人吗?他是外人吗?啊!他可是阿初的未来夫君! 傅承曦站起身,越过傅景初就朝外走去,傅景初一时间有些无措,难道大人生气了? “大人??”傅景初转身几步追了出去。 “阿初你记得用膳。”傅承曦站定,转身对着傅景初生硬的说着,“我有事先去处理。” 傅景初愣了愣,站在原地看着傅承曦大步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一声,大人到底还是生气了。 可是,让他怎么说好呢?他的脾性,红苏姐的脾性,就是这样,他是孤儿,自小就独立惯了,而红苏姐又是谈判桌上动辄就几百万生意谈判的高手,又怎么可能就随意的依赖? ****** 傅承曦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绣房的外头,负着手,冷冷的唤出了叶红苏。 叶红苏疑惑的看着黑着脸找他的傅承曦,哟,这大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叶红苏,四殿下给你的手环拿来。”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道。 叶红苏不解,“大人这是……” “我代你还给四殿下,贞节书一事就不必再提。”傅承曦淡漠的说着。 叶红苏皱起眉头,“大人……贞节书一事出自我意愿。是我自己的决定,大人就……” “可你拿了贞节书,阿初定然会为你牵挂,他定然会背负照顾你终身的责任。”傅承曦冷漠说着。 叶红苏一怔。 “阿初视你为亲姐,姐姐过得不好,他岂能安心?”傅承曦又淡漠的说着。 阿初的心是他的,他岂会让阿初将注意力分成那么多给另一个人?还是一个梦境里和阿初有着夫妻名分的叶红苏! 叶红苏脸色变了变,半晌,才转身走进屋里,拿了手环,定了定神,想了片刻,又将手环放下,转身走出屋,看着还是负手站在大树下的傅承曦,叶红苏开口说道,“大人,是我思虑不周,贞节书一事,大人就权当我未曾提过,景初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一二。” 听叶红苏这么一说,傅承曦黑沉的脸才稍微露出半点缓和。 “但,手环一事,我想自己亲自去找四殿下去说。”叶红苏缓缓的慢慢的说着。 她也不该总是逃避,不论如何,该有一个清楚明白的了结才是。 傅承曦盯着叶红苏半晌,才慢慢点头,“你和阿初都该学着点把自己当成星殿府人,若你不愿,无人可以强迫你,我傅承曦可不是那种拿着自己人换取荣华富贵的无能之辈!” 叶红苏听了,弯了一下眉眼,“若大人真是那种无能之辈,景初也不会为大人动了心。” 傅承曦听着这么一句话,眼底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错,叶红苏果然会说话。 ****** 叶红苏想要申请贞节书一事,最终,傅景初还是告诉了老祖宗,虽然此事,红苏姐已经说了改变主意了,不再提了,但傅景初还是告诉了老祖宗,红苏姐对老祖宗十分敬重,也很亲近老祖宗,毕竟男女有别,他有些话也不好说,老祖宗就不一样了,老祖宗一来很疼红苏姐,对红苏姐也经常淳淳教导,二来,女人的那些事情,老祖宗这个阅历十分丰富的老长辈更好说。 于是,在送走了傅承曦后,傅景初转头就把这事说给了老祖宗听。 老祖宗听了,当即皱起了眉头,挥手就叫来了叶红苏。 之后,老祖宗到底和叶红苏说了什么,傅景初不知道,也没问,只是在看到叶红苏的眼睛红红的,但是神采奕奕的,傅景初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 而之后,三月花开,女儿节到了。 女儿节是龙唐重大的节日之一,及笄的女孩儿们在这个节日里正式完成及笄的礼节,如果姻缘到了,在女儿节的赏花会上说不定会遇上心仪的男子,然后成就一段美满姻缘。而对世家豪门来说,女儿节开办的赏花会也是十分的重要,世家豪门的联姻,各种关系的走动,也是靠着这个时间段来完成。 而每年,王城的女儿节都是轮流在各大姓氏举办。去年是李家,今年应该是轮到萧家。 按照常理来说,星殿府没有及笄的女儿,是收不到女儿节的请柬的,但星殿府有一位老祖宗,这位老祖宗娘家就姓箫。 这日,是女儿节的日子。 马车里,傅景初给老祖宗念着邸报,叶红苏就坐在一旁斟茶,动作悠然中透着散漫的优雅。 “……当初,太后就是在女儿节上颁发下赐婚的旨意,将李家的一品明珠李倩倩赐婚给了大皇子。”老祖宗喃喃的说着,语气里透着叹息,“当年李家也是逼迫太甚了。” 傅景初顿住了声音,侧头看向了叶红苏。 叶红苏这会儿也有些怔愣,但很快就端起茶杯,笑吟吟的开口,“老祖宗,您呀,今年就好好的赏花得了,咱府里可没有及笄的女孩,这事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老祖宗接过叶红苏递来的茶杯,叹了口气,看向叶红苏,目光里有着疼惜和慈爱,“是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我那老姐姐要是敢动咱星殿府的人,我就上金殿哭給天下人看!哼。” 叶红苏和傅景初听着,都笑了起来,叶红苏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哎呦,我的老祖宗,您可别,要哭啊,我待您哭,保证哭得君皇太后都怕了!” 第108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9 “哎?你,算了吧。瞧瞧这双眼睛这么漂亮,要是哭坏了,可莫要心疼死人哦。”老太君打趣的拍拍叶红苏的手背,又慈爱一笑,“好啦,知道你们孝顺,放心吧,老祖宗没事,萧家啊,我知道,你们不知道,傅家惧我,太后怜我,萧家啊,唯有萧家欠我。”说到最后,老太君的语气渗透着许多难言的复杂。 傅景初沉默的垂下眼。 在这个世间,世家贵女看着荣耀,可背负的却是太多,家族的荣耀,家族的利益,甚至一个家族的延续,世家女唯一能够拥有的也不过是及笄前的那些可怜的自由罢了。待及笄,论及婚嫁,世家贵女就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但——世家赋予了贵女的地位和衣食不愁的奢华,贵女还以世家荣耀,本来就是应该之理。 只是,大部分的贵女都会选择默默的遵从家族安排,然后尽量争取一个门第高点的夫婿,就这么默默的过了一生,可是,老祖宗的人生却不是如此,在萧家有危机时,老祖宗主动站了出来,为寸步难行的萧家和姐姐,嫁入了傅家,和傅家达成利益联盟,费尽心思的筹谋,为萧家和傅家站稳大姓氏,奔波劳累,但在萧家和傅家开始荣耀的时候,在君皇的夺嫡之战大获全胜的时候,老祖宗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养女,不惜杀夫,自毁人生。 老祖宗明白贵女的荣耀和义务,更知情义,所以,老祖宗在萧家和姐姐需要她的时候,她站了出来,在傅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罔顾人伦,她又不惜以后半生为代价,为女儿报了仇,震慑了当时嚣张负义的傅家。 “老祖宗,萧家也好,太后也好,在老祖宗心里,想必那些都不是会在意的事。老祖宗已经不是萧家人了。”傅景初微笑说着。 老太君一愣,随即洒然一笑,拍了拍傅景初的手臂,“对对对……是我魔怔了。老太婆可早就不是萧家人了。” 萧家欠她也好,负她也好,那都和她无关了。 萧家的过去,萧家的未来,早就在萧家漠视她被关傅家祖祠的时候,就已经一一斩断了。 “待会到了萧家,可能会遇上几个人,你们心里都要有数。”老太君洒然一笑后,就笑眯眯的转开了话题,说到了待会的女儿节。 “可是窦家的人?”叶红苏扬眉问道,若是窦家的人,她倒也不惧,窦家的人要挑她的刺也得看看她背后的星殿府是否答应! “窦家的人是肯定会有的,窦家可是有几个女孩儿正是及笄,窦家的老太君虽然也会来,但她早已不理事了。”说到这里,老太君轻叹了一声,窦家的当家主母是李家的直系二房的女儿,也算是嫡女出生,手段不错,当年和傅明珠也是王城有名的贵女。也很受太后的喜欢。 “除了窦家的,还应该会有李家的吧?”傅景初回想着李家的资料,出声说道。 “女儿节,大姓氏就算没有及笄女,也肯定会来,当然还会有尚未成婚的公子儿郎,李家的嫡子尚未成婚,慕容秋,方忠明御史,还有……四皇子……”老祖宗说到最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叶红苏。 叶红苏一愣,随即睁大眼睛,“可是……四殿下他不是要去西南吗?” “是要去西南,但据闻,陈皇后和太后都要求他务必参加了女儿节再去。”傅景初一旁微笑说着,而这事,也是他早上收到谍报消息才知道的。四皇子应该是被中宫强硬留下的。 叶红苏微微颦眉,随即舒展开来,说道,“若是四殿下有来,我刚好将东西还他。” 却不想老太君微微摇头,“不可,今日人多嘴杂,若是你与四殿下有私下接触,定会给敌人可乘之机,莫要忘了窦家的那些女人,还有李家的眼线。” 叶红苏听了,也恍然,心头懊恼,可是难得的一个机会……若是等四殿下从西南回来,那时候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姐,不着急,总会有机会的。”傅景初安抚道。 叶红苏拧着眉头点头,看向老太君,认真说道,“老祖宗放心,红苏不会胡来。” “你当然不会胡来,但你今日莫要离开我左右,窦家的那些女人,特别是那青玉公主和窦家的主母窦李氏,那都不是好相与的。” “是。”叶红苏神色凝重的点头。她知自己在星殿府做事不受拘束,那都是因为景初和老祖宗信任疼爱的关系,可出了星殿府,她就是一个寡居的奴籍嬷嬷,万事自然都得步步留心。 老祖宗交代完,看向傅景初,也叮嘱道,“你也随侍我左右,我听闻那万春也带着弟弟来参加了,是太后特旨,你也最好避开,当初之事,星殿府做得甚好,抹去了各种痕迹,这个时候可莫要再出纰漏了。” 傅景初郑重应下。 老祖宗这才放松了表情,和叶红苏说起各府的闲话来,又问起八卦小报的那些个事,两人说得甚是开心畅怀,傅景初就在一旁坐着,看着邸报,一边安静的泡茶,嘴角淡淡的一抹笑意,也很是惬意。 **** 然后,马车很快就到达了萧家的别院——听风山庄。 未进山庄,清风拂来,花香淡淡,傅景初一笑,是桃花,倒是应景。 “看来,这么些年,他们倒是不舍得砍掉这些桃花。”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傅景初,“桃花可做酒吗?” “自然是能的,只是,桃花酒的甜了一些,老祖宗不知道可喜欢?”傅景初走在老太君的左侧,和走在老太君右侧的叶红苏,一人一边的搀扶着,慢悠悠的朝山庄走了过去,因着这山庄大门下是几级台阶,又因着这会儿不知道他们是来晚了的缘故,这门口几乎没有人,他们走得也更加悠然些了。 “嗯,太甜了就不要了。不过,这桃花酒对女子是否有好处?若是有,你多弄些,给红苏,还有府里的丫头们喝喝,就走我的账面。”老太君笑眯眯的说着,又嗔怪的看了右侧笑弯眉眼的叶红苏,“省的这丫头整日里说我小气。” “哎呦,老祖宗,这是哪跟哪啊,不就是上次您输了牌,多抱怨了几句嘛,您还记得哪?”叶红苏笑弯眉眼,故作委屈的说着。 “哈哈……你可记住了?老太婆小气着呢。”老太君揶揄着。 说话笑闹间,已经走近了山庄,山庄门口等候的几个管事模样的,就立即迎了上来,打头的管事看着也五六十岁了,激动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却神色淡然的微微点头。 “小的给老太君请安!”几位管事磕头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之礼,这可是极为恭敬的礼节,除了中宫的贵人,世家豪门的管事奴才做这样的大礼,那是将客人视之为最重要的了。 但老太君只是淡漠的越过几位管事,朝里头走去,傅景初和叶红苏垂眉低眼的搀扶着老太君,走在老太君的左右,也越过几位管事,朝里头慢慢走去。 就瞧门口的这阵势,山庄里头的阵势肯定更大了。 果然,进了山庄,没走几步,就见一中年儒雅男人和一美艳妇人带着一众小辈,神色也压抑着激动,迎了上来。 “侄儿箫方给老祖宗请安!”说罢,箫方就猛地跪地,做五体投地跪拜之礼,箫方一跪下,那美艳妇人也盈盈下拜,“侄媳妇萧卢氏给老祖宗请安。” 这两人一跪下,身后跟着一众小辈也都齐齐跪下了。 “侄孙儿(女)给老祖宗请安!” 傅景初:“……”这般的阵势该怎么整? 叶红苏:“……”萧家……好像很很重视老太君? 一时间,安静了。 萧方跪着,那萧卢氏跪着,那些小辈自然也得跪着,这架势,分明就是老太君不喊起,他们就不起的节奏了。 傅景初垂眉低眼的沉默着,心里默默的将萧家的资料背了一遍,这萧方并没有入问政阁,在问政八部中也没有任何职位,萧家人是大姓氏,但是素来不卷入政治中心,只是每一代,都有一个萧家人进入直属阁,做知事行走,但这知事行走是君皇特招而来,一代,做知事行走的是箫方的嫡子萧文春。 萧家人不怎么掺和政事,因着萧家人背负记史之责,萧家有一座文渊楼,据闻那是天下读书人都向往之地。文渊楼是中宫特旨有铠甲军巡逻守护之地,因着那里不单单有天下的藏书,还有萧家历代所记的史书! 萧家的传承之字是——智。 如此看来,萧家人……倒是真的很特别。 “起来吧。”沉默了许久,老太君叹息似的出声。 那跪着的萧方才神色激动眼眶泛红的站起,美艳的妇人也眼睛红红的站起,身后的一众小辈们也自然站了起来。 “老祖宗……父亲生前严令,不许我等和老祖宗见面,但又严令,若是有朝一日,老祖宗回了王城,待老祖宗来时,定然要行五体投地之礼。之后,萧家上下都要奉老祖宗为主。”萧方上前,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着,“父亲说……老祖宗会明白的。但说真的,老祖宗,方儿不明白。老祖宗不欠萧家的,是萧家欠了老祖宗的,老祖宗……今日之跪拜,是方儿不负父亲临终所令,日后,老祖宗但有吩咐,方儿定然听从,而萧家日后如何,老祖宗就不必挂念于心。” 萧方说罢,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第109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0 老太君深深的看着对他弯腰鞠躬的萧方,许久,才微微点头,神色依然淡然,“你说的,我听懂了。萧家如何,是光耀千古也罢,是衰败,都早已和老身这个孀居多年的老太婆没有关系。今日我是来代表星殿府参加女儿节的,并非来拜访萧家。” 萧方恭敬起身,让到一旁,老太君就带着傅景初和叶红苏目不斜视的慢慢的走了进去。 萧家家主萧方的这一幕,傅景初想,非常聪明。既承认了萧家对老祖宗的亏欠,又表明了萧家的态度,萧家是愧疚在心,只是碍于家族利益,不得不对老祖宗多年来不闻不问,他们也是惦记老祖宗的,又最后说出什么萧家日后如何老祖宗不必挂念于心的话,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的确很聪明。 可是,老太君却是个容不得糊弄的,萧方这招数,老太君岂会看不出来?干脆就顺水推舟的接了下去。 刚刚经过萧方的时候,萧方的脸色可是僵硬了一瞬间的,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呵呵,定然是十分舒爽的吧? 待进了堂屋,转过回廊,无人之地时,老太君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傅景初心头酸涩。 老太君虽然说得洒脱,但到底是自己的娘家啊,心头定然是十分不是滋味的。 但老太君到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待进了花园,进了中庭,见了窦家老太君和卢家老太君的时候,就笑呵呵的打趣说话了。 叶红苏和傅景初就坐在老太君的身后,看着那些个世家贵女们接踵而来的来给大姓氏家的老太君们或者主母们问好请安。 而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窦家的第三代嫡长媳妇——青玉公主。 青玉公主抚着腹部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老太君跟前,就欲下跪做礼,老太君就率先开口,“哎呀!怀着孩子就别折腾了,快快快,去你家老祖宗那里坐着,我瞧着这都四个月了吧?” “哈哈,还说你眼睛利着呢,这才三个多月呢!”窦家老太君说着,对身侧的窦家现在的当家主母窦李氏淡淡说道,“赶紧的给青玉看座,可别折腾了。” 窦李氏温柔的一笑,“都是儿媳的不是,做事不周到,玉儿,快快来坐下,别累着了。” 青玉腼腆温柔的一笑,柔柔的谢了自家婆婆,就坐在自家婆婆跟前坐下了。 这窦家几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旁边坐着的似乎全然没有发现,卢家老太君笑呵呵的和自家老太君说话,卢家老太君的孙儿媳则温婉的坐着,低头和红苏姐说话,似乎在问花酒的事情。傅景初坐在一旁,专注的给老太君换掉冷了的茶,然后夹上糕点。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上前来给几位老太君请安了。 “万春给老太君请安。” 身着淡黄色襦裙外罩白色红边袍服的万春盈盈一拜,半垂着眼帘,恬静淡定,大方自然,这万春一出场,叶红苏就心头一赞,比之青玉公主那收敛不住的内里张狂和做作的温婉,这万春虽然没有那华贵气质,可这恬静淡然的模样,却是更胜一筹。 真是……可惜呀,叶红苏不着痕迹的瞥了默然安静的坐着的傅景初一眼,心头再次叹息,她真的很适合景初啊,只是可惜,在这个世界,奴籍良籍不可通婚,且,那某个铁血将军也定然不会让任何人觊觎景初。 “是万姑娘,来来来,上前来,给老太婆瞅瞅。”卢家老太君很高兴的招呼着。 傅家老太君看了卢家老太君一眼,心头稀奇,之前那么多姑娘来给他们请安,这老婆子可没有这么真诚的热情过,仔细想想卢家的几位未曾定了婚约的公子,呵呵,卢家老婆子这是看中人家万春了? 可惜,这聪慧有胆识的可爱的万春姑娘早就芳心暗许他们家景初了。 傅家老太君莫名的有些自得,但很快就把这抹自得扔在一旁,这万春是个好的,若是进了卢家,卢家家风好,几位公子都是洁身自好的,那也不失为好姻缘。 万春上前被卢家老太君招呼着坐在了身侧,手又被卢家老太君拉着,万春就微微一笑,笑容没有紧张没有羞涩,只是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 卢家老太君细细的问着万春一些琐事,一旁坐着的窦家老太君就打趣了,“哟,这是看着花开好了,要摘了?” 这话一出,坐着的人都大部分笑了起来。 在王城里,花开摘花的意思就是在相亲了。 傅景初听着,心头也笑了起来,万春姑娘若是能做卢老太君的孙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几大姓氏里,卢家是目前他所见过的公正清明的世家。 傅景初却不知道,那万春在听见窦家老太君打趣的话后,半垂着的眼睛忍不住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在看见傅景初神色安静的坐着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见时,万春的手指抖了抖。 “卢老婆子,你的眼睛不好,可这看人的眼神还挺厉害的啊。”傅家老太君笑眯眯的说着,又感慨似的看了万春一眼,“万姑娘贤良淑德,卢老婆子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哈哈,万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我老婆子怎么舍得啊。”卢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越看万春是越满意,之前听自家老头子提及,说星殿将军给他们家老四儿保媒,说万大人家的万春姑娘极好。让她来看看。这一看,哟,不说这万姑娘为了救父,跪金銮的孝道之举,就说这样貌举止,可真是不错! “老太君若是喜欢,我瞧着星殿将军和这万姑娘也是良配呢。”一旁坐着的青玉公主出乎意料的开口了,笑盈盈的,好似说着多美的事儿一样。 傅景初在听到的时候,却是差点僵住了,叶红苏心头腾的一下火起了。 傅家老太君缓缓的侧过头,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对着窦家老太君似笑非笑的开口,“我听说你家的孙儿前几日在梅林里赏花,我家的红苏奉我的命令去摘梅花,瞧见了你孙儿和你孙媳妇在赏梅呢。” 窦家老太君僵了僵,心里苦笑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着点头,“是啊。可是有什么事?” “那倒没有,我家的红苏可是知礼节的,她如今守着贞节,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是我特意赏给她的,一个还是懂武的,只是我听她提及,突然想到一件事。” “哦……什么事啊?”窦家老太君心里头苦笑连连,这老婆子是要为梅林的事来兴师问罪了吗? “你家的长孙大婚的时候不在王城,但我这个做长辈的,得有些表示才是,我知你家的孙儿是个怜香惜玉的,前阵子,有人送了我家子晦两个江南的娇娘子,那可真是娇娇滴滴,才貌双绝,待我回府,命人给你家孙儿送上府去。”傅家老太君笑眯眯的说着。 一旁听着的傅景初和叶红苏听了,却是差点笑了出来。 窦家老太君和窦李氏听了,却都是脸色大变,而那青玉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可谓是精彩极了。 “这,这不太好吧。”窦家老太君说着,心里磨牙,若云的后宅已经一团乱了,怎么这老婆子还来添乱! “哪里不好了?怎么?怕那两个娇娘子不干净啊?放心,干净的很,那都是雏儿,可比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干净多了!”傅老太君笑得很是开心,又看向青玉,皱起眉头,“怎么?你这做妻子的不愿意?”说到不愿意三个字,傅老太君语气凌厉极了,“你做妻子的,要大度!要有风度!区区两个娇娘子你都容不下吗??还是说,你不满意我这个老婆子送的礼?!嗯?” “不,没有……”青玉脸色苍白,抚着腹部,似乎很是勉强的挤出笑容,“青玉……谢老太君……” “嗯,这就对了。”傅老太君很满意,随即又关切的说着,“看你脸色不好啊……”又偏过头去对窦家老太君不高兴的说着,“我知你治家严,但也没有这般严苛的,孙媳妇脸色都这么差了,你还让她来这里作甚,她都嫁人了,不是黄花闺女了,这女儿节和她有什么关系。快些让她回去吧。莫要动了胎气了。” “你说的有理。”窦家老太君无奈的说着,转头目光带着几分凌厉的看向儿媳妇,“还不快些带你媳妇回去。” “是!”窦李氏脸色变了变,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家老祖宗这般凌厉的眼神了,一瞬间,她竟然有遍体发寒的感觉。 “回去后,你照顾好你儿媳妇,就别来了。”窦家老太君又淡漠的说着。 窦李氏身体晃了晃,想反驳几句,但看重自家老祖宗凌厉的又淡漠的神色,竟没法开口,只能忍着屈辱,带着脸色苍白的青玉缓缓的退了出去。 待窦李氏和青玉离场,一瞬间,这中庭里竟然沉寂了几分,最先打破沉寂的是卢老太君,她看着傅家老太君,无奈的摇头,“你这脾气呀……” “我都这般老了,也没几日活头了,怕甚!”傅家老太君说着,挑了挑眉,“子晦的婚事只有子晦自己说了算,谁都别想定他的主意,我老婆子也不能!当初君皇可是颁下了昭告天下的诏书,谁也别装糊涂!” 这话一落,在座的世家贵妇们都纷纷一凛,心下都明白了,傅家老太君这是敲山震虎,在告知所有人,别打星殿将军的主意! 事实上,此次女儿节,傅家老太君会接到请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今赤手可热,如日中天的星殿将军尚未婚配,又与傅家分宗,成了傅家旁支,和大姓氏傅家的关系不大了,也不受如今出现颓势的傅家影响,那么,与星殿将军联姻,对各方势力来说,便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了。 但现在,傅家老太君这般不客气了落了那青玉公主的面子,又搬出了君皇昭告天下的诏书,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少打联姻的主意!星殿府不是尔等可以算计的! “即便如此,星殿将军也不小了。”窦家老太君微微一笑,“星殿将军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有那就别耽搁了,若是没有,说说看,我们几个老婆子跑跑腿,这保媒的人情,我可是垂涎了好久。” 一旁的卢老太君听了,也笑眯眯的说道,“没错,没错,这新人鞋子,我老婆子也要占一份!” 傅家老太君神秘一笑,“可惜,你们都晚了一步,我家子晦早就有心上人啦。” 傅家老太君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惊讶了起来,都纷纷打趣打听起来,傅家老太君却是笑呵呵的什么话也不说。一旁坐着的叶红苏弯着眉眼,偷偷的瞥了傅景初一眼,见傅景初低着头,耳朵尖却是红红的,心里头便偷笑了起来,哟,景初害羞了~~~ 众人打趣说笑了一会儿,女儿节的节目开始了,万春也告退离场。在离开时,万春忍不住偷偷的转头看向了傅景初,但只是看到傅景初那低垂着的侧脸。 万春的这一眼,叶红苏留意了,同时留意的还有萧卢氏,但萧卢氏看了看正和自己外祖母说话的傅家老太君,就微微的垂下了眼。 叶红苏自然是看到了萧卢氏的这一眼,但很快因着女儿节的节目开始了,叶红苏便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龙唐的女儿节因着各地的风俗不同,便有不同的精彩,王城这边的女儿节重在展示女儿家的德容文秀,文采是否出众,琴棋书画是否出采,绣工装扮是否得体,以及歌舞等等,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自然就是看在女儿节这日,贵女们如何应对世家贵妇,如何和姊妹们交流了。 贵女们会在中庭前的平台上表演拿手的技能,傅景初和叶红苏端坐在老太君的身后左右,也认真的看着,傅景初看后,心头默默的评赏了一番,发现,这些个贵女们多数端庄娴雅,表演中规中矩,既没有特别出采的,也没有较差的,这是在藏拙? “红苏嬷嬷……”悄悄响起的声音让专注看表演的叶红苏转回头来。 见是卢家的孙媳妇卢元氏,叶红苏便弯了弯眉眼,微微弯下腰,左手右手交叠放在腰腹间,简单做礼,“卢三夫人安好。” “红苏嬷嬷不用这么多礼。”卢元氏露出小小的带着几分秀气羞涩的笑容,“红苏嬷嬷……你刚刚说的那梅花酒,能否下点糖?” “若是夫人和小公子们饮用,下点糖自然是无妨的,但若是老太君饮用的话,还是不要下糖为好。”叶红苏低声说着,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即便压低声音,声音一旦响起,旁边坐着的人自然还是会注意到。 而事实上,即便叶红苏没有开口说话,备受瞩目的傅家老太君,这么一位具有传奇神秘色彩的前萧家女诸葛带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既不是傅家的公子,也不是萧家的小姐,不但身份低微,看看,一个管事,一个嬷嬷,还安安静静的坐在老太君的身后,其他府邸的来客带着的管事嬷嬷早就退到后头去了,唯独老太君,不单单只带着他们俩,好吧,星殿府就傅承曦一个主子,但是,也没有必要让他们待在主子才能坐着的席位上吧。 一直留意着傅景初和叶红苏的萧卢氏这时候就笑着开口了,“红苏嬷嬷还懂得酿酒?” 叶红苏侧身对着萧卢氏同样做了一个礼,才低声开口说道,“奴婢略懂一些。” 萧卢氏看着叶红苏,目光闪了闪,做出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是吗?正好我也对酿酒有些兴趣,恰好这个时节,桃花盛开,红苏嬷嬷你看,这桃花能否用来酿酒呢?” 叶红苏依然低垂着眼睛,做出恭敬的模样,“奴婢未曾用桃花酿酒,不过若是桃花酿酒的话,那味道定然也是不错的。” 萧卢氏看着叶红苏,笑了笑,正欲再说一些,就听旁边的卢元氏惊呼一声,“呀,快看,那是四殿下吗?” 伴随着萧卢氏的惊呼声音,四周也纷纷开始发出小小的啊呀的声音,原来此时,来女儿节的公子郎儿们过来了,他们坐在高台左侧的阁楼,居高临下,恰好可以看见平台上表演的贵女们,因着是结两姓之好,即便是出于家族利益的联姻,好歹也得挑一个有眼缘的,于是女儿节这日,世家公子哥们,尚未婚配的儿郎们,尚未指婚的皇子子孙就都会来参加女儿节。 而今年的女儿节,大概最受欢迎的便是这皇子中尚未婚配的最近挺露脸的四殿下了。 傅景初微微抬眼,后便漫不经心的侧头看去,叶红苏又转回头和卢元氏说话了,瞧着那双眼睛,干净清明。 傅景初便放下心来,心里默默的想着,大人出征前对他说过的,说若是四殿下不合红苏姐心意的话,王城里的大好儿郎多着呢。 只是身份所限,再好的儿郎又能如何? 不过,当时的大人是这样说的: “……奴籍里头也有不错的啊,你看千影如何?” “千影?” “他家世代都是师傅的追随者,虽然是奴籍,但先祖赐金刀,有见一品官不跪的权力,身份比之良籍都要高得多,到了他这辈,他兄长追随我师兄方忠明,他就追随我,做了我谍报的统领。” “等等!方忠明御史是大人的师兄?!” “嗯。” “……大人从来都没有说过!!” “他不愿做我师兄,我也不愿做他师弟。” “……话不是这样说的啊……” …… 而此时的高楼上,四皇子君佑瑞负手站在栏杆前,眼睛看似在望着下头的平台,但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脑子里盘旋着的全是那张扬的眉眼弯弯的模样,那会说话的眼睛里灵动的,明润的,狡黠的,可也是清明无情的…… “殿下,红苏嬷嬷欲求贞节书……” “殿下,红苏嬷嬷欲还殿下手环……” “殿下,我谍报首领是奴籍,与那红苏嬷嬷甚为相配,不若殿下就收了心思,放了红苏嬷嬷如何……” …… “殿下!殿下!” 君佑瑞回过神,看向身后的人,卢国公府的嫡次子卢庆丰,君佑瑞微微一笑。 卢庆丰看着君佑瑞脸上的笑,直觉这会儿的四殿下心情肯定不好,便讪讪一笑,“殿下,待会上场的便是李家的女孩了。” 李家的女孩?君佑瑞淡淡一笑,转身干脆利落的走到了阁楼的桌子旁,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卢庆丰默默的看着,再次肯定和他关系不错的四皇子心情非常不好。平日里殿下最会装模作样了,即便厌恶李家,厌恶大皇子,也不会让人看出来,但这会儿殿下是连想装模作样都懒了了。 ——好像找个地方躲一躲有木有!qaq 可是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叮嘱他,让他务必要看好四殿下,一定要让四殿下挑一个名门贵女! “庆丰。我喝多水了。下去走走。你自便。”君佑瑞说着,又喝了一杯茶,然后,在阁楼的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径直就走下了楼。 卢庆丰一见,不好,殿下要偷溜! 卢庆丰急急的追了过去,“殿下等等啊!” ***** 而这个时候的叶红苏还在和萧卢氏,卢元氏小声说话。傅景初就被窦家老太君拉着说话了。 “……我瞧着你的气色可是比上次好多了。”窦家老太君笑眯眯的说着。 “谢老祖宗关心,小的惶恐。”傅景初低声说着,语调柔和。 窦家老太君笑了笑,她心里是真的喜欢傅景初和叶红苏这姐弟俩,还有……那还没有抱过的曾孙小五五,可惜,可惜,有些事情一旦错了,就是错了。 “你平日里忙,也要多顾着身体,你家老祖宗是个刁嘴麻烦的,事情又多,你们平日里伺候着,肯定辛苦。” “哎?我说,哪有这种人的,竟然当着我面就说起坏话啦!”傅家老太君故作气呼呼的转头瞪眼。 窦家老太君就哈哈笑了起来,一旁的卢家老太君也打趣了起来。 王城世家里,三位老太君和两位老太爷是公认的最值得敬重的,不单单是因着,这几位老人家和中宫太后都是王城里最长寿的,也是因着这几位老人家和中宫太后一同走过几十年前龙唐最艰难的时候。 那时候,龙唐皇子夺嫡内斗,朝堂上风云变化,边境不稳,北蛮直逼王城,南境越族起兵,又有被流放的奴籍联合前朝余孽起兵叛乱,那时候,还有中宫争斗不休…… 若不是卢国公府,以及战死北境的窦家大将军(窦若云之父),北境难安,南境也难平定,而在卢国公府和窦家子弟在边境拼死的时候,王城几次大乱,都是卢老太君和窦家老太君,以及傅老太君暗中谋划镇压,也是这三位坐镇后宅的老太君们联合中宫太后,将当今的君皇扶持上位。 其中,傅家老太君可谓是居功甚伟。 只是,朝局平定后的那些事,太寒人心。 第110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1 “红苏嬷嬷,我想去外头走走,你陪我可好?”卢元氏腼腆的小声说着。 叶红苏心头微微警惕,看向傅老太君,傅老太君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慈爱的说道,“去吧,没事的,你们年轻人多说些话,也是好的。” 叶红苏这才心头放松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傅老太君做礼,才起身,一边搀扶起卢元氏,两人朝外走去。 傅景初一旁看着,有些不解,这卢元氏是第一次见红苏姐,有什么事可说?还是说卢家老太君有事要转达或者吩咐? 傅景初想的太深,却不知道,傅老太君只是单纯的想给叶红苏引入王城的贵妇圈罢了,而卢元氏是个很好的人选,是卢国公府的嫡长媳,而出身娘家元家不是大姓氏,且还跟叶红苏傅景初的原来的主人家元家同出一源,有这么一层关系,红苏以后想要进入贵妇圈会容易一些。 自然的,傅老太君安排这些,并非认为叶红苏今后就一定会进入那个圈子,只是凡事未雨绸缪,考虑得全面一些而已,另外,叶红苏做的那些生意,若是有人引入贵妇圈的话,想必会更好一些吧。 叶红苏搀扶着卢元氏走出中庭后就漫步进入了桃林,桃林里有一座在山坡上的亭子,卢元氏带着两个婢女和嬷嬷,而叶红苏身后则是跟着冬冬和春春。 卢元氏看了眼叶红苏身后的冬冬和春春,笑了笑,柔声说道,“老太君真的很疼惜红苏嬷嬷。” “只是因为人言可畏,到底奴婢是守着贞节的寡妇,若奴婢丢了名声,也是丢了星殿府的名声。”叶红苏低声说着,语气间透着恭敬,但却没有谦卑。 卢元氏赞同点头,“红苏嬷嬷是该小心些,这外头总有些人自诩不凡自作多情。”说到最后,卢元氏眨了眨眼,脸上的腼腆笑容透出几分狡黠。 叶红苏有些意外,她和窦渣的那些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多,这卢元氏怎么知道?但想到当初爆发冲突的那一幕,是在卢国公府,心里也多少明白了,也多少悟了为何老太君会让她和卢元氏出来走走了。 “夫人能够理解,实在是太好了。”叶红苏弯了一下眉眼。 “我们家老祖宗常常跟我提及红苏嬷嬷,说得久了,我也好奇了,我是元家的姑娘,但我从未在元家本家见过红苏嬷嬷,真是可惜,不过如今一见,才明白我们家老祖宗说得那句话了。”卢元氏抿唇笑着说道。 “什么话?”叶红苏有些好奇。 “七窍玲珑心,透彻灵气眼,行事有进退,做事最爽利。”卢元氏笑容盈盈的说着。 叶红苏有些尴尬的一笑,卢家老太君这话可真是……廖赞了,( ̄▽ ̄”),她哪有那么好! “老祖宗看人最准了,我相信老祖宗,也相信我今日所见的红苏嬷嬷,所以……红苏,若是你有做自己的生意,可否让我入一股?”卢元氏大大方方的说着。 叶红苏见了,弯了眉眼,“当然可以。” “那红苏今后唤我阿秋吧。”卢元氏,元秋笑道。“我未出嫁前的闺名便是阿秋。” “好。”叶红苏含笑点头,若是能够多一个不拘泥身份不拘泥奴籍良籍的闺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接着,两人又聊起女人都喜欢说的衣服,首饰和吃的,聊着聊着,又说起了男人了。 “红苏嬷嬷难道真的要守着贞节一辈子?”元秋轻声问着,看着叶红苏,十分惋惜,“嬷嬷,这世上,总有一些真正的怜惜嬷嬷的人。” “一些?”叶红苏笑了起来,单手撑着腮帮,“阿秋不知,这世上啊最难得的便是一心人了。” “这一心人总是有的。”元秋说着,看着叶红苏,“嬷嬷可不是那种拘泥于过去,心灰意冷的人啊。” “知我者阿秋也。可,我呀,早就是懒了。如今看着景初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小五五平平安安的,我就很满足了。”这世道艰险,多了一份情,就多一份不确定,多了一份危险和困扰,身在星殿府,这风风雨雨是无法避免,又何必徒增困扰? “红苏嬷嬷此言差矣。”突然响起的带着些许清冷的好听声音,让叶红苏和元秋都循声望去。 当看见来人,叶红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而元秋却是难掩讶异之情,随后,元秋反应迅速的垂眸做腼腆状,“四殿下安好。” 叶红苏弯腰垂头做了一个福礼,“奴婢给四殿下请安。” 君佑瑞深深的看着叶红苏一眼,随后转头看向元秋,语气温和但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卢夫人,我和红苏嬷嬷有些话要说,能否请卢夫人给个方便?” 元秋一愣,随即下意识的看向叶红苏,叶红苏暗自里握紧了一下拳头,随后看向元秋,弯着眉眼,带着几分安抚的说道,“麻烦阿秋了。” 元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红苏一眼,便带着婢女和嬷嬷退下,然后便在距离亭子十几步远,绝对不会听到亭子说话的小径上停了下来,小心的看着四周,以防有人突然闯了进来。 元秋刚刚站定,眼前就突然冒出一个人,吓了元秋一跳。 “嫂嫂!”卢庆丰贼兮兮的开口,对着那亭子张望不停。“那亭子里的是哪家姑娘?” “小叔,你不是在阁楼吗?怎么来了这里?”元秋不答,反而笑着问着。 “还不是四殿下突然间跑了嘛。太后和皇后娘娘让我盯着四殿下务必要选一个贵女……”卢庆丰可怜兮兮的看着元秋,“嫂嫂!你可得帮我!你快些跟我说,那亭子里的是哪家姑娘?” 哪家姑娘?呵呵,那是一个嬷嬷,一个毁容的生了孩子的嬷嬷!太后怎的会让这样的女人成为皇室中人?! 元秋瞥了故作可怜的卢庆丰,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之前和我和傅家的一个嬷嬷聊天,然后殿下来了,我就走了,并不知道殿下所见的是何人?” 卢庆丰一听失望极了,他心痒痒的想上前去看,但他刚刚走了几步,眼前就倏忽出现布衣劲装的男子拦住了他。 元秋一见,心头一跳,看来红苏嬷嬷对四殿下来说,真的很不一般了,但是,是哪方面的不一般?是因为红苏嬷嬷是星殿府的人,是傅家老太君所宠信的人?还是…… 元秋没有再想下去,只是转身又退了两步,干脆就走到另一座亭子里等着。卢庆丰见了,也只好挠头站在一旁了。 ***** 亭子里,叶红苏已经被君佑瑞盯着看了许久了,叶红苏实在是忍不住了,君佑瑞的目光幽深难测,又炽热迫人,作为已经生了一个孩子的女人,叶红苏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位的意思了。 但是——她是不能接受也不会接受。 “殿下,这东西,还给殿下。”叶红苏说着,双手奉上了一直被她带在身上,打算只要有机会就要立马扔了,啊,不,是还了的手环。 君佑瑞目光只是淡淡的在那手环上看了一眼,便又落在叶红苏身上,目光幽深,语气却很认真的问着,“苏儿真的不要吗?” 叶红苏刚想回答,君佑瑞却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右盟六部一共有400人,若是苏儿不要的话,那就让他们都死掉好了,活着也没有什么作用……” 叶红苏瞬间头皮发麻了。 君佑瑞却似乎没有发现叶红苏一瞬间僵硬的样子,看着叶红苏,声音温柔,又认真的问着,“苏儿喜欢什么样的护卫?苏儿是我的人,可不能总是用傅承曦的人,也是我思虑不周,我该为苏儿挑几个女护卫才是。不过苏儿放心,待几日后,女护卫就该到了。到时候,苏儿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那窦若云纠缠了。” 叶红苏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眼前这人是龙唐的四皇子,虽然尚未掌权,可谋略城府不是自己可比的,也不能因着此人就把星殿府拉入祸事中! “殿下……听红苏说几句可好?”叶红苏打断君佑瑞自顾自的碎碎念,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嘴角微微扬起温柔的笑,“苏儿说什么,我都听着就是了。” 叶红苏却在此时做了一个让君佑瑞意外的动作,她抬手慢慢的扯下自从她被李萱萱毁容后,戴上面纱后,就极少主动摘下的面纱。 此刻,呈现在君佑瑞跟前的是——被尖锐的利器一刀一刀划破的脸,脸上伤疤纵横交错,就好似那被顽皮的孩子划脏的墙皮,忆起当初,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这张脸的时候,曾经尖叫怒吼,愤怒的打碎了所有的镜子,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她不敢再看见任何镜子。 直到现在,她才敢正视自己的脸。 “殿下,我样貌丑陋,粗鄙无礼,已经生育一子,蒙殿下错爱了。”叶红苏说罢,就微微退后一步,正欲将手上的手环放到桌面上时,突然她的手僵住了。 眼前,这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脸颊…… “疼吗?”君佑瑞的声音低柔好听,却带着几分颤抖。“一定很疼吧。” 叶红苏突然间就有了流泪的冲动。从她被李萱萱迫害,流落市集,差点被贱卖后,她就忘记了什么是疼,什么是痛。 也从未有人问过她,疼不疼,痛不痛。 “放心,会好的。”君佑瑞柔声说着,因为习武自小握剑的手指有些薄茧,轻轻的抚过叶红苏的脸颊时,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一回过神来,叶红苏就慌乱的后退了好几步! 第111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2 天了个噜!遇到蛇精病了!!!=口= 叶红苏心头狂飙泪,老娘的运气怎么那么背哦! 她都长这个模样了,这个蛇精病竟然还能摸得下手!虽说不以貌取人是美德,可这蛇精病压根就跟美德没有半分亲戚关系好嘛! 景初快来救命啊! “殿下请!自!重!”叶红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君佑瑞目光温柔的看着叶红苏,墨色的眼眸深处是隐藏得很好的失落和痴迷,“苏儿,我们好好谈谈可好?” 叶红苏盯着君佑瑞,好好谈谈?当然好,可是对这个做事不以常人推理的家伙来说,她深深觉得,谈判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但事情没有尝试一二就主动承认失败可不是她叶红苏的习惯! 于是叶红苏率先回到桌旁坐下,微微昂起下巴,看着君佑瑞,“殿下,请坐。” 君佑瑞愣了一会儿,随即绽出笑容,这般不拘谨不守礼的苏儿才是真正的苏儿吧。 “殿下既然说要与我好好谈谈,那么,殿下,请恕叶红苏直言了,叶红苏此生志愿便是守着吾儿,守着吾弟平安喜顺的过完这一生,其他的,不愿,也不想多求。殿下是人中龙凤,他日自然有美满姻缘,殿下又何须强求?”叶红苏诚恳的说着,盈润灵动的眼眸直视着君佑瑞,不闪避不害怕。 她却不知,她这般模样落在君佑瑞的眼里,只觉得……苏儿真的好可爱呢~~ “苏儿可知我平生志愿?”君佑瑞看着叶红苏,轻淡的开口,“我生母是皇后最信任的婢女,和皇后娘娘亲如姐妹,却不想和当今君皇有了我这个儿子,生母自残,皇后娘娘念在生母侍奉她多年,将我照护至今。但照护也只是不让我死去罢了,自小便有人在我耳畔念叨是皇后娘娘逼死了我的生母,念叨得多了,我便在想,若是皇后娘娘逼死了我的生母,为何不也把我杀了?留我一人在这世道挨饿受冻,被人欺辱,兄弟嫌弃,父皇冷漠,这莫非便是对我生母的报复?” 说到这里,看着对面坐着的叶红苏,君佑瑞突兀一笑,笑容浅淡温柔,说出的话语却是莫名的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苏儿,在一次我被几个兄弟关在阁楼三天,差点被饿死后,便想,既然我死不了,那就好好的活着,看着他们如何争权夺利,看看皇后娘娘和君皇最后又会如何?兴致来的时候,便煽风点火,没意思了,就去外边走走逛逛,偌大的王城我在十六弱冠时候便已经走完了。” 叶红苏沉默听着,许久,才开口问了一句,“你恨皇后娘娘?” “不,我不恨。”君佑瑞微微摇头,“她保我活着,对我不理不问,但却将陈家给了我,若无陈家,我建立右盟只怕还要再费些时日。说起来,她也很可怜。至亲姐妹背叛了她,她却还要自欺欺人的告诉别人,是她的好姐妹中了他人的奸计。君皇再怎么饥渴,也决计不会对皇后娘娘的侍女动手。” “因为这是她所能拥有的东西了……”叶红苏微微摇头,看向君佑瑞,“殿下,您说这些是要告诉我什么?” 君佑瑞凝视着叶红苏,很好的将眼底里的癫狂和执着藏了起来,只留一片温柔的清明,“苏儿,或许因着自小所遇的事情,我对这世间冷眼旁观,苦也好,痛也罢,人们常说的七情六欲,我无法感同身受,唯有苏儿,那日看见苏儿,我才有了苦痛乐甜之感。” 叶红苏:“……”亲!qaq!这种霸道总裁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天上地下唯有你能撼动我心的琼瑶大片即视感又是怎么回事!亲!你醒醒!现在不流行这款了啊亲! 君佑瑞又轻笑出声,看着叶红苏,温柔深情的轻轻说着,“苏儿,小时候我曾经偷偷养过一只小猫,是南境越族进贡,本来赏赐给了梅妃,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出现在了我的寝殿,那时候我无聊,便偷偷养了起来,后来梅妃的侍女找到了,便将它带走了,之后它又偷跑了回来,可是,它没过多久就死了,带走它的侍女也死了……” 叶红苏:“……” “苏儿,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君佑瑞轻轻的说着。 叶红苏:“qaq”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僵硬的神色和目露警惕和惊惶的眼眸,君佑瑞又是无奈的柔和一笑,“苏儿,怎的这般神色?苏儿莫非以为那小猫和那侍女是我亲手杀死的?” 叶红苏:“tut”难道不是吗? 君佑瑞轻叹一声,“苏儿,你呀,就是胆子太小了!” 叶红苏:“tut”那是因为撞上你这个蛇精病好嘛。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带着几分“好吧我不嫌弃你胆小我会保护你的”怜惜神色,柔声说道,“苏儿,你莫要害怕,我会护着你。右盟六部虽然不是很好用,但在没有更好的护卫前,你可勉强一用,世家贵妇大都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卢家元氏倒是个难得机敏磊落的,傅家老太君让你和她交好并非没有缘由,你不妨与她走近些。”说罢,君佑瑞又看着叶红苏,墨色目光深幽难测,“不过,贞节书一事莫要再提,苏儿,我尚在,贞节书一事又谈何说起?即便某日我比你早亡,我也不会让你一人留在世上。” 叶红苏:“……”这是“我如果死了也要拉你下地狱的节奏”吗?!qaq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见叶红苏神色僵硬的,可灵动的眼眸却开始弥漫怒气,便又笑了起来,笑容欢畅柔和,“苏儿,少则两年,多则五年,我定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你进府。” 叶红苏面无表情的盯着君佑瑞,手慢慢的紧握成拳,漂亮的凤眼凝聚凌厉和怒气,“殿下!若您执意如此,可否应予我三个条件?” “苏儿请说。”君佑瑞似乎没有发现叶红苏的冷意,依然笑得欢畅温柔。 “天下再无奴籍良籍之分!” “四海升平,北境南境再无烽烟!” “娶了叶红苏,便是叶红苏的男人,终生不可纳妾不可有通房!” 叶红苏说罢,心里强自压抑得意,哼唧,三个条件,我看你如何实现! 君佑瑞静静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叶红苏,点头说道,“苏儿所请,除了最后一个条件,前面两个委实不易,但既然是苏儿所请,我定当完成,只是,苏儿,我应予了你三个条件,苏儿是否也要应予我三个条件?” 叶红苏深吸了一口气,妈蛋的蛇精病又想什么幺蛾子! “殿下,请说。” “苏儿要收下我送的礼物。” “苏儿要回我的信。” “苏儿在五年内不可答应任何人的求亲。” 叶红苏怔了怔,本来以为蛇精病殿下所提出的肯定是让她十分为难的,但不想……也挺简单的。仔细想了想,反复推了推,嗯,没有任何坏处,礼物收了就放一边以后还给他就是了,回信可以随便回两句嘛,至于求亲……呵呵,她压根就不想嫁人好嘛! “好,殿下所求,我应予了。”叶红苏肃然说道。 君佑瑞听了,微微一笑,如此,苏儿终于不再抗拒他了。甚好。 ***** 中庭那边,傅景初见叶红苏和卢元氏久久未归,心头总有些担心,想去看看,可因着这是老祖宗所答应的,他若是去了恐会让老祖宗不高兴。 傅景初正担心着,就见叶红苏和卢元氏两人携手归来了,见叶红苏眉眼安和,傅景初也安下心来,红苏姐没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就好。 “老太君,您说刚刚那几位姑娘,哪位是老太君您看好的?”萧卢氏轻笑着开口问道。 “嗯……这个就要看你啦,星殿府没有未曾婚配的儿郎,倒是箫府,还有几个儿郎尚未婚配。”傅家老太君慢条斯理的开口,“你若问我,定然是说个个都是好姑娘。” 萧卢氏僵了僵,她本欲想和老太君拉进关系,可没曾想,老太君油盐不进。 “说得是啊,娶妻当娶贤,若照老太婆说,宋家的姑娘也不错,柳家的姑娘也极好。”卢老太君开口为自家女儿解了围,同时递了个眼刀子给自家女儿,即便是嫁入了萧家,有些事也不能全然顾着萧家的利益! 萧卢氏有些委屈的垂下了眼,夫君让她要尽量讨好傅家老太君,她又有何方法? 卢老太君暗地里叹了口气,女儿性子绵软又不聪明,方才选了萧家嫁了过去,却不曾想,女儿会不聪明到这地步。 “嗯,柳家的姑娘聪慧不发,宋家的姑娘精明温和,都很好。”傅家老太君懒懒的说着,待看了看天时,便对傅景初说道,“景初啊,老婆子乏了,我们回吧。” “不再多坐一会儿?”窦家老太君挑了挑眉,诧异问道。 坐什么?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也该走人了。 “嗯,走了,乏了,老婆子回去歇息了。”傅家老太君说着,就在傅景初和叶红苏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景初,红苏,走了。” 傅景初和叶红苏便对着窦家老太君和卢家老太君以及其他贵妇们做礼,随后便搀扶着傅家老太君慢悠悠的走了。 女儿节尚未结束,傅家老太君就这么走人了?在场的贵妇们都有些愣了神,还从未有这种半途走人的情况发生呢,但见卢家老太君和窦家老太君也没有多做挽留,而萧卢氏急急的跟了上去,似乎想再挽留老太君,但傅家老太君大步而行,也不理会萧卢氏,众人心头就吩咐有了底,看来,萧家或者说萧卢氏不讨老太君的喜欢了…… 傅家老太君可以提前离场,可其他贵妇们却不敢,或者说没有这种资本,因着,这位老太君是萧家的女诸葛,是曾经在二十年前力挽狂澜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窦家老太君慢慢的品着茶,似乎是自语还是说给谁听,喃喃道,“真是臭脾气。” “她就是这样了……这么多年,你何时见她服软过?”卢家老太君说着,见萧卢氏脸色有些难看的走了回来,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大概,明儿个,家里会很热闹了……”窦家老太君说着,叹了口气,又喃喃道,“这样……也好啊……” “种的因,结的果,怨不得谁。”卢家老太君说着,在萧卢氏坐下后,冷冷的加了一句,“儿女的债,还了这么多年,也够了,你我都该为自己好好活着了。” 坐在卢家老太君身侧的卢元氏听了,低头皱眉,而萧卢氏则是脸色变了变。 窦家老太君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接了一句,“说的没错啊。” ***** 上了马车,傅家老太君才问起叶红苏在桃林的事来。叶红苏没有隐瞒,便将桃林遇到四殿下的事情,以及和四殿下所说的约定一一道来。 傅家老太君听了,笑了,很是安慰,“不错,做得极好。如此,算是暂时解围了。” 叶红苏弯着眉眼有几分得意,呵呵,她所提出的三个条件,不说别的,就说第一个便是极难的。龙唐的奴籍制度实行至今已经有上千年了,她还就不信了,四殿下能够在五年之内瓦解! 叶红苏心头得意没有留意到傅家老太君话里的“暂时”二字,而傅景初在听后也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任何言语。 傅景初心头此时正在叹息,他的这个傻姐姐可是入了四殿下的套了。 四殿下应予了这三个条件的同时也提了三个条件,不说别的,就说那回信,感情的培养在书信中便可开始,只要红苏姐对四殿下动了心动了情,那么,这三个条件有没有实现就根本不重要了好嘛,当然——若四殿下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想必定会努力实现这三个条件然后再来迎娶红苏姐。 但,若是红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心动情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红苏姐提的那三个条件,四殿下能否实现,傅景初觉得不可能实现,龙唐建国至今千年来,户籍制度这般严苛,从未更改过,他不以为四殿下能够改革奴籍。 所以,傅景初想了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现在都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必要来让红苏姐忧心了。 但,回了融园后,叶红苏去前院处理外庄和店铺的事情,融园的明轩堂里,老太君让傅景初留下,随后让左右退下,待堂屋里只有傅景初和老太君两人,老太君才沉声开口,“景初,你怎么看四殿下?” 傅景初怔了怔,随即开口说道,“老祖宗,景初和四殿下接触不多,不敢妄言,但从大人那里和红苏姐那里所知,四殿下是一个极为精明和善于隐藏的人。他也善于伪装自己,四殿下本性应是极具攻略性的人,但他展示出来的却是温和低调从容,中宫环境复杂,四殿下母族不显,虽有皇后娘娘照拂,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四殿下能够从中宫活下来,并得到实职,显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四殿下……说句不好听的,隐藏得很深的一个野心份子。” 老太君看着傅景初,欣慰的点头,“景初你判断得很好,你能够依据表面所知的做出这个判断,萧家的那个蠢货比起你来真是远远不如。” 傅景初囧了囧,萧家的那个蠢货?难道说的是萧家的家主萧方? 老太君又转开了话题,“四殿下……老婆子也看不透。但不知怎的,红苏提的三件事,老婆子觉得四殿下也许能够做到。” 傅景初听了,愣住了,看向老太君,见老太君神色凝重,并不似在说笑话,不由也正色起来。 “其实不只是四殿下……包括子晦,他曾经对老婆子说过,他定然会改变朝廷的户籍制度,五年之内,会八抬大轿娶你进府。子晦这样说的时候,我其实也是信了。” 傅景初脸色红了红,有些尴尬的低垂下头。 “不只是因为你和红苏……”老太君看着脸红尴尬的傅景初,脸色温和了下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怀念,“老婆子一直都盼着户籍制度能够有所改变……这也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啊” 傅景初抬头,看向老太君,认真说道,“老祖宗,一定会的。”他会和大人一起努力,有生之年,让龙唐的户籍制度改变,让奴籍和良籍不再界限分明。 傅景初不敢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这个异时空里,人人生而平等只怕要再过千年才能出现,傅景初也认为他不是救世主,说什么改变这个世界的话未免太过于不自量力了。他只能尽他所能,只要能够有所改变,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他便觉得胜利了。 老太君看着傅景初,慢慢点头,她相信,毕竟是他的外孙,他的子孙岂会是懦弱无能之辈? 龙唐啊,也是时候该改变了。 第112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3 女儿节如同往年一般,在传出几个世家联姻的喜讯后,就悄然落幕了,但在翌日,星殿府敲锣打鼓的抬着两顶小轿子朝窦府出发,直接就抬进了窦府的后宅。 负责接待的窦府大管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窦府的主母窦李氏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 “大夫人安好,小的福大奉我家老太君之名,给贵府的大公子送礼来了!”福大笑得甚是谄媚欢喜,“我府的老太君还说了,长者赐不可辞!贵府的大公子是风流俊帅的将军,将来必定是前程似锦,美人环伺,所以,还请贵府就不要再推辞了,这可是我府老太君的一片美意啊。” 窦李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不得将已经下了轿子羞羞答答娇娇柔柔的狐媚子扔回去! 可窦李氏还没有开口,那头走来了一位老嬷嬷,表情肃然,仪态端庄,一看就知是非常重规矩的嬷嬷,窦李氏一见此人,就脸色变了变,这人是自家婆婆身边的心腹嬷嬷。 老嬷嬷走到窦李氏身边先屈膝恭恭敬敬的做了礼,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语,才转身看向福大,看向福大的时候,老嬷嬷就挂上了笑容,“哎呀,这不是福大管事嘛!老祖宗知道你来啦,特命我来见见福大管事。” 福大慌忙做礼,“哎呦,这可是折煞小人了。” 老嬷嬷笑了笑,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和一封信,“这是老祖宗给你的赏赐,还有这封信,请转交给贵府的老太君。” “是是是……小人一定不会误了老太君的事。”福大恭恭敬敬的双手接下,随后就朝窦李氏做了一个礼,就急急告辞了。 而全程从头到尾,窦李氏压根就没有机会说上话,而福大一走,老嬷嬷转头的神色就冷淡了下来,对着窦李氏屈膝做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窦李氏看着这般的老嬷嬷,脸色气得发白,再看那两个娇滴滴的狐媚子,窦李氏只觉得头晕。 而后宅中,窦家老太君坐在卧榻,看着旁侧悠哉喝茶的窦家老太爷,气恼道,“你就什么都不管吗?” “管那么多作甚!”窦家老太爷砸吧了一下嘴,昨儿个晚上的青梅酒可真好喝。“云儿大了,他要做什么事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说娶亲就娶亲,也不跟他们说一声,就把那偷溜在外的青玉公主娶了回来。哼,李家的李萱萱,早就言明了不适宜做正妻,他就接了回来做妾室。呵呵,他这个好孙儿啊,正事上是不糊涂,战场上该有的决断也有,可这后宅之事,却是肆意妄为。 如今好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傅家老太君的嬷嬷身上去了,话说他这个好孙儿是不是看多了美人,口味变淡了,听闻那嬷嬷可是毁了容毁了声的! “哎,老婆子你说,这云儿到底在想什么啊。那红苏嬷嬷不是样貌丑陋吗?” 窦家老太君长长叹了口气,看向窦家老太爷,脸色有些疲惫,有些事情,她怕老爷子知道了着急上火,伤了身体,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老头子,我跟你说些事,但你不可发脾气,气怒伤身。” “哎?等会儿,我先服颗护心丹!” “……” ****** 在星殿府这般招摇的给窦家送美人的时候,傅景初正在外书房里翻着书。 庄河见他翻来翻去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就不由得抬头看向傅景初,好奇问道,“初管事这是要找什么?” 傅景初转过头来看向庄河,他在找什么,自然是在找有关户籍制度的史书,可,星殿府里的藏书阁里没有,而外书房这里也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哦……初管事有所不知。”庄河笑眯眯的开口,待听到原来傅景初是在找史书后,庄河才忽然想到,这位初管事虽然识文断字,可是读过的书却不多,毕竟奴籍的限制那么多,初管事又怎么会知道龙唐的史书在哪呢? “龙唐自从建国起,史书的修订就一直是萧家所负责,你若是想要知道什么的话,得去问政八部的礼部申请阅书,然后才能去萧家的文渊阁看书。”庄河笑眯眯的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初管事若是不介意的话,那不妨我给初管事去看看?” ——奴籍是没有申请阅书的资格。 傅景初想了想,便微笑点头,“麻烦庄先生了,其实,我是想知道户籍制度的事……” 庄河有些讶异,“户籍制?” 傅景初点头,接着便困惑问道,“莫非户籍制我们不可知道?” 庄河摇头,“初管事若是想知道户籍制的事情,问我便是。” 傅景初听了,眼睛一亮,“那麻烦庄先生了。”说罢,傅景初走到庄河跟前坐下,又主动的泡茶,挺直腰板,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庄河。 庄河莫名觉得心头有些自得了,便开始娓娓道来: “我朝的户籍制最开始建立的时候,对奴籍和贱籍的管束并没有那么严苛,奴籍可以自主决定来去,贱籍也只是对青楼楚馆的从业人员的归类,青楼楚馆的艺女们,卖身除外,其他的并没有过分管束,可是从龙唐建国百年后,北蛮起兵,南境越族联合西南遗族,前朝遗孽,发兵直攻王城,后,被镇压下去,而这次叛逆中被抓的前朝遗孽,成年男子一律被斩,女子被打入贱籍,并颁发律法,贱籍终身不得转籍,不得自由,贱籍所生的子女不得转籍,不得入宗学,不得从商不得考学,除了主人家发卖,贱籍终身不得离开主人家,若无主人家授意,擅离者以犯刑法处置。而西南遗族和前朝遗孽的尚未成年的孩子就被打入了奴籍,同样颁发律法……” “那么,此后奴籍和贱籍没有起来闹事吗?”傅景初问道,如此严苛的律法,应该是有吧,前辈们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当然有。大大小小的起兵不下几百次。”庄河说道,压低声音,“就在二十多年前,当今君皇尚未登基前,中宫争斗剧烈,朝堂混乱,前朝遗孽联合西南的遗族,挑起一次西南危局,那次,参与叛变的奴籍贱籍多达上千人!” 傅景初神色肃然了起来,二十多年前? “就是那次为了平定西南危局,窦家的将军,就是那窦若云的父亲,窦国公的嫡长子,战死西南。”庄河说着,轻叹一声,“那可是一位难得战将啊。” “所以……君皇会对窦家如此容忍……”自家女儿舍弃公主之尊,不惜丢了皇室的脸下嫁给窦若云,君皇都没有说什么,太后甚至是连个旨意都没有,就是因为战死的窦若云之父? “确是如此。”庄河点头,又压低声音说道,“不只是对窦家,对老祖宗也是如此,当年之事,极其凶险,前朝遗孽所布下的西南危局是突然爆发,一爆发就是两万兵马,直逼王城,此后北蛮发兵直逼秦玉关,南境越族七天之内就连下五城,傅家的兵马镇压北境对抗北蛮也是连吃败仗!若不是老祖宗站了出来,破了南境越族的*阵,又游说五大姓氏,调动天下粮草,支援了北境,老祖宗又和窦家的老祖宗两人亲赴西南,两人和西南遗族的族长约定三场比斗,比斗的内容不涉及武道,只论才学智谋,之后,西南遗族的族长输给了老祖宗,西南遗族退兵三千里,三十年内不踏足龙唐。” 傅景初听着,目光渐渐凝重了起来,他盯着庄河,“庄先生为何知道这么多?”其他也就罢了,但是和西南遗族的比斗,庄河先生不应该知道才是,毕竟这些事情不可能写在史书里。一个王朝的危局是由一个女人挽回的,这种真相怎么可能出现在史书里?要不然就不会有老祖宗二十多年来被关傅家宗祠的事情发生了。 庄河轻笑一声,怎么知道? “初管事,实不相瞒,西南遗族与我族有些往来,而我族中人有着记录历史正文的职责,当年那么大的事情,我族中负责记录历史的人又岂会缺席?我族中的历史正文并不比萧氏的文渊阁少,而说句厚脸皮的话,我族中的历史正文只怕要比萧氏所记史文真实得多。”庄河说着,又故作顽皮的眨了眨眼,“我族中所记历史正文的地方,只要是族人就可以进去借阅,初管事若是感兴趣,不若随我回族如何?” 傅景初听了,轻咳一声,转开话题,“庄先生,依你看,如今的龙唐会否再起烽火?” 庄河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神色凝重道,“自从那苏和韵进了京,大人和钟先生都认为,南境越族恐怕要闹事了,如今的中宫夺嫡,又和当年一般,君皇如今壮年,态度暧昧不明,问政八部虽然政事通顺,但是大姓氏却是已经卷入了夺嫡之中,傅家黯淡,李家失势,萧家蠢蠢欲动,卢家中立,窦家已被打上大皇子一脉。前朝遗孽的存在不管是哪位君皇都无法铲除,而他们一直以来都潜伏于阴暗之中,他们就像是毒蛇,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会狠狠的咬龙唐一口!说句实话,我和大人都认为,眼下,危机已经埋下,只要有一个契机……二十多年前的危局就会重演!而那时候……” “而那时候……只怕就算三位老太君在世,恐怕也无法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平定龙唐危局……”傅景初若有所思的接下了这句话。 “初管事明白就好。”庄河叹气。 傅景初看着庄河,他没有说出的是,四皇子和大人都似乎笃定可以改变户籍制,而老祖宗都话里话外的透着对四皇子和大人的信心,他一直想不通,如今听庄河先生这么一说,他心里隐约明白了。 若是龙唐危局到来,那么,浑水摸鱼,趁机搅动局势,改变户籍制,也是完全可能的! “龙唐建国千年来,为何还有前朝遗孽?”傅景初又不解问道,一个强势的集权国家怎么会容忍一个反对派存在那么多年? “因为存在的这个前朝遗孽不一定就是那前朝遗孽。”庄河意味深长。 傅景初看着庄河,若有所思,前朝遗孽不一定就是前朝遗孽? “觊觎那把椅子的人,不一定就是中宫皇子,北蛮,南境越族,西南遗族,都有可能!当年龙唐建国,连屠七城,那血将江河都染红,后又灭越族皇室,西南双金族,龙唐的敌人太多了,当年所屠七城的幸存者后代,越族皇室后人,双金族也就是西南遗族都是敌人,西南遗族还曾经立过血誓,后代子孙誓灭君家满门!……前朝遗孽不过是一个名而已,偌大的龙唐若是能够一直强盛下去也就罢了,但是……”说到这里,庄河叹了口气。 “盛极必衰。”傅景初冷静的接了下一句,又神色认真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龙唐若是能够善待臣民,体恤百姓,圣德天威之下,犯上作乱必定会少很多。” “初管事言之有理。”庄河赞同点头,“嗯,这句话说得极好。可惜呀。历代君皇虽然能够勤勉,但还是不够圣明二字。” “眼下……庄先生认为北境如何?”傅景初想到了北境,想到了大人,若是那隐藏潜伏的前朝遗孽想做什么,北境定无法独善其身,大人这个目前赤手可热的星殿将军定会卷入乱局之中。 “初管事放心,北境目前尚在大人的掌控之下,就算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也不必过分担忧。”庄河安慰道。 傅景初微微点头,心头却是有几分不安。 ****** 碰! 窦府中,前窦国公窦家老太爷抬脚踢翻跟前的茶几,怒气涨红的脸狰狞扭曲,“老夫要杀了那个畜生!” 窦家老太君叹了口气,上前拉住气得直发抖的窦家老太爷,“老头子,你就算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如今窦家的困局……才是最重要的,可不能因为那畜生就将窦家上百余人拖入火坑之中。” 听了这话,窦家老太爷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转头问着拉着自己的窦家老太君,“你说那叶红苏生下的孩子和那畜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窦家老太君微微点头,随即叹气道,“傅家的那老婆子已经默认了,那孩子的确是我们窦家的血脉,但,那老婆子也说了,叶红苏绝不会让那孩子认祖归宗。你那些个想法就放弃了吧。” 窦家老太爷沉默着,慢慢点头,哑声说道,“这样也好,如今那畜生已经一脚埋入了危局,那孩子不回来也好,算是给我们窦家留一点香火。有傅家的老妹子在,有你我的关系在,那孩子至少也能平安长大。”说到这里,窦家老太爷目露厉色,“当初老大死了,老大媳妇自愿为老大守寡,我念着她对老大的一片痴情,念着那畜生尚未成年,你我对她多有宽容,府邸中馈也交给她,处处给她方便,她倒好,嫁入我窦府这么多年,见识眼光没长也就算了,那畜生所做的事,她不加以处置也就罢了,还处处掩饰!” 窦家老太君苦笑一声,“说来也是我老婆子的错。但眼下,事已至此,老头子,你可不能再偷懒躲闲了。” 窦家老太爷恨恨点头,“这事我清楚,老婆子,你多和傅家的老妹子喝茶说话,老妹子如今回到王城,有些事,就不能避免了。”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危局,只怕是又要重演了。 第113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4 大皇子府邸后宅。 李倩倩将手里的信笺慢慢的折叠起来,折叠成一一个小小的方块,再把这个小小的方块靠近蜡烛,看着它被点燃起来后,李倩倩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王妃……”侍女小心翼翼的开口。 “以后,李家那边的信收到之后就烧了罢。”李倩倩低声开口,语气轻淡中透着冷意。 “可,可是王妃……” “没有可是。”李倩倩说着,淡漠的站起身,转头看向从小跟着她的侍女,见侍女脸色还带着迷茫,便淡淡开口,“这个地方都在苏和韵的掌控之下,李家的信能够这般顺利的到我手上,苏和韵功不可没。这信里所写的东西,只怕苏和韵要比我更加清楚,如此,我就没有必要再看了。” 侍女这才恍然,恍然过后,侍女有些惊恐,“王妃,那,那我们……”岂不是就在苏和韵的监视之中。 李倩倩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向外头三月到来,悄悄开出来的绿叶,心头一片荒凉。 “……记住了,李家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在沉默许久过后,李倩倩低低声的开口。 ***** 王城的热闹,在三月春花绽放后就纷纷摆上了明面了,除了星殿府的老太君给窦府的大公子窦若云送了两个大美人,据闻那两个大美人已经被收了,窦府的后宅日日都有吵闹。而这事已经上了八卦小报,至于窦府大公子的正妻和妾室毒打大美人的事件是真是假,八卦小报表示:╮( ̄▽ ̄”)╭,不知道哦。 除了窦府的这后宅闺房的事情,最近王城老百姓们偷偷八卦的还有二殿下君佑嘉和梨花楼的某个小倌琴瑟和鸣,高调秀恩爱的事情~——当然,这是八卦小报上的。至于是真是假,八卦小报表示:概不负责哦亲(づ ̄3 ̄)づ╭~ 哦,当然,还有仓宁府的奴籍聚众闹事,只是这事就被八卦小报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傅景初看着最新的八卦小报,皱眉盯着许久,才抬头看向对坐的叶红苏,“其实可以再多写一些,毕竟奴籍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用这般小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叶红苏叹气说道,“但是,老祖宗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小心一些,奴籍叛变之事过于敏感了。” 傅景初盯着八卦小报半晌,才低声道,“可适当的写写奴籍中才能出色的事情,或者因为户籍之别而不能相爱的之类的事情……闹事的,就写一件两件好了。” 叶红苏眼睛瞬间发亮,看着傅景初,“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此事我定能做好。”顿了顿,叶红苏看着傅景初,坏笑一声,神秘兮兮的问道,“景初这是想帮着大人完成这户籍革命?” 户籍革命?傅景初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倒是挺合适的啊,随即抬头看着叶红苏,淡定的开口,“户籍革命这词不错。” “哎?景初,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叶红苏眨眼坏笑,“哎呀,我就知道我们家的景初不好意思了。” 傅景初无奈的摇头,笑道,“若是户籍革命能够成功,对你我,小五五来说都是好事,这可和大人没有什么关系。”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大人对他依然有意,那,那到时候再说好了。o(*////▽////*)q 想到此处,傅景初的耳朵还是红了红。 叶红苏自然看见傅景初的耳朵还是红了,坏笑两声,知道景初脸皮薄,不比自己,便转开话题,说起了那二殿下的事情。 “那二殿下倒是个多情的,把梨花楼的小倌宠得跟什么似的,买了院子还买了仆从什么的,三天两头的就留宿在那里,啊,对了,二殿下府邸里的正妃和侧妃也知道,但这会儿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叶红苏说着,很是感慨,“哎,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竟然也有同妻。” “二殿下有子嗣了吗?”傅景初正色问道。 叶红苏一愣,随即摇头,“虽然二殿下府邸早就有通房妾室了,但是时至现在,还没有听说有子嗣。” “二殿下早晚必须要有子嗣的,此事,我们暂且跟着就好,大殿下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的。”傅景初冷静的说着,同妻什么的,虽然值得同情,但家族联姻本来就是无奈之举,那二殿下如今这般放纵,早晚有一日会自食其果。 叶红苏点头,随即看向傅景初,神色凝重起来,“有件事我想得跟你说说。” 难得看到叶红苏这般严肃,傅景初不由也坐直身体,“何事?” “大皇子的正妃,李家的李倩倩,这阵子经常派人来买花酒。”叶红苏说道,神色有些肃然,“她以前从未来买过花酒,最近经常来,每次买的都是桂花酒,三两三。每隔三日就来买一次。” 三两三?桂花酒?傅景初若有所思。 “我查过历书,后日就是三月三,郊外的慈恩寺会大开中门,让百姓们进寺庙祈福和赏花。”顿了顿,叶红苏正色说道,“慈恩寺的桂花林是王城一景。” “你想去吗?”傅景初问道。 “去吧。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的礼佛呢。”叶红苏说着,笑了笑,“我有预感,那日我也许能够会一会王城的一品明珠呢。” 傅景初一笑,“可要我陪你?” “不用啦,景初,你最近也忙,算了吧,你要是陪我去,大人的暗卫肯定会跟着你,到时候,右盟的六部又要跪在我跟前大哭了。”叶红苏说着,翻了翻白眼。 自打前阵子她和景初同时出门,星殿府的暗卫自然是要跟着,结果那天,星殿府的暗卫就和右盟六部打起来了,之后那天晚上,右盟六部的跪在她面前大哭,说不能尽到护卫之责,竟然让别家暗卫保护他们的主子(=_=她叶红苏什么时候成了他们主子了?!),他们罪该万死,应该以死谢罪等等。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都是蛇精病!=_= 傅景初听了,也无奈的扶额,不只是六部的会跪在红苏姐前哭,大人的暗卫还有千影也会跪在他跟前,不过比之右盟的六部好一点的是,大人的暗卫就是一声不吭的跪着,千影带头致歉,然后,暗卫会唰的一下拔出匕首就要戳心窝子! ——动不动就戳心窝子的……=口=太凶残了好吗! ——果然什么样的大人就有什么样的暗卫! ——特么的都是一根筋! “那红苏姐你小心些。”傅景初叮嘱说道。 叶红苏点头,随后笑眯眯的起身挥手,“安啦,有六部跟着呢。” 叶红苏一走,傅景初还坐在亭子里,看着外头的刚刚冒出新芽的大榕树,大榕树上两只喳喳鸟跳来跳去。 “喳喳!女人!女人!” “烧信的女人! “倩倩!女人!烧信!喳喳!喜欢!喜欢!” 傅景初歪头思索,喳喳鸟很喜欢那李倩倩?兽兽们会喜欢的人,一定不是坏人了。嗯,那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傅景初朝着那两只喳喳鸟儿招手,两只喳喳鸟就飞到他跟前的桌面上,傅景初弯了弯眉眼,桌上的点心盘里有一盘是他特意弄的花生米,喳喳鸟们最爱吃了,看着这两只喳喳鸟儿吃着花生米,傅景初眉眼柔和,这两只喳喳鸟儿很特别,能听懂人类说的话也就罢了,还记性特好,见过的人就记得特别牢。 “你们小心些。”傅景初轻声叮嘱着,太特别了,这两只喳喳鸟儿,傅景初从不探寻它们的来历,两世为人,能够听懂兽语的他最清楚最明白,这世间最为良善无害的,只有这些可爱的兽兽们。 “喳喳!放心!” “喳喳!北境!北境!” “北境!信!北境!喳喳!” 信?北境有信来了?傅景初心头微微的期待了,他等大人的信,其实等了许久。虽然大人早就通过钟鸣先生的来信保平安了。 ***** 而这日深夜,傅景初和叶红苏同时接到了信。 傅景初手头的信来自北境,叶红苏手上的信来自于西南。 傅景初手头上的信是这样的:=_= 阿初,我晚上用了米粮干饼,不好吃,我想吃阿初你做的卤肉面。今天练兵的时候,白骑军那边有人跟我比武,那个蠢货在王九手上走不了二十招,就叫嚣着要跟我比。我就让那蠢货躺上了一个月。钟鸣先生说我此举不妥,我说若不是念着军中不得那个刑罚,我定然要杀了那蠢货!那蠢货竟然弄破了阿初你给我的荷包! ——阿初放心,我会好好的把荷包修补好的。 阿初有没有好好吃饭?药膳可用了?师傅说过了三月就要去看你,阿初到时候要让师傅好好把脉,脉案要寄给我看。 北境这边的萨婆罗花开了,阿初,你看,好不好看? 傅景初看完,笑了起来,信纸的最后是一叠画,笔法粗糙,画的不是很好看,但很生动,数了数,一共七张,第一张画的是两个人在打架,嗯,很明显,画的毕竟好看的那个人赢了,画得很丑的那个人输了。第二张是一个人在吃饭,特意画大的饼。…… 一张一张,看到最后,是一个人面容严肃,五官端正,端坐椅子上。 傅景初定定的看着最后这一张画,许久,才缓缓的绽出一抹温柔的笑。 ****** 叶红苏的信是一首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叶红苏面无表情的看完,哼了哼,提笔回信: 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第114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5 三月的王城,春花开始绽放,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都盛开着粉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朵儿,嫩嫩俏俏的模样,在风中摇曳。 在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几封加急塘报已经被送往了中宫。问政八部里,此时正在进行阁议: “不可如此!”吏部总殿傅康鸿沉声开口,“西南铁矿奴籍叛逃一事,非同小可!若只是命西南道府兵追缉,只怕收效甚微。” “傅总殿此言差矣。”户部总殿刘松明缓慢开口,“区区三百奴籍能够掀起什么风浪,西南道府兵去追缉就够了,四殿下或许是从未见过奴籍叛逃,才会连续送上两道加急塘报。” 傅康鸿皱眉看向户部总殿刘松明,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他是傅家分宗出来的庶子,傅家如今丢了一个刑部总殿傅康平,傅家如今还站在朝堂上的只有他傅康鸿了,而这刘松明是依附于大姓氏李家的世家刘家的当家人,李家又和最近颇为炙手可热的大皇子是一派的…… 虽然他很不赞同刘松明的说法,可,这是阁议,若是真的和刘松明反对到底,只怕要惹上大皇子和李家了,对现在的势弱的傅家来说,还是很不明智的,可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奴籍叛逃绝不算是小事! 于是傅康鸿皱紧眉头,低头不语。 今日负责阁议的是陈国相,陈国相看了眼傅康鸿,脸上露出微笑看向了其他总殿,“诸位以为如何?” “此事……听凭陈国相决议。”商部总殿李正华率先开口,笑了笑,瞥了眼傅康鸿,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难怪君皇当年会让两位傅家人同时担任两部总殿,傅康平还算是有些本事的,可这傅康鸿未免就有些小家气了,竟然不敢和刘松明对上…… 又想想现在的傅家如今丢了一个侯府,北境掌兵的傅承曦又几乎和傅家势同水火,傅家嫡女又失了入主皇子府的先机,如今的傅家除了这刑部总殿傅康鸿,还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了。 想到此,李正华面上又露出淡淡的微笑,傅家……已经不足为惧了呀,又想起昨日深夜来访的大皇子,李正华心头微微有些自得,大皇子脾气暴躁,但胜在能够知错悔改,这姿态摆的也足够了,再加上对李家暗地里的照拂……大皇子还是可以扶持一二的…… 阁议很快结束,本该送达天听的两本加急塘报就这样的被某些人压在了问政阁。 结束阁议,傅康鸿回了刑部,处理了一下公务,就脸色难看的直接回府。 傅康鸿分宗后,另开府邸,他的府邸只是简单的五进院落,他早已娶妻,两个儿子,一个娶亲后去外省任职,一个参军入了血狼军。他只有一个正妻,当年分府,也因着他不肯娶妾,不肯收纳通房,他的正妻又是出身低微的良籍女子,虽然是来自药王谷的世家女子,无奈何却不是大姓氏,也不是王城的世家贵女,傅家当年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娶了某个贵女,一个是分宗离府。 他早年游历结识的意中人,好不容易才打动芳心,怎可放弃?便干脆利落的开了祖祠,放弃了傅家的一切,分宗开府。然后,他的爹傅嵩明,在他印象中,对他冷漠的古板的老父亲,傅家的老太爷,出乎意料的给了他这么大的院落,又给了他傅家暗地里的产业和人脉,然后,他便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如今想来,老父亲会把傅家暗地里的东西全部交予给他,是否早就想到了今日? 傅康鸿进了府,先去了后宅,和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妻子闲话两句,然后收拾了一下衣装,才去了正院书房。 正院书房里,傅嵩明正在看书。 “儿子给爹请安。”傅康鸿恭恭敬敬的做礼。 傅嵩明抬头,微微点头,“回来了?今日阁议如何?” “不出爹的所料,四殿下的加急塘报被压下了。”傅康鸿说着,很是忧虑,“爹,加急塘报上的事情不简单,奴籍叛逃,还是在西南那个地方……儿子觉得,此事应该马上上奏给陛下才是,可陈国相还是压了下去。” “陈国相压下去了,就随他去吧。”傅嵩明说着,合上手里的书本,看向傅康鸿,脸色很是欣慰,“你能看出塘报里的问题,能够看出奴籍叛逃之事的不简单,爹很高兴,你的见识比之李家的那个老不死,要好得多了。” 傅康鸿有些尴尬,李家的老不死??呵呵,自打傅家势弱后,爹就越来越洒脱了……呵呵……说话都这么不讲究了…… “不过,倒是陈国相,我是高估了他,罢了,卷入夺嫡的这些人,早晚有一日会后悔。不过才二十多年而已,他们就都忘记了……”傅嵩明喃喃自语着。 “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做?真的不管吗?”傅康鸿又拱手问道,西南铁矿那边的问题,真的要置之不理? “四殿下不是在西南吗?没事的。”傅嵩明微微摆手,看向傅康鸿,“吏部四月要大比天下官吏了,你接下来办好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们急不得,也轮不到我们说话,就让他们去吧。” 傅嵩明说着,又拿起手里的书本,和蔼说道,“好了,你回去吧,如果有时间,就多去给老太君请安。” 傅康鸿一愣,随即点头应下。 待走出书房,傅康鸿回头看向已经被掩上的书房大门,自从大哥傅康平因着丢了刑部总殿的官,被爹命令回傅家的祖祠闭门读书后,爹就来到了他家,安安静静的,每日里就是读读书,写写字,偶尔问问他朝廷的事情,其他的,便不管不问了。 比如说,主家的主母在家里发脾气,又训斥了谁谁谁,打杀了哪个奴籍,爹也不管不问,比如说傅家这次没有接到女儿节的请帖,反而是星殿府的老太君接了,主家的主母——他的大嫂是如何在家里发脾气,甚至砸碎了祖传的玉如意,爹也只是冷笑一声,说了一句,“萧家啊……” 萧家啊,大哥的正妻,主家的这位主母,出身萧家,是萧家的嫡女,现萧家家主的妹妹,可又如何? 不过尔尔。 他当年分宗后,星殿将军他傅承曦他的侄子刚刚出生,对傅承曦当年在傅家的生活如何,他并不了解,但,能够让傅承曦分宗,并冷漠以对的傅家定然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回忆,而这其中,他那糊涂的大哥是有责任的,可那大嫂定然是主要的原因吧。 萧家啊,好像自女诸葛后,就再无任何出彩之处了。 ****** 傅景初走在融园的回廊处,转弯之时,眼前冒出一人,差点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见是千影,不由惊讶,“千影?”随即肃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千影从未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有什么紧急事情? “初管事,是有件事。”千影拱手做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三月百花节,慈恩寺开正门,恐怕会出大事。” “什么大事?”傅景初神色凝重问道,百花节,老祖宗要做观礼,慈恩寺开正门这日,老祖宗要去礼佛。而除了老祖宗,百花节是民间一年一度的大节日,这日是女孩子们纳福的大日子,王城的及笄女子都会前往王城郊外的花海湖,接受纳福,而慈恩寺,那是每年开春,百姓们都会前往礼佛的大日子。 千影脸色很阴郁,“属下办事不利,尚未查出,但是,有情报表明,或许是跟越族有关系。” 傅景初垂眉思索了起来,千影会跟他说,那就表明这事是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了,不是虚假情报,但又无法得到更多情报,那就说明,此事对方掩藏得极深。 现在麻烦的是,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足以称得上大事的,那就应当是会引发天下人注目的,百花节和慈恩寺开正门两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人多,热闹,贵人也多。 应该从安全角度入手,还有那日会出现的贵人…… “百花节那天,纳福的用品是花和水,查查这两样东西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还有慈恩寺用的是香还有分发的果品,这两样东西盯紧点,看有没有异常,给我一份百花节和慈恩寺会出现的贵人名单。对了,马车也好好查查。”傅景初说着,又眯眼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大皇子府那边也盯着。” 他记得,大皇子的侧妃苏和韵出身南疆,和越族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是!”千影恭敬应下,抬眼看着正在垂眉思索的傅景初,千影眼底闪过一抹敬意和仰慕,此人出身奴籍,可见识和谋略,不亚于主人。 千影悄然退下,心里暗道,有了初管事指示的这些方向,他们查探消息就容易多了。 傅景初见千影离开,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朝明轩堂进发。 待进了明轩堂,见老太君正在翻着一个手帕,傅景初轻步上前,做礼,“景初见过老祖宗,老祖宗安好。” 老太君回过神,看向傅景初,笑眯眯的招手,“景初过来,瞧瞧这帕子怎么样?” 傅景初接过,仔细一看,手帕上绣的是栩栩如生的圆滚滚-黑白相间的大猫。傅景初不由一笑,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红苏姐的杰作。 “可是姐姐绣的?”傅景初笑着将手帕还给老祖宗。 老祖宗哈哈一笑,“没错!就是你姐姐,你姐姐这鬼心思,弄得这些东西可真是有趣。” 傅景初弯了弯眼睛,红苏姐弄的这些个东西自然有趣,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沉淀和想念。 “对了,景初啊,你这会儿来,可是有事?”老祖宗将手帕放到一边,看着傅景初,这个时间点,傅景初应该在前院处理邸报和府邸的事情才是。怎的来她这里了? “老祖宗,景初想请问老祖宗,那越族之事?”傅景初轻声问道。 本来今日他在庄河那里也问了,可庄河知道的不多,想着老祖宗是萧家出身,那文渊阁肯定是去过的,便想着问问老祖宗了。 “越族?”老祖宗重复了一次,随即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感慨,“越族,当年可不叫越族,他们的族人自称是女娲后人,女娲后裔才是她们的名字。” 女娲后裔?傅景初眨眼,莫非这个世界还有玄幻标签? “但,那些都是上古传说了,谁还记得呢?她们这一族也很奇怪,女子多,男子少,越族便是女子掌权,她们的掌权者称之为圣女,继承人称之为公主,历代越族的掌权者都是貌美如花,智谋出众的,龙唐建国初,越族和龙唐曾经互换国书,欲结两国之好。可后来,不知怎的,越族撕毁国书,率先挑起战事,之后,占领南境,时间长达二十年,后来窦家崛起,窦家将越族驱逐出境,那时候,越族岌岌可危,几乎都要到了灭族的地步,只是,那时候的□□也很奇怪,下令让越族迁移到南境的荒城,之后,就不予理会了。” 傅景初挑眉,能够建国的皇帝心肠不可能那么软,怎么会没有斩草除根呢? 老祖宗看着傅景初,笑道,“景初是否也觉得奇怪?□□竟然没有斩草除根?” 傅景初点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老祖宗长叹一声,“没错,但其中秘辛只怕只有君家人自己知道了。” “之后,越族依然来犯?”傅景初问道。 “嗯,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不会放过。”老祖宗说着,转开话题,“越族人女子居多,他们善于用毒,喜好用美色惑人。另外,他们还喜好用蛇,他们的族徽便是跟蛇有关。” “蛇?”傅景初眯了眯眼,也许可以试探一下,那苏和韵若是越族人,身侧肯定会有蛇吧? “你问我这些,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老祖宗问道。 “老祖宗,那二殿下最近迷上了一个小倌,那小倌跟越族,跟苏和韵或许都有些关系。”傅景初低声说着。 老祖宗哟了一声,冷笑开口,“二殿下?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傅景初有些意外的看着老祖宗,老祖宗的神色间都是对那二殿下的鄙夷,虽然老祖宗素来就直率,但言语间依然牢记分寸,如今却对二殿下出言鄙视,这可不是老祖宗的风格。 虽然心头疑惑,不过傅景初倒也没有出声追问,和老祖宗转开话题,说起了其他有趣的事情来。 ****** 是夜,傅景初收到了来自北境的第二封信,这封信距离上封信的时间相隔了七天: 阿初,今夜的北境风很大,蛮族借着风逝行火攻之计,他们可真蠢,以为我们会没有防备吗?今夜我们将蛮族逼退了百里,王九杀敌四百,李成杀敌三百,还有一人,我叔叔傅康鸿的小儿子傅承彬杀敌一千,这小子竟然偷偷进了血狼军!还改名换姓,说什么要凭自己的实力当上将军——真是一个蠢货!今儿个若不是杀敌一千,还走不到我跟前,而他进血狼军已经五年。当初王九进血狼军三年就做了我的护卫,他混了五年还是一个百夫长。真是——笨死!李成一直在看我和他,那眼神就分明在说,将军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堂哥?! 阿初,我好想弄死他!不过阿初你会不高兴的,我就让他继续活着了。 对了,阿初,荷包上那只狼的眼睛被我戳破了。 …… 傅景初看罢信,摸了摸桌上他绣了一半的荷包,那荷包上的绣着的——一只叫哈士奇的小兽兽,傅景初默默的想,其实,哈士奇本来就是狼,是吧。 第115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6 三月三,距离百花节还有七天。 叶红苏从侧门进入慈恩寺,身后跟着的依旧是傅冬冬和傅春春,不过多了两个仆从,这两个仆从身材壮实,看着面容普通。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叶红苏过庙不入,过寺不拜,最初因着初来乍到,心头惶恐,恐惧着鬼神,而后来,慢慢的却是因着怨恨,怨着这个世界的不公,怨着自己从未做过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些磨难? 然后,如今,踏入寺庙,看着上头端坐着的大佛,叶红苏慢慢的跪下,心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她,为什么她从未做过什么,却要无端受罪?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不明白,怎么想都是不明白,但,心头却是平静的,安宁的,没有当年的那些怨恨,那些恐惧,曾经日日夜夜无法入眠的蚀骨之痛,曾经抚着被毁的脸恨到无以复加的痛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的平息了…… 没有消失,但却不会再搅动自己的心境。 是什么时候?是在小五五出生后?是在景初陪着无法入睡的自己一遍遍的在院子里兜圈的时候?还是在景初认真的告诉自己,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叶红苏再次磕了一个头,抬头看着那尊面容庄严的大佛,她还是想不明白,但却不会再被怨恨所主宰,时光荏苒,岁月漫长,她想她应该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将心头的那些个怨恨一点点的消融,然后所有不懂的,所有不明白的会慢慢的一点点的想通。 礼佛后,叶红苏走入了桂花林,桂花林里有一座亭子,看到亭子,叶红苏就嘴角微抽,又是亭子!一看到亭子,就想到那个每隔五天就来一封信的家伙……真是够了! “嬷嬷,我们在这里等着?”夏冬冬看着叶红苏,又看看前头的那座亭子,虽然也没有走远,可在这里等的话,如果有什么突发的危险,夏冬冬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马上赶到嬷嬷身边。“嬷嬷,要不,我陪你上去?” 叶红苏看着前头亭子里慢慢走出来的年轻女子,面容姣好,气质宁和,身着蓝色襦裙白色上衣,外罩黑色貂毛披风,贵雅不凡,可眉宇间却是一片沉郁,眼眸里也是死气沉沉。 “不用了,冬冬,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叶红苏说着,漫步上前,她的走姿本来有些跳脱,在遇见老祖宗后,在老祖宗的严厉教导下,如今依然带着点跳脱,却不再轻浮无根,而是散漫中的洒脱,大方。再加之那双灵动盈润的凤眼,整个人的气息就一下明亮温雅起来。 真是可惜。李倩倩看着朝她慢步走来的女子,若不是确定她面纱后的脸已经丑陋不堪,这女子定然是倾国倾城之貌。 “夫人也是来赏花的?”叶红苏走到李倩倩跟前,率先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但透着的却是柔和的味道。 “难得桂花开了,我好久未曾出来走动,就趁着今日春光正好,便来此处礼佛赏花。”李倩倩微微屈膝,算是做礼,随后朝身后扬手,“嬷嬷请坐。” 听到嬷嬷二字,叶红苏眼睛闪了闪,大皇子的这位正妃娘娘果然是来找自己的……不过,应该说是来找自己背后的星殿府,或者……老祖宗? “王妃请。”叶红苏屈膝做礼,垂头做恭敬状。 李倩倩看着叶红苏,眼里闪过一抹光彩,随后扬了扬嘴角,“嬷嬷,出门在外,就不必这么多礼。” 叶红苏看了眼李倩倩,便不再拘礼,在李倩倩坐下后,也跟着坐下。 “老太君近日可好?”李倩倩轻声开口问道。 “尚好,最近天气回暖了,老太君也舒服了好多。”因着景初曾经跟着国师学过一些药膳的做法,冬日里喝着药膳,老祖宗的身体便也没有那么虚弱,再加上庄河先生的父亲离开前给老祖宗留的治疗老寒腿的药膏,每日都被她盯着涂抹,老祖宗的腿脚也利索了好多。如今天气回暖,老祖宗就更精神了。 “早就听闻老祖宗是女子里的豪杰,女诸葛之名我幼时就常常听到。”李倩倩轻声说着,“可惜我身份所限,不能登门给老太君请安,还望嬷嬷代我问好。” “奴婢一定帮老太君转达。”叶红苏垂眸应着。 “嬷嬷,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嬷嬷来,一是想见见嬷嬷,二是有些话想请嬷嬷转达给老祖宗。”李倩倩看着叶红苏,突兀的说着。 叶红苏故作惊奇的看向李倩倩,“王妃此话,奴婢不明白。为何王妃要见红苏?”顿了顿,叶红苏又做恭敬状,“王妃若是有话要转达老祖宗,红苏不敢不转达,定然是一字不少的告知老祖宗。” “想见你,是因为我妹妹李萱萱,也因为窦家的窦若云。”李倩倩轻声说着,嘴角泛起几许飘忽的笑,“嬷嬷,关于我妹妹和窦家窦若云之事,你定然是比之我知道得更多。” 叶红苏皱起眉头,盯着李倩倩,靠之,说李萱萱作甚! “嬷嬷,不妨告知嬷嬷,我当年年少,也曾经芳心暗许,对窦若云窦将军喜欢甚多,后来因着某些人的算计,我便入了大皇子府,从此断了芳心,既然嫁人为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自然是早就断了,可心底总有些不甘心吧,直到去年,见我那好妹妹李萱萱苦等多年,最后却是一顶粉红轿子角门抬入,做了妾室,从此仰着青玉公主的鼻息生活,自然是心里分外欢畅。因着知道,这些都是嬷嬷的手笔,所以自然是想见见嬷嬷,想亲口对着嬷嬷说一声谢谢。” 叶红苏听着,看着李倩倩的脸上那有些诡异的甚至透着几分扭曲的笑,心头莫名的有些发凉,这女人……她和景初设计李家萱萱一事,这女人怎么知道! 叶红苏定了定神,故作漠然的开口,“奴婢不知道王妃在说些什么,想来是市井中人胡乱猜测,王妃却以为真的了。 李倩倩看着叶红苏,笑了笑,笑容飘忽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也许吧,嬷嬷不愿多说,我便不提,但我会记得嬷嬷的这份功劳,他日,嬷嬷若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尽可来找我便是。”随后,李倩倩不待叶红苏回过神,便转开话题,“嬷嬷,我想嬷嬷转告老太君的便是——倩倩仰慕前辈高德,愿以命相随。” 叶红苏一怔。 而李倩倩说罢这一句后,便缓慢起身,淡淡说道,“时候不早,我就先行一步,嬷嬷请自便。” 叶红苏站起身,看着李倩倩从亭子的另一边,直接离开,步伐中带着几分优雅,可莫名的,叶红苏却觉得这抹身影会随时随风离去。叶红苏默默的目送这抹身影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才皱起眉头,大皇子妃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今日见面,她似乎一直都被大皇子妃牵着鼻子走。待回去后得好好和老祖宗说道说道才是。 不过,目前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了,这李倩倩似乎,貌似,有了死意? ***** “你说那李倩倩?”傅景初诧异的合上手里的账本,看向拧着眉头的叶红苏,“我手头上并没有这个人的资料,贵女贵妇的事情,也许老祖宗知道得比较多?” 叶红苏长长叹了口气,看向傅景初,苦着脸说道,“老祖宗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今日与李倩倩一见,不单单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还无端端的暴露了星殿府的事。” “你暴露了事?”傅景初偏头看着叶红苏,红苏姐被堪破了?也许……毕竟红苏姐虽然在另一个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可涉及生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未真正见识过,否则……就不会落到被人毁容的地步了。于是,傅景初安抚道,“红苏姐,就算是暴露了事,也不怕,毕竟那李倩倩所能确定的只是李萱萱一事,而对老祖宗所说的那句话也不算什么,她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不怕的。” 叶红苏有些苦涩一笑的点头,“我知道,老祖宗骂我之后,也是这么说的,让我不必过分忧虑,可是……景初,我真的很没用……”帮不了什么忙。 傅景初一笑,拍拍叶红苏的肩膀,“红苏姐,你该这么想,若是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城府深沉,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话里藏着机锋,举止透着算计,那,你我还能成为姐弟吗?老祖宗还会这般喜欢你吗?红苏姐,你是不一样的,那李倩倩是和李萱萱一个类型的,而你是完全不同的。”说到这里,傅景初又微微一笑,“我和庄河先生,大人他们也是不同的,虽然我现在看着好像和他们都一样,但是,他们在商讨事情的时候,谋划算计人的时候,我也是完全不明白,甚至不喜欢的,说句实话,庄河先生是想教我这些的,那些个谋算人心的算计,步步筹谋,可我是不想学,也学不会。红苏姐,我心底其实一直很庆幸,在你我的头顶上,有大人,有老祖宗一直顶着天……” 因为有人顶着天,有人保护着我们,所以我们不用去学那些个算计,不用逼着自己成为话里藏着机锋,举止透着算计的人。 所以你我即便以前生活辛苦,可如今,却是幸福的。 第116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7 在安抚了叶红苏后,傅景初就拿着账本去了明轩堂。或许是因为猜测到今晚傅景初一定会过来,老太君在正堂里闭目端坐,左右并没有侍奉的侍女。 “老祖宗安好。”傅景初恭敬做礼,随后一步上前,看着已经睁开眼的老太君,歉然开口,“总是惊扰老祖宗,是景初的不是。” “算什么惊扰……府里的事情你都做得很好,外头的事情,你不熟悉的也尽量做好了,我很满意。”老太君说着,笑了笑,指着下首的位置示意傅景初坐下,“你是为那李倩倩来的?” 傅景初做礼后才坐下,对着老太君微微点头,拧眉说道,“在王城的关系图里,大皇子王妃并不在此列,此前是景初做事马虎,思虑不周,忽略了,这次,王妃突然跳了出来,虽然说得话似是而非,但是景初觉得,她即便不是百分百清楚,可也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之前,谍报送来的情报里表明现在的大皇子府里是侧妃苏和韵把持中馈,在侧妃苏和韵没有出现之前。大皇子王妃也没有完全的把持中馈,府邸的中馈之前是一半在王妃手里,一半是在大皇子的侍妾手里,那侍妾是中宫梅妃的心腹侍女,在王妃嫁进去前就被梅妃赏赐给了大皇子,颇得大皇子的宠爱。王妃嫁给大皇子这么些年来,并没有身孕,也不得梅妃喜欢,极少出现在外头,李家人对她似乎也是颇为冷淡。谍报的情报里还提到了一点,每次大皇子去王妃的院子都是怒气冲冲的……综合以上这些,景初以为,王妃李倩倩不得大皇子喜爱,在府邸里也不受重视,也许还遭受了不好的待遇,她这番前来找我们,或许是想做些什么,不管做些什么,她的目的应该不是帮助大皇子……” 老太君沉默听着,半晌,才叹气开口,“一切都是猜测,目前也没有必要那么着急下定论,一切留待后日,现在嘛,做事要再仔细些,一些尾巴好好的扫掉就是。” “是,景初记下了。”傅景初恭敬的应下。 老太君看着傅景初,正色严肃的说着,“景初,今日的邸报,你看了没有?” “看了,正要和老祖宗说一声,今日的邸报,还是没有提到西南铁矿的事。”傅景初有些担心,“距离四殿下的两封加急塘报已经过了十几日了。” 老太君皱眉,反问道,“北境呢?” 傅景初一怔,随即低声说道,“邸报里也没有提及北境。”而最近,谍报那边并没有送来北境的消息,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老太君抬手拍拍傅景初的手,突兀安慰着,“别担心,子晦是战场的宿将,他兵法谋略都是上乘的,武功也好,身边还有龙唐最精锐的血狼军。” 傅景初心头一突,老祖宗突然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消息?傅景初心头忐忑不安了,忍不住出声有些着急的问道,“老祖宗,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老太君怔了怔,张了张嘴,最后是缓缓的说道,“我并没有什么消息,只是……今日,中宫太后派来侍者向我问好,并询问我是否要前去春麓苑住一阵子……我拒绝了。” 春麓苑?!傅景初心头沉了沉,春麓苑是中宫贵人在春秋两季赏花所在,那里的景致极好,往年都是中宫太后和皇后会去的地方,如今邀请了老祖宗,还是在大人前往北境杀敌的时候…… “太后不会无端端的邀请我去春麓苑,子晦又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来信了……”老太君脸色有些阴郁,虽然劝慰着景初莫要担心,但她自己却也是无法不担忧。毕竟,那是战场,那是沙场,瞬息万变,刀光剑影,阴诡地狱之所。 傅景初握紧了手,又慢慢的松开,看着老太君,强笑一声,“老祖宗,战场上,有时候是没法按时来信的,一场战事打起来,什么时候结束都不知道……您别担心,谍报那边一直都盯着呢,要是有大人的消息,我马上就来告知老祖宗。” 老太君缓缓笑了笑,拍拍傅景初手背,“好,我等着。” ***** 待出了明轩堂,傅景初就马上加快脚步直奔前院的外书房。 “庄先生!”傅景初一踏进外书房所在的前院,就急急的喊着,在推开书房门后,见庄河先生,便大步上前,急急问道,“庄先生,北境那边有消息送来吗?” 庄河沉默的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心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开口,“庄先生,是没有消息,还是……” “北境那边并没有消息送来。”庄河开口,神色有些疲惫和凝重,“不管是大人的信件,还是钟鸣先生和刘见贤先生的信件,都没有送来……已经十三天了。” 傅景初愣了好一会儿,手在袖子里慢慢的紧握成拳,半晌,才哑声开口,“庄先生,十三天前直到现在,王城里还有北境那边的,不管是谍报送来的,还是邸报,我们都重新理一次,此次,事关重大。” 庄河点头,揉了揉眉头,看着傅景初,“我本欲是想等明天,北境与王城相距甚远,再说那是战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今日中宫太后请老太君去春麓苑小住……事情不一样了。” 傅景初垂下眼,“刚刚老祖宗跟我说了,她拒绝了。” 庄河看着傅景初,“你这两日在忙着清算王城外的那些个生意,今日中宫使者来的时候又是静悄悄的,老祖宗不想让人知道北境那边的事情,就没有告诉你……”其实,他的本意是想瞒着傅景初! 傅景初和大人……之间还是保持距离为好,而且……思虑过甚对傅景初的身体也不好。这可是自家老爹吩咐的必须要注重的事情。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开始整理吧。”傅景初打断庄河的话,边说边拿起了桌上的谍报。 庄河见状,心头无奈叹了口气,便也投入了整理之中。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一定的缘由,再完美的布局也有裂缝的痕迹,傅景初相信,若是大人在北境出了事,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的迹象,现在最麻烦的是,不知道北境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对了!”整理着邸报的庄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抬头看向傅景初,“四皇子在西南铁矿那边好像失踪了。” “失踪?”傅景初睁大眼睛,四殿下失踪了?! “嗯。自从两封加急塘报后,四殿下就再也没有朝朝廷发奏报了,按照惯例,在外的皇子须每隔四天向君皇发奏报问安。四殿下自从两封加急塘报后,就没有奏报发来,再加上,陪同四殿下前往西南铁矿的——工部三品大员万大人也没有奏报送来。” “等等!”傅景初打断庄河的话语,“庄先生刚刚说的是,三品大员万大人?” “是。”庄河看着傅景初,起初有些不解,后来突兀想到,哎呀,那万大人不就是那万春的爹嘛。 傅景初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差不多同一时间,大人没了消息,四殿下和万大人也没有了消息,还有奴籍叛逃,西南铁矿那边……是遗族! “庄先生!”傅景初放下手里的谍报,站起身来,看着庄河,神色凝重的问道,“西南那边的遗族和北境的蛮族有没有可能联盟?” 庄河一怔,随即神色也凝重起来,“龙唐建国后,遗族和蛮族曾经联盟过。”顿了顿,庄河又加了一句,“还有南境的越族。” ****** 中宫里,太后的宫殿里,跪在下首的侍者正在回禀: “老太君……这么说的?”太后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她还是这么一个脾气。罢了。既然是她所选,这次,就不能再逼她了,退下吧。” “是。” 侍者恭敬退下后,端坐高位的太后才慢慢的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身形有些佝偻,眼睛有些迷茫,这么多年了,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变,傅子晦不过是待她好了这么些日子,她就愿意为了傅子晦,守着星殿府……若是傅子晦不能归来,她又该怎么办?百年之后,谁给她送终?她就这么孤零零的守着星殿府? 不过,眼下,这些不是第一要考虑的,最重要的,是傅子晦,是北境。 蛮族突袭北境小城,夺下寒门关,傅子晦失踪,五万兵马也不见踪影,血狼军和白骑军是龙唐并列两大军,虽然白骑军资历深厚,战力也更加强大些,但她直觉,那个有着传说中红色眼睛的傅子晦所一手调、教出来的血狼军才是龙唐第一军!但现在,这个傅子晦失踪了,五万兵马也似乎不见踪影,北境发来的战报,说是战败了?呵呵,怎么可能?哪怕是战败!傅子晦的尸首呢?五万兵马的尸首呢?也一起失踪了不成! 但……君皇也似乎默认了? 嗯,不对,君皇只是不回答,并没有承认。 太后突兀的坐直身体,眼底精光直冒,莫非这里头,是有什么局? 第117章 中宫大戏开演中18 三月的晴空,万里无云,湛蓝纯净得仿佛一面大镜子。 叶红苏坐在绿园的亭子里,看着手头上的信,这是十四天前的信: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当时收到信后,她的回信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而今,十四天了,她再也没有收到那个蛇精病的信,今日,右盟六部的人严肃的告诉她,那个蛇精病皇子失踪了!而今生死不明。叶红苏抬头看着晴空,手指慢慢的用力,不知不觉中将手里的信给捏皱了。 “红苏姐。”傅景初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叶红苏怔怔迷茫的样子,便出声唤道。 叶红苏回过神,看向傅景初,勉强扬起一笑,“景初,你找我啊。” “红苏姐,四殿下的事,你知道了?”傅景初看向叶红苏手里捏得紧紧的信,低声问道。 叶红苏嗯了一声,收起脸上勉强的笑,看向傅景初的眼神里带着迟疑和几分担忧,“我听他们说,北境那边也突然没了消息。” 傅景初点头,在叶红苏跟前坐下,压低声音认真说道,“大人和四皇子几乎是同时失了踪影,这件事不寻常,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大人和四皇子在谋划什么,那就是遗族和蛮族联盟了。” “那景初你想怎么做?”叶红苏看着傅景初,认真问道。 “如果三天后,我所试探的事情变成真的了,那我要去一趟北境。”傅景初神色凝重说道。 叶红苏一愣,随即紧张的问道,“景初你要去北境?”太危险了! “我是说我得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傅景初笑了笑,笑容带着安抚,他希望他所推测的事情并不正确,他的试探是失败的……但,眼前的种种迹象却是由不得他……如果他所推测的事情成真,北境,他就必须去一趟。 “景初,你听我说。”叶红苏看着傅景初,眉眼间非常严肃,“你是奴籍,行动本来就受拘束,就算你在星殿府有自由,可你离开了星殿府,离开了王城,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检查你身上的路引许可,这从王城到达北境,这一路至少要经过十几个关卡和十几个地方城门,你不能保证这一路你都能顺顺利利的到达。再说,你就算能够顺利到达北境,你要如何找到大人?你要怎么帮助大人?打仗?你不在行,你去了北境,你能所起的作用到底有限。你倒不如待在王城,帮着老太君守住星殿府,那样你能做的事情才更多吧。” 傅景初听了,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你说的,我懂,我也知道,即便我去了北境,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可是,我还是要去。” “为什么?”叶红苏不解。 傅景初笑了笑,笑容透着几分无奈自嘲,“因为我不去亲眼看看,我放不下心,我牵肠挂肚,我夜夜难以入眠啊。” 叶红苏一怔。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不知不觉中,傅景初的心,傅景初的情,已经遗失在一个叫傅承曦的男人身上。 ******* 中宫里,陈皇后跪坐在榻上,慢慢的斟茶。对坐的男人俊美威严,年约五十,却保养得体,看上去也不过是四十多岁,他看着斟茶的陈皇后,素来莫测冷漠的眼睛却是满满的温情柔和。 “你莫要担心佑瑞。他是个聪明人。身侧又跟着一堆护卫,再加之他自己捣鼓的右盟,安全得很。”男人说着,又笑了笑,笑容透着几分满意,“朕本来很烦恼,几个皇子里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如今老四冒出来了,朕看了看,他倒是有几分像你的,看着安安静静不说话的,却是满肚子坏主意。” “陛下是在拐着弯子骂臣妾吗?”陈皇后笑容轻淡的将斟好的茶双手递给君皇。 君皇接过,笑容大了起来,透着几分真心的愉悦和温柔,“当年然儿也是这般,看着安静乖顺的,却是最不安分的,佑瑞能够像你,我很高兴。” 陈皇后垂下眉眼,嘴角却是慢慢的勾起,“臣妾并没有教导过四皇子。” “虽然是如此,可几个皇子里,他却是最沉得住气的。”顿了顿,君皇似有意无意的开口,“他和子晦的交情不错,这也挺好的。” 陈皇后僵了僵,随即温柔一笑,“如此,也是陛下之福。” 君皇看着陈皇后,笑了笑,转开话题,“老太君不愿去春麓苑?” 陈皇后漫不经心的说着,“听母后说,老太君不想去。” “嗯,如此,那也随她老人家的心愿吧。”君皇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转眼间,小姨也已经老了啊。” 是啊,老了,可,老太君毕竟是老太君。陈皇后垂下眼眸,心里自嘲一笑,这世间重情重义的人可是越来越少啊。 君皇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在前殿太监的问政阁急报的奏报之下,慢吞吞的离开,离开时,君皇似乎无意的说着,“然儿这阵子也不要召老太君进宫了,这眼下事情多,别惊扰了她老人家。” 陈皇后抬眼看了君皇,才垂头应着,“是。” 待君皇离开,陈皇后神情慢慢的凝重起来,不让她告知老太君,那……果然是里头有什么门道?君皇连佑瑞的右盟都知道,只怕那点心思,君皇也察觉了,如此,那倒是不必过于遮掩了,可,西南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北境呢?佑瑞和子晦……真的平安无事吗? ***** 西南和北境的异状终于抵达了问政阁的案头,君皇大发雷霆。 这日,问政阁里气氛低迷。 吏部总殿傅康平黑着脸怒视眼前的李正华,“事已至此!李总殿难道还想粉饰太平!眼下之事难道不是应该派出重兵严查西南铁矿一事吗?!” “重兵?!难道傅总殿是想挑起民变?你派重兵是想镇压什么!查什么!”李正华拔高声音怒斥着。 “李总殿不要曲解本殿的话!”傅康平气得发抖,这老匹夫总是将他的话引向别处!“你知道本殿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傅总殿是什么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四殿下的安危!如果依照傅总殿的意思,派出重兵,那岂不是激怒绑匪!”李正华冷哼一声。 “绑匪?!李总殿怎知道是绑匪?”傅康平眯着眼睛,冷笑一声,“李总殿可真是厉害!莫非已经未卜先知了??” “呵呵!难道傅总殿没有看西南道那边上报的奏报吗?”李正华说道,也呵呵冷笑起来,“傅总殿这般懈怠政务可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百姓?” “你——” “好了!”陈国相皱眉怒拍桌子,“吵吵闹闹的!事情就能解决了吗?啊!” 傅康平动了动嘴唇,猛地转身拂袖坐下。李正华哼了哼,抬眼看向陈国相,“国相……你看这事……” “此事,陛下自有决意,诸位,还请拿出你们的建议,写进奏报,上报陛下吧。” ***** 在朝廷为着西南和北境两事吵吵闹闹的时候,傅景初正坐在有间茶馆里,凝眉深思。在他对面,坐着的便是廖老三。 “初老弟料事如神啊。按照你所吩咐的将消息散布出去后不久,果然便有人进了那月境阁,那人直接找了月境阁的牡丹姑娘,后来那牡丹姑娘便去了那叫丁珏的家里,之后那丁珏就给大皇子府的月儿姑娘送了南境的胭脂。” 傅景初淡淡一笑,“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有些事早已摆在了跟前。” 月境阁是大人的产业,但知道的人除了月境阁的涉归姑娘,还有自己,谍报的千影,就没有什么人知道了,月境阁里的姑娘来自于五湖四海,有那么几个是从南境来的并不奇怪,那牡丹姑娘自从跟随涉归来了王城后,就一直都和那丁珏联系,而那丁珏是南境苏家在王城的管事。呵呵,这么明显的联系,他会注意不到才奇怪。不过,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月境阁里的姑娘,一来月境阁十分的低调,姑娘也不是顶顶的出色,除了一个涉归,二来是月境阁的姑娘出了名的来源杂乱,样貌才学也是一般中人姿色。 所以,那南境苏家才会在月境阁放一个钉子,事实上,不只是南境苏家放了一个钉子。 “初老弟,如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你打算怎么做?”廖老三神色严肃的问道。 本来以为只是内宅之事,却不想,这里头竟然还有朝堂之事。初老弟只是散布了几个流言,说北境傅承曦将军已经遭遇不测了,然后,对方就动了,虽然王城之中因为这个流言而有动静的不只大皇子府,但马上和越族留在王城的探子联系的,就只有大皇子府! 第118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 大人在北境奋勇杀敌,朝廷里却有人纠合越族,蛮族,遗族,不知道设置了什么阴诡计谋,大人在北境失踪,血狼军五万兵马据闻已经战死在北境的蛇谷! 朝廷里已经有所谓的大人战死的奏折,可傅景初不信! 他没有亲眼看见大人的尸首,他绝不会相信大人已经战死!他要去北境,他要去亲眼看看那所谓的五万兵马的尸首。 而这也是他会坐在这里的缘由,他要证实,是否就是那苏和韵暗中筹谋?而如今,即便没有证据,也可以证实这里头,越族和苏和韵一定有做了什么手脚。 傅景初坐在厢房里,看着外头的清朗天空,万里无云,干净湛蓝,三月的王城,大街小巷的桂花树犹若下雨一样飘散开来,淡黄色的碎碎的花瓣飘着,经过他跟前,顽皮的留下了一两片,就落在他的杯子里,他眼前有些恍惚,此时此景,让他想起在大人离开王城的前一天,在绿园里,大人站在他的身侧,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待我离开,阿初莫要操劳,府邸里的管事们,阿初尽管使唤就是,不要累了自己。” “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阿初应予了我,待我归来,若见阿初又瘦了,府邸里的管事们我一个个都要重罚。” “大人……” “阿初可听懂了?” “知道啦。” …… 傅景初微微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看着廖老三,微微一笑,“当然是……前往北境。” ***** 当听闻傅景初已经决议要前往北境的时候,叶红苏定定的看着傅景初半晌,才声音艰涩的开口,“我知道……总归会有这么一天……景初,你做事向来比我有决断……”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笑了笑,说道,“红苏姐,不管是于公于私,北境,我都是要去的。如果不去,不去亲眼看看,我在这里也待不下去。” 叶红苏无奈的长长出了口气,“你说的,我懂。所以我不会阻拦你,老祖宗那边,我也会帮你说话,只是,你得答应我,不管做什么事,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平安。若是大人平安归来,你就马上回来,不要在那边久待。” “我会的。”傅景初认真应着,顿了顿,又犹豫着开口,“红苏姐,四皇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叶红苏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还在考虑。”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低声说道,“不管红苏姐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只是希望红苏姐万事都要考虑自身安危。”还有小五五在,红苏姐总是无法随性而为。 叶红苏一笑,弯着凤眼,“你放心吧。就算为了小五五,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局。” 傅景初微微点头,但心里却是在想,还是交代庄河先生一声,务必盯着红苏姐,莫让她一时冲动跑去西南…… 而这日,天尚未完全亮起来,星殿府里,一辆素朴的马车悄悄的离开了。 叶红苏站在角门,目送着那辆素朴的马车远远的消失了,才慢慢的转身,目光有些怅惘,他们两人来自同一个世界,即便之前从不相识,可如今五年来,他们已经亲如一家人了。 一直以来,她是以姐姐自居,她自认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处事都比喜欢安静喜欢宅的景初要成熟点,但每每遇到大事情,景初总是会挡在她的面前,景初总是会知道该如何抉择,如何处理。 景初的处事,游刃有余,能屈能伸,可却不会失了他的本心。 千里迢迢,奔赴北境,寻找大人,不管是出自于情,还是因着星殿府的恩德,景初的这份勇气和承担,却不是她叶红苏所有的。 这便是景初的本心。 动了情,便担了责,受了恩,便涌泉报。 那她呢? 叶红苏走在绿园的回廊上,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慢慢的一点点的攥紧,前方孩童的欢笑声让叶红苏回过神,看着朝她跑来的欢快笑着的稚童,叶红苏的眼眸一点点的装满了笑意。 便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能因着怯懦就丢了本心啊。 ****** 马车在王城的城门口停了片刻,待城门的官兵检阅了路引,马车才慢慢的驶出了王城。 马车里,傅景初翻着手头上的塘报,皱起眉头,看向马车里的另一个人——慕容秋。 “慕容大人,这份塘报不是第一份。” 慕容秋面露讶异之色,随后就笑了起来,笑容甚为俊美好看,“初管事果然如同方兄所说的,聪明,厉害。” 傅景初怔了怔,方兄?方忠明? “这的确不是第一份塘报,这是第七份塘报,但这却是目前的唯一的,军部收到的一份来自北境血狼军的塘报。” 傅景初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塘报。血狼军发往王城的塘报被截住了?! 慕容秋脸色很是严肃,“此事,关系重大,君皇召集直属阁的时候,点名了我和方兄两人,我前往北境,方兄前往西南,君皇言明,此事不得声张。” 傅景初心头沉了沉,自然不可声张,一旦摊开在明面上,塘报被截一事,就定会引动天下哗然。北境如今情况如何,谁都不知道,万一蛮族已经压境,万一西南遗族逼近了呢? “慕容大人,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做?”傅景初低声问着。 “出门在外,景初叫我阿秋即可。你我的身份都不可泄露。”慕容秋一本正经的说着。 傅景初笑了笑,点头,“阿秋。你看我们要怎么做?” 慕容秋却是摇头,看着傅景初,很认真的说道,“我昨夜突然夤夜到访,是听从了方兄的建议,他让我来寻你,说你定然会在最近出行前往北境,方兄说,你知道的肯定比我们都多,既然你我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寻找真相,寻找傅承曦将军,那么,这一路,就万事以你为主。” 傅景初讶异了,方忠明是这样的提议?不过想想,方忠明是大人的师兄……那么,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慕容秋怎么会这么听方忠明的话?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而已。 但下一秒—— “而且,我很好奇,方兄说你是傅承曦将军的未婚妻,说你聪明又懂事,说你不是一个简单的管事。我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的不简单。”慕容秋眨着眼睛说着,说罢,还绽开了无辜天真带着几分好奇的笑,“你明明只是一个管事,却是星殿将军的未婚妻。你真的很特别啊。” 傅景初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大人说笑了,方大人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才不会呢。方兄最正经了,他那人才不会开玩笑。”慕容秋敛了笑容,很严肃的说着,“他说了你是星殿将军的未婚妻,那你肯定是。总之,这一路,你就做主吧。我听你的就是。”顿了顿,慕容秋又安慰的开口,“景初你别担心,我只是好奇而已,景初你将来和星殿将军成亲,我一定会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对了,你喜欢大公鸡还是大母鸭?” 傅景初:“……” 慕容秋扭捏了一下,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我没有什么钱……家里现在就养着几只公鸡和母鸭。” 傅景初:“……”你堂堂刑部公审堂会没钱?! ****** 在傅景初离开星殿府没多久,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星殿府的角门大开,陆续从里头走出了好几辆马车,盯着星殿府的各路人马,立即纷纷跟上,随后就发现,这些马车竟然从东南西北几个方向离开了?! 卧槽!难道不是前往北境的吗?? 大皇子府里,苏和韵微微的弯了弯眉眼,吩咐道,“罢了,就不用跟着了,老太君必定不会离开。离开的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眼下星殿府陨落的结局。” 而皇子府里的安静的某处院落里,李倩倩转了转手上的玉环,低低一笑,喃喃道,“……事情才不会就这样结束……老太君,让倩倩看看您当年的手段吧。” 中宫里,陈皇后捏紧了手里的笔,又缓缓的松开,继续低头描着花样。 而被众人所惦记着的星殿府里,老太君看着跪在她下首的叶红苏,目光严肃,脸色凝重,“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叶红苏恭敬的磕头,抬头时,神色坚毅,“我意已决,老祖宗,我不想背负这份歉疚一辈子。” “你此去西南……可知危险重重?”老太君缓缓的说着,“歉疚?是四殿下自愿交予你这手环,也是他自愿对你情深,你何须歉疚?” “但我不愿意接受他这份情义,这手环意义过于重大,右盟六部不是我的,我不愿要,也不想要。此去西南,若是能找到四皇子最好,算是我还他这份情,若是不能,我尽力而为,此生也不必歉疚不必遗憾。”叶红苏低声说着,说罢,叶红苏抬眼,看着老祖宗,“我叶红苏坦坦荡荡为人,不怕人言!” 老太君盯着叶红苏半晌,笑了,微微点头,“如此,你就去吧,放心,我会帮你看着小五五。” 叶红苏听罢,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抬眼时,眼眸里是感激也是自信的笑,“老祖宗,我定会平安归来。景初也会的。” 第119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2 在傅景初前往北境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所认定的家人叶红苏已经启程前往西南,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最多就是感慨一声,也无暇去顾忌了,因为这会儿,他正和慕容秋在竹林里逃命! 卧槽那个混蛋的!他竟然遭遇了传说中的追杀!! 在他们身后,暗卫正和黑衣刺客拼杀,他反应迅速,一把揪起慕容秋,两人就立即奔进了竹林,随后出现的千影,拽着他们两人藏进了竹林后方的山洞。 慕容秋惊魂未定,随后就唰的一下侧头看向千影,很警惕的问着,“你是谁?” “他是大人的护卫,先行一步为我们打头阵,没成想会在这里遇上刺杀。”傅景初出声解释着,千影的身份可不能随意透露,而这会儿的千影还是简单易容,想来也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而千影肃然着脸,点头说道,“初管事,前头还有几波人马,我们必须改变路线,易容前行。” 慕容秋皱紧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很是难看,傅景初看了眼慕容秋,若是他一人出城前往,有暗卫护卫,一路变换行程,也不怕会被人惦记,毕竟他在王城里一直都是低调处事,几乎不怎么出门,王城里的达官贵族们基本不认识他,认识他的可没有理由出城追杀他,如今会被突兀追杀得这般狼狈的,只有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阿秋,我们必须改变路线。”傅景初压低声音说着。 傅景初的声音让慕容秋回过神,看着傅景初,发现傅景初的脸颊旁边有几道血痕,那定是刚刚狼狈逃命的时候,被竹子给刮伤的。于是慕容秋内疚了,也不安了,“景初,都怨我……” “怨你做什么!”傅景初打断慕容秋的话,压低声音说着,“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马上,立刻,从这里离开!” 慕容秋一怔,随即抿着嘴,重重点头,心里却是懊恼,若是当初不跟方兄赌气,听方兄的话,不把他离开王城前往北境的事情告诉阿伯,他现在又怎么会差点连累到傅景初?若是害得傅景初丧了命,他一辈子如何心安?又怎么面对星殿将军和方兄? 阿伯啊,想到住在他府邸,自小看着他长大,才学渊博,待他如师如父的阿伯,慕容秋心头一阵刀割般的难受。 阿伯……你竟然想置我于死地……你果然,果然如方兄所说的,是……越族的奸细…… 傅景初拉着慕容秋,两人在千影的带领下,不停的左拐右弯,然后突然的眼前就一片明朗,是官道!而官道上已经停着一辆马车。 傅景初立即拉着慕容秋上了马车,见马车上有两套衣服,傅景初马上拿起一套扔给慕容秋,“阿秋,快点换上。” 随后傅景初匆匆的换上衣服,又整了整仪容,这套衣服他一摸就知道是世家子弟才能穿的精致袍服,再看路引,是卢家的路引? 傅景初心头一阵盘算,就掀开帘子,对已经挥鞭赶着马车的千影说道,“阿影,换道,直接走北道!” 千影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下,然后,掉头转向北道! 傅景初翻着手里的路引,在慕容秋换好衣服后,转头看向慕容秋,正想安慰几句,好让慕容秋别那么自责,既然北境那边是人为制造的灾祸,那么背负调查使命的慕容秋被追杀那就是情理之中的,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但傅景初转头看向慕容秋的时候,却见慕容秋眼眶红红的,神色怏怏的,傅景初抽了抽嘴角,不会难过的想哭了吧。他都没有说一句重话啊。 “阿秋,你……”傅景初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加了一句,“别难过,这事不怨你。我也没有怪罪于你。” 慕容秋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很好,景初,你为何要直接走北道?” 傅景初晃了晃手里的路引,“我家的老太君向卢家老太君借了两份路引,我们借着卢家的身份直奔北境,他们即便想要动手,有卢家的路引在手,他们也不敢肆意。” 慕容秋恍然,没错,而且,追杀他们的人定然不会想到他们敢毫不遮掩的走在官道上,还直奔北境。 “不过……对方竟然能够这么这么快找到我们,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傅景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之前在离开王城后,他担心会有尾巴跟随,就几次变换了路径,没想到,对方还是能够在小城镇上追上了他们,并马上毫不留情的展开了诛杀!若不是这次出城,千影坚持要求带上所有的暗卫,只怕这次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就要命丧在此了。 “……是我之前透露的。”慕容秋低低的说着。 “啊?”傅景初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出问题了,慕容秋竟然说是他自己透露的?!待看见慕容秋低垂着眼睛,然后,眼泪竟然扑簌落下的时候,他默默无语了。 “我和方兄打赌,我说阿伯是绝对不会是越族奸细……”慕容秋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然后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哭得傅景初都手足无措了! ——这么会哭的男人他第一次见好不!看,都哭得打嗝了! “阿秋……你别哭了!”再哭下去,待会到了客栈,别人可都会以为是他弄哭了阿秋的了。傅景初很头疼。 慕容秋好不容易才止住打嗝了,看着傅景初,哭肿的眼睛红红的,透着委屈和尴尬,“对,对不起……” “没,没事,你哭出来了也舒服了吧。”傅景初问着,随后又笑了起来,这般会哭的慕容秋倒也挺有趣的,这人是直爽的也是干净的,像个孩子似的。 慕容秋点头,随后抹了抹眼睛,看着傅景初,嗫嚅的说着,“景初,让你见笑了。” 傅景初摇头,掀起帘子,看了眼外头,他们已经入了云州府,现在是在云州府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阿秋,我们待会下榻在四海客栈,有什么事,等我们好好休息后再说。” 慕容秋听了点头,随后看着傅景初,心头想着,如果不是知晓景初真的是一个奴籍,就凭景初现在的这一身衣服和景初的谈吐举止,哪怕是王城世家公子也不过是如此罢。 待进了四海客栈,两人刚刚踏进客栈,就有不少视线投射过来了,但傅景初似乎恍然未觉,手里握着扇子,嘴角嚼着清浅的笑,他一进客栈,就慢悠悠的走着,在柜台旁边,也只是淡然的站着,开口跟掌柜交代的是仆人装扮的千影,而傅景初站着那里,侧头看着身后跟着的慕容秋,在众人视线都不由的投注过来,并且有些窃窃私语的时候,傅景初突兀的开口,带着几分调戏的味道,“阿秋……好了,莫要恼了,是我的不是,没有听阿秋的话……”说罢,声音越压越低,透着几分暧昧,声音压低了,可碎碎的词语还是被竖着耳朵的众人听见了,“……待会回去……你爱如何就……” 于是,众人恍然了,哦,这又是一个贵公子和那什么的风流韵事。 慕容秋不笨,事实上他还算是挺聪明的,否则也不能以一个白身就当上了刑部公审堂,如今又挂上了直属阁备用官员的名号,但是某些事情,他还真是迟钝的可以。 眼下,他就是傻乎乎的看着傅景初,点头傻傻的应着,“你说的啊……” 傅景初看着傻傻的但又极其信任的看着自己的两只眼睛大大圆圆的慕容秋,傅景初默默的扭头,小伙伴这般软软的模样,这样真的会让人想一直欺负下去的…… 一旁订了两间上房的千影重重的咳了一声,“公子!我们现在上去?”千影恭恭敬敬的问着。 傅景初点头,啪的一下打开纸扇,姿态闲适,散漫中不自觉透着几分贵雅之气,慢悠悠的上了楼。 待傅景初进到自己的厢房,打量四周的时候,千影突兀低声开口,“公子,刚刚那一幕,主人一定不喜欢……” 傅景初僵了僵,耳朵尖就开始火烧般红了起来,刚刚那逗弄本意之一也是想借此证实两人的身份,好让他们的行踪更加扑朔迷离点,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四海客栈是大人的产业,在这里弄几个谣言也不是难事……好吧,的确是他一时兴起,也是觉得慕容秋很有趣,才故意捉弄。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千影说的,大人不喜欢……傅景初有些尴尬,他和大人的事被人这般这样挑明,怎么都觉得尴尬,还有就是,大人不喜欢? ——大人现在身在何处? 傅景初唰的一下转身,盯着千影,“你知道大人在哪里?” 千影一愣,随即摇头,正视着傅景初,“小的不知道,不过,大人不会有事。” 千影不管是话语,还有眼神,都透着对大人,对史上最年轻的星殿将军的信任!这让傅景初一时有些怔然和迷惑,但接着千影的话让他一下就回过神来。 “小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主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再难再苦,主人都能安然度过,主人想要做的事情,主人从来都没有做不到,在小的心里,主人是无所不能的。”千影的话语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就是这份平静,让傅景初深刻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对大人,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信心! “我相信。”傅景初轻声说着,随即慢慢的露出笑容,“所以你可以把刚刚的事情记下来,待我们见着大人了,你好好的跟大人说说。” 说着这话的傅景初神态间透着一份顽皮。 千影愣了愣,随即点头应下,然后给傅景初收拾了一下床铺,就躬身退下了,傅景初本想阻止,两人严格说起来,可都是奴籍,身份相当,他怎可让千影给他收拾房间?但千影说此刻他是仆从,就该做仆从的事情,而傅景初是公子。 傅景初无法阻拦,只能看着千影动作利索的收拾好了床铺,然后施施然的离开。 待千影离开,傅景初挂着无奈微笑的脸就一点点的剥落了下来,疲惫和憔悴就爬上了他的脸。 他相信大人无所不能,他也深信大人一定会平安,可是,大人……你到底在哪? 第120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3 第二天的夜,夜幕厚重,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天空暗沉得让人发冷。 “……明天我们改走西道?”慕容秋低声问着。 “还是继续走北道,不过,你我可能还需要再做一番伪装。”傅景初说着,转头看向千影,关切问着,“暗卫们的伤势如何?” 千影恭敬低声道,“公子勿忧,暗卫们的伤势并不严重,都是些小伤,这两天已经痊愈了一些人。” 傅景初听着,松了口气,这些暗卫都是大人留在他身边的,在大人离开王城前往北境的时候,他本想让大人留下一两个暗卫就好,却不想大人把所有的暗卫都留下,如今多亏了这些暗卫,才能扛住那些个追杀。 “那就好。”傅景初点头说着,随后转头看向慕容秋,“阿秋,如今这些追杀的人是谁派来的,阿秋心里是最清楚的,可惜那些都是死士,被暗卫擒住后就咬舌自尽了。我们手头上没有证据,真是可惜。” 慕容秋这会儿眼眶不红,神色肃然,认真说道,“也不是没有证据。我和方兄打赌,阿伯绝对不是越族奸细,如今我被阿伯出卖,现在我们又突然失踪,恐怕他们会认为我们死了。” “不,刺客们都已经自尽,没有收到回报,依照他们这次所表现出来的,他们必定是要看到阿秋你的尸体,才会相信你已经死了。”傅景初说着,看着慕容秋,轻声提议道,“阿秋,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你说。”慕容秋肃然道,顺便端正了坐姿,竖起耳朵,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 “既然他们非要阿秋你死,不若我们如他们所愿。”傅景初看着慕容秋,清澈干净的眼里划过一抹流光。 慕容秋眼睛一亮,“景初是说假死?” 傅景初微微点头,没错,假死,一来可以让追杀暂缓,二来可以让慕容秋所说的阿伯露出点破绽,说不定远在王城的老太君可以抓到些许证据。 慕容秋重重点头,“好!”顿了顿,慕容秋严肃说着,“景初放心,我和方兄当初打赌的时候,方兄言明会让人盯着阿伯,阿伯若是有异动,我们定然能够得到些许证据。” 傅景初露出笑容,如此,甚好,那躲在阴暗中的谋划这一切的老鼠们,他绝对不会放过! 第三日,傅景初和慕容秋两人换了一身装扮,做了简单的易容,这次两人扮作了游历的良籍公子,再次从北道朝北境出发! ****** 第七日的王城,城门街,慕容府邸。 “……这的确是……少爷的玉佩。慕容家祖传的玉佩,是少爷的爹死前留给他的,少爷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枯瘦的老人喃喃说着,手指缓缓的抚着沾着血迹的玉佩,眼睛浑浊中透着空洞。 “阿伯既然说是,那就一定是了。月儿这就回去禀告主人。”低低响起的脆脆的悦耳的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恭敬。 “……少爷他……真的死了啊……”枯瘦的老人喃喃的说着,似乎没有听见女子说话的老人喃喃的一遍遍的重复着。 随后,那月儿再次恭敬的拜了拜,便转身匆匆离去。 留下那枯瘦的老人一遍遍的抚着玉佩,一遍遍的喃喃自语着。 而当三更鼓声响起,老人似乎惊醒了一样,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玉佩,随后便紧紧的攥着玉佩,蹒跚的走出院子,朝着院子里的井,踉踉跄跄的走去。 老人扒着井口,黑色天空的一轮明月就恰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不知不觉中已经老泪纵横,若是傅景初就在此处,他肯定会一眼就认出,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当初他为元家一事登门拜访慕容秋时,阻拦他的老头。 “想不到……你这种人还会流泪……”冰冷的透着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人身体一颤,抬头看去,院子里,年约三十的男人冷漠的站着,深幽的目光毫不掩饰厌恶憎恨之意。 “方,方大人?”老人声音透着颤抖,这人不是早就离开王城了吗?这人不是该赶往西南的路上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真该杀了你才是。”方忠明看着老人,喃喃自语着,他打什么赌!那个傻子一定是变了路线,他在傻子的路线上埋着的几路护卫竟然都没有遇上那傻子!那傻子一定是赌气,为了证实眼前的这个老混蛋不是奸细,一定是走了另外的路线!偏偏,他不能泄底,那几路护卫都不能摆在明面上!就这么的错过了,救那傻子的机会! 是他太过于自负了! 那傻子啊……就这么的走了吗? “在怀疑你的时候,就该杀了你才对。”方忠明目光犹若毒蛇一样缓缓的一寸寸的扫过眼前这个身体颤抖的老人。 他还留什么情!顾忌什么! 老人身体一动,猛的就要往井里跳去! 但更快的是方忠明,身形一闪,那老人就被方忠明一手提着领子,恶狠狠的摔在了墙上,紧跟着,方忠明单手扼住了老人的喉咙! 方忠明盯着老人,慢慢的露出一抹诡异的森冷的笑,“你放心……现在我不会杀了你……你背叛了阿秋,你害死了他,我岂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说到这里,方忠明的声音轻柔中透着阴狠,“生死不如的滋味,你就等着慢慢品尝吧!” *****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死在王城造成多大震动的慕容秋,和已经预见王城会有如何震动的傅景初,两人正匆匆走在下着大雨的街巷上。 前往北境的这一路,天气大都极好,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大雨磅礴。 跳上马车后,傅景初接过千影递来的帕子,随手擦了几下,看着外头的大雨直落,傅景初的脸色沉了沉,这么大的雨,他还打算在下午立即上路,这下,要耽搁几日了。 “景初,你莫急,反正我们在这里还找不到宋大人的踪迹。明儿个也不一定能够上路。”慕容秋见傅景初脸色沉郁,便开口安慰道。 “宋大人是北洲的军粮总管,他失踪一个多月了,这里是宋大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如果这里都没有宋大人的踪迹,宋大人只怕凶多吉少。”傅景初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一路北上,他们顺着北境战事展开了各种详查。 “不,宋大人这个人,我接触过,他做事周密谨慎,方兄说他是个会做四五个窝的兔子,他做北洲的军粮总管十多年了,从未出过岔子,这次突兀失踪,朝廷都没有收到奏报,可是又不见尸首,我觉得,宋大人肯定还活着。”慕容秋说着,拍了拍傅景初肩膀,“我知道你着急,可急也没用,你想想我,星殿将军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没事的。” 傅景初摇了摇头,看向慕容秋,“宋大人的家人呢?” 慕容秋一愣,随即挠头,“我只知道他有一个老母亲,五年前丁忧了。” 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塘报被截,藏在山里的驿站被人杀了个血流成河,可地方官没有一个人接到消息,市集上也没有任何消息,阿秋,传送军事塘报的驿站是多么机密的存在,如果没有人暗中透露,谁会知道驿站在哪?” 慕容秋呆了呆,随即坚定的说道,“宋大人不是那种人!” “阿秋,人,是很复杂的。”傅景初喃喃说着。 什么人会掌控北境到王城这一路的驿站所在? 除了王城的问政军部,就只有北洲的军粮总管,因着驿站士卒的口粮是由北洲的军粮负责。 慕容秋紧紧的皱着眉头,随后,再次摇头,“不,我不信,宋大人最恨的便是通敌贼子!景初,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明天我一定能够找到宋大人的踪迹。” 傅景初转头看着慕容秋,见慕容秋抿着唇,目光坚定平静,便慢慢点头,“好。” 他也希望能够找到宋大人,他也希望能够得到这次北境之战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丁点都好。 待回了下榻的四海客栈,傅景初疲倦的靠着椅子,慢慢的梳理脑海里这几天得到的消息,情报,还有庄河先生的来信。 王城里,因着慕容秋的“死”,朝廷再次震荡,虽然消息仅在问政阁阁议和直属阁流传,但是,也已经足以让王城的那些个世家再次思量和站队了。 大皇子……现在算是赤手可热了,中宫里,梅妃已经获封贵妃。 但,傅家,傅康平似乎离京了? 君皇还是起用了傅家,傅家在沉寂半年后,终于迎来了转机了吗?大人当初所订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终于起效了。 可是,大人,你到底在哪? 敲门声响起,傅景初起身开门,门外,千影端着姜汤走了进来。 “公子,大人说过,公子体弱,请公子务必用了这碗姜汤。”千影一本正经的说着。 傅景初愣了愣,随即无奈一笑,接过姜汤,一饮而尽,他很不喜欢姜汤的味道,可这会儿,却不是他可以肆意的时候,他不能倒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在大人没有找到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待傅景初喝了姜汤,千影恭敬的低声禀报着,“宋大人有一妻一子,但五年前,据说死了。” 据说?傅景初放下碗,看向千影,“宋大人幼时经历如何?” “他是宋氏的嫡子,父亲体弱,在他尚未成年前就已经病逝,母亲守寡多年,将他抚养长大,他十分敬重他的母亲,五年前,丁忧的时候,他曾经悲伤过度,一度病重。” “五年前,他的妻子和儿子也死了?”傅景初冷静的问着,在同一年?“是他母亲病逝前,还是之后?” 千影一愣,随即凝重说道,“是其母病逝前。坊间传闻,他和他的妻子感情极好,他也没有妾室通房,两人的儿子七岁,聪慧伶俐,他甚为宠溺。” “短时间里,他失去了妻子儿子,然后,就是失去了母亲?”傅景初直觉,这里头有猫腻! “查!详查!”傅景初平静的说着,握了握拳头。 “是!” “北境那边呢?”傅景初抬头看着千影,谍报一直都紧盯着北境,北境那边才是重中之重。 “还没有消息,不过,蛮族短时间内无法攻下玉龙关。”千影低声说着。“玉龙关有大人的驰狼军在。他们打不下。” “驰狼军?”傅景初问着,“大人的另一支队伍?” “是!”千影点头,那是血狼军的后备军,虽然无法和血狼军的战力匹敌,不过,暂时阻住蛮族大军应该还能做到。 第121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4 磅礴大雨洒在北境的道路上,也洒在了西南的道路上,叶红苏掀开马车帘子,皱眉看着外头的大雨,雨势太大了,今天难道不能前行了? “嬷嬷,今天我们恐怕要暂时留宿了。”驾着马车的男人对着叶红苏大声说道,雨势太大了,声音噼里啪啦的,男人不得不大声说话。 叶红苏微微点头,看着男人说道,“蒋护卫,前头不是有座庙宇吗?我们去那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马上启程。” 驾着马车的男人马上应了下来,随后就赶着马车,朝前头的庙宇出发,放下帘子的叶红苏轻叹了口气。 “嬷嬷,别担心,我瞧着这雨明天肯定能够停了。”傅冬冬小小声的安慰着。 叶红苏听了,柳眉一竖,瞪眼说道,“明儿个你就给我回去!我会让蒋护卫送你回去!” 她本来是一人独身上路,右盟六部会跟着她,那没什么,人家本来也是要去西南找主子的,一路同行也是正理,可是傅冬冬还有傅春春跟着她做什么,她这可不是去梅林摘花,她这是要去那从未踏足过的西南,去那凶险的西南铁矿,这两个小丫头都才十四五岁,人生还长长的,要是不小心遇险了怎么办?若她叶红苏有本事有武艺也就算了,她这也是仰仗四皇子的势,借着人家的势力保护自己,自保尚且来不及,怎么来保护这两个小姑娘? ——当然,==冬冬武艺不错。 “可是嬷嬷,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我们不敢一个人回去……”傅春春拽着叶红苏衣服,可怜兮兮的瞅着叶红苏,“小五五要是看到我问起,娘亲怎么没有跟我回来怎么办?” 叶红苏瞪眼,“不行!必须回去!” 傅冬冬小小声的开口,“嬷嬷……可是我们现在和嬷嬷分开,单独上路的话,那,那要是被人给抓住了怎么办?或,或者,要是,要是露出了嬷嬷你们的痕迹……那,那方忠明大人当初筹谋的南进路线……” 叶红苏一默,没错,冬冬和春春要是离开的话,真的会有可能被人给抓住,她们自从出了王城,假扮成方忠明大人的侍女,就一路被人暗地里追杀,后来方忠明大人半途突然赶回王城,右盟六部就带着他们另外走了方忠明大人计划的南进路线,这条路线虽然少了追杀,可也不是代表没有。 然后,最重要的,这条南进路线是方忠明大人所要走的真正路线,为了蒙蔽王城里的那些眼睛,方忠明大人安排了好几条路线,这条南进路线是真正的一条她知道,方忠明之所以带她们同行,不只是因为看在老太君的面上,也是因为需要她们来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 如果真的让冬冬春春离开,万一要是冬冬春春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岂不是会害了她们? 叶红苏长长的叹了口气,捂着额头干脆不再说话了。 叶红苏转过头了,丧气的不再说话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傅冬冬和傅春春相视一笑,顽皮的模样。 她们可是奉老太君的命令出来,跟着红苏嬷嬷的,怎么能被红苏嬷嬷赶回去呢?再说啦,小五五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拜托了她们一定要把她们的娘亲带回去呢。 等到了寺庙,叶红苏也不再提起这一茬了,右盟六部明面上跟着她的只有两个人,其余人都在暗处保护着。这两个明面上的人,一个姓蒋,一个姓余。 蒋护卫负责赶车,余护卫前头探路,这会儿在寺庙下榻后,蒋护卫和余护卫就匆匆来见叶红苏。 “嬷嬷,刚刚王城传来的消息,慕容秋大人被刺杀身亡了。” “你说什么!?”叶红苏大惊失色,啪嗒一声,她端在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了。 慕容秋死了!那,那跟着慕容秋一起的景初呢? “初管事呢!我们星殿府的景初管事呢!?”叶红苏急急的追问着,眼神惶恐透着焦虑惊惧。 “嬷嬷放心,我们跟星殿府的暗卫兄弟正在联系,目前朝廷上没有除了慕容秋大人外的其他消息,所找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尸体因为掉落悬崖有被野狗啃咬的迹象,面目据说难以分辨,和慕容秋大人有几分相像,也不能说完全确定了。”余护卫马上解说着,事实上,他们很怀疑,有星殿府的暗卫一路跟随,慕容秋和傅景初一块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叶红苏的脸色还是阴郁着,但眉眼间也没有那么焦虑了,仔细想想,大人那么重视景初,给景初安排的暗卫还有千影,都是最厉害的星殿府暗卫,他们一定会保护景初安然无恙的。 “方忠明大人有消息吗?”叶红苏深呼吸一口气,平静的问着。 “还没有消息。嬷嬷,你说我们要继续等着方忠明大人吗?还是继续前进?”蒋护卫拱手请示道。 “西南那边,还有殿下的消息吗?”叶红苏严肃问道。 “没有。”余护卫说着,脸色阴郁,西南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现在情况如何? “继续南进!”叶红苏说着,语气坚定,方忠明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西南那边,可等不了了。 “是!”蒋护卫和余护卫两人同时拱手恭敬应着。 ******* 被叶红苏惦念着的傅景初,此刻正在前往北境的路上,凤都镇已经被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 凤都镇耽搁的两日,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说此刻,在他们马车里的这个人—— 傅景初无语的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不过想来也是真不容易,堂堂北洲军粮总管竟然扮作乞丐,在凤都镇的乞丐窝里装疯做傻的混了三个月! “宋大人,慢点吃,来,喝点汤。”慕容秋一脸担心,这人可别吃着吃着就噎着了。 “唔唔……”中年男人模糊的应着。 慕容秋转头和傅景初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等马车上了官道,直接朝北境进发,那中年男人也终于吃够了,打了好几个饱嗝,然后,舒畅的叹息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的手帕,动作自然优雅的擦了擦嘴,看向傅景初,笑眯眯的说道,“这位一定是初管事了吧。” “大人知道我?”傅景初心头一动,果然出了凤都镇后,这人突然拦截马车,上演一出异世“碰瓷”的事,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也不是冲着慕容秋,是冲着他来的? “傅将军曾经跟我提起,说他的妻是府邸里的管事……”中年男人笑眯眯的说着,目光里透着善意的调侃,“还说他的妻美貌如花,聪慧过人。” 傅景初:“……”(╯‵□′)╯︵┻━┻美貌如花是谁啊混蛋! “今日一见,傅将军所言非虚。”中年男人继续笑眯眯的说着,抚了抚胡须,眨了眨眼,“说起来,初管事能够来到此处,也实在是颇为让人意外。” 傅景初僵着脸,半晌挤出一抹笑,拱手问道,“还不知道……大人的名讳?” “在下姓宋名安。” “宋大人安好,小的傅景初,见过宋大人。”傅景初恭敬的拱手问好。 “宋大人,这三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消失这么久?”慕容秋一旁插嘴问话了,心里头既好奇又焦急,同时还有一股心安,果然,他没有看错人,宋大人没有叛国,没有做奸细…… “说来话长。”宋安脸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眼下,我就长话短说了,如果你们要赶往北境的话,那就听我的,不要去了,北境那边你们去了也没用,倒不如和我回返王城,将真相告知陛下!” 一听宋安这话,傅景初的心头又沉了沉,宋安这话里头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家的大人……处境极其不妙了。 “宋大人如果要回返王城,那不若我让人护送大人回去。”傅景初开口说道,语气温和,“慕容大人也要回王城吗?若是,就和宋大人一起吧。” “等等!景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慕容秋一愣,随即下意识的问道,问完了又急急的说道,“不,我得去北境,事情的真相我要亲眼见见,还有傅承曦将军,我受君皇重托,必须亲眼看见他是否安好!” “北境我是要去的。”傅景初带着浅淡的笑,语气温和,声音缓慢,“不管大人是生是死,我都要亲眼看看。” “哪怕这一去,你会没了命?”宋安突兀问着。 傅景初抬眼看着宋安,淡淡一笑,“宋大人何须再刺探我?我和大人之间的事,只有我和大人才有资格处置。我此去北境,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我这人向来都是不信命的。” 而哪怕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他做事,从不说后悔,后悔这种东西是最没有用处的。 第122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5 北境四洲:平洲,襄州,遂州,沙洲 遂州和沙洲与边境接壤,在沙洲与边境接壤的长长的峡谷里,有一片巨大的丛林,丛林幽深,树木高大,更有猛兽毒蛇分布,最为令当地的沙洲人害怕的是,那里有着瘴气毒蛊,传说中,走入魔林的人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此刻,就在这片魔林的深处,一队人正匆匆而行,身形迅捷,犹若豹子,脚步无声,近乎鬼魅,他们在树木密集地面坎坷不平的丛林里急速前行,身形灵巧的绕过密布的大树,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空旷的爬满毒蛇的山谷。 山谷的正中央,几个男人围着大马金刀坐在中间的高大男人,对着地面上的刻画出来的地图低声商谈着,坐在中间的高大男人有一双暗红色眼眸,这男人身上绑着绷带,还有些血渗出,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似乎浑然不在意,低哑的声音说着,“明日传令下去,三队五队潜行到大营之后,六队和七队前往遂州,引蛇出洞,将遂州藏在暗处的那些个毒蛇给我捕获!若是少了一条毒蛇,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围在暗红色眼睛男人周围的两个男人,立即领命下去,转身急速离开,他们所行之处,那些在地上盘绕的毒蛇仿佛散开,似乎害怕着什么。 “大帅!您身上的伤……”其中一个男人面容清秀,看着暗红色眼眸的男人,眼底透出深深的担忧和难掩的恋慕。 但暗红色眼眸的男人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盯着已经疾奔在他跟前,单腿跪下,神色激动的五人小队,皱眉厉声问道,“你们来此作甚!为何不待在他的身边!” “属下该死!初管事命我等五人前来北境,寻找主人!”五人小队的队长低声恭敬的回答着。 傅承曦一听是他家阿初的命令,脸色稍微缓了缓,随即皱起眉头,沉声问道,“眼下阿初身边有谁?” “千影统领扮作侍从跟随初管事左右,另还有暗一队长和其他几队都在暗处跟随,朝廷命刑部公审堂慕容秋大人前来北境调查,眼下,慕容秋大人与初管事一道,正扮作游历的卢家公子朝北境前来。” 傅承曦握紧了双拳,有缓缓松开,阿初,他的阿初竟然为他朝北境来了! 傅承曦腾地站起身,沉声说道,“你们即可回去,告诉阿初,就说我很好,让他马上回返王城,北境未平,不可到来!” 为首的队长一听,立即磕头请罪,“属下该死!初管事曾经对属下言明,说找到主人后,就不得离开左右,务必要等他到达北境方可离开。” 傅承曦眯起眼睛,冷飕飕的目光直扫得那磕头请罪的队长一身冷汗直冒。 “阿初若是少了根头发,你应该知道你会有什么结局吧。”傅承曦语气平静,但声音里的冷厉阴狠却是清楚明白,让在场的那些个不知道情况的都打了个寒噤。 “属下该死!”那磕头的队长心头委屈极了,找不到大人,初管事会生气,找到大人了,大人却生气了,不过,比起大人的处罚,初管事可是在暗卫里出了名的心善,当初大人可是对他们这些暗卫都一再声明了,他们必须把初管事当成主子,主子有话,岂可不从? 两个主子的命令,现在该听谁的呢?暗卫七队号称最诡谲狡诈的队长再次磕头,端着一张严肃的脸,用郑重的口吻说道,“属下听从主子的命令,奉初管事为主,主子有命,属下岂敢不从?” 嗯,听初管事的准没错。暗卫七队的队长默默的想着。 傅承曦一滞,随即怒极瞪了磕头的队长,磨牙说道,“很好!那你即刻前往北蛮营地,拿不到北蛮大营的兵力分布军情就别回来!” 暗卫七队的队长委委屈屈的磕头,北蛮大营?主子真是看得起他,既然主子看得起他,那他一定不会辜负了主子的期望! 于是暗卫七队的队长领命恭敬退下。 待暗卫七队的队长一走,傅承曦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对身侧左右的人厉声说道,“七天!七天之内,完成不了任务就提头来见!我血狼军不养无用之人!” “是!” 待周遭的人即刻离去完成各自任务后,那站在傅承曦身侧的清秀男人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帅……那,那初管事是……” 清秀男人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傅承曦冷厉的目光给冻僵了。 “陆大夫,我的部下伤口尚未包扎,陆大夫是不是该去看看?”傅承曦淡漠的说着。 清秀男人闻言,垂下眼帘,拱手尴尬的应着,随后便转身朝山谷的山洞走去,那里有十几个伤员,都是这次北境事发后,来不及撤退的血狼军的士卒。 留在傅承曦左右的还有钟鸣,钟鸣看着清秀男人的背影,想到傅景初,便低声开口,“大帅,陆修文大夫……应该考虑一下,调开了或许对他也好。” “嗯。”傅承曦漫不经心的应着,“他医术不错,就是心大了。” 钟鸣有些无语,看着傅承曦淡漠得近乎冷厉的眼神,心头暗叹,既然知道陆修文心大,为什么不断绝陆修文的希望?这是压根就没有考虑到陆修文的这个人,只看到陆修文的价值? “钟先生放心,若陆修文有不当之举,他就会去该去的地方。”傅承曦又平静的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此刻他正盯着地上随手画出的北境的地形图,思索着如何加快反攻的步伐。 钟鸣沉默的看着傅承曦,这该去的地方……还用问吗? “大帅,初管事不日就会到达北境,北境的事情,七天,只怕很难马上解决。”钟鸣心头一叹,转开话题,不再谈论陆修文。 傅承曦盯着地上他随手画出的地形图,沙哑说道,“七天是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傅承曦说罢,慢慢的用脚将地上的地形图一点点的磨掉,梦境里他在北境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地方,如今他执掌北境的五万兵马,北境就是他的地盘,在北境上想要将他杀了,呵呵,君佑桓,君佑嘉……他们真是天真! “钟先生难道对我也没有信心吗?”傅承曦侧头看着钟鸣,脸色平静,目光幽深,暗红色的眼眸就好像是一头嗜血的狼! 钟鸣不得不低下头,在此刻不自觉散发气势的傅承曦跟前,钟鸣都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压迫。 ***** 而此时的傅景初尚且不知道他家大人为了让他平安到达北境,正准备调整计划,提前展开反攻,他正在马车里,听着宋安讲述北境的这些事情。 “……五年前,我的妻子和儿子惨死在蛮族奸细手中,那时候,我正好在王城报备军粮,老母亲因着要还愿,随我在王城进香,军粮总管的职位都是五年一换,五年一换的时候,都要将军粮的账目,驿站的兵卒名册,地方换防的情况上报军部,我前往报备的时候,有消息透露出来,说我可能要在军部留职,因着我在军粮总管的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不断有人来刺探我手头上的这些个账目名册,我便故意将消息扩大散布。对方……果然有了动静。”说到这里,宋安的声音沙哑了。 傅景初和慕容秋都安静的听着。 宋安顿了顿,又继续沙哑说道,“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让安插在我家中的细作翻找名册账目,恰好就被我妻儿看见了……” 傅景初抬眼看向宋安。 宋安的脸色平静的,眉眼间也似乎平静,可这种平静下,里头到底翻涌着多少仇恨? “老母受不了打击,紧跟着就去世了。”宋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找上了傅承曦将军,与他合作,他保住我丁忧后继续待在军粮总管的位置上,之后,我们一直都在暗地里查找蛮族安插在我北境的细作。” “细作之事……应该一直都有的吧?”慕容秋忍不住出声问道。 两军交战,怎么可能没有细作呢?细作杀了宋安的妻儿,是意外,可仔细想想,也是常理,但听宋安的口气,好像有什么极大的隐情。 “一直都有,可,目标针对驿站名册,还能将细作安插在宋安大人家里,这细作安插了这么多年,才能得到宋安大人的信任,才能靠近宋安大人的书房,那么,这个细作一定是在宋安大人第一次担任军粮总管之前就提前安排了。”傅景初缓缓的解释着,看向宋安,神色肃然,“一个职位的安排要经过问政阁的提议,君皇的首肯,其中肯定不只是一个候选人,对方提前确定了宋大人一定会担任军粮总管,才将那细作安排在了宋大人的家中。是吧?” 宋安慢慢的颔首,神色带上了一丝波动,“那个人是我的妻,在我们离开凤都镇,前来北洲的时候,买来的,一个很害羞的很可爱的女孩子……买来的时候才十岁,一直伺候着我的妻子,那时候,我的妻子一直都在想着生一个女儿……她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说到这里,宋安的声音隐隐颤抖。 慕容秋听了,手指动了动,半晌,才低低声开口,“……我的阿伯从小将我养大……他,也是……” 细作!越族的细作! 而山洞里,李成正在跟受伤的士卒说话,如今已经升任副官的他,目前 第123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6 “那么,宋大人,现在将军失踪了和这些细作并没有什么关系?宋大人可知现在将军身在何处?”傅景初低声问着,眉头微微锁紧。 “在蛮族突然发起攻击,背弃盟约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这三个月来一直都未能得到他的消息。”宋安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也是这次我冒险拦住你们,和你们同往北境的原因。” 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低声说道,“宋大人,按照您所说的,细作的存在也已经被你所尽数掌握,那么,您现在按着不发,可是为了寻到将军,来一个里应外合?” 宋安看着傅景初,点头说道,“没错。我正是存着这样的考量。” “宋大人,我有个问题,您将这些告知我们?您就这么确定我们是可以信任的?”傅景初看着宋安,缓慢的问道。 “傅承曦曾经给我看过你的画像,而慕容秋大人我们曾在王城中有一面之缘。”宋安笑了笑,解释着,“在你们进入凤都镇后,我的人就一直注意着你们。” “如此,宋大人,小的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宋大人能够答应。”傅景初端直身体,肃然问道。 “初管事请说。” “宋大人,待我们进入遂州后,还请宋大人伪装成小的,与慕容秋大人在遂州寻觅将军。”傅景初拱手伸直手臂,恳切说道。 “没有问题。只是,初管事,你只身一人打算做什么?”宋安问道。 慕容秋一旁也忙开口问道,“景初,你可别做冒险的事情。” “将军留给小的有几个得力的护卫,小的素来惜命得很,两位大人请放心,小的不会做冒险的事情。”傅景初笑了笑,说道。 宋安盯着傅景初半晌,才微微点头,“初管事放心,我定会尽力寻找将军。” 慕容秋在一旁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 是夜,三人商议初定后,趁着夜色,傅景初和千影便驾着马车静悄悄的离开了这个小村庄,而在两人离开后,小村庄里就冒出几条人影静悄悄的摸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马车里,傅景初接着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芒,神色专注的看着手头上的羊皮纸,羊皮纸上绘着地图。 外头驾着马车的千影听着后头风声里的阵阵铿锵之音,以及偶尔发出的惨叫声,许久,待声音渐渐平息,千影低声对着马车里的傅景初说道,“公子料事如神,果然越是靠近沙洲遂州,细作和暗杀就越多!” 傅景初嗯了一声,继续分辨着地图里的地形,一边低声说道,“千影,改道,去沙洲的魔林!” 千影一愣,随即立即恭敬应下。 这一路相随而来,千影从不违背傅景初所下的各种命令。 傅景初缓缓的用手指拂过地图上的一处标明是魔林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大人和血狼军消失的所在了。 突然爆发的攻击,就在沙洲,能够全身而退的,化整为零的地方也就只有人迹罕至,有着魔林之称的地方。 别人或许会害怕魔林,可大人不会,大人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地盘出现任何不被掌握的东西。 五年前的细作都能发现,并布下了长达五年的局,那么,大人又怎么会让魔林就这样在他掌控之外呢? 只是,大人,有没有受伤? 他在离京时,拜托喳喳鸟查找大人的下落,现在这么久了,喳喳鸟还没有回来,不会,也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想到这里,傅景初的神色更是凝重。 他和宋安慕容秋分开,就是存着利用兽兽们来查找大人下落的心思,也是因着那两位到底是朝廷重臣,有些事情不可让他们知道太多,也因为宋安出现的时机,总让他觉得太巧了。 当然,直觉告诉他,宋安没有恶意,对慕容秋来说,是安全的,况且他还特地留下两个暗卫在。若有什么事情,慕容秋的智谋也足以自保了。 ***** 此时,南境的边界线上,一辆素朴马车缓缓的进入了这名为柳州的小城。 马车里,蒙着面纱的女子皱起眉头,看着手头上的信笺。 这是在她到达南境,还没有进入柳州前,右盟六部找到暗处的联络时得到的信笺。 信笺上很简单:吾自当归来,卿自可放心。 这是四殿下的笔迹,信笺留下的时间正是一个月前,恰好就是四殿下消失的时间。 如此看来,四殿下对自己会遇到的事情是心里有数,才敢留下这么一封信,是吧? “嬷嬷,怎么办?我们不如在这里等着吧。”傅冬冬小声问着。 傅春春拉了拉傅冬冬,“嬷嬷自有主张,你别多话啦。” 傅冬冬张了张嘴,嘀咕了一声,她这不是害怕嬷嬷一时情急,然后就跑去冒险吗?” 叶红苏抬头,平静的说着,“再说吧。” 已经一个月了,右盟六部也无法联络到那个蛇精病殿下,天知道,这是怎么了?不会埋骨在某个地方了吧? 不行,还是问清楚再说。 待到了柳州右盟的据点——一座小院子。 叶红苏就将信笺递给蒋护卫,问道,“方忠明大人来了吗?” “已经来了,目前正在和柳州的府尹联系,柳州的铁矿是西南最大的铁矿,这里的奴籍和贱籍也最多,虽然管束极严,但因着一个月前暴动的时候,柳州太乱了,现在查找起来也不容易。”蒋护卫恭敬拱手说着,将信笺恭敬递还给了叶红苏。 叶红苏接过,低声说道,“我以为,既然四殿下会给我留下这么一封信,就表明他至少是掌控了两件事。” “请嬷嬷赐教。”余护卫恭敬拱手,这位嬷嬷不愧是老太君的最宠信的嬷嬷,也不愧是……自家主子看中的,聪慧,冷静,这一路从未听她喊过一声累一声苦,连日奔波,连他们两个身怀武艺的大男人都觉得疲累,这位嬷嬷却是一直都沉默的。 “两件事,一件是他料定我定会前来,一件是他知道自己即将失踪。” 所以才会对她说,吾自当归来。 蒋护卫和余护卫两人对视一眼,朝叶红苏恭敬拱手,“嬷嬷,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等着,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叶红苏冷静说道,“已经一个月了,他在信笺中没有标明时间,那就说明他无法掌控这件事解决的时间,我们既然来了,就必须马上调查清楚,但调查一事,右盟不该涉入太深,方忠明大人在此,有朝廷的力量在此,我们暗地里查就好,最重要的是,找到殿下的下落。” “嬷嬷说得是,但现在,我们怎么找才好?”蒋护卫皱眉问道。不能大张旗鼓的找,怎么下手? “两个方向,叛军,和遗族。”叶红苏继续说着,“会对四殿下不利的,抓到四殿下能够得到好处的,只有叛军和遗族。” 余护卫眼睛一亮,他们之前寻找的方向都是殿下在叛乱中受伤了,如今想来,应该是被抓了才是。 “可是,如果殿下在他们手中,这都一个月了,他们怎么都没有动静?” 叶红苏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着,“我想了很久了,一个月了,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的时机还没有来到,真正的能够让四殿下发挥作用的时机还没有到。” 蒋护卫和余护卫都同时睁大了眼睛。 “和四殿下失踪一事同时发生的,还有北境一事,如果傅承曦将军真的出了事,北境失守,那么龙唐定然会乱,这时候,再抛出四殿下的消息,不管是什么消息,南境这边肯定会乱,对龙唐定然会是一个打击。而如果,北境没有失守,那么,抛出四殿下不好的消息,南境这边就会乱,对龙唐也是一个大的打击!”叶红苏说着,眉眼间冷静得近乎冷漠,“对他们来说,他们等的,应该就是北境的消息,不管是失守还是守住了,只要北境的消息一来,那么,四殿下就可以拿出来利用一二了。” “真是可恶!”蒋护卫愤怒,“他们竟然打的是这样狠毒的消息!” “嬷嬷聪慧!那么,请教,嬷嬷,依您看,我们该下手调查的是遗族还是叛军?”余护卫焦虑问道。 叶红苏皱眉想了许久,“我不清楚,不过,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了,一切反动分子都是纸老虎,我们也无需过分担忧。至少,从信笺上来看,四殿下是有准备的。”顿了顿,叶红苏低声开口道,“我的直觉,遗族和叛军都是明面上的,或许,不是他们……也许他们只是参与了……” “哈哈!红苏嬷嬷真是聪慧!”突然,一个满含欣慰的声音响起。 蒋护卫和余护卫唰的立即拔剑挡在了叶红苏跟前。 傅冬冬也立即站到了叶红苏的右侧。 叶红苏却是不紧张,眨了眨眼,看着从门口大步进来的五十多岁的老者,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的表情,“刘见贤先生!” 刘见贤笑眯眯的看着叶红苏,“好久不见了,红苏嬷嬷。” 叶红苏越过余护卫和蒋护卫,上前一步,眉眼间满是欢喜,“能够在这里看到刘先生,真是太好了!”这样她就不用每天晚上费脑子到神伤啦! “我也很高兴,之前接到初管事的传书,才知道嬷嬷也来了,真是太好了,刚好我也要请嬷嬷帮几个忙呢。”刘见贤高兴的说着。 第124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7 叶红苏很意外,刘见贤说有事找她帮忙,可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这个嬷嬷来帮忙? “嬷嬷,你是奴籍,也许你对他们来说,或许更加容易相信点。”刘见贤说道,看着叶红苏,语气带着几分沉重,“我们即便摆出了十分诚意,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是难以相信的。那些人破坏了殿下之前和他们达成的协议,现在,也就只能拜托嬷嬷尽力而为了。” 叶红苏挺直背脊,看着刘见贤,“先生但有吩咐,红苏定然从命,先生请说。”但叶红苏心里却是暗地里吐槽,果然傅承曦那家伙和那蛇精病殿下是有暗中勾搭的! “此事还需我费些时间从头说来。掌管铁矿的当地铁矿监令欺上瞒下,私自篡改朝廷下发的每年铁矿税务,严逼当地挖矿的奴籍工挖矿,本来每一个奴籍工一日只需干活八个时辰,在铁矿监令的严逼下,奴籍工每日干活要十二个时辰,所领的每月钱财也比朝廷规定的少了一倍!铁矿监令贪污了奴籍工的工钱不算,还将私自多挖的铁矿卖了。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奴籍被逼反了。”刘见贤说着,叹息一声,当地的奴籍矿工不反也死,反了也死啊。 “那么,殿下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叶红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殿下和万大人查明一切后,发了紧急奏折进了王城,但久久都得不到回应,而时间越拖越久,奴籍工的情绪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终于还是反了,殿下和万大人兵分两路,万大人在柳州处置铁矿监令和府尹,殿下只带着少数几个护卫,进了边境奴籍工反叛的驻地,和他们周旋了许久,达成了协议,殿下自愿留在那里,直至朝廷下达让奴籍工们满意的答复,但协议达成后,万大人担心殿下的安危,在将柳州的事情暂时处置后,连发了几道紧急奏折进了朝廷,可朝廷还是没有消息,万大人便也进入叛军的驻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们的人连续好几次都暗地里进入查探过,可都无功而返,要不就是突然间消失了。”刘见贤说到这里,语气沉重,“在北境事发后,我便觉得很不对劲,费了好大功夫,终于让他们派出人来和我们联系,可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他们对我们的警惕性极高,而且对我们极不信任,我想着找一个奴籍的人过去和他们谈,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想着你来了,嬷嬷,此事就拜托于你了。” 刘见贤说罢,朝叶红苏深深的拱手做礼。 叶红苏忙侧身避开,急急说道,“哎呀!刘先生莫要如此!” “可是……刘先生,这样,嬷嬷岂不是会有危险?”蒋护卫拱手问道,语气里有些担忧,毕竟嬷嬷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所以,冬冬要和嬷嬷一起前去。”刘见贤说道,指着傅冬冬说道,“这是我们星殿府暗卫中最出色的女卫。” 傅冬冬昂了昂下巴,很骄傲的说着,“嬷嬷身边有我!”哼,这两个护卫怎么能跟她比! “不!冬冬不可以随我去。”叶红苏想了想,抬手止住傅冬冬,看也不看傅冬冬瞬间沮丧的小脸蛋,开口说道,“我一个人去就好。若是带着冬冬,只怕到时候反而会让对方怀疑,不若就我一个人去好了。” “可是……”余护卫迟疑的看着叶红苏,“嬷嬷,这样,到底不太好……会有危险的……” “没有什么危险,我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就算谈判不成,最多也就是被扣下而已,同为奴籍,他们若是杀了我,可就污了他们自己的大义了。”叶红苏说着,绽开眉眼笑了起来,眉眼间是洋溢自信的耀眼风采。 ***** 在叶红苏打算单枪匹马进入柳州边境的时候,傅景初也正进入魔林之中。 身边平日里一直都是隐身护卫的暗卫们唰的一下就都出来了。 这可是魔林,猛兽出没,瘴气四溢,这里是毒蛇的天堂,他们一直拿命保护的初管事竟然要进入这个危险的境地!qaq,主子知道了会刮了他们的皮的! 该死的谍报千影竟然也不阻止! “千统领是想死吗?!”某暗卫一队头子咬牙切齿。 千影面色平静的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开口说着,“不,我还想活着。” 说罢,千影看向走在他们前头,此刻正停下来的傅景初,以及傅景初肩膀上的两只不知打哪飞来的喳喳鸟。 这两只喳喳鸟儿,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只喳喳鸟儿虽然和别的喳喳鸟儿长得一模一样,可其中一只的头顶羽毛夹杂着黑色的,另外一只头顶羽毛夹着灰色,他曾经特意去抓过好多只喳喳鸟儿看过,他从没有看过其他喳喳鸟儿头顶羽毛夹杂着其他颜色。 就只有这两只,这两只平日常在星殿府出没,和星殿府的那两只越来越胖的胖胖鼠一样,他们只跟在初管事左右,有时候其他仆人给它们喂东西,它们理都不理人,只除了初管事喂的东西。 没想到,它们竟然跟来了。 傅景初侧耳听着: “喳喳!找到了!那里!” “红眼睛!喳喳!那里!那里!” 傅景初听着喳喳鸟儿的话,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不自觉的绽放了出来。 傅景初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明显脏了也瘦了的喳喳鸟儿,心头有点心疼,“你们辛苦了,待安定下来,你们好好休息,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 “喳喳!小米米!” “小米米!小米米!” “好,到时候,让你们吃个够。” 傅景初笑着说罢,转身看向正用探询眼神看着自己的千影,傅景初开口说着,“走,右前方。” 千影垂头拱手应下。 傅景初便转身,抬脚朝右前方走去,在他前行之时,地上蜿蜒爬走的毒蛇缓缓的朝两边爬走,竟然空出一条小路来。 傅景初低头看了眼,侧头看向前头不远处的硕大的蛇头,蛇头上的那双黄色铜铃一样的眼睛正盯着他。 千影一见,顿时脸色大变,这么大的毒蛇什么时候出现的?!千影和其他暗卫忙想上前围住傅景初,哪怕他们死了,也不能让初管事出事! 可没想到的是,傅景初抬手止住了他们,然后,在千影和暗卫们惊恐的眼神之中,一步步的慢慢的向前。 在距离俺硕大的蛇头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傅景初抬手轻轻的在千影等人屏住呼吸的时候,轻轻的抚了抚蛇头。 “你好,我是傅景初,我来此处,是为了找人,并无其他目的。”傅景初轻轻的开口。 “丝丝丝……山谷里的那些人?” “是的,他们因为遇到麻烦,不得不暂时躲在这里,我找到他们后,会尽快和他们一起离开,绝对不会搅扰这里的安宁。” “……丝丝丝……很久未见羽族后人……你和吾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也罢,既然是羽族后人,吾等自会让路,但请尽快离开,山谷里的那个煞神,身上背负着太多杀孽。他的存在,让这里的生灵非常不安。” “煞神?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让他们离开。抱歉。” “丝丝丝……去吧。” 那巨大的蟒蛇很快转身,嗖的一下爬走了,之后,那地上蜿蜒爬的那些个毒蛇也很快的消失了。 傅景初站在原地,目送那巨大的蟒蛇离开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千影等人,一一的用平静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 自从决定独自一人进入魔林后,傅景初就已经做好了泄露自己秘密的准备,虽然这样做,很不妥,可是,想要尽快找到大人的心情太过迫切,终究还是选择了暴露自己的秘密。 而让他稍微觉得心安的是,千影的神色虽然透着惊讶,但却没有其他的比如说兴奋,恐惧或者贪婪的神色,而暗卫们更是平静的,透着几分崇拜的,对着他拱手弯腰。 如此,比预料中的糟糕的情况好多了。 “走吧,它们会给我们带路。”傅景初看着脚下不知何时到来的青色的小蛇,小蛇在他的脚面上爬来爬去,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是: “丝丝!你好好闻!宗主说让青青跟着你!丝丝,青青喜欢你!” 傅景初低头看着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的青蛇,温柔一笑,“那麻烦青青给我带路可好?” “好好好!丝丝……青青喜欢初初!” 于是那小小的青蛇就扭着身子,嗖的一下就朝前头爬去,给他们带路了。 待他们跟着小青蛇一路顺畅的前进的时候,千影走在傅景初身后一步,突兀的低声开口,“多谢初管事信任我们。” 傅景初脚步顿了顿,侧头对着千影微微一笑,“我也要谢谢你们。” 能够这般平静的对待我的“秘密”。 没有过分惊奇,没有过分的兴奋。 千影垂头恭敬拱手,他想,不知道主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初管事的秘密了?也是,否则在初管事入主星殿府后,主子就下令所有人都不许杀害星殿府里的小兽兽们,也不许任何人欺辱小兽兽们,特别是在初管事身边出现的小兽兽,更要温柔对待。 能够和小兽兽们对话的初管事……想想,也是神奇得很,而在他们面前暴露了秘密的初管事,是为了尽快的找到大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大人在初管事的心里,是十分重要的?比自身的这个秘密更加重要? ——如果主子知道了,定然会十分欢喜的吧。 第125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8 当傅景初走向山谷之时,叶红苏正徒步前往奴籍工的阵营所在地,来之前,听闻是一座山寨,地理位置极好,易守难攻。刘见贤说,这个地方极难找到,奴籍工能够占据这么好的地方,还建了山寨,这里头定然是有其他势力插手。 叶红苏站在半山腰,那山寨就在山顶,半山腰应该有人守卫才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话说走了这么久的路,脚都酸了有木有=_= 叶红苏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锤了锤腰,又拉起裙角看了看自己的脚,好像有些肿了? 叶红苏皱了皱眉,又侧头看向那高耸的山顶,还有那么远的路……这个地方绝对是有人守着才对啊…… 叶红苏想了想,干脆,深吸一口气,使劲吼道,“是人的话就给老娘滚出来!!!!” 啪嗒! 一棵树上摔下一个人。 叶红苏哼唧一声,站起身,看去,那人摔下后就似乎有些狼狈有些恼怒的急急站起来,瞪着叶红苏,说的话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你……这个女人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叶红苏哼了一声,双手叉腰,怒视着眼前的这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老娘怎么来的?还不是你们害得!你们这些人闹着造反也就算了,真敢杀进王城,老娘还敬你们是条汉子!可是你们倒好!躲躲藏藏的在这山里像一只老鼠也就罢了,老娘和你们素不相识,还连累得老娘被逼的来了这个鬼地方,现在还得一个人徒步进了山!老娘的脚都肿了!”说罢,叶红苏故作委屈的红了眼睛。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叶红苏这么突然的劈头盖脸的一骂,倒让这男人手足无措了。 “你你你……别哭啊……” “我不哭?难道真的没法见我儿子我弟弟再哭吗?呜呜呜……可怜我的小五五哇,他才五岁啊,可怜我那弟弟……他还没有成年呢……呜呜呜……” “你你你……别哭啊。哎呦……你等等,你别走啊……我我我给你叫人去……”那男人急的满头大汗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唰的一下不见了。 叶红苏用袖子捂着眼睛,继续呜呜呜的哭着……天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其他人啊,不哭着能咋办?哭着哭着……叶红苏就真的心酸委屈了起来……想想她在上辈子的世界里过得如何自由自在,如何逍遥安宁……一场车祸,她就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来了也就罢了,还识人不清的把自己的清白赔给了一个渣男!这也就罢了,她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没想到,还遇见了一个蛇精病的皇子,如今她为了还人情,撇清关系,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么一个破地方,卷入了叛军之乱中! 呜呜呜……她怎么这么倒霉! 越哭越伤心,直到一个小心翼翼的女子声音响起: “姑娘?” 叶红苏垂手,哭得通红的眼睛,还带着几分委屈的看向了来人。 但见到来人的时候,叶红苏瞪大了眼睛,卧槽!这明明是上了年纪的四五十岁的风韵犹存的女人,嗯,没错,风韵犹存,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倾城风貌。 如果她叶红苏没有被毁容,再长二三十年,定然也是这般模样! 这女人的面容怎么和她那么像!特别是这么一双丹凤眼! “姑娘……”女人轻柔问着,气质柔和,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的来了这么一个地方?” “什么姑娘!我儿子都五岁了!”叶红苏瞪眼,故作凶狠的说着,“老娘叶红苏!是被人赶进来的!” “赶进来?”女人身后站着的一个精悍男人皱起眉头,他的声音有些古怪的口音。 听着怪怪的,这男人的气质也不像是一个做苦活的,叶红苏悄悄的记下了这么一个男人。 “他们说……不进来,就要杀了我的儿子和弟弟……我没有办法……”叶红苏故作哽咽的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你的面纱?”女人上前一步,语气依然轻柔,带着几分怜悯,“能否摘下你的面纱?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了你。” 叶红苏抬眼,瞪着女人,“你们不会害了我,可是你们会连累我的儿子和弟弟。”虽然这样说着,叶红苏还是摘下了面纱,一边凶巴巴的说着,“老娘的样子丑了点!你们非得看老娘的样子要是被吓到了可怪不得老娘了!” 面纱一摘下,那女人和男人都愣了愣,那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却露出了惊愕的厌恶的表情。 叶红苏心头一转,这几人看着外表粗糙,穿的衣服也没有这女人男人好,嗯,那表情都不带掩饰的,也许就是奴籍工了? “怎样?可满意?”叶红苏叉腰冷笑着。 女人默然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着,语气依然轻轻柔柔的,斯文有礼,“姑娘,不若随我们进去,你放心,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了人。你且随我们进去,将事情一一的仔细告知如何?” 叶红苏瞧了瞧女人,又扫了眼那男人,睁大眼睛,突兀冷笑了起来,“随你们进去?你们把我骗进去杀了怎么办?当老娘是傻子吗?” 女人看着叶红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姑娘,我们就得罪了。” 女人说罢,就抬手,叶红苏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闪避,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晕过去的时候,叶红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还好只是迷晕,不是打晕。 ****** 叶红苏晕过去的时候,傅景初正一步一步的走进那爬满毒蛇的山谷,他每进一步,那些个毒蛇就自动让出路来,一路通畅而行。 然后,那坐在巨大石头上的高大男人,就出现在了傅景初眼里。 那高大的有着一双暗红色眼睛的男人,在看见傅景初的时候,猛地睁大了眼睛,随即脸上显出了暴怒,但又似乎强自压抑着什么,猛地跳了下来,大步朝已经站定的傅景初走去。 傅景初顿住脚步,看着似乎满脸怒意的男人,反而轻轻的笑了,笑容带着放下心来的轻松和惬意。 “大人,安好。”傅景初说着,看着强自压抑着怒气的男人,又笑了起来,“如此,景初也可放心了。” 说罢,傅景初身体一软,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意识里。 一路上,他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的过,哪怕有休憩的时候,他都没有好好的入眠,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还有太多的思虑,对傅景初本来就不是很强壮的身体来说,负担的太重,全靠他的意志和心志支撑着。 如今,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大人平平安安的,他的心头终于可以放松,强撑着的意志也就松散了。 而疲累和过多的思虑所造成的损耗终于击倒了他的身体。 于是,放松的让自己陷入黑暗意识里的傅景初就很遗憾的没有看到,他的大人是如何惊恐,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连声大吼的喊来了医师,又是如何在医师那里得知,是疲累过度,思虑太多,以至于损耗了真元等等,需要静心休养,否则寿元有碍后,又是怎样的暴跳如雷,重罚了千影等人,抱着傅景初,如何不肯撒手,神经兮兮的,以至于钟先生连连劝说后,才稍微冷静下来,但还是整个人都如同地狱归来一样,煞气散发,阴冷的气息笼罩着整个蛇谷。 ***** 在傅景初沉沉入睡,进入深度昏迷的时候,王城里,星殿府中,傅老太君在庄河的陪同下,见了秘密到府的傅家的老太爷傅嵩明以及,陪同傅家老太爷到府的傅康鸿。 “好久不见了。”傅老太君细细的打量这位傅家的家主,犹记得当年也算是俊伟不凡,执掌傅家铁腕手段,处置当年自己的事情,也是雷厉风行。 “老太君的风采不减当年。”傅嵩明说着,深深的鞠躬,“当年之事,是我之过。几十年来,我欠了老太君一句对不起。” “傅家欠我的,当年我杀了一个嫡子,算是还了,你并不欠我,何须道歉?”老太君悠悠说着。 “老太君深明大义,是我不及老太君。”傅嵩明说着,在老太君示意下,在傅康鸿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 这会儿,老太君细细的打量了傅康鸿,点头说道,“你的这个庶子,倒是比你的嫡子聪明,虽然开拓不足,但守成有余,对你们傅家来说,也是非常适合的。” “老太君慧眼。”傅嵩明点头说着,又叹了口气,“傅家能不能守下去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掌握,老太君,这个时候我来见老太君,老太君定然是明白是为何而来,老太君今儿个能否给我一句准话?子晦可否平安?” 老太君看了眼傅嵩明,淡淡说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你还不知道?祸害遗千年,放心吧。有他在,傅家败不了!” 傅嵩明眼睛闪了闪,随即朝老太君恭敬的拱手,“多谢老太君。” “子晦桀骜不驯,幸好还听得人言,心里也自有一把秤,这朝局天下,他心头有数,你也无需担心。”老太君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朝局纷乱,君皇心思难测,傅家还是安分点好。”老太君说着,看向傅康鸿,“但是,公义自在人心!大姓氏继承贤圣所学,本该为世民表率,扫荡世间不公,传承公义善德,若只看眼前繁华盛景,迟早会一叶障目!” 傅康鸿站在傅嵩明身侧,此时一听,心头一震,忙鞠躬,拱手,“谢老太君教诲!” 第126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9 老太君虽然告诉傅嵩明,傅承曦是祸害遗千年,安全必定无忧,可是老太君在送走傅嵩明后,老太君却是满面愁容,到了现在,她都还没有丁点消息,而王城里流言四起,大皇子连连上奏,言辞激烈,说星殿将军定是叛国了,说的有模有样的,朝廷上争辩激烈,君皇一言不发,至今中宫还在保持诡异的沉默,可昨晚上卢老太君派人悄悄捎了话过来,说卢国公已经接到中宫密旨,今日一早已经悄悄启程前往北境了,部分留在王城的白骑军由老卢国公带领,直接朝北境出发。 中宫派出了卢国公了……是不是意味着,中宫已经不信任子晦了? 老太君默默的转了转手腕上的手镯,看向庄河,语气严厉,“你确定,后日就能收到北境的谍报?” 庄河垂首恭敬说道,“回老太君的话,后日一定能够收到北境的谍报。”到那时候,北境情况如何就能清楚明白了。 “老太君请安心,大人和初管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庄河低声说着。 老太君微微闭了闭眼,声音有些苍老,“即便他们平安,若没有合理的解释,中宫是不会再信任子晦的。” 庄河皱了皱眉头,也是,中宫派出了卢老国公,如果是让卢老国公干预北境的战事,那就真的是对大人不信任了。 “罢了。想太多也无济于事,后日谍报送来再说。告诉府邸的人,这几日不许出门,若有客人到府,一律婉拒,就说我身体不适。” “太君……万姑娘这两日都有派人到府里问安。”庄河说着,拱手请示道,“你看?” 老太君微微皱眉,摆摆手,“你以景初的身份告诉她,说我不适,不便招待客人,她有心了。” “是。” ****** 而此时在北境的傅景初正在梦境中迷糊着: 这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他所站着的地方是一个悬崖,悬崖上有一棵大树,大树茂密,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闪亮。有两个人站在大树旁,这两人,一少年面容可爱,额头一朵盛开的小花,笑容灿烂的拉着身侧的高瘦俊美的男人。 “你看,我林家的祖先多有先见之明啊。”笑容灿烂的少年说着。 “宁儿,林家先祖所言,也许只是庸人自扰罢了。”男人带着几分宠溺无奈的说着。 “才不是庸人自扰,也许接下来的几十年,几百年,花娃子的生活真的会转好,可是,将来呢?千年后呢?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花娃子这般特殊的存在,难保将来不会沦落更为辛苦的境地。先祖建议让花娃子慢慢的自成一祖,避世而居,每隔两百年便更换族名,也是一种道理。” “是是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宁儿,你且放心,在我有生之年,我定然会让花娃子活得好些。” 那少年笑得甚是开心,拉着男人的手,笑眯眯道,“我就知道小师侄你最乖了。” 男人温柔一笑,便将少年拉进怀里,低头轻轻的吻着,一边低声呢喃,“宁儿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 傅景初看着此刻大树下相拥而吻的两人,有些尴尬的转头,而一转头,眼前就一痛,紧接着,傅景初茫然的睁开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眸。 “大人?”傅景初不由呆呆的出声,这么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喉咙有些痛。 “别说话,你睡了三天了。”傅承曦哑声说着。 若不是一直都能感受到景初的体温和心跳,他只怕早就疯了! 这么安静睡着的景初,简直就跟梦境里最后的景初一样…… 傅承曦忍不住拥紧了景初,三日三夜里,他时时刻刻抱着景初,不时的低声与景初说话,就恨不得景初能够立马醒来与他说话…… “让你担心了。”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现在几乎是一片血红,胡须乱糟糟的,披头散发,脸容憔悴,傅景初知道定是大人不眠不休的照顾了自己三天,傅景初抬手有些无力的抚上傅承曦抱着自己的右手,“我很好……” 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傅承曦反手握住傅景初的手,目光幽深,“好不好得让医师说了算!” 傅景初正欲再开口证明他真的很好,就听一声带着几分笑意和放松的声音响起,“初管事终于醒了啊。” 傅景初循声看去,见钟鸣和一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 那老者带着几分好奇的隐晦的看了他好几眼,随即就立即蹲了下来,朝傅承曦恭敬的说着,“元帅,是否现在切脉。” “切!” 那老者便小心翼翼的拉过傅景初的手,神色严肃的切脉了起来,半晌,才吁出一口气,带着几分笑意的对着傅承曦说道,“元帅放心,这位公子已经无碍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傅承曦听了,微微点头,“老药头,你去熬药,待后日我们拔营起行,你再开一张静养的方子。” “是!” 钟鸣见老药头离开了,便坐下,看着傅景初,笑道,“初管事现在感觉如何?” 傅景初扯了扯嘴角,感觉如何?除了觉得浑身没力气,其他的倒是不错。“尚好。” “阿初别说话了。”傅承曦皱眉按住傅景初,抬头看向钟鸣,“已经回复命令的有几队了?” “已经有五队回复命令了,埋伏已经成功,歼灭敌人已经达到我们预定的目标,但是在遂州和沙洲潜伏的钉子还在拔除中,宋大人已经联系上了,有两三个钉子被逃走了,暗部的人已经跟了上去。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另外,王城密报,卢老国公已经带着白骑军赶来了。” 傅承曦点头,“如果卢老国公赶到,便将遂州的战场交给他老人家指挥,沙洲这边命令让王九带队,绕道北蛮后方阵营,这次,一个不留!” 说到最后,傅承曦眼底冒出凶狠暴戾的怒气,若非北蛮和遗族联合,还有越族的搅合,这次怎么会搞这么久?还累得景初担心受累的追来了北境! 若是景初身体有个什么不当,他非杀了王城里的那个苏和韵不可! “是!”钟鸣恭敬拱手应下,便起身,离开前,对着景初神秘的眨了眨眼。 傅景初有些疑惑,钟鸣先生离开前的这个打趣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钟鸣先生的这个架势……似乎北境已经大局在握了? 傅景初又打量了四周,这好像是一个山洞?他们还在山谷里?大人莫非就是在这个山谷里指挥战事? “阿初?”傅承曦轻轻的掰过傅景初的下巴,眉头拧着,“好好休息。莫要折腾。” “大人在这里……合适吗?”傅景初有些干巴巴的问着。他这会儿才发现,他一直都是被大人紧紧的抱着,就躺在大人的腿上……囧,难怪钟鸣先生会用打趣的眼神看着他! 虽说他和大人的关系,星殿府里但凡跟他们关系亲近的都知道,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他心头有些不自在,也有些窘迫。 “此刻也没有特别紧急的战事,北蛮败局已定,卢国公也按照当初的预定计划赶来了,就是要拔除钉子不容易,不过宋大人已经在尽量在做了。”傅承曦慢慢的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的抚着傅景初的脸颊,阿初瘦了! “大人……路上宋大人提了一些事情,似乎这是大人在五年前就设计好的局?”傅景初低声问着,他心里有着很多疑惑。 “五年前,宋大□□儿的死暴露了越族细作,我上报君皇,与君皇就如何挖出越族细作制定了计划,本欲想两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随着局面的变化,五年已经不能解决这事了,越族细作在龙唐埋下的钉子太多,而且错综复杂,里头牵扯的不只是一个中宫官员,甚至于皇子里,也有几分牵扯。然后,南境苏和韵进宫了……”说到这里,傅承曦顿了顿,才继续低声说道,“苏和韵一事还有几分牵扯,和陈皇后似乎也有些关系,这里头的事情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中宫后宫的事,大人就不要说了。”傅景初止住傅承曦的话,笑了笑,“大概都知道了,大人……现在,蛮族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傅承曦微微点头,没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假意失败,然后诱敌,接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配合宋大人,剿灭蛮族!这次,定要让蛮族吃一个败仗。 “大人……这事现在能够告诉老太君了吗?”傅景初想到尚在王城的老太君,她老人家定然很担心。 “可以,我已经命令千影去送谍报了。” “对了,那四皇子那边呢?”傅景初忙问道,红苏姐现在还在西南柳州! “四皇子的任务是解除遗族和蛮族的联盟,四皇子的口才不错,应该能够完成才对。”傅承曦漫不经心的说着,又抚了抚傅景初的脸颊,压低声音柔声说道,“阿初,其他的,明日再说,你好好歇着。莫要再费神了。” 第127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0 待傅景初再次沉入睡眠之中,傅承曦在确定傅景初安然无忧之后,才走出了山洞,山洞外,谍报千影跪在洞门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什么事?”傅承曦沉声问道。 “主子,山谷外,那只大蟒蛇又来了,它似乎在找初管事。”千影低声说着,自从来到蛇谷,初管事陷入三日的沉睡后,那只大蟒蛇就来了,每日来徘徊两三个时辰,似乎在等待初管事出来见他,见不到人,大蟒蛇也没有半点焦躁,就慢悠悠的爬走。 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想到阿初的特殊能力,傅承曦平静开口,“别管它,盯着其他人,不要去撩拔那条蛇。”顿了顿,傅承曦问道,“沙洲的钉子呢?拔完了没有?” “是下属无能,还有几只来自南境的钉子被逃走了。另外……从已经拔除的钉子那里获知,贪污我血狼军军粮的人似乎就是二皇子。” “君佑嘉?”傅承曦勾唇冷笑一声,“此事务必写进谍报里,告知老太君和庄河先生。” “是!” 傅承曦又嘱咐了一些事,便命千影退下,随后转身匆匆进了山洞。 而沉入睡眠之中的傅景初是在第二天傍晚,因着傅承曦去开军务会议,千影单独来见,才知道,蛇谷外头有只大蟒蛇连续来了好几天了。 傅景初想到梦境里的那林家先祖,想到那叫宁儿的额头中间有个花纹的少年说到的花娃子,又想到娘亲曾经喃喃对着还是肚里胎儿的他喃喃说着的关于羽族……还有庄河先生的父亲言之凿凿的说着云族…… 傅景初想,或许大蟒蛇知道些什么。 于是,傅景初便让千影带他偷偷的去了山谷。 千影犹豫了好久,才默默的点头应下。 傅景初便在山谷口的隐蔽的大石头后方见到了这只趴在地上晒着太阳的大蟒蛇。 “安好,今日天气不错。”傅景初在千影的搀扶下,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下头微微扬起头的大蟒蛇,轻轻的笑了起来,看着这只大蟒蛇这么悠然自在的模样,感受着四周的和煦阳光和微风轻拂,傅景初的心头更轻松了一些,也更平静了一些。 “丝丝……你的气色不好……” “嗯,这几日劳累了些,休息几天就好了。”傅景初说着,脸上带着恬淡的笑,“你连续几天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羽族的后人曾经寄放了一样东西在我这里,说若是有朝一日,还有羽族的后人来到此处,就让我交给他。你是这么多年来,我见到的唯一的羽族后人,这个东西,你就收着吧。丝丝” 傅景初疑惑的伸手,摊开了手掌,那大蟒蛇张嘴一吐,一个小石头就掉落在他手上。仔细一看,这小石头虽然棱角分明,但是光泽十分圆润。不像是石头? “这是什么?” “这个就要问你们羽族了。丝丝。” 傅景初收起手,想了想,问大蟒蛇,“可否告诉我,关于羽族的事?” “丝丝,你不知道?哦,你是走丢的羽族人?” 傅景初挠挠头,“算是吧。” “羽族人都很漂亮,嗯,他们都懂兽语,丝丝……羽族的第一代先祖,听说是姓林,能够感知天地灵气,每年都要跳一个疏导天地气息的舞蹈……不过他好像不懂兽语?但是后来的羽族人都懂兽语,但却不能感知天地灵气了……羽族是只有那林家血脉的人才能保有的种族名称,好像是这样?时间太久了,我认识的那个人羽族人倒是姓林,他是这样跟我说的?不过,林家血脉的人非常少……好像是花娃子不多了?他到处流浪,寻找林家的血脉,然后告知他们务必不能生孩子……哎…人类的事情真够麻烦的丝丝…我也听得糊里糊涂的……丝丝……羽族的保护者有好几个,不过最开始,有一个保护者背叛了他们……他们被出卖,死了好多羽族人……然后,就出现了分歧,后来……只有云氏一族才能跟随他们……不过,我认识的那个林羽族人好像不信任他们……” 傅景初仔细的将大蟒蛇说的这些一一的记下,随后对大蟒蛇感激的说道,“谢谢。” “丝丝……不用道谢……羽族人都很好……丝丝……” 大蟒蛇说完,就慢悠悠的爬走了。 目送大蟒蛇爬走了,看不见了,傅景初才转身看向千影,“我们回去吧。” 千影有些纠结的看着傅景初,随后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之后傅景初就看见面无表情的傅承曦。 傅景初僵了僵,随即摸摸鼻子,露出几分尴尬的歉意的笑,“大人……对不起,我……”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上前,盯着傅景初半晌,才慢慢的侧头看向千影,暗红色的眼眸里透出浓烈的煞气,“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千影双膝跪地,磕头,“属下知错,这就下去领罚!” “加倍。”傅承曦冷冷的说着。 “是。”千影再次磕头,随后恭敬的倒退离开。 待千影离开,默默不说话的傅景初才低声开口,“是我着急想要问些事,我没有告诉大人,是我的错。” 傅承曦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上前打横抱起傅景初,拉下披风盖住了傅景初,才转身走向了蛇谷。 “再有下次,我会杀人。”走到山洞的时候,傅承曦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被披风罩住的傅景初拉了拉披风,低低声的应着,“是。” 可是就算告知了大人,大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他出来见大蟒蛇,否则早就告诉他了。大人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秘密了……应该知道,大蟒蛇连续几天来找他,就是有重要的事情。可是大人都不跟他说……就是不想让他去见大蟒蛇。 “大人……千影是谍报统领,他要做的事情很多的……要不,让他戴罪立功?”傅景初提议着。 傅承曦放下傅景初,盯着傅景初看了半晌,才开口应道,“好。” 但今后,也许应该让千影离阿初远些,两人今天在大岩石一坐一站的模样,他看了就想杀人! 傅景初心头松了口气,总算是不会连累千影了,见傅承曦还在用莫测的眼神看着自己,傅景初笑了笑,抬手轻轻的主动搂住傅承曦脖颈,“大人这么生气,可是……吃醋了?”傅景初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也是心里一个闪现的念头,好像梦境里,他只要是和陶贵或者其他人单独一块,大人就会非常容易生气。 嗯,他只是无意逗着大人玩的。 但傅承曦去点头,语气淡漠的说着,“嗯,我吃醋了。” 傅景初:“……” ***** 而此时的西南柳州,叶红苏站在这间名为聚义堂的大堂里,看着与她对视的女子,叶红苏脸上的面纱早就揭下,露出的是一张被恶意割伤的伤疤凌乱的脸。 但叶红苏脸上的表情却是张扬的,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洒脱自得。 此时,她正被逼着参加一场比赛。这比赛很无厘头,起源也莫名其妙,但,她却不得不参加,因着比赛的奖励是——结束叛乱,奴籍工无条件投降,四皇子安然无恙的返回龙唐。 她很怀疑这场比赛的赌注是否会顺利兑现,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退路。 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由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而现在,比赛正进行到最后的一个项目,此前的两个项目她赢了一场,失败了一场,赢了的是算术,失败的是诗词,现在,最后一个项目,比的是胆量。 啧,真是莫名其妙。 让她一个嬷嬷来比试这些东西到底是想干嘛? 她一个奴籍嬷嬷能懂诗词吗?这是在怀疑她的身份,试探她?那她懂得算术,也不算奇怪了。 “杀人?”叶红苏一愣,随即冷冷的盯着眼前高高昂起头的漂亮的十五岁的少女,这个少女风姿秀雅,一派贵气,看着就是出身很好的,莫非是遗族的公主?? “你若真的有胆量,那就杀一个人来给我看看啊。”少女说着,理直气壮,很是天真。 叶红苏捏了捏拳头,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杀人就能证明有胆量? 少女说完,也不理会叶红苏,转身挥手,下头便有人领了好几个人上来了。 叶红苏一看,这几个人都是男人,身材高大,身上披着破烂的战甲,一看便是柳州的军士。 “你杀了其中一人,便能证明你是有胆量的女子。”少女说着,又轻蔑一笑,“不过我想你也是不敢的,龙唐的女人都只懂得绣楼里绣花,哪里见过血?” “见过血便是很厉害了吗?”叶红苏突兀说着,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向那几个被刑罚了,身上伤痕累累,被绳索绑住手脚,神色木然,但却依然挺直背脊,保持站姿的军士。 “你可曾见过,弱不禁风的龙唐女子,为了救父,女扮男装带着几个忠仆便上了王城,为了救父,抛头露脸,跪上御街,滚过铁钉,敲响大鼓?你可曾见过,弱不禁风的世族贵女,坐着马车,带着一仆,就进了敌军大营?心坚如石,舌利如刀,对战敌军谋士?你可曾见过,这位士族贵女,为了替养女报仇,不惜牺牲自己半生幸福,杀夫毁族?……” “杀人就能证明胆量?见过血便是英豪?哼,真是可笑!” 叶红苏说罢,举起手里的匕首,突兀的割断那绑着军士的绳索,转身看着涨红着脸怒瞪着她的少妇,面色平静的说道,“若是以此评断胆量,那么,叶红苏自然不敌,这一局,我输了。” 第128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1 “说得好!”一个轻柔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突兀响起。 叶红苏冷着脸,平静的目光淡淡看去,那是自始至终就一直沉默不语坐在首座上的女人,也是叶红苏在半山腰的时候出现的女人。 那少女本来气得涨红了脸,正要发脾气,可首座上的女人说话了,那少女就跺着脚气呼呼的转头娇嗔着,“小姨!您怎么帮她说话。” “她说的对。”首座上的女人笑笑说着,声音柔柔的,语气也轻轻的,可下一秒说出的话语却是十分冷漠,“但,真可惜,她说对了,却也自认输了,三局两负,红苏嬷嬷,只怕你的心愿不能实现了。” 叶红苏平静的看向首座上的女人,“这位大妈你说的对,我是输了。你想杀了我便杀吧。” 首座上的女人似乎很惊讶,但随即又笑了起来,“红苏嬷嬷,你这是……想激我?” “大妈太看得起我了。”叶红苏扔下手里的匕首,转身走到一旁座位上坐下,继续平静的说着,“现在我是鱼肉,你为刀俎,我不过一个奴籍嬷嬷,手无缚鸡之力,说什么三局两负,不过是耍猴的玩意罢了,现在我叶红苏懒了,也不想玩了,送我上山的人也说了,就算最后我没有成功,他最多送我的孩子和弟弟去挖矿,也不会杀了他们。大妈,奴籍虽然低贱,任人耍玩,可也是有心有脾气的。” 首座上的女人再次笑了起来,笑容很愉悦,“果然如四皇子所言,你真的很聪明。” 叶红苏心头一跳,四皇子? “也很有胆量。”首座上的女人继续愉悦轻轻的说着,“不过,却是没有礼貌,大妈?敢这么叫本宫的,你是第一个?” 叶红苏紧了紧袖子里的手,心头卧槽了一声,本宫?难道真是遗族的皇族? “为了四皇子,你孤身入险境,这份深情值得敬佩。”首座上的女人又继续带着愉悦的轻柔笑意说道。 叶红苏禁不住面皮抽了抽,谁特么的是为了那个蛇精病来的! “好了,游戏就到此为止,红苏嬷嬷,很快,你就会见到你家的四皇子……” 叶红苏:“……”那蛇精病不是我家的好嘛!(╯‵□′)╯︵┻━┻ ****** 蛇谷的第三日,傅景初终于随着拔营而行,离开蛇谷,也获得一些“自由”,至少是不必时时刻刻都得待在某人的眼皮底下。 于是,傅景初自然的也就察觉了某些别有意味的眼神,探究的,好奇的,还有……嫉恨的? 傅景初站在中帐门口,听着肩膀上站着的喳喳鸟儿说话: “喳喳!那个人!” “就是!喳喳!瞪着初初!凶!” “讨厌!喳喳!” …… 傅景初摸摸喳喳鸟儿,低声说道,“没事的。红眼睛会保护我。” “喳喳!红眼睛!我们保护!” “初初!我们保护!” “保护初初!喳喳!” 傅景初弯了弯嘴角,笑容温柔,低声道,“嗯,那就拜托你们了。” 喳喳鸟儿啄了啄傅景初的头发,拍拍翅膀,就雄赳赳的飞走了。 待喳喳鸟儿飞走了,傅景初不经意的侧头,看向从刚刚就一直盯着他的人,那人很瘦弱,清秀,见他看来,就慌乱的转头走了。 傅景初歪头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是谁呢? “初管事?” 傅景初转头看去,钟鸣先生笑呵呵的朝他走来。 “初管事怎么没有好好休息,若是元帅大人见了,定又要生气了。”钟鸣先生虽然这般说着,脸上却是带着几分笑意。 傅景初扬了扬嘴角,看来战事顺利了。 之前大人本欲在蛇谷待到事情大定后,但不想蛮族突袭钦孟关,留守钦孟关的白狼军不能抵挡,而绕道准备偷袭蛮族大军和从侧面绕道打算与正面的血狼军来一个左右联合,绞断蛮族的部队还没有整合到位,为了拖住突袭的蛮族军,不让对方起疑,大人就必须亲自到达钦孟关。 “钟先生安好。”傅景初拱手做礼。 “初管事多礼了。”钟鸣笑眯眯的说着,又顺着刚刚傅景初望去的方向看了看,咦了一声,那不是陆修文吗? “刚刚,可是陆大夫来了?”钟鸣问道。 陆大夫?是刚刚用嫉恨眼神看他的人? “我不认识陆大夫,钟先生,陆大夫是什么人?不是陆医师吗?怎么又称作陆大夫?”傅景初疑惑问着。 钟鸣心头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就为傅景初解释道,“哦,陆大夫是民间自愿跟随军部的大夫,医师是军部造册的有朝廷俸禄的品级的大夫,所以,给你看病的是方医师,陆大夫主要是照顾士卒,当然,他是协助,最主要的给士卒看病治伤的是医师们。” 原来如此。傅景初恍然,随即,傅景初笑了笑,转开话题问着,“钟先生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初管事,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可莫要伤了风。” “谢钟先生关心。”傅景初说罢,对着钟鸣笑着拱手算是答谢。 之后,钟鸣又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傅景初也转身进了帐篷。帐篷里,碧绿色的小蛇正把自己盘着盘着的打成一个结,傅景初见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上前用手指轻轻的帮着碧绿色的小蛇解开,一边笑着说着,“你呀,下次别玩自己的尾巴了。” “丝丝……好玩,好玩。” “再把自己打结了,我就把你做成头花。”傅景初轻笑着,拨弄了几下小绿蛇。 “丝丝……坏人,坏人。” 正与小绿蛇玩着,就突然被拥入火热的怀抱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傅景初的耳畔响起,“阿初,可有好好休息?” 傅景初微微的向后靠着,带着几分懒懒,“我有没有好好休息,大人不知道吗?”明明就都在他四周放置了眼线。 傅承曦小心翼翼的将傅景初转了个方向,随后又双手紧紧的抱着傅景初的腰,低头问着,“阿初若要同鸟儿玩耍,带它们进帐篷来就是了,现在风大,不要随意出帐篷。” “嗯,下次不会了。”傅景初看着傅承曦,乖乖点头,大人这次似乎被他吓着了,夜里好几次惊醒,半夜看着他到天亮,他也不舍得大人的黑眼圈越来越重……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半晌,确定他家阿初这次不是敷衍了,才微微松开手,但还是抱着傅景初走到榻边坐下,拽过一旁的毛毯,覆在傅景初的腿上,捏了几下边角,确定盖得严严实实的。 “叶红苏在西南柳州很安全。你且放心。”傅承曦说道,“四皇子已经和遗族达成了约定。” 傅景初一怔,随即压低声音问道,“大人,可是……私下盟约?” “嗯。”傅承曦点头,摸摸傅景初的脸颊,“四皇子自有他的打算,叶红苏此番为他独自一人奔赴险境,四皇子断然不会负了她。” 傅景初一听,抽了抽嘴角,红苏姐为四皇子一人奔赴险境?不,红苏姐才不可能是为了四皇子。 似乎看出傅景初的想法,傅承曦扯了扯嘴角,“四皇子是不会在意叶红苏的真实想法,他要的,只是叶红苏的行动罢了。” 傅景初默默的看着傅承曦,“可是,红苏姐不会愿意的。她的脾气……” 傅承曦安抚的摸摸傅景初的头发,“四皇子不会强迫叶红苏。你且安心。待回了王城再说此事。” 傅景初苦笑一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傅承曦又转开话题问道,“陆修文来找你?” 傅景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弯了弯眉眼,看向傅承曦,“啊?没有啊。怎么?他认得我吗?为何要来找我?” 傅承曦严肃的看着傅景初,“他是越族安插在我血狼军的钉子,有些不安分,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莫要单独见他。” “就只有这个?”傅景初挑眉,若只是越族奸细,为何要用那种愤恨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他有什么能被人嫉恨的?嗯,除了……大人对他的特殊…… “还有就是,那陆修文脑子有病,妄想太多。”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 傅景初一愣,想不到大人会这么坦然承认,随即,傅景初看着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脸,笑了起来,笑得甚是畅怀。 “阿初?”傅承曦闷声闷气的开口,阿初不生气吗? 难道阿初就一点都不在意他? “大人,我很高兴。”傅景初主动搂住傅承曦的脖颈,笑得眉眼弯弯,“大人没有隐瞒我。我很高兴。” 傅承曦脸色缓了缓,凝视着傅景初,认真说道,“我曾对阿初说过,绝不欺瞒阿初。此言,我从未忘记过。” 傅景初定定的看着傅承曦,一字一顿的说着,“大人待我此心如此,景初此生也不负大人,不论贫苦,生死相随。” **** 此时,西南柳州,山寨中。 叶红苏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她跟前的笑得温柔还伴随着感动的男人。 “苏儿如此待我,君佑瑞此生定然不负苏儿!” 叶红苏:“呵呵。” “苏儿……待我回了王城,我会尽我所能,铲除一切阻碍,将苏儿迎娶为我的王妃。” 叶红苏:“呵呵。” 第129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2 是夜,王城,大皇子府。 “啪!”重重的一耳光打在了女人的脸上。 女人踉跄倒地,嘴角溢出了血,凌乱的发丝掩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贱人!!星殿府已经穷途末路了,现在谁还会去惦记那老太婆!你竟然还敢给那老太婆送东西!真是贱人!贱人!”气急败坏的男人愤怒的一边踢打一边怒骂。 “殿下!殿下求您绕了王妃吧!”一旁跪着的侍女哭求着。 “闭嘴!滚!”大皇子一把踢开了哭着抱着他脚的侍女,不耐烦的骂着。 “看在李家的面上,今儿个我就饶了你!”大皇子在踢打了一个时辰后,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一边骂着一边凶狠的又重重踢了一脚,这一脚就踢在女人的腹部上。 女人一直闷声不吭的死死咬着唇,忍受着男人的踢打,直到这一脚,女人才哼了一声。 待大皇子离开了,侍女哭着爬向那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无力爬起的女人。 “王妃娘娘……您还好吗?”侍女哽咽着搀扶起地上的女人。 “暂时……死不了……”女人抚着自己的腹部,气息微弱的说着,凌乱的发丝被侍女轻轻的拂开后,露出的脸上是一大片可怕的红肿,可神色却是淡漠木然的。 “娘娘……您……别跟大殿下对着干了……我们什么都不做,好好的就守着自己的院子……”侍女哀求着,“您现在都伤成这样了,大夫说了,您再受伤,就,就不能生育了……” “生育……”李倩倩喃喃了一声,随即垂下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清冷淡漠,“没关系……你若怕了……我会让你离开这个院子。” “不!奴婢不走!奴婢自小就跟着您,您在哪,奴婢就在哪!”侍女很害怕的死死的拽着李倩倩的袖子,“娘娘,您别不要我……我,我什么都不说了……” 李倩倩侧头看着侍女,露出了轻轻的但很柔和的笑,“那你帮我……将东西送到老太君手上。” “……好。” ***** 同一时间的中宫,陈皇后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暗沉的黑夜。 一侍者匆匆走了进来,这侍者面容端庄,虽是男侍,却是颇有几分文雅气质。 “禀娘娘,送到星殿府的东西已经被收下了。” “可有见到老太君?”陈皇后转身看着侍者问道。 侍者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回答道,“老太君并未见到,收下东西的管事说,老太君不见客。” 陈皇后凝眉,喃喃道,“还是不见客吗?” 侍者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娘娘且放心,我观星殿府诸事如常,上下人等都是和往常无异。”顿了顿,侍者更加压低声音说道,“府邸的那位叫景初的管事似乎不在……” 陈皇后微微挑眉,眉眼间松开了一些,一切如常,还有最受老太君信任的景初管事不在……也许,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老太君这一生见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此刻这些事情大概也瞒不了老太君吧。 而此时的星殿府里,被众人关注着的老太君正歪躺在软榻上,问着坐在她下首的庄河。 “今日送到府邸的东西……都是哪些人送的?” “最大一份的是中宫陈皇后娘娘,还有卢国公府,窦老太君自己拟贴送来了一份……还有就是,这份。”庄河将手上一份礼帖递给老太君。 傅老太君接过,缓缓打开,看着抬头的字眼,眯了眯眼,李倩倩? “大皇子的正妃李倩倩。这是以她自己名义拟的礼帖,东西也很少,也不够档次,几份绣品和两个点心盒,说得上是简陋了。”庄河说着,语气有些叹息,“不过,以李倩倩目前在大皇子府的处境,能够送出这份礼帖,在下觉得,她已经够尽心的了。” 傅老太君沉默的放下手里的礼帖,淡淡说着,“她这是在向我求助。” “如今王城中到处都是我星殿府叛变的传言,朝堂上,也就只有少数几人为我星殿府据理力争,她却在这个时候向老太君求助?老祖宗,她在大皇子府虽然处境艰难,但也未到求助的地步吧?”庄河不解的拱手问道。 傅家老太君盯着礼帖上的名单,半晌,才开口对庄河说道,“李倩倩送来的东西,你待会得空给我送来。” “是。” “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我们做了。陈皇后送来了东西,那也是君皇要送来的意思,我们一旁看着就是了。”傅家老太君转着手腕的玉镯,平静的说着,“这几日,可有太后的人过来?” “没有。”庄河回答着,微微抬眼看着老太君平静的神色,迟疑的说道,“大人命人送来的谍报,提到一事,二皇子君佑嘉也在军粮贪渎之中,和越族的钉子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傅家老太君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和我们星殿府无关。皇子夺嫡,和我们星殿府也半分关系都没有。” “太后那边……你们要多加留意……”傅家老太君说着,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喃喃道,“我这个姐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是!”庄河恭敬拱手。 ***** 而此时在北境沙洲的傅景初,正从梦中惊醒。 梦中,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色,惊恐的尖叫,冲天的火焰,宁静安详的小城镇一夜之间就成了可怕的地狱! ——那是林家的青田镇。 ——那是羽族的族地。 “阿初?”傅承曦正在看军机急报,听见傅景初惊叫声,傅承曦急急的转入,见傅景初脸色苍白,神色仓皇,满头冷汗,傅承曦皱起眉头,上前一把拥住傅景初,“阿初,可是做噩梦了?” 傅景初疲倦的微微点头,主动的将自己靠在傅承曦的脖颈间,他这个从未见过杀戮的人,在梦境里,真实的从头到尾的围观了一场杀戮! 一场荒谬的,对花娃子的屠杀。 林家先祖的断言是对的。 “一切有我。别慌。”傅承曦低声安抚着,抬手轻轻的抚着傅景初的背脊,可这一抚,就发现傅景初的背脊上满是汗。 傅承曦拧眉,扯过一旁的手帕,就拉起傅景初的内衣,欲给傅景初擦拭汗水,傅景初一愣,随即脸红耳赤的急急的拉住自己的衣服,朝着傅承曦有些慌乱尴尬的说着,“我,我自己来!” “都是汗!不擦掉,你又会着凉。”傅承曦说着,不容傅景初反驳的,一把将傅景初掀翻在床,粗鲁的拿着巾帕,给傅景初擦拭了起来。 那光滑细腻的皮肤,因着极少见阳光的白皙,在暖色的烛火下,透着几分暧昧。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又沉了几分,里头翻腾着的东西,庆幸,这个时候他家阿初没有看见。 傅承曦不敢再看下去,只怕心头的那野兽会控制不住的跑了出来,便匆匆的擦了几下,随后快速的拉下衣服,将傅景初抱起,又塞进被子里,粗声的说着,“我陪着你,睡吧。” 傅景初脸上还是红红的,他不能控制自己刚刚被大人大手擦过背脊时的战栗感。 “大人……”傅景初看着躺在他身侧的微微闭着眼睛的傅承曦,低声开口,“我睡不着了,我陪着大人看军务吧。” 他记得,大人很多军务都还没有处理好,即将开始的对蛮族的剿灭之战,还有遂州沙洲那边天天都送来的好几份紧急公务,都需要大人来做决定。 傅承曦睁开眼睛,盯着傅景初看了好一会儿,才打横连同被子抱起傅景初,大步走到外头,将傅景初放置在自己腿上,然后才拿起刚刚随手扔在桌上的军机奏表看了起来。 傅景初看了看旁边还有一叠谍报,就随手拿起一份看了起来。 没想到随手拿起的这一份谍报,就是关于西南柳州的情报。 谍报奏报的东西简洁扼要:四皇子出现,红苏嬷嬷和四皇子一同离开,奴籍工投降,遗族退后二百里。 傅景初心头暗自松了口气,红苏姐平安就好。 其他的,待回了王城再说吧。 现在,他想不通的是,遗族和四皇子达成了什么协议,奴籍工叛变又投降,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景初又拿起下一份谍报,还是西南遗族,却是刘见贤先生的直接奏报: 已经证实,西南遗族和四皇子确实一直都有联系,西南遗族的太后与四皇子谈成协议,协议内容不知。西南柳州已经被遗族蚕食过半,建议在柳州建立谍报据点。四皇子确有城府,但观其言行,对红苏嬷嬷甚为在意。 傅景初皱起眉头,放下谍报,如果连刘见贤先生都认为四皇子十分在意红苏姐……那,红苏姐要摆脱四皇子,就真的不容易了。 “大人……”傅景初将手里的谍报递给低头批着军机奏报的傅承曦,低声问道,“四皇子……为何选择西南柳州?” “西南柳州,有遗族。”傅承曦放下奏报,抬头看着傅景初,“陈皇后出身陈家,陈家本是低微士族,但后来,却成了能够进入大姓氏傅家的士族,也因着如此,陈皇后才与傅家明珠成为手帕交,其中缘由,就是西南柳州,当年老太君进入遗族成功说服遗族,就是陈家出得力。” 傅景初恍然,“原来如此。” “他选择西南柳州,一来是因为遗族,二来是,他想整合奴籍工的力量,三来,打击三皇子君佑宣。” 第130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3 三皇子君佑宣? 年前迎娶了陈国相嫡孙女的三皇子君佑宣?他的母妃是三妃之一的丽妃,出身士族刘氏,刘氏虽然不是大姓氏,但是也颇有底蕴,起源并不在西南,反而是在东海。而且,丽妃之前因为梨园幼童藏尸案,已经被降了品级,不再是三妃之一,君皇似乎也没有复宠之意。这么久以来,都是低调得很。 怎么西南柳州和三皇子有关?不过,也是啊,皇子虽然无诏令不得出王城,但皇子们岂会甘心困守王城?他们大多都会让母族或者妻族,或依附的小势力前往地方发展势力,搜刮财帛。如四皇子手里就握有右盟。 三皇子君佑宣和西南柳州有关系?难道是刘家在西南这边藏有势力? “西南柳州铁矿局贪污的银两……在三皇子手里?”傅景初低声问道。 傅承曦嗯了一声,将已经批好军机奏报放到一旁,继续说道,“三皇子的一个在王城郊区的园林就花费了几百万两白银,如果没有西南柳州贪污的铁矿私卖,他哪来的钱财?” 傅景初坐直,看着傅承曦,“可是,这些并不是四皇子甘愿冒险并和遗族达成私下联盟的原因。” 三皇子有夺嫡之心,可是目前龙唐局势中,咄咄逼人的并不是三皇子,相比起二皇子君佑嘉,大皇子君佑桓,三皇子虽然有陈国相支持,可丽妃早已失了根基,因着梨园一案,颇被太后厌恶,中宫之中没有支持,三皇子等于削了夺嫡一半的资格。 四皇子如果是为夺嫡,应该是去打击大皇子或者二皇子才是。三皇子绝对不是四皇子前来西南,搅动西南风云的缘由。 傅承曦沉默的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凝眉说道,“西南柳州有遗族,有奴籍工,还有什么?” “阿初……” “若为军事,四皇子眼下有大人你的血狼军,若为财力,四皇子有右盟,若为地方势力,四皇子低调务实,在低品级的官员中名声就向来不错,且,夺嫡一事,重点应在王城之中,而非地方。而边境各族,四皇子眼下尚未登上副帝之位,即便登上副帝之位,也不用急于和遗族打好关系,四皇子前往西南,为的,就是遗族吧。那么,和遗族缔造联盟,四皇子能够得到什么?”傅景初喃喃说着,眉头紧紧锁着,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想不通,四皇子走这一趟西南,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阿初……,莫要想太多。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所想象中那么复杂。”傅承曦说道,打横抱起傅景初,“好了,睡吧。不管四皇子做什么,他对叶红苏,对星殿府都没有恶意,那就行了。” 傅景初歪头盯着面无表情的傅承曦,“大人不想告诉我?” 傅承曦脚步一顿,随即面无表情的说着,“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傅景初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大人不说,怎知我不会相信?” 傅承曦将傅景初放到床榻上,脱下外袍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揽过傅景初到自己怀里,才低声说道,“你知道的,四皇子盯着西南已经许久,此前他的计划是联合西南遗族,奴籍工,掀起战乱,再将战乱的祸根栽在三皇子君佑宣和二皇子君佑嘉身上,沙洲和遂州会被蛮族攻占,他再将越族细作和二皇子君佑嘉贪图军粮一事抖出,王城必有动乱,苏和韵和大皇子必会逮住这个机会在王城中有所动作,不管他们是趁机□□或者占领王城,四皇子都会等到他们有所动作时再以勤王保驾的身份出现,那时,北境有我,西南有遗族,南境就算越族反了,有窦家在,也能夺回,再加之卢国公府……” “我知道,可是,那已经被否决了不是吗?那么,现在呢”傅景初一字一字的缓慢凝重的问着。 “这是最快捷的方式。”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傅景初,果然要瞒着阿初不容易。“他还是不愿放弃。” 傅景初拧着眉,“他还想掀起战火?” “不是,纷乱而起,总有很多种方式。”傅承曦深吸一口气,双手慢慢的抚上傅景初的肩膀,悄悄的握紧,声音有些低沉,“龙唐表面繁荣,可底下的那些个事情,压得再狠,也总有爆发的一天。” 傅景初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被压迫压榨的不只是西南柳州的奴籍工,还有东海的盐工,中南的河工……再则,那些出身贱籍奴籍但跟随主人家读书的那些个才学不错的心气高的……”傅承曦说着,看着傅景初愕然的神色,哑声道,“阿初……,奴籍贱籍想要摆脱束缚,没有一场血与火的洗浴,怎么可能成功?” 傅景初在被子里的手慢慢的握紧,所以,四皇子的目的就是要引动天下□□? “那这跟西南遗族有什么关系?”傅景初低声问着,语气依然冷静。 这般冷静的,但目光又有着几分清冷的傅景初,让傅承曦觉得有些陌生,傅承曦忍不住拥紧傅景初,暗红色眼眸发亮得惊人,死死的盯着傅景初,“西南遗族……一直都在暗中整合龙唐的奴籍,龙唐奴籍贱籍中那些个不甘心命运的,有几分才学的,都是西南遗族招揽的目标,四皇子成立的右盟,一直以来都在盯着西南遗族……” “所以,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四皇子这是想要叛国吗?”和西南遗族达成利益联盟,就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权,然后不惜出卖四皇子自身身为皇族的骄傲和尊严? “阿初,朝堂之上的进阶之路,历来就是血与火铺就。”傅承曦说着,面色带着几分厉色,“四皇子的事情,本来就与我们不相干,我们不该——” “不相干?”傅景初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大人你在北境所设的这一局,难道就没有襄助四皇子的成分在?为了越族细作,大人这一步就走了整整五年,区区越族细作就值得大人花费五年时间?北境不是早已在大人的掌控之中了吗?不要告诉我,在大人的地盘上,大人连几只小老鼠也得花费五年才能抓住……” “阿初!”傅承曦忍不住声音提高,语气里带上几分气恼和无措。 傅景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一片平静,“大人,我累了,睡吧。” 傅承曦盯着傅景初,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傅景初有些苍白的脸颊和疲惫的眉眼,最终,还是紧紧的拥着傅景初,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待明日,阿初精神好些,再说吧,阿初会懂的,阿初也会明白。 就算没有四皇子的这番计划,龙唐的那些埋藏的问题,也终会爆发出来,梦境里,不就是如此吗? ****** 翌日醒来的时候,傅承曦轻轻的松开了手,看着睡得安静的傅景初,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傅承曦俯首,手指拂开垂落的发丝,傅承曦舔了舔唇,这些时日,他夜夜拥着阿初入眠,忍耐也几乎是到了极限,真恨不得能够将这人的骨血融入自己的血脉之中,这样,就能永不分离。 阿初离不开自己,永远都只能在自己的身侧左右,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就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抬手就能触摸的地方。 傅承曦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吻了吻傅景初的唇,这轻柔的动作带着珍惜,又透着深沉的眷恋。 过了好一会儿,傅承曦才微微叹息着起身,暗红色的眼眸炽热又有着几分烦躁,这要多久,他才能好好的碰触他的阿初?将他的血脉和景初的相连,那样的滋味定然是十分美妙至极。 待出了帐篷,傅承曦招来了近卫,又叮嘱了暗卫,必须好好的守着傅景初后,才前往了议事的营帐。 而傅承曦离开后不久,傅景初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四周,大人已经不在了? 傅景初揉了揉额头,随后起身,洗漱,穿好衣服,才在脑子里慢慢的回想昨晚的事情,昨晚是他一时冲动了。大人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想到大人的这一局背后藏着那样的目的,他心里就有气。 明明之前答应他的……不过,仔细一想,当初大人也只是答应不采用四皇子那样毒辣的计策。 所以,大人,这不算是违背诺言? 傅景初深吸一口气,心里头还是气恼难平,总之,大人就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傅景初收拾妥当后,正欲出门,外头就有人端着早餐进来了。 傅景初抬头一看,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陶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看来你气色好多了。”陶贵点头说着,随手将手里端着的热乎乎的早餐放下,“快点吃,吃完了,我还要回去陪乐儿。” 傅景初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乐儿怎么也来了?这里可是战场。”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他也不肯放我走,放心,我现在也只是做军粮统筹的事,不用上场打战。乐儿也随着我做事,现在倒是比以前开朗多了。”陶贵说着,看向傅景初,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头说道,“我原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龟缩在世家之后,做一个庸碌无用的管事,没想到,你到了星殿府,倒是有了些男子气概,千里奔波,援助主子,大伙儿都赞你侠义重情呢。” 傅景初:“……” 第131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4 “不过……你和元帅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陶贵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傅景初,军中传言都说傅景初是个侠义的管事,说元帅很是触动,才会留傅景初在中军元帅的帐篷里养病,但是,这些传言都很刻意。 唯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陶贵便是这少数人之一,他犹记得当初在王城之时,元帅大人亲自到他的酒馆,将景初接走的时候,那隐晦的暗含警告的眼神。 还有那几日,钟鸣先生嘱咐他,让他务必亲自送膳食过去,送过去后,他亲眼看见,景初尚在昏睡的时候,元帅大人是如何守着景初寸步不离,那死死的抱着景初的那副模样,让人胆战心惊,如果景初没有醒来,那元帅大人会怎样? 陶贵不敢多想。 如今看着傅景初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陶贵便也直接问道,“元帅大人很重视你,你知道的吧?” 听陶贵这么一问,傅景初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轻咳一声,转开话题,“现在战事如何?” 见傅景初不想说,陶贵也不便再问,便顺着傅景初的话题往下说道,“战事顺利,被人暗地里挪走的军粮也都陆续找到了,大人的这一战,虽然前期憋屈了点,但现在看来,也是值得的了。” 傅景初听着,神色便专注了起来,“怎么说?” “打战一事,景初你也知道,军粮是非常重要的,之前因为有王城贵人伸手过来,不知道吃了多少军粮,血狼军还曾经一度必须从元帅大人的账房里拿钱除了买军粮。你知道,这次我们找到的军粮有多少吗?” “多少?” 陶贵一脸严肃,伸出五根指头,“五百万。” 傅景初睁大眼睛,吃惊,“这么多?” “昨儿个晚上,宋大人差人送来了军粮总账目,我才知道,这还只是三分之一。” 傅景初皱起眉头,竟然有这么多! “若不是元帅大人自己拿出了钱,血狼军哪有今日的这般战斗力?”陶贵说着,又肃然说道,“其实说起来,贪污军粮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听钟鸣先生说起过,龙唐军部里,贪污军粮的事情已经是一种惯例了。可叹我们这些浴血奋战在边境的战士们,拿命去拼的,得到的反而是那些长了蛀虫的米粮和破烂的棉袄,每月里只拿那几十文!” 陶贵素来话少,这次或许也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军粮的贪污太过让人震惊了,才会一下说那么多。 “现在元帅大人能够整顿军粮贪污,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陶贵说着,又顿了顿,看着傅景初,犹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景初,之前我本以为元帅大人也不过是一般将军而已,打战或许有些本事,但也就那样了,来了北境,才发现我不该带着偏见看人。元帅大人打战了得,治军能力也是极强,最重要的,元帅大人对待士卒甚为宽厚,战事安排总是尽量避免士卒出现过多伤亡。” 傅景初安静的听着,听到此处,开口问道,“若是士卒死亡,抚恤金如何?” “按照军部规定,自然是朝廷抚恤二十两,但大人会另外再加三十两,在血狼军的营地,大人还会在纪念碑上刻上牺牲士卒的名字,还会命军中士官等级以上的,送士卒骨灰返乡,安排后事等等。”陶贵说着,眼里出现感激,“我参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元帅大人这样重视牺牲士卒的将军!”能够在血狼军中参军,实在是他的荣幸。 也因此,当初被“强迫”来到北境的那郁闷也早就散了。 陶贵却不知道,此时他所说的话,在傅景初的心里掀起多少风浪! 这会儿,傅景初终于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大人,也有梦境!或者,……大人就是重生回来的? 纪念碑,送骨灰,这些可是梦境里,他告知大人的,让大人在北境守城为那些战死的士卒所做的! 再仔细想想,平日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傅景初忍不住单手扶额,所以,他是有多笨,才会完全没有联想到,他会做梦,难道大人就不会吗? “景初?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陶贵担心的问道。 傅景初放下扶额的手,抬头看向陶贵,勉强挤出一笑,“没事,我很好。” 陶贵见傅景初笑得勉强,也只是想到景初病体初愈,身体还是不太爽利,便起身告辞了。 待陶贵一走,傅景初就在帐篷里不停的绕圈了,如今想到大人也有梦境,想到大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傅景初就心头说不出的囧。 所以……一开始,大人就是对他有那个……意思的??? 绕了好几圈,傅景初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就响起了怯怯的声音,“景初管事在吗?” 傅景初走出帐篷,见昨日那个嫉恨他的人,嗯,据说是叫陆修文的?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盖了盖子的碗。 “这位公子安好。”傅景初微笑拱手。 陆修文点头,“景初管事安好,这是你的药。” 傅景初接过,盘绕在他手腕上的小绿蛇,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丝丝了两声,“味道!香香!丝丝!” 傅景初心头一突,但面上带着笑,微微点头,“麻烦公子了。” 陆修文深深的看了傅景初一眼,这一眼有些突兀的阴冷,但很快就垂下头来,拱手做礼,就转身离开了。 傅景初目送陆修文离开,正欲端着盘子回去帐篷里好好研究一下,小绿蛇说的香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不想门口守卫的一人上前接过傅景初的盘子,说道,“初管事,大人有命令,除了钟鸣先生,老医师和陶贵送来的东西,其他人的东西都必须一律检查。初管事请稍候。” 傅景初一愣,大人有这样的命令? “麻烦你们了。”傅景初笑着点头。看着守卫直接拿开盖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银针戳了戳。 哦,这是传说中的银针试毒? 傅景初好奇的看着。 很快,那银针拿了出来,嗯,很干净,并没有变色。 “初管事,这药没问题了。”守卫说着,将手里的药递给了傅景初。 傅景初笑眯眯的点头,端着药碗进了帐篷。 一将药碗放到桌上,小绿蛇就兴奋的爬到了药碗旁边,将它小小的身体缠绕在药碗上,还吐着舌头,丝丝的叫着,“丝丝……香香,好吃!香香好吃!” 傅景初看着小绿蛇,深思了起来,小绿蛇是毒蛇,对毒蛇来说,香香的东西……一般也就是有毒的,可是,那陆修文应该没有那么蠢才是,亲自送来了药,还下了毒,若是他喝了这碗药,有什么问题,这陆修文不就是找死吗? 可若是说这药里没有问题,他却也不信。小绿蛇都说了,香香的…… 傅景初正盯着药碗想的入了神,忽然身后贴上温热厚实的身体,熟悉的感觉让傅景初没有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而是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大人?” “阿初在想什么?”傅承曦哑声问着,双手拥着傅景初的腰,低头问着,暗红色的眼睛满是温柔。 “没有,就是这碗……”傅景初转头指着药碗,刚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就瞬间无语了——小绿蛇竟然将药碗给喝了干干净净的,只剩药渣了! “陆修文送来的?”傅承曦低声问着,瞥了眼那小绿蛇,蛇谷里的跟着阿初来的小绿蛇,听老医师说,这是极为剧毒罕见的蛇。 傅承曦拿过药碗,“它喝了?” “它说味道香香的,很好喝。”傅景初有些无奈的戳戳小绿蛇,他还想研究一下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贪吃的小绿蛇! 小绿蛇抖抖尾巴,趴在桌上,团呀团的,将自己团成一个圈,就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吃了香香的,就要好好消化。 傅承曦拿起药碗,闻了闻,松开拥紧傅景初的手,说道,“以后但凡食物还有药都让这蛇闻闻,它若喜欢的,你就不要用。” 傅景初点头,小绿蛇很特别,它只喜欢香香的,有毒的东西,其他的,它并不喜欢,这是当初那大蟒蛇特意告知他的。 傅承曦又叮嘱了几句,就唤出暗卫,命暗卫拿着药碗去找老医师了,并特别叮嘱不可伸张。 待叮嘱完了,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四皇子已经带着叶红苏准备绕道北境,再返回王城。” “为什么绕道北境?”傅景初立即追问道,直接回了王城不是更好。 “三皇子不会这般轻易放四皇子回去,越族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四皇子回去,绕道北境更安全些。”顿了顿,傅承曦皱眉说道,“还有,这是君皇直接下达的命令。” 傅景初一怔,君皇? “阿初,四皇子在西南柳州遇险,君皇是早就有所预料。”傅承曦低声说道。 傅景初脸色微微一沉,什么意思? “去西南柳州是四皇子的计划,但也只是计划,如何实施还得等待君皇给他一个契机,这次便是君皇给他的契机。君皇不会无缘无故的选择四皇子,几位皇子中,他选择四皇子,让他前往西南柳州,看中的是什么?四皇子在西南柳州会遇到什么事,君皇大概也是料到,或者说,是他想要看到的。” 傅景初揉了揉额头,“所以,大人您是想告诉我,四皇子要做的事情,其实君皇大概也知道一些?包括您所做的事情?” “阿初,陶贵来了对吧?”傅承曦突然转开话题。 傅景初抬眼,陶贵来见他,大人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阿初,那你应该知道我在军中所做的事情。阿初,我并非十恶不赦的人,我不愿你疏远我。”傅承曦目光直直的看着傅景初。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阿初不喜的事情,他早就从梦境中知道,自然是不会去做。 第132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5 傅景初知道,眼前的大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若论十恶不赦,更加不是。这个世道,比之上辈子他所生活的世界,更加冷酷,也更加残忍。皇权高高在上,世家豪阀把持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资源,户籍制度过分严苛,奴籍贱籍几无出路,想要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太难,更别提想要得到更好的! 也许他所希望的,太过于天真,可是,若是因为世间艰难,就要舍弃自身的某些东西,然后去争取那些荣华富贵,他委实不愿。 人不论在哪里,都有必须坚守的某些东西。 这是他的想法,强加于大人身上,有些不太理智,可是那是大人,他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喜欢的大人,他能够迁就大人的任何事,唯独,在某些事情上他无法舍弃自身的坚持,比如说对待士卒,比如说打战,比如说在政治上的争斗,不可将万民置于利益勾结的阴谋之中。 所以,他会在昨晚那么生气,四皇子要掀起纷乱,虽然说那是为了“治愈”龙唐繁华下的病体,必须将伤疤重新揭开,可是纷乱一起,龙唐还能有如今的太平吗? 若是四皇子单独一人所为,那他即便不赞成,可也不能说些什么,理智上,他知道,改革总得流些血才是。但是,大人竟然也参与其中?!他就忍不住生气了! 而现在,大人告诉他,他不愿被他疏远? 若是疏远大人?他又怎么会容许大人此刻的拥抱和接近呢? 傅景初抬眼,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尽是无奈,“大人,我从未想过疏远大人。” 当然,如果大人要是欺瞒他,辜负他,那不用说,他自然会疏远大人,离得远远的。 傅承曦一听这话,猛地紧紧的抱住傅景初,声音沙哑,“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疏远我!” 傅景初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继续说道,“大人……你刚刚说……” “叫我子晦。”傅承曦突兀出声打断了傅景初尚未说出的话语,皱起眉头,稍微分开两人的距离,但双手依然紧紧抱着傅景初的腰,傅承曦低头看着傅景初,暗红色的眼眸幽深难测,“阿初应叫我子晦。” “……好,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傅景初小声的回答着,又抬眼看着傅承曦,眼神认真,神色严肃,“大人,景初生平最恨三件事,一是欺瞒,二是言而无信,三是牵连无辜。还望大人能够明白。” 傅承曦眼眸柔和了下来,低哑开口,“我自是明白,阿初放心,我绝不会欺瞒阿初,应予了阿初的,也自然会做到,更不会牵连无辜。” “既然如此,那四皇子他的那些事情……”傅景初问道,眉头拧起,“也和大人无关?”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参与过。”傅承曦正色回答着,自然也算不得言而无信和牵连无辜吧?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想问问,那为何要花费五年的时间布局?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五年前,他尚不知大人的存在,现在责问,也似乎不对吧。 而相信大人的话,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追问了。傅景初盯着傅承曦许久,缓缓一笑,“嗯,我相信大人。” 傅承曦见傅景初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心头松了口气,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点的弧度。 ***** 在傅景初和傅承曦算是度过一个小小的“吵架”的时候,叶红苏正在纠结是否要阉了那个无耻的蛇精病皇子。 出了西南柳州,他们这行人就直奔北境去了,问那蛇精病,说是为了避开耳目也是为了躲避刺杀。 仔细想想这次的西南柳州之行,这个理由也算是过得去。 但她不明白的是,就算是要逃避刺杀,他们可以选择乔装打扮啊,她是一点都不介意借两套衣服让那蛇精病皇子变成一个女人的! 可你看现在,堂堂皇子说什么害怕一个人,躲到她马车上来了! 你混蛋的!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怕黑!你唬弄谁啊你! 叶红苏阴森森的盯着四皇子,这会儿什么皇权,什么封建森严刑罚啥的都被她丢到脑后了!自打发现她来这一趟西南柳州压根就是送羊入虎口后,她就恨不得阉了这个四皇子! “殿下,我只说一遍,请!离!开!”叶红苏阴涔涔的一笑。 四皇子君佑瑞眨了眨眼,随即善解人意的一笑,“苏儿害羞了?苏儿莫要害怕,刘见贤先生他们都是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叶红苏心头掀桌!(╯‵□′)╯︵┻━┻,尼玛的,他们知道什么关她什么事啊!!! “你滚!”叶红苏掀开马车帘子,冷冷开口,对付这种不要脸皮的混蛋,就要不留情面,“或者,我走!” 马车外头,不知道何时下了大雨,噼里啪啦的。 君佑瑞看了看外头的大雨,又看向了叶红苏,叶红苏蒙着面纱只露出的眼眸里满是愤怒和冷意。 君佑瑞心头无奈,他的苏儿怎么还是这般容易害羞呢?罢了,再逗弄下去,苏儿就要哭了呢。到时候,心疼的还是自己。 “苏儿,你好好休息。”君佑瑞说着,倒也干脆,转身就利落的下了马车。 叶红苏眯眼看了看君佑瑞的背影,冷哼一声,啪的一下就放下帘子,心头的怒火还是满满的。 在马车角落里窝着的傅冬冬和傅春春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蹭到了叶红苏身侧,“嬷嬷,外头雨这么大,殿下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哼,那是他的事。”叶红苏说着,哼了一声,心头暗自呸了一口,就四皇子这折腾的劲儿,会着凉了才奇怪。 “嬷嬷,殿下对嬷嬷看来倒也挺真的啊。”傅春春偷笑一声,真搞不懂那四皇子,嬷嬷都这么不留情面了,殿下还是厚着脸皮往里凑。 叶红苏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傅春春和傅冬冬,缓缓说道,“记住了,男人的话要是能够相信,那母猪就能上树了。”说着,叶红苏指着自己的面纱,“这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这话一出来,傅春春和傅冬冬脸上揶揄的神色就都收了起来。 而叶红苏在说完这些话后,就转过身,靠着马车壁,半闭着眼睛养神去了,她说这些话,也是因为傅春春和傅冬冬这几日因着那四皇子有些过于兴奋了。 这两个丫头年岁尚小,阅历不多,所见过的人也太少了,虽然说冬冬是个懂武的,可杀人和恋爱完全是两回事,她们两人在情事上就如同白纸一样。 她们只知道那四皇子是皇室贵胄,如今追着自己这个生了孩子还被毁容的嬷嬷,还一副温柔情深的模样,就觉得如同看见了话本里的才子佳人的情事一样。 她们怎么知道,她们所见的也不过是一场梦幻。身份有别,阶级有分,爱情只是荷尔蒙的作弄,过日子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待过了荷尔蒙作弄的时期,每日的朝夕相处,柴米油盐那才是真正的生活,在真正的生活里,一切美好的情事都经不住洗刷,那时候,没有了温柔情意的遮掩,身份阶级就是最大的鸿沟。还有各自的生活环境和教养,呵呵,赤果果的摆在两人跟前的是不同的生活差异。 她今日好心提醒了她们,但愿这两个可爱的小丫头将来能够觅得最适合她们的如意郎君。 ****** 北境的战事在卢国公突然带着五千白骑军出现后,再次迎来了胜利! 血狼军早已将蛮族大军打到溃不成军了,卢国公的五千白骑军在到达后,就被傅承曦编入了精锐营,和血狼军的三千精锐一起,奔袭蛮族的边境线,打乱了蛮族大军的撤退路线,于是五万蛮族大军,就被血狼军这么的歼灭了! 战事胜利,营地上一片欢歌笑语。 傅景初站在营地里,看着四周吼叫着发泄喜悦之情的军士们,也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这时,肩膀上落下了两只喳喳鸟。 “喳喳!危险!危险!” “喳喳!危险!初初!走!” 傅景初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了后方,后方的后勤营地里,那瘦弱的陆修文正对着他扬起阴森诡异的笑。 傅景初抬手慢慢的抚着肩膀上的喳喳鸟儿,陆修文想做什么? “喳喳!好多坏人!来了!” 好多坏人? “喳喳!危险!” “喳喳!南面!南面!” 傅景初慢慢的上前一步,似乎不经意的落在了暗卫的一侧,侧头低语,“有人偷袭大营!” 暗卫一愣,随即微微点头,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而傅景初朝着那陆修文一步步的走去。 “陆大夫。”傅景初在距离陆修文的五步外停下。 “景初管事。”陆修文拱手,笑容透着阴冷。 “陆大夫,我看你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傅景初笑着问道,漫不经心的透着一丝愉悦,“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很得意?”陆修文盯着傅景初,目光里透着愤怒和嫉恨,“景初管事一定很得意吧?” 傅景初故作困惑的看着陆修文,“我得意什么?陆大夫可否说清楚些?” 第133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6 陆修文却冷笑两声,不再说了,只是目光森森阴鹫的盯着傅景初,就好像毒蛇一样,让傅景初浑身不舒服,可若是真正的毒蛇,他倒也不怕,像大蟒蛇那样的,像小绿蛇那样的,那可是可爱的小乖乖。 “陆大夫……你我只是见了一面,素未相识,为何陆大夫似乎很憎恨景初?”傅景初又慢慢的说着,手腕上的小绿蛇似乎察觉了什么,蠢蠢欲动。 傅景初双手拢袖,安抚的摸了摸手腕上的小绿蛇,看着陆修文,陆修文在拖延时间?嗯,其实他也是在拖延时间,而此前停歇在他肩膀上的喳喳鸟儿,在他走向陆修文的时候,就倏忽飞走了。傅景初也没有在意。 “素未相识?也许。你不该存在,像你这样的低贱的东西,你怎么敢活着?还敢站在大人的左右!”陆修文压低声音,本来应该清润的声音,这时因为憎恨和怒火,竟变得尖锐难听了。 傅景初看着陆修文,笑了笑,笑容透着无所谓的散漫,“陆大夫,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陆修文眯起了眼睛,他在血狼军五年多了,这五年多来,从一开始的带着算计的盯着那暗红色眼睛的男人,到后来无法控制的情深,追逐着那个男人,迷恋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杀人时的狰狞血腥,面无表情的说话,大步行走的伟岸……他费尽心思,只为能够靠近那个男人,哪怕只是走在那个男人身后……可是眼前的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低贱的东西!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占据了那个男人的所有心思! 这个低贱的东西!这个该死的奴籍! 怎么敢!怎么可以! “难道不是吗?”傅景初继续微笑着,一派悠然闲适,“如陆大夫所说,景初奴籍出身,大人让景初活着,景初怎敢不活?大人让景初待在什么地方,景初怎敢违命?景初是低贱的奴籍,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大夫,您说呢?是不是这个理?” 陆修文盯着傅景初,忽然阴森诡异的笑了起来,“说得没错,你是低贱的奴籍,比之地上的蚂蚁还不如。所以,杀了你也最多就是踩死一只蚂蚁。” 傅景初慢慢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盯着陆修文,手腕上的小绿蛇这时候已经焦躁的爬了下来,傅景初低头看了眼地面,小绿蛇昂着头丝丝的叫着,很兴奋: “好吃的!丝丝!好吃的味道!” 傅景初皱眉看向了陆修文,陆修文的眼底里已经是一片按耐不住的嗜杀的殷红。 “陆大夫想杀了我,恐怕不能如愿了。”傅景初微微一笑。 陆修文上前一步,低低的尖锐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恶毒,“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能不能如愿了……” 傅景初微微后退一步,心头警惕了起来,他对小绿蛇很有信心,可眼前这陆修文浑身散发的这种阴狠恶毒的气息,还有心头的不太好的预感,傅景初捏紧了手,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眼前一花,嘭的一声,傅景初下意识的护住头部,周遭刺鼻的气息袭来,傅景初只觉得头晕眼花,定睛一看,千影手持宝剑护卫在他跟前!而那陆修文面露不甘愤恨的瞪着他,在陆修文跟前,几个身形瘦小的灰衣人护着他,手里拿着武器和千影对峙着。 最为可怖的是四周不知何时爬满了蜘蛛蝎子和蠕动着的虫子! 傅景初暗自吸了口气,这些个毒蜘蛛蝎子虫子是人养着的蛊虫,没有自然野生动物的灵性,他压根就没有办法和它们沟通说话,但,幸好还有小绿蛇在,此刻,小绿蛇就好像掉进了糖果屋里的小孩一样,兴奋的飞快的一边吞噬着那些个蛊虫,一边欢快的抽着尾巴转呀转的。 陆修文这个时候也发现了那小小的小绿蛇,瞪大了眼睛,吃惊的脱口而出,“翠王蛇!” 傅景初挑眉,翠王蛇?原来小绿蛇的品种是翠王蛇? “陆修文,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千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陆修文没有理会千影,依然目光阴鹫的紧盯着傅景初,声音尖细阴森,“总有一日,我定会杀了你!” 傅景初眉头微微拧紧,陆修文这个时候竟然还这般镇定不乱,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招? 但不等傅景初思考清楚,那几个灰衣人护着陆修文突然后退,紧接着就倏忽转身离去! “别想跑!”千影呵斥一声,正欲上前,突然陆修文转头狞笑一声,扔出了一个布包! “小心!”傅景初惊呼一声,正欲上前,身后一个大力的拥抱,傅景初踉跄了一下,无法挣扎的被紧紧的拥住,再看那千影,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避开了那扔过来的布包,那布包砸不到千影,就掉落在地,恰好就被小绿蛇给张大嘴咬住了。 啊呜——小绿蛇一口吞下了。 吞下后,小绿蛇晃了晃脑袋,就腆着被撑起来的圆圆的肚子,爬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看着小绿蛇,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家伙挺喜欢吃毒物的。 “它是翠王蛇?”紧紧拥着他的男人低声问着。 “陆修文是这么说。”傅景初看了眼四周,这里本来地处偏僻,血狼军的大营地里还回响着兴奋的欢呼战事胜利的声音,唯有这里似乎被什么隔开了一样,安静得很。 四周不知何时来了许多暗卫,正小心翼翼的进入帐篷房间检查着。 有人在,傅景初顿觉自己被拥着的姿势不当了,便挣扎了起来,可惜他的力气太小,竟然挣扎不过。 傅景初便恼羞的瞪了瞪傅承曦。 “那应该是翠王蛇了。”傅承曦知道怀里的这人脸皮薄,容易害羞,便松开了手,不过却还是一手虚扶着傅景初的腰。 “陆修文到底是什么人?”傅景初看了眼一地的被小绿蛇吃光的只剩下残肢断腿的蛊虫,抬头看向傅承曦,认真问道,“他不是普通的奸细,是不是?” “他的身份在越族很难查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在越族的地位并不低。”傅承曦低声说着,看着傅景初,目光柔和,“南边来的越族军,已经被卢老国公拦下了,阿初,幸得你提醒。” 若不然的话,这边刚刚欢呼战事胜利,营地就被偷袭,虽然对方不会得逞,但这事也够恶心的。传扬出去,对血狼军的军威可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而另外,他所揣测的,结合对方陆修文前阵子送来的那碗下了毒的药碗,老医师已经探查清楚了,那是一种致幻的□□,人了这种毒,不会马上死去,但是会被蛊惑,一旦中了蛊惑,就再也难以恢复了。 陆修文选择在这个时机发起偷袭,目的之一定然也是阿初。 但这种猜测就没有必要告知傅景初了。 看着阿初弯下腰把那吃饱喝足的翠王蛇抱起,那翠王蛇立马缠绕上阿初的手腕,本来心里头挺厌恶这总是黏着阿初的翠王蛇,但此刻,傅承曦却是少了几分厌恶感。 至少,这小东西能够保护阿初。 “可有伤亡?”傅景初关切问着。 “卢老国公是沙场宿将,虽然有些士卒受了伤,但是死伤不多。”傅承曦说着,顿了顿,指了指天空,“那两只喳喳鸟儿把我带来后,就又飞走了,阿初,可有什么要紧?” “没事。它们不会有事的。”傅景初弯弯眉眼。 “走吧。回去休息,叶红苏大概明后日就能到了。” “好。” 傅景初没有再细问其他的事情,只要战事无忧,营地平安,其他的,他也不愿也不可以插足太多。 既然相信大人,那就没有必要再追问了。 ******* 而是夜,已经出了沙洲的某个偏僻的村子里。 陆修文神色阴沉的看着跪地请罪的灰衣人,一字一字冷厉的问着,“失败了?你们半路被卢老国公给拦住了?!” “请殿下责罚!” “滚!此次行动十分隐秘,只有我们越族的几个人才知道!卢老国公怎么会知道!” “殿下!请殿下恕罪!” “战事失败,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陆修文冷冷的说着,嘴角扬起诡异森冷的笑,“滚去接受责罚!” 跪地的灰衣人露出绝望的神色,最终在两个灰衣人的扯拉下下去了。 “殿下,王城的和韵公主来信了。”一个灰衣人上前恭敬跪地禀报道。 陆修文闭了闭眼,又慢慢的睁开眼睛,“信里说了什么?” “和韵公主询问殿下,在星殿将军傅承曦身边得用的那个人可有查出什么!” 陆修文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暴躁的神色,“查什么!一个低贱的奴籍!” “可是,殿下,对方有翠王蛇……”灰衣人小声提醒着。 陆修文暴躁的神色在听到翠王蛇时,倏忽冷静了下来,“翠王蛇,蛇中的王族之首,我越族寻找多年都不曾得见,没想到,却落在一个低贱的奴籍手里!”说到这里,陆修文磨了磨牙,“不管是为了星殿将军,还是翠王蛇,那个低贱的奴籍决不能再多活一天!” “是!” “将这一切告诉我姐姐苏和韵,并转告她,小心卢家还有——那该死的傅景初!这个人,也许才是星殿府的主事之人!” “是!” ********* 傅景初在第二日的正午在中军帐里见到了卢老国公。 见到卢老国公的时候,卢老国公正和他家大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卢老国公笑得很是豪爽开心,拍着傅承曦的肩膀,非常高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有本事的!当初老国师说你要参军的时候,我还正想着怎么把你挖到我白骑军来,可你小子死心眼,就非得自己去闯不可!哈哈哈!你小子比起我家那几个,可真是有出息多了!” 说着说着,卢老国公又叹息了一声,“可惜我家没有丫头,不然,我非得让你做了我孙女婿不可。” 傅景初:“……”孙女婿? “老国公,就算您家里有丫头,我也不可能做您家的孙女婿。”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 “哦?这是为何?”卢老国公颇感趣味的看着傅承曦。 “我早已心有所属,他是我认定的妻。”傅承曦继续淡定的说着,然后,大步上前,朝已经一脚迈进来的正后悔万分想着要如何悄悄后退离开的傅景初走去,紧接着,故作没有看到傅景初警告的眼神,大手揽过傅景初,对卢老国公正色介绍到,“老国公,这是我未婚妻傅景初,待回了王城,禀明君皇,我就要迎娶他,到时候,还请老国公做证婚人。” 傅景初惊愕的侧头看向傅承曦,回了王城就要迎娶他?等等!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都不知道!? 卢老国公张大了嘴也惊愕万分的看着傅承曦,目光在傅承曦和傅景初两人身上来回看着,半晌,卢老国公倏忽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小子行!真行!比起你那没种的爹,你可是强多了!好!非常好!这证婚的事情就包在老夫身上了!” 傅景初默默的侧头,他这个当事人还没答应呢,您老人家包什么包!想到这里,傅景初扯着嘴角,似笑非笑起来,微微侧身,借着袖子的遮掩,伸手狠狠的拧了拧傅承曦腰间的软肉! 傅承曦眉头动了动,揽在傅景初腰间的手安抚的摸了摸,随后就紧紧的揽着傅景初,按着他的肩膀走到座位上。 “来,坐下,你就是傅景初吧?”卢老国公大笑之后,就招呼着傅景初坐下,颇感趣味的目光在傅景初身上来回打量后,就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怀念,“你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你爷爷啊。” 傅景初唰的抬头,目光晶亮的看向卢老国公,“老国公认识景初的祖父?” “你叫景初?”卢老国公不答反问,随即就笑眯眯的点头,“这个名字,你祖父曾经提过。他说美景初见最美。当时,他有了一个女儿,说若是将来女儿生了孩子,不论男女,都要叫做景初。”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惜,他看不到他女儿的长大成人,也无缘给你题上这个名字。” “老国公……我祖父,还有我娘亲,到底是如何落难的?”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卢老国公沉默的看着傅景初,半晌,才开口说道,“想必傅家的老太君并没有告知你缘由吧。如此,我也不方便多说。” 傅景初一怔。老太君知道? 一旁的傅承曦也怔了怔。 “我能说的是,唯有两件,一件便是,你祖父当年的落难和你祖父的出身有关,一件便是,当年你娘亲出生后,你祖父便落了难,后来你娘亲失踪,我和一些和你祖父关系好的,都曾经暗地里找过,可当年政事混乱,边境不稳,再加上有心人的遮掩,我遍寻不得你娘亲的下落。”说到这里,卢老国公又低沉的说着,“你祖父是一个霁月清风,还有几分神奇的人,他出事前,曾经办过一个小宴会,宴请了当时王城里他的好友,其中有我,也有傅家的老太君,他曾经在宴会上说过,说若是有一天他死去的时候,请大家不要挂念他,也不要想着照顾他的孩子,一切他自有安排。” 说到这里,卢老国公眉头皱起,似乎也有很深的困惑,“当时这些话一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唯有傅老太君很认真的点头说着,若是有缘,再见故人之子,定然照拂一二。” 傅景初听到此处,微微垂首,心里有了几分明了,所以,老太君对他的特殊的信任便是因为这个? “我……很像我祖父?”傅景初抬眼看着卢老国公。 卢老国公微微点头,“相貌上有几分,更多的是气质,一眼看到你,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就知道,你和他是有关系的。这种感觉说不出来,但就是这种感觉。” 第134章 中宫大戏如火如荼中17 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老太君们对他分外的宠信了,因为他和祖父特别相似,他是故人之子? “老国公,这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万,也许,你们看错了?认错了?”傅景初低垂着眉眼说道。 卢老国公听着这话,竟也赞同的点头,“这话我当初也跟我家老婆子说过,但今儿个看见你了,我就相信我家老婆子还有你们家的老太君没有认错人。你是我们那位老朋友的子孙。” 傅景初皱眉,正欲再次开口分辨,卢老国公就抬手阻住了,笑呵呵的对傅景初说道,“你也不用再问了。其他的,我也知道不多,不过我那老朋友有一个本事,你若是他的子孙,你也定然也有。” 傅景初怔了怔,还没有开口,坐在他身侧的傅承曦就率先开口问道,“什么本事?” “听兽语。” 傅景初脸色微微一变,傅承曦皱起眉头,卢老国公见状,笑了笑,也没有再多问,转开话题,问道,“四皇子他们决定绕道北境?” 傅承曦点头,看了眼身侧垂眼沉默的傅景初,转头对卢老国公说道,“老国公,时候不早了,老国公不若休憩一会儿,算算时间,黄昏时分,四皇子的车架就该到了。” 卢老国公看了眼傅景初,点头应下,站起身,离开前,卢老国公转身对傅景初态度很是和蔼的说着,“景初啊,不要多想,我那位老朋友说了,顺其自然,有些事情时候到了,自然就能知晓了。” 傅景初回过神,拱手对卢老国公说道,“谢老国公指点,景初明白。” 卢老国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卢老国公一走,傅承曦立即看向傅景初,沉声说道,“阿初,我这就命人去查,你别急。” 傅景初摇摇头,想到羽族,想到大蟒蛇所说的,想到庄老先生所说的花娃子和云族,想到梦境里的那种种,傅景初看向眉眼间藏着焦虑和担心的傅承曦,平静说道,“大人,不用追查了,我并不是特别想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谁是我的祖父,我的祖父都有哪些秘密,那些事情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傅景初说完,抬眼看向傅承曦,“大人,我的身世,我的祖父,我的来历,大人在意吗?” 傅承曦摇头,“不在意,阿初开心就好。” 傅景初听了,一下就笑得眉眼弯弯起来,大人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想想也是,大人一开始看的就是他这个人,就跟梦里的那样,一开始,大人看的就从来都不是其他那些外在的东西。 傅承曦见傅景初笑得开心模样,忍不住将傅景初紧紧拥住,低头就想尝尝傅景初嘴唇的味道,但傅景初反应很快的抬手扯开了傅承曦的耳朵,似笑非笑的开口,“大人,有件事,大人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被扯着耳朵的傅承曦歪着头,顺着傅景初的力道歪了歪,好让傅景初扯得更轻松点,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什么事,阿初你说?” “大人请卢老国公做证婚人的事情……”傅景初眯了眯眼,笑容更加温和,“景初记得从未有过婚约,大人是不是说错话了?” 傅承曦抬手握着傅景初扯着他耳朵的手,慢慢的握紧,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吻,满意的看到傅景初脸色透出的不自在,然后,傅承曦低哑开口,“阿初,你我婚约之事,早已经是定局,回王城后,我会向君皇提出赐婚的请求。” 傅景初愣住了,看大人的神色,这是不容反驳的?这是已经决定好了的? “大人,可是这里头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故?”傅景初凝眉正色问道。 傅承曦却不答反问,“阿初,你我成亲,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阿初不是早就知我心意?” “那是不一样的。”傅景初冷静的,眉眼郑重的说道,“大人,如果是因为两情相悦,大人要与我缔结百年之好,景初愿意,但却不能是在这个时候。而如果是因为其他缘由,景初以为,应该还是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是。”顿了顿,傅景初又慢吞吞的说道,“另外,大人,您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婚约之事,当然,如果大人是以星殿将军的身份和小的说此事,小的是区区贱奴,自然不敢违抗大人命令。” “阿初!”傅承曦先是生气的提高了音量,后又无奈的带着几分宠溺的说道,“阿初明明知道我的心意……阿初,我此番北境作战,重挫蛮族士气,加上揪出越族埋在我龙唐多处钉子的事,我回了王城,可记三大功,可我已经位登星殿了,军功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我想用这军功换取君皇的赐婚。”一来,可避功高震主之嫌,二来也可以达成他多年的夙愿——和阿初缔结百年之好。 其中理由,不用他多说,想必阿初自然能够明白。 傅景初歪头看着傅承曦,大人没有说出的理由,他也想到了,无非是避嫌,二来也是借机达成心愿。 若是为了避嫌,他这个奴籍,又是个男子之身,嫁给军功赫赫的星殿将军——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让那个君皇放心的了。 大人摆出这样的缘由,他却是没有推卸的理由了。 “……我听老太君的。”傅景初歪头盯着傅承曦许久,才慢吞吞的说着。 这话一出,傅承曦就蒙了。 “老太君是我祖父的故人,就等于是我长辈,我听长辈的。”傅景初说完,就露齿一笑,笑容很无辜,“大人,时候不早了,我想去眯一下眼。” 傅承曦:“……” ****** 叶红苏面无表情的掀开帘子钻进马车,马车里躺着的俊秀年轻男子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看见叶红苏进来了,有些紧张的咳嗽了两声,声音嘶哑,“苏儿,你,你别进来……传了病气就不好了。” 叶红苏咬牙切齿的开口,“闭嘴!老实躺着!” 尼玛的,她老娘的运气可真背!这四殿下平常看着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一淋雨就病的这么厉害,病了也就罢了,偏偏刘先生说,四殿下的病情不简单,得好生照顾,所有人里,她这个嬷嬷比较有照顾人的经验,就把这个四殿下托付给她了。 四殿下君佑瑞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看着叶红苏,因为发高烧而有些蒙蒙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叶红苏,清清明明,满满的是一片温柔和宠溺。 叶红苏专注的给君佑瑞擦拭汗水,又换了换湿湿的手帕,端过药碗,吹了吹,放到一旁,搀扶起君佑瑞,又端起药碗,拿起汤勺,喂了起来。 自始至终,叶红苏都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君佑瑞那温柔宠溺的可以腻死人的眼神没有半点表示。 “苏儿……咳咳……苏儿真的很讨厌我啊……” (;′⌒`),你刚刚知道吗? “……可,可苏儿,咳咳……我还是想娶你……” (ノ`Д)ノ,滚你丫的! “……咳咳,苏儿……我,我这心有点疼……难受……” 叶红苏面无表情的抬头,见君佑瑞脸色苍白的,大滴大滴的冷汗直落,可眼睛却还是温柔的静静的。 叶红苏一怔,随即脸色一变的转头朝外头正要喊着,就被君佑瑞死死的拽住了手。 “苏,苏儿……别喊……我……咳咳,很好,很好……” 叶红苏急了,这还叫好,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啊!“你放手!你想死吗?!” “我,我死了……”君佑瑞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很淡定的,尽管胸口的疼痛几乎让他快要死了,他还是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苏,苏儿……你要记得我……” “你——”叶红苏快要抓狂了,这人都这样了,还想着情情爱爱的……“你做梦!你死了!我会立马敲锣打鼓的找个顺眼的男人嫁了!”叶红苏咬牙切齿的说着。 说完,叶红苏就趁着君佑瑞怔愣的时候,猛地甩开了君佑瑞的手,掀开马车帘子,急急喊着,“刘先生!刘先生!快来啊!” 君佑瑞愣愣的看叶红苏急急叫喊的背影,半晌,缓缓的笑了,看来他真的不能死,他的苏儿活着是他的,死了也得是他的,嗯,他不能死,至少得比苏儿死得晚才行。 ****** 王城之中,北境大捷,星殿将军匿藏蛇谷,设下连环计,将蛮族大军一网打尽,重挫蛮族主力,将北境边界线朝北推了好几公里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而除了北境一事,西南遗族在四皇子的全力周旋下达成联盟协议的事也让人议论纷纷。 四皇子君佑瑞,这位平时不显山不上露水的皇子,至此,在众人眼里开始慢慢的有了影儿了。 然后,在这两件大事的传扬之下,沉默安静的星殿府再次成了众人的焦点。 在傅承曦倏忽失踪时,通敌叛国的谣言传得到处都是,那时候,没有几人敢登星殿府的门,除了中宫之中,陈皇后赐下的厚礼,以及和四殿下前往西南立下大功的万大人的嫡女曾经登门拜访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登门了。 而现在,星殿府的角门人来人往,马车排得长长的,喧嚣热闹极了,可这些人,不管是谁,都被拦在角门外。 守着角门的福大笑眯眯的就是一句话,“老太君不见客。” 没错,傅家老太君不见客,倒不是矫情,也不是故作低调,而是此时,傅家老太君正在会见一位特别的身份贵重的客人。 福大背着人,偷偷的擦了擦冷汗,太后啊,老太君的姐姐,竟然亲自登门了。 “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你的精神看来还不错。”太后看着眼前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妹妹,心头叹息一声,转眼间,那曾经骄傲的聪慧的妹妹,已经这般老了吗? 是啊,她也老了。 “姐姐,你来见我,是为了子晦吧?”傅老太君问着,手缓缓 转了转珠子。 “是的,子晦这次北境立了大功,这些年来,他在北境打了不少战事,军功可谓无数。可是,你知道的,他的眼睛,他的出身,君皇即便再赏识他,他也只能止步于此。”太后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转了个话题,“他的岁数也不小了,你看他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我曾经说过,他的婚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插手。”傅家老太君说着,放下手里的珠子,目光锐利的看向太后,“他本是君家血脉,可一出生就被抛弃,君家对他来说,只有血脉之亲,没有孝道之缘,他戍卫北境多年,对龙唐,对君家,已经尽忠尽职,他的婚事,君家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你说错了。”太后看着傅老太君,目光平静,神色淡然,“君家对他有亏欠,可为臣者,君若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死都能插手,何况婚事? “没错,那是一个明君,明君者,君明臣直,可若是昏君,呵,子晦可不是一个迂腐的臣子。”傅老太君缓缓说着,目光里透着冷厉,“姐姐,莫要逼人太甚了。” 太后看着傅老太君,目光里透出一丝的冷漠,“怎么,傅承曦莫非是要反了不成?” “人都有一个底线,一个不可触碰的地方。姐姐,你莫要忘记当年,你亲手端给先帝的药汤是为了什么!”傅家老太君目光依然冷厉,说出来的话语越加尖锐,“你也莫要忘记我那吊死傅家祖祠的可怜女儿!” 太后脸色微微变了变,看着傅家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淡淡开口,“你说这些,是又要和我吵了不成。” 傅家老太君冷笑一声,“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既然认了子晦为我的孙儿,我就不会看着他重蹈我当年的那些恨!姐姐,你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这龙唐中宫,你说一不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想让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意思走,你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你是我姐姐,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斗不过你,也不想和你斗,只是,你当年逼死了那个人,我且问你一句,你难道就不曾后悔过吗?” “够了!”太后猛地站起,浑身发抖的指着傅家老太君,“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 傅家老太君眯眼看着脸色苍白,神色有些狼狈的太后,笑了笑,笑容透着无限冷意,“谁糊涂,你心里有数。只是,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子晦的婚事,谁也不能做主!” 太后嗤笑一声,“好,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做这个主!” 丢下这句话,太后就转身拂袖而去。 第135章 太后一走,傅老太君就冷着脸命人传来了庄河。 庄河一进堂屋的大门,就见傅老太君脸色沉凝,颇为沉重,联想到之前太后走时的那张脸都是僵硬的,庄河心头一紧,莫非有什么重要事? “给老祖宗请安。”庄河恭敬做礼,跪下。 “庄先生请起。”傅老太君抬手示意庄河起身,让庄河坐下,才缓缓开口,“中宫近日或许会有些异动,劳烦庄先生多多留意。” 庄河抬眼看向傅老太君,“老祖宗,可否告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傅家老太君长叹一声,“子晦如今取得这样的功勋,中宫肯定想要遏制,太后今日到来,就是为了子晦的婚事而来。” 庄河脸色一变,“他们想赐婚?” 傅老太君揉揉额头,“此事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毕竟有当初子晦向君皇求取的旨意,婚事谁也不能直接干涉。但,太后此人,我甚为了解,她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而且防不胜防,你尚需小心留意才是。” 庄河点头应下,如果中宫真的想要插手大人的婚事,那可就麻烦了,以大人的脾气,他岂会轻易妥协?再者,大人对初管事那般在意重视,怎么可能会弃了初管事另娶他人? 麻烦了,此事一旦处理不好,那就容易变成中宫和手掌实权的大将军之间的矛盾,大人脾气可不好,他是最不愿妥协也不会妥协的人! 庄河冷汗直冒,傅家老太君见庄河脸色变得那么凝重,她就安抚的开口,“放心,没有那么严重,子晦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有景初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若是太后知道子晦要娶的是景初的话,说不定她还会促成此事。” 庄河先是一愣,随即想想,就恍然了,大人军功太高,北境这一仗打的太漂亮了,隐隐有功高震主之嫌,但若是大人娶了初管事,堂堂星殿将军竟然迎娶一个奴籍为正妻,还是一个男人,想来中宫那边就会放心了。 不过,这样一来…… “哎,只是,这样一来,委屈了景初了。”傅家老太君叹息道。 到那个时候,只怕景初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人不会让初管事受委屈的。”庄河低声开口,小心翼翼的说着。 傅老太君哼了哼,没再言语。 若是子晦连护着景初的丁点本事也没有,那他也别想着和景初白头到老了。 ****** 庄河从明轩堂离开后,就立即去了前院书房,将太后一事连着老太君的意思奏报给了傅承曦,命谍报人员务必快马加鞭越快送达为好。 见谍报人离开了,庄河正欲翻开今日的邸报,就听门口传来他老爹的声音—— “长河。”庄云抬脚走了进来。 庄河有些意外,“爹?”他老爹不是回族地了吗?怎么又来了? “景初管事不在?”庄云神色有些凝重的问道。 庄河放下手里的邸报,看向庄云,“爹,可是族里有什么事?景初管事去了北境。现在不在王城。” 庄云皱起眉头,“北境?我听闻傅承曦将军打了胜战?” “之前因着有越族奸细的关系,大人失踪了,景初管事非常担心,就去了北境,爹你放心,景初管事在大人那里肯定没事。”庄河安慰道。 庄云微微点头,又凝眉追问着,“可知道景初管事何时回来?” “北境捷报已经送达朝廷了,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半个多月时间就能回到王城了。”庄河回答着,看着庄云,犹疑问道,“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和景初管事有关?” 庄云看着庄河半晌,慢慢的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间露出了疲惫和苦涩,“罢了,跟你说说也无妨,早晚有一天你也是必须知道的事情。” 庄河坐直身躯,看着庄云,“爹请说。” 顿了顿,庄云才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沉重,“长河啊,你应该知道,我们云族一直都有关于嫡系花娃子的说法。还有……羽族的说法,是吧?” 庄河点头,他自然知道,从小就在族里长老的教导下,他就知道,云族不过是族里的化名之一,他们一族真正的名字,是羽族。但不知为何,他们从来都不用羽族之名。还有嫡系花娃子,族里的花娃子极少,本来就已经是十分珍贵了,可这些花娃子还都不是嫡系的,真正的嫡系花娃子是不一样的,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不知道。长老从来都极少提及这些,年少时,他曾经好奇追问过,后来,长老和爹都说,这些东西都必须等他继承了族长之位才能知道。现在,他游历在外,阅历增多,经验增多,对这些事情的好奇也没有那么大了,当然,他心里是自然更加好奇。 花娃子除了身体比正常人弱些,能够生养孩子,动物们比较亲近他们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他也曾经观察过景初管事,可在他看来,景初管事和族里的花娃子最多的区别就是,景初管事性格要坚毅,更加聪慧。且,从外貌来说,景初管事的相貌可没有族里的那些花娃子好看。 “我和族里的长老都怀疑,景初……就是嫡系花娃子。” 庄河一愣,随即笑道,“爹,如果是如此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吧。”嫡系花娃子和普通花娃子没啥区别嘛。 “不,你不懂。我们这一族,真正的传承是羽族,真正的核心是先祖林家一脉的嫡系花娃子。”庄云说着,神色艰涩,“我们云族不过是受命于保护羽族的护卫。可在几十年前,我们云族的先祖背叛了羽族,羽族林家一脉尽遭屠杀,当时林家人里逃走的也只有一两个,后来便彻底的消失了踪影。而之后,我们云族也遭到了报应,当时背叛林家的先祖疯了,云族也遭受了西南遗族的追杀,后来……云族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夭折的越来越多,不管用尽什么方法,最可怕的是,云族被动物们所厌弃,不管出现在那里,若是山林,就会被猛兽毒蛇所追赶,若是乡村,猫猫狗狗都会攻击你,更别提代表福寿的福气鼠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第十八代国师带着弟子抱着三个花娃子出现在我们云族的祖先面前,告诉我们祖先,云族若想摆脱灭族的厄运,只有诚心忏悔,将花娃子抚养长大,并好好保护他们,若将来不愿抚养照顾花娃子,那就告诉他们,解除当年羽族和云族的定下的守护之约。” 说到这里,庄云闭了闭眼睛,先祖当年的背弃就是云族的污点,不只是他,连族里的长老都不愿多提及,那简直就是耻辱啊。如今将先祖的这些污点告知了儿子庄河,庄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家儿子才好。 庄河乍一听,的确难以置信,竟然是这样!云族的先祖竟然做了那样的事情!背主也就罢了,还将林家一脉差点屠杀殆尽!先祖做了这样的事情,庄河此刻只觉得脸火辣辣的,这还让他怎么面对景初管事?等等,爹是凭什么确定景初管事就是林家子孙,嫡系的花娃子? “……爹,那现在,你们怎么确定景初就是嫡系花娃子?” 庄云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景初管事能够听懂兽语,还拥有那样干净的气息……如果他还能拥有传承历史的话,那他……就应该是了。” “传承历史?”庄河不解了,这是什么意思? “传说林家嫡系一脉都继承了先祖的记忆。” 庄河:“……”这是啥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庄云摇头说着,语气凝重起来,“但景初管事的确非常有可能是我们云族寻找了多年的嫡系花娃子。” 庄河揉了揉额头,“爹,您把话说清楚点,要是景初管事真的是嫡系花娃子,然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庄云神色肃然了起来,斩钉截铁,“保护他!” 庄河:“……”大人早就在景初管事身边派了十几个暗卫了,整个谍报都是景初管事的!身手好暗杀保护无所不能的千影都是听命于景初管事的!还需要他保护? “另外,要想办法迎接景初管事返回云族的族地,接受我们的朝拜和守护,重新缔结羽族和云族的守护盟约。”庄云一脸肃然的说着。 庄河:“……” ***** 中宫之中,慈和宫。 面容威严的老妇人神色僵硬的走进了大殿。 身后伺候的侍女侍从都纷纷低头恭敬的弓腰,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要知道,这会儿的中宫里最尊贵的老太太心情可是极不好。 “出去!”老妇人转入大殿后堂,脸色阴沉的开口说道。 侍女侍从,包括几个老嬷嬷都恭恭敬敬的悄无声息的做礼,然后就齐刷刷的退了出去,走在最慢的那位老嬷嬷抬眼看了眼背脊挺得直直的太后,心头叹了一声,慢慢的掩住了房门。 老妇人在所有人都走后,才慢慢的走向这后堂里悬挂的山水画,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山水画,转了转,就听轻轻的吱呀一声,山水画缓缓的朝旁边移开,一个小门出现在老妇人——太后跟前。 太后慢慢的走入了小门,沿着隧道转了好几个弯,出现在太后跟前的便是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来过的一个小小的密室。密室里除了地上一个蒲团,一个香案,还有那一副画。 画里,是一个盘腿而坐的闭着眼睛的俊美绝伦的男子,男子的额头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花瓣标志。 太后定定的看着这画里的男子,许久许久,才哑声开口,“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小妹还记得你,不过,本来她便是天真之人,记得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想,也许不只是她,还有很多人,窦家的,卢家的……当初你来到王城,你所交好的人,可不只是我家那个愚蠢的小妹……呵呵……可是就算记得你又怎么样呢。你死了,你的女儿被我弄出一个奴籍,她生的孩子也是奴籍,将来,生生世世,你的子孙都是奴籍!天生的贱奴!”说到最后,太后的语气气促也狠戾起来,“只要龙唐一日在,你就变不了你的命运!说什么,你的后世子孙绝不会是萧家女人所生!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的子子孙孙都成为最低贱的!” “林南月,我要让你死也不得安宁!” ****** 傅景初猛地睁开眼睛,冷汗连连! “阿初!”一旁的傅承曦忙弯腰搂住傅景初,压低声音,放缓声音,“阿初……不怕,不怕……”边说边慢慢的拍着傅景初的背脊。 傅景初眼睛呆愣愣的,傅承曦在一旁看得简直心头胆颤了起来,他从未看过景初这般模样,若不是知道,他们此时正在前往王城的官道上,景初现在躺着的是和他的马车,若不是他亲眼看着景初睡着,沉沉的睡着,若不是他看着景初做着噩梦惊叫醒来……他真的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对着景初下了毒手! “阿初?”傅承曦放柔了声音,轻轻的唤着,一边将傅景初搂的更紧。 “大人?”过了好一会儿,傅景初才恍惚的回过神,茫然的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见傅景初的眼神没有那么呆愣了,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擦拭着傅景初的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柔声低问着,“阿初?可是做了什么噩梦?说来听听。” 噩梦?傅景初茫然的眨了眼睛,眼前又倏忽的闪过几个画面,是啊,他做了噩梦……梦见,林家,青田镇,变成火海……林家的后代子孙……被云族,啊,是了,云族! 傅景初猛然坐起,可却差点跌倒,傅承曦忙伸手搀扶住。 “阿初?” 傅景初只觉得身体虚软得厉害,靠着傅承曦的胸膛,有些无力。 傅承曦皱起眉头,“阿初,我唤老医师过来看来。” 傅景初一听,忙抬手止住,抬头看着傅承曦,露出软软的笑容,“不用的,大人,我只是做了梦。” “阿初!”傅承曦语气稍稍严厉起来,“哪有做梦做成这样的?”脸色苍白的简直不像话! 傅景初只是坚定的摇头,他没有生病,他……只是在梦境里继承了先祖的记忆而已。 是的,记忆,想到那个叫林福宁的先祖笑眯眯的对着一堵墙讲话的情景,他就额头忍不住黑线直冒。 ——“……呐,我的后代子孙,我叫林福宁哦。我是你们的祖先,也是大和尚的继承人,嗯,所以呢,我就有些不一样的本事啦。不过,有些本事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继承……比如说听兽语,看天气变化,预知,啊,对了对了,还有就是传承……大和尚的继承之一,就是要将传承的记忆给后代子孙。另外,还有就是,引导天地正气……这个很难……如果,我的子孙们,你们中有人继承了的话,那你就是下一位大和尚了……” 想到这里,傅景初揉了揉额头,他所继承的先祖的本事,就单单听兽语一样,就已经属于逆天了,难怪后来林家一族几乎遭到全灭。 不过,先祖也提到了这点。 先祖林福宁对着虚空一本正经又严肃的说着,“当时,天地之间,中庸才是王道,平衡才是正理。大和尚的传承自然也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子孙们不管你们继承了什么样的本事,总是要付出代价。而我林家一脉,将来也要接受逆天的代价,但我林家匡扶正义,顺天而行,行仁善之举,即便有重重灾劫,也能安然度过,只是,后代子孙且记得要低调做事。不管身处何种逆境,都要存好心,做好事。”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又忍受着痛苦一样的开口继续说着,“……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幻之中,人心善变,本来就难以揣度,若是有朝一日,云族背叛了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生生世世的守护盟约本来就对云族不公,将来……将来……若是云族做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也不要去怨恨他们,怨恨是伤人伤己的蠢事……我已经定下了约定,若是云族背叛了羽族,那云族和羽族的盟约之约自当取消,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了羽族,羽族,也只在我们林家嫡系子孙的传承之中……” 回想到这里,傅景初又轻叹一口气,所以,林家几欲被灭族,存活下来的那两个孩子,他的祖父和祖伯伯都没有报仇的举动,祖父在长大后,去了王城,做了一个潇洒的卖酒郎,却结交了王城的权贵,卷入夺嫡之中,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祖父继承了听兽语还有预知的能力,似乎知道自己的未来结局并不好,便将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了老太君……还给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传承之中。 只是,和祖父生下自己娘亲的另一个男人却没想到是西南遗族的…… “阿初?”傅承曦困惑的看着傅景初,不明白,怀里的阿初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被吓醒也就算了,醒来后躺在自己的怀里,长吁短叹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傅景初抬眼看着傅承曦,再次露出软和的笑容,“我想跟你说一些事。” 傅承曦拉过被子给傅景初仔细的盖上,一边低声说着,“你说,我听着。” 大人的声音醇厚沙哑,真好听,傅景初靠着傅承曦的胸膛,笑了笑,如同梦境里的老祖宗林福宁说的,那可真真的性、感。 啊,对了,老祖宗林福宁动不动就冒出来的那些个话语,嗯,什么呆萌啊,什么逗比啊……那看来又是自己的另一个老乡了。 “大人……我应该姓林。我的名字,是林景初。” “嗯。” “大人,我的先祖叫林福宁,因为我继承了他的本事,所以,我应该姓林。只有继承了先祖本事的,才能赋予林这个姓氏。” “嗯。” “大人……继承了先祖本事的,只有嫁人的份,没有娶亲的命。不过,我那先祖林福宁却是嫁了,又娶了。他嫁给了齐明远,又娶了齐明远。如果将来我们成婚,我们也这样做好不好?” “好。” “可惜我那林家一族,最后却是被守护的一族背叛了,一族整整三十六人,只有两个孩子逃了出来,其中一个孩子……就是我的祖父林南月。” “嗯,我给你报仇。” “……不用了,先祖林福宁说得好,怨恨和报仇都是很愚蠢的事情,背叛了我们羽族的,怎么可能得了好?云族的日子应该很苦。” “那是罪有应得。” “大人……我的祖父林南月留给我的传承记忆并不完整,他也许还活着,也许……” “我帮你找。” 第136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 “西南遗族?”傅承曦讶异的看向傅景初,“你说的是,西南遗族?” “嗯,先祖说,西南遗族和林家关系匪浅。林家有难,西南遗族不会袖手旁观。”傅景初说着。 梦境里,祖父林南月的记忆不完整,但是祖父林南月留下来的信息很明确的告诉他,西南遗族和林家关系匪浅。还有十八代的国师,和林家好像也有点关系?不然怎么会把遗失在外,失了双亲的几个花娃子给送回来呢?虽然这几个花娃子只是旁系的花娃子……可也是很难得的,首先旁系的花娃子和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能够区别出来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十八代的国师是怎么知道这区别的? “西南遗族是龙唐建国前十二国乱时期,齐国的后裔,后来龙唐建国,他们就退到了西南一带,占据了西南以北之地,他们自称遗族,并没有建国。”在傅景初思索的时候,傅承曦低哑的声音缓缓的说着西南遗族的种种,“他们很少与外界接触,但对龙唐的敌意极深,会与龙唐作对,但很奇怪的是他们却不会侵入龙唐的腹地,他们会和越族蛮族合作,但却不会主动挑起战事。对奴籍和贱籍,他们的态度极好,这其中不排除当年龙唐将遗族被俘虏的子民变成奴籍贱籍有关。龙唐周边的几个心腹大患中,越族居心叵测,蛮族野心勃勃,前朝遗孽隐藏其中,蠢蠢欲动,唯有西南遗族,一直让人看不清看不明。” 傅景初皱着眉头,想到大蟒蛇曾经告诉他,守护他羽族林家的保护者,不只是云族一个,还有几个,其中一个保护者是最先背叛羽族林家的,那时候羽族死了的人也很多,几乎灭族,那时候羽族应该有人来到了蛇谷,遇见了大蟒蛇,告诉大蟒蛇这些事,把那东西交给了大蟒蛇,让大蟒蛇遇到羽族林家后人的时候,交给他,可是,他不明白……那个人说保护者不只是云族一个,那,在他的梦境里,为何先祖都没有告诉他,还有其他保护者呢? 他继承了先祖的记忆,记忆应该没有错误才对。而那到处寻找羽族林家后人的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要告诉花娃子,不可以生孩子? 咳咳,他可以生孩子……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阿初?”傅承曦看着傅景初又一个人发起呆来,傅承曦心头有些烦躁,阿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走神也就罢了,做着他不知道的梦境也就算了,这种自顾自一个人呆呆的模样,就如同将他和外界完全隔离!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傅承曦便拥紧力道,然后,低头,猛地亲吻起来。 傅景初在最初被亲吻的时候,有些发傻,以至于到后来,整个人都有些懵,只能被动的接受着来自傅承曦的霸道的强势的侵略。 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热情如火又霸道如斯的亲吻中,傅景初有些恍惚的感受着傅承曦的气息,在这气息中,傅景初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傅承曦的心声。 阿初……你是我的,阿初,别离开我…… 傅景初的心头蓦然就软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生涩的搂抱着傅承曦的脖颈。 一瞬间,傅承曦的动作僵了僵,随后便是更加热烈,但同时也慢慢的温柔起来的亲吻。 然后,眷眷缠绵的亲吻半晌才慢慢的停歇下来,分开时,傅景初喘着气,脸爆红的模样,因为亲吻而眼眶湿润的,这般青涩又干净羞涩的模样,如同最好的酒,让傅承曦一醉再醉,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占有这个人。彻彻底底的占有。 那样,不管阿初的身份是什么,身世如何,这个人就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子晦……” 但满腹的阴暗的暴躁的心绪来不及抒发出来,就被傅景初一声软软的子晦给盖住了。 “嗯?”傅承曦低垂着眉眼凝视着躺在他怀里的傅景初。 “……先祖说,林家子孙,这一生,只愿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宁可青灯古佛,也绝不将就。”傅景初说着,嘴角慢慢的扬起,柔和的,也坚定的笑,“能与子晦相遇,此生景初总算不用青灯古佛了。” 傅承曦乍听此言,整个人都猛地颤抖起来,暗红色的眼眸猛地睁开来,心头激荡难言。 半晌,傅承曦慢慢的俯首,万分珍惜的如同拥抱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的在傅景初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喑哑的低沉声音,许下此生最珍重的最郑重的誓言:“此生不负,此生不放。” 傅景初慢慢的垂下眉眼,然后唇边轻淡柔和的笑意加深了许多。 先祖说过,语言是有力量的。 他们都为对方许下了诺言,林家子孙的诺言会束缚一生,同样的,也会绑住对方一生。 ——所以,大人,此生,你将和傅景初的命运纠缠一起。 如此,不负,不放。 ***** 叶红苏是在官道驿站停歇的时候,才见到了傅景初,嗯,=_=,当然,还有那个一直缠着景初的——自家的将军大人。 “大人安好。”叶红苏皮笑肉不笑的做着恭敬的礼仪,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傅景初,“有些事情要与景初说说,大人,很抱歉了。” 说着很抱歉的话,但叶红苏却是拉着傅景初不放,目光暗含威胁警告,还有怒火!想她好不容易到达北境了,因着大人一句,景初身体欠安,不许打扰,在她和景初见面不到三分钟,就被打发了出去。此后,她每日最多就是在用膳的时候,瞅了景初几眼,这小气的大人,看得景初死死的,她想跟景初单独说几句话都不行! 今儿个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哼,就算大人发火了,她也不怕! 傅景初看了眼,在红苏姐过来的时候,便在侍者的搀扶下也走过来的四殿下,这四殿下的脸色好多了,但精神明显不济,还需多多调养,不过,就算是身体不好,可这人还是每日里如常说笑的接近红苏姐,不管红苏姐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人啊,怎么就这般执着呢? “大人……我有些话想和红苏姐说说。”傅景初转身看向黑着脸的傅承曦,笑眯眯的说着,同时,转头看向已经站在他们身侧的四殿下君佑瑞,“殿下安好。” 君佑瑞微微点头,侧头看向叶红苏,见他家苏儿还是生气的模样,便无奈的又温柔的笑笑,看向傅承曦,“将军,今晚可有时间一同赏月饮茶?” 傅承曦看了眼傅景初,很想拒绝,有这个喝茶的功夫,不若和阿初一起睡觉。但见傅景初眼底带着几分警告,知道今晚,阿初是要和这个叶红苏说话了,便轻咳一声,“是末将的荣幸。殿下请。” 君佑瑞微微点头,转身便朝驿站的后院走去。 傅承曦在跟着去之前,低声对傅景初说道,“莫要太晚。”顿了顿,“待会我去接你。” 傅景初:“……”同在驿站里,不过几步路,接什么接。 傅景初转头不理会傅承曦,便欲和叶红苏到厢房说话,但却见叶红苏对一旁的侍者冷声吩咐着,“送一壶老医师做的养生茶过去,做些热食,还有药汤,若是殿下不用,你就当着殿下面倒掉,说以后叶红苏再也不会给殿下煎药。” 侍者唯唯诺诺的应下,态度分外恭敬,这让傅景初很意外,这些侍者是中宫那边派来照顾中毒的四殿下的,身份可谓是高人一等,竟会对红苏姐这般恭敬? 这里头不用问,定然是因为四殿下的缘故了。 待到了厢房,叶红苏就扑倒在桌上,一副累不爱的模样。 傅景初撑着额头歪头看着叶红苏,“四殿下就这般难缠?” “岂止是难缠!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好嘛!”叶红苏猛地抬头,瞪眼看向傅景初,随即又懊恼的拍着自己的头,“我根本就不该来!” 中计了!人家君佑瑞压根就是在算计人! “可是你来了。”傅景初说着,微微一笑,“而且,你没有损失什么。”相反,得到的东西应该很多才对。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半晌,才低声说着,“我没有损失什么,可那些东西我也不想要。” 西南一行,在右盟中,在刘见贤先生等这些人中,她已经被打上了四殿下的标签,拜这蛇精病皇子所赐,他们都已经默默的认定了,叶红苏嬷嬷是对殿下来说非常特别的人。 可这种特别,这种特别的待遇,她不想要! “我来,只是想还了这手镯,面对面的跟他说清楚。可是……”叶红苏皱起眉头,她还不了手镯,也没办法说清楚。 “四殿下那个人,我了解不多,可是有一点,我还是能够把握。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人都是这般,你一昧拒绝,反而会让他更加执着。”傅景初慢慢的说着。 “你让我玩假戏?”叶红苏挑眉。 “不,我不赞同你用这种方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局,我的意思是不要总是强硬的拒绝,也没有必要总是提起。这个世间诱惑太多,对皇子来说,那把椅子,是最有诱惑力的,而眼下,四殿下是王城中诸多皇子里最瞩目的一个。他回了王城,等着他的,除了暗箭,还有各种诱惑。到那时候,他定然是没有那个时间再来纠缠你,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谋划一番。” 而同时,也可以看清楚四殿下,到底皇权威严还是叶红苏这个人比较重要? 说起来,他也很是期待呢。 叶红苏若有所思的点头,“嗯,也是我糊涂了。”男人都是驴,牵着不走的,打着倒退! 她一昧强硬拒绝,反而会激发那个蛇精病皇子的好胜心。 被傅景初这般宽慰后,叶红苏焦躁的心情总算是纾解了一些,便也有心情说起西南的事情来了。 而傅景初专注的听着,时不时问问西南遗族的那个很显贵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听着听着,傅景初就微微的皱起眉头来。 西南遗族的态度……真的值得思量啊。 第137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2 说罢西南遗族的事情,叶红苏的心情总算是没有那么焦躁了,也便问起了傅景初和傅承曦两人之间的事情,叶红苏带着几分犹疑和担心的问着,“景初,你和大人……你都决定了吗?” 过去即便大人对景初有那种心思,可因着景初极少和大人一同出现在外人跟前,大人也没有外露什么,而就算在府邸的时候,景初也是谨守着管事的本分,一进一退都是守礼,规规矩矩得很,大人即便眼神炽热如火,却也拿谨守本分,守规矩的景初没有办法。 可这次,不一样了,景初和大人并肩而行,在大人身侧的时候和大人说话,不再低垂着头,而是大大方方的仰着头,笑弯了眼睛的和大人轻声细语,夜晚露宿的时候,也是坐在大人身侧,坦然的接受着大人的照顾,披着大人的披风,靠着大人的臂膀,眯着眼睛安然的睡着。 景初……这是决定了吧。 “嗯。”傅景初轻轻点头,看着叶红苏,目光里透出了坚毅,“我想走这一步看看。” 既然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那就坦然面对,此后祸福如何,绝无怨言。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你总是比我果决。这样也好,看大人的行事态度,他也没有打算放你走的样子,既然你也喜欢他,那试试看,也不枉费来这世界走一遭了。”说完,叶红苏又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个姐姐也不是白做的。” 傅景初扬起了笑脸,目光里透出亲昵柔和,“我知道,红苏姐,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只是现在这个形势了,回了王城,也恐怕不得清闲了。”叶红苏说着,皱了皱柳眉,“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事情,想想就厌烦。” “清者自清,无欲则刚。”傅景初说着,突兀一笑,“对大人来说如此,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叶红苏疑惑的看着傅景初,清者自清,无欲则刚?什么意思啊。 ***** 在叶红苏和傅景初两人叙话的时候,后院亭子里的傅承曦和四殿下君佑瑞则是沉默的对坐着。 坐了半晌了,两人并没有开口说话,最后,君佑瑞抬头看了眼夜色,还是笑了笑开口说话了。 “看来将军是不赞同我的想法了。”君佑瑞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慢慢的喝了一口,又长长的叹了气,“不破不立,不来一番伤筋动骨,怎么能够病愈?况且,将军以为,父皇就不知道这些吗?” “从政而言,殿下的想法是对的,但从民生所计,殿下的想法一旦实施,所受牵累的将是无辜的百姓。”傅承曦说着,又拧起眉头,到那时候,只怕景初又要生气了? “北境的粮草总账,宋大人应该也告知了将军对吧。每年朝廷军部发放给北境的军饷,将军拿到了多少?有没有三分之一?没有到达北境的军饷去了哪里,将军可曾知道?”君佑瑞平静的问着。 傅承曦拧眉看着君佑瑞,去了哪里?他自然是知道的。 而君佑瑞不待傅承曦回答,又继续平静的低沉说着,“本该到达北境的军饷,在沿途,被他们用各种理由所克扣,真正到达北境的军饷远远没有三分之一,在将军您未曾统兵北境的时候,北境和蛮族交战多年,十战九输,若非有卢老国公的白骑军的赫赫威名,只怕北境早已落入蛮族手里。在将军您统兵北境后,你用自己的私库填补军饷的空缺,此事做得无奈,也做得仗义,可若是长久下来,君皇哪怕知道你的无奈,也会怀疑你的用心。若是让问政阁知晓,你只怕早就被参了。” 没错,私库养兵,等同于造反!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着君佑瑞,但那又如何?君皇没有办法保障军饷的正常供应,而他不舍得自己的兵饿死战场,拿了私库又如何? 若是要朝一日,君皇要用造反的名义拿他,那他反了就是! 君佑瑞看着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脸,那暗红色的眼睛里可没有半点惧意和后怕,有的反而是坚毅和平静。 而这种反应也在他君佑瑞的意料之中,他缓缓的说着,“君皇自然不会容许下头的人参你,你做的本来就是朝廷该做的事情。” “殿下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还请直言。”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拱手。 “世家门阀,左右朝政,与民争利,贪污*,君皇早就有心剪除世家门阀的势力,我的想法虽是我的,可也是君皇心中所想,我顺势而行,挖掉龙唐腐臭的肉,也是为户籍改革铺路,将军与我都有一心爱之人,在外人眼里他们身份低贱,可在你我眼中,他们却是世间珍宝,为了这世间珍宝,将军也该和我携手共创龙唐中兴。” 傅承曦沉默的看着君佑瑞,突兀开口,“若是没有叶红苏,此刻你会怎么做?” 君佑瑞一愣,随即淡淡开口,“也许我会一旁看着,待时机到了,我再入局。” 而非是现在这般,早早的卷入朝局,早早的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和能力。 “若是为了叶红苏,你待时机来了,再入局也未尝不可。”傅承曦追问道,“何苦现在这般?” 君佑瑞笑了笑,“因为她太好了,因为她过去受的苦痛太多,我想……给她一个清明的龙唐,让她所见至少没有那么不公。”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但却端起茶朝君佑瑞敬了敬,然后,傅承曦沉声开口,“阿初说过,为君者,若心里没有装着天下苍生,即便做了君,那也只是一个庸碌无为的君王。殿下若有大志,应当放下男女之情为天下苍生计才是。” “此言不当。”君佑瑞淡淡开口,“为天下苍生计,与男女之情那是两回事吧。难道,为了天下苍生,我就该舍弃我所珍爱的?若是如此,那便是我的无能了。” 傅承曦勾了勾嘴角,拱手做礼,“如此,傅承曦恭候殿下。” 恭候什么?傅承曦没有讲明,但君佑瑞却是带着几分愉悦的笑了。 随后,傅承曦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大步离开的傅承曦很是平静,至此,他傅承曦终于算是和君佑瑞达成真正的联盟了。敢于为天下苍生计,却不愚蠢的将自己也舍弃的君主……如此,也可以放心的将他背后的五万血狼军托付了。 君佑瑞望着傅承曦离开的背影慢慢的喝完了茶,侧头问着身后的侍者,“红苏嬷嬷可回来了?” “回殿下的话,红苏嬷嬷已经回来了。” 君佑瑞嗯了一声,正欲起身,侍者忙急急的开口,“殿下,红苏嬷嬷说了,您若是没有用了那热汤,就不可以走。” 热汤?君佑瑞看了眼侍者恭敬端来的热汤,淡淡问着,“这是谁做的?” 侍者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君佑瑞平淡无波的神色,这四殿下看着好像很好相处似的,可最是喜怒无常了,昨儿个晚上的热汤,殿下一喝,就吐了出来,然后平静的摔了碗,今儿个一早,那私自换了红苏嬷嬷热汤的丫头就被殿下的护卫给拉了出去,至于拉去了哪里…… 想到今天经过后巷所看见的那一滩血,侍者就心头发抖。 “是红苏嬷嬷做的,奴才刚刚从红苏嬷嬷手里接过来的。”侍者抖着声音回答着。 君佑瑞一听是他家苏儿做的,眼睛微微亮了亮,接过热汤,慢慢的喝了一口,果然是苏儿的味道……君佑瑞弯了弯嘴角,君佑瑞就慢慢的带着珍惜的一点点的喝完了热汤。 他虽然身体算是痊愈了,可西南一行,殚精竭虑,加之在西南遗族那里受了几天苦,又有那些个暗处的人给他下了毒,前阵子所受的风寒,算是把他身体里的不适都给搅合了出来,虽然看似凶险,可也是一种福气。 老医师说了,如今毒性全部的发了出来,体内的暗疾也表了出来,正好一次性的解决,只要调养好,以后身体就只会更好。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当然,最重要的福气便是苏儿这面冷心热的别扭着性子给他熬着药膳,每日里监督他用膳用药的模样了~ 君佑瑞推开厢房的门,见叶红苏起身看向自己,便露出了温柔淡淡的笑,“苏儿在等我?” “咳,有些事情想请教殿下。打扰殿下了。”叶红苏说着,有些不太自在的弯腰做礼。 “苏儿请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君佑瑞继续温柔的说着,一边走到叶红苏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叶红苏在君佑瑞的示意下坐下,双手扭着手帕,不太想来,可景初的事很重要,她便来了。 “殿下……能否为我说说那西南遗族?” 君佑瑞疑惑的挑眉,随即一笑,柔声问着,“苏儿为何问西南遗族?” “……”自然是因为景初提及的身世,但这些可不能说给这殿下听。 “苏儿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看出叶红苏不想说,但也不想敷衍他,君佑瑞便再次轻声开口,心里其实甚为高兴,苏儿就是这般,不会也不屑来欺骗他。 第138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3 “苏儿想知道西南遗族什么?”君佑瑞柔声问着,幽深的目光中好似闪烁着点点星光般的明亮。 叶红苏微微垂眼避开这明亮温柔的眼睛,低声问道,“西南遗族……他们为什么会和我们联盟?他们……不是一直都想对付我们龙唐吗?” 君佑瑞目光闪了闪,竟然是这样的问题啊,若是其他的问题,他或许会不假思索的告知,可是这样的问题,牵扯到的却是朝政大局,当然,告知苏儿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苏儿很明显对朝政并没有怎么感兴趣,若是苏儿对朝政真的有兴趣,此前在西南柳州早就问了,很显然,不是苏儿想问,是……傅景初? “景初管事若是想要知道,我想傅将军应该很乐意告知才对。”君佑瑞笑笑说着。 叶红苏抬眼,当然,景初要是想知道什么,大人肯定会告诉他,可是,她来问的是,大人不知道的,无非告知景初的事情。 “大人知道的,景初也知道了,可是大人不知道的,景初也不知道。”叶红苏说完,看向君佑瑞,漂亮的丹凤眼里有些不自在,“殿下,红苏所求若是有什么不得当的,就当红苏没有问过。” “苏儿有疑惑,我自然会为你解答,没有什么得当不得当的。”君佑瑞说着,看着叶红苏,目光里透出温柔的意味,“傅将军所知道的应该不比我少,大概傅将军所不知道的,应该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吧。” 叶红苏目光亮亮专注的看着君佑瑞。君佑瑞心头有些开心,但有些失落,苏儿这样专注看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可偏偏难得的这般眼神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却是因为苏儿的弟弟傅景初。 “西南遗族前身是齐氏皇族,齐氏祖训,唯有民生调蔽,国君暴戾昏庸之时,才可逐鹿中原。”君佑瑞说着,又轻轻的笑了笑,“祖训虽然如此,但后世子孙若是野心勃勃,自然也会有千万种方法,龙唐在三十年前的内斗,未尝没有西南遗族的手笔。不过西南遗族到底是前皇族齐氏的后人,虽然有些子孙不肖,但还是把握住了底线,如今遗族的掌权者齐夫人对龙唐虽然没有什么善意,但似乎对越族恶感更甚,对奴籍贱籍也更加温和良善。” “所以,他们这次愿意和殿下联盟,也是因为齐氏祖训?”叶红苏定定的问道。 “不仅仅如此。”君佑瑞笑了笑,笑容轻淡,“齐夫人与我有个私人的交易,她以个人的名义助我,我帮她寻找被抱走了二十年多年的女儿。” 叶红苏一愣,“被抱走的女儿?” “三十年前,龙唐内斗,遗族内部也因掌权者的更替内斗,齐夫人是正统齐氏嫡系,上位的本该是齐夫人的同胞哥哥,可她的同袍哥哥被野心勃勃的旁系齐家所毒害,连同遗族里那些想要入主中原的人一起逼迫齐氏嫡系让出掌权者之位,齐夫人为了替哥哥报仇,重得掌权之位,整整谋划了五年,才整肃了遗族,齐氏嫡系重掌当权之位,只是当时的齐夫人没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结果留下祸根,旁系齐家为了报复齐夫人,在齐夫人生产的时候,掳走了齐夫人的女儿。” 叶红苏有些怀疑的看着君佑瑞,这怎么听着像是讲故事啊?那齐夫人既然这么厉害,能够为兄长报仇,还整肃了遗族,夺得大权,怎么会在生产的时候,让人抱走了自己的女儿? “苏儿可是觉得难以相信?”君佑瑞似乎看出叶红苏的疑惑,便微微一笑,解释着,“齐夫人用铁打手腕镇压了遗族内部的那些野心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被抱走?” 叶红苏点头,就是有些不合情理。 “因为当日生产的时候,抱走齐夫人女儿的,是齐夫人万万想不到的人。” “什么人?” “齐夫人的公婆。” 叶红苏惊讶,随即了然的点头,若是齐夫人的公婆,那也难怪了。 君佑瑞继续说着,“我和齐夫人约定了,一年之内,要帮她找到失踪二十五年的女儿,而她助我一臂之力。” 叶红苏看着君佑瑞,“殿下既然和齐夫人有一年之约,想必对齐夫人被抱走的女儿一定是有什么线索了吧。”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笑容愉悦,“知我者,苏儿。” 叶红苏:“……” ****** 夜深人静的中宫,某座宫殿之中。 站在窗前的清丽绝美的女人因为愤怒而神色扭曲着,她怒视着跪在她跟前沉默不语的侍女,声音因为难以置信因为愤怒而发抖着,“苏和韵她这是想做什么?!她是怕大皇子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还是她觉得我越族被龙唐打压得还不够?!” “娘娘,娘娘息怒!”跪在地上的侍女磕头请罪,跪的姿态非常谦恭,可语气却是十分的冷静,“和韵公主此举也是被逼无奈,娘娘出身越族,娘娘应是最了解公主苦楚,我族自从龙唐建国起,就被打压至今,族里的长老们,对龙唐皇室恨之入骨,可为了我族的将来,不得不将娘娘您送入中宫,娘娘中宫多年,忍辱负重,受了这么多的苦楚,长老们岂会不知,和韵公主如今又被送入大皇子府,为的也是娘娘啊。” 清丽绝美的女人——梅妃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这本是她身边的心腹侍女,可如今话里话外却都是为苏和韵说话,说什么送入大皇子府是为了她?难不成她苏和韵嫁给她儿子是委屈她苏和韵了?梅妃心头冷意一点点的攀升,苏和韵到底在她身边埋伏了多少眼线?! “若是为了我族将来,苏和韵就更不该这般作为!傅承曦如今势头正盛,她想用联姻来绑住傅承曦,这无疑就是自找麻烦,当初傅承曦向君皇求取的旨意,她是忘记了吗?”梅妃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冷冷的说着。 “公主知道用联姻来绑住傅承曦并没有多少成算,可这至少能够扰乱如今王城的局势,娘娘,难道你忘记了?和傅承曦一同归来的还有四殿下啊,四殿下此番西南之行,回京之后定会封赏,到时候,大殿下该怎么办?娘娘,就算不为越族,也该为大殿下想想啊。联姻哪怕不成了,也可以拖拖四殿下的后腿,那陈皇后这次可不知道该怎么个得意呢,您——“ “够了!” 侍女低头垂眼,恭敬的伏在地上。 梅妃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转过身,看着窗外,声音清冷中透着戾气,“你回去告知苏和韵,怎么处事本宫自有主意,让她安安心心的做她的侧妃娘娘。” 说罢,梅妃又慢慢的转身,朝她的寝殿走去,在经过跪伏在地的侍女的时候,梅妃开口缓慢的用着优雅的拖长的语调说道,“我族长老每隔半月就会有书信传来,苏和韵所做的事情,长老也许会很有兴趣知道。”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梅妃就扬长而去。 跪伏在地的侍女慢慢抬头,看着梅妃,目光里透出一丝不屑,每隔半月书信往来又如何,就算是长老,也是听命于和韵公主,若非和韵公主掌权,越族的日子怎能有今天?难道是因为这三十多年前送进中宫的梅香公主吗?看来是梅妃做久了,忘记了越族…… 扬长而去的梅妃转入寝殿后,那清丽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复杂神色,愤怒中夹杂着几分惧意。 那苏和韵在越族中已经有那么高的威望了吗?不,不只是苏和韵,还有苏和韵的弟弟……苏修文。 梅妃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帕,长长的手指甲将手帕攥破了都没有发觉,梅妃只觉得心头冷意和怒火都快要把她仅有的理智都烧没了!三十年前她被送入王城,嫁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君皇府里为侧妃,她堂堂越族公主为了一族的安宁,甘心为妾,三十年来,她规规矩矩的守着龙唐皇室的规矩,甘心做为替身,只愿远在南方的越族子民能够安然平安,可没想到啊,苏和韵,她妹妹的女儿啊,却拾掇着越族来搅合龙唐的朝局! 越族仇恨龙唐,她身为越族的前公主,最是明白不过了,可是,龙唐是越族一个不足三万人的小族就能扳倒的吗?苏和韵野心勃勃,拿越族做她野心的牺牲品,她岂能让苏和韵如愿?! 还有她的儿子……大皇子……梅妃心头更加焦虑,她这个儿子空有野心,却没有半点担当,骄纵自负,暴戾自我,若非如此,怎会对李家聪慧的李倩倩做出欺凌的事情来? 梅妃绞着帕子,死死的抿着唇,不行,得想办法削弱苏和韵在大殿下心里的影响力才行。 ****** 这日,阳光灿烂。 傅景初坐在马车里,一边掰着橘子,一边听着叶红苏碎碎念着那个麻烦的又蛇精病的皇子,傅景初的嘴角就慢慢的弯出了笑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叶红苏怒视着笑弯眉眼的傅景初。 “有啊。”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一边将掰好的橘子递给了叶红苏,“后天就可以到达王城了,到时候,照顾生病的殿下就不是红苏姐你的任务了。” 叶红苏想想也是,被郁闷了好久的心情才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哼了哼,“还有两天,想想就好烦!” “殿下能够将西南齐夫人的事情仔细告知,也算是对姐姐你真诚可信了。”傅景初轻声说着,随即抬眼看向叶红苏,“毕竟,这事情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嗯。”叶红苏嗯了一声,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我是星殿府的人,大人又和殿下有联盟关系,告知我,也不会碍着他什么。” 傅景初微微摇头,“大人和殿下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都存在分歧。红苏姐,虽然我对殿下也有些看法,可是,以事论事,殿下对你是真的不错。” 第139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4 叶红苏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就事论事,那君佑瑞对她的确温柔体贴,处处关照,可是,对她再好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彼此的困扰罢了。 傅景初看出叶红苏沉默背后的意味,便也不再说,转开话题,叹气说道,“待到了王城,老祖宗见了你我,不知会怎么责罚你我?” “此时责罚也好,最好关我一个小黑屋。”叶红苏顺着傅景初的话题说着,随即又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小五五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傅景初见叶红苏低落怅然的模样,知道她最近委实心烦,四殿下君佑瑞虽然看似温柔体贴,没有紧逼,可就是这份温柔体贴让红苏姐压力极大,红苏姐这人吃软不吃硬,性子又倔,最怕亏欠别人。 千里迢迢奔赴西南柳州,本来就想着能够和对方来个了断,却不想反而入了四殿下的圈套,如今断难断,这里头又搁着星殿府和自己在…… 还有小五五。 想得越多,这顾虑也就越多。 傅景初看着垂着头的叶红苏,柔声开口,“红苏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小五五和我,都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叶红苏抬头,眼眶有些泛红的看着傅景初,心里一半酸楚,一半感动。 “我和你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举步维艰,可也因为举步维艰,我们才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傅景初轻声说着。 ——本就一无所有,若是在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依然一无所得,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你也不必担心小五五,我们之前不就已经安排了好几条退路给他了吗?况且,尘世本就艰难,小五五若总是在你我的护翼之下,于他也是坏处。”傅景初说着,嘴角又扬了扬,“你我重生于这异世之中,上天总不会让你我白白来这走一遭。”顿了顿,傅景初又缓慢而平静的一字一字说道,“既然不能过你我所希望的平静的日子,那就不若随心随意的洒脱一回!好叫那些个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可欺的!” 听着傅景初最后的这番话,叶红苏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原来景初竟然是这般想法?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惊愕的呆呆的模样,有些无奈的但又透出几分坚定的笑了起来。 若是之前,在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世的时候,若是还在云家,他定然会选择沉默安静的过些安稳的日子,陪着红苏姐,将小五五抚养长大,在元家的某个庄子里,种种田,种种花,日子安安静静的过去,也不失为一种满足幸福。 可是,人生的际遇由不得他。 他被大人找到,他被迫来到了大人的身边,天赋里的兽语和梦境传承,他对大人的心动,先祖的遗命,他傅景初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大人不会让他选,王城里的那些人也不会让他选。他都已经没有了第二种选择。 “……红苏姐,回了王城,你我都没有平静的日子了。”傅景初低声平静的说着。 所以,差别不过是在主动和被动而已。 叶红苏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呐呐开口,“景初……” “我这个星殿府的管事已经不能再躲在老祖宗身后了,老祖宗也不会让我过安静的日子了。”傅景初说着,又无奈的一笑,“不过,我自己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低调过日子,我还得找出我的祖父呢。” 叶红苏嗯了一声,目光里开始带上了思量。 “……所以,红苏姐,你如今是我的姐姐,只怕你也恐怕不得清闲了。” 还有那四殿下君佑瑞,定然是会在暗中推波助澜,让红苏姐在王城里慢慢的积累名气。 叶红苏眨了眨眼,“没事,你说得对,嗯,让我好好想想。” 说罢,叶红苏就抱着膝盖皱起眉头思考了起来。 傅景初见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却有几分歉意,终归是因为他的缘故,而让红苏姐沾染了麻烦。 傅景初暗自想着,无论如何,定要护得红苏姐周全才是。 ***** 马车里,傅景初和叶红苏算是摊牌了,而马车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傅承曦慢慢的走到了另一辆马车边。 “殿下?”傅承曦看着掀开马车帘子的君佑瑞,君佑瑞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精神却是很不错,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招来傅承曦,开口便说着,“待到了王城,让红苏嬷嬷到我马车里。” 傅承曦皱眉,摇头拒绝道,“殿下,这不妥。” 叶红苏可是阿初的“姐姐”,若是坐到四殿下的马车里,这算什么事! 君佑瑞想了想,便又开口说着,“那……可否让红苏嬷嬷每日寻给机会来我府里?”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看着君佑瑞,这可能吗? 君佑瑞看着傅承曦,突兀一笑,“罢了,我不为难将军了,待回了王城,我下帖请老太君过府一叙。” 如此甚好!傅承曦微微点头,朝君佑瑞拱手,便直接回了傅景初的马车边。 君佑瑞看着傅景初和叶红苏坐着的马车,心头怅然若失,他今天还没有见到苏儿,哎,苏儿何时才能不再害羞呢? **** 而这日,傅景初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王城。 王城门口,大皇子代君皇迎接了星殿将军傅承曦以及卢老国公,和,四皇子君佑瑞。 因着四皇子君佑瑞病体未愈,便只是简单接了旨意,一行人便各自散去。 大皇子本来想请傅承曦饮酒,为他接风洗尘,可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硬邦邦的拒绝了。 大皇子心头恼怒,待看着傅承曦骑着马,后头却是一辆素朴的马车后,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将军,这马车里的可是那位管事?呵呵,这般架势,可见大将军对他的爱宠啊。哎呀呀,没想到大将军竟然是喜好这种的,待过几日,我便给大将军送几个——“ 啪! 大皇子脸色一变,那堪堪落在他面前的匕首瓦亮锋利。那匕首不知是何时从傅承曦手里发出来的,堪堪就落在他双脚之间。 “大殿下请慎言,马车里的是我未婚妻,可不是谁的爱宠。若大殿下不懂,可回中宫面禀君皇陛下。”傅承曦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着,说罢,傅承曦手一扬,那本来已经扎在青石板上的只露出半截匕首就落到他手里,而大皇子的双脚之间是被扎破一个洞的青石板。 说罢这话,傅承曦用他那暗红色的眼睛缓缓的扫视了四周一圈,代表君皇前来为他接风的可不只是一个大殿下君佑桓,还有问政阁八部的代表官员,此刻,这些官员们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 傅承曦心头冷笑一声,他尚未回京,王城里关于他家阿初那些难听的话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些流言,他岂会不知? “诸位大人既然来了,那子晦也便一并告知,过些时日,我便会和我家傅景初成亲,到时候,还请诸位给个薄面,喝杯喜酒!” 傅承曦说罢,朝众人拱手,便转身骑着马紧紧的护卫在马车旁,朝星殿府进发了。 而在傅承曦说完这番后,紧随离开的便是四殿下君佑瑞的马车,躺在马车里的君佑瑞轻叹口气,喃喃道,“若是能够和傅承曦一般就好了,这样……苏儿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嫁给我……” 马车里,傅景初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一旁的叶红苏捂着嘴偷笑不已,眼睛闪亮,她很高兴,大人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和景初的婚事,嗯,看来,大人对景初是十分真心的! “哎,景初,这是好事哪!”叶红苏高高兴兴的说着。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叹了口气,“可是……,这个时候大人这么做,只会激怒君皇而已……” 叶红苏一愣,“啊?激怒君皇?为什么?” 傅景初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大人是故意的……看来,大人之前给中宫的请求赐婚的旨意被压了下来,大人很不高兴……想逼逼君皇……,可是,君皇的脾气…… 哎,不管是哪个皇帝,再圣明的皇帝,这么被逼着,都会不高兴的吧。 此时的中宫里。 高大的男人恼怒的砸了一个茶杯。 下首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的退后了两步。 “混账东西!他竟然想要娶一个男人!男人!还,还是一个奴籍!方忠明!你是他师兄,你说,这事情,国师知不知道?” 方忠明拱手做礼,抬眼看向盛怒不已的君皇,面容严肃的说道,“家师曾言,师弟杀戮太重,又是煞星转世,需有五星带水,柔和良善之人匹配方能化解罪孽,此生才不会堕入地狱……那傅景初,家师曾经见过,嗯,称得上是良善柔和……” “启禀陛下,臣去北境时曾和这傅景初一道,除了良善柔和,这傅景初还是一个聪慧机敏之人,若非奴籍之身,当称得上是大家公子。”一旁的慕容秋也忙上前说道。 君皇眯起眼睛,哼了哼,“朕就不信了,我龙唐还找不出一个柔和良善机敏聪慧的女人来!他傅承曦就偏偏得娶一个男人?!” 第140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5 君皇如此盛怒,让方忠明和慕容秋两人都默默的垂头不再言语。 慕容秋心头很是不解,星殿将军迎娶傅景初虽然说是有些不合世俗,可当初君皇有旨意允星殿将军自主婚事,如今这般盛怒反对,倒是真的不合情理了。 比起慕容秋单纯的不解,方忠明却是带着几分深思,星殿将军战功赫赫,北境之事,暴露出来的不单单是越族奸细的事情,对君皇来说更重要的,应是北境基本就是在傅承曦的掌控之中,身为君皇,重要的边境被手握实权的大将所掌控,这应该是最让君皇暴怒不悦的吧,如今这大将决定要和一个奴籍男人成亲,这对君皇来说是应该是一个大利好才是,傅承曦的妻族是一个奴籍,还是一个男人,对君皇的威胁不就少了吗?而且也间接的向君皇表明了他傅承曦的忠心。 ——难道说……傅承曦要迎娶傅景初这件事并没有打消君皇对他的忌惮?相反,反而加重了这种忌惮? “方卿,你和慕容卿两人和傅子晦那个混蛋交好,这几日,得空代朕去看看傅子晦那小子!”君皇缓和了神色,对方忠明和慕容秋吩咐道。 方忠明和慕容秋两人恭敬的跪地接了旨意,便告退了。 方忠明和慕容秋两人一退下,君皇的神色就显出了疲惫,他盯着御案上的奏折,喃喃说道,“臭小子就会给朕出难题!” 这时,有侍者上前奏禀:“禀陛下,太后有请。” 君皇一听,眉头皱起,太后? 待进了太后的慈和宫中,见坐在首位的太后一脸严肃,左右还被挥退,君皇便也没有故作威严,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母后,可是为了傅子晦一事?” “今儿个只有我们母子两人,儿子,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就问你一句,傅承曦手里的五万血狼军,还有他手里握着的北境军权,你打算怎么办?”太后神色冷肃的问道。 “母后,你应该知道,子晦是我的儿子,虽然他现在是姓傅,但他到底是我的儿子,血脉相承,谁也变不了。北境的五万血狼军在他手里,我很放心。”君皇说着,顿了顿,皱起眉头,“母后,他的眼睛早就决定了他此生最多也就是一个王侯,你若是担心他会对皇室心存不轨,倒不若担心大皇子为好,还有大皇子府里的苏和韵……” “比起苏和韵和大皇子,儿子,你应该担心的是那傅承曦!”太后说着,皱起眉头看向君皇,“你别忘记了,手握兵权才是最大的危险,越族又怎样?苏和韵就算兴风作浪,手里没兵,她闹得起来吗?倒是那傅承曦……儿子,既然他现在求赐婚,要娶一个低贱的男人,你倒不如遂了他的意,好看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也可趁机解了他的兵权,就让他好生待在王城里,反正如今的北境也没有什么战事了。” 君皇听着,沉默了许久,随后,才拱手做礼,“母后,儿子会好好考虑。” 太后听了,有些不悦,这好好考虑,也就是说她的儿子不赞同他的想法了?但看着君皇略显疲惫的神色,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朝局边境都已经让他很是疲累了,便也没有再说,挥挥手,便让君皇退下了。 君皇恭敬做礼后,便离开了慈和宫。 离开了慈和宫,君皇站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转身便朝另一处他几乎每晚必到的宫殿走去。 而慈和宫里,太后端坐高位,微微闭目养神,待侍者悄然进来,跪伏在地,她才开口问道,“陛下去了哪里?” “回太后的话,陛下去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又似乎无声叹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侍者退下,便不再言语。 ***** 而在同一时间的陈皇后宫中。 君皇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朦胧的月亮,他双眉紧皱,神色疲惫中透着隐含的怒意。 在他身后,陈皇后慢慢的倒茶,滚烫的热水蔓延着热气,慢慢的在空气中蔓延。 “陛下……请用茶。”陈皇后双手端起冲好的茶,恭敬的朝君皇垂头低声说着。 今日的君皇来到她的宫中,不若平时的舒朗愉悦,神色疲惫,凝眉沉思,又似乎还有恼意,莫非是子晦的那“未婚妻”的事情让君皇恼怒了? 君皇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陈皇后,脸上微微扬起了笑,接过陈皇后递来的茶,一手虚扶起陈皇后,说道,“然儿不必这么多礼。” 君皇扶起陈皇后后,就引着陈皇后,来到地榻上坐下,一边慢慢的说着,“然儿可听闻子晦那小混账的事?” 陈皇后微微点头,抬眼看向君皇,轻淡一笑,“说来,臣妾倒是想和陛下讨个恩旨。” 君皇挑眉,看向陈皇后,“然儿想讨个什么恩旨?” “臣妾想在宫中召见子晦的那位未婚妻……”陈皇后轻笑说着。 君皇皱起眉头,半晌,才看向陈皇后,迟疑问道,“然儿难道就不生气吗?” 陈皇后摇头,轻声说道,“臣妾并不觉得生气,毕竟此事,是子晦自己的选择,我相信子晦,他选择的人,也应该是有过人之处,所以……陛下,可否让臣妾召见那位未婚妻?” 君皇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点头,“罢了,既然然儿想见,那就见吧。”说罢这话,君皇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佑瑞身体尚未痊愈,我已经让他去京郊宁园休养,然儿代替朕去看看佑瑞,顺便也就在宁园召见那人好了。” 陈皇后垂眼恭敬应下,心里有些欢喜,如此,就可见到老太君所赞不绝口的人了。 君皇又饮了一杯茶,眉头还是紧皱着,陈皇后收敛心神,看着君皇,轻声问道,“陛下为何心烦?可愿说与臣妾听听?”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母后越来越固执了。”君皇叹息说着,又苦笑摇头,看向陈皇后,“然儿,母后为我受了太多苦楚,她现在又和老太君吵架,心情甚为烦闷。虽然母后一直对你不是很亲热,可是母后对你是喜欢的,你有空,多去看看母后,可好?” 陈皇后听着,垂眼点头。 对君皇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她心里头自然明白,太后,岂止是固执?太后心里似乎埋藏着很多怨念一样,平时还好,可若是扯到老太君,说到当年旧事,或者提及了子晦……就会很不一样了。 其中的缘故,她也隐隐有所猜测,定是和当年夺嫡有关。 只是当年夺嫡,如今早已没有人提及,而知道的那些人,大多死去,除了如同老太君和卢老国公这般的老前辈,而就算是这些老前辈,也保持着沉默。 她当年还算年幼,记忆也不多,唯有记得,曾经京都下了整整七天的雪,大雪覆盖了整个京都…… ****** 此时的星殿府里。 傅景初跪在傅老太君跟前,低头沉默着。 老太君神色缄默,眉眼间却又有悲伤和哀苦。 过了许久,傅景初才慢慢的抬头,看向老太君,神色间有些哀求,“……景初所求有为难之处,请老祖宗谅解,只是,事关景初身世,求老祖宗看在我那苦命的娘亲份上,将我外祖父一事告知可好?” 老太君看着傅景初,慢慢的摇头,声音喑哑,“我曾经答应了我那老朋友,哪怕有朝一日,他的后人跪在我的跟前恳求于我,也不可告知。” 傅景初不解,他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景初啊……我那老朋友是个奇人,他所预料之事总能实现,他智谋深远,非是凡夫俗子,他这般说了,定然是有他的缘由,你就莫要再问了。”老太君说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搀扶起傅景初,“起来,你一路辛苦,该好好休息才是。你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许你再有这般的空闲了。” 傅景初抿着唇,在老太君的搀扶下,他不得不站起,心里不不愿意,可老太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逼问。只是念及老太君刚刚因着自己跪求的时候,眉眼闪过的悲伤和凄苦,他也不忍心再逼问这位半生凄苦,半生颠簸的老人了。 “老祖宗,您不责罚我和姐姐吗?”傅景初转开了话题。 傅老太君一听,眉眼松开了,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嗔怒又有几分高兴,“责罚什么?你和你姐姐平平安安回来啦,就比什么都强,你可不知道,我呀,都快要被小五五给折腾得头痛了。”说到此处,老太君又很高兴的说着,“不过,他倒是个聪明的孩子,嗯,以后肯定比他娘强!” 傅景初也笑开了,笑眯眯的说着,“小五五的脾气不随姐姐,这可真是好事。” “哎,红苏呀,就是倔!也笨!”傅老太君说着,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也不想想,那四殿下可会这般轻易放弃?男人哎,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除非红苏这会儿有个良人,立马嫁了,或许就能平息一二了。” 第141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6 傅承曦一走到前院正堂,就听见里头他那名义上的师兄笑得极为愉悦,可愉悦中透着阴森森,说出的话语也是带着火气,“难道不是如此?!慕容大人聪慧过人,智谋深远,去了北境还能玩这么一出假死,岂不是高人一个?” “方兄!事实不是如此!你——” 傅承曦刚刚迈上台阶的脚就慢吞吞的收了回来,正堂里头的两位正在吵架,他是不是该避开? 傅承曦正欲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方忠明的声音,“哟,师弟你来了啊。”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看向堂屋里头,慕容秋一脸闷闷困惑又愧疚委屈的看着方忠明,傅承曦就转头对方忠明问着,“两位正在说私事,我这会儿不方便吧?” 方忠明扯出了一个假笑,“师弟太客气了,哪有私事?倒是眼下就有一件事可是师弟你的私事。” 傅承曦哦了一声,便抬脚进了堂屋,对着慕容秋微微拱手,“慕容大人,别来无恙。” 慕容秋忙拱手回礼,他现在还是不敢直视傅承曦的那双红色眼睛,一看到就心头毛毛的,可偏偏今儿个的傅承曦也不知怎么了,在他拱手回礼后,竟然还朝他直直的走了过来,还低头看着他,嘴里还问着,“慕容大人,可曾见过阿初?” 看着眼前那红色的血腥一样的眼睛,慕容秋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瞬间煞白,腿脚差点一软!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背影挡在了他的跟前,慕容秋一愣,是方兄? “师弟,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君皇赐婚一事如何?”方忠明挡住慕容秋跟前,似笑非笑的开口。 傅承曦挑了挑眉梢,这就护上了? 因着方忠明挡在了跟前,慕容秋也不那么害怕了,悄悄的吁出了一口气。 方忠明看着傅承曦坐下了,就侧身对慕容秋低声说道,“慕容大人不是说要找景初管事叙话吗?” 慕容秋一愣,随即忙点头,“是啊,是啊,额,不知道景初管事他现在忙不?”太好了,不用面对傅将军这可怕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阿初今儿个在绿园,慕容大人尽管去找便是,若是不识路,唤人带你前去。”傅承曦慢吞吞的说着。 慕容秋看向方忠明,方忠明不着痕迹的点头,慕容秋松了口气,就朝傅承曦做了一个礼,随后恭敬的离开了正堂。 慕容秋离开了,傅承曦看向方忠明,问道,“可是君皇命你们来劝说我?” 方忠明看向傅承曦,哼了一声,“师弟都知道了,又何须再问?”这中宫之事,还有什么是傅承曦不知的? “既然师兄都来了,我也说与师兄听,当初有君皇旨意在,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若是君皇陛下不愿赐婚,那也无妨。”傅承曦说着,又淡淡说道,“还有北境,五万血狼军的兵符我已经上交了。” 方忠明一愣,随即脸色沉凝的看向傅承曦,“师傅前几日捎信过来,已经出发来王城了。” 言外之意,傅承曦何须这般着急?此刻将兵符上交,难道就不怕血狼军被人给侵吞了? “那正好,我和阿初的婚事,正好可以请师傅做个证婚人。”傅承曦说着,又看向方忠明说道,“到时候还请师兄不要推辞,务必来喝一杯喜酒。” 方忠明盯着傅承曦看了半晌,才嗤笑一声,说道,“看来师弟你是一切都胸有成竹了?” 傅承曦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无非就是怕我霸着北境不放罢了,我要迎娶阿初,他们却以为我是在欲迎还拒。” 方忠明双手环胸,看着傅承曦,“所以……此次北境之危,也是你和四皇子故意为之?” “不过是顺势而为。”傅承曦平静说着。 顺势而为?好一句顺势而为!方忠明上下打量了傅承曦一番,看来他对这个师弟看得还不够透彻,不动声色的就参加了夺嫡,还和四皇子联手弄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聪明的景初管事一定都知道了吧?”方忠明突兀一笑,笑容透着些许幸灾乐祸,“哦……我很期待景初管事的反应呢。” ——听闻那景初管事不但聪明,还心善固执,善良的人有时候都是天真得很,所求都是简单却又纯粹,感情上更是如此。若是知道婚事也是一场算计,不知道会如何? 傅承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周遭气息也一下凌厉起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慢慢舒展开来,神色压抑着平静说道,“慕容大人也是聪明绝顶,此番北境历险,他不得不假死脱险,还一直担心会对不起师兄,让师兄担心了,其实慕容大人也是多虑,师兄出自东海隐世大族,岂会不知?“ 方忠明盯着傅承曦,微微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师弟这是在威胁我?” “师兄说笑了,师弟可没这个胆子。”傅承曦说着,他当然不会主动揭露方忠明的出身,可谍报是阿初的,阿初一时好奇,查了什么,然后跟他的好朋友慕容秋透露一二,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方忠明嗤笑一声,懒懒开口,“师弟如果没有这个胆子,那天下就没有大胆之人,罢了,这都是你的事,算我多事。“ “只是我的事?”傅承曦盯着方忠明,一字一顿的问道,“方御史觉得,这只是我傅承曦一人之事?” 方忠明看着傅承曦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 傅承曦扯了扯嘴角,正欲开口,就响起了一清润温和的声音, “方御史出身东海隐世士族,东海隐世士族方家有东海海帮,每年海上得利相当可观,方御史衣食不愁,又有海外忍族追随,方御史本可自由自在,翱翔四海,又何苦来这王城,做这不讨好的御史?” 方忠明循声望去,见傅景初缓步走了进来,方忠明上下打量了傅景初一番,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聪明的景初管事。 嗯,面相还算清秀可善,气息温和可亲,目光清亮干净,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还算有几分聪明的少年罢了。 “御史大人好,小的傅景初,多言妄议,还请大人恕罪。”傅景初在方忠明赤果果的打量的目光下,半垂着眼帘,大大方方的做了一个拱手礼。 “景初管事客气了。”方御史说着,抬手示意傅景初坐下,“坐吧,此处也无外人,不用客气。” 再站着,他那红眼睛的师弟都快要瞪出眼球了。 傅景初也不客气,他来此处,为的本就是眼前的这位方御史。 “既然景初管事也来了,此处也没有外人,我就问了,不知道景初管事刚刚所说是什么意思?”方御史挑眉问道,“还有,慕容秋大人呢?” “慕容大人正在绿园看书,大人不必担心,刚刚所言,慕容大人尚不知晓。”傅景初说着,又微微一笑,看着方御史,“刚刚我所言之事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方御史,北境之事,血狼军之事,并非我家大人和星殿府的私事,西南柳州也好,北境军粮贪渎案也罢,这些都是攸关朝政国民大事,非我家大人的私事,这些事,朝中大臣都需关心一二,而大人……当年东海誓言,难道御史大人已经忘记了?”傅景初微笑说着,只是笑容并无到达眼底,眼底反而透着冷意,“御史大人说这些都是我家大人的私事,是否有刻意渲染之嫌?” 方忠明盯着傅景初,突兀一笑,侧头看向一旁淡漠坐着的傅承曦,“我家,我家的……哈哈,师弟,你这个未婚妻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短,懂得护着你啦?” 方忠明这话一出来,傅景初就僵住了,紧跟着耳朵尖就热乎乎的红了,心头却是掀起了桌子:(╯‵□′)╯︵┻━┻,你妹的护短! 他这是仗义执言!仗义直言!懂不? 傅承曦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得意,但很快就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的警告的瞪了眼方忠明,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师兄,景初所言并无错处,倒是师兄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有逃避之嫌?” 方忠明掀了掀眼皮,散漫的开口,“不就是想让我相助四殿下吗?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傅承曦平静开口,“师兄此言差矣。为国尽忠本职,可不是争权夺利。” 方忠明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颇感趣味的看着傅承曦,“哟,照你这话里的意思,只要是为国事尽忠,四殿下若是做了不当的事,我上折子参他也没有关系是吧?” 傅承曦理所当然的点头,“那是自然。”若是四殿下是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人,那他也不会追随。 “哦……”方忠明拖长了语调,随即笑了笑,“听你这么一说,若是四殿下拒了君皇和太后要给他和东海公主赐婚的事,我也可以上折一参了?” 傅景初一怔,君皇和太后要给四皇子赐婚? 傅承曦眯起眼睛,“赐婚?和东海公主?” 方忠明笑眯眯的点头,随即又叹息一声,“说来,也是我和慕容的运气不佳,这接了来劝说你的旨意也就罢了,又接了劝说四殿下的旨意,啧,这皇子娶媳妇关我和慕容什么事啊。” 傅景初听着,微微垂下眼,心里想着,若是四殿下娶了东海公主,红苏姐就可以不用烦恼了,可是……皇子娶了外国的公主,这与副帝之位也就彻底无缘了。 四殿下恐怕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四殿下不会答应的。”傅承曦说着,皱起眉头,就君佑瑞那偏执的脾气,他会应予才是奇事。 方忠明很无奈的叹气,“没错,他不会答应。”有野心的皇子都不会答应和东海公主赐婚一事。 “御史大人,此事暂且不谈,就不知御史大人可否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傅景初突兀开口。 方忠明看向傅景初,半晌,轻叹一声,又转头很同情的对傅承曦说道,“你的未婚妻这般聪明,将来你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慕容大人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傅承曦不动声色的说着。 方忠明脸色沉了沉,随即又缓缓的笑了笑,“罢了,师弟啊,如你所说,为国尽忠,为国尽职,身为御史,自然肩负御史之责。”说到此处,方忠明看向傅景初,“如此,景初管事可算满意?” 傅景初拱手做礼,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御史大人果然不负当年东海誓言。” 方忠明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随后就站起身,朝傅承曦说道,“时日也晚,我就不叨扰了。” “待过几日,我和阿初大喜之日,还请师兄务必捧场。”傅承曦拱手说道。 “好啊。”方忠明看了眼傅景初,又拍了拍傅承曦的肩膀,“景初管事真是聪敏又可爱的人,师弟,你有福了。”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得意和愉悦,随后又面无表情的拱手,“慕容大人正直温善,师兄也有福了。” 方忠明僵了僵,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傅承曦目送方忠明离去后,转身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傅景初,眼眸瞬间就柔和了下来,轻轻的拉住傅景初的手。 傅景初一愣,随即看向傅承曦,想到刚刚方忠明所说的,心头还是有些尴尬,即便知道,他和傅承曦之间因着身份地位的差距,他只能是傅承曦的“妻”,可平时若是没有人提及,他也能故作不知,可如今,被方忠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他心头就不由得郁闷了。 (╯‵□′)╯︵┻━┻,他哪里像“妻”啦?!混蛋方忠明!本想告知方忠明,绿园的书楼里最近送到的书就有东海隐世士族的,慕容秋可能也许就在他们有意无意之间知道了,可现在,不说了! “阿初,莫恼。”傅承曦目光柔和的看着傅景初,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着,“你我之间不分夫和妻,此番婚事,你我按照花娃子的婚俗行礼,我已经让人都准备了。” 傅景初一怔,按照花娃子的婚俗??是……是梦境里先祖林福宁所创设的那本来就是他上辈子生活世界的婚俗?! “……是不是不太好?”傅景初的声音艰涩。 娶了他这个奴籍男人也就罢了,还按照那样的婚俗……只怕那时候,朝政上,大人定然又要遭受非议,君皇也会更加恼怒了。 ——还有外头的那些流言流语…… “有何不好?只是庄云老先生似乎也不太知晓,阿初若是记得一些,那就告知庄云老先生一声。“ 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傅承曦,“大人,待我禀告老祖宗,问问老祖宗的意思。可好?” 傅承曦摸摸傅景初的脸颊,低哑的声音说道,“随你。” 第142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7 方忠明来到星殿府的门口,看了眼四周,慕容秋那小笨蛋还没有出来?便背负双手在门口等着,一边在心头梳理着刚刚在星殿府和那傅承曦傅景初说的事情。 如他所推测的,傅承曦果然参加了夺嫡,四殿下如今也是夺嫡之一,之前韬光养晦的低调的四皇子可真是出人意料,当然,最让人意外的是,傅承曦竟然和四殿下达成了联盟。 不过,想想当今的君皇和太子,这也是理所当然,手掌兵权的傅承曦,必须在夺嫡中寻找一个未来的主子。当然,若是当今君皇和太后没有对傅承曦那般忽热忽冷,又企图将傅承曦完全掌控的话,傅承曦应该是不会趟夺嫡这浑水! 君皇不可否认是精明的,可惜这份精明的格局太小,副帝之位悬而未决,纵容几个皇子暗中争斗,就好像养蛊一样,想用这种纵容,来平衡朝局,来选出最佳的继承人,这一做法本就不妥,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嫡子争夺所内耗的龙唐元气尚未弥补,君皇眼下又是这般做法,难道就不怕弄巧成拙,再来一次二十多年前的混乱争斗? 而夺嫡的那几位皇子,四皇子不说,大皇子等三位皇子不是骄纵自大,便是贪财贪权,所考虑的都不是天下苍生。夺嫡的这些年,他们与民争利,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少吗?此番北境军粮贪渎一案,西南柳州铁矿一事,不过是冰山一角,而难道这些君皇都不知道吗? 若是不知,就不会派遣慕容和他分别去西南和北境了。 傅承曦和傅景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四殿下为国尽忠,为民尽职,这八个字倒是有意思,不管傅承曦是从哪个渠道知道他当初东海所发的誓言的,既然他们说了,那他便在一旁好好看着就是了。 只是——慕容那小笨蛋这次的事情,可别想他会就这么罢休。 越族固然可恶,可傅承曦暗地里所筹谋算计的,以为他不知道吗? 方忠明转头看向里头,这么久了,慕容那小笨蛋怎么还不出来? 方忠明正想进屋找个仆人去问问,就见福大那个管事匆匆朝他走来,一边对他弯腰拱手做礼,一边尴尬的说着,“方大人,慕容大人已经从角门离开了,景初管事让小的来告知大人一声。” 方忠明一怔,随即脸色黑了起来,那小笨蛋还敢闹起脾气来了? “对了,方大人,景初管事让小的告知大人一声,说有些事情早点知道也好。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福大管事额头冷汗直冒,要不是景初管事一再强调,说方大人绝对不会打脸的,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啊。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方大人的脸色就更黑了,阴森森的,好可怕! 方忠明捏了捏拳头,转身猛地大步离去,果然就不该让慕容小笨蛋和那傅景初混在一起!好好的乖孩子都被带坏了! 以及——他那蠢师弟家教不严的罪,他定然要跟师傅告上一状!连自己的内人都管教不好,还当什么将军! ****** 星殿府里,傅景初正在明轩堂里跟老祖宗报着这些日子,朝臣和勋贵们送来的礼物和请帖。 “可有那万大人家的?”老祖宗突兀问道。 傅景初一愣,随即笑道,“万大人自然也是有的,是一份绣品还有几份药材。” “嗯,礼轻情意重。万春姑娘是个好姑娘。”老祖宗说着,又神秘一笑,“卢家的,看中她了,托我说个媒呢。” 傅景初听了,也笑了起来,若是万春姑娘能够嫁进卢国公府,那也不失为一份好姻缘。“老祖宗,您可曾与万大人提及?” “还没有找到机会呢。”老祖宗说着,看向傅景初,“再过几日,便是六月踏春的好日子,景初啊,咱星殿府也该热闹热闹了,你和子晦好好商议一下,找个时机,半个踏春会,到时候,我也好和万大人见见面,说说这婚事,可怜那万春姑娘幼年失母,这女孩子的婚事还是得让娘亲来操办才是。” “万春姑娘有老祖宗您关心着呢,这也是一种福气。”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 老祖宗嗔怪的瞪了傅景初一眼,“就你会说话。好啦,来,说吧,你这会儿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报礼单吧?” “是,有一件事,景初未能决断,还请老祖宗示下。”傅景初低声说道。 老祖宗看了眼傅景初,慢条斯理的开口,“定是为了你和子晦的婚事吧。” 傅景初抬眼看向老祖宗,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自在,“老祖宗……我……” 老祖宗微微摆手,“你要担心的事,我也懂。子晦这次是铁了心要和中宫对抗到底的,不单单是因为北境,也是因为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傅景初认真的垂眼听着。 老祖宗微微叹气,继续说道,“你担心,婚事未办,中宫旨意就会下达,到时候若是君皇来一道旨意,强行要子晦迎娶中宫看中的人,到时候怎么办?子晦的脾气定然是不会屈服,若是抗旨不尊,那就是把把柄递给了中宫,中宫定然会将子晦查办,那时候,五万血狼军定会起来造反,龙唐局势就会陷入动乱之中,边境各族也会蠢蠢欲动,这便是你最担心的是吧?” 傅景初抬眼看着老祖宗,声音有些激动,“老祖宗,我——” 没错,这便是他最担心的,在城门口,大人突兀开口说起他们的婚事,他心头反对不满的,便是这个原因! “可是,景初,你若是担心这些的,那你便是低估了中宫了。中宫不会那么愚蠢,君皇或许会生气,但太后却是绝对很高兴,子晦选择了你这个身份的未婚妻。太后定然会极力促成这段婚事。”老祖宗缓缓说着,“太后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了,她所考虑的,永远都是威权,皇权,威严在她心里最为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包括她的儿子。” 傅景初听着,心头松了口气,但又认真低声问着,“老祖宗,若是中宫同意了婚事,但,大人的兵权也会被收回了。如此,大人就困在了王城里,那么……” “我虽然从未见过子晦的五万血狼军,但,既然子晦敢把五万血狼军和两万白骑军就这么的放在了北境,那子晦便应该是有对北境强势掌控的把握。再者,君皇即便要收回军权,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观他这些年来对子晦的种种,他心里应是还念着对子晦的一点父子情的。”老太君和蔼的说着。 傅景初瞪大了眼睛,“父子情?!”卧槽!难道大人是君皇的私生子?! 老太君说到此处,压低声音肃然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说与你听,莫说与子晦听。” 傅景初不解,这是为何? 老太君见傅景初面露不解,心头叹息一声,也是因着此番子晦回来,所做之事,颇为决然,她心里有些不安,若是子晦因着景初的缘故,做出什么事情来,伤了君皇,那可就不好了,说到底,君皇……还是子晦的亲生父亲啊。 “……子晦出生之时,因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便被认为是不祥,是煞星转世,龙唐皇室有个秘闻,龙唐建国初,□□的哥哥便是这么一双红眼睛,后来这个红眼睛的人,杀戮无数,俘虏是无一生还,听闻,杀戮太重,后来下场不是很好,太后迷信,见子晦的红色眼睛,便立即下令杖杀了当时知晓此事的宫女太监,生下子晦的那个妃子也被赐下了□□,本来,子晦要被溺死,是皇后娘娘苦苦哀求君皇,君皇便将子晦送到了傅家,换掉了傅家那个美貌妾室所生的孩子……” 傅景初先是一愣,随即睁大眼睛,换掉?!等等!莫非现在的皇子中,有谁不是君皇亲生的? 见傅景初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老祖宗微微摇头,“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再说,你知晓得太多对你也不好。景初,你且记得,若是子晦要做什么对君皇不太好的事情,你务必劝着,莫让子晦一时冲动,将来后悔终身。” 傅景初郑重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老祖宗你放心,我会看着大人的。” 老祖宗欣慰的拍拍景初的手,“如此甚好。”说罢,老祖宗又狡黠的一笑,“子晦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说要用你家乡的风俗来办这场婚事,我觉得甚好。” “老祖宗……这样的话,对大人便……”傅景初无奈,若是能用先祖林福宁的婚事习俗来办,他自然是高兴。可是,这样对大人是不是不太好? 老祖宗看着傅景初,心头甚是高兴,景初会犹豫会担心,那就越加能够说明景初对子晦也是用情颇深,这世间最难得便是两情相悦,共携白头。 “景初啊,你的婚事不仅仅是个人的,你难道忘记了,户籍之变可是要从一点一滴开始,律法制度都不难改变,唯有世俗的规矩和人们的看法最难改变,这些都得从微小的东西,一点一滴开始。”老祖宗语重心长的说道。 傅景初听着,端直背脊,郑重而恭敬的拱手,“是,景初明白了。” 第143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8 星殿府前院书房里,傅承曦和庄河,刘见贤,钟鸣先生三人坐在地榻上,傅承曦摊开了矮桌上的羊皮纸地图。 钟鸣先生很意外的低呼了一声,“蛮族的边境图?” “确切来说,是二十多年前的蛮族的边境图。”庄河抚着手上的纸扇,若有所思的低声开口。 “和两年前将军大人命人绘制的边境图比起来,多了一个丰州和濉河关。”刘见贤手指轻轻的点在了边境图上,抬眼看向傅承曦,声音里隐隐带着怒意,“原来如此!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背主投敌了!” “刘先生,是有人背主投敌了,但这人可不是我傅家人。”傅承曦说着,慢慢的收起羊皮纸图,“这图和如今放在中宫书馆里的也不一样,如今,算是这个世界上的独一份了。我也是从四皇子那里拿到,而后谍报在丰州和濉河关分别收集情报和信息,可以确定,丰州和濉河关早就是在蛮族的占领之下。” “这不可能!”钟鸣先生突兀开口,双眼圆睁,透着难以置信和愤怒,“丰州和濉河关不过是隔着一个蛇谷森林而已!二十七年的时间就让他们占据了龙唐的一个州府!?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如果丰州和濉河关的官员早就被收买了呢?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掌控了丰州和濉河关?”傅承曦说着,抽过一叠谍报的纸条扔在桌上,面无表情,暗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戾气,“能够掌控丰州和濉河关整整二十二年,绝非仅仅内外勾结这般简单。” 钟鸣先生似乎还是不愿相信,低声问道,“大人,即便是真的有人收买了丰州和濉河关的官员,掌控了丰州和濉河关,那整整二十年来,难道就不曾有人发现吗?丰州和濉河关可是我龙唐的北境一个门户啊!” “此事,也是我五年多来一直暗中探查的事。”傅承曦说着,点了点桌上的谍报纸条,看向钟鸣,“钟先生,此事一直以来也就我和千影知道,如今时机已到,也时候该让中宫知道,多年来,我们的中宫到底受了多少蒙蔽!”说到最后一句话,傅承曦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五年前,他就命千影关注丰州和濉河关,将北境的谍报点铺设到了丰州境内,但也是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丰州和濉河关真的是落到了蛮族的手里。 “大人,丰州的百姓不知道?”刘见贤低声问道。 “如果丰州的百姓知道他们都已经被出卖给了外族,他们岂会这般安静?”傅承曦说着,嘴角扯起冰冷嘲讽的笑,“可叹的是,丰州的百姓们还以为他们还是龙唐人呢。” “只要百姓心里还有龙唐,事情那就不算太糟糕。”庄河啪的打开纸扇,一边飞速的扇着风。 钟鸣瞥了眼庄河,每次庄河快速扇风,那就是他庄河快被气炸的时候了,不过,想来也是让人气愤难当!在不知不觉中,整整二十七年,丰州和濉河关就已经落入外族之手!其中的黑幕重重,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大人,在下有不同的看法,此时中宫正在犹豫对大人的军权处置,如果此时爆出丰州事件,对大人手掌兵权不利,中宫很可能会借此认定大人对外族抵抗不利,以至于蛮族暗中得到了丰州和濉河关!”刘见贤双手拱手做礼,神色肃然说道,“所以,大人,在下建议大人将此事暂且按下,待中宫有明确的旨意下来了,再做安排。“ “我以为不妥。”钟鸣皱眉开口,“丰州和濉河关已经在蛮族的掌控之中长达二十多年了,此番蛮族被大人重伤了元气,难保他们不会拿丰州和濉河关做做文章,此时,应该将此事上报给中宫,也好让中宫有所安排,免得被蛮族打个措手不及。” 傅承曦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庄河。 庄河见傅承曦目光转了过来,便拱手做礼,开口说道,“我不赞同钟兄的看法。蛮族被大人所重伤,此时即便能够做些文章,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举措。倒是此时,若是丰州和濉河关的事件爆发,会给大人带来不利!此前,钟兄和刘兄在北境,也许并不知道,中宫太后此前曾经来过,和老太君提过要给大人指婚的事情,且,这个指婚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萧家的庶女!” “欺人太甚!”刘见贤怒道。“大人立下此等战功,太后竟然要给大人指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且,难道太后就忘记了吗?傅家和萧家早就不联姻多年了!” 庄河瞥了眼脸色冷冷的傅承曦,压低声音苦笑说道,“刘兄……这个身份低微不算事……”景初管事可是一个奴籍!!!刘兄这是要戳大人的怒点吗?? 刘见贤这才醒悟过来,刚刚的话语可是戳了大人的忌讳!便神色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大人,我不是有意……”景初管事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里就不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他才会说出那番话的…… 傅承曦慢慢摇头,表示并不介意,随后转头冷厉的目光看向庄河,“此事,为何不在我回府后便上报给我?” 之前,他可是交代过,府邸里的事情,不论大小一律都得上报! 庄河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因此前……老祖宗说此事不要说,且,景初管事在得知此事后,也是说过,此事若是大人不知道的话,便不要再提。” 傅承曦眯了眯眼,老太君和景初都这么说的?罢了。那此事先行暂时放过。 “中宫之中,陈皇后对我最为仁善,君皇对我忽近忽远,太后对我却是颇为忌惮。”傅承曦缓慢说着,“太后会想要用萧家庶女与我联姻,一来便是打压我,二来也是想要用萧家来控制我。” 说到此处,傅承曦嘲讽一笑,“太后看来是老了。” 区区萧家便想控制于他? 哪怕如今君皇下了赐婚的旨意,也无法奈何于他! “大人,也许我们可以从陈皇后身上入手,君皇对陈皇后素来十分敬重宠爱。”庄河提议道。 傅承曦没有接话,反而转头看向垂眼沉默的钟鸣,“钟先生还是认为,必须在此刻将丰州和濉河关的事情告知中宫?” 钟鸣抬眼看向傅承曦,半晌,才长叹一声,“大人,以大人身边谋士的身份,我不该如此谏言,可,为龙唐长治久安计,丰州和濉河关的事却是不宜再有所遮瞒。因此,大人,此事,请容许在下不言。” 傅承曦听着,却是难得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并朝钟鸣拱手做了一个礼,“钟先生的风骨,令我佩服。” 钟鸣忙躬身回礼,“不敢!” “丰州和濉河关一事,目前还欠一个契机,而最重要的是,不管这五年来,谍报如何探查,线索查到王城的时候,便完全断绝了。”傅承曦沉声说道,“因此,这些谍报的纸条,还请三位先生辛苦,在这几日能够尽快整理出来,我好让谍报的千影继续探查。” 庄河和刘见贤一愣,钟鸣也是一呆。 大人……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要将丰州和濉河关的事情上报给中宫了? “我会在明日进宫。”傅承曦平静说着,便转开话题,“此事就暂且搁置,三位先生,还有一事,需请三位先生给个建议……” ***** 傅景初来到融园的拟砚堂的时候,见拟砚堂的两旁走廊虽然点起了灯笼,但是拟砚堂里的烛火却不够明亮,这是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傅景初看了眼四周,因着大人的规矩,拟砚堂除了白日打扫和黄昏时分仆人进来点起烛火,是从不留任何一个仆人。 自然,他傅景初是一个例外。 大人还没有回来的话,那便是在前院议事了。 傅景初卷起袖子,走进了小厨房,新鲜的鱼肉蔬菜每日都是会备有一些的,这些时日,天气渐渐的转热了,大人畏热,还是做一些清淡的饭食比较好。想着大人喜欢肉,傅景初便做了一碗瘦肉粥和凉拌了一盘青瓜,做好后,又想着这点饭菜,大人肯定不够的,嗯,还是再做一盘炒面吧。 待炒面做好,傅景初转身刚想端出去,便见他们家大人正目光炯炯的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他。 傅景初莫名觉得脸一热,轻咳一声,将手里的盘子递给傅承曦,“呐,你喜欢的炒面。” 傅承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却极其难得的笑。笑容里满是柔和和欢喜。 在将饭食都端到了拟砚堂的正屋,傅景初刚想转身去煮水倒茶的时候,便被傅承曦一把拉进了怀里,傅景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耳畔就听到压抑着某种感情的低哑的声音,“阿初,能够在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我很高兴。” 傅景初心头一瞬间便被涨的满满的,一半是安心,一半是酸涩。 这句“回来”,说的是梦境,还是说的是现在? “我,我也是一样。”傅景初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眶,低低的,有些结巴的开口说着。说罢,就使劲推开了傅承曦,有些不知所措,“老祖宗说过,要守礼!咳,我去倒茶。”说罢,傅景初便略显慌张的跑向了小厨房。 傅承曦看着空空的怀抱,默默的转身,阿初这个容易害羞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们都快要成婚了。=_= 跑到小厨房的傅景初揉了揉酸楚的眼睛,他没有告诉大人,他在梦境里所见的,不仅仅是先祖传承的记忆,还有……在他死后,大人为他做的那些事…… 也不知道大人记不记得,他却不希望大人记得。 ***** 夜色渐渐深沉。傅承曦吃完了桌上的饭菜,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去找他家的阿初,便见他要找的人正端着茶水进来。 “大人,刚刚吃饱,不可就寝,休息一下,喝杯茶吧。”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 “嗯。好。”傅承曦眼睛亮亮的看着傅景初,阿初说什么都好。 傅景初放下茶水,撸起袖子,收拾着碗筷,傅承曦见了,便想上前帮忙,但却被傅景初挡着,“大人,你一边坐着,我可不想明儿个得去找福大管事给大人准备新的碗筷。” “阿初,唤我子晦。”傅承曦突兀的说着,一边紧紧的握着傅景初的手臂,目光炯炯而认真。 傅景初一愣,随即垂眼,低低声的唤了一声,“子晦。” 傅承曦这才心头欢喜的松开了傅景初的手。 傅景初便收拾着碗筷,便不太自在的呐呐解释着,“我,我还是不太习惯……”即便梦境里已经唤过无数次子晦了,可现实里,这种感觉却还是有些陌生。 到底是因为此生有些事情先入为主了吗? “没事。”傅承曦站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摇头,“阿初不要在意。”顿了顿,傅承曦又说着,“我就是想听你唤我名字。” 傅景初侧头看去,傅承曦的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专注的只有他一个人。 傅景初轻轻点头,“嗯,子晦。我知道。” 傅承曦便又欢喜的扯出一个小小的笑意。 ***** 夜渐渐的深沉,叶红苏抱着小五五躺在床上低声的说着故事。 “娘亲……那为什么韩信能够忍受呢?”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还太弱了,他对抗不了欺负他的人,而来日方长,他相信他一定会变得很强大很强大!”叶红苏温柔的说着。 “嗯!”小五五眨了眨他大大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严肃的说着,“嗯,娘亲放心,小五五也会跟韩信一样,变得很强大很强大,保护娘亲和舅舅!” 叶红苏笑眯眯的低头亲了亲小五五的额头,“嗯,娘亲相信,小五五啊,将来一定很强大很强大的。” 小五五高兴的闭上眼睛,嗯,他要快点睡觉觉,然后长高高!再也不让娘亲和舅舅为他受苦! 对啦对啦,还有就是以后就可以陪着娘亲和舅舅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娘亲和舅舅就再也不能丢下他啦!老太君也说过的,他要变得很厉害才能保护娘亲呢。 小五五高高兴兴的睡着了,叶红苏慢慢的坐起,看着睡得沉沉的小五五,眼眸温柔,却也透着难过,小五五虽然没有哭闹,可是她身为娘亲,自然感受得出来,小五五因为她前阵子的离开,而心怀不安。 她真是笨又蠢,西南柳州一行,解决不了问题也就罢了,还让孩子跟着不安! 叶红苏捏了捏拳头,目光坚决了起来,如同老祖宗说的,不会就学,错了就改正,一昧的自卑自怜,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叶红苏小心的掖了掖小五五的被子,因着老祖宗说过,孩子五岁了就该自己睡,龙唐的孩子十二岁就算是半成年了。 因此,叶红苏也不好留下,毕竟这是在龙唐出生长大的孩子,用上辈子的世界那套来,可不行。 叶红苏又小心的检查了一遍门窗,便转身离开了。 待走出小五五的屋子,叶红苏正欲回自己的厢房,回厢房需要经过一个小花园,这院子安静又不偏僻,小五五是一个厢房连着书房,方便他读书写字,而她的厢房就在穿过小花园的对面,既方便她照顾小五五,也能训练小五五独立,可见当初景初在设计安排的时候所费的心思了。 而就在叶红苏走下台阶的时候,眼前一晃,叶红苏差点吓得失声尖叫,待看见眼前的人的时候,才急急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天煞的!这蛇精病皇子怎么跑来了?! 蛇精病皇子——君佑瑞脸色透着苍白,神情却很高兴,他柔声低唤,“苏儿……” **** 而与此同时的拟砚堂,千影跪地奏报,“大人!四皇子殿下此刻正在红苏嬷嬷的院子里,属下已经派人围住了院子。” 第144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9 傅景初难以置信的对傅承曦带着怒意问道,“四皇子到底想做什么?!”深夜不睡觉,跑来他们星殿府,还准确无误的进了一个嬷嬷的居住的院落!?这是想做甚? 傅承曦:“……”君佑瑞这疯子!他怎么知道这疯子要做什么?无端端被迁怒了……真是好冤枉!(︶︿︶) ***** “苏儿……”君佑瑞站在小花园的中央,看着站在回廊上警惕的盯着他的叶红苏,露出了笑容,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还透着点忐忑,“抱歉……我吓到你了。” 叶红苏阴森森的盯着君佑瑞,“……”知道吓着人了就该!立!刻!马!上!离!开! “苏儿,别担心,没人知道,知道的也不会有人说的。”君佑瑞神色间露出不安歉然的神色,看着叶红苏,声音里带着安抚,“苏儿,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一下,后日,陈皇后娘娘会来探望我,到时候,老太君会带着景初管事一起去,你也一起来。如何?” 叶红苏一愣,随即瞪大眼睛,什么意思?她要跟着去?去去去去……干啥? “苏儿莫怕。”似乎看出叶红苏的愕然和惧意,君佑瑞更加的放柔声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陈皇后看顾着我的人,对你定然没有恶意,她只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想要见见你罢了。而且还有傅家老太君陪着你,断然是不会有危险。” “等等!”叶红苏定了定神,“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去见那陈皇后?”皇后是多尊贵的身份,见她这个嬷嬷做什么? 君佑瑞无奈一笑,带着几分认真,“因为我告诉了陈皇后娘娘,我有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叶红苏,我的苏儿。” 叶红苏怔然了,在她面前的君佑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色苍白,可神色却是坚定和认真的,那双漆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翻腾的看不清的情愫。 可很快的,叶红苏回过神,神色带上了怒意,“殿下,红苏身份低微,不敢高攀!红苏福浅命薄,也没有那个荣幸得蒙皇后娘娘召见!”叶红苏硬邦邦的说完,就冷着脸转身,就欲回房!打算明儿个一大早就去找景初告状,可恶的大人竟然放了这么一只蛇精病皇子进来!亏得大人大言不惭的说星殿府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汉子!尼玛得好个屁! “苏儿!”君佑瑞皱眉,上前一步拉住叶红苏,叶红苏猛地拂开君佑瑞的手,这动作有些突兀力道也有些大,君佑瑞踉跄了几下,但君佑瑞却还是紧紧的扣着叶红苏的手不放,“苏儿!你听我说!此事是我处置仓促,苏儿!苏儿……你且听我一言,即便皇后娘娘见了你,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君佑瑞一边用低柔的声音急急的安抚着,一边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忍着什么痛楚。 叶红苏此刻怒火滔天,还在不停的挣着,拍打着,企图想把自己被扣住的手挣脱开来,她却不知道,在她不自觉的挣扎拍打的时候,君佑瑞的胸口已经渐渐染上了血迹。 而君佑瑞也压根不在意,只是目光急切又无奈宠溺的盯紧着叶红苏,一边还在说着,“苏儿,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去了,苏儿,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苏儿……” “滚你丫的!”叶红苏终于在君佑瑞一个踉跄后,挣脱开来,愤怒的几乎抬脚就是一踹! 君佑瑞险险避开,看着暴怒的都忘记了身份之别的叶红苏,只是无奈一笑,“苏儿,我这就滚,你别气了。” 叶红苏怒视。 君佑瑞便转身,走在树影里,慢慢的一步步的离开。 叶红苏在确定君佑瑞转身离开后,便愤愤然的转身进了屋。 叶红苏却不知道,君佑瑞在走出她的院落后,脸色苍白如纸,脸上却还是带着轻淡的笑,看着手持大刀齐齐的指向他的,严阵以待的数十精壮护卫,君佑瑞只是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傅承曦和傅景初,笑笑说道,“抱歉,夤夜造访,未经得将军同意,就进了女眷的院落,只是,有些事情得让苏儿知道,便不请自来了。” “你受伤了?”傅承曦眯眼看向君佑瑞蓝色的袍服上的已经遮掩不住的血迹,思索着开口,“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都有吧,这阵子,我在京郊宁园的日子可是热闹得很。”君佑瑞淡淡笑说着,一派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模样。 “殿下,星殿府可不是你皇子府,殿下这般来去自由,视我星殿府为无物,是不是该有什么解释?”傅景初冷冷开口,顺势不经意的抬脚狠狠的碾了一下傅承曦的脚面!现在是问候对方伤口的时候吗?!啊? 傅承曦嘴角微抽,随即面无表情的开口,“殿下若没有一个好的解释,此事本将军定然不会就这么放过!” “解释?”君佑瑞一笑,“好,待明日,将军和景初管事来京郊宁园时,我自会解释给你们听。” 说罢,君佑瑞便捂着胸口,脚尖一点,便消失在了傅景初跟前。 傅景初脸色一沉,冷冷的看向那举着大刀僵硬站着故作无辜的护卫,随即温和一笑,“看来大人不在的这些时日,诸位都有所懈怠了啊。” 傅景初这话一出,十几护卫就唰的一下齐齐跪地,“请景初管事责罚!” 傅景初淡淡开口,“诸位跪错人了,现在大人在此,要责罚,自然也是大人责罚!” 十几护卫一脸为难的看向傅承曦。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开口,“景初管事的命令等同于我的命令!”说完,傅承曦转头看向傅景初,严肃脸,“阿初,你来罚吧。我去查些事。”说完,傅承曦就大步离去。 可这大步离去的背影,在一众护卫看来,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如此,诸位,明日开始,就绑着沙袋绕绿园跑五十圈,跑的时候,顺便大声吼一句,‘我是一只大肥猪’,啊,对了,明日我要检查库房,所以,明儿个我会请绿园读书的孩子们来监督你们。”傅景初说完,嘴角微扬,一个淡淡温柔的笑容就浮现在月色之下。 这笑容,若是让傅承曦见了,定然会在心里高兴得很,然后骄傲的想:自家的阿初真是漂亮! 可在这一众护卫眼里,这笑容简直——就是可怕! 让绿园读书的小孩子监督什么……卧槽,一众护卫里好几个已经当爹多年,小孩子就在绿园读书的汉子表示,他妈的太丢人了!(_) 傅景初说完,就看也不看径直转身走了,还有个混蛋没责罚呢!今儿个四殿下能够这么顺利的摸到红苏姐的院落,这混蛋肯定有一份! ***** 君佑瑞从星殿府出来后,就被几个黑衣护卫搀扶到了马车边,一进了马车,君佑瑞就低低声吩咐着,声音里透着冷静,“传信中宫,苏儿不见皇后娘娘。” “是!” 君佑瑞说罢,就慢慢的闭上眼睛,他毒清理后,可宁园休养的日子里三天两头的刺杀,他为了不让中宫发现他毒伤已经痊愈的事,也为了蒙蔽王城里的某些人,他便假意在刺杀中受了重伤。 果然中宫那边,就延长了他在宁园休养的日子。 只是……苏儿很生气,也很抗拒见皇后娘娘……苏儿还是……不喜欢他吗? 君佑瑞又慢慢的攥紧了手,可是,他只要苏儿,这个世界,唯有苏儿……才是他的救赎。 **** 翌日,叶红苏满眼血丝,阴森森的去见了傅景初。 傅景初正在库房里清理东西,转身见叶红苏满眼血丝,满身煞气和阴森的模样,傅景初忍不住抖了抖,“红苏姐,你……” “你知道昨晚的事吧。”叶红苏幽幽的开口。 “……知道。” “你也知道你家男人做的好事了吧!”叶红苏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磨牙切齿,“他竟然私放四皇子进府!”还摸进了她居住的院落! 这个世界不是规矩森严,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不是大人放他进来的。”傅景初叹了口气,看着叶红苏,眼底露出同情,昨儿个他回头找了大人,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红苏姐,你可能不知道,四殿下,从你接手外头的那些生意起,就在某一天,他在巷子里见了你,就已经盯上你了,星殿府里,你住在哪里,还有小五五的那些事,他都早就知道了。”傅景初轻声说着。 叶红苏一脸漠然,那又如何? “昨儿个晚上,他是在黄昏的时候,才接到了中宫的消息。”顿了顿,傅景初又叹了口气,“大人也是在黄昏的时候,才收到中宫密保,陈皇后娘娘要去宁园,探望四殿下是个借口,见你和我,才是皇后娘娘的目的。” “所以呢?”叶红苏冷冷问着。 “他昨儿个晚上会突然来见你,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若你不愿见陈皇后娘娘,他便想法子拒了。”傅景初低声说道。 叶红苏沉默的垂下眼。 “红苏姐,他昨儿个晚上来的时候,是带着伤来的,他在宁园住的这些时日,刺杀连续不断。中宫那边也在紧盯着他,他昨晚过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过来。想来,……也是真的在意你。”傅景初说着,又低低叹了一口气,“红苏姐,情这个字,除了自己,没人读得懂。我不该多话,只是,莫要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他的确没有恶意。” “他可以有一千种方法来告知我,询问我的意思,但他却偏偏用了最麻烦最危险的方式,他的意思,我比谁都懂!”叶红苏淡淡说着。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认真问道,“那,红苏姐,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叶红苏说着,语气清冷,“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没有未来就不该给予希望。” 傅景初点头,“红苏姐,我明白了。”顿了一下后,傅景初用商议的语气说道,“东边的小院子离绿园更近,要不,你和小五五搬到那里去住?” “好。” 第145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0 这日下午,傅景初就跟着自家大人傅承曦去了京郊宁园,探望那位据说在“养病”的四殿下。 这次前去,傅承曦和傅景初只是坐了一辆素朴的马车,带着几人随行而已。不过好药材倒是带了不少。 “到底是红苏姐推了殿下,虽然说也是四殿下自找的,不过,也该赔罪才是。”傅景初说着,脸上挂着歉意的笑,眼睛里却是没有半点歉意,还隐隐有着几分怒意。 哼,不管何种缘由,半夜三更潜入红苏姐的院落,就是行为不轨,居心不良! 傅承曦神色肃然的点头,十分赞同,“阿初说的是。”说罢,傅承曦伸手过去就握住傅景初的手,狠狠的搓捏了一下,随后便紧紧握住。 傅景初瞥了眼傅承曦,到底没有挣脱过来,昨儿个他气急,拳头,脚都上了,不但揍了大人好几下,还踢了大人好几脚,偏大人还配合的不但乖乖站着挨了揍,还配合的故作被踢打在地。=_= 这般配合的大人……倒让他的怒气消了几分。 罢了,四殿下到底是君,大人是臣,大人没有第一时间把红苏姐送出去,还帮忙掩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四殿下受了重伤,还偏要过来找红苏姐,大人又不能真的把四殿下阻拦在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只能如此。 ——这是大人能够做的极限了。 他也不好苛责太多,何况,他也揍了,也踢了,此事若是再揪着不放,就是他过分了。 于是,傅景初便由着傅承曦握着他的手暗搓搓的捏呀揉呀的,若是揉捏得疼了,傅景初就恶狠狠的瞪眼过去,傅承曦就立马的讨好似的摸摸,然后凑过去亲了亲,傅景初就不自在的转过眼,无奈的带着几分好笑的弯了弯嘴角。 而这温馨的淡淡的气息就萦绕在马车里,仿若春日酿就的蜜,散发着几分甜,几分灿烂,柔和不刺眼。 待马车到了京郊宁园。 傅承曦率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看着傅景初下了马车,才转身前行,傅景初就落在傅承曦的一步之外,两人缓慢前行,随行而来的几个护卫就缀后好几步。 待到了宁园门口,傅景初扫视了四周,这护卫也算是严密了,是因为刺杀所以护卫严密,还是……监视呢?傅景初看向已经直接走到大门口的傅承曦,见自家大人要进去还得检查门贴,又派人进去报备,而自家大人则干脆转身朝他走来了。 “大人?” “得等一等,昨儿个晚上又有刺客进了宁园。”傅承曦说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刺杀未免太频繁了点,好像有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一样,这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傅景初看了眼那大门,压低声音问着,“大人……宁园的守备应该很好吧。” “还行,比不上我们星殿府。”傅承曦负手而立,扫视了四周,这守备看似很严密,不过,守卫却没有什么“气”,一看就是没有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四殿下若是真的想要护卫,倒不如找右盟的六部,要不,他星殿府的护卫也凑活。 不过,想来,四殿下也是“乐意”看见这样的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护卫。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人匆匆跑了出来,恭敬的请他们进去。 傅景初走在傅承曦的身后,进了宁园,就垂头低眉做谦恭状。 直至进了一个宁静的栽种着紫竹的院落。 “傅将军,你来了。啊,景初你也来了。”带着笑意的清润声音响起。 傅景初抬眼看去,庭院里的躺椅上,脸色苍白还绑着的布条的四皇子君佑瑞正对他们笑着。笑容满面的,似乎还挺高兴。 “看来四殿下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傅承曦说着,缓步上前,便在躺椅对面的石桌旁坐下,坐下后,侧头看向傅景初,“阿初,你也坐下。这里并没有外人。” 君佑瑞听着,笑容更深了,“将军就这么多笃定,这里没有外人?” 傅承曦听着,头也不抬,抬手只给傅景初倒了杯茶,一边说道,“若是连个安心说话的地方都没有,我会怀疑殿下您的驭下能力。” 君佑瑞一笑,“没想到将军这么看得起我。”说罢,君佑瑞往后靠了靠,放松了身体,带着几分疏懒的开口,“这紫竹院都是我的人。中宫那边派来的人恰好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听了这话,傅承曦哼了哼,看吧,果然如他所说。傅承曦放下茶杯,看向君佑瑞,“殿下,你意欲何为?”傅承曦盯着君佑瑞,“再过几日,只怕中宫的旨意就要下达了。” “再过五天吧。”君佑瑞轻叹口气,“待旨意下达,我需奉旨迎娶萧家的嫡女,而将军你……也许就是萧家的庶女?” 一旁听着的傅景初不由握紧了茶杯。 傅承曦直接冷笑,“他们倒是妄想。”说罢,傅承曦看向君佑瑞,目光幽深,“想来殿下是胸有成竹。” “我这般模样……可不敢耽搁萧家的小姐。我那几位兄长也是一直关心着呢,想必他们定会为我想出妥当的方法。”君佑瑞笑着说道,“倒是将军你,太后对将军可是甚为器重。” “那就不劳烦殿下操心了。”傅承曦放下茶杯,握住了傅景初的手,握得紧紧的,“我的婚事,谁也无法左右。殿下,今日约我等前来,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君佑瑞目光淡淡的扫过傅承曦和傅景初两人紧握的手,抬眼看向傅承曦,“北境的钉子已经拔走,可越族在王城里的潜伏的还没有开始清理,将军打算怎么做?”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教殿下,若是中宫下达旨意让殿下执掌王城巡防司,殿下以为如何?”傅承曦突兀问道。 君佑瑞勾了勾嘴角,“想不到将军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我今早才刚刚得知啊。” “殿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傅承曦沉声追问道。 “不怎么样,若是中宫旨意,我也不能抗旨啊。这算是好事吧。”君佑瑞笑笑说着,又叹了口气,“但我以为,君皇不会把巡防司给我,明明眼下就有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不是吗?将军沙场宿将,怎么着都比我合适。” “若是君皇能够扛过太后的威权,那自然,巡防司一职就是我囊中之物。”傅承曦说着,目光幽暗冰冷,“除了巡防司,还有户部和吏部的事……,殿下,我此刻想要问的是,殿下能否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的目的,殿下是否还记得?” “自然记得。”君佑瑞低声应着,收起脸上伪装的笑意,看向傅承曦。 傅景初看着此刻的君佑瑞,发现,没有笑意伪装的君佑瑞,神色看着竟比傅承曦还要冰冷淡漠。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扫平了北境,放心,我不会让将军专美于前,王城的事,我来做。将军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君佑瑞说着,声音平淡。 “如此甚好。”傅承曦点头。他今日来,就发现了君佑瑞的神色不同于平时,似乎带着几分颓废,他猜想,难道是因为红苏嬷嬷的事?若是这样,那可不好。 他花费了那么多年所做的准备,可不能因为君佑瑞就前功尽弃。才会有了上述的话语,如今看来,君佑瑞还是能够靠得住的。 “大人的公事可是说完了?”这时,一直旁观的傅景初终于开了口低声问道。 “景初有话请说。”君佑瑞微笑开口,神色间透着亲昵,“苏儿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傅景初嘴角微抽,这人一上来就是姐夫的派头是怎么回事! “殿下,我是代姐姐给殿下赔罪的,姐姐昨日晚间因为受了惊吓,才会对殿下动了手,还请殿下恕罪。”说罢,傅景初就站起身对着君佑瑞恭恭敬敬的作揖拱手。 君佑瑞抬手止住,脸上带着苦涩,“景初莫要这般,我怎会怪苏儿,都是我太过心急,才会吓到了苏儿。”说到此处,君佑瑞又低声问着,“苏儿……近日可好?” 傅景初垂眸,低声说道,“殿下,姐姐近日都好。劳烦殿下惦念了。” 君佑瑞看着傅景初,目光中透着期待,“苏儿……她这几日都在作甚?” 在忙着对账,忙着到外头巡视店铺,忙着给小五五讲故事…… 傅景初默默的看着君佑瑞,对方期待的目光看得他压力山大的。 一旁的傅承曦这时候轻咳一声开口,“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君佑瑞目光幽幽的看着傅景初,“劳烦景初回去后,跟苏儿说一声,我很挂念她……咳咳咳咳……”君佑瑞咳嗽之后脸色更加苍白,可还挂着勉强的笑。 傅景初默默垂眼,这是……上演苦肉计? 之后,傅景初和傅承曦又说了几句关切的客套的话,便告辞了。 待走出这个紫竹的院落,傅景初就对傅承曦叹气道,“殿下怎么就不肯放弃呢?” “若是阿初,我也死不放弃。” 第146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1 傅景初转头看向傅承曦,认真说道,“大人,两情相悦才是美事。殿下和姐姐,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傅承曦点头,没错,他和阿初彼此都有情,可是殿下就是单相思。那叶红苏压根就不想谈情。 “阿初,不管是谁,叶红苏都不想嫁。”傅承曦指出这一点,看见傅景初面露无奈的神色,便知道他家聪明的阿初早就看出来了,便继续说道,“这可不行。若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就不愿再嫁人,将来苦的是她自己。” 傅景初长叹一声,“我也知道姐姐她是存了想一辈子守寡的心思。” “阿初,叶红苏这样下去,害得是她自己,若是不愿皇室尊贵,普通人家也好。”傅承曦低声说着,若是让那叶红苏真的孤身一辈子,那阿初岂不是得为她惦念一辈子? 傅景初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会和红苏姐姐好好说的。” 傅承曦满意点头,阿初听进去了就好,其他的,就看四殿下的手段了。 不过,若是叶红苏执意不愿皇室尊贵,那就找个殷实人家。但四殿下那种偏执的,可不是会这般轻易放手。 回了星殿府,中宫使者来了,傅承曦就随着使者进宫面见君皇去了,傅景初就转身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庄河和钟鸣先生正在整理邸报,翻找二十年前的丰州的邸报,最近谍报全力以赴查着丰州二十年前的旧事,本以为吏部归档和邸报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却没想到的是在二十年前的吏部归档中不但没有找到丰州的档案,所有有关丰州的大大小小的档案记录不是因为火烧丢了,就是不慎丢失了。而邸报虽然没有丢失,可关于丰州的记录却是含糊不清。 果然王城中有人从中作梗,仔细想想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人就能一直暗中操纵到了现在!那人的心志和所谋划的,就不言而喻了! “此事,若是被君皇所知,朝廷上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钟鸣先生叹息道。 “风浪尚且不说,腥风血雨就难免不了。”庄河皱眉说道。 钟鸣看着庄河,欲言又止。 庄河见状,干脆问道,“钟兄有话直说。” “你……怎么看?”钟鸣问道,“此事,不能报告于君皇?如此,那有些事情我们就……” “我是大人的谋士。”庄河看着钟鸣,“钟兄,你也知道,我向来就不把我自己当成龙唐人,自然,天下百姓的生死,身为读书人,我不敢忘怀,只是,大人的处置也能让天下百姓好好的过日子,那也就没有必要得让君皇知道。再者,我不以为若是中宫知晓此事,他们的处置就能让天下百姓好好的过日子。钟兄,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未曾经历过,可是钟兄你是亲眼所见,你应该比大人更加清楚,中宫的那位的脾□□。” 钟鸣沉默许久,才慢慢的点头,“你所言甚是,是我思虑不周。” 庄河听了此话,心头暗自松了扣去,或许是因为钟鸣曾经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龙唐最混乱的时候,钟鸣对龙唐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可是身为云族人,庄河对龙唐的观念淡薄,他只是忠于大人,忠于云族,嗯,现在得加一个很有可能是林家嫡系子弟的傅景初。 傅景初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庄河和钟鸣的谈话刚好停了下来。 庄河抬眼看去,笑道,“景初管事安好。” 傅景初拱手对钟鸣和庄河分别做礼,抬眼时,眉眼弯起,露出浅淡柔和的笑,“两位先生安好。” “景初管事可是来看谍报?”钟鸣问着,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盒子递了过去,“刚刚千影统领亲自送过来的,不过他似乎有事,送来后就匆匆走了。” “多谢钟先生。”傅景初接过,对着钟鸣微微鞠躬,随后就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桌上,本来,他接手了谍报,谍报送来的情报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到自己的书房里去看,但傅景初不愿这么做,便还是在这个书房里查阅谍报。 钟鸣和庄河见傅景初认真的在那里看谍报,两人相视一笑,便也坐下,继续在那些陈年的邸报里寻找关于丰州的微弱线索。 傅景初打开谍报的盒子,翻看着里面的一张一张的小纸条。 千影送来的小纸条,都是关于二十多年前的王城旧事,老太君不愿告诉他祖父的事情,他就只能自己去查找,到底是他这一世的外祖父,外祖父是生是死,他身为子孙,总要查个清楚。 但可惜……送来的情报里头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这一条倒是挺有意思的。 【王城天音坊三十二年前办过一次茶花诗会,诗会后天音坊遭遇火灾,之后,三十二年来就再也没有办过茶花诗会,但近日,天音坊又发出了诗会的帖子,邀请王城的名仕们参加。】 “景初管事?”庄河抬眼见傅景初眉头微微拧起的盯着纸条,便出声好奇问道。 傅景初回过神,看向庄河,笑了笑,“庄先生。” “景初管事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景初顿了顿,看向庄河,问道,“庄先生可曾去过天音坊?” “天音坊?”庄河讶异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暧昧,“自然是去过。天音坊的花,青衣阁的诗,那可是王城的双绝。”说到这里,庄河看着傅景初,心头腹诽,不过,依照大人的脾性,他可是不会让景初管事去那两个地方。 “那是……卖花的?”傅景初有些迟疑,虽然庄河先生的笑有些不太对劲,可是,他还是不懂,若是那种花街柳巷,那跟花有什么关系? “咳咳……”一旁的钟鸣先生咳嗽了一声,看着傅景初迷惑的神色,便笑了起来,“不是,天音坊和青衣阁都是王城有名的‘花街柳巷’,不过因着天音坊的姑娘善于种花,又善于歌舞,便以花为代号,而青衣阁的姑娘善解人意,又都是才学高雅的女子,便以诗为代号。这两个地方相隔着一个东湖,每年便在在东湖上,这两个地方会选派出最好的姑娘在东湖上题诗起舞,请风流名仕们点评,排出花诗榜上的前十名,上了前十名的姑娘,这一年的生意定然就很不错了。” 钟鸣先生解说完毕,一旁的庄河便接着说道,“不过,因为三十二年前,东湖上的花船起火,烧死了当时极负盛名的天语姑娘,于是,此后就再也没有办过茶花诗会了。怎么?天音坊和青衣阁要办诗会?” 傅景初微微点头,不知道青衣阁和天音坊,跟先祖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但是,他有种感觉,他得去看看。 钟鸣先生皱起眉头,看着傅景初,“景初管事想去看看?” “嗯,只是,好像得有请帖才行。”傅景初有些为难,另外他的身份,得有人带他去才行。这会儿王城里的焦点都在星殿府和他这个“未婚妻”身上,即便要去也得伪装一番才行。 “请帖的事不着急。”庄河笑道,朝傅景初暧昧的眨眼,“倒是大人那边……” 傅景初故作不懂庄河的暧昧,点头说道,“我会和大人说明此事。” 钟鸣这时候神色严肃开口,“若景初管事要是真的想去,还请景初管事务必调查仔细,三十二年前的那场火灾有些蹊跷,如今时隔三十二年又重启了茶花诗会,里头定然是有什么缘故。” “钟先生言之有理。”庄河赞同,看着傅景初,心头暗自想着,虽然大人有派人保护景初管事,不过,云族也该出力才是,保护花娃子可是他们云族的天职。 傅景初点头,微微扬了扬嘴角,拱手答谢,“多谢两位先生关心,我定然会小心保护好自己。” ****** 傅承曦走入中宫,跟着侍者直接进了养心殿——君皇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 “禀陛下,星殿将军已经带到。” 正在批阅奏折的君皇抬眼看向下头已经跪地做礼的傅承曦,哼了一声,抬手挥道,“都下去。” “是!” 一瞬间,大殿里的侍者们都已经纷纷退下,大殿就只剩下君皇和傅承曦两人。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啊。”君皇冷笑一声,眯了眯眼。 “臣不敢!”傅承曦面不改色淡淡应着。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君皇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哗啦一声,奏折撒了一地。 傅承曦垂头拱手。 “朕虽然给了你自主婚配的旨意,可也不是允你娶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奴籍的男人!”君皇怒喝着。 傅承曦抬眼看向君皇,沉声说道,“对陛下来说,臣的婚事丢了陛下的脸吗?” 君皇怒道,“你说呢?” “可是臣不觉得。在臣的心里,能与心悦之人携手一生,才是最长脸的事,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够娶其所好,能够嫁的良人?难道对陛下来说,姻缘之事,就是要门当户对,长辈长脸了才是最重要?” 君皇眯眼看向傅承曦,“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能说会道的!”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拱手,“臣只是言我之心罢了。” 君皇冷笑,“说什么言你之心!好,好一个傅承曦,那朕问你,若是娶了那个傅景初,你须拿你的星殿之位来换,你可愿意?” “臣愿意!” “收回你的星殿府,收回你北境掌兵之权呢?” “臣愿意!” “将你贬为庶民!没收你的王籍!” “臣愿意!” 君皇怒指傅承曦,“你——” 傅承曦猛地跪地磕头,“陛下当知臣此心,臣不求权势不求富贵,臣是鬼煞之子,此生能有一知心人相伴,臣于愿足矣!” 君皇脸色变了变,最后深深的看了傅承曦一眼,猛地挥手,“滚!给朕滚出去!一个个的都是来气死朕的!”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磕头再次做礼,便倒退着离开了养心殿。 待傅承曦出了殿,君皇神色莫测,半晌,才低声喃喃道,“朕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混账……老四这样,混账傅子晦也是这样…………” 傅承曦离了中宫,便欲直接回了星殿府,但却不想半途就被方忠明拦了下来。 “方大人有事?”傅承曦很不高兴,这个时辰,阿初定然是做了美味的点心在书房等着他了,这个方忠明真是碍事! “有事找你。”方忠明说着,直接拽过傅承曦。 傅承曦避开,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了方忠明一番,方忠明神色有些疲惫,看着也憔悴了少许,啧!难不成到现在方忠明还没有搞定慕容秋? “请。”见傅承曦避开,方忠明也没有再去拽,只是开口说着,“是攸关傅景初的事。” 傅承曦听了,挑眉看了眼方忠明,他家阿初的事他都掌握在心,这会儿哪有阿初的事? 但既然方忠明这般说了,傅承曦也没有再拒绝,便跟着方忠明走进僻静小巷中的一家小酒馆。 待进了包厢,方忠明便直接开口说道,“有人在查傅景初,查的极细,似乎不欲让人知道。他们已经查到了傅景初娘亲的事情,只怕再过不久,几十年前的事情就会被掀开了。” “你说的,应该是三十二年前的事吧。”傅承曦神色淡漠,眉眼间透着冷意,“三十二年前,君皇尚未继位。太后还是中宫慧妃,萧家次女尚未嫁入傅家……” “看来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少。”方忠明有些意外。 傅承曦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攸关阿初,他自然会调查得清楚,可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就好像有一只手将他们阻挡在外,不管谍报的人这些年来如何追查细查,三十二年前的事情都没有办法查的清楚! 但二十五年前,君皇继位之前的一年,龙唐危机的那一年,他倒是能够查的清清楚楚,可也只是能够查到越族和西南遗民从中做的手脚,其他的,包括这场危机到底是如何布局,却无法查的更加仔细。 就好像有人摆了一个棋局在他跟前,棋局的结果可以知晓,可棋局的布局过程,却是无法得知。 “你既然知道三十二年前的事情,想必你也查了不少,如何?可有什么收获。”方忠明问道,又给傅承曦斟了一杯酒。 傅承曦端起酒杯,看着方忠明,“师兄既然来告知我这些事,想必也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方忠明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你可知花娃子?” 傅承曦手一顿,抬眼,盯着方忠明,花娃子?方忠明竟然知道花娃子?! “我在离开东湖前,我族的长老会曾经要求我务必找到花娃子,还有云族的下落。”方忠明淡淡说着,“后来我从师父那里离开的时候,师父也告知我,若是能够找到花娃子,务必要保护他们。千万要遮掩他们的踪迹。” “师父也知道?”傅承曦惊愕。 “师父知道的东西……很多。”方忠明微微叹息一声。 傅承曦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深思着。 “暗地里查探傅景初的不止一路人马,但能够查到三十二年前的,好像也就只有一路人马。不过,这路人马到底是哪家神仙,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方忠明说着,摩挲了一下下巴,看向目光幽暗冰冷的傅承曦,笑了笑,带着几分试探,“不过能够查到三十二年前事情的,想来也多少知道一些古老传说的……所以,师弟,傅景初可是那传说中的……林家后人?” 傅承曦心头沉了沉,东湖方家知道林家? “也许是,也许不是。”傅承曦垂下眼帘,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 “师弟,你这可不太厚道呀。”方忠明带着几分哀怨,“我可是说了那么大的一件事给你听了啊。你这,稍微透露那么一丁点都不行吗?” 傅承曦抬眼看向方忠明,面无表情,“师兄,有句话,你应该听说过,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哦,这个啊,你放心,我东海方家也是秉承上古遗训,绝不会贪生怕死。”方忠明说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哎呀,我真是笨,我去问聪明的景初管事不就得了!” “啪!”傅承曦直接捏碎了酒杯,睁着一双满是戾气和杀气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方忠明。 方忠明却似乎浑然未觉,只是看着傅承曦,挑眉问道,“怎么?师弟觉得这不妥?” 傅承曦眯眼看着方忠明,“师兄,你若是找了阿初,我便将慕容秋乃花娃子一事告知云族的人,相信他们很乐意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花娃子!” “你胡扯什么!”方忠明厉声开口,手指有些微微颤抖,“阿秋怎会是——” “慕容秋是不是,师兄回去试一试便知。”傅承曦淡定的说着。 方忠明一愣,“试一试?” 事实上,傅承曦也是前阵子听他家的阿初说起梦境传承才知道,过去很久以前,花娃子的出生是额间一朵花来辨别,但因着诸多因素,慢慢的花娃子的额间不再有一朵花了,辨别花娃子所依赖的是花娃子背上的图徽,每个花娃子的图徽不同,这个花娃子所拥有的天赋能力也不同。 而或许是因着如今出生的花娃子都有些天赋能力,花娃子越来越少,极尽稀缺了。云族里头现存的花娃子,大概也就几个吧。再加上阿初和两天前谍报千影所意外发现的慕容秋,竟然不足十个? “十五月圆之夜,月亮映照在慕容秋的背脊上时,你会看见一个图案。——邹菊的图案。” 方忠明神色瞬间冷凝起来,盯着傅承曦,带着几分怒意和杀意,“你怎知阿秋的背脊上会有图案?你偷看阿秋洗澡了?!” 傅承曦:“……”(╯‵□′)╯︵┻━┻,劳资要看也是看他家阿初! ****** 叶红苏坐在有间茶馆里,翻着账本,满意的抬眼对掌柜笑道,“做得极好。” “嬷嬷过奖了。对了,嬷嬷,天音坊和青衣阁要开茶花诗会,他们给月境阁也发了邀请函,月境阁的涉归姑娘之前联系不到主子,所以涉归姑娘此番想请嬷嬷转交这份邀请函,也请主子示下,是否可以参加这次的茶花诗会?” “大人从北境回来也有些时日了,怎么,涉归姑娘还不能联系上大人?”叶红苏不解问道。 “也不是不能联系,只是,大人这次在王城太过瞩目,而且,好像突然间冒出很多以前未曾见过的钉子,涉归姑娘怕暴露了。” 叶红苏若有所思点头,也是,大人这次进王城的表现太过高调了。 叶红苏又和掌柜的闲聊了一些话,问了问最近王城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在知道大皇子府的正妃李家的李倩倩突然身染重病,去了郊外的慈念庵静养后,叶红苏有些意外,便追问了几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在大人进城的前一天,很突然的,要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刚好陪着他老娘去慈念庵里上香,看到大皇子府的护卫,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现在,估计王城里知道这事的,肯定不多。”掌柜低声说着,“嬷嬷,这事还得您回府后跟初管事提一提,这几天盯着我们茶馆的眼睛太多了,我也不敢和府邸联系。” 叶红苏一笑,“我觉得,你也不必如此小心,外头的人都知道,这间茶馆就是我们星殿府的,你是星殿府的人,大伙儿都知道,你倒不若光明正大的进去府邸禀告,那些个眼睛也不可能跟着你进府邸不是?” 掌柜恍然,“也是啊,还是嬷嬷思虑周全。” 叶红苏摆摆手,“掌柜的过赞了,不过是掌柜的关心则乱。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叶红苏说罢,就起身,走出了厢房,厢房外头,傅冬冬和傅春春两人正在说笑。见叶红苏走出来,就忙走了过去,“嬷嬷。” “我们回去吧。”叶红苏笑着拍拍傅冬冬和傅春春的肩膀。 本来,她不该有侍女的,她也未曾将傅冬冬和傅春春当做侍女,倒是这两个丫头在得到老太君的赞许后,就一直跟着她,说是随着她做事,其实也就跟一般侍女一样。 在她多次软硬兼施的劝说无效后,她也就随她们了。 “嬷嬷,我们待会要去珍馐斋拿点心吗?”傅冬冬眼睛亮亮的转头问着,“小五五可喜欢那桂花糕。” “可不许再拿桂花糕给他吃了,景初宠着他也就罢了,你们两个当姐姐的,可不许这般由着他吃甜食。”叶红苏半是嗔怪半是警告的说着。 “哪有啊。小五五不知道多乖呢。嬷嬷,您可不知道,庄先生可喜欢小五五了。”傅春春捂着嘴偷笑着,“小五五还是那般小鬼的头头呢,那些个甜食,可都是那群小鬼们孝敬他的呢。” 叶红苏翻翻白眼,她哪会不知道,小五五在大人面前扮乖巧,读书也勤奋,可在小孩子前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偏偏景初说这也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唉。这性子,倒也不知道是随她,还是……随了那个人。 叶红苏心头有些复杂,想到那个人,忍不住的便会想到另外一个人。 叶红苏摸了摸手腕的银环,又慢慢的拉下袖子遮住。 “呀,嬷嬷,你看!”突兀的,傅冬冬低呼一声。 叶红苏侧头看去,在马车外,有个人正沉默的看着她,她一愣,马车慢慢的停下,而那个人就站在巷子边,脸色还是苍白的,眼睛深邃,幽暗,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她对视过来的时候,嘴角慢慢的扬起了笑,笑容温柔。 “这,这殿下……怎么出现在这里?” 叶红苏垂下眼帘,放下马车帘子,冷声吩咐着,“快些走!” “是!”驾车的汉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星殿府的护卫,自然知道那巷子口站着的人是谁,但是,叶红苏嬷嬷的话,他也不敢违抗,景初管事可不是吃素的,叶红苏嬷嬷更不是吃素的! 于是,汉子赶紧赶车离去。 巷子口的俊秀青年目送着马车离去,才缓缓的放松绷紧身体的力道,靠在墙壁上,紧随着他的护卫,忙上前。 “殿下……我们回去吧。” “嗯。” 护卫有些心酸的看着神色疲惫苍白的殿下,殿下在知道红苏嬷嬷来有间茶馆后,就不顾劝阻来到了这里,可来到这里,好歹也做些什么呀,可殿下却只是默默的看着红苏嬷嬷。 难道,撑着重伤的身体,来到这里,就为了看这么一眼?? 护卫心酸,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 马车离开了,叶红苏的心情却愈加不好。明明离开了那个人的视线,可叶红苏总觉得,那人的幽深目光似乎无处不在。 “嬷嬷?”傅春春和傅冬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没事。”叶红苏睁开眼睛,淡淡说着。 待回了府,叶红苏让傅春春和傅冬冬拿着珍馐斋的点心去绿园后,她就慢慢的朝融园走去。 还未走进融园,就见傅景初正慢步走了出来。叶红苏便顿住了脚步。 “红苏姐,你回来了?”傅景初扬着笑脸问着。 “景初,你去见了那个混蛋,那个混蛋怎么样了?”叶红苏不客气的问着。 “还活着,不过,神色很不好,脸色也很不好。”傅景初收了笑容,认真回答着,“他好像经历了很多刺杀,大人说,最近针对他的刺杀越来越多了。” 叶红苏垂下眼,刺杀多?那个混蛋还有闲情出来? “不过,你别担心,他也不是简单的,身边的护卫也很给力。”傅景初见叶红苏脸色不好,便忙开口说着。 “你说,我该去见他吗?”叶红苏突兀的抬眼问着。 傅景初一愣,随即慢慢的绽出笑容,“这个,得问红苏姐你吧。你的心,想去见他吗?” 叶红苏怔了怔,瞬间便神色无措了起来。 傅景初见状,不由有些怜惜,叹了口气,傅景初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了抱叶红苏,“红苏姐,你别怕,一切有我,还有小五五。你就随着你的心意走吧。无论如何,都别让自己后悔。可好?” 叶红苏一听这话,眼眶瞬间泛红,大颗的眼泪便纷纷洒落了下来。曾经的那些压在心底的苦楚,那些说不出口的恐惧,那些无法言说的酸涩……都在这一刻,好像都纷纷的奔涌而出…… ******** 此时的偏僻巷子里的小酒馆。 傅承曦双手环胸,看着对面阴森森的方忠明,心头有些得意,难得能够看见这个坏得可以滴出墨水的狐狸露出这般愤怒的阴沉的表情。 ——虽说原因也有些让他愤怒。 哼,他怎么可能去看一个野男人的背脊!?要看,也是看他家阿初的——(﹃),阿初的背脊,在月色下,是那般的光滑,那般的白皙,那朵摩诃曼陀罗花……栩栩如生……让人心醉神往…… “……若有下次,我定会挖走你那谍报探子的眼睛!”方忠明阴沉的警告道。 傅承曦很想回一句狠话,但思及此时他们算是在联盟,再者,方忠明此刻的心情他也颇能理解。 傅承曦便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次,算是我们的失礼。” 方忠明这才缓和了脸色,皱眉问道,“你怎知,满月的月色映照下,背脊就会有图案显形?” “意外。”傅承曦简洁扼要的回答着。 方忠明思索的看着傅承曦,突兀一笑,“看来,傅景初当真是花娃子。” 傅承曦皱了一下眉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开口说道,“你我都有要拼命保护的人,其他的,也不必多问。” 方忠明微微点头,端起酒杯,“如此,甚好。” 甚好?傅承曦看了眼方忠明,僵酒杯和方忠明的轻轻一碰,没错,彼此都有软肋,也有同样的目标,那么,就可以放心合作了。 说来,东海方家,也许对三十二年前的事情会有些帮助,而那暗中查探的力量,或者,得和东海方家联手才行。 “三十二年前的事,和如今的龙唐局势有些关系,但,花娃子一事,如今也只存在传说之中,天下之大,花娃子的存在极少。有心人若是要利用的话,只怕会掀起一番大风浪。”傅承曦沉声说道。 “没错,东海方家的祖训之一,便是要保护花娃子,祖训言明,决不可让花娃子出世。”方忠明点头说道。 “其他的事情,我需和阿初商议。你若是有空,就让慕容大人来我星殿府吧。有些事,只有阿初才能帮他。”傅承曦说道。 “明日我会和阿秋到府拜访。”方忠明说着,拱手做礼。 “好,届时我和阿初会恭候二位。”傅承曦说着,便站起身,只是转身之时,似乎无意的问了一句,“听闻这几日,方大人到慕容府拜访时,不得而入?” 方忠明顿了顿,微微一笑,“是阿秋顽皮而已。” 顽皮?用扫帚将人打出来,也算是顽皮? 傅承曦也没有揭破,只是随意的拱手,便告辞而去。 ****** 而在这一天,大皇子府里。 苏和韵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弟弟苏修文。 “姐姐!”苏修文有些激动,看着牺牲自己,进入大皇子府邸的本该尊贵无比的姐姐苏和韵,苏修文的眼眶有些泛红,“您受苦了。” “胡说什么!”苏和韵妩媚一笑,拉过苏修文坐下,抚了苏修文的头发,“身为越族子民,这本是你我应做之事。只是可惜,傅承曦太过难缠了,你这么些年,也未能得手。” 苏修文皱了皱眉头,神色间有种恨意,“都是那该死的傅景初!” 苏和韵细细的看了看苏修文的脸色,心头有些遗憾,到底弟弟还是把心丢在了傅承曦身上啊。 “傅景初的事,我已经在查了,此人似乎并没有特别之处。”苏和韵柔声说着,脸色带着几分凝重,“不过……傅承曦倒是非常看重他,他的身边至少有五个暗卫,另外还有一些人跟随左右,凡是意图不轨的,都未能靠近他半步。” 苏修文听着,脸色更是狰狞,“这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骗得将军对他那般看重!” 苏和韵看了眼苏修文,脸色慢慢的冷凝起来,“修文!你且记住,你是我越族未来的王!但你这般女儿情态是当不了王的!” 苏修文身体一抖,脸色变了变。 “那傅承曦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男人!而我越族的王只有一个!将来,这天下的王也只有你一个!”苏和韵的语气慢慢的凌厉起来。 苏修文神色一变,深吸几口气,才神色平静的说道,“姐姐教训得是,修文明白了。” 苏和韵这才满意的拍拍苏修文,柔声说道,“你别担心,此番失利也无所谓,我们的局已经在二十五年前,由我们的爹娘亲自布下,即便那傅承曦再厉害,也无法堪破此局!” “可是,姐姐,我有些不安,那花娃子也不过是传说罢了,即便云族真的存在,那花娃子真的可能存在吗?” “哪怕没有花娃子,我们也可以造出来啊。”苏和韵娇笑一声,“放心吧,爹临终前亲自跟我说的,越族的存在就是来消灭那些恶心的花娃子,龙唐之所以能够建国,就是因为得了我们越族圣女的帮助,拿到了花娃子的宝藏。而宝藏虽然被龙唐所得,但最为重要的至宝,可是在我们越族手里。如今,我们把花娃子和宝藏的事情散布出去,中宫的君皇定然会心动,到时候,大皇子他们也会有所行动……你且等着,天下大乱就要到了。” 苏修文这才露出心安的神色,“如此,那就太好了。” 第147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2 叶红苏一番痛哭过后,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下来,看着傅景初身上被她哭湿的衣服,叶红苏露出尴尬的神色,“景初,我很抱歉……” 傅景初摇头,指着凉亭说道,“红苏姐,我们去那边说话如何?” 虽然说星殿府的仆从侍女都是极为有颜色的,可是这里到底是回廊,说话不方便。 叶红苏看了眼傅景初,慢慢点头,转身朝那假山上的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示意坐下后,才开口说着,“红苏姐,若是为了一个渣男,就舍弃自己的大好年华,这是在我看来,极为愚蠢的行为。” 叶红苏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能够放下就能放下。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又思索着说道,“那君佑瑞现在看来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这种时刻,大皇子他们恨不得他死,他却为了红苏姐你,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可见他的偏执,此等人,我们若是强硬到底,只怕会适得其反。” “那景初你的意思呢?”叶红苏抬眼,盯着傅景初。 “红苏姐,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说罢,傅景初笑道,“西南柳州那么远,红苏姐你都没有害怕,生小五五的时候那么痛苦,红苏姐你都撑下来。” 叶红苏听着,眼眶有些泛红,想起当初错付终身,被一刀刀割伤了容颜,受了刑罚,伤痕累累,被扔到集市当成牲畜一样的贱卖,在生小五五的时候,如何痛苦挣扎,在云家的日子,又是如何装傻充愣……忍耐在心的恨,怒意滔天的煎熬……她都走过来了…… “……景初,你放心……”叶红苏擦掉滑落的眼泪,看着傅景初,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睛里璀璨而明亮,“唯心而已。我懂。”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终于恢复往日明亮自信的眼眸,扬起了嘴角,终于可以放心了。 “对了,景初,差点忘了告诉你,大皇子府的王妃娘娘离开了皇子府了。” 傅景初一愣,随即淡淡点头,此事谍报里并没有记载,也许他回去后得好好看看。“离开多久了?” “在我们回王城后的第二天,好像是被暗地里送去的,皇子府里如今还是说王妃生病在家休养。” 傅景初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又绽开笑容,“姐姐想去看望这位王妃?” 叶红苏毫不掩饰的点头,笑笑道,“我就是觉得这位王妃娘娘有点意思。” “此事须得回禀老祖宗,老祖宗要是没有点头,姐姐还是在家里算账吧。”傅景初笑道。 “没事,我这就去问老祖宗。”叶红苏说问就去问,站起身,就要走,但人一转身,刚走几步,就忙又回过头来说道,“哎,忘了跟你说,涉归姑娘收到了茶花诗会的帖子,她想问问,她能去吗?” 傅景初一愣,涉归姑娘?也好,这样啊,他去诗会也算是有个伴,“待我问大人,若是没有问题,就可去。”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露出暧昧的笑容,“只要是景初你提的,大人定会都应的。” 傅景初被叶红苏这么一打趣,顿时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叶红苏看着傅景初的背影,笑得暧昧又逗趣,但慢慢的,叶红苏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复杂神色,但愿大人对景初能够从一而终,白头不变。 好让她能够坚信,这世间,感情还是可以信仰。 ******* 这世上有没有一所青楼存在三十二年? 回了融园书房的傅景初手指轻轻的划过桌上的写着天音坊和青衣阁资料的纸张,三十二年前,天音坊和青衣阁凭空出世,天音坊有一位天语姑娘,据说,那是倾国倾城多才多艺,兼之亲和温柔,而青衣阁有两位双胞胎姑娘,蝶衣和羽衣,传闻这两位双胞胎姑娘也是貌美如花,舞姿迷人,蝶衣高冷,羽衣羞怯,双胞胎姑娘偏偏就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 听闻当时的王城,为这三位姑娘倾倒的可不在少数。 之后,天语姑娘在东湖画舫的火事中失了性命,不久,蝶衣和羽衣也病逝了。 然后,慢慢的天音坊和青衣阁就渐渐消沉了,虽然消沉了,可还是存在着,只是名声大不如前了。 但,三十二年? 区区青楼,能够存在三十二年,也算是厉害了吧。 天语,蝶衣,羽衣,先后离世,这其中难道就真的是巧合? 还有三十二年前……梦境里,留下一半传承的外祖父,就是在三十二年前断了消息,没了踪影。 物是人非,天音坊和青衣阁是如今的王城中和三十二年前唯一有联系的,他得去看看。 “阿初?” 宽厚温暖的臂膀将他紧紧的抱着,傅景初回过神,侧头看向身后的不知何时进来的傅承曦,“大人回来了?” 傅承曦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桌上谍报送来的资料,“阿初要去这地方?” ——青楼楚馆!想想就觉得不高兴!那种地方,阿初怎能去? “嗯,我直觉,我应该去。”傅景初说着,放松身体,将自己靠在傅承曦的怀里,“大人,庄河先生会陪我一块去。” “阿初,我陪你去即可。”傅承曦眯了眯眼,他的阿初,他自会相陪,何须庄河? “子晦,你去的话不太好。”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感觉到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傅承曦拥着他的双臂更紧了,便笑意更深,抬手回拥着,轻声道,“子晦,如今王城里,大家都认识你,此番你回了王城后,所行所为都更加备受瞩目,若是你去了诗会,只怕我要探寻的事情,反而没了踪影。你且安心,我去诗会,只是为了三十二年前的旧事,我会小心的。” 傅承曦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问道,“老祖宗……什么都不肯说吗?” 傅景初摇头,想着老祖宗在知道他要去参加诗会的时候,那沉默担忧的表情,傅景初便低声说道,“老祖宗有她的苦衷,我懂,她也是为了我好。我能想象得到,当初的情况定是惊险万分,能够保留我娘亲的命,已经十分不易,想来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势力定然是极为庞大,老祖宗担忧我的安全,而且外祖父既然特意吩咐不许老祖宗告知我,也应该是和我的安危有关……” “既然如此,阿初,就暂且按捺,待时局稳定了,我帮你查找外祖父的下落如何?”傅承曦皱眉说着。 ——那么不安全,就更加不可以让阿初涉险了。 傅景初又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看着傅承曦,神色平静但又坚定,“子晦,我林家子孙断然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况且,时机来了,我若是放过这个时机,只怕此生再难寻回我林家的根了。” “时机?”傅承曦眯了眯眼。 傅景初拿过纸张,笑道,“子晦,时隔三十二年,重开茶花诗会,难道就真的是巧合吗?” 傅承曦若有所思。 “我有一种感觉,三十二年前的事……终究是遮掩不住的,存在的,无法抹掉,哪怕再怎么手眼通天,天地在上,我林家积善仁德之家,顺天而行,欠了我林家的,终究要还,因果循环,谁也难逃!”傅景初声音冷静,语气平淡,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那冷静的声音里还是泄露出少许的怒意和冷厉。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白皙清秀的面庞上,从来都是柔和平静,眉眼间也是疏朗开阔,这般的冷凝怒意,还是第一次明显的出现在景初的脸上。 想来……景初多少是有所感悟了,梦境里的传承,景初知道了多少? 那么,他有意要遮瞒的,还有没有意义? 傅承曦绕过椅子,站在傅景初的跟前,傅景初抬眼看着傅承曦,眨了眨眼,“子晦?” “阿初,慕容秋背脊上有图案。”傅承曦低声说道。 傅景初一愣,随即睁大眼睛,惊讶的站起身来,“阿秋也是花娃子?!” 傅承曦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漠,“东海方家也似乎知道花娃子的一些事。”可恨那方忠明却是口风甚紧,不肯说出太多。 傅景初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方忠明?方御史?” “正是我那师兄。”傅承曦说着,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低声说道,“我那师傅,也似乎知道一些。” 梦境里,花娃子的事情从未出现过,除了最后出现要带走阿初的云族,他对花娃子的事情,所知道的,也就是云族而已,之后,他掌控北境,建立谍报后,首先就是查云族,查花娃子,云族能够查到,虽然花费的时间多了点,但到底是一个族群,多少也能够查探到一些,可唯独花娃子,犹若被人抹掉痕迹一样,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精力,所查到的还不如阿初做一个梦境! 现在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师兄,师傅,或许君皇等人,都对花娃子知道一些,傅承曦心里头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既有几分自己颇为无能之感,也有几分似乎被欺瞒的愤怒。 “……他们知道,也不奇怪。”傅景初想了想,低声说道。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光,不奇怪? 傅景初见傅承曦神色间的郁色,便继续说道,“花娃子的存在是谁也无法抹杀的,东海方家,我看过资料,那是存在了几百年的世家了,知道花娃子的存在也是没有什么稀奇的,至于国师,子晦,我曾经跟你说过,老国师曾经把在外找到的非嫡系的花娃子交给了云族照顾不是?他们知道什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我想,他们知道的,或许没有我来得多。”说到这里,傅景初轻声叹了口气。 傅承曦听着,默默点头,如此说来,中宫还有君皇肯定也是知道一些关于花娃子的事了? “子晦莫要气恼。”傅景初看着傅承曦眉眼间的郁色,便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那浓墨一般的剑眉,语气柔和,“并非国师和方大人有意遮瞒,花娃子于世人而言,太过诡异异类,这世间,与众不同的,总是难免会被世人所排斥,所厌恶。那倒不如遮瞒行迹为好。” 即便林家积德仁善,于这天地有莫大的恩德,可也因为一个与众不同,终究遭到劫难。 老祖宗不欲他追查,也是怕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于他有害。 傅承曦听着傅景初这般说法,因着“被世人所排斥所厌恶”一句,心头便一点点的揪疼了起来,他自小便因着这与众不同的暗红色的眼睛而被人所排斥所厌恶,犹若野狗一般的活着,这种被人所排斥所厌恶的感觉,他再懂不过了。 他怎么舍得,他所呵护着的所珍爱着的阿初也遭遇那些难堪? 傅承曦猛地将傅景初拥入怀里,哑声说道,“阿初,一切有我。” 傅景初弯了弯眉眼,重重点头,“嗯,我相信子晦。” 傅承曦默默的紧紧抱着傅景初,感受着这难得能够亲密接触的时光,心醉神迷,鼻间所嗅到的独属于傅景初的淡淡的气息,让傅承曦满身炽热,恨不得将怀里这人生吞活剥,血肉相融。 然后,在这旖旎的时刻,傅景初笑吟吟的开口,“子晦,那三日后我和庄河先生便去参加诗会,子晦在家里等我归来,可好?” 傅承曦:“……” “子晦不说话,就是应予了。嗯,我就知道,子晦最是能够谅解人的。” ******** 慕容秋面容木木的坐在栏杆上,看着池塘里的鱼儿,今日的天气甚好,天蓝蓝的,没有云朵,但干净纯澈,照射下来的阳光洒在池塘上面,织成层层叠叠的金丝。 “阿秋……”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低低响起。 慕容秋没有回头,只是拧紧了眉头。 老管家背叛了他后,这府里他就干脆打发了奴仆,只留下了景初派人送来的仆从小厮两人,反正他府邸不大,两进的院落,也无需那么多人服侍,只是,到底人手不够,让这身后的混蛋三番两次的进府搅扰他。 他本来以为是他的错,假死瞒着方忠明,让这位一直关照他的兄长伤心难过了,亏得他愧疚不安了这么久!如今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的寒门出身的兄长,竟然是东海方家,那个在东海存在了几百年的有着东海王族之称的方家! 他起初很是生气,但生气后,又想着他假死的事,也算是彼此相抵,此后最多远着点就是了。可没想到,他想着要远了,方忠明方御史大人却又凑上来了! “方大人真是好礼仪!”慕容秋没有转身,只是盯着池塘里倒映的站在他身后的人,哼了哼,阴阳怪气的开口。 “阿秋,有些事,我想和你单独说说。”方忠明看着平日里总是被他傻乎乎逗弄的人,这会儿却是生疏的嘲讽他,方忠明的心里难受。 “方大人有事请说。”慕容秋依然坐在栏杆上,不想动弹,也懒得动弹。 方忠明看了眼从他翻墙进来后,就倏忽出现在他身后,三步远跟着的仆从,星殿府的人? 方忠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阿秋,事关你的身世,阿秋,我们进屋说可好?” 慕容秋皱了眉头,他出生于江南慕容家,虽然慕容家不是大姓氏,也算不上什么名望世家,但在江南,慕容家也算是书香传家,家风严谨,颇有名气。他出生后不久,爹娘就因盗贼过世了,随后,慕容家的主家收留了他,他在慕容家虽然寄人篱下,可从未受过欺负,慕容家给了他吃穿不愁的生活,又让他能够读书进考。于他而言,江南慕容就是他的家。 “我的身世清清楚楚,有何可言?”慕容秋冷冷的说道。 方忠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哀求,“阿秋,算是给我几分薄面如何?我们单独说说吧。” 那些人都是星殿府的眼线,阿秋并不笨,遣送被人安了钉子的原来仆从,又直接收了星殿府的仆从,既然不管怎样,在王城没有依靠的慕容府都得被人安钉子,装眼线,那倒不如一开始就收了,——而星殿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傅景初的情分在,星殿府的眼线更多的就是照顾和保护慕容秋。 在他看来,这样也不错,可是,他待会要和阿秋说的事情,却是并不想现在就被傅承曦知道,哪怕傅承曦早晚都会知道,但也不想是现在——在傅承曦还没有暴露出底牌的时候! 慕容秋终于转了头,看着俯身的,眼神里带着以往都有的温柔,还有几分不安的方忠明,慕容秋终于脸色木然的起身,朝他的书房走去。 方忠明一愣,随即素来严肃的装着一本正经的脸上溢出了明显的欢喜,然后,就忙跟着上去。 因着慕容秋一开始就言明,书房重地,非请勿入。 那跟着方忠明的仆人就默默的在书房的走廊外头守着。 进入书房后,方忠明看着慕容秋,然后突兀的对着慕容秋做了一个长揖到底的谦恭的礼,神色严肃,“阿秋,为兄此前未能对你坦诚,为兄在此对你道歉了。” 慕容秋愣了一下,随即垂眼,低声呐呐道,“算了。我也瞒着你假死的事,就算我们相抵了,以后——” “阿秋!”方忠明皱着眉头打断了慕容秋的话,又露出几分凄楚和怒意,“难不成,就因着我是东海方家的人,阿秋就要斩断与我的情谊吗?阿秋,你我之间,难道情谊就是要论门当户对吗?” 慕容秋张了张嘴,他可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就是……东海方家……那是大姓氏也未必能够匹敌的东海王族好吗?!海上东皇,那是叫着玩的嘛!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慕容秋有些手足无措,又带着几分委屈,“论门当户对的,也不是我论的……” 方忠明终于露出了笑容,很少笑的人,一旦笑了,总是有一种春暖花开之感,更别提,方忠明的样貌绝对称得上俊美。 于是慕容秋有些傻乎乎的看着方忠明。 方忠明上前一步,轻轻的抚了抚慕容秋的头发,凝视着慕容秋的眼神,若说以往是带着遮掩的七分温柔,如今却是实打实的满满的柔和宠溺,“东海方家,从来都不是这般眼高于顶,见识短浅的人。阿秋莫要忧虑,你我之间,何来门第之分?” 慕容秋回过神来,一直恼怒的心,在这会儿,慢慢的似乎散去了怒气。 “以后,你我坦诚以待,不要相瞒。”慕容秋抬眼看着方忠明,说道,“方兄,你知道我的,最讨厌人家骗我了。”顿了顿,又很是严肃的解释着,“之前假死的事情,是情势所逼,我没有办法,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欺瞒你任何事了。” “我信阿秋。”方忠明说着,抚着慕容秋头发的手,慢慢的滑落到了慕容秋的肩膀上,目光眷眷。 “方兄,你之前说,要和我说我身世的事?”慕容秋疑惑问道。 方忠明神色一敛,让慕容秋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又搬了张椅子坐在慕容秋跟前,看着慕容秋透着疑惑,但又信赖的神色,心头有几分酸又有几分饱涨的满足。 “阿秋,可曾听闻过花娃子?” “没有。那是什么?” “我东海方家在东海立足已经七百年了。七百年前,我方家接到了宗主令,随后,便朝东海迁徙,之后,在东海繁衍生息,依照宗主令,海上行商,不涉朝政,不入内陆。直到东海方家慢慢崛起,世间人称我们海上东皇。其后,我方家子孙就蠢蠢欲动,有些人认为应该进入朝政,让我东海方家也扬名内陆。可是,我方家祖先有严令在先,若是想要入内陆,涉朝政,那就需舍弃东海方家,死后不得入宗祠。”方忠明缓缓说着。 慕容秋睁大眼睛,哇!这么严苛! “我方家祖先这么严令,也是因着宗主令。”方忠明拍拍慕容秋的肩膀,继续说道。 “宗主令到底是什么?”慕容秋忍不住问着,方兄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这些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他的身世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宗主令言明,找到花娃子,保护他们,不要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东海,是林家花娃子的退路之一。” “阿秋,你是花娃子。” 第148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3 慕容秋很想挖挖耳朵,他没有听错吧。他是花娃子?? 慕容秋讪讪说着,“方兄,天气热,我猜你是中暑了。”中暑说胡话了! 方忠明盯着慕容秋,缓缓说着,“花娃子……的背脊上都会有一个花纹图案,只要十五月圆的光辉照耀,就会显形。随着花娃子年岁增长,图案也会慢慢的变大。” 方忠明看着慕容秋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脸色瞬间惨白,心头轻叹,阿秋是知道的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容秋的声音里隐隐有着颤抖,看着方忠明的目光里也透出了警惕和疏离,“你怎么知道……我背脊上有个图案?” 方忠明抬手按住慕容秋往后退缩的肩膀,低声说道,“阿秋,你别怕,我之所以会知道的,是因为傅承曦告诉了我,你以为星殿府的那些个下人就仅仅只是服侍你而已吗?” 慕容秋脸色一变,随即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景初不会算计我!” 方忠明微微敛眉,没想到阿秋对傅景初的信任这么深。“算计你的是傅承曦。” 慕容秋眉头皱的紧紧的,景初虽然蒙傅承曦看重,可是,到底景初不可能做星殿府的主,这几个仆人,定然还是以傅承曦为主,将他的事情透露给傅承曦知道,只是,他一直都很小心的,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背脊上的秘密是怎么被傅承曦发现的? 见慕容秋紧紧的皱着眉头,自顾自的思索,方忠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阿秋这自顾自走神的毛病可不大好啊。 “阿秋?”方忠明低声开口,轻轻的晃了晃慕容秋,“你听我说。” 慕容秋回过神来,看着方忠明,“你想说什么?”说着这话的时候,慕容秋的神色冷冷的,眼神是尖锐戒备的。“以你东海方家的祖训为由,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什么花娃子的,他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背脊上有那么一个神奇的图案,双亲离世前就曾经再三警告他,不可以说出去,不可以告知任何人,包括,他能够闻到人身上的奇异味道。 傅承曦是几乎可以淹没人的血腥味,但傅景初却是清新的就好像夏日初阳那样的暖暖舒服的味道,无法用任何味道来加以定义,但却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味道。 而至于眼前的人,慕容秋心头复杂,方兄是很特别的,他从方兄身上闻不出任何味道,可直觉上,他却是能够信任方兄。 但越是信任一个人,就越是无法容忍半点的遮瞒。 知道他是花娃子了,知道他身上与他人不同的地方,那又怎么样呢?什么方家祖训,不过就是猎奇罢了! 方忠明的脸色瞬间一变,心头猛地揪疼了起来,难不成在阿秋心里,他方忠明就只是这般小人? “阿秋!以我命为誓,此生我若不能护你周全,我就不得好死!”方忠明盯着慕容秋,一字一字的说道。 慕容秋顿时心头复杂了起来,看着方忠明,半晌,他低下头,“我信你就是了。” 方忠明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双手紧握慕容秋的肩膀,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慕容秋平视,压低声音说道,“阿秋,我东海方家的祖训是真的,我并没有任何欺瞒。但眼下,时局复杂,花娃子此番现世,不是好时机,你的身份,我定会遮瞒。” 慕容秋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方忠明,“花娃子什么的,我从未听说过。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危险吧。”怎么听方忠明的语气,好像他处境很危险似的? 方忠明一怔,难道阿秋只知道自己的特别,而不知道花娃子? “阿秋,花娃子的事,你都不知道?” 慕容秋摇头,“嗯,不知道。” 方忠明思索着,若阿秋不知道,那倒是得让阿秋知道才好,但他们东海方家也是奇怪,对花娃子所述也是含含糊糊,只有家主才能知道所有的情况,他是长房嫡子,现任家主是他父亲,他也无法知道什么。 不过,有一个人,所知道的,也许比他更为详细。 “阿秋,花娃子的事,我也所知不多,但现在王城里有人在暗中查寻花娃子,而且不只是一股势力,你是花娃子的事情,若是被人知晓,不知道会掀起多少风波,说不定还很危险。”方忠明神色凝重的说道。 慕容秋点头,“我不会说的。”这本来就是他要遮掩一辈子的秘密,谁知道……竟然会被星殿府那头知晓了,也被眼前的人知晓了…… “阿秋,明日我和你同去星殿府。” “找傅承曦?” “不,找傅景初。”方忠明缓缓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眼底闪过精光,“有一桩买卖,想必他会很感兴趣。” 慕容秋看着方忠明,神色间露出了几分犹豫,要算计傅景初?不,他不希望方兄算计傅景初。 方忠明一看慕容秋的神色,就知道慕容秋在担心什么了,方忠明心头懊恼,当初真的不该放纵阿秋和傅景初走近,如今阿秋看来十分重视傅景初! 方忠明缓声说着,“阿秋且放心。我不会对傅景初不利。” “景初心善聪明,他是我的朋友。”慕容秋神色严肃的说着。 “那我呢?”方忠明忍不住心头酸酸的,他难道不是阿秋的朋友? 慕容秋盯着方忠明半晌,才似乎略微有些尴尬的开口,“方兄自然是我的友人。” 方忠明盯着慕容秋,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罢了,反正那傅景初早晚是傅承曦的人,他又何须在意傅景初和阿秋的这点友情?阿秋性情耿直,这几年因着他耿直公正的脾性,朝中并没有过分交好的官员,私下,也因着他心里那点心思,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交好什么朋友。 这些年来,阿秋也就只认识了一个傅景初。 阿秋也是该有一个朋友。也许,傅景初,这个同样是花娃子的人,会是阿秋最好的朋友。 ****** “深夜冒昧来犯,还请老祖宗莫要怪罪。”傅家老太爷傅嵩明朝坐在首位上的傅老太君拱手歉然说道。 “太爷客气了。夤夜到访,定然是有重要事由,事关傅家和子晦,我怎会怪罪?”老太君说着,转了转手腕上的手镯,沉吟一会儿,开口问道,“可是子晦的婚事?” 傅嵩明微微点头,叹息一声,说道,“昨日,陛下将我召进中宫。” 老太君眼光闪了闪,“哦?陛下莫非是想给子晦赐婚?” 傅嵩明摇头,看着老太君,目光里带着几分苦涩和愧疚,恨意,声音沙哑,“二十七年前,我的嫡女傅明珠进宫为妃,老太君您是知道的吧。” 老太君微微闭了闭眼,傅明珠,那是她在这个百年傅家里唯一喜欢的孩子,一个聪慧乖巧的惹人怜爱的孩子。 “我当然知道……”老太君的低声话语犹若叹息。 “那时候我权欲熏心,只想着傅家能够一跃成为五大姓氏之首!陈皇后的家族只是二流世家,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太后是萧氏女,盛宠一时的梅妃是越族公主,丽妃他们即便出身五大姓氏,也不是嫡系嫡脉,我只想着我傅家嫡女入宫,身份贵重,若是再生个一儿半女,凤位何愁不到手?”傅嵩明说着,眼底闪现痛苦和恨意,喃喃道,“我蠢得没有看见,傅家早已成了君皇和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恨我竟然没有听进去太君您的话……” 老太君目光幽深,那时候,她的女儿惨死,只是一个养女而已,她那好姐姐都忍不下……不过,也不是忍不下她的养女,只是无法容忍她罢了。 傅嵩明看着首位上的老太君,老太君双鬓已经染了白霜,神色却还是那般淡定冷静,这是一个女人,却是足以与男儿比肩的奇女子,萧家女诸葛啊。 二十七年前啊,遗族退兵,北境大安,傅家嫡系三子,嫡长子战死,嫡次子昏聩无能,而他空有城府,眼界却不高,傅家都到了那种地步了,太后和君皇却还是不能容忍,也是啊。只要她一日在傅家,中宫的太后就不能让傅家太平!于是,一道旨意,将傅家明珠招进宫里,然后,同时进行的是,逼得傅家的另一个嫡女,老太君记在名下的女儿吊死傅家祖祠……之后,之后,她的女儿在中宫生产,产下的却是—— 傅嵩明猛地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哑声说着,“老太君……子晦,子晦是谁的儿子……您知道吧?” 老太君转着手腕手镯的手猛地一顿,双眼睁开,犹若利剑一样的目光直刺傅嵩明,语气严厉,“他是傅家的儿子!是你的孙子!” “我知道。”傅嵩明苦笑一声,果然,老太君当时虽然已经被送离王城,但王城里的那些事情,老太君都是知道的。 见傅嵩明并没有将旧事昭明的样子,老太君缓和了语气,垂下了眼帘,淡淡开口,“不管陛下对你说了什么,承诺了什么,你且都不要在意。” 傅嵩明看着老太君,一字一顿,“如果……陛下要是有将他认祖归宗的意思呢?” 老太君一震,随即沉声开口,“不可能!” 君皇绝不可能将子晦认祖归宗!不说当年傅家明珠产子时的换子一事,就说单单子晦的鬼煞之子的名讳,中宫怎肯承担皇室血脉竟然出了一个鬼煞的定论? 当年太后借鬼煞一事,逼死了傅明珠,若非然儿苦苦哀求,恰好君皇要削弱傅家,太后怎会答应换子一事? 换子一事,也就傅家也就只要傅嵩明知道,当年知晓这些隐秘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傅嵩明长叹一声,“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是,陛下在我跟前,已经以子晦父亲的名义自称了。” “为了子晦的婚事,他倒是脸皮都舍下了!”老太君冷笑连连,“你放心,不说中宫脸面,即便为这龙唐天下,他也绝对不会让子晦认祖归宗。”说罢,老太君又嘲讽道,“就单单太后那一关,他连让然儿生个孩子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认祖归宗?” “太君,子晦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嵩明忍不住问道。 第149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4 自从傅嵩明随了庶子傅康鸿住后,他就再也未曾过问傅家的事,可事关子晦,那到底是他女儿的唯一血脉。 老太君看着傅嵩明,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此人是子晦的外祖,名义上的祖父,子晦的婚事终究还是要让他知道,便缓声说道,“子晦已经决意要和景初成亲了。” 傅嵩明脸色一沉,但却沉默着,没有立即出言。 老太君看着傅嵩明,一边准备着开口说话,一边心里叹息,时至今日,这人到底是学聪明了啊。若是傅嵩明敢说些辱没景初的话语,她老太婆就敢把手里的茶杯咂了! “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愿让景初和子晦成亲。”老太君缓缓说着。 傅嵩明颇感意外的看向老太君。 “我也知道外头人是怎么说的,说我以老太君的身份逼迫子晦娶一个奴籍男人。”老太君带着几分自嘲,“可是,如果我真的能够逼迫子晦,我定然是要逼迫他放了景初。” “您的意思是……这事是子晦执意如此?”傅嵩明看着老太君,目光炯炯,“子晦……是为了自污?” 自污?或许。老太君看着傅嵩明,“眼下的局势,难道老太爷看不出来?” 傅嵩明沉默了片刻,哑声说道,“子晦到底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对子晦也是素来信任。我以为……”至少也不会猜忌子晦到如此地步! “北境一战,子晦重挫蛮族精锐,至少十年之内,蛮族是没有办法再掀起战事。”老太君轻叹一声,缓缓说道,“陛下十年之内,是不需要子晦这把战刀了啊。再加上……北境的这场战,子晦掌控北境的能力也被暴露了……”身为君皇,又岂能容忍臣子对边境的掌控超过君皇呢? 傅嵩明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看着老太君,“刚刚您说,如果可以逼迫,希望能够让子晦放了景初?敢问老太君,这个景初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一个延绵千年的世家后人?她曾经至交故人的血脉?一个……传说中祥瑞的延续者? 老太君看着傅嵩明,一字一字的说着,“他是一个非常聪敏懂事的孩子。即便奴籍之身,子晦也未必能匹配他。” 傅嵩明很惊讶,这可是非常高的评价,哪怕当初他的女儿和老太君那般亲近,还有如今身为皇后的陈然儿,都未必能够从老太君这里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傅嵩明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点笑意,“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老太君有些意外,她以为,傅嵩明会十分反对,甚至于用些手段……但没想到,傅嵩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似乎还很高兴? 见老太君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傅嵩明轻叹一声,看着老太君,苦笑问道,“我对不起明珠,也没有养好儿子,子晦……我也照顾得不好,他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我也只求他过得好。您的眼光最是毒辣,那景初能得您这么高的评价,又是子晦自己喜欢的,那就好。” 老太君听着,心头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说道,“子晦娶了景初,以后就没有子嗣了……你也不介意吗?” “子嗣?”傅嵩明喃喃了一句,随后慢慢摇头,“子嗣若是不肖,再多又能如何?世家的荣耀不在子嗣多少,一人就足以了。” 比如当年萧家女诸葛,比如如今的太后,虽是女子,其光芒又何曾黯淡?再看他教养的嫡子傅康平?庸碌无能也就罢了,偏生目光短浅! 老太君听着,心头略感欣慰,点头说道,“太爷言之有理。” “如今局势复杂,子晦之事,我也不好插手,还请太君多多看护。”傅嵩明拱手对老太君做礼说道。 “太爷多礼了。子晦是我孙儿,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太君抬手示意傅嵩明不必多礼,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局势不明,康鸿还须修身自持。” 傅嵩明眼底闪过一抹光,垂眼说道。“太君说得是。” 随后,老太君便说起了子晦婚事的准备,当听到,要按照新的仪式操办的时候,傅嵩明很是惊讶,但也附和着,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随后不久,傅嵩明就提出告辞了。 待傅嵩明离开,老太君叹了口气,这个人糊涂了半辈子,终于算是清醒了。若是这人当初有今日的精明,傅家明珠就不会埋葬在那中宫之中,成了太后和大姓氏争斗的牺牲品! 老太君正欲回后房歇息,就有伺候她的丫头来禀报,说老爷求见。 老太君顿了顿,子晦深夜来访,莫非有什么急事?挥手就示意请傅承曦来见。 傅承曦来明轩堂的时候,就恰好遇见离开的的傅嵩明,他心头一怔,老太爷怎么来了?还是这个时候? 但面上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朝着祖父傅嵩明做了一个拱手礼,他从北境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了傅康平的府邸拜见过祖父了,祖父也接见了他,对他也是言语关切,一片关怀之意是没有半点作伪,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他在城门边对着所有人宣告景初是他的未婚妻一事,早已传遍王城,祖父肯定也是知晓的,依照祖父的脾气,祖父怎么会容忍一个奴籍男子做他的妻呢?他原以为去见祖父,祖父定会责骂一番,但祖父却是半点没有提及。这让他甚为不解。 “祖父。”傅承曦恭恭敬敬的做礼。 “子晦啊。待有时间,带景初来见我。”傅嵩明和蔼说着。 傅承曦一愣,随即眼底带上惊喜之意,朝傅嵩明认真恭敬的说道,“孙儿不肖,本该带景初拜见祖父才是。” 傅嵩明笑了笑,拍拍傅承曦的肩膀,“无碍的,好了,去忙吧。” 傅承曦便送傅嵩明到了回廊,因着傅嵩明是悄悄到访,傅承曦也不好送到门口,待目送傅嵩明离去,傅承曦才转身走向明轩堂。 待得了通报,进了明轩堂,拜见老太君后,傅承曦就沉声开口,“老祖宗,最近王城里,有些不安分的在查阿初娘亲的事。” 老太君一愣,随即皱眉,问道,“都是哪些不安分的?” 这是让傅承曦最为恼怒困惑的,“孙儿无能,尚未查出,对方潜藏得极深,又极为狡诈。”顿了顿,傅承曦压低声音说道,“对方许是知道花娃子一事的人。” 老太君微微攥紧了手,紧盯着傅承曦,“对方的用意呢?”查景初,是冲着星殿府傅承曦,还是,冲着……景初? “未能查出,但对方极为小心,并未查到景初身上,似乎对景初如今的情况也不感兴趣,对方所查探的都是元家那边的旧事。” 老太君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又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人……难道是当年的…… 傅承曦察言观色,见老太君似乎若有所思,心头沉默,老太君果然是知道什么。 “老祖宗可曾听闻东海方家?”傅承曦转开话题。 老太君回过神,点头说道,“听过,东海方家虽然从未涉足王城,可其威名不亚于大姓氏。东海方家没有踏足庙堂,可却在商路,特别是海上的商路可谓是一大霸主。更为难得的是,方家子孙每一代都能出几个出类拔萃,风姿卓越的人物,不过,这一代的方家嫡系,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 “这一代方家嫡系是我师兄——方忠明。”傅承曦接过话头,缓缓说道,“因着方家祖训,子孙不可参政,师兄自打出了东海,就再也没有以东海方家人的身份自居。” 老太君颇感意外,随即盯着傅承曦问道,“这东海方家和景初有什么关系吗?” “东海方家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暗中寻找花娃子。”傅承曦看着老太君,沉声说道,“老祖宗,我师兄已经发现景初的花娃子身份。” 老太君目光深幽的看着傅承曦,“子晦夤夜来见我,可是想问我是否知道花娃子的事?” 傅承曦拱手做礼,深深的鞠躬,抬头看着老太君,“我知老祖宗爱护景初之心,若老祖宗能够告知,甚好,若老祖宗不能告知,我也不愿强求。” 老太君看着傅承曦半晌,才叹了口气,“并非我不愿告知,有些事,知晓了,对景初也没有益处,现在还不是能够说出一切的时候。……子晦,好好保护景初。那些人既然要查景初娘亲的事,想必很快就会查到景初身上了。你要记得,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景初。” 傅承曦点头,这是自然,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接近阿初。想着如今阿初的身份……傅承曦便说道,“老祖宗,景初素来做事喜欢一个人,可眼下的时局也不许景初总是一个人,还劳烦老祖宗多费些心思,好好跟景初说说。” 老太君点头应下,随后又问起陈皇后召见一事,“是在明天吗?” “是,皇后娘娘凤驾会在明日驾临宁园,孙儿和阿初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宁园。” “红苏呢?”老太君问道,目光凛然,“若是她不愿,你可不能强迫。” “有阿初在,孙儿不敢。”傅承曦毕恭毕敬的说着。 傅承曦这面无表情,可又恭敬的模样逗笑了老太君,“想来也是如此。阿初可是最为敬重他的这个姐姐的。好了,既然明日你们要出发,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傅承曦说罢,又磕头做礼,倒退着离开了明轩堂。 待他离开,老太君带笑的脸上慢慢的没了笑意,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喃喃自语,“……到底是谁呢?” 老太君喃喃自语着,没有发现在堂屋角落里的两只胖胖鼠跑了出去。 ***** 傅景初坐在庭院的亭子里,这是一个小庭院,是他在融园的起居地方,虽然一直以来,他几乎就没有怎么在这个小庭院里待过,不是在明轩堂,就是在拟砚堂。 “哦……”傅景初看着石桌上蹦跶的吱吱叫着的胖胖鼠,脸上的笑容轻淡温柔,听着胖胖鼠给他转述老太君面见老太爷和大人的场景,以及他们说的话,傅景初若有所思,那方大人知道花娃子,他从大人那里也已经知道,只是老祖宗啊,没想到老祖宗真的是隐瞒着很多事情。 不过老祖宗是真心关爱着他,他却不好追问老祖宗。只能是耐心等着了。 而那东海方家,只怕连大人都没有把握,那东海方家对花娃子来说,是敌是友了?而梦境里,老祖宗传承记忆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东海方家。 王城里有人在打探他的消息不足为奇,可对方是冲着他这花娃子身份来的,可就奇怪了。 隐隐约约的,傅景初有种错觉,只怕花娃子这三个字,将要在王城里掀起一番风波了。 “喳喳!喳喳!”突兀的,喳喳鸟儿飞了过来,停在了傅景初跟前的石桌上。 “怎么了?”傅景初挪过去一个小米碟子,看着两只胖胖鼠在吃着小米,便转过头来看着喳喳鸟儿,“发生什么事了?” “初初!人来了!” 傅景初一愣,人来了?“什么人来了?” “喳喳!东海!东海!” “喳喳!西南!西南!” 傅景初讶异,东海?东海方家?西南?难道是西南遗族?? “阿初?”傅承曦回了拟砚堂找不到人,便寻了过来,果然便见阿初在逗弄小兽兽们,只是,阿初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好? “阿初,发生什么事了?”傅承曦径直走过来,揽住傅景初的肩膀,不动声色的看向喳喳叫的鸟儿,阿初懂兽语,定是这两只吵死人的鸟儿又来传递什么消息了。 “子晦,东海方家和西南遗族来王城了。”傅景初转头看着傅承曦,低声说着,神色有些凝重,东海方家就不说了,西南遗族来王城,肯定是偷偷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 傅承曦怔愣一下,随即点头,“阿初放心,我们且回去休息。” 傅景初一愣,回去休息?等等!那,那可是不行! “咳,大人,老祖宗说,大婚之前,我们还是要分开住为好。”傅景初转过头,有些不自在的说着。耳朵慢慢的红了起来。 傅承曦脸色一黑,他都要和景初成亲了。怎么还得和景初分开? “这是规矩。”傅景初见傅承曦面色沉沉的,黑的都快要滴出墨汁来了,便严肃说着,“花娃子的规矩也是这样的。” 傅承曦忍了忍,很想说去他妈的规矩!但转念想到老祖宗老是叮嘱的,要是不按照规矩做,就是对景初的不尊重等等话语,傅承曦便心头慢慢的平和了下来,心头如火般的焦躁也慢慢的平息下来,默默的松开手,看着傅景初,“那你要住在何处?” 傅景初见傅承曦没有发脾气,心头也是松了口气,虽然说世俗规矩他也不甚在意,有过上辈子自由平等生活的日子,又岂会在意这些呢?但,入乡随俗,为着大人好,这些世俗规矩该守着的也要守着。 “这几日,我就且住在这里,待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就住到阿秋那里一直到我们大婚之日。如何?”傅景初笑眯眯的问着。 还!要!住!到!别!人!家! 傅承曦磨牙,真的很想狠狠的发一顿脾气,可看着傅景初的笑意柔和的脸,看着,看着,看着…… “……好。” ***** 而这日一大早,傅承曦在天尚未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招来了千影,面无表情的下着命令,“东海方家,还有西南遗族应该来了王城,仔细查查。” 千影惊讶了一下,随后立即垂头恭敬应着,“是!” “青衣阁和天音坊那边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青衣阁和天音坊这些年来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今年来了两个姑娘。” “说。” “这两个姑娘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并没有任何消息,长得虽然漂亮,一个善舞,一个精通书画,气质也有别于一般的娼。妓。”千影说着,自觉有些没脸,“目前,其他的,并没有任何消息。” 傅承曦盯着跪地的千影,声音阴冷,“你执掌谍报这些年来,可曾遇见这等让你查无可查的情况?” 千影身子一抖,“回主子的话,是属下无能!” “谍报自从创建以来,也曾遇过棘手的事,但如这般查无可查的,可是第一次。”傅承曦缓缓说着,走到千影身侧,仰头看向外头的晴朗天空,“千影,我很高兴。“ “主子?” “这次……我们终于遇上稍微像样的对手了。”说着这样的话语,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深处却是透着浓重寒意。 千影一震,随即重重磕头,“属下明白!” 这对谍报来说,是一次挑战,对他千影来说,也是一次挑战! ***** 傅景初坐上马车的时候,侧头就看见,叶红苏也坐上了马车,不过是后头的马车。 傅景初顿了顿,便带着淡淡的笑上了马车。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脸上的笑意,挑眉问道,“这样可好?” “是红苏姐自己做的选择,无碍的。”傅景初说着,转开话题,“大人,最近王城的事多,错综复杂的,谍报人手有限,是否要从另外的途径收集资料?” 傅承曦一愣,另外的途径,随即醒悟到,阿初是要用兽语? “不可!”傅承曦语气凌厉起来,“阿初,这秘密不可告知任何人!情报一事,谍报能够做好。” 傅景初眨了眨眼,看着傅承曦,不管是梦境里的那些所谓预知,亦或者是现在,大人都十分反对,甚至于……他可以感受到,大人对他的兽语和预知这些,都有一种深深的忧虑。 大人没有利用他的这些能力,他自然是欢喜,可是大人忧虑他的这些能力,他却是不解了。 “大人,就你知道而已。”傅景初放柔声音,低声说着。 “阿初,我只要你好好的。”傅承曦伸手揽抱住傅景初,目光透着隐约的恐惧,他的阿初,与众不同,不管是花娃子,还是这些能力,都让他有种无法抓住阿初的恐惧。 “阿初,旁的事你都不要理会。”傅承曦又低声说着。 傅景初懵懵懂了,大人,这是……怕失去他? 傅景初抬手,缓缓的搂住傅承曦,轻声说着,“嗯,我听子晦的。” 安谧温馨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傅景初不再问谍报的事情,只是静静的乖顺的由着傅承曦搂抱着,时不时的说个话,应个声,在那个时刻,傅景初只觉得岁月静好。 在马车到达宁园后,傅承曦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看着傅景初也下了马车,才转身抬脚走去。傅景初看了眼已经下了马车的叶红苏,见叶红苏身着素朴的嬷嬷的服饰,带着面纱,眼神安静,傅景初便放了心,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 “阿初?”走在前头的傅承曦没有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身皱眉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傅承曦身后,刚刚走到傅承曦身后,傅景初的手就被傅承曦紧紧握着,被迫和傅承曦并肩走着了。 傅景初看着宁园门口迎接的人瞪大眼睛的模样,不由无奈的微微摇头,虽然有些无奈,可傅景初心头却是暖暖的。 走在两人后头的叶红苏看着前头手牵手走着的两人,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尼玛的,秀恩爱,虐狗也是够了啊!没想到穿了个越,还是被虐狗了!(>﹏<。)~呜呜呜…… 在宁园门口据说就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侍者的恭迎下,傅景初和傅承曦,叶红苏三人走进了宁园。 傅景初不经意的看了眼那得力侍者,很漂亮,嗯,真的很漂亮,难怪那个什么大皇子会色胆包天的想要玷污这个大美人。 不过,侍者?就跟太监一样吧。不是都不能人道了吗? “景初管事可是有事?”那漂亮的侍者微笑问着,气质秀雅淡然,声音也润朗好听。 “哦,没有。”傅景初微微摇头,看向身侧的傅承曦,傅承曦微微点头,指着侍者说道,“陈文,皇后娘娘带进宫的侍者。” 傅景初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大人这是在给他做介绍吗?也是,这位侍者恭迎他们的时候,可是没有做自我介绍。 陈文微微垂首,做恭敬状,“小人就是陈文。” 傅景初微微点头,随后就跟着傅承曦走进了竹林里,四皇子殿下休养的院落。 **** 待进了院落,陈文客气恭敬的请他们在厅堂坐下,又有训练有素的,行走无声,身姿飘逸的侍女上前奉茶,送点心。之后,这些侍女们就退了下去,而陈文也早已退下。 傅景初看了眼四周,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角落里有没有人听墙角? “阿初,吃点心。”傅承曦端起一盘桂花糕,递给傅景初,手指捻起一块糕点递到傅景初的嘴边。 傅景初觉得耳朵好热,偷偷的看了眼叶红苏,见叶红苏侧头看着窗外头,才慢慢的张嘴咬下傅承曦送到嘴边的糕点,然后瞪了傅承曦一眼,压低声音说着,“大人,这是在外头呢。” “嗯。”傅承曦漫不经心的应着,又端起茶杯送到傅景初的手上。 傅景初无奈,只好慢慢的喝着茶,又看向叶红苏,见叶红苏还在目不转睛的数着外头的紫竹,便出声说着,“姐,喝茶吧。” “哦。”叶红苏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傅景初,“阿初,你后天去玩的时候,带我同去如何?” 傅景初一愣,后天?玩?等等,红苏姐是想去参加那茶花诗会?红苏姐不是那种好奇心膨胀的人,怎么的想去参加诗会? “待回去后,我看看再说如何?”傅景初轻声说着。 叶红苏点头,她也不一定非去不可,只是听闻那诗会上出现的姑娘是比涉归更美的女人,她一时好奇罢了。 说话间,皇后娘娘终于来了。 傅景初跟着傅承曦做了一番礼,随后便被叫起。 “好了,都起来吧。”说话的人声音柔和细细的,透着江南女子的柔婉可亲。 待坐下后,偷偷抬头看去,一个身着白蓝色衣服的女人,五官秀美,气息温雅,一双眼睛顾盼流转间透着温柔,最难得的是,眼眸干净,却不显柔弱。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聪慧温柔,但又内在秀雅坚韧的女子。 ——这是一个可以亲近的人。 傅景初的直觉这般告诉他。 “你便是景初?”陈皇后看着眼前清秀干净的少年,一眼便有了好感,态度也便更加温和了,“长得真好,可是读过书?” “只是读过一些闲书。”傅景初垂眼轻声应着。 陈皇后一笑,能得老祖宗喜欢的,怎么可能就是读过一些闲书而已呢?更别说,这个人,还很勇敢,从王城追到北境,又助慕容秋查清北境一案,这人又怎么会仅仅读过一些书呢? 陈皇后又转头看向叶红苏,见叶红苏脸上的面纱,眼底便闪过一抹怜惜,柔声问着,“这位便是红苏了吧?” “奴婢叶红苏拜见娘娘。”叶红苏起身,恭敬而从容的做了一个礼拜的大礼。 陈皇后见着,不由心头叹息一声,就看这礼节,虽然不甚标准,可一举一动之间尽见从容娴静,哪有奴婢的小气?如果不是这一身素朴的嬷嬷服饰,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嬷嬷呢? “姑娘起来吧。”陈皇后柔声说着,示意叶红苏起身。 这一声姑娘,让叶红苏僵了僵,她抬眼看向陈皇后,为何称呼她为姑娘? “虽然说你已经生育一子,但在我看来,你还是如同姑娘一般。”陈皇后说着,嫣然一笑,“你不必拘束。来,坐。我们说说话。” 于是,陈皇后便和傅景初,叶红苏闲聊起来,天南地北的闲聊,而傅承曦就沉默坐着,也不插话。 倒是陈皇后说到一半,突兀的转头看向傅承曦,“将军若是无聊,便去寻佑瑞吧。他一个人在后院,也挺闷的。将军不若去陪陪他如何?” 傅承曦皱了一下眉头,陪君佑瑞?那可真是没意思。 但看向陈皇后,娘娘分明就是要支开他,他也不好再待下去,便闷声闷气的说了告辞的话,又懒懒的做了一个礼,便转身走了。 傅景初见傅承曦做的这个礼很不规范,心头便有些无奈,但想着大人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敢在皇后娘娘这般随性,那皇后娘娘定然也是自家人,便也放松了下来。 陈皇后敏锐,自然察觉这点,便笑了起来,柔声说着,“我早就听闻景初和红苏,老祖宗说,你们两人是她所见的最为聪敏懂事的孩子,如今见了,果然如此。” 叶红苏听着,微微抬眼,看向陈皇后,“娘娘说的老祖宗,可是我们府里的老祖宗?” “天底下还有几个老祖宗呢?”陈皇后轻笑一声,在她眼里,也就只有一个傅家老祖宗而已。说罢,陈皇后看向叶红苏,目光更加柔和,“老祖宗跟我提过,说你甚是烦恼。佑瑞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活得很清醒的孩子,难得,他也有这般着急上火糊里糊涂的时候。但情缘之事,不可强求,你若不愿,佑瑞也逼迫不了你。你且放心。” 叶红苏听着这话,忙起身,跪下,重重的磕头,“红苏拜谢娘娘。” 傅景初也跟着起身做礼,认真说着,“娘娘大恩,我与姐姐没齿难忘。” 陈皇后示意身侧的侍女扶起两人,又让他们坐下,才微微叹息一声,看着叶红苏,很是可惜,“说实话,我很是喜欢你,你若是能够做佑瑞的妻子,我也能够放下心来,可惜你不愿。” “红苏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叶红苏垂眼说着。 “高攀?”陈皇后自嘲一声,“皇族尊贵,也不过是手掌了权势而已。都是爹妈生的,哪来的高攀不高攀?”说罢,目光透着怜惜看着叶红苏,“倒是你,作为女子,不卑不畏,即便白玉蒙暇,你也能活得这般自在从容,实属难得。倒是佑瑞高攀了你。” 叶红苏听着这些话,脸红了红,哎呦,这些话说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皇后又看向傅景初,目光柔和,“景初,子晦性子鲁莽,又是霸道,他自小就过得不好,性情有些偏激,你多多忍让他一些,有老祖宗在,他若是欺负你,你告知老祖宗便是。” 傅景初拱手,低声说着,“谢皇后娘娘提点。大人待我极好。以后我们两人会好好的过日子。“ 陈皇后一愣,“过日子?”她喃喃自语着,随即目光微红的看着傅景初,“能得你为伴,是子晦的福气。” 傅景初脸一红,今儿个的皇后娘娘难道不是来棒打鸳鸯的?怎么都给他们说好话咧? ***** 后院里,傅承曦和君佑瑞正在下棋。 啪嗒一声。 傅承曦看着君佑瑞落下的白棋,皱起眉头,啧,输了。 “将军看来心不静啊。”君佑瑞笑着说道,慢悠悠的收拾着棋子,“将军放心,娘娘是不会为难傅景初的。” 傅承曦抬眼看向君佑瑞,“陈皇后娘娘莫非是爱屋及乌?”因着君佑瑞的缘故,所以也连带着对阿初也好? 君佑瑞沉默了一会儿,叹气,“也许吧。娘娘说,她今儿个过来,只是来看看他们,绝不会做让我们不愉快的事情。” 傅承曦盯着君佑瑞,“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皇后娘娘对我和你这么好?” 君佑瑞抬眼看着傅承曦,目光里透着幽深,“很多个原因。对我来说,她是皇后娘娘,对我好,那就够了。” 有些事情,他查的很多,但知道的东西却不多,不过,当年之事,他想,也许不知道会更好。 “你说的有理。”傅承曦沉默思索了好久,也不再执着追问,有些事情,他直觉不好查,便转开话题,“东海方家要到王城来了。” 君佑瑞一愣,“东海方家?” “还有西南遗族。”傅承曦捻起一颗黑棋子,转了转,看君佑瑞,“王城不太平,若西南遗族是因你而来,最好让他们别待太久。” 君佑瑞沉吟一会儿,点头说道,“我明白。不过,东海方家?怎么,方御史大人打算暴露他的家世了?” 果然君佑瑞是知道方忠明的来历的,傅承曦挑眉,“我不清楚,不过,东海方家不参政。” “不参政?”君佑瑞嗤笑一声,都闹出海上东皇的名声了,还说不参政? “你信?”君佑瑞问道。 傅承曦只是低头摆弄着棋子,“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海方家的人来王城做什么。” “无所谓了,东海方家的人来了又如何?”君佑瑞懒懒的说着,“大皇子他们,终于又有新的把戏可以玩了。” 待目光都聚集在东海方家身上,也许,他可以稍微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君佑瑞慢慢的眯起眼睛,盘算着,没有发现,对头的傅承曦因为他这句话,也在若有所思。 傅承曦盘算的却是,也许可以从这东海方家入手,多查一些花娃子的事情。 当然,最好,就是等着自家师傅到来。 陈皇后没有多多逗留,待和傅景初叶红苏聊得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了。离开前,陈皇后召来傅承曦多说了几句,“陛下关心你的婚事,但却不会替你决定。” 傅承曦眼眸微微一亮,若是如此,他就可以省些麻烦了。 虽然他不怕麻烦。 见傅承曦面色缓和了一些,陈皇后也弯起嘴角笑了笑,昔日明珠生下的孩子啊,如今也要谈婚论嫁了吗? 陈皇后走了,傅承曦就立即拉着傅景初告辞,而叶红苏,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君佑瑞,慢慢的开口,“景初,我有些事要跟殿下说说。” 傅景初看了眼君佑瑞,再看了眼傅承曦,见傅承曦微微点头,便说道,“姐姐,我们在外边等你。” 说吧,傅景初就拉着傅承曦走了出去,厅堂里,就只剩下叶红苏和君佑瑞两人。 君佑瑞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睛却是亮得很。 “苏儿……”君佑瑞看着叶红苏,目光眷眷温柔,“抱歉,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说那些你不喜欢的话。” 叶红苏一愣。哎,这和剧本不一样啊。她本想最后再狠心拒绝一次的啊。 “是我鲁莽,皇后娘娘已经责罚我了。我以后定不会再对你无礼。”君佑瑞又再次诚恳的道歉。 叶红苏傻傻的点头,“哦,那,那没什么的。那什么……咳咳,你,你以后礼貌点就行。” 君佑瑞露出大大的笑容,“好。” “啊,对了,这个还给你。”叶红苏急急的拿出银环。 君佑瑞看着银环,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在叶红苏心惊胆颤的时候,慢慢的开口,“苏儿,现在局势危险,这东西,能否保管在你那里?” 叶红苏听了,有些犹豫。 “苏儿,你是知道的,他们……都盼着我死……”君佑瑞露出无奈凄楚的笑,“所以……能否,帮我保管……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你,帮我好不好?” 叶红苏手指紧了紧,在君佑瑞祈求的目光下,终于缓缓的点头。 于是,君佑瑞又露出大大的笑容。 待送走了马车,目送马车远去,君佑瑞喃喃自语,“果然还是得这样啊……苏儿这般心软……还是以退为进比较好。……” ****** 待马车离开了宁园,傅景初看着双眼弯弯,很是愉悦轻松的叶红苏,迟疑的问着,“他说他以后绝不会对你无礼?” “嗯!” “他让你帮忙收着他母亲的遗物?” “嗯!” 傅景初:“……”四皇子君佑瑞这压根就不是要放弃啊。他哪句话里有说过放弃,还把遗物给红苏姐收着…… 待看着高高兴兴的叶红苏,傅景初摸摸鼻子,罢了,还是看着吧。眼下,四皇子能退一步也算是不错了。 第150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5 离开宁园的中宫马车上,陈皇后淡淡的吩咐着,“转道,起驾前往星殿府,本宫要去看望老太君。” “遵娘娘懿旨。” 陈皇后下完命令,便微微靠向了软榻,想起刚刚所见的傅景初和叶红苏,嘴角便不由的扬起。 “娘娘,今日见了那景初公子和红苏姑娘,娘娘觉得他们如何?”垂眉低眼伺候着陈皇后的陈文低声问着。 “阿文你觉得呢?”陈皇后微微睁眼看向陈文,嘴角扬着轻柔愉悦的浅笑。 “奴才和景初公子,红苏姑娘接触不多,也没说上几句话,就是看着景初公子仪表不凡,气质温雅,可一点都不像是奴籍出身,倒像是一个大家公子,站在景初公子身边的时候,奴才觉得非常舒服。”陈文细声低语的说着,神色里还带着一丝困惑。他自小便看人极准,那景初公子在他看来,不管是外表还是气息,都给他一种不是凡夫俗子的感觉。 陈皇后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便坐正身子,继续浅笑问着,“那红苏姑娘呢?” 陈文见陈皇后这明显愉悦的笑意,心知娘娘是喜欢那两个人了,而他虽然和景初公子红苏姑娘接触不多,可今日这一见,印象也是极好的,便继续细声低语说着,“红苏姑娘在奴才看来,有胆色,难得的是那落落大方的姿态。”虽然是被毁容的守寡的女人,其他的尚未可知,可就这明知是被皇后娘娘召见,却依然淡然大方的从容,就不是谁都能有的。 陈皇后听着,笑容愉悦,可是想到四皇子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那种坚定,陈皇后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娘娘?”陈文不解的低声问了一句,“可是有哪里不妥了?” 陈皇后慢慢摇头,四皇子君佑瑞对她说的那些话,却是不能跟陈文提起,虽然陈文是她陈家的家奴,因着身体特殊,自小便是跟着她,最是忠心不过了,可是事关四皇子和红苏姑娘,却是真的不能再说了。 想着四皇子君佑瑞对她说的,非叶红苏不娶,还有君佑瑞所暗示的那些话……陈皇后慢慢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皇子有野心,她并不意外,但君佑瑞却未免过于贪婪,不但想得到那最高的权势,还想抱得美人归。若叶红苏是一般女子也就罢了,身份低,她也有办法帮君佑瑞得到,可是叶红苏却不是一般女子,毁容了,还是有名碟的寡妇,如此情况下,君佑瑞要如何罔顾天下人的议论来娶得美人归?另外,这两人若是两情相悦也还好,可看那叶红苏的样子,却是非常抗拒的。 “娘娘……可是担心四皇子殿下?”陈文看着陈皇后的脸色凝重,便揣摩着问道。 “唉。”陈皇后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便转开话题问道,“星殿府到了吗?” “回娘娘的话,已经到了。” 陈皇后微微点头,淡淡开口,“老太君年迈,莫要过分惊扰,从侧门入即可。” “遵娘娘懿旨。” 顿了顿,陈皇后又吩咐道,“此行只是探望老太君,也不久待。你们莫要声张。” ***** 在陈皇后朝星殿府进发的时候,距离王城百米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的朝马车进发,马车四周的护卫身着蓝色劲装,神色都很肃穆。 马车里,一个老者神色凝重的问着,“无论如何,都不可暴露我们东海方家的行踪,到了王城,也不许让忠明知道。” “可是,伯祖父,这事关重大,王城中虽然有我们的人,可是,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林家嫡系,这如果没有忠明的话,只怕很难做到。”说这话的中年男子,面容端正,仪态儒雅,仔细一看,面容和方忠明似乎有几分相似。 “正因事关重大,我们行事更加小心,在没有确定林家嫡系前,万万不可将忠明牵涉进入其中,他当初离家进入龙唐朝堂,违背我方家祖训,就已经不是我东海方家的人了,现在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求他为我东海方家出生入死。”老者说着,又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如今想来,他离家也是一件好事。” 中年男人垂着眉眼,低声说着,“忠明此前曾对侄儿说过,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肉相连又岂是祖训所能斩断?” 老者听着,神色有些动容,“他能这般想,也不枉我东海方家的抚育之恩了。唉……” 中年男人看着老者面容悲戚,知道这是触动了伯祖父的伤心事,忠明是伯祖父在这一代里最看重的一个,若没有当年忠明执意离家的风波,忠明早已是下一代方家家主了。 “伯祖父,忠明说的那疑似花娃子的公子如今居住在星殿府里,听闻和星殿将军还有婚约,我们只怕不易接近。”中年男人转开话题说道。 老者点头,“王城已经风起云涌了,我们行事更需小心。”完成先祖遗训固然重要,可东海方家几百年的基业也万万不能赔进去! 中年男人听出了伯祖父的未说出的话语,心头倒是松了口气,在知道王城之中有一疑似林家嫡系的公子后,伯祖父坚持来王城,此举让族人颇为不安,方家在东海屹立百年,海上东皇的称号来之不易,先祖遗训事实上早就被东海方家的人所忘记,族人谁都不愿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祖训就将东海方家赔进这龙唐的浑水之中! ——更别提,祖训之中还有那必须奉林家嫡系为主的条例! 东海方家,上百年的积累,难道就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林家嫡系? 他不愿,族人更加不愿!如今听伯祖父的话语,只怕也是不愿的。 如此,那就好。王城一行,伯祖父想必也是为了尽一份心意,好让先祖遗训有个着落吧。如此后代子孙也不用总是背着一份祖训了。 马车顶上,两只只喳喳鸟儿飞走了,喳喳的叫声让老人不由的探头看了几眼。 ***** 星殿府的马车离开宁园,缓缓的朝王城驶去,来宁园时,怕误了面见皇后娘娘的时辰,马车走得很快,如今在回程路上了,马车就走得慢了,事实上也不得不走慢,这走在山道上的时不时的就窜过来小兽兽的跑进马车里,叼着某人喂的小糕点又欢快的跑走。 “哦……这样啊。东海方家已经来了。”傅景初捻起几颗小米放到手心里,看着停在他手臂的喳喳鸟儿,嘴角慢慢的扬起笑,东海方家啊。 “阿初!”傅承曦不赞同的皱了皱眉,瞪了眼啄着他家阿初手心里小米的喳喳鸟儿,抬头看着傅景初,“这样很危险。” 让小兽兽们探听消息,阿初岂不是很累?能够通兽语的也就阿初一个,那阿初岂不是就只能一个人来分类整理兽兽们传来的消息?若兽兽有人类的思维那也就罢了,就他看来,不管是喳喳鸟儿还是胖胖鼠,蛇之类的,都没有人类的思维,传递的也无非就是看到了什么,分析整理的活还得阿初自己做。 “没事。”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看着喳喳鸟儿吃完小米,又飞了出去,转头看向傅承曦,眼睛亮亮的,“我不会累着自己了,就算我不让喳喳胖胖帮我查探消息,与我有关的,它们都会告诉我。” 所以,不管他有没有搜集情报,事实上,他都是搜集情报了。 傅承曦拧着眉头,看着傅景初,这话说得没错。 “子晦……我会好好顾着自己的。”傅景初伸手轻轻的握住傅承曦的手,眉眼一片浅淡的笑和愉悦轻松,那是梦境里的傅承曦未曾见过的。 傅承曦默默的回握傅景初的手,心里暗想,既然如此,那就加强景初的护卫,说来也是谍报办事不力,谍报的那些家伙还得加强操练才是。 “东海方家已经来了,西南遗族那边也来了,子晦,这王城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傅景初说着,嘴角弯起的笑意却是一派的悠然愉悦。 “它们说西南遗族也来了?”傅承曦问道。 “嗯,喳喳说的,西南遗族来了一个女人和几个护卫,昨晚上就已经到了,住进了十八胡同。” 傅承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松开,说道,“遗族来王城不外乎就是为了找他们的王女,要不,就是……另有所图……”说到最后,傅承曦眯了眯眼,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傅景初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喳喳告诉我,她们好像在说什么胎记信物什么的,可能是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那就也许真的是在他们的王女,西南遗族掌权夫人的嫡女了。傅承曦眯了眯眼,西南遗族不会突然这个时候到来,而且王女失踪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来了王城? 傅承曦想,难道是四皇子? ****** 十八胡同是王城良民所居住的胡同,此处虽然比不得王城几条中心街道那般宽阔安静,但环境也颇为干净,只是喧嚣和吵闹是避不了的。 在这十八胡同里,院落挨得很近,隔着一道墙就可以听见隔壁人家的吵闹。但在胡同的尽头角落里,有一家却可独享僻静,只因这院落的左边是墙,右边是一户独居的老婆婆。 此刻,这独享僻静的院落里,一中年美貌妇人正在扫视四周,打扫得很干净,栽种着一棵大柳树,柳树绿叶葱葱,甚为茂密阴凉。 “这里不错。”妇人微笑说着。 第151章 中宫大戏落幕前16 “夫人,屋里都已经收拾好了,请夫人歇息。”走出来的侍女恭恭敬敬的说着,屈膝做礼,姿态甚是大方标准。 “嗯。”妇人环视了四周,看向身后恭敬站着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做管事打扮,面容普通,身形微胖,现在站在妇人身后,姿态卑微,恭敬顺从。 “老胡,这十年来,委屈你了。”妇人看着这中年男子,语气里透着几分感慨。 这中年男子一听,身形便微微颤抖,随即双腿跪地,重重磕头,带着几分哽咽,“小的不委屈!能为我们遗族,为我们林家做事,小的不委屈!” 妇人听着,眼眶也微微红了,示意服侍的侍女将这老胡搀扶起来,看着老胡站起,又微微弯腰,恭敬顺从的模样,妇人心里微微点头,不愧是传承千年的林家的世仆!比之东海方家,那可真是强过太多。就凭这甘心隐姓埋名,投身龙唐奴籍,世世代代不忘先祖遗训的忠诚,就比那越来越狂妄自大的东海方家好太多了。 “我此番前来,一是寻我的女儿,二便是来看看那传闻的林家嫡系是否真的出现。”妇人说着,神色凝重,“林家嫡系我们遗族寻找多年,都没有任何线索,如今却突然冒了出来,各种流言纷飞,这里头一定不简单。老胡,你在王城这么久,可有什么看法?” 老胡拱手回答道,“这王城底下的流言四起,说的都是关于花娃子的传闻,传说中的林家嫡系到底是谁?又在哪里?却是半点线索都没有。小的怀疑,这是有人故意散步流言,想引出我们这些人。” 妇人听着,反问道,“老胡,那依你看来,这林家嫡系的存在是子虚乌有了?” 老胡似乎有些为难迟疑,“小的不敢断言。小主人是否在王城,小的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妇人喃喃了几句,随即绽开笑容,看着老胡,“你说无法确定,那么也就说我们的小主人的确有可能在这里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王城中祥瑞的气息增强了很多,在去年开始,王城中的鸟儿和胖胖鼠就多了好多,王城中的花自去年春始就盛开不败。”老胡说着,眉头紧紧皱起,“可是,仅凭这些,小的还是无法确定。” “无妨。”妇人笑容更深了,“老胡,你可记得我乔氏遗族留下的那句话?” 老胡一愣,随即垂头拱手,“小的从不敢忘记。” “千年林家,一判双变三相随,风云起初景现。”妇人缓缓念着,念罢,妇人的眼睛灼灼发亮,“时候已经到了!” 老胡怔愣了,随即垂下眼,恭敬应着,即便真的时候到了,林家嫡系会出世,可是……眼下王城暗潮涌动,风云再起,林家嫡系这个时候出世,真的好吗?东海方家早已有不臣之心,而遗族……老胡微微掀起眼皮看着慢步走进屋里的妇人……难道真的还保有千年前的忠诚吗? 老胡深深的吸了口气,掩去眼底的那些思量。 **** 星殿府邸,陈皇后跪坐在老太君跟前,老太君因着年纪老迈,本可靠坐,但老太君此刻在陈皇后跟前,还是保持跪坐,身板挺得直直。 “我今日见了景初和红苏,果然不愧是老祖宗您喜欢的人。这两孩子,真的很好。”陈皇后说着,神色透着放心和愉悦。 老太君点头,看着陈皇后,神色还是透着肃然,“皇后娘娘,中宫意思如何?景初和子晦的婚事,到底……” “陛下心里有他的打算,太后有他的打算,我,也有自己的打算。”陈皇后说着,嘴角微微扬起了笑。 老太君听着,微微扬眉,“那,皇后娘娘,能否说说你的打算?” 陈皇后垂下眼,端起手边的茶,吹了吹,眼眸里似乎覆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的雾,她轻声开口,“子晦和佑瑞都是我要保护的孩子,他们好,我就好。” 老太君听着,看着陈皇后,“景初和红苏是我要保护的孩子,他们好,我老婆子就能瞑目了。” 陈皇后听着,眼底有些讶异,此刻老太君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极其严肃的,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如此,那真的要谢谢老天爷了,子晦心悦景初,景初也心悦子晦。”陈皇后说着,露出了笑容,很是真诚,“只是,老太君,佑瑞是个固执的孩子,还请老太君多多体谅。” 老太君哼了一声,淡淡开口,“四皇子如何与我无关。但半夜三更翻一个寡妇的墙,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啊。” 陈皇后端着茶的手僵了僵,佑瑞竟然半夜翻墙? “真有此事?”陈皇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还请老祖宗不要介怀。” 老太君嗯了一声,看着陈皇后,“两情相悦才是美事,此中滋味,皇后娘娘应该深有体会,红苏如今处境,与娘娘当初何其相似!娘娘应是最理解红苏的人了。” 陈皇后垂眼,淡淡开口,“老祖宗,佑瑞不是陛下,他与陛下不同。” “未登大宝,不可言其心性!”当年被他们一手扶持上位的君皇,在未登大宝前是怎样的人,没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那掌控天下的权柄太过诱人了,权势腐蚀人心,谁也不敢保证,若是登上大位,那君佑瑞不是第二个君皇! 陈皇后直视着老太君,一字一顿,“他不是陛下!” 老太君没有再说话,只是与陈皇后沉默对视,半晌,老太君才侧头转开话题,“陛下想要插手子晦的婚事吗?” “陛下并没有明确的意思。”陈皇后配合着转开话题,与老太君默契的没有再说叶红苏和君佑瑞的事,只是言说最近宫里的事情,譬如说梅妃很突然的安静了下来,譬如说太后高调的频繁的召见各家贵女,似乎想要给四皇子选妃。 老太君对四皇子选妃的事很冷淡,倒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宫中可有什么流言?” 流言?陈皇后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老祖宗可是说关于花娃子的传闻?” 老太君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急迫,“可有?” 陈皇后轻叹口气,“有的,只是这些传闻匪夷所思,陛下很是震怒,杖毙了好几个侍女侍者。” 老太君听着,若有所思。 陈皇后看着老太君,见老太君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这个传闻也许是有几分真实性,便低声问道,“老祖宗,这花娃子什么的,难道真的有吗?” 老太君看着陈皇后,眼底一片幽沉,此事也该让然儿知道才是。 “花娃子……在龙唐之前,十二国乱前,曾经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齐氏皇朝,花娃子的地位极高,世家豪门都以能够与花娃子结成伴侣为荣耀。后齐氏衰败,十二国乱起,花娃子一族突然失踪,之后慢慢的,世间再无花娃子的传闻了。”老太君说着,突兀,语气幽幽,低沉。“然儿,龙唐能够建国,和花娃子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陈皇后讶异,“什么?” “你且记住,绝不可在太后和陛下面前提及花娃子和任何有关的事情。”老太君神色极为肃然的说道。 陈皇后一怔,老太君的语气这般沉重,让她颇感意外,但老太君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有什么缘由。于是,陈皇后慢慢点头应下了。 ***** 再说傅景初,他回到星殿府邸,先是陪着大人去了前院书房议事,议事完了,大人出门去寻方忠明了,他便慢步走向融园,刚走入拟砚堂,便见拟砚堂唯二的小厮匆匆朝他走来,傅景初顿住脚步,这两个小厮是谍报推举来的,做事素来有章法,行事稳重,何时见过他们这般步伐匆匆,眉眼还带着惊慌。 “发生何事了?”傅景初问道。 这两个小厮朝着傅景初拱手做礼,才开口说道,虽然有些惊慌,可这说起话来还是条理明晰的,努力压抑着慌乱,“初管事,这,这院子来了好多胖胖鼠,还有很多鸟儿,什么鸟儿都有!” 傅景初一愣,随即失笑,“什么鸟儿都有?有凤凰吗?” 这两个小厮瞪大眼睛,“这个没看仔细!” 傅景初心头有些打鼓,莫非是自己的兽语惹来的?在这个王城底下因着花娃子的传闻而有些闹腾的时候,如果真的来了一群兽兽,那可就真的是太打眼了! “没事。我去看看。”傅景初面上还是一派冷静的,倒让这两个小厮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傅景初抬脚走向拟砚堂,两个小厮亦步亦趋的跟着。 待进了拟砚堂,就听见吱吱吱和喳喳喳的,还有好听的鸟儿婉转的歌唱声……傅景初脚步顿了顿,心头默然无语了。 傅景初抬脚直接进了院落,就见小小的院落里,地上爬着的胖胖鼠一堆,大树上停着颜色艳丽的小鸟儿一群,半空中还有喳喳鸟儿盘桓着。最让人瞩目的是,庭院大树下,盘绕着的一条巨蟒!! 卧槽!是蛇谷里的那位大神! 它怎么来了? 第152章 成年礼与诗会1 *********** 看着眼前的仿若动物园一样的庭院,傅景初只觉得头疼,怎么突然间都跑来了?不过眼下傅景初也无暇去探究里头的缘由,这会儿两个被吓到的小厮正又惊又疑的看着他。 “没事。”傅景初一脸平静的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笑意,“大人前阵子弄了些玩意儿,没想到今儿个才看到效果。” 两个小厮听了,齐齐松了口气,原来是大人弄的啊。 “此事不可对外说起。”傅景初看着这两个小厮,语气带着凌厉。 两个小厮忙弯腰拱手做礼,“是!” 拟砚堂的事,他们身为大人心腹,本来就不会也不敢对外宣扬,何况现在是出了这种奇异的事情。于是两个小厮恭恭敬敬的对傅景初做了礼,就在傅景初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待两个小厮退下后,傅景初长叹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傅景初一走过去,那些个跑来跑去的吱吱叫的胖胖鼠,还有天空飞着的有五色羽毛的象征祥瑞的青鸟就都停了下来,胖胖鼠们一骨碌的跑到他的脚下,青鸟就转头停歇在了他的肩膀上,大树下的那只巨蟒昂起头,嗅了嗅,开口了: “嘶嘶……好久不见了。林家的花娃子……” 傅景初无奈,叹了口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不好好待在蛇谷里晒太阳,跑这到处都是人的王城里来做什么? “嘶嘶……千年祥瑞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看到的……林家的花娃子……你的成年礼开始准备了没有?” 傅景初一愣,成年礼??? “嘶嘶……你不知道?也是。长辈不在……林家的花娃子,你的成年礼很重要……这里的小东西们都是来参加你的成年礼……你好好准备吧……” “我要准备什么?”傅景初一头雾水。 “嘶嘶……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好好琢磨……” 傅景初无语了,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啾啾……”停在傅景初肩膀上的青鸟鸣叫了一声。 傅景初侧头看去。 “啾啾……不怕……不怕……” 不怕?不怕什么?傅景初不解,可那青鸟就这么鸣叫了两声后,就又飞到大树上,停歇在树枝上。 傅景初仰头看着那只羽毛颜色的艳丽的青鸟,这个世界的青鸟如同他们世界的凤凰,代表着祥瑞,只不过,青鸟死了就是死了,却不会再次涅槃重生了。再者,凤凰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是传说之物,青鸟却不是这样,青鸟在这个世界虽然稀有,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而且据说在北海,那里的青鸟最多最漂亮了。 “阿初!”当傅承曦踏进拟砚堂的时候,看见这满庭院的小兽兽的时候,惊愕的张大了嘴,随后,傅承曦快走几步,走到那巨大的已经盘起来悠哉眯着眼睛的蟒蛇跟前,“这东西怎么过来了?” 蟒蛇仰起头,嘶嘶两声,“真是没礼貌的东西!” 傅景初噗嗤一笑,见傅承曦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说道,“子晦,他们是来参加我的成年礼。” “成年礼?”傅承曦一愣,随即恍然,“阿初,你是说你再过两个月的弱冠礼?” 傅景初点头,随即又苦恼说道,“不过,林家的弱冠礼可能不太一样……”至少和外头的男子的弱冠成年礼不一样的。 说罢,傅景初就将大蛇说的那些话又仔细的和傅承曦说了一遍,说完,难掩担心的低声说着,“也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外头有没有被惊动?” 若是一群胖胖鼠都朝他们星殿府跑的话,肯定会引起外头人的注意! “我来的时候,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傅承曦安抚的说着,又拍拍傅景初的头,“阿初,你先和他们说说话,我去一下前院。”这些个东西来拟砚堂也不知道有没有惹出什么动静来,他还是先去安排一下为好。 傅景初点点头,待目送傅承曦离了拟砚堂,回过头来看着扒拉着自己裤脚吱吱叫着的胖胖鼠,傅景初无奈的挠挠头,问他想要什么的成年礼?胖胖鼠能送他什么成年礼?糕点还是皮蛋蛋? “你们送什么,我都喜欢。”傅景初蹲下,摸摸胖胖鼠,笑眯眯的说着。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傅景初的身上,犹若涂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更显和煦干净。 而这一幕,就被送走皇后,来到拟砚堂的老太君所亲眼看见,老太君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高瘦俊秀的男子站在榕树下,笑容可掬的模样…… ***** 傅承曦去了前院,命人去打探了外头的消息,在确定外头没有半点关于兽兽乱跑乱跳的消息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回了拟砚堂,然后就见拟砚堂里,他家阿初和老祖宗就坐在庭院里,说说笑笑的。 “……老祖宗,那……我的成年礼还得去寺庙里办?”傅景初苦着脸,很无奈。 老太君叹了口气,“这些事我也不太懂……我只是听我那故人朋友提过一回而已。后面的我也不清楚。” 傅景初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如此,那他也就只能去梦境里找找传承了。 “老祖宗。”傅承曦拱手给老太君做了礼。 老太君微微点头,就欲起身,傅景初就忙搀扶起老太君,随后,便和傅承曦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君进了正堂。 老太君看着这安安静静的庭院,心里有些感慨,竟然一个仆从都没有啊。 “你这里是不是得添些人啊?”她以前不好过问,如今来了拟砚堂,看着这庭院里真的一个仆人都没有,就有些忍不住开口问了。“好歹也得有人伺候茶水吧。” “待阿初进门,阿初做主就是。”傅承曦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到。 老太君听了,忍不住看着正在冲茶的傅景初笑了起来,“这样好。” “皇后娘娘可是说了什么?”傅承曦问道,他和阿初回府邸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后娘娘从侧门悄悄离开。 “嗯,她说了一些事。中宫的态度目前还是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的态度倒是有些变化。”老太君说着,眉头微微拧紧,“你的婚事,太后很满意,但是四皇子那边,太后娘娘似乎执意要选一个萧家嫡女。” 傅承曦有些意外,“我的婚事,太后不插手了?”他还准备着一些后招,没想到太后倒是不出招。 老太君看着傅承曦,语气淡淡的,“你不姓君,太后管你的婚事本来就不对。” 傅承曦挑眉,也是啊。 “那四皇子……”傅承曦又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不会让太后如愿的。”老太君语气淡淡,“她将四皇子视若己出,岂会让太后左右四皇子的婚事?” 傅承曦颇感趣味,“老祖宗,这里头可是有什么典故?” 老太君横了傅承曦一眼,转头看向安静冲茶的傅景初,神色柔和了下来,“景初,这些时日好好准备,让红苏也给你打打下手。” 傅景初抬眼看向老太君,笑了笑,“好。”让红苏姐给他打下手,就是不想让红苏姐在四皇子婚事这个关头出现在外头的意思吧。 也是,虽然红苏姐和四皇子的事情,外头人应该不清楚,可难保那位思维颇为奇异的四皇子不会将红苏姐扯进来,到时候,中宫两位神仙斗法,他们这些屁民就要遭殃了。 傅承曦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老太君眉眼间似乎有着郁色,便沉默了下来。 待送了老太君回明轩堂,傅承曦回返拟砚堂,看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傅景初,傅承曦神色不由的柔和了下来,目光专注的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转头见傅承曦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自己,便笑了起来,“子晦看我作甚?” “阿初……”傅承曦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抹去傅景初脸上的一点灰尘,低声认真说着,“你若不愿红苏卷入四皇子的事情中,我可将红苏先送回北境,我保证,四皇子绝不会找到红苏。” 傅景初一怔,将红苏姐送回北境?不让四皇子找到? 傅景初缓缓摇头,“不可。没事,红苏姐已经有章程了,我们只要护着他就行。” 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四皇子似乎在婚事上已经有他自己的打算了。” “哦……”傅景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他好了,我不会让他伤了红苏姐。” 傅承曦见状,也不再提起,只是想着还是要盯着四皇子才可,他不愿他的阿初为了叶红苏而伤心难过。 “对了,子晦,我成年礼……可能要去寺庙里办?” “咦?寺庙?”傅承曦不解。 傅景初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不过外头的那些家伙都是冲着我的成年礼来的。我听老祖宗说,好像我们林家的花娃子的成年礼都很特别,而且还得小心操办……” 傅承曦听了,转头看了眼外头庭院,庭院里,那只大蟒蛇正慢悠悠的转动着庞大的身躯,在他的身躯上,胖胖鼠们一只一只的排成队伍,欢快的来回跑走,大树上,那只青鸟还在吟唱……几只喳喳鸟儿就盘旋半空…… “阿初……你说接下来的日子,还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来?” “……” 傅承曦见傅景初僵硬的脸色,便摸摸傅景初的脸,安抚道,“我们明日去京郊的田庄住几天。” 傅景初半晌才叹了口气,“也好。” 要是明后天还有小兽兽来找他……那这星殿府可就要瞒不下去了…… 不行,晚上看看梦境里能不能找到成年礼的记忆,到底林家花娃子的成年礼有什么特别的…… “对了,阿初,你明天晚上和庄河去参加诗会的时候,也带上钟鸣先生吧。”傅承曦接过傅景初炒好的红烧肉,一边说着。 “嗯。好。” ****** 而这夜梦境里,傅景初终于又再次看见了他们林家的先祖——林福宁。 林福宁站在他的跟前,笑容满面,灿烂和煦,滔滔不绝的说着,“……呐,你记住啦。我这个就叫做狡兔三窟啦,小师侄也说很好的。不过,人心易变,也不知道到你这一辈的时候,那些人还记不记得我们林家和齐家,不过,也无所谓啦,我们林家的子孙就算没有那些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哦,对啦,成年礼很重要的!你可千万要安排好哦!” 傅景初从梦境里醒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说什么很重要……到底为什么重要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啊混蛋! 第153章 成年礼与诗会2 茶花诗会 梦境 中宫 东海方家与遗族 ************** 傅景初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头顶的帷幕,心里默默的第五十次吐槽,说什么要好好准备成年礼……怎么个准备法又不说清楚!还说追随林家的老世仆会知道……最让人恼恨的是他们的先祖自己也说了,时隔这么多年了了,那些个所谓世仆还能忠心耿耿的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你看连曾经发下重誓的云族都尚且如此了,何况其他?为什么就不肯爽快的告诉他成年礼到底是什么玩意?? ——按照老祖宗林福宁那狡黠的脾性,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 傅景初烦恼的揉了揉头发,他心里有莫名的预感,林家花娃子的成年礼,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林家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似乎也会有很大的麻烦?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傅景初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林家老祖宗,那个叫福宁的额头中间有一朵花,绽开的小小的花蕾……老祖宗说,这是那时候的花娃子的标志,但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傅景初觉得自己的额头中间这里涨涨的,疼疼的,莫名的总会想到老祖宗林福宁额头中间的那朵花……靠! 傅景初低声咒骂了一句!他不会成年礼后额头也冒出一朵花吧!那他怎么出门?! 傅景初低声咒骂后,又长长叹了口气,翻来覆去滚了几圈,想着今天还要去参加那个什么茶花诗会,就翻身坐起来。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 平日里他都是早早就起来了,昨晚因着要安抚拟砚堂那边的小伙伴(兽兽们),还要叮嘱小伙伴们,若是再有小伙伴来,不可到处乱跑,要让所有的小伙伴都乖乖的待在拟砚堂的庭院里,这可不容易,不说那吱吱喳喳的胖胖鼠和喳喳鸟儿,就说那蛇谷来的大神,就爱理不理的盘在大榕树,只说它要睡觉了。 这也就算了,只说拟砚堂里的这种怪现象,要如何不让外头人发现,即便星殿府已经牢牢掌控在他和老祖宗手里,可是也得让府邸里的人安心才是,青鸟和胖胖鼠也罢了,就说着蛇谷里的大神,那么大的一条蟒蛇,谁见了不怕啊? ——话说到底这位大神是怎么从北境爬来的??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有小厮的小声说话的声音了。 这里是明轩堂的小院子,老祖宗不许他去拟砚堂住,让他在这里住着,还安排了两个小厮,一个叫大榕,一个叫大桂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可他不习惯,就只是让这两个小厮负责庭院的清扫,里屋从不让人进。 傅景初洗漱后,就准备穿戴,想着今天去茶花诗会,用的是庄先生亲戚的身份,一个闲着无聊来王城逛的公子哥,他便穿了白色花软缎锦袍,腰间再绑着一根石青色卷云纹锦带,再挂一个自己做的绣着青竹的荷包,随意整了整衣襟衣袖。便推门走了出去。 外头回廊上,小厮大榕正在和拟砚堂的服侍的小厮大梓,大椿说话。见傅景初走了出来,就赶紧的和大梓,大椿拱手作别,朝傅景初匆匆走来,大榕拱手做礼,低声说道,“初管事,大人命大梓大椿来跟您说一声,他今天有事,不在家里,让您出去的时候,带上王九李成侍卫长他们,晚上他回来与老太君和您用晚膳。” 傅景初点头,他本来还想着如果大人坚持要跟着他去,他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嗯,可以放心了。 于是,傅景初整理好衣服后,用完一碗大人命人送来的药膳粥,就出门去前院寻庄河了。 傅景初还没到前院,就见叶红苏踩着欢快的步伐朝他走来了。傅景初看着叶红苏这眉眼弯弯的模样,还有这欢快的步伐,也不由微笑起来,四皇子如今的暂时退步也不错,让红苏姐这心情可宽慰了不少,傅景初上前几步,迎上叶红苏,“红苏姐,有事吗?” “景初,你今天要去茶花诗会吗?”叶红苏眨着好看的凤眼,带着几分狡黠的问道。 “嗯。红苏姐可是要我带什么?”傅景初笑问道。 “倒不是我想带什么,是涉归姐姐今儿个也会去茶花诗会,你若是见到她了,看看能不能照顾照顾?我听说这次的诗会的那什么青衣阁,天音坊的好像很厉害,因为这个,月境阁的生意可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叶红苏说着,又轻叹口气,“虽说涉归姐姐是下属,可这月境阁的生意好歹她也是占一个份子的,生意好了,她赚钱多点,以后也有些保障。” 傅景初听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涉归是隶属于大人的谍报,加之是月境阁的掌柜,每年的分红可是只多不少。出于保护红苏姐的目的,红苏姐没有完全走入大人的圈子,自然也不知道涉归除了是掌控大人名下产业的有名艺妓,还是一名武艺高强的谍报人员。 “好,我会看顾着他。”傅景初应着,又转开话题,“红苏姐今天要出去吗?” “去看看外头的店铺情况,顺便……去一次宁园。”叶红苏说着,有些为难,“我想着他的伤势……不知道有没有加重……” 红苏姐这模样是想去看,又不太想去?不去,心里过意不去?去了,又很厌烦? 傅景初想了想,笑道,“我听说中宫那边派了好几个御医在那里,大人说四皇子的伤势有好转了。” 叶红苏听了,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眉眼又飞扬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了。朱雀街的管事上次报的账目不太对,我今儿个正想去朱雀街看看呢。还有小五五最近天天都在背书,我都怕他背傻了,我今天也带他去外头转转。” 傅景初笑笑点头,“最近王城来了好多人,姐姐要出去的话,也带上冬冬春春她们。”顿了顿,傅景初还是不放心,“红苏姐还是要多带上几人好。” “好。我会小心的。”叶红苏说着,眉眼间一片笑意妍妍。 ***** 傅景初目送叶红苏离开了,才抬脚朝前院走去。前院门口那里,庄河先生看来也是经过一番打扮,看上去比平时要儒雅英俊多了,王九和李成就是一副随从打扮。 看见傅景初走来,庄河目光亮了亮,上下打量了傅景初一番,笑眯眯的抚着他最近刻意蓄出来的胡须,“景初管事这番打扮,倒让我想起了我族里的一位长辈。” 庄河先生的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傅景初从庄河先生的目光和这番话语中,自然明白,庄河先生的这位长辈就是他们林家的老祖宗。 但,傅景初故作不知,只是笑了笑。梦境传承看得越多,对于云族,傅景初的顾忌也就越多,对庄河先生也开始带着几分防备疏离。 想想梦境里,老祖宗林福宁说的那几个世仆里,东海方家现在看着就不像是还记得林家的,西南遗族心思鬼测,这云族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誓死都要保护他们林家的,结果呢?虽然说后来云族悔了,找着花娃子就回去好好护着,可那又怎么样?背叛就是背叛。 事已至此,所谓的世仆,齐家的后人——西南遗族,林家的旁系——东海方家,林家的家仆——云族,都早已是不可依靠,而今,他们甚至都在打着他这个林家嫡系花娃子的主意。 庄河先生现今是大人的幕僚,对他没有恶意,不管云族在做什么谋算,因着这点,他对庄河先生有戒备,有疏离,倒是没有什么厌恶。 “你们今日去,要多多留心,也要注意安全。”钟鸣先生神色关切的叮嘱着。 傅景初认真的应下。 随后,他们便坐上马车,朝王城的那据说风月场所的最热闹的东湖出发。 东湖里,这会儿香车宝马,十里飘香,轻歌曼舞,似乎连空气里透着几分旖旎梦幻。 傅景初身边只带了李成和王九,但到了东湖,就见大椿匆匆上来,恭敬拱手,“公子,大人命小的来伺候您。” 傅景初嘴角微抽,伺候谁啊伺候。他哪需要伺候?这大椿分明是大人不放心他,塞过来保护他的吧? 不过……看了眼四周,这几乎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的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厮。傅景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他怎么就忘记这个了。 “咳,那你跟着走吧。”傅景初轻咳一声说道。 庄河笑了笑,指着前头的人潮涌去的地方,“公子,那里就是东湖诗会了。” 傅景初抬眼看去,隐隐约约可见两栋小楼。 “嘿!这人可真多!”王九说着,捅了捅身边的李成,带着几分猥琐的低声说着,“大人还真让景初老弟一个人来了啊。”也不怕景初老弟被哪个美娇娘迷了眼?景初老弟自小在云家长大,可从未见识过这种场合啊。 李成横了王九一眼,“你废话那么多!公子是你私下能议论的?”从北境返回后,私下里,他们都喊景初为公子,这也是大人暗示的,就王九,仗着之前跟景初公子的那点交情喊着景初老弟,也不怕大人生气! 再者说如果景初公子真的会这么容易被迷花了眼,那大人也不必盯着了,干脆把公子关起来得了。 ——能不顾一切,长途跋涉远赴北境和大人同甘共苦的公子又岂是这等肤浅之人? 倒是大人,总是看得公子紧紧的,瞧瞧今天,暗卫跟着也就罢了,他们这两个侍卫长也得跟着,哦,还怕不妥当,连府邸里的小厮都派来了…… 王九被李成这么一呵斥,讪讪一笑,摸了摸头,看着前头的傅景初,小小声的跟李成说道,“说句实话,老李啊,我觉得大人盯得太紧了。” 李成:“……”你刚刚才发现啊 “唉,多亏了我这景初兄弟性子好啊。”王九又小小声感慨的。对着大人那喜怒无常的模样还能活得这般滋润!厉害! 李成忍无可忍的拍了王九脑袋一下,“闭嘴!叫公子!什么景初兄弟的!”这称呼你不改是想以后被大人削吗?! 王九摸摸被拍了一下的头,傻傻一笑,“哎,知道了,知道了。” 李成瞪着王九,真记得才好,别到时候又发浑忘记了。 走在前头的傅景初这时候已经踏入了东湖的小楼之一——青衣阁的青衣楼。这名字还真是普通。 傅景初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四周,果然他的打扮没错,这来来去去的公子哥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打扮,差别就在于有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装逼的扇子,有的人没有,比如他。 “哟!这位公子来来来……快坐快坐……”油头粉面的老鸨谄媚笑着,拉长尖细的声音就要上前来拉傅景初。不过人没靠近,就被大椿给隔开了。 大椿粗声的开口,“让开!让开!别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 傅景初:“……” 那老鸨一听大椿这么喊,就讪讪的谄媚的笑着,一边挥着手里的粉红色手绢,“哎呦!都是奴家的不是,公子快请,快请!” 傅景初故作淡定的点头,转身看着二楼,二楼的栏杆边上站着的公子哥周围都有两三个软玉温香围着。看姿色还挺不错的。不过,傅景初也只是淡淡的扫了几眼,就抬脚走了上去,庄河等人就跟在傅景初身后。 待上了二楼,老鸨殷勤的给他们开了间上等的厢房,进了厢房,庄河扫了眼四周,笑着开口,“公子,这青衣阁的环境真的不错。” 傅景初看了眼四周,厢房很大,屏风多宝架等布置的也颇为精巧,只是这房里的味道……有些甜腻了。 傅景初微微皱起眉头,慢慢的扫过屋里,当他看见那放置在靠窗的小桌上的香炉时,傅景初正欲开口,大椿已经快步上前,对着傅景初鞠躬拱手,“请公子稍等。这香炉有些奇怪。” 傅景初点头,王九和李成立即上前围住傅景初,庄河凝重的靠近傅景初。 傅景初微微摆手,轻声开口,“不用这么紧张。没事。”至少他没有感觉到危险。 大椿一脸凝重的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香炉,闻了闻,打开香炉盖子,倒出里头的香灰,仔细的研究过后,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进香炉里。 傅景初嗅了嗅,嗯,这次的香味没有那么香腻了。 “里头加了什么?”傅景初转身坐下后,好奇问道。 大椿拱手恭敬道,“里头加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致幻的作用。” 不干净的东西?致幻的作用?傅景初思索了一下,直截了当问道,“□□?” 大椿垂眉低眼不敢回答,大人可是交代过了,不准让公子听到任何不干净的龌蹉的东西。这什么□□的,他怎么敢说? 傅景初见大椿垂眉低眼不敢回答的样子,笑了笑,“好了,我不问了。”转头看向庄河,打趣问道,“庄先生来过青衣阁吗?” 庄河轻咳一声,“年轻的时候放荡过。” 避而不答的模样,还带着几分尴尬,傅景初也就不再问了,转开话题问道,“这青衣阁今日参加诗会的是哪位姑娘?” “是最近才出现的姑娘,精通诗画,听闻美若天仙,姿态曼妙,叫天舞。”庄河慢悠悠的说着,一边倒茶,然后将茶杯推向大椿,“看看有没有异味。” 大椿闻了闻,将茶杯恭敬的双手放回桌上,庄河便双手将茶杯呈递给傅景初,傅景初看着庄河双手呈递,这可是第一次,庄先生这般恭敬的倒茶给他喝。 傅景初慢慢的伸手接过,闻了闻,“信尖?不错。” “想不到青衣阁里有这般好喝的茶。”傅景初笑笑说着,放下茶杯,起身走向窗口,窗口对着东湖,此时,阳光淡淡的撒下,东湖上泛起金色的涟漪,犹若一朵一朵绽开的莲花。 东湖上有一座桥,青石板桥上,正缓缓的走来被几个丫鬟装扮簇拥的十七八岁的姑娘,那面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行走间优雅从容,姿态也称得上是曼妙,那一瞬间,傅景初直觉,这姑娘怎么可能是青衣阁里的姑娘?这姑娘应该是某个隐世家族生养的姑娘才是。 然后,在那个姑娘走到桥的中央时,她突然间抬头了。 傅景初的目光就和这姑娘对上了。 傅景初一愣,那姑娘的目光盈盈若水,没有叶红苏的清澈坚定,反而透着一种深邃冷漠,可这目光在对上傅景初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紧接着,冷漠融化了一样,透着欢喜和闪亮的温柔。 “公子可曾认识这位姑娘?”在傅景初身后,庄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带着几分惊讶。 傅景初缓缓摇头。 而这时,那桥上的姑娘在看见了庄河后,眼神一下就又变得深邃冷漠起来,并大步离开了。 傅景初回过神,看向庄河,“这是青衣阁的天舞?” 庄河神色凝重,带着几分深思的看着傅景初,“是,看这相貌,应该就是青衣阁的天舞了。公子,这姑娘在最近突然冒了出来,身份委实可疑,我们也派人查过,也查无可查。公子小心才是。” 傅景初回想着姑娘看着他的眼神,眼底也有些困惑,这姑娘看着他的那种欢喜和温柔,就好像失而复得的宝贝是的,说实话,他也觉得挺奇怪的,他的预感告诉他,这姑娘对他没有恶意,他心里猜测,这姑娘对他的善意,应该是跟林家有关。 傅景初漫不经心的应着,一旁的王九却是带着几分苦恼的看向李成,眼神示意:卧槽!怎么办那!那姑娘的眼神分明就是看上景初老弟了吗?! 李成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理会王九。 王九只好摸摸鼻子,退了下来。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公子好,小的是隔壁厢房李公子的仆从。 傅景初看向大椿,“开门吧。” 庄河压低声音凑到傅景初耳边说道,“那隔壁厢房的李公子,是那李家的嫡长子李珂。” 李家的?傅景初抬眼看向已经走进来的仆从,那仆从恭恭敬敬的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才开口说道,“我家主人命我请公子过去喝茶。” “哦?麻烦你回去告知你家主人,我有些事,不便过去。”傅景初淡淡说道。 那仆从很为难,抬头欲看向傅景初,可傅景初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起身背对仆从看向外头的东湖,东湖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画舫了。 那仆从正欲开口说话,大椿已经上前,冷冷开口,“请!” 仆从无奈,只好恭敬磕头做礼,然后离开了。 之后,又有陆陆续续的几家来邀请,但来邀请的几家却不是什么大姓氏,大姓氏中,只有李家来邀请。 哦,不,还有卢家的卢庆丰。 卢庆丰是亲自来的,看见傅景初的时候,上上下下打量了傅景初好久,才憋着气开口,“你,你真的要嫁给大将军了?” 嫁这个字眼让傅景初不怎么喜欢,便开口认真的解释着,“不是嫁,是成婚,是结婚。我和大人结婚。” 卢庆丰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随后耸耸肩,“无所谓啦,我来的时候,还在想,能够让星殿府的两位护卫长亲自保护的人肯定就是你了,过来一看,果然是你!嘿嘿,你来参加诗会,大人知道吗?” “大人自然知道。”傅景初说着,看着卢庆丰,因着对卢家的观感一直不错,对卢庆丰这很鲁莽的行为,也没有那么生气,脸上一直都是温和的,带着笑,“卢公子一个人过来?” 卢庆丰点头,笑眯眯的说着,“我陪着万姑娘过来的,万姑娘和天舞姑娘有些交情,今儿个来给天舞姑娘捧场的。” 傅景初很惊讶,没想到卢庆丰和万春姑娘走得那么近,不过,这也不错,傅景初笑容便更深了,那敢于上中宫告御状的万春姑娘值得配一良缘。 “啊,对了,对了,不如我们一个包厢吧。”卢庆丰积极提议着,万春姑娘可是一直很好奇,在打听这眼前的傅景初的事情呢。 第154章 成年礼与诗会3 茶花诗会 梦境 中宫 东海方家与遗族 ********** 傅景初笑着委婉拒绝了卢庆丰的一个包厢的提议,又闲聊了一些王城最近的八卦,之后,卢庆丰就很遗憾的走了。 待卢庆丰一走,傅景初就转头看向庄河,好奇问道,“卢家要和万家联姻?”这谍报里可没有提到这一点。 “卢庆丰是卢家的嫡子,但不是嫡长,他和万家的婚事最近也有些风声传来,只是万春姑娘虽是万家的嫡女,但到底万大人如今也尚未入阁,官职上也不太引人注目,而且,万家的根基太浅,和卢家的议婚,也就不怎么让人关注了。”庄河解释着,换句话来说,卢家是大姓氏,卢庆丰是长房嫡支,万家是高攀了,这婚事的成功率不高,也就没有怎么去关注了。 “若是婚事不成,以万春姑娘的秉性,是万万不会跟卢庆丰出来的。”傅景初浅笑道,想起上次还在王城的时候,卢家老太君对万春的亲密,“庄先生,这婚事应该是十之□□了。” 庄河微微点头,即便婚事成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到底那万大人和卢庆丰,对将军大人的作用也不大。 傅景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想着回去后,得好好挑一两件东西,到时候给卢家做贺礼。 说话间,外头忽然热闹起来了。喧嚣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傅景初站起身,走到窗边,东湖的画舫越来愈多,其中有一辆画舫甚为气派,画舫里还传出阵阵琴声。 “那是天音坊的画舫。”庄河先生低声说着,指着那画舫里正在走出来的姑娘,又说道,“那便是轻音姑娘了。” “轻音?”傅景初偏头看向庄河,笑了起来,“天舞,轻音,这两名字倒是有趣。” 庄河点头,笑眯眯的说着,“外头的人都在说这两家人自打三十年前就是死敌,连给姑娘取个名字都要这般针锋相对呢。” 傅景初洒然一笑,三十年前的死敌?若真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三十多年的时间也足够决出胜负了吧? 傅景初看着那走出画舫的面容极为精致漂亮的姑娘在琴声下,甩袖子,翩翩起舞,随后,那青衣阁的天舞姑娘也走了出来,手持玉笛,竟然一边吹奏,一边起舞,此时,那天舞她在桥上,那轻音在船上,都是绝美的人儿,一人身着山茶灰色桃素面妆花棉服,逶迤拖地粉蓝色湖杭素面丝缎裙,身披玉绒毛锦色纱衣,一人身着翠蓝色净面妆花锦缎长袍,逶迤拖地妃底密织金线合欢花综裙皮,身披烟霞底银狐轻裘薄纱,而午后的阳光绚烂又给这两个美丽的姑娘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本来喧嚣的人群就渐渐的安静下来。 傅景初看着这两人的起舞,听着这婉婉转转的琴声,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不舒服,很不舒服,有着甜腻得过头又憋闷的感觉。 明明推开了窗,明明有清风拂过。 傅景初转头看向身侧的庄河,庄河先生竟然呆呆的看着那两个起舞的姑娘,庄河先生素来淡定谨慎的眼睛里竟然还露出了三分痴迷! 傅景初拧眉,不对劲! 傅景初想也不想的就抬手使劲的狠狠的拍了一下庄河先生的肩膀,低声喝斥,“醒醒!” 庄河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的傻了模样的看着傅景初,“公,公子?” 傅景初神色凝重,“这琴声歌舞不对劲!” 庄河脸色一变,忙转身看向李成王九,这两人竟然也都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倒是那大椿,脸色苍白的,手掌里握着一只筷子,竟然狠狠的戳进自己的手心,企图保持着清明! 傅景初忙过去,拍拍大椿,“大椿,你还好吗?能听懂我的话吗?” 大椿脸色苍白的点头,“小的还好,公子,我们回去吧!” 这琴声竟然能够蛊惑他这个接受了严苛训练,暗部直属名下第一的人!不行,这里太危险,他们得赶紧回去!回去后还得出来找那几个跟随公子的暗卫,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蛊惑…… 庄河这时候已经用两个大巴掌拍醒了李成王九,这李成王九虽然醒过来了,却还是心神恍惚的模样,这会儿听见大椿的话,就忙开口说道,“对,没错!我们回去!这里不安全!” 傅景初看了眼外头,半晌,慢慢摇头,“这时候回去,只怕反而会招惹他们的注意。” 这东湖四周的人都差不多被蛊惑了吧,如果他们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只会让他们被注意到,东湖的歌舞可是今天的最热闹的时候啊。 “没事。”傅景初又走到窗口,看着外头的歌舞已经渐渐平息,喧嚣声又慢慢的响了起来,“没有危险。” 大椿看向庄河,真的没有危险? 庄河苦笑一声,转头看向傅景初,眼底闪过一抹凝重,有没有危险暂且不论,就说连李成王九,大椿这些心志坚定,身手极好的人都差点被蛊惑,可景初……景初公子竟然从头到尾保持清明? 站在窗口的傅景初,看着那天舞,轻音分别回了各自的楼阁,神色慢慢的凝重起来,她们的舞蹈,还有那琴声,虽然让人很不舒服,但却没有什么恶意。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中宫又是所谓何来? 三十多年前的天音坊和青衣阁和林家又有没有关系? 傅景初站在窗口良久,庄河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后,已经恢复清明的李成王九,还有大椿,脸色凝重的分别站在房间里的角落,凝神警惕着。 一时间,外头的喧嚣,里头的安静,倒也有种诡异的协调。 “庄先生不想说点什么?”傅景初突兀的出声问着。 庄河垂眉,拱手,“公子想让在下说点什么?” “比如说——很奇怪?”傅景初垂眉淡淡的开口,“我没有被蛊惑,庄先生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庄河心头一跳,抬眼看向背对着他站着的傅景初,眼前的人,清秀瘦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而已,但思及昨晚他意外的看见的拟砚堂里的那景象…… 庄河深吸一口气,深深的鞠躬,拱手作揖到底,“不敢,公子福德深厚,自然百毒不侵,邪祟难侵。” 傅景初转过身,看着庄河,慢慢的笑了,“庄先生真是说笑了。” 庄河再次拱手作揖,声音诚恳恭敬,“公子身份贵重,这里到底是烟火之地,不甚安全,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傅景初微微挑眉,看着庄河这般比平时更加恭敬的态度,心头洒然,也不辩解,只是摆摆手,转身便朝门口走去,“出去走走。” 庄河等人一愣,随即忙急急跟了上去。 ****** 天音坊的阁楼上也有人正脸色难看的死死的盯着那还在东湖上飘着的画舫。 “……伯祖父,人已经醒过来了。”中年男人看了眼外头的东湖,上前一步,低声说着,带着几分羞愧和恼怒,“护卫不力,侄儿回去定当重罚!” 老者脸色缓了缓,微微摇头,看向中年男人,“怪不得他们,早已经消失匿迹的东西,谁会想得到?” 中年男人一愣,“伯祖父,您是说刚刚的那让人差点迷失的琴声舞蹈……您知道是什么?“ “不,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能够不被蛊惑,与这东西有关。”老者说着,慢慢的从胸口冒出一玉佩,玉佩朴实无华,黑色圆润。老者神情凝重。 中年男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方家嫡系一脉有三块黑色无华的玉佩,他是长房嫡子,有一个玉佩,他的儿子方忠明是长房嫡孙,也有一个黑色玉佩。 这玉佩也只是方家传承的信物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奇特功效不成? 老者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目光深幽,“先祖传承下来的信物,说曾经受过大和尚的祈福仪式,有百毒不侵,邪祟不入的效果。” 中年男人很意外,难道传说是真的?先祖是林家嫡系的家仆,这三块玉佩并不起眼,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一直以为只是传承的信物,难道真的是受过祈福,所以,能够让人在蛊惑的时候保持清醒? 老者一边摩挲着玉佩,一边看向外头的东湖,喃喃道,“我们得去见见星殿府的那位了……” 中年男人垂眉低眼,恭敬点头,“是。侄儿去安排。” “不,让忠明来见我。”老者摇头说道。 ***** 傅景初走出了阁楼,就径直朝东湖走去,要去东湖,就得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径。 小径上没什么人,估计这会儿人都在阁楼里忙着为那天舞和轻音投票吧。 谁的茶花最多,谁就是今年的花魁了。 但傅景初想,也有例外的吧。比如说这个时候站在他面前的老仆从。 这老仆从看着傅景初,神色很激动,“小主子!小主子!” 傅景初微微退后一步,大椿和庄河先生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那老仆从似乎也有警惕,只是看着傅景初,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傅景初鞠躬作揖,然后,就抹着眼泪,一边不舍的看着傅景初,一边慢慢的后退离开了。 傅景初神色平静的看着老仆从离开,不发一言。 第155章 成年礼与诗会4 “公子认识那个老仆?”庄河看着傅景初平静的脸,低声问道。 傅景初盯着那个老仆,直至老仆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开口说道,“不认识。” 的确不认识,那个老仆从叫自己小主人?难道是林家的世仆? “公子小心。”庄河微微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低声对傅景初说道,这个老仆从,突兀的出现,然后喊了两句小主人,就又莫名其妙的离开,这分明就是想引起公子的注意,想引诱公子上钩。 傅景初点头,庄河所想到的问题,他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傅景初只是看着那个老仆离开后,就抬脚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对庄河笑道,“先生你看,我平日里足不出户,可是这王城里知道我的人也还真是不少。” ——今天的诗会可算是来对了。不来走这么一遭,还不知道他是个香馍馍,这么多人暗中盯着他。 庄河眼睛闪了闪,公子这番话里头暗示着,他的行踪一早就被人盯上了?难不成是星殿府里有内应?将公子的行踪给透露出去了这不可能吧。 后头的李成王九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着凝重,如果公子的行踪真的是被人盯着的,那就是他们俩和整个星殿府护卫部的失职了。 “公子,我们来的路上并没有人跟着。”大椿上前几步,微微鞠躬拱手回答道。 “我不是怀疑你们。”傅景初看着大椿,慢吞吞的说着,“就算有人跟着也不奇怪,好了,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傅景初说着,便抬脚朝前走去。 他不是怀疑谁,星殿府眼下就是王城的焦点,有人盯着也不奇怪,没人盯着那才是稀奇事。他奇怪的是,那老仆从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激动,欣慰,还有决意……目光复杂,好像也不是作伪? 不,或许……那个老仆从不是认出他的身份,而是认出他这个人? 傅景初脚步微微顿住,眼前又有人出现了。 傅景初看着眼前身姿曼妙,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子,眼底的欢喜和闪亮是这么的明显和坦然。 “公子安好。”眼前这位名为天舞的姑娘盈盈做了一个福礼,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傅景初垂眉,拱手微微做礼,“姑娘安好。”真是美人,就是不知道美人打什么主意。 天舞抬头看着傅景初,笑容明媚,“天舞已经备好热茶,请公子赏脸。”说罢,动作优雅的又做了一个福礼。 “谢天舞姑娘的好意。只是……”傅景初正欲委婉拒绝。 却不想话还没有说完,天舞就又微微鞠躬说道,“请公子不要推辞,公子的样貌与我的一位远房亲戚非常相似,看见公子,就觉得分外亲切。” 傅景初心头一动,远方亲戚?和他们林家有关? 可看着天舞笑容明媚的眼睛闪亮的样子,傅景初心头定了定,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这大千世界,面容相似的人很多,能与姑娘的亲戚相似,是在下的荣幸,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因着家里管束得严,姑娘的茶,只怕下次才能品尝了。”傅景初说罢,就笑笑转身,沿着小径继续朝东湖走去。 天舞抿着唇,正想上前阻拦,李成和王九就立即挡住,两人面容凶狠的瞪着天舞,天舞面上闪过一丝不甘心,看着傅景初越走越远。李成王九见天舞没有再追上来,便对视一眼,转身朝傅景初追去。 王九边快步走边嘀咕着,啧,要是让那天舞贴了上来,回去被大人知道了,他们这些跟着景初老弟出来的人,还不被大人给削了层皮? 李成没有理会王九的嘀咕,他神色凝重,那天舞,那老仆从……这茶花诗会果然不简单。回去后这些事不仅仅要禀报给大人,往后还得加强公子身边的护卫力量才是。 庄河往后扫了眼那天舞,轻轻的吁出口气,这姑娘可不简单呢,若是景初公子应了天舞姑娘的要求,那……可就有些危险了。那天舞姑娘摆明了就是冲着公子来的。而他本以为景初公子会应承下来,没想到公子竟然拒绝了? 这让庄河有些意外。 庄河看向傅景初,笑道,“公子,这东湖的景致倒是不错。” 傅景初点头,嗯,是挺好的。东湖像一块无暇的翡翠,瑰丽无比,湖畔杨柳,垂柳依依,长长的青石板石桥,石桥尽头还有一座石亭,只是眼下这东湖的景色里还有旖旎风景,石桥上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们拥着娇笑轻浮的女子一一走过。 “我以为……公子会答应天舞姑娘的邀请。”庄河看着傅景初忍不住开口说道,公子为什么会拒绝? “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不要轻易和陌生人说话。”傅景初笑眯眯的转头对庄河说着,人家明摆着就是冲着他来的,情况不明,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冲上去。 他这会儿来,只是来印证他心底的预感,如今,这预感已经差不多被印证了,茶花诗会和他们林家果然有些联系。 庄河一愣,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什么论调? 大椿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要不要……让人跟过去看看?” “不用。”傅景初说着,扫了四周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儿个就是过来看看热闹。这里的贵客这么多。咱小心些,别冲撞了哪个贵客。”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椿低头恭敬应着,“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石亭前,石亭里,有两人正在说话,见傅景初慢步走来,便都顿住话语,看了过去,其中一人见傅景初,便打量着看了过来。 傅景初笑了笑,又慢悠悠的朝石亭旁边的柳树林走了过去,那散漫的样子,就好像是刚刚来散步的。 庄河走在傅景初身后,目光似乎无意的扫了石亭里的两人一眼,随后便跟快步走到傅景初身侧,低声说道,“那两人……” “嗯……跟我们没关系。”傅景初抬手阻住庄河的话,看了眼柳树林头的阁楼,管那两人是二皇子幕僚,三皇子幕僚什么的,这会儿也都得装作看不到。 “那是天音坊?”傅景初指着那阁楼,笑眯眯的问道。 “是的。”庄河也配合的转开话题,“天音坊,天音坊,重在一个音字。公子,这会儿我们要过去?” “我很好奇。那弹琴的人是怎样的天生国色?”傅景初思索着说道。 那舞姿固然是曼妙无比,是迷惑人眼睛的重要手段,但那琴声才是最为重要的。 “公子……我们要进去?”大椿上前一步,低声问着,这天音坊可是比那青衣阁更加难以摸清,如果公子要进去这天音坊,他觉得必须得加强护卫力量才行。 傅景初盯着那天音坊,看了半晌,才低声开口说道,“难得来一次,总得进去见识见识。” 庄河看了眼傅景初,又看了看那天音坊,低声说道,“公子,我看今日的诗会颇为成功,想来这天音坊也希望今天能够圆圆满满的。”应该不会也没有胆量再搞其他事情了吧。 后头的李成有些担心的上前,“可是,那琴声……”太诡异了,若是再把他们给蛊惑住……等等,就算蛊惑了他们,也不可能蛊惑了景初公子。他们差点被蛊惑的时候,景初公子可是安安稳稳的。 李成又看了眼傅景初,欲言又止,可就怕对方除了诡异的琴声,还有其他后招…… “走吧。”傅景初说着,整整衣袖,朝天音坊走去。 李成和王九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无奈,公子已经打定主意,他们也只好跟着公子走进那天音坊中。 ***** 王城,慕容秋府邸。 傅承曦从角门进入,穿着玄青色云锦衫子,腰间绑着一根鸦青色祥云纹腰带,这种装扮在王城中颇为普通,可惜傅承曦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再为普通的衣服还是让他引人注目,不过,傅承曦也不以为意,旁人的目光他从不放在心上。 方忠明打量了傅承曦一番,挑挑眉梢,“这身衣服不错。” “阿初让绣房做的。”傅承曦说着,有意无意的晃了晃腰间的荷包。 方忠明瞟了眼荷包,上头的狼头怎么跟狗头一样? “阿初做的。”傅承曦说着,言语间带着几分得意。 方忠明嘴角微抽,难怪狼头弄得跟狗头似的。 “慕容秋在?”傅承曦大步上前,若是在的话,也好,省的他还得再说一遍。 “阿秋在书房。走吧。”方忠明说着,宛若这府邸的主人似的。 傅承曦看着,心里头哼了哼,啧,这么快就得手了? “今儿个方家的人也去看诗会了?”傅承曦似乎不经意的说着。 方忠明一愣,随即脸色冷淡下来,“我已不算方家之人,方家之事,你是问错人了。” 傅承曦瞥了眼方忠明,转头见前方慕容秋已经朝他们远远的拱手了,便压低声音冷冷道,“方家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可别到时候后悔!” 方家来做什么?毋庸置疑,定是冲着花娃子来的,而眼前的不远处,拱手做礼的,可不就是一个花娃子? 方忠明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快走几步,走到慕容秋跟前。然后和慕容秋一起将傅承曦迎进了书房。 “我以为景初会跟着大人一起来。”慕容秋说着,垂着眼,慢慢的挪到方忠明身后。 方忠明干脆上前一步,将慕容秋挡在了身后,他知道阿秋对傅承曦有种恐惧。 “阿初今日去参加诗会了。”傅承曦说着,看向慕容秋,慕容秋现在还这么害怕他,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也没有问,这世上害怕他的人多了去,也不在乎多一个慕容秋。 “哦。大人,我明日想去拜访景初。”慕容秋说着,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有些事情,我想告诉景初。” 傅承曦盯着慕容秋,慢慢点头,“你与阿初的事,我不会过问。”若是能够让我知道的,阿初自然会告诉他。 “多谢大人。”慕容秋吁出一口气。 花娃子的事……只有与他同是花娃子的景初才能知道。 时至今日,慕容秋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傅景初总是有种亲近之感了。 “如今王城的局势不明,越族的人还在蠢蠢欲动,还有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在王城中潜伏着,子晦,你与四皇子可是有什么打算?”方忠明直言说道。 “四皇子的打算,是先把赐婚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至于其他,二皇子和三皇子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才是。”傅承曦说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阴冷,“倒是师兄你,可算是做好选择了?” “选择?”方忠明挑高眉梢,嗤笑一声,低声叹息道,“从我离开东海起,我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血浓于水,血脉相连,若是能够轻易斩断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师兄,东海方家不是想断就能断。”若真的能够这么了断,师兄就不会告知东海方家,王城中有花娃子的事了。 方忠明看着傅承曦,冷冷开口,“做出选择和斩断血脉,那是两回事吧。我既然离开东海方家,放弃方家宗子的位置,就不会再搅合进方家的事情之中。”至于花娃子的事,那是他现在为方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师兄的意思是……如果我对东海方家做点什么,师兄是不会插手了?”傅承曦淡漠又语调缓慢的问道。 方忠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傅承曦,“如果是因为花娃子,我绝不会说半个字,做半件事,但如果是为了权势富贵,那我无法置身事外。” 傅承曦勾起嘴角,笑容阴冷,“很好。”这么说话的人,才是东海方家的宗子,才是师傅的好徒弟。 方忠明垂下眼眸,只是手攥得更紧点。今日傅承曦是来逼他表态的,选择东海方家,还是选择慕容秋? 若是东海方家要舍弃先祖宗主令,要利用花娃子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傅承曦就要拿东海方家开刀了。 这话里的潜在意思,他自然听懂了。 可是,那是东海方家啊。 “听闻中宫最近有意思要重开恩科。”慕容秋小声的开口,手微微的揪了揪方忠明的袖子。喂!别傻乎乎的这个大煞神对上,要知道,这个大煞神身上的血腥味道都快要把他给熏吐了! 方忠明回过神,一只手放在背后,默默的握了一下慕容秋的手,低声应着,“嗯,是有要开恩科的意思。” 傅承曦瞥了眼慕容秋,配合的转开话题,“的确是有开恩科的意思。”而这也是四皇子和他暗地里促成的。 如今的问政阁八部,有四部已经在四皇子的手中,剩下一个学部,这学部总殿是忠贞的保皇党,四皇子的意思也是不想让这位学部总殿挪动,毕竟龙唐需要这么一个脾性执拗耿直的人来选拔天下士子。 “要添加几个人?”方忠明颇感趣味,四皇子已经能够插手学部了? “不,为朝廷选择更好的学子罢了。”傅承曦道貌岸然的说着。 方忠明嗤笑一声,挑眉看向傅承曦,“这么‘有趣’的话,你说出来不觉得没意思吗?” 傅承曦晃了晃衣袖,看着方忠明,“的确是如此。”然后借恩科搅动王城的风云,扯下某个世家豪族的脸面罢了。但这些,还不能说。 方忠明心底,到底还是把他自己看成东海方家的宗子。 否则,就不会告诉东海方家,关于花娃子的事了。 说实话,对此,他和四皇子都有些失望。方忠明可是他们看好的人。 好在,还有一个慕容秋。 傅承曦目光转向慕容秋,慢慢开口,“阿初今日要去参加诗会,也是因着你们先祖的事情。” “先祖?”慕容秋眨眼。 “你们都是花娃子。”傅承曦语气放缓了下来,“阿初也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花娃子的事。还有……眼下的王城并不安全。越族的,还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势力,已经在王城搜找你们花娃子。这对你们来说,很不安全。” “那景初怎么能去参加诗会呢?”慕容秋急了,这么危险,还去诗会那种地方!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啊! 傅承曦看着慕容秋,语气沉了下来,“阿初到底是一个男人。阿初说,他不愿躲在我的背后。花娃子的事,他的身世,他希望能够自己找出来,如果需要我的帮助,他会告诉我。” ——从梦境里,他就知道,阿初不是会躲在他背后的人。在星殿府,阿初能够得到下属的认同,靠得不是他,而是阿初自己。 慕容秋听了,愣了一会儿,才呐呐说道,“我知道啊。可是,可是,那诗会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傅承曦淡淡说着,“但我想,阿初应该会有收获的。” 方忠明摸摸下巴,想起突然崛起的天音坊和青衣阁,便开口问道,“我听说,那天舞姑娘和轻音姑娘,貌若天仙,有倾国倾城之貌。” 傅承曦脸色微微一黑,那又如何!阿初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 “她们突然冒出来,身后真的没有其他势力?”方忠明问道,看着傅承曦,慢悠悠的一笑。 “自然是有。”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不说其他的,就说那两个才貌双全的姑娘,没有大把金钱咂下去,没有花费一定心思培养,怎么可能呢? ——只是,谍报还没有查出来!真是可恼! “我会帮忙的。”方忠明语气一转,突兀说着,“也许我们可以从那天音坊和青衣阁上有所突破。” “什么突破?”傅承曦盯着方忠明问道。 “花娃子的那些事,还有三十年前的事。” ***** 此时的中宫里,陈皇后坐在软榻上,慢慢的摆着棋谱。 随着外头侍从的尖锐的声音禀报着,君皇大步走了进来。 陈皇后一愣,这会儿可不是陛下来后宫的时间哪。不过,人都来了,陈皇后便盈盈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的,迎了上前。 “陛下安好。” “然儿快起。”君皇说着,带着高兴的笑意扶起陈皇后,“哈哈!然儿,你不知道,今儿个我可是有大喜事啦!” 陈皇后很意外,顺着君皇的搀扶,重新坐上软榻,看着笑眯眯的君皇,浅笑问道,“是什么大喜事?让陛下这么高兴!” “哈哈!我要做爷爷啦!老三那小子要做爹了!”君皇说着,又开心的大笑了起来,“这阵子就没有一件好事的,现在有一件好事出来,嗯,然儿,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才行!” 陈皇后一笑,心里却是奇怪,三殿下君佑宣?听闻君佑宣很是沉迷那外头的男宠啊。 但看着君皇高兴的样子,陈皇后心里轻叹一声,罢了,男人在外头怎么花天酒地都成,只要有香火传承就成,只怕陛下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吧。 “然儿……你要是能够给我生个孩子就好了。”突兀的,君皇转头认真的对陈皇后说道。 陈皇后一怔,随即垂眉低眼的笑了笑。 见状,君皇心头叹息,也不逼着陈皇后给个答案,只是搂着陈皇后,细细的问起了宁园一事。 “陛下,这个不是已经说了吗?”陈皇后不明白,她从宁园回来后,早就什么都跟陛下说了,现在怎么还问。 “我想着,子晦那个脾气,也不好拧着,既然你都说好了,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吧。不过,想我赐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君皇说着,咬牙切齿。 陈皇后讪讪然一笑。 “还有老四,御医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君皇沉默着,哑声说道。 陈皇后一怔,随即急急的问道,“怎么不好了?我,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说好好的啊!” 君皇安抚的拍拍陈皇后的手,“别急,别急。就是……就是子嗣不太好……” 陈皇后一听,眼圈就差点红了,子嗣不太好?! 第156章 成年礼与诗会5 君皇长叹一声,老四平日里安静听话的,比之老大老二老三都好多了,这次西南的危局能够得解,老四当居首功,只是可惜了……没想到,这次西南一行,老四会伤得这么重!居然以后子嗣都艰难了。 “然儿你别急,我已经跟太医院的那些废物们说了,治不好老四就都给我滚出去!” 子嗣艰难?陈皇后呆呆的看了眼君皇,眼泪就哗啦哗啦的流了下来。 ***** 慕容府邸里,方忠明看着傅承曦,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你说什么?四皇子说他自己子嗣艰难?” 慕容秋震惊,“四皇子伤得这么重?”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点头,淡淡开口,“这是他所采用的最蠢的拒婚的方式。”不过,说不定,这就是最合适的方式。 方忠明默默的闭上了嘴巴,原来是假的……顿了顿,方忠明又若有所思,点点头,嗯,这的确是最蠢的方式,无端端的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慕容秋瞅瞅方忠明,又偷偷看了看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脸,小声的开口,“四殿下要拒婚?” “太后要给他和萧家嫡女指婚。”傅承曦平静的说着。 ——可是不管是君皇还是四殿下,都不愿意后宫再有一位萧家女了。 方忠明听着,就皱起眉头,大姓氏做大,太后虽然贤明,可听闻后宫也是太后凤心独断,陈皇后基本就是不理事的。太后可是萧家女啊。 “四殿下的婚事要是不喜欢……也有君皇在啊。萧家嫡女不成,还有其他士族贵女啊。”慕容秋说着,很是不解,如今用子嗣艰难这一招,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们的这位四殿下谁都看不上。”傅承曦说着,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除了阿初的姐姐叶红苏…… 方忠明听着,看着傅承曦,突兀的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道,“莫非我们这位四殿下早已经有了神女了?”神女在心,旁的花花草草哪会看上眼啊。 傅承曦没有正面回答,转开话题,“问政八部里,有些位置也可以谋划一二。师兄有何建议?” “没错,是可以谋划一二了,我看眼下最紧要的应是学部和户部的位置,军部有你在,倒是无忧了。”方忠明说着,心头却是一凛,在不知不觉中,大姓氏里,傅家已经沉寂,李家也式微,卢家韬光养晦,窦家前途不明,萧家不复往日光荣,萧太后想给皇子谋取萧家女都不得如愿,由此可见,当今君皇打压大姓氏之心是早就有的。 ——但过去并不明显,突然间,五大姓氏竟然就不知不觉中就被排挤出了问政阁……这里头的筹谋让人心惊。 “户部的话……师兄可堪重任。”傅承曦盯着方忠明,缓缓说道。 这才是他今日来此慕容府的目的。 一旁安静听着的慕容秋心头一跳,看着傅承曦,什么意思?这是要让方忠明……投诚? “我天资愚钝,不堪重任。”方忠明笑笑说着,眼底半分笑意都无,他虽然最近一直都在关注四皇子,也暗地里给四皇子筹谋了一些事,可是他却不打算搅合夺嫡这种事情中。 “师兄……有些事情既然搅合了,就不是说能抽身就能抽身的。”傅承曦皱了皱眉,看着方忠明,既然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了,如今说不想再搅合了,怎么可能? 方忠明垂下眼帘,嘴角慢慢的勾起笑意,“我知道。不过,我总得知道这价码合不合心意吧。” 傅承曦挑眉,也是,无利不起早,若说方忠明有为天下苍生之意,那可就是自欺欺人了。 ——但,方忠明是真小人,虽然没有那么高尚的心胸,可也不是会对朝局天下漠视冷观的。 更何况还有一个正直热忱的慕容秋。 “方大哥。”慕容秋忍不住低声开口,“四皇子所行之事有利于天下百姓。” 方忠明心头噎住了,无奈的侧头警告了慕容秋一眼,才转头看向傅承曦,收起假笑的嘴脸,神色严肃冷静的说道,“我知道四殿下所行之事,皆是如今的龙唐所需,龙唐沉疴日久,急需这样的狂风骤雨来荡涤清明,但是,有时候,行事太急,反而容易出错。”顿了顿,方忠明带着几分近乎叹息的无奈说道,“我即便违反方家祖训,舍弃了宗子的身份,也还是东海方家人……子晦,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与四殿下见一见?” “可以。”傅承曦抚了抚衣袖边上的竹纹,这本来就是四殿下的目的。 与方忠明面谈一次,然后,将这位出身东海方家嫡脉的,彻底拉进这混乱的朝局之中,成为殿下的手中剑! ——再也没有比这位心思深沉的圆滑世故的方家宗子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 傅景初走进了这天音坊的时候,就看见那一楼的亭台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的女子,正在轻抚琴弦,琴声婉转,犹若春日的微风,夜空的朦胧皎月,只让人觉得安静和宁,没有半点不适。 傅景初静静的聆听了一会儿,便微微一笑,侧头对着也在专注听琴的庄河先生说道,“挺好的,听了很舒服。” 庄河回过神,看了眼四周,这一楼亭台四周都是一格一格的小厢房,厢房门口就挂着一个珠帘,挡住了外头人的视线,虽然来来往往都是抹着胭脂,姿容艳丽的女子,但却没有那种庸俗轻浮之感。 庄河暗道,这天音坊和那青衣阁果然都是不简单的。 怎么过去却从听闻呢? “先生,我们去那里坐吧。”傅景初说着,指着靠窗的小厢房,这时候已经有妙龄女子上前来招呼了。 “全听公子安排。”庄河恭敬拱手说着。 傅景初淡淡的看了眼庄河,便抬脚朝前走去。 亭台上蒙着面纱的女子,似乎不经意的轻轻的扫过傅景初一眼。 傅景初并没有发觉,可在傅景初身后的前暗卫三号如今的小厮大椿却是敏锐的发现了。大椿心头暗自警惕着,更加不敢轻易的离傅景初左右了。 待进了小厢房,伺候的小丫鬟送上了茶和点心,傅景初便笑笑的指着外头亭台上抚琴的女子问道,“那可是你们天音坊的头牌?” “回公子的话,那是清月姑娘,她可不是我们天音坊的头牌,她是我们坊里的琴姑姑,专门教我们姑娘弹琴的。”小丫鬟回答道。 傅景初有些意外,琴姑姑?那是什么?傅景初转头看向庄河,庄河先生肯定知道。 庄河轻咳一声,“公子是第一次来王城的这地方,有所不知,这风月场所会供奉一两个才华出众的做姑姑,这些姑姑会教导姑娘琴棋诗画,或者别的……咳咳。”庄河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比如说帷帐里的那些个事…… 傅景初哦了一声,看向那珠帘外头的亭台,就是……老师咯? “那姑姑很年轻啊。”傅景初说着,还蒙着面纱,莫非是面容不好? “有些姑姑也是因着某些原因,失了美貌,专做姑姑的。”李成突兀插嘴说道。 “天音坊里的姑姑并不出名。”庄河又补充了一句,在王城的某些风月场所,因着做琴棋书画姑姑的姑娘才华出众而特别出名的也有,比如说涉归姑娘。但这清月姑娘,却从未听过。 “清月姑娘的琴技高超,在画舫的时候,能够弹出那般动人心魄的,如今也有这般山高流水婉转的,委实让人敬佩。”傅景初眯着眼,缓缓说着。 庄河讶异的侧头看向那亭台,画舫上那迷惑人心的琴技,真是这清月姑娘所弹奏的? 小厮大椿却是敬佩的偷偷看了眼傅景初,公子真是厉害,只听了一次,就认出来了。 至于公子有没有可能听错?呵呵,那是不可能的,公子可是有神奇的本事的! “用不用请那位姑娘过来坐坐?”庄河低声问道。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傅景初说着,侧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若是回去得太晚,大人会担心的。 庄河不解,公子来这诗会,可是盼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说服大人,怎么只是来转了转就要回去? 但傅景初没有解释,只是在喝了杯茶后,就起身离开了。 离开之时,亭台上的那清月姑娘已经离开。 傅景初看了眼那已经换了个人的亭台,就转身走出了天音坊。 离开时,按照今日诗会的规矩,傅景初买了两朵茶花,分别投在了天音坊和青衣阁的两个花篮里。 坐上马车后,傅景初才对庄河低声说道,“回去的路上有些颠簸,先生还请不要介意。” 庄河一怔,颠簸? 而当马车缓缓驶离这花街柳巷的时候,果然颠簸了起来! 庄河脸色一变,就听外头李成王九厉声喝斥声,“什么人!竟敢当街行凶!” 空气中传来刀刃破空的声音,甚至有箭矢钉在马车墙壁上的声音,庄河不由抹了抹冷汗,若非大人疼宠公子,给公子配的马车都是顶顶最好的,只怕今日危矣! 外头的打斗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息。 而在这过程中,庄河看着傅景初,就见他从头到尾都是淡然平静的神色,似乎并没有遭遇截杀,好似坐在星殿府前院书房里一样。 庄河默然,这份心性委实厉害。 “公子。”外头响起了大椿的声音,“我们可以回府了。” “可有伤亡?”傅景初平静问道。 “没有。请公子安心。” 傅景初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回去吧。” “公子,你看,我们需不需要换辆马车?”庄河低声问着,才出东湖,就有截杀,回府的路途可不算近。 “不用。他们已经试探了一次,不会再来了。”傅景初淡淡说着,“况且,不管是云族也好,其他的人也罢,都不会坐视不管。“ 庄河一震,云族?公子知道云族也在公子身边留有暗卫吗?! 傅景初单手撑着额头,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今日东湖一行,他如他们所愿,出现了,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好就也应该出现了。 他期待着,他们能够给他多带来一些关于林家,关于花娃子的消息。 第157章 成年礼与诗会6 慕容府邸里,一蒙面暗卫突然出现在傅承曦跟前,跪地磕头,低声禀报,“主子,公子已经回府。路上曾遇截杀。” 傅承曦脸色一冷,沉声问道,“公子受伤了?” “公子无碍。”暗卫背脊冒出了冷汗,赶紧低声禀报。 傅承曦站起,看向方忠明,“家中有事,我先行告辞了。” 方忠明点头,“如此,就待你安排好了,再说吧。” 慕容秋跟着起身,小声问着,“大人如果需要我们帮助,请不要客气。” 傅承曦随意点头,大步朝外走去,这会儿,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家阿初。果然今天就不该让阿初去参加那什么破诗会! 可等回到府邸,看着笑眯眯的坐在拟砚堂庭院里和小兽兽们聊天的傅景初,傅承曦满心的怒气就不知不觉的慢慢的散去了。 “阿初……”傅承曦走到傅景初身侧,随着他的靠近,小兽兽们就哗啦一下,都齐齐散去了,唯有那盘在树下的大蟒蛇,嫌弃的丝丝两声,就转过头去了。 傅景初心头觉得好笑,小伙伴很嫌弃子晦,说子晦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傅景初想,那大概就是子晦身上的血腥味道吧。梦境里的子晦也是这样,因着战场杀敌,浓烈的血腥味也让绿城那里的小伙伴们分外恐惧。 天地崇善,小伙伴们也喜欢仁善,杀戮是不被小伙伴们喜欢的。 只是,子晦的杀戮为的都是保住边境的平安。 “有没有惊着?”傅承曦无视那大蟒蛇,蹲在傅景初跟前,仔细的上下打量了傅景初,见傅景初眉眼平和,气色也好,才微微松了口气,又拧着眉,“谍报的人怎么说?” “查不到什么东西,都是死士,不过,我倒是听喳喳们说,似乎跟大皇子府有关。”傅景初说着,有些惋惜,他本以为是跟林家的事情有关,却不想还是跟越族有关。 傅承曦煞气顿时四溢了,越族?苏和韵?!不对劲,大皇子应该很乐意看到他娶了阿初才对。毕竟这样,他这个手掌兵权的大将,就有了薄弱之处。 “不是大皇子。”傅承曦眯了眯眼。 傅景初安抚的拍了拍傅承曦,煞气都出来了,没看见小伙伴们都吓得跑走了吗?除了蛇谷的这位大神,还优哉游哉的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不管是谁,没事啦,我今天去东湖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傅景初赶紧的转开话题。 傅承曦抬眼看着傅景初,“找到林家的线索了?” “也不算是线索。”傅景初便将东湖发生的事情,仔细的一一的毫无遮瞒的都说了。 当傅承曦听到那叫什么天舞的拦着自家阿初的时候,脸色就黑了,又听说那诡异的琴声能够蛊惑人心,就更黑了。不过,在知道自家阿初不受蛊惑的时候,傅承曦带着几分自得的摸了摸傅景初的脸颊,心里想着,果然不愧是他家阿初! 傅景初无奈的拍下摩挲他脸颊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子晦摸着他脸颊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子晦的手越来越粗糙了……还是他的皮肤越嫩了? 傅景初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阿初?”傅承曦见傅景初突然间若有所思的,便握紧了傅景初的手,担心的低声唤道。 傅景初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说罢,就朝傅承曦展颜一笑,“就是突然间想到了一些事,子晦,那天舞,轻音,还有弹琴的清月,都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你肯定?”傅承曦问道。 “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种直觉罢了。”傅景初想了想,又轻轻说着,“不管是不是冲着我的,她们都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那琴声,我梦境传承里也有类似的东西,不过那是祈福的,蛊惑人心的,绝不是我林家的东西。” 傅承曦安抚的拍拍傅景初的手,“我会让人盯着他们,他们若是有所图,定然会有所行动。” “我想……接下来的日子,跟随老太君去各府拜访。”傅景初低声说着。 傅承曦拧起眉头,“阿初是想做诱饵?”引蛇出洞? “我会带着暗卫和王九大哥的,还有小碧。”傅景初晃了晃手腕上的那碧绿色的小蛇,这是蛇谷跟着他出来的,很厉害的,连越族王子都能吓走的蛇呢。 傅承曦很不情愿,如今王城里暗潮涌动,除了朝局,还有那花娃子的事,傅承曦也委实害怕今天的截杀,若非暗卫高强,护卫得力,阿初今天就有危险了。 “子晦……先祖的事,外祖父的事,若是不能明白知晓,我有一辈子不安的。”还有成年礼,还有他们成亲的事情…… 另外,傅景初没有说出口的是,子晦这般护着他,可这世上总有一万,总有万一,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最痛苦的人是子晦。 他得自立自强啊。 “明日,我会请慕容秋来府邸。”傅承曦转开话题,没有明确的回答,但这种不明确,就是默认了。 傅景初眼睛亮了起来,漆黑若琉璃珠,亮晶晶的,宛若夜深繁星,让傅承曦有瞬间的失神之感。 “那我明日可要好好的招待阿秋。”傅景初笑弯了眉眼,拉起傅承曦,高兴的说着,“子晦,我们去明轩堂给老祖宗请安吧。” “……好。” ***** 东湖的诗会持续到了黄昏时分,就渐渐的散去了。结果如何,似乎并不重要,从今日起,王城的风月场所只怕就再也离不开了天音坊和青衣阁了。 而此时的东湖的石桥上,空荡荡的,天空慢慢的变黑变沉了。 石桥两旁,两个曼妙的人儿正缓缓的对面走来。 待走到石桥中央,蒙着面纱的有一双美目的女子开口了,“天舞,你今日太过冲动了。” “见到小主人,我难道不该问安吗?”天舞昂起头,带着几分不服气,“倒是清月姐姐,怎么奏出了不祥之音!就不怕惹怒小主人吗?” “不要小主人小主人的叫着,天舞,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那个人就是小主人。”清月淡淡的开口。 天舞冷笑一声,“清月姐姐是巴不得那个人不是小主人吧。找不到小主人,琴家一脉就可以继续独占海外仙山了吧,就能继续以宗主令号令我们这些人了吧。” 清月厉声道,“天舞!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清月姐姐心里有数!”天舞继续冷笑说道,“清月姐姐,当初宗主留下的遗命你们莫要忘记了才好。违背当初你们所立下的誓言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最清楚了吧。背弃宗主和主人的云族如今如何,你们可别忘记了。啊。我说错了,现在,你们也应该尝到苦果了吧。”天舞说着,露出几分嘲讽,“琴家最近接二连三暴病而死的。可真是不少呢。” 清月盯着天舞,一字一顿,“天舞,你若是肆意妄为,伤害了小主人,你们舞家一脉也不得好死!” 天舞昂头,“不劳清月姐姐操心。” 小主人身边早就已经有了护卫,舞家可是从未忘记过先祖誓言呢。 既然当初得了主人的信任,受了主人的恩惠,就该有所回报才是,更别提,海外仙山,可都是因为主人才能存在!琴家就跟东海方家一样,都是忘恩负义之徒! 哼,就让小主人看清他们的面目吧。 小主人可是完完全全的林家嫡系一脉呢。那么聪慧敏锐的小主人,才是他们宗主,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清月死死的盯着天舞离去,半晌,才低头看了眼她用衣袖遮住的手腕,手腕上狰狞的爬着黑色的纹路,这是惩罚……也是警告……背弃了林家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如今之计,唯有,唯有迎回小主人,如同云族那样,得到补救的机会。 ****** 同一时间的十八胡同,美艳的妇人看着跪在她跟前的激动的中年男人,满是愕然,惊讶的开口,“找到小主人了?老胡,你确定吗?” 老胡擦了擦眼泪,看着妇人,“老奴今儿个扮成了老仆从,混进了东湖,终于看见小主人,小主人已经长大了,也快要成年了。可恨今天的东湖,太过混杂,老奴没法跟小主人说话。夫人,我们终于盼到我们的小主人了!” 妇人听着,反而深思了起来。 那老胡看着妇人没有半点因为找到小主人激动的样子,反而是一副深思的模样,不由有些慌乱,“夫人,您,您这是……” “老胡,你别误会。我并不是不高兴,而是眼下,小主人的处境只怕极为危险。”妇人神色严肃的说着,说罢,又无奈的叹口气,“你今天真是太危险了,你不该出现在小主人面前。” 老胡看着妇人,呐呐了几句,“是老奴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 妇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林家嫡系时隔上千年,终于现世了。这次不同于三十二年前,也不同于几百年前,因为,这次,是先祖遗言所说的,完全继承了大和尚血脉的花娃子……先祖林福宁的真正血脉嫡系。 第158章 成年礼与诗会7 夜色深沉,王城三更过后就完全宵禁了。 静寂的王城就好像被浓黑的黑布笼罩住一样,幽黑深沉,窥视一眼就仿若跌入了无尽深渊一般。 可就在这样的暗黑深沉的王城,在某个巷道里,几人围聚一团: “……他们行动了!” “别着急!再等等!” “他们会伤害小主人!” “……小主人身边有暗卫。” “现在方家来了,海外仙山的也来了,还差哪一家?” “……国师!国师还没有到。“ “……好!等他们都到齐了,就是我们律法堂执行律法的时候了……” “我们律法堂的事必须告知小主人。” “自然!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云族!到时候要如何惩戒这些叛徒,也必须让小主人定夺!” “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搜集证据,让这些叛徒无处可逃!” ***** 傅景初再次梦境中惊醒过来! 傅景初惊醒过后,就呆呆的坐在床榻上,迷茫的心神还在梦境之中,直至外头大椿低声着急问着,“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傅景初才回过神,朝外头扬声说着,“我没事。你去睡吧。” “公子……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大椿不放心,他睡在外头,又是习武之人,自然就听见里头公子应该是大喊了一声,声音里头还透着恐惧。他不进去看看实在是不放心。 傅景初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知道大椿这是不放心,而这会儿他也需要一杯水来压压心神,便说道,“麻烦你了大椿。” “公子客气。”大椿忙应着,随后就赶紧的去厨房倒了杯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放下杯子,赶紧的点了烛火,在烛火下,大椿见傅景初安然无恙的坐在床榻上,除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其他的也没什么事,心里便放下心来,心头想着,看来公子只是做梦惊着了。 “公子,请喝水。”大椿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傅景初。 傅景初接过,大口咕噜咕噜的灌下,温热的水流淌过胸口,心头压着的烦闷才算是松开了一些。 而这时,恭敬双手接过杯子的大椿不经意的抬头,就惊愕失声,“公子,你的额头——” 公子的额头中间怎么冒出了一个红色的好像花蕾的东西?! 傅景初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抚过自己的额头,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那是花娃子的象征,林家嫡系的花娃子……只有完全继承了林福宁血脉的花娃子才有的……回忆起刚刚梦境里先祖林福宁那些传承的话,傅景初默默的咬牙切齿。 “公子,我这就去请大夫!”大椿慌慌张张的说着,无缘无故的冒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肯定是被什么咬了,还是生病了,不行,得赶紧派人跟大人说一声才行! “不用!”傅景初平静的说着,右手遮着额头,抬眼看向大椿,带着几分警告,“除了大人,谁都不许提起!” 大椿心头一凛,公子看他的目光平平淡淡的,可是这眼睛里透出的威势莫名的让他不敢动弹。 “出去吧。待明日一早,你去请大人过来。”傅景初说着,自顾自的缓缓的躺回床榻,“我累了。” “是!”大椿恭敬的拱手做礼,又担忧的看着用手遮着额头神色晦明的傅景初一眼,悄悄的倒退了出去。 大椿出去后,犹豫了一会儿,就神色坚定起来,转身朝拟砚堂快步奔去。 厢房里,躺在床榻上的傅景初在大椿离开后,慢慢的用食指抚着自己的额头,这几天还要陪老太君去卢国公府,额头上的这个东西,他得找个东西遮掩一下才行。 梦境里,先祖林福宁带着几分坏笑的告诉他,能够完全继承他血脉的人肯定就只有他一个,不然,就不会有人触动梦境传承了,说完了,林福宁还贼兮兮的告诉他,完全继承血脉的花娃子有一个天大的好处——生!孩!子! 傅景初面无表情的砸了一个枕头,——锤死你妈的!! “阿初?”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担忧和关切。 傅景初转头看去,见傅承曦大步朝他走来,身上的袍服甚至都没有穿好,头发都披散着,脚上甚至都没有穿鞋,傅景初不由眼眶一红,因为梦境的惊恐和莫名的被先祖算计的委屈,在看见傅承曦的瞬间,就压抑不住的爆发了。 傅承曦快步跑到他床榻的时候,他就抱住傅承曦,将脸埋在傅承曦的怀里,压抑着声音的低低呜咽了起来…… 傅景初这一哭,就吓得傅承曦手足无措了,哪怕是在梦境里阿初在绿城被他“欺负”的时候,阿初都没有这么难过过,到底阿初是做了什么梦境? “别怕!别怕!”傅承曦笨拙的抬手拍着傅景初的背脊,急的满头大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傅景初这么一哭,也算是发泄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焦虑和烦躁,哭完了,心头也舒畅了。 生孩子什么的……傅景初抬头看着傅承曦,心头一窒,他要是和大人结婚……那啥啥啥的肯定就不能避免……到时候…… 傅景初心头哀嚎一声,他一点都不想做一个生孩子的汉纸!! “阿初?”傅承曦干脆揽抱着傅景初躺下,夜风凉,阿初的被子都没有盖好,“到底做了什么梦?” 傅景初摇摇头,生孩子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要让人知道! “我额头长了花娃子的标志了。”傅景初神情木木的说着。 傅承曦早就看到傅景初的额头了,这一点红红的好像花蕾的东西,就是花娃子的标志? 傅承曦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阿初额头上的这点红,不见诡异,反而多了几分妩媚。 “别!”傅景初偏头躲开,林福宁说了,这花娃子的标志,可不能让人触碰。 傅承曦眼底有些失落,他真想摸摸这个花蕾。 傅景初见不得傅承曦失落的样子,便低声说着,“……等和你结婚,它就会开花……”到时候就可以碰。 傅承曦眼睛瞬间闪亮了!亮闪闪的红色眼眸就好像荒野上的饿狼! 傅景初忍不住抬手一拍傅承曦的额头,“你不许乱想!” 傅承曦摸摸鼻子,安抚的拍拍傅景初的背脊,“是因为这个?”才会哭的? 傅景初缓缓摇头,他没有那么脆弱,最近的事情太多,花娃子的事……特别是梦境里的老祖宗林福宁又明显就是逗弄他不愿把事情说开的样子……他很烦。 “我最近心烦,刚刚哭出来后,现在好多了。”傅景初低声说着。 傅承曦琢磨着“心烦”两个字,心底明白了,也越加的懊恼和心疼。 “谍报查出来一些事情。”傅承曦低声说着,“虽然谍报很没用,但是,阿初,我会让他们把精力都放在花娃子的事情上。” “别!”傅景初抬手阻住,严肃说道,“子晦,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傅承曦皱起眉头,正欲反驳。 傅景初却是主动抱住傅承曦,仰头认真说道,“你不好,我又怎么会好?”花娃子的事,早已存在千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可是如果大人不好的话,那他又怎么可能好? 傅承曦凝视着傅景初,半晌,慢慢点头,他懂阿初的意思,没错,如果他不够强大,没有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只怕现在那些暗地里调查阿初的人,早就冲进府邸,抢走他的阿初了。 见傅承曦点头了,傅景初笑开了眉眼,靠着傅承曦的肩膀,慢慢的闭上眼睛,喃喃说道,“子晦,陪我睡吧。” “我在。”你好好睡。傅承曦目光暗沉又沉淀着温柔。 于是,傅景初放松的沉入睡眠之中。 ****** 翌日,慕容秋在晌午时分,终于在绿园见到了傅景初。 已经吃了好久点心,又和一群孩童玩了投壶射箭游戏的慕容秋,一看到傅景初,就热泪盈眶,“景初,你终于起床了吗?” 傅景初尴尬的抚着鼻子,“抱歉。我昨晚没睡好。” 慕容秋上下打量傅景初一番,暧昧一笑,“和将军大人一起睡的?” 傅景初:“……”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好啦,我不问了。”慕容秋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又笑道,“我们去哪里聊?” “去我的院子。”傅景初心头松了口气,如今阿秋不问了,他也避开了尴尬。 ——虽然他和大人之间明明什么事都还没有做!== 到了傅景初的院落,看见院落里跑来窜去的胖胖鼠,还有大树上的停着的鸟儿,慕容秋惊叹一声,“哇啊!好多小兽兽!”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傅景初抚了抚肩膀上停靠着的青鸟,看向慕容秋,平静开口,“阿秋,你也有一些特别的能力吧。花娃子,如果是林家血脉的话,不管是旁系还是直系,都会有一些特别的能力。” 慕容秋一愣,呆呆的看着傅景初,“什么林家血脉?景初,你在说什么?” 傅景初深吸一口气,看向慕容秋,一字一顿,“我怀疑你是林家血脉,只是,你可能不是嫡系,是旁系。”顿了顿,又缓缓说道,“林家血脉是花娃子的最高地位体现。千年前,林家先祖林福宁以大和尚之尊,与齐王朝的王爷结婚,成为凤君,后传承下来的血脉,被奉为花娃子中的尊贵。” 慕容秋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傅景初。 傅景初心头无奈,低声叹息道,“林家血脉已经快要凋零了,你我可能是仅存的两个。现在,王城里有不少人是冲着林家血脉来的。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小心方忠明。他是东海方家的人,东海方家先祖奉宗主令,保护林家血脉,但现在,他们已经不记得这些了,也大概忘记了宗主令。你我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第159章 成年礼与诗会8 慕容秋结结巴巴的开口,“景初……你说的这些……我,我还是不明白……” 傅景初看着慕容秋,想伸手揉揉额头,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额头上绑着布条遮挡着印记,便又僵硬的半途指着庭院里的桌椅,“来,坐下,我们慢慢说。” “你是花娃子。”傅景初冷静的说着。 慕容秋点头,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待成年礼后,就更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可他也没多想,他素来就觉得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的嘛。 “花娃子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不过数量很少,后来齐氏王朝期间,青石镇林家花娃子林福宁成为大和尚继承人,又与齐家齐明远共结良缘,之后花娃子的地位得到大大提升,很长一段时期,在齐家王朝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能够迎娶花娃子是一件非常值得荣耀的事情,可惜,齐家王朝陨落前,天下震荡,花娃子遭到攻击和追杀,青石镇林家也在劫难逃,之后,花娃子就消失匿迹了……”傅景初缓缓的冷静说着。 慕容秋听得很专注,他本来就聪慧,这会儿听了傅景初这么一说,才略微有些恍然的说道,“所以……其实花娃子是躲起来了?你说花娃子地位是因为林家的林福宁才得到提升,那之前,花娃子都是不受重用的?” “嗯,是这样。”傅景初点头。 “景初,你说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是不是和当初花娃子遭到攻击和追杀有关?”慕容秋看着傅景初,“没有理由,忽然间花娃子就被攻击了吧?而且龙唐王城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听说过花娃子什么的……简直就是被人为的抹去了痕迹一样。” “……就是被人为的抹去了痕迹。”傅景初看着慕容秋,神色一点点的凝重起来,“传说,林家先祖林福宁继承了大和尚的传承,是完整的传承,不但如此,他深得当时的齐家摄政王齐明远的宠爱,传说中,齐明远在林福宁逝去后,就跟着殉情而去,他们的儿子,继承了皇位的皇帝将当时齐家王朝一半的财富给他们做了陪葬。而至于他们的陵墓在哪里,这个秘密只有林家嫡系的花娃子才能知道。” 慕容秋脸色发黑,“所以……我们这些花娃子就成为那些人的目标了?” 傅景初看着慕容秋,笑了笑,带着几分打趣,“不是这些,是你和我。” 慕容秋瞪眼,“你是林家嫡系花娃子,我可不是!” 傅景初摇头,“不,你应该也是林家血脉。”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你可能不是嫡系。”是旁系。 慕容秋盯着傅景初,“景初,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林家的?” “因为只有林家的花娃子,才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能力啊。”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指了指在慕容秋脚边跑来跑去的胖胖鼠,“我能听懂兽语,你定然也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吧。” “没错,我能闻到味道。”慕容秋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千年前的花娃子因为莫名其妙的财宝招来了野心之辈,没想到都隔了一千多年了,他竟然还能遭受这无妄之灾。 “阿秋,林家花娃子会被人盯上,除了千年前老祖宗的财宝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傅景初又叹息着说道。 “什么原因?”慕容秋坐直身体问道。 “林家先祖林福宁继承了大和尚的传承,我们是他的血脉后人,我们也继承了同样的传承,我的是兽语,你的是味道。传说中,林福宁有涤荡天地污秽的能力,还有预知的能力,有看清灵魂的力量……这种传承,在野心之辈看来,这种能力比之财宝更让人心动吧。”傅景初低声说道。 “所以……这才是当初花娃子被攻击和追杀的真相?”慕容秋喃喃自语,半晌,又叫了起来,“景初!我可不想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杀!” 傅景初无奈摇头,看着慕容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时局如此,你我也无法奈何。但是,既然一千多年来,林家的嫡系都没有被灭亡,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这冥冥中定然是有先祖护佑。” 慕容秋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傅景初,“好了,景初你说吧,现在我该做些什么。” 傅景初看着慕容秋,神色严肃起来,“我唯一想让你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阿秋,现在林家人可能就只有你我两人了。” 慕容秋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哎,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最怕死了,肯定会活得好好的。” 傅景初盯着慕容秋,神色依然严肃,“我知阿秋素来最为体贴,不会让周遭的人担心半分,可时局扑所迷离,还是要小心为上才好。所以,有些事情我得让你知道。” 慕容秋收起笑容,认真点头,“景初你说。” “当年先祖林福宁继承了大和尚的传承,因此,他有涤荡天地污秽的能力,也自然有预知的能力。他预知到花娃子会因为他的缘故而凋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天地之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极必衰,花娃子是天地之间的意外,本来就不容于世,若非出现了一个林福宁,花娃子早就灭亡了。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却也会留下一线生机。这花娃子的生机就是林福宁,所以,他横空出世,继承大和尚的传承,与帝星齐明远结为伴侣,让花娃子能够继续生存在这天地之间。” “为了让后代子孙在千年后能够继续活着,林福宁也算是费尽心思,他留下了几个忠心的护卫侍从,或许用了什么秘法,让他们誓言保护花娃子,保护林家嫡系,这几个忠心的护卫侍从演变之间,也成了一方大族,其中一个叫做云族,本来,云族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他们曾经背叛了花娃子,谋杀林家嫡系,遭到了报应,后来,他们重新保护花娃子,精心照顾花娃子,才能得以保存他们云族的生命。还有一个,就是东海方家,东海方家你应该有听方忠明提过,他们有宗主令,宗主令是林福宁所留下的一道诏令,持宗主令就必须完成宗主令的任务,东海方家的宗主令任务,就是为林家花娃子提供一切所需,林家花娃子所要完成的,东海方家都必须全力协助。”傅景初说到这里,语气凝重起来,“阿秋,方忠明是东海方家的宗子,他定然是自打宗主令,你与他相处,要多加小心。” 没有说出来的内容就是,方忠明明知宗主令的内容,却装作不知,这便是东海方家的态度了。 慕容秋听着,心头沉了沉,他不愿意怀疑方忠明,可……他对景初有着天然的无法阻隔的信任,既然景初再而三的警告了,定然是有景初的理由,所以,对方忠明,对东海方家,他……要小心才是。 “嗯,我知道。”慕容秋点头,也认真的回应着,“我定然会小心留意的。” 傅景初见慕容秋听进他的话了,也松了口气,轻笑道,“先祖林福宁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极其聪慧,他大概也是料到人心易变,所以,从未告诉这些守护我们花娃子的人,我们林家花娃子可从来都不是温柔单纯的人。我们自有我们的保护自己的法子,阿秋,你可放心,你也是被天地所承认的林家花娃子。那些人若是要打你的主意,定会后悔万分!” 慕容秋呆了呆,随即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你说我们有自保的法子?” 傅景初神秘一笑,“当然。传承先祖的能力,可不是白来的。” 慕容秋若有所思,随即看着傅景初问道,“景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景初可是奴籍,又是出身云家,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林家的事情? “因为我有传承啊。”傅景初带着几分无奈,然后,又指着已经跳上石桌嬉戏玩闹的胖胖鼠,“还有我的兽语能力,兽兽们活得可是比人类更久,他们代代相传的东西,也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 慕容秋恍然,又带着几分好奇,“景初,他们都说花娃子什么了?” 傅景初笑了,“它们都很喜欢我们,阿秋,他们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慕容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哎呀,被兽兽们喜欢了。 ****** 送走了慕容秋,傅景初抬头看了眼盘旋半空的喳喳鸟儿,它们今儿个一大早就来告诉他,方忠明去见东海方家来的人了。 傅景初听了,心头便对方忠明的印象差了好几分,既然当初已经离开,违背祖训也要进入龙唐的朝廷,就不该再以方家的宗子身份为重,明明知道阿秋的身份,明明知道东海方家的人来做什么的,就不该私下见面。见面时,若东海方家的人提出要见他们这些花娃子怎么办?难道方忠明还真能不顾东海方家的人?若真的能够不顾一切,就不会去见东海方家的人了。 傅景初轻叹了口气。 “景初!”身后传来叶红苏好奇的声音。 傅景初转身,看着叶红苏牵着小五五朝他走来,傅景初弯起嘴角,“红苏姐,你要出去?” 叶红苏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她看着傅景初,很是好奇,“景初,你刚刚叹气做什么?那慕容秋怎么了?” 傅景初摇头,“我只是担心他被人欺负了。” 叶红苏听了,眉眼弯了起来,“他耿直聪明,可也是傻乎乎的。哎,不跟你说了,我跟万姑娘约好了,一起去郊外的普济庵里拜拜。” 傅景初听了,看了眼傻愣愣笑着的小五五,莫名的心头有些不安,便开口说道,“你要带小五五一起去?” “是啊,都好久没带他出去玩了,我跟万姑娘说好了。就我跟她两个人,不要带其他人,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傅景初听了,微微摇头,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红苏姐,我今儿个要跟老祖宗去卢国公府拜访,想带小五五一起去。” 叶红苏一愣,卢国公府? “老祖宗说,小五五应该多和勋贵家的小孩一起玩才更好。”傅景初又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叶红苏听了,想了想,知道老祖宗是一片好心,虽然她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便点头说道,“好。” 傅景初牵着小五五的手,送叶红苏出了门,想路线,又唤来大椿,低声吩咐道,“多派几个暗卫跟着。” 大椿恭敬点头,拱手应下。 傅景初看着叶红苏走了,便转身牵着小五五朝明轩堂走去。 小五五眨巴着眼睛,仰头问道,“景初舅舅,是不是娘亲她有危险啊?” 傅景初一愣,低头看着小五五澄澈干净的眼睛,没想到小五五这么敏锐,他只是觉得心头不安而已,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会有危险,若是带着小五五,到时候只怕会拖累红苏姐,红苏姐的身边不只是有星殿府的护卫,据他所知,还有四皇子那边的右盟六部派来的人保护着。就算有危险,应该无忧才是。 于是,傅景初便俯身低头说道,“小五五别担心,有好多人保护着呢,你娘亲没事的。” 小五五点点头,认真说着,“我相信景初舅舅。” 傅景初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揉揉小五五的头,真是一个聪明懂事暖人心的孩子,可惜了窦家,这么好的孩子,他们窦家是得不到了。 待傅景初搀扶着傅家老太君,牵着小五五,三个人坐上马车,朝卢国公府进发的时候。 京郊宁园,四皇子君佑瑞正欲傅承曦谈着朝廷之事。 “西南遗族的夫人已经在王城的十八胡同住了三天了。”朝廷之事谈完了,傅承曦突兀话题一转,淡漠说道。 “是啊。齐夫人是为了找她的女儿来的。”君佑瑞笑了笑,语气里透着慵懒,“很快,齐夫人就会找到她的夫人了。” “我和阿初不会坐视叶红苏被人利用,殿下若是想要算计叶红苏,便是与我星殿府为敌。”傅承曦语气里透出几分凌厉。 此事,他没敢告诉阿初,就怕阿初怒火中烧,对四殿下更加厌恶,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叶红苏能够和君佑瑞玉成好事的。 “别人不知,将军难道不知?苏儿对我来说,重若生命,我怎么舍得算计于她?”君佑瑞带着几分无奈说道。 “那殿下之意,叶红苏真是齐夫人的女儿?”傅承曦很怀疑。 叶红苏虽然与阿初不是亲生姐弟,可叶红苏却的确是叶家的贱籍,叶红苏的生母因着是贱籍歌女,生父不祥,这身世上的确是有些模糊,可叶红苏和齐夫人…… 傅承曦皱起眉头,也不是说没有这个可能性。 “齐夫人托我寻访她的女儿,但在五年前,我就已经在暗地里寻访齐夫人的女儿了。”君佑瑞平静说着,“现在我可以确定苏儿的确是齐夫人的女儿。那贱籍歌女,说是苏儿的生母,实则却是西南遗族的探子,当初正是她偷偷带走了尚在襁褓中的苏儿,因为忠于齐家,她不敢将流有齐家血脉的苏儿托付其他人,便暗地里抚养起来,但后来,齐家的叛贼找到了她,将她杀死,情急之下,她便将苏儿托付给了叶家的主母,并将身世一一告知,叶家的主母虽是商户之女,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便依旧将苏儿作为贱籍,暗地里加以照拂。”君佑瑞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想到那该死的窦家的窦若云,不但对苏儿始乱终弃,还害得苏儿现在这般,君佑瑞真恨不得将窦若云千刀万剐! 傅承曦听到此处,心头便松了口气,如此甚好,想必到时候阿初若是知道,也会高兴才是。 而这样一来,叶红苏的身份就不仅仅只是如此了。西南遗族的千金贵体,足以匹配眼前的四皇子了吧。 ——哼,真是好算计! “那齐夫人已经知道了?”傅承曦问道。 “差不多了吧。”君佑瑞说着,转开话题,齐夫人认女一事,他可不愿插手,若是露了痕迹,反而不利于苏儿,“东海方家的人今儿个可是要见方忠明了?” “这会儿应该见到了吧。”傅承曦的语气显得冷漠,虽然说血脉难断,但今天方忠明这么一见,对慕容秋来说,可不是好事! “可真是有趣。”君佑瑞笑了笑,看向傅承曦,颇感趣味,“花娃子的传闻,将军定然是听到了,你怎么看?” 傅承曦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向君佑瑞,君佑瑞眼底满是趣味,此事能否被君佑瑞知道,君佑瑞知道后,又会作何选择?傅承曦心头没底。 于是摩挲着茶杯,傅承曦垂下眼帘,“的确有趣。” 含糊不清的四个字——的确有趣。 君佑瑞笑了笑,果然是知道一些的吧。 “中宫之中,有些传闻,我小的时候,曾经偷偷的听老人说过。”君佑瑞端起跟前的茶杯,低头闻了闻,眯起眼睛,说道,“说我龙唐先祖曾经得过花娃子的帮助,还挖过花娃子祖先的陵墓,之后,便遭受了诅咒,每隔一千年,君家后人必会诞生一位杀神,这位杀神起初开创天下,之后便会掀起腥风血雨,结束龙唐天下。” 说到这里,君佑瑞盯紧眼前的傅承曦,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杀神出生之时,便有如人血一般殷红的眼睛!” 啪! 傅承曦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 同一时间的方家府邸,方忠明皱起眉头,朝首座上的老者恭敬拱手做礼,“伯祖父,请恕侄孙不能答应。” “忠明!你在说什么!”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厉声喝斥,“让你为方家引见花娃子,你竟然推三阻四的!” 方忠明心头窒闷了一下,引见?他若是真的带着方家人见了阿秋,那他和阿秋之间也就完了。 “好了,你听听忠明怎么说。”老者摆手,看向方忠明,神色带着信任,“你定然是有什么理由的。你且说说。” “伯祖父,请恕侄孙无礼,斗胆问一句,我们方家是否要拒绝遵从宗主令行事?”方忠明神色极其严肃的问道。 这问题一出来,老者和中年男人都愣住了。 随后,老者沉默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你为什么这么问?” “若是不遵从宗主令行事,那忠明即便死了,也绝不会让方家人见到花娃子。”方忠明沉声说道。 老者一听这话,眼睛瞬间锐利起来,“为什么?即便不能遵从宗主令,那也不会妨碍我们见花娃子吧?” “因为东海方家本是花娃子的侍从,先祖留下宗主令,便是要让我们听从花娃子的调派,可如今我们东海方家势大,花娃子势弱,且我们东海方家又拒不执行宗主令,在这种情况下,见花娃子,我们要以哪种礼仪相待?花娃子又会如何看待我们东海方家?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见,一开始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一来,说不定,我们东海方家还能有一条生路!”说到最后,方忠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悲凉。 老者眼睛一暗,“你说生路?” “是,违背宗主令,背叛花娃子,我东海方家只怕要应了先祖立下的誓言了,东海方家再无生机,生生世世为天地所厌弃!” 老者和中年男人脸色都齐齐一变。 方忠明所说的最后两句话便是宗主令上,先祖所亲手刻下的誓言! 老者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中年男人则是脸色一变再变,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方忠明,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忠明,你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父亲,花娃子身边已经有云族的人在了,我曾与这云族之人深谈过,当年云族出了一个疯子,他恋慕林家花娃子,可却是得不到,他便屠杀林家人,背弃了云族立下的守护誓言,之后,林家嫡系花娃子逃了出去,云族人便从那时候开始,子孙凋零,却鬼神厌弃,所到之处,生灵鄙弃,这正是应了他们云族人所持宗主令的誓言,人神共愤,生灵厌弃,后来,是得到高人指点,寻到了旁系的花娃子,好生照顾抚养,花了百年时间,云族才慢慢的恢复生机,可也再也恢复不到当年的强盛了。”说到这里,方忠明猛地跪地,重重磕头,“伯祖父,忠明已经不是方家宗子,只因血脉里有方家之血,忠明无法看着六亲即将遭遇磨难而不救。忠明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伯祖父为我东海方家计,忠于花娃子,忠于宗主令吧!” 第160章 成年礼与诗会9 老者盯着跪在下头的方忠明,眼底一片复杂,有震惊,有痛楚,又悲哀,种种情绪来去翻腾,到最后,老者眼睛慢慢闭上,再慢慢睁开的时候,便又是一番坚定了。 “忠明,你所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也有可能那云族只是遭了瘟疫?我们东海方家这几百年来的积蕴,那不是一个士族大家可比!”一旁的中年男人甚是激动的说道,“如今你让我们把我们方家的数代人含辛茹苦打拼出来的东西拱手相让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花娃子?!这公平吗?族人又怎么可能同意?” 方忠明抿着唇不理会,只是盯着老者,东海方家能够拍板决定一切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位的伯祖父了。 “忠明……你得让我们见见那位花娃子……”老者哑声开口,“要做什么决定,也得让我们见见那位花娃子再说才是。” 听到这话,方忠明心头只有满心的绝望了。 ——到底东海方家还是走了这条路。 方忠明满心绝望,眼神荒凉,跪地一拜,再次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才抬头垂眼说道,“伯祖父……如今,见与不见有何区别?” 老者皱起眉头,看着方忠明,“如果不见,你叫我把东海方家托付到一个素未谋生的人手里!东海方家可是有一千五百人!”这怎么可能?! 方忠明神色木然,“伯祖父,林家嫡系花娃子,不管是谁,东海方家奉其为主!”哪怕这个林家嫡系花娃子是个昏庸无能的人!东海方家也得唯命是从!——这便是宗主令的内容! “你——”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气极反笑,“我倒是不知道,我自小手把手教养出来的宗子,竟然是这般不知变通的!” 方忠明沉默不语的跪着。 “好!我也不勉强你了,如今你是三品御史,直属阁的行走文书,你早就不是我东海方家的宗子……”老者惨然一笑。 方忠明身体颤了颤,却还是坚持着不再言语。 中年男人见状,气得上前对着方忠明踢打咒骂,“你简直就是失心疯了!为了那不知所谓的花娃子跟伯祖父这般说话!!当年若不是伯祖父在你生重病的时候日日夜夜的照顾你,你还能活到今天吗?!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兔崽子!!” 方忠明一声不吭的由着中年男人踢打。这人是他的生身父亲,方家的掌权家主方文海,孝字当头,哪怕是被踢打死了,他也得恭敬顺从。 直至老者——方史章看不过眼去了,连声喊停了,方文海才顺势住手。 “忠明……此事如你所言,攸关我方家全族,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是那花娃子重要……还是生你养你的方家重要?”方史章说着,声音暗哑幽沉。 方忠明没有说话,伯祖父话里挑明了他和花娃子有情义,没错,他是跟花娃子有情义,可却不是林家嫡系,但自然,这些都不能跟伯祖父说,就让伯祖父误会好了。 此时此刻,就算说没有,伯祖父也不会相信了,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待方忠明退下后,方史章长叹一口气,看向了方文海,“好好查查,忠明近几年来走得比较近的都是哪些人?查查仔细了。” “是。可是伯父……忠明他也是一时想错了,等他清醒了,就好了。”方文海嗫嚅着开口。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方文海这会儿只怕眼前的这实际上的方家掌舵人会恼了自家儿子。 “哎,你不用说这些话,忠明是我养大的,我能不知道他吗?”方史章叹了口气,若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忠明也不会这样的忤逆他们。可他就不懂了,忠明所知道的,更深层次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他呢?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会儿方史章冷静下来了,反复琢磨着方忠明话里话头的意味,似乎是处处拿着宗主令来说……方家的宗主令啊,他从掌舵方家开始,年年祭祖都要亲自拜见一次,那上头的话翻来覆去的他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缘故不成? “你且等等。”方史章抬手止住已经要离开去找人查事的方文海,神色凝重,缓缓开口,“再等等几日,待我再想想。” 方文海一愣,随即点头道,“是。”让底下人查探自家儿子的行踪,这要是传回东海去,那些个在虎视眈眈盯着宗子之位的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那儿子在族里的地位可就微妙了啊。 ****** 这厢方忠明脸色木然的回了自己的院落,那头京郊宁园里,傅承曦脸色冰冷,目光森然透着浓浓的血腥,看着坐在他跟前神色平静的四皇子君佑瑞,一字一顿的开口,“你想说什么?” “你的身世……你难道就从未怀疑过?”君佑瑞盯着傅承曦,缓缓问道。 傅承曦冷笑一声,“便是怀疑过又如何?”那高高在上到底君皇偶尔对他的不寻常的关切和重视,他这般心思重的人怎么会没有怀疑过?可那又如何? 君佑瑞长叹一声,“就知道将军你不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将军别误会,扯出这些,也是无奈之举。大皇子那边只怕要拿君佑嘉(二皇子)的身世来做些文章了。” 傅承曦眯起眼睛,“他有这般蠢?” “他是不蠢,可架不住他身边有那个女人啊。”君佑瑞摊开双手,很是无奈,君佑嘉的身世是万万不能翻出来的,除了这里头有君家的秘辛,也因着这会儿傅承曦身具高位,手握兵权,当年傅承曦的母妃,又可以说是生生被逼死的,若是爆了出来,对君家没有任何好处,对傅承曦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得想想法子才是。”君佑瑞看着傅承曦缓缓说道。而这其中,首先就是要搞清楚傅承曦的态度,如今看来,甚好。傅承曦自己似乎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 “中宫会有法子的。”傅承曦淡淡说道,“萧太后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君佑瑞轻叹口气,也是,是他着急了,中宫有那位精明的太后在,又岂会由着大皇子胡来?只是,这里头到底是还有一个苏和韵哪。 “苏和韵……你不想早点料理了?”君佑瑞问道。 自打苏和韵针对星殿府接二连三的下绊子后,他就不信,傅承曦这个冷心冷情的会这有这么好的性子容着她? “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殿下的大业,户籍的改革,还有……花娃子的事……”有些事,他们不方便出手,可苏和韵就不同了,苏和韵所做的事情,倒是方便了他们很多。 君佑瑞摸着下巴,微微点头,“可那女人就是个毒蛇,你得防着她会不会咬你一口。” 傅承曦眉眼冷漠,“她只怕没有那么聪明。” 君佑瑞莞尔一笑,扯开了话题,“花娃子的事,你就不能透露一点?该不会,和你那家的景初也有关吧。” “殿下想多了。”傅承曦平静说着,垂下眼帘。 君佑瑞一听这话,便忍不住想刺探几句,但话未开口,突然就有护卫匆匆赶来,跪地禀报,“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叶嬷嬷在普济庵遭遇刺杀!” 君佑瑞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厉声问道,“人呢?叶嬷嬷人呢?” 护卫忙急急禀报,“回殿下的话,叶嬷嬷人无碍,就是受了点轻伤,眼下正被齐夫人照顾着。” 君佑瑞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精神一松懈下来,君佑瑞就觉得身体有些发软,若是苏儿有个万一……君佑瑞的手猛地攥紧,低声开口,一连串的命令就吩咐了下去。 旁边坐着的傅承曦安静听着,看着眼前神色冷峻的君佑瑞,心头倒是真信了,这君佑瑞真是对叶红苏是一往情深。 待护卫领命急急下去,傅承曦开口,“叶红苏出府的时候,暗卫加了一层的。”是他傅承曦的暗卫,身手都是不错。能让叶红苏受伤,这派来刺杀的肯定是下了不止一层重本! “是西南遗族的那边的纰漏。”傅承曦断言道。 若有截杀,也应该是冲着他或者阿初,怎么会找到叶红苏? 这会儿眼前的这位对叶红苏的那点心思可没几个人知道。 君佑瑞语气甚是冰冷,“这事,齐夫人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傅承曦点头,那就最好,不然,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初说。想想阿初的那些个老鼠鸟儿蛇的探子,傅承曦觉得有些头疼,这会儿只怕阿初已经知道了吧。 “在下告辞了。”傅承曦起身告辞,他得回府去看看。 君佑瑞漫不经心的点头,他若有所思,齐夫人的行踪是十分隐秘,而他虽然能够肯定苏儿就是齐夫人的女儿,可是齐夫人并不知道,这会儿也只是带着几分怀疑的接触苏儿而已,对方却是派出了死士,拼死也要杀死苏儿,这是为什么? “查清楚!到底是谁的人!”君佑瑞压低声音,沉沉说道。 “是!” ****** 这会儿的傅景初正跟着老太君在卢国公府做客,带着小五五来的,没成想,小五五第一次出门,倒是得了卢国公府上下的欢心,卢老太君笑呵呵的抱着小五五不撒手。 傅老太君见着,就指着卢老太君笑道,“你莫不是要抢了我家的小五五?” “哟,我哪敢啊!”卢老太君说着,依依不舍的松了手,看着小五五一骨溜的跑到傅景初身侧,只露出个圆圆的小虎头,眨巴着眼睛的看着众人,不由又笑了,这孩子聪明又可爱,哎,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一个小曾孙! “你要是真喜欢,就赶紧的让你的几个孙媳妇开花结果去!”傅老太君慢条斯理的说着,拉过小五五,戳了几个糕果,哄着小五五吃了。 卢老太君一听,又笑开了花,说得也是,又想起嫡孙和万春的那婚事,便笑呵呵道,“待婚期定了,你可要来喝杯喜酒啊。” “好啊。”傅老太君爽朗的应着。 傅景初一旁听着,也微微一笑,若是万姑娘婚事成了,也是一桩美事。 “景初啊,你额头上的伤可要紧?”卢老太君说完小孩子,就关切起傅景初来了,景初额头上的布条是怎么回事? 傅景初眨了眨眼睛,恭敬拱手回答道,“只是不小心磕破了点皮,劳烦太君关心了。” “哦,没事就好。”卢老太君心头又疑惑,可也没有再问,打量景初一番,忍不住心头惊讶,怎么景初越长越是让人挪不开眼了,五官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这周遭的气度风华,却是越加让人惊叹了,犹若上水墨画,初初一看,平淡悠远,可细细品味,却是高深流水,沉静幽谷,让人欲、罢不能了。 “景初越长越好看啦。”卢老太君感慨道。 傅景初一愣,随即垂下眼帘,浅浅一笑。 傅老太君听卢老太君一说,呵呵笑了起来,景初的变化,她一直都在看,在她看来,景初有着那个人的血脉,越长越好看,也是自然的。 其他的,傅老太君也不知晓。 唯有傅景初,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拳头,他的变化,可都是因为他即将成年了! 第161章 成年礼与诗会10 林家嫡系花娃子的成年礼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章程,傅景初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明白,不过林家嫡系花娃子的成年礼的变化,他已经渐渐有些明了。 首先是他的外表,身材更加修长,皮肤白皙滑嫩,已经朝剥了壳的鸡蛋方向发展了,这可真是“惨不忍睹”!还有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眼睛的视力越来越好了,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来越有神了。此外,就是他的预感能力越来越强了,还有他的感知能力,也似乎能够感觉到一个地方的磁场是怎样的,比如说这卢国公府,老太君治家严,卢家风气好,坐着就能感觉舒畅,但这舒畅还是不能跟星殿府的比,星殿府才是真正的让他觉得舒服的地方。 傅景初慢慢的端起茶,垂眉喝着,这卢家老太君正和他们家的老祖宗说着家长里短的,他对这些虽然觉得有趣,可到底是男子,便只是安静的听着。他能感受到卢家老太君的几个儿媳眼角余光偷偷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好奇。 傅景初心头觉得无奈,即便他和将军大人是用现代的,老祖宗林福宁独创的结成伴侣的模式成亲,可到底无法摆脱在世人眼里,他是“嫁”给了星殿将军傅承曦。 虽然觉得无奈,但傅景初也没有多少矫情,这本来就是他的选择,傅承曦傅子晦是他心悦之人,为与心悦之人在一起,他要承受的不过只是一些非议和异样的眼光,这根本不算什么。 傅景初淡定的喝茶,卢老太君的长房孙媳妇卢元氏看着傅景初淡定平静的模样,便笑了笑,心头多了几分赏识,这人能够被星殿将军看重,被他们卢家所看重,不说别的,就单单这一份风华气度,从容淡然,委实就足够了。 “景初公子,今日红苏姐姐怎么没有来?前几天我得了几份有趣的首饰的样式图,正欲请红苏姐姐给我看看呢。”卢元氏抿嘴笑着说道。 傅景初微微一笑,卢元氏是元家的旁支,家世并不显赫,当初被聘为长房长孙媳的时候,委实让王城的世家豪门都吃了一惊,而事实证明,长房长孙的目光独到,卢老太君也看人精准,这卢元氏是个精明大气的女子,堪当宗妇。 不说别的,就说她称呼叶红苏为红苏姐姐,在他和大人的婚事尚未出现前,就和红苏姐交好,是红苏姐在王城里唯一的贵妇好友,就可见这人的敏锐和大气了。 “姐姐今儿个要去普济庵拜佛祈福,便没有来给卢老太君请安。姐姐说了,改日定当登门,给老太君请罪。”傅景初说罢,就直腰拱手长揖,向卢老太君请罪。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红苏没有来,我就找你算账啦。”卢老太君说着,朝傅老太君哈哈说道,“红苏很投我的脾气,你这个老婆子别那么小气,整日里拘着红苏不让她出来玩。” “哪是我拘着啊。红苏忙着呢,外头的庄子铺子都是她在管,她还得管我屋里的事,哎,你也知道,景初之前管着府邸的大事小事,还得管着大人外头的事,前阵子都差点累病了,我呀,就把我屋里的事,还有我名下那些个铺子都交给红苏管了。”傅家老太君随意的说着,说完又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你不知道,红苏可厉害着呢,我那些个铺子十几年没管啦,都放在那里账本都烂得不成样了,红苏接手才多久啊,就给我赚钱啦。” “我就说你这个老婆子最近出手这么大方,还搞流水宴,原来是你老婆子发财啦!不行!这流水宴得再给我加成才行!”卢老太君嚷嚷道。 一屋子里的人听着这两位老太君打趣说话,纷纷都凑前打趣起来。 唯有卢元氏怔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微微一笑,端茶朝卢元氏示意。 卢元氏怔愣后,随即一笑,也微微点头,垂下眼帘。 傅老太君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说话更不会无的放矢,今日在一屋子里人跟前,不但说了叶红苏管着星殿府的外头庄子铺子,还说了叶红苏管了老太君的嫁妆铺子,这话背后的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这等于昭告了所有人,叶红苏不是一个普通的嬷嬷。她的地位在星殿府举足轻重。 而为什么傅老太君要这么做?抬高叶红苏的地位,自然为的就是叶红苏的——婚事了。 傅景初心头轻轻叹着,老太君为了他们姐弟,真的是费尽心思。 这份恩情,他傅景初此生难忘! 又笑谈了一会儿,傅老太君就起身告辞了,傅景初搀扶着老太君,又叫来了在园子里和卢家小孙儿们玩耍的小五五,便离开了卢国公府。 送走了傅景初和傅家老太君,卢老太君问着卢元氏,“你可听出了什么?” 卢元氏恭恭敬敬的回答着,“傅老太君在抬举红苏姐姐,也在告诉我们,景初公子和红苏姐姐在星殿府非常受星殿将军和老太君的信任。” 卢老太君满意的一笑,抬眼看向站在她跟前的儿媳们,郑重说道,“我与傅家老太君是尚在闺阁时候就相交至今了,傅家老太君是极为睿智的,她的见识,只怕就算是老头子也是比不上的。她对红苏好,对景初好,不是因为星殿将军看上了傅景初,据我所知,她是不赞同星殿将军和景初的婚事的,是他们两情相悦才会答应。” “太婆的意思是……老太君更加看重的是景初公子和红苏姐姐?”卢元氏轻声问道。 卢老太君微微点头,神色透着几分感慨,“景初是个聪敏的孩子,红苏也是个刚烈狡黠的,你们刚刚也有听到了,景初不单单管着府邸的大小事,也管着星殿将军的外头事,这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啊……” 卢老太君喃喃说着,看向卢元氏,和蔼说道,“你与红苏交好,我是知道的,这是好事。” 卢元氏微微鞠躬,恭敬应着,“是,孙媳知道了。” 卢老太君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在她下首的儿媳们,语气凌厉起来,“如今时局不明,虽说我们内宅女人不管前院老爷们的事情,但朝堂离不了内宅,你们且听着,那些个皇家子孙的事都不许沾了!除了星殿府,我们不与其他府邸走近!” “老祖宗……星殿府与四皇子似乎走的比较近……”长房长媳上前一步,温和说着。 “没事,四皇子的出身决定了他不能登大寳,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再则,现在的四皇子受伤了,听闻子嗣上艰难,皇家的那趟事,四皇子是早就出局了。”卢老太君说着,带着几分惋惜,若是四皇子的话……那倒是比大皇子他们要强。可惜啊。 卢元氏一旁静静听着,忽然想起那日,四皇子拦住叶红苏,在那亭子里的事……也不知道,红苏姐姐知不知道这事?她有没有摆脱四皇子的纠缠?不管四皇子是否能够登上大宝,对女人来说,特别是对已经守寡又有一子的红苏姐姐来说,四皇子并非良配。 过几日,约了红苏姐姐,就试探一二吧。 **** 傅景初扶着老太君刚刚坐上马车,外头就窜进一只喳喳鸟,傅景初转身盯着喳喳鸟儿,神色变了变。 老太君见傅景初脸色变了变,便忙低声问着,“可是出了什么事?”说罢,疑惑的看向那只喳喳鸟儿。这鸟儿是来传信的? 傅景初神色凝重的看向老太君,低声说道,“姐姐在普济庵受了伤,有人追杀她!” 老太君脸色一变,急急问道,“伤得怎么样了?” 傅景初忙安抚的开口,“老祖宗别担心,姐姐虽然受了伤,但幸好不是特别严重。” 老太君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急急的催促着,“走!我们快回府!” 傅景初忙吩咐了下去,马车便急急起行。但马车行进一半,就听见外头传来怒喝声,“什么人!敢拦车!找死吗?!” 傅景初皱起眉头,外头怒喝的声音是大椿? 过了没多久,大椿在马车窗外低声禀报着,“公子,这拦车的是个老伯,他说奉命来伺候公子。” 傅景初皱起眉头,红苏姐遭遇追杀,他这头就有人上赶着要做他的仆从,伺候他?中宫旨意未曾下达,他还是在奴籍上的傅景初,竟然上赶着做一个奴籍的仆从? 直觉告诉傅景初,外头拦车的,和花娃子有关。 “带回去。”傅景初低声吩咐着。 “是。”大椿恭敬应着。 ****** 此时已经被送回府邸的叶红苏看着手臂上的布条,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和万春去拜拜,就遇上了刺杀,那些人一副死也要拉她垫背的疯狂模样,着实让她有些害怕,不断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窦家,但窦若云多情自负,却不是一个会心狠手辣的人,至于窦若云娶了的青玉公主,那到是有些可能……只是一个没了封号的公主,不被中宫承认的公主,有那个本钱养死士吗? 叶红苏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理由,便看向了眼圈红红的万春,安抚道,“跟你没关系,万春,你别难过了。我好好着呢。” “可是,若不是我请红苏姐姐去普济庵,就不会……” “这事情,谁都想不到的。”缓缓的带着几分冷厉的声音响起。 叶红苏忽然有些恍然,对哦,还有这一位——西南遗族的齐夫人。 叶红苏看着齐夫人,若有所思,也许对方冲着的,是这位齐夫人也不一定? 第162章 成年礼与仆从1 ****** 齐夫人缓缓走到床榻旁,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蒙着面纱的叶红苏,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红苏姑娘可觉得好些了?”齐夫人柔声问着,又顺势掖了掖被子,看着叶红苏,脸上尽是担忧心疼。 叶红苏觉得有些不自在,先前在西南遗族的时候,她所见的齐夫人是一个看上去柔婉大方,但实际上精明果断,城府深沉的女人,在西南遗族的时候,这齐夫人对她也没有多少另眼相待啊。怎么这次在普济庵遇到了,就这般的热情? 叶红苏心头不自在,也觉得疑惑,便对齐夫人悄悄警惕着,幸好,这会儿已经回了星殿府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叶红苏也有些胆气,便对齐夫人弯眼笑了笑,“还好,谢夫人关心。” 齐夫人看着叶红苏对着自己弯眼浅笑的模样,差点眼眶一红,之前并不确定叶红苏是否是自己的女儿,可现在她却是百分百确定了,在叶红苏的受伤手臂上,那花朵形状的胎记栩栩如生,那只有他们齐家的女儿才有的! 齐夫人双手有些颤抖,掩在袖子里勉强遮掩,脸上带着关切的笑,“还是要小心些好。我那边有些药,待会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又看着叶红苏遮掩的面纱,心头痛楚,她的女儿竟然被人作践到如此地步,女人最重要的容貌都没有了! 叶红苏眨眨眼,“谢夫人赠药。” 齐夫人很想说,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可她却说不出口,想起当初西南柳州的时候,她对红苏的照顾不到和冷淡,齐夫人又是懊悔又是苦涩。 叶红苏见齐夫人面露苦涩,心头疑惑更重,今天的齐夫人甚是怪异,但也没有问出口,只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万春,“万姑娘,你先回去吧。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 万春看着叶红苏,神色坚定的说道,“红苏姐姐,我可以保证,我除了爹爹外,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今天要去普济庵的事。” 叶红苏有些无奈,她当然知道今日的事情肯定与万春无关,万春怎么可能设计坑害她呢?万春的这番表态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思及万春的敏感又聪明的性子,叶红苏便柔声安抚着,“此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别胡思乱想了,快点回去歇息,你不是还要绣嫁服吗?乖,快点回去吧。” 万春眼睛红红的,看着叶红苏,见叶红苏的双眼盈盈明亮,里头并没有对她的怀疑戒备,万春不由眼睛更红了。 好不容易在叶红苏的劝慰下,万春终于答应回家去,叶红苏看着万春的背影远去,松了好大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齐夫人,却见齐夫人正在挽起袖子,给她吹着碗里的药,叶红苏囧了。 ******* 再说万春,抹着眼泪转过回廊,跟着她的丫鬟眼尖的看见前头匆匆走来的傅景初,忙低声提醒着,“姑娘,景初公子来了。” 万春一愣,忙抬头看去,见傅景初匆匆迎面走来,万春不由顿住脚步。 傅景初匆匆走来,看见万春,便在距离万春五步外停下脚步,拱手做礼,“万姑娘安好。” 万春盈盈做了一个福礼,“景初公子安好。” 万春问好的时候,心头一片苦涩,自从星殿将军城门口高调的宣布了和景初的婚事后,所有人都默契的称呼傅景初为景初公子。 万春万万没有想到,她所藏在心里暗暗恋慕的男子,竟然要和另外一个男子成亲了。 “万姑娘可有受到惊吓?”傅景初关切问着,同时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奇怪,今天的万春……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没有。红苏姐姐把我保护得很好。”万春轻声说着,抬头看向傅景初,突兀的说了一句,“景初公子,我要成亲了。” 傅景初一愣,随即绽开温和的笑容,拱手做礼,“那景初先在这里恭贺万姑娘了。”说罢,傅景初又补充了一句,“卢庆丰卢公子是个热忱正直的人,他对姑娘甚为敬重。” 万春听着,心头仿佛被针扎一样的疼痛,她挤出了笑容,慢慢的弯腰做了一个福礼,“公子……我先告辞了。” 傅景初微微拱手,侧身让过一边,看着万春离去,那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才淡去了,傅景初转身朝叶红苏所住的院落走去,一边低声对大椿说道,“让人查查最近万春姑娘都做了什么。” 大椿有些意外,能够来星殿府做客的人极少,万春姑娘是其中之一,颇得老太君和叶红苏嬷嬷的喜欢,怎么,这位万春姑娘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但大椿也没有多问,恭敬拱手应下。 因着不知道叶红苏的伤势如何,傅景初和傅家老太君两人就对小五五瞒下了叶红苏的伤势,傅景初先带着小五五去了绿园,好好的哄骗了小五五一会儿,才来到叶红苏的院落,而这会儿,老太君已经和齐夫人在院落外头的石桌旁坐下了,伺候着的丫鬟还送上了点心和茶。 傅景初看见齐夫人的时候,怔愣了一下,这气度雍容,面容美丽,特别是和叶红苏没有毁容前的样貌相似的脸…… 这位夫人是谁? “老祖宗安好。”傅景初恭敬上前问好,转身看向齐夫人,微微一笑,恭敬拱手,“景初给夫人请安。” 齐夫人看见傅景初的时候,眼睛便亮了起来,特别是在看见傅景初额头的布条的时候,眼底还有几分激动,齐夫人站起身,避开傅景初的礼,恭敬的做了一个福礼,“不敢受公子的大礼。” 一旁的傅老太君皱起眉头,目光里透出了警惕。 而傅景初怔愣了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莫非就是来自西南遗族的齐夫人? ——当年林家托付花娃子的家族之一的齐家? 傅景初侧身一避,微笑拱手,“夫人多礼了。” 傅老太君这时候缓缓开口,“夫人认识我家景初?” 齐夫人微微一笑,态度谦恭,“说起来,我和公子应是一支同脉。” 傅景初心头一跳,随即故作恍然后,又谦恭笑道,“夫人可是误会了,我和夫人怎么可能是同宗呢?” 齐夫人正欲再言,可傅景初已经转身看向傅老太君,恭敬做礼,“老祖宗,我先进去看看姐姐。” 傅老太君和蔼点头,“去吧,也别待太久,红苏这孩子伤势不重,可也流血了,得好好歇息。” 傅景初恭敬应下,转身就进了屋。 屋里,叶红苏正躺在床榻上,很无聊的翻着书本,傅景初见状,心头松了口气,看着叶红苏,关切问道,“姐姐没事吧?” 叶红苏亮闪闪的眼睛看向傅景初,“没事的。别担心。” 傅景初吁出一口气,微笑说道,“姐姐平安就好。”说罢,傅景初在床榻边坐下,低声问道,“姐姐,这次遇袭可有什么线索或者可疑的地方?” 叶红苏想了一会儿,看了眼外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和万春约在普济庵门口见面,碰面后,我们就进去进香,可是没多久,就见到齐夫人了。齐夫人上来和我说话,没说多久,就有好多黑衣人冲了出来!” 说到这里,叶红苏一字一顿,“我怀疑对方是冲着齐夫人来的,我和万春就是倒霉透顶!”才无辜卷入了这浑水里头。 傅景初听着,皱起眉头,“红苏姐,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叶红苏瞪大眼睛,张大嘴,“怎么可能?” 谍报的调查没有错,小伙伴们也不会看错,那些黑衣人是跟着红苏姐到了普济庵的。但傅景初也没有多说,只是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查出来的,只是这阵子,红苏姐还是在家里养伤,别出去了。”顿了顿,傅景初又说道,“我前头还有事,晚上再来看看姐姐。” 叶红苏忙挥手,“好。你去忙吧。” 傅景初走出去,对傅老太君和齐夫人做了一个礼,齐夫人慌张的避开了,这般动作,再次引得傅老太君深深的警惕,而傅景初心头却是多了几分无奈,干脆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的傅景初干脆去了前院,那半路拦车的老仆从还没有问话呢。 而还没有离开的齐夫人起身目送傅景初离开后,转身对上傅老太君深幽警惕的目光,便露出轻柔的笑。 “老太君别紧张。公子是我齐家一脉,更是我齐家的主子,我们是万万不会对主子不忠的。”齐夫人轻声说着。 傅老太君缓缓开口,“夫人所说的这些,老太婆不懂。” 齐夫人一笑,对傅老太君做了一个福礼。“老太君只要相信我们西南遗族都是公子最忠心的仆从即可。其他的,还请老太君不要多问了。” 说罢,齐夫人就准备告辞了,离开前,齐夫人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那紧闭的屋门,心里头酸楚,女儿受伤了,她却连留下来照顾都不能。 齐夫人的这一眼,自然是被傅老太君看在眼里,傅老太君皱起眉头,难不成这齐夫人和红苏还有什么牵扯,又想到今日普济庵遇袭,这齐夫人出现的就非常巧合。 命人送走了齐夫人,傅老太君转身进屋,见叶红苏已经在药效的发挥作用下睡着了,傅老太君不由微微一笑,走到叶红苏跟前,睡着的叶红苏摘下了面纱,傅老太君看着看着,眉头慢慢的拧紧,叶红苏的脸,虽然有着坑坑洼洼的疤痕,可是仔细观看,叶红苏的五官和齐夫人竟然极为相似! 傅老太君想着这位齐夫人……得好好查查才是,要不,把这事跟景初说说? ***** 前院里的傅景初此时正端坐在榻上,看着跪在他跟前的老仆从恭敬的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而一旁坐着的庄河看着老仆从行此大礼,心底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主子,老奴是半夏侍从的一脉,遵先祖遗命,特来拜见主子,奉上宗主令,今后,胡氏一脉唯主子命是从,不论生死,定当不负!”说罢,老胡恭恭敬敬的再次磕头,双手高举一枚黑色石头和一枚令牌。 傅景初没有接手,他只是盯着老胡,平静问道,“你既然是半夏侍者一脉,那你应该如同西南遗族一般,以齐为姓才是。为何你却是胡姓?” 一听傅景初这话,老胡眼睛大亮起来,神色露出几分激动,还有着狂喜,“主子是已经接受传承了?” 一旁的庄河瞪眼看向傅景初,传承?什么意思?!林家嫡系的传承的吗?!啊?还有宗主令?为什么云族没有这个东西?! 傅景初皱眉,看着老胡,他是接受了传承了,可他压根就不想让除了大人外的人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傅景初冷冷的问道。 老胡颤抖了一下,忙伏地磕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老奴逾越了,求主子责罚!” 傅景初扶额,心头无力,责罚什么呀,真是,这老祖宗林福宁安排下来的这些人,怎么个个麻烦那么多!想到齐夫人的恭敬,那小伙伴说的,东海方家的蛰伏,青衣阁和天音坊里的那两个人……还有藏在暗处的据说是律法堂的……尼玛,林福宁这是怕他的日子还不够精彩吗?! “你回答我的问题。”傅景初无力摆手。 老胡忙恭敬应下,恭恭敬敬的说着,“是!老奴这一支是在福宁少主过世后,由当时还在人世的半夏侍者分宗出来,并赐下了胡姓,下达了宗主令,命老奴这一支不得入世,不听从任何人的号令,如果在千年后,尚无林家嫡系花娃子现世,那老奴这一支就可独立出来,此后不再遵从宗主令。幸得苍天垂怜,主子终于出现了。” 说到此处,老胡泪眼模糊,一脸激动,“主子!请准许老奴跟随主子左右!” 说完,老胡重重跪地磕头。 傅景初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老胡,“你之前和齐夫人一起?” “是。”老胡似乎并不讶异为什么傅景初会知道,恭恭敬敬的回答着,“之前一直在寻找主子的消息,齐家是老奴看来,还不忘祖宗根本的,便和齐家合作了,不过主子放心,齐家并不知道老奴是半夏侍者一脉。” 傅景初挑眉,半夏侍者一脉所依仗的,应该是医术了吧。傅景初歪头,努力回想着梦境传承里,林福宁所提到的,他那两个花娃子侍者,半夏武艺好,医术也好,青果就是六感强。嗯,估计慕容秋应该是青果这一脉的。 “齐家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你们既然是半夏侍者一脉,所接受传承的也应该是医术和武艺,这些对于齐家来说并不缺乏,而独属于半夏侍者的大和尚的医术传承,是必须身为花娃子才能施展,而西南齐家没有花娃子。”傅景初说着,看着跪地的老胡,“守着半夏侍者的医者传承却不能使用,你们如今寻到了我,我也不能帮你们恢复半夏侍者的医者传承。” 老胡伏地,声音嘶哑,压抑着激动,“主子,我们寻找主子,不是为了传承,只是……一直以来,列祖列宗都告诉我们,找到主子,保护主子,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护主子……花娃子的历史不能消失,福宁少主的传承不能丢失……老奴,老奴一直都相信,祖宗的话是对的……现在亲眼见到主子,听到主子说的这些话……老奴死而无憾了!”说罢,老胡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磕得很重,仿佛是磕在了傅景初的心里。 傅景初想……那林福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梦境里,他是狡黠又爱捉弄人……可是他却是让许多人,时至今日都不忘记,守着千年前的约定,守着千年前的誓言,多少人一代代的守着宗主令…… 有人忘记了,有人却耿耿不忘。 傅景初深吸一口气,花娃子的历史吗? “你起来。”傅景初微微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看向已经站起,恭顺的站在一旁,低着头的老胡,“今后,你们这一支就跟着我吧。” 老胡一听,大喜,急急的跪地磕头,“谢主子!谢主子!……”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好了,起来吧!别磕了。”傅景初无奈说着,看向身侧的大椿,“你且跟着他下去,他会告诉你,我身边的事情。大椿,你将谍报与他说说,之后再带他去见大人。” “是!”一直在旁装石头的大椿忙开口应下。 老胡又给傅景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才跟着大椿走了出去。 大椿一走,傅景初转头看向庄河,平静说道,“庄先生,劳烦告知云族的族长,在我成年礼后,云族就可得到自由。但还望云族能够继续照顾那几位花娃子,待我安顿好后,就会派人来接走那几位花娃子。” 庄河看着傅景初,张了张嘴,突然起身郑重一拜,“公子可否再等几日?” 傅景初微微摇头,看向外头的天空,湛蓝如海的天空。 “庄先生……自从云族觊觎林家嫡系,屠杀林家人的那一刻起,云族和林家就再无瓜葛了。” 说罢,傅景初就起身离开 第163章 成年礼与仆从2 ****** 在傅景初身后的庄河脸色瞬间苍白了,云族的那段秘闻……傅景初竟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不!从一开始,难道傅景初就知道他自己就是林家的嫡系花娃子?!想到之前那老仆从所说的传承?傅景初到底得了什么传承? 庄河的脑子里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可在这些问题里最重要的最核心的一个问题——云族与林家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守护林家嫡系几百年的云族就这么的被一句“再无瓜葛”给打发了?! 庄河的手猛地攥紧成拳,想冲出去质问傅景初,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庄河却顿住了脚步,眼下不是质问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些事告知自己的父亲庄云才是。 于是庄河快步走出,疾步离开。 而傅景初回到拟砚堂,看着庭院里吱吱喳喳热热闹闹的景象,心头很是无奈,好像比前天又多了小兽兽……倏忽的,青鸟飞了过来,停歇在他的肩膀上。 青鸟:啾啾(你准备好了吗?) 傅景初无语,侧头看着肩膀上的青鸟,“准备什么?” 青鸟:啾啾(成年礼) 傅景初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我该准备什么?” 青鸟:啾啾(不知道) 傅景初:“……”说了等于没说。 青鸟:啾啾(我听我族里人提过……林福宁成为少主的时候,是在他的成年礼上,有大和尚,好多和尚,他们给林福宁祈福……还有菩提佛珠……还有很多花,那天,林福宁穿着素色的袍服,吹奏祈福的曲子……族里人说,林福宁吹奏的曲子是最好听的……你会吹笛子吗?) 傅景初专注听着,微微点头,笑眯眯道,“我不会吹笛子,不过我会弹琴。” 青鸟歪头,琉璃一样的眼珠子专注的看着傅景初,然后啄了一下傅景初的头发——(我等着你的曲子) 傅景初认真点头,“好。我会好好练的。” 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梦境里,林福宁总是在他面前吹笛子了。原来那首曲子是成年礼必须具备的啊。至于和尚祈福什么的,他又不准备当和尚,还是不管了。 ****** 傅承曦大步走进前院书房,钟鸣和刘见贤正在说着普济庵一事,见傅承曦进来,便忙起身拱手做礼,“大人。” “普济庵一事,可有什么线索?”傅承曦沉声问道。叶红苏是阿初的姐姐,又是君佑瑞那疯子的软肋,可万万不能出了什么纰漏。不说君佑瑞那疯子会如何做,就单单阿初的伤心难过,他就受不了了。 钟鸣和刘见贤对视一眼。 傅承曦见状,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有话直说。” 钟鸣上前一步做礼,才低声开口,“谍报刚刚送来的消息,普济庵里有大皇子正妃李家的姑娘,还有……万春姑娘似乎和越族的人有所联系。” “之前景初公子命谍报整理越族在三十二年前埋下的钉子,恰好发现了有一婆子是三十二年前南境那边逃荒过来的,如今在万家做了嬷嬷,就在万春姑娘的身边。”刘见贤上前低声补充道。 傅承曦皱起眉头,万春和越族有勾结?那姑娘听说是个刚烈正直的女子,怎么会和越族的勾结? “另外,还有一件事。”钟鸣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着开口说道,“万大人已经向大皇子投了意向书了。” 傅承曦脸色一沉。 “大人,景初公子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老仆从。”刘见贤开口说着,神色严肃,“景初公子还命大椿带着这个老仆从参与谍报的事中。”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景初公子居然什么都不查,就让这个老仆从加入了谍报?!太轻率了。 傅承曦一怔,随即淡淡说道,“阿初的任何命令等同于我。先生不必担忧。” 刘见贤一愣,正欲开口再辨,一旁的钟鸣便拦住了刘见贤,上前一步说道,“大人,王城最近关于花娃子的传闻,大人可知道?与景初公子可是有关系?” 谍报所查种种,据都是指向了景初公子,那花娃子的传闻,他当然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居然和景初公子有关系?难道景初公子是那花娃子不成?? 傅承曦沉默,目光缓缓扫视过眼前两人,庄河是云族中人,对景初的身份肯定是知道一二了,但眼前的钟鸣和刘见贤……罢了,迟早都会知道,而有些事,他也需和眼前的两位先生商议一番。 傅承曦撩袍坐下,看着刘见贤和钟鸣,“两位先生应该多少也听说过花娃子的传说了,两位先生怎么看?” 刘见贤看了眼钟鸣,沉吟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史料中并无此记载,萧家的阁楼中也未曾听闻过有这等记载的书,但民间传闻,的确有花娃子,他们如同男子一般,但体弱,有神异能力。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先祖曾经提过花娃子。”钟鸣的神色却是肃然起来,缓缓说道,“花娃子有涤荡天地晦气的能力,且据闻花娃子有旷世奇宝,君家打天下的时候,谋夺过花娃子的财宝,以至于受到诅咒。我先祖提过,花娃子的身边有保护的人,而且还有执行天地律法的人,若是保护花娃子的世家背叛了花娃子,就会受到律法的裁决。” 钟鸣话音一落,刘见贤和傅承曦就都惊讶的看了过去,傅承曦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收敛神色,倒是刘见贤愕然开口,“钟兄,为何你们先祖会知道这么多?” 钟鸣无奈一笑,“我这些都是听我祖父提起,我祖父曾经说过,他受过花娃子的恩德,只是可惜我们钟家根基浅薄,无法接近花娃子罢了。”顿了顿,钟鸣又迟疑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祖父也说了,他未曾亲眼见过花娃子,先祖说的这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我切勿对外说起,以免惹来笑话。” 傅承曦眯了眯眼,“关于律法裁决之事,可还有什么说法没有?” 钟鸣一愣,随即神色凝重起来,大人这么问,那关于花娃子的种种,莫非是真的了? “我听过的就这些,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钟鸣神色凝重说道。 傅承曦微微点头,看向刘见贤和钟鸣,缓缓说道,“花娃子的事,待我和阿初说后,再与两位先生细说。” 刘见贤和钟鸣神色一凛,忙拱手应下。 傅承曦见两人应下,便转开话题,说起君佑瑞的事情来,“四殿下的意图,便是暂时蛰伏,让三位皇子去闹吧。左右朝政并无大事,至于最近闹起来的这些传闻,虽然是针对星殿府,但也无碍,中宫也好,君皇也罢,都不会让这些传闻这般流传,闹出传闻的越族人,想来中宫那边是有所准备的。过几日,中宫应有旨意下达,遮掩这些传闻。” “如果中宫出手,那便坐实了花娃子的传闻是真的了。”刘见贤说着,皱起眉头。 “中宫必须出手。”傅承曦神色冷厉,“再由着苏和韵闹下去,有些事情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传闻闹到最后,无非就是君家抢夺了花娃子的财宝,得了红眼睛杀神的诅咒,而这个红眼睛……呵呵,不就是他傅承曦吗? 苏和韵这一招不错啊,细细想来,这一招不但将花娃子抖搂了出来,引来了四方窥探!西南遗族,东海方家……,将他的心头肉阿初也逼到了前台!如今中宫进退不得,置之不理,传闻必将抖出红眼睛杀神的事,到那时候,红眼睛的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中宫必须出手干预,可是中宫一旦出手了,那就坐实了花娃子的传闻!苏和韵到时候就可以趁此,抖出最后的传闻——或者,将林家嫡系花娃子就是他家阿初的事情给爆了出来! 那时候,中宫会放过阿初吗? 那时候,四方窥探的人会放过阿初吗? 傅承曦的手慢慢的攥紧成拳,君佑瑞是个疯子,可这个疯子说的话却是极有道理,这是一个机会,既然苏和韵要搅局,那他们就送一盘大局给她! “两位先生,接下来有几件事需要两位先生帮忙。”傅承曦声音低沉透着狠厉,“南境需要刘见贤先生辛苦跑一次,北境那边,还请钟鸣先生亲自过去一趟。” “是!” “刘见贤先生,到了南境之后……” ***** 而与此同时,王城的十八胡同里,齐夫人端坐高位,看着跪在她脚下瑟瑟发抖的下属,齐夫人面无表情,“所以……老胡他就这样去了星殿府?” “求夫人恕罪,小的也没有想到,那老胡他说走就走了!” 跪在下头的男人暗中叫苦,夫人让他盯着老胡,没成想,老胡这么狡猾,而且还是个高手,滑不溜秋的,就这么拦住了星殿府的马车,还进了星殿府! “罢了,老胡迟早都要去服侍少主子的,现在他早些进入了星殿府也好,有他服侍少主子,我们也能够放些心。”齐夫人淡淡说着,她并没有违背宗主令的想法,只是老胡这个人竟然对齐家这般防备,让她感到不悦。 齐夫人又想到在红苏的院落中所见到的那个少年,风华无双,最令她深刻感受这个人就是林家嫡系花娃子的是——那种温暖干净的气息,以及血脉中的沸腾之感。如果说之前没有半分违背宗主令的意愿是出自于西南遗族这么多年来对宗主令的敬畏和忠诚,那么现在,在看见林家嫡系花娃子后,还得再加上一份——心甘情愿。 “传令下去,西南遗族自今日起,奉行宗主令,待少主入世,我西南遗族自当追随少主左右!” ****** 是夜,傅景初坐在庭院的亭子里,就着亭子里的夜明珠,看着桌上的名单,这些名单是老胡送来的,老胡这一脉除了医术和武艺,竟然还兼职情报。 傅景初叹了口气,这一支的上上下下除了女流和幼童,竟然都是兼职情报的。 眼下,老胡还恭敬的站在他的左侧。 “绿园里有家学,今后若是家里有孩子要读书的,就送到绿园来。”傅景初合上名册,将名册递给老胡,一边平静说道。 老胡一愣,随即忙恭敬应着,“是。”但老胡却没有收回名单,反而又恭恭敬敬的还了回去,小声说着,“主子,这本子得放在主子这里,这是规矩。” “我不用这个。”傅景初摇头,看着老胡,“若是真心追随于我,我也无需用这个东西桎梏于你,而若不是真心,你总能找到机会背叛于我。既然如此,又何须这本名册?”而他懂得兽语,有无数小伙伴为他通风报信,如同林福宁所说的,何惧叛变?只是可惜被因为被云族觊觎惨遭屠杀的前林家嫡系的花娃子们,他甚为不解,嫡系花娃子或多或少都具有六感,六感之一便是预警,怎么林家嫡系花娃子却不能逃过劫难?难不成真是劫数难逃? 傅景初想着问题陷入沉思,老胡却是急急忙忙的跪下,磕头表忠诚,“主子!老奴敢以性命担保,老奴这一脉绝不会背弃主子!” 傅景初回过神看向老胡,无奈一笑,“起来吧,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名册实在没有必要交到我这里来。” “主子!还请主子收下这本名册,不然,老奴心头不安,老奴的这一脉也不会安心的!”老胡磕头说着,声音里头透着哀求。 傅景初很想翻翻白眼,但看着老胡这般磕头,也于心不忍,便拍了拍名册,说道,“那就算是寄放在我这里的。” 老胡这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收下名册,就算是收下他们这一族了,列祖列宗的夙愿,今朝终于实现了。 “老胡,我姐姐叶红苏需要一个懂得医术的人照顾,你有适合的人选吗?”傅景初问道,想着叶红苏那边虽然有四皇子的人,但四皇子此人心机深沉,兼之有些偏激,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而谍报里的暗卫虽然也有人在叶红苏身边,可到底不懂得医术,若是有一个懂得医术的能够贴身保护叶红苏的话,遇着什么事,也能马上处理。 “最好就是能够辨别□□的,嗯……适合内宅的女子。”傅景初又加了一条。 “有!”老胡赶紧应着,神色兴奋起来,“主子的姐姐,也是主子,主子您放心,我有一个孙女,人聪明,医术也好,我明儿个就让她来照顾红苏主子。” “那就麻烦你了。”傅景初笑了笑,心想,他们大概以为姐姐也是林家嫡系了,也好,这样红苏姐姐也算是有了一个依靠。 “老胡,再过七日,就是我的成年礼,成年礼的事情,就麻烦你和大椿准备了。”傅景初说着。 老胡眼睛大亮,“成年礼是大事!主子放心,当初半夏侍者大人传承下来的礼仪之一就有操办主子成年礼的,主子您放心,老奴一定会给您好好办!” 傅景初眼睛微微一亮,“如此甚好。需要银两的话,直接找我姐姐就是。” “是!”老胡欢喜的应下,之后就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老胡退下后,走出回廊,迎头见一高大的男人大步走来,老胡心头一愣,此人一身气势逼人,虽然内敛,可却不容小觑,面容不敢看清,唯有一双红色眼睛甚是令人心惊。 老胡忙跪下磕头,“老奴拜见大人!” 傅承曦顿住脚步,微微低头看着跪在他跟前的仪态卑恭的老胡,沉声开口问道,“你是老胡?” “回大人的话,老奴就是,奉先祖遗命,遵宗主令,伺候少主子,少主子是我一族的主子!”老胡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傅承曦眼睛微微一眯,淡淡说道,“那就好好的伺候着,若是阿初有任何不适,或者,你们有任何逾矩行为,本殿便屠了你们一族!” 老胡心头一凛,随即忙恭敬应道,“是!” 傅承曦心头微微满意,这人是个识时务的。 虽然那些个打着什么林家嫡系花娃子忠仆的人找来了,让他觉得自家阿初好像被人觊觎了一样,可这些人能够助阿初一臂之力,他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当然——也是他能力不够,若是他能够护得阿初密不透风的话,眼下哪还需要这些人! 于是,越想越是郁闷的傅承曦黑沉着一张脸,走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的傅景初抬头见傅承曦,便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子晦。你回来啦?” 一见傅景初这明朗的温柔的笑,傅承曦心头的郁闷气息便不觉得散了,伸手直接将傅景初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傅承曦闷声开口,“有人在算计你。” ——所以生气了? 傅景初眨了一下眼睛,歪歪头,“算计我的人多了去,子晦别生气,我们算计回去不就好了吗?”说罢,傅景初哄孩子似的拍拍傅承曦的背脊,“好啦,不生气,我今天倒是很高兴呢,我的成年礼终于知道该怎么弄了。” 傅承曦微微松开傅景初,低头看着傅景初,“那老胡告诉你的?” “不是,青鸟儿提示了我,我要做的就是准备一首祈福的曲子,其他的,是林福宁的半夏侍者传承下来的礼仪,我也不知是什么礼仪,反正有人给我搞定就成。”傅景初说着,又拍拍傅承曦的肩膀,笑眯眯道,“等我完成成年礼了,我们就可以准备结婚了。” 傅承曦点头,又突兀问着,“要不,成年礼和婚礼一起办?” 傅景初一愣,那时间岂不是太紧了?看着傅承曦的模样不像是说笑的,傅景初便低声问着,“是不是……外头有什么变化?子晦你说有人算计我?是谁?” “苏和韵。”傅承曦拉着傅景初坐下,一边平静的开口。 听着傅承曦平静的但透着阴冷肃杀的声音,傅景初不由安抚的拍拍傅承曦的肩膀,“别生气,那人是自作死。”顿了顿,傅景初认真说着,“喳喳鸟儿也告诉我这件事,说她散发了花娃子的传闻,我想着,我们也可以算计回去。” 傅承曦紧紧的揽抱着傅景初,说着,“阿初想怎么做就去做。” 傅景初笑眯眯的开口,“嗯,我知道,子晦,你知道的,对苏和韵来说,她最在意的也无非就是越族,我恰好从青鸟儿那里知道越族的一些事……” 凡是士族,总归有些阴暗,更何况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种族? 越族的旧事里有几件还挺恶心的,其中一件便是苏和韵姐弟的身世,傅景初也没有想到的,苏和韵和苏修文是同母异父,苏和韵的父亲竟然是叔父!叔嫂通奸,在当时的越族闹得极大,可最后,却被他们的母亲强势压下,一女二夫啊,最后,苏修文的父亲忍受不了,便出走了,这一走便再杳无音讯。 傅承曦听傅景初说完,点了点头,他之前在南境的时候,便命谍报仔细的查过苏和韵,除了知道她是越族的公主外,其他的便查不到了,没想到兽类们竟然还知道这样的事情。于是,傅承曦开口说道,“阿初,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他不想他家阿初还得处理这样恶心的事情。 傅景初笑眯眯点头,“嗯,好。”交给子晦处理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傅承曦低头深深的看着傅景初,从傅景初的眼里他只看到了对他的全然的信赖和柔和,傅承曦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阿初,你懂兽语的事情,还有梦境传承的那些事情,都不要让外人知道。” “我知道。”傅景初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答应留下老胡的原因,老胡是半夏侍者一脉,大概有着类似梦境传承什么的,对他的事情知道竟然比较多,无奈,他便不敢让他走了。 花娃子的传承若是真的论起来的话,可是比真金白银更加动人心魄。 “老胡他知道?”傅承曦见傅景初认真凝重的表情,猜想到了阿初并不是个喜欢有人近身服侍的,留下老胡,莫非是另外有原因? “他也许有和我相似的传承,可能知道一些,我想着既然他要效忠于我,那就留下他好了。”傅景初说着,又见傅承曦神色凝重的样子,忙笑道,“我觉得他是真的对我效忠的,没事的。” 傅承曦缓缓摇头,人都进了他们星殿府,老胡的族人名单都在阿初的手里,谍报大椿那里也有相关的情报,他也不怕老胡作怪,现在的问题是——“阿初,你可曾想过,像老胡这样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如果能够像老胡这样忠诚的,那也就罢了,若是不能的话,那该如何做? 傅景初一怔,随即凝神思索了起来,“应该没有了吧?” 这个他还真不能确定。虽然小伙伴们说有老胡这个人存在,可是小伙伴们不可能确定这个人有没有传承。 傅承曦揽紧傅景初,低声说道,“万事小心为上。”时局尚未平定之前,还是小心为好。“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吧。” 傅景初想了想,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摇头,“不,子晦,我想早点把事情解决,七天后就是我的成年礼了。”如果不在之前解决,到时候成年礼上肯定会闹出一些事,傅景初对此有强烈预感。 傅承曦想了想,低声道,“那好,出去的时候带上那个老胡,还有大椿,另外,暗卫再加三层。” 傅景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暗卫加三层?那怎么成?但看着傅承曦紧张的样子,他也没有驳回,反正暗地里叮嘱一下别那么多人跟着就成。 “君佑瑞大概是想搞一场大的了。”傅承曦转开话题,低声说道。 傅景初侧头看向傅承曦,“他想做什么?” “户籍改革的事,还有我们的婚事,我想他应该会有一些动作。不过,这是必须的。”傅承曦说到这里,顿了顿,神色有些凛然,“事已至此,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君佑瑞,更不会放过我们,苏和韵不知何故,对我仇恨至此。” 傅景初安抚的拍拍傅承曦,“不进则退,我懂,不怕,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有我呢。” 傅承曦神色柔和下来,凝视着傅景初,“若大事不成,我们就去绿城吧。” 绿城?想到梦境里的那些事,傅景初脸色红了红,点头说道,“嗯,好。” ***** 此时的王城,三更过后宵禁的王城有着异样的安静。 而在王城京郊,素朴的马车朝王城赶来。在马车行进方向的左侧是一片树林,此时,树林里: “胡家倒是精明。” “早早就投了小主子。” “小主子心善,胡家投诚,小主子也没有计较。” “小主子是福宁少主的继承人,自然聪慧良善。如今胡家已经投诚,东海方家还在那里糊涂,齐家也算是聪明,已经接了宗主令,剩下的……便是国师了。云族不足为人道” “上任国师有救助花娃子的功德,这一任的国师目前还看不出来。” “我们盯着就是,舞家和琴家现在还在沉默,罢了,这两家料他们也不敢翻出花样。” “小主子的成年礼是大事,决不可出现纰漏!” “没错!” 同一时间的素朴马车上,不尘老道目光炯炯的转着手里的拂尘,没想到不肖徒儿动作倒是挺快的,这么快就和景初定下了,只是没想到……花娃子的传闻竟然和景初有关…… 想到这里,不尘老道很是困惑,那景初会是花娃子吗? 哎,等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 而万家的府邸里。 万春靠着软枕,望着窗外,神色有些茫然。 一老嬷嬷轻轻的靠近,声音里透着一种诡异的轻柔,“姑娘,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万春茫然的看向老嬷嬷,神色还是有些恍惚,“沈嬷嬷……” “睡吧,姑娘。今天你做得很好。” 万春听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吗?可是,那是他姐姐……他最看重的姐姐……” 沈嬷嬷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容,“姑娘,你看,今天你不就是跟他说话了吗?以后还有机会的……” “可是,他要成亲了,和那个可怕的男人……” “对啊,所以姑娘要好好努力……一定要把他抢过来……”沈嬷嬷说着,小心的搀扶着万春,让万春躺到床上,又给万春盖好被子……一边低声用着诡异的轻柔声音说着,“姑娘……你可以的……把他……抢过来……” “抢过来?” “对,抢过来……” ******* 此时深夜的王城,不眠的还有慕容秋。 慕容秋站在庭院里,看着夜空暗沉,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已经有几天了吧,方忠明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登门,难道是东海方家的人不让他出门? 可是,想想上朝的时候,看见的方忠明,虽然有些瘦了,可是精神还挺好的,就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冷淡了好多。 慕容秋想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担心方忠明,方忠明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他这样冷淡,定是和东海方家有关,慕容秋揪了揪头发,想着明天要不要去一趟星殿府?找找傅景初,傅景初肯定知道些什么。 就在慕容秋揪着头发想着方忠明的时候,突然,空气凝滞了,慕容秋心头一跳,不对劲!猛地转身就朝屋里跑,而说时迟那时快,倏忽之间,十几条黑色人影就朝慕容秋执剑砍去! 慕容秋心头哀嚎一声,莫非今日吾命休矣?! 就在慕容秋认命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一股大力将他撞到了一边,回头一看,就见方忠明持刀站在他的跟前,神色冷漠,眼神里透着冷厉的杀意。 “滚回去!”方忠明一字一顿的说着。 “你让他们滚去那里?”空气中传来叹息的苍老声音,“你忘了吗?你已经不是方家的宗子了。” “即便我不是方家的宗子,我也不会坐视方家的死士杀害花娃子。”方忠明冷冷的说着,一字一顿,“伯祖父,如今,你可满意了?” 慕容秋站起身,看着星殿府派来的护卫已经急速的赶到他的身侧,看着方忠明挺拔的身影站在他的跟前,慕容秋想到傅景初上次送他的时候,带着几分无奈的说着,“林家的花娃子,不是那么好做的……危险会有,还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慕容秋又想到方忠明曾经认真的对他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慕容秋看着外头一步一步走来的老者,那老者目光盯着他,带着警惕带着思索带着算计…… 慕容秋想,还好景初的身份尚未暴露,不过,就算是暴露了,也没有关系,有星殿将军在,谁也伤不了傅景初,谁也算计不了傅景初! 慕容秋慢慢的朝前走出一步,越过方忠明的时候,方忠明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着,“阿秋,站在我的身后。” 慕容秋侧身,淡淡的看了方忠明一眼,然后一字一顿说着,“林家的花娃子,永远都不会站在任何人的身后!” 方忠明一怔,不由的松开了手。 林家的花娃子永远都不会站在任何人的身后。——这句话,是傅景初对他说的。 当他问起傅景初,林家的花娃子是什么样的时候,傅景初说,很有担当,不会站在任何人的身后,很护短,还很小气。 嗯,这些他慕容秋都有。 “你便是林家的花娃子?”老者方史章上下打量慕容秋一番,皱眉问道。 慕容秋很不喜对方打量的眼神,好像在掂量什么一样。 于是,慕容秋负着双手,傲然而立,眯了眯双眼,问着,“你这个糟老头子又是什么?”(;′⌒`),也配来问我?! 走在方史章身后的方文海则是皱起眉头,看向方忠明,“就这么一个人,你就护着跟什么似的!” 方忠明神色很冷,“伯祖父,父亲,方家宗主令,不可对花娃子无礼!” “你……”方文海一怒。 方史章摆摆手,看向慕容秋,神色和缓了下来,“公子,你既然是花娃子,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东海方家护着的人了,你且跟我们回去东海如何?” 慕容秋嗤笑一声,上下打量方史章,“我以为东海方家,百年世家,即便不能跟那些千年前就存在的世家相比,那多少也懂得礼义廉耻!没成想,今日一见,竟然是个连礼义廉耻都没有的东西!” 方文海怒斥,“你说什么!” “东海方家,连给我们花娃子提鞋都不配!竟然还敢妄图囚禁我!”慕容秋一字一顿,“你以为你东海方家是什么东西!” 第164章 成年礼与仆从3 ********** 慕容秋话音一落,方文海就冷笑开口,声音里透着阴森怒意“老夫见过很多有骨气的读书人,但像你这般不识时务没有见识的还真是头一个!原来花娃子读书人就是这般的浅薄无知!” 若是慕容秋听他们的,乖乖跟着他们东海方家走,看在老祖宗的宗主令份上,他们至少会让慕容秋做一个富家翁,保他个一世平安!可如今,慕容秋竟然端着不知所谓的花娃子的架子,还这般无礼!辱骂他们东海方家!那就别怪他们东海方家不客气了! “父亲!”方忠明高声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苦楚,“父亲!不可这般无礼!” 方文海怒瞪方忠明,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逆子!!你给我闭嘴!”指着慕容秋,苦口婆心的说道,“就这么一个花娃子!他有什么值得我东海方家敬重?!啊!他甚至不如东海方家的旁系子弟!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 ——莫非是这花娃子给他下了什么蛊不成! “好了!”方史章威严开口,看向方忠明,带着几分安抚的开口,“你且放心,祖宗的宗主令在呢,我们不会对慕容公子做什么。”说罢,方史章转头看向慕容秋安抚的开口说着,声音和缓,但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威严,“慕容公子,东海方家定会将慕容公子奉为座上宾,还请慕容公子能够体谅一二。” 慕容秋冷笑一声,负手而立,傲然说道,“天下间没有吾等花娃子无处不可去之处!更没有谁能勉强吾等!老人家,说什么座上宾的话,这等虚伪的话您说了也不嫌脏了自己的嘴!” “阿秋!”方忠明头疼的看着慕容秋,他知道阿秋平日里脾气好,可他不知道原来阿秋怒起来的时候,这般说话不饶人! “方兄,我敬你是因着你平日里待我真心实意的好,如今这局面想来你也是为难得很,不若你就站在一旁吧。我是林家花娃子,断然没有任人摆布的理由,而你是方家宗子,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外人与家人闹到这般地步?不管今晚结局如何,我不会怪责你半句。”慕容秋认真的诚恳的说着。 可方忠明听着这样的话语,心头却更觉得酸楚难过,可让他就这样站在一旁,他做不到,也没有办法做,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晚上他什么都不做,他定然会失去些什么,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于是,方忠明上前一步,站在了方史章跟前,平静的开口说着,“伯祖父,你一定要带走阿秋吗?” 方史章面容慈蔼,“忠明,你放心,伯祖父不会害了他的。王城现在的局势也不稳,这也是为他好啊。” 方忠明听了,点头,随后,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反手一摆,就搁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上! “方兄!”慕容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心头又有些感动,没想到方兄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忠明!”方史章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逆子!”方文海气得浑身发抖,侧头看着慕容秋,眼神就跟浸了毒一样,阴冷可怕,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害得他家忠明这般糊涂! “带走!”方文海指着慕容秋对方忠明怒瞪,“逆子你若是不要这条命那也罢了!东海方家没你这般没出息的!” 方忠明面色漠然的开口,“既然如此,那这条命,就当我还了东海方家吧!” 方忠明说罢,手里微微用力,就见脖颈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若再用力几分,只怕脖颈就要断了! 慕容秋心头一跳,急急开口,“方兄!快把剑放下!别这样!” 方史章又厉声喝道,“住手!” 那几个本来欲靠近慕容秋的黑衣人一方面被傅承曦安排在慕容秋身侧的护卫拦下,一方面也被方史章喝住了。 “伯祖父……我不能看着方家一错再错了……您回去吧,和父亲回去,就当做今晚你们没有来过这里,没有见过阿秋。”方忠明哑声说着,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哀求。 方史章看着方忠明心头一动,方忠明自从两岁后被他抱养在身边,他精心教养,忠明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忠明也从未用这种哀求的语气,透着绝望的眼神对着他,方史章想,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难道忠明真的是为了私情?不!思及刚刚慕容秋所说的话,再看慕容秋看着忠明的眼神,那压根就不是情愫。 方史章犹豫了,若是忠明知道一些事,却又碍于某种原因不能说出,只能不惜用这种办法来阻止的话…… 而就在方史章犹豫的时候,方文海已经上前一步,咬牙切齿,怒瞪着方忠明,“孽子!你当真要和生你养你的东海方家作对到底吗?!” 方忠明的手紧紧握着剑,死死的抿着唇。 “你以为事到如今,东海方家还有退路可走吗?”方文海指着慕容秋冷声喝道,“东海方家……已经无路可走了!你给我清醒点吧!” 方忠明神色瞬间变幻了好几种,东海方家来到慕容秋的跟前,他们对慕容秋,对花娃子的态度,已经不可转回,即便今夜东海方家放了慕容秋,可慕容秋就能够原谅吗?花娃子就能毫无芥蒂的接纳东海方家? 不,不可能,傅景初……那个人,外圆内方,自有他的一套坚持,又甚是护短,看他对叶红苏的照顾就可知道,若是发现东海方家对阿秋不利,傅景初又岂会放过东海方家? ——他知道,可他不甘心啊,已经无力回转了吗? 方忠明哑声开口,“父亲……求您了!”说到最后的三个字,带着隐隐的颤抖。 方史章皱起眉头,忠明的态度委实让人有些看不透啊,可既然都是方家子孙,有什么是不可说明的? 可方文海这会儿看向方史章,见自己的伯父已经皱着眉头一脸不悦,便更加厉色的说道,“够了!来人,带走!” “父亲!”方忠明不甘心的高声叫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慕容秋的身前的护卫之一在慕容秋的暗示下,一把抢过方忠明手里的长剑,而与此同时,另一名护卫提刀上前将冲上前的黑衣人打将下去! 方忠明见状,猛地也上前,就欲阻拦,可方史章眯了眯眼,抬手一挥,随即就有悄无声息的黑衣人围了上去,将方忠明隔开! 这时,剩下的数十黑衣人已经朝慕容秋围攻上去,而慕容秋的身侧,只有那两个护卫,方忠明又气又急,那两个护卫虽然是星殿府派来的亲卫,武艺相当高强,可寡不敌众,怎么可能抵挡得过?! 方忠明心头的绝望一阵一阵。 而就在这个时候—— 空气突然凝滞起来,方忠明只觉得眼前一晃,便见白衣黑布蒙面的十几人突兀出现,他们一身白衣劲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出现之时,便已经分散院落四周,呈圆弧形将他们一干人等,巧妙的围住。 方忠明还来不及思考这些人到底是从何处而来,又是谁的人马,就听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东海方家啊……呵呵……好大的胆子!” 方忠明循声看去,就见一老仆从双手拢袖,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老仆从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黑甲劲装的戴着护面的男人。 方忠明心头一跳。 而慕容秋困惑的看向那老仆从。 一旁的方史章瞥了眼慕容秋困惑的神色,心头一定,看来慕容秋并不认识这些人。 “你是何人?”方史章给方文海递了个颜色,方文海就立即大声喝问道。 “哼。”却不想那老仆从只是冷哼一声,便上前,朝慕容秋恭敬的跪地一拜,跟随老仆从而来的,还有那些个白衣蒙面的诡异的人也都跟着跪下。 这一幕让方史章等人都心头一震,却让慕容秋有些不知所措 老仆从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恭恭敬敬的对慕容秋开口说道,“老奴林胡大给秋公子请安了。秋公子安好。” 慕容秋一愣,上前看着林胡大,认真问道,“你是奉谁之命?” 林胡大双手交叠,额头抵在交叠的手上,恭敬回话,“回秋公子的话,老奴先祖曾是侍奉福宁少主的半夏侍者,奉先祖遗命,奉宗主令,老奴得上仓垂怜,终于得回主子身侧,侍奉主子和公子。公子且安心,公子是林家血脉,老奴就算不要了这条命,也断然不会让不三不四的人惊扰了公子。” 林胡大这话一落,方忠明也好,方史章也罢,神色都不好看了。而方文海更是怒气冲冲。 而林胡大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慕容秋心头了然了,点头说道,“你们是景初派来的?” “主子担忧公子,怕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人惊扰了公子,特命老奴过来看看。”林胡大恭敬说着。 慕容秋看了眼跟随在林胡大身后的十几个黑甲劲装的戴着护面的男人,又看了看外围的那白衣蒙面人,问道,“那些也是你们的人?” 林胡大回答道,“不是,跟随老奴来的,都是主子的人,那些人应该是律法堂的人。” 林胡大说罢,那十几个跪地的白衣蒙面人中膝行出一人,拱手做礼,磕头说道,“律法堂祁家严明拜见公子。” 慕容秋眨眼,“律法堂?” “是!奉先祖遗命,奉宗主令,执行律法,制裁背弃者。”祁严明说着,磕头再拜,“公子许是未曾听过,不过,东海方家应是听闻过律法堂吧。” 说罢,祁严明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方史章,蒙着黑布的只露出黑幽幽的一双眼睛里透出诡异,“今晚之事,律法堂已经全部记录,待禀明主子后,由主子裁决。” “你们胡扯什么!什么律法堂!乱七八糟的!”方文海说着,转头看向慕容秋,神色难看,“慕容公子,这些人来历不明,你难道要跟着这些人走?” 没错,在方文海看来,这些人出乎得突兀,出现得也莫名其妙,慕容秋也许不满东海方家的态度,可比起这些诡异莫名的人,他们东海方家应该是更加能够信任才对吧! 方史章沉默不语,负手而立,似乎不在意那什么律法堂,也不在意那跪地的林胡大,东海方家可不是被人随随便便恐吓两句就被吓倒! 慕容秋听了,哼了一声,看向还伏首跪在地上的林胡大,问道,“既然是景初让你们来的,那景初定然是有所交代吧。” 林胡大恭敬应着,示意身后一个捧着盒子的护卫上前,“主子说,这是属于公子的东西。” 慕容秋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玉石徽章,徽章是一支笔缭绕着一朵墨菊。慕容秋扬了扬嘴角,这是他的花徽,因着花娃子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花徽,而且还是得花娃子自己设计的,景初跟他提起的时候,他便随手画了一支笔,笔上再绕着一朵墨菊。景初说要给他亲手做一个徽章,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 “我跟你们走。”慕容秋拿起玉石徽章摩挲了一下,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林胡大,笑着说道。 方忠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待看着惊愕的方史章和方文海,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方史章却是在惊愕过后,立即开口沉声说着,“慕容公子还是再考虑考虑为好。眼下王城时局莫测,冲着花娃子来的各方势力不知有多少,慕容公子这般轻信他人,可曾想过自己的安危?东海方家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可有忠明在,定能保你平安无忧!” 慕容秋听了,笑了笑,上前一步,盯着方史章,一字一顿说着,“花娃子时隔千年再现尘世,你以为就是为着平安无忧?打从我觉醒之日起,我就从未想过能够有平安无忧的日子。既然担负了花娃子之名,就该尽自己的一份义务职责!东海方家今夜之情,我慕容秋记下了。” 方史章神色一变,跪地的林胡大却是眼睛闪亮闪亮,眼前的公子不负林家花娃子之名! ******* 而与此同时,京郊普济庵里。 穿着素色袍服,只是挽着个发髻的瘦弱女人,站在庭院里,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神色淡淡,“红苏嬷嬷受伤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您无关?王妃未免太小看我家主子了吧。王城十八胡同里的那家姓崔的人家,王妃娘娘可还记得?” 李倩倩抬眼看着眼前的蒙着面纱的黑衣人,掩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慢慢的一点点的攥紧。眼前的这个黑衣人突兀出现,一出现在她跟前,就直问叶红苏受伤一事,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为何要这么做? 是啊,她为何要这么做?费尽心思的离开了大皇子府,终于来到这个普济庵,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得到了一点点的安宁,可是为什么?李家还不肯放过她?中宫的萧太后为何不肯放过她?而傅家老太君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接受她?她无处可依,无处可逃,她不为自己筹谋?还能怎么办? 叶红苏……说实话她很嫉妒叶红苏,这么一个毁容的不贞洁的奴籍,却有那么多人护着。傅家的管事傅景初,那个据说是星殿将军心尖尖上的人,傅老太君……眼下,还有这么一个在暗地里为叶红苏出头的人…… “你家主子误会了……”李倩倩垂眸,“那些人虽然是我引来的,可我并不知道那些人会伤着叶红苏嬷嬷,我引来那些人的目的,只是为着齐夫人罢了。伤着叶红苏嬷嬷,我也很意外。若你家主子有何责罚,我受着就是,但请放过崔家,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黑衣人看着李倩倩,点头说道,“主子说过,若王妃娘娘能够实话实话,就送娘娘一份富贵大礼,若王妃娘娘有所隐瞒,那就送娘娘一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倩倩一听,不由身体发颤,待看着黑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布包抛给她,李倩倩接过,看着黑衣人,微微吸了口气,才低声问着,“你家主子想让我做些什么。” “主子知道娘娘身受大皇子府压迫之苦,也知道娘娘如今的困境,李家逼迫,萧太后不肯放过,主子说了,眼下只要彻底摆脱大皇子府,娘娘就可重得自由,到那时候,谁人都逼迫不了娘娘。”黑衣人说罢,指着布包说道,“还请娘娘自己斟酌。” 说完,黑衣人就拱手做礼,转身消失于黑暗之中。 李倩倩抱紧布包,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心头直发冷,那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甚至知道她的计划?? 她引来那些死士,是为了令西南遗族的齐夫人丧命此地!等齐夫人命丧此地,身份被揭穿的时候,再把线索引到自己身上,那时候,大皇子府和李家定然会难逃一死!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出了一个意外,万春竟然会和叶红苏来普济庵,更没有想到的是,叶红苏背后竟然还有这么神秘的人护着,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真的是护着叶红苏,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倩倩抿了抿唇,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 ***** 黑衣人离了普济庵,就直接去了京郊宁园,待黑衣人跪在四皇子君佑瑞跟前的时候,君佑瑞正平静的坐在暗室里的大红木椅子上,看着下头的人受着刑罚。刑罚是无声无息的贴加官,待快要贴上最后一张的时候,就会停下,撕开一张,让人能够稍微喘息,紧接着又是一张窒息的纸张贴上去,如此反复,让人在死亡之间徘徊。 黑衣人单膝跪地,拱手做礼。 “如何?”君佑瑞问道。 “回主子的话,李倩倩已经收了布包。”黑衣人恭敬应着 君佑瑞勾起嘴角,收了那就好……李倩倩果然是李家中最聪明的一个人,可惜呀,却是个女子。而大皇兄那个骄狂自负的家伙,却是不识货的。 ——但,哪怕不是存心的,让他家苏儿受了伤,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李倩倩。 李倩倩想要自由,想要权势,好,他就送她一场滔天的权势富贵!好让李倩倩知道,什么叫做苦楚难言! “星殿府可有什么消息?”君佑瑞微微闭上眼,看着下头的人已经连抖不会抖了,便挥挥手,让人拉了下去。 黑衣人恭敬垂头,对着下头的刑罚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早就习惯了。 “回主子的话,星殿府在今晚派出了这两日刚刚收下的老仆从,这老仆从带着十几人赶到了慕容秋的府邸,带走了慕容秋。” 君佑瑞微微睁开眼,“他们把慕容秋带去了哪里?” “回了星殿府。”黑衣人低声说着。 君佑瑞眯了眯眼,“今晚的慕容秋的府邸都去了哪些人?” “这个……”黑衣人双膝跪地,拱手请罪,“请主子责罚!我们的人并不能靠近慕容秋的府邸!” “为什么?”君佑瑞平静问道。 “我们的人在距离慕容秋府邸不远的巷道,都被一群白衣蒙面人给打昏了。待醒来后,我们的人只看见那老仆从带着人护送慕容秋去了星殿府。” “后来?” “后来我们的人去了慕容秋府邸,慕容秋府邸只留下了几个仆从和护卫,这些仆从护卫都是星殿府派来的,其他人都没有看见。” 君佑瑞听了,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趣味,喃喃自语着,“看来我们都低估了那傅景初了……花娃子啊……呵呵,苏儿的这个弟弟还真是有趣。” ****** 是夜,傅景初坐在庭院里,看着慕容秋在林胡大的带领下朝他走来,不由露出柔和的笑容。 “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傅景初起身说道,笑容加深,“看来,方御史大人把你保护得很好。” 慕容秋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我倒是情愿方兄没有相助于我,他这样做,委实会让他的族人寒心。” 傅景初听了,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笑,“这都是方御史大人的选择,既然是选择,就不能两全,想来他也是已经做好了付出的代价的准备了,你也别为他担忧,东海方家是不会舍弃像方御史大人这样聪明识时务的宗子的。” 说到最后,傅景初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了嘲讽。 慕容秋歪头看着傅景初,“景初,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不喜欢方御史大人?” “我是不喜欢他。”傅景初坦然点头,“他一开始就该把东海方家的选择告诉你,让你避开险境,可他却想把控你这个花娃子,企图让你选择东海方家,他却是未曾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你是花娃子,身上所担负的本来就比任何人都多,有我们林家的义务,也有花娃子的诸多限制,你的处境本来就很难了,他却是为着他们东海方家考虑,未曾为你着想半分,最后没法说服族人了,却还妄想着两全。差点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慕容秋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傅景初,问道,“景初,你说花娃子身上所担负的本来就比任何人都多,那你呢?身为林家唯一的嫡系花娃子,你要担负的又是什么?” 傅景初一愣,随即轻轻一笑,“我啊,自然是……重现我林家的光辉了。” 说罢,傅景初仰头看着今夜的星空,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散去,星星撒满了天空,闪闪发亮。他想起了梦境里的青石镇,林福宁在梦境里留下青石镇的那夜星空,也是这般宁静安详。 “那便算我一个。”慕容秋肃然说着,“我也是流有林家血脉的花娃子,可不能让景初你专美于前了。” 傅景初笑眯眯的点头,“那是自然。我送你的玉石刻章,你可喜欢?” “嗯,还不错,你的呢?”慕容秋好奇问着。 “待我成年礼那日就可看见了。大人说要保密。”傅景初笑眯眯的说着。 慕容秋睁大眼睛,“不是说一定要自己做吗?” 傅景初眨眼,故作无辜,“可是我们的老祖宗林福宁的花徽也是让齐明远给弄的啊。没事。” 慕容秋抽抽嘴角。啧,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没有提起东海方家一句,之后,傅景初便让人送慕容秋回去歇息了。 ******* 待送慕容秋去了绿园休憩,傅景初转身看向林胡大,淡淡问道,“那律法堂的祁严明走了?” “回主子的话,祁严明说律法堂现在还不到拜见主子的时候。” 傅景初看了眼星空,随意的点头,“随他们去吧。你今晚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 林胡大恭敬应着,又抬头低声说着,“主子,今晚的事情大椿也知道,是否要告知大人一声?” “不用,大人都知道的。”傅景初说着,低头看向林胡大平静说道,“你虽然从了林姓,但你记着,我和大人本是一体,花娃子之事无需隐瞒半分,有些事情,也可借由大人的力量。你和大椿是平等关系,没有上下之分。” 林胡大恭敬应着,他知道小主子对星殿将军大人极为信任,但没想到会是这般信赖的地步。不过,小主子已经接受了传承,若是星殿大人不足以信任,小主子也不会说这些话的。 小主子说他自己的责任便是重现林家的光辉。那么,他林胡大定然会追随左右! 先祖的意愿,宗主令的任务,看来都有机会在他这一辈上完成了。 ***** 而在王城的东湖附近,天音坊里,妙龄女子抚着琴弦,听着下属的禀报,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可曾看清楚了?白衣蒙面?” “姑娘,的确是白衣蒙面啊!还有那从星殿府出来的人,带着十几护卫护送着慕容秋直接就进了星殿府!” 妙龄女子站起身,转身看着跪着的下属,神色冷厉的问道,“你们就一个人也跟不上?!” “不是下属无能,实则是那几个白衣蒙面的,就拦在下属跟前,直接就说,海外仙岛琴家人不得尾随!” 妙龄女子琴音一愣,竟然有人直接就点破了他们的身份?!琴音神色一下子就难看了,铁青着脸继续冷厉问道,“难道你们就未曾追问过对方?” 跪着的下属苦着脸,“有啊。可是,可是,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把我们撂倒了,我们想跟也跟不上去啊。” 琴音攥紧了拳头,到底是谁?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又为什么要挡着他们? 而此时的下属抬眼偷偷看着琴音,低声说道,“姑娘……隔壁的天舞家的,也派人去了慕容府,不过……对方是跟着保护的,那些个白衣蒙面人倒是没有拦着……他们好像对我们非常清楚,如果是保护的,他们就放行的,如果是跟踪尾随的,就都被他们拦下……他们武艺诡秘……我们看不出路数……” “海外仙岛,就只有我们舞家和琴家……我们奉先祖遗命,从未踏足过王城半步!就算是横行海上的东海方家也未曾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些人……他们怎么知道?!”琴音说着,冷冷说道,“马上跟舞家的联系,我们必须找出这白衣蒙面的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 “是!” 第165章 成年礼与仆从4 翌日清晨,方忠明满脸疲惫的回到了他的御史府邸,府邸里,方史章和方文海两人正脸色黑沉的看着方忠明。昨晚回来后,方忠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天色明朗后,方忠明才回了府邸。 看着正堂里,正脸色阴沉盯着他的伯祖父方史章和一脸怒容的父亲方文海,方忠明并不意外。 他昨晚跟着慕容秋到了星殿府,确定阿秋的确进了星殿府,他在外头逗留了一个时辰,才敲响了星殿府的大门,和傅承曦就着东海方家的事情商议了足足一个晚上,他才回了自己的府邸。 “你昨晚去哪了?”方史章按住怒意满脸的方文海,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缓缓问道。 “去了星殿府,和我的师弟傅承曦商议了一个晚上。”方忠明平静说着。 “星殿府?”方史章有些意外,他知道傅承曦,是被国师收为徒弟的不祥之人,和忠明有师兄弟情谊。但他却不知道,傅承曦和花娃子居然也有关系? “星殿府和花娃子是什么关系?”方史章缓缓问道。 方忠明微微垂下眼帘,“林家嫡系花娃子是傅承曦的未婚妻。” 方史章神色一变,方文海腾地站起,“你说什么!?那慕容秋呢?!” “阿秋也是林家血脉,但不是嫡系。”方忠明平静说着。 “这事情你怎么不说!”方文海咬牙切齿! 方忠明抬眼看向方文海,神色透着一丝冷意,“我说了,然后,你们像昨晚那样带人闯进星殿府?或者找个机会,直接掳走林家嫡系花娃子?” 方史章看着方忠明,“但也不是像你这样,隐瞒不说!忠明,你实话告诉我,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为什么你的行径这般古怪?” 方忠明神色间透出了疲惫和苦涩,“伯祖父,你既然看出我有缘故,为何你却不能听我的话?既然不能向花娃子宣誓效忠,就不要卷入此中事情之中,为什么,你们偏偏要试图控制花娃子?” 昨晚之事,东海方家已经被彻底出局了。 方史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忠明,事已至此,你也无需隐瞒什么了,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忠明坐直身体,看向方史章,“伯祖父应该知道。我进入朝堂,也是为着东海方家,为着宗主令,宗主令上的话,伯祖父应该记得,时候一到,东海方家就需双手奉上一切。这句话,我一直耿耿于怀,既然当初先祖接下了宗主令,也必然知道这句话的存在,先祖何其睿智,占据东海,称霸海上,如先祖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我东海方家数代的积累?我很好奇,也很不安。伯祖父,你曾让我不要在意宗主令,说这么多年来花娃子都没有出现过,许是没有花娃子这种人了,可我不信,我寻访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那便是阿秋。而在我找到阿秋,证实阿秋就是花娃子的时候,也知道了林家嫡系花娃子的存在。” “那你应该马上告诉我们。”方史章哑声说着,这样他们岂不是会有更多的筹谋? 方忠明看着方史章,“伯祖父,你可知道,当年林家嫡系留下来的保护花娃子,护卫花娃子的到底有多少人?” 方史章一愣,随即沉声说着,“云族,以及我东海方家。”顿了顿,想到昨晚的那老仆从,还有那白衣蒙面人……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许是还有其他的……” 方忠明摇摇头,语气低沉,“伯祖父,林家嫡系的老祖宗所留下的……你压根就无法知道有多少,但我猜想,我东海方家宗主令是七令,那么,明面上,或许有七家?在我证实阿秋就是花娃子后,律法堂找上了我。” 方史章眼睛猛地睁大,“律法堂?” 方忠明点头,苦笑一声说道,“律法堂是林家嫡系老祖宗也不知道的存在,原先是效忠齐家王爷齐明远的暗部,后奉齐明远之命,暗中监督执法,若是奉命保护花娃子的世家大族中有背弃花娃子的,便可执法,但如何执法需由林家嫡系花娃子下令。他们告诉我,东海方家这些年的作为足以定死罪了,只是现在林家嫡系花娃子尚未成年,未曾完成继承大礼,这些罪状,便暂且按下,但,东海方家也不是没有赎罪的机会,若是能够得到林家嫡系花娃子的理解和接纳,那也可以得到原谅。但这有一个条件,已经被逐出东海方家的我不能透露任何花娃子的消息,更不能透露出林家嫡系花娃子的所在。” 方史章一听,皱起眉头,他不信,区区一个律法堂,还能让称霸海上的东海方家怎样?但忠明似乎很忌惮? “你对律法堂了解多少?”方史章沉声问道。 “不知道。”方忠明摇头,看着方史章,低声说道,“伯祖父,我忌惮律法堂,是因为未知,我们对他们都一无所知,可是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 方史章脸色微微一变,最可怕的便是未知了,最让人忌惮的是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 方文海也脸色凝重起来,看着方忠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儿子这次会这么反常了…… “你跟傅承曦谈了什么条件?”方史章哑声问道。 “东海方家全力相助林家嫡系花娃子。”方忠明平静说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东海方家愿意奉林家嫡系花娃子为主。” 方史章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说道,“没用的。” “傅承曦需要东海方家的力量。”方忠明看着方史章,低声说道,“四皇子……需要东海方家。” ——海上霸主的力量,难不成傅承曦和四皇子就不稀罕吗?不可能。 “他答应了?”方史章看向方忠明问道。 “没有。他说需要商议。”方忠明说道,顿了顿,神色肃然,“据我所知,他会答应的。” “为什么?”方史章哑声问着,若是林家嫡系花娃子就应该不会答应。 “因为林家嫡系花娃子不是死板的人,他看重傅承曦,看重阿秋,即便不会接纳东海方家,也不会让东海方家步入死地。”方忠明说道,“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们以后要怎么做?” “要像昨晚的那些人那样,跪地称臣?”方文海反问到,语气里带着嘲讽,看向方史章,“伯父,你说呢?” 方史章沉默不语。 方忠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朝方史章和方文海分别拱手说道,“伯祖父,父亲,此事以后再说吧。” 方史章看着方忠明神色疲惫,便说道,“你下去好好歇息。” 方忠明便拱手做礼离开。 走出堂屋的方忠明神色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事已至此,可伯祖父和父亲都端着东海方家的架子不放,他们怎么不想想,当年东海方家能够发家,靠得可全都是林家和齐家赐下的财富,东海方家的海上路线也是林家花娃子所给予的海上路线图……如今东海方家几代积累了,享受着人间财富,就什么都忘了? 现在林家嫡系花娃子已经复出,不久的将来,林家花娃子之名必然响彻龙唐,而东海方家只会被撇除在外! 方忠明看着发白的天空,有些茫然,如同师弟傅承曦所言,东海方家……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 这日的午后,叶红苏正在庭院里散步,小五五就直奔了过来,看见叶红苏,眼睛就唰的一下大亮了起来,他扑了过去,抱着叶红苏的腰,“娘!娘!你好了没有?” 叶红苏的右手臂上有伤,虽然伤口很深,也挺吓人的,但她从穿越后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小伤她才不会在意呢,只是没想到小五五会知道,谁那么多嘴说出去的?她不是说要保密了吗? “娘没事,娘好好的呢。”叶红苏说着,笑眯眯的拍了拍小五五的头。 小五五眨巴着圆圆的黑黑的大眼睛,看着叶红苏,半晌,才闷闷的开口,“娘,小五五不要娘受伤。娘要好好的啊。” 叶红苏很感动,摸摸小五五的脸颊,柔声说着,“嗯,娘一定会好好的,娘还要陪着小五五呢。小五五就放心好啦。” 小五五这才咧嘴一笑。 见小五五笑了,叶红苏才抬头看向庭院门口站着的瘦削俊秀的男子,瞪了瞪,“殿下怎么过来了?” “你受了伤,我很担心,便过来了。”君佑瑞柔声说着,缓步上前,看着叶红苏,见叶红苏气色很好,神色也很安定,心头才放下心来,便笑道,“我在绿园见到小五五,不小心说了出来。” 你这分明是故意的!叶红苏哼了哼,定然是景初不愿告诉他,她在哪个院落,他才会打上小五五的主意。 “娘!叔叔是个好人。”小五五拉拉叶红苏的袖子,小声说着,“叔叔很关心娘。” 叶红苏低头看着小五五沉静干净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像她也不像窦若云,倒像景初,干干净净的,谁都没有办法在这双眼睛面前隐形。 叶红苏叹了口气,拍拍小五五,笑道,“嗯,这是娘的好朋友,你叫他瑞叔叔就好。好啦,娘要跟瑞叔叔说说话,你回去读书吧。” 小五五乖巧点头,朝君佑瑞恭敬的做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 小五五一走,叶红苏便收了笑容,瞪向君佑瑞,“你不该过来的。” “我不来看看,我不放心。”君佑瑞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几分歉疚,“右盟护佑不利,我定会责罚。” 叶红苏一听,急了,“你责罚他们做什么,那些人那般厉害。他们为了救我,都伤得那么重了,怎么可以再责罚?!” 君佑瑞一笑,“好,听你的,不罚。” 第166章 成年礼与仆从5 君佑瑞看着叶红苏,低声问道,“那日你去普济庵,可是万春姑娘请你去的?” 叶红苏一听这话,有些怀疑的看着君佑瑞,“殿下可是怀疑万春?” 君佑瑞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没有,只是苏儿你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怎么那日就去了普济庵?” 叶红苏一听,松了口气,打从心底,叶红苏并不愿意怀疑万春,万春是她所见的这个世界的姑娘里,难得的聪慧勇敢又大气的姑娘,她与万春颇为惺惺相惜。 “也并不是突然的,几个月前,万春姑娘就跟我提及了普济庵,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时间,直到近来,我有时间了,万春姑娘和窦家的婚事又基本定了,便相约一起去普济庵赏梅花,拜一拜。”叶红苏很仔细的说着,甚至那日前往了普济庵的路上,她还停了马车买了过路的小贩挑着卖的枣子的事,都一一的仔细的说了出来。 而君佑瑞也专注仔细的听着,在听完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苏儿别担心,事情一定会水露石出的。” 叶红苏点点头,又迟疑的看着君佑瑞,“殿下……此事星殿府定然也会仔细查探,就不劳烦殿下了。” 君佑瑞缓缓摇头,“此事与苏儿安危有关,自然也与我有关。你且放心,我会小心点,不会暴露出苏儿与我的关系。” ——这事的重点不在这里好嘛! 叶红苏心头抓狂,她是不想欠君佑瑞太多! “对了,小五五很聪明。我挺喜欢的。”君佑瑞看着远处蹲在地上玩耍的小五五,笑笑说道,这是真心话,小五五除了样貌像窦若云这个混蛋外,其他的可没有半点窦家的影子,倒是和苏儿极为神似。 叶红苏扯了扯嘴角,露出生硬的笑容,你喜欢又如何?小五五可是她叶红苏一个人的儿子! “苏儿,这几日可有听过外头的流言没有?你对花娃子怎么看?”君佑瑞看着叶红苏笑容僵硬,明显并不想要接话,便转开话题问道。 叶红苏心头一紧,想到傅景初……,叶红苏便故作惊奇,“咦,有这事啊。殿下,红苏并不知道此事。” “苏儿你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君佑瑞安抚的说着,说罢,正欲开口,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前堂坐坐?” 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森冷不悦。 君佑瑞心头轻叹,怎么来得这么快,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转身看向来者——傅承曦,以及走在傅承曦身侧的……传说中的花娃子傅景初? “将军,佑瑞唐突了。”君佑瑞说着,目光缓缓看向傅景初,透出几分意味不明,“景初公子,许久不见了。” 傅景初低头,拱手恭敬做礼,“景初拜见殿下。” ******** 一行几人来到前堂,分别落座上茶后,坐在首位上的君佑瑞看着傅景初笑道,“我今日过来的时候,收到消息,中宫的旨意似乎已经确定了,很快就会派使者来宣旨了。” 这中宫旨意便是君皇下旨赐婚傅景初和傅承曦的事,事实上这消息傅景初很早就已经收到了,只是最近忙着花娃子的事情没有来得及理会而已。 但傅景初只是垂头浅笑,并不接话,一旁的傅承曦淡淡开口,“谢殿下告知。” “我也只是顺口一说,相信将军的消息应该比我更早得到才是。今日来府邸,一来是看苏儿,二来也是因着最近王城流言纷飞,不知道将军到底如何打算?”君佑瑞见傅承曦和傅景初都是冷淡警惕的模样,便干脆直言说道。 傅承曦抬眼看着君佑瑞,“流言?是越族的流言?据我所知,那应该是事实才对。” 君佑瑞端起茶杯,看着傅承曦,带着几分无奈,“此刻是在你的府邸上,最是安全不过了,将军又何必这般遮掩呢?” “我遮掩什么?我不知,还请殿下实言相告。”傅承曦脸色平静的说着。 君佑瑞见此,干脆放下手里的茶杯,敛起笑容,低声开口,“王城流言纷飞,看似越族的流言传播得甚为厉害,可王城最近,各方势力来此,为的可不是越族,而是花娃子!将军,上次,我就与将军提及过我君家的秘闻,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君家对花娃子一事最为关切,加之,这次来王城的,除了西南遗族,还有东海方家,以及其他势力,将军,此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是腥风血雨。” 傅景初看着君佑瑞,此人此刻所言的都是实情,也是真心实意,并无虚假。 傅景初抬手轻轻按住傅承曦的手,抬眼看着君佑瑞,“殿下……不知道殿下的态度是打算如何?” 一听这话,君佑瑞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傅承曦固执起来,不与他合作,到那时候,星殿府卷入这场花娃子的闹事中,只怕到时候会得不了什么好处,反而会惹来麻烦。他的苏儿如今可是依仗着星殿府,依仗着傅承曦的势力,他断断不能在一切谋划尚未到位前,就让星殿府出了事。 君佑瑞坐直身躯,神色肃然认真,“我可以以我和苏儿的未来起誓,我对花娃子并没有任何企图和算计。我所图谋的也是星殿府的安全而已。” “因为我姐姐叶红苏?”傅景初认真问道。 “是。因为苏儿。”君佑瑞回答的郑重而严肃,“我目前尚不能庇护她,只能依靠星殿府的威权护住她。” ——这是他的无能,却也是他的妥协。 傅景初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殿下,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一夫一妻,永无通房纳妾的承诺,我姐姐是绝对不会出嫁的。” 君佑瑞眼睛一亮,“那是自然,若是迎娶苏儿,我定然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我此生除了苏儿,也绝不会再有任何女人。” 傅景初看着君佑瑞,“殿下之心,只能待时间证明。殿下,花娃子一事,星殿府会妥善处理,殿下如今也最好不要卷入其中。” 君佑瑞听了,看向傅承曦,他不卷入此中,如何和星殿府联合?压制那背地里不安好心的人? 傅承曦这时候才慢慢开口,声音低沉,“花娃子有花娃子的规矩,此事,不论是谁插入其中,都讨不了什么好处。殿下尽管放心,这星殿府,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说到最后傅承曦的声音里隐隐的透着戾气。 君佑瑞听了,挑眉,哟,看来傅承曦是早有准备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 ****** 待送走了君佑瑞,傅景初才转头看向身侧的傅承曦,好奇问道,“这几日王城的流言到底都是些什么?” 傅承曦脸色沉了沉,近日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了,传了当年林家的事情也就罢了,对方竟然连林家先祖下葬时,有巨大财富陪葬的事情都说了!还言之凿凿,似乎那些巨大的财富就在眼前似的。 “都是些无聊的话,阿初不用太在意。”傅承曦避开话题,反而安抚着。 “我知道了。”傅景初点头,顺着傅承曦的话说了,然后便笑了起来,其实若是他想要知道的话,小伙伴们都会告诉他的。但既然子晦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也就不问就是了。 “子晦,这两天,旨意便会下达,还有明天,便是我的成年礼了。”傅景初轻声说着。 第167章 成年礼与仆从6 ***** “成年礼还需做些什么?”傅承曦严肃问着,问罢,又皱起眉头,“护卫的人是不是太少了些?我再从谍报调几个过来?” “不用。人已经够了。”傅景初有些无奈的看着傅承曦,心里哭笑不得,整个星殿府的护卫几乎都安排在他的身边左右,他只是去京郊的星殿府的山庄完成一场成年礼而已。何须搞得这般紧张兮兮的? “子晦,我的成年礼不只是对我重要,对依附林家的那些旧仆来说也很重要,他们不会破坏这个仪式。”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会做些什么也不得而知了,毕竟千年来,当年林福宁和齐明远所做下的种种布置已经在发酵了,而千年前所留下来的祖训……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家族是否都还记得? 看东海方家的作为,傅景初就不对他们记得祖训抱得希望了。 “阿初,像林胡大这样的旧仆可不多。”傅承曦说道,皱紧眉头,“你看东海方家就知,谍报呈报的那天音坊和青衣阁的姑娘,行踪诡秘,只怕也是和花娃子的事情有关,她们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还潜伏在暗处的,我们也没有掌握到,凡事都应该再谨慎小心点才是。” “子晦,有你在我身侧,我又何所惧?”傅景初笑笑说着,拉过傅承曦的手,“子晦,若是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到时候,便请四殿下一起去如何?” 傅承曦挑眉,若有所思的点头,让四殿下来参与?阿初这是想让代表花娃子的林家承了四殿下的一份人情? “四殿下到底对红苏姐有恩,红苏姐于我而言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傅景初轻声说着。 傅承曦听了,不高兴的拉紧傅景初的手,“不是唯一的亲人,阿初,我也是你的亲人!” 傅景初听了,笑了起来,歪着头,看着傅承曦,目光柔柔,“子晦是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相伴一生的伴侣,密不可分的彼此,亲人的定义怎能全部涵盖呢? 傅承曦听了,满意的点头,紧了紧傅景初的手,问道,“待成年礼后,阿初是否就要回到林家族谱?” “嗯,林家族谱在律法堂的手里,到那时,律法堂会把它双手呈还于我。其实,林家族谱已经在我的脑子里了。”傅景初说着,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梦境里,每一代林家嫡系都会在传承里留下名字。” “老祖宗做事很仔细。”傅承曦点头赞同道。 若是律法堂也背弃了林家,那只怕就要多些波折。 “子晦,你可知我的外祖父叫什么名字?”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不知名讳是?” “林然”傅景初一脸凝重,“这个名字……子晦你可曾听闻?” 傅承曦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名字他很陌生。他并未听过,也没有听谁提过。 “那——疏竹先生这个名字可曾听过?”傅景初又紧紧追问道。 傅承曦一愣,疏竹先生?这个名讳他曾经听钟鸣提过,说是三十几年前曾经名动王城的儒生,风姿高雅,博学广闻,而且身份神秘,他凭空出现,后来又突兀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傅承曦便将从钟鸣哪里听到的简单提了一下,想到当初钟鸣跟他提及这疏竹先生,还是因为偶然的边境打战而用到的精锐战术的时候,钟鸣先生提到了这疏竹先生写过的军策里头就有这种战术,便顺便也提了提。 傅景初听了,笑了起来,果然是他的外祖父。“外祖父从梦境里学到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老祖宗林福宁和齐明远留下的兵法了。” 齐明远是一个用兵高手,军事谋略本来就极高,而林福宁,来自于那信息爆炸的时代,两人的结合,所共同整理的兵法战术又岂是一般的东西? “原来如此。”傅承曦点头,那凭空出现,昙花一现的疏竹先生……若是阿初的外祖父,也就难怪会那般出色了。 “可惜,连钟鸣都说不清疏竹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傅承曦轻叹一声。 傅景初想了想,开口说道,“不着急……我出现了,当初带走外祖父的人,想来也该出现了。” 在傅景初的直觉里,外祖父还活着,但可能因为某个因素,外祖父不能出现在人前。有人在保护着外祖父……在律法堂出现后,他便深信这一点。 ***** 在王城的青衣阁,软声轻语,嬉笑娇媚,虽然是白日,可这青衣阁却是人声喧哗。但在这青衣阁的某个包厢里: “这么说来,海外仙岛琴舞书画,只剩下一个舞家了?” “堂主,琴家似乎想对少主人做些什么。” “哼,盯紧她!虽然少主人身边有星殿将军和祁严明等人,林胡大的人也在,但成年礼在即,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打扰到了少主人。传令下去,海外仙岛除了舞家,其他三家在禀明少主人后,就立即执行处罚!” “是!” “堂主,西南遗族齐夫人今日打算前往星殿府探望叶红苏嬷嬷。” “虽然叶红苏嬷嬷与少主人并无亲缘关系,但既然少主人已经认了叶红苏嬷嬷为姐姐,那么,今后,尔等需改改称呼。” “是!” “齐夫人是个聪明人,眼下她的女儿又成了少主人的姐姐,西南遗族是不会背弃少主人了。” “堂主,少主人似乎在追查主人的事……” “主人在三十二年前以疏竹先生的身份来到了王城,此事当年很多人都知道,若不是主人现在还在沉睡之中,老堂主又严令我们不许透露消息……罢了,在少主人完成成年礼后,这一切事情都该由少主人决定。” “是!” **** 中宫旨意终于传达了,傅景初接过旨意,送走了来传达旨意的侍者以及被召进宫里的傅承曦。 一旁的叶红苏很高兴的看着傅景初说道,“太好了!景初,这样你和大人成婚就没人敢说些什么了。” 傅景初笑了笑,将手里的旨意递给了一旁的福大管事,福大管事双手高举过头,恭敬的接过。 怎么会没人说些什么呢?龙唐有史以来的第一对男子的婚事啊。中宫的旨意哪怕能够压下朝堂上的争议,也压不下民间的议论。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认为正确的道路,就无需在意其他。 “红苏姐,听闻刚刚齐夫人来过了?” 叶红苏一愣,随即点头,无奈的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受伤的事虽然是受了齐夫人的拖累,但也没有什么大碍了,齐夫人……委实太过在意了。” 岂止在意啊,简直就是过分的在意了,叶红苏心里偷偷吐槽,而且齐夫人看她的目光怪怪的,自责怜惜疼爱愧疚什么的,那么复杂,叶红苏总是觉得,齐夫人这态度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傅景初想了想,他自己也觉得齐夫人连续两次登门委实有些太殷勤了,起初他以为是冲着他来的,可齐夫人登门却并没有来见他。从胡大那里也没有得到什么齐夫人要见他的消息。 这齐夫人应该是冲着红苏姐来的。可是,这是为什么?难道谍报那边的消息……齐夫人一直在找的女儿? 傅景初心里百转千回的念头,可面上都没有显露出来,他看着叶红苏,笑道,“齐夫人是心里愧疚了,红苏姐也别想太多了。对了,我昨儿个正弄了一个忠义堂的计划,红苏姐有时间吗?我们去绿园走走,聊聊。” “好啊。” 待走在绿园的小径上,叶红苏好奇的问道,“忠义堂?你打算给奴籍的孩子们读书?” “不只是奴籍,忠义堂我想用来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人。”傅景初认真说着,“有点类似我们那里的福利院,孤儿院的” “嗯,不错,这想法好。”叶红苏赞同,随即又不解的问道,“只是,景初,你教奴籍孩子读书,这会不会违背了龙唐的法律。” “我教他们读的书是农学,工匠之道,用我们那里的话来说,就是技术学院,教他们科考的东西是没用的,倒不如教他们一技之长,将来离开忠义堂了,也能够活下去。”傅景初说着,抬头看着天空,想恢复花娃子的荣耀之路,忠义堂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你这些想法都很好。我支持你。不过,弄这个东西需要的资金可不少,你还想弄一个药堂,那就少不了种植药草,培植要事的,农学,工匠的老师都容易找,可这药师就不容易了。”叶红苏说着,又笑了起来,“景初,让我也掺和掺和。” 傅景初眼睛一亮,“好啊!有红苏姐帮忙,忠义堂一定会更快的办起来!” “那就说定了!”叶红苏好看的凤眼弯了弯。 ***** 中宫主殿里,男人目光幽深的盯着跪在下首的傅承曦。 “旨意可满意?”男人拖长了语调缓缓开口。 “臣谢陛下恩德!”傅承曦磕头谢恩。 男人冷哼一声,捏了捏御桌上的奏折,这道旨意委实下得有些憋屈,若不是因着近日王城的不安定还有哪些个流言。他定是要拖长一段时间再下旨意的! 第168章 成年礼与侍从7 “近日王城流言,你应该听过了吧?”男人沉声问着,目光紧紧的盯着傅承曦,若是仔细分辨,男人的目光里还有几分难言的复杂。 傅承曦垂眼,语气漠然,似乎在说着最平常的事情一样,“微臣也有耳闻,颇觉稀奇,不过,越族一直以来就颇为奇特,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什么花娃子,微臣觉得甚为匪夷所思,不说别的,就说男人产子一事,微臣在北境也好,在南境也罢,从未听闻过。” 君皇听着,微微挑眉,没听闻过?难道星殿府里的那傅景初不是花娃子?若真的不是,那是最好不过了,想到此,君皇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下来,“花娃子传闻,应是越族那边搞得鬼,越族居心否侧,你既然要操办婚事,不若就借此机会,将还在王城里的那些居心否侧的越族人给朕揪出来。” “是!微臣遵旨。”傅承曦磕头接下旨意。 君皇满意了,便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北境血狼军便暂由萧家的子优监管吧。你既然成家了,便安心在王城里住下。”说罢,君皇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子晦,你该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傅承曦磕头再拜,语气平静的说道,“微臣不悔。” 军权被收回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并没有任何失落,倒是有些意外的是,君皇……还会劝诫他一句“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是因为他的血脉之中有君家的血液? 君皇一愣,随即带着几分喟叹的说道,“罢了,你既然不悔,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下去吧。婚事……好好准备。” “是!” 傅承曦再行了一次跪礼,这次跪礼,他做得分外郑重严谨,从四皇子君佑瑞那里知道自己可能流着君家血脉后,他便对坐在高位上的这个男人有了几分复杂的感情,也终于解了许多疑惑,一直以来君皇对他赏识有加,关切他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他是君家的血脉?可因为这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便被送出了中宫,又委实过于讽刺了。 但,不管如何,君皇能够赐下这道赐婚的旨意,他便好好的叩谢皇恩。与血脉无关,与往日恩情无关。 此刻跪下,便是臣对君的谢恩。 看着傅承曦对他郑重的做了的跪礼,君皇无声叹息一声,他便这么喜欢那叫傅景初的男人?哎,罢了。罢了,如同然儿所说的,子晦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 君家的男人在婚姻一事上都是身不由己,难得子晦能有个称心如意的,也算是圆了当初他无法娶然儿做嫡妻的遗憾了。 而子晦娶了傅景初,那今后血狼军便可放心的交给子晦了。 ——注定了没有子孙,又惊世骇俗的娶了一个男人的将军,不论将来谁继承了他的位置,都应该能够放心了。 ***** 傅景初和叶红苏就忠义堂的章程和规矩仔仔细细的商议了一番后,便起草了几份,叶红苏兴冲冲的拿着这些个起草好的章程就去了明轩堂,打算去好好请教老太君。 这会儿的傅家老太君正在明轩堂里和过府的傅家太爷傅嵩明说话。 “如老太君所料,中宫的旨意果然还是下达了。”傅家老太爷傅嵩明感慨一声,拱手看向傅家老太君,“老太君神机妙算啊。” 老太君微微摇头,语气幽幽,“并非老婆子神机妙算,不过是对我的姐姐太过了解罢了。如今婚事已定,傅家也可就此潜藏,但太爷还需听我一言,朝局动荡,天下有变化之势,傅家若想平安度过,还需谨言慎行,潜藏少动。” 傅嵩明听了,脸色凝重,慢慢点头,“老太君所言甚是,傅家此刻也该韬光养晦才是。” “婚事的筹备,就麻烦老太君了。”傅嵩明说罢,站起身来,接过身侧大管事傅德华递来的盒子,双手递给了傅家老太君。 傅老太君接过,微微点头说道,“子晦也是我的儿孙,他的婚事,我定然会好好操办的。” 傅嵩明听了,心头松了口气,如此,他也算是对得起子晦了,若不是眼下的局势,傅家若是再掺和进子晦的婚事来,会拖累了子晦,他定然是会好好操办这场婚事。 傅嵩明又和傅老太君就子晦的婚事又闲聊了一番,之后,傅嵩明就告辞了。 傅老太君站在明轩堂门口,目送傅嵩明离去,低声喃喃道,“五大姓氏里,傅家……也许便是那走到最后的一个。” 掌权者能够看透局势,下一代又难得的不贪恋权势。 只是可惜,傅家的下一代是旁系所生,而不是嫡系。傅家的嫡系一脉……算是毁了吧。 “老祖宗!”叶红苏笑眯眯的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叶红苏,傅老太君就笑了起来,心头的那些感慨也都散了,叶红苏似乎有一个特别的魅力,她能让她身边的人都忘记了那些个消极不好的事情,然后整个人都会散发出积极的开心的气息。 “你这孩子!身上的伤都还没好,怎么就跑来跑去的?接完旨意就该回自己的院子好好躺着才是。”傅老太君嗔笑着,在叶红苏跑到跟前时,又笑眯眯的伸手过去,让叶红苏搀扶着她进入堂屋。 “说吧,你这孩子这么高兴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傅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坐在她下首的叶红苏,即便是蒙着面纱,叶红苏的眼睛也漂亮灵动,里头满是神采飞扬。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就喜欢的孩子,不为别的,就为她曾经遭遇了那样不堪和伤害,却还能这般洒脱乐观的活着。 这让傅老太君心头欢喜也隐隐的也有着羡慕。 “景初他弄了一个忠义堂。老祖宗,你不知道,景初的忠义堂有多好……”叶红苏噼里啪啦的说着,边说边还做了几个夸张的动作,“老祖宗!你说,等以后忠义堂能够开遍天下了,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流离失所了!”叶红苏很是激动也很是开心,她想起当初她生下小五五后,因着她和景初的身份都是奴籍,奴籍的孩子不能进学,不能上街,他们又怕小五五会被主家的孩子欺负,整天里就拘着小五五在房间里。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有一次,雷雨大风,她在绣房里,景初在后院里,小五五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到她好不容易从绣房里争取到时间提前回房的时候,就看见小五五龟缩在桌子下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模样…… 那时候,她心如刀绞。恨极了自己。 如果忠义堂真的能够开办成功……那如同小五五这样的孩子就可以进入忠义堂学习,就可以不用再被父母拘在家里,甚至,也可以避免一些悲剧。 在云家的那些年,她和景初看过多少悲剧?奴籍贱籍的父母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子孙走上他们的路,每每怀上一个孩子,就会打掉一个孩子…… “老祖宗,你说景初的这个主意好不好?”叶红苏兴奋的问着。 “嗯,不错。”傅老太君慢慢点头,脑海里却是闪过在多年前,她的那位故人曾经自豪的说——“先祖曾经创下忠义堂,救了无数人。” 如今,他的后代子孙要把先祖的荣耀再次重现了吗? 傅老太君看着叶红苏,笑容和蔼,“这是好事,红苏可是也参了一脚?” “老祖宗真厉害,什么都逃不过老祖宗的法眼。”叶红苏笑眯眯的说着。 傅老太君笑了起来,拍拍叶红苏的手,“你这丫头最是古灵精怪了。说说看,要我这个老太婆做些什么。” 叶红苏眼睛晶亮晶亮的,她看着傅老太君,带着几分撒娇的嗔怪,“老祖宗说的是什么话,红苏哪敢啊。”顿了顿,叶红苏又小声的说道,“老祖宗,你说,景初办这个忠义堂肯定需要不少钱,而我觉得吧,这个忠义堂搞好了,还能赚钱呢,要不我们也掺和一股?” 傅老太君听了,颇感趣味,就这个一看就是做好事的忠义堂还能赚钱?怎么赚钱呢? “来,给老婆子说道说道,这忠义堂还能怎么赚钱呢?” 叶红苏便笑嘻嘻的说道,“老祖宗,您想啊,这忠义堂要教孩子们匠工之术,那肯定就需要练习啊,譬如说这锻造首饰什么的,我们就可以让孩子去练习,练习的作品就可以拿到外面去卖了,到时候,卖了的钱就三七分,孩子们占七成,忠义堂就拿三成。” 傅老太君听了,哈哈笑了起来,戳着叶红苏的额头,嗔笑道,“你这个鬼机灵!倒是个奸商!” 叶红苏故作羞恼,“老祖宗!” “哈哈……好了,你说的,老婆子懂,放心,放心,这股啊,我肯定也掺一股!”傅老太君说着,拍了拍叶红苏的手,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只是,你和景初都要做好准备,这忠义堂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叶红苏一愣,随即凤眼弯弯的眯起,“老祖宗放心,我和景初从不走回头路!” 傅老太君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 第169章 成年礼与侍从8 夜色深沉,漫天繁星像打碎的碎钻洒在了湖面上,安谧沉静,傅景初站在庭院里,看着满天的星空,傅景初有些恍惚,夜幕低垂,仿佛伸出手就能触摸到那绸缎般的夜空。 傅景初有些迷茫,似乎曾经往昔也见过这样美丽的星空。 “阿初?”傅承曦走进庭院的时候,就见他家阿初一脸迷茫又怔愣的凝望着星空,在夜风吹拂下,他家阿初衣袂飘飘,他竟猛地生出一种恐惧,仿佛下一秒,他的阿初就会消失在他眼前,便急急的出声唤道,加快脚步走到了他家阿初的身侧。 傅景初回过神,看向傅承曦,露出浅浅的笑容,“子晦,你回来啦?” 傅承曦拥着傅景初,紧紧的,低声问道,“刚刚阿初在想什么?” 傅景初一愣,随即摇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星空好漂亮。”说罢,傅景初抬头望着星空,想到梦境里,老祖宗林福宁给他演示的祈福舞,兴致也来了,便转身看向傅承曦,笑眯眯道,“子晦,我给你看看祈福舞。” 说罢,傅景初便抽出袖子里今晚刚刚完成的白色底面墨色扇柄,这扇子是为了明日的成年礼所特意准备的,胡大说,林家嫡系花娃子的成年礼都得跳一段祈福舞,而这祈福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检验林家嫡系花娃子是否血脉纯正的重要仪式。因为真正的林家嫡系花娃子自然能够从梦境里学会祈福舞,并能够达到那种玄妙的引导天地灵气的效果。 ——嗯,太过玄妙的东西,傅景初是不怎么把它当一回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成年礼。至于是否是林家血脉,呵呵,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证明。 傅承曦松开了手,看着傅景初慢步走到庭院中央,庭院里的小兽兽们似乎察觉到了傅景初要做什么,都颇具灵性的自动散开了。 月色下,傅景初站在庭院里,挺拔毓秀,仿若松竹,他缓缓抬手,轻轻一扬,扇子啪的一下打开,转动,挥扇,长臂舒展,仰头,微笑,恬淡气息犹若流水,缓缓的在人影和扇子之间流动,月华似绸缎,缓缓披落在那舞动的人身上,而似乎就在这瞬间,甘甜味道,仿佛在沙漠徒步行走的时候所遇见的那甘泉一样,充满了心田! 傅承曦暗红色的目光里难掩震惊和痴迷,他不由得朝傅景初伸出了手,那在天地间舞动的人,那瞬间洗涤了他一身戾气,平息了他的躁动心灵的舞动,那已经结束了挥扇舞动,笑吟吟的看着他的人,是属于他的! ——只属于他的! 傅承曦猛地大步上前,一把将傅景初紧紧的锁住! “你是我的!”傅承曦哑声的一字一顿的说着。 傅景初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带着些许尴尬的慢慢的舒展怀抱,回抱住傅承曦,轻声说着,“子晦,我们就要成婚了啊。” 成婚后,你我就都是彼此的了。不是吗? 傅承曦有些惊慌的心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听过林福宁和齐明远的故事,从景初那里,他知道,齐明远是和林福宁青梅竹马,齐明远舍弃了皇位之尊,苦苦追求,才终于和林福宁一起。 齐明远是精明的,也是强势的,齐明远拥有他所没有的自信和不顾一切的决然。 他有着梦境的记忆,他害怕,他不自信,梦境里那个没了行走能力的傅承曦是偏执和暴躁的,这份偏执和暴躁伤害了梦境里的阿初,他害怕,他会不会也在现实里这样的伤害了阿初? 所以,他不自信。 阿初如今在他怀里,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惶恐忍不住害怕。 “子晦,待明日成年礼后,我们就可以准备我们的婚事了。”傅景初慢慢的从傅承曦怀里抬头,看着傅承曦,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带着些许不自在的害羞。 傅承曦深深的看着傅景初,慢慢的点头,“对,那时候,阿初和我就再也不能分离。” ——谁也不能将他们分离! ****** 而此时的星殿府外的对面的巷道里,国师无尘老道仰头看着那星殿府的上空,喃喃说道,“等了千年啊……终于来到了……龙唐……何去何从……” “国师无尘。”无尘老道身后突然响起低沉淡漠的声音。 无尘老道一愣,随即转身,长长的巷道淹没在黑暗里,月光洒下的光辉也半是隐没在黑暗里,透出了几分阴暗晦涩,在这样的巷道里,有一人慢慢的朝他走来,步伐散漫,却是不偏不倚,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带着几分凌厉和冰冷,一步一步的就这样踱步到了他的跟前! “许久不见。”来者顿住脚步,就在月色完全照亮的一步之外,来者的面孔完全的隐没在斑驳的阴影之下,唯有一双完全白色的眼睛微微的眯起,带着几分让人恐惧的灰白色,直直的看着无尘老道。 无尘老道先是怔愣,随后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齐白!?” “难得国师无尘还记得齐白的名字。”来者——齐白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低低的笑意,虽是笑意,却是透着让人发颤的寒意。 但无尘老道却似乎不惧,他只是盯着齐白,然后长长的喟叹一声,喃喃说道,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诉对方,“我知道……他还活着,果然……他还活着。” 齐白微微垂下他灰白色的眼睛,声音里的寒意似乎少了一些,“主子福德深厚。”他淡淡说着。 无尘老道看着齐白,低声问道,“星殿府里的景初公子……是他与你的子孙吧。” 齐白眯眼看向无尘老道,“国师想说什么?” 无尘老道看着齐白,“我的徒儿傅承曦傅子晦虽然杀戮深重,但为国为苍生计,却是无亏无欠,且子晦对景初公子一往情深,此情深不下当年的律法堂堂主齐白对上任林家家主。无论如何,他们婚期在即,此婚事应得祝福才是。” 齐白嗤笑一声,灰白色的目光里透出一丝阴霾,他缓缓开口,“林家花娃子,尤其是嫡系花娃子,有长辈在,婚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无尘老道苦笑一声,他就知道,有眼前的这位在,只怕自家徒弟的婚事又起波折了! 哎……徒弟,你自求多福吧。 此时,正在星殿府里享受着自家阿初亲手做的卤面的傅承曦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觉得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呢?? ***** 这日,晨起时,绚烂的阳光已经撒满一地。 傅景初站在庭院中,仰头看着湛蓝干净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主子……”门外,林胡大恭敬做礼,跪地一拜,“时辰已到了。” 傅景初转头,笑笑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傅景初便转身挥袖,朝外大步走去,经过林胡大的时候,他笑笑说道,“辛苦了。” 林胡大忙磕头,恭敬说道,“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傅景初今日他素衣白袍,黑发用布条随便挽起,额头一条白色布条遮着他的印记。 他的装扮整洁干净而已,可算不上庄重。 但花娃子的成年礼便是如此。他整洁干净的装扮很快就会在成年礼上换成另一套福儒服。 ——福儒服,当年林福宁成为大和尚的传承弟子的时候,成年礼上就是一套镶着金边的白色福儒服,后来,这套金边白色福儒服,就成了林家嫡系花娃子成年礼上必穿的一套礼服。 傅景初走出融园,穿过走廊,来到前院,傅承曦已经在那里等候,他见傅景初,便大步上前,牵住傅景初的手,朝门外走去,门外头,素朴的马车,马车四周的黑甲卫士皆是府邸的精锐。 傅景初一愣,随即无奈的看向傅承曦,但见傅承曦绷紧的脸,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的扬了扬嘴角,又看向一旁蒙着面纱的叶红苏,红苏姐今日也是素朴衣服,盖因林胡大说,红苏姐也是林家血脉,定然也是要好好的盛装打扮。 于是,今天的叶红苏穿着素朴的衣服,待到了典礼的会场,叶红苏就要换成一套女式的福儒服,并为他贺赞见证。 成年礼的贺赞见证都是由林家的长辈来做,可傅景初没有长辈,便只能拜托红苏姐了,而对他来说,红苏姐本就是他的家人,这贺赞见证的嘉宾,除了红苏姐,还能有谁? 成年礼的仪式是低调的,郊区的隶属于星殿府名下的茶庄,也是不起眼的,参加成年礼的,除了叶红苏,小五五,便只有老太君和傅承曦了,而林胡大是布置会场的管事,祁严明是护卫茶庄代表林家的护卫,还有慕容秋便算是林家旁系子弟。 其他的,哪怕是四殿下几番暗示想要来参加,都在傅景初种种考虑下拒绝了,更别提方御史方忠明了。 不过,虽然低调不起眼,可是看看茶庄不知何时偷偷来的巨大的蟒蛇,天空盘旋的青鸟,傅景初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他总有种今日的成年礼只怕会很热闹的感觉。 第170章 崛起1 当傅景初一步一步的踏上茶庄中央的平台,青鸟开始鸣叫,他听到了青鸟鸣叫声音里的那独特的韵律,那是林福宁在梦境传承里教给他的曲调。 于是,傅景初拿出笛子,开始吹奏那首他已经在梦境传承里练过几百次的曲子。 曲调一起,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一股清新的透着生机的气息开始蔓延。浮躁的心,慢慢的安宁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瞬间到来的祥和和悠然。 这,就是林家嫡系花娃子的力量?傅家老太君惊奇的看着傅景初。 这,就是祈福叶红苏睁大了眼睛,真是不可思议。 而傅承曦站在平台下,看着平台上那迎着风,垂着眼帘,认真的吹奏这祈福调子的少年,心绪复杂,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他的阿初站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他的阿初藏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见。 但,阿初会不高兴的,阿初会疏远他的,如同梦境里那样。 所以,他只能捏着拳头,紧紧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阿初。 而在茶庄外,不知何时到来的律法堂的人已经将茶庄护卫起来,在曲调响起来的瞬间,他们单膝跪地,恭敬垂头,唯一一个没有跪下的白发白眸的人,站在茶庄门口,专注的聆听着这曲调,平日阴冷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怀念。 他的面容无法辩清年龄,若说是青年,可头发花白,眉眼间隐藏着几分沧桑,若说是老者,可面容却是年轻的。 曲调结束,傅景初朝着平台上方的端坐木椅的傅老太君和叶红苏走去,他双膝跪地,朝着傅老太君恭恭敬敬的磕头,一旁的林胡大,高声喊着,“一谢天地怜,二谢父母恩,三谢亲友情。起!” 傅景初抬头,傅老太君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当年的那洒脱睿智的光芒四射的那个人……傅老太君眼睛红红的,她擦了擦眼,接过一旁叶红苏递来的玉竹冠,缓缓的庄重的给傅景初戴上,低声喃喃道,“孩子,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林家的花娃子林景初了。” 傅景初看着傅老太君,恭敬的又磕了三个响头,是的,从今天起,他又得改姓了,从云到傅,到林。 林景初,林景初,念起来也挺好听的。 “景初,以后啊,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叶红苏笑着上前,一双凤眼满是真挚,她轻轻的给林景初插上刻着花娃子花徽的玉簪子。 戴上了玉簪子,林景初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平台下方的傅承曦,嘴角微扬,从这一刻起,他就算是成年了。 ***** 茶庄外,曲调结束,白发白眸的男人缓缓的抬脚走入了茶庄,守卫茶庄的都是星殿府的护卫,此刻他们上前阻拦,可这白发白眸的人抬手一挥,这两个护卫竟然无法抵抗,缓缓倒地。 白发白眸的男人如若进入无人之境,朝着平台缓缓走来。 傅承曦第一个看见,立即一跃而起,站到了林景初身侧,而林景初若有所感,抬眼看去,有些怔愣,这人是谁?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而在后头的傅老太君,在看见这个白发白眸的男人后,就立即站起身,颤巍巍的上前,“你,你是齐白?” 白发白眸的男人顿住脚步,看着傅老太君,目光冷漠,“好久不见。” “你,你还活着?那,那他呢?” 齐白淡淡,“主子福德深厚。”说罢,齐白目光转向了林景初,本来冷漠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 “我知道你,你是我外祖父认定的伴侣。”这时候的林景初也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在梦境传承里,每一代嫡系花娃子的伴侣都会留下画像告知后人,他的外祖父留下的画像里正是这个人,白发白眸的男人,名字叫做齐白。 齐白一愣,随即顿住脚步,带着几分意外,看着林景初,声音缓和了几分,“你知道我?” “传承里,会有伴侣的画像和名字。”林景初缓缓说着,看着齐白,所以……这个人也算是他的外祖父?(⊙﹏⊙),或者外祖母?? 齐白怔然了许久,才慢慢点头,看着林景初,目光柔和,“主子仁慈。” 林景初拍拍身边神色冷漠肃然的傅承曦,跳下平台,幸好今日所来的都是自家人,林景初也没啥好顾忌的,上前几步,到了齐白跟前,认真询问到,“我的外祖呢?” 齐白看了眼傅承曦,又缓缓看向在平台上的傅老太君和叶红苏,平静说道,“不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林景初点头,的确,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几人随即转移到了茶庄的正堂,齐白依然站着,林景初请他坐下,但齐白淡淡摇头,“即便主子赐予我伴侣的身份,但我依旧是律法堂的长老,在你面前,我依旧是仆,坐下不合时宜。” 林景初皱眉摇头,“外祖父如果知道您是这样想的,他肯定不会高兴的。” 齐白看着林景初,微微一笑,“他一直都不太高兴。” 林景初看着齐白柔和的目光,干脆也站着说话得了,“外祖父现在身体如何?” 齐白见林景初这般直白问话,而且直至核心,不由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欣慰和骄傲,但想到他所挚爱的人,齐白的脸色便有几分阴沉,“身体还在康复中,但是已经醒了好几次。只要这龙唐事了,我便带你回去,他一直都念着要见你,见你娘亲……。” 知道外祖父还活着,林景初松了口气,还好,林家还有一个亲人在,如果真的只剩下他这个花娃子,他肯定亚历山大。 “不过,既然成年礼已经完成,小公子,你且随我回去,住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齐白缓缓说着。 一直安静听着的傅承曦一听这话,猛地站起,抬手就欲拉过林景初,但有人速度更快,扬手就劈了过去,傅承曦猩红色的眼睛闪过一抹戾气,不闪反而迎了上去,短短瞬息间,两人就已经交手了多次! 林景初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即挡在了傅承曦跟前,齐白忙收回手,凝眉看着林景初,“小公子,你的婚事自有主子为你做主,现在主子未醒,你且随我回去。不可丢了花娃子的名声!” “我和子晦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了,我便是他的未婚妻,成年礼已经完成,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准备婚事了。”林景初平静说着。 齐白盯着林景初,又看向那依然充满暴戾的猩红色眼睛的傅承曦,微微点头,“既然是小公子的意愿,那小的也不敢违背,只是,小公子,主子再过几日就会醒来,您何不把您的婚事再延期几日,等主子醒来了,也好为你操办?”齐白说着,语调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恭敬。 林景初有些不习惯,眼前的齐白分明就是他的长辈,可这说话的语气,话里话外的称呼,分明就是把他当成了主子……外祖父到底是怎么习惯的?一个总是严格遵守下属职分的伴侣? “好。”林景初点头应下,带着几分无奈,如果他不应予,眼前的齐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一个是他未来伴侣,一个是他长辈,他一个都不能伤到。 “阿初!”傅承曦低声怒叫道,带着几分难掩的戾气阴沉。 林景初悄悄伸手,轻轻握住傅承曦的手。 傅承曦顿了顿,紧紧的握住林景初的手,看向那齐白,对眼前这个叫齐白的,不管他是不是阿初的亲人,他心里头都已经开始凝聚杀意了。 “外祖父当年是遭了谁的暗算?”林景初转移话题问道。 齐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看向傅老太君,“暗算主子的人,老太君应该知晓吧。” “难不成,真是我的姐姐?”傅老太君睁大眼睛,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可是,可是……” “当年箫府初见,箫月茹就对主子有了非分之想!只是一来主子是花娃子,二来,主子与我早已经举行了仪式,主子的腹中也有了我的骨肉!没想到,箫月茹在被主子婉言拒绝后,就开始发狂的报复主子!”说到之类,齐白的脸色顿现几分狰狞。 林景初毫不怀疑,如果那箫月茹在这里,齐白定然会将箫月茹削皮抽筋! “您当时不在外祖身边?”林景初轻声问道。 齐白看向林景初,白色的眼眸里透出几分悔意,“当时海外仙岛有了花娃子的消息,主子命我去查探一番,我便……” 顿了顿,齐白又冷声说道,“待我赶了回来,主子已经中毒,且为了能够保住腹中的孩子,主子冒险开启了梦境传承,而那时候,箫月茹还不罢手,我将主子转移离开的时候,她连续不断追杀,在转移的途中,我和主子的孩子……便被她给夺走了……”说到这里,齐白脸上现出几分苦涩和痛苦,“主子中毒太深,又冒险开启了传承,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我带着主子在山谷隐居,整合律法堂,不断派人去找孩子,可箫月茹把孩子藏得太好了,律法堂的人手不够……” 说到这里,齐白站起身,走到林景初跟前,哑声说道,“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齐白的手颤巍巍的抚上了林景初的头。 林景初想到在腹中的时候,常常听到的那温柔细语……林景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林景初主动抱住了眼前分明压抑着巨大痛楚和愧疚的男人——齐白。 “娘亲她也有传承,只是不多,所以,娘亲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一个小丫鬟……外祖父,您别难过,娘亲她离开的时候,身边一直都有一个保护她的疼惜她的人……我也很好,子晦对我非常好,老祖宗也对我很好……还有姐姐一直都在照顾我……” 第171章 崛起2 “虽然星殿将军德行不错,但,身为花娃子,不管是订婚还是成婚,都应该是在林家这边住着,待吉日到了,才可出嫁。”齐白那日最后这样说道。 但傅承曦坚决反对,林景初不愿让自家大人不开心,便也反对此事,倒是后来,傅老太君出来说话了,也不知道她跟傅承曦说了什么,傅承曦竟然答应了,虽然从头到尾都是黑着脸的。 而林景初跟着齐白离开,叶红苏也带着小五五跟着走,林胡大也自然乐颠颠的跟着离去,能够到林家,照顾林家的嫡花娃子,林胡大非常激动,祖宗先人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当然,还有傅承曦不放心,派出的金甲护卫——星殿府的最强护卫。 对此,齐白是扫了那些金甲护卫几眼,哼了几声,便也默认对方跟着。 林家的府邸在京都的十三街的尽头,低调安静,府邸很一般,但里头装饰得却非常舒适。 “这里……是当初主子在京都安置的房子,一切都是依着主子的喜好来安排。”齐白说着,目光扫过四周,带着一丝怀念,这里一草一木,一个花瓶,一副画,都是他亲手挑选,凡是主子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所为,从不假手他人。 “我外祖父……他一定过得很快乐。”林景初打量着四周,那卧榻边的软毛,角落里的花,窗外的假山,他曾经在传承里看见过,当年林福宁和齐明远住的宅邸就是这般模样。 齐白一愣,随即笑了笑,“主子在这里的时候的确会比较放松。” “今后,我唤您外公可好?”林景初看着齐白,问道。 齐白一怔,随即摇头,“不可,规矩不可废。” “林家的规矩里,可没有这个。”林景初肃然说着,“您是给我血脉的外公,怎可将您当成下属?而我想,外祖父也一定不愿这样。” 齐白张了张嘴,又低声叹息了一句,的确,主子一直都很生气的就是这个。 林景初打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说,转开话题问道,“外公,当初外祖父来到京都除了寻找花娃子,可还有其他的事?” 齐白微微点头,示意林景初先行坐下,才慢慢的说道,“一是为了寻找花娃子,你外祖父的预感一直都很准,他说京都可能会有嫡系花娃子诞生……后来在京都,你外祖父有了身孕,就是你娘亲,再后来,逃亡的路上,你外祖父生下了你,现在你又在京都这里。还要嫁给傅承曦——”说到之类,齐白微微顿了顿,脸色黑了黑,他甚为生气的是,因为没有及时赶到,不能阻止,但,景初已经和傅承曦两情相悦,他也没有方法了。只能如此。 “另外,也是为了提升他自己的名气,你应该听说过,当年花娃子留下的宝藏吧?”齐白问道。 “听说过。可我从梦境传承里,并没有宝藏的任何记载。”林景初很困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没有宝藏。”齐白缓缓说着,声音里带上了暗沉,“龙唐发家的时候,所用的,并不是花娃子的宝藏,而是他们自己的东西,虽然龙唐君家的某些所为让人不齿,但是,他们打下天下的时候,靠的还真是他们自己的力量。而我们林家的产业都在东海方家那里,当年主子就是为了找回这些,想着先让自己有了名气,那么东海方家肯定会找来。” “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东海方家?律法堂……难道也不行?”林景初低声问着。 “你可知道,自从云族叛变,我律法堂剩下多少人吗?”齐白沉声问道。 林景初摇头,“不知道。” “八人。”齐白扬起嘴角的嘲讽笑容,“当年的律法堂为了救出林家嫡系一脉,一千人,到最后只剩下八人。我父亲带着我和主子躲进了安谧谷,其余七人散落各地,寻找合适的奴籍孤儿进行培养。到当年主子入京都,也才只有三十人。直到现今,律法堂也才只有三百人。”说到这里,齐白脸色沉凝,“不然,我今日不会准许傅承曦的金甲护卫跟着你,律法堂的能力太过薄弱了。” 林景初听着,心头震撼,所以,这才是为什么外祖父和齐白外公只能无力的龟缩在安谧谷,而不能找到娘亲的真正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即便林家嫡系有外祖父这个花娃子,可也不敢暴露身份的真正原因?力量不足以守护。 “当年的云族……重创了林家的力量。律法堂还没有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景初,我实在不愿你这般草率就决定婚事……只是,外公的力量太弱了……”齐白说着,心头暗恨,若说他最恨的除了萧太后,便还有云族,而他很高兴的是,景初接受胡家和西南遗族的齐夫人……而东海方家,云族,景初却是没有接受他们的投诚。这个非常好。 “外公,在我还不知晓自己身世的时候,是子晦和老太君护着我,子晦虽然脾气急,可他在我还是奴籍的时候,就对我极好,从来都没有因为我是奴籍就看轻我半分。”林景初慢慢的说着,将他从云家离开后的生活一一讲述给齐白听。 齐白听得很认真,中间也问了很多关键的事,比如说,星殿府的仓库账本等,人情往来等,还有关于叶红苏的事,也问得很仔细。 当知道窦若云移情别恋,抛弃了叶红苏,而叶红苏现在被四皇子所看中……齐白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窦家老太君是个精明人,生的孙子却是个糊涂的,也好,这窦若云不是个好的,一时看错了人,也好过一辈子看错人还不知道。至于那四皇子……那不是个简单的。最好远离吧。” 林景初点点头,“这是红苏姐姐的终身大事,只要是红苏姐姐的决定,我都会支持,我不管身在何处,我在的地方,就是红苏姐姐的娘家。” 齐白微微一笑,“既然红苏是你认定的姐姐,那自然也是我林家的女儿。你且放心,待主子醒来,我把她的名字也记上族谱。待事情都了结了,我们回安谧谷,请主子主持一个宗祠祭奠,正式的告知林家先祖们。” 林景初听了,展颜一笑,这样就更好了。 “对了,外公,您姓齐?”林景初踌躇着问道,和西南遗族一个姓哎。 “不,齐白是主子给我的名字,律法堂的人都没有姓氏。”齐白说着,微笑道,“西南遗族的齐家是先祖林福宁的伴侣齐明远的远亲,不算齐家的嫡系,但算是识时务,没有背弃先祖的遗命。” “这么多年了……其实,东海方家和云族会做出这些举动,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当年和林家立下誓言的不是现在的方家人,云族人。我相信,当年东海方家对林家是绝对的忠诚,只是现在的方家人未曾经历过当年的事,也没有接受到传承,他们不比胡家,胡家还有传承。”林景初说着。 齐白微微摇头,“先祖立下誓言,后人就该遵守,否则何必有先祖遗风,家训,家风之言?东海方家背弃先祖誓言,此乃他们不孝,如今又欲暗害我林家花娃子,这是他们不义,景初莫要替他们说好话了。” 林景初摸摸鼻子,他哪里说好话了,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不过现在看来,外公对背叛林家的人还真是没有半点好印象,不过,这也能够理解,当年云族竟然将林家逼入到那样的境地! ——所以他拒绝云族的投诚完全是对的。 “景初,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齐白忽然严肃问道。 林景初一愣,随即坐正身子,严肃回答道,“外公,我想恢复林家的荣耀,林家曾经创下的家业,我想再创一次,忠义堂,金银坊等等这些,我想把他们重现。” 齐白微微皱眉,随即舒展眉眼,这样也好,自己创下的家业,总是会更加珍惜,虽然他倾向于把东海方家当年吞下的林家产业给抢回来。罢了,等主子醒来后,看看主子什么主意什么想法。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问题,若是有人挡住了你的路,律法堂,老胡,还有那个叫傅承曦的。”说到这里,齐白哼了哼,若是那个叫傅承曦的,当真是那么重视景初的,相信,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林景初笑了起来,“嗯,外公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现在的他,不需要再战战兢兢,更不需要委屈隐忍。 因为他的背后不只是有可爱的小兽兽们,还有子晦,还有林家,现在还有外公。等外祖父醒了,他在这个世界就有真正的亲人了。 想到此,林景初的笑容越加灿烂。 ***** 而与此同时的星殿府,傅承曦一身浓郁的阴沉气息,端坐在傅老太君跟前。 傅老太君看着这样的傅承曦,有些哭笑不得,“无需如此,这是林家的规矩,景初的外祖父当初也是这般和我说的,林家的姑娘和花娃子,出嫁前都必须住在林家,然后成亲那日,再从林家把人接走。只是几天而已,你担心什么哪?” 傅承曦没说话,他是不担心,他是不开心,自从见到景初,他什么时候和阿初分开过那么多日子。想想梦境里的生离死别,傅承曦的心一片一片的焦躁。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扫除即将到来的麻烦啊。”傅老太君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傅承曦抬眼,这也是他再怎么焦躁和不悦,都强压着,让阿初住到林家的原因,齐白的出现,林家的事,萧太后的事,都已经迫切的摆在了桌面上了。 “齐白不会放过萧太后。”傅承曦沉声开口。那个男人虽然已经头发花白,进入花甲之龄,可那个男人身上的杀意和气势不在他之下,估计也是杀了不少人吧。 这样的男人,这么多年守着景初的外祖父,可见他的重情重义,越是重情义的男人,就越加不会轻易的放过伤害自己伴侣的人。 “我就是知道这点,才劝你,让景初到林家去住。我们也好专心的应付接下来齐白的事。” “他若是要杀萧太后,我会帮他。”傅承曦抬眼看着傅老太君,萧太后死了,对他来说可是好事。 傅老太君神色肃然,“并非我袒护萧太后,但现在绝不是良机,边境不稳,问政阁分裂,皇子夺嫡,子晦,现在需要萧太后来压住后宫。” 傅承曦沉默,这倒也是。 傅老太君又叹了口气,喃喃说道,“齐白呀……他呀,除了他家主子……谁的话都不会听的……” 第172章 崛起3 天空厚重阴郁,灰色的云厚重的仿佛冬天又冷又湿的被子一样,窒闷的让人无法呼吸。 林景初走到走廊上,抬头看着灰沉厚重的天空,神色间带着凝重忧虑,青鸟在走廊外盘旋几圈,啸叫几声就飞回到林景初的身侧,停在林景初的肩膀上,亲昵的蹭蹭林景初的头发。而在走廊外的小花园里盘着一只巨大的蟒蛇,几只小胖鼠在蟒蛇身上爬上爬下,吱吱叫着,而那蟒蛇只是懒洋洋的动动它的尾巴。 齐白从走廊的另一头大步走来,见林景初抬头看天,神色还透着凝重,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外公,北境不稳。”林景初轻声说着。 齐白看了眼林景初肩膀上的青鸟,“它们告诉你了?” 林景初看着齐白,“外公,蛮夷犯境,越族蠢蠢欲动,战事再起,于普通人来说,并非幸事。” 齐白勾起嘲讽的笑,“可笑龙唐朝廷还在做着千秋美梦!我等都明白的道理,他们却是不懂。问政阁党同伐异,后宫争斗,皇子夺嫡!到如今,他们终于掩饰不了他们外强中干的真容了。” 林景初轻叹一声,外公对龙唐朝廷真是厌恶痛恨至极。只是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外公,子晦奔赴北境,我也会随他而去。”林景初对齐白认真说道。 齐白一怔,傅承曦要去北境?差点忘了,傅承曦这把锋利的刀,不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吗? 但是,景初若是跟去的话……齐白皱起眉头,“景初,你可想好了?边境不若王城,在那里,你会遇到更多无法预料的事,而傅承曦也不一定总是能够保护你。” “外公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答应了子晦,与他同生共死,不离不弃。那么,他去北境,我就无法安心的在王城待着。”林景初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容温柔待着几分坚定,“未来如何,我并不担心,只是此时此刻,只是现在,我想与他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齐白目光深深的看着林景初,“景初,也许将来,他会变?也许,你会变成第二个叶红苏?” 林景初一愣,随机哑然失笑,|“外公,我可不是红苏姐姐。即便将来故人心变,可我却也不是离开了谁就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人啊。红苏姐姐也不是那般脆弱的人,您看红苏姐姐,她这几日和老太君在准备忠义堂的事,准备得多好。她可开心了呢。” 齐白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景初能有这般坚定和明确的认识那就好。而看那傅承曦,这三天两头偷偷摸摸的在屋顶上偷窥着景初的傻样,想让他变心也不容易。 在这个情感里,谁投入的更多,谁痴迷得更深,那个人就不可能占据有利的位置。 如同千年前的齐明远,如同现在的齐白,如同现在的傅承曦。 从某些方面来说,林家的花娃子或许是因为胸怀天下,情爱之事并不会成为他们的唯一,他们即便没了情爱,也依然活得精彩。 ******** 中宫,东殿 君皇神色凝重的走进东殿的时候,陈皇后正在翻着库房的账本,见君皇进来,便起身相迎,“陛下,臣妾惶恐,不知陛下驾临,还请陛下恕罪。” “然儿不必如此。我早说过,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君皇说着,扶着陈皇后在榻边坐下,瞥了眼矮桌上的账本,笑着问道,“怎的?好端端的查起了账本来了?” “子晦的婚事快到了,我想从我的私库里挑些他可以用的给他。陛下知道,他娶男子为妻,以他的脾气,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妾室通房的,我想多为他准备一些。”陈皇后说着,浅浅一笑。 君皇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对陈皇后说道,“子晦的婚事只怕是要延期了。” 陈皇后一怔,“这是为何?”随机又凝眉,“可是……太后娘娘说了什么?” “与母后无关。是蛮夷犯境,越族集结兵力在边境线上,不只是子晦,只怕卢国公几人也要奔赴前线了。”君皇沉声说道。 陈皇后愣了愣,随机默然,如果是如此的话,那,子晦的婚事岂不是又要起波折了? 君皇神色沉重有些疲惫,“是我对不起子晦,但也只能如此了,国家有难,子晦的婚事待边境安稳了,我再弥补他吧。” 陈皇后轻轻点头,又似乎不经意的问着,“那和子晦成亲的那个人呢?让他与子晦同去边境吗?” 君皇一怔,随即摇头,“这个倒是不一定。不过,母后传话过来,说边境不安全,让那个人就待在王城吧。” 陈皇后心头一突,果然!太后对那个人……心怀恶意! ******** 王城星殿将军府 傅承曦接了旨意后,就命管事打赏,自己冷着脸,捧着圣旨直接进了后院明轩堂。 明轩堂里,傅老太君神色严肃,“中宫旨意不可违背,但眼下,萧太后必定是注意到了景初,你若离京,那四皇子就决不可离开王城!” “北境和南境同时出现集结兵力的事,不同寻常,只怕其中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四皇子眼下已有了夺嫡之念,他也知晓王城下的波涛骇浪,他不会离开王城的。只是……老太君,我想带景初一起去边境。”傅承曦拱手说道。 “万万不可,王城中有林家的律法堂,景初的外公又已经出现,有他们护着,景初反而安全,若是跟着你同去,只怕,反而更不安全啊。”傅老太君语重心长的说着,见傅承曦脸色阴郁着,便轻叹一声,宽慰道,“还有我在,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断然不会让那萧太后伤了景初半分的!” 傅承曦站起身,深深拱手,低声道,“如此,子晦拜谢老太君。” 傅老太君朗声一笑,“莫说我与故人的交情,你可是我的孙子!照顾景初那是我的分内事呢。来,子晦,你先坐下,有些事,咱得好好计划一下。” “太君,您说的是……”傅承曦重新坐下,看着傅老太君,问道,“可是萧太后接下来会做的事?” “齐白出现了,她再嚣张也得掂量掂量林家花娃子背后的那股力量!她即便有所动作,有齐白在,她也不敢妄动。我要说的是,怎么把忠义堂办好,给景初涨涨威望。”傅老太君说着,很是高兴的拉着傅承曦的手,将景初当初设想的各种章程仔仔细细的给傅承曦说了,说罢,还将叶红苏已经选好地址,找好人,并且各地的忠义堂也在同一时间开启的事说给傅承曦听,“虽然有些仓促,但是时间紧迫,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忠义堂办起来。” 傅承曦点头,“老太君定下就是,千影已经随在景初左右,红苏那边也有右盟的人,老太君需要什么,尽管与景初红苏言明就是。” “我倒不需要什么,子晦啊,景初做事周详,红苏做事也精明,唯一欠缺的就是他们的身份。我的意思是,红苏可以认在我的名下,眼下既然景初已经定下婚事,不若他们的奴籍身份看能否取消?” “太君此言甚合我意,只是太君有所不知,我很早前就已经提及此事,只是景初他不愿这个时候脱离奴籍。” 傅老太君疑惑了,惊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景初说,愿以他绵薄之力为现在龙唐的奴籍者做些事。”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说着。 傅老太君一愣,随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景初所愿,也是……当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所愿,可叹啊……如今的我们却是早就忘记了。”说到最好,傅老太君的话语里透出了几分自嘲。 当年满腔热血,如今,却是心已寒,血已冷。 “太君说错了,太君现在所为,不就是了吗?”傅承曦看着傅老太君,面无表情的说道。 傅老太君呆了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错,说得好!说得好!” 如此,忠义堂的事,也可将卢家的那两个老头子老婆子,哦,还有窦家的也都一起拉进来,他们这些人,如果能够在死前看到龙唐奴籍制被废的话,于他们而言,那便是什么都圆满了。 当年在故人的家里,畅谈国事,言道为政的理念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说得激动呢。 想来,那几个老不死的都应该还记得吧。 奴籍,不单单是景初这孩子想做的,也该是所有的为天下正义的人所该做的! “子晦啊,明儿个你过去看看景初,可以的话,就跟齐白说,让景初住回来,这样有些事也方便点。”傅老太君慈爱的说着,顿了顿,又笑眯眯的说着,“若是齐白不愿,你就跟齐白说,是我的意思,老林当初可没有这般古板过!” 傅承曦一听,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喜,起身,认认真真的给傅老太君拱手作礼,老太君见了,哈哈大笑起来,也受了这个礼。 ****** 这个时候的中宫,萧太后脸色阴郁的坐在首位上,看着跪在下头没有抬头的男侍从,厉声问道,“什么叫做不知道!啊!那叫景初的,竟然是从云家出来的人!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回,回太后的话……星殿将军抹去了傅景初的所有痕迹,小的们也是查了好久才……” “够了!废物!都是废物!”萧太后暴怒起来,猛地砸下一个杯子! 跪在地上的男侍从惶恐的拼命磕头,就祈盼着能够从这里保留一条命出去。 但—— “哀家这里不养废物!来人!拖下去,喂狗!” “是!” |“不!太后,太后饶命啊,太后啊饶命!饶命……” 萧太后坐在原位上,脸上的表情狰狞又复杂,“那个贱种……竟然活下来了!还生了一个孩子!可恶!云家的那个女人——竟然敢骗哀家!说什么早就在庄子里被人折磨死了!原来还活着!竟然还留下了血脉!” “太后?”一旁的中年女子侍从轻轻走上来,低声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云家的老太君自缢身亡了。” 萧太后一愣,随即狰狞一笑,“死了?便宜她了!” “齐白已经来到王城了。”女侍从又轻声慢慢的说着,“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萧太后神色复杂,但随即冷冷的说道,“越族的那个贱人不是还在大皇子府中?告诉她,杀了齐白和林景初,我就让大皇子做副帝!” 女侍从慢慢的蹲身行礼,“是!” 女侍从慢慢的从萧太后身侧倒退着离开,待离开时,女侍从侧头看了萧太后一眼,这一眼尽是漠然和冷意。 ****** 而夜深时分,傅承曦悄无声息的走在了安静的街头。 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在这漆黑的夜里仿佛就是最好的信号,在他经过之处,悄无声息的黑衣人跟随在他的身后,直至走到最前方的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杀了里头的人,伪装成他们,自即日起,你们就是越族暗线,没有我的命令,只许潜伏。”傅承曦淡漠说道。 在傅承曦身后的数十个黑衣人单膝跪地,齐齐点头,随后,这数十人便一掠而起,进入院子中,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傅承曦在院门打开,一黑衣人跪地朝他拱手后,便微微颔首,转身漫步走开。 而随后,千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低声说道,“四皇子殿下的消息,中宫萧太后要与大皇子府中的越族公主苏和韵合作,以刺杀景初公子为交换利益。” 傅承曦顿住脚步,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意。 “盯紧苏和韵!”傅承曦哑声说道。 “是!” ****** 与此同时,林景初看着站在他跟前的林胡大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笑了起来,“不必如此,东海方家自有他们的考量,若是他们以为家族利益与道义相比更为重要的话,那就更加不必强求了。” 顿了顿,林景初轻声问道,“星殿将军是否已经知道?” “回主子的话,星殿将军应该知晓了,早前,千影大人特意过来,嘱咐小的,务必不可让东海方家的人靠近主子。”林胡大恭恭敬敬的说着。 林景初缓缓点头,侧头看向外头,若是这个时候,子晦应该已经过来了,但是还没有过来,是不是因北境的事而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