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冥 相传太古时代,仙魔两界几乎在同一时期遭遇了一场离奇浩劫,一种莫名的病恙迅速传播开来,患者外表与常仙常鬼无异,却寿限大减。两界顶尖医者探尽仙草魔树,去无法遏制这股恶流。一时间,仙早衰,仙界众生彷徨而失志,魔易逝,诸魔绝愿而失心,仙魔两弱,成苟延残喘之势,不得已放下身段,将目光投向以往视为蝼蚁穴窟的人间,寻找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灵丹妙药。极偶然,仙医在古灵籍上发现,仙祖曾在人间洒下的一粒种子,至今又有数千年,融天地,汇阴阳,生得孤叶四瓣三子,名八别,愈万物而无伤;巧的是,魔医的鬼愈典上也有记载,来历功效却恰恰是相反,此草乃是克万物而无一利。尽管如此,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使得群仙竭力求生,众魔歃血相拼,两界博弈,人间哀鸿遍野。最终仙魔同时觅得此物,却在野蛮争斗中令这株绝草一损为二:仙界获双瓣单子及孤叶,魔界仅得双瓣单子,余一子遗留人间,踪迹难寻。所幸即使残缺,此草仍不虚盛名,效用乃是奇佳,自此仙寿长存,魔力常固。两界共奉八别草为中兴之瑰宝,神界将子植入神尘,取名定元;魔界得子扎根魔土,名曰镇冥。争夺中遗落人间那子,却因祸得福,吸收仙魔二界之精气,聚仙之灵,魔之霸,人之杰于一身,得名天冥,传说起死回生如探囊取物,且可令时空扭转。只不过原本的八别草乃是镇定人间之物,支离破碎之后,人间便陷入循环纷争、分合交替之境况,直至今日,“仙草魔树皆无用,唯有天冥定乾坤”还在口口相传…… 第一章 黑衣怪人 黄尘轻扬,马蹄声脆,一骑自东向西,沿着大道徐徐驰来。 骏马步履轻盈,剽悍矫健,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良驹,马颈下缚了两个黄澄澄的金铃,马上一位年轻公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袭青衫,高瘦英挺,玉面含威。 行至路边一凉棚近前,公子勒马停步,出人意料的大声喝道:“秦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耍滑偷懒!”声音所至处是一慵懒少年,此刻正仰面躺在仰椅上,脸上扣着破草帽,兀自酣睡,腮边似有浑浊的液体滴下,应该就是他的梦涎了。马上公子的一声断喝,似是平地惊雷,直击得少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朦胧中急于站起,不料一个姿势睡得久了,双腿已经麻木,“哎呦!”少年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反倒把屁股墩得的生疼,咧嘴叫了起来,这一叫,倒也彻底清醒,抬头望着,满眼都是无辜。也许是‘萌’意所致,马上公子的怒容松动了几许,嘴角微微上翘,似是蕴着笑意,少年耷拉下脑袋,悻然说道:“少庄主,您又来拿我消遣了!”“哈哈!”公子终于笑出声来,翻身下马,走到秦生面前,在他双腿上轻轻推拿几下,一把将他拉起,“就你小子,还不得我时刻提点?!” “我道是哪里来的俊公子,原来是啸剑山庄的少庄主,今日一见,果然是一顶一的人尖子!”秦生尚未答话,凉棚里一人插进话来。说话那人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劲装打扮,黄黄的面皮,最显眼的,当属那两条长臂,即使玄德在世,恐也不遑多让。 “在下啸剑山庄秦远,请问阁下可是八臂神拳齐进齐前辈?”秦远转身,稍一打量,抱拳问道。 “呵-呵-!”那人干笑两声,“什么八臂神拳,不过是江湖朋友送的些无聊外号罢,不敢当不敢当!”话所如此,齐进却颇有得意之色。 “前辈过谦了,此次入陕,不知有何贵干,可需我啸剑山庄相助?”秦远心里嘀咕,这齐进一直活跃在山东道上,极少远行,今天怎么...... “少庄主言重了,老山庄主义薄云天,过些时日就是五十大寿,我等略备薄礼,前来贺喜!”此话一出,凉棚里的众人一同附和起来。 “原来如此,那真是蓬荜生辉!”秦远心里迟疑,却颜色不改,恭敬的回答着。 “秦生,此次来的都是道上的好朋友,茶水点心,不可怠慢!”接着,秦远又嘱咐起那少年来。 “知道了!”秦生懒洋洋的回答。 “少庄主,啸剑山庄威名远扬,前来贺寿的英雄豪杰众多,在此歇脚,也真是累坏了这位小友!”齐进倒是不见外,和起了稀泥。 他却哪里知道,秦远生性平和,从不端架子,什么上人下人,在他眼里全无分别,无论家丁庄客,俱是亲如家人,嬉笑如常。此时齐进言语一出,秦生自是顽皮的朝他撇嘴,强忍着笑,秦远却还是恭敬说道,“前辈说的是,家父略有薄名,全靠江湖朋友捧场,晚辈在此先行谢过!”说罢朝凉棚中人,深深一躬,当是谢过众人。 这一鞠躬的功夫,秦远却也将凉棚里的众人扫了一遍,几乎都是江湖豪客的打扮,不必相识,单从各人随身兵刃,他也猜个十之八九,多数都是江湖中三流角色,比较下来,还是以齐进武功为高。家父为人低调,此次做寿,邀请的都是至交,这些人都是如何知道的?江湖之中,讯息传的还真快,不过也难怪,啸剑山庄偌大的名头,江湖之中想要结交的人无法细数,趋炎附势何时皆有,一准是这些人赶来凑凑热闹的,顺便扯扯关系。果然,齐进这边见过,凉棚中其他人等一听说面前的就是秦远,啸剑山庄未来的领袖,不约而同的绽放着笑容,围上前来套着近乎,秦远年纪虽轻,涵养确实不错,不急不愠,一一拱手见过。好不容易抽身而出,秦远余光扫过角落一人,此人身着黑衣,油污破烂,头顶残破斗笠,遮住一半面颊,微微能看到的下颚,似乎密布着疤痕,若他抬头,形象应该甚是可怖,身上味道估计也很是不雅,以至于周围的人满为患,而那张桌子,只有他一人。 “丐帮的人也来了?怎么还是个如此不堪的弟子?”秦远素爱洁净,对于活在无比肮脏之中却依然心安理得的人始终无法理解,对这黑衣怪人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借着告别的机会又多瞟了那人两眼,若有所思的朝凉棚外走去,正待上马,忽听急促的破空之声,直向他后心而来,此刻虽是背身,闪身躲过倒也勉为其难,只是眼前这匹爱马,不免难逃厄运,电光火石间,秦远一念闪过,于是并不转身,急速运气于背,右脚暗合秦氏腿法的“崩”字诀,一招“点到为止”,右脚向后,点中剑匣末端,腰中长剑迅捷无比的在背后划出一个扇形,“咚”的一声,一声闷响,来物与剑匣相碰,发出一声闷响,弹向空中,待要落下之时,一条耀眼白练喷薄而出,缠住那物,即刻又消失,再看秦远已然转身,左手轻抚剑柄,望着大道的西边,脸上浮现微微笑意。事发突然,凉棚中众人有些看了个大概,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出声喝彩,有些刚才却低头喝茶,错过了这出好戏,不住四下询问。 片刻,西边鸾铃声响,马蹄声近,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奔到近前,于此同时,一阵清亮可以媲美鸾铃的笑声也随风而至。 “师妹,你的‘诡计’又落空啦!”秦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面色显得有些红润。 “师哥真会玩笑,我不过是替师傅检查一下你的武功罢了,何来诡计?“马上的姑娘花枝乱颤,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她衣着黄衫,碧玉年华,皮肤微黑,相貌十分俏丽,眉宇之中饱含英气,颇有不让须眉之风,正是啸剑山庄山庄主的爱女,秦远的师妹,秦婉淅。 ”师哥,你那手剑耍的真不赖,不过,现在有没有‘如芒在背’呀?”秦婉淅歪着脑袋,语气怪异的问道。 秦远稍一体会,背上微微传来针扎般的痛楚,知道师妹又调皮了,当下并不露声色,低头瞄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东西。原来自己猜的没错,师妹射向自己那物,果然是一只羽箭,现在已断为五截,秦远足尖一点,挑起箭首的一段。 ‘怪了!怎的没有箭头,想必是师妹料的周全,以备我一时疏忽遭遇不测,不过似乎又被她轻看了!’秦远心里这样想着,些许失望,右手向上一弹,“喏,还你!”秦婉淅随手接住,稍一用力,那截箭杆又一分为二,“啊?!”她惊叫了一声,原来秦远一招“流星曳影”的上乘剑法,迅捷无比的在腾空的箭身上完成五次连击,使原本一支完整的羽箭断为六截,每截均是一般长短,她适才接住的这两截,只不过暂时连在一起而已。 “师哥,你当真已经练到一式六剑?”秦婉淅脸上又惊又喜, “一式六剑?”地上的断箭加上师妹手里的,明明只有六截,秦远不解的问道:“师妹,你多算了一截吧?” “怎么会?你看,我这箭上明明有箭头,不是也被你削去了?!”秦婉淅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剑,瞪大眼睛。 “咦?”秦远一惊,赶忙拿过师妹手里的那截,仔细一看,箭头那断处,表面和自己剑削断的一样光滑,却带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向内凹陷的弧度,而且,还略微有些湿润。‘必是另有高人!’秦远暗道,目光迅速的朝凉棚扫去,大家都在,唯独黑衣怪人坐过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秦远快步走到桌前,除了一只茶碗,桌上别无他物,只不过碗中的茶水,还泛着细小波纹。“难道真的是此人?武功之高,实在叵测...”秦远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桌子,愣愣出神。 “师哥!别磨蹭了!”秦婉淅望着秦远的背影催促道:“爹爹还在等你回去呢!” “哦,来了!”秦远回过神,顾不得多想,出棚翻身上马,向着那张桌子又望了一眼,随着师妹疾驰而去。 第二章 啸剑山庄 日暮开始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金红的颜色,世间万物的节奏,逐渐变得舒缓。但啸剑山庄却恰恰相反,放眼望去,一片热闹忙碌,熙攘的宾客同问诊的病患混在一起,杂乱无序。实不得已,庄中另辟蹊径,作为接诊问医之人的特别通道。 宾客中不乏江湖上的名宿高手,或是应邀,或是借机前来结交拜会,而江湖上的庸碌之辈,受邀的荣耀是万万没有的,只是冲着啸剑山庄的盛世威名,跑来过过眼瘾罢了。不过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一旦置身啸剑山庄之中,这些人心里想必会充满无数个失望。因为山庄虽大,人气虽盛,庄内庄外的布局陈设却简洁素朴,不显江湖豪门的华贵之气,反倒是庄中之人,上至庄主,下至庄客,言谈举止中自然流露出几分王霸之气,让人难存轻藐之心。 不请自到的江湖人实在太多,大大超出了原本的预计,即便如此,庄中也没有生硬的颁下逐客令,依然勉力招待,好在庄子颇大,倒也不显得拥挤。负责接待的庄客们很快辟出几块空场,搭上凉棚,奉上热茶点心瓜子蚕豆。三五成群的豪客们大喇喇的落座,吹牛调侃谈天说地,倒也乐得自在。 “三哥,我转了一大圈,也没觉得这啸剑山庄有什么特别之处,比起静刀门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江湖上盛传的,都是虚名吧?!”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刀客说道。 “兄弟,此话可是大大的错了!”被唤作三哥之人不以为然。 “三哥”大名刘达,江湖人称“万里通”,这个诨名不是赞他轻功出类拔萃,只是此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讯息颇为灵通,三寸不烂之舌上的造诣,强过手脚功夫百倍。好在此人人品尚可,武林中有些微末名分,江湖豪客凑在一起,也乐得听他添油加醋。答复了兄弟的问话,他的目光掠过眼前在座的众人,粗鄙浅薄,大多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见识么,估计也和自家小兄弟半斤八两,这样一个场合自然少不了机会给自己表现。于是刘达麻利的站起身,清清喉咙,手摇折扇,准备开腔,旁人眼里,若是再加一块醒木,活脱脱就是个说书先生。 别人异样的目光,刘达向来不以为意,旁若无人的说道:“提起啸剑山庄,不要说在陕地,即使各位进了周边的川甘晋豫鄂等地,提起“啸剑山庄”四个字,也是无人不晓,这可真正大大的有名。啸剑山庄的祖师爷秦无依秦老爷子,早年悬壶济世,咱江湖人士,可没少受他老人家恩惠,医术高也就罢了,没成想又自创了一手龙云剑法,行走江湖十余年,无一败绩,臣服高手,除魔降妖,最鼎盛时,大家直接替秦老爷子做主,把名字都给改了,那武功修为,真是神鬼莫敌呀!”刘达的情绪有点激动,仿佛亲历过那个热血燃烧的时代。 “改了名字?改成什么了?”有人好奇的发问。 “之前的‘无依’乃是无谓所依,后来变成了万中无一!”刘达说着,眼中满是敬仰之情。 “再后来呢?”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再后来,秦老爷子就在终南太乙选了这块宝地,落成了啸剑山庄!”刘达不慌不忙说道:“山庄么,大家今日已经得见,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可这啸剑作何解释?大家是否可知?”说的兴起,刘达卖起了关子,他早知道在场这些草莽后辈,经验阅历自是不能与己相比,不觉有些卖弄,看到无人作答,他的心中愈加得意起来,接着说道: “龙出飞云,剑啸江湖!此话大家可曾耳闻?”此话一出,一些原本茫然的眼神明亮起来,“龙云一出,无剑相衡;云龙狂啸,谁与争锋,于是便有了这啸剑一说!”刘达口沫横飞,也不忘把茶水和蚕豆一齐送进嘴里,继续给啸剑山庄贴金: “啸剑山庄开宗立派百余年,高手辈出,不仅如此,庄中医术亦是独到精妙,且不论贵贱,一视同仁,称雄武林的同时,还造福了一方百姓,实在难得。传到秦逸阳前辈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医剑双绝,“御剑华佗”的尊号,大家想必已经如雷贯耳了吧!”刘达稍一停顿,回应的声音多了起来。 看到回应的人越来越多,刘达兴致盎然,正待继续,背后一阵銮铃声响,轻而易举的把众人的眼神都吸了过去。刘达回身,只见一对璧人并骑而行,正是秦远和秦婉淅,当下一喜,有心要打个招呼混个熟稔,未料那二人却浑然不觉般纵马而过,搞得刘达张口结舌不胜尴尬,好在除了他,其余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马上人,此情此景,令他不觉苦笑,心道:自己这点绿豆大小的名声,在威震江湖的啸剑山庄里,又算得了什么呢?!罢了罢了!想到这,刘达心里反倒豁然了不少,不过却再无兴致侃侃而谈,默默地坐下饮茶,只是茶水后味的苦涩,似乎更浓了一些。 秦远的浑然未觉,不是有意假装,也并非刻意轻慢,一是确有急事,二是一路上凉棚里人满为患,面面俱到的招呼的确大费时间,索性一视同仁,全部纵马而过。秦婉淅更是不以为意,草莽英雄之中难免鱼龙混杂,凉棚中不怀好意的下作眼神自是不少,盯的她又是羞涩,又是气恼,干脆一脸漠然,宁可在旁人眼里,把自己看作是傲娇惯了的秦家大小姐。 一路无话,这二人径直来到庄中议事之所,云澜阁。 阁中灯火通明,秦远脚步刚踏上台阶,一个尖利的声音便先行入耳,秦远哑然失笑,这静刀门的掌门风不枉,似乎天生聒噪,和寡言的义父坐在一起,对比鲜明。风不枉乃是静刀门前任掌门风不然的胞弟,亦是新任掌门,任上不足两年,与秦逸阳并无太深的交情,但作为江湖中两大顶尖门派,见面的机会亦是不少。日子久了,秦远对这位新掌门印象丰满起来,私下里改静刀门做唠叨门,改啸剑山庄为默见山庄,此时再度闻声,不仅越发觉得好笑,终于忍俊不禁。这时却听见身旁的师妹玩笑道:”嘻嘻,这唠叨门的功夫真是非同小可,都震得师兄喜怒无常了。”听得此话,秦远收起脸上笑容,发现师妹正一脸深意的望着自己,不得已面色恳切道:“师妹,师哥的信口胡说,切不可当真啊!“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师哥,此刻怎么如此胆小?“秦婉淅心中自然知道个中缘由,嘴上却毫不让步,好在秦远深知师妹顽皮惯了,倒也不再纠结。 两人进得厅堂,那风不枉本还在兀自说着什么,一见到秦远,立马满脸堆笑的说:“几日不见,贤侄越发英朗了,果然是将门虎子,不错不错!”秦远一怔,万没料到一向目中无人的风掌门竟然乐呵呵的跟自己打起了招呼,慌忙还礼道:“前辈过奖,折煞后辈了!”又转身跟父亲行了礼,垂手站立在一旁。 “秦大哥,”风不枉套起了近乎,“老弟我此次前来,一路所见,各门各派的英雄不远千里而来,足见贵派深远影响,实在可喜可贺!” “唉,老夫本不欲声张,没成想江湖朋友这么给面子,实在惭愧难当!”秦逸阳面露难色,话语甚是诚恳。 “诶——”风不枉心底闪过一丝不屑,表面却不露痕迹,说道:“此话差矣,啸剑山庄纵横百年,乃是响当当的名门大派,维护武林,造福百姓,各路英雄,可是敬佩的很,大哥过谦了!” “这个……”风不枉的一通恭维让秦逸阳微觉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端起茶杯,悠悠的喝起水来。 风不枉也拿起茶杯,作势抿了几下,话锋一转,说道:“此次为大哥祝寿,小弟也略备薄礼,还望大哥笑纳!” “嗯!?风掌门大驾光临,老夫已经大为欣慰,礼物什么的,就不劳风掌门费心啦!呵呵!”秦逸阳一贯不喜收礼,且性格直爽,幸亏坐在对面的是大派掌门,这几句话已是说的客气。 碰了个软钉子,风不枉倒是浑然不觉,笑着说:“大哥这句话又错了,小弟送的这份薄礼,有些地方连自己也不甚明了,亦可以说是借着送礼请教呀!” “噢?”秦逸阳听得有些糊涂,厅上众人也如坠云雾之中,不知所云。 “叮——”风不枉右手茶碗与左手杯盖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初时纯粹无比,余音却绵长悠远,如黄钟大吕一般,厅内高手,无不感觉丝丝麻痒渗人心肺,而功力稍逊之人,五脏六腑却似移位,颇为难耐。秦远心中一凛,暗道:风不枉历来极少显露功夫,本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次得见,其修为恐不在其兄之下!” “风掌门,你这手“离音功”真是妙哉,不过似乎才蕴含了两成功力罢!”提及到功夫,秦逸阳平静的脸上又添了几分红润。 “雕虫小技,让大哥见笑了!”风不枉傲气显露,言语却依然谦恭,与此同时,静刀门人捧出一个锦盒,献到秦逸阳近前。秦远上前接过,打开盒盖,盒中盛放的是一支山参,虽稍有干瘪,但少说也有五百年的参龄,不过此类货色,庄中并不稀奇。 一只老山参能有什么玄机?秦远一头雾水,呈给义父。 秦逸阳看了一眼,也将疑问的眼神投向风不枉。风不枉会意,微笑上前,轻轻的将那山参向旁边挪动了一下,一株奇怪的植物出现在秦逸阳眼前,微微颤动。 “大哥,素闻您医剑双绝,可知此物否?”说罢,风不枉眼神狡黠,直勾勾的盯着秦逸阳。 第三章 祖上无依 自从秦逸阳的目光接触到那株怪植,他的眼神就开始变得异样 残叶双瓣单子,根部与山参相连,本身就已是怪异。 秦逸阳原本迷离的双目突然闪露出精光,张了张嘴,还是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言语吞了下去,冠冕堂皇的说:“风掌门,依老夫拙见,此草寄山参而生,应是续命之举,至于其他,老朽就孤陋寡闻喽……” “哦?”风不枉略显失望,说道:“即使如此,大哥不如拿去仔细端详,凭您的学识,探个究竟也非难事!” “嗯!”秦逸阳答应着,随手把锦盒递给秦远,神情略显呆滞,似乎依然沉浸在对那株奇草的思索中。 “另外还有一桩美事,需大哥做主!”风不枉见秦逸阳收下了自己准备的“厚礼”,神情轻松的提议道。 “风掌门但说无妨!“秦逸阳木然的回答,眼神仍是盯向地面。 “灵儿,过来拜见秦庄主!”话音刚落,风不枉身后款款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素衣,体态婀娜,一层薄纱遮住面颊,双眼空灵略带悲戚。行至秦逸阳身前站定,少女站定摘下面纱,露出瘦削的两颊,不施粉黛的薄唇,近乎透明的白皙肤色,似是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只需瞄上一眼,便会心生怜爱。 “秦伯伯,小女风灵给您请安!”说着,风灵盈盈一拜。 “风灵?!”秦逸阳略一迟疑,随即面露喜色,说道:“原来是不然老弟的女儿!几年未见,出落得落落大方!好…好!快请起!” “多谢秦伯伯挂念!”风灵听闻秦逸阳提及父亲,嘴上虽礼数周全,眼眶里却泛起一层水雾,担心当众失礼,旋即闪在一旁。 “风掌门,你说的美事,可与风灵有关?”秦逸阳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麻烦事将要发生。 “老弟我此次前来,一是为大哥祝寿,二是为兄长之女提亲,来一出喜上加喜!”果然,风不枉的言语印证了秦逸阳的猜想。 “提亲”二字一出,秦家上下面面相觑,秦远心中更是莫名一震,嘴里不断默念着与自己无关,眼神却不自觉的瞟向秦婉淅,只见她一脸怜惜的盯着不远处的风灵,似是完全没有听到风不枉的言语,见伊如此·,秦远才稍稍安下心来。 “风叔叔,秦伯伯,先父亡故尚不足三年,小女守孝未满,不敢有此想法!”秦逸阳尚未答话,风灵突然抢先拒绝。 这几句话,比刚才风不枉提亲之事更让人惊讶,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当众反驳静刀门掌门,连秦远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几眼,而秦婉淅眼中的怜惜则更甚。 此情此景,秦逸阳惊愕之余也不便搭话,且看这叔侄两人如何。 风不枉毫不在意,轻易的挤出一堆笑容,温和的劝道:“灵儿,你所言有些道理,不过此次叔父只是为你提亲,等你守孝期满,再行婚礼便可!再则,秦家少庄主一表人才……” “叔父勿要再说,”风灵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眼中充满倔强与决绝, “家父尸骨未寒,亡故的不明不白,待到期满,小女自当先查明原因,以慰藉家父在天之灵。”不待说完,两行清泪已打湿她的脸颊, “诸位前辈,小女失礼了,先行告退!”道了个万福,风灵敷上面纱便要离去。 “放肆!”愤怒和尴尬令风不枉摆出了家长的架子,气恼的训斥道。 而风灵只是一怔,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秦逸阳朝着女儿使了个眼色,秦婉淅随后也追了出去。 刚才风灵的几句话说的真切,众人无不动容,一时间阁中静若无人。秦远虽然被“拒绝”,心里却是无比舒畅。最失落的,当属呆立当场的风不枉。 “风掌门美意,老夫心下谓然,只不过现在看来,时机未熟,还需从长计议呀!”秦逸阳见此情景,顺水推舟,出语圆场。 “大哥说的是,从长计议…呵呵…”风不枉自觉脸上无光,干笑了几声,便起身告辞。 风不枉一走,秦逸阳也吩咐身边众人散去,阁中只留秦远一人相随,秦逸阳再次取过那个锦盒打开,眼中突然精光大胜,喃喃道:“真的是…?真的是它……”只见他忽喜忽忧,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一下那草的枝叶,却在将要接触之时又急速把手指缩回,犹如一个幼童好奇的试探着未知的世界。 “义父,这到底是何物?”秦远从未见过义父如此失魂落魄,不解的问道。 秦逸阳还在凝视着那株奇草,锦盒之中,奇草残存的小叶,时而蜷缩,时而舒展,有如人之呼吸。 “真是旷世奇物!”秦逸阳感叹道,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秦远自幼跟着义父学医,奇花异草自觉屡见不鲜,却对眼前之物一无所知,自觉不便打扰义父,安静的站在一旁。 “这株草,冥冥之中似曾相识,又有些似是而非......”秦逸阳定了定心神,含含糊糊的说着。 “义父,我看这草的根茎有些奇怪,不像原本如此,说不定是采摘时造成了损伤,不过......” “不过这些损伤后来又被恢复了,对吗?”秦逸阳赞同的接过话头,指着根茎处较为明显的几处说道:“没有断口,表面还有浅浅的痕迹,难道真的是自行复原?” “自行复原!”秦远脑中闪出了同样的答案,他望着义父,激动的点点头。 “远儿,随我来!”秦逸阳突然闭上锦盒,吩咐一句,向着后堂走去。行至一处宽敞的居室,秦逸阳迈步进门,把锦盒小心的放在书桌上,径自走进内室,随即,内室传出书籍开合的声音。不久,秦逸阳捧出一本古旧破书,没有书皮,页面残损,但观其神情,不亚于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这本医书,乃是祖上的遗珠!”秦逸阳轻轻的把书放在桌上,叹气道:“只不过诸多破损,书中所录玄之又玄,除了祖上秦无依,估计也没有第二人可以解读了!” 秦远从来没有听义父说起此书,有些好奇,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不多时,他指着一张残页问道:“义父的冥冥之中,可是此物?”只见这片残页之上,似是画着一大一小两幅图案。大图残缺,双瓣依稀可辨,大图右上写着一个“工”字。小图完整,赫然就是盒中那草,茎叶纹理,却几乎分毫不差,仿佛是以眼前之草作为参照刻意为之,而在其左上之处,书有二字:定元。 “确是此物!”秦逸阳兴奋的比照着图案与实物,突然向着秦远问道:“远儿,你可听说过天冥的传说?” “义父的意思是:此物乃属天界?”秦远点点头,惊喜的问道。 秦逸阳不置可否,脸上却微现抱憾之色,说道:“只可惜这本书上,几乎只有名称图案却了无说明。历代庄主中,穷尽一生也没有找到其中各物的大有人在!传到为父这一代,又不太放在心上。为父思量与其费力探寻祖上留下的医书是何深意,倒不如把精力留在剑法上,以光大我武学门楣!”说到此处,秦逸阳面露得意之色。的确,啸剑山庄现在人才辈出,高手林立,以秦远区区十八岁年纪,已经有望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假以时日,必将青出于蓝。 “不过万没想到,吾庄穷几代之力都没有找到的东西,风掌门又是从何得来?”秦逸阳五味杂陈。 “不管功用如何,定元既是绝世罕见,风掌门把它送给义父又是作何打算呢?”秦远脑筋一转,脱口而出。 “诶——不可信口开河!”秦逸阳虽面无愠色,却不喜秦远如此口无遮拦,“风掌门于咱们交往不深,此次祝寿应是礼尚往来,赠与此物确是没有想到。他说不识,也许不假,他说献宝,倒是没那么简单!” “嗯,不过料想我们并不惧怕于他!”秦远见义父谨小慎微,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 秦逸阳没有搭话,目光依然流连在天冥与古书之间,自语道:“若是祖师爷健在,那该多好!”说完,他的表情突然显的阴晴不定,欲言又止。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终于转向秦远,幽幽地说:“远儿,你既已成年,啸剑山庄中的一些事该也让你知晓了,你可知道祖师爷秦无依的结局如何?” “不是雄霸武林,开创我啸剑山庄百年基业吗?”秦远有些奇怪,祖师爷威名赫赫,江湖谁人不晓。 “不,祖师爷最后弃庄而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秦逸阳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啊?”秦远惊讶之极,难以置信的追问:“先祖秦无依武功独步天下,本门又势大,即使所有仇家齐聚也难奈我何,怎会这样?” “如你这般年纪,为父亦是如此想法。祖师爷想必已仙去多年,但本门中一向对外宣称祖师爷一心向善,厌恶江湖中的恩仇纷扰,归隐去了!”秦逸阳满眼苦涩,缓缓说道。 “唉—”秦远也不由叹息一声,心中涌起难以平复的思潮。 祖师爷断然舍弃的江湖生涯,对秦远来说,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不速之客 忽然,一阵细微的呼吸声轻飘入耳,秦远侧耳倾听,便知屋檐之上必有隐匿。 一开始,秦远以为是师妹秦婉淅的恶作剧,但仔细辨别却发现那人的呼吸法门和本门内功并无关系,心道不好:我啸剑山庄明岗暗哨,皆是好手,怎的被旁人轻易混进了内堂? 再看义父,竟然毫无察觉,秦远当下也就不动声色,关切的说道:“义父寿辰将近,此次江湖朋友又众多,现在不宜太过劳神,这株天冥,还请义父不必太过介怀!”秦逸阳微微点头,目光却黏在天冥草上。秦远欲言又止,有些牵挂义父,又担心放走了门外之人,正犹豫之间,忽然发现了义父书桌上的笔架,不由计上心来。当下秦远用身体遮住笔架,右手轻轻摘下一支细长的狼毫,运暗劲握住,做出告退的样子,只不过此时的转身,较之平常,可谓挟带万钧之势,身转手扬处,毛笔朝着对方隐匿的地方激射而出,内力所致,笔尖狼毫四下飘散,依稀形成一个球状。秦远这一手“贯日长虹”意在阻敌,并未蕴含狠辣之力。与此同时,秦远也飞身越窗,翻上屋顶,运掌如风,朝着四方八位连拍十六掌,护住周身。待到西南方的一掌拍出,秦远感觉像是拍在一块韧性十足的牛筋上,脚下便不停歇,朝着那个方向直追下去。 迷茫夜色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秦远前方三丈余的地方若隐若现,他摸了一下标囊,竟然空空如也,心中惋惜之余,只得提气急追。有几次他迫的近了,正待发出凌空掌力,都被那个黑影运巧妙步法再次将距离拉远。这样奔了三里多地,秦远不由得心中焦灼,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掌运足十成内力,朝前方的黑影拍去,掌风所至,数片轻柔之物随风飘散,料想是那前方之人的衣服被掌力撕裂,碎片剥落。经受了掌力,黑影的身形稍有滞涩,秦远趁机将二人距离缩短到一丈余,正待再次蓄力击出,忽然闻到淡淡的幽香。秦远暗叫不好,怕是中了对方的暗算,慌乱中又吸入几口,才运起内功抵御,奇怪的是,吸入的香气,却令秦远神清气爽,脚下轻功的发挥,似乎更进一步。此刻离啸剑山庄已有五里余,确认暗香无毒,秦远卸下心防,右掌背在身后,左掌高举擎天,右脚脚尖点地身形飞旋,掌力峰值积聚冒出嘶嘶白气,心到手到,口中大喝一声:“朋友留步!”“飞云迫日”如排山倒海倾轧而来,击向黑影的背心。如此猛烈的重击,隔空发出依然威力巨大,那个黑影在劫难逃了。果然,须臾间一人身躯巨震,直飞出一丈多远,口中鲜血四溢着,几近昏厥。 秦远诧异的目光里,一个陌生的身影缓缓走近他的身旁...... 血腥弥漫,肆意幽香。 ********** “灵儿,等等我!”不知怎的,从看到风灵的第一眼起,秦婉淅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的亲近。这股奇怪的力量使她对风灵心生怜爱,也让她在风灵身后紧紧跟随。刚才那声呼唤,并没有让风灵的脚步变缓,反而匆匆,耳畔随风四散的青丝,似乎宣泄着她的心情。秦婉淅随着行了一段儿,发觉她穿门越桥,毫不犹豫,对庄内情形甚是熟稔,不禁暗暗称奇,啸剑山庄随不如侯门深似海,却也是几进几出,一般人不住个十天半月,走错路犹如家常便饭,怎的她走的轻车熟路,难道之前来过?还是聪慧过人?秦婉淅边想边走,不觉一会已到了西门,守门庄客刚要上前询问,却见秦婉淅遥遥摆手,随即退在一旁。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折向南方走去。山庄西南方向,尽是清幽之处,树草茵茵,小径延伸,秦婉淅瞄了一眼风灵的脚步,发觉已经有些散乱,应该是有些累了,心想若是稍稍发力,便可以并肩而行,不过不晓得风灵此刻心意,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刻意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可以嗅到风灵身上的气息。巧的是,路边现出一个小小凉亭, “灵儿,走了这么久,歇一会吧!”秦婉淅知道风灵支撑不了太久,关切的说道。风灵没有回话,径自在前面走着。看到没有回应,秦惋惜也不再说话,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故意走出很大的脚步声, “不必多费口舌,请回吧!”也许是不胜其烦,风灵冷冰冰的抛出一句。 “灵儿,何出此言呀?”秦惋惜有些意外,不解地问。 “难道你的心里不清楚?还用我来指明吗?”风灵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怒目而视。 “我…清楚?”秦惋惜更加糊涂了,一双妙目中充满迷惑。 “哼!装的还真像!”风铃轻蔑的哼了一声,“跟了我这么久,意欲何为?” “灵儿,你想太多了,”秦惋惜柔声细语,“你跟风叔叔来到鄙庄,自是贵客,爹爹示意我伴你左右,以策周全!” “以策周全?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你哥的婚事来当说客!”话说到这,秦惋惜终于理解了风灵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这个,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俊不禁还是笑出声来,这下轮到风灵一头雾水了,半信半疑的瞪大眼睛。 “灵儿,我怎么会是来劝你成婚的,就算劝,也轮不到我呀!“见风灵脸上露出信任的神色,秦惋惜半开着玩笑,拉着她的手走进路边的小亭中,”怎么?你觉得我哥不好吗?“瞧着风灵楚楚可怜的样子,秦惋惜童心大胜,存心逗一下眼前这个可人儿。 “当然好啦,不过我觉得和婉姐姐更加般配哟!“风灵伶牙俐齿,反倒是让秦惋惜有些窘迫,双颊上飞起两片红云,还好夜色昏暗,不易被人察觉, “淅姐姐,”风灵收起顽皮的语气,正色道:“我的心意,已在厅堂上表述的清清楚楚,请不要再提了!” “灵儿,令尊的事...”秦婉淅想要劝慰些什么,风灵却用清冷的目光制止了她,背过身去。 此刻,夜色微凉,薄雾氤氲,秦婉淅一时语塞,默对着风灵双肩微耸的背影。 原来,风灵之父风不然与秦婉淅之父秦逸阳私交甚笃,风不然对秦家的后辈子弟也一向慈爱有加。风不然突然离世,不仅是静刀门的一场变故,更是江湖中的一次地震。少数人怀疑着武林第一刀客的死因,更多的人则担忧着这一江湖砥柱门派的衰落,出乎意料的,风不枉出现了。这个过往之中少有人听闻的风不然的胞弟,坐上了静刀门塔尖的位子,更让人惊异的是,他不仅没有自乱方寸,反而把门派内外的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不过两年的光景,静刀门声名盛隆,人才济济,地位几乎与啸剑山庄等身而论。以至于短短两年过去,许多江湖人对风不然的印象,只保留了一个大侠的标签,而风不枉,俨然成为了静刀门的中兴之主。如今,以风不枉的尊贵和影响力,其兄故去之事,几乎不再有人猜忌真相是否如何,而是沦为了江湖中人历经演绎的饭后谈资。所有这一切,都苦了秦婉淅眼前这个单薄而娇小的身影。 “灵儿,我明了你心中痛楚,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为好!”秦婉淅思来想去,无力地劝道。 “难道你也认为我不该为父亲报仇吗?”风铃突然转身,原本楚楚的眼神里,荡漾着凄苦和愤怒, “当然不是!”秦婉淅赶忙否定,随便找个理由道:“我是担心你的身体,这些日子不见,灵儿你又清瘦了!” “父仇不报,我过得好坏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随他而去!”风灵呜咽着,恨恨的说。 “好妹妹,切不可胡言乱语,令尊的事,也不该你一力承担,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以说给姐姐听吗?”秦婉淅轻轻的握住风灵的小手,柔声细语, “不,我不相信你,你们都是骗我的!”风灵甩开秦婉淅的手,哭泣着跑出亭子。不过没跑出几步,风灵就被拦腰抱起,一个空翻被压在地上,一切突如其来,她连眼泪都被吓了回去。刚刚反应过来,一只手又及时的掩住了她的嘴巴,风灵羞愤交加却又呼救不得,只能拼命挣扎! “别出声,有人来了!”“危急”之时,她的耳畔传来了秦婉淅的低语。 第五章 火烧梦境 顷刻之间,两个敏捷的身影一前一后自树丛中奔驰而出,穿过小径渐渐远去。 秦婉淅这才松开掩在风灵嘴巴的手,却依然不容得她说话。风灵只觉眼中的天地又经历了一次旋转,直到眩晕褪去,才发觉自己已经被秦婉淅负在背上,虽有满腹气恼,却被秦婉淅一声“得罪!”堵在了心里。 “啸剑山庄的人,就是这样待客的么?!”风灵还在为之前受到的惊吓耿耿于怀,出言讥讽道,回复她的却只有过耳的风声。 秦婉淅现在的心思全然只在那对身影之上。 虽然二人快如白驹过隙,她还是察觉出后面那人身材矫健,年纪较轻,轻身功夫嫡出本门且尤为高明,能达到这种地步的青年才俊,除了秦远,恐怕再难有人出其右。但让她担心的,却是秦远身前之人,论速度,那人与秦远相仿,步法中却透着莫名的诡异,不知拳脚兵刃上的造诣又是怎样?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助师兄一臂之力。 秦婉淅脚上加紧,在秦远之后勉力相随。平心而论,秦婉淅的羽箭功夫的确出彩,其他功夫则平庸不少,至于轻功,照秦远本就差着一截,此刻又背了一个风灵,跟随已是全力为之,时间一久必然不支,渐渐的落在后面。原本还可以跟随的依稀身影,现在只能凭着直觉向前搜寻。 “婉姐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样漫无目的,怎么找的到呀?”夜色渐浓,荒芜的四周让风灵感觉有些胆怯,她缩在秦婉淅背上小声提议。 “灵儿,容我再找找看,说不定就在前面!”秦婉淅并不想放弃。 忽然,一股劲风从左侧前方直冲过来,秦婉淅应变不及,硬着头皮运气抵御,竭力向右躲避。终归还是慢了一些,那风擦到的肌肤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风灵也险些摔将下来。 “啊?”风灵一阵惊呼,拼命抓紧秦婉淅的衣衫。 秦婉淅定睛一看,距自己六尺开外,一团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把自己的轻功直接比作了蹒跚步行。 “是人?是鬼?”秦婉淅惊魂未定,即便与风灵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彻骨的寒意却仍然贯通她的全身。秦婉淅的脚步再也无法向前延伸,放眼四望,树影摇曳,枝叶娑娑,仿佛置身于一片正在蔓延的鬼影之中,不敢再做停留,转身奔向啸剑山庄。 ********** 啸剑山庄的某处厢房,一个青年正在昏睡。梦中的他蹙着双眉攥紧了拳头,像是正在经历煎熬,俊朗却惨白的脸上也渗出了层层汗珠。 过了许久,他的眉宇稍稍舒展了些,眼睛也可以睁开一条缝,朦胧中映入眼帘的,是周围无比熟悉的一切。不过所有这些却没有带给他真切的感觉,他的眼中现出了不安与怀疑。挣扎着想要起身,一阵剧痛让他又陷入了昏迷。 再一次苏醒,他发现自己身竟然躺在了荒草之中。远处,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也映在他的脸上,变成了跳动的狰狞。 “那个地方,难道是庄中起火?!”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心急如焚,彻骨的剧痛还在笼罩着他的全身,就连每次呼吸都似乎要撕裂他的心肺。 逼迫着自己闭上眼睛,他捏了一个指诀,缓缓催动内力,试图缓解身上曾受的重击,没想到连用三种心法,浑身的力道却依然似脱缰野马,四处冲撞,始终无法浑然一体。 他心中大骇,暗道:若不是有本门嫡传内功护体,唯恐不能重见天日!除去内伤,外伤也非同小可,右肋疼痛尤甚,应该是断了肋骨。自出道以来,莫说遭受如此重击,即使对战落入下风也属罕见,那人到底使得什么奇门功夫?还是恐怖法术?威力竟强悍如斯…… 杂念一起,他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自己莫名受创而飞起的情景,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一次次重击着他,远处熊熊之火,燃烧着的似乎并不是山庄,而是他的灵魂。 挣扎着坐起,他在地上寻了一根尚且粗壮的枯枝,踉踉跄跄的朝着远处的火光走去。行了一阵,他抬头眺望,火光依然灼灼,火势没有一点被遏制的迹象。顾不得浑身伤痛,他丢开手中的拐杖,强迫四散分离的内力尽可能的聚集。 脚下渐急,他口中淋漓的的鲜血,被迎面的疾风剥离成血线,与身后的尘土混在一起。五里多地,他却感觉自己完结了千里之行。 终于跨进了庄门,书写‘啸剑山庄’的金匾已不见踪迹,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木质燃烧的噼啪声超过了庄客门的大呼小叫。奇怪的是,庄客门的护主之心似乎被火焰熔化了,所有人都在刻意的避开火源,手中的水桶,简直就是做戏的道具。他怒气冲冲的揪过一名庄客,正待问个究竟,那名庄客反倒挣扎着聒噪起来:“快放手,跟爷套什么近乎,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啊?咳咳...”秦远被气的哭笑不得,呼吸一滞,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啊呦,还是一个病秧子,脏兮兮的,快滚,别污了爷的衣服!啊——”伴着一声哀嚎,那个庄客不仅彻底污了自己的衣服,还昏了过去。四处嘈杂,这点小变故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但即使如此,人从中还是多了充满贪婪和敌视的目光。他毫不理会,继续向庄内深入进去,周遭的一切,已经让他心如明镜:庄中必是发生了突然变故!眼前的庄客中,又有多少货真价实?! 穿梭在火场里,不时发生的坍塌与他擦身而过。若是他康健如初,尘不沾身并非难事,但此刻,烫人的空气好似无形的枷锁,拖累着他的脚步。肆意飞扬的火星扑向他的脸,钻进他的发丝。重伤之下,他的体力濒临枯竭,闪展腾挪的身法变得呆滞,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穿行其间。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最后一滴水份将要消失,不禁大声的呼喊起来:“义父,义父...” “秦——远——!”一个嘶哑的声音激荡着他的鼓膜,他转身,目光穿过喷薄的火焰,落在一个蒙面人身上。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胸前满是血渍,如炬的目光散发着寒冰般的冷漠。 秦远眼神与他相接,就像突然踏入了冰天雪地,浑身上下不寒而栗! “逆贼,你欺师灭祖,吃了豹子胆吗?”蒙面人莫名的断喝,却如同平地惊雷,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在蒙面人面前,他忽然丝毫提不起底气,除了义父,还没有人可以给他这种压迫。 欺师灭祖?这样的事情,恐怕他一生也不会有如此想法想法!这个突然杀出的蒙面人,到底是何居心呢?!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不想再节外生枝纠缠下去,道了一声:“阁下认错人吧!”转身离去。 “想走?先留下命来!”蒙面人不依不饶,一出手便霸道之极,掌风卷着火星朝秦远袭来。背身相向的秦远,仅靠听声便知此人力道奇大,招数却粗陋不堪,自己虽然身负重伤,躲避倒也可以应付,当下使出尚算灵活的步法,向斜前方纵出,身形旋转,将对手的掌势直接卸去。“轰隆”一声,旁边一处几近烧毁的房屋“中掌”坍塌。 练武之人,一招之间便见真章。秦远本想借此使其知难而退,没料到风声霍霍,那人手里竟又多了柄单刀,决然拼起命来,招招指向秦远的要害。秦远不欲伤他性命,一再忍让,那人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秦远心头火起,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左手做掌,横拍刀背,右拳探出,直击在那人胸口。秦远本欲将其击倒在地,没料到这拳才碰到衣襟,那人便如断线风筝,高高飞起,重重跌落在火堆之中,瞬间变成一个火球,凄厉嘶嚎着倒了下去。这是秦远万没料到的情景,以至于他击出的拳迟迟没有收回,令他更加惊讶的是自己的这一拳明明就像打在空中,何来如此威力? 虽然人在江湖,杀戮难免,但…... 秦远总归于心不忍,也只能用那人癫狂在先来安慰自己。 “义父,义父…”他的每一声呼喊都陷入火海,烧成灰烬。 再也无法支撑,秦远绝望的躺倒在地,看了一眼即将毁灭的庄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孺子可教 “师哥…师哥…”耳边响起了轻柔的呼唤,是师妹的声音,秦远微微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他睁大满是惊讶的眼睛,张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好似受了烟熏火燎,只能发出粗粝而嘶哑的呜呜声。 “师哥,你什么都不要讲,安心养伤!”秦婉淅笑着,眼眶里却闪烁着泪光。她颤抖着双手端过桌上的瓷碗,用汤匙将其中的透明汁水缓缓地喂入秦远口中。汁水里似乎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在秦远体内迅速扩散开来。小半碗下肚,秦远的身体如同经受雷击般的痉挛着,唇边滴沥着已成棕色的污血。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秦婉淅,瓷碗摔在了地上,她大声呼救着跑了出去。秦远胸前的衣服被侵染得污血淋漓,体内的血液不住翻腾,几乎要喷涌而出。莫名突现的霸道力量吞噬着他仅存的意念,就在他即将再度失去意识的霎那,秦逸阳飞身而入。 在连点秦远身上十七处要穴之后,秦逸阳扣住秦远的双手脉门,打算以内力替他稳住心神。但奇怪的是,秦逸阳接连几次发出的内力,都如洪水撞到了堤坝,无功而返。两股不知何时存在的外家内力流淌在秦远的周身,不仅为他护住心脉,还替他冲开闭塞的经脉。每到内力激荡之时,秦远就会剧烈的抖动,然后渐渐平息,如此周而复始。秦远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少,口边的污血也逐渐凝固。自始至终,秦逸阳都没有感受到秦远固有的内力。 “怎的又多了变数?”秦逸阳放开手,望着逐渐平静的义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破碎的瓷碗,脸上阴晴不定。 “爹爹,我哥他怎样了?”一旁的秦婉淅惊魂未定,紧紧的抓住父亲的手臂,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 “婉儿不必惊慌,你哥已没有性命之碍!”秦逸阳擦去女儿的泪水,平静的说。 “好好照顾你哥,再去乘一碗,都给他灌下去!”说罢,秦逸阳独自出了门。 见父亲如此把握,秦婉淅也就不再担忧,遵照父命,重新取来汤药,一勺一勺送入秦远口中。渐渐的,秦远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沉沉的昏睡过去。如此过了三天,秦远迅速的复元,气色比往常还要强过几分。秦婉淅对师哥的恢复很是欣喜,继续着悉心照料。自从神志清醒,秦远就对自己是如何回到庄中大惑不解,每每问起此事,秦婉淅只道是一团黑影把他送了回来,守门的庄客也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人是鬼?但见少庄主身负重伤,总觉得那黑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这般必是要向啸剑山庄示威,只是庄主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庄客们加强戒备也就罢了。秦远对此总是半信半疑,又见庄中没有什么异样,自觉之前“经历”的火光,废墟,蒙面人,不过是梦境,自然压在心底。 几日没有练功,秦远有些技痒。一日午后,秦婉淅实在拗不过他,陪伴着来到演武场。秦远在中心站定,秦婉淅坐在一旁关切的注视着他。一开始,秦远不运内力,小心翼翼的试演了几路入门功夫,全身上下微微发着细汗,有说不出的舒畅,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秦婉淅只道是师哥内力深厚,已经恢复如常,心中大为宽慰。秦远渐渐兴起,随手拿起兵器架的一柄木剑,虚晃几下,捏个剑诀,摆出龙云剑法的起手式,紧着着一招拨云见日,剑锋所指,竟然内力全无,丹田之中空空如也。秦远连催几次,内力就是丝毫不显,如坠深渊般的寒意油然而生,汗水也渐渐的布满了他的脸颊,滴落在沙土之上,他的身形变得散乱,近乎癫狂。秦婉淅以为师哥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催促着他赶快停下。但秦远却充耳不闻,如同发疯了一样。 “师哥,快停手!”一时无法,秦婉淅喊了一声,瞅准机会跳入圈内,运足内力的右掌击打在秦远的木剑之上。秦婉淅料想师哥内力较自己高出太多,全力进攻侧面,希望可以将他的木剑击飞,没想到掌力尽吐,不仅让木剑拦腰截断,连秦远也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秦婉淅惊诧至极,赶忙上前扶住他。 “师哥,你怎么样了?”秦婉淅紧张的问, “师妹,”秦远低垂着头,不住的颤抖,过了好一会,才气若游丝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啊?”秦婉淅更加惊讶,“怎么会呢?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师哥你太累了?”秦婉淅悉心安慰着, “不!”秦远的眼神暗淡无光,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的内力…已经全失了…” 直到这时,秦婉淅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一掌会有如此“威力”。 “师哥,先不用丧气,爹爹那里一定会有办法的!”秦婉淅心中不忍,宽慰道 “唉!不必了!”秦远叹息一声,摆摆手,拒绝了秦婉淅的搀扶。 “师妹,我想自己呆一会儿!”秦远颓然坐在地上,不再言语。 秦婉淅深知师哥的脾气,知道多说无益,转念一想,也许让他静静也是好事,虽有不舍,也只能安静的退了开去。就这样,秦远如同木雕泥塑,不食不饮,直坐到红日西沉。傍晚的风变得萧瑟,秦远打了个寒颤,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多年的习武潜移默化着他的反应,利落的翻身,秦远亮出御敌之式。 十步开外,有一人背身相向,青色的衣襟随风飘荡。 忽然,那人向着秦远靠近三步,却没有转身! 再进三步!还是没有转身! 秦远没有动,默然的注视着他,突然想到内力已经全失,此人又敌友莫辨,不由得略微紧张起来。 毫无征兆的,那人递进招来。两人错身之时,秦远惊出一身冷汗!怎么又是...蒙面人? 秦远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的场景,难道他又要骂我逆贼找我拼命? “哼!”蒙面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把秦远从梦境中拉了回来。几招之后,秦远便稍稍安心。一来这人使得全都是啸剑山庄的入门功夫,招数固然粗浅,却深得本门武功的要义精髓,变幻巧妙衔接无瑕,而且不动用丝毫内力。本门的前辈高人在秦远的脑子里过了三遍,依然无法确认。难道这人知道我内力全失?天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秦远稍一分神,身上已经连中两招。如此一来,秦远好胜心起·,一扫之前的颓势,抖擞精神与那人战在一处,招数越拆越多,那人使出“滴水穿石”,秦远以“波澜不惊”对之,那人使出“峰回路转”,秦远以“云泥之别”解之...没过几招,那人又使出相同的招数。秦远心头一热,即刻会意,激动着泪盈眼眶。毕竟伤病所困,战不多时,秦远渐渐不支,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单膝点地拱手道:“孩儿糊涂,多谢义父指点!” 那人也住了手,没有责怪,也没有褒扬,淡淡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上前扶起秦远,解下伪装,正是义父秦逸阳!就在他扶起秦远之时,双掌已经贯通精纯内力,秦远只觉得浑身上下七十二大穴交替着穿过一道暖流,慢慢的汇入丹田之中。 “远儿,随我来!”终了,秦逸阳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膀。 第七章 神草定元 秦家父子要去的这个地方是个药堂,名曰“神草”,原本是庄中仅次于“剑啸堂”之地。在祖师爷秦无依的时代,此处地位甚高,至少与“啸剑堂”平起平坐,后来因为他突然不知所踪,以及秦逸阳重拳剑轻医术的倾向,神草堂有所衰落。时至今日,啸剑山庄上下皆以剑法卓然为目标,医术精湛的年轻弟子,数量远逊弄剑之人。即使如此,靠着老一辈医者的支撑,啸剑山庄的医术依然是江湖中顶尖的角色。此处秦远也是并不常来,感觉有些陌生。见到秦家父子到来,神草堂其他人等都自觉地退了出去,屋内只余下这二人。落座之后,秦逸阳没有提及秦远的内力突然全失,而是随口问起些医术常识,有些秦远确是记得,机械的回答着。聊了一会,秦婉淅端着碗走了进来,盈盈笑着把碗放在秦逸阳的手边, “远儿,你可认得么?”秦逸阳指着碗里问道。 “孩儿愚钝,还请义父指点!”秦远盯着碗中如水般的液体,闻了又闻,心道义父难道盛的是水?一时辨认不出,老老实实的回答。 “一尝便知!”秦逸阳微笑着把碗推向秦远。 “是!”秦远答应着,轻抿了一口,直觉唇齿沁凉,胸腹如冰,寒意流转,沁入四肢百骸,却又化作丝丝暖意,变成细汗冒了出来。 “义父,这“水”...这可是孩儿喝的汤药?”秦远似乎“品”出了什么,奇怪的问:“可怎的无色无味?” “这的确是跟你服的汤药有关!“秦逸阳笑道:”其实药材你是见过的,就是那晚你我辨认的那株奇草!” “天冥!?”秦远脱口而出,又惊又喜道:“义父已将找到了运用之法了吗?” “说是完全知晓也不尽然,不过从你服用的成效看,天冥之功的确非同小可!”秦逸阳轻捻颌下须髯,若有所思。 “义父,这定元助我复原,有怎么会化掉我的内力呢?”秦远不解的望着义父,百感交集。 “此话差矣,你的内力不但没有失去,反而更强了一些...”秦逸阳回答的轻描淡写,希望可以化解秦远的痛苦。 “真的吗?”秦远如同绝处逢生,激动的颤声问道。暗地里他气动丹田,却依然“虚怀若谷”,心里不禁又抽动了一下。 “自是不假!”秦逸阳对于秦远的痛苦感同身受,异常坚决的回答,“只不过定元似乎太过仙性,你的内力受药效所制而不欲使出,为父估计,待到你彻底复原,内力自可畅行无阻!”秦岳阳的一番话把秦远的眸子越说越亮,嘴角翘了几次,最终还是稳下了心神。 “多谢义父全力相助,不过为了我浪费了如此灵药,孩儿真是于心不忍!”兴奋之余,秦远又有些黯然。 “嘻嘻...”听到这话,秦婉淅觉得好笑,插嘴解释道:“师哥,你也不用自责啦,这些天你喝的那些汤药,只不过是定元寄生的山参而已,还只是半根。今天么,不过用了定元的半片叶子!” “啊?”秦远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定元现在如何了?” “还不是依样画个葫芦,咱啸剑山庄别的不敢说,老山参还不是有的是!”秦婉淅嬉笑着说。 “为父只道这定元功效深不可测,起死回生并不算什么,但药力的拿捏却是只能摸索,幸而你根基尚可,顺利的度过此劫!”秦逸阳的话让秦远被定元的神力彻底折服。 “义父现在有定元相助,岂不是可以独步武林?”一股肆意未来的豪情涌上秦远的心头,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自然又被秦逸阳制止。不过这次,秦逸阳的眉宇之中多了些若隐若现的张扬。 “远儿,那天晚上,你记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秦逸阳突然话锋一转,问起秦远遇袭之事。 “那天晚上...”秦远挥之不去的噩梦涌上心头,口中似乎又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呼吸里也混杂着诡异的香气,悻悻道:“孩儿无能,那晚被击成重伤,都没有想到能活着回来!” “既然如此,为父有一事甚是奇怪!”秦逸阳忽而愁眉不展。 “义父所言何事?”秦远问道。 “那夜我曾为你运功疗伤,却发觉一股外家内力早已护住你的心脉,功力之强恐不在为父之下,似乎有高人在暗中助你!?”秦逸阳看着秦远,意味深长。 “若是那人见我哥伤的这么重,心里害怕了,故意示好也说不准呀!”秦婉淅听的兴起,又插嘴道。 听得此话,秦远满脸涨红,沉默不语,秦逸阳也没有言语。无人理会的秦婉淅讨了个没趣,尴尬的哼了一声,气冲冲的向外走去。 “秦远,当晚都发生了什么,你讲给为父听听。”秦逸阳见秦婉淅走远,询问道。 “是!...”秦远将那夜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秦逸阳, “义父,天下真的会有如此神奇的功夫吗?”秦远不甘心的问道。 “远儿,武学浩瀚,为父也并非无所不晓。若是猜测的话,那人若不是武学修为远胜与你,就是身着绝世罕有的护体之物。从你的描述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秦逸阳深思熟虑道。 “原来如此,这几日我也正烦恼此事!”秦远听了稍有释然。 “烦恼到不必,在啸剑山庄惹事生非之人,为父必不会轻易放过。不过吾儿也要记得,人后有人,天外有天,戒骄戒躁啊!”秦逸阳语重心长。 “义父教导的是,孩儿牢记在心!”秦远躬身一拜。 “记得就好,这里有一本行医之法,武医殊途,功术同归,拿回去看看吧!” “是,多谢义父!”秦远恭敬的接过秦逸阳手里一本小小古籍,没有细看就揣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转身告退。 从堂里出来,秦远想着师妹应该就在附近,寻觅一番却不见踪影,思量着她也许已回,随即独自离去。 神草堂内,秦逸阳端起那碗,一饮而尽。顷刻间,一股急速的灰褐色突现在他的每一寸经脉,甚至于他的眼睛! 第八章 再起波澜 却说秦婉淅受了一顿冷遇,着实有些气恼,来到神草堂外踢打了一阵,怒气去了不少,突然想起了风灵。自从师哥受伤那晚磕磕绊绊不欢而散,再没有时间相见,也不知小丫头这几天心情好些了没有,不如现在探望她一番,聊聊旧事倒也轻松。打定主意,秦婉淅朝着静刀门的安歇之地走去。师哥伤势已无大碍,秦婉淅心中轻松了不少,脚下亦是轻快,不一会就来到了风不枉居所的附近,风灵的房间也应该就在左近了。秦婉淅正待上前叫门,却听得一阵娇笑从风不枉的房中传出,那笑声柔媚婉转又饱含风情。秦婉淅一怔,心道这江湖中称颂的所谓英雄,除了父亲也都是一路货色!但这笑声勾魂摄魄,听在耳中直让她满面潮红,正要掩耳而过,房中传出的一句话让她呆若木鸡。 “灵儿,别跑,让叔叔香一个!”一个尖细且轻佻之极的声音说道。 灵儿?难道是风灵?秦婉淅的脑袋嗡嗡作响,惊愕的张大嘴巴又赶忙捂住,一时间进退维谷,那声音确是风不枉,难道他有两个侄女?即使如此,那也是千不该万不可,这...这...秦婉淅不敢继续想象此等场面。自从义父大寿之日临近,先是师兄莫名重伤,现在又遇见静刀叔侄苟且,这叔叔还贵为一派掌门!怪事一桩接着一桩,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又担心武功卓绝的风掌门察觉隔墙有耳,秦婉淅屏住呼吸,准备蹑手蹑脚的走开。 “叔叔休要胡言乱语,轻薄小女,被他人听去,岂不是辱没了静刀门的威名!”原本风骚的娇嗔忽然变成一本正经的腔调。 听着这话,秦婉淅算是呼吸顺畅了一些,确是风灵的声音,难道她受了胁迫,那先前的笑声又是为何呢? “灵儿,你真是叔叔的好侄女,你若温言顺从,我反而觉得无趣呢,哈哈哈...” “啊!叔叔,竟然被你识破了!你就知道欺负人家...” 秦婉淅正犹豫着要不要“拔刀相助”,屋里竟传出了令她都无地自容的声音。紧接着,屋中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像是在嬉戏追逐,秦婉淅实在无法忍受,借着屋内声音嘈杂,悄悄起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她又听到风不枉提及“啸剑山庄...“”...姓甚名谁”的只言片语,连忙停步下来,却是隔得远了,飘过来的尽是些含糊不清的痴言浪语。秦婉淅心中厌烦,只道是风不枉昏了头脑,把啸剑山庄姓秦也忘了,愤然离去。返回的路上,秦婉淅的心里矛盾极了,不知该不该把此事说与父亲。还有风灵,明明已经和叔叔不清不楚,为何风不枉还要她嫁给师哥?自己以后又如何面对于她呢... 胡思乱想不免让人神魂颠倒,行走在回廊之中,一名侍女端着托盘款款而行,眼见着秦婉淅目光空洞的朝着自己疾步走来,一时心中慌乱竟忘记了躲避,险些撞在一起。秦婉淅也是吓了一跳,停住一问才知道这是要给少庄主秦远送去疗伤的汤药,这才想起父亲的嘱托,自责之余接过托盘,向着秦远的寝室走去。 走在门口,秦婉淅敲门却无人回应,以为那爷俩儿还在促膝长谈。于是推门而入。果然,外室无人,“这么晚还没回来...”秦婉淅嘟囔着把托盘放下,却隐约间闻到一股血腥味,立刻紧张起来,急忙向内室走去。才迈进一只脚,她就被眼前的情境惊呆了,一人俯卧在床前,已经人事不省,身前的地面及床头,尽是淋漓鲜血。秦婉淅心头升起不祥预感,颤抖着走到那人近前,轻轻地把他翻了下身。虽然那人满脸已被血渍糊满,却不是秦远是谁!秦婉淅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快的无法承受,她迫着自己的手试下他的额头但已无温度,她又伸出两指放在他的唇边却毫无声息。 巨大的悲痛像一记重拳将秦婉淅打翻在地,欲哭无泪。但既是练武之人,骨子里总含着些不服输的秉性,秦婉淅强迫着自己稳定心神,再一次试探秦远的呼吸。谢天谢地,这一次她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秦婉淅把秦远扶起,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眼上翻,口鼻之中的鲜血已经凝固,丝丝青色纹理在皮肤下时隐时现。秦婉淅平日不喜医术,此时一筹莫展,想要去向父亲求救,又怕耽搁了救治,望着气若游丝的秦远,秦婉淅联想到父亲平日替人疗伤的情景,将秦远靠床坐好,左掌运了几分分内力,对准秦远的头顶百会穴直贯下去。本期待着他的悠悠转醒,却没料到就在手掌将与秦远相触之时,一股强劲的吸力将她的左掌牢牢吸住,令她动弹不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婉淅猝不及防,手上的内力也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秦远身上忽的生出一股反力,将秦婉淅的手掌生生震开,力道之大以至于击碎了床头的木板。而秦远只是轻哼了一声,再无其他反应。 秦婉淅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固然没有什么效果,却也未酿成大祸,还是让父亲来救治一番。恰在此时,一阵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阻住了她的脚步。秦婉淅回头一看,原本纹丝不动的秦远竟然急促的喘息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唾液伴着血水,喷射而出。 “水…水…”秦远虚弱的声音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咳嗽里。 “水?”秦婉淅四下寻找,却只看到之前端来的汤药,顾不得多想便端在秦远嘴边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一碗见底,秦远的咳嗽渐渐平息,呼吸也顺畅了起来,原本翻转的双眼也渐渐复位。秦婉淅抹了下额头渗出的冷汗,终于放下心来。 夜色渐深,秦婉淅将秦远安顿在床上,拭净他脸上的血迹,除下满是血污的外衣,怜惜的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第九章 峰回路转 离开之后,秦婉淅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牵挂秦远的伤势,以至于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秦婉淅照看秦远,害怕惊扰了他的休息,轻轻的推门进屋却发现空无一人。 “昨晚伤那么重,能去哪儿呢?”秦婉淅很是纳闷,想要把昨夜的血污清理一番,转了一圈却发现屋内的陈设如新,没有一丁点血迹!若不是昨天击碎的床头板历历在目,秦婉淅甚至怀疑自己进错了屋子。莫名的,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心头!秦婉淅转身便走,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师妹,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呀?”一个俊朗的青年微笑着问,正是秦远。 “啊?你怎么在这儿?”秦婉淅望着秦远,惊讶的忘记了羞赧,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伤?”秦远不知所云。 “昨晚,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不待秦远回答,秦婉淅拉着秦远走进房内,指着地面床铺说道:“昨夜被你吐得都是血!” “我吐...血?”秦远诧异道:“我一觉醒来,发现身旁尽是污浊的血迹,顺手收拾了一下。怎么?那血迹你也见过?...” “当然见过,你身上的血衣还是我换的呢!”秦婉淅微微得意,但见秦远温柔的目光,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霞飞双颊。 “若是吐那么多血,必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可是师妹你看,我哪里像呢?”秦远说着,故意在秦婉淅面前转了一圈。 秦婉淅仔细打量了片刻,只见他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哪有半分受过伤的模样? “这…难道是我看错了吗?”秦婉淅回忆着当时的情境,愣愣出神。 “师妹不必多想!你看,我刚刚练了一趟拳回来呢,内力都恢复了几分。”秦远兴致未消。 “啊?师哥说的是真的吗?”秦婉淅回过神来,直觉难以置信,暗道:天冥真有这么神奇? “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去验证一下如何?”秦远倔强的说道,不等秦婉淅同意,拉起她朝演着武场跑去。 秦婉淅无法,只能“跟”着师兄一起去“验证”。二人来到演武场,秦远依旧挑选了一柄木剑,起手式却换成了入门剑法,与龙云剑法讲究轻灵飘逸不同,这套乾元剑法却质朴凝重。秦远从头至尾演练一遍,头顶便冒出了嘶嘶白气,他随手将木剑向地上一丢,没入了半截。若在他内力充沛之时,木剑直没剑柄并非难事,但现今内力被封,能够没入一半也难能可贵。 “师妹你看,我的内力…又回来了!”秦远兴奋的向着秦婉淅喊道。 看着秦远生龙活虎,秦婉淅心中大是宽慰,但随着秦远招式的推进,她隐隐的发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乾元剑法本讲究步法扎实,招式精炼,虚招变招极少,但在秦远手中施展开来,招式的起止衔接却有些不拘常理,木剑的劈、刺、撩、抹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这些与剑法本意相悖的变化,反而在施展的过程中与原本剑义并行,真是奇事,难道…秦婉淅剑法造诣仅是尚可,并不能看出一些更深的东西,况且现在也不宜扫了秦远的兴致,于是也微笑着向秦远挥手。 秦远见师妹的反应并不及自己预料的那么兴奋,以为刚才的表现不够出彩,于是从新站定,双掌一错,“潜龙沧海”,气势磅礴而起,地面上的沙尘被气势挟裹着向前飞去。突然,秦远身形一滞,如同被点中穴道一般。秦婉淅见状,又是心头一紧。但一哏之后,秦远还是把这招完整的施展了出来,而且招式后程更具威力。就在刚才的一滞之间,随着体内激荡出阵阵汹涌的内力,秦远进入了一种梦寐已久的状态: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都变得像江河一样澎湃,所有的内力呼啸着覆盖了他的全身,力随心转,供他随意驱使。秦远心花怒放,将源源不断的内力一齐运上掌心,地面的沙粒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场的变化,纷纷的向秦远聚拢,秦远身上的衣服渐渐鼓起,乍看起来身体像是突然膨胀了数倍,身体腾空旋转,变招“云空雁临”,聚拢的沙粒像是不甘寂寞般的积聚“生长”,两条沙柱破土而出,围绕着秦远的掌心肆意飞舞。 “哈哈哈...”秦远肆意的笑着,飞身纵前,双掌交替击出,手中的沙柱如同两柄可以自由伸缩的长剑,“剑气”所及,颇有些势无可挡。望着眼前的场景,秦婉淅的精神都有些飘忽,不知该惊叹于秦远武功突然的精进,还是感叹天冥的神效无双,只觉得无比亲近的师兄现今反而有点陌生。但无论如何,对于练武之人而言,能有如此造诣确实不易,于啸剑山庄又是大大的好事。秦婉淅张张嘴,心忖着要说些什么鼓励赞扬的言语,却听得身后传来几下清脆的拍手声。秦远和秦婉淅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稍一分神,秦远掌心的内力收回,沙柱四处飞散,一时纷纷扰扰。兴致未尽,秦远颇有些遗憾,但见拍手之人,他又笑逐颜开起来。 “义父,您怎么来了?”秦远上前请安。 “来试试你的功夫!”秦逸阳面沉似水,右手虚抓,原本插在地上的木剑已握在手中,飘飘一招“踏雪寻梅”向前递出,剑身轻抖,剑尖点出梅花状的图案,笼罩住秦远上身五大要穴。秦远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运用凌云步法,闪展腾挪,在秦逸阳的剑网中穿梭。接连几招,秦远险象环生。 “师兄接剑!”秦婉淅在一旁看得心焦,抽出腰下长剑,瞅准一个空当,运用甩手箭的手法,朝着秦远激射而出。秦远滴溜溜打了个转,接剑变招,龙云剑法第四招“云气苍茫”,剑光霍霍划出无数个半圆,护住周身,直挂秦逸阳手中木剑。秦逸阳木剑反撩,使“迎客苍松”点刺秦远右手手腕。你来我往战至酣处,两人手中兵器相击,竟也发出噌噌的金属之声。突然,秦逸阳一招“云龙相继”,剑尖刺向秦远的肩井穴,左掌击向秦远的檀中穴,剑中夹掌,变幻无方。秦远一惊,虽知义父不会使出全力,但单掌之势亦不能敌,不由急中生智,对“穿云现月”,手中长剑射出,“当啷”一声格开义父手中木剑,双掌平推,“狂云撼岳”,远足全身气力,硬接下义父这一掌。三掌相接发出金鼓之声,秦远连退五步,面色苍白,牛喘不已。秦逸阳身子一震,也向后退了半步。 这二人乍一分开,秦婉淅就奔到秦远面前,小心的扶住他,眼神中透着担心与幽怨。 “远儿,之前你双手只能接住我两成功力,今天接住了我三成,精进了不少!”秦逸阳颌首微笑。 “多谢…义父…夸奖!”内息还在体内乱窜,秦远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秦逸阳也走过来,右手轻轻的按在秦远的肩膀,一股柔和的内力从肩头冲入,秦远的内息立刻变得无比顺畅,不觉心头一热。 “远儿,重伤初愈,不可贪多久练,早些回去休息!”秦逸阳和蔼的说道。 “是!义父!”秦远一向谨遵父命,侧脸看了看秦婉淅,她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秦远微微一笑,独自离去。 第十章 蒙面刀客 见到父亲之后,秦婉淅远不如秦远那么欢喜,反而有点紧张,心事重重的样子。 其实昨晚秦婉淅就想去拜见父亲以解心中郁结,但秦远突发的伤病让她措手不及,此时会面,秦婉淅反倒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婉儿,你的脸色不太好?”秦逸阳也看出秦婉淅的反常,关切的问。 “爹爹,他昨晚伤的好重,吓煞人了,累的我担心了一夜!”秦婉淅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哦,是么?”秦逸阳脸上泛起疑云,却若无其事的问:“怎么没有听他提起?” “也许是怕您老担心吧!”秦婉淅猜测着说:“那时我一进门就看见到处是血,师兄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噢?伤的这么重?怎么伤的?”秦逸阳眼中透出惊讶,接连问道。 “怎么伤的我不知道,奇怪的是,他竟然根本不相信自己受了伤!再后来,我学着您的法子运气给他疗伤,但除了把我的内力吸走了一些,没有丝毫用处!”秦婉淅顿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小声的问道:“爹爹,难不成庄里混进了我哥什么仇人?” “仇人?绝不可能!也许是之前的重伤还没有痊愈吧!”秦逸阳勉强的回答着,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似乎略有隐忧。 “唉!最近咱们这怪事怎么这么多!”秦婉淅突然感叹道。 “嗯?还有什么怪事?”秦逸阳的额头挤成了一个川字,语气却还镇定。 秦婉淅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情绪的变化,又简要的把自己去找风灵的事情说了一遍。 “婉儿,你觉得风不枉的武功修为如何?”秦逸阳安静的听完,脸上亦没有嫌恶之色,出人意料的问。 “比爹爹差得远!”秦婉淅一向瞧不惯风不枉,再加上昨晚听到的言语,简直对这个静刀门掌门深恶痛绝。 “此言差矣,即使你当时已经屏气凝神到极致,也难保他不会察觉!”秦逸阳一脸严肃道:“再者说,当时你有没有亲眼所见?” “这个...我怕被发现,自然不敢露面。”秦婉淅有些讪讪。 “婉儿,江湖中利欲熏心,实为险恶之地。如今啸剑与静刀两派并驾齐驱同振武林,不知有多少眼红之人盼着两派失和,从中牟利。为父担心也许有奸人从中挑拨!”秦逸阳语重心长。 “的确是孩儿武断啦!”对于父亲所言,秦婉淅也觉得有些道理,但心里总归是有点别扭,撅着嘴承认道,心里却想:这风不枉怎么这么多对头?又恰巧让我碰见!倒霉! “婉儿,此事你也不用多想,最近你师兄的伤势还需要你多多照料!如有什么异样须马上报知于我!”秦逸阳似乎还是放不下秦远。 “爹爹,孩儿知道了!”秦婉淅爽快的答应。 ********** 过得二日,秦远自觉身体更好了一些,练功也就更勤了,每次都要练到临近力竭。力不从心之时,秦远眼前都会浮现出那晚起身受重伤的情景,鬼魅般的身影,突如其来的重击,让秦远每次都浑身一震。以前总以为自己武功够好,没想到其实只是自以为是,经历短暂的焦灼之后,秦远又会疯狂的投入到对拳剑的磨砺之中。 这一天,秦远异常的投入,以至于用力过猛,一脚踏出,小腿直接没入土中。秦远极尽可能的稳住平衡,奈何太过突然,急中生智身体后仰,变招“铁锁横江”,单掌击出,接力下落的泥土,一连三个空翻,这才没有跌倒。站定之后,秦远拭着额头渗出的冷汗,望着纷纷落下的沙尘,颇显狼狈。隐隐之中,自己撑地的右掌又作痛起来,秦远仔细一看,掌心中细细碎碎的反光,原来是微小的金属颗粒,有些已经陷入肉里。秦远顾不得手中的疼痛,从镖囊中取出一支钢镖,系上素线,尽全身之力向着那片地掷出。钢镖呼啸着钻进土里,待到素线不再晃动,秦远将钢镖抽回,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钢镖入土竟一丈有余!秦远又在其他的地方故技重施,入土不过三尺,明显原本被夯实的土层已经被重力击打的异常松散,稍一跺脚就会四散飞扬。由此看来,此次“意外”,只是秦远凑巧为之而已。 如此功力,这高手到底是谁呢?秦远四顾着,似乎要寻找更多的线索,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兵器架上,神色骤变,纵身近前。 兵器架上,竟然枪无锋刀无刃!啸剑山庄的练武兵器乃是上等寒铁打制,非比寻常。莫说折断,就是碰出几个缺口也属少见。 如此说来,能把此等兵刃最坚硬的部分击的粉粹,这种功力,难道是义父? 最近的宾客纷至沓来,或是其中高手? 再者,风不枉? 秦远胡乱猜测着,愈发觉得自己曾经自豪的多年寒暑苦功,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简直不值一晒,心中无比失望,更有些不甘! 也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义父一样顶立于江湖!秦远暗自立誓,愈发的用功起来,但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顶尖高手的敬仰,却时刻吸引着他去想象。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秦远心痒难搔,决定蹲守一晚,但愿能与前辈高人谋上一面,有幸被指点一二也会受益无穷,秦远想着想着忍俊不禁,似乎真的置身于如此际遇。当晚,秦远早早藏身于附近的屋顶之上,闭目养神,静待高人。 子时前后,一个黑影出现在演武场中,手擎一柄明晃晃的宝刀,好似镀着星辉,甚是醒目。可等那人手中宝刀施展开来,秦远却是大吃一惊,那人使出的根本不是刀法,而是啸剑山庄的飞云剑法。飞云剑法乃是嫡传剑法,此人如何得知,难道是本门前辈?秦远心中一喜,只道是求教有了门路。再往下看,秦远却发觉此人使出的每一招都不尽相同,出招形似,刀落神非。飞云剑法讲究抱元守一,专气致柔,人如水而剑似云,颇有神剑风韵,再看舞刀那人,虽刀光流转似雾若电,但每一招走的都是刁钻霸道,狠辣凌厉的路子,且变化之繁复,运用之迅捷,让秦远叹为观止,不觉看得呆了。待回过神来,那人飞云“剑”法已使了大半,愈是往后,怪招愈多,邪气愈重,秦远也愈是胆寒。如若真正比武,对方一招击来,自己往往避无可避,迎无可迎,不是折手断足就是身首异处,若不然只能弃剑认输,看到后来秦远的冷汗一身接着一身,也不知该不该露面了。 终于,那刀客刀法使尽,冷不丁向着秦远的方向喝了一声:“出来吧!”秦远心知已经暴露,鼓足勇气,打算尽生平所学以博得对方的几分尊重,却偏偏底气不足,一落地便置身于急速气流的漩涡之中。霎时,秦远外衣已被划出几个小口。至此他才想起,适才观看之时,此人虽招数快至无伦,然破空无声。 “难道是‘静刀门’?!”秦远脑中闪过风不枉的脸孔,后悔贸然偷师,但事已至此,只得强作镇定的躬身一揖,说道:“晚辈啸剑山庄秦远,拜见静刀门前辈!”说罢,秦远一脸恭敬,垂手而立。 “静刀门!?”那刀客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难耐,秦远却觉得耳熟,正待回话。那人忽然走近几步,半张蒙面,一对鹰眼。一撇之间,秦远大惊失色,几乎要坐在地上,那双眼睛... “前辈...前辈...”秦远张口结舌。 “呜哈哈哈——”一阵桀桀枭笑,蒙面刀客飞身而起,直冲秦远而来。这一下兔起鹘落,封住秦远前上左右四个方位,避无可避,秦远只能咬牙以铁板桥的功夫“坦诚相见”,同时默默念叨前辈高人,艺德双馨,非礼勿为。蒙面刀客平身而过,正面也是门户大开,似乎是向秦远还礼,两身相错之时,蒙面刀客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仿佛将要泣血,这红色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像是两点火星,引燃了秦远心底不愿触碰的噩梦之火。惊骇无比之下,秦远身体失去了平衡,躺倒在地,等他翻身坐起,哪里还有蒙面人的踪影! “那晚,是梦吗?为什么他在现实?不是梦吗?为什么我还活着!?”秦远失魂荡魄,头痛欲裂! 第十一章 离奇命案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啸剑山庄又开始了终而复始的运转,只不过庄主秦逸阳大寿在即,庄中较之前平添了更多喜庆。道贺的宾客们寒暄着,熙熙攘攘,天南海北的帮派门会,久违的久违,久仰的久仰。若在平时,秦远是很乐于加入这片热闹的,但现在,他却觉得这份热闹令他无法忍受,只想找一个悄无声息的地方坐着,或者把头没入凉水,让思维停滞,但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作为啸剑山庄的少庄主,如此大的喜事,怎么可能置身于外,于是他也只能强迫着自己笑逐颜开,安排着庄客们的各种事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旦接受繁忙,哪怕是被迫的,也让秦远无暇去触及之前的烦恼,反而让他心中清净了不少。不过自从义父授意自己代理庄中事务之后,一连两天,秦远都没有见到他了。这一日清晨,秦远特地早起了一会,想着先去给义父请个安。义父住在山庄东南一个一进出的小院,进出院子必要穿过一个拱门,秦远刚刚迈进去,就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似乎院里多出了什么东西。秦远手按剑柄全神警戒,迅速的把院落的四周扫视一遍,发现在院子的东北角,好像伏着一物,蜷缩成一团。秦远拔剑在手,走到近前,轻轻的触碰着那个东西。也许是是秦远手中剑太过锋利,也许是那物的表皮“吹弹可破”,一堆厚重黏腻的液体顺着创口流了出来,像一个开了口子的米袋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腐败多时的恶臭。秦远急忙屏息后退,却还是吸入了少许,顿觉嗓子眼儿发咸,神志恍惚,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惊惶之下,秦远连忙闭气,割下小段衣襟,蒙住口鼻,不吝运用轻身提纵的身法冲进义父的居室,倚住房门,扯下蒙在脸上的衣襟,大口的呼吸着。 “远儿,怎的如此狼狈?”听到外间的动静,秦逸阳走了出来,突然见到秦远满脸嫌恶的喘着粗气,不禁哑然失笑, “义父...外面...外面...”秦远也搞不清楚刚才自己见到的是什么,一时语无伦次。 “怎么如此慌张?不像个样子!”秦逸阳眉头一皱,拉开了房门。 “义父小心!气味有毒!”秦远在后面大声的提醒。 秦逸阳哼了一声,迈步走在院中,对弥漫的“毒气”似是浑然不觉。他环视了一下院落,也发现了那个怪物,惊讶的走上前去。秦远重新把撕下的衣襟蒙住口鼻,跟在义父身后,眼见义父若无其事,只道是内功修为已百毒难侵,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尝试。秦逸阳来到那物近前,仔细的查看,刚才秦远用剑划出的那个小口已经被流出的东西封住,但恶臭却丝毫没有减弱。 “远儿,退后!”秦逸阳转身向着秦远摆手,示意不要靠近。 待到他回身过来,脸上青气突现,右臂微动,那物已被翻转在地,左手虚张,那物形态便由蜷缩变成舒展。如此一来他身后的秦远也看得清清楚楚,实际上,这原本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摧残才能把人折磨成这样?此人腰部以上已经枯如朽木,犹如一层糙纸敷在骨头之上,面部已成骷髅,双目之处只留有两个孔洞,腰部以下却如新灌的肥肠,稍微一碰,个中七荤八素便会一涌而出,一臭涂地,也难怪秦远刚才一触之下便落荒而逃。此时此情,秦远初见时的惊讶,比之现在的恶心真是相去甚远,以至于不住的干呕。 “远儿,递剑!”秦逸阳吩咐道。秦远已经呕的说不出话,双手哆嗦着解下腰中宝剑,将剑柄送了过去。秦逸阳伸出右手,似乎只是在剑柄上轻轻一握,就把手又收了回去,但随之空气中传来由于金属剧烈抖动而产生的嗡鸣声。再看地上那人头颅的两块顶骨已置于两旁,骨缝如新,毫无砍凿痕迹。 “风云电剑!”秦远脱口而出,似乎一下子恢复了精气神,目光炯炯,充满了对义父的崇拜。此招位列啸剑十三招的第五招,主用剑尖起三寸的部分,讲究快,稳,准,韧,刚才秦逸阳信手使出,稍作变化,便将那人头骨瞬间割下。 正所谓:电光火石间,宝剑轻啸处,徐徐有声来,还鞘音未绝。 如此一来,那惨死之人的颅内现于昭日之下,令人称奇的是,里面空空如也,一滴脑髓都没有。 “难道是他...”秦逸阳紧锁双眉,不及细细思量,脑中便现出一人。 “义父,您说的是...” “远儿,许久之前,为父有一挚友,情同手足,后来却执迷于邪派武功,以致走火入魔,与我决裂!”提及往事,秦逸阳黯然神伤,指着地上的躯体说道:”此人身中的招数,与那时他练的功夫颇为相似。不过他早已不知所踪,江湖也盛传此人已不在人世!” “那人是谁?”秦远好奇地问, “此人姓姬,名血心,绰号千里孤魂!”秦逸阳幽幽的说。 “是他!?”秦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地上的僵尸,“难道此人所中的,就是江湖中闻之色变的””? “为父也是这样猜测,若真是如此,武林中恐怕又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呀!”秦逸阳忧虑道。 “义父不必介怀,想我啸剑山庄赫赫威名,还惧了一个魔头?!”虽然目睹惨状,秦远依然无所畏惧。 “话是如此!”秦逸阳嘴上轻轻的和着,身形已在院中的各个角落展开。回到秦远面前时,秦逸阳手里已经多了几样东西。秦远接过一看,原来是几枚破碎的瓷片和一缕碎布。秦远稍一拨弄,将其中的四枚瓷片组成一个残缺的图形,似乎是个圆,“圆”上青色字迹依稀可辨,一个是严肃的“肃”字,另一个上半部已经残缺,仅仅现出一个“木”字。 “肃木…”秦远念叨了几遍,突然一拍脑袋, “义父,庄中的杯碟碗盏,底部皆有‘啸秦’二字!难道此人…”秦远说着,眼光落到了那缕残布之上,手指轻捻几下,推测道:“这好像是膳房的服饰颜色!” “既是如此,此事便交代于你,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秦逸阳吩咐道。 “是!不过这人如何安置?”秦远指着地上那人问道。 “这里交给为父,最近庄中人多嘴杂,切不能走漏风声!”秦逸阳叮咛道。 “孩儿明白!”秦远抱拳领命,余光扫过那可怜之人,夹杂几分唏嘘,略一思量,朝着膳房的位置走去。 第十二章 秦生之死 即使是清晨,膳房里也充斥着忙碌杂乱的气息。众多豪杰的来访,更让啸剑山庄中这个并不算大的部门开始了超负荷运转。秦远尚未来到门口,已听得呼喊斥责声已经此起彼伏,更不要说其中的锅碗瓢勺的碰撞,煎炒烹炸的交响。但不管其中的声音如何嘈杂,一个尖细的声音总能脱颖而出,就在此时,这个声音还在“想念“一个人:“秦生呢?秦生呢?这个懒屁股,一天到晚不见个影儿,越是忙活越是耍滑,哼儿——!” “呦,这不是秦大公子么,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来了?”秦远跨进膳房,前脚还没有落地,那个令人难过的声音就招呼了过来。 秦远斜了那人一眼,细长身材,白里透黄的面皮,鼠目阔口,蒜头鼻子,颌下无髯,正是桑师傅。此人原是宫中的御厨,技艺工巧,很得一众皇亲显贵的宠幸。但日子久了,不免恃才放旷,自然就有眼红之人栽赃诬陷,最终受了宫刑,发配边疆。途中一路坎坷,再加上懊恼自卑之极,他重病缠身,押解他的兵士也丢下他,任其自生自灭。将死之时恰遇到秦逸阳出诊归来,一番妙手替他捡回了性命,还把他留在庄中做了膳房的总管。于是乎,大内御肴褪去几分烧色,江湖粗食镀上几味异香。不过遗憾的是,桑师傅呆的时间一长,老毛病又犯了,除了手上的功夫硬,他嘴上的功夫也日渐犀利!初来乍到时还是毕恭毕敬,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但现如今,他已经成了膳房中说一不二的“厨霸”。整个啸剑山庄里,除了恩人秦逸阳,简直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即使秦远,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秦逸阳收养的一个孩子,似乎和啸剑山庄的少庄主,二号人物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虽然表面上客气些,但冷嘲热讽也是少不了的。若在平时,秦远肯定要打个哈哈,抢白他几句,但现在父命在身,自然也就没了这个心情,权且让他三分,对刚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也就充耳不闻了,随意的走动了几步,顺手摸过一只汤碗,翻过来一看,“啸秦”二字赫然碗底,看来自己记得没错,那人也许真的是去给义父送去夜宵,正待问些正事,桑师傅又开口说道:“秦大公子,我知道秦生跟你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不过跟您相比,那真是懒得都生了蛆。昨日天将黑我才逮住他,也就派他去送碗参汤,没成想就再也不见人影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事您是不是也担待一下!”说完,桑师傅嘴巴一撇,小眼睛眯缝着,满脸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大晚上的,他还要去送参汤!”秦远不露声色,仿佛自言自语。 “可不是么!近些日子,老爷子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只不过平常是晌午之后,昨天实在忙的不凑手,夜里才送过去,秦生这个懒猴子!”桑师傅又把话题绕回到秦生身上。 听得是给义父送参汤,秦远心中一抖,眼前的视野犹如被拉回到昨夜:秦生一个人捧着参汤,懒洋洋的走在回廊之上,一步步的向死亡靠近却浑然不觉。秦远的脸抽搐了一下,眨眼切断了不祥的思绪,忧郁之情却溢于言表。这一切,桑师傅都看在眼里,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开始发挥效力,洋洋自得起来,正待继续施加压力,却听的秦远冷冷说道:“桑师傅,秦生的懒散你也知道,一夜未归算不得什么,此事过虑了。你忙吧,我先告辞!“秦远丝毫没有理睬桑师傅满脸抽筋的表情,大步的向外走去,来到门口转过身来,悲恸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欺辱我那贤弟!“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莫名溢出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不对呀...“他背后的桑师傅,脸上呈现出史无前例的惊愕,口中喃喃说道,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着周围的厨子小工跋扈起来:”一个个傻愣愣的等兔子呢,抓紧去干活!” 回去复命的路上,秦远神情有些恍惚,双眼空洞的让人害怕,脸上忽而开心,忽而悲痛,忽而落寞,一阵阵的寒意自内而外,游走在秦远的身躯。两个截然相反的臆断在他的脑海中互搏,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那么凑巧?那人遭到重手面目全非,也分辨不出是不是秦生!但桑师傅明明委派他一人,不是秦生又会是谁呢?...纷繁杂乱的念头让他头痛欲裂,他用力的敲了敲脑袋,想要冷静下来,但一旦清醒,却又惧怕那明镜般的心思,干脆躲避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点一点,秦远的视野变成了灰色,他心里明白这应该是幻觉,却丝毫不想从中脱离出来。 自从来到啸剑山庄,秦生就成了秦远的总角之交。虽然身份不同,但这在少年人的心里完全不是问题。秦远秉性内向谦和,直到成年,也没有几个太过知心的朋友,如此一来,秦生的存在,也就弥足珍贵了,只可惜...须臾之间,秦远又开始想起那个杀人凶手,直恨得咬碎钢牙。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魔头,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也能痛下杀手! “只会暗算的孬种,有胆来会会你秦爷爷!敢吗...”秦远越想越恨,不禁冲出回廊,仰天长啸。连喊几声,除了惊起的飞鸟,自是杳无回应,秦远叹了口气,虽然这是已知的结果,却还是颇感失望。 “要想找那个孬种,过了晌午,庄北二十里关帝庙来见!”就在这时,一个纤细古怪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未等话音消散,秦远身形一晃,站上房顶,御战八方式护住周身,四下观望并无他人,极目远眺亦是无所收获。秦远回味着那个声音,心中升起一团疑云,犹豫着去还是不去? “不来你也是孬种!”又一句话传了过来,只听得秦远勃然大怒,想要骂回几句却依然找不到目标,只能强压心头之火。这一上午,秦远都过得憋闷之极,好不容易才熬了过去。晌午一过,便动身前往关帝庙。说是关帝庙,实际上早已破败,没了香火。倒是拾荒流浪之人,常常蜗居其中,像是个天然的避难所。秦远到达之后,来回转了几圈,除了一些黑乎乎的破烂被褥,几只残口的碗碟,别无他物。秦远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前来,又待了片刻,还是形单影只。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秦远开始气恼起自己是如此的好胜,以至于轻信如斯,只为了一句“不来就是孬种”的话跑来这里。 秦远来回踱着步,打算离开,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十三章 千里孤魂 秦远手扶剑柄,警觉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人从残垣处钻了进来,脚步虚浮,走的跌跌撞撞,脏兮兮的头发胡乱披散着,遮住了脸面。自打他一出现,破庙中便飘散着一股臭烘烘的走油味道。秦远皱着眉头,密切关注着那人的一举一动。那人却恰恰相反,自始至终没有向秦远瞄上一眼,不紧不慢的走到那堆破烂中间躺了下来。秦远顿觉无趣,自己似乎是反应过度了,于是松开手中佩剑,三纵两跃便要迈出破庙的院子。 “还好,你不是孬种!”那个纤细古怪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再一次出现,一下拖住了他的脚步。 秦远下意识的手按宝剑准备迎敌,没想到手到剑却不在了!秦远的头皮像被人揪住一般,面若白纸,目光扫视着自己经过的地方,心存侥幸的以为会有所发现,但地面上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秦远心有不甘,重新返回到破庙之中,一切都还是原样,流浪人依然慵懒而卧。唯有一点不同,阳光透过残窗射入,一块空地上光华闪烁,其上赫然插着一柄宝剑!这柄剑是秦远十六岁那年义父送他的礼物,名曰“云练”,剑长三尺一寸,锋利异常,切金断玉自不必说,舞动起来更如同白练,乍一看通体洁白,但细细看来,剑身之上分布着并不规则的红色纹理,像嗜血之后未尽的血丝。此时剑锋灼灼,剑气森森,融合于阳光之下,迸发出耀眼且流动的奇异光泽,就像溪水在云中流淌。剑华虽美,秦远却无心欣赏,只感觉脑中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右手却不自觉的向腰间摸去,摸到一半才反应出“云练”就在眼前,不由得心中骤然一缩,连气息也有些阻滞。 即使秦远心中明镜般清楚,在如此高手面前,做了这一切也是徒劳,但身形仍然呈现出对敌之势,以防对方突然出招。秦远忐忑的上下打量着那个神秘的流浪人:如果真的是他拿走自己的剑,一旦是敌则万万不敌,如若是友则以武会友,如此肮脏丑陋之人,难道是隐藏的高手? “晚辈啸剑山庄秦远,参见前辈!”与其暗自盘算,不如先礼后兵探他一探,打定主意,秦远深深一揖,朗声说道。 这声自报家门掷地有声,余音浑厚悠远,内力着实不弱。但随即破庙里又恢复了原样,安静的空气里,秦远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流浪人没有搭话也没有起身,浑然不为所动。但片刻之后,秦远的耳中却分明传入了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即使全力运气抵御,也震得他不由捂紧双耳,心中暗道:同是内力传音,此人功力犹在风不枉之上! “前辈既是世外高人,也不用如此捉弄晚辈吧!”耳中回响终于低声,秦远倍感挫败,悻悻的说道。 “捉弄?”流浪人终于出了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秦远急忙运功抵御,却感觉不到对方发出的丝毫内力,心道又被戏耍了一番,愈加气恼无处发泄,只能怒目相向。流浪人慢悠悠的起身,胡乱捋了捋遮住眼睛的乱发,露出半张脸面,皮肤上的褶皱疤痕叠在一起,糙如树皮,令人不忍直视。 “还以为啸剑山庄出了如何英雄的少年,不过尔尔!”流浪人语气轻蔑至极,道理却似乎无可辩驳。 “在前辈眼里,晚辈功夫自是不值一提。但不知前辈约我至此,有何贵干呢?”秦远的脸涨得通红,不甘的说。 “嘿嘿嘿...”那人冷笑了几声,说道:“贵干谈不上,也不着急,本以为秦老儿能教你点上乘功夫,现在看这老家伙抠得很啊!” “岂有此理!”秦远横眉怒目道:“啸剑山庄的盛名,谁人不晓?我义父武功卓绝,当世罕逢敌手。晚辈学艺不精,又和我义父有何干系,还请前辈口下留德!” “哼!小孩嘴还挺硬!看来你跟那秦老儿交情不浅呀!”流浪人撇了撇嘴,言语依然毫无顾忌,还是秦老儿这般的叫着。 秦远来到啸剑山庄十余年,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义父,无关乎迫于他的威名,更多是出于对他的敬仰。流浪人这下如同火上浇油,秦远高喊了一声:“得罪了!”身形转动左手微扬,四支甩手箭破风而出,紧接着“云飞四方”,身体横跃向着“云练”所在的地方逼近。秦远腾空之际,三只冷钢镖又激发而出却后发先至,七枚暗器分击流浪人周身七大要穴。 这手“七星逐月”的暗器功夫,秦远足足练了三年,一出手便使出全力。 能不能伤的到那人,秦远心里没底,但求能阻滞一下也是极好。就在他的手将要触到剑柄之时,一股劲风挟着点点寒星突然袭到。迫不得已,秦远脚尖轻点剑身,向后翻出。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秦远站定观瞧,发现自己之前发出的所有暗器都散落在“云溪”周围。原来流浪人本意就是击打剑身,并没有往秦远身上招呼的意思。 “这手暗器还凑合!”流浪人伸手到颌下,似乎要摸一下胡子,却摸了个空,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般说道。 虽然流浪人的语气里多了点欣赏,但秦远依然面红发窘,默默的上前拔剑,正要还剑入鞘,那流浪人突然说道:“以后,你这把剑就叫‘七星剑’吧!” 秦远茫然不解,低头观瞧,发现剑身之上,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七个圆点,深浅形状整齐划一,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图案。莫说甩手箭的箭头和冷钢镖的镖尖不同,就是一样,这份恰到好处的手劲也令人叹为观止。更不要说他接箭发箭接镖发镖的手法了,快到秦远根本就没有看清。 经历这一回合,秦远嘴上再如何寸步不让,都无法做到不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前晚辈自庄中妄言,被前辈听了去实在见笑,不知前辈话中‘孬种’可是何人?”秦远心思一动,换了个话题。 “哼!”流浪人又冷笑一声,直截了当的问:“你知道那送汤的小厮被谁所杀?” “这个,晚辈正在追查!”秦远响起惨死的秦生,不禁悲从中来。 “不用查了!他死在谁的院里就是谁下的毒手!”流浪人表情漠然,却又一本正经。 “啊?”这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让秦远大惊失色,但随即便缓过神来,冷冰冰的问:“前辈若不是危言耸听,可有什么证据?” “哈哈哈哈....”流浪人一阵狂笑:“我姬血心说的话,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啊!你就是‘千里孤魂’!?”秦远舌桥不下,一时失语。 “不错,我就是江湖人嘴里的魔头!哈哈...”姬血心狂笑着,声达四野,却蕴含着道不尽的悲凉。 第十四章 杀人偿命 “原来是你杀了秦生!”秦远惊怒交加,断喝道。 “嗯?”姬血心大惑不解:这命案怎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何必诬陷我义父,杀人偿命,接招吧!”秦远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似乎是抱定必死的决心,秦远的招式直截了当,“云练”出鞘,横击姬血心的颈部,利刃破空,周围的空气也在晃动。剑尖离姬血心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秦远突觉虎口一阵酸麻,透着隐隐疼痛,手中剑险些飞出。肮脏凌乱的发丝四处飘散,眼前是让秦远目瞪口呆的场景:“云练”的剑锋,牢牢地嵌进了姬血心右手食指中指间的指缝,就像嵌进了无比坚硬的石头,即使他改作双手持剑,拼尽全力也无法移动半分。 “都说老秦家的内功以细腻扎实见长,我怎么觉得你的内力混乱无序,后继无力呢?”姬血心嘴里念叨着,好像此刻并非你死我活,而是大夫在望闻问切。这话说完,不容秦远反应,右臂舒展右手外翻,一道光亮一瞬而逝,随即右臂收回,右手连点秦远三处要穴,秦远哼都没哼就软倒下来。姬血心左臂轻托,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此时,“云练”已没入墙壁,只露出一个剑柄。秦远卧倒当下,怒目圆睁,张口却说不出话。 “一并点了你的哑穴,省的我一说秦老儿你就聒噪!”姬血心得意的笑道。 随后,姬血心搭上秦远的脉门,一本正经的号起脉来,脸上的表情随着秦远体内变幻的脉搏而阴晴不定。一切完结,姬血心默然不语,抬手捋一下耳边的头发,又捋了个空,这才发觉半边乱发已经散落地上,咧嘴苦笑着。秦远看着奇怪,却苦于无法说话,只能干瞪眼。 “你那天重伤之后,除了秦老儿和一个武功平平的姑娘,可有其他高手为你疗伤?”姬血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解开秦远的哑穴问道。 秦远闻声惊愕不已,呆呆的盯着他,有心言语却发不出声音。 姬血心也纳闷起来,难道哑穴没有解开,以自己的手法可真是千载难逢!这样想着,姬血心下了重手,直痛的秦远叫出声来。看着这次解穴无误,姬血心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你怎知义父为我输过内力?义父还说有一股外家内力在我体内,但辨不出是谁!”秦远照实回答。 “我的确是给你续过命,不过输在你体内的内力,如今有点似是而非呀!”姬血心又想捋捋头发,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续命?你我初次相见,何出此言呀?”秦远如坠雾中不着头脑。 “初次相见?哈哈...”姬血心被逗乐了,说:“那日凉棚之中,你师妹拿箭跟你玩笑,可是谁打落箭头?” “啊?你...你...”秦远结巴起来。 “那夜你身负重伤,有是谁人为你解围送你回庄?”姬血心继续说。 秦远的脑袋乱成一锅粥,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恩人?还是江湖的魔头? 姬血心看到秦远没有说话,以为他并不知道另外的高手是谁,也就不再追问,独自思索着。 “为何要救我?”秦远突然问道。 “废话,我就你这么...咳咳,“姬血心突然咳嗽起来,接着说:”那个...你我都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有什么奇怪!”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秦生?”秦远悲愤道。 “秦生是谁?”姬血心反问道。 “就是你口中的送汤小厮!”秦远恨得咬牙切齿。 “千里孤魂,不劫无名之人!”姬血心淡然说道。 “可是...”秦远还要争辩些什么,却被姬血心硬生生的打断。 “那小厮死于谁手,你自可问你的义父!”姬血心不以为然,将脸转向一边。 “绝无可能…”秦远愣愣出神,忽而又恍然大悟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哼!”姬血心虽冷然哼了一声,但瞧着秦远失魂落魄的样子,目光中竟也流露出怜惜之意。 “这不是真的…”秦远像是自言自语,但却将目光投向姬血心,似乎渴望着能在他口中说出不同的答案。 不知怎的,一向冷血无情的姬血心竟然有些不忍,正待开口宽慰,秦远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着向外走去。 这等变化让姬血心也大呼意外,自己明明封住了秦远的穴道,怎的如此轻易就被冲开,不急思量,身形一晃站在秦远身前,伸出二指连点秦远膻中、合谷、太冲、百会、风池五处大穴,随后双掌会于秦远太阳穴,双手拇指轻敲其额头三下,辅以绵长内力,才把秦远从失心的状态中拽出来。 秦远空洞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但这种神采还在不断地聚集,他瞳子的颜色越来越深,直至完全被黑色覆盖。姬血心莫名的有些心慌,正暗道奇怪,毫无防备的,秦远双掌突然击出,姬血心“咦”了一声,身形向后飘去,打算借势避开这一掌,没想到秦远中途突然加速,掌力激增,直击在姬血心前胸之上。姬血心身形微晃,脸上呈现出古怪的神情,而秦远则身子向前倾倒,人事不省。 冥冥之中,秦远走在一条宽阔却不平坦的路上,突然面前出现了岔路,秦远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向左!”他依言而行。行不多时,又是一个岔路,只不过这次,岔路上立着两个背影,一个是风灵,一个是秦婉淅。秦远正要向着秦婉淅走去,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向左!”秦远赫然发现,左边站立的却是风灵,这次秦远没有听从,凭着内心极度的渴望走向右边,竟不能移动半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风灵走去,秦婉淅的身影渐渐消失,风灵也在前面默然的走着,不曾回头。 就这样一连走过三个岔路口,那个神圣的声音命令着秦远先后选择了风不枉,姬血心,还有那晚追逐过的怪异身影,秦远的心情,从不舍,震惊,遗憾变成了木然,低着头跟在那些人身后盲目的行走。过了许久,秦远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原来是撞到了身前那个未曾谋面的身影。那个身影没有一点气恼,呵呵的笑着转过头朝向秦远。秦远的心几乎要跳出体外,因为他猛然发现,那个身影,本是没有脸的!不,不仅如此,秦远身前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它们,都是一样!秦远几乎要魂飞天外,地面上似乎又传来纷杂乖张的笑声,秦远低头,只见地面上突然萌出了各色人等的脸,身前这些,还有刚才被迫舍弃的秦婉淅风不然,秦逸阳和秦生,那些脸都在笑着,笑声混在一起,聚成汹涌的漩涡,将秦远吸入地下,秦远拼命的挣扎,将脸露出地面,脚踝却又被人牢牢地捉住,将他拖入地底。 第十五章 无相天冥 “秦远——秦远——”耳边传来悠远的呼唤。 秦远缓缓的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置身于一片雾气氤氲之中,雾气中似有龙蛇游过,那些呼唤应该是它们发出的吧!? “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这里,是仙境?还是魔界?”秦远翻身坐起,伸出手,想去摸一下那氤氲的雾气,却触到了坚硬的东西。他四处尝试,发现自己已经被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难以承受的压迫感让秦远剧烈的喘息,胡乱的的拍打着各处,雾气四处逃窜,四周变得如同白昼一般,却始终透不进太阳的光亮。 “远儿,稍安勿躁——”一声低沉的话语让秦远安静下来,那似乎,是义父的声音。 “义父——义父——”秦远大声呼喊着,拼命地站起。 “轰隆!”秦远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不过呈现在眼前的情景,却令他大吃一惊:自己并没有进入超然仙境,亦没有堕入无尽魔域,而是依然身处破庙之中。自己的脚下,是烧的灼热的破砖烂瓦,砖瓦表面潮湿,丝丝冒着白气。自己的头顶,是用破草席搭起简陋帷帐。面前的姬血心,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面色时而红如滴血,时而白若寒霜。他的面前有一个小小的水洼,不断的冒出气泡。他一手按住砖块,砖瓦便变得火热,另一手置入水中,那水瞬间便冷凝成冰。姬血心不断的将冰击碎,抛到砖瓦之上,水雾便愈来愈胜。 “秦远,你终于回来了!”虽然变了称呼,但这声话语几乎与幻境中秦远听到的如出一辙,秦远望着姬血心,他已经停止了口中的念词,睁开眼睛。 “你...我?”秦远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又无法表达,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丑陋肮脏却又数次拯救自己的“怪人”,莫名生出一种亲近,竟自然而然的跪了下来。 “嘿嘿!”姬血心得意的笑着,身子一晃,慢慢向后倒去。 “姬前辈!”秦远惊呼一声,飞身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不碍事,死不了!”姬血心有气无力的说道,闭目调和着内息,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神情。 就这样,秦远扶住姬血心,二人如木雕泥塑般坐在这破庙之中。残阳开始西斜,周围一切都沉浸于静谧之中。 “那晚你追逐之人,还可曾记得?”约过了半个时辰,姬血心突然打破了平静。 “晚辈没齿难忘!”秦远一字一顿的说道。 对于那个灾难的夜晚,秦远始终是耿耿于怀的,即使秦逸阳多次宽慰于他,却总归是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此刻姬血心提及,怎能不黯然神伤! “话说你的脚程怎么那么慢,连个女子都追不上!”姬血心气色稍好,便大大咧咧开起了玩笑。 “前辈说…那是个女子?”秦远反问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肯定是一个女子,而且年纪尚轻。“姬血心肯定的回答:”当时我见你出手反倒受伤,便觉她身上必有古怪,于是隔空击了一拳,将其震飞。等我将你送回再返头寻找,那人却不见了!奇怪!能在我枯伤拳下逃走的,当世也没有几人…”姬血心望着秦远,一脸若有所思,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把你这几日经历的事情,不管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姬血心气息渐复,命令道。 秦远顺从的将啸剑山庄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详述一遍,虽是习武之人,他的口齿倒是伶俐,姬血心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边听边来回踱步。 “你说你受伤之后,这秦老…“见到秦远剑眉一挑,姬血心有些担心又会引起他的絮絮叨叨,改口道:“这秦逸阳给你服了参汤?” “正是!”秦远自然不会将啸剑山庄的至宝天冥说与姬血心,言语中用“参汤”搪塞着。 “你喝的根本就不是参汤!其中必有古怪!”姬血心目露精光,说道:“即使疗伤圣药也只能加速复原,可你服用之后竟然生出了内力,还是可以吞噬他人内功的邪门内力。你的,我的,秦老儿的,还有那个姑娘的,四股内力一股脑的混在一起。只不过你服用的剂量不大,时日尚浅,所以我还辨别得出!” “那前辈有何高见?”秦远继续装着糊涂,心中却是越听越惊。 “此物世间绝无仅有!秦老儿做寿,可收到什么宝贝?”姬血心一时顺嘴,又“秦老儿秦老儿”的叫了起来。 “宝贝倒是不少,不过都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秦远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眼睛却偷偷瞟着姬血心。 “是么?静刀掌门送的也是此等寻常货色?”姬血心眼含笑意,意味深长。 “难道...”秦远突然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诶——”秦远话音未落,姬血心忽然捶胸顿足起来,“天冥天冥,我就担心会坏在它的手里,没想到…这两个无耻混蛋!”到后来,姬血心竟然指天大骂起来。 “天冥乃是啸剑山庄至宝,前辈从何得知?”秦远脑海中浮现出天冥孤叶微微抖动的样子,心中也不禁颤抖起来。 姬血心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从胸前口袋中掏出一张残破的纸片,交与秦远,秦远打开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这张残破的纸片上,模模糊糊的印着一个残缺的图案,一个相对完整的文字。若是此刻秦家祖传的医书在手,秦远便可将书中破损那页恢复几分,而两张残页组合之后,页中之物便似乎将义父之前的猜测向前推进一层!这张纸片上的图案,生的孤叶双子,其上的文字,确确实实是个“六”!加上庄中残页上的“工”字,似乎确是“天冥”二字的一头一尾!秦远努力回忆着医书上仅存的图案:若此物确是天冥,目前已知的两片残页拼在一起,这天冥已然生得双叶双瓣单子,但不知其余残页上的图案又是如何?这天冥的真面目到底如何呢? “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秦远思量再三,还是要道出心中之惑。 “你可是问我如何得到这残页不成!”姬血心猜出秦远的心思,抢先说道。 “正是!前辈手中的,再加上啸剑山庄所存,即使现在图案依然残缺,也已经和风不枉赠与义父的远不相同,其中因果,还望前辈明示?”秦远深深一躬,诚心可现。 “可有此事?”姬血心颤声问道,面部的肌肉随着嘴唇的开合抽动着,他的心里明白: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想,随后将要发生什么,也许没有人可以控制!想到此,他顿时心如死灰,仰天长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悔煞我也!” “前辈!”秦远单膝跪地,拱手请求。 “罢了罢了,且让我这个疯子说个故事给你!”姬血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身旁的空地说道。 “师哥,你在跟谁说话!”忽然,秦婉淅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十六章 林间幻象 秦远心中暗叫“不好!”正在考虑编些什么由头掩饰,耳中却传来姬血心的声音:“不可对任何人说起!”秦远回头,原本姬血心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除了那堆破衣烂衫,就连刚才被秦远割下的头发,都已然不见。此人武功造诣之高,简直叵测,秦远站在原地,不禁想的痴了。待到秦婉淅跨进室内,发现秦远犹如被人点穴一般,不觉好笑,上前摇了摇他,问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秦远的魂魄尚未完全归位,回答的结结巴巴,旋即问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秦婉淅嫣然一笑,说道:“在庄里憋得久了,我也学师哥出来散散心!不过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呢?” 秦婉淅四处走了走,突然“咦”了一声,朝着一面砖墙走去。秦远顺着方向一看,不禁脸色微变,这才想起自己的“云练”已经在墙上插了多时。而秦婉淅走向的,正是宝剑所在之处。 “怪不得要跑到这个地方,快说,是不是又在偷练什么秘籍?‘’秦婉淅调侃着,随手握住剑柄,回过头朝秦远办了个鬼脸,手中稍一用力,只听得“轰隆”一声, “师妹小心!”秦远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出语提醒,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秦婉淅的身形已然被淹没在四面飞腾的灰尘之中。 秦远飞身上前,一边用掌风驱散着尘土,一边将秦婉淅“营救”出来。 “咳咳...”秦婉淅揉着眼睛,不住的咳嗽着,待到平静一下,看到秦远蓬头垢面的样子,哑然失笑,忽然想起自己的样子应该跟师哥差不多,不免又羞赧起来。 “师哥——”秦婉淅依稀觉着秦远在望着自己,脸上更是发烧,娇羞的嗔怪道。 秦远却仿佛没有听到,径直向秦婉淅走了过去。秦婉淅心跳更速,之背过身去。奇怪的是,秦远并没有在秦婉淅身边停留,而是走到了那面墙边。 尘嚣渐渐散去,只见那面原本还算完整的砖墙上赫然开出一个“新窗”!“窗”边尚新,缕缕砖灰不时散落。更让人惊讶的是,这面“窗”规整无比,正好是一个圆形,除此之外,墙壁的其他部分没有受到分毫波及。秦远抚摸着被姬血心“砌”出的“圆窗”,指间揉搓着已成粉末的砖块,神色间充满憧憬与崇拜。 秦远从秦婉淅的手中接过“云练”,入鞘之时,他握剑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对了两次才把宝剑还入其中。 “师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被咱们自家功夫吓到了吗?”秦婉淅玩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龙云剑第九招’云昭乾坤’是不是?”秦婉淅兴奋异常,如同发现了巨大宝藏。 “嗯…呃…”秦远搪塞着不置可否,龙云剑法中确有这么一招,杀伤极大,极为难练,对墙使用的话大致也是这样的效果,只是自己的内力差的还远,师妹的赞美在他听来却似反讽一般,不觉满脸涨得通红。 “师哥,对我你还瞒什么,”秦婉淅有些气恼师哥的犹犹豫豫,耍起了小性,“我爹说龙云剑里有几招太过艰难,现在还不让你练,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回去我就禀明爹爹,说你不守规矩偷练绝招!哼!” “师妹不可!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要向义父提起!”秦远听闻此言,有些诚惶诚恐。 “嘻嘻…”秦婉淅又笑了起来,稍有得意,说道:“看把你吓得,我爹就这么怕人吗?况且你已经练到这种境界,就算回去向义父提起也没有什么呀?!算啦算啦,答应你就是,天不早了,我们回庄吧!”秦婉淅快人快语,揪了一下秦远,向着破庙外走去。秦远跟在后面,就在跨出庙门的一刻,忍不住回头扫视的一周,地上的破烂,墙上的圆窗,秦远突然对姬血心心生好感,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下次来时,还能看到他吗? “快走啦!怎么今天拖拖拉拉?”秦婉淅在前面催促道, “来啦来啦!”秦远勉强挤出几丝笑意,伴着秦婉淅一起,向外走去。 返程路上,秦远怀着心事,不时神游一番,秦婉淅几次挑起话头,秦远不是不知所云,就是敷衍作答,搞得心中很是没趣,但顽皮天性使然,她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不如逗逗他!便随口提议道:“师哥,我最近的轻功又长进了不少,不如这样,你让我三里,看看能不能追上我?怎么样?” “嗯,也好,那就请师妹先走一步!”秦远发觉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点过分,便配合的装作兴致盎然,附和着答应了下来,转过身默默倒数。耳听着师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约过去四分之一柱香的工夫,秦远算着秦婉淅应在三里之外了,摇头笑笑,投入到追赶的游戏之中。尘嚣在后,风声在耳,奔驰在林间之路,两旁的树木纷纷向后闪去,秦远本就难以集中的精神渐渐陷入了幻觉之中,仿佛此刻,秦远追逐的并不是师妹,而是那个浑身散发着异香的神秘女子,只不过秦远始终无法靠近。突然,那个女子慢了下来,秦远左手擒拿反扣其手腕,右手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自从与姬血心别过之后,那个名字就像被不断的镌刻在他的心脏,一次次一下下,直到献血流出。不论是谁卷入秦生之死,秦远都不会希望是这个名字的,直到姬血心的斩钉截铁击碎了他的幻想。十五年了,秦逸阳在秦远的眼中,不仅仅只是扮演着义父这一个角色,更像是一尊神明,一座靠山。如若秦生真是被他所杀,秦远估计连呼吸都会变得无比艰难,脑海中闪过过往,视野里染上了阴霾,秦远放慢脚步,无奈的望向天空,仿佛渴望得到一点启示。 今天的天气又是万里无云,零星的飞鸟穿梭其间,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平和慵懒的气息,映射在秦远的心里,却只觉到无比的孤单。 恍恍惚惚间,秦远脚下拌蒜,激灵一下元神归位,提气纵到一旁。只见路面中央露出一截木质的器物,其物大部已经陷入地中,表面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 秦远一愣,这不是师妹的破穹弓么,怎么会在这?哎呀不好,秦远这才察觉事情的蹊跷。若以轻功而论,即使二人相差三里有余,秦远在七里之内追上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奇怪的是,已经行至八里多路,脚下踏入的是一条较为平坦的直道,秦婉淅的身影却依然不见。 难道短短几日,师妹的轻功精进了?难道...秦远不敢想下去,四处眺望了一番,除了路旁的树丛摇曳,并不见秦婉淅的身影。秦远回到破穹弓跟前,单臂一振,想要把弓取出。却没料到破穹弓只是松松垮垮的插在土里,历经秦远一绊,周围的泥土更是松动异常。秦远被结结实实的诳了一下,只悬坐在地上,他手臂伸展,借力向后滑行了一段才稳住身形,弓弦带起的泥土噗噗的打在脚面之上,很是狼狈。惊魂初定,秦远有点后怕自己的粗心,庆幸碰在脚面上只是泥土,若是强酸毒药之类,岂不是悔之晚矣。 “嘻嘻嘻...”银铃般的笑声打断秦远的思量,秦婉淅从树丛中探出头来,开心的说:“师哥,终于骗到你了!” “嗐!原来是你在弄玄虚!”秦远好气又好笑,急迫的心情却却也舒缓了不少,很想表达一下对师妹的担心,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满眼柔情地冲秦婉淅笑着。之前秦远焦急的神态自是被秦婉淅看在眼里,此时被被他这么一看,面晕浅春,颉眼流视,如水莲花般不胜微风的娇羞。晚霞的光影漂浮在她的脸上,变成一层轻柔的光芒,看不尽的明媚婉转。这下秦远的眼神变成了如痴如醉,秦婉淅愈加害羞起来,扭捏的走到秦远身前,拿下他手里的破穹弓,吹吹拍拍套在身上,背过身轻语道:“别傻笑了,太阳都要落山了,咱们快走吧!”说完,也不理秦远,一个人走在了前面,脸上却不由自主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一路之上,秦婉淅和秦远就这样一前一后,默默无语的走着,两人各怀心事又心照不宣,只不过相对于秦婉淅心中的羞涩甜蜜,秦远的心里多了几分无法释怀的迷失和惆怅。 眼前的这条路,也许他们心里,都在希望着可以无尽的延伸下去。 第十七章 起死回生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酉时过半,秦远与秦婉淅回到了啸剑山庄的门口。 “师妹,今天的事,切不可告知义父!”临分别,秦远又一次提醒道。显然,这并不是秦婉淅所期盼的,颇显失望,小嘴一撇,冷哼一声,故意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副分道扬镳的气势。秦远碰了个软钉子,尴尬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听一人高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奔走而来。 “少庄主,少庄主,可寻到您啦,”来人气息杂乱,却面带欣喜, “老于?”秦远认出来人是一名老庄客,自己初到啸剑山庄的时候就见过他,但许久不曾谋面,现在也只是依稀的印象,当年的壮年现在已经两鬓灰白,“这么匆匆找我,可有什么事?” “庄里一位弟兄受了伤,怕是不治…”老于神情暗淡的说。 “有这事?”秦远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心中暗道:秦生的事情尚无定论,又搭上一个弟兄? “是呀!谁也没想到这突然间人就不行了呢!?”老于一脸无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惧色 “事不宜迟,那人现在哪里?”秦远急迫的问道。 “回少庄主,现在天心阁!”老于连忙回答。 余音未消,秦远几个起落,隐身于屋宇之后。 天心阁地处山庄后部,平日里作为庄中内部疗伤治病的场所。此刻的天心阁中人头攒动,不时传出窃窃私语声以及惊叹惋惜声。秦远一进门,隐约嗅到一股腐败的味道,便命人将门窗大开,又分开众人来到床前。床上横卧那人面容僵硬,已经看不出丝毫表情,双目紧闭凹陷,呈紫灰色,嘴巴张至最大角度,发出呜呜的声音。令人望之色变的是,一团异物在他的体内东突西走,仿佛在寻找着出口。当异物游走时,凡是途经之处的血液肌肉便如同被抽尽风干一般,变得皮包骨头,甚是骇人。那团异物也会突然静止不动,在某个部位高高鼓起,仿佛在皮肤之下,还隐藏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摄人心魄。 床上这人秦远是认识的:廖征,啸剑山庄第二代中的好手。此人三十岁出头,膂力惊人,外功精湛,惯用兵器为一柄镔铁重剑,剑长五尺,重二十三斤,造诣颇为不浅,江湖人称“重剑太岁”,足见其手中剑的威力。但此刻,廖征只能像僵尸一样躺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四五个庄中的高明医者前前后后的忙活,却始终不知如何下手。 “怎么伤的?”秦远四顾相问,目光所及,几乎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人从中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我们稀稀拉拉的走去吃饭,谁也没有在意。突然听到廖大哥大叫了一声,我们再回头,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都没有见到吗?”秦远不敢相信竟没有一个人看到,追问着。 “好像有一团灰影!”又一个声音答道,随即引起了几声附和。 “灰影?”秦远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倒下一个好手,大家仅仅记住一个灰影?秦远一手拽过身边的邋遢老头问道:“老闫,你看如何?” “少庄主!”被叫老闫的老者一脸苦相,声音里带着哭腔:“此等症状,老朽见都没见过,世间的医者,恐怕无能为力了!” “啊?”听了这话,秦远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老闫外号“阎不敌”,可算是庄中一宝,虽然邋遢流气没个正型,但医术极高,汤烫针石火齐无所不精,但凡出手必定药到病除。可是现在,“阎不敌”变成了“计无施”,秦远心里就有些没底了,吩咐左右道:“快,请庄主来!” “诺!”围观众人中的一名轻功好手答应一声,闪身滑步,飘然而去。见况如此,“阎不敌”脸上终于现出些许安慰,伸出颤抖的手拭擦着已经流淌到脖颈的汗水。老闫哆哆嗦嗦的擦完,手还没有放下,屋中突然刮入一阵旋风,帷帐轻晃。众人眼前一花,已见一人立在当场,正是啸剑山庄庄主秦逸阳。 秦逸阳绕着半死不活的廖征,缓缓的转了两圈。自从他到来,亭中便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只为他一个人存在。这时,人从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个鬓角微湿的红脸汉子挤了进来,正是刚才前去通报庄主之人。周围几个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让他的脸变得更加红润,于是他停止了动作,安静的呆在人堆里。 秦逸阳一直都没有说话,自始至终神情平静,眼睛眯缝着,几乎成了一条线。忽然,秦逸阳朝着廖征,凌空虚点了几下。廖征身体里的异物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要冲出这付僵死的躯体,扑向在场所有的人。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的似雨若雾的气息从廖征一直大张的嘴巴里冒出,悠悠荡荡的四散开来。秦逸阳眉毛一挑,身形急速后撤,左掌拍出,凛然的掌风直接将那股恶气压进墙壁。顷刻之间,墙壁由白入青,又由青变黑,开始凹陷腐烂。即使如此,一阵浓重的尸臭还是弥漫开来,辣眼刺鼻,只迫的得众人恨不得插翅远走。秦远见状立刻屏退左右,众人如同得了大赦,忙不迭的涌出门外。 “救...我…救...”虽然恶气去了一些,廖征的眼睛依然紧闭,口中含含糊糊的念叨着,模样甚是可怜。 他体内的异物虽小了一些,却变得更加狂躁,仿佛下一次冲击就会破体而出。廖征的处境变得更加凶险,秦逸阳眉头微皱,沉吟几许,忽然眼中凶光暴露,走到廖征身前,以左掌覆其天灵,随之反手而起。廖征瞬间上身直立,头颅如同黏在秦逸阳掌心。既已坐起,秦逸阳左手抓住廖征肩头,右手连点大椎,神道,灵台,至阳四大要穴,打算以重手灭那异物的气焰。四股内力分进合击,廖征的身体接连几晃,体内似有砰砰之声。突然,他双眼突然睁开,眼珠肿胀的几乎要迸射而出,额头颈上的青筋暴起,口鼻大张。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廖征口中喷出大片紫黑色的气雾,那气雾初时四下飘动,渐渐汇聚在一起,隐约中似是两个花瓣的图案,只不过在紫黑色彩的映衬下,平日柔美的花瓣也被沾染了阴邪味道。 就在图案即将完整之时,秦逸阳突然双掌齐舞。掌风肆意,气雾四散,不仅室中污秽之气尽扫,就连那酸腐的墙壁也剥落飞出。 而廖征则又回到昏迷之中,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原本壮硕的身形变得瘦骨梭棱,若不去试他口鼻气息,必会以为他已经油尽灯枯。 “远儿定力尤胜为父了!呵呵...”秦逸阳苦笑着,将手背在身后,莫名的夸赞了秦远一句。 “嗯?...哦!”那个诡异的图案似乎停留在秦远的眼中,让他对那恶臭气息置若罔闻,思维也像是停滞一般。义父到底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含含糊糊的回答。 “剩下的,你来安排吧!”秦远脸色变得惨白,隐隐泛着青色,似是已被那恶毒气雾所伤。 “是!”秦远望了一眼义父,转身忙碌起来。 第十八章 丧心病狂 秦远将廖征托给老于,另派人悉心照料,如有变化及时通报,又吩咐庄客将破损的房屋尽快修复。 一切安排妥当,秦远走出房门,见秦逸阳正坐在院中。 “义父,您感觉如何?”秦逸阳之前的变化没有逃过秦远的眼睛,他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秦逸阳淡淡的回答。 “义父,这等阴毒功夫,究竟会是何人所为?”从头到尾,秦远都对廖征的受伤感到匪夷所思。 “还记得清晨我跟你提的那个人吗?”秦逸阳站起身来,缓缓的向外走着。 “您的意思是…姬血心?”秦远快步跟了上去。 “嗯!”秦逸阳微微点头,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继续道:“此事为父心中有数,吾儿也就不必多虑了。” “哦!”秦远正待刨根问底,却听义父如此说道,不禁有些怏怏,想起与姬血心在破庙中的遭遇,此人虽怪,却不像是滥杀无辜之人。 “还有,今天的事情,就说是突发恶疾,其他的无需提起!”秦逸阳打断秦远的思绪,叮嘱道 “是,孩儿记得了!这就去安排!”秦远心中暗自踌躇,七嘴八舌,实在难以控制。 “义父,还有今天清晨在您院中的尸体…”关于秦生之死,秦远觉得有必要向秦逸阳禀报一下。 “院中的尸体?”秦逸阳像是经历了一番冥想,反问道:“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秦远很是纳闷,不过是一天的事情,怎么义父转眼就忘了?遂耐心提醒道:“义父不记得了吗?那个空空的脑壳! “脑壳?!似乎有些印象!”秦逸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不太确定,说道:“那是谁的脑壳?” “回禀义父,那具尸体,是我的手足兄弟…秦生的!”秦远见义父恢复记忆,心中欣慰,但一想起自己可怜的兄弟,又是满心痛楚。 “秦生?你的兄弟?”秦逸阳又是思索良久而不得解,,无奈道:“为父有些累了,此事改日再说吧!” 见义父如此劳累,秦远也就不再言语,搀扶着他返回住处。 今夜月将园,月色照在秦逸阳的脸上,散发着青幽的光。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刚才为廖征大耗气力。秦远看了心疼,又些自责回来路上自己的胡思乱想。义父必是和秦生之死无关,姬血心应该是骗我的!可是,他曾救过我,还不止一次,为什么会骗我呢?难道,他…秦远忽然想起义父说过姬血心曾是他的挚友,也许义父心中真的有应对之策。只是,今天施在廖征身上的招数实在太过阴毒…一时之间,秦远心中涌出无数个疑问,自说自话又矛盾重重,不觉心中也颇感无力。将义父送归之后,秦远也回到自己的住处,早早熄灯歇息。 次日清晨,秦远混混沌沌的醒来,身体微微发沉,不太自在,料想可能是昨晚吸进了恶气所致。收拾妥当,秦远跑去演武场练了几趟拳脚,又巡视了一遍庄中各处,已过辰时。秦远不想去打扰义父的清梦,便朝着天心阁走了过去。 “秦大哥,我爹爹到底怎么了?”秦远刚到门口,一个孩童跑了过来,满脸悲恸。 “寻儿莫怕,你爹爹染了病,庄主爷爷已替他治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秦远抱起他安慰道。 “他会死吗?”寻儿似乎不太相信,又问道。 “不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秦远将寻儿放在地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你爹爹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嗯!”寻儿听话的伸出小手,拉着秦远朝廖征所在的地方走去。 “廖大哥!你可好些?”秦远本以为廖征定在熟睡,没想到一进门却见廖征依然醒来,背向门口,在床上坐的笔直。 “廖大哥…”秦远欣喜于廖征的恢复,亲热的招呼着。 听到呼唤,廖征的身体动了动,并没有回头。秦远有些奇怪,看了看身边的寻儿,寻儿却如同死死拉着秦远的衣角向身后蹭去,一张小脸也紧张起来。 “寻儿,你娘呢?”秦远忽然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一个小孩,老于把自己的交代当做耳边风了么? “我娘!她在那边!”寻儿指了指廖征,又向后缩了缩。 “嗯?”秦远后背一阵发凉,领着寻儿走出门外,柔声说道:“庄里有位看病的于爷爷你认识吗?” “认识!就是总是脏脏的那个!”寻儿清脆的回答,咯咯的笑着。 “那你帮哥哥把于爷爷找来好吗?”秦远蹲下来,拍了下寻儿的肩膀。 “好!”寻儿答应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远处跑去。看着寻儿身影渐远,秦远收起脸上的笑容,纵身再次返回屋内。 这一次,秦远感到了异样,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铺洒着大地,照理说屋内应该温暖透亮才对,但不知什么缘故,一踏进来,便有一种寒气森森的肃杀之感,再加上廖征一个人面墙而坐,更是让人心生疑惑,仿佛屋内还有其他人存在。 廖征依然坐着床上,偶尔身体抽动着。秦远慢慢的靠近,不发出一点声响。忽然,他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 秦远心叫不好,仓啷一声抽出“云练”,一下跃至廖征面前,一瞥之下,大惊失色!只见廖征上身赤裸,枯坐在床边,双目翻出眼白,唇边滴沥着鲜血,原本壮硕的一条汉子,变成了脑袋奇大,瘦骨嶙峋的怪物。更令秦远心颤的是,廖征腰部以下,竟有膨胀之势,整个人几成鸭梨状。地上,廖征之妻吴氏横躺在他面前,颈中泊泊的流出鲜血。秦远顾不得将“云练”入鞘,暂且丢在一旁,上前扶起吴氏,探其鼻息,似是还有微弱的气流出入。秦远连忙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却也只能让血流减缓,并不能完全止住。秦远见状,又在吴氏的后心处输以内力,以提振其心神。 “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远大声地喊着,希望能把她唤醒。几声过后,吴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秦远不敢大意,继续催发着内力。 吴氏努力的想把眼睛完全的睁开,无奈太过虚弱,又闭了起来。她粗重的喘息着,似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秦远明白,廖嫂的大限将至了,不由悲从中来。 ”大嫂,您还有什么交待的?我一定办到!“秦远大声说道。 吴氏仿佛听到了一般,嘴唇动了几下。秦远会意,将耳朵贴了过去。 “寻...儿...“提到自己最为牵挂的人,廖嫂的神情中充满了不安与急切。 ”嫂子放心,他没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想起寻儿自此孤苦无依,秦远也心酸不已。 听到秦远的回答,廖嫂的眉宇间一片安详。 ”回...回...“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之后,廖嫂眼角渗出泪水,手臂垂向了地面。 第十九章 切肤之痛 “回?回到哪里去呢?”秦远重复着廖嫂的临终之语,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让我离开这?”秦远瞄了一眼廖征,依旧呆滞木讷,如同行尸走肉。若不是此刻事实摆在眼前,秦远真是难以相信廖大哥竟会杀害自己的发妻。 秦远将廖嫂轻轻的放在地上,突然发觉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向着自己吹来,他抬头一看,发现廖征正满眼血红的盯着自己,嘴边的鲜血依然淋漓。忽然,廖征发现了横尸在地的妻子,他的眼中突然闪过几丝温情,随后而来的却是无尽的狂怒。他的口中发出类似于冷笑的声音,嘴巴慢慢的张大,异常尖利的牙齿呈现在秦远面前,似乎下一步就要向自己扑来。秦远就地一滚,“云练”在手,反手一剑虚招,剑尖直指廖征,不住地抖动,以示警告。此时的廖征,已经失去了理智,双手如钩,直接抓向了秦远的宝剑。秦远只需手腕一抖,便可以切断廖征所有的手指,但同门之谊犹在,心中不忍,故而只是平着剑身,荡开他的双手。廖征的上身疯狂的扭动,口中血液唾液混在一起,喷洒了一地,逼得秦远连连退后。 “少庄主——少庄主——”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老余的声音。也许是受到了声音的干扰,廖征的动作有些迟缓,将头扭向了门外,侧脸刚触到阳光,便如同被烈火灼伤一般痛苦的嚎叫。借着这个机会,秦远托着廖嫂的尸身,跃出屋门,来到院内。 秦远一眼看到寻儿,突然有些后悔,廖嫂的遗体就托在自己手中,躲无可躲又无处可藏。 “娘——”寻儿大喊了一声,扑到秦远身前,摇晃着廖嫂曾经无限温暖现在却渐渐僵硬的手,号啕大哭起来。 “老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远一面安抚着可怜的寻儿,一面向老于问道。 “这个…少庄主…”老于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了所以然,面色渐渐由红入紫,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慢慢的软倒在地。 “唉!”秦远又气又恨,又觉得老于钻进了牛角尖。 秦远将这一老一小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又站在门口向内张望。此时的廖征,就像刚才秦远初见时,安静的坐着,没有一点声响。 “怎的他没有跟出来?”秦远暗暗称奇,轻手蹑脚的走到廖征侧面,留心观瞧。廖征依然没有太多反应,眼睛木然的盯着地面上黑红色的血迹。秦远向着左边踏出一步,廖征的眼神没有变,秦远又向右边迈出一步,廖征依然如故。秦远也将目光投向那摊血迹。忽然,秦远发现就在廖嫂刚才躺过的地方,着一个“匚”样的符号。秦远好奇的蹲下查看,这个“匚”似是手指沾着鲜血写成,笔画带有曲折,想必是廖嫂力竭所致。不过这个“匚”代表什么呢?秦远看的出神,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摸那一小块地面,却忽然听得廖征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呼呼声。秦远原本混沌的心中渐渐有了条理,当下抽出“云练”叮叮当当的敲击着地面,慢慢的向着那摊血迹移动过去。果然,剑尖刚要沾上血迹,廖征如发疯般向着秦远张开血口,身下的床也在其剧烈的抖动中摇摇欲坠。秦远没有移动,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又浮现出昔日廖大哥敦厚和气的样子,心中升起了无限悲凉,心痛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滴落,混在地上残留的血中,也变成了红色。 忽然间,廖征安静下来,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秦远,仿佛对秦远落泪的举动非常不解。过了一会,廖征的嘴角竟然向上翘了一下,像是认出了面前之人便是秦远。 ”咂...了...我...“廖征眼中充满乞求的目光,脖子努力地前伸着,挣扎着吐出一句含混的话。 秦远听闻,眼泪更是簌簌而下。 一阵相对无言的沉默,秦远把“云练”架在了廖征的肩颈之上。颤抖的剑身碰撞着廖征瘦消的锁骨,发出让人心碎的声响。 “万万不可!”秦逸阳一声断喝,出手如电,一把夺过秦远手中宝剑。 “可是,义父...”秦远实在不忍心看着廖征再受折磨。 “只要他还活着,咱们就得救他!”秦逸阳盯着秦远,面沉似水。他的身后,是虚弱不堪的老于。 “嘶...嘶”廖征突然发出蛇一样的声音,浑身痉挛,急不可耐的床的边角缩去,深陷的眼窝里,集聚着无比的恐惧。 还有什么会比他自己更让人觉恐怖呢?秦远看看廖征,又望了望义父。 “远儿,你带着老于出去罢!”秦逸阳视而不见,将“云练”交与秦远,冷冰冰的吩咐道。 “义父...”秦远哀求着, “庄主,我与少庄主在门外恭候!”老于说着,悄悄拉了下秦远的衣角,一齐退了出来。 那扇房门缓缓的闭合,遮住了太阳射进去的光亮。秦远提着剑在院里走来走去,老于则神情委顿,不住地唉声叹气。 “寻儿呢?”秦远忽然想起廖嫂临终前的托付。 “少庄主放心,寻儿和她娘我都暂且安置好了。”老于忙不迭的回答。 “哦!”秦远算是稍稍安心,看着老于嘴角残留的血迹,问道:“你现在怎样?” “老朽一时气躁狼狈如斯,少庄主见笑!”老于嘴上窘迫,心里却全不当回事,满脸的不在乎。 秦远见老于一如既往,知晓其受伤不重,也就安下心来。 “秦贤侄,令尊可再次呀?”恰在此时,院中走进一个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风掌门,家父正在为庄客治病,请稍等片刻!”秦远见风不枉突然造访,急忙迎上前去。 “诶—叫我叔叔就好!不忙不忙!本想去拜访秦大哥,没成想扑了个空,一路打听才找到这里!”风不枉看出秦远眼中的疑虑,主动解释道。 二人便以叔侄相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自从屋门闭合,屋中便没有传出任何声响,秦远的心情渐渐急躁。 “义父,静刀门风掌门前来拜访!”聊不多时,秦远抽身来到屋外,朗声说道。 一切都无声无息,静若之水。 “秦大哥,小弟风不枉前来叨扰,不知可否赏光一叙?”风不枉也来到了房前,笑嘻嘻的求见道。 第二十章 暗夜将至 黑夜将至 房屋的门还是紧闭着,秦远侧耳倾听,没有一丁点声响。秦远看着身边的风不枉,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笑容,转而凝重起来。 又过了一会,秦逸阳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义父,廖大哥现在怎样了?”秦远不耐,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依然静谧如初。 秦远只觉脸旁一阵疾风掠过,屋门已是大开。秦远随即进入房内,看到身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风不让冲了进来。 屋内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使得秦远一时气闷,缓了两缓才望向屋内,眼光所及,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的义父,啸剑山庄庄主秦逸阳,竟然倒在血泊之中。而廖征,已经七窍流血,倒毙在床上,其死状与在秦逸阳住处所见的并无二致。秦远悲从中来,上前扶起义父,望着他身上沾满的鲜血,手足无措。忽然间,他想起了身边的风不枉。 “风叔叔,快救救我义父!”秦远乱了方寸,请求变成了命令。 “并无大碍!”自从进门,风不枉便惜字如金。除了开始时他还略有惊讶,但此刻,他的脸上早已归于平静,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真的吗?”秦远细细的查看着义父的伤势,发现他身上淋漓的血迹并不是外伤所致,几乎都是来自于他人。秦远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与义父只有咫尺之遥,竟然都没有发现,风掌门的眼神可真是犀利。不过…义父昏迷,难道是受了内伤?正想着,秦远突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出门外,义父依然稳稳的抱在怀中。 “找人看看吧!”风不枉袍袖一甩,扬长而去。待到身影渐行渐远,他特有的声音却悠然而至:“秦大哥安心休养,小弟改日再来探望!” 风不枉走后,秦远和老于一通忙活,秦逸阳终于转醒过来。 “爹爹…”秦逸阳最先看到的,是女儿担忧的眼神。 “婉儿…”秦逸阳应了一声,看看周围的人们,忽然翻身坐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秦婉淅:“我怎么在这?” “义父,刚才您替廖大哥医病,不知如何昏了过去!”秦远解释道。 “廖大哥?”秦逸阳迷惑的问道? “噢,就是廖征,不过他已经故去了…”秦远想起廖征死时的惨状,难过的垂下了头。 “廖征?廖征?”秦逸阳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秦远心头一震,突然想到:秦生虽与自己修好,毕竟只是庄中一个可有可无之人,义父若是不记得也无可厚非。可廖征却是庄中得力干将,平时跟义父亦是诸多来往,怎么连他义父都想不起来了呢? “义父,他的绰号叫做‘重剑太岁’,他还有个小儿子叫寻儿。”秦远不甘于义父的遗忘,耐心的帮着他回忆,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也许是太过劳累了,先让爹爹休息吧!”秦婉淅跟秦远对视了一下,使了个眼色,如此说道。 秦远心领神会,知道此刻不宜多言,服侍秦逸阳躺下休息,随秦婉淅退了出来。 “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义父有些健忘?”走了几步,秦远回身问道。 “师哥不必多想,最近庄中事务繁杂,爹爹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秦婉淅倒不甚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何反常。 “但愿如此!“秦远默默的念道,心中却蒙蔽着一团疑云:若说秦生之死跟义父有无关系,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廖征死时,却的确是只有义父一人在场,这又作何解释呢?秦远很想将心中疑虑说给秦婉淅,又怕引起误会,只能暂时搁在心里,郁郁寡欢的独自去了。 秦婉淅也对师兄的多虑有些不解和意外,向着秦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待到掌灯时分,秦远师兄妹不约而同的前去探望父亲。只需半日休憩,秦逸阳便恢复如常,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秦远二人围坐在他的身旁,随意地聊着什么。见到义父精神矍铄,秦远不禁又想起风不枉的”预言“,心中暗暗称奇。 ”秦大哥,小弟又来了!“独特的嗓音伴着敲门声传了进来。 秦远哑然失笑,真是想都能把曹操想来。风大掌门果然没有食言,依照他之前的约定,再一次前来探望。 秦婉淅将头扭向一边,充耳不闻。秦远不解,只得上前开门。 ”见过风掌门!咦!灵儿也来了!“秦远抱拳施礼,却意外的发现风灵站在风不枉的身后。 风灵微微点头,随风不枉一起走进屋内,向秦逸阳道过万福,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 “爹爹,婉儿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先回去了!”听得风灵来到,秦婉淅浑身一震,即刻便要离去。 “风叔叔,我随婉儿姐姐一起去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风灵似是看穿一切,要求道。 “不劳灵儿了...“秦婉淅自是不愿与风灵待在一起,推辞道。 “也好,一起去吧!“风不枉的回应让秦婉淅怨恼不已,不得已与风灵一道走出门去。 秦婉淅一出门,就脚下生风,想凭着比风灵高出一截的轻身功夫把她甩掉。却没料到一连穿过几重院子,风灵还是紧紧的跟在身后,偶尔还会抢到身边冲着秦婉淅嬉笑。秦婉淅猜想着风灵一准是隐藏了自己的功夫,江湖第一刀客的女儿,怎么能不会功夫呢!秦婉淅晓得是自己大意了,干脆一个急停,转过身来。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不过五步之遥,秦婉淅这一下突如其来,眼见两人便要撞在一起。风灵却并不惊惶,脚下变位,身形旋转,清风过处,风灵一下便闪到秦婉淅身后。 ”好俊的身手!“秦婉淅并未转身,半是赞赏半是讽刺的说道。 ”婉姐姐,让你见笑了!“风灵轻拍着秦婉淅的肩膀,笑着说。 ”姐姐的功夫也许还不及你呢!“秦婉淅冷冷的说着,不待风灵的手沾到自己的衣襟,左手搭风灵右手,使出二十四路小擒拿手法,身形向左急转,这一下兔起鹘落,风灵似是无可躲避,右臂便有折断风险。 ”婉姐姐,你这招,是要和我比比身手吗?“风灵丝毫不怯,身体随着秦婉淅手臂的变化在在空中飞舞,如同黑夜中绽开得的白色莲花,稳稳的落在地上。 昏暗夜色里,两个女孩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第二十一章 昔日之殇 新月初上,如水的月光洒在风灵的脸上,宛若仙子。只是一瞥之间,秦婉淅对风灵诸多不堪的印象便被抛诸脑后,谁能想到这如水般纯净的人儿竟会与肮脏下作之事联系在一起。 “你…”秦婉淅又惊又恼,用力的将手收回,却被风灵死死的握住。 “今日一见,婉姐姐为何如此冷漠?”风灵一脸纯真,手中用力,眼神中闪过几丝顽皮。 “你…”秦婉淅脸上一红,耻于出口,只是一味的想着摆脱,一时纠缠不休,佯怒道:“快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是么?”风灵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故意说道:“姐姐刚才那一转一锁,原来是对灵儿客气了!” “你…”风灵这句话说得秦婉淅窘迫不已,颜面更红,轻道一声:“莫怪我得罪!” ”姐姐又要故技重施的了么?”风灵的咯咯娇笑着,脚下却丝毫不缓,随着秦婉淅招数的更迭而变化着。 秦婉淅一袭鹅黄罗衫,风灵一身素色锦裙,一黄一白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犹如日月轮转,又似仙灵嬉戏。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 “哎呀!”几个回合之后,风灵忽然惊呼了一声,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院中的围墙撞去。 “灵儿!”秦婉淅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却来之不及,心中后悔不迭,不敢再看下去。 谁知风灵凌空一个翻腾,脚尖点着墙壁,如同雨燕穿过云层,安然的落在她上。 “嘻嘻…”秦婉淅身后传来了风灵的笑声,心知又一次上了这个小鬼头的当,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表情复杂的望着她。 “婉姐姐,你的手好香!”风灵故意嗅了嗅自己的右手,陶醉的说道。 “没工夫跟你调笑,快说,跟我出来做什么?”秦婉淅佯怒道。 “咦,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呢!”风灵说着,慢慢的向秦婉淅走近。 “是么?”秦婉淅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风灵有些陌生,不禁问道:“你真的可是风灵?” “婉姐姐,几天不见,怎的就不认识了?”风灵依然笑语吟吟。 “既然真的是你,为什么会做那种事?”秦婉淅的脸上布满痛苦。 “哪种事?”风灵睁大眼睛,一脸懵懂。 “算了,不提也罢,自从知道了那事,我便不想再见你!你走吧!”秦婉淅恨恨说道。 “不,婉姐姐,我风灵到底做了什么事,如此招人忌恨?”风灵冲到秦婉淅近前,大声问道。 “好吧,既然你真的想知道!可不怪我不留颜面!”秦婉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那日所闻向风灵简述一遍。 风灵默默的听完,下唇上现出一条深深的齿痕,身子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浑然没有了适才的神采,怯怯道:“婉姐姐,你怎么看我?” “我…”就在刚才讲述的时候,秦婉淅还在心中无数次的用父亲的话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本以为风灵会不屑一顾的反唇相讥,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承认了,秦婉淅张目结舌,不知所言。 “姐姐定是觉得我卑贱下作了!”风灵落落大方替秦婉淅回答道。 秦婉淅听闻,一言不发。 “姐姐,你可知我爹爹如何去世?”风灵硬是将秦婉淅拉在一边,突然问道。 “你的家事,我怎么知晓?”秦婉淅对风灵的感情已化为以一张薄纸,莫名其妙的问道。 “那你可曾听说过风不枉的名字?”风灵接连问出在秦婉淅听来不知所以然的问题。 “这个,我少在江湖走动,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秦婉淅不甘在风灵面前一无所知。 “好一个不能面面俱到...”风灵笑着,眼角却泛出泪花。 “哼!”秦婉淅似乎认定风灵又在故弄玄虚,满脸轻蔑的神色。 “婉姐姐,”风灵拭了一下泪水:“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一个叫做风不枉的叔叔,你会信吗?” 秦婉淅听闻,心中暗流涌动,嘴上却依旧没有答话。 “婉姐姐,不知怎的,我一见你,心中就有着无比的亲近,如今连你都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风灵似是哀莫大于心死,抽出腰中护身匕首,就要向颈间抹去。 “万万不可!”秦婉淅面冷心热,一掌击落匕首,心有余悸的数落道:“你做什么?” “婉姐姐...”风灵叫了一声,扑在了秦婉淅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灵儿!”秦婉淅的眼眶也湿了几许,不由自主的环抱着怀中这个瘦弱的躯体。 “婉姐姐,”风灵泪眼朦胧的说道:“灵儿自是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既然走上这条路,便不能回头了。” 风灵的眼中透着坚毅,还有决绝。 “灵儿,切不可如此固执,悬崖勒马,为时不晚!”秦婉淅苦口婆心。 “婉姐姐,你还记得我的爹爹风不然吗?”风灵并没有理会秦婉淅的劝解,又让话题回归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当然记得!”秦婉淅答应着,眼前似乎浮现出昔日的情景,悲怆道:“他的离去,我们跟你一样伤心!” “婉姐姐,也许我爹爹并没有死!”风灵从秦婉淅的怀抱里脱离出来,的眼中闪烁着跳动的希望。 ”灵儿,节哀顺便!“秦婉淅以为风灵生出了幻觉,耐心开导。 “婉姐姐,伯父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风灵的思维总是在不住地跳跃,连秦婉淅这等冰雪聪明的姑娘也有些应接不暇。 ”异样倒是没有,“秦婉淅迷茫的看着风灵,耳中却传来了秦远的话语,随即说道:”我师兄说,义父好像有些健忘。“ ”健忘!“风灵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恐惧之色,急迫的问道:“可是有时连你都记不得了?” “灵儿,”秦婉淅怜惜的拉着她得手,说道:“我爹爹他只是一时劳累而已,并无大碍!” “噢,那就好...那就好...”风灵如释重负,喃喃道:“我爹爹倒是没这么幸运,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只是他的兄弟!” “灵儿,之前你说并没有这个叔父,可是当真?”在秦婉淅的心里,风不枉就是令风灵不堪的罪魁祸首。 “千真万确!”风灵斩钉截铁。 “那令尊...难道风不枉乃是凭空捏造?”秦婉淅话一出口随即后悔,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荒诞不经。 “也许你是对的!”风灵望着她,眼神中失去了光彩。 “自从家父病重,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风灵似是望着皓月,黯然说道。 第二十二章 言不由衷 秦婉淅原本就对风不枉颇有微词,联想到自从他来到山庄后迭出的怪事,再加上风灵此时的言语,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但毕竟是静刀门内部事务,自己一个外人,不便知晓太多,撞破风不枉师侄之事似乎也另有隐情,这样想着,秦婉淅环顾四周,发现二人正处于开阔之地,便走上前去,向着风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灵儿,你的心意我已知晓,若你不嫌,不如先到我的居室小憩!”秦婉淅说着,指了指不远处错落的灯光,上前挽起风灵的手。 “好啊!”风灵何等聪明,立刻会意,觉得再次详谈亦是不妥,亲热的上前,与秦婉淅挽在一起。 两个姑娘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走了开去。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院中的假山石后闪出,轻巧的跃上房顶,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 “婉姐姐,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行至光亮之处,风灵松开秦婉淅的手,说道。 “嗯?不跟我去了吗?“秦婉淅有些意外,不解的问。 ”不了,姐姐,有你陪陪我就已经很轻松了!“风灵向着秦婉淅绽开一个满足的微笑,如同野种开放的昙花。 ”可是...“秦婉淅还想说些什么。 ”姐姐,“风灵打断了她,说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风灵之心,天地可鉴。” “那...灵儿,你多保重!”听着风灵的的话语,秦婉淅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楚,怆然说道。 “嗯!”风灵应了一声,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秦婉淅一直凝望着风灵的背影,直至消失,轻叹了一声。 “秦侄女,何事惆怅呀?”秦婉淅叹息未尽,风不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嗯...”乍一见到这本就厌恶之人,秦婉淅一时没了主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故作踌躇道:“小女牵挂家父!”说的即是实情,神情自然真切。 “秦侄女不必烦恼,我看尊父气色尚佳,应该没有大碍!”风不枉宽慰着,向着秦婉淅走去,擦肩而过之时,他故意的将头偏向秦婉淅,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 “香,真香,哈哈”秦婉淅的身后传来风不枉轻浮慵懒的声音,直听得秦婉淅花容失色,羞愤交加,恨不得抽出长剑上前一搏,再回头时,哪里还有风不枉的身影。 自此以来,秦婉淅也终于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那时那人那刺耳的痴言乱语,却是风不枉无疑秦婉淅气的浑身发抖,银牙紧咬,强忍眼泪,直向着父亲的住处跑去。 “叮——当——嚓——”秦婉淅还未敲门,屋里竟传出了摔打的声音,秦婉淅心中一惊,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乱子?暂且把刚才烦恼抛诸脑后,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更是令她无比震惊:只见父亲满面怒容,师哥一脸尴尬,二人对视而立,屋中桌椅四处歪倒,杯盘更是狼藉满地。 “爹爹,这是怎么了?”秦婉淅赶忙挡在二人之间,扶起一个倒掉的椅子,搀着父亲坐下,心中不禁想起风不枉来,莫不是这家伙从中挑拨。 “你问他!”秦逸阳胡须微颤,随手指着秦远。 “师哥...”秦婉淅的眼神充满着疑惑,走在秦远身前,悄声问道:“可是因为风不枉?” “不是!”秦远有些诧异的摇摇头。 “那是为何?”秦婉淅问道。 “没什么大事。”秦远轻描淡写,似是不愿提及。 “你不说我来说!”秦逸阳余怒未消,大声说道:“我秦逸阳此生膝下只有一女,何来你这个儿子?” “啊?嘻嘻...”秦婉淅听闻,着简直是莫大的奇事,父亲竟然不识自己的儿子,不禁笑道:“爹爹,他是您的义子,我的师兄呀!” “什么义子?”秦逸阳不屑一顾道:“还不是看我啸剑山庄的威名,前来沽名钓誉!” “可是有时连你都记不得了?”秦婉淅耳中响起了风灵的话语,心里一阵忐忑,望着师哥,只见他有口难辩,无奈至极。 “爹爹,他较秦远,也是我们老秦家的人!”秦婉淅心有不甘,继续说道。 “呵呵...“秦逸阳轻笑道:”婉儿此言差矣,莫不是天下名秦者都是我门中人?” “呃...“父亲给出的理由,秦婉淅反倒无法辩驳。 “年轻人,老朽看你颇具学武之才,但下的苦功方有所成,此等投机取巧之事,不要再做了!”秦逸阳似乎消了气,语重心长的开导着秦远。 “义父,哦不,前辈说的是,在下知错了!“秦远无法,只能顺水推舟,接着演下去。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秦逸阳赞许的点点头,似乎来了兴致,接着说道:“老朽年轻之时,曾有一挚友,天赋异禀,其武学修为,只在鄙人之上,可惜后来贪图捷径,一念成魔,最后落得凄惨下场!今日得见这位小友,倒和我那至交却有几分神似!”秦逸阳触景生情,话语中充满着遗憾和失落。 “前辈不吝赐教,在下不胜感激!此次多有叨扰,还望前辈海涵!”秦远心中清亮,义父又想起了“魔头”姬血心,心中亦是唏嘘,不过纳闷的是,姬血心丑若恶鬼,怎么会跟自己有几分神似呢? “既然如此,爹爹也先休息吧,孩儿告退!”秦远琢磨之时,秦婉淅也借机抽身而出。 “师哥...”跨出父亲的小院,秦婉淅带着哭腔说道:“怎么这么一会,爹爹他就...” “唉,自从义父在那屋中昏倒,醒来之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开始我还以为他忘记廖征实属偶然,现在看来...“秦远也不知明天将会怎样,思绪纷乱起来。 “师哥,风灵说她父亲离世之前,几乎连她都不记得,你说,我爹爹不会有事吧!?”秦婉淅不安的说道。 “不会的!”望着惴惴的师妹,秦远心中涌起一股想替她承担一切的豪情,悉心安慰道。 “嗯!”秦婉淅也用力点点头,似乎正在经历的一切不顺,都会化解,变得如同愿望。 明月高悬,却照得遍地迷惘。 第二十三章 万寿无疆 安葬了廖征夫妇二人,秦远便陷入了焦灼之中,整日提不起神采,即使黑夜的静谧也无法让他的内心平复。 义父终于又记得了自己的身份,啸剑山庄中的一切似乎都在好转,但未来又将发生什么呢? 此日天气晴好,碧空若洗,但秦远的心中却阴云难尽。 过得两日,便是义父的大寿了。秦远牢记着那个日子,不敢忽略眼前的每一个细节。 偏偏的,又出事了,而且更糟。 这次,那个将廖征纠缠致死的“恶鬼”又缠上了别人,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殁了一个,这次,伤了一双。 以至于,此时忙乱一团的不只是天心阁,还有神草堂。 当凡间的神医们无法抗衡某人口中所谓“瘟疫”的时候,自然需请得某人在场。 秦逸阳的出现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啸剑山庄中前所未有的危机,却也在所有医者的脸上平添了些许尴尬。也许他们浑然不觉,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庄主的胆略身手,人世中已经无可匹敌了吧。 这次伤的,乃是一对夫妇,夫君姓穆,爱妻名雪,乃是江湖之上声名遐迩的剑侠爱侣。平日里,二人彼此不分形影不离。就剑术造诣,单论一人便已在廖征之上,夫妻合力更是威力难敌,但面对那“瘟疫”时却依旧一败涂地。甚至于,这次,没有人再提及那团灰影。 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时,秦逸阳仿佛乘风而来,审视片刻便以真气解之。比之之前对廖征的繁复手法,此次若如四两拨千斤,弹指间,尽显大豪本色。 结束所有纷扰,秦逸阳似是习惯性的将手背于身后,面无表情的离开。 这次,秦远依然在场,没有看到那雾气之中的紫黑花瓣,却发现了义父手掌周围若隐若现的黑气环绕,还有那耳根之后不再明显的青色印记。 还有,穆雪二人获救之后,并没有死,只是内力尽失,再也无法行走江湖,也许此生,再也无法脱离啸剑山庄的荫庇。 秦逸阳又一次进入到了奇怪的轮回之中,他的气血发生了极大的亏空,神志也极度混沌,仿佛一个孩童也可以轻易将他击到。但这一回,秦逸阳全部的脆弱,只持续了一个时辰。 “恶鬼缠身”或是“瘟疫肆虐”,无外乎这两种版本的故事在啸剑山庄中极速的传播开来。胆气稍弱者,已经正在或打谱偷偷溜掉,以至于庆典愈近,庄中反不如之前显得拥挤;不怕多事者,自忖天下只有秦庄主可以医得了这病,待在此处反到无所顾忌。一时间,仁者智者,其心自现。 对于所有的传言,秦逸阳都付之一笑,似乎在他的心里,如何发生并不重要。 义父的态度,让秦远无所适从又无可改变。 所有的压力,都倾泻在了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身上。但秦远并没有太多迟疑,迅速的布置开来:庄中好手尽数召集在一起,明岗暗哨,日夜巡视,明察暗访,若此事真是因恶鬼而起,势必也会原形毕露,直至被一网打尽。 两日下来,秦远的眼睛熬出了血丝,眼前的事实暗合希望而又出乎意料:诸事安详! 这等结果并没有让秦远感到踏实,反而如履薄冰,但与此同时,他又好像控制着一切。 从不饮酒的他破天荒的小酌了几杯,任凭入口的辛辣呛出眼泪,享受腹中的热流带来的全身舒畅。 这一夜,秦远少有的安然入睡。 明天,便是寿辰吉日! 清晨,秦远睁开眼睛,嘴角莫名的带着笑意,也许是他欣慰于这一天的终于来临!秦远立落周身,快步走出门去。 啸剑山庄里,团团喜气。经历了太多的伤痛,庄主的寿辰来的正是时候。 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峨眉,崆峒,五岳,青城...八方宾客,四方来贺! 灯火阑珊处,觥筹交错;繁花锦簇中,歌舞升平! 啸剑山庄的人们都要借此作别前日的晦气,无不开怀畅饮,大快朵颐。 轮番的敬酒,让秦逸阳酒不自醉,眼看着武林精英齐聚如此,心中豪气干云。光怪陆离中,秦逸阳耳边仿佛回荡着彼时太宗自豪的笑语:“天下英雄皆入吾綔!” “义父,今日是您的大寿,请受我一拜,恭祝您寿比南山!”秦远眼中泪光闪动,不能自已。 “吾儿有此心意,为父大为欣慰啊!哈哈...”秦逸阳摆一摆手,开心的大笑起来。 “婉儿,你照顾好义父,我再去巡视一番!”也许是不胜酒力,秦远口中的称呼变得混乱起来。 “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声“婉儿”让秦婉淅的脸颊艳若桃李,羞涩地低下了头。再抬头时,秦远已经离去,秦婉淅心中无比甜蜜,又怅然若失。 “秦大哥!小弟祝您万寿无疆!您可是武林的半壁江山呀!哈哈哈...”风不枉悄然凑了过来,尖声尖气的说笑着。 “风老弟,过誉啦!”若是以前,如此大肆的吹捧,秦逸阳定是不会买账,可今日,一切奉承的话语,都是如此的顺耳贴心。 风不枉一仰脖,将杯中之酒尽数喝完,却没有离开之意,眼睛有意无意的瞟着侍在一旁的秦婉淅。 “呸!”秦婉淅暗自啐了一口,心中不觉挂念起灵儿来,这熙熙攘攘的,也不知这小丫头现在何处。 “婉儿,为父有些累了,扶我回房吧!”渐入佳境之时,秦逸阳脸上突然变了颜色,似是痛苦之极,勉力露出笑容,向着在场的新朋老友别过,对秦婉淅说道。 “爹爹可是有何不适?”秦婉淅拭擦着父亲额头的细汗,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回屋就好!”秦逸阳如同强弩之末,扶着秦婉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远处,秦远细心的查看着每一处人员的布置, 越是喜悦之时,越要谨小慎微,这是义父曾经让他牢记的道理。 “秦远,大事将至,万事留意!”嘈杂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清晰且熟悉的声音,让秦远不由得心中一寒。 第二十四章 夜游侍魂 秦远回过头,凝望着散布各处的非凡热闹。他的眼神中并没有闪烁的光芒,他的意识里也不想去寻找什么,但刚才那句提醒,却已经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眼前的景象,在秦远眼中变成无声的画面。画中的主角已经离场,余下的配角龙套们还在努力的争取着露脸的机会。也许是秦远太过年轻,他渐觉有些无聊,庄中之事都已安排妥当,他找到当夜的值守,特别安排了几句,一路打着哈哈,穿过熙攘的人群,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掌灯,更衣,落座,单薄的墙体并不能完全过滤室外的喧嚣,但屋中特有的舒适还是让秦远放松下了来。他泡了一壶茶,本打算冲淡体内的油腻,振一下微醺的精神。茶叶在壶中慢慢的舒展,秦远也安逸的窝在床上,呼吸着弥漫开来的茶香。也许是因为连日疲惫,也许受不入流的酒量所累,秦远的眼皮慢慢的黏在了一起。 当秦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竟又在奔驰之中。他的身前,是一望无际的冰冻荒原。他的脚,在一次次的落地中变得寒冷且生疼。他停下来,放眼四顾,偌大的地方,确确实实的只有他一人。自己到底在追逐什么呢?秦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却听到自己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尚未来得及回头,秦远便和心中的疑问一起向下坠去。 秦远坠落着,四周是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听不到一点声音,哪怕是风声。过了许久,他依然置身于悬空之中,原本占据整个内心的恐惧如同头顶的那一片光亮,缩成了一点,变成了一星,渐渐无比渺小,最终微不可及。秦远的心头升起另一种忧愁,自己何时才能落在尽头?脚下又是怎样的境地呢? 秦远心中的疑虑,像是被这条通道的缔造者听了去,他很快就被停止在新的世界里。 着陆的地方很软,且富有弹性,软的几乎可以没身其中。又韧的仿佛要将秦远弹了出去,抛在空中。他就地打了几个滚,这才将将稳住身形。光线时断时续的涌入着,明暗变幻中,秦远发现周围似乎繁花似锦。但这里的空气却很是灼热,端坐着不动,汗水也轻易的浸湿了他的亵衣。 过了一会,秦远听到了一声闷响,似是另有人坠入这里。 “是谁?”秦远警觉地问着,慢慢的靠近。 “是我!”那边竟传过秦婉淅的声音。 “噢?”秦远喜出望外,又颇感诧异,问道:“师妹,你怎么来了?我们这是在哪?” “你这样叫我,偏不告诉你!”秦婉淅双手抱在胸前,故作生气的说道。 火苗欢快的跳动着,替秦婉淅涂上几抹红晕,秦远不觉醉了几分。 “那好!”秦远爽快的改了口:“婉儿,告诉师哥吧!” “偏不,哈哈,师哥你又上当啦!”秦婉淅仿佛害了羞,转身跑了开去。 “婉儿,小心!”秦远对这个调皮的师妹总是难以放心。 “师哥又开始吓唬人了!”秦婉淅嘻笑着跑开几步,回头说道:“这侍魂园,有什么好怕的!” “侍魂园?”秦远木然的重复道,朝着师妹的背影追去。 不费吹灰之力,秦远距秦婉淅便只有一步之遥,他很想将手搭一下师妹的肩膀,却始终觉得过于轻薄。秦婉淅香汗淋漓,润湿了青丝,浸透了衣衫。本就单薄的罗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特有的玲珑曲线。秦远只看得口唇发干,面红耳赤,目光垂向地面,不敢直视。 “秦远,怎么那么慢!”姬血心的声音从秦远的正前方传来。秦远一愣,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借着若隐若现的光亮,四周并无他人。 “师哥,你又在干嘛?快来!”姬血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秦远毫无疑问的确定那声音,正是从秦婉淅的口中传出。 “啊?”秦远快步上前,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按在秦婉淅的肩头,叫了一声:“师妹?” 甫一触到师妹的肩头,是柔若无骨的滑腻,但一按之后,秦远的手却像抚摸着一块顽石,硬的咯手。 秦远如同被毒物蛰到一般浑身一震,将气息吸入丹田之底,这才缓缓的将师妹转过身来。 周围的光亮暗了下去,秦远的心也狂跳着,脑海中闪过的所有影像都是不祥之兆。 当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当秦婉淅再一次正对着秦远,他的腿绵软的几乎要跌倒,他的心亦如同死灰。 目光中,不再是芳华正茂的师妹,而是一具腐朽的干瘪驱壳。 望着她,秦远泪盈双目,心如刀绞,咬在一起的嘴唇依然不住颤抖,扶在双肩的双手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师哥...师哥...”远处飘来亲切的呼唤。 “嗯?”秦远仍然被巨大的悲痛牢牢控制着,充耳不闻。 “师哥...师哥...”呼唤依然在继续着。 “师妹?!”秦远稍一分神,手中之力失去的控制,将“秦婉淅”揉的支离破碎,飞散开来。 “婉儿...”秦远像疯了一样追逐着四散的残骸,抓取在手中,却留不下一丝一毫。 秦远没有停止脚步,继续疯狂的追逐,似乎师妹就在身前不远处。 终于,秦远力竭,颓然倒地,再也没有一分气力来支撑他的意念,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师哥,回去吧!”秦婉淅温柔的话语又一次响起。 回去?能去到哪里?还要经历一次坠落吗?秦远心灰意懒。 “回去吧,还有希望!”秦婉淅温婉如昔,却稍有催促之意。 “师哥小心!”秦远尚未答话,秦婉淅又发出急促的警醒。 一个巨大的火球从空中垂落,激荡着远处的土地,剧烈的震动让秦远也为之眩晕。 “嘶嘶——”远处闪起的明亮的光,终结了明暗的交替,迅速的蔓延过来,秦远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映成红色。 回去!秦远心中默念,努力的睁大着眼睛。 第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熊熊的的火焰像一只怪兽,舔食着秦远的周身,慢慢的将他化为焦炭。 自始至终,秦远都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耳中不断的响起噼噼啪啪的火炙声。 持续不断的噪声让秦远变得烦躁不耐,他很想坐起,却不能移动手足。秦远努力挣扎着,额头上积满了汗珠。就像飞蛾的破茧总在不经意之间,秦远猛然坐起时,自己也毫无思想准备。他下意识的摸了下前胸手臂,一切如常,这才稳下心来。 秦远轻轻的呼了口气,身体微有些沉重,下得床来,嗓子很是干渴,想起之前还泡了茶,抓起壶来便饮。沁凉苦涩的茶水让秦远清醒了不少,他满足的擦了一下嘴边的水滴,耳中却依然充斥着噼啪的声响。 “难道我还在梦中?”秦远揉着自己的耳朵,期望消除这种幻响,却并无什么效用,反而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眼看无法再次入眠,秦远干脆坐在桌前。百无聊赖中,秦远却突然发现屋内透进的光芒比满月之时还要明亮。 “嗯?”秦远好奇的走到门边,随着屋门的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一次,火光真实的出现在秦远的面前。啸剑山庄的火势,已经失去了控制。 “这...不是真的?“秦远狠狠的扭了一下大腿,真切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却依然不愿相信眼见便是现实。 “救火...救火...”秦远浑身都紧张起来,大呼着向外跑去。令秦远惊奇的是,一个救火的人都没有出现。 “义父身体不适,会不会...还有婉儿...”秦远心急如焚,向着秦逸阳的住处奔去。 转过一个墙角,秦远的疑问打开了,因为一路之上,竟然尸横遍地。 秦远掠过每一具尸体,所有人都面目全非,已然辨不出倒毙之人姓甚名谁,只能通过各人的服饰,粗粗判别出这其中既有本派门人,亦有别派来者。 待秦远赶到义父屋前,那座并不算小的古色建筑几乎被被烧成了废墟。 “义父...义父...”秦远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几次想要冲入寻找却被热浪生生掀翻在地。 “诶——”秦远发狠般捶着地面,背伤欲绝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师哥——秦远——”隐约间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 “婉儿!”秦远精神一震,对着那个即将坍塌的屋子拜了三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师哥——”“婉儿——”火光中两个声音彼此交替,终于就要汇在一起。 “婉儿——”秦远的呼喊突然没了回应,心中一沉,接连在附近搜寻几圈,却一无所获。 “婉儿,你快出来,不要跟哥哥开玩笑!”秦远的声音变得颤抖。 “呵呵呵—“一阵似曾相识的笑声传来,紧接着,这个嘶哑怪异的声音问道:”你是在找她么?“ “把人留下!“秦远纵到近前,发出一声低吼。 说话那人一身乞丐打扮,满面血污,背负一柄钢刀。秦婉淅被他挟在腋下,脑袋低垂,已然人事不省。 “秦老儿已死,有本事你就来把他的姑娘抢回去!“那人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露出满脸疤痕。 “你——放屁!”秦远听着对方胡言乱语,脱口骂道。 “怎么是...你?“乍一见那人面容,秦远颇为意外,惊问道。 ”哈哈,还好你这个小秦儿脑瓜不错!“那人狂笑着,脸上的伤疤一抖一抖,确是姬血心。 ”前辈,你提醒在下诸事留心,可怎得又做出这事?“秦远怒火中烧,长剑在手,暂且忘却义父已逝的痛楚,心中思虑着智取之道。 ”可有此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姬血心嘴上搪塞着,眼中却闪过几丝疑惑。 ”你这魔头,杀我师兄,纳命来!“秦远正要答话,冷不丁斜刺里冲出一人,长剑破空,气势如虹,直取姬血心咽喉。 ”小心!”秦远心中挂念师妹,只怕姬血心歹毒,拿着秦婉淅去挡了对方的剑锋,大声提醒道。 秦远话音刚落,只见那人眼中的仇恨突然变成了无比惊诧,身躯如同定住一般,无声无息的立在那里,手中长剑已自其小腹刺入,直透后心。 ”崆峒老二的身手,毕竟还是差了一些!“姬血心假惺惺的唏嘘着。 ”崆峒老二?难道是云遥子?“秦远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他刚才的绝尘一剑你也看到了,在我看还是自杀比较合适!呵哈哈哈——“姬血心不可一世的狂笑着。 “让老纳来会他一会...”“贫道也来凑凑热闹...“一个庄严一个飘逸,两个内力深厚的声音同时响起。 少林义观大师,武当无崖子道长各持兵刃,上前夹攻。戒刀霍霍,长剑森森,将姬血心的身影层层罩于其中。 ”来得好!“姬血心断喝一声,身形随着二人的招数不断变幻,胜似闲庭信步。而两位高手招数虽精,顾及伤及无辜,威力一时发挥不出。 ”拿着!“不知姬血心施了什么魔法,轻易窜到秦远身前,将秦婉淅交付于他,又返身加入战团。 秦远端详着师妹,只见她呼吸均匀,不似受伤,便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准备上前助阵。 望着眼前眼花缭乱的身影,秦远一时又没了主意,不知自己的加入会不会反帮了倒忙。正犹豫间,只听得一阵惊呼,两声惨叫,义观和无崖子兵器脱手,一东一西各飞出两丈多远,直接昏死过去。 ”唉,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姬血心满脸失望,向着秦远一步一步的逼近。 ”年轻人,该轮到你了!“姬血心邪恶的笑着,慢吞吞的击出了双掌。 秦远向后踏了半步,脚跟触到了地上的秦婉淅,忧虑担心与决一死战的思绪一齐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将全身气力汇聚掌心,一鼓作气的全力击出。 就在四掌相接的一霎那,秦远思念着脚边的婉儿,恋恋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一股洪荒之力传入了他的肩头。 第一章 敌友莫辨 终南山如锦绣画屏,峻拔秀丽。山中太乙池,传为唐天宝年间地震所致。池周高峰环列,池面碧波荡漾,山光水影,相映成趣。池西是一风洞,洞内清风习习,凉气飕飕。风洞之北还有一冰洞,即使酷暑之时亦含坚冰,寒气逼人。此刻,秦远便置身于这冰洞之中。 秦远周身的衣衫已经变的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像火焰的颜色。他的身下和身旁都摆满了坚冰。坚冰虽寒,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尽化为水。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就会起身,踏着冰水,将洞壁上的冰一块块的割下,再次铺满秦远的周围,如此周而复始。 待得三日之后,秦远虽依然昏迷不醒,但身上的颜色逐渐淡去,冰洞中的坚冰也用去了大半。 这一日,秦远突然感觉到周身彻骨奇冷,如针刺似刀割的痛楚,让他哆嗦着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那人说着,将一碗水递到秦远的嘴边。直到嘴唇变得湿润,秦远才体会到身体的干渴,一饮而尽。 “再喝!”那人又递过来一碗。秦远没有抬头,依言连喝了三碗。甘冽的琼浆注入他的身体,化为重生的能量,他感激的抬起头。 “哐当!”秦远手中的碗突然飞出,直击向那人面部,但劲力不足,中途便掉在地上。 “嘿...”那人苦笑着,将碗捡了起放在一边。虽说是碗,也仅是形似而已,这盛水之物乃是用山石生生凿出的一个容器,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你快杀了我!”秦远怒不可遏的大叫,随即不再言语,闭目等死。 过了许久,秦远也没有得到希望的结果。 “怎么?之前滥杀无辜,现在改邪归正了么?”秦远出言讥讽,以图那人激怒。 洞中还是寂静无声。 秦远诧异的睁开眼睛,左右扫视一遍,才发现偌大一个洞中,只有他自己一人。心中的怒气抵不过周身的寒气,秦远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几乎是挪到洞外。刚出得洞口,秦远一眼便望见那个身影伫立在池畔,于是跌跌撞撞的向这那人冲了过去。 由于虚弱,秦远不时地跌倒,地面的碎石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人却好像闻所未闻,双眼始终望向池面。 “为什么…不杀…我?”秦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到那人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为什么要杀你?”那人转过身,嘴唇未动,话语却清晰的送在秦远耳中。 “因为,你只会杀人,你是真正的魔头!”秦远的气息平顺了一些,仇恨的控诉着。 “是么,那我为什么又要救你?”那人不急不躁的反问道。 “谁要你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秦远脖自一梗,斜靠在山旁的山石上。 “你可曾来过这里?”那人没有接他的话茬,手指池面,随意的问道。 这里,怎么会没有来过呢!终南神秀,太乙仙境,秦远似乎回到了与师妹同游此处的昔日。剑羽纷飞,佳人共舞,秦远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了惬意与甜蜜。他微笑着,仿佛婉儿就在身前。 “婉儿!我的师妹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幻象消失,秦远猛然回到了现实,大声的质问道。 “你的师妹,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那人身子一晃,似是受了什么打击。 “她…她还…活着吗?”秦远心如刀割,颤声问道。 “也许是吧!”那人思量了一会,说道。 “为什么要伤她?”秦远想起师妹被他挟在腋下的情景,抓起地上的碎石向他丢去。 原来,秦远面前这人,就是屡次三番救他却又在啸剑山庄大开杀戒的姬血心。 “我只是没有救下她…”姬血心并没有躲避,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无力的为自己辩解着。 “胡扯!”秦远被他拙劣的言辞再一次激怒,咆哮道。 “我,早已不再杀人!”姬血心淡淡的说着,丢下秦远向着风洞走去。 “那我义父呢?”秦远厉声问道。 “他…如果没死,我也会杀了他!”姬血心并未回头,远远的抛过一句。 秦远无力的坐在地上,百味杂陈,自己仿佛是一只被猫捉弄的老鼠,一心求死却不得。极度的虚弱之下,秦远的精神也恍惚,渐渐昏睡过去。 醒来时,夜幕已然降临,秦远触到身下的柔软,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较为平整的地方,身下是树枝野草组成的“软床”,地面像是被火考过,很是温暖。他的身旁更是摆放着清水,野果还有烤好的兔肉。野果的清香,兔肉的油光,诱的秦远直咽口水,双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秦远本想将眼前之物一扫而翻,但目光甫一接触那堆吃食便浑身无力,无奈之下艰难的起身,去寻觅山中可以吃的东西。 太乙池旁,燃着一堆篝火,火星肆意,火焰灼灼,直映出姬血心孤单且抖动的身影。 一连几日,秦远都是靠野果充饥,姬血心也和他一样固执,每天都把相似却不同的食物摆放在秦远面前。秦远的身体依然虚弱,偶尔打坐练功都无法坚持。这一日,秦远又要去寻找野果,姬血心端着兔肉,横在他的面前。 “吃了它!”姬血心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命令道。 秦远没有答话,将头转向一边,错过姬血心,继续向外走着。 “你不想报仇吗?”姬血心冷冷的说。 “报仇!”秦远被这句话激的浑身颤抖,转过身抓过姬血心手中的兔肉,不断地塞进嘴里,凶狠的吞咽着。他的眼神,比之冰洞中的坚冰还要寒冷,自始至终,直愣愣的盯着姬血心。姬血心也看着他,脸上不显丝毫怒气,反而挂着满足的笑意。 “这就对了,多吃东西,待你复原,我再指点你几手功夫,包你手刃仇敌!”姬血心出人意料的说着,看着秦远眼中的目光由冷酷变成狐疑,大笑而去。 第二章 疑难杂症 “啊—呵—”太阳已经高悬当空,姬血心才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从风洞中走出来,左右看了一下,并未看到秦远,也不觉得奇怪,独自一人去寻觅食物。今天的运气比较好,没过多久,姬血心便捉到一只山鸡,几条花蛇。他愉快的哼着小曲,去血剥皮生火一通忙活,眼看一顿美餐就将呈现在眼前,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姬血心脊背一凉,丢下手中的山鸡,循着声音来到秦远身前。只见秦远双眼血红,精神几近疯狂,胡乱的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姬血心刚一靠近,秦远便合身扑上,在他身上击打撕咬。一接触到秦远,姬血心便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来,不由自主将秦远又推了开去。 “哎呦,快杀了我——”秦远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 “唉!这孩子…”姬血心叹了口气,一把抱起秦远飞奔到冰洞之中。一进洞口,他便将秦远贴在洞墙的冰面上,刚一接触,冰面便嘶嘶冒着白气。秦远稍微安定了一些,身体却又开始抖动起来。姬血心皱着眉头,用力的将他按进冰层。待到秦远嵌入其中,姬血心双手分按秦远的檀中穴和天突穴,运归璞心法,一吐一纳,将秦远体内热毒抽出,经历自身冷却,再输入到他的经脉之中。归璞心法的功用虽令人叹为观止,但消耗也是巨大,不消一时三刻,姬血心便被秦远体内之毒逼出一口鲜血,再也无法坚持。虽软倒在地,姬血心却心中雪亮,知道此时最是凶险,丝毫不可耽搁。于是赶忙盘腿打坐,潜心疗伤。不多时,姬血心又喷出几口黑血,脸色由青变白,呼吸渐渐平缓。 “嗯?”秦远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在冰洞之中,而且好像变高了一些,想要活动一下四肢,却几乎没了知觉。 “莫不是中了那魔头什么诡计?”秦远心中大惊,努力的向下看着,但苦于头颈无法转动,只能看到对面的墙壁。他试图用下巴拱碎脖颈处的冰,但除了肌肤上立刻出现的几道血痕,那冰连个裂纹都没有出现。秦远拼命地向下低头,脸部的肌肤几乎要被撕裂下来。强忍着刀割般的痛楚,余光中,秦远看到了身前正闭目静坐的姬血心,心中似是明白了几分。 “这贼子,原来一直都是假惺惺!”秦远在自信料得没错,心中如此说道。 “毛豆,乖放你小姨下来!”秦远嘴里含糊不清,把一句“魔头,快放你小爷下来!”喊得让人不知所云。但连喊了几声,秦远的声音低了下来,显是无法再抵御彻骨的寒意。 原来经姬血心舍命相救,秦远体内的热毒已暂时隐去,身体热度大大减退,而冰洞之内寒意凛凛,不一会便将秦远之前融化的水重新冻结,最终将其与墙壁冻为一体。乍一看,秦远如同被埋在坚冰之中,躯干四肢,无不被坚冰覆盖。 无论秦远如何呼喊,姬血心如同入定一般,充耳不闻,纹丝不动。 “毛豆…急写信....“秦远一遍遍的呼唤着,渐渐忽略了所为何事。 “你别死,小爷我还需要你疗伤呢!“秦远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悸动,喃喃说道。 冥冥之中,姬血心听到秦远若有若无的呼唤,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却见秦远陷于困境。破解冰封虽不是难事,姬血心却不敢迟疑,连忙起身击碎秦远身上的冰壳,将他置于地面。姬血心只恨醒来太晚,心中后怕不已,双手不住地颤抖着,直到秦远脸色渐渐恢复,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三章 身世之谜 秦远悠悠的转醒,发现姬血心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目光复杂,表情怪异,顿时警觉起来。 “魔头,你又要耍什么诡计?”秦远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僵硬的四肢却不听使唤。 秦远的断喝,让神游的姬血心元神归位,看着又是焦虑又是紧张的秦远,不觉好笑。 “小子,若不是魔头再此,你岂还有命在?”姬血心冷笑一声,起身离开,全不顾秦远的一头雾水。 又被这魔头救了吗?秦远一时难以接受,却又觉得这人说的话无法质疑,气恼的捶打着地面,疑惑的望着姬血心的背影,心道:这家伙若是屡次三番救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忽然,就在姬血心即将迈出洞门的时候,身形突然一滞,随即竟剧烈的颤抖起来。秦远看的纳闷,不知他是否在故弄玄虚,张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言语。但仅是转瞬之间,姬血心又浑然似无事发生,长呼一口气,阔步走了出去。 时光总是蕴含着淡化一切的力量,十几日的朝夕相处,虽然无法化解掉秦远心中的疑虑与仇恨,却在秦远与姬血心之间链起一条起似有若无的纽带。 这段时光里,二人依旧极少言语交流。初时秦远每日醒来,总是难觅姬血心的身影,往往日上三竿,他才会从风洞中懒洋洋的走出。秦远明了洞中寒气逼人,简直比冰洞还要难耐几分,对姬血心的所作所为,心中自是好生出奇。但即使如此,秦远仍然努力克制,不去理睬。 与姬血心恰恰相反,每到午后,秦远总觉浑身燥热无比,体内像是燃烧着一团火,就连口中呼出的气息都烫得怕人。每逢此时,秦远就躲进冰洞之中,脱掉破烂不堪的外衣,将身体贴于冰面,口中亦含住碎冰,至此症状才稍有缓解。更有严重之时,秦远亦会陷入昏迷状态,全靠姬血心以归璞心法一力支撑。 如此往复,秦远体内的热毒虽有减少,却也只能暂时控制,并不能根除。即使他身体在慢慢恢复,但若要下山的话,又到那里去寻这克制之法呢?秦远心念义父师妹,于此苦恼不已,便靠着修习本门内功心法稳定心绪。但奇怪的是,一旦开始修习,体内热毒便如翻江倒海而来,奇经八脉无处不如针刺刀划,让秦远痛不欲生。如此一来,秦远心中的愤恨愈重,硬练几次,险些走火入魔,还是多亏姬血心把他从鬼门关上拽了回来。。 “秦远,你拜我为师如何?”在秦远又一次“闯祸”之后,姬血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 “呸!”秦远丝毫没有考虑的意思,一口啐了回来。 “拜我为师,我便传你无上心法,自可解你那身上之毒。”姬血心不急不躁,开始利诱。 “哼!”秦远的身体很想说好,但内心却是拒绝的。 “算起来,秦老儿不过救了你一次,我可是救了你无数次,拜我为师还屈就你不成?”眼看着利诱无用,姬血心转而用起了激将法。 秦远将头转向一边,一言不发。 “既然都可以认贼作父,为什么不能拜救命恩公为师?”自以为激将法生了效用,姬血心继续加大刺激。 “放屁...”姬血心话音未落,一向富有礼数的秦远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呵...”姬血心被劈头盖脸的骂着,不怒反笑,轻声语道:“除了功夫差些,脾气倒还真是像你爹...” “你说什么,你识得我爹?”听闻此言,秦远心潮澎湃,追着姬血心问道。 “这天下,再也没有比我还要了解他的人了...”姬血心说着,望向远处的群山,若有所思。 “你胡说,我爹乃是江湖中忠义之士,怎么会跟你等邪门歪道混在一起?”秦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不屑的说道。 “忠义之士?都是秦老儿告诉你的吧!”姬血心的脸上浮现出与秦远相似的表情,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爹不会像我一样是个魔头?” “姬血心,你屡次三番的侮辱我义父,现在又来侮辱我过世的父亲...”秦远悲怒交加,二目圆挣,双拳紧握,像是随时要跟姬血心拼命。 “你爹并没有死,起码现在还没有死!”姬血心看着秦远提及父亲如此动情,不禁有点吃惊,眼神中夹杂着几分喜悦。 “真的吗?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自从来到啸剑山庄,秦远就是义父口中的孤儿,此刻听闻父亲尚在人世,秦远眼睛一亮,但片刻之间便黯淡下去。 “也许...并不是他不想来看你...”姬血心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是为何?”秦远苦苦追问。 “我也不知道...”姬血心沉吟良久,无奈的回答。 “那他现在身在何处?我娘呢?她也健在吗?义父说我娘也不在了,是不是真的?”秦远虽然略显失望,但心中依然充满了对双亲的向往,连珠炮般的问道。 “你娘已经过世了?”姬血心黯然说道。 “啊?!”虽然早已接受自己作为孤儿的事实,但此时得到母亲已经逝去的消息,秦远依然痛不欲生。 “我娘,为何而去?”秦远强忍泪水,颤声问道。 “因为你爹!”姬血心似是触及长埋心底的伤怀往事,眼神中亦是闪现出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秦远连声问道。 “此事你还是当面问他为好!”姬血心又恢复了日常神色。 “他在哪儿?”秦远迫切的想要解决心中所有的疑虑。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让他出来见你!”偏偏此时,姬血心卖起了关子。 “什么事?我答应你!”秦远未及细想,干脆的答应着。 “拜我为师!我便知无不言!”姬血心说完,眼神狡黠,望向秦远。 第四章 真假魔头 “这...”秦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钻进了姬血心精心布置的圈套,顿觉眼前这个号称最为了解自己父亲的魔头,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你也不用立刻答应,给你三天考虑,若想知道你父亲的下落,就来找我!”姬血心似是拿住了秦远,胸有成竹的撂下一句,转身离开。 一面是嗜血的魔头威逼利诱,一面是失散的生父下落不明,有心咬牙拜师以图父子重逢,又怕违背师命大逆不道,秦远进退维谷,一筹莫展。 就这样恍恍惚惚,到了第三日头上,姬血心故意远远躲开,一天未曾谋面,就连秦远几乎要习以为常的肉食清水也不曾供给。虽说来到这太乙池畔半月有余,秦远功力渐复,但照往日还是相差不少,再加上体内热毒未除,若想要灵动如脱兔确是不能,故而山间野兔便与其无缘了。一日纠结,加上半腹野果,秦远精神焦灼又委顿,干脆以沉默对待姬无心的“失踪”。 约定第三日的夜晚,姬血心没有出现。 第四日的中午,姬血心还没有出现。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直到第十日,姬血心依旧没有出现。 原本姬血心伴在身边之时,秦远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但此时孤身住在这太乙池畔,饥饱无常,热毒时发,所有一切全靠一人一力承担,秦远便有些叫苦不迭。虽是如此,秦远毕竟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捱过几日便慢慢习惯,再过几日更是习以为常。 姬血心消失的这段时光里,秦远也曾猜测他到底去了哪里?偶尔也会担心他的安危,但终归付之一笑,暗自埋怨自己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这一日,秦远按照平日热毒发作时间的规律,提前进入冰洞之中,以防措手不及,静坐了一会,并无感觉体内的热毒涌动,百无聊赖之中,忽听得洞外传来碎石滚动的声音。 秦远本以为是山中动物所致,一时不以为意,没想到这窸窸窣窣的动静竟然不见停歇,一直延续到冰洞附近。 “莫不是那魔头回来了?”秦远暗道。 虽然一直将姬血心唤作魔头,但此刻即将再次相见,秦远心中反倒生出几分亲切。他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向着洞口探去。 果然,洞外站的正是姬血心。只不过此时的他,半边颜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衣服上沾满尘土血迹,比之下山之前更加不堪。 “这家伙,果然魔性不改,这是又去惹了个如此厉害的对头?”想到这,秦远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一分神间,又是一阵碎石撞击的声音传来,又一个身影闪现在洞口,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秦远定睛一看,直惊得要坐在地上,洞口之外出现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姬血心。 不错,洞外先后到来的二人,却有着一个相同的名字:“千里孤魂”姬血心! “师兄,多年不见,功夫是不是都搁下了?”先到那人并未转身,神情傲慢的说道。 “师兄?”秦远大吃一惊,暗道:“难道姬血心有个孪生兄弟,或是同门之中,千人一面?” 被叫做师兄之人并未答话,努力的调理着气息,双目死死的定在他师弟的身上,似是如临大敌。 “没想到竟被你躲在了这么个风光旖旎的地方!师兄真是好眼力!”师弟笑着,并未理会师兄,闲庭信步般走到太乙池畔,蹲了下来。 “哗哗哗...”原本平若明镜的太乙池被激起层层波纹,一缕缕红色的水线一抖一抖的飘散在这碧波之中。 “师兄,你右胸的伤怎么样了?”师弟趁着洗涮的空档,侧着头问道。 直到这时,秦远才发现师兄的上身右半边的衣衫几乎被鲜血全部浸透,混和着汗水,顺着衣襟下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师兄依旧一言不发,眼中充斥的不再只有警觉,还有仇恨。 “呵呵...”师弟干笑了两声,也不以为意,继续洗着自己脸上手上的污迹。 “师兄,待你死后,我会把你埋在老秦家的坟地里...”师弟转过身,走回到姬血心近前。 “啊?!”秦远在心底惊声尖叫,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急速的向冰洞深处缩去。 原来,那个一直以师兄相城的人,并非他人,正是秦远十几年来奉若神明的义父——秦逸阳。 此时此刻,秦远无法再面对那张平日里威严而又可亲的脸孔,他的心脏狂跳着,体内的热毒仿佛被激活,迅速的蔓延至全身,秦远尚未来的及以坚冰克制,神志便变得模糊起来,感觉原本触手可及的冰块离自己越来越远。 秦远慢慢的瘫倒在地,身体与地面相接,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虽然细微,却又怎能逃脱秦逸阳的察觉。洞外二人脸色立变,姬血心稍显遗憾,秦逸阳却喜笑颜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多谢老天眷顾!”秦逸阳向天狂笑,脸上渐露狰狞之色。 “秦老儿!”自秦远显露踪迹,姬血心终于发了话:“你莫不会以为洞中是你义子?” “当然不会!”秦逸阳矢口否认,轻蔑的说:“我怎么会有如此不成器的义子,不过是你的傻儿子罢了!” “我?儿子?...”迷离之中,秦远听到只字片语,体内热毒更是肆意激荡,令他几近疯狂。 第四章 绝处逢生 微风掠过平静的池面,轻抚出层层涟漪,有如明镜的太乙池霎时变得波光粼粼。 池畔冰洞旁,秦逸阳与姬血心对视而立,沉默良久... “哼~哼~哼哼哼...”秦逸阳突然奸笑起来,一脸轻蔑道:“师兄,若是你当年能有如此心思,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此一时彼一时!”姬血心浑然不觉,淡淡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先进去瞧瞧!”秦逸阳说完,装腔作势的向着洞口走了几步,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姬血心的脸庞。 “自可随意!”姬血心波澜不惊,随意的向着洞中一指。 “哼!雕虫小技!”虽然离着洞口还有一段距离,但秦逸阳已经感受到了些许凉意,冷哼一声,向着黑漆漆的洞口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姬血心站在那里,目送着秦逸阳,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长吁了一口气。忽然,他的身子一抖,踉跄着几乎要倾倒在地。勉强的撑住山石,他又喷出一口鲜血,牛喘了一阵,目光转向了就近的冰洞之中。 “秦远…秦...远…”姬血心艰难的叫着秦远的名字,冰洞之中却没有传回一点声响。姬血心捡起一块碎石,用力的丢进洞口,传出的却依旧只有碎石与冰面的碰撞之声。 姬血心心急如焚,顾不得重伤在身,直接向着洞中爬去。 “啊——”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姬血心一声惨叫,险些晕厥。 “嘿嘿…”充满邪气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姬血心眼前一黑,暗叫不好,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像沉入了海底。 “师兄,我有件事情忘了问你,你还好吗?”望着快要昏迷的姬血心,秦逸阳转动着手中的长刀,森然说道。 姬血心一言不发,全身伏于地面,强忍着满身的痛楚。 秦逸阳肆意的转动着刀柄,姬血心的小腿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腿边的地面,秦逸阳的脸上却浮现出满足的神情。阳光斜射在长刀之上,将他的脸庞映衬得狰狞无比,人鬼莫辨。秦逸阳仰天狂啸,一时狂妄至极,仿佛在他脚下的并不是姬血心,而是整个江湖。就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冰洞中突然飘出一团红影,快捷无伦的窜至秦逸阳身前,硬生生的将姬血心抢了进去。秦逸阳亦是反应极快,眼见红影将至,立刻向后纵开,手中长刀向着横纵九路砍出一十八刀,只不过,没有一刀可以沾到那团红影的边际。 秦逸阳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刀锋端在眼前,难以置信的看了又看,乌青的刀刃一尘不染。 “不对呀!自己明明听到姬血心喊着秦远,若是如此身手,绝无可能呀!?难道姬血心说的是真的,为了诱使自己上当,宁可使出这苦肉之计?”突然的变故让秦逸阳思绪纷乱,一时举棋不定。 “姬血心也算是当世顶尖高手,不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就算还藏着什么世外高人,也无非与他在伯仲之间…”想到这,秦逸阳的眼神重新恢复了邪恶而自负的神采,阔步来到冰洞之前,朗声说道:“师兄,十五年前师弟大意失手,以至于酿成大错,让您妻亡子散,亡命天涯。今日得见,愚弟我一定慈悲为怀,送您一家团圆!”说完,秦逸阳面沉似水,也不理洞中有何反应,掏出火折点亮,准备硬闯。 “且慢!”洞中传来沧桑低沉的声音,音量不大,却震的洞口的新冰纷纷落下,显是内力超群。这声音并非秦远,亦不像是姬血心,秦逸阳仔细辨别着,仿佛似曾相识。 “难道,其中另有他人?”秦逸阳停住脚步,侧耳倾听,洞中却没有再传出其他话语。洞中越是寂静,秦逸阳越是烦躁,到后来实在不耐,长刀在前,一声低啸,便要窜入冰洞之中。须臾间,秦逸阳已经完全进入到冰洞之中,再往里,将是无尽的黑暗。秦逸阳点燃火折,丢向冰洞深处。火折燃烧着,划出半道弧线,便急跌了下去,火焰历经撞击大为折损,仅仅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秦逸阳环顾左右,确定无人,走上前拾起火折,左右摇晃着,待到火焰旺盛一些,便再一次向内抛去。这一次与之前的情形并无二致,而且,秦逸阳意外的发现,火焰向洞内发散的光芒始终被黑暗吞噬着,只见火光闪动,却不现洞内的踪影。 秦逸阳莫名诧异,手中长刀向着洞内的黑暗急刺,微弱的火光最后一次照亮了刀锋。然后,长刀,以及秦逸阳的右手,一并没入黑暗之中。长刀刺入黑暗的瞬间,秦逸阳猛然觉察到了阻滞之力,仿佛刀之所向的空气无比黏腻,而一旦完全进入黑暗之中,一股由内而发巨大拉力让他紧握刀柄的右手也松了开去。长刀脱手并不是结束,秦逸阳脚下那束若有若无的火焰,突然被完全的吸入到黑暗之中。须臾之间,秦逸阳就变成一个手无寸铁的盲人。 此情此景是他百变预料也没有想到的,不由得心中大骇,全身向后发力。一惊之下后力难以为继,秦逸阳险些仰面跌倒,情急之中变招“铁锁横江”才勉强稳住身形。出得洞口重见天日,秦逸阳依然心有余悸,低头查看自己的右臂,并无损伤,不禁恼羞成怒。 “师兄胆小如鼠,何不出来决一死战?”秦逸阳认定自己受到了捉弄,恼羞成怒道。 “留了你的性命,还不远走?秦家的英明都损在不肖子孙之手!”之前那个声音没有再迟疑,愤然回应道。 “不肖子孙?难道此人是啸剑山庄的前辈耆老?”不及细想,秦逸阳已断定此处不宜久留,飞身向山下奔去。行不多时,他停住脚步,又不甘心的回望着此处。 “快滚——”原本深沉的声音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劈头盖脸的喝骂道。 秦逸阳咬紧牙关,恨恨的回过头去,消失在山影之中。 第五章 仙人指路 夕阳的余晖慢慢披洒下来,太乙池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空气中飘荡的淡淡血腥味道还在暗示着之前的惊心动魄。 “嗖——”伴着一声犀利的破空之声,一柄长刀自冰洞中激射而出,叮的一声没入对面的山石之中。 “啸剑啸剑,什么时候耍起了刀,气煞我也!”冰洞中传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感叹。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秦远被扔在了洞口,而一同被扔出的姬血心,不等身体着地,借着被抛出的力道反向连踢。就在双腿完全踢出之时,他突然开始后悔了。若在身体康健,姬血心定会觉得此等招数寻常不过,但此时重伤在身,轻身功夫使将起来依然纯熟无比,连姬血心都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见他身形飘逸如凌空飞鸟,稳稳的落在地上。 “啪...啪...啪...”冰洞中传出几下掌声,似是对他的嘉许。 姬血心却全然没有在意,拨弄着自己破烂的衣衫,寻找着之前的创口。忽然,姬血心发现自己小腿上的肉模糊的伤口,竟然只留下了一个红印。他用手反复拭擦着原本受伤的部位除了微微刺痛,一切宛如新生。他奔向池畔,闪掉身上的衣衫,借着山边的余晖望向池面,半响不语。 所有的伤口,都不见了! “神仙?妖怪?”一向不信邪的姬血心开始了胡思乱想。但转瞬之间,他便释然,心道:既有神力佑我,何必纠结本源呢!于是,他站起来,赤着上身,走回到冰洞的洞口,满面虔诚,向着洞内深深一躬, “多谢仙人出手相救,可否留下尊名?”姬血心指着自己,又指指秦远,诚恳的问道。 “你么,我是救了,可地上那小孩,我可没救!不必谢我!”仙人懒散的说道。 姬血心仔细端详着秦远,只见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全不似内伤难愈的样子。但此刻,姬血心丝毫不敢怀疑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 “姬血心一条烂命死不足惜,还请仙人救救他!“姬血心将秦远放在地上,膝盖一软,竟跪了下来。 ”你的伤重,所以救你,这小孩,他的伤轻,所以更好救!错了错了...你看着他像有伤吗?没伤怎么救?“仙人突然语无伦次。 ”清仙人援手!“姬血心跪在地上,双目闪动。 “就凭你,也配?”仙人傲慢的拒绝了他。 ”如果可以,我姬血心愿意一命抵一命!“姬血心没有退缩,目光决绝。 ”这个...不是我不救,是我还...救...不了...“仙人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无妨!”姬血心的脸上并没有失望,仿佛他一开始就没有抱有希望。他随性的笑着,靠着尚未清醒的秦远,坐了下来。 秦远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如同熟睡的孩童,姬血心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他的脸庞。 “婆婆妈妈,怪不得最后落荒而逃…”仙人莫名的揶揄着,继续道:”还有,刚才你有没有在笑我?“ ”不敢!“姬血心并没有抬头,不卑不亢的说道。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仙人似乎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又强调了一遍。可就在”胆子“这两个字将要说完的时候,秦远整个人就像一团飘荡的浮云,眨眼间便被吸进冰洞之中。而那时,姬血心的手,还没有触到秦远的发梢。 “不行...没用...奏效了...假的...“自打秦远消失在冰洞的黑暗之中,仙人的各种情绪便纷至沓来,时而气恼,时而自责,时而兴奋,时而失望... “唉——”最终,一声浓重的叹息随风飘送到姬血心的耳边,依旧昏昏沉沉的秦远也被缓缓的送了出来。 ”多谢!“姬血心依然满心感激,安静的守护在秦远身旁,双目微闭,聚气凝神。 也许是在秦远身上碰了个钉子,仙人变得像身处的黑暗一样宁静,在潜心思索?还是微觉尴尬?恐怕没有人猜得出。 渐渐地,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徐徐的晚风开始吹拂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秦远从混沌之中惊醒了过来。与姬血心的静若止水完全相反,秦远醒来时的神情不亚于溺水之人发现了救命稻草。他俊朗的面容写满惊惶,四肢胡乱的舞动着,宛如鬼怪附体。姬血心见状,紧紧的将秦远抱在怀里,直至他彻底看清周围一切,慢慢的安静下来。 “走开!”秦远突然发现近在咫尺的姬血心,狠力的推开,惊恐而又疑惑的看着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姬血心没有太多言语,低头整理下自己的破衣烂衫,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独自躺到池畔去了。 “小朋友,这样对你的父亲,可不对呀!”沉默良久的仙人再一次发声。 “啊?”秦远浑然没有想到刚把心放回原位,就又一次的悬了起来。 “你是谁?我的父亲在哪?”秦远翻身坐起,向着四面八方张望,寻觅着声音的来源。 “仙人!”听到声响,姬血心又回到秦远身边,向着洞中请求道:“这位小友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就不必再说了罢!” “不必说,我偏要说!你能怎样?”仙人竟然耍起了脾气。 “也罢,秦远,这位仙人神通广大,你有何不明白的,皆可以问他!”姬血心苦笑着摇摇头,对着秦远说道。 “仙人?刚才我义父是不是来了?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又走了?”秦远依稀记得昏迷之前的情景,好奇的问道。 “你的义父?哈哈哈...”仙人爆出一连串的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轻蔑与嘲讽。 第六章 分道扬镳 仙人几句话说得随意,在秦远听来却如同深受重击。路边的凉棚,郊外的破庙,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展现开来,他不禁凝望着对面那个无数次拯救过他却从不求回报的人,眼神中夹杂的并不是感激与幸运,而是厌恶与惊惶。 “不会的,他怎么会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我的义父是啸剑山庄的庄主!”秦远浑身颤抖,朝着洞中的仙人吼叫着。 “我也不觉得他是你爹,像你这等英武少年,你爹应该是我那不肖子孙才对!”等不及姬血心说话,仙人已经绕着弯的开骂。 姬血心默然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眼神宁静且温暖。 “幸亏我救不了他…”仙人不再对自己自己刚才的无能为力感到不忍,反而庆幸起来。 “子不教,父之过…”仙人仿佛意犹未尽,又嘟囔了几句。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秦远盯着姬血心的嘴巴,如同死囚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他是谁我也不清楚,总归不是凡夫俗子。至于他说的话…秦远,若是你真有我这样的一个父亲,会不会感到难过?”姬血心向着秦远走近两步,反问道。 “这个…”秦远支吾着向后退去,目光闪烁,不敢与姬血心相视。 “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姬血心的眼神失去了热切,向着池畔走去。 “他刚才说的那些…”走出几步,姬血心停了下来,回身说道:“也许是看我可怜吧!”说罢,留下不知所言的秦远,径自离去。 浓厚的云层阻隔了月光,偶尔有几颗星辰顽强的闪露出光芒。平日里和煦的微风也粗鲁起来,将原本慢条斯理的篝火吹得七倒八歪。 秦远冻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全身钻进身下的草垫。辗转反侧中,秦远的指尖忽然感受到柔软的触感,他下意识的用手拉了拉,一条宽大的长衫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中一喜,连忙披在了身上。长衫上仿佛隐藏着一股暖流,自然而然的流淌在秦远的身上。荒山野岭的,何来的衣衫?秦远满腹狐疑,将长衫的各处摸了个遍。除了几处裂口,秦远发现布料上有几处似乎浸入粘稠的液体而板结,他将板结之处放在鼻边,嗅到一阵臭烘烘的腥味。难道是血?此念一生,秦远立刻联想到一个人。他直起身,望向池畔,遥遥相对的,池畔还闪动着一点光亮。 不可能!秦远刻意的否认了那个名字,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却一夜无眠! 池畔之人,又何尝不是呢! 次日醒来,秦远揉按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独自向山下走去。行不多时,秦远面前出现了一棵参天古树,树后突然转出一人,挡住去路。秦远看了一眼,自是认得,不由停下了脚步。 “要走?”那人问道。 “嗯!”秦远应了一声。 “你的伤怎么办?”那人语气颇有挽留之意。 “与你无关!”秦远兀自嘴硬。 “好!”那人干脆的回答,闪开了去路。 秦远行走在那人的目光中,浑身不自在。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秦远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接着!”待到两人相距十步之遥,那人突然将一样东西丢向秦远。 秦远听到背后风声,身形一转,将那物接在手里,沉甸甸凉冰冰,正是他的随身佩剑“云练”! “保重!”等到秦远的目光从宝剑移向那人,那人已经行在五丈开外,远远的传过一声,就此作别! “保重!”秦远在心底说着相同的祝福,鼻子一阵酸楚,不禁仰起头,装作望向长空。 他,真的是我的生父吗?秦远想起之前的过往,心中突然涌出一阵难言的渴望,他回过头,只见峰峦苍翠,却是踪迹难寻。 我要找到义父,将此事问个清楚!秦远打定主意,坚定地朝着啸剑山庄的方向走去。 啸剑山庄本就在这终南之中,从距离上来讲,离着太乙池并不是太远,但一个显赫一个隐秘,二者之间千差万别,太乙池便显得人迹罕至了。不一日,秦远便来到啸剑山庄的附近,故意污了脸面,蒙上黑纱,随便找个路边小店坐了下来。 “这位客官...”秦远刚一坐定,店伙计就招呼了上来,但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不言。 伙计走近一看,只见秦远披头散发,黑纱蒙面,比乞丐好不到哪去。伙计顿时觉得这是个寒酸的主,干脆连店里仅有的几样吃食的名字也省了,一脸鄙夷的看着秦远。 直到这时,秦远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一文不名。回想从前,只要报出啸剑山庄少庄主的名号,莫说这不入眼的小店,就是长安城中第一流的饭庄馆子,也必是恭恭敬敬的奉若上宾,不敢有丝毫怠慢。故而,秦远行走在外,赊账之事压根不曾考虑。但此时却远不如昔,秦远想要起身离开,又怕损了脸面,情急之下,作势向腰间摸去。摸索几下,秦远还真碰到一个钱袋,打开一看,金光闪闪,里面的碎金子竟有五两之多。 “这位贵客,”未等秦远说活,伙计已满脸堆笑的换了称呼:“小店有酥烂喷香的熟牛肉,自家酿的上好白酒,来往的食客们赞不绝口,还给送了个雅号,叫做醉十里,您老先来上半斤?” “二斤牛肉,三两白酒!”秦远捏着手里的金子,喜出望外的吩咐道。 “好嘞!“伙计高呼着报完菜名,卖力地抹着桌子。 不大一会儿,酒肉都呈在了秦远面前,久未吃到着寻常食物的他已是垂涎欲滴。秦远扫视着店中的食客,皆是脚夫商贩之流,遂放下心来,摘下面纱,准备大快朵颐。正在此时,只听”咣铛“一声,一柄裹着鱼皮鞘的单刀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嘿,拼个桌子!“两个陌生人大大咧咧坐在秦远身边,与其形成犄角之势。 “噢!”秦远应了一声,似是非常害怕,顺势将自己的酒肉向身前拢了拢,偏过头吃喝起来。 第七章 六袋神丐 “小二,小二!”那两人已是饿得狠了,大声的招呼着伙计。秦远偷眼观瞧,这二人都是劲装打扮,面色彪悍,身着一式的黄杉,已经汗津津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其中一人将一根镔铁长棍往地上一杵,地面上青砖被击的粉碎,铁棍没入拾之有叁,显是膂力不弱。那人轻蔑的朝着秦远看了一眼,秦远将头压得更低,余光却扑捉到使棍那人袖口绣着的一个“横”字。 陕北的横山门!他们怎么跑到关中来了?秦远心中纳闷,想起义父之前跟他提及的横山派过往。 虽同在陕地,横山门不同于华山派,就体量名气而言,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派。从开山立派到现在不到二十年,现任掌门名叫石安之,本是少林寺中的一个法号师安的和尚,辈分低微但天赋极高,不满寺中教授的功夫太过粗浅,暗地里盗取了小夜叉棍法,修罗刀法两项秘技,来到这陕地横山,创下了横山一派。既是自立门派,使用别派武功自是不堪,于是石安之将自己的理解融入刀法棍法之中加以变化,化成天横棍法,地横刀法。小夜叉棍法,修罗刀法两项绝技的招数本已臻入化境,几乎无懈可击,石安之兀自改之,反而化简为繁,招数看似华丽却诸多破绽,且十分难学,以至于横山门中人才稀少,自他之下少有拿得出手的弟子。眼前这两位,看年纪二十七八岁,应该是横山门的初代弟子。 想到这,秦远心中有了谱,将身上长衫解下,往“云练”上一搭,安心的吃肉喝酒。 那二人见秦远外罩的长衫尚且算的整洁,内里的衣服却破烂如乞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时,伙计将酒肉端上,横山派二人也吃喝起来。 “罗四哥,吃过饭咱们就能回去了吧?”使刀的问道, “回去?别做梦了老弟,等找到那小子再说吧!”罗四哥夹起一块牛肉丢进嘴里,大声咀嚼着。 “唉!”使刀的很是失望。 “王老弟,是不是又想老婆了?”罗四哥灌了口酒,挤眉弄眼道。 “瞧你说的,家里新添了娃娃,挂念她们娘俩!”王老弟说着,满面思乡之情。 “即使如此,老弟就该痛骂那姓秦的小子,谁让他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罗四哥说着这话,大义凛然,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秦远。 彼时秦远正在喝酒,听闻此话,手腕一抖,半碗酒撒在了胸前。 姓秦的小子?难道是我?欺师灭祖?可是义父毫发无伤呀,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呢?秦远暗自思量,把头又低了一些,侧耳倾听那两人的言语。 “这位小兄弟可是丐帮中人?”罗四哥终于冷不丁向秦远问道。 丐帮?秦远看看浑身上下,的确富有丐帮风范,于是大方的点点头。 “这次搜寻可有收获?那小子的赏金可是不菲呀!”罗四哥朝着秦远这边靠了靠,仿佛秦远真的有所发现。 “唉,老哥,还不是跟你们一样,可累死我了!”秦远故作一无所获,但罗四哥身上的味道实在呛人,秦远已经挪到长凳的边缘。 “可是我记得,丐帮好像没有参与此事呀!”罗四哥话锋一转,耐人寻味。 “你们横山的都可以参与,我们丐帮就不能分一杯羹吗!”秦远尚未思索出应对之辞,一个上了年纪的乞丐走了过来,坐在了罗四哥于秦远之间。 罗四哥向后挪了挪屁股,左手不由自主的靠近插在地上的镔铁长棍,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老乞丐。只见此人身长五尺,脚蹬烂草鞋,身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衫,一手持碗,一手握棍,须发皆白,四处飘荡,脸上布满皱纹,宛如刀刻,睡眼惺忪,口气熏人,身前缚着六只布袋,应是加入丐帮时日已久。 老乞丐一上桌,丢掉破碗竹竿,一双污秽不堪的手在碗碟中游走,吃了个不亦乐乎。, “哪里哪里,贵帮名满天下,只要是江湖上的事,都该有您一份儿!”罗四哥油嘴滑舌,心中却全是厌恶之情,防备的姿态丝毫没变,一旁的王老弟也紧张起来。 “嘿嘿,原以为横山只是刀棍双绝,没想到马屁功夫也是一流啊!哈哈!”老乞丐先扬后抑,一点不留情面。 “胡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王老弟勃然大怒,拿起单刀重重的拍在桌上,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 “王老弟稍安勿躁,丐帮也有一样本领厉害的紧,掌门每次提起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呢!”罗四哥不怒反笑,故作神秘。 “噢,是么,老叫花子愿闻其详!”老乞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人多嘴杂,烦请老英雄近一些说活!”罗四哥似乎掌握着天大的秘密。 “还是你想得周到,比只会拍桌子的聪明!”老乞丐把脸凑了过去,还不忘奚落王老弟。 “你...”王老弟性子耿直,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秦远待在一旁观瞧,突觉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老乞丐很是有趣,看着双方斗嘴,也猜不透横山门什么时候惹上了丐帮,自己既是丐帮最低等的弟子,也就只好作壁上观了。 罗四哥见老乞丐慢慢的靠了过来,手腕一翻,手里突然多了一柄匕首,朝着老乞丐的前心就扎了过去。这一招阴狠至极,二人离得又是极近,眼看老乞丐就要命丧当场,就在九死一生之时,老乞丐丢在桌上的破碗突然飞了起来,后发先至,重击在罗四哥右手的神门穴之上。伴着一声清脆的骨胳破碎声,那柄匕首擦着老乞丐的左颊飞了出处,直插入房顶之中。 “这位横山派的大侠,不是要告知鄙帮绝技么,怎么耍起功夫来了,”老乞丐故作惊讶道:“哎吆吆不得了,我只知道贵派长刀无敌,原来短刀上也已经登峰造极!唉,瞧我这张破嘴,冒犯了两位英雄。”说罢,老乞丐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摸样。 罗四哥听到这话,再也无法辩驳,或者说已经疼的无法言语。他手腕处的尺骨和桡骨已经尽碎,痛彻心扉,豆粒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落在桌子上,看着老乞丐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都是你这叫花搞的鬼!”仓啷一声,王老弟单刀出鞘,双手横卧,向着老乞丐直劈下来。 “叮——”老乞丐不知何时抓了一双筷子在右手,轻而易举的接下了这千钧之势,王老弟出刀容易收刀难,不多时鼻洼鬓角也见了汗。这汗水中,恐怕是三分气力,七分尴尬。 “干了碗中酒,就都散了吧!”老乞丐端起秦远的酒碗,一饮而尽,丢在镔铁长棍之上,铁棍应声歪倒,右手手腕一转,夹在筷子中的单刀一折两断。 第八章 重回故地 秦远坐在一旁,所有的精神都已陷入到老乞丐如杂耍般的武技之中,待到回过神来,横山二人已经相搀而走,老乞丐也不在店中。秦远追出小店,店中之人都是远远躲避,只怕麻烦上身,只有店伙计壮着胆子地挪在他的身前。 “客...官...”伙计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秦远想起饭前还有给,急忙拿出钱袋。 “不..不用了...”伙计连忙摆手,仿佛秦远手里的金子是烧红的烙铁,“这个,是那位老爷子留给你的!”以最快的速度说完,伙计颤巍巍地将一张纸条递在秦远手里,一跑三颠的折了回去。 秦远接过来打开,只见上书四个字:“远离此地!”秦远看罢,反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心道:虽然老乞丐技艺惊人,但自己独立打发那两个横山派门人也不是难事,老乞丐未免把人看的扁了。当即把纸条团起丢在一边,继续朝着啸剑山庄进发。一路上,秦远又接连遇见武当,崆峒,少林,华山等诸派门人。每逢此时,秦远便低头遮面,错身而过。但见得多了,秦远偶然发现:各派服饰自是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肃穆服色,或是臂绕缠黑纱,或是头缠麻布。 这一月的光景,江湖中可是发生了惊天浩劫?怎的这些享誉武林的大派同时发起了丧?秦远越往啸剑山庄前进,路上所遇地各派人士越多。秦远很想拦下一人仔细打听,却见来往各人无不面色悲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神情,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沿着大道缓缓而行。行至后来,离着山庄五里的地界,竟都被各派划出了边界,各自为营。 此时晌午已过,天色尚早,秦远不敢再在大路上行走,抄了一条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路,慢慢地向着山庄后门靠近。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啸剑山庄的轮廓隐隐出现的时候,他身上的热毒突然肆无忌惮的蔓延了开来。虽历经姬血心及仙人的救治,但一旦发病之时,似乎只有坚冰才是最好的大夫。 左右无人,前后无助,秦远只得强行运功理顺气息,却始终无法将体内灼热难忍的内力归于檀中气海。恰恰相反,他丹田中的气息却越来越多的被这股莫名的内力吞噬,体内**愈少,心中烧炙愈烈。秦远的双目变得血红,吐出的气息更是让身边的花草枯萎。他眼前的世界时而亮若白昼,时而暗如星夜。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直至力竭,此时他已经无力感受。 恍惚间,视野中隐约现出一个人,他木然的仰起脖子。 “义父...”秦远挣扎着踉跄前行,未到近前便已倒地不起。那人走到秦远身前,轻轻地抬起他的头,秦远模糊的视线里分明却是姬血心的脸庞。即便如此,秦远已无法去选择什么,脑袋一沉,人事不省。 夕阳西下,瑟瑟的山风将秦远唤醒,他坐起来四下打量,长衫与佩剑还是胡乱的丢在身旁,看得出自始至终,此地并无他人来过。能够活过来,秦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庆幸,反而体内的恶魔心生埋怨:生死之事,总是拖拖拉拉,就不能一蹴而就。 秦远在太乙畔独自相处的那段日子,每逢热毒肆虐,他都会出现幻觉。久而久之的孤独,让他开始和那些幻象对话,似乎那些影子就是那个自从相伴却无缘见面的热毒化身。每一次昏厥,秦远都希望可以长睡不起,但冥冥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唤他,直至再一次醒来。每到此时,秦远才清晰的听到自己心里那个声音:复仇! 今日,秦远又回到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当啸剑山庄的后门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呆住了,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这是怎样的一副景象,若不是小半截残破的牌匾上尚留着一个啸剑山庄的啸字,秦远必会以为走错了地方。凡是入眼之处,皆是残垣断壁,偌大的庄子,现在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秦远的泪落了下来,打在灰烬之上,变成了和灰烬一样的颜色。 秦远将破扁至于身前,拜了三拜,起身穿过后门走进山庄。踏着无比熟悉的庄中小径,他眼中的庄园仿佛完好如初,这里那里的建筑物件,信口说来分毫不差。他脚下加紧,仿佛义父在等待自己的归来,婉儿在期待着向自己倾诉。路过曾经的居所,他视而不见,径直迈进义父的小院。在他踏入的那一刻,眼前的柳暗花明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义父的屋子,已经塌了半边,门窗尽墨,一碰便化尘飞去。秦远走进残墟,脑海中记忆又回复到风不枉献草的那晚。自此之后,秦远就走上一条无可预见的路。他回头望着院子,目光触到一个熟悉的角落,似乎秦生的尸体还在蜷缩在那里。秦远背后一阵发紧,廖征临死前的眼神,廖嫂的无谓牺牲,还有寻儿,那些时日的一切一切都迎面冲来,消失在他的身体里,堵塞了他的呼吸,让他只想逃离。 秦远快步走出院子,躲回到自己的小屋。这间屋子不似义父的破烂,仿佛没有受到烈火的摧残。他推开窗子跳了进去,借着窗外的夜色,屋内陈设一切如常。 怪了,一进屋,秦远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发现油灯之中泛着光亮,走近一看,油灯竟然盛满了灯油。秦远的心向下一沉,里里外外的查看一遭,的确并无他人。秦远掏出火石点燃了油灯,屋中顿时亮堂了起来。秦远仔细地察看着屋中的每个地方,各处狼藉,显是经历了细致的搜寻。 走着看着,秦远觉的脚下踩到一物,蹲下拾起,是一本小小厚厚的线书,书名三字:《源物志》。读着书名,秦远心头一热,眼前浮现出义父赠书时在神草堂的音容笑貌,不禁泪湿了眼眶。他将书皮擦拭干净,放进贴身的口袋,似乎如此,义父便会与他同在。转眼间,秦远的目光扫到了床上,只这一眼,边境出一身冷汗,床上的被褥,竟然叠得如往常一样周正。 “有人!”秦远心中暗道。想起那夜仓促出行,绝不致如此!念头一起,秦远熄灭油灯,身子向着窗边靠去。 第九章 反目成仇 秦远猜得没错,手中油灯刚刚熄灭,屋外便有人脆声相问。 “是你吗?”来者声音微微发颤,似是激动异常,虽不如往日洒脱婉转,却也是令秦远多日来魂牵梦萦。 “婉儿,可是你?”秦远放下油灯,越窗而出,但见一个袅娜的身影呈现在月光之下。 “婉儿,你为何蒙了纱?”秦远一眼瞟见秦婉淅半边脸上的黑纱,甚是奇怪。 “还不是拜你所赐!”秦婉淅柳眉一挑,语气突然充满了仇恨。 “嗖!嗖!嗖!”秦远万没想到,再次相见,迎接他的竟是师妹破穹弓上的连珠三箭。 秦远暗道不好,心知内力已远非之前召之即来的境界。三支羽箭纷至沓来,他手忙脚乱的一一躲过。虽如此,他的身上还是出现了三条浅浅的血痕。 “婉儿,这是为何?”秦远惊魂未定的喊道。 “为何?你心知肚明,何必又来问我?”秦婉淅的声音让秦远仿佛置身冰洞之中。 “这...”秦远满头雾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义父呢?他老人家可好?”秦逸阳始终是他心中的牵挂,不由脱口问道。 “爹爹...“秦婉淅轻呼一声,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手中毫不迟疑,弓弦连响,竟是将箭壶中所有的箭都射向了秦远。 既是悲愤,秦婉淅手中的箭便少了准星,即便如此,也让秦远把诸般身法用了个周全。待到秦婉淅羽箭用尽,秦远除了气喘吁吁,“云练”脱手,身上又平添了几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秦远疲惫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再没有再躲避的力气。月光下,两人一立一坐,陷入到相对无言的沉默之中。过得片刻,秦远的气息恢复了平顺,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秦婉淅,却看到她脸上新生的泪痕。 “婉儿,义父他到底怎样了?“秦远起身来到师妹近前,轻声问道。 “你勾结魔头杀我爹爹,为何又假惺惺的...你嫌折磨的我还不够吗?”秦婉淅泪湿脸颊,浑身不住的颤抖。 “婉儿,这...义父待我如己出,我秦远又怎能是大逆不道之人?”秦远心中莫名惊诧,上前一步说道。 “退后!”秦婉淅已是泣不成声,猛然抽出腰中佩剑,指向秦远的脖颈之处。 “婉儿,你定是受了妖言蛊惑,前几日我曾亲眼见过义父他老人家呀!“秦远大声的说道。 ”噢,是么?那我爹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秦婉淅止住哭声,冷冷的问道。 ”呃,他好像要杀我,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秦远努力回忆着,尴尬的说道。 ”哼!我道是怎样,还不是我爹爹向你索魂去了!“秦婉淅柳眉倒竖,厉声说道。 秦远一时无语,回想那时热毒遍身,实在辨不出哪是真实,哪是幻象。 “师妹,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做此等事!“秦远无力的辩解道。 “呸!谁是你师妹!你是做不了此事,所以勾结了姬血心这个魔头!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秦婉淅说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师妹,这些都是莫须有的呀!”秦远直觉天旋地转,犹如跳进黄河,自己的清白是洗不清了。 “莫须有?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廉耻!难道少林义观大师,武当无崖子道长都是信口胡说吗?”秦婉淅直气的咬碎银牙。 “我...”秦远瞠目结舌,百口莫辩。 ”你...快滚!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万箭穿心!“秦婉淅背过身去,决绝道。 听闻此言,秦远心如死灰,回想自小孤苦无依,蒙的义父收养,才有佳人相伴,如今看来,美好的一切宛如水中倒影,竟是如此虚幻不堪。望着婉儿抽泣的背景,秦远万念皆焚。复仇复仇!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秦远顿觉自己如同跳梁小丑,只是之前没有意识到罢了。 ”哈哈哈...“秦远突然仰天长笑,听得秦婉淅浑身一震,却见秦远慢腾腾的在地上捡起”云练“,待到直起身来,已是泪如雨下。 ”婉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义父,我...罪该万死!“说完,秦远迎着秦婉淅惊异的目光,抽出”云练“便往脖子上抹去。 “不可!”秦婉淅惊呼一声,抢步上前,但为之晚矣。 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气流将秦婉淅掀翻在地,等到她翻身坐起,原本还在身前的秦远已不见了踪迹。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秦婉淅泪目盈盈,喃喃自语。 却说秦远的剑刚刚挨到肌肤,便感觉手腕一阵酸麻,再也发不上力,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挟着飞快的向庄外去了。不多时,到了一个僻静之处,那人停了下来,秦远被直接丢在了地上,摔得生疼。 ”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成何体统?“秦远眼前的金星还未散去,那人便出言教训。 此时秦远才看清,救下自己的竟是路边小店中相遇的老乞丐。 ”此事与你无干,何必插手?“秦远毫无感激,恨恨道。 ”呦!感情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乞丐阴阳怪调的说道。 秦远将头扭向一边,不做理睬。 ”你死了倒是一身轻松,那秦家上下几十条性命,各大门派的诸多死伤,又去找谁呢?“老乞丐不依不饶。 ”什么?啸剑山庄...是被灭门了吗?“秦远大惊失色,虽然也曾由此预感,但从未料到确是如此后果。 ”还没有,起码你还活着!“老乞丐望着他,眼含深意。 ”我?“秦远苦笑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哼哼...“老乞丐冷笑了两声,不以为然的说道:“若是依你之言,没有武功便是废人,天下废人何其之多!” “说得轻巧!”秦远理屈词尽,依然不肯松口。 “唉,秦家的子孙,都是这么不堪么?”老乞丐话里有话,听得秦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不许辱没我秦家的威名!”秦远面含愠色得吼道,却又有点心虚。 “好啊,有没有真招,亮出来看看!”老乞丐一激得手,乘胜追击。 第十章 真相何在 “你以为我们老秦家,都是临阵退缩之人么?”秦远觉得老乞丐有些不识抬举,轻蔑的甩出这句话,心道:一个丐帮六袋弟子,怎么可以体会我啸剑山庄在武林中的高度。不过话一出口,秦远又有些后悔,毕竟现在近乎一个废人,查清事情缘由都比较困难,若要复仇,岂不是镜中花水中月!?但君子一言既出,不论今后如何,只能勉力坚持了。 ”你想好了吗?“看着秦远忽而惶恐忽而坚毅的神情,老乞丐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有什么可想?“秦远反问道,心中涌起了一阵激动。一旦没有了退路,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很好,你不是孬种!“老乞丐继续巩固成效。 孬种?这词儿怎么有点耳熟?秦远在记忆中搜寻着相同的词汇。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老乞丐见他脸色有异,心中一动,岔开话题。 ”下一步?“秦远盲目的重复着,老乞丐的话像是击中了他的软肋,让他再一次堕入迷茫之中。 老乞丐一言不发,眼中充满了期盼,直勾勾的盯着秦远。秦远却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一旦目光相接便会走火入魔。但光之所及,秦远又能躲到那里去呢?秦远的优柔,让老乞丐有些失望,正想过期不候,却听秦远说道:“前辈神通,啸剑山庄之事应是知晓,可否告知在下?” “告知?那秦家小姑娘不是已经跟你说的清清楚楚?”老乞丐不解的反问道。 “只是...只是我总怕她轻信了什么谣言?”一提起师妹,秦远心里既是甜蜜又是心酸。 “如果你想知道,我当然会告诉你,可是你会相信吗?”老乞丐的眼神变得凌厉。 “前辈既然屡次出手相救,在下自是不会怀疑!”秦远虽然对老乞丐一无所知,但放眼身旁,他似乎却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救了你便可以信任?!那某人是如此幸运,某人又是如此倒霉呀!“老乞丐突然变得玄乎其玄,听得秦远成了丈二和尚。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我还是先找个客店住下再说!”老乞丐说罢,并没有征求秦远的意见,还是如出庄时那般,挟着他风驰电掣的朝着远处的集镇奔去。 距离啸剑山庄十五里外,是一处名曰金祥的繁华集镇。镇子不大,但热闹非凡,此刻虽已是戌时,戏园酒肆却依旧灯火通明。此处秦远熟悉不过,很多店铺的掌柜都是旧相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干脆披散着头发,遮住脸面,乍一看,分明是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寻了个不起眼的旅店,掌柜本也不愿接纳,但冲着金子的面子,加收了双倍房费,勉为其难将秦远二人安置了一间偏房。 “时间不早啦,睡吧!”来到屋中,秦远正待细细相问,老乞丐却毋庸置疑的命令他休息。 “前辈去哪?”秦远怀着心事,那里睡得着。 “前辈前辈,既是前辈,便不要你这后辈烦扰,现在前辈要去找些乐子,你就安心呆着吧!”老乞丐很是不耐,没有好气的说道。 秦远被抢白了一通,心中亦是郁闷,但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着闷气上床休息,不断地在心中安慰自己:虎落平阳...虎落平阳... “嘿!“老乞丐拍了秦远一下,说道:“小后辈,前辈手头紧,拿点金子用用!” “拿去!”秦远顿时找回了富贵人家的底气,想也没想,将钱袋朝着老乞丐丢去。 “诶?”待到老乞丐扬长而去,秦远才回过神来,心道:本想趁着他寻乐子的功夫偷偷溜走,没想到这人真是老奸巨猾,反将我的盘缠要了去!周身上下,只有一剑一书,剑不能卖,书不能弃,我的人,也只能呆在这里了。捶胸顿足了一番,秦远将“云练”之于身旁,抚摸着怀中的那本小书,昏昏睡去。 “啪!”秦远睡得正香,却被一只巴掌粗鲁的唤醒。 “谁?”他一个激灵坐起,睡眼惺忪的抓起身旁宝剑,抽出半截。 “除了前辈我,还能有谁?”老乞丐轻而易举的拿下秦远手中的宝刃,放在一旁。 “他是谁?”秦远揉揉眼睛望向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在看房中空地,赫然多了一人,此人年纪尚轻,双手被缚,双眼被蒙,口中还塞着破布。 “你问他便是!”老乞丐似是疲惫至极,打着哈欠爬上床。 ”大侠饶...“秦远刚刚拿下那人嘴里的破布,那人便高声求饶起来。 ”啪!“秦远还没来得及让他噤声,那人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须臾间,半边腮帮高高鼓起,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 ”叫这么大声,属牲口的吗?害得老子睡不着觉!“老乞丐满脸怒气的骂道。 ”得罪得罪!请大侠饶命!“那人似是犯了天条,磕头如捣蒜。 “现在还不会杀你,这里有位小爷,对你们闲着无事跑到啸剑山庄来溜达比较感兴趣!”老乞丐哈欠连天的说道。 “噢,这里还有一位少侠,失敬失敬!英雄有什么想知道的,但问无妨!小人知不无言!”那人虽眼上蒙了黑纱,却犹如依然可以察言观色。 “你是谁?为何来到此处?”秦远对此人的圆滑也有些厌恶,冷冷的问道。 “小人姓劳,是一个过路的小贩,没想到被这位大侠当做武林中人,实在是冤枉呀!”那人临时起意,冲着秦远,竟换了一套说辞。 ”前辈...“相处几次,秦远也知道老乞丐行事乖张,之前明明说去找乐子,偏偏绑回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由得疑问的望着他。 “嘿嘿...好一个知无不言!”老乞丐并没有理会秦远的眼神,反而一把将他的“云练”握在手里,故意靠近自称劳姓“小贩”的耳边,缓缓的抽出宝剑。剑锋与剑鞘摩擦,迸发出刺耳的声音,饱含杀气,令那“小贩”浑身如筛糠一般。 “还姓劳?”老乞丐漠然问道。 “小人所说俱是实情!”“小贩”几乎要声泪俱下。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老乞丐恶狠狠的吐出一句话,将”云练“指向”小贩“的左眼,指尖微动,内力缓缓注入其中。剑气催发,虽隔着一层黑纱,丝丝寒意仍顺着剑尖不断渗进他的眼睛,仿佛一条无形的冰凌在他的头脑里搅动,令他痛彻脑髓。 第十一章 无法逃脱 只是小用手段,老乞丐便将那”小贩“折磨的死去活来。”小贩“忍耐不住,终于松了口。 ”小人...姓岳...名笃,新入...华山派...门下,这...些日子...在啸剑山..庄门前...值守!“剑气虽去,寒意未消,这华山门人表情依然痛苦,磕磕绊绊的说道。 ”原来是岳老弟,既是武林同道,早些承认多好,少去了皮肉之苦,我也乐得清闲!“老乞丐做出一副大为遗憾的模样。 ”小...人糊...涂,多谢大侠手下...留情!“好汉不吃眼前亏,经历此前辛苦,岳笃不再逞强。 “华山派为何要到呜...要到啸剑山庄值守?”秦远险些说溜了嘴,连忙改口问道。 “少侠世外高人,超然世事...”岳笃显然没有留意到秦远话语中的破绽,继续歌功颂德。 “废话少说!”秦远终于被岳笃的马屁拍出了怒火,厉声喝道。 “是...是...回少侠,一个多月前,鄙派掌门师伯和一位师叔来到啸剑山庄为秦逸阳贺寿,结果寿宴当晚突发不测,现今一死一伤。华山上下都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连我等不成器的弟子都被派过来值守。”岳笃说着,满腹的被逼无奈。 ”既是值守,怎么又跑到镇上鬼混?“老乞丐鄙夷的问道。 “不知少侠有没有去那啸剑山庄看过,现在已是一片荒芜了!小人在那里值守多日,实在无聊,这才第一次偷溜了出来。”岳笃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耻。 ”这么巧?我怎么听得这镇上妓院酒肆的掌柜说,都认得你?“老乞丐故作惊讶,凑到岳笃的近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再跟我扯淡,小心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实则小人入华山不足半年,万没料到碰上这等事,来此值守也是无奈之举。再说,掌门师伯武功之高,已令我等望尘莫及,连他都敌不过那魔头,命都差点丢了,我等即使人多势众又有什么用呢?小人正考虑改换门派,巧遇大侠。大侠武功盖世,不知可否收我为徒?“岳笃习惯成自然,三句话就回归了本色。 “呸!你也配!”老乞丐忍不住啐了一口,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家掌门师伯和师叔如何伤亡?”秦远听闻华山派亦是伤亡惨重,一时大为紧张,接着问道。 “小人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闻少庄主秦远勾结魔头姬血心,害死了义父秦逸阳,又大开杀戒,不仅秦家鸡犬不留,前去祝寿的江湖高手也死伤无数!”岳笃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灭门!真的是灭门!”秦远心中剧痛,用力的吸了几口气,颤声问道:“那为什么秦远会杀他的义父?”。 “据说是为了一株奇草...得到的人...得到的人...”岳笃毕竟身份低微,所知有限,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 “定元!”秦远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小人虽然不知,但少侠远见卓识,说的定然没错!确是为了...!”岳笃话音未落,便不能再发声。 老乞丐见秦远心中疑虑已解,出手如电,先封了岳笃的哑穴,让他噤声,随即又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彻底躺倒。 “怎样?秦家小姑娘的惑众妖言,你现在相信了么?”老乞丐碰了碰呆坐不语的秦远,大大咧咧的问道。 ”小子,江湖上认定的事情,你就是有天大的理也翻不了身!你现在和那魔头,都是自身难保!若真不是你所为,不如去各大门派那里说个明白,捎带着再把那魔头藏匿的地方告诉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活命!“老乞丐忧虑着秦远的处境,开始出谋划策。 秦远依旧一语不发,老乞丐心道:这小子怕是已经被吓傻了吧!? ”你走吧!“沉默半响的秦远突然说道,语气平淡而冷漠。 ”要不然你隐姓埋名,逃匿了吧!“老乞丐浑然不觉,绞尽脑汁,给出了三十六计的上上之策。 ”啸剑山庄的事,由我一人承担!前辈只是无意卷入,我自不会透露任何讯息!“秦远异常平静,似是说着寻常不过的事情。 ”好!看来我老叫花子眼神还不错,小子脑袋够清楚,走啦走啦!“老乞丐眼珠一转,似是成竹在胸,在岳笃身上摸了两下,拍拍屁股飞身而去。 老乞丐的离开,难免令秦远唏嘘:患难之时,反而是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愿伴左右!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然:也许是这老爷子本来好奇,却误趟了我这摊浑水!毕竟对己有救命之恩,有生之年,我秦远没齿难忘! 想到明日便可以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秦远心中的忐忑一去不返,浑身上下无比的舒坦。不觉困意袭来,他和衣上床,只片刻便沉沉睡去。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秦远被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惊醒,起身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躺在地上的岳笃睡穴已自行解开,哑穴却依然封闭。虽手眼无用,他却顽强的用头来寻找着出口,直撞得桌歪椅斜,满头红肿。听到床上声响,岳笃赶忙扑倒在地,没成想腮帮子撞到长凳上,顿时口中鲜血直流。 秦远不忍,上前扶起岳笃,岳笃却赖在地上肯起身。秦远硬生生的将他拉起,他又要跪下来磕头,双目中甚至流出泪来。 ”这位仁兄,大侠已经走了,没有人再要杀你!“秦远知他心中害怕,宽慰道。 听闻此话,岳笃安静了下来,秦远替他除去手眼上的束缚,又想解开他的哑穴,但苦于身上无力,只得作罢,遂扶他坐上长凳。但岳笃怎肯安坐,拔腿便向屋外跑去。 ”我就是秦远!“秦远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岳笃怔住了,回过头,狐疑的望着秦远。楞了一会,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跪倒在地,磕头如啄米。秦远很是无奈,不管如何解释,岳笃就是长跪不起。实在无法,秦远干脆将自己的长剑递到他身前。 ”拿着我的剑,带我去见你的掌门!“秦远望着他,郑重的说道。 第十二章 只身虎穴 岳笃试探着伸出手,刚触到秦远的长剑,又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拿着!“秦远把”云练“塞到岳笃的手里,指指门口说道:”走吧!“ 秦远迈步出了门。岳笃却手捧着“云练”翻来覆去的欣赏,终于忍不住抽出宝剑,把自己尚且娴熟的一招“桑松迎客”使将开来,一时间寒光烁烁,剑气森森,确是颇具威力。岳笃陶醉其中,仿佛自己已成为了剑术名家。待到黄粱梦醒,秦远早已出了店门,他这才慌慌张张的寻了出去。一路上也忘记了将“云练”归鞘,直吓得掌柜伙计抱头鼠窜。 秦远步伐甚缓,不一会岳笃便追赶上来,二人并肩前行。一路上岳笃眉开眼笑,全然不顾脸上身上的新伤旧痛。秦远一猜便知他在想些什么,心中好笑,亦是念及老乞丐料的周全,一早重手封了他的哑穴,这才去除了令人闻之生畏的阿谀之声。 一如昨日,途中依然不时有武林人士迎面走来,此刻秦远心中坦然,昂首阔步的错身而过。来往的各派弟子虽对秦远的着装感到好奇,却也无人上前盘问,只道是一个年轻乞丐。有心炫耀的岳笃很是失望,不免迁怒于秦远,对他推来搡去。秦远倒也全不在意,二人一前一后,来至华山派的大本营。 “老九,你昨晚野到哪里去了?眼中可有华山门规?”岳笃刚一现身,一个低沉中混着柔韧的声音便劈头盖脸的骂道。紧接着,一袭绿影抢在岳笃身前,揪起他的衣领,扬手便是一个耳光,直抽的他眼歪嘴斜,六魄中去了两魄。但如此一来,他的双颊总算是彻底般配了。这时,秦远才看清那团绿影原是位三十岁上下的高瘦女子,相貌颇美,秀眉微蹙,眼光中带着七分倔强,三分凶狠。 “呜呜..”岳笃心急如焚,怎奈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眼睛,手舞足蹈的胡比乱划。 “怎么?没脸说话了么?”女子杏眼含威,出言嘲讽,全然没有料到岳笃是被点了哑穴。 “这是什么?”岳笃手中剑在女子眼前摇来晃去,被她一把夺下,顺手将他推在一边。可怜的华山老九,在师姐的重手之下站立不稳,直跌个鼻青脸肿,颜面上如同新开了染料铺子,青红褐紫黑,一样不少。即便落得如此惨状,闻声而来的同门弟子也没有一个人上前相搀。岳笃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越想越屈,难过的落下泪来。 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此刻佳人宝刃在手,亦是别具风采。 “白云出岫,有凤来仪,天绅倒悬...“,华山剑法在她轻灵飘逸的施展下招招流转,步步生威。剑舞至酣处,宛如花当烂漫,引得众人一片叫好之声。秦远的目光也似乎被那团绿影黏住,不由自主的在心底喝起彩来:华山剑法,果然别有一番天地。 “你是谁?”绿衣女子突然变招“白虹贯日”,剑尖攒动,虚指着秦远的胸膛,大声喝道。 “在下啸剑山庄秦远,前来参见华山派掌门!”秦远平静自若,朗声答道。 ”逆贼?!“女子惊呼一声,退后两步,随即合身扑上,杀气腾腾,欲除之而后快。 ”师姐杀了这小贼!““拿逆贼的脑袋为师叔祭坟!“”乱剑劈死他!“”师姐莫脏了手,让我来!“围观的门人们一听来者便是令华山刻骨铭心的罪魁祸首秦远,顿时炸开了锅,叫嚣怒骂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直冲到秦远近前,便要拳脚相加。如此一来,反倒阻了绿衣女子的杀招。 ”外面是谁在聒噪?“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浑厚的质疑声从帐篷中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令帐外的每个人都听得无比清晰,仿佛其中蕴含着不可忤逆的威严。所有人,包括一心诛杀秦远的绿衣女子,都垂首肃立。 帐帘一挑,一个青衫老者踱了出来,神气抑郁,面色惨白,似是大病初愈! ”啸剑山庄秦远,参见华山掌门林前辈!“秦远自人从中走了出来,阔步上前,一躬到地。 ”你说什么?你是谁?“林青齐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红润,青筋也暴起了几许。 ”在下秦远!“秦远抬起头,坦然说道。 ”师父,杀了他,替师叔报仇!“绿衣女子也来到林青齐近前,满眼悲愤,将秦远的佩剑呈与掌门。 ”穆雪,不可鲁莽!“林青齐接过宝剑,提点着穆雪,随即指着秦远问向众人:”是谁带他回来的?“ 话音消散,人群中陷入沉寂,依稀听得有人啜泣。穆雪这才想起不成器的老九,分开众人,提溜着岳笃来至掌门身前。 ”是他,跟这逆贼一起回来的!“穆雪将岳笃丢在地上,轻蔑的说道。 ”呜呜...“岳笃涕泪俱下,脸上的“染料铺”愈加生动,口中呜呜作响,也不知是因为哑了,还是因为哭泣。 “地上这位仁兄,被点了哑穴,还请贵派高人替他解穴!”秦远看着枯坐在地上的岳笃,于心不忍,出言相求。 ”奇怪!“林青齐上前,接连推拿几次,都没有解开岳笃身上的哑穴,不由得脸上紫气大盛。 ”不可!“秦远惊叫了一声,但为时已晚。但见岳笃双眼翻白,七孔流血,不治而亡。 ”什么哑穴?明明是死穴!秦远又把九弟害死了,杀了他为九弟报仇!“穆雪不问青红皂白,向着众弟子们喊道。 众人的情绪就像遇到火星的烈酒,瞬间便炽烈的燃烧起来。群情激奋之下,更是口不择言,将啸剑山庄上上下下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 秦远望着林青齐,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神色亦是如常。 秦远望着穆雪,她的眼神中已经没了倔强,全是凶狠。 秦远望着众人,他们的脸孔,是那么的模糊,又是那么的一致。 秦远最后望向岳笃,也许他之前说的是真的,只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怪换门庭了。 第十三章 华山掌门 林青齐摆摆手,有人上前将岳笃的尸体抬了下去。【零↑九△小↓說△網】林青齐又摆摆手,喧嚣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你为何而来?“林青齐看着秦远,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 ”为了真相!“秦远不卑不亢。 ”真相?哈哈哈...“林青齐突然仰天大笑,凑到秦远的跟前,面色阴鸷道:”真相不是已经大白了吗?说,那个魔头现在哪里?“ ”那魔头历来居无定所,在下怎会知他现在身在何处?“秦远奇怪的反问道。 ”放屁!“穆雪怒骂一声,挥拳便打。林青齐闪在一旁,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秦远没想到如此粗俗不堪的言语会出自一个正派女子之口,一时错愕万分。但间不容发,华山女侠的碎玉拳已经打至眼前。秦远本不欲与女子相斗,但堂堂五尺男儿,又岂有甘愿挨打之理。秦远气往上撞,身形一晃,施展秦家家传的封云掌,与穆雪斗至一处。 碎玉封云,拳掌纷飞。交手几个回合,穆雪才发觉啸剑山庄的功夫绝非浪得虚名,封云掌掌势虽柔,却严密有致,暗藏杀机。除了师父,穆雪眼中还没有人称得上高手二字,此时抢攻不下,不由得心中气恼,使出浑身解数,欲至秦远于死地。 秦远武功本相较为高,但内力空虚,外力自然难以持久。秦远又顾忌对方是个女子,拳掌招数用起来自然诸多限制,使得他的武功威力大打折扣,渐渐抵挡起来捉襟见肘,落入下风之中。穆雪见状暗自欢喜,手中加劲,以求速战速决。 ”嘭!嘭!“气喘吁吁的秦远连中拳脚,翻身倒地。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喝彩之声,什么”师姐武功卓绝!“,”秦家功夫不堪一击!“之类的不绝于耳。秦远苦笑着摇摇头,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师父!“穆雪兴高采烈地跑到林青齐跟前,笑着说:”徒儿替您教训了这个小贼!“ ”很好!去把他叫过来!让大家都散了吧!“林青齐淡淡的说着,似乎并无欢喜之意。 “是!“也许掌门的嘉许实在难得,穆雪依然笑逐颜开,吩咐围观的门人散去,将秦远推搡至林青齐面前。 ”穆雪,你在帐外听命!“林青齐支开穆雪,将秦远引入帐篷之内。 ”秦少侠,请落座!“一进帐篷,林青齐判若两人,不仅面露微笑,还将沏好的茗茶敬在秦远近前。 ”林掌门,不知有何事?“经历岳笃之死、穆雪之狠,秦远对华山上下已素无好感,此时林青齐的”变脸“,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少侠,先前小徒有些冒失,鄙人先陪个不是!“林青齐竟然拱手致起歉来,惊得秦远连忙起身还礼。 ”秦少侠,我看你比武时招数惊奇,内力却差了一些,是为何呀?“林青齐关切的询问道。 ”不瞒林掌门,在下的内力已近全失!“秦远实难接受如此后果,眼中闪过一丝悲戚。 ”噢?在下可否为少侠诊治?“林青齐的双眼中竟然透出慈祥的光芒。 听闻此话,秦远脑中更是混沌一片,心道:现在人人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怎么华山掌门偏偏要救我?盛情难却,秦远略一迟疑,还是将手臂递了过去。 林青齐切住秦远的脉门,过得片刻便眉头紧蹙,半响无语。秦远早已料到是此结果,也不觉奇怪。 ”何以至此呀?“林青齐大惑不解。 ”原因无人可知,义父也曾替我诊治,终是无计可施!“提及过往,秦远稍显落寞。 ”原来是这样!“林青齐似是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尊父医剑双绝,他既然无法医治,我等自然无计可施。但少侠既是无名内伤,还需以高明心法调理,也许会有成效!鄙派中有一内功心法,说不定会对少侠的内伤有所裨益,不知少侠可否愿意修习?“ ”啊?“秦远惊讶不已,耳边不禁传来往日里姬血心的声音:”你拜我为师如何?“ ”前辈心意,在下感激涕零!贵派无上心法,实不敢觊觎。现在江湖人人想擒我而诛之,今日秦远自愿而来,前辈将我擒拿便是!“秦远想起适才林青齐脸上的紫气,不由得心中骇然。 ”诶——秦少侠过虑了,鄙人之所以这样考虑,并不是心血来潮,只是探究啸剑山庄的惨案,好像与秦少侠没甚么干系!“林青齐掷地有声的说道。 ”可是...可是那天夜晚前辈曾力战魔头,必是千真万确呀?“秦远突然感觉自己与林青齐之间如同隔着一片水雾,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 ”说来惭愧,那夜遭遇魔头,鄙人不过走了三个回合便人事不省,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忆及往事,林青齐的脸上依然呈现出可怖的神情,仿佛那晚的噩梦还在延续。 ”另外,我也曾暗中调查那日惨案的幸存者...“林青齐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自去到的各门派中,无一不是伤者多,死者少!高手相敌,生死不过一招,但如此多的人幸存实在令人觉得蹊跷,难道这个魔头还会手下留情?” “啊?还有此事!?”林青齐的一番话说得秦远也觉得有悖常理。 “再者,贵派出事之后,江湖之上立刻传言四起,都说是魔头姬血心所为,但此人神出鬼没,极少露面于江湖,莫说从未谋面之人,就是之前相识,这么多年过去,单借着火光月色,便可一眼分辨?我看未必!如此一来,若强说起是秦少侠去勾结魔头弑义父诛同道,岂不更像是无稽之谈?”听着林青齐的话语,秦远的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方才帐外,前辈为何又说是真相大白呢?”秦远几乎完全信任了林青齐,只是尚有一事不明。 “如此说来只是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唉!本门虽人多势众,却难言人才济济,像少侠这样的青年才俊更如凤毛麟角,最近鄙人师弟不幸罹难,鄙人又身受重伤,大家都是同仇敌忾,众愤难平,还需从长计议!至于岳笃,“听到岳笃的名字,令秦远颇感意外,不由的侧耳倾听。林青齐稍一停顿,接着说道:”他本是混入华山的一个奸细!“ 第十四章 笼中夺命 听闻奸细二字,秦远一愣,回想岳笃之前的种种言行,实不讨喜,但如何阴险狡诈,却看不出。【零↑九△小↓說△網】 “素闻秦少侠宅心仁厚,此等奸佞之徒的确难以体会,此次借少侠之名除去华山之患,言语中多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林青齐再次拱手致歉。 “前辈折煞在下!”秦远起身还礼,心道:我现在已是万人唾弃,多这一次又有何妨呢!想到这,他不由得一阵唏嘘:若是武林各派都如这华山掌门那该多好! 一个循循善诱,一个侧耳倾听,老少二人相谈良久,秦远原本干涸碎裂的心如同侵浸着雨露甘霖,呈现出复苏之象,对这心思缜密的华山掌门,更是生出几分好感。 ”少侠若不弃,可在鄙派盘恒几日!“言之将毕,林青齐又一次发出诚挚的邀请。 ”前辈盛情,在下本求之不得,但身负恶名,岂敢辱没的华山的威风!“天下之大,竟没有立锥之地,秦远颇感伤怀。 ”少侠多虑了,这几日鄙人打算去跟各派掌门商议此事,说不定水落石为时不远!只不过近些时日,需要少侠扮作华山派的囚犯,多有得罪!“林青齐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秦远的顾虑。【零↑九△小↓說△網】秦远想着自己有望沉冤昭雪,不要说暂作囚犯,就是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当即点头答应。 “好!”林青齐精神一震,冲着帐外说道:“穆雪,带两名弟子前来!”不一会,穆雪等三人便来至帐前, “此人假冒秦远,必和本人有莫大的关系,押下去好生看管!”林青齐携秦远而出,交与那三人。 穆雪得令,显是有些诧异,但迎着师父严厉的目光,却也不敢多问。秦远一见穆雪,不免心中叫苦:天知又会遭遇怎样的折磨?但大谋在前,就先忍了吧!秦远向着林青齐拱一拱手,随着那三人去了。 落在穆雪手上,秦远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穆雪首先为他准备了一个木笼,为掩人耳目,置于帐篷之中。秦远本是啸剑山庄少当家,谁曾敢与如此待遇?现今委曲求全,秦远也顾不得曾经的高贵,反正他的身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穆雪将他困在其中,他听之任之,不做辩驳,但心中却怀念起与魔头姬血心相处的日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这位华山“飞天侠女”! “再过一会,我身上的热毒便会发作,切不可进来!“晌午之后,秦远心中萌动出不祥之感,向着帐外之人喊道。 “你这个假话篓子,谁会信你?”负责看守的,正是华山派已故的“神剑无影”梅青凡的两个徒弟,赵志和冯强。师父殒命,犹如两人切肤之痛,虽对掌门之话些许怀疑,却对秦远一起嗤之以鼻。 果然,申时前后,秦远热毒复发,逐渐在笼中变得疯狂,又是一阵生生死死的挣扎,秦远重归混沌之态。等到醒来的时候,笼中已多了两位“同伴”!冯强死状凄惨,宛若秦生;赵志昏死在一旁,右腿扭曲成恐怖的角度,生死难辨。秦远望着二人,心中既是迷惑,又是懊悔,好端端的两条性命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癫狂之中。秦远茫然的望向笼外,却见穆雪面无血色的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仇恨。 “穆姑娘,杀了我吧!”秦远扑在笼边,绝望道。 “我...我禀告了师父,再来杀你!“穆雪说着狠话,眼神却躲躲闪闪,返身去了。 半柱香的功夫,林青齐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弟子。一眼望见笼中二人的惨状,这位江湖老手也不禁大吃一惊。 “林掌门,罪人秦远听任处置,绝无话说!”秦远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命运。 林青齐看看秦远,又看看另外两人,忽然指着笼中的赵志吩咐道:“你们两个,把他抬出来!” 被掌门钦点的二人单是看到冯强的死状,便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还有一个秦远尚在笼中,哪里还能移动半步! “废物!”林青齐骂了一声,独自打开笼门走了进去,来至秦远身后,低语一声:“得罪!”秦远只觉眼前一黑,慢慢软倒下去。 直至此时,那二人才敢践行掌门之命,将赵志抬了出来。林青齐上前稍作查看,发现他一息尚存,但其右腿骨骼粉碎,全身经脉断了十之七八。林青齐心中一阵惋惜,知他难以活命,遂将吊命的一口真气注入到他的体内。 “掌...门...”赵志幽幽转醒,虚弱至极的称呼着。 “刚才发生了什么?”林青齐知道他的生命转瞬即逝,急声问道。 赵志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与不舍。 “魔...魔...”赵志喘息着,仅仅艰难的吐出的两个“魔”字,便已耗干了全身仅有的气力,脑袋一歪,再也不动了。 秦远本期盼赵志可以逃过一劫,但残酷的结果给他当头一棒。他无力地跪在笼中,低垂着头颅,默然不语。 “将他缚了双手,押到我的帐中!”林青齐有气无力的说道。 其余的几个弟子亲见赵志之死,无不以为是秦远所为,一个个如饿虎扑食般将秦远五花大绑,押了出去。走近林青齐的帐篷,穆雪及随从弟子皆不愿离开,林青齐知道现在众怒沸腾,也就由他们在帐外等候。 “林掌门,秦远罪孽深重,还是绑着吧!”进得帐中,林青齐想为秦远松绑,被他一口回绝。 “秦少侠,那二人确是你所杀?”林青齐见秦远坚辞不授,也就不再坚持,单刀直入的问道。 “确是!”秦远神情委顿的回答。 “可是我看冯强的死状,浑然不像是啸剑山庄的武功所致,却像中了那魔头的枯伤拳法!”林青齐大惑不解。 “实不相瞒,半月前在啸剑山庄中也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情状与今日似无二致,那时在下义父也是所见略同!”秦远回忆道。 “那二人如何进入到笼中,少侠可还记得?”林青齐试探着问。 “如何...笼...中?”秦远的脑袋嗡了一声,十指插入乱发,近来痛苦的种种一齐涌上心头。 第十五章 节外生枝 林青齐看着秦远如此失魂落魄,发觉其中必有隐情,也就不再追问,安坐在一旁,小口的嘬着茶水。听着林青齐发出的微小且有富有节奏的声音,秦远口中一阵干渴,不自觉的舔起了嘴唇。林青齐见状,微觉好笑,信手在秦远的身上一划,秦远身上拇指粗的麻绳立断。身上的束缚消失了,秦远突然有一种笼中鸟翱翔天际的自在之感,即使只是一瞬。 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林青齐在秦远眼中陡然幻化为和蔼可亲的智者,没有命令,亦无须引导,秦远压在心底的伤楚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滔滔不绝的喷涌而出。如同秦远在木笼之中的混沌,此时的他似乎只是在贪图一吐为快,其中到底吐露了什么,说了多久,他都一无所知。也许只有倾诉的结尾还在他脑海中存留着印象,因为,他好像听到自己提及一个词,叫做“定元”。 “定元?这该是仙界才有的东西!怎么风掌门会有?”林青齐面露难色,如同在端详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 “在下不知,也许是他偶然所得,也许是他人相送!”秦远想当然的说。 “这么说,你体内的热毒,便是在服用定元之后!”林青齐确认的说道。 怎么此事也说与他了,秦远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口无遮拦,有些后悔。 “依鄙人愚见,少侠之前所遇之事皆源于定元,此物若非与我等凡人相斥,便是难辨真伪...”林青齐沉吟良久,说道。 “掌门,静刀门风掌门前来拜见!”林青齐正在大胆的猜测,帐外想起来门人的声音。 “噢?”林青齐眉头微蹙,很是意外,让秦远躲在帐后,独自一人迎出门去。 “风掌门,您这一来,鄙派蓬荜生辉呀!”林青齐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 “林掌门真是客气,华山派威名赫赫,我一个小小静刀门,何足挂齿!”风不枉谈笑自如。 “风掌门天纵之才早已传遍江湖,就不要客气啦,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呀?”林青齐引着风不枉走入帐中。 “不敢当,只是听闻贵派拿住一位自称秦远之人,在下与啸剑山庄相熟,林掌门若是难以分辨,在下自可助一臂之力!”风不枉的理由冠冕堂皇。 “风掌门的消息好灵通呀,只不过鄙人也和那秦远有过几面之缘,此人确是假冒,已然勒令他去了。”风掌门神色自若的挡了回去。 “咳!那我风某人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风不枉的目光变得灼灼。 “但说无妨!”林青齐答得轻松,秦远却在帐外听出一身冷汗,不知这风掌门又会如何刁钻。 “秦远引狼入室欺师灭祖,江湖人人得尔诛之,为何偏偏有人要冒充于他?这不是活腻了么?”风不枉一语道出,便觉胜券在握。秦远听闻更是无言以对,心中也觉得林掌门罗织的这个由头实在欠妥。 “呵呵...”林青齐突然笑了起来,直笑的眼泪迸出,直笑的得风不枉如坐针毡,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风掌门莫怪,鄙人突觉此事让人忍俊不禁!”林青齐拭着眼角的泪滴,解释道。 “不怪不怪!愿闻其详!”风不枉怒火中烧,表面却不露声色。 “说起此事,怪就怪在我有个不成器的徒弟,唤作岳笃!”林青齐稍一停顿,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扫向风不枉,但见他眯缝着双眼,似在侧耳倾听,接着说道:“此人玩忽职守,跑到酒肆玩闹,却误打误撞的听到一个年轻人大放厥词,说自己便是啸剑山庄少庄主秦远。凑巧的是,此人手中剑就是秦远的佩剑’云练‘。我这徒弟不知哪里吃得豹子胆,上前与人相斗,没想到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人打倒在地,趾高气昂的押了回来。想那秦远是什么身手,岂是我那徒弟所敌!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林青齐如此编排,说的秦远也不由信了几分。 “诶——说不定是林掌门名师出高徒。秦远的功夫在你我看来,也不过尔尔!”风不枉似乎并不相信。 “唉!若是真如风掌门所言,鄙人即使现在身死也可瞑目。只是我试过那人,竟然全无内力!”林青齐眼中的希望与失望一同出现。 “内力全失!这不...”风不枉一惊之下,险些说漏了嘴,慌忙改口道:“这不是枉费了贵派弟子的一番心血!” “江湖中虚虚实实,多历练历练也好,不然被人骗到了眼前,还浑然不觉!”林青齐似乎在自我解嘲,眼神中却毫无遗憾之意。 “那柄'云练',可否赐我一见?”风不枉还是不死心,打起了秦远佩剑的主意。 “把剑拿过来!”林青齐向着帐外吩咐。 不一会,穆雪便将从岳笃之手“缴获”的“云练”呈进帐中。风不枉的眼中顿时现出几分欣喜,只不过这欣喜并非源自秦远的宝剑,而是穆雪的娇颜。佳人如斯,风不枉一时看的恍惚,竟丝毫没有注意穆雪分明是将手中剑呈向自家掌门,情不自禁的伸手接了过去。两手相错,风不枉假作无意碰到穆雪手部的肌肤,若有若无间,顿觉温润滑腻,宛如触到温玉,不由心猿意马,嘴角露出轻浮的笑意。 “风掌门,你看此剑可确是‘云练’?”林青齐见风不枉神情诡异,还以为此剑给了他莫大的刺激,遂出言相问。 “噢?嗯!”风不枉这才觉察到刚才的失态,含糊的答应了一声,低头看剑。 风不枉是用刀的名家,于宝剑能有什么造诣!?秦远心中不以为然。 若是帐中二人听闻此话,想必应是微笑不语。而这笑容是何含义,就需要秦远自行体会了。 即使以巅峰秦远之高度,也难窥昔日风不枉之境界,何况现在! 一顶一的高手,不只是把本派武功练成炉火纯青臻入化境,还要研究对手以及潜在对手的每一个特点,包括他们的兵器。 而风不枉,恰是他们其中最为突出的之一。 第十六章 口蜜腹剑 风不枉把玩着手中的这把陌生的剑,就像在见一位无话不谈的朋友。知己相对,颜面已经变得可有可无,所有的一切都只需要用心去体会。 风不枉的手在“云练”上轻轻地拂过,似是在感受剑气的流转,面色亦是随之而动,时而喜上眉梢,时而凝神不语。林青齐见状,不禁肃然起敬,暗自佩服起面前的这位武痴来。万没料到的是,忽然间,风不枉将剑锋朝向自己,对着左臂生生切了下去。 “小...”林青齐浑没想到风不枉突来“断腕”之举,莫说阻拦已是不及,就是出言警醒也只来得及抢出一字。 再看风不枉,一脸若无其事,仿佛成竹在胸,手中“云练”也并没有表达嗜血的意愿,而是善解人意的绕着他的小臂旋转开来。绚丽而清冷的剑光迅速的连成一片,剑身上殷红的血丝般纹理也开始飘逸灵动,宛如少女们飞扬的裙裾,风光旖旎,如梦似幻。伴随着剑锋的舒展,原本寒意森森的剑气也变得氤氲温润,如同处子之馨香。风不枉的目光变得迷离,似已陶醉其中,相对而坐的林青齐惊讶之余,也不免一阵心眩。 终是曲止人散,舞尽英落!“云练”安静下来,收敛了自己的光芒,回到风不枉的手中。 风不枉手臂低垂,一层薄纱与外衣剥离开来,悠悠荡荡的飘落。林青齐这才注意到,适才“云练”舞动之时,不仅品了剑色,受了剑气,还藏了一手无力而锋! 好一个不枉弄剑! “风掌门,这柄剑可真是‘云练’?”林青齐话一出口,反而觉得有些明知故问。 “假的!”风不枉随意的说着,信手将长剑还鞘,大咧咧的丢给呆坐一旁的穆雪,转身走了出去。 “师父,这人怎得如此无礼?”穆雪气呼呼的说道。 “你先出去吧!”林青齐似是另有所思,全没有在意穆雪在说什么。 “是!师父!”穆雪无奈的答应一声,撩开帐帘。 “把剑留下!”林青齐指指她的手中。 “嗯!”穆雪将“云练”呈给林青齐。 “假...的...”林青齐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剑,始终猜不出风不枉为何指鹿为马。 “秦少侠,进来吧!”好一会,林青齐才想起尚在帐外等候的秦远,静心细察,一时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还道是他忌讳风不枉武功卓绝,刻意隐去了呼吸之声。一声之后,帐外毫无动静,林青齐又唤了一声,依然没有应答。他心中一凛,连忙分开帷帐,帐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秦远的影子! 林青齐连忙吩咐众人将华山派驻地各处都寻觅一遍,一无所获! “糟了!”林青齐感叹一声,跌坐在椅中。现今,也只能安排众人去安葬冯强与赵志二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秦远此去,福兮祸兮? 不该去的人早晚会去,不期望相见的人一准会来! 次日一早,崆峒,少林,武当等门派的便如事先有约,纷至沓来。还好现在华山派住在帐篷,不然连门槛都要被踏断了。 “林掌门,秦远乃是各派之敌,华山独力隐匿此人,是不是考虑欠周呀?”少林义观大师的师弟,义空大师第一个发难。 “义空大师所言甚是,林掌门此举,有负武林同道的义气啊!”武当无铭子道长响应道。 “是啊..””是啊...””鄙人...””贵派...”武当少林一唱一和开了头,其余各派必是紧随其后。原本唯少武是瞻的诸派来者此刻如同脱缰野马,七嘴八舌的聒噪起来。 “未料各派前来,在下有失远迎,请诸位先随鄙人去大帐,再行商议...”林青齐强作镇定,却已无法控制局面,吩咐穆雪及门人将来客引入用以议事的大帐,再做打算。 众人虽极不情愿,却也知站在空地上聒噪,无异于泼妇骂街,实在有损颜面,纷纷跟随着林青齐来至大帐之中。没成想鱼龙混杂,连大帐都难以容纳,迫不得只能以各派在江湖中的地位排列座次,一些较小且新的派别便被“拒之门外”!其中有人气不过,拂袖而去。纷纷扰扰了一阵,大帐中终于安静下来。 “诸位实不相瞒,鄙派擒获的确实并非秦远,只不过是个冒充之人,这事...”林青齐沉吟着,在众人中寻找着风不枉的面孔,却落了个空。 “这事我可以作证!”正在林青齐孤立无援之时,他最期盼的那个声音响了起来。众人举目观瞧,但见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静刀门掌门风不枉。 “风掌门来得正是时候,昨日你我已经谈过此事,不如说来给大家听听!”林青齐将风不枉领入上座,自己则坐在下首。 “林掌门说的没错,那人是在酒肆中信口雌黄冒充秦远,被华山弟子信以为真,擒了回来。”风不枉看着眼前众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眼见着面前众人的脸上露出信服的神情,林青齐耳中传入的仿佛不再是风不枉尖利的声音,而是清心安神之曲。 “只不过,”风不枉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假冒秦远那人的佩剑,却是‘云练’无疑!” “什么?!”林青齐犹如当头一击,诧异的问道:“可是昨日风掌门却说那柄剑,是假的!” “林掌门必是听错了,今天这么当着这么多剑术名家,弗如再鉴赏一番!”风不枉面带挑衅,众人眼中闪现出几分怀疑。 “剑在帐中,拿过来便是!”林青齐强压怒火,指向自己帐篷的方向。 “徒儿遵命!”穆雪应了一声,前去取剑。 “师父,不见了!”片刻之后,穆雪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林青齐急声问道,也不等穆雪答话,飞身回到帐中。果然,那柄原本安放在几案上的长剑已经不翼而飞。林青齐不甘心的四处翻找,连个剑穗的影子都没有寻到。 “这...”林青齐突觉眼前天翻地覆,不晓得身在何处。各派压境而人剑尽失,林青齐像是落入了无底深渊,一颗心不知何处安放,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回帐中。 “各位,那柄剑已经不知所踪!”林青齐眼望众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十七章 失而复还 “什么,林掌门连一柄剑都舍不得拿出来吗?”“林掌门,那柄剑莫不是你瞧的上眼,想要...呵呵!”... 林青齐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心中暗流涌动的众人几乎一齐爆发了出来。林青齐面容僵硬,目光缓缓的扫视着众人,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将被淹没在愤怒的声讨之中。 “诸位稍安勿躁!且听在下一言!”危急之中,又是风不枉将林青齐解脱了出来。 “一柄剑,无碍大局,找到冒充之人,顺藤摸瓜也不是难事!”风不枉几句话将众人说的频频点头,接着道:“听闻林掌门已将那人关入木笼之中,可否带我等前去看看!” “对呀,带我们去看看!...”风不枉话音未落,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风掌门怎么如此健忘,我已说过,那冒名之人已被遣下山去!”林青齐冷冷的看着风不枉,确是说与众人。 “在或不在,林掌门带我等一看便知!”“就是,林掌门真的今天推三阻四!”...此刻已经用不着风不枉回话,仅是猜测的言语便可让林青齐无以招架。 “都闭嘴!我师父既然说了,那就是不在华山派,你们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穆雪见到师父孤立无援,心下不忍,抱不平道。 “林掌门,贵派弟子都是如此吗?”穆雪不仅没有雪中送炭,反倒火上浇油,引得众豪杰侧目。 “出去!”林青齐大手一挥,斥退弟子。 “师父...”穆雪倔强的看着林青齐,还想要争辩。 “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林青齐双眼圆挣,面沉似水。 “是!”穆雪应了一声,泪水洇湿了眼眶,低头跑了出去。 “既然诸位信不过林某人,那就随我来吧!”望了一眼穆雪的背影,林青齐叹了口气,走出大帐,对着众人说道。 “好,即使如此,那我等就随林掌门前去瞧瞧!”众人纷纷起身,跟在林青齐的身后。 “囚禁那人的木笼便在其中,哪位若是感兴趣,可自行进去查看!”行至放有木笼的帐篷前,林青齐停下脚步,向着众人拱手道。 “莫不会有什么机关?”“难说,刚才不让看,现在又让咱们进,有蹊跷!”...众人堆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靠近帐篷。 胡言乱语传入耳中,林青齐简直要气炸心肺,脸上紫气陡然一现,似是怒火撞到了顶梁,再也不理会身后众人,迈步向着帐篷走去。 “且慢!”风不枉身形一晃,抢在林青齐身前,回身说道:“诸位,为侧周全,还是由在下先去探个虚实!”话毕,他一个箭步窜进帐内。 “还是风掌门场面!”“风掌门不愧是江湖栋梁!”“风掌门舍己为人,实乃武林楷模!”帐帘还在兀自晃动,豪杰们便开始了热烈的交口称赞 “啊呀!”帐内忽然传出一声尖叫,不用细听,也知是出自风不枉之口。 如此一来,帐外众人更不敢移动脚步,只是纷纷将不耻的目光投向林青齐,似乎认定是他做了手脚。表达谴责之后,各人再揣度一下自己的功夫,谁又确信自己可以强过风不枉呢? 林青齐成名已久,哪里受过如此窝囊,一时脸上紫气大盛。但见他左手于鞘口轻轻一握,腰中长剑犹如苏醒游龙,荡气而出,白光闪处,一道炫目的弧线映射出万点光华,凌空击向那帐篷。此时他离帐篷尚远,但紫色的剑气却已穿过帐布,透入之中。林青齐信手挥出一剑“无边落木”,那帐篷便四分五裂的剥落开来。但当帐篷内的一切毫无遮挡的呈现在林青齐及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木笼依旧,风不枉无恙,如果这些还不算让人惊讶,那么,本该是空荡荡的笼中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林青齐一惊,手中剑险些落在地上,快步的走近,未及木笼跟前,便听得风不枉尖锐却又嘶厉的声音。 “诸位,在下与啸剑山庄秦逸阳庄主相熟,这笼中的,必是秦远无疑!”风不枉与林青齐错身而过,眼光丝毫没有斜向他,径直来到众人之前。 “对,是他!”“没错,出事那天我还见过!”“人都在,估计剑是藏起来了!”...众人听闻,一哄而上,纷纷的围在笼子周围指指点点,仿佛笼中横卧的是一只稀有的动物。 林青齐难以置信的扒住木笼向内张望,但见秦远仰面倒在木笼之中,颜面躯干,似是没有伤痕,双眼紧闭,但眼珠还在微微转动。 “秦少侠...秦少侠...”林青齐大声的呼唤着。只见秦远的身体抖动了几下,却终是没有醒来。他被人点了穴道!一个念头闪现在林青齐的脑海里。 “秦远被人封了穴位,其中缘由,解开一问便知!“林青齐向着蠕动的人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之前留下的,加上闻讯赶来的,人人都想挤在木笼之前一睹啸剑山庄少庄主的尊荣。谁人又会停下脚步,细听林青齐的呐喊?他不解的望着满脸兴奋的众人,仿佛自己是一个异类。他很想悖离,却又被接连而至的人们挤回了原地。他犹如一叶小舟,挣扎旋转在无比湍急的逆流中。困惑之中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混乱,却发现了风不枉站在远处,似笑非笑的望着众人。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风不枉的眼神瞟向了林青齐,目光相接之时,他竟然向着林青齐点头示意,仿佛街头偶遇的老友,而在林青齐的心中,却如同受到了奇耻大辱! 是他,一定是他!林青齐分开眼前的人们,努力向着风不枉身前挤了过去,但未及近前,风不枉便已经不在原地。林青齐举目四望,不见其踪迹,正要前去寻找,却被一张张唾弃的嘴脸,一双双鄙夷的眼睛阻住了去路。 “林掌门今日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林掌门这是要去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如此包庇他,莫不是和这逆贼...”即便秦远已经真实的被华山擒获,伶牙俐齿的人们依然将林青齐围在当中,不依不饶。 “难道?难道你们...”林青齐忽觉一阵头寻目眩,耳中隆隆巨响,喉咙一甜,口中鲜血激喷而出。 第十八章 废墟暗影 丑时,山庄遗址,剑啸堂后,几点反光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借着明暗不定的月色,点点光影渐渐连成一片,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原来是潜伏在黑暗中的一个人。【零↑九△小↓說△網】此人身形虽现,颜面却始终隐于暗夜之中,乍一看去,仿佛是个无首之人伫立于斯。映着废墟的萧瑟,和着鸦叫的惊悚,此地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与诡异。 呼——,一阵瑟瑟的夜风刮过,吹过那人衣角,奔向了剑啸堂的残址,破损的墙壁宛若冷血的卫兵,无情的拒绝了它。它没有停留,打着旋子回过头,卷起尘土与落叶。 “叮——”那人信手捻住一枚渐黄的叶子,如同顽皮的孩童,弹了一下叶缘,树叶受力却几无颤动,尔自发出了清脆悠扬的金属相击之声。 余音渐远,月光也闪出了堆叠的云层,洒向了大地。不经意间,黑暗中又多出一个身影,佝偻的身躯,单薄而憔悴,似乎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老者没有说活,木然的伸出一只手。 “这么急?”那人轻笑一声,把手挡了回去。 月色忽暗,那个老者消失了,如同出现时那般的悄无声息。 那人神色微动,耳廓动了几下,脚下站定如松。 “大哥,出手之前还望三思!”那人声音平缓,却极富穿透力,剑啸附近尽可以听到。即使如此,这声诚挚的劝告也没能穿透老者的心防,四周又是一片沉寂。 霎时间,那人毫无征兆的向东迈出三步,紧接着身形一转,又向北退后两步,然后又向西踏出一步,便不再走动。这几下兔起鹘落,步法利落至极,却又莫名其妙,只是他两鬓的发丝飘起,似是来风甚急,可此时月暗星稀,万籁俱寂,这风又是从何而来呢? “大哥,你累了,收手吧!”那人似乎极具涵养,不愠不燥的劝道。 果然,被唤作大哥的老者再度出现之时,身躯更加的佝偻,显得疲惫不已。 “嗬—嗬—”老者喘着粗气,停在那人身前不远处。这一次,那人主动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物,恭敬地献了上去。 “大哥,这粒驻魂丹,您先服了!”那人语气甚是真诚。 老者接过丹药,没有丝毫迟疑,一扬脖咽了下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推搡着老者的身体,使之激烈的摇晃,直至连吐出几口黑血。老者渐渐挺直了身子,其实,他的身材并不矮小,甚至可以用伟岸来形容,只是不知为何缘故,佝偻至此。 “我已践行你所言之事,为何不去除我身上的痛楚?”老者一脸愤怒与无奈。 “此言差矣,切肤之痛乃是定元对大哥的磨砺,此痛消失之日,便是大哥功成之时!再说,小弟不是刚为您消去身上之苦!”那人言之凿凿。 “扯淡!若不是着了你的道,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唉——”老者一声长叹,挥掌击向断壁残垣。这一掌蕴含着七成怒气,三成悔意,若是真击在这断墙之上,必是一片狼藉。但奇怪的是,石破天惊的一掌,竟如同击在棉花上,毫无声息。老者纳闷的看向掌击之处,却见那人正微笑看着自己,两人的手掌,自是对在一起。 “大哥,此处寂静无声,您这一掌,可不是要将庄外所有人都要叫醒!不过适才一试,您的功力又大为精进!看来我们的大事指日可成!”谈笑之间,那人便化去老者雄浑的掌力。 “哼!依我看,所谓大事,又与我何干?”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讪讪的将手臂收回,出言嘲讽。 “诶——难道大哥此前从未有此想法?”那人语中亦带着嘲弄之气。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老者此话一出,气势上已然颓败。 “若是有,便与小弟齐心合力,若是没有,嘿嘿,大哥自可另谋高就!”那人虽自诩谦卑,却是以退为进。 “你…”老者仿佛被流矢击中,一时无言以对。 “那魔头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人丝毫不担心老者会忤逆自己的心意,充其量闹闹情绪罢了。 “此间种种,皆是为他而起,自然要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解我心头之恨!”老者悲愤的说道,眼眶中盈满泪水,真情切切。 “好,有大哥这句话在,天下尽可在你我手中!”那人兴奋的击下手掌,狂妄的说道:“现在,就只等着他现身了!” “十五年了,我等了他十五年,还在乎这三五时日吗?哼哼…有秦远小贼囚禁在此,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不能沉的住气!”老者目光一冷,森然道。 “大哥韬光养晦,终得称雄之时,小弟佩服!”那人由衷赞道。 “是么?”老者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贤弟的英明才让我钦佩的紧呢!” “哪里哪里…” “秦远那里,看守的如何?”那人正要说些谦逊之言,却被老者一语打断。 “大哥放心,华山掌门已失信于人,剩下的各门各派,无一不对啸剑山庄的遭遇深信不疑,至于那小贼,必会严加看守!”那人成竹在胸。 “如此最好!”老者微微点头,随即又说道:“将你那驻魂丹,再拿一些与我!” “大哥若是需要,小弟必会双手奉上,只是这丹药必经九九八十一次炼化,方能克制身上的仙庭之气。小弟这里尚余一颗,先赠与大哥,其余的还需假以时日呀!”那人从怀中又拿出一颗,正待交在老者的手上,忽然又拿了回来。 “这…?”老者眉头一皱,盯着那人问道。 “大哥无须多想,这丸丹药小弟是无论如何都要送到您的手中,只不过还有一事相求!”那人故弄玄虚的卖起了关子。 “笑话!你莫不是看我落魄于此,特意来消遣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者认定那人搬弄是非,一时怒不可遏。 “大哥息怒,是否还记得那日厅堂之上的提亲之事?”那人面不改色的问道。 “哈哈…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将风灵许配给秦远小贼吗?”老者一闻此言,顿觉好笑。 “呵呵,当然不会”那人也笑了起来,话锋一转道:“其实那日,还有一门亲事在下未及出口!” “还有一门?”老者顿时有了兴趣。 “正是!晚辈愿和婉儿共结连理,静刀门愿同啸剑山庄同修秦晋之谊!”那人躬身抱拳,仿佛真的是在拜见岳父。 第十九章 就此别过 话到此处,那二人的身份便可以昭告天下。在此相会的,正是啸剑山庄已然“过世”的庄主秦逸阳,以及静刀门无所不能的掌门,风不枉。 “此言当真?同修秦晋之好?”秦逸阳接过风不枉手中丹药,一口吞下,长吁一口气,然后问道。 “前辈可否答应?”风不枉为讨娇妻,甘做晚辈。 “风掌门乃是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现今又统领静刀一派,威名远播,未来号令江湖也未可知,小女若能嫁与风掌门,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秦逸阳极少称赞别人,此时褒奖一出,直听得风不枉心花怒放,不由得脚下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只不过...”秦逸阳口风一变,说道:“常言道知女莫如父,婉儿虽性子烈了点,却也不敢违抗父命。但老朽现在已是异界之人,再度出现反倒有悖常理。而小女现在孤身一人,性情难测,恐怕风掌门难以驾驭!” “嗯!前辈考虑的极是!婉儿毕竟是您掌上明珠,用强是使不得的,不知前辈有何见教?”风不枉为尝秀色,潜心求教。 “这事,说简单也就不难!你凑近些,我将法子说与你便是。”秦逸阳向着风不枉招招手,似在示意他贴耳过来。【零↑九△小↓說△網】 “多谢前辈!”风不枉靠上前去,心中已是麻痒难耐。眼前的人物,似乎不再是秦逸阳这个老头,而是如花似玉的婉儿在冲着自己微笑。 深夜废墟,声息几无,这等情景哪用得如此交流!风不枉色欲蒙了心,一时间无从细想,毫无顾忌的凑到秦逸阳身前。就在两人相距半步之时,秦逸阳突然双掌齐发,猛击风不枉的两肋,仿佛要取他性命。电光火石间,风不枉避无可避,急提真气抵御,硬生生的受了这两掌。 噔噔噔噔...风不枉接连退出四步,方才站定,脸上布满惊诧,却不现丝毫怒意。 “前辈偷袭晚辈,可是不耻?”风不枉中气依然充沛,脸上似笑非笑。 “怎么会这样?”秦逸阳望着谈笑自如的风不枉,心中甚是不可思议。他本以为双掌一出,定能送眼前的煞星去见了阎王,但就在击中风不枉的刹那,他掌上的气力却急剧消散,真正击出的,实不足两成。 “前辈以为我真的会给你两枚驻魂丹吗?”风不枉一语道破天机,秦逸阳面色惨白。 “刚才你吞下的,乃是克制内力流转的丸药。刚才击在我身上的内力,也不过一成几许。十二个时辰之内,你身上的内力皆会如此!自保尚且不足,就不要王飞杀人的苦心了!”风不枉轻蔑的看着秦逸阳,希冀着在他的脸上发现几丝惊惶。 “若是敢动婉儿的主意,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秦逸阳的回应让风不枉大失所望,因为在他的眼底,除了愤怒,只有遗憾。 “杀我?前辈莫不是坏了脑筋!“风不枉双目圆挣,向着秦逸阳逼迫过去,煞气十足的说道:”在我眼里,送你归西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秦逸阳气的浑身颤抖,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心道:若是此时翻脸,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他强压怒火,背身而立。 “这才像个样子!”风不枉似是合了心意,轻哼一声,转身消失于黑暗之中。遥遥的,传来了他无力的声音:“婉儿的事,就暂且不提罢!” 秦逸阳听到这句话,却如监牢中的死囚突闻大赦,全身一通酸软,不由坐倒在地,眼中老泪纵横。 “可惜呀,可叹!”良久,黑暗中竟又传出一声感叹。 “谁?”秦逸阳如临大敌,警觉地望向四周,催动着仅可使用的内力。 “师弟,别来无恙呀!”出乎意料的,秦逸阳收到一声问候。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秦逸阳恫吓一声,双脚连踢,地上的碎砖烂瓦纷纷飞起,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激射而去。 “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气盛!师父临终时的交代,你忘了吗?”砖瓦掉落之声迭起,那个声音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缓缓的诉说着。 “是你...姬血心!你这个魔头,害死了我爹!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秦逸阳恨得咬牙切齿。 “师弟,时至今日,你还不愿面对吗?”姬血心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当然在面对,我还要杀了你!”秦逸阳观察着所有姬血心可能隐藏的地方,身上亦焕发出浓浓的杀气。 “唉——”姬血心一声长叹,说道:“今日来此,愚兄是为感激师弟之前对远儿的照顾!” “照顾?若不是为了诱你现身...”秦逸阳狞笑着,为终于得逞而兴奋。 “即便如此,若不是你,远儿必定孤苦无依!”姬血心不以为意,话中依然透着十足的真诚。 “你可真是沉得下心,一藏就是十五年!”秦逸阳无动于衷,继续冷嘲热讽。 “十五年,一言难尽,这次来,也是为见你最后一面!”姬血心苦笑几声,感慨良多却只在心里。 “最后一面?!”秦逸阳全身突然一阵发紧,脊背上冷飕飕的难过,纵身跃入啸剑堂中,再现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刀。 “你手中的,可是幽明刀?”姬血心一眼认出了秦逸阳所持的兵刃。 “不错!和你的逆明刀乃是一对!怎样?拔刀吧!”秦逸阳有些歇斯底里。 “我不会杀你!”姬血心对秦逸阳的生死漠不关心,即使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 “那小贼已是阶下之囚!你就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秦逸阳自量现在并非姬血心对手,虚张声势道。 “师弟,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姬血心被激起了几分愤怒,但随即便平复下来,坦然道:“我不会杀你,远儿的事你也不要再插手!” “呸!”秦逸阳啐了一口,却是没有说话。 “师弟,你好自为之!”姬血心的声音由近而远,消散于夜色之中。 “魔头莫走,你我一决生死!”秦逸阳仍旧不依不饶,却也只能向着黑夜咆哮。 第二十章 苍云一剑 自始至终,姬血心都没有现身,只有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也许他是站在暗处,也许他又用了腹语。但正如他默默无闻的出现,他亦是消无声息的离开。这一切都让秦逸阳感到困惑,他躲在剑啸堂的废墟中,犹如惊弓之鸟,迟迟不敢睡去,直至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困倦之意才袭上他的全身。正在小憩,忽然一阵嘈乱之声自庄外传来,让他猛然惊醒,不及细想,向着声响密集的方向奔了过去。 奔至附近,秦逸阳蒙了脸面,寻了个易于藏匿的地方,驻足察看。只见各派聚集之地似有强敌侵扰,已经乱作一团,众人穿行其中,涌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里…好像是华山派!”秦逸阳望着众人的身影,喃喃自语。 华山派!仿若脑中惊雷炸开,秦逸阳不禁担忧起来:莫不是那小贼出了什么意外?虽是心焦,但天色渐明,自己一个“死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现于大庭广众之下,简直匪夷所思。这是如何是好?暂时无计可施,他只能伺机而动。而就在此时,几匹骏马从营地中鱼贯冲出。 来的正好!秦逸阳心中暗喜,真气贯身,犹如雄鹰捉兔,两个起落便逼近落在最后的那一匹。他自知内力有限不敢耽搁,单掌破风,凌空劈于马股之上,那马一声嘶鸣尥了蹶子,将马上之人摔将下来。骏马吃痛跑开,被摔下那人身手不凡,变故在前却临危不乱,一招“翎燕点水”,身形飞旋,掌击对面,借着反击之力纵了开去。 “不错!”秦逸阳赞许着,脚下不停,已悄然欺近他的背身,那人似是脑后生眼,并不抽出背上长剑,双腿一收一放,向着身后便连环踢出。若是平凡武人,必会被踢得飞了出去,但秦逸阳又岂是旁人!那人突觉腿上一阵酸麻,当即跌倒在地。 “原来是傅青云的高徒,怪不得功夫这么俊!”秦逸阳双眼带笑,手里却并无迟疑,接连封住他的要穴,令他动弹不得。 秦逸阳截住的这人,正是青城派余立人,此人外号“苍云一剑”,乃是“青城三杰”中的老三,功夫自是不弱,但在秦逸阳面前却是毫无胜算。突遇这个鬼魅般的身影,余立人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但向来自负的他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本以为对方正是因为武功不利才出此下三滥的手段,却没料到偷袭之人竟然武功奇高,一个回合自己便中招落败,他心中惊诧更甚。 秦逸阳一招得手,不做停留,提起余立人重新回到先前藏匿之处,将他丢在地上。 “格老子滴,你个龟儿子…”余立人虽然动弹不得,口中却是肆无忌惮的喝骂。 “嗬——嗬——”秦逸阳弓腰喘着粗气,耳中轰轰作响,自知内力将尽,不由得心中庆幸:若不是出击及时,面对如此硬手,结果实在难料! “仙人板板,捉住老子作甚?”余立人见这个穿着破烂的蒙面老者一副精疲力竭之态,顿觉自己被俘完全是一时大意,心中愈加气恼,口中更是污言秽语。 秦逸阳抬起头,并不生气,而是用戏谑的眼神盯着余立人,待他骂的累了,才开口问道:“华山派出了什么事?” “先打服老子再说!”余立人眼中冒火,丝毫不服。 “骨头挺硬,那我就先废了你这双爪子!”秦逸阳抽出余立人背上长剑,作势向着他的双手挑了过去。 “龙云剑法!”余立人双眼圆睁,一语道破,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逸阳暗叫不好,一时大意竟使出本门功夫,而现今本派幸存之人寥寥,莫不会暴露了行踪?想到这,他不由得杀心大起,眼中凶光毕露。但仅仅眨眼之间,他心念一转,忽而计上心来,当下右手甩出,长剑擦着余立人的左颊飞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直至插入地中,长剑余势仍是不衰,剑身不住的摇晃。这一招暗合了龙云剑法中“龙翔云底”的招式手法,想必余立人一眼便会识得。 “你跟啸剑山庄有何瓜葛?”余立人声音急促,却已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瓜葛?老朽不才,便是啸剑山庄的血海仇人!”秦逸阳一步踏在余立人身前,轻蔑的说道。 “你…你…”余立人听闻此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但怎能移动分毫。 “你猜的不错!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为我而来!”秦逸阳逼近他,挑衅的说道。 “你就是那魔…姬血心!”为道出此言,余立人似是历经千辛万苦。 “哈哈哈...你既然知道我便不能留你性命!除非…”秦逸阳狂笑着,横掌如刀。 “除非什么?”余立人像是被吓破了胆,颤声问道。 “告诉我...华山派出了何事!”秦逸阳没有想到姬血心的名号威力至此,一时五味杂陈。 “我等出营,只为追击那小贼!”余立人不再坚毅,利落的撂出了答案。 “小贼?”秦逸阳反应未及,心中一阵莫名的紧张。 “不...不...是那秦远!”余立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与秦远本是一伙,此时他面色已变,必是因为自己污蔑的称呼触怒了眼前的魔头。他心中又是一阵狂跳,慌忙改口道。 “秦远!他...逃脱了吗?”秦逸阳一把抓住余立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他…他已不…不在…”秦逸阳一惊之下,手中劲力失了分寸,余立人只觉肩胛痛的无以复加,几乎要被生生拗断。 “一帮废物,饭桶…”秦逸阳咒骂着,随手丢开他,重新望向各派聚集之地,那里依然一片混乱。 “何时逃的?”秦逸阳怒气冲冲的问道,却是无人回应。 “何时逃的?”秦逸阳又问了一遍,心中纳闷:如此一掷,便将那小子摔的晕了?遂扭头向着余立人望去。 一望之下,秦逸阳大呼意外,余立人何止是摔晕,但见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微微的抽动着,鲜血自颈部伤口汨汨的流出。 他身边的土地已经被洇成了红色,他脸旁的长剑上挂着片片血色,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越来越亮的天空。他不明白姬血心为什么会恼怒于秦远的逃脱,他没有想到如此便死在自己的剑下,他想不通眼前的视野为何变得灰暗,他…再没有机会考虑这些。 终于,他呼出最后一口气,告别了这个历乱的世界。 第二十一章 偷梁换柱 昨日,戌时,华山派驻营之地。 林青齐已经被弟子们抬了下去,虽只是怒极攻心,却如病入膏肓一般,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在周围人看来,他似乎又经历了一次与魔头的对决,只不过上回伤在身上,这次痛在心里。他紧闭着双眼,不知是昏迷着自己,还是厌恶着当下。 穆雪坐在一旁,眉目低垂,满面愁绪,全没了初时的锐气,嘴唇微动,仿佛在为掌门的安危祈祷。 华山派众弟子已经被人戳没了脊梁,有的愤恨,有的痛哭,有的鄙夷,有的暗自犹豫着要不要离去... 一个愈久弥坚的中原大派,就这样在同类们的口中萎顿下来。 那个木笼,已经重新覆盖在帐篷之下。木笼的周身,更是被加固了几条小臂粗细的铁链。帐篷之外,把守着来自各派的精兵强将,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这里的防备固若金汤。 今日,卯时,木笼所在帐外。 “老陈,换班了!”一个劲装大汉瓮声瓮气的嚷着,走向关押秦远的木笼。 “啊呀,你这是作甚?”大汉挑起帐帘,正要迈步走进,突然发现一把铁扇横在面前,险些削坏了鼻子,又惊又怒的喝到。 持刀那人亦是怒目相向,并不答话,依旧保持着御敌的姿态。 “哎!洛一飞,你熬夜熬糊涂了?一大清早就看我不顺眼吗?”大汉心头火起,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杵,来了个针锋相对。 “罗汉,大清早的吵什么呢?”帐帘一挑,一个黄衣素冠,风度翩翩的青年道人走了进来,乍见到二人剑拔弩张之态,惊讶不已。 “玉清子,你来评评理,我一进来,洛一飞就这幅模样!”罗汉拉过玉清子,指着洛一飞说道。 罗汉本名卢汉,因生得高大,虎虎生威,被江湖同道送个外号:赛罗汉,此人乃是六合门中杰出人物,双手六合拳,一杆六合枪,横扫河北,罕逢敌手。被他唤作玉清子的年轻道人却是铁剑门水木道长的高徒。这二人正是清晨前来接替之前的看守,却对迎面而来的铁扇候了个正着。 “罗汉,有诈!”玉清子脸色突变,一提真气,跃上木笼,踏着木笼的顶部的木头走了几步,脚下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长枪!”“接着!”长枪飞起,握在玉清子手中,他踏准方位,将长枪插入木笼缝隙之中,闪身站在笼顶边角之处。但见他紧握枪攥,从木笼上飘然落下,只听得“砰砰砰”三声脆响,三根断木从笼顶飞起,撞上篷帐弹在地上。【零↑九△小↓說△網】 “啊?”卢汉一声惊呼,顾不得横扇相向的洛一飞,踏着铁链攀上笼顶,跳了进去。 笼中趴着一人,破衣烂衫披头散发,仿佛还在昏睡之中,打眼一看像极了秦远。但木笼破损如此,秦远又能安在?卢汉怀着残存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的将那人翻了过来,直气的七窍生烟。这哪里是秦远?笼中这人,正是与洛一飞共同值夜的张德从。 “大事不好!”卢汉急得哇哇大叫,奔将出去,大喊道:“小贼跑啦!秦远跑啦...” 这一下,布围在四周的各派高手纷纷抢至木笼跟前。此时洛一飞也已经被解开穴道,瘫坐在一旁。 “啪!”洛一飞突然被人抓着领子揪起,一个嘴巴甩在脸上。他被人封住穴位枯站了一夜,本就无比羞愤,此时又缘无故的被无打了个耳光,不由得勃然大怒,但一看到抽打自己之人的脸庞,却霎时软了下来,嚅嗫道:“师父!” “废物!我没有你这个徒弟!”说罢,师父拂袖而去。洛一飞的师父正是崆峒派的的名宿飞震子,此人本领高强,脾气也是大到不凡。但如此一来,洛一飞即使颜面再厚,也没脸待在此处,不顾众人阻拦,灰溜溜的跟了出去。 于是,众人的希望暂时集中在了张德从身上。幸运的是,他只是被人点了睡穴,身上并无其他创伤。众人一阵忙活,张德从双臂突然向上伸展,险些击打在旁人脸上,随即大嘴一张,一个大大的呵欠呼了出来。 “这...你...”张德从的师父是八卦门的名师柳鸿承,虽性情不及飞震子火爆,却也已是怒发冲冠,狠狠的注视着眼前的“不肖之徒”。 “嗯?”刚从“美梦”中醒来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周围布满了眼睛,一时手足无措,在看到身上的破烂衣衫,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张德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柳鸿承见他发蒙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出言问道。 “师父,徒儿什么都没做呀!”张德从跪在众人面前,声泪俱下。 “哭什么,没出息!”柳鸿承见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当众落泪,自觉脸上无光,厉声喝止。 “什么都没做怎么这幅德行?”见张德从收了眼泪,柳鸿承冷冷问道。 “这个...”张德从一时无从说起,急得险些又要落下泪来,低头想了一阵,仿佛灵光突现,急声道:“对了,顾大叔呢,顾大叔应该都知道...” “顾大叔?...”围观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 “他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柳鸿承焦急的问道。 “他说他叫顾千里,丐帮六袋弟子。”张德从恨不得把知道的一切都道出来,可惜所知寥寥。 “顾千里?丐帮?六袋?...”众人又是一阵私语,但丐帮帮众何其多,六代弟子辈分虽高却也谈不上显贵,这又从何知晓? “对了,顾大叔说他有个外号,叫做’真浑人’!我和洛大哥还觉得好笑呢!”张德从竟然真的笑了起来,直看得众人哭笑不得。 “真浑人...顾千里...顾千里...真浑人...”柳鸿承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号,突然一个闻之色变的诨名在脑中炸开,惊到:“难道是...” “柳师傅也猜出来了!”帐外声音响起,紧接着“咚”的一声,一个人被丢进帐内,狼狈的想要爬起。 “混账!跪下!”话音未落,飞震子从帐外走进,指着先前被扔来的那人道:“洛一飞,一切缘由,讲与前辈们听听吧!” 第二十二章 不堪回首 “这…”一道道探寻的目光刺在洛一飞的身上,让他不知从何说起,眼前一阵模糊,恍然又回到不愿触及的前夜… 时光溯回到昨日戌时,洛一飞又一次站在囚禁秦远的帐篷中。 这座帐篷俨然成了必争之地,它的周围,还分布着其他几座。表面看来,它们的形致与往常无异,位置亦没有变动,但遮挡在帐布之后的脸孔,就不仅仅只是华山弟子那样简单了。 “陈得从,今日值夜,眼睛可得睁大一点!”洛一飞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铁扇,并没有抬头看他。 “这是自然!洛大哥,各位前辈是不是已经都在周围埋伏好了?”陈得从答应的爽快,但语气中还是透着一股子底气不足。 “也许是吧,管不了这么多,先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洛一飞冷淡的回答,显是对他的担忧很是不屑。 “嗯!”也许陈得从也感受到了什么,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夜色更浓,人声渐不可闻,无聊并着疲惫的气息在帐篷中蔓延开来。陈得从百无聊赖,围着木笼转了几圈。笼中的秦远,斜靠在笼中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死人。陈得从矮下身,靠近木笼,似乎想要“亲近”下这位啸剑山庄曾经风光无限的少庄主,却被秦远冷不丁睁开的眼睛吓了个趔趄。刹那间,秦远冰冷绝望的目光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缚在当中,浸入冰河。好不容易摸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似乎周身上下还在散发着寒气。 “谁?”洛一飞警觉地起身,向着帐外问道。 “有人吗?”陈得从惊魂未定,一把握住腰间的长刀。 半晌,帐外无人回应,陈得从纳闷的望向洛一飞,心道:这洛大哥也真是有点草木皆兵,遂又坐了下来。洛一飞却不认为自己判断失误,仍然伫立在那里,密切关注着身边的一切。果然,侯不多时,帐帘一晃,走进一人。 “洛少侠果然是崆峒之秀,我老叫花就弄出这么点动静,都没逃过你的耳朵,佩服佩服!”进门的是一位老者,乞丐打扮,胸前六只布袋。 “阁下是谁?”洛一飞见是丐帮之人,言语稍有缓和。 “什么阁下阁上的,我就是要饭的,少侠不用这么客气!”老乞丐向着木笼靠近一步。 “烦请停步!”洛一飞伸出手臂,挡在老乞丐身前。 “噢…”老乞丐脸上泛出几丝尴尬,自我解嘲的说道:“嗨,老叫花没见过那小贼,凑近看看。” “大叔!你来这干什么?”陈得从在一旁看着,已是好奇难耐,脱口问道。 “嗐!你看我这脑壳真是健忘,老叫花是来帮忙的!”老乞丐向着二人眉开眼笑,仿佛在讨好一般。 “帮忙?谁人要你来帮忙?”陈得从大感兴趣,追问道。 “当然是我们丐帮的严峰严帮主!”老乞丐报出丐帮帮主的名号,得意的看着二人。 “前辈既来相助,我等自是求之不得,但此处今夜由我两人值守!前辈高人,自可去到少林义空大师那里相商!”洛一飞柔中带硬,下了逐客令。 “诶——既是帮忙,躲在帐篷之中又有何用?再说,义空我已经见过了,才来到这里。”老乞丐不以为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洛一飞想要去通报师父,却又怕陈得从不力,会生出什么变故,于是向着他使了个眼色。陈得从点点头,仿佛心领神会。 “有前辈坐镇再好不过,先坐下喝杯茶!”谁知陈得从会错了意,反而将老乞丐让在自己的座位上。 “嗯!”老乞丐拍拍陈得从的肩膀,大喇喇的坐下,阴阳怪调的说道:“你这个小友很不错,不像某人瞻前顾后的,练武之人当断则断,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说完,老乞丐斜了洛一飞一眼,不屑的撇着嘴。 洛一飞被抢白了一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恨的看着傻呵呵的陈得从。 “前辈如何称呼?”陈得从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恭敬地问道。 “顾千里,喏!”顾千里指指胸前的袋子。 “顾大叔,别看帐篷里就我们俩,师父师伯他们都在外面呢,不怕那魔头前来,再说,你看小贼那样子!”陈得从看了一眼笼中的秦远,满脸鄙夷之色。 “噢?他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顾千里故意的问道。 “没有吧,你看他眼珠还动呢!”陈得从又来到笼边看了一眼,慌忙远离。 笼中地面上散落着碗碟的碎片和吃剩的食物,秦远看起来也是奄奄一息。 “都说秦远是响当当的武林俊才,怎么是个病秧子?”顾千里看看秦远,满面困惑。 “呸!”洛一飞啐了一口,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顾大叔不知,这小贼晌午过后疯癫了好一阵,鬼哭狼嚎,眼里血红血红的…都以为他要死了,结果还活着!”陈得从绘声绘色,像是在说奇闻趣事。 “这么重要的诱饵,死了可不得了!”顾千里望着秦远,面带忧色。 “死不了的,义空大师他们怎么会袖手旁观!据说小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几位前辈轮番医治才有好转!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陈得从感叹道。 “陈得从!”洛一飞断喝一声,惊得陈得从一个冷战,吐吐舌头闪在一边。 “这么粗的铁链,非寻常宝剑可以斩断,大家想的还真是周到呀!”顾千里摸着笼上的铁链,若有所思。 “是啊是啊!”陈得从附和着,不敢再多说什么。 “你身上长刀,借我用用!”顾千里突然向陈得从伸出手。 “前辈莫要玩笑,我这把刀,怎么砍得动铁链?”陈得从甚是意外,不知顾千里何意。洛一飞听闻却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的盯着顾千里。 “可是,若是斩断几根木头,这铁链也就毫无用处了吧!”顾千里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身形一晃,闪在陈得从身后。 “啊?”陈得从暗叫不好,正要回头,却已经无用。 “躺下吧!”顾千里话音未落,陈得从便已五体投地,人事不省。 自见到顾千里,洛一飞一直没有放下防备,此刻手中铁扇扬起,一招“天女散花”就要击出。但在顾千里面前,他的必杀之技也只能施展到这个地步。只觉肋下一阵酸麻,他便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自始至终,洛一飞都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态。 第二十三章 醉翁之意 说完这一切。洛一飞低下了头,耳边似乎依然回荡着顾千里离去时的话语:“得罪了二位,真浑人顾千里去也!” 周围的人们也陷入了沉寂,几乎所有人都猜出了那个名号的隐含之意。 “真浑人顾千里?真人便是千里孤魂吧!”飞震子苦笑着,把洛一飞从地上拉起来,无奈的说道:“这样说来也怪不得你,凭那魔头手底功夫,就是为师我也无法抵挡,不过他这次倒是存了好心,留下你的小命传话!” “善哉善哉!道长莫不是长了魔头的威风,灭了自己的气焰!”义空大师面带愠色,缓缓说道。 “那帐中又有哪一位可以一招之内断送飞遥子的性命!”飞震子眼中含泪,悲愤地说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做答。 “道长此言差矣,就算我等单打独斗有所不敌,但集众人之力定可以完胜那魔头!”良久,无铭子不服气的说道。 “是啊..””就是…”其余的人纷纷点头,义空大师紧绷的颜面也舒缓了下来。 “唉——”飞震子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接下来该是如何?” “势必要将那魔头绳之以法,还武林一个公道!老衲所见,众位意下如何?”义空大师见大家心意一统,顿时精神一振,重新坐回了武林领袖的位置。 “对…””是…”众人的情绪也高涨起来,仿佛姬血心已经放弃抵抗,就等着被五花大绑。 “啪——啪——啪——”帐外传来突兀的拍掌声,却不闻人语。义空大师脸色一沉,心中涌出不祥之感,带领着众人走了出去。 “好一个同仇敌忾啊!”帐外那人口中褒扬,脸上却满是冷笑。 “原来是风掌门!我等正商议着…”无铭子见是风不枉,笑着上前一步。 “不必说了!小贼既然已经逃了,那下一步如何?还请示下!”风不枉打断无铭子的客套,生硬的问道。还请示下向着义空大师拱了下手。 “崆峒,青城两派弟子已经前去追击!”飞震子淡淡的说道。 “风掌门,追击之事,全凭你吩咐即可!”义空大师虽武功精湛,协调统领却不擅长,眼下各派门人如无头苍蝇一般,正一筹莫展。风不枉如此提议,岂不正中下怀!于是他顺手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到风不枉怀里。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似乎在埋怨义空的草率。但义空人如其名,面对无声的指责,果真做到一扫而空,不仅如此,心中反而不忿道:把这差事交给你们,就一定得力吗!? “好!”风不枉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口答应。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风不枉已经跃在篷顶,看似随意的向着远处说道:“各派门人听令…” 这声集合令,声达四野,震铄八方!来到的附近的以及正要赶来的各派弟子无不耳中隆隆若山响,心中瑟瑟不敢违。修为稍浅的弟子更是遭了秧,轻则心悸目眩,重则俯身呕吐。义空看向身边之人,目光所及,适才表露异议之人已经被“离音功”折磨得疲于应付。他轻哼了一声,将头转了开去。 不多时,风不枉已将各派弟子安排妥当,搜寻追击调查善后,凡事有条不紊,众人各司其职,天地间又铺开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巨网,之前失掉的掌控犹如再次回到他们手中。 “阿弥陀佛!”义空长出了一口气,庆幸于自己的选择,更欣慰于危机中涌出如此砥柱,饮了一杯茶水,闭目安神。 “报!”半个时辰之后,一声呼号扰乱了义空刚刚平复的心绪。 “什么事?”义空睁开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喜悦,难道是佳音? “这个…”来者是一位年轻的武当弟子,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口中话语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快说!是为何事?”风不枉眼睛一瞪,不怒自威。 “明真,既是众位前辈相问,但说无妨!”无铭子上前宽慰道。 “是!我等刚才在营外寻到一具尸体!”刘明真朗声说道。 “可是那小贼?”风不枉站起身,略微有些焦急。 “抬上来!”刘明真一摆手,两名汉子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门板上卧着一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帐内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听得有人低声说道:“是青城派的!”“应该是青城三杰的老三!”“好像姓余…” “嗯?”长冶子听闻,连忙走到近前,一把掀去白布,却见门板上那人身材又瘦又长,淡金色面皮,双眉斜飞,若是活着,神色应甚是剽悍。 “啊!”长冶子一声哀鸣,险些软倒在地,勉力强行撑住,咬牙切齿道:“我定要取他首级…” 风不枉略感意外,上前细细查看,只见尸体上只有一处外伤,位于颈处,似是利剑所伤。其身上的外衣被锐物划破,浅色的内里上写着几个血字:追我者必死!署名一个心字。 “诸位!姬血心这魔头不仅戕害青城俊杰,更留下血书挑衅!此仇不报,我等还有何颜面立于江湖?”风不枉义愤填膺,仿佛面前躺着的死尸正是他的门人。 “风掌门,你说该如何惩治那魔头,我青城弟子愿供驱使!”长冶子悲痛欲绝。 “青城如此,其余各位还有什么要说?”风不枉丢掉了适才的悲伤,换成了不可一世。 “愿供驱使!“”愿供驱使!”“愿供驱使!”帐中各派头面人物纷纷表态。 “无铭子道长?”风不枉望着无铭子,眼中忽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 “少林如何,我武当追随便是!”无铭子目光低垂,投向了义空大师。 “少林鼎力相助便是!”义空心中虽不赞同别派做法,但又不忍拂了众意,思量着说道。 “多谢大师美意!”风不枉深鞠一躬,弯腰时,嘴角处隐隐的现出诡异的笑。 天下英雄,为谁折腰? 第二十四章 黯然神伤 秦婉淅醒来的时候,距离堪称武林浩劫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四天。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被遮挡的世界。 “我…在哪?”秦婉淅试图除掉眼前的阴霾,手指触到的,却是粗糙的表面。 “我怎么了?”她慌忙坐起,却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剧痛重新击倒,她强忍着便要一步站起,却忘记了自己还在床上,脚下一绊,撞在了屋中的方桌之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吱呦!屋门开了,一个少女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少女扶住秦婉淅,关切的问道。 “你是谁?”这少女的面孔是如此陌生,又好似些许熟悉,秦婉淅推开她的手臂,警觉的问道。 “叫我小玉好了,我是侍奉灵儿姐姐的丫鬟。”那少女柔声解释着,脸蛋上的小酒窝随着她薄唇开合一动一动,甚是可爱。 “灵儿?可是风灵?”秦婉淅纳闷的问道。 “正是,正是灵儿姐姐让我来照顾姐姐的!”小玉望着她,眼中透出温柔。 “镜子!有镜子吗?”秦婉淅眉头轻蹙,却扯得左颊生疼,突然意识到脸上还蒙着东西,这才向着小玉问道。 “当然有啦,我去拿给姐姐!”小玉将秦婉淅扶坐在椅子上,寻了面镜子回来。 “唔!”秦婉淅看着镜中自己,左边的脸颊上覆盖着厚厚的布条,布条边缘处裸露的肌肤,呈现出紫红相间的颜色。秦婉淅不禁心中悲切,抚摸着受伤的皮肤,不敢再看,眼中晶莹闪烁,仿佛就要落下泪来。 “姐姐不必忧虑,灵儿姐姐说这点伤不碍事,留不得疤!姐姐还会像从前一样美丽!”小玉环住秦婉淅的肩头,轻声安慰。 “放手!”秦婉淅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啊?”小玉吓得赶忙将手松开,满面通红,显是颇为窘迫。 “姐姐稍坐,我去告知灵儿姐姐!你醒了,她定会欣喜!”手足无措了一会,小玉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不出片刻,风灵走了进来,小玉跟在她的身后,畏手畏脚,仿佛一探出头便又会遭到训斥。 “婉姐姐,小玉跟我在一起呆的久了,有些没轻没重,姐姐可别在意呀!”风灵面带浅笑,先给秦婉淅赔了个不是。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爹爹我哥他们在哪里?”秦婉淅连珠炮般的问着,说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 “婉姐姐,秦伯父和秦大哥还没有赶过来,我们暂且坐在这里等他们相聚。听说这里是金祥镇上最好的一家客店,但条件么…还是有些不堪。”风灵望了望屋中的陈设,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骗我!我的爹爹还有我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秦婉淅猛然起身,握住风灵的双手,逼问道。 “婉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问小玉!”风灵手臂吃痛,脸上露出痛楚颜色,向着小玉眨眨眼睛。 “哼,连你我都信不过,何况是她?”秦婉淅看都没看小玉一眼,径自向外走去。 “婉姐姐——”风灵想要拦住她,却晚了一步。 “请留步!”秦婉淅打开门,半个身子还留在门内,便被一人拦住去路。 “怎么,风掌门还有话说?”秦婉淅望着挡在身前的风不枉,冷冷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进屋详谈为好!”风不枉浑然无感,平静的回答。 “真的吗?”秦婉淅半信半疑,却也将本在门外的脚收了回来。 “我风不枉岂会妄言?”风不枉反戈一问,不怒自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婉淅自是无路可选,乖乖的随着风不枉等人回到屋中,坐了下来。 “小玉,你先出去吧!”风灵看出小玉的不自在,打谱先将她“撵”出房外。小玉心领神会,欢天喜地的走了。 “婉姐姐,”风灵率先开口,神色有些不忍:“有些事灵儿的确是骗了你,但都是出于善意,啸剑山庄的不幸,还请节哀顺变!” “请讲吧!”秦婉淅轻叹一声,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好!”风不枉应了一声,坐在秦婉淅的对面,诉说起了那夜的情景。 秦婉淅呆呆的看着他,就像对着一片空气,神思渐渐脱离了他的叙述,飞回到那夜的黑暗。在她的脑海中,夜色下的人们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她企图伸手留住他们,却攫取出火光一片。这片光,并没有让她看的更加清楚,却把她的记忆烧得扭曲。她拼命地想要把记忆留住,火灭了,她发现手中残留的,确是一个丑陋陌生人的脸孔。 一切,随之戛然。 秦婉淅将这张脸孔投进风不枉的声音了,回响中,那人叫做姬血心。 当“秦庄主不幸殒命...啸剑山庄一家上下几十条人命除了你无一幸免...”先后自风不枉的口中说出的时候,秦婉淅就好像再也听不清什么。风不枉原本尖细的声音,在她听来却是那样含混滋扰,让她不由自主的捂住双耳。她亦不知该把目光望向哪里,甚至忘记了如何哭泣。直至风灵起身,走在她的身前,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 “爹爹...”秦婉淅呼唤一声,才顺畅的哭了出来。 风不枉止住话语,怜惜的望着她,拍拍风灵的肩膀,走了出去。 “你叔叔他...说是我哥勾结...魔头,此话当真?”哭了一阵,秦婉淅像是想起了什么,抽噎着问道。 “据叔叔他们说,确有此事!”风灵心知事关重大,不便隐瞒,便如实相告。 “灵儿,你说的他们,还有谁?”秦婉淅依然无法说服自己。 “还有少林义观大师,武当无崖子道长...”风灵说出一串名号,莫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不——”秦婉淅心中又是一阵碎心之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婉姐姐,切莫太过悲伤,还要给秦伯伯报仇啊!”风灵劝慰着,不免想到自己亦是父仇未报,同病相怜,簌簌的落下泪来。 “报仇...报仇...”秦婉淅念叨着直起身,眼神空洞的骇人。忽然,她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狂躁着不安着,挥拳飞腿,将室内的陈设毁坏殆尽。 “报仇——”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耗尽了她仅有的一份气力,身子一软,她便晕倒在屋中。 第二十五章 沐身涤心 自从听闻啸剑山庄的真相之后,秦婉淅便如同换了个人。原本浑身透着清灵之气的妙龄女子,现如今变得浑浑噩噩,便如同中了邪魔一般。风灵见了也担惊受怕,不敢再让小玉侍奉,换作自己时刻伴在她左右。但秦婉淅并不出门,也极少跟她搭话,每日只是昏睡,醒来之后便是一阵抽泣,任风灵如何劝慰都难以停止。到了后来,风灵也就不再出声,只是将她揽在怀中,轻浮脊背,任其哭泣。往往枕头湿了半边,秦婉淅又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如此一来,才过了四五日,秦婉淅便形容枯槁,不知内里的人见了,还以为是患了大病。风灵见她如此,自己也是郁郁寡欢,甚至不敢将她脸上的绷带去除,但随着结痂伤愈,难以面对的时刻终归还是到来了。 这日,风灵走在去到秦婉淅房间的路上,心中宛如吊了十五个水桶,犹犹豫豫的来到门口,却又打起了退堂鼓。 “灵儿,是你吗?”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平静,如若平常。 “是我!”风灵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若在往日里,秦婉淅应是还蜷缩在床上,但此时,她已经端坐在桌前。风灵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身侧,突然发现她脸上的绷带已经解下丢在桌上,而她的身前,竟然放着一盆水。 “婉...婉姐姐,你...”风灵惊异于秦婉淅的平静,但沉心一想,这不是自己一直都希望的吗!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风灵结结巴巴,心中陷入矛盾之中。 “灵儿,你带了镜子吗?”自从秦婉淅苏醒的那天起,屋中的镜子便撤了去。刚才秦婉淅在水中,自是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倒影。 “在...这儿!”灵儿掏出携带的铜镜,犹豫了一下,放在秦婉淅身前。 秦婉淅默默地看着桌上的铜镜,并没有去拿,而是抚摸着自己左颊上的疤痕。良久,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将铜镜拿在手中。 风灵的心突突跳着,脑中思绪乱飞,眼前浮现出接下来的种种“不测”。她的双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紧张的无与伦比,始终无法为化解下一刻的“危机”做好准备。她屏住呼吸,眼神犹如锁在了秦婉淅的身上。 渐渐的,铜镜中映出秦婉淅的脸庞,她的身子突然一晃,险些从椅子上跌落,再度看向镜中自己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婉姐姐...”风灵纵有万语千言,但一开口,便不知再说些什么。 初见到秦婉淅的颜容,风灵亦是浑身一震,但见她左颊上纵横交错的布着三道紫黑色的疤痕,如同皱裂的树皮,将她脸上的柔美毁坏殆尽,让她左边的嘴角也有些歪斜。 “灵儿,替我梳妆!”秦婉淅轻轻地说着,拉过风灵的手。 “婉姐姐...我...”风灵一时手足无措。 “来吧,我没事!”秦婉淅反而安慰起了风灵,嘴角微翘,努力的想要绽开一个轻松的微笑,却只现出几分狰狞。她低下头,泪水又一次在腮边滑落。 风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戚,扑在秦婉淅的怀中大哭起来。秦婉淅温柔的轻拍着风灵的后背,亦是泪眼朦胧。 “灵儿,我们开始吧!”秦婉淅扶起风灵,轻柔的拭擦着她眼角的泪水,柔声说道。 “嗯!”一股异样的力量沿着秦婉淅的手臂传在风灵身上,让她也坚强起来。 就这样,伴着泪水,秦婉淅退下身上污秽的衣裙,坐入木桶之中,氤氲的气息沁入口鼻,让她的全身都滋润起来。一勺勺温热滑腻的清水自头顶浇下,涤荡着她的周身,让她的心也沉静。她抚摸着身上的肌肤,无瑕若白玉凝脂;她望向水中的自己,乌油油的长发披散在胸前,掩去了左颊,朦胧中依然玉色不减。 倒影,终归是幻象,但其中的美好却又让她无比眷恋。当风灵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跳动的青丝仿佛在预示着现实的一步步逼近,她流连着,却还是一掌击碎那水面,让溅起的每一滴水,都还保留着她最美的印象。 秦婉淅起身,晶莹的水滴们如同自惭形愧,汇成一道道细流,借助流畅的线条仓皇逃走,一起躲在桶中,共同仰望这美好的胴体。风灵则拿出自己的素衣,为她披在身上。风铃年纪较轻,二人身材便相差几许,风灵穿着合适的素衣,在秦婉淅身上却颇为紧促。如此一来,反倒是显得她曲线玲珑,别有一番韵味。此刻素衣中包裹的,不仅只是美好的肉体,更有呼之欲出的活力。秦婉淅似乎也感到了身上的不同,一团红云迅速的在她的脸上扩散开来。 “婉姐姐...”风灵用洁净的布块干燥着秦婉淅的头发,怯怯的递给她一条黑纱。 “好!”秦婉淅接过,在手上把玩一会,眼中不禁又泛出一阵泪光,重新交给风灵,“帮我带上吧!” “嗯!”风灵用力的点了点头,一次次的尝试着,变化着,只求为秦婉淅做出最美的伪装。 “婉姐姐,你看如何!”风灵第一次主动的将镜子摆在秦婉淅面前。 秦婉淅将铜镜放在桌上,用手盖住表面,一点一点的向两侧分开,直至可以看到整个脸庞。左边脸颊上的伤痕,被略厚的黑纱彻底的覆盖,乍看之下,并不能分辨出纱下的肌肤,而在她左眼之处,风灵特意用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亦不会阻挡视线。秦婉淅左瞧右看,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婉姐姐现在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了,男人们看了,定是以为姐姐太过美丽才如此为之,谁会想到那骇人的伤疤!”风灵本就随性,偶有兴奋便口无遮拦,但此刻话一出口,大气也不敢出了。 “是么?”秦婉淅仿佛毫无察觉,站起身,将铜镜放在了梳妆之处。 “灵儿,陪我去啸剑山庄看看去!”秦婉淅推开窗子,回身说道。 第二十六章 心乱如麻 过了一日,风灵托店家雇了一辆牛车,伴着秦婉淅踏上去往啸剑山庄的路。 牛车虽乘坐舒适,却行的缓慢,远不及二人运轻声功夫来的迅捷。风灵天性无拘无束,行不多时便觉得憋闷,秦婉淅倒是一言不发,双臂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婉姐姐,叔叔他们都在啸剑山庄候着,会抓到秦远和那魔头吗?”风灵耐不住寂寞,出言问道。 “我…不知道!”秦婉淅咬了下嘴唇,睁开眼睛,望向了远方。 “灵儿,你叔叔他们为什么这样做?”秦婉淅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问道。 “嗯,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去问叔叔,他却笑我有目无珠!,还说什么秦远一定会来,只是早晚的事!”风灵回忆着,亦是不可理喻。 “是么?”若不是此话出自风不枉之口,秦婉淅还以为是风灵自以为是,当下颇有些不以为然。 自从撞见了那事,秦婉淅对风不枉就一直避而远之,此刻听着风灵如此说道,反倒是希望风不枉预言成真。但少顷,她又嘲笑起了自己,心道:婉儿呀婉儿,你怎么会相信风不枉的鬼话!秦远若是罪魁祸首,宁可浪迹天涯,也是不会回来的!除非...秦婉淅的心中突然透出一丝甜蜜,但随即便意识到万万不可,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发狠道:若是他真的会来,我第一个杀了他! 一路上,秦婉淅如此这般的胡思乱想着,心中时而愤怒,时而焦虑。风灵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也就不敢太多言语,好在金祥镇与啸剑山庄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过得半个时辰,秦风二人也就来到了静刀门的大营。 下得牛车,秦婉淅就是一愣,静刀门怎么如此势大,仅在这片地上就支起了二十几座帐篷! “呵呵...婉儿灵儿来啦,”也许是有人通报,风不枉笑呵呵的从帐篷中迎了出来。 秦婉淅并不搭话,径直朝着帐内走去。风灵跟在她身后,朝着风不枉撇了下嘴,也跟了进去。风不枉正在纳闷,却听得帐中一声怒斥。 “都出去!一个不留!”随即,原在帐内的人,三三两两,摇着头走了出来,来至风不枉身前,或是告辞,或是请退,但无一不是面带难色!这一下把风不枉闹了个摸不到头脑,送走所有人后,走了进去。 “放肆!这些都是各门各派的前辈老友,怎么就这样被轰了出去!”风不枉向着风灵瞪了一眼。 “风掌门,此事和风灵无关!”不待风灵回话,秦婉淅抢先说道。 “那婉儿又是为何?”风不枉的语气稍缓。 “他们...他们都...嘲...”秦婉淅满脸涨红,一句话憋出半边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风不枉何等聪明,一听便猜出个十之八九,尽管如此,对于这女儿家的心思却是爱莫能助,只能讨好般的看向风灵,但风灵却把头扭向了一边。 “咳咳...到这来,是为何事呀!”风不枉故意咳嗽几声,岔开话题。 “婉姐姐想回庄子看看!”风灵清脆的回答。 “嗯!回去看看也好!”风不枉爽快的答应着,拿出一物交给风灵。 “这是什么?”风灵拿在手里,见是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似是竹子材质,一侧覆着纸膜,另一侧封着泥土,下端坠着一根红绳。 “这是竹炮!若是遇到危险,将有纸的一边向着天空,拉下这根红绳便是。”风不枉耐心的解释道。 “婉姐姐,我们走吧!”风灵拉起秦婉淅,“可是...”秦婉淅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她硬是拉出了帐篷。 “唉!”秦婉淅拗不过风灵,轻叹一声,由着她将自己拉来拽去。 穿行在帐篷之中,秦婉淅时不时的遇到一些陌生的脸孔,多数谦谦有礼,见迎面而来的是二位姑娘,便闪在一旁。但不经意间,秦婉淅总会感觉他们看似低垂的目光会偷偷扬起,扫过自己脸上的黑纱,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秦婉淅越想越气,一时羞愤交加,情急中竟用起了轻身提纵的功夫,须臾间便将风灵抛在了身后。 “哎呦...婉姐姐,你等等我!”风灵身子向前一冲,险些跌倒,不满的大声叫道。 秦婉淅心中赌气,直至奔到啸剑山庄的正门,才缓缓的停下脚步。 “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嘛?”风灵也笑嘻嘻的追了上来,口中嗔怪着,作势轻击一掌,却拍了个空。 自从啸剑山庄的大门映入秦婉淅的眼帘,她的泪就已经无力隐忍,身体也如同被抽空,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 风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声不响的守在秦婉淅的身旁,虽然身处已成废墟的啸剑山庄,脑海中却依然还是那日初到时的热闹情景,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婉姐姐...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风灵此刻却像一个刚会说话的孩子,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与本心相谬千里。 虽置身庄外,秦婉淅的眼睛却依然可以直透庄里。灰暗的破碎的砖瓦焕然一新,神色各异的庄客忙碌穿行,书房中总是一脸严肃的爹爹,还有演武场上那个人矫健的身影... “师妹,来呀!傻坐在那里做什么?”那人突然转身向着她,嘴角含笑,眸中藏情。 “师...”秦婉淅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刚要叫出名字,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变成了火海,紧接着,一个狰狞丑陋煞气腾腾的面孔逼近自己面前,血盆大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霎那之间,自己便会四分五裂。 “魔头看箭!”秦婉淅怒吼一声,弯弓搭箭,嗖嗖嗖弓弦连响,三支羽箭呼啸着向着那魔头激射而去。 但不知怎的,三支箭明明射中,那魔头的嚣张反而愈演愈烈。秦婉淅将心一横,正准备再次搭箭,却突然感觉手中破穹弓就要脱手,心中不由一惊,双手发力紧握长弓,如此一来,争夺陷入了焦灼之中。过了一阵,右颊突然一阵刺痛,秦婉淅定睛一看,适才与自己争夺长弓的,竟是风灵! 第二十七章 废墟之行 “婉姐姐,你怎么了?”风灵左手死命的抓着秦婉淅的长弓,刚才扬起的右手缩回在嘴边,惨白的俏脸上透着焦急。 秦婉淅清醒过来,抚摸着自己吃痛的脸颊,不禁有些诧异,望向魔头刚才“出现”的地方,却寻不到一点踪迹。 “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风灵不安的追问道。 “没什么!”秦婉淅定了定神,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尘土,向着残破的大门走去。 “婉姐姐...”风灵一怔,追上前拉着秦婉淅的手,怯怯的说道:“灵儿无计可施才打了姐姐一巴掌,姐姐不会恼我吧!” “噢?有么?”秦婉淅一脸懵懂的看着风灵,好似一无所知,随即眼睛一眨,现出一丝顽皮,手掌轻轻地在她脸上拂过,玩笑道:”现在扯平了,我们走吧!” “嗯!”风灵一身轻松,随着秦婉淅进入庄中。 穿行在废墟之中,秦婉淅的面色渐渐凝重。风灵也看得出,她很想触摸一下那些砖石瓦砾,但手伸了出去,却又不忍触及,仿佛那夜的火还没有停息,那些亭台楼榭还在熊熊燃烧着,烫的灼手。风灵虽然之前来过,但那时心中的感受,却没有此刻触目惊心。 秦婉淅看着自己曾经的住处,那是一个被自己悄悄取名“暗香居”的温馨之地。但此时,往日的馨香已经无处寻觅,剩下的,只有眼前成堆的破砖碎瓦。秦婉淅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其中,砖瓦的棱角将脚硌得生疼,她却依然不愿离开。走了一阵,她停下脚步,深情的凝视着这块地方,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然后,她回过身,拉起风灵的手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又走了一阵,秦婉淅的心绪才稍稍安宁一些,她抬起头,不觉已经来到剑啸堂的附近,不禁心中感叹,曾经地位至尊的圣地也难逃毁灭的厄运。但自从靠近此地,秦婉淅心中便生出一中奇怪的感觉。此刻虽是光天化日,阳光照身上亦是微微发热,但剑啸堂中依然透出一股森森的邪气,令她不寒而栗。秦婉淅不由自主的看向风灵,她的脸上也浮现出着厌恶的神色,似乎不愿在此停留哪怕片刻的光景。 “灵儿,你在原地等我!”秦婉淅松开风灵的手,一个人向着剑啸堂的深处走去。 “婉姐姐,小心啊!”风灵在她身后提醒道,另走到一个阳光充裕的地方呆着,身上稍微舒服了一些。 “知道了!”秦婉淅答应着,背影隐没在布满烧痕却屹立不倒的高墙之后。 时光慢慢的流逝,已经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秦婉淅的身影却没有出现,风灵心中着实着急,围着剑啸堂走了一圈,却见此处的建筑结构着实复杂坚固,宛如层峦叠嶂,将其最核心的位置挡了个严严实实。风灵放眼望去,竟是哪里都看不进去,当下心中更加焦急,不住地埋怨着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陪着婉姐姐! 秦婉淅走在废址中,一层一层的绕了进去,越往里走,那种阴森的气息越重。此时日头正高,近乎直射的阳光走到这里便被弹了开去,从外而内,仿佛由春入冬。走到最里一层,秦婉淅犹如陷入到一片永远也不会沉没的沼泽之中,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堵塞,每动一下又像置身于湍急的水流,气息中的暗流与漩涡让她寸步难行。秦婉淅觉察到自己的虚弱,努力向着外围移动,但又谈何容易!天无绝人之路,她的脚下忽然传来剧烈的摇晃,如同地震一般,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似乎刚才经历的,只是幻象。 秦婉淅活动一下手脚,舒展自如,调整一下气息,呼吸无碍。她眉头轻蹙,疑惑的扫视着四周,与自己初见时并无二致。她来回踱了几步,踏一下脚下的土地,地面亦传回了坚实的回馈。秦婉淅百思不解,却始终看不出蹊跷,缓缓地倒退出去。就在她即将走出剑啸堂的时候,一堆瓦砾散落开来,灰烬飞扬中,突然射出耀眼的光芒。 秦婉淅走出剑啸堂,发现风灵正在低头自语,便思索着向她走去。 此刻风灵正低头捻着脚下的石子,口中念念有词:“若是数满这十个数婉姐姐还不出现,我定要进去寻她!”果真此愿甚灵,一直到她数至十一,秦婉淅还是没个踪影。风灵跺了跺脚,便要去履行自己的诺言,突然背上却被人拍了一下。 “啊?”风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拍的心惊肉跳,大叫了一声,匆忙向着一旁闪去,直躲出三丈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秦婉淅正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自己,刚才拍打自己的手还停在空中,仿佛忘了收回。 难道自己的一声尖叫让婉姐姐措手不及?望着呆若木鸡的婉姐姐,联想到自己刚才的窘态,风灵又是羞赧,又是乐不可支。她笑嘻嘻的走回到到秦婉淅面前,却又不好意思与她相视,抿着小嘴,双颊宛若桃花。 “婉姐姐,你还要去哪?”风灵低着头,声音细不可闻,她又怎会想到秦婉淅适才经历的凶险! “我想...我想…你随我来便是!”秦婉淅也似乎将剑啸堂中事忘在脑后,扭捏的说道。 “噢!我知道了!定是那个人的!”风灵终于把浑身的窘迫都转移到秦婉淅身上,轻快地说道。 “鬼机灵!”秦婉淅白了风灵一眼,丢下她向前走去。 秦婉淅要去的,正是秦远的曾经的居所。青梅竹马之时,秦婉淅也给它取过一个雅号,叫做“断云居”,寓以“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王霸之气。但秦远总是觉得不妥,借口这屋名冲了本门至高剑法龙云的名讳,无论如何也不肯用。秦婉淅跟风灵讲起这名字的缘由,言语间,那时的唇枪舌剑依然历历在目,只是如今,再见到秦远,秦婉淅终不能任性的颐指气使,只有兵戎相见了。 即使秦婉淅已经辨不出方位,“断云居”也甚是好找,因为它在周边残墙破壁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的完整,又是那么的突兀。 “还真有点“虎视何雄哉”的意思呢!”风灵快人快语,歪着脑袋说道。 第二十八章 铁证如山 风灵的现学现卖,让秦婉淅哭笑不得。 “婉姐姐,你要进去吗?”风灵拉拉秦婉淅的衣袖。 秦婉淅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仿佛屋中藏着的,是那洪水猛兽。 “婉姐姐,那人既闯下弥天大祸,你我便要去他的住处查找一番!”风灵看透秦婉淅的心思,冠冕堂皇的说道。 “灵儿可是越来越像静刀掌门了!”秦婉淅脸上一红,接受了风灵的好意,向着“断云居”的门口走去。 虽知屋内无人,但秦婉淅却依然感到莫名的心悸,越是走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站在门口,透过破败散落的房门,里面的陈设尽收眼底。但一时间,她却如同失了力气,那一步迟迟迈不出。 哐当一声,两扇房门被踢在地上,一个小巧的身影闪了进去。 “婉姐姐,进来呀!”风灵站在屋内,向着秦婉淅招手。 “唉!”秦婉淅叹息一声,迈步进门。 一旦她置身其中,先前不可名状的心绪竟然凭空消失,也许是眼前的混乱将她拉回现实。她在屋中缓缓地踱着,如同徜徉在自家花园,即使所见的只是一片狼藉。风灵仿佛对于屋内的混乱无法容忍,她扶起歪倒的桌椅,收拾了几下地上散落的书籍,也许是规整的难度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干脆把收在手中之物又一股脑的丢在地上。 “婉姐姐,你现在这儿呆一会,我去别处看看!”风灵说着,向着屋外逃去。 “哎...”秦婉淅正要搭话,风灵已不见踪影。 秦婉淅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目光扫过眼前的破烂,往昔的记忆又无法抑制的涌出,将视野中的破损一并复原。她起身来在床边,床上的被褥混在一起蜷成一团,大半个床板露在外面,一看便知这里曾被翻找。 他们在找什么?证据?他绝不至如此愚钝!钱财?这里不可能有太多!富余的,只能是他最为头疼的医术典籍。此时散落一地的医书,往日里可不是如此,这些书总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封面书脊一尘不染。这一点,爹爹是最知道他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因他练功勤奋,却也从未说破,但每逢此时,爹爹的眉头总会拧成疙瘩,故意考他几个头疼的问题,看着他抓耳挠腮,答非所问。 想着想着,秦婉淅不禁莞尔,不由自主的铺陈起床铺来,不一会,便将他的床复原成从前的模样。也许是连日来的悲痛让她后继无力,她眼前一黑,心知不好,匆忙中抓在了那床的床头,坐了下来。 “还好...还好...”秦婉淅暗自庆幸,坐了片刻便要站起身来,不料又是一阵眩晕,腹中更是饥饿难耐,这才想起自己连日来并未吃什么食物。正思量着要不要同风灵回去休息,扶在床头的手掌却传来湿漉粘稠的感觉,秦婉淅疑惑的拿到眼前,突然发现,手掌之中,竟然尽是血污。 “啊?”秦婉淅睁大眼睛,望向床头,那里并无二致,再看一下手掌,除了酸麻,也是一如平常。定是自己饿的晕了,眼中才尽是乌七八糟,可是这血...他那时重伤,也曾吐过一次血,正是这里,秦婉淅盯着床板,那上面的掌击之痕似乎依稀可辨。 “婉姐姐,我回来了!”伴着一声清脆的话语,风灵从门中走了进来,懒洋洋的往床上一坐,向着床尾靠去。 “哎呦!”风灵刚一挨到床面,便急速向下一沉,勉力撑着床沿坐起,满脸狐疑的看着刚才坐过的地方。 “灵儿,怎么了?”秦婉淅回过神来,关切的问道。 “有些古怪!”风灵嘟囔着,将床脚的被褥掀起。果然,此时的床板并不平整,卸去被褥的压力,其中一个木块突兀的翘起,如同失修了一般。她按了一下凸起的木块,那木块便向下低陷,松开手时,那木块又兀自弹起。 “难道...是一个机关?”风灵像在问询,却看秦婉淅也是微微点头,应是相见略同。 风灵将那木块完全立起,木块缺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暗格。二人对视了一眼,一齐将脑袋向着那个暗格凑了过去。这个暗格并非空空如也,而是...风灵伸出手,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封书信,另一样是一页残纸。风灵将书信交给秦婉淅,自己拿着那页残纸端详了半天,觉得甚是眼熟。 “这页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风灵绞尽脑汁,搜刮着自己的印象。 “婉姐姐,那信上写了些什么?”一时没有答案,风灵便索性不想,向着秦婉淅问道。秦婉淅宛如闻所未闻,拿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当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便如同五雷轰顶,欲哭无泪,随手将书信甩给风灵。风灵连忙接过,细细读了起来,但见这书信上也没有太多言语,开头如此写道:“秦远吾儿...”风灵一怔,心道:这是秦伯伯写给他的?怎么放在暗格之中?接着向下读去:“余卧薪尝胆,着实不易...然天日昭昭,为父大仇不日得报...约得明日亥时三刻,共同起事...鸡犬不留!切记!”风灵看到这里,便如同盲人摸象,不晓得为何要撰出一篇如此莫名其妙的书文,待到看见署名,却惊的目瞪口呆。 “这...婉姐姐,这怎么可能?”风灵指着那三个字,难以置信的问道。 “白纸黑字,便是那魔头,还待怎样?”秦婉淅泪水涟涟,痛苦道:“这贼子,竟然认贼作父,爹爹待他恩重如山,他...”秦婉淅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婉姐姐,这里还有一张残页?你可识得?”风灵将手中的小半张书页递了过去。 “好像...这图上的定元草,可是风掌门送与家父的那棵?”秦婉淅擦擦眼泪,猜测道。 “对啦!”风灵一拍脑袋,说道:“叔叔也有相似的一张残页,我回去交于他,一对便知!可这书信...”风灵看着手头的信笺,犯了难。 “一并呈上去,原本我还不信,如今证据确凿,我与他不共戴天!”秦婉淅咬碎银牙,恨不得现在便手刃那忘恩负义的小贼。 “嗯!”风灵知她正是怒极,暂且答应下来,将暗格复位,被褥复原,扶着虚弱不堪的秦婉淅走了出去。 第一章 四剑独刀 自秦远获救消失,已有旬日! 啸剑山庄之外,先前各派盘踞的地方已经出现萎缩,显然一些门派已经提前打道回府。虽然之前风不枉调度有方,但俗话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武林同道共讨逆贼,似乎可以称得上江湖执法,但即使是官家的法,也讲一个“疏”字,何况是这些尚未结盟的刀客剑侠!这张网,再如何编织也恐难做到无漏,漏的少些已是有功! 魔头和小贼这一去,绝不会再回头,不止风不枉,多数人都会这样以为,恐怕只有少数熟读兵法之人才会想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吧!若说秦远上次只身冒险是为了以证清白,似乎尚可理解,但现今结果横在他面前,除了死路,别无二选!若是再次前来,恐怕就是秦逸阳“地下”有知,也会气的七窍生烟而又百思不解,说不定还会三省其身:如此大愚若智,缘何收入门中?先勾结魔头灭我满门?后重创武林?确是此人乎? 第一个离开的,是华山派!毋庸置疑,这次武林浩劫,除了本就是目标的啸剑山庄,便是华山派的损失最为惨重了。虽说本派高手中只折损了一个“神剑无影”梅青凡,但经过与静刀风不枉的交锋,华山派的结局甚至都配不上完败二字,简直是一败“入”地,更不要提堂堂一派掌门被气到呕血。于是乎,华山派的尊严也没了!没有人再相信林青齐,也没有人愿去相信,甚至去接近他的弟子! 华山派是分批撤走的,按照掌门的话是“化整为零”,传在好事者那里却是“军心涣散”!待到最后,林青齐挑了个明艳之日,希冀着向各派领袖做最后辞别。迎着一道道或是耐人寻味,或是惋惜遗憾的目光,林青齐一躬到地,一语不发,一骑绝尘! 或许在好事者眼中,这一幕又会被描述成华山掌门初始一意孤行,其间一误再误,结果一蹶不振。但不管怎样,华山派的离去,确确实实的起到了动摇军心的作用,众人谁也不知这张“疏”网何时能够截住那条大鱼,一时群心涣散,必然斗志锐减。风不枉看在眼里,却并不心急,召来领袖们集会一番,不出三日,先前鼎盛的“武林除魔军”散的只剩下静刀门以及啸剑弟子。 列位可能要问了,啸剑山庄不是鸡犬无存了吗?没错,表面看来,啸剑山庄仿佛只剩下那秦婉淅一人,但既是百余年基业,门下弟子又何止眼前这些! 甘肃秦剑门,河南骁剑门,湖北弈剑门,四川妙剑门,这四个啸剑弟子后来所创的门派如同四颗明珠,簇拥于啸剑山庄这尊金冠周围。此次四派齐聚,本是难得的盛事,不料却被溅的满身鲜血,既是同气连枝,这种痛楚比其他派别来的更加真切强烈,他派若只是欲哭无泪,这四剑已是撕心裂肺。 “嬴兄,赵兄,芈贤弟,独孤妹妹,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风不枉向着四派掌门,依依惜别。 “风掌门不必多虑,若是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秦剑赢仲野极其佩服风不枉的为人,爽快的说道。 “嬴兄说的是,我们本是一家,和风老弟也就不见外了!”骁剑赵光祯满脸堆笑的附和着。 “风掌门,秦家之事,有劳费心!”妙剑独孤媚只软洋洋的道了个万福,却似说不尽的痴缠婉转,听得风不枉神魂为之所夺,待她抬起头来,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她约莫三十岁年纪,颜面不施粉黛,肌肤却娇嫩无比,便如要滴出水来,星眼如漆,眉梢眼角,春意盎然。风不枉又惊又喜,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柔媚风流的佳人! “风掌门,我等就此别过!”弈剑芈志延惜字如金,干净利落的为四剑做了辞行。 “咳咳..四位留步,在下有一愚见,不知当说不当说?”风不枉艰难的从温柔乡中拽出元神,一旦开口,眼神却又不离独孤媚半分,仿佛只是在向着她一人诉说。 “嘻嘻!风掌门有何高见?小女子愿洗耳恭听!”独孤媚咯咯娇笑,眼中媚意更浓。 “啸剑山庄遭此浩劫,实乃江湖之大不幸,如今只剩下秦庄主孤女,以是为恨!”风不枉脸上现出无限悲戚,接着说道:“风某窃以为,啸剑山庄为武林无可或缺,复兴之事,势在必行!然合四剑之力,则复兴有望!” “风掌门的意思是——并派?”芈志延望着别处,冷冷的说道。赢赵二人亦是没有想到风不枉会说出如此一番言语,面面相觑。独孤媚脸上似笑非笑,嘴角微动,却也没有说话。 “非也非也!”风不枉连连摆手,“合力并非并派,而是四剑分派人手,复建山庄,中兴啸剑!” “风掌门果然深谋远虑!只不过…”赵光祯或说了半截,笑眯眯的看着风不枉,不再言语。 “此事并不着急,各位可以商量之后再做答复!”风不枉不慌不忙,做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 “哼!”芈志延冷哼一声,勉强抱了抱拳,独自离去。赢赵二人脸上挂着尴尬,虽然风不枉未有强留之意,却也是不敢就此走了。只有独孤媚眼中波光流转,向着风不枉嫣然微笑,仿佛谈论之事与自己并无关联。 “三位放心,此间所需费用,皆有静刀门一力承担!而啸剑复兴之功,则由各位同享!三剑创立至今也有数十年的光景,武功路数,已是青出于蓝,此次若能融为一体,则啸剑山庄中兴有望!”沉浸在独孤媚令人心醉的目光中,竟令风不枉这等风流人物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不过言语中豪气无限,赢赵二位还以为他面色突然红润是激动所致,只有独孤媚心中雪亮。 “如此一来,我等必是要细细商议此事!”赢仲野憨憨的笑着,终于拱起了告别的双手。 “好,三月之后,风某再邀几位聚首,共图大事!”风不枉说着,眼神难以抑制的瞟向独孤媚。 “风世兄,改日可来小妹阁上做客!”独孤媚轻盈转身,一阵甜糯的香气沁入风不枉口鼻,只叫他醉在其中,无限遐想。 第二章 求死不得 这一夜,月朗星稀,啸剑山庄依旧一片死寂,庄外仅立的一座帐篷,却也是不见灯火。【零↑九△小↓說△網】 “沙...沙...”已成废墟的剑啸堂中,传出脚踏砂砾的声音,一个身影随之踱出,走在月光之下。 “都走了吗?”那人站定,向着空旷的四周,出声问道。 “是!”阴暗之处,传来了一声回复。 “婉儿也走了吗?”那人容颜苍老,却神情关切,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出此人正是啸剑山庄“不幸遇难”的庄主秦逸阳。 “风灵已将伴着她回了本门安西分舵!”回复之人也走在月光之下,便是静刀掌门风不枉。 “安西分舵?此次啸剑折损,你静刀倒是越擦越亮,越伸越长了!”秦逸阳怒气冲冲的说道。 “多谢大哥承让!”风不枉不以为耻,反倒十分享受。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秦逸阳神色阴婺,似是备受打扰。 “今夜拜访,是为恭喜大哥!”风不枉突然面露喜色。 “哼...哼哼...”秦逸阳一阵冷笑,并不搭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等他将葫芦中的药摆在眼前。【零↑九△小↓說△網】 “大哥可有复兴啸剑山庄之愿?”风不枉熟视无睹,试探着秦逸阳的七寸。 “复兴?”秦逸阳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嘲笑道:“风老弟是在痴人说梦吗?” “诶——风某岂敢与大哥开这玩笑!前些日见过甘肃河南四川的秦骁妙三剑,俱已经答应此事!”风不枉兴致勃勃。 “秦剑呆滞,骁剑鲁莽,妙剑轻浮,这三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就知道败坏我啸剑山庄的名声!还有一个湖北弈剑尚可,芈志延怎么说?”秦逸阳脸上不以为然,心中却已是动了几分。 “大哥眼光果然独到,就是这个芈志延清高冷傲,浑不把风某放在眼里!”风不枉回想起那个一言不合的弈剑掌门,不由大为头疼。 “即使如此,谈何复兴啸剑山庄,难道是风掌门亲自出马吗?”秦逸阳心中无望,后悔轻信了风不枉的妄言。 “怎么,小弟难道不配吗?”风不枉语气渐硬的说道。 “你爱怎样便是怎样,我能有什么办法!”秦逸阳反退为进,一脸漠然。 “大哥最近身体可好?”风不枉突然话锋一转,别有意味的笑道。【零↑九△小↓說△網】 “服了解药,自然还好!”秦逸阳一想到身上挥之不去的噩梦,不觉对风不枉有些忌惮。 “呵呵,不过大哥最近苍老的厉害,即是如此,就不要练功太勤了!”风不枉看着秦逸阳满脸的皱纹,如同一个耄耋老人。 “嗯?”秦逸阳不明就里,面带疑惑。 ”大哥可感觉最近喉结发软,声音尖细,下体偶有坠痛之感呢?”风不枉目光炯炯,一连说出三个症状,看着秦逸阳脸上的肌肉连跳了三次。 “你...你怎知道?”秦逸阳听了,如同身受重击,指着风不枉的手也颤抖起来。 “大哥不必惊慌,小事一桩,这里还有粒驻魂丹,服了它,不出几日便神功可成!”风不枉轻飘飘的伸出手掌,掌心处是一颗药丸。 平日里朝思暮想的解药近在眼前,秦逸阳却不敢取来,仿佛风不枉手中的,却是足以让自己化成一团脓血的剧毒之物。 “这驻魂丹,到底是什么来头?”秦逸阳脸上夹杂着忧虑与恐惧,望着那丹丸问道。 “大哥何必对小弟心生间隙,这丹药乃是绝世好物,但用无妨!”风不枉说着,又向前迈了两步。 秦逸阳依然没有挪动脚步,半信半疑的望着风不枉。风不枉无奈的笑着,缓缓地退入到黑暗之中。秦逸阳心中一抖,正思索着如何应对,却突觉颈后袭来一股寒意。这一冷,与夜色中的凉意并不相同,更蕴含着阴邪之气。秦逸阳心知不好,尽用平生之力,纵身躲避。闪展腾挪间,他连换了五种身法,跃出五个方位,颈后竟是丝毫不得缓解。 “罢了罢了!”秦逸阳厌倦了这种猫鼠之戏,转身面向风不枉,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这是...真是鬼魅一...”秦逸阳由衷感叹尚未完结,便被一人打断。 “大哥的身法真是如风似电,可这月淡风清,何至如此呀?”风不枉又现身于月色之下,疑惑的问道。 “你...”秦逸阳气的浑身颤抖,怒道:“欺人太甚!” “哈哈...”风不枉得意的笑着,脚步不见交替,却如魂魄般飘在秦逸阳面前,五指打开,手心还是那粒驻魂丹。 秦逸阳深吸口气,将驻魂丹拿在手中,便要吞入。就在丹丸将要没入口中之时,却见他手腕反转,食指弹出,那丹丸便如弹弓弹子,向着只有一步之遥的风不枉飞射而去。 “唉!”风不枉炫技般的在秦逸阳身后绕过,留下一声轻叹,似是怒其不争。那丹丸不知如何又到了他的手里,但见他双手合十反向一转,红色的雾气便在他手掌边缘漫出几分,再看他双掌分离,那红雾竟然并不飘散,而是顺着他右手食中二指的挑动,如同生了眼睛一般,扑向秦逸阳的口鼻。秦逸阳不敢大意,正要蓄力以掌风驱散,身前身后的穴位却接连被封,身子僵在原地,生生的“服”了这已成粉末的驻魂丹。 “大哥,既是到了如此境地,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不人不鬼,总比彻底成魔要好过许多!”风不枉轻轻一拂,解了秦逸阳的穴道,望着清冷的幽月感慨道。。 “要成魔便成魔,我秦逸阳也不要如此苟活!”秦逸阳自觉今夜受尽耻辱,心中动了自尽的念头,出掌如刀,向着心口便插了下去。“砰”的一声,秦逸阳手掌插入在砖石之中,霎那尘雾飞扬,碎石乱溅,虽弹得脸上生疼,但比之心中惊骇,却又远远不及了。 “大哥,此去最是轻松,但婉儿如何,那魔头又该如何呢?”风不枉的几声轻语,在秦逸阳听闻却犹如振聋发聩,他抽出手掌,却不知何处安放。 “半月之后,再来探望!”须臾间,只有风不枉的言后余音在黑夜中回荡。 第三章 别有洞天 风不枉的话,让秦逸阳久久不能释怀。他环顾四周,企图要在浓重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光亮,却注定要一无所获。 秦逸阳转身,正待回归剑啸堂,一只蝴蝶样的东西飘飘晃晃的向他飞来。此刻,他显然有些迟钝,也忽略了本不该忘掉的警惕,随手一捏便把那物捉在手里。直到他微觉手腕酸麻,才庆幸此物上只是附带着微薄内力。他定睛看向那只“蝴蝶“,发现不过是两片交叉的枯黄书页罢了。他将书页分开,想要端详个仔细,无奈明月不解,偏偏躲入云层之中,秦逸阳再要强行分辨已是不能。无奈之下,他将书页揣在怀中,返身步入剑啸堂中。 “沙...沙沙...”地面上的砂砾再次擦出了声响,秦逸阳绕进剑啸堂的正中,站定身形。在旁人看来,行到此处,便是无路可走,但秦逸阳却毫不迟疑,自袖中取出一柄古朴的小剑。这小剑剑身厚重且布满花纹,一面雕龙,一面铸云,工艺甚是精湛,护手两侧正中,各镶嵌着一颗青绿色的松石,碧色之幽,让人看上一眼,便心陷其中。 秦逸阳右脚轻踏地面,一股温吞而又踏实的气息从他的脚底喷出,翻扫过面前的沙砾,在他的身前画出一个扇形,随后被残破的屋墙阻滞下来。风尘散去,墙角处现出一个小小的斜坡,其上一个圆圈,圆圈的边缘,释放出若隐若现的光芒。 秦逸阳信手一掷,小剑分毫不差的没入到圆圈之中,他走上前,轻轻的在上面踩下。只听“咔咔..咔咔…噌噌噌…”的一阵声响,他身后的地面已然一分为二,其上露出一个三尺来阔,六尺来长的长方大洞。他手腕一抖,那小剑便从新回到他的手中,接着,他向着那洞中,一跃而入。 待到双脚落地,他置身于一个似是地道的地方,地道倾斜着向下延伸,道边墙壁上每隔五丈,便燃着一盏油灯,照在地道中昏昏黄黄。他未作停留,沿着地道继续向下走去,行得数丈,地道戛然而止,面前出现了一道门。秦逸阳复又取出小剑,在剑柄处一转,那剑身便一分为二。借着微弱的灯光,他按下门上一个铆钉样的凸起,“啪嗒”一声,其上又弹开一个小门。秦逸阳把打开的小剑扣入其中,一侧剑柄左转,指向西北—东南,另一侧剑柄右转,指向东北—西南,做好这一切,秦逸阳按向剑柄上的松石,左侧两按,右侧一按,左右齐按,只听得轧轧声响,那扇铁门缓缓敞了开来。 初始狭窄的空间一下宽阔起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室。说是小室,其实内里并不局促,只是因两排宽大的架子,耗去了大半面积。架子上,一排尽是书籍,另一排全是酒坛,除此之外,便是一桌两椅,陈设可谓简单。秦逸阳取下门上的小剑,走进室内,又是一阵轧轧声响,那扇铁门自动的闭合起来。 秦逸阳抖动火折,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从怀中掏出那两张残页,仔细的端详。其中一张,是祖传医书上的定元残页,之前风不枉说有妙用借了去,现今归还合情入理,并无蹊跷。而另一张明显前所未见,秦逸阳拿在手里,目光甫一接触,就再也无法移开。其上也印着一张图案,却是一双花瓣一对小叶,纸片的左上书一个人字,与定元残页上的“工”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天”字,而右下之字已不完整,却似乎与冥神的冥字有莫大渊源。两片残页凑在一起,严丝合缝,俨然便是一张。 “既是如此,既是如此...”秦逸阳眼中迸射出惊诧的光芒,拿着纸片的双手不住颤抖,“这...这...便是天冥!这便是天冥...这便是天冥...哈哈哈...”秦逸阳洒下一片狂笑,一遍遍的重复着,仿佛室内站满了人,都在期待着他的告诉!但狂喜之后,秦逸阳突然发觉合二为一的书页依旧谈不上完整。其上“天冥”图案的须茎延伸至页片的边缘便被切断,乍看来,这隶属于人间的神草似是生成了四瓣双叶。 “这半页从何而来?风不枉又如何会有?定元天冥既已现身,那镇魂又是如何呢?难道他...不会的...决不至如此...”秦逸阳万千忧虑,心思一时都去到风不枉的身上,但旋即又否定了自己。 仿佛是为了稳定心神,秦逸阳取下一坛酒,坐回在桌旁,将将斟满一杯,手指圈住酒杯送在嘴边,辛辣的气息直冲上来,让他精神一振,这一坛,应是烈酒。他深吸一口气,抿下一口,这酒吞入口中,仿佛变成一道流火,越过他的咽喉,滑过他的胃肠,燃烧在他的周身,他的眼睛,也因此而微微发红。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上,好似也着了火。升腾的气息中,他的身子高高飞起,向着更加炽烈的火焰飞去。这一刻,他看到了秦远,还有他身后站立的,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这一刻,难道是...秦逸阳眯缝着双眼,思绪九霄,宛若因醉致幻,又似入幻而醉。 寿辰时,灭门夜! 歌舞升平中,秦逸阳眼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他的内力莫名的膨胀激荡,仿佛一只怪兽,就要挣脱脆弱的设防。他强颜微笑,告知各位只是短暂的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或者说,他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来!那时,远处的一双眼睛一直在追随着他,直到他离去。 秦逸阳回到屋中,似乎呆了多久,终于恢复如常,但他的神志也出了毛病,始终回想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中身上的鲜血,让他无可理解。他推门走出,更是无比震惊。院中横七竖八,竟然尽是尸体!而且,都是他秦逸阳至亲至近的家人! “啊…”秦逸阳一声长啸,老泪纵横,跪倒在尸体面前,仿佛着要将所有人唤醒,但一切终归是不可逆转!秦逸阳低下头,眼中除了淋漓的鲜血,还有一双黑缎青底的四方靴。 第四章 密室回忆 “大哥出手狠辣,风某佩服得很!”风不枉挤出一句话,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秦逸阳虽已能猜到惨烈的真相,但听着风不枉的话中之意,还是无从接纳。 “这里有一丸丹药,大哥尽可服用,以克制体内之毒!”风不枉将一颗猩红丹丸送在秦逸阳的面前。 秦逸阳拿过,没有丝毫迟疑便咽下肚中。此刻的他已经无心恋世,莫说是解药,就是毒药,也是照吞不误。 “风某有一计策,可使大哥脱罪!”见秦逸阳就范,风不枉面色缓和几许,现出一丝笑意。 “我...已经...已经是个死人...死人了!”秦逸阳双目呆滞,定定的望着地面。 “既是如此,风某告辞!”风不枉忽而脸若冰霜,甩下袍袖,转身便要离去。 “我...我的婉儿呢?”秦逸阳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慌忙爬起,在死人堆中寻找。 “她,并不在这!”风不枉回过身,平静地说道。 “他们...为什么来这?”秦逸阳的双腿似是再也无法支撑,瘫倒在地。【零↑九△小↓說△網】 “是我让他们来的!”风不枉站定,眼神中充满挑衅。 话音未落,风不枉感觉胸中一滞,秦逸阳的掌风已经迫在身前。 “大哥,如此待客,礼数不周吧!”置身修罗道场,风不枉依然肆意调侃,身形也是不慢分毫,大有后发先至之势。 “为了...为了什么?”秦逸阳咬牙切齿的问道。 “为了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风不枉一脸正色,并不像玩笑。 二人四掌相接,秦逸阳只觉得左掌如堤溃千里,右掌若四海会聚,自己的掌力,完全陷入了循环之中。 “大哥,回头是岸!”风不枉上风尽占,有些得意忘形。 “杀了你,我便是回头!”秦逸阳悲愤交加,硬生生的荡开风不枉的双掌,身形一转,抽出腰中软剑,疾风骤雨般的攻向风不枉。 “龙云剑法,果真不凡!”风不枉的身形像是一叶轻羽,随风飘荡,一起一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秦逸阳凝神出战,本以为再不济,二人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没想到现今招招逼近,却是剑剑落空,七招一过,不觉心中急躁,脸上也变了颜色。 “大哥,久战无益,还是听小弟一言吧!”听着语气像是风不枉在哀求,看情形却是秦逸阳苦苦支撑。 忽然,秦逸阳一招未老,却定在途中,“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软剑撒手,躺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风不枉一惊,不待软剑落地便抄在手中,一阵血光闪过,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根不知地上谁的尺骨,不由分说便塞在秦逸阳口中。尺骨上的血滴在秦逸阳的口中,似乎安抚了他体内的猛兽,让他稍稍平静,趁着这个空档,风不枉取出一颗黑色丹丸,塞入秦逸阳的口中。如此一来,那只猛兽仿佛感觉自己遭到了戏弄,东突西撞起来,秦逸阳软倒在地的躯体也时而弹起,时而落下。 风不枉盯着眼前情景,双拳不由握在了一起,竟然也紧张异常。终于,不消片刻,他便放松了下来。秦逸阳又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只不过身体僵直,面如死灰,再加上突出的双眼,犹如僵尸一般。 “去,把这身衣服和这张脸皮换上!”秦逸阳最后的意识里,似乎听到风不枉如此说道。 秦逸阳再度清醒之时,已到天色大亮的光景。他看看四周,发现是一间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先前必是来过。他想移动一下身体,却觉得五章六腑中气息乱窜,每呼一口气都有针刺一般的疼痛,便只能先在地上歇息。残破的门窗中传来焦糊的气息,他挣扎着来到门边,透过歪斜的门板望出去,原本欣欣向荣的啸剑山庄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直到这时,秦逸阳才想起先前满目的尸体,悲痛欲绝。回想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秦逸阳从巅峰跌入谷底,险些背过气去。秦逸阳撕扯着衣衫的前襟,似乎如此才能呼吸自如,突然发觉自己的衣衫不仅无比破烂,上面还有火烧的痕迹。无意中触到的脸颊,也紧绷绷的甚是难受,他在脸上混乱摸了几把,摘下一张厚厚的人皮面,上面疤痕遍布,丑陋无比,单单看着便让人心生恐惧。 “我怎么这身打扮?我又做了什么?”秦逸阳从痛苦中分出心神,拷问着自己,却不敢继续想下去。人死不能复生,他勉力平复着心绪,待到体内心绪稍稍平顺一些,便开始在屋中寻找蛛丝马迹。翻看着桌上的东西,他突然灵光一现,这分明是秦远的居所,他的人,现在又在哪里?秦逸阳打开橱柜,取出一身干净衣衫,正准备更衣,一张信笺从破衣中掉了出来。 “勿再露面,自会找你!——风。”秦逸阳念着上面的文字,无论如何也思量不出是何含义! “事态不明,不如先听了这家伙的!”想到这,秦逸阳匆匆将衣物面皮信笺卷在一起,掀起秦远床上的被褥,在床尾贴墙的边缘处按下,一个方格退了进去,床板之上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孔洞,秦逸阳一纵身,跃入其中。方格退出,床板又严实的合在一起。 秦逸阳跃下的,便是此刻所在之地。 “啪!”秦逸阳将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急躁的起身,又坐下,最终还是站起,在小室中踱起步来。他仿佛终究探不清楚,偶尔却又像是有了头绪,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风不枉的身上,思考着所有可以摆脱的办法,但终究换来满心嫉妒,一脸苦笑。无计可施的他,只得朝着内室走去。 第五章 白云古寨 内室面积更阔,四周的墙壁都是坚硬的花岗岩石,内室的门,也是一扇两尺多厚的石门。只不过,内室中空空如也,除了正中心的一只蒲团,什么家当也没有安放,浑不似居住的场所。秦逸阳将油灯搁在墙上的空档,来到蒲团之上,盘腿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在心中推演着风不枉的武功路数,却总感觉他的套路身法太过邪性,始终无法跟静刀门的嫡传功夫联系在一起。静刀门走的是迅捷刚猛的路子,而风不枉的一招一式中,却渗透着莫可名状的阴柔,仿佛和自己对战的静刀掌门便是一个女子。 “喉结变软…下体坠痛…”风不枉隐晦的言语突然回荡在秦逸阳耳中,让他不由自主的捏按着自己的喉骨,不知是现实的确如此还是意中先入为主,秦逸阳恍惚觉得喉骨开始变得软韧,下体处…似乎也有隐隐的胀痛传来。 “这奸人定是在诈唬于我!”秦逸阳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即使心底荡着几分隐忧,但他却坚定地认为身体无恙。昏暗的灯火闪烁着,漫射的光线驱动着空气中的微尘,显得虚无缥缈,变化繁复。幽静安宁的氛围中,他的眼睛渐渐地眯缝在一起,仿佛入定了一般。 ********** 七日之后,孝感双峰山,弈剑门。 弈剑派的门口,站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淡蓝的劲装,背负长剑,虽然容貌稀松,倒也是精神抖擞。 “这位小兄弟,烦请通报,静刀风不枉拜见!”风不枉对着弈剑门人,客气的说道。 “风..风掌门!”一听到静刀风不枉的名号,弈剑门那负责知客的少年便如同受到了惊吓,也顾不得礼数周全,向着门内跑去,奔出几步才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向着风不枉拱手致意,然后急匆匆的向内堂跑去。 风不枉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摇了摇头,不觉好笑。过了不一会,少年又奔了出来,脸上不见其他神色,却是紧张之情比之前更甚。 “风掌门,我家掌门昨日便去到...开始闭关,无法见客!”少年半低着头,不敢与风不枉的目光相对。 “是么,这么不巧!贵派芈掌门要闭关多久?”风不枉面带微笑,看似随意地问道。 “也许...一月,或许半...载!风掌门,此事很是凑巧,害您白跑一趟,实在抱歉!您请回吧!”芈愈见风不枉并无过激反应,不由松了一口气,竭尽所能的致歉送客之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嗯?”少年刚才还听到风不枉的笑声,怎么须臾之间,便不见了踪迹?少年诧异的左右巡视一遍,不禁心中赞道:这风掌门现首不见尾,果然是顶尖高手,轻身功夫竟如此绝妙!我到什么时候才能... 不过说到底,弈剑少年的臆断只对了一半,风不枉的轻功的确高明,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如风般向着弈剑门的总堂奔驰而去。 ”芈掌门如此安然自若,怎么门口的知客却慌张不堪?风某愚钝,还望芈掌门赐教!”踏入总堂,风不枉一眼便望见端坐在堂中的芈志延,半是调侃半是嘲讽的说道。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风掌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芈志延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抬眼看他,淡淡的问道。 “哈哈,不忙不忙,芈老弟这里鸟语花香,碧水涌翠,实乃仙境呀!风某真是一来便不想走了!”风不枉神采飞扬,似在由衷赞美。 “这个好说,为了灵山秀水,风掌门可否屈尊入我弈剑门?”芈志延说话不带丝毫力气,却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风某也有一个提议,弈剑门并入静刀,做一个分舵,也并非万万不可!”风不枉针锋相对,颇有咄咄逼人之势。 “既是如此,风掌门造访鄙派,确是为了并派而来!”芈志延剑眉一挑,眼神若点点寒星,将风不枉罩在其中。 “诶——芈老弟,风某实在想不出为何你我每次相逢,都少不了唇枪舌剑!”风不枉语气软了不少,似在求和。 ”风掌门聪明绝顶,岂会不知?”芈志延自信将风不枉的为人看的无比透彻,不屑的揶揄道。 “罢了罢了,风某今日甘拜下风,只是不知上次别离时谈论之事,芈老弟意下如何?”风不枉见言语上讨不得任何便宜,干脆言归正传。 “此事不急一时!风掌门既然远道而来,那我芈志延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请随我来!”芈志延站起身,冲着风不枉微微一笑,走在前面带路。 风不枉无法,只能在后面跟随,二人一齐向着双峰山的腹地走去。一路之上,怪石林立,树木葱郁,幽美的风景随处可见,风不枉倒也不觉得无趣,干脆放下其他的心思,打开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峻岭横屏晓雾开”,走着走着,风不枉发觉芈志延正带领着自己攀登一座高至千仞的山峦。 此山四周尽是陡壁悬崖,唯有一条小径可通山上。若是凭着身上的轻功,不消片刻便可以登顶,但芈志延在身前不紧不慢,一步一印的走着,风不枉猜不出是何道理,也只能客随主便。行的一时三刻,二人终于登上山顶,眼前却展开了一幅豁然开朗的景象:顶部的三座山头犹如三只硕大无朋的葫芦合成一起,组成一座巨大的山寨。 “烽烟千秋韵,何处屯兵人?剑锋乃出鞘,青山望古今!”芈志延身形站定,望着峰下奔流不息束带般的河流,沟壑纵横棋盘似的田地,悠然的吟诵道。 风不枉嘴唇动了一下,仿佛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能寻到什么合适的言语,只是愣愣的望向远方。 “风掌门,你可知现在何处?”芈志延朗声问道。 “此处可是白云古寨?”风不枉试探着回答。 “风掌门眼力不错,这里就是当年黄巢举兵时的屯军之处!”芈志延指指周围,便如同当年的义军领袖挥斥方遒。 第六章 兵寨怀古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听闻黄巢之名,再加上身边景致,风不枉不禁生情,故人诗句脱口诵出。【零↑九△小↓說△網】 “对这黄巢,风掌门有何看法?”对于风不枉的反应,芈志延略显惊奇,借着黄巢的诗句,顺势问道。 “哼哼…黄巢不过流寇尔,虽初时所向披靡,终难成气候!”自从来在峰顶,风不枉便知并非为观景而来,此刻芈志延又提起黄巢,心中不由明白了几分,摇头晃脑的说道。 “莫不是亏了这流寇,你我也看不到此处仙源天地!”芈志延听了,并没有反驳,稍有感慨。 “呵呵…芈老弟带我前来,岂是为了品评古人?”风不枉半真半假,笑着说道。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风掌门虽英雄盖世,也不要小看了古人吧!”芈志延托词“古人”,反将了风不枉一军。 “死者为大,藐视古人风某不敢,何况黄巢也算是枭雄。只是他后来身首异处,远不及你我过得自在,提他又是作甚?”风不枉抛出心中的疑问。 “自在?风掌门真是高屋建瓴,秦庄主尸骨未寒,魔头肆虐武林,江湖告急,我等又有何自在可言?”芈志延面露忧虑之色。 “哈哈...说了半天,风某与芈老弟所见略同!”听了芈志延的揶揄,风不枉不怒反笑。 “是么?在下愿闻其详!”芈志延像是听到了痴人说梦,不解的问道。 “合四派之力,复兴啸剑,为武林重铸栋梁,难道不合芈老弟心意吗?”风不枉反问道。 “回想当年,若不是王仙芝动了招安的心思,二者要是能始终为一,黄巢又怎会兵败身死?”芈志延不置可否,言语中又回到了过去。 “芈老弟这番言语,我风某怎么听不明白呢?”风不枉眉头紧蹙,面沉似水。 “罢了,风掌门的心意甚好,在下凡夫俗子,心怀执念,虽感激涕零,却却不能相随!”芈志延并不做解释,婉拒了风不枉的好意。 “你....这是...”风不枉还有满腔的话语没有说出,便被芈志延干脆的拒绝憋在心里,一时又是惊诧,又是气愤。 “风掌门若是时间充裕,在鄙派耽搁几日也是无妨,双峰山的景致虽谈不上极美,却也别有妙处!”芈志延绵里藏针,更是温柔的下了逐客令。 “芈志延,你派既师出啸剑,必是泽被洪恩,为何风某一提起复兴啸剑,你便虚与委蛇,到底是何居心?”风不枉满脸怒容,声音又高又尖,在这空旷之处传出甚远,惊起飞鸟无数。 “风掌门此言差矣,啸剑恩泽,晚辈自不敢忘,若是复兴,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我四剑同气连枝,应该共担此难,外人实不便插手!”芈志延一脸正色,话中若有所指。 “那是自然!”芈志延话音刚落,风不枉心中怒气便瞬间消散,暗笑自己考虑不周,千思万虑,怎么漏掉了这一点!随即想到上回约谈四剑时,自己的承诺尚未吐露,这芈志延已经远去了,果真失策。想到这,风不枉定下心神,如沐春风的说道:“芈老弟所言极是,本来呢风某也不想夹杂其中,只是怪我那时昏了头,竟谈定了小侄风灵与秦远那小贼的婚约,真是悔煞我也!”风不枉说着,捶胸顿足,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此话当真?如此说来风掌门倒是啸剑山庄的至亲之人了!”芈志延听闻并无同情之意,反调侃起了风不枉。 “芈老弟怎可开如此玩笑?吾家小侄与那逆贼再无瓜葛!”风不枉装作授人把柄,面露惊惶之色。 “哼...哼哼...”芈志延冷眼旁观,并未答话。 “这件事情,风某只向芈老弟提起,为了静刀门的颜面,请勿告知他人!”风不枉躬身施礼,宛若真是无意多言。 “风掌门放心,在下虽无高情远致,却也非势利小人!此事就当从未听闻!”芈志延见风不枉如此在意,不免也信了几分。 “芈老弟高风亮节,俨然四剑领袖,只可惜缺了天时,不然复兴啸剑的重任,自当落在老弟身上!”风不枉勉力相赞,却透着醉翁之意。 “哪里哪里!风掌门言过其实!”风不枉恭维奉承的功力也属一流,直听得芈志延心中好奇这天时是谓何时,却也不便追问。 “芈老弟,若是四剑合力,需有一位领袖,若是比武定夺,可有何高见?”风不枉何等精明,一望见芈志延脸色讪讪,便计上心来。 “比武?”芈志延心中一动,白驹过隙之间,便把四剑中的高手过了一遍,自料出己之右者无一,不由激动了一阵,但看着眼前的风不枉,又有几分忧虑。 “既是四剑角力,其他门派闲杂人等便不能参与!当然,啸剑山庄除外!”风不枉说完,有意无意的瞟着芈志延。 啸剑山庄只余下秦婉淅这个小姑娘,就算她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又何足惧哉!想到这里,芈志延强忍着心中的兴奋,刻意的踱了几步,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风掌门此话当真?”芈志延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绝无半点虚假!如若看得起风某,愿为佐证,少林方丈义沁大师,武当掌门无嚣子道长等等,也会一并到场做个见证!”风不枉添油加醋,将比武说的盛况空前。 “既是如此,在下愿考虑一二!”芈志延沉吟再三,终于吐出这句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芈老弟果然才识不凡!啸剑复兴有望!”风不枉望着眼前的旧时军寨,面现豪迈之气,仿佛其中正屯兵百万,皆为我所用。 第六章 陌生故人 不出二日,风不枉便向芈志延辞行,离开了双峰山奕剑门。【零↑九△小↓說△網】 过得六七日,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风不枉来在了静刀门京兆分舵的门前。 “掌门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舵主李元英闻讯,急匆匆的迎了出来,满脸热忱。 “呵呵,都是习武之人,就不用这么客套了!”风不枉心情不错,笑嘻嘻的寒暄着,和李元英一起走进内堂。 二人分别落座,小童献来茗茶,风不枉端在手上,轻轻地吹走热气。 “掌门这次远行,可是大有收获?”自啸剑山庄出事之后,风不枉几乎不苟言笑,李元英见他此时心情大好,不由好奇的猜测道。 “嗯?“风不枉一愣,随即指着李元英笑道:”老李呀老李,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 京兆分舵舵主李元英,静刀门舵主中排名第三,江湖人称“刀横关中”,不仅手上功夫硬朗,头脑也颇为灵活,切切实实是本门中的一把好手。追随风不然时,他便是一员虎将,到了风不枉继任掌门之后,更是没有二话,竭力辅佐。【零↑九△小↓說△網】虽近来年事已高,却依旧颇得风不枉倚重,被委以京兆舵主之重任。 “...秦姑娘最近如何?”谈笑了一阵,风不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秦家小姐身体安好,心情也开朗了些,今日由灵姑娘伴着出门散心去了。”李元英向他传递一切好转的消息。 “嗯,没有想到,风灵这么倔的丫头,还挺会照顾人的!”风不枉微微点头,颇有点出乎意料之意。 “可不是么,自从秦家小姐来了,灵姑娘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事无巨细体贴入微呀!哈哈...”李元英附和着笑道。 “不错!老李,命人备一匹快马,傍晚前拴在门口那棵三岔槐树上!我有些体乏,先去后面歇息一阵!”风不枉吩咐完,也不等李元英答应,起身向着舵中的临时居室走去。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暗,几近到了掌灯时分,李元英来到风不枉休憩的房外,轻叩了几下房门,无人回应,他略一迟疑,推门走了进去,屋中竟是空无一人,询问屋外的门人,亦是并未见到风不枉离去。李元英快步走到分舵门口,三岔槐树下拴着的快马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李元英低头寻思片刻,笑着返回舵中。 此刻,那匹骏马已经奔驰在去往啸剑山庄的路上,今日正是风不枉许下半月之约的最后一日,势必要见下秦逸阳,将四剑合力的消息传递于他。他也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待到夜半之时才现身啸剑山庄之中,而是不及近前便调转马头,双脚离镫,脚尖轻踏马鞍,身子便如风筝一般高高飞起,向着庄内飘去。与此同时,那马一声嘶鸣,四蹄张开,渐行渐远。原来,风不枉腾空之际,伸出右手两指凌空点向马臀,内里到处,马臀之上的毛发生出一股青烟,那马已是吃痛不已,好在老马识途,便向着京兆分舵的方向飞驰而去。 “叮——”风不枉故技重施,或用瓦片,或用砖石,碰撞出悠扬且极富穿透力的声响,那声音足以穿过每一栋建筑的表层,甚至地面。但令他意外的是,直到寂静无声,秦逸阳也没有露面。 “叮——叮——”风不枉又接连发出催促的声音,但结果并无异样。风不枉有些纳闷,难道这秦逸阳已经解开心结,去到别处?以自己的了解,不至于此!亦或是对我恨之入骨,不再相见?亦无可能!风不枉猜测着,忽然心中一沉,暗道:莫不是他性子刚烈自尽身死?但细细思量,秦逸阳若是刚烈至此,何至于活到现在!无奈之下,风不枉寻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闭目等待。 不知怎的,风不枉呆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有不安的情愫,让他的心中莫名的惴惴起来。而且,仿佛不远处躲着一双眼睛,已经虎视眈眈的锁定自己。仗着武功绝顶,风不枉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身法之中,已经多了些防御的准备。果然,当大地完全陷入黑暗的霎那,一个鬼魅般身影从这片黑暗中分离出来,向着静坐的风不枉扑去。 从身周气流的变化中,风不枉已经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压迫之气。他微微一笑,眼睛依然微闭,神情好似在聆听一曲古乐,指间又为乐章划出节奏。他的身躯闪转在那人的掌峰与腿谷之间,寻找出绝难察觉的空隙之处,于不可思议的境地中脱困而出。那人突袭之后,风不枉并没有反击,倒不是因为二人身法快到稍纵即逝,而是因为出手这人,已经可以算是江湖中难觅的半个对手。即使如此,风不枉心中还是闪过一丝慌乱。 那人站定,亦没有继续出击,而是轻巧的一掷,将一样东西丢向风不枉。他随手接住,只觉手中之物柔韧滑腻,却是一小片衣衫,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开了一个小孔,那片布便是在这里取下。风不枉一怔,又将那人的地位在心中提升不少,变成三占其二是应该有的。 “秦大哥,如此欢迎之礼小弟可是受之不起!”那人脸面虽隐没在暗影之中,但风不枉还是毫不含糊的辨出了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那人听了,突然爆出一阵狂笑,但声音依旧细软,完全不像是秦逸阳的声音。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秦大哥此番时日,可是下了不浅的功夫!”风不枉听到笑声,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风掌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向前两步,全身都暴露于月光之下。 “啊?”风不枉乍一相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章 玄星逸阳 风不枉看向面前这人,心道:如果他否认自己是秦逸阳,还倒有几分可信;但若是他承认自己就是秦逸阳的话,恐怕秦婉淅跟他打个照面,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在风不枉看来,即使他真是秦逸阳,还是将名中的“阳”字去掉更为合适。因为此人表面看来的确是个男人,但刚阳之气却是寥寥无几。但见他身形丰润,声音尖锐,颌下无须,就连前一段时间脸上堆叠如梯田的皱纹也平复了不少,仿佛年轻了十岁,举手投足间,仿佛那戏台上的老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半月未见,秦大哥倒是幽默了不少。就凭刚才的身法,也分明是啸剑山庄的嫡传武功,但能使到这等地步的,除了秦逸阳秦大侠,还能有谁呢?”惊奇过后,风不枉神色如常,微笑着说道。 “秦逸阳?秦逸阳是谁?这名字怎么...还有点耳熟!”秦逸阳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疑惑的问道。 “嗯?”这下轮到风不枉摸不到头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秦逸阳,一时猜不出他是是真呆还是装傻,遂试探着问道:“请问阁下尊姓高名?啸剑山庄庄主是你什么人?” “哼哼...风掌门难不成初涉江湖,连我都不识得了吗?大丈夫站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啸剑山庄庄主秦玄星是也!”秦逸阳一脸得意的回答,却让风不枉大跌眼镜。 “秦玄星...秦玄星...”风不枉一怔,不住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似心底还留有浅浅的痕迹,只不过一旦触及,却又难以捉摸。 “哼!怪不得之前对我如此热情,原来是当成了别人!”秦逸阳满脸不快,认定自己受到了轻视。 “哪里哪里,都怪风某一时眼拙,得罪得罪!”风不枉实在想不到秦逸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将错就错。 “知错就好!”秦逸阳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直截了当的问道:“半月前你约我见面,是为何事?” “逸...玄星兄,”风不枉初一改口,无比的别扭,接着说道:“小弟约见大哥,正是为了啸剑复兴之事!” “噢?”秦玄星略显意外,但紧接着便像回忆起了那时情景,问道:“芈志延那小子,现在听话了么?” “此次前来,便是要向秦大哥告知这个好消息,芈掌门已经同意共举复兴啸剑山庄之事!”风不枉兴奋地说道! “不错不错,风掌门劳苦功高,我秦玄星也非薄情寡义之人,待我啸剑重振...”秦玄星侃侃而谈,仿佛啸剑复兴已如板上钉钉。 “等到事成,再提不迟!”风不枉发觉秦玄星比之秦逸阳要单纯不少,虽然秦玄星还是秦逸阳的时候,在他面前也难言城府。 “风掌门还有话说?”秦玄星正说在兴头,被风不枉一语打断,颇觉尴尬,气恼的问道。 “的确如此,”风不枉大方的接下话茬,说道:“此次四剑合一,必出啸剑领袖,应是以比武定夺!” “哈哈哈...”秦玄星又是一阵狂笑,几乎要将瓦砾碎石震动起来,风不枉听着刺耳的笑声,眉头紧蹙,很是不解。 “比武定夺?这四剑一齐出手,也不过在我手下多走几个回合,胜负既定,何须多此一举?”秦玄星大放厥词,显得不可一世。 “话虽如此,不比却难以服众!”风不枉发觉秦玄星的领悟能力已不如从前,遂耐心解释,但还是稍有烦躁。 “那我要是不比呢?”秦玄星目光决绝,森然问道。 “若非要如此,那四剑相较,弈剑最强,不出意外的话,芈志延统领啸剑几成定局!”风不枉冷静的分析道。 “芈—志—延!”秦玄星眯缝着眼睛,一字一顿,眼神中显露杀机。 “如果现在杀了他,不仅折损了未来啸剑山庄的栋梁,也无非就是在姬血心的身上又记上一笔!对秦大哥又有何好处?”风不枉一语道破秦玄星的心机,悉心劝导。 “那又怎样,啸剑山庄只能由我统领。挡我者,必须死!”秦玄星恼羞成怒,无理也要辩三分。 “杀一个芈志延有何难,但封住江湖人的嘴你做得到吗?”风不枉将秦玄星在心中的位置降了几格,鄙夷的说道。 “这...”秦玄星显然想不到如此长远,一时无言以对。 “当务之急,还需将秦大哥的身份再作安排!”风不枉知他不会轻易低头,神色缓和了一些,接着说道。 “我便是庄主,何须安排其他身份!”秦玄星一副死不开窍的样子,让风不枉哭笑不得。 “啸剑山庄庄主已经罹难,这件事不只风某知道,武林中无人不晓!”风不枉将众口铄金之实摆在秦玄星的面前,望他知难而退。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我定要...我定要...”秦玄星怒不可遏,简直要撕碎造谣之人。 “是我!”风不枉毫不含糊。 “为何?”秦玄星咄咄逼人,向着风不枉走近几步。 “为了让那魔头万劫不复!”风不枉丝毫不为所动。 “都...都是你!”秦玄星像是忆起了往昔的一切,痛苦的指向风不枉。 “不错!”风不枉毫不遮掩,定定的看着他,犹如挑衅。 这一来,秦玄星不仅怒极攻心,简直是冲昏了头脑。他舌顶上腭脚尖点地,身形腾空而起,气势汹汹的向着风不枉扑去,待到近前,手中又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一招四式,分向风不枉的眉心,人中,左右太阳穴疾击而去。但剑锋未至,秦玄星神色一变,突然长剑急收,汹涌之力一旦尽出,若要收回谈何容易,秦玄星身受反撞,不由自主的向着侧方翻出,危急之中剑锋刺地,力道之大,直把剑身压成一弯新月,这才凭着反弹之力稳稳的落在地上。但见他面色赤红,嘴角微微渗出鲜血,满眼充满了恶毒和不甘。 风不枉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大有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势,只不过右臂向外伸展,似是把一样东西捧在了手心。 第八章 改头换面 秦玄星盯着风不枉的手中之物,眼中现出贪婪之色。而风不忘手中拿的,乃是一粒丹丸,其色暗红,正是驻魂丹。 “既知如此,何必当初!”风不枉并没有看他,望着眼前的黑夜,似在自言自语。 “风不枉,不要故弄玄虚了,你到底想要如何?”秦玄星气急败坏的说道。 一颗小小的丹丸,便让秦玄星止步不前,此事既在风不枉意想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我好像已经说过了!”风不枉冰冷的眼神落在秦玄星身上,让他不寒而栗。 “这...”秦玄星走动了几步,似乎要摆脱足以让他颤抖的目光,不情愿的回忆着风不枉先前的提议。 “意下如何?”风不枉等待着答案。 “倒不知是何等身份,如何安排?”秦逸阳终于松了口,忐忑的考虑着接下来的命运。 “总而言之,你不能以庄主的身份出现!起码现在不能!”此事在风不枉心中似乎早已深思熟虑。 “哼!”秦玄星短促而轻蔑的回答。 “你可有胞弟或是兄长?”风不枉打探着秦玄星的“家世”,期待着与秦逸阳相较,可以出现一些不同。 “没有!”秦玄星干脆的回答让风不枉有些失望。 “可有尚且健在的叔父舅父?”风不枉开始逆流而上,查找起秦玄星的长辈。 “好像有一个叔父,叫...叫秦...秦松...!”风不枉寻思了好一阵,再未在记忆里搜刮出什么。 “秦松越!”风不枉替他说了出来,问道:“他现在何处?”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家父出事后,他归隐山中,好像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秦玄星诧异的看着风不枉。 “呵呵,风某还与你那家叔见过一面,他已答应我永不复出江湖。”风不枉言之凿凿,一时难辨真假。 “此话当真?在何处见的?”秦玄星半信半疑,追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风不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听得风不枉如此回答,秦玄星却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因为在他看来,风不枉的确神通广大。 “从今天起,你便只有一个身份,秦松越!”风不枉说着,右手微扬,手中驻魂丹缓缓的向着秦玄星射去。 “秦松越...”秦玄星喃喃道,一是分不清自己的现在与未来。对于风不枉而言,今日遇到的一切似乎更加混乱,秦逸阳的消失,秦玄星的驽钝,秦松越的名头,若要把这三者合二为一并非易事,但风不枉还是亦步亦趋的实现着自己的计划。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纳闷,为甚秦逸阳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凭空冒出个秦玄星?玄星一出,逸阳何在?风不枉思索着,余光中无意现出秦玄星望着驻魂丹眉开眼笑的样子,便如同一个孩童捧着一颗甜腻腻的糖球那般欣喜。 “难道是...”风不枉捏着袖中几粒丹丸,楞楞出神。 “还有什么事?”秦玄星打断了风不枉的思绪。 “明日你就可离开这里,搬到静刀门京兆分舵居住便可!”风不枉嘱咐道。 “终于离开这鬼地方了!”秦玄星恨恨的说着,随即又开心起来,风不枉望着他即是天真,又是痴狂的样子,不仅半是欣慰,半是苦恼。 “还有,你现在便是秦松越,务必记得!”风不枉心中有些惴惴,再三叮嘱之后,方才安心离去。 “管他叫做什么,啸剑山庄只能归于我手!”秦松越望着风不枉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 风不枉回到京兆分舵时,时辰已经过了四更,一路走来,他并没有运用分毫轻功,走的缓慢而平稳,心中却是千分万绕,理不出头绪。回到临时安排的住所,风不枉一阵心力交瘁,疲惫的睡去。 待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风不枉洗漱之后,用过早点,便来在正厅之上,等待秦松越的到来。 “叔叔,你回来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进来,风不枉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风灵来了。 “最近这些时日,灵儿呆的可还习惯?”风不枉笑着,看着风灵走了进来。 “习惯才怪,这京兆府的吃食非酸即辣,气候又是如此干燥,比之我们江南,真不知差到哪里去了!”风灵小嘴一撅,很是不满。 “噢?既然如此,我差人把灵儿送回江南便是!”风不枉自觉忽略了对灵儿的照顾,些许心疼。 “好啊好啊!”风灵欢呼雀跃,宛如翩翩起舞,将厅堂上严肃的气氛也冲淡了几分。 “不过,婉姐姐一个人在此,太过孤单了!”风灵又担忧起来。 “对了,婉儿最近如何?”自从见过独孤媚,风不枉对于秦婉淅的关注便少了许多。 “婉姐姐还好,就是整日愁眉不展,也不太喜欢见人,昨日上街,还是我生拉硬拽才去的。”灵儿脸上的忧虑更重了一些。 “家破父亡,长兄又是逆贼,此等痛楚,非你我所能体会,真是难为她了!”风不枉设身处地的感叹道,风灵听了,沉默的点点头。 “不如这样,灵儿带上婉儿,一同回归静刀门总坛,一来远离是非,二来换换心境,说不定江南柔美,可以缓解她心中难过,灵儿觉得如何?”风不枉耐心的为风灵出谋划策。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婉姐姐!”风灵冲着风不枉嫣然一笑,脚步轻快的向着内室跑去。 风不枉见她如此高兴,心中也开阔起来,仿佛眼前心中的难题不日便可迎刃而解,轻松地哼起了小曲。但好景不长,太阳升在头顶的时候,秦松越没有来。直到用过午膳,秦松越依旧没有出现。等到申时,风不枉便开始在厅堂中踱起步来,正在此时,一名门人进来通报。 “来者可是秦松越?”风不枉不等那人说话,抢先问道。 “报掌门,门外来了一名女子,要马上面见掌门!”门人单膝点地,回禀道。 第九章 意外之喜 “让她进来!”风不枉听闻是个女子,稍有意外,随口吩咐道。 “诺!”门人答应一声,转身。 不一会儿,厅外脚步声起,一位女子款款的走了进来。此时天色远不及正午澄澈,厅内甚至有些灰暗。但自从这女子一踏进来,风不枉却感觉眼前瞬间清亮了不少。但见这女子约么二十岁的年纪,身着浅绿罗裙,脸上半掩薄纱,只露出眉眼,即使如此,依然清丽无比,尤其那一双妙目,宛若清月之辉,只在风不枉脸上转了一转,便令他如同微醺。 女子站定,摘下脸上薄纱,膝盖微曲,向风不枉道了个万福,声音娇柔婉转,传在耳中又是说不出的受用,只是薄纱一去,风不枉不禁扼腕,原本期待中的樱桃小口并没有出现,略厚的红唇,便如白璧上的微瑕,让她离风不枉心中的绝色差了寸许。虽然如此,风不枉还是对她充满了兴趣。 “请问姑娘芳名?”风不枉笑语吟吟。 “嗯…”女子并没有答话,环视着四周,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噢,看坐!上茶!”风不枉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不够怜香惜玉,吩咐着手下忙活补救。 “小女子妙剑门下独孤兰,谢过风掌门!”独孤兰盈盈道谢,坐了下来。 “独孤...兰?如此说来,贵派独孤掌门应是你的…”风不枉话说一半,等待着回答。 “媚姐姐比我长不了几岁,论起辈分却是我的姑姑!”独孤兰自觉有趣,不由笑出声来。 “原来是独孤掌门的侄女,到访静刀门,有何贵干呀?”若是换做旁人,如此目无尊长定会为风不枉所耻,但对于眼前的美人来说,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反倒觉得独孤兰率真可爱。 “之前听闻风掌门英雄盖世,乃是江湖中人人钦佩的豪杰,姑姑提起来也是赞不绝口,所以小女子特来…”独孤兰说着说着,掩口轻笑,起身来在他的面前。 “呵呵…呵呵呵…”单是婉转无伦的声音,已经让人陶醉,再加上由衷的赞美和倾慕的眼神,风不枉只觉身子飘在云端,丝毫也不愿下来。 “风掌门!风掌门?”声音依然动听,却冷淡了几分,风不枉之前徜徉的柔云仿佛变成了流冰,让他神志为之一颤。 “嗯?姑娘请讲!”风不枉回过神来,望着安坐在座位上的独孤兰,一时辨不清刚才耳中轻语,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象。 “掌门托我带了一封信,交给风掌门!”独孤兰脸上已经不见了笑意,自包裹中取出了一封信。 “噢?”风不枉将信拿在手中,作势看信之际,余光来回扫视着独孤兰的脸庞。独孤兰似有察觉,双颊飞红,眼神中多了几分埋怨。但艳若桃李的美景怎能错过,风不枉不由看的呆了,忘记将目光收回在信笺上,直看的独孤兰面带愠色,嘴唇微动,重新将薄纱蒙在脸上。风不枉心中惋惜连连,不过却也将精力移回书信之上。 看着看着,风不枉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喜滋滋的将书信叠了起来。 “我们明日动身如何?”风不枉刚刚恢复正经的脸上,又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 “明日…动身?风掌门…这是何意?”独孤兰显露出的神情,明显是把“痴言浪语”之类的词语勉强咽了回去。 “喏,你自己看吧!”风不枉将书信交给独孤兰,一副事已至此你奈我何的神情。 独孤兰几乎是抢过书信,飞快的读着上面的文字。才读了几句,她便面若滴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信中所言,果然是与她适才想到的词语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由心道:掌门的敬仰之情虽难以抑制,却也不至如此露骨吧!实在不忍直视,她挑拣着跳过几段文字,快速看向最后几句,但直到她一字一句的读完,也没有发现掌门丝毫要自己陪同的意思,只是邀约风不枉如果当下方便,自可随时前往。独孤兰这才明白风不枉脸上的笑意,傻傻的自己,是被他切切实实的被戏弄了一番!只一瞬,她心中对于风不枉的印象,跌至冰点。 “即使如此,麻烦回禀独孤掌门,风某安排好庄中事务之后,便会前往!”风不枉也看出独孤兰心中不快,虽然舍不得眼前秀色,却也是不想再多生是非,言不由衷的下了逐客令。 “风掌门神机,独孤兰正有此意,就此告辞了!”若不是碍着姑姑的情面,独孤兰甚至不愿再看风不枉一眼,匆匆的告辞,转身便要离去。 “姑娘请留步!”风不枉像是发现了什么,向着独孤兰的背影说道。 未料到风不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独孤兰无可奈何的转过身,强压着心中的怨气,一声不吭的盯着风不枉。 “喏!”风不枉指指她的手上的书信,一脸轻浮的微笑。 “啪!”独孤兰一把将姑姑的信拍在桌案之上,逃也似的奔了出去,似乎害怕再被风不枉找个由头拦下。这一掌,也释放了她心中大半的怒气,只是心中依然不解,为何姑姑倾慕的英雄,却是如此... 她轻叹一声,止住思绪,随即拍拍头脑,仿佛要让那些恼人的思绪飞散开去。巧的是,一切还都遂了她的心意,待她一踏出京兆分舵的门口,真的感觉有如换了一片天地,风不枉在她的心中,不过陌路而已。独孤兰闭上眼睛,用力的呼吸了几下,将自己体内充满另外一种心绪,朝着繁华初上的京兆夜市走去。 风不枉恋恋不舍的告别了独孤兰,心思早已飞奔在去往妙剑门的路上,心道:这一派的掌门姑姑和侄女都如此美丽,不知道其他的派众又是如何?想着想着,又淫邪的笑了起来... “掌门!”一声轻唤又将风不枉脱回现实。 “是秦松越来了吗?”风不枉忽的一下弹起,总算想起了真正要等的人,却吓得来人倒退了几步。 “没...没来...”那人结巴着,斗胆说道:“掌门,该用晚膳了!” “唉!”风不枉叹息一声,失望的坐回椅子,重重的拍着扶手。 第十章 个中滋味 盐水鸭,东坡肉,糖醋福寿鱼,虾仁脆白玉...琳琅的菜品摆满了桌面。 这里虽是静刀门的京兆分舵,但这段时间风不枉极少在这里餐饮休憩,李元英心里想着掌门离开总坛已久,说不定惦念着家乡的菜品,特意从驰名京兆府的浙仙楼中请来两位名厨,炮制了这满桌的丰盛酒菜,分舵中以李元英为首的主要干将都陪同出席。但出乎意料的是,从开始到结束,风不枉郁郁寡欢,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对于桌上的佳肴,风不枉更是视而不见,即使吃在嘴里,也是食不知味,最后急匆匆的扒了几口饭,算是结束了用餐。 李元英等人陪在一旁,不要说他属下不时面面相觑,就是他自己,心中也是忐忑不已。留心观察了一阵,他才发现掌门显是满怀心事,料想并不至于是饭菜口味所致。回忆着风不枉今晨还神采奕奕,下午见了个信使变成了这个样子,莫不是和那女子有关?一想到是女子,李元英心中柳暗花明,也就不再深究,和属下们觥筹交错的一阵,相对愉快的结束了宴席。待到席上的人们纷纷散去,之余风李二人之时,李元英起身站在风不枉的近前,正要发问,却听得风不枉说道“诶?灵儿她们怎么没有来?” “风小姐和秦家小姐已经用完晚膳,提前回去了!”李元英一脸尴尬的回答, “哦!”风不枉应了一声,又归于沉默。 ”掌门可有什么要属下去做的?”四周的空气一下变得粘稠,让李元英浑身难受,没话找话似得问道。 “没有!”风不枉望着桌面,不假思索的回答。 “掌门尽管吩咐,属下尽力而为!”李元英亦是反应极快。 “嗯?”风不枉纳闷的看着李元英,忽然恍然大悟般的笑出声来:“呵呵,老李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不过还真是有事要你安排一下!” “属下洗耳恭听!”李元英心中暗自得意。 “是这样,今日我本我约了一人,但等到此时依然未来。若是这几日他来了,还请老李代为接待,一定要奉若上宾,不得轻慢!”风不枉吩咐着。 “噢?那人是谁?”李元英听得如此重要的人物,不由得有点紧张。 “此人名叫秦松越!”风不枉慢悠悠的道出那人尊姓高名。 “呃...”李元英听到这名字,便如同历经耀目闪电之后却丝毫不闻雷声,完全没有料到掌门口中的贵宾却如此籍籍无名。 “怎么?闻所未闻?”风不枉见李元英沉吟不语,有些奇怪。 “掌门赎罪,属下的确知晓不多,不过就算属下孤陋寡闻,也知道秦松越的声名,应是全系于啸剑山庄之上!”李元英慌忙回答,语气中却透着不以为然。 作为静刀门不可或缺的人物,李元英经营京兆府多年,门路广布耳目众多,地面上的消息几乎无所不知,恐怕就连此处的丐帮都自叹弗如。啸剑山庄这些年一日千里,声势日隆,李元英又怎会装作无视,除了明面上的侦查刺探,派门人以学艺为名潜入其中之类的手段也用了不少,但关于这秦松越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只是据江湖传闻所知,秦松越这人在武林中并没有创下什么名头,更被同道中人戏虐为从未拔剑的剑客,再到后来归隐山林,眼前在不在的人世都无从知晓,怎么掌门突然把他请了出来? “记得了吗?”风不枉看出他心中疑惑,却并不解释。 “属下谨记!”李元英不敢怠慢。 “还有,秦松越来了之后,招待周到便好,其他无须多言!”风不枉似是并不放心,特意嘱咐了一句。 “是,谨遵掌门之命!”李元英见风不枉如此重视,不由得对那即将到来的秦松越肃然起敬。 “如此最好!”风不枉起身,拍了拍李元英的肩膀。 “属下斗胆,掌门这是要去哪里?”李元英望着即将离去的风不枉问道。 “不必管我,必要之时我自回来!”风不枉并没有停步,而是渐渐走入夜色之中。 “来人,把这些都收拾妥当!”李元英指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吩咐着门人,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上风不枉的身影,随着他一起若隐若现,直至不见。 直至天明,秦松越依然没有出现! ********** 那天独孤兰离开静刀京兆分舵,一人走在大街上,轻松地心情消散之后,反倒微觉几分孤独,之前只想要逛遍京兆府的冲动也渐渐淡去,不禁冒出明日便要返程的想法,却又担心和那不怀好意的风不枉碰在一起,正在犹豫之间,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突然想起自己为了赶路,午饭也没有吃的舒坦,心中又开始埋怨起姑姑来:还说是什么十万火急,尽是些...一想起那些羞人的话语,她脸上又是一红,虽然罩着薄纱,也是脸上发烫,不由低下了头。说了凑巧,迎面走来一人,鬼鬼祟祟的到处探看,一不留神,二人便撞在了一起。 “哎呦!”那人虽是年轻男子,一撞之下却跌倒在地。 独孤兰年纪虽小,却深得妙剑门的真传,身体相触的一刹那,她双脚微分,腰马下沉,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硬是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给怼了出去。 “你没事吧?”独孤兰也未料到是如此结果,上前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那人一骨碌爬起,揉着摔痛的屁股,龇牙咧嘴,不好意思的偷瞧着面前的姑娘。 见他无事,独孤兰不再担心,从他的身旁走过。但她丝毫没有注意,路旁的三人悄悄对了一下眼色,尾随其后。独孤兰的肚子又咕咕了几声,仿佛在提醒她尽快落座进食,转悠了一周,琳琅满目的当地小吃,令人垂涎的招牌佳肴,让她一时也打不定主意,此时的“提醒”来得正是时候,抬眼处正是一家面馆,不见招牌,门口处却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千滋百味尽在碗里”,下联:“一清二白只留心中”,横批:“独品”! 第十一章 京兆三雄 如此古怪有趣的对联独孤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家面馆自然也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她站在门口,向店内瞄了一眼,在这热闹的饭店竟然门可罗雀,只有两桌食客,与周围几家的熙攘喧闹大相径庭。独孤兰见了,不禁有点担心,迟疑了一会,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跨过门槛,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店中的伙计也懒得怕人,竟然将胳膊在桌子上一支,打起了瞌睡,见到独孤兰进门,先是抬了一下眼皮,似乎还要继续,但不管怎样迟钝,独孤兰的到来总算是蓬荜生辉,那伙计如同被针戳到了脚心,一个激灵苏醒过来,满脸谄媚却又摇摇晃晃的向她走去。 “这位姑娘,一个人吗?想吃点什么?”伙计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套路,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这都有什么?”独孤兰没有计较伙计的无理,耐着性子问道。 “姑娘来我们这可来对了,我们这的面可是整个京兆府里最出名的,达官显贵们都喜欢来这吃,我们这有...”伙计热情洋溢的废话连篇,听得独孤兰秀眉轻蹙,眼看就要切入正题,却被一声粗鲁的喊话打断。 “小二,滚过来给爷几个点菜!”三个粗豪的汉子从门外拥了进来,坐在了独孤兰身旁的桌子。 “三位稍等,小的这就过去!”伙计的眼神还是停留在独孤兰的脸上,敷衍道。 “啪!”一个大嘴巴重重的抽在伙计的脸上,左颊登时肿起老高,眼泪口水一起迸出。 “怪不得这小子推三阻四,原来这妞还真是不错,嘿嘿嘿...”除了先前殴打伙计的那一人,另外一名壮汉借势来在独孤兰桌前,色眯眯的说道。 “是么?我来瞧瞧!”第三人也找个由头来在桌前,将脸凑近独孤兰,嘴里的气息几乎可以喷在她的脸上。 古语云:三人成虎!那是说的众口铄金!可这三人来在一起,似乎也凑成一只老虎,在他们眼中,独孤兰便如同一只迷途的羔羊,只有承受欺凌宰割的份。但虎头上的“王”字并非随意生成,在独孤兰看来,眼前这帮乌合之众又要她勉为其难的打发一番了。独孤兰正襟危坐,柳眉轻挑,芊芊玉手放在腰间。 “呦呵,这妞有眼力价哈,知道爷几个喜欢干啥,老二老三你们瞅瞅,这不是就要宽衣解带了么!不急不急,先让爷捏下你的脸蛋!”听这口气,说话那人应该就是这团伙的老大,他不仅肆意胡言,更是将手指触向独孤兰脸上的薄纱。 “你们这群无赖,竟然调戏一个姑娘,无耻!”一声义正言辞的断喝响起,那三人颇感意外,一齐向着发声之处转过头去。 “哈哈哈...”等到他们看清发声之人,简直笑得前仰后合,以至于出言制止那人也被笑的红了脸,反倒局促不安起来。 “我们京兆三雄的名头,你没有听过吗?”三雄中的老二率先出头。 “京兆三雄,三只狗熊!”那人仿佛是为了报刚才被无端嘲笑之仇,反唇相讥道。此话传在独孤兰耳中,便如同是个笑话,让她扑哧笑出声来,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位拔刀相助的义士看去,一见之下,心中疑惑,暗道:这不是路上被我撞翻的那人,来到这里却是为了逞什么英雄?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躺下吧你!”在美人面前丢了份,似乎比被砍了一刀还要难过,老三凶神恶煞般的扑到那人近前,当头一拳打到,却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五行拳。 这套拳法动作简单,规矩严谨,讲究丹田抱气,胆量抱身,两肘抱肋,并以金、木、水、火、土次第与劈、崩、钻、炮、横五种拳法对应。拳法虽基本,但是用在高手手中,亦是别具威力,若再配合上七星盘步,结合劈打盘推扫五种功法,势必气势连绵刚柔并济,威力更是倍增。但三雄又怎能领会这些,只是靠着一身蛮力而已。只听得“扑通”一声,果然一人撞烂桌椅,扑在地下,正是刚才叫嚣着的老三。 “呦呵!”老二嚷了一声,也冲了上来,手中五行拳施展起来,显是比老三留心了不少,其拳势搬转,磨身进退,身如磨盘,以腰为轴,整进整出,进退有据,攻守有法,竟然和那人平分秋色。先前被摔倒的老三也爬了起来,皮糙肉厚的他毫不在意,重新加入了战团。这样一来,那人便有些左支右绌,渐渐落入下风。三雄中的老大见了,原本紧绷着的脸上露出笑容,满脸淫邪之色,又动起了独孤秀的歪心思。 唉!独孤兰叹息一声,心道:还以为那人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没成想和三雄亦在伯仲之间!这样想着,她原本垂在腿上的手又一次摸在腰间。 老大向他慢慢的逼近,不远处还在与老二老三缠斗那人似乎疯了一般,极少防守,出手的尽是杀招,似乎在竭尽全力的击倒二人,来在独孤兰身边。独孤兰见了,心中现出一丝感动,却也知他一切只是徒劳。果不其然,如此一来,那人招数漏洞百出,不过十招便被击倒在地,正要翻身跃起,两只沉重的大脚同时踏上他的胸口,直压得他一阵憋闷,险些背过气去。 “各位好汉!小店本小利薄,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别打啦!”借着这个空挡,刚才躲在一旁的掌柜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挡在老大和独孤兰之间。 “少废话,起开!”对着面前突然“杀”出的老掌柜,老大丝毫不放在眼里,瓦钵大的拳头向着他的胸口击去。独孤兰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但苦于老掌柜夹在二人之间却又无法施救。“咚”的一声,老掌柜单薄的身子直惯出去,撞在一根立柱上才被阻下,慢慢的顺着柱子滑落到地上,低头不语,似是昏了过去。 “大哥神功盖世,打得好,这个老不死的!”老二老三恭维着,丢下地上几无反抗之力的那人,兴高采烈的向着老大走去。 第十二章 起死回生 与老二老三的热情洋溢相比,老大倒是显得非常沉稳,甚至于可以称之为极度冷静,亦或是被形容为意犹未尽,因为他的二位兄弟已经在身边手舞足蹈了一阵,他却还是纹丝不动,只是眼睛在咕噜咕噜的转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再迟钝的人估计也看得出事情没那么简单,老三试探着拍了一下老大一下,毫无反应,老二推了推他,老大便像是一个僵直的木偶晃了两下,又重新稳稳的立在那里。 “诶,大哥,你倒是说话呀!”老三围着他绕了两圈,焦躁的说道。 “三弟,大哥好像是被点了穴吧!”老二有些见识,拉住了老三。 “点穴?明明是大哥将那老不死的打飞,二哥你那只眼看到大哥被点穴了?”老三不服气的争辩道。 “掌柜的,掌柜的,你可不能死呀!”店中的伙计跪在老掌柜的身旁,呼唤的声音都变了调,肿胀的脸,布满之前的泪痕和现在的鼻涕口水,乍一看甚是可笑,细想起来又是无比可怜。老掌柜在伙计的声声呼唤中没有任何反应,头更是缓缓的歪向一边,似乎真的断了气。厨房里的两位厨师听到哀嚎,拿着面杖菜刀冲了出来,本想恫吓一下,但一看到京兆三雄铁塔一般的矗立在眼前,一时间不敢上前,左右思量了一阵,实在是没有胜算,干脆丢下手中之物扑在老掌柜会的身前,一起呜呼哀哉起来。老二老三一见这阵势,相互对视了一眼,达成了自进门以来的首次默契,二人一起扛起人偶般的老大,快步的朝着门外跑去。 独孤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看这老大的形状,却是被人封了穴位,但老掌柜被生生击死,那青年又被打翻在地,自己全然不会隔空点穴的功夫,厨子伙计也绝无可能,难道这其中有人深藏不露?独孤兰看向老掌柜,心中不是滋味,想着他若不是存心护我,也不至如此凄惨,想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言语,却又止不住的簌簌落下泪来,上前拜了三拜,留下一锭银子,便要起身出门。她一转头,正看见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的那青年,不由得又是一阵愧疚,赶忙上前相扶,心道:这人也是为我而伤!独孤兰呀独孤兰,转眼之间便欠下莫大的人情,这可如何是好?那青年本来就要站起,独孤兰的出现,却让他害怕般的向后一缩,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位姑娘,莫弄脏了你的手!”独孤兰未想到那人不与她相触竟是如此缘故,心中好笑,但对他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你刚才替我出头,小女子道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在乎脏不脏手!再说,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独孤兰用衣袖蘸蘸眼泪,满不在乎的说着,硬是把那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我眼里,金枝玉叶也不及你一分!”那人声音渐轻,到后来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独孤兰睁大眼睛,颤声问着,双颊染上绯红。 “让姑娘见笑了,在下实在无颜面对于你,就此告辞!”那人倔强的撑着店中的桌椅,龇牙咧嘴的向门口挪去。 “你们不能走呀,老掌柜死了,官府来了,你们要作证的呀...”伙计啜泣着站起身,就要上前阻拦二人,没成想脚下一个拌蒜,哎呦一声,跌倒在地。待他抬起头,就不仅是脸颊红肿那么简单了,还有鼻血长流,这一来,伙计拍打着地面,哭得更伤心了,仿佛一顿折腾下来,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呵——”一阵长长的吸气声在这间不大的面馆中响起,声音低沉舒缓,却荡气回肠,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投去,就连伙计的痛哭声,都戛然而止,回头一望,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和老掌柜的勾在了一起,再看向老掌柜的脸庞,慢慢的有了血色,眼睛也缓缓的睁开,露出一双浑浊的眸子。 “掌柜的!掌柜的?”伙计心中一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脚收回,害怕般的缩在一边,似是无法相信掌柜的“回魂”。 “小鬼儿,我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吗?”老掌柜望着伙计,一脸茫然的问道。 “哪有哪有,这里还是馆子,我还是陈二,掌柜的你可吓死我们了!”伙计解释着,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五颜六色的五官脸蛋挤在一起,却比哭还要难看。伙计脸上笑着,心中却一顿埋怨:呸!呸!真是晦气!掌柜的也是老糊涂了,死了也不亏本,还要拉上我这个垫背的! “噢,那我怎么躺在这里?他们又是什么人?”老掌柜眼神变得空洞,似乎一点也想不起之前的事情。 “这个...”陈二摸着高耸的腮帮子,正要娓娓道来,却被一个稍胖的厨子一把抓住了手臂。 “这个肯定是因为掌柜太过劳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晕倒了,不过醒过来就好!那两位么,是新来的食客,屁股还没坐热,就赶上这么一出,那位姑娘也是菩萨心肠,留下这锭银子给掌柜的买些寿衣棺材板之类....哎呦...哎呦”伙计越说越没谱,胖厨子手上使劲,直疼的他五官扭曲,不敢再说。 “陈二,你怎么伤成这幅样子?胖福,你快去寻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老掌柜看着陈二惨不忍睹的面容,甚是不解。 “不必了!”胖福正要出门,却被独孤兰拦了下来,她从袖中掏出一红一黄两个小纸包,交给胖福,嘱咐道:“红的和上水给掌柜,黄的和上酒给伙计,都是内服!” 胖福接过,和另外一个厨子一起,依言照做,不一会的功夫,陈二脸上的浮肿便消去大半,老掌柜面色红润,已经可以起身,眼中的光华也明亮了几许。 “谢过女菩萨!”胖福看着掌柜和伙计迅速好转,不由心生感激,向着独孤兰倒地便拜。 “这位大哥言重了!一切因我而起,理应我来赔个不是才对!”独孤兰说着,上前扶住胖福的胳膊,向上一托,胖福只觉双臂发热,膝盖竟然弯也没能弯的下去。 第十三章 共品珍馐 “胖福,不用那么客气了,快回去做两碗好吃的面,让女菩萨尝尝!”老掌柜在伙计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对着胖福招呼道。 “得嘞!”胖福答应一声,拉着另外那名厨子一起钻进了后厨,叮叮当当的准备起来。 “二位,卖老朽一个薄面,吃完再走如何?”老掌柜走在独孤兰与那青年的面前,作揖请求道。 “老人家折煞晚辈了,我等留下便是!”那青年抢先一步应承下来,不好意思的看了独孤兰一眼,似乎为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抱歉,独孤兰却只是向他点点头,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望着独孤兰的背影,那青年犹豫起来,最终还是坐在了另外一张桌子的跟前。 “敢问这位义士尊姓大名?”老掌柜看着眼前二人的阵势,甚觉好笑,走到青年身前问道。 “噢,在下姓于,单名一个升字!”青年赶忙起身,报名还礼。 “余生?这名字可是说的我这老头子?刚才真是劫后余生!呵呵呵...”老掌柜听了名字略带诧异,随后便自我解嘲起来。 “老人家误会了,我这名字,是丁勾于,上升的升!”于升听了老掌柜的话,耐心的解释着,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愫,透着惊讶,含着痛楚。 “哦——那是歌舞升平的升,你看我这脑袋,竟是想了些什么!呵呵呵..”老掌柜又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于升啊,你看我这是小庙,桌椅也不多,刚才又被打烂了一些,过一会再来了食客,老朽担心这桌椅不够用呀!” “这...”于升听了,即刻会意,却再也拿不出刚才舍命相搏的心气,向着独孤兰前进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 “咚!”条凳与地面相撞的声音传在于升的耳中,他望着独孤兰,只见她身侧的长凳已经移开了半边。 “喏!”老掌柜朝着于升使了个眼色,微笑着走了开去。 于升鼓足勇气,向着独孤兰的桌子走去,只差的三步,却听得咣当一声巨响,独孤兰和于升都是浑身一震,转头望去。 “小人冒失,小人得罪了!”伙计陈二手足无措的摆着手,脚边堆放着破烂桌椅,显然是刚才手滑,把这些东西都落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响动,虽让于升震惊,却也让他终得放松。他自如的走在独孤兰身前,躬身施礼,坐在条凳之上,眼睛盯着桌上的竹筷。独孤兰反倒是大方得多,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位萍水相逢却又誓死相救的“义士”。只见他面色微黑,颜面粗糙,狮鼻阔口,眉若黑蚕,只有那双眼睛到还是清秀,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后厨中锅勺相碰,油滋水沸的声音还在继续交响,就是老掌柜口中的面迟迟没有上来。独孤兰等的无聊,于升呆的尴尬,躲闪的眼神始终不敢瞄向独孤兰,哪怕是她的脸上还蒙了一层薄纱。独孤兰却存心要戏谑一下他,从筷筒中抽出两根竹筷,故意的敲击着发出声响,眼神却是不时挑起,扑捉着他不由自主飘过来的目光。如此一来,于升的眼神愈加躲闪,脸庞上的颜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面来喽!”陈二一声还算及时的吆喝,暂时解脱了于升的尴尬,他抄起一双筷子,恨不得将头埋在碗中。独孤兰彼时已经饿的肚中乱叫,一旦食物摆在面前,却并不着急,仿佛进食之前,也要给食物相相面。端详下来,独孤兰颇为失望,眼前的不就是一碗普通的汤面吗,加上几根碧油油的青菜,果然是对联上写的一清二白。但她仔细一想,那明明是说的心中,若是碗里也是如此,估计就会如眼前的空空荡荡了吧! 独孤兰瞥了一眼身旁的于升,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他大口大口的向嘴里塞着面条,即使被烫的嘶嘶吸气,也不愿放下手中的筷子。独孤兰一时间大为好奇,摘下脸上薄纱,挑起一根面条,轻轻地吹着气。 “好..好好...吃...”之前一直未敢与独孤兰对视的于升竟然主动向着她大力推荐,只是目光触及她的脸庞犹如蜻蜓点水,不要说与风不枉有着天壤之别,就是与路遇的一般男子相比,也颇有不及。独孤兰从未见过如此男子,心道:难道自己如此轻易的输给了一碗汤面?真是笑话!如此想着,她恨恨的向着那面条咬了下去。 只一口,一股极为特别的醇香便迅速的在她口中弥漫开来,鲜若冬笋甜若扇贝的滋味铺满她的舌面,融进她的唾液,滑入她的肠胃之中。用力的嚼了几下,柔韧的面条中又释放出清新的咸,爽心的辣,万千滋味,层层递进,便由这一根根面条诠释的淋漓尽致。 难舍的咽下最后一根,独孤兰贪婪的舔了一下竹筷上的汤汁,将碗中的汤水也喝了个一干二净。自从记事起,独孤兰就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简直超越一切珍馐。这餐饭她吃的又是无比专注,仿佛自己置身于高山流水,世外桃源... “伙计,再来一碗!”于升毫不满足的高喊着,显是无法抵御这无以言表的滋味。独孤兰望着伙计,眼中也流露出期盼的神采。 “没有了,没有了...”老掌柜从柜台后面转出来,黏着颌下稀疏的故须,走近二人身前,笑着说道:“馆子里的规矩,每位食客只分得一碗,再无多余!” “嗯?”于升与独孤兰相视了一眼,彼此纳闷道:经商重利,怎么还有此等离奇规矩?这样想着,独孤兰又把目光投向老掌柜,楚楚可怜,但老掌柜却不为所动,摇头晃脑的踱着方步,躲回了柜台之后。 与此同时,于升的眼神,却黏腻在独孤兰的脸庞,再也无法移开。新月初上,清辉照人,于升完全没有料到薄纱之下的人儿,竟是如此清丽绝俗。他动了动嘴角,嗫喏着正要说些什么,一块皮肤却突然从他的左颊上剥离,落在了碗中。 第十四章 假面之下 独孤兰似乎感受到了的于升向往的目光,一时心中窃喜,但片刻之间,她又现出女儿家的羞赧,举手投足变得扭捏起来。于升脸上落下东西的时候,独孤兰正在沾沾自喜,并未注意,直到于升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左颊,眼中闪现出恐怖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满脸不解的看着他。独孤兰心中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整个人随之也警觉起来,她又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自称为于升的男子。 “二位客官,面都吃完了吧,这是小店自酿的桂花酒,敬请品尝!这桌上的碗筷,小的可就先收啦!”气氛正在诡异之时,陈二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麻利的将于升与独孤兰的碗筷收在托盘之中。 “啊呦!这是个什么东西?”陈二收拾的时候,并没有抬头,自认也就没有把二人目光相峙的事实看在眼中。但等他端上托盘转身,眼睛余光扫过碗里,不由惊叫起来。 伴着陈二的惊叫,于升从条凳上一跃而起,向着面馆的门口冲了过去。 “想走?”独孤兰一时辩不清于升这人是友是敌,但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她又怎会轻易的将这人放过,她一甩衣袖,一根丈余的银色软鞭向着余生的脚踝卷了过去。独孤兰出手虽快,但难免鞭长莫及,于升一惊之下,向外急窜,原本四流的轻功成了三流,眼看便要脱离软鞭所及的范畴,但就在此时,他的脚下速度又忽然降到了五流,独孤兰的鞭鞘恰好把他的右踝绕了个严实,独孤兰将软鞭用力向怀中一带,“啪嚓”一声,于升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原本就残缺的脸面一下变得支离破碎,他慌乱的将散落在地上的“脸皮”拢在一起,向着自己的脸上贴去,到了后来,绝望的将头埋在了手中。 “你到底是谁?”独孤兰收回银鞭,冷漠的问道。 “我是于升,我是于升...”于升伏在地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于义士,女菩萨,你们这是到底为何呀?”老掌柜走上前来,纳闷的问道。 “这事,你该问他!”独孤兰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于义士,看看弄得这满身满脸尘土,先随老朽到后厨洗洗吧!”老掌柜弯下腰,握住于升的右手,轻而易举的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于升怎的如此之轻,看老掌柜的样子,就像托起了一根羽毛!独孤兰稍显意外,但转念一想,却也不怎么惊讶。 于升的颜面就像是一块碎裂的冰面,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脱落,裸露出的肌肤也沾满了尘土,变得灰蒙蒙,透着说不出的肃杀与恐怖。独孤兰并非没有历经血腥,但此等场面,还是初次见到,不由后背一阵发凉,但既是如此,她的眼神还是紧随着于升向着后厨而去。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她在心中默默地问道。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老掌柜和于升才从后厨转了出来,独孤兰等的颇为不耐,没有好气的迎上前去,一把便抓住了于升的衣领。 “你...”独孤兰只说出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于升。看此刻于升脸上容貌,如果把独孤兰比作春江皓月,那于升便是冬日暖阳,若是把独孤兰看做赤梅沐雪,那于升便是翠柏临霞。在独孤兰的眼中,于升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留下他闪耀在自己的天空。她轻柔的理好于升的领口,慢慢的向后退着,脸上似笑非笑,双目中似带着无限遐想。 “姑娘,老朽只是把你唤作女菩萨,却一直未敢请教芳名!请问姑娘可是四川妙剑中人?”老掌柜看着失魂落魄的独孤兰,轻轻地问道。 “在下...,咦?掌柜怎知我是妙剑中人?晚辈独孤兰,妙剑独孤掌门坐下弟子!”独孤兰突然发现老掌柜眼中泛出精光,心中的疑惑随即解开了几分,微笑道:“如此说来,封那无赖的穴道,应是前辈所为喽!”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不过老朽也不傻,姑娘几次将手放在腰间,那里应是藏了一把厉害的软剑,江湖中使软剑的不少,但使软剑的美貌女子倒是不多,这其中,又是四川妙剑可算是鼎鼎大名!不过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我这小馆儿中的事情,还是不足为外人道哉。”老掌柜脸上挂着笑容,言语中却颇有几分提醒的意味。 “晚辈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前辈的眼睛!佩服!“初时独孤兰听着老掌柜所言还颇为不快,但细细想来,若是单论武功,自己是比那京兆三雄高出一大截,但要是和老掌柜动起手来,结果可能也与老大的下场差不了几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是一点未错,也许这才是掌门派我来此的目的吧!如此想着,独孤兰不禁对着老掌柜肃然起敬,满口答应道:”其中分寸,晚辈自是晓得!”说罢,她的心思又重新回到了于升的身上。 “刚才,你为何要跟踪于我?”独孤兰此时的语气,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锋芒。 “我...”于升虽然去了假面,却依然还像之前那样腼腆,慌乱中突然想起京兆三雄,回答道:“我是看那几个无赖要对姑娘不轨,所以才...若是知道姑娘乃是妙剑门的高手,我...”于升回忆着那时的一败涂地,沮丧的垂下了头。 “若是知道我是妙剑门人,你便要怎样?”独孤兰满眼期待的追问道。 “若是那样,我便不会不自量力...”于升声音渐低,却也不敢与独孤兰相对而视。 “确是如此!”独孤兰并不认为他在撒谎,只是心中充满了失望。 “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谢过前辈款待,告辞了!”独孤兰向着老掌柜道个万福,并不理睬他身旁的于升,面色黯淡的向着门外走去。 “也好,一路走好,恕不远送!”老掌柜也是干脆利索,浑然不做挽留。 第十五章 秦家故知 于升站在原地,心中万般不舍,目光追随着独孤兰,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着门口走去。 “怎么?你还要追她而去吗?”看着于升魂不守舍的模样,老掌柜双手抱在怀中,半是嘲讽半是玩笑的问道。 “我...”于升似乎被戳中心事,虽然嘴上还要逞强,但心中已经默认,不好意思的笑笑,身子却是朝着门口转了一下。 “于义士想走吗?那也无妨,只是老朽有一事比较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老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噢?前辈请问。”于升看着老掌柜温和的笑,身上反而有点发冷。 “来来来,我们坐着说话!”老掌柜热情的招呼着,自己先在于升先前的那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陈二走在门口,将店门关了起来。于升看了,知道此刻除了恭敬不如从命,也没得选择,给自己打了打气,也坐在了桌旁。 “真香呀!好酒!”老掌柜并不急着发问,反而斟了一杯桂花酒,放在鼻下,深深地闻着,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前辈有话就说吧,如此折磨,我于升可奉陪不起!”于升哪有心情品尝美酒,自觉老掌柜有些仗势压人,口中言语也就不那么客气。 “呦,你小子还是挺硬气的么!怎么刚才不堪一击?”老掌柜眯缝着眼睛,似乎要杀一杀他的傲气。 “于升不喜习武,又是以一敌二,被打趴在地又有什么奇怪!反倒是前辈,作壁上观,见死不救!”于升说完,竟也拿起桌上的酒壶,咕咚咚灌了两口。 “不错!看你刚才的绵软样子,跟个娘们儿似的!难怪那姑娘离你而去!”老掌柜挑起拇指,口中却依然喋喋不休。 “哼!”于升冷笑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道:你怎会知道我心中的苦衷! “小子你果真姓于?”老掌柜突施冷问。 “前辈这么信不得在下,在下告辞便是!”于升猛然起身,便要离开。 “诶,怪我多嘴,坐下说坐下说!”老掌柜言辞恳切,面露歉意。也许是老掌柜的诚意打动了他,于升又重新坐了下来。 “前辈武功如此高明,想必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不知如何称呼?”于升反客为主,打听起老掌柜的身份来。 “老朽这点微末技艺,籍籍无名,不提也罢!呵呵!”老掌柜水泼不进,针刺不透,不透露一点讯息。 “不过我看刚才你在对战之中,似有秦家的拳脚功夫,这又是为何呢?”老掌柜不待于升再次发问,率先问道。 “嗯?”于升听了便是一愣,似乎在回忆着刚才的打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 “据老朽所知,这啸剑山庄秦家极少收外姓弟子,即使有缘不得不收,也需把外姓改成秦姓,我看你的功夫虽然粗陋,秦家的断云拳却颇为正宗,恐怕...”老掌柜话说一半,便凝神不语。 “也许...也许是前辈看花了眼,于升绝不是啸剑山庄中人!”于升面色突然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争辩道。 “若是如此,真是遗憾之极,老朽有一啸剑山庄的小友,历经大难不死,现在又无人可信...唉!可怜!”老掌柜眉目低垂,似是十分惋惜。 “前辈此言当真,我怎么听说啸剑山庄是遭的灭门之祸!”于升听到这话,言语上满是怀疑,神情中又蕴含着几分激动和猜测。 “嗐,还不是全仗着一位高人出手才死里逃生,不然我和他也就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老掌柜这几句话说的真切,似是所言非假。 “既是如此,晚辈也实不相瞒,刚才前辈见笑的那几招拳脚都拜一位啸剑山庄的挚友所授,前辈不如带我一见,说不定我还识得!”于升好像对老掌柜口中之人充满了极大的兴趣,由半信半疑变成但求一见。 “啸剑山庄中豪杰何其多,你认得的不一定便是我这位小友,还是不要打扰他的清静为好,老朽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你愿去到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陈二,开门送客!”老掌柜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于升的愿望,站起身向着柜台走去。 “得嘞!这位客官,请吧!”陈二依言将大门打开,自己闪在一旁,手臂挥起指向门外。 “前辈...”于升也站起身,追在老掌柜身后,老掌柜冷不丁的一回头,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他的一切。 “你的那位挚友叫做什么?”老掌柜并不相信他的本心。 “前辈见谅,我已发过誓言,不再提起他的名字!”于升想起那人,心中一阵悲戚。 “暂且信了你,随我来吧!”老掌柜向着陈二使了个眼色,店门又一次关闭起来,他向着柜台走了几步,停下来肃然道:“你我有言在先,若是到时让我发现你是信口胡说,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前辈小看于升了!”于升平静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阵狂跳,仿佛一旦相见,便会叫出那人名号。 这一老一少前后相随,走在了柜台之中。 “一下五去四,三去七进一!”老掌柜站在柜台跟前,口中念念有词,拨弄起了桌上的算盘。一旁的于升正在疑惑,只听得“吱嘎嘎嘎”的一阵声响,原本看似沉重的柜台竟然一分为二,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洞。 “嘭!”于升感觉自己的右臂被牢牢握住,挣脱不得,紧接着一股下坠之力,将他带入到那地洞之中。洞中并不深,大约一丈有余,但其中空间尚算宽敞,只是气息极寒,甫一落地,于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过了好一会,他才适应了洞中的光线,原来墙壁之上,却也点着几盏小灯,只是火焰忽蓝忽绿,便如那鬼火一般,让人看了也毫无暖意,却似乎入了阴曹地府。 “当,当当当当,当当!”行了不长一段,二人来到一间小室之前,老掌柜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人声音,不及老掌柜回话,于升抢步上前,一把便将小室的门推开。 “果然是你!”于升冲进屋内,不觉热泪盈眶。 第十六章 妙不可言 那夜风不枉安排妥当,第二日一早便踏上了去往天府的路途。开始行在路上,他还牵挂着秦松越的消息,待到进入天府之地,便醉心于奇景秀色之中。打尖住店之时,他时不时摸出独孤媚写下的信笺重温“旧情”,到了后来,即使不看信上的言语,仅是凭着纸上透出的微微馨香,风不枉也是心满意足。唯一遗憾的是,时日久了,信中香气渐渐稀薄,也不知可以存续几日?一想到这些,风不枉便有些不快,不由得脚下加紧,一日紧似一日的向着妙剑门奔去,只花了七日,便来到了蒙山山麓。 “本以为只有江南才称得上山清水秀,想不到川西之地也哟如此美景!”望着眼前的茂林修竹,木桥流水,风不枉不由感叹道。 放眼望去,蒙山由西向东遍布着片片茶园,微风掠过,绿浪翻涌,蔚为壮观。其间又偶尔露出红墙梵宇,于茶园翠霭之中,又增添了几分情趣。风不枉走着叹着,将这翠绿仙谷般的地方与独孤媚比在了一起,自觉还是独孤媚更加娇艳欲滴,突然又想起了独孤兰,心中随之有了新的思念,默默想着: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里? 蒙山有上清、菱角、毗罗、井泉、甘露等五顶,亦称五峰,蒙顶五峰环列,状若莲花,最高峰是为上清峰,但据风不枉所知,妙剑门并不在上清峰顶,而是安在了甘露峰腰。风不枉寻了个茶农,问清甘露峰所在方位,向着妙剑门的所在攀了上去。 一路沉浸在满是茶香的气息,风不枉呼吸的近乎贪婪,恨不得将它们悉数收入丹田之中,尽情享受那无法形容的的舒畅。不知不觉,风不枉站上甘露峰顶,他向西眺望,峨眉、瓦屋、周公诸山巍峨在前;他向东俯视,原野平畴,山峦起伏,溪涧纵横,如画般的景致尽收眼底。虽心情大好,他却也不敢再看,只怕这难得的美景让他忘记了来此的初衷。 “这位爷好生面熟,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风不枉正要离去,忽听得身后说不尽的娇媚轻柔。 “嘶——”风不枉不禁有些惊诧,心道:这人离我不过十六步之遥,怎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难道此地还隐没着其他高手!?他满面狐疑的转过身,略有好奇的看着那人,这一眼之下,可是让他笑逐颜开,眼前玉立的,不正是借信抒怀的美娇娘么。 “风某比独孤掌门长不了几岁,还是兄妹相称听的舒服!独孤妹妹,你说是吗?”风不枉话说的轻佻,心中却对独孤媚有些猜忌,回想起秦逸阳提及妙剑总是一脸不屑,仿佛有损啸剑山庄的威名。但此次相见,她却能欺进我二十步之内,难道妙剑门真有什么神奇的功法不成? “既然哥哥这样说了,那小妹言听计从!”独孤媚脸上现出娇羞之态,直看得风不枉心猿意马。 “哥哥舟车劳顿,必是疲惫,不如到先到本门中歇息一下,小妹协同门为你接风洗尘!”独孤媚眼中关切,仿佛真的把风不枉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诶——”风不枉手一挥,色眯眯的说道:“风某从不在乎无用的排场,再说,那么多人闹哄哄的见了都心烦,只要妹妹你一个人在我跟前便好!”说完,风不枉走到独孤兰身旁。 一缕清风飘过,风不枉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比之空气中的清淡茶香,这气息略显浓郁,如兰似麝,幽沉甜腻,缭绕在他的鼻际,让他不由怦然心动。 “嘻嘻...”听得这话,独孤媚笑得花枝乱颤,那香气便更厚了一些,她虚指着风不枉,娇嗔道:“哼!此时你只见我一人,确是这般说话!若是见了旁人,还不知你乱语些什么!先前见了我那侄女,是不是也想图谋不轨呀?” “风某将她奉若上宾,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在独孤媚挑衅的目光中,风不枉不禁暗自欢喜,听着她的意思,妙剑门中应是美不胜收。 “如此最好!我那侄女怎么没有随哥哥一起?”独孤媚面露浅笑。 “哥哥本打算与她一路同行,但不知哪里惹恼了她,她竟自己去了!”风不枉想到自己形单影只,微觉遗憾。 “算啦,那姑娘被我宠的久了,性子着实烈了些,过些时日她自会回来!”独孤媚淡淡的说着,并不放在心上。 “江湖险恶,但愿她平安归来!”风不枉附和着说了一句。 “咦,风掌门如此怜香惜玉呀!独孤媚我不胜感激!”一言不合,独孤媚竟然无端的吃起侄女的醋来。 “独孤妹妹,此事只能是莫须有呀!”风不枉配合的做出一脸冤屈,借机又向着独孤媚靠近了一些,手臂绕在独孤媚身后,似乎要将她揽在怀中。 “休想!”独孤媚咯咯娇笑着,闪身躲了开去,身法便如同她的容貌声音,柔美舒缓。 “休走!”风不枉仿佛被她勾起了兴致,口中轻叱,却没有丝毫怨怒之气,反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征服之欲。二人一般的轻灵身法,同起同落,共飞共舞,宛若翩翩的蝴蝶,比翼的飞鸟!待到后来,独孤媚似是气力不足,动作迟滞了不少,风不枉抓住“破绽”,轻巧的让她倚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咫尺之间,美人粉面慵懒,凤目迷离,丰盈的胸脯随着她娇喘连连而起伏,随风飘浮的发丝更是不时骚动着风不枉的颜面,让他不禁心中荡漾,不假思索的向着那朵丰润晶莹的红唇便印了下去。印了下去。 “嘻嘻...”身边又传来一阵细碎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嘲弄之意,风不枉元神归位,发现自己亲吻的竟是自己的小臂,而怀中软玉,已然站在几步开外,掩口胡卢。 “嘿嘿...”风不枉略显尴尬,自我解嘲的干笑了几声,心中却很是惋惜。 “哥哥莫急,还是先随我回去吧!”独孤媚似是心满意足,上前牵起风不枉的手,向着山腰之处的妙剑门走去。 第十七章 一品香茗 独孤媚手若柔夷,握在风不枉手中犹如无骨,二人并肩而行,来在妙剑门前。 妙剑门中,人人皆使一柄软剑,剑身狭窄,长度不足两尺,平日里置于腰间,不显痕迹,若是狭路相逢遇到不知之人,便会以为眼前不过一位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往往疏于防备,难免中招。 虽然如此说来,妙剑武功颇有几分取巧的意味,但究其本源,却与啸剑山庄的剑法一脉相承。 妙剑祖师独孤独明煜虽是为女子,却悟性极高,且性格刚硬,争强好胜。师承啸剑期间,她自觉秦氏中的剑法虽威力巨大,却招式繁复,心中不甚喜欢,往往自作主张的将剑招拆解变化,以遂自己的心意。修剑十余年,她剑法造诣已经颇深,经历一番添枝去叶化简为繁,倒也演化了出适合短兵击杀的剑法,只是使将出来,颇为啸剑山庄正统人士诟病为剑式阴狠,不宜修习。如此强势之人又怎能容得下此等委屈,一怒之下负气出走,历经四方云游,独孤明煜终在这仰则天风高畅,万象萧瑟;俯则羌水环流,众山罗绕的蒙山甘露峰之上,创下妙剑一派。 将妙剑门中从掌门至下,全是女子,与峨眉派恒山派并无二致。门中之人,也是多来自与贫苦农家,亦有少数慕名来至此地,拜师求艺。独孤明煜一生未婚,亦无子嗣,继任掌门一旦执掌门众,便须改换姓氏,亦姓独孤,而其门中亲属,也要与掌门一致,如此一来,妙剑门中姓独孤的女子越来越多,以至于外界之人误以为妙剑门人皆为此姓。 风不枉来在门中,所见的女子虽多,姿色却是平庸,见到掌门归来,她们纷纷行礼,却视风不枉犹如空气,让他甚是失望。此刻行走,他与独孤媚已是一前一后,望着身前摇曳多姿的身影,风不枉摩挲着手掌,似乎还在回味着残留指缝间的馨香与温柔,只盼可以寻个清幽僻静处,与眼前的美人温存一番。 “风掌门,初到本门,感觉可好?”独孤媚身子微转,去没有停下脚步,向着风不枉嫣然一笑。 “很好很好!”风不枉的眼神心思全在独孤媚身上,哪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妙剑门的风景,信口搪塞道。 经此提醒,风不枉倒也注意起周围的景致来,但左瞧右看,反倒让他甚觉乏味,此处建筑简单而朴实,极少变化与修饰,不仅与江南的灵秀精巧无法相提并论,就是与京兆之地也尤为不及,如不是事先知道妙剑门中都是女子,风不枉还以为住在这里的是粗鄙汉子。 风不枉无聊的收回目光,心道:若有感觉,也只能在一人身上!自己的无心插柳,倒也是歪打正着! 说到底,在浩如烟海的江湖之中,妙剑门并不闪亮。武林中人提及妙剑,往往面无表情的点头,仅示知晓。这是一个年轻且神秘的门派,派中高手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执派掌门,也几乎不现身与公众视野,除非震撼武林的大事。如此一来,以至于风不枉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也只知妙剑自有独到之处,但到底如何独到,在他此时的心里,也许只知道便如独孤媚这般吧! 行不多时,二人来在一座楼宇之前,门上横着一块乌漆漆的匾额,上面却空无一字,独孤媚迈步进门,径自登上二层,风不枉心中奇怪,却也只能客随主便。一齐来至厅堂之中。二楼中甚是开阔,四张桌子稀疏的圈成一个方形,桌旁却并无座椅,方形正中摆放着一座小炉,火焰青红,炉上的铜壶滋滋作响。 独孤媚来到一张桌前,跽姿而坐,风不枉见了也是依样画瓢,坐在她身旁的桌前。主宾落座之后,一名红衣少女献来两盏香茗,却都摆放在风不枉面前。少女体态婀娜,容貌却稀松平常,无非透着些年轻的活力,风不枉无心多看,将目光转向独孤媚。 “独孤妹妹,妙剑门中,还是数你风姿卓绝!”风不枉由衷的称赞道。 “嘻嘻…”独孤媚眼波流转,面色含春,故意揶揄道:“风掌门可是未寻到期望的秀色?” “呵呵..”风不枉被一语戳破心思,无知如何作答,尴尬的端起面前的一盏。 “嗯?怎么是空的?”风不枉有些诧异,又将手伸向了另外一杯,依然空空如也。 “怎么?风掌门是不是说的太多,有些口渴?嘻嘻…”独孤媚看着风不枉端着空杯一脸疑惑,乐不可支。 “啪!啪啪!”独孤媚不做解释,轻巧的击了几下掌,红衣少女又走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手中多了两样东西,一把陶壶,一个陶罐。这一次,少女将这两样东西交在了掌门的手中。那陶罐样式粗朴,毫不起眼,倒是那柄陶壶颇为奇特,壶嘴笔直,壶口细小,长过三尺。风不枉看在眼中,甚是好奇。 独孤媚将陶罐拿在手中,微笑着起身,走到风不枉的的桌前低下身来,她打开陶罐,一阵茉莉香沁人心肺,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木质小勺,就要从中取出茶来。就在这时,风不枉突然伸手盖住了罐口。 “嗯?”独孤媚柳眉微蹙,纳闷的看着他。 “还请独孤妹妹亲手取茶!”风不枉脸上现出期盼之色。 独孤媚脸上一红,依言将茶叶取在手中,倒入风不枉身前的两杯茶盏。只见这茶叶似鹊嘴,形如秀柳,其中还混杂着茉莉花蕾,绿白相间,煞是好看。 “独孤妹妹,这茶叫什么名字?”江湖中人多爱饮酒,若是摆上几壶好酒,风不枉闭着眼睛闻着香气也可以叫出名字,但这茶摆在面前,却一筹莫展。 “风掌门,你可知道这座峰为何得名甘露吗?”独孤媚并不作答,而是反问道。 “难不成是因为水若甘露?”风不枉瞟了一眼即将炉上的铜壶,猜测道。 “风掌门猜对了一半!”独孤媚走回原位,笑着说道。 第十八章 龙行之式 “小芸,你倒是跟风大掌门说说,咱这为何叫做甘露峰!”独孤媚向着那红衣女子点头示意道。 “是!”小芸答应着,向着风不枉娓娓讲述了一番。 小芸口齿伶俐,风不枉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先前此处庙宇众多,其间有位得道高僧,名曰甘露。甘露大师酷爱种茶,便在这山上寻找上佳水源。青山甘泉,皇天不负,甘露大师终于打出一口水井,从中汲水灌溉茶园,这口井便得名甘露井,此峰也取名为甘露峰… “难道这茶也叫做甘露茶吗?怎么没有香甜之气?”风不枉听罢,将茶杯凑近鼻子,可劲的嗅了嗅,自以为是的问道。 “哈…”独孤媚瞧着他的憨态,忍俊不禁,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等到茶水交融,风掌门一看便知!” “也好也好!”美人在前,风不枉也就听之任之。 “小芸,请水!”独孤媚端坐在桌前,脸上神色肃穆。 “是!”小芸答应着,走到火炉之前。此刻陶壶中的水丝丝冒着白气,将开未开。就在风不枉以为小芸要取水斟茶的时候,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芸竟然跪了下来,向着炉子拜了三拜,接着,她起身,从炉子上拿下将开未开的陶壶,将水小心翼翼的灌入铜壶之中。 自始至终,陶壶中的水一滴未漏。小芸动作轻盈,将嘴长一米多的铜壶持在手中,翻转腾挪,提壶把盏。片刻之间,她一连变换了九种姿势,式式相扣,九道水柱随着她的手法喷射而出,道道连环,汇入在风不枉面前的杯盏之中。【零↑九△小↓說△網】风不枉看了,脸上没了笑意,好似应接不暇,又仿佛陷入了思虑,只是盯着那盏香气四溢的茶水,默然不语。 “现在风掌门可否猜出这茶的名字?”独孤媚脸上透着兴奋,还以为风不枉在低头苦思。 “猜不出吗?”独孤媚似乎有些心急,一手接过小芸手中的铜壶,一手拿起桌上那盏空杯,在风不枉身前一式一式的舞动起来。与小芸追求的速度灵巧不同,独孤媚身形甫动,便蕴含着无尽的魅力,如长袖善舞,若飘飘欲仙,九式之间,壶嘴中冒出的水滴宛如一线,次第涌入到手中的杯盏之中,斟的恰到好处。独孤媚身上迷人的香气与茶香混在一起,弥漫在风不枉周围,令他心动神驰。 风不枉看着眼前的两杯茶,杯中的茶汤,一般的青绿,清澈得叶片可数,朵朵茉莉飘在水面,便如同点点白雪,只不过一杯波澜不惊,那雪便似积雪,另一杯还在兀自旋转,那雪似乎飘落有声。 独孤媚放下铜壶,将飘雪那杯献在风不枉手中。风不枉小口饮着,唇齿间鲜香四溢,醇爽回甘,另有一番鲜活纯真之意。 “这茶,可是名为飘雪?”风不枉放下茶杯,试探着问道。 “风掌门好眼力,这茶的名号,确是叫做碧潭飘雪!”独孤媚说罢,端起另外一杯,轻呷了一口。 “茶虽好,却也比不过独孤妹妹龙飞凤舞般的斟茶九式!”风不枉好似意犹未尽。 “嘻嘻..斟茶九式?风掌门果真爱上了猜谜!之前小芸也是九式,风掌门又会如何命名呢?”独孤媚嬉笑着调侃道。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叫做斟茶十八式好了!”风不枉反应不慢,快刀斩乱麻。 “风掌门又猜对了一半,这十八式中的每一式,均是由龙形化来,故而称为龙行十八式!”最终还是独孤媚揭开了谜底。 “原来如此,式式龙行云动,招招景驰浪奔,龙行十八式名不虚传!”风不枉向着独孤媚挤眉弄眼,口中天花乱坠。 “呸!谁会信你这个事后诸葛亮!”独孤媚虽然轻啐了一口,心中却是无比的舒畅。 第十九章 各怀心事 “独孤妹妹就是喜欢说笑!”风不枉听闻却并不当真,却也不似之前那般不放在心上。 “哥哥看我像吗?”独孤媚面色渐冷,语气中也透着一股陌生之意 “兹事体大,妹妹切不可儿戏!”独孤媚的反应就像一盆凉水,彻底浇熄了风不枉先前的激情。他一时心中烦躁,言语中便少了几分客气。 “呦!风大掌门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那刚才答应的事还算不算数?”独孤媚眼圈微红,便似是受了欺负。 “若是独孤妹妹接受四剑合力复兴啸剑一派,我便答应!”风不枉看着眼前局势,聪明了不少。 “哥哥又错了,我什么时候又说过一定会拒绝与大家同心协力呢?”独孤媚脸上重现轻松神色,仿佛之前的严肃并不存在。 “嗯?”风不枉突然发觉自己被带进了坑里,仔细思量了一遍独孤媚之前所言,竟是找不到丝毫破绽。 “如此说来,哥哥还是答应了!”独孤媚见风不枉并不言语,走上前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这...还是独孤掌门先说给风某听听看!”风不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闪开了独孤媚的纤纤玉手,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又转回到自己的桌旁,坐了下来。 “看哥哥这神情,好像小妹会吃人!”独孤媚杏眼微瞪,揶揄了风不枉一句,接着问道:“这四剑合力,可是怎么个合法?” 风不枉心中一动,暗道:难不成这女子也有统领四派的想法?虽心中如此想着,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的将跟芈志延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独孤媚听完,秀眉紧蹙,一语不发。 “其余三位掌门皆赞成此事,不知独孤掌门意下如何?”风不枉一改兄妹称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此法确是公平之选,可一旦小妹侥幸夺魁,其余三派不服,这可如何是好?”独孤媚话中之意,竟是信心满满。 “这个...”风不枉前思后想,也没有料到独孤媚竟然已经臆想到胜券在握,一时反应不及,缓了一会才问道:“独孤掌门可有如此把握?”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独孤媚瞥了风不枉一眼,眉眼中骤然一亮。 “呵呵,独孤掌门不说,风某也就不问。待到那时,无论是谁独占鳌头,风某绝对不偏不倚,全力协助啸剑新掌门稳定局面!”风不枉慷慨无私的说道。 “风掌门什么时候又成了那包黑子?若是可以助小妹上位,一切全凭风掌门吩咐!”独孤媚坐在风不枉对面,眼若秋水。 说来绕去,风不枉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独孤媚所谓的“胜券”,便是自己。如此想着,他的脑袋不禁嗡了一声,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绝不如她的外表那般简单。但老谋深算的他又怎会做蚀本的生意,眼看着独孤媚脸上春意渐浓,自己也顺水推舟,故意的将上身向前探着,虽然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条桌,风不枉还是感受到了独孤媚如兰的气息。 “风某的支持么...”风不枉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独孤媚的脸庞。这次独孤媚并没有躲闪,而是双目微闭,红唇虚张,似乎很是享受。独孤媚的反应燃起了风不枉更进一步的冲动,他的手轻柔的划过独孤媚脂玉般的脖颈,继续向下探去。 “风掌门!”风不枉正在神魂颠倒之时,独孤媚突然双眼圆睁,目光凌厉的望着他。风不枉历此一惊,如坠云雾,手指也忘了抽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事成之后,独孤媚涌泉相报!”独孤媚握住风不枉的手,将它轻轻推回在他的身前。 “也好也好!”风不枉表面敷衍着,内里却是无名火起,心道:这独孤媚屡次三番戏弄于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她真有惊天技艺,在我风不枉眼中又算几何!一触及技艺,风不枉不禁联想起甘露峰顶独孤媚悄无声息的步法,不禁又为芈志延担起忧来,但随即便转念道:若是她果真履行诺言,倒也不失为一步妙招,说不定更要比芈志延容易控制一些,罢了罢了,不管是姓芈还是姓独孤,于我又有何分别,唯姓氏尔! “独孤掌门之意,风某领会了!不过有言在先,可以将你扶在位上之人,自然也可以拉你下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独孤掌门应该不会糊涂!”风不枉面露微笑,言语中却挟着威胁之意。 “看风掌门说的,小妹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听了风不枉那话,独孤媚仿佛得了保票,眉开眼笑的向着门外喊道:“小芸,拿酒来!”不多会儿,小芸端上一壶酒,两个酒杯。 “独孤掌门要不要再露一手龙行十八式?”风不枉起身,模仿着刚才独孤媚斟茶时的动作,惟妙惟肖。 “嘻嘻...”独孤媚这才发现,风不枉还有幽默的一面,笑着说道:“风掌门此议甚好,小妹不妨试演一番!”说完,独孤媚拿起酒壶,挑了几个稍微简单的动作尝试开来,斟茶倒酒,异曲同工,独孤媚倒也演的有模有样,只不过毕竟是女子,多了几分柔情,少了些许豪气。 “妙哉妙哉!”风不枉在一旁拍手微笑,甚觉有趣。 “献丑了!”独孤媚面色红润,有若桃花,将酒杯递在风不枉手中,柔声道:“风掌门英雄盖世,小妹佩服得紧,不知可否赏光共饮交杯酒?” “风某求之不得!”风不枉说着,便急不可耐的将独孤媚拉在自己身旁。独孤媚此时百依百顺,接连陪着风不枉饮了三次交杯之酒,方才将臂膀分了开来。 “风掌门,此酒叫做蒙泉,虽不知名,却也别有韵味!”几杯酒下肚,独孤媚双颊若火,更增几分艳色。 “蒙泉配妙剑,般配般配!”风不枉的眼神稍有离散,语意深长。似乎是觉着酒杯太小,亦或是蒙泉确为佳酿,风不枉干脆丢下酒杯,抄起酒壶咕咚咚喝了个底儿掉。他抹了一下嘴角,将酒壶往地上一摔,向着独孤媚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不待独孤媚回话,飘身而去。 第二十章 啸剑之约 他竟这样去了!独孤媚站在凭栏之处呆呆出神,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担忧着刚才是否惹恼了他,但一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只是杞人忧天。【零↑九△小↓說△網】普天之下,还会有不拜倒在我裙下的男人么! “小芸,我美吗?”她向着垂手站立的红衣少女问道。 “普天之下,属掌门最美!”小芸嘻嘻笑着,歪着脑袋说道。 独孤媚听了,转过身去,手指轻柔的捋过耳边的青丝,指尖轻触着白皙娇嫩的肌肤,嘴角处现出浅浅的微笑。 风不枉的确有些气恼,不然也不会匆匆告辞,即使会了美人,即使最后的结果尚可控制,他也谈不上多么的欢喜。毕竟来在蒙山山麓之时,他还是兴致勃勃,又怎会料到一待相见,独孤媚信中的柔情竟然化为一记闷棍,击的他有的放矢却无甚收获。 入川之时,一路风光虽美,风不枉却无意游览,一心只想着早日相聚。此时行在归途之上,他情志低迷,只身来在锦官城中,试图用酒色之气卸去压在心头的阴霾,结果却适得其反,醉生梦死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令他感到厌恶。只停留了不过两日,风不枉向着京兆发出一封飞鸽快信之后,再次启程,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不出十日,风不枉又一次回到了静刀门京兆分舵。舵主李元英接到书信,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站在熟悉的地界,风不枉郁郁的心情好了大半。适夜,在李元英的主持下,众人为风不枉洗过风尘,让他安然休息了一晚。待他次日醒来,顿觉精神抖擞,用过茶点之后,便差人将李元英叫在房中。 “老李,最近京兆之地如何?”风不枉沏了一杯茶,招呼他坐下。 “托掌门洪福,一切安好!甘肃秦剑河南骁剑二位掌门送来书信,还请掌门过目!”李元英起身,恭敬将信笺呈了过去。 “好!好!”风不枉接过书信,粗略的浏览了一番,见赢仲野赵光祯二人皆对合力复兴之事无甚异议,不禁心情大好。 “秦松越呢?怎么昨日未见?”风不枉将书信搁在桌上,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掌门,秦松越现在不在舵中!”李元英平静的回答。 “嗯?”风不枉一愣,放下手中的杯盏,盯着他问道:“难道他一直都没有来吗?” “掌门离开的第三日他就来了,但这人孤僻冷漠的很,从早到晚独自待在屋中,谁都不理,也从不出门。【零↑九△小↓說△網】这不没住了几日,他嫌舵中憋闷,非要搬走,属下便给他在京兆城中租下一处独门院落。这人真是好生怪异呀!”李元英一面说着一面瞧着风不枉的脸色。 “唔!”风不枉应了一声,脸色平静若水,心中却笑骂道:这老家伙改了性子么,竟变得如此挑剔!随即又说道:“待会儿领我去认个门儿!” “遵命!掌门打算何时动身?”李元英问道。 “眼下也没什么事情,这就走吧!”风不枉缓缓的将杯中茶水喝完,砸了咂嘴,似乎在期待着碧潭飘雪般的回甘,却只品来颇多苦涩。他摇头苦笑着站起身,随着李元英出了门。 就这样,二人出了分舵,七扭八拐,朝着秦松越租住的庭院走去。行走起来,那居所的位置和京兆分舵间的距离也倒不算太远,只是所处地段远非繁华,甚至有些冷清。院门上嵌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临风居! “临风居…果然是离我不远!”风不枉忽然觉得这院落的名字起的恰到好处,不由微微一笑,来在门前正要叩门而入,却发现院门紧闭,上面还有铁将军把门。 “老李,你确定没有走错地方?”风不枉轻轻皱起了眉头。 “千真万确!这地方还是秦松越亲自看好定下的!”李元英一口咬定无误。 “哼!好一个嫌弃憋闷!我们走!”风不枉望了一眼门上的大锁,冷冷的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风灵和秦家小姐怎样了?”返回的路上,风不枉似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问道。 “风小姐传了书信回来,说是已经安然到达,不必挂念,也许就不回京兆了!”李元英将信中大意转告了风不枉。 “这丫头!”风不枉笑着感叹一声,继续向分舵走去。 回到舵中,风不枉吩咐门人备好笔墨,连写了八封书信,分别发往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四大派以及秦,骁,弈,妙四剑派,约定一月之后重聚啸剑山庄,共商复兴之事。八匹快马各自奔出,向着八派所在之地疾驰而出。马蹄过处,大道上沙尘滚滚,将远处的景象遮蔽的朦朦胧胧,但风不枉却目光炯炯的遥望着,仿佛透过了灰霾,将一切尽收眼底。 送走了八骑,已是晌午时分,风不枉心情舒畅,倒也不感觉如何饥饿,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自己的房中,凝神静坐。 掌灯时分,李元英差了人来,恭请风不枉用膳,那人来在门口,却发现房门半开,壮着胆子探头进去一看,自是空无一人。那人回禀了李元英,李元英也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 此刻,风不枉已经坐在浙仙楼上,悠然自得的品着酒菜。微凉的晚风扫过,吹起了他的衣襟,外衣之下的乌黑夜行服若隐若现。酒足饭饱,风不枉在桌上扔下几钱碎银子,悄无声息的翻上屋顶,将外衣压在琉璃瓦下,几个起落,溶入在渐浓的夜色中。 京兆城虽然繁华,却并不博大,风不枉轻功又是绝顶,不消片刻便站在临风居的屋顶之上。他凝神向院里望去,黑夜之中不现一丝光亮。 “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风不枉心中嘀咕着,悄声来在门前,大门依然锁闭,和白天之时并无分别。风不枉飘然跃进院中,目光扫过北侧正房及东西厢房,突然发现三面房门大开,黑漆漆的门洞像是一只只深邃的眼睛,狡黠冷漠,意味深长。风不枉凝神倾听,除了远处偶尔响起的狗吠之声,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还真是个僻静之处,秦松越怎么会相中这个地方?风不枉百思不解。 第二十一章 黑夜诡影 “秦大哥,请借一步说话!”风不枉声音不大,却传播甚远,传在东西北三处房中绰绰有余。但他等了好一会儿,院中既无人出现,也没有应答之声。风不枉心中一沉,脚尖在地上向后一搓,向上一挑,七颗石子凌空而起,初时甚急,后来愈缓,石子连成一线,仿若浮在他的双目之前。风不枉双手探出,四指连弹,七粒石子分别朝着东北西三个方位呼啸而出,只听得一声闷响,七颗石子或是透过窗棂,或是打穿墙壁,直嵌在屋内的墙面之中。与此同时,三间屋子也发出了嗡嗡之声。七颗石子,七种手法,蕴含劲力各不相同,穿越障碍距离各自有异,却后发先至,一齐命中,正是风不枉取百家之长合而为一的暗器手法“七星逐月”! 少时,余音散去,院中依然寂静无声,风不枉脸上隐隐浮现的傲气,渐渐被凝重的疑虑之色掩盖下去。 如此看来,东西厢房北侧正房中确是无人。以风不枉的性格来看,如若未见,不信无存!仗着武功卓绝,风不枉点燃火折,朝着东侧的厢房走去。火折微弱闪烁的光亮像一只无形大手,掀去了蒙在眼前的黑布。风不枉跨进房门环视一周,眼前的所见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这里面竟然室如悬磐,甚至寻不到一根木头。风不枉很是纳闷,转身来到西厢房之中,房中景致与东厢并无二致。他的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默然无语的朝着北侧的正房走去,屋里面,仍旧空空如也! 风不枉先是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继而怀疑起李元英的记忆。他不甘心的正房中转了几圈,手中的火折随着他的走动而忽明忽暗,他毫无目的的扫视着房中的各个角落。忽然,在墙壁的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存在着与别处并不协调的印记,风不枉使出壁虎游墙功,背靠墙壁提气一纵,身形有若游龙,攀上那墙角之处。风不枉将火折拿近,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文字,单从笔力来看,应是以指力刻在上面,不知是用的力气稍大,还是墙壁太软,有几处已经凹陷剥落,其他残存可辩的几个字分别是:杀,禾,阳,剑,山庄。 风不枉跃在地上,略一思量,心中便明白了大半,但联系在一起,又糊涂起来,“剑”与“山庄”三字靠的颇近,推测应是啸剑山庄;“禾”与“阳”之间有一孔洞,若是猜得不错,便是秦逸阳,可这秦逸阳已经自己更名秦玄星,又被自己取名秦松越,怎么忽然就“返璞归真”?难道这段时间他恢复了记忆?若是当真,这“杀”又该作何解释呢?风不枉一时无有头绪,复又攀了上去,将塌陷之处与残存文字的方位记在心里,随手在写字处一抹,顶角那一小片地方便变得一般平整,再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这秦松越到底去了哪里?”风不枉走在院中,手里的光亮渐渐熄灭,心中的无名之火却慢慢燃起。在他看来,若是那字真是秦松越所为,无异于挑衅,在这四剑联合的节骨眼上,这个老东西却只会跳出来给我添乱,不识抬举!还有李元英,一个老江湖,手底那么多兄弟,竟然看不住一个人…风不枉越想越气,心中怒气与邪恶混在一起,化成了杀心。杀气愈盈,墙上的那个杀字也迎合着浮现在他的眼前。只一瞬间,他心中的万般戾气便化作成难以解说的困惑:他真的要杀死从前的自己吗? “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不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不经意间,已经是二更天了。打更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传在风不枉耳中,仿佛不止于报时,更像是一个提醒。当是事不宜迟!风不枉也是这样思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夜再去探一回啸剑山庄。心思一定,风不枉纵身上房,在夜色的掩映下,刹那间便来到城墙之下。京兆自古便是重镇,凡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不仅高阔而且厚重,可拒百万雄兵。但即使城坚至斯,在风不枉眼中亦不过尔尔,越墙而出宛如步履平地。城墙上的兵士只觉眼前一团黑影闪过,还以为是撞见了什么邪物,等到反应过来再要放箭,已是晚了三秋。此时的风不枉,已经远在三箭之地。 不出半个时辰,风不枉便现身于啸剑山庄的废址之外。狂奔数十里,他拭擦着额头冒出的细汗,随意的在周围走动了几步,以图调匀内息。他将目光投向这片废墟,一晃月余,啸剑山庄似乎更加残破不堪了。眼前的这一大片地界,就像人身上始终无法愈合的伤疤,抚之不平,挥之不去。瑟瑟的夜风,肆意的游荡在废墟之中,发出既如呼啸又似呜咽的声响,使这鬼窟般的地方更添了几分肃杀和诡异,就连风不枉这般的绝顶高手,后背上也隐隐的传来一丝寒意。 风不枉稳了稳心神,便要深入其中,忽然一阵阴风挟着一道金影,从他左前不远处飞快的掠过。 “嗯?”风不枉心中一紧,心道:自昨日回来,遇到如此多的怪事,却是为何?待吾先去探个明白!心念一起,风不枉轻身提纵,向着那影子直追了过去。在旁人看来,那影子移动的已是极快,但风不枉还是轻而易举的逼近上去。果然是有人在转身弄鬼!风不枉恨恨的想着,死盯着眼前那人,心中满是鄙夷之情。跟了一会儿,那人脚下渐慢,以至于风不枉若不停步,霎时之间二人便会挤在一处。不明虚实之下,风不枉不敢靠的太近,也随之慢了下来,刻意的保持着距离,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以防有诈。 不多时,那人来在一片开阔之地停了下来,风不枉在他身后十步之处,也站住了脚步。 第二十二章 江山又改 风不枉一定神,只见面前这人身上并非金色衣裳,而是一件绛紫色的衫子,在夜色的映衬下,那衣衫的颜色便犹如黑色一般,让人难以分辨。那人袍角和衣袖上都绣了鹅黄色的花朵,金线滚边,腰中更是系着一条金带,走动起来闪闪生光,刚才风不枉眼中一闪而过的金色影子,便是因此而来。这般打扮,若是穿在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身上,即使在这荒凉恐怖之地,都会让风不枉感到惊艳。但那人恰恰相反,花白的头发昭示着他已不再年轻,穿着如此鲜艳的服色,只能让风不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风不枉,你终于来了!”过了良久,那人终于吐出一句话,声音似曾相识。 “你可是...秦松越?”风不枉迟疑着问道。 “你说是,自然就是!”那人转身,面若冰霜。 “阁下到底是谁?”但见那人面色红润,神情漠然,眉宇中倒是隐含着一股潇洒之意,宛若高冷的仙人一般。风不枉端详了一番,却并不识得,于是冷冷的问道。 “风不枉,这几日不见,你就把我秦玄星忘了吗?”那人说着,爆发出一阵桀桀枭笑,声音尖细凄凉,令人心颤。 “秦玄星,才不似你这幅嘴脸!”风不枉顿时觉得这人正在无理取闹,话语中也就没了好气。 “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罢!”那人衣袍震动,散发出阵阵杀气,眨眼间闪身与风不枉面前,看那气势,仿佛要决一死战。 可一旦动起手来,风不枉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由于事先已有防备,风不枉应对自如,拆解了十余招之后,他才发觉对面之人意在正身,并无拼个你死我活之意。许久没有出手,风不枉也是技痒,便与这紫衫老者战在一处。二人越打越快,不经意间已过百招。 风不枉留心观瞧,这人所使招数无一例外都是啸剑山庄的嫡派功夫,且内力雄浑,招式诡异,信手拈来,攻守无隙,风不枉手中不停,心中啧啧赞叹,单凭手上功夫而言,当世之中,无非秦逸阳尔。若不是这容貌...风不枉几乎已经相信了交手这人就是秦玄星。、 单以容貌而论,秦逸阳只算平平,待到叫做秦玄星之时,五官已经有些扭曲,女气极重,与那老旦有之一比。自上次分别至今,也不过四十天的光景,怎么此时再见,他却变得仙风道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风不枉见他说话时脸上肌肉不动,心道:莫不是他带了面具之类的伪装? 如此想着,风不枉招数一变,向着那人的“面具”频频出手。试探了几回,风不枉都没有摘下“面具”,却在“面具”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被风不枉数次明目张胆的“摸”在脸上,那人虽摸不透他是何居心,眼中却也满是惊怒之色,如同受了莫大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那人低吼一声,掌声呼啸,开始全力相搏。 有道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风不枉却不想陷入与那人的胶着之中,他瞅准一个空挡,以轻灵的步法移身圈外。 “不打了!不打了!”风不枉亮出“免战牌”,连声招呼道。 “岂能何事都随了你的心意,亮兵器吧!”那人却是杀红了眼睛,抽出了背后长剑。 “好啦!我承认你是秦玄星便是!”风不枉微笑颌首,抱拳承让。 “你...”秦玄星心有不甘,却也不能无视二人之间的差距,勉为其难的罢了手。 “你还记得自己叫做秦松越吗?”风不枉担心他再一次记忆倒退,出言提醒道。 “哼!”秦玄星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如此最好!”风不枉见他没有反驳,也就放下心来,接着问道:“大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嘿嘿!还不是拜风掌门所赐!自从用了你那驻魂丹,本性未改,这幅皮囊倒是大不一样!”秦松越目光清冷,语气森然。 “不过大哥现在仙气飘飘,容貌变了倒也并非坏事!”风不枉听到“本性未改”四字,心中一阵好笑,继续说道:“大哥怎么来在此处?先前又为何挑了一套空空如也的居所?” “风掌门既然可以寻到这儿来,应是聪明绝顶才对!为何又来问老夫?”秦松越似乎余怒未消,硬生生的怼了回去。 “这些时日,大哥可有复出江湖之意?”风不枉知他现在行事古怪,既然都是无碍大局的小事,他也就不再纠结,话锋一转。 “复出江湖?”秦松越眼中精光闪现。 “正是,诸日以来,小弟为了啸剑复兴东奔西走,只盼大哥终可以重领江湖!”风不枉情深义重。 “是么?你风不枉何时变得如此好心,还不是为了你一己私利!”秦松越并不相信,毫不领情。 “若说小弟大公无私,那的确是抬举了,只说小弟全为自己,那也是有失公允呀!”对于指责,风不枉浑然不觉,脸上反而露出谦卑的笑。 “噢?那说来听听吧!”秦松越转身看向一边,似是勉为其难。 “好…”风不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最近发生之事简述一遍,提及独孤媚时,他忽然有点语无伦次,显然既是气恼,又是思恋。 “听风掌门说来,那妙剑的丫头反倒是重中之重!”秦松越听出风不枉的磕绊,仿佛以为是他在独孤媚处遭到刁难。 “独孤媚么,小事一桩,不劳大哥挂念!只是对于小弟的主意,兄长意下如何?”风不枉轻描淡写的带过,询问着秦松越的看法。 “听着虽好,但我已经无意再出江湖!”秦松越沉吟一阵,缓缓说道。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哥这等想法,岂不是有些临阵脱逃之意!”风不枉甚是惊讶,强压着心头怒火。 “唉——”秦松越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啸剑已灭,空余我一人又有何用?” “大哥乃是啸剑之魂,人在即是剑存!再说大哥又怎会孤身一人,您的爱女婉儿正在吾门之中,还有义…”风不枉稍显激动,差点顺了嘴,赶忙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第二十三章 不共戴天 “还有…”风不枉脑筋活络,转眼间便想出替代的说辞。 “慢着,你刚才说的是义什么?”秦松越揪住了风不枉的口误。 “小弟说的是义薄云天的四剑掌门!”风不枉抛出之前想好的答案。 “好一个义薄云天,你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吗?”秦松越一脸鄙夷,似是不屑于跟他理论,但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爆发道:“事到如今你还称那逆贼为义子,到底是何居心?难道你与他相互勾结?”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与那小贼又怎会有什么瓜葛!”风不枉还是没有逃过一劫,有些讪讪。 “没有瓜葛?那我问你,那二人现在何处?”秦松越浑身震颤,似是依然气极。 “眼下静刀门各分舵以及江湖上诸派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假以时日…”风不枉信誓旦旦的说道。 “假以时日?”秦松越粗暴的打断他,决绝的说道:“要想让我相信,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我吧!”说完,秦松越就要离去。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大哥便要放弃整个江湖吗?”风不枉晓以利害,期待秦松越回头。 “多说无益,回去吧!”秦松越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向黑暗中走去。 “大哥,这驻魂丹…”风不枉无可奈何的祭出杀手锏,竟也无法阻止秦松越停下脚步,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风不枉彻底没辙了,他不敢相信秦松越做出了无异于自杀的决定,面前的黑夜就像是他的内心,让他陷入无法选择的焦虑中。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却风云突变,风不枉只觉周身一紧,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向着自己压迫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惊惶,反而露出了笑容。排山倒海般的掌力传来,在他感觉却像是无比舒畅的按摩,令他陶醉的闭上眼睛。虽然风不枉面上惬意,内心却并未松懈,听声辩位,他亦是以双掌相迎。 “嘭”的一声闷响,风不枉向后退了两步,出掌反击的秦松越依然站在原地,稳若磐石。 “你…用的什么妖法?”风不枉依然是毫不在乎的模样,秦松越却面露惊惶,连声音都颤了几颤。 “妖法?哼..哼哼…”风不枉冷笑着,睁开了眼睛,正色道:“武学博大,难道大哥所知的便是全部吗?” 这些时日,在驻魂丹的挟制之下,秦松越身上的遗毒渐渐好转,但随之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身上的毛发颜色愈加淡薄,变成了浅金色,他的喉结已经完全消失,嗓音若是不刻意挤压,便会如女子那般软细。而他胯下的雄阳之物,也已经超越了坠痛的阶段,体轻肌瘦萎靡不振。唯一好转的,只剩他的容貌,即使如此,他颌下的三缕美髯也已经脱落殆尽。 秦松越将这一切都归罪于驻魂丹,却忽略的它的好处,适才悔怒交加,他更是使出十足气力,期盼着重击之下,可使风不枉横尸当场。 四掌相接之时,二人心中都有些吃惊,风不枉惊讶于秦松越招式的诡异和内力的精进,愈发觉得啸剑复兴在即,其在武林中的地位必回必会直升不降,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是为惊喜。而秦松越连日来闭门苦修,本想着一击致命,掌中内力却如江河入海不见踪迹,若不是风不枉主动后撤,自己体内就算再多内力,也架不住如此外泄,一时间愁眉不展,是为惊骇。二人相较,则高下立判。 “怪不得大哥要避开吾派中人,原来要在此苦修,功力果然一日千里!”风不枉笑嘻嘻的说道,仿佛武功更进一层便是他自己。 “不必废话了,你要杀我就动手吧!”秦松越豪气凛凛,视死如归。 “唉!”风不枉长叹一口气,心道:这老头身体武功皆进境不凡,怎么心智却像个毛头小伙,动不动就要你死我活。 “死则死耳,有什么可惜!”秦松越自是不会理解风不枉为何叹气,还当做是他优柔寡断。 “呃...”风不枉听了此话,不仅无言以对,心中更多了几分隐忧。 “对了!还有一事!”秦松越打断他的思绪,耿耿于怀的问道:“刚才你使得什么功夫?” “那株定元草,大哥还记得吗?”风不枉脸色暗沉,嘴角处透着邪气。 “什么定元?”秦松越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大哥忘性如此之大,那张泛黄的书页...”风不枉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原来你...”秦松越挣扎着咬出三个字,便已老泪纵横,之前消失的掌力,仿佛一齐涌出来,击在了他的身上,伤在了他的心里。 “一开始...你就...知道!”秦松越心中一阵绞痛,几乎无法直身,之前期盼着解开的心结一旦释放在一起,结果却远远非他所能承受。他将唇角渗出的鲜血吞进肚里,将背负的长剑缓缓抽出,不做丝毫迂回,直截了当的向着风不枉,挺剑便刺! “铛啷啷...”“嘭!”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一个孤寂却也无法战胜的身影! “这些,不是你该有的记忆!”风不枉似乎在告诫着脚下秦松越,即使他现在昏迷不醒。风不枉将地上的长剑归鞘,随意插在腰间,又将秦松越提起,扛在肩上。 “大哥,还是随我回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在的地方!”风不枉向着黑夜说完最后一句,穿过眼前的废墟,向着京兆城墙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四章 扑朔迷离 秦松越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间宽敞明亮的上房之中,他坐起身,突觉脑中一阵眩晕,又将头垂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花哨的服饰已被除去,只余下贴身的亵衣。在他的床边,陈放着一套藏蓝色的衣衫,他拿在手里抖了一抖,嫌弃的丢在一旁。他看向房内的陈设,八仙桌上的茶壶茶碗映入他的眼帘,莫名其妙的,他的口中顿时觉得无比的干渴。他顾不得衣衫不整,从床上跳下,端起桌上的茶壶猛灌起来,温热的茶水沁入喉中,说不出的解渴舒畅,秦松越一饮而尽,满足的擦擦嘴角的水渍,在桌前坐了下来。 当身体的不适被解决之后,秦松越的精力自然而然的投入到对于周围一切的质疑之中,在他最后仅存的记忆中,当他以摧枯拉朽之势刺向风不枉的时候,仿佛嗅到了一股异香,虽然屏住了气息,却为时已晚,直觉眼前一黑,连人带剑便摔倒在风不枉的面前。想到这些,仿佛心灵感应般,他的视野中又冒出了闪闪烁烁的黑色片块,将他视线阻隔开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那些黑色片块竟然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的叠在一起,就要将他再一次带入到黑暗之中。尽管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他还是挣扎着望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身子渐渐地软倒下去。 秦松越复又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他醒来的地方很是奇特,竟然是在一桌宴席之上,以至于先前到底是昏迷还是幻觉,连他自己都拿捏不清。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脑力差了很多,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的难以回忆,余下毋庸置疑的东西,除了他的名字和背景,好像所剩无几。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知晓这些似乎已经足够,因为他发觉,在与别人交流的时候,他试图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 我秦松越怎么变成了一个哑巴?他在心中难过的想到。但无意间传入耳中的几句旁人的交流,却恰到好处的化解了他的忧伤。 “秦伯近日来劳累过度,肝火上攻,喉咙肿胀说不得话,大家就先不要围着他聒噪了,想敬酒的,先干为敬!”原来我只是偶感小恙,秦松越听了,心中宽慰不少,将略带感激的目光投向那人。那人也以满怀敬意的眼神回馈于他。 “秦伯久不出江湖,第一次出山便来到静刀门,鄙派真是蓬荜生辉,晚辈敬您一杯!”那人端起酒杯,来到他的身边,将杯中酒吞入肚中。 “啊…”秦松越端详了片刻,眼睛一亮,似乎是认出了眼前之人,只是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些呜呜啊啊的嘶哑声响,一时有些颓然。 “前辈身体不适就不用回话啦,这位不知您认不认得,静刀门风不枉风掌门!”秦松越身旁又多出一位体态壮硕的中年男子,指着风不枉解释道。秦松越将目光转向这人,只见他神态自若器宇不凡,温和的外表下隐隐藏着几分霸气,看得出应是静刀门中响当当的人物。 “看我这记性,“那人突然尴尬的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晚辈叫做李元英,静刀门京兆分舵舵主!前辈一来,实在让晚辈诚惶诚恐啊!”李元英说完,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眉目低垂,似乎真的不敢与秦松越相视,这笑声中,更是透着些许牵强。 秦松越似乎并未察觉,他点点头,向着二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些时日前辈就先安心住在这里,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李元英向着秦松越拱手施礼,显是恭敬无比,话毕他又转过身对着面前众人正色道:“若是你们对前辈有什么不周之处,一切从严惩治!” “诺!”刚才还在喧闹行酒的人们突然停下手中的所有,一齐离席拜倒在李元英等三人的身前,响应之声振聋发聩。这一下,轮到秦松越诚惶诚恐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都起来吧!”风不枉淡淡的吩咐道。又是一声整齐划一的回应,地上众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席位,觥筹交错,喧闹如常。 “门中都是粗鄙汉子,让秦伯见笑了!”风不枉重新将秦松越让在位中,面带歉意的说道。秦松越听了,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将翘起得大拇指伸在风不枉二人身前。 “秦伯过誉了!”风不枉笑着,又敬了秦松越两杯,对着李元英问道:“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回掌门,一切妥当!”李元英回答着,转向秦松越:“前辈若是疲惫,晚辈可差人送您回房歇息!” “唔!”秦松越听了这话,还真是有些疲劳之感,加之身处嘈杂,这感觉似乎又重了一些,他朝着风不枉二人拱了拱手,示意先行告辞。李元英心领神会,目光扫向眼前众人,寻找着合适的护送人选。 “老李!还是你亲自辛苦一趟吧!”风不枉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门之命,属下必尽力而为!”李元英领命,向着秦松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这样,李元英陪着秦松越,朝着他的居所走去。行走在路上,李元英时不时地向着秦松越回首微笑,秦松越也是频频回应,但次数多了,甚是觉得这李舵主实在太过热情,反倒有些不胜其烦,只盼着早一些回到自己的住处。其实他又怎会知道李元英的笑容之后,又是怎样的困惑。也许在秦松越现有的记忆中,二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初次谋面,但在李元英的印象里,先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秦松越又怎会是这番模样。 自从啸剑山庄覆灭,李元英便觉得与风不枉之间如同隔了一层纱帐,虽然他一向将明哲保身奉为自己的处世经典,但对于风不枉的不可捉摸却让他暗地里心浮气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元英如此滴水不漏之人,在为了长远的“潜心思索”中也犯了错误,秦松越在他的身后随着绕了偌大一个圈子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脸上俨然已经现出不耐的神色。 掌门,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呢?直至秦松越重重的关闭房门,李元英还是如此的想着。 第二十五章 远方来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秦松越也在静刀门中安稳的住了下来。李元英意外的的发现,自从秦松越再次到访,风不枉似乎心情大好,不复先前的严厉,脸上时常露出笑容。而秦松越,俨然成了他的“随从”,不管风不枉说些什么,他从不反驳,只是笑容可掬的赞同,或者毫无怨言的去执行。京兆分舵的静刀门人怀着疑惑,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却又不端架子的啸剑前辈。 风不枉先前派出去的八骑都已经带回了令人满意的讯息,过不了多少时日,八派掌门将齐聚京兆分舵。这段时间里,风不枉依然非常繁忙,令属下传书静刀门各分舵的舵主,令他们广撒英雄帖,诚邀各地门派豪杰,一齐聚义啸剑山庄。与此同时,他更是广开渠道,筹措银钱雇佣民夫,提早开始了对于啸剑山庄残迹的清理和修复。京兆分舵中的忙忙碌碌,山庄残址上的挥汗如雨,让风不枉心中愈加踏实起来。初时他还时常两处巡视,到了后来,风不枉干脆做了甩手掌柜,将眼下事务放心大胆的交在李元英手中。 又过了几日,风不枉忽然来了兴致,要到啸剑山庄走一走。于是他拉上秦松越,命人备好马匹,并不带随从,向着啸剑山庄进发。出得城去,二人行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一路之上,风不枉偶尔侧脸观瞧一下身边的秦松越,见他每次都是一脸肃穆不苟言语的样子,心中不觉好笑,忽然想起秦松越好像已许久没有收到自己恩赐的驻魂丹,心中不禁一阵担忧。再看秦松越,除了稍有呆滞的神情,并没有出离控制的迹象。风不枉还是不放心,手一提缰绳,胯下之马便慢了下来。秦松越开始并未察觉,待到马匹窜出一段,才发现风不枉被落在了后面,勒马停步,不解的回望的他。 “风掌…可是…什么事情?”过了许多时日,秦松越咽喉火肿已消,只是说起话来尚不利索,脸上神情亦是木然。 “诶——小弟不是早就说过,大哥难道忘了?私下之时,你我便以兄弟相称!”风不枉策马上前,与秦松越并肩而行。 “是,风掌门!”秦松越丝毫不像回忆起了什么,回答更是令人发笑。 “大哥最近身体可有不适?”风不枉强忍笑意,试探着问道。 “不是?身体还会…对错吗?”秦松越完全会错了意,回了个驴唇不对马嘴。 “这是十全大补丹,于大哥的身子大有裨益,每月需服用一次,请笑纳!”风不枉懒得多费口舌,将一粒驻魂丹交在秦松越的手上。 “多谢多谢!”秦松越捧在手中视若珍宝,却并没有把它吞在口中,而是小心翼翼的塞进袖中的口袋。 “大哥,此物最是珍贵,放在袖中不甚牢靠,不如把它送进腹中。”风不枉说着,将水囊递了过去。 “掌门说的有理!”秦松越果然依言将驻魂丹合着清水咽了下去。 如此一来,风不枉稍稍放下心来,朝着秦松越点点头,二人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第二十六章 聚义之会 秦松越听了,不假思索的换了方向,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也许此刻在他的心里,已经尴尬到了主动放弃选择对错权利的地步。他沿着风不枉指出的道路走了下去,沿途的建筑不是夷被为平地,便是搭起了木架啊,处于复建之中,只有尽头处的一座建筑,似乎还是保留着被烈火摧残后的风貌。越走越近,秦松越满腹的纠结慢慢淡去,眸子也是愈来愈亮,待走到那建筑之前,他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但随即又陷入了困惑之中,他伫立了许久,也没有理出一缕头绪。 “秦大哥在想什么?”风不枉还以为秦松越感慨万千,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秦松越的回答仿佛真的印证了他的姓名所代表的隐士过往。 “秦大哥真是幽默,这里乃是啸剑山庄的重要所在:剑啸堂!”风不枉甚是疑惑,还以为秦松越故作糊涂,但冷眼观瞧了一阵,发现他确是一脸茫然。风不枉不仅不再惊讶,嘴角处还露出一丝浅笑。 “剑…啸…堂…”秦松越一字一顿的重复着,似乎想要唤关于它的所有记忆,但归根结底,也不过风不枉提及的“重要”二字。 “小弟知道此处对于大哥来说意义非凡,故而分毫未动。”风不枉保留此处本是为了保全秦逸阳的秘密,没想到“外甥”变成了“舅舅”,秦逸阳变成了秦松越,风不枉此举竟也收到了意料未及的效果。 此时的秦松越,虽然想不出为何冥冥之中来到这里,但对于风不枉的好意,却依然怀有着感激。 “启禀掌门,少林义玄大师,武当无邪子道长来访,现已在京兆分舵之中!”一名门人来在二人近前,单膝点地。 “好!”风不枉听了又惊又喜,心道:有了少林武当两位掌门的见证,后续一切便可水到渠成,当下对着那门人说道:“你去告诉李舵主,让他好生招待,我这就回去!” “诺!”门人答应一声,飞身而去。 “秦大哥,我们回吧!”风不枉难掩心中兴奋,对着秦松越说道。 “嗯?好!”秦松越的思绪显然还停留在剑啸堂中,麻木的回答了一声,至于刚才静刀门人说了什么,似乎闻所未闻。 就这样,这二人一人满怀期待,一人混沌不堪,一起踏上了归途。风不枉归心似箭,不断地鞭打着胯下骏马,那马吃痛狂奔起来,秦松越虽然不明其意,也是策马扬鞭全力相随。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返回分舵之中。 “掌门,秦伯,义玄大师,无邪子道长都在聚义厅候着呢!”一进大门,接到禀告的李元英便迎了出来。 “好!”风不枉冲他点点头,又转向秦松越道:“一路劳累,秦伯先回房休息吧!”说完,随着李元英向着聚义厅走去。秦松越听了这两个名字,好像并不相识,心想着就是见了也无甚话说,还不如躲开自在。风不枉的话传在耳中正中下怀,他谢绝了陪同的门人,独自一人朝着住处走去。 “哈哈哈,义玄大师,无邪子道长,二位大驾光临,真是让风某受宠若惊呀!”风不枉一见二位掌门,难掩兴奋之情,开心的笑道。 “善哉善哉,啸剑复兴乃是武林大事,我等受邀岂能不来!风掌门胆识过人,老衲佩服!”义玄大师慈眉善目,起身笑呵呵的说道。 “是呀,风掌门高风亮节,想我等不敢考虑之事,老道也佩服的紧呀!”无邪子道长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便如同那画中的仙翁一般。风不枉突然觉得秦松越与他倒是有几分神似,只不过少了颌下美髯。 “哪里哪里!二位掌门如此抬举,都让风某摸不到北了!”风不枉打着哈哈,将义玄与无邪子重新让回上座。 第二十七章 美中不足 “道长,你我已非世俗中人,又何必为尘世中事烦恼?”不待风不枉回话,义玄大师率先说道。 “多谢大师点拨,贫道一时迷惘了!”被义玄这么一说,无邪子微觉尴尬,默然坐在椅子中。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风不枉望着武林中的两位泰斗,打算作壁上观。 “风掌门,适才无邪子道长所言,也正是老衲所担忧的。这联盟的主意,也许是现今为数不多的办法!”义玄大师一脸坦然,对周围似是无感。 “大师洞若观火,只是若是联盟的话,盟主之位,是否要以比武选出?”风不枉若有所思。 “所谓盟主,人品正直乃是其一,可御下服众;武功高强乃是其二,可雪耻平侮。若凭武功,这四剑在伯仲之间,若论人品,秦剑赢掌门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江湖中口碑不坏,似乎胜面要大一些。”无邪子插进话来。义玄大师置若罔闻,悠然自得的品起了香茗。 “道长高见,不过风某与这四剑派掌门也是泛泛之交,孰优孰劣尚无所知,不知义玄大师可否提点一二。”风不枉唯少林马首是瞻。 “老衲的意思与风掌门并无不同,最终花落谁家,还是要看各位掌门的造化了!”义玄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 “嗯,也确是如此!”听闻义玄对于比武并无异议,风不枉心中一阵畅快,笑着说道:“呵呵,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不是二位不吝赐教,结局岂不是让风某不可收拾啊!”说完,风不枉满脸感激,抱拳致谢。 “阿弥陀佛!风掌门过谦了,老衲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复兴啸剑与武林即是大大的好事,少林自当尽力扶持!”义玄说着,微微向着无邪子坐在的地方侧了侧身,接着说道:“无邪子道长意下如何?” “大师之意,便是贫道之意!”无邪子坐直身体回应道。 “有义玄大师,无邪子道长鼎力相助,啸剑复兴指日可待!”风不枉得此强援,一时间容光焕发,宛若年轻了几岁。 大事已毕,三人又聊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其间相谈甚欢,风不枉直到腹中咕咕作响,才想起午膳未用,一看时辰,饭点早已错过。风不枉连声致歉,命人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丰盛的素斋,陪着义玄与无邪子用过,差人将其送回各自房间,稍作休憩。 风不枉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窃喜道:早知义玄这老和尚会主张结盟,却没料到他和无邪子之间并非亲密无间。四剑各自为政实力相仿,盟主若无王霸之气必不长久,复兴啸剑不过是句空话,但他又怎知道我风某人会让四剑为我所用呢!想到这,他的脸上浮现出狂妄的笑意。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兴奋劲儿一过,风不枉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若是往后之事一切顺利,眼下最需要解决的症结竟在秦松越那里。相处了几日,风不枉发觉秦松越的脑力,不过是从简单错乱变成了混沌木然,更兼有失忆的状况,不知他身上武功还记得几分?一想起这些,风不枉又有些悔不当初。若是知道那锢魄七香如此厉害,断不敢使出如此大的剂量。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今夜子时,我便去试他一试。 ? ? ? ? 第二十七章 夜中暗访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京兆分舵中也恢复了平静,风不枉回到房中打算先歇息片刻,再去到秦松越处“骚扰”。没想到一旦暂别了连日的忙碌,他身心彻底放松的结果,就是睡过了头。当他一个激灵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入了寅时。幸好提前换好了夜行衣,他挥臂抬腿,试下周身并无绷挂之处,便熄灭灯火跃出窗外,迎着沁凉的微风潜入夜色之中。 这晚月色清亮,溶溶若水,风不枉轻而易举的绕过舵中巡夜之人,来在秦松越的住处。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秦松越的房里,竟然还掌着灯。他翻上房顶,施展开踏萍渡水的功夫,小心翼翼的在屋顶上行走了几步,择了便利之处蹲了下来,轻轻的揭开了眼前的那片瓦。屋内的亮光透了出来,照在他的脸上。一股诧异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庞,他不断地变换着方位,仿佛要看尽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但目光所及之处,却连个影子都寻不见。 风不枉将瓦片盖好,飞身跃在院中,悄无声息的靠近窗边,侧耳倾听了一会,凭着他精湛的内力,就是一页纸片飘落在地上亦能察觉,但此时却听不到房内哪怕一丝的声响。确认房内无人,他闪进门去,第一眼便将床铺收在眼里,只见其上很是凌乱,似是秦松越突然离开,再用手试试被褥,已经没有余温,想必该是离开已久。风不枉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房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心道:京兆分舵的上房,怎么还有如此寒酸的!正在思量,油灯中原本欢快跳跃的火苗忽然衰败下去,柔和明亮的光变得暗淡,几乎就要熄灭,恰在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在他的耳中。 风不枉心头一震却并不慌乱,他听得那声音从正门传来,不慌不忙的推开后窗,跃出房外,又将窗子轻轻地掩上。油尽灯枯,屋内一下陷入到黑暗之中,与此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口。风不枉点破窗纸,向着那人瞧去,看着身形轮廓,却是秦松越无疑,只是这夜深人静之时,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呢?风不枉就算此刻疑虑满满,也不可能现身对质,他瞧着秦松越合身上了床,不一会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似乎并无异样。一个滑稽却又在理的念头冒了出来,让风不枉想要否定却感到无力。 罢了罢了,我还是先打道回府吧!风不枉稍有落寞,回身离去。 ? 第二十八章 秦剑无争 接下来的几日里,风不枉都没有再动试探秦松越的念头,他甚至有些觉得那晚的贸然行动近乎愚蠢。一开始他还需要强迫着自己不再顾虑此事,到了后来,他已经自然而然的沉浸于忙碌之中。其实他之所以可以这样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妙剑掌门独孤媚也已经现身于分舵之中,当然,随她一起来的,还有满脸不情愿的独孤兰。不过对于风不枉而言,之前造访妙剑时的不爽利似乎还并未淡忘,独孤媚的到来的意义更像是一种提醒,虽然他还是会经常不由自主的跌入那温柔的陷阱,但并不长久,显是他戒心已起。 即使仿若“旧情复燃”,面对独孤媚积极的诱惑,他也难以释放出丰满的热忱,只在眉宇间刻意显出几分柔情而已。独孤媚不以为意,还当他是当着德高望重的前辈放不开手脚,每次碰面时,她依然柔媚无伦,风不枉也回以谄笑。只是她却哪里知道风不枉此时的笑容中又带着何等意味。 转眼间便到了一月之约的日子,此时的京兆分舵中热闹非凡,便如彼时啸剑山庄秦庄主大寿时那般。先前风不枉通知的八派,仅是缺了一个弈剑掌门芈志延。除此之外,静刀门各分舵广撒的英雄帖也将各处豪杰唤了出来,一齐聚在屋檐之下。风不枉心中略有焦虑,时不时涌出一股被欺骗的滋味,脸上却丝毫不显,将自己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终于,待到这日夕阳西下之时,芈志延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余晖之中。 到此,重要人等一应俱全,至于如何复兴啸剑的议题也就顺理成章的进入到讨论阶段。在风不枉提出四剑联盟的意见之后,但令人感到压抑的事情产生了,少林义玄大师颌首微笑,武当无邪子道长捻须不语。众目睽睽之下,两位领袖的默许似乎剥夺了异议萌发的土壤,即使目光中闪过疑虑的,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的,也都极快的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变得与周围一致,但这些人中,却不包括秦剑门赢仲野。 “风掌门,姓赢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赢仲野见只有自己一人站了出来,显得很是突兀,原本暗红的脸膛涨的愈加红润。 “赢掌门但说无妨!”风不枉脸上和睦,心中却颇为不解,暗道:赢仲野偏安甘肃一隅,一向清心寡欲乐善好施,与江湖同道也是极少红脸,怎么此时却公然与所有人意见相左?二人一来一回的说完,大厅中一时鸦雀无声,在场诸位面面相觑,无不是大呼意外。 “好!”赢仲野回应一声,向着义玄和无邪子拱手致意,接着说道:“在下不赞成比武!”这句话说得直截了当,掷地有声,却令所有人心里的疑虑又重了几分。 “噢?赢掌门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无邪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办法倒是没有!”赢仲野回答的干脆利落,却使所有的人的期盼都跌落在了地上,作为回应,人群中散发出零星的嘘声,如此一来,他更是面如滴血。 “赢掌门,这等玩笑可是开不得!”风不枉脸上骤然一冷,出言提醒道。 “在下一时激动,便乱了言辞,还望诸位包涵!”赢仲野深鞠一躬,算是致歉。原本他的口碑就极好,这般做了解释,众人也就一起释然。 “阿弥陀佛!原来赢掌门另有他意!”一直没有说话的义玄微笑着,像是看破赢仲野的苦衷。 “多谢大师!”赢仲野又还了一礼,接着说道:“诸位英雄,在下的意思是,这次四剑联盟,秦剑不参与这次比武...” 此话一出,刚刚平复的人群又骚动起来,“这赢掌门也太没有血性了,还没比就先认输!”“就是,赢孟尝的名号那么响,看来手里没有什么真章!”...一时间疑问有之,不屑有之,失望更是有之,就连赢仲野随同前来的兄弟子侄,眼中也满是震惊。 “诸位稍安勿躁!请赢掌门把话说完!”无邪子察觉出赢仲野似有隐情,出言劝导众人,浑厚的内力在室内流转,将威严散布在每个角落,鼓噪的人群渐渐平静。 “秦剑不参加这次比武,但依旧赞同联盟,只是退出盟主之争!无伦谁得了盟主,我赢仲野唯命是从,绝无二话!”赢仲野铿锵有力的一口气说完,也不理大家的反应,回身坐在座位之中。 听闻此话,赵光祯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独孤媚置若罔闻,两潭秋水中只映出风不枉一人,芈志延初时惊诧,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赢掌门高风亮节,风某既是佩服,又是惋惜呀!”风不枉向着赢仲野投去崇敬的目光,心中却暗自欢喜:秦剑果然姓秦,竟与秦松越如此有缘。 “善哉善哉!既然赢掌门退出,骁剑,妙剑,弈剑三为掌门,意下如何呢?”义玄大师看向余下三剑掌门。 “比武便是,还有什么话说!”赵光祯嘴角一撇,不以为然的说道。 “小女子悉听尊便!”独孤媚柔声软语,羞赧的看了风不枉一眼,只看得风不枉身后众人竟然都面红耳赤,宛若微醺。 “晚辈并无异议!”芈志延沉吟了几许,缓缓说道。 “定宁师太,飞震子道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风不枉见义玄与无邪子已然同意,扭身转向了峨眉和崆峒两派。 定宁师太微微颌首,并无言语,飞震子一、脸严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是如此!三日之后,恭请三位掌门来在啸剑山庄一决高下!”风不枉话毕,眼前浮现出秦松越的模样。 第二十九章 东风正劲 就连这最后的几日里,来在京兆分舵中的各路人士,依然不见稀少。京兆分舵虽大,但毕竟是个分舵,比之啸剑山庄的方圆百亩大有不如。除去门人的住处,其余的房间虽不算少,却也不能容纳所有到访之人。幸好在诚邀各路英雄之时写有一份名单,即便来访再多,门人拿着名录一对,其上有者请进,其上无者婉拒。凭着风不枉的性子,不请自来者与静刀门没有半点关系,随便去哪,悉听尊便。这一点李元英本来最是了解,却依然“抗命”而行,一举包下京兆城中三处较大的客店百十间客房,分与四方草莽英雄,饭食酒瘾亦是一概含括。如此这般,酒肉欢畅的粗豪们一提起风掌门,无比翘拇指交口称赞,此举反倒是为他集聚了不少人气,即便只是暂时。 “去粗取精”的措施一实行,风不枉的工作量日渐萎缩,他逐渐可以从人群中抽身,去考虑一下万事俱备只是稍欠的东风——秦松越。其实在与他亲近的门人看来,就算是掌门再忙,也一直牵挂着他的“秦伯”,最突出的一点,便是“秦伯”每日的午膳,掌门不止要过问,更要亲自“检查”。至于掌门如何“检查”,门人们便不得而知了,因为每到那时,他们总会在掌门严厉冰冷的目光中心虚的退出来,不由自主的回忆着自己做错的事情,却总也找不到结果,哪怕就是李元英,也不知道掌门意欲何为。但有一点非常有趣,秦松越在用过午膳之后总会睡一段午觉,而且这会是一段时间很长的午觉,每到临近傍晚,他才悠悠醒来,眼神空洞,头脑中宛若空白,而此时,风不枉总会恰巧来在他的房中,与他畅谈一番。 这一日,风不枉如约而至,却是来早了一些,他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秦松越的床前,安静地坐下等着他醒来。过了一会,秦松越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与往日无异的眼神,看到眼前的风不枉,他并不惊讶,起身靠在床头,同样沉默的看着他。 “明日便是争夺盟主的日子了!”风不枉开门见山的提醒道。 “争夺盟主的却是何人?”秦松越木然的问道。 “骁剑赵光祯,弈剑芈志延,妙剑独孤媚!”风不枉答道。 “一个都没有听说过。”秦松越漠然的回答。 “那你可曾听说过谁人的名字?”听闻此话,风不枉眼中交杂着紧张与期盼。 “好像有一个静刀掌门,叫做风不....”秦松越稍一停顿,想了片刻,说出了最后一个字:“枉” “风不枉如何模样?”风不枉的紧张又多了些。 “那人,便是如你这般模样!”秦松越端详了一阵,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便是风不枉!大哥还记得自己叫做什么?”风不枉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你就是风不枉,很好很好...”秦松越没头没脑的赞了几句,毫无征兆的陷入到纠结之中:“我叫做秦松...秦悬...秦逸...”每次停顿之时,秦松越总是眼中一亮又黯淡下去。风不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提示分毫。 “我叫做...”秦松越虽然神情依旧,但显是已经陷入冥思苦想之中,终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风不枉道:“我便是啸剑山庄秦松越!” “啸剑山庄名震天下,你虽姓秦,却又如何证明?”风不枉摆了摆手,似是并不相信。 “这个不难!”秦松越右手伸出凌空虚抓,八仙桌上的茶杯像是被系上了丝线连在他的手中,毫无阻滞的向着他飘来。距离一尺有余,秦松越手势一变,伸出两指宛若剑锋,接连击出六剑,暗合钩、挂、点、挑、剌、撩六式,每一式都使的极慢,似乎是要风不枉看个清楚明白,每一式又凝聚着秦家龙云剑法的精纯内在,行云流水天衣无缝,若不是在龙云剑法上有上几十年造诣,达到此种境界必是绝无可能。 风不枉目不转睛,并没有盯着秦松越的手指,而是看向犹如浮在空中的茶杯。待到秦松越六招使完,风不枉身形微晃出手若电,将那只茶杯托在手中,只见其上或点透或线刻,深浅不同线条不一,足见内力已经运用的随心所欲。风不枉端起茶壶,将水缓缓的注入在杯中,一饮而下,脸上陶醉不亚于品味美酒。 “秦伯,啸剑山庄只有一个主人,就是你秦松越!”风不枉意犹未尽的又饮下一杯,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些争夺盟主的人怎么办?都杀了吗?”秦松越面容僵硬,冷酷的问道。 “不,暂时留下他们,现在看来,还能用得上!”风不枉听得秦松越如此决绝,脸上现出几分惊诧。 “好!你希望我怎么做?”秦松越起身下床,来在风不枉近前。 “击败他们,如果他们自相残杀,你也不必太过留情!”风不枉随意的说着,从衣袖中掏出半截黑纱递给秦松越:“明日现身之时,把这个带上!还有...”风不枉贴近他的耳边,轻轻地耳语了一番。 “知道了!”秦松越点了点头。 风不枉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应是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拱了拱手便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道:“今夜就不要外出了,养精蓄锐以应对不测之变!”说完,他也无心去看秦松越的反应,便出门而出。从风不枉的角度看,他的选择是对的,直至他扬长而去,秦松越的脸上也未有任何变化,只是慢慢的坐在桌前,手指缠绕着那截黑纱。 离开秦松越的住处,风不枉心中舒畅无比,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居室,而是兴致勃勃的寻到那负责向秦松越呈上食膳的门人,微笑着说道:“从明日开始,秦伯的午膳,无须先拿到我那儿,直接送去就好!” “诺!”门人慌忙领命,起身抬头寻找掌门的背影,却只感受到他离开时带起的风。 第三十章 啸剑会盟 眨眼间三日过去,这日清晨,暗沉的云层压在头顶,风不枉仰头看下天空,心中略显压抑。即便如此,也许是将到的盛事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京兆分舵中的英雄豪杰却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各个脸上依然兴高采烈。用过早点之后,人们三两成群,在风不枉的带领下朝着啸剑山庄进发。京兆分舵风声一起,城中三家客店中的粗豪也闻风而动。如此一来,鱼龙混杂在一起,有人谈笑天下事,有人喧哗声达天,但人们各得其乐,又是好不热闹。地面的这份热情,也许上天也感受的得到,原本状如凝胶的积云变得柔软淡薄渐渐消散,最终让出整个天空。 众人虽是步行,时间一久也划出了三六九等。走在最前面的风不枉、义玄、无邪子等人谈笑自若,落在后面的诸位不要说交谈几句,喘着粗气勉力跟随尚有不及。当照射在身上的阳光变得温热,一行人来在了啸剑山庄的门外。原先毁弃的庄门已经屹立如新,此时称为门外也已算得上名副其实,只是原先安放“啸剑山庄”四字名号的匾额之处依旧空空如也。庄中情境与之前亦有不同:先前山庄虽大部遭受损毁,但庄内的格局还大体可以看出,但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零零散散十余座复原中的亭台楼榭。 被烧毁的厅堂屋舍已经被彻底移除,而摧毁程度较轻的正处于紧锣密鼓的修复之中,眼帘中尽是百废待兴的场景。故而一眼望去,庄中较过去虽显得空落,复苏的生气却流转其中,充盈着各个角落。众人站在门外,见过得没来过的无不感叹。风不枉侧耳倾听,发觉无非是些唏嘘之言。口无遮拦者,便会讲一些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之类的言语。风不枉觉得好笑,跟身旁的各派领袖打个招呼,潜运内力,将自身重量化为乌有,使出凌云腾雾的起身功夫,潇洒自如的走在庄门之前,再看地上,没有留下一丝踩踏的痕迹。 “诸位,今日非同小可,我等齐聚于此,无非为了一件事:四剑联盟,复兴啸剑!“风不枉慷慨激昂的开了呛,目光在人丛中扫视一圈,轻而易举的看到了秦松越那张与众不同的脸孔,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想必天公也听到了你我的心念,才给出晴空万里。啸剑山庄现今之貌,大家都已经见到,其重新崛起,已经势在必行!大家请随我去到演武场,去一睹啸剑盟主的风采!”风不枉的话引来一阵喝彩之声,多数人向他投去赞许而敬佩的目光,跟着他向着庄中走去。但人多势众,不可避免的夹杂着异样的声音:风不枉有何了不起,说联盟就联盟,说复兴就复兴?每当此类话语发出,他身旁的人总是会先做一个嘘声的手势,再遥指一下与风不枉走在一起的义玄大师及无邪子道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众人穿过零星分布的屋舍,目光却总被其中的一处所吸引。那建筑显是在烈火中遭受重创,但即使疯狂犀利的火焰也没有让它彻底坍塌,反倒是冥冥中给人浴火重生的希冀,便如那涅槃的凤凰。骨架不倒气概犹存,不做任何修复,更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瞧。其中一人极为扎眼,不仅是因为他的白发仙颜,更是源自于他臂弯处的那块黑纱。这人风不枉认得,李元英也认得,正是秦松越。他停留在废墟之前,并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眉宇间深藏疑惑,眼神中更是透出久未相逢偶然得见的惊讶与犹豫。 第三十一章 一较高下 “呵呵...”风不枉轻笑了两声,并没有理会李元英的目光,而是将脸转向了义玄大师和无邪子道长,问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风掌门安排便是!”义玄大师慈祥的说道,无邪子也赞同的点点头。 风不枉向着李元英摆摆手,将他唤在身前耳语了几句。李元英心领神会,来在芈志延与独孤媚身前。 “还有两只签子,请...”李元英拿出个竹筒,对着芈志延说道。 “不用!”芈志延推开李元英的手,也打断了他的话,看了一眼独孤媚说道:“由我先来便是!” “好!有请!”李元英顺坡下驴,不做丝毫纠结,将芈志延让在演武场中。 “比武首轮,由骁剑门赵光祯对弈剑门芈志延!切磋技艺,不增仇恨,刀剑无眼,点到为止!”李元英大声诵出比武规则,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回荡在山庄之中,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明白。 伴着回声,比武便算是正式开始了。与赵光祯的风风火火不同,芈志延却是四平八稳的迈着方步,他慢悠悠的走到赵光祯对面,微微一笑道:“赵兄近来可好?” “比武便是比武,费那些口舌作甚!亮兵刃吧!”赵光祯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此时明阳当空,他身子虽不高大,剑身却宽阔厚重。日光折射在剑上映成一片,精光流转,在他身前不住闪耀,只这一拔剑,气势便大是不凡。 在场众人均想:赵光祯成名已久,果然非同小可,却不知芈志延怎样!出人意料的是,芈志延仍不拔剑,又走上两步,与赵光祯相距已只丈余,目光温和,毫无争雄之意。 赵光祯见状甚觉怪异,心道:芈志延与我不过伯仲之间,说不定还逊我一筹,怎的如此托大?当下他右手重剑一横,剑身悬于左臂之上,左手前伸掌心朝向自己,上身微躬,使一招“虚怀若谷”,正是嫡系正宗的骁剑剑法。这一招乃是骁剑剑法中为数不多的恭敬招数,平时多是晚辈与长辈过招时所用,使用时弯腰躬身,颇有请多指教的意味。此时二人平辈,赵光祯用出此招,也算是给足了芈志延面子。但芈志延除了又向前跨进一步,依旧没有拔剑。 赵光祯微觉气恼,右手长剑向外翻转,剑尖斜指前方,左掌掌心朝外向前推出,使的是骁剑派剑法“云开雾散”。这一招则暗含着讽刺之意,意思说不要没有自知之明,行事不慎必将后果难堪。芈志延见了只是点头,还是没有拔剑之意。赵光祯直觉如芒在背,心中一阵尴尬,连使了两招,对方竟然视而不见。在场旁观的人们也不知所然,心想着这比武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独角戏?风不枉等人却心中明白,只是凝神观瞧并不言语。 赵光祯很是不耐,气急败坏的喝道:“你还不拔剑?”他蓄势以待,只求芈志延长剑抽动,自己便可以不等他长剑出鞘,大开大合的骁剑剑法便可以给予芈志延雷霆之击,再不济也会将他困在其中,占得先手。若是得胜,到时各路英雄豪杰也只能赞他招数雄浑惊奇。 第三十二章 始料未及 芈志延面前的人群陷入了沉默之中,多数人原以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却没料到兔起鹘落之间,一切都见了分晓。更有甚者,不过是打了个呵欠的功夫,在注目时却发现第一场比试已然结束,若不是看着赵光祯脸色有异猜出个大概,还以为二人只是进行了一个回合,翘首期待随后的精彩呢! 前来会盟的骁剑派门人无不惊讶的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才合拢在一起,砸吧了几下却只有酸涩的滋味。此刻最不好受的,当属赵光祯无疑。虽然芈志延的长剑几乎未在他的脖颈上做出停留,但赵光祯却始终感觉脖颈处冷得发僵,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脸庞已经由先前的黄澄澄涨成了紫金颜色,他右手的重剑,抑制不住的抖动着,双眼血红,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 适才瞬间之事,风不枉看的一清二楚,芈志延获胜他并不惊讶,只是用时之短大出他的意料。他回味着二人交手的情景,总觉得芈志延侥幸得手有些胜之不武,但转念想来,高手分胜负往往就在一念间,古语云兵不厌咋,芈志延所为也没有什么不妥。他想要询问下义玄大师的意见,转过头去却看到不远处安坐的一人,秦剑掌门赢仲野。只见他虽然坐在椅中,却面色惨白眼神散乱,简直比赵光祯还要难过几分。此情此景,不禁让风不枉想起赢仲野那时退出比武的言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义玄大师,无邪子道长,诸位掌门,这一局,可算是芈掌门胜了吗?”风不枉起身向着各派领袖们问道。 “贫道并无异议,风掌门宣布便是!”义玄点点头并未说话,无邪子代他回复道,其他掌门也都附和着表示同意。风不枉会意,向着李元英使了个眼色。 “第一场比武,弈剑芈掌门获胜,请骁剑赵掌门落座!下一场...”“嗐!”不待李元英说完,赵光祯懊恼的叹息一声,便如同他上场的时候一般,迅捷无比的回到本门所在,只不过相比之前,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丝手足无措。他恨不得将全身都陷进座椅之中,连灌了两杯茶水也没有定下心神。 “芈掌门真是有趣儿,小女子斗胆相问,芈掌门近来可好呀!”独孤媚轻移莲步,娉婷袅娜的来在芈志延对面,笑嘻嘻的问道。 独孤媚仅仅是这么一站,围观众人原本意犹未尽的心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见她两颊带笑,双瞳剪水,楚腰纤细,妍姿俏丽,顾盼之间又透着万种风情。仿佛无意,独孤媚的目光扫过风不枉所在的方位,让他的心底也莫名的涌起一阵但愿她可以获胜的希冀,但紧接着又消除了这个念头,若无其事的望向别处。 “独孤掌门,别来无恙呀!”芈志延依然微笑着,将手中剑一竖至于背后。 “小女子还好,有劳费心,刚才芈掌门露的那一手可真是俊呀!”独孤媚浑然没有开始的意思,反而套起了近乎。 “侥幸为之,让独孤掌门见笑了!”听了芈志延这话,如坐针毡的赵光祯心中总算是舒缓了一些。 “芈掌门真是谦逊,既然如此,不如看看我这招如何!”独孤媚此言一出,身形已随之而动,眨眼间便来到芈志延近前,手中白光一闪,多了一柄明晃晃二尺余长的短剑。 “来得好!”芈志延低喝一声,弯腰屈膝,仿佛向前跪倒,之前藏在背后的长剑有如蛟龙出海,向着独孤媚激射而出。独孤媚身在空中丝毫不乱,左手短剑朝着飞来长剑的剑身一点一划,右手借着下坠之势对着剑柄一按,那剑便如流星飞火,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掉头而去,其势更烈。 妙剑门于江湖之上无甚名气,掌门又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众人本无期待,甚至担心又会重蹈覆辙,但独孤媚一出手,却令所有人耳目一新,其招式之惊奇,身法之巧妙,全不逊于芈志延,就连风不枉叶不由暗暗赞叹:妙剑得名,果然别有一番妙处!就在众人都为芈志延捏着一把汗的时候,他的左手中也多了一物,风不枉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剑鞘,只见他以剑鞘之尖轻压长剑之尖,两物便如同黏在一起,长剑向着芈志延翻转,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中,之是接剑之时,虎口微微酸麻。芈志延心中一动,暗道:这女子果然不容小觑!当下凝神聚气,与独孤媚战在一处。 战不多时,人从中便有人冷语道:“这芈志延也是一派掌门,与女子动手还使着双手兵刃...”言语中满是怜香惜玉之情。旁人听了,不屑一顾的说道:“弈剑门本就是双剑同使,此时他以鞘代剑,明明是独孤掌门占了便宜!”“嘘!观剑不语真君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先前那人羞红了脸,不再出声。 芈志延“双剑”合璧,轻灵飘逸,本派剑法使将出来,在二人之间架上一层柔韧且密实的剑网。独孤媚招式刁钻险峻,短剑进击的角度颇有些匪夷所思,丝毫不似她柔美婉约的外表。如此一来,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五十招之内平分秋色。但在风不枉等人眼中,似乎胜负已分,独孤媚以逸待劳,攻守有据,芈志延虽内力深厚,终抵不过维持剑网所需的巨大消耗,剑网所及的范围一寸一寸的缩小,百招之后必会现出败迹。 第三十三章 逢场作戏 此话声音虽平,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在每个人的耳中,众人听了不由侧目,但见一位身着藏蓝衣衫的白发老者自人从中走了出来。【零↑九△小↓說△網】风不枉身姿未变,似乎是对那人并不感兴趣,但只有他心中才明白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演武场中正在激战的二人也是听的真切,彼此使一下眼色,回剑撤招跳出圈外,一齐向着那老者看去。芈志延鬓角处已经凝出了滴滴汗珠,呼吸稍显急促,纤细的长剑指向地面,剑身微晃,显是内力消耗不少,望向那老者的目光中现出复杂的情感。独孤媚面色绯红,面颊上一层晶莹的薄汗,却似那出水芙蓉别样娇艳,不知何时,她已将短剑收入腰中,脸上一如往常的芳菲妩媚。 众人瞩目之下,那人大踏步的走到演武场中,并不看芈独二人,转身面向围观的人们,面无表情。 “诶?这人怎么还带着黑纱?”有人一眼便看出老者手臂上缠绕的黑纱,惊讶的四下问道,但旁人同样一头雾水,又如何为他解答呢!人丛中除了风不枉,也就是李元英心中还算敞亮,但他瞧着掌门不动声色,自然也就不便多嘴。 “义玄大师可认得此人?”风不枉装出一副困惑模样。 “贫僧孤陋寡闻,还请风掌门赐教!”义玄见那人仙风道骨气质非凡,虽不识得却也不敢轻视。 “既然大师不识,风某又怎能知晓!老李,过去问问!”风不枉吩咐道。 “敢问阁下尊姓高名?”李元英领命,硬着头皮做起戏来。 “问我的名字,你不配!”老者轻蔑的说道。 “前辈臂缠黑纱,可谓祭奠何人?”李元英一怔,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风不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啸剑山庄之人!”老者没有回避,坦然的答道。 “什么?他说是为了啸剑山庄?他是亲人还是仇人?”“如果是悼念先人,他的脸上为何不现丝毫悲怆?”老者的回答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困惑者有之,怀疑者亦有之。 “那今日前辈来此为何?”风不枉没有理会众人,接着问道。 “为了啸剑盟主之位!”在旁人听来,老者语不惊人死不休,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这老头是不是疯了,啸剑盟主说当就当,是开玩笑的么?”“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准!”“且先看看再说!” “赢掌门,赵掌门,这位前辈可是秦剑、骁剑之人?”风不枉扭头问着座位上的二人。 “不是!”“没见过!”赢仲野皱着眉头,赵光祯一脸嫌弃。 “那芈掌门,独孤掌门呢?”风不枉又问向演武场中二人。 “不必问了,既是为啸剑山庄带上黑纱,自然便是庄中之人!”老者生硬的打断他,亮出自己的身份。 “啸剑山庄不是满门覆灭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老头?”“这下有的戏看了,真是不枉此行啊!哈哈!”人丛中的喧闹一浪高过一浪,唯恐天下不乱者大有人在。 第三十四章 原是故人 无邪子如坠云雾,无法理解众人为何突然陷入到沉默之中。【零↑九△小↓說△網】就连悠然自得的风不枉,见此情景端着茶碗的右手都微微一顿,连忙搁下茶碗,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只是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复又坐了下来,嘴角处似乎藏着笑意。适才电光火石间,那老者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虹,毫无征兆的向着芈志延激荡而去。虽然芈志延早已凝神防备,但等到对方的长剑击向自己的时候,他却发现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值得庆幸的是,那束剑光只是在自己身边一掠而过,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独孤媚压了过去。危机似乎已经远去,但他握着剑柄的手心却依然满是汗水,止不住的颤抖。 能够将短剑抽出寸许也已经是独孤媚的极限,她无法想象这束流转的剑光最终竟是朝向了自己,它看起来是如此的飘逸,又是无比的危险。与芈志延相似,那束光在她的眼前一闪便呼啸而过,只有森森的剑气带给她宛如针刺的点点痛意。 这一招,正是啸剑十三招中的第七招“斗转星移”! 这一招,非啸剑山庄中高手所不能使,但可以运用到如此境界的,恐怕即使秦逸阳“生还”,也谈不上十拿九稳。可是这些,却都被老者手中剑诠释了个淋漓尽致。 站立的人们,脸上神情各异,但无一例外的夹杂着崇拜或是恐惧。之前安坐的掌门们,不由自主的扭动几下身躯,仿佛在寻找着更加惬意的姿势,但只有神仙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阁下世外高人,不仅让我等开了眼界,也证实了啸剑山庄的身份,敢问阁下可是姓秦?”风不枉打破场中沉寂,上前问道。 “余下的两位掌门,是否还需要一较高低?”老者似乎余兴未消,向着骁剑秦剑挑战道。 “赵掌门,赢掌门,二位意下如何?”风不枉好似故意捉弄,微笑着转向二人。 “呃…”赢赵二人一齐失语,各自掂量着手中剑的威力,心道:就是将四剑派掌门黏在一起,也难挡先前那老者眼花缭乱的一击,如此说来,胜算几无呀!但如此不敢应战又实在有损门派尊严,这两位掌门虽然一个脸色泛绿,一个面色铁青,但还最终还是坚定地站起,昂首来到演武场中。四剑掌门站成一个菱形,将老者围在当中。 “这位前辈,我等虽武功浅薄,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刀剑无眼,还请前辈留下尊名,让我等死也死得明白!”四剑掌门之中,秦剑赢仲野年纪最长,一向为其他三剑倚重,此时发声,亦算是集合众意。 “好,老朽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啸剑山庄秦松越!”那老者报上姓名,扫视着身旁四人,冷冷道:“都拔剑吧!” 呛啷几声,四剑掌门五剑出鞘,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利刃,在太阳照射下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 第三十五章 四象阵法 “诸位掌门,这盟主之位咱们怎么选呀?”风不枉笑嘻嘻的走到五人中间,对眼前的争锋相对毫不为意。 “等我四人赢下这场比武,再商议不迟!”赢仲野本在凝神聚气,被风不枉这么一扰,心下不快,强忍着心中怒气说道。 “烦请风掌门退在一旁,得罪了!”芈志延一向少语,此时也忍不住出言“驱逐”。 “诶!诸位误会了,我们当时可是定下比武胜者即为掌门呀!”风不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怎么,风掌门看扁我四人吗?”赵光祯还在为之前的失利耿耿于怀,没有好气的反问道。 风不枉脸上的笑容变的尴尬,他瞟了眼没有做声的独孤媚,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心知一时难以说动众人,又不甘心就此罢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这四人耗在一起。 “怎么,风掌门也想夺这盟主之位?”独孤媚冷笑一声,半是调侃半是嘲讽,全没了往日的温柔。 “呃…”风不枉一时语塞,斟酌着该说些什么言语,却不料脑袋里突然盛满了浆糊,沉吟了一会儿,直截了当的说道:“比武也不是不可,咱们何不先定下规矩,还是得胜者为盟主,诸位掌门意下如何?” “好!一言为定!”出乎意料的,一向沉稳的赢仲野竟然满口答应,风不枉心中一松,紧接着又是一沉,不由想到:莫不是这四人还有后招?但话已至此驷马难追,风不枉也无计可施。 “这位秦前辈也已经听到了,若要争得盟主之位,必先胜过四剑掌门!”风不枉啰嗦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松越一眼,利落的转身向着众人高声说道:“四剑派掌门今日要与啸剑山庄秦松越秦爷一较高下,谁要是胜了,自然就是这盟主之位,规矩已定,不得反悔!”说完,风不枉坐回位中,心中稍安,密切注视着这五人的一举一动。 “风掌门,你可曾听说过’四象阵法’?”义玄大师眯缝着眼睛,像是在探究着演武场的奥秘。 “‘四象阵法’?”风不枉一愣,连忙朝着五人望去。只见赢、赵、芈、独孤四人分别站在了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位之上,似乎正是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象之位。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崆峒派两仪剑法已是名震天下,难不成这四人竟练成了更加奇妙的阵法?风不枉想着,心中突然涌起对秦松越的担忧,脸上也浮现出焦虑之色。 “想必风掌门也看出了端倪...”义玄大师正待细说,演武场上的五人已经风云突变,缠斗在一起。 最先发难的,自然是武功精绝的秦松越。虽然他脑中时常浑浑噩噩,显得脑力不足,但临敌应变之经验,克敌制胜之能力,却是有增无减。他手腕微转,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连击四剑,只听得叮叮当当四声脆响,赢、赵、芈、独孤四人同时替换方位,依然将秦松越困在正中。秦松越接连三轮四剑连击,最后的情形与开始无异,四剑掌门再一次回到初始得的位置。 待到此时,风不枉算是看了个明白,四象阵法中的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只是为表,,实际上却是对应五行中的木、火、金、水,方位上,又是契合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而五行中缺失的戊土,其位置是在四象正中,也就是秦松越目前所在之位。按五行,中央戊土应为金、木、水、火四行的总枢纽,但这四象阵法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大方方的将中央戊土之位拱手送与对手,即使是深谙五行八卦之人,一时也难以琢磨,更不用说在那瞬息万变的生死攸关之时! 四象阵法一旦布开,四剑掌门分立各自方位,将对手围在其中,使其陷身于中央戊士之位,成为备受攻击的中心,四象阵法便演为五行阵。假若对方贸然出手,便是自讨苦吃,四象阵法流转之时,四剑掌门便会遵照方位变化,循环出击,彼此进退,招招不息,令受困之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应接不暇,不要说破阵而走,就是支撑个把时辰,也是难上加难! 暗合五行,运生八卦,四象阵法端的是奥妙无穷,威力可观。风不枉虽是心中赞叹,但对于秦松越的担心又多了几分。 风不枉一向料事如神,但在这四象阵上却看走了眼。无论什么阵法,必有缺陷,像秦松越这等高手,又怎会在毫无把握之下随意出手?且一出手便是连击四招,四剑掌门无一幸免。说到底,这个看似无解的四象阵法,其首要命门便在于受困之人功力几何,若是不足布阵之人功力的四倍,则必死无疑,但若是超出此限,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秦松越恰恰属于后者。之前他的出手,远非试探那么简单,按说若是受困之人主动出手,几乎等于自取灭亡,但秦松越身法之快,剑术之精,内力之强,时机之准,无一没有具备,以至于他出手之时,虚实相间的四招剑法仿佛同时递在四剑掌门面前,到头来手忙脚乱的只是布阵的四人,秦松越却有条不紊进退有据,四象阵法不仅没有如预想那般行云流水,反而迟滞不前,敌动才动,敌退便止。 如此一来,场面便有些滑稽,四象阵法故意让出的五行中枢反倒被制,用以擒敌杀敌的阵法变成了修习演练一般。长此以往,四剑必败无疑,正在此时,独孤媚双手鸳鸯短剑一合,发出清脆声响,宛如信号一般,四剑各举兵刃,脚踏八卦方位,飞快的奔跑起来。 第三十六章 破阵之法 若是一方实力占优且全力相搏,自可以寓守于攻,攻势凌厉之下,对方忙于自守,无暇反击,己方弱点便可以在短时内无须顾忌,所谓不守而守,同理,前提不变下如果一方以静制动,守而不攻,反倒是可以将看似被动的防守化为无形攻势,时间一久,对手亦会自乱阵脚,无力反击。动静轮回,攻守转换,大至两军对垒,小到两人搏斗,相生相克之理,概莫能外。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两个字的基础之上,那就是——实力。而这一切,秦松越已经完全具备。 四象阵法在防守时接连受挫,弱点已经在短时内暴露无遗,再守下去如同坐以待毙,于是四剑掌门即刻化守为攻,以期在秦松越防御之时合力反制,方可以克敌制胜。此时四位掌门身形联动已经融成一片,就等秦松越再次出手,四剑掌门便可以绵绵而上,无有休止,将阵法的威力彻底释放,直至秦松越束手就擒。此等选择并非不妥,但四象阵法本讲究“后发制人”,这一点风不枉可以看清,想必秦松越也不会忽视。 四象阵法运转之初,秦松越抱元守一,回剑于身前,护住周身要害之处,漠然的看着在眼前一一闪过的四张脸孔,待到后来,也许是看的厌了,亦或是站的倦了,他身子摇晃向下沉去,仿佛就要坐下。赵光祯不由暗喜,手中重剑一摆便要杀将进来,但耳边突然“嘭”的一声闷响,令他如梦初醒,连忙踏定脚下方位,抬眼处,芈志延目光严厉面沉似水全是阻止之意。如此这般,四剑脚下不停,硬是将秦松越围了个水泼不进无缝插针。 此刻的风不枉坐在凉棚之下惬意无比,原本心中忧虑便如头顶灼人的日光被彻底遮蔽在凉棚之外。他斜眼看了看身旁诸位同道,多数人显是被阵法迷住了眼睛,脸上尽是羡妒之色,不禁哑然失笑。 秦松越冷哼一声,越发随心所欲起来,他将长剑随手插入土中,又将腰间剑鞘解下丢在地上,无拘无束的坐了下来。这下四剑掌门犯了难,平日里千思万虑,也没有料到被困之人不抵抗也不投降,原先流畅无阻的四象阵法,今日忽然处处受制,似乎布阵的并不是身形飞转的四剑掌门,却是其中安坐的秦松越。 时间缓缓流逝,四象阵法宛如一副逐渐沉重的枷锁套在四人身上。适才芈志延与独孤媚对战已久,内力消耗不少,此时全力以赴之下,他的额头鬓角已经渗出汗珠,再撑得一时三刻非到强弩之末不可。【零↑九△小↓說△網】赵光祯却恰恰相反,之前落败的不忿好不容易找到秦松越这个出口却一时不得发泄,心下焦躁起来。他见秦松越越发无视四人,竟然微闭双目有如入定一般,更是怒火中烧,只恨的牙根发痒,他屡次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余下三人,却没有一次得到默许的回应。 又转了几圈,赵光祯实在无法忍耐,又恰好来在秦松越背后,自觉天赐良机,顾不得耳边叮叮嘭嘭的警示,他双手紧握剑柄,剑尖自下而上划出个半圆,剑身竖起向着秦松越的后背直拍下去。独孤媚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心中暗骂赵光祯鲁莽,手中双剑一抹,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此声如同进攻的信号,赢、芈、独孤三人闻之而动,分进合击,招招不绝,竟然与处在中心的秦松越战了个旗鼓相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风不枉一边对着阵法赞叹,一边替这四剑惋惜,表面看来四剑配合无间,但每每两人的进退衔接总会出现不易察觉的迟滞。从赵光祯冒冒失失的第一招起,四剑掌门便已经落入下风,只是靠着阵法惊奇才勉力支撑。四象阵法本应是从独孤媚发动,历经芈志延,赵光祯,终于赢仲野,其间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层次分明,互为补充。赵光祯这一乱,便像是练气时倒行逆施,学剑时本末倒置,若要长久无异于痴人说梦。果然,四象阵法不过运转了三个轮回,直听得叮的一声脆响,一柄短剑从圈中飞出,直向着人丛之中激射而去,草莽之中虽有高手,却也难防如此变故,眼看便有人血溅当场,忽然铛的一声响那剑竟然剑尖朝下垂直插入土中,没至剑柄。绝处逢生那人始料未及,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善哉善哉,风掌门慈悲为怀仗义出手,老衲佩服!”义玄大师向风不枉投去赞许的目光。 “大师言重了,此等小事又何足挂齿!风某的雕虫小技,还是难逃大师法眼呀!”风不枉呵呵一笑,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那杯盖却不翼而飞。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风掌门又怎可称为小事!”义玄大师双手合十,义正言辞的说道。 “大师提点的是,风某领教!”风不枉心中嘲笑这老和尚的迂腐,脸上却是一脸虔诚,仿佛十分受用。略作敷衍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入场中。 现在的演武场中,一切都结束了。 赢、赵、芈、独孤四人伫立当场呆呆出神,仿佛尚未接受眼前的事实。秦松越的剑,依然插在土里,四剑掌门的剑,却都收在他一人的手中,当然,除了独孤媚那把先前便已脱手的短剑。四象阵中,芈志延、独孤媚二人分掌阴阳两极,一极受损则双极无存,秦松越在试探之时就已深谙其理,后来反攻为守,耗了些许功夫,不过是耐着性子探下四象阵法的深浅而已。一览无余之后,秦松越见这阵法再无新意,掐准步法方位,聚五成内力在独孤媚递向自己的短剑上一弹,便有了之前风不枉救险的那一刻。 虽然独孤媚反应极快,双手剑法一去,立马化为掌带匕首的使法,但须臾间的空隙,对于秦松越已经足够。一招得手,风不枉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人影晃动犹如鬼魅一般,先是芈志延长剑被缴,双极形同虚设,余下三人各自为战,又怎会是秦松越的敌手!片刻之后,四剑掌门赖以成名的四种兵刃,一齐“交”在了秦松越手中。 第三十七章 盟主之位 “好!”风不枉望着眼前情景,不由心中赞叹,笑容可掬的站起身,眼神在围观的人群中转了一遭。四下一片寂静,众人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瞬息万变中回过味来,这堆人中的大多数,若不是受邀或是主动前来凑个热闹,穷极一生都不会遭遇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对战,也就无从接受自己是井底之蛙的现实。 秦松越手将手一松,四剑掌门的剑散落一地,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震动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的身子也随之颤抖,不寒而栗。秦松越面色如常,走回受困时所处的位置,默默地收好长剑悬于腰间,并不理会四剑掌门,朝着凉棚的所在走近几步,站立不语。 风不枉使个眼色,李元英快步上前,招呼着秦松越,想要将其让在凉棚之中。对于李元英的热情,秦松越选择视而不见,他并没有走向李元英为他备好的位置,而是径直来在风不枉以及义玄大师等人的身前。 “啸剑盟主之位,我应下了!”秦松越开门见山,言语之下舍我其谁。 “秦世伯稍事休息,盟主之事我们稍后再议!”风不枉避实就虚,将秦松越让在自己的座位之上,自己再一次走向演武场中。 “四位掌门!”风不枉站在赢、赵、芈、独孤四人跟前,脸上显露出敬重之情,十足惋惜的说道:“适才诸位所创的四象阵法,变幻莫测,令风某叹为观止。四剑派相隔遥远,疏于操练也是难免,这才为秦前辈侥幸得胜,实在是可惜至极!比了这么久,想必诸位很是疲惫,不如请到凉棚之下歇息片刻!” “风掌门好意四剑心领,只怪我等学艺不精,自觉无颜再呆下去,还是就此告辞吧!”赢仲野眉目低垂面色铁青,话未说完便已身形半转,似是不想再多言半句,余下三位脸上阴晴不定,留也不是,走又不甘。 “诶——赢掌门此言差矣!胜负乃兵家常事,又何必如此介怀...“风不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等心意已决,就不劳风掌门费心了!“赢仲野丝毫不为所动,执意要走,其余三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啸剑盟主的推立之事还需要与诸位商议,这么一走,岂不是在天下英雄面前落下口实,还请各位三思!”风不枉见好言好语无甚效果,在一旁冷冷言道。 ”大哥,风掌门说的在理,当着武林同道,我们丢了面子事小,可是违背道义之事,我可是做不来!“无须风不枉再行劝说,四剑内部便已有了“反戈”之象,芈志延第一个站了出来。 “大哥,虽然我等落败,但小妹觉得此事颇不寻常,不入留下来一探究竟!”独孤媚恨恨的瞪了一眼风不枉,凑近赢仲野耳边轻语道。 “是呀大哥,先留下来吧!”就连拙口笨舌的赵光祯都附和起来。 风不枉见状心中大喜,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只待赢仲野点头答应。 “呃...好吧!”赢仲野全没料到此等局面,沉吟了一会,自觉颓丧之下考虑欠周,也就不再坚持己见。 于是,四剑掌门随着风不枉回到各自的座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