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龙引 雪,落了一夜;清晨的云龙山下一片茫白。藏住了黑,也藏住了红;仿佛昨夜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云龙坛的山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隙,探出一个戴着玉簪的小脑袋,一双清澈的眸子惊奇地看着门外的一切。 好多的雪啊!玄妙师妹,快来看呀。一个小道士趴在门缝喊道。 来了,来了,哇,好白啊!门缝里又探出个戴着玉簪的脑袋,这玉簪和刚才的玉簪形状相同,都是阴阳鱼的形状,只是颜色不同,刚才的是玄青色,这个是乳白色。 她的眉宇更为清秀,同样的满脸惊奇。 玄灵师兄,我们去踩雪吧? 好啊,好啊。玄灵说着已经跳出门去,雪瞬间没了脚踝;头顶的逍遥巾垂下的两条剑头飘带被这一跳,荡了起来。 师父,我和玄灵师兄踩雪去了。玄妙也跟着跳了出来。身后传来师父的嘱咐:外面路滑,可不要下山,一会为师命人去把山路的雪扫了…… 这两个童子哪里还会细听,早已在雪地里嬉戏去了。 玄妙师妹,你听,这雪被我踩疼了吗?它在咯吱咯吱的叫呢。 雪哪里会疼,师兄又说胡话了;我听着,倒像是师父嚼斋菜的声音。 咯咯咯,还是师妹的话有趣。 玄灵蹲在雪地里,暗自团了雪球;偷偷绕到师妹身后,趁其不备,塞进了她的领口。 玄妙正在细看捧在手里的白雪,突然感觉一团又冷又滑的东西在后背游动,直吓得在雪地里吱哇乱跳。 谁又在胡闹了?一位青年道长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山门外,两道剑眉直指鬓角,炯炯星目透露着英气。 道长的右肩后露出青玉剑柄,胸前膻中穴的位置有一个巴掌大的太极图案;身穿的蓝灰道袍和外面的月白纱披挂,在微风下轻轻飘动。 元真师父,玄灵师兄又欺负我。玄妙委屈地嘟起了小嘴。 灵儿,你又对师妹做了什么坏事?元真眉头微皱,望向神情狡黠的玄灵。 师父,你过来蹲下,我悄悄的告诉你。玄灵把团好的雪球藏在身后,表情神秘。 元真蹲了下来,玄灵佯装耳语,趁机又把雪球放入了师父的领口。 哎吆,你这个臭小子,连师父都敢戏弄,看我不打你。元真追着玄灵佯装要打。 他笑得如银铃疾摇,在师妹身后左闪右躲。 玄妙眼见师父要打身后的师兄,也展开稚嫩的双臂挡住师父。 师徒三人嬉闹在一起,欢快的笑声都要把这满山的白雪融化。 然而这师徒情深的景象,却被暗处的人看在眼里。 阁下既然来了,就别躲在暗处了。元真突然定身立住,凭空缓缓说道。 云禅的弟子果然好耳力。一位黑衣人从三丈外的松树后闪了出来。脚下厚厚的积雪只沉了半寸,轻功虽未及踏雪无痕的境界,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了。 黑衣人左手握了一柄长剑,环臂抱在怀中;头上戴了一顶褐色的斗笠,遮掩了上半个脸面,仅露出人中两侧细长的八字胡须和青白的嘴唇,深深的法令纹刻到了嘴角。 灵儿,妙儿,你们回到道坛里去,一会怕是要起风了,别让风雪迷了眼睛。 师兄妹二人似是习惯了这种场面,也没有细问任何缘由,径直得走入山门,趴在了门缝,注视着外面的举动。 师妹,你猜师父这次会把这个人踢到天上去,还是叽里咕噜滚下山去?玄灵小声问道。 我猜……是叽里咕噜滚下去。玄妙一双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煞有其事的思索一下。 我猜也是,叽里咕噜滚下山,变成一个大雪球,咯咯咯,有趣。玄灵咯咯的笑了起来,玄妙也被逗乐,咯咯咯咯的笑在一起。 两位童子说话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山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戴着斗笠的那人也已经听了去,嘴角微微斜起,右手捏了一个剑指,将那斗笠挑开了几寸,露出一双凶目,射出逼人的寒气。 元真看出面前之人似要发难,缓语道:在下的两个顽徒年纪尚幼,不懂世故,无心之语,还请……话还没说完,突然身法疾挪,霓裳霞袖向身外猛然荡去。 啪的一声,一片东西被元真的霞袖挡开,射到了门旁老松的树干上,泛起一团白雾;松叶上的积雪犹如槐花纷纷落下,树干上则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原来是那人运了真气,足尖以惊人的力道将脚下的雪片弹向了山门;两个小童哪里知道其中的凶险,欢快的拍着小手,惊喜地喊道:又下雪喽,又下雪喽…… 阁下,童言本无忌,何必和两个小徒计较,你一早前来怕不是特意替我管教小徒的吧。有何指教,直说便是。元真强压心中的怒气。 少啰嗦,让你们玉清派掌门云禅出来见我。 尊师正在松烟洞熏墨,不便见客;阁下请回吧。元真听出黑衣人言语十分挑衅,不愿多搭理。 这客怕是不见也得见! 阁下何出此言? 哼,就在昨夜,本座的大弟子乌木带了几个小徒前来拜山门;这回去后,却发现他的身体绵软无力,怕是被人下了狠手,废了几十年的修为;本座今早前来,定要讨个说法。 黑衣人的语气极为霸道。 元真听了黑衣人的说辞,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昨夜戌时,大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一群身穿白袍的贼人潜入龙麟阁,把所藏的书籍一通乱翻,却不料触动了银麟机关。 这银麟机关设计得十分隐蔽,每片贝状银麟都穿在一根极细的蚕丝线上,而放置在龙麟阁的每部书籍中间都会夹着一片银麟;如果有人随意翻动,银麟就会滑出,发出清脆的异响。 他们怎会知道这里的玄机,等听到异响的时候已经晚了;闻声赶来的剑坛弟子瞬间就把龙麟阁团团围住。 这群贼人能够避过巡坛的弟子,武功也不容小觑;交手上百回合,一时间风雪乱舞,铁器争鸣,重伤了十几个剑坛弟子;之后大师兄元坤赶来,布了锁云剑阵,才将贼人困住。 那贼首的面部生的怪异,一半的脸乌青,另一半的脸像是瘫了,毫无表情。 大师兄审了半个时辰,这贼首也没透露自己是何门派,潜入龙麟阁到底要找什么。 按照坛规,大师兄从天灵处卸掉了贼首的元气,废了他的武功;之后命剑坛弟子将一干人等押往镇邪洞,待到明日天亮,秉奏师父讯问。 不料,在途中,竟被这群人贼人用雪遁之术逃了。 这个被大师兄废了武功的贼首,极有可能就是黑衣人口中的大弟子乌木。 阁下,昨日为腊月戊日,戊日不朝真,本坛昨日一直关闭山门,所以阁下应该是找错了地方。元真解释道。 元真一早出门,正是遵从了大师兄的吩咐,下山打听昨夜那群贼人的底细,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才刚出山门就遇到黑衣人上门挑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当下故意不提昨夜的事情,想从黑衣人那里套出些话来。 云龙坛本是一个清静修为的地方,除了八年前经历了一场风波,一直以来还算与世无争;但最近两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有人或明或暗滋扰。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一些图虚名之辈想在江湖上留个噱头,才来挑衅一番。 而如今,这些人竟然闯入云龙坛重地龙麟阁;以此看来,事情似乎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了,其中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找错了地方?你少在这里搪塞,管你什么戊日不戊日,朝真不朝真;本座说乌木来拜山门,就是来了;你只需让云禅出来,我就想问问他,是不是他废了我那大弟子的武功;本座懒得和你这个小辈在这里推太极。 黑衣人极不耐烦。 敢问阁下是哪路人士? 元真应付前来挑战的江湖人士不下二十次,期间未尝败绩;而像黑衣人这般狂傲的口气,却是头一遭。如今黑衣人小瞧了自己,心里不快,极想知道黑衣人是个什么来路。 听好了,本座是河东道,叶!枯!藤! 元真听罢,心里微微一怔。心下寻思:此人原来是诡术派掌门叶枯藤,怪不得有这么大的口气。 这诡术派是河东道的大派,叶枯藤此人与东瀛倭国有些交情,学了一些幻遁之术;之后又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套枯藤剑法,据说极为的阴狠毒辣,河东道的各派都非常忌惮。 即便如此,敢来我云龙坛撒野,也未免自讨苦吃。他今天这么早就来讨说法,想必也不是单刀赴会;可周围明明一片寂静,没有别的气息,这着实让人百思不解。 但不管怎样,今天与他交锋在所难免,如今反倒很想会会这枯藤剑法,是否真如传闻的那么邪乎。 哎!小道士,听到我的名号吓傻了么?快让云禅出来见我!叶枯藤见面前的道士半晌不发一语,更不耐烦了。 元真剑眉一挑,说道:叶掌门,昨夜并没有什么叫乌木的人来拜山门,倒是来了一群狗盗之辈,擅自闯入我云龙坛重地;不仅如此,还重伤我同门;那为首的贼人半脸乌青,阴狠毒辣;被我大师兄废了武功;就不知这半脸乌青的贼人做的这件事情和叶掌门所说的拜山门是不是一个事情。 元真之前一忍再忍,是因为自己有事在身;如今判断叶枯藤极有可能和昨晚的事情有关,就用话外之音暗讽叶枯藤不够光明磊落,看看他的反应。 这叶枯藤在河东道蛮横惯了,哪能受得了这等奚落;阴森森说道:敢这么跟本座说话,你算是第一个;小道士够胆量,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元真暗想,果然是你指使。 叶枯藤话音一落,左手握住剑鞘,手腕陡然一旋,一把长剑嗖的一声斜飞向空中;右手向上迅疾伸出,顺势接住了剑柄。 剑身被定住后仍在震颤,发出嗡嗡蜂鸣;剑尖则斜指着初升的红日。 这个起势虽然只有出鞘、亮剑两个动作;但如果没有一些功力,很难做的干净利落。 叶枯藤的这把长剑剑身也生的非常怪异,像是两条藤蔓螺旋着缠在一起;藤蔓缠绕后形成镂空的地方恰巧起了血槽的作用,弯曲的剑刃透露着杀气。 元真看到这些,自然不敢轻敌。 真气从丹田上行沿着手太阴经传到指端;右手剑指从肩后向前一挥,剑首和剑指虽然相距二寸,却似乎有丝线连着,引出了一把七星剑。 剑尖在身前划了一个弧线,藏在右身侧后的白雪之中;随即变指为掌握住了剑柄。 这一亮一藏,虽然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但是高手对决,虚虚实实,谁又能分的清楚? 叶枯藤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向前一引,一个剑步就到了元真一丈远的地方;突然取下斗笠掷向元真面门;接着一顿足,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变成拉弓之势;枯藤剑的剑尖直取元真喉咙。 元真看到斗笠飞向自家面门,担心内藏暗器,就没有撩剑格挡;只是将身体向后仰去,剑身支撑在雪地里弯成了弧形。 刚躲过斗笠,叶枯藤已经欺近身前,眼看剑尖已经逼近自己的喉咙,不容多想,身体借助剑身被折弯的回弹力量向后滑行数步才将将躲过;雪地上出现两条深深的划痕。 元真没有料到叶枯藤的身法竟然如此迅捷,虽然躲过了一剑,心里不由暗惊,今日真是碰上了强手;当下聚精会神盯着他的眼睛。 叶枯藤嘴角微微一笑,身形放低,手腕上翻,腕花迭起,脚下几个插步靠向元真;手中的长剑犹如一条翘首长蛇游向元真的下盘。 元真身后几乎没有了退路,只得纵身跃起,剑尖下沉,点向叶枯藤头顶百会穴。 叶枯藤把剑收回,缠头挡过;两剑相击后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元真感到手掌传来阵阵麻木,而且这剑身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变得有些迟钝;正在疑惑,突见中门又来一剑,迅速挂剑挡开。 这一挡之后,又觉得手腕似被缠住,剑招变得更加迟钝。 如此缠斗了数十个回合,元真渐渐感觉整个右臂麻木,招式迟钝不堪,几乎不能成型;而叶枯藤的身法却变得越来越快,犹如幻影,让他招架不住。 元真心里暗忖不妙,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半个身体都要瘫了;这叶枯藤的剑法,招招凶狠,似乎是在故意逼我格挡;每一次交锋都会有股阴邪的真气缠向我的手臂,这是什么邪功? 门缝里的两个小童也看出了师父今日的异常。 师父今日是故意让那个坏人吗?怎么变得像个大蜗牛,慢吞吞的。玄妙很是不解。 师父没让他,我都看到了,是师父手臂被那坏人用绳子缠住了,师父的剑和那坏人的剑一碰在一起,就有许多绳子缠过来;师父!你为何不把身上的绳子扯掉?玄灵冲着元真子大声问道。 师兄又说胡话,哪里有什么绳子?玄妙嘟囔道。 玄妙没说错,确实不是绳子;玄灵认不得那股邪气,只能说是绳子。 元真一面惊讶,灵儿如何看到这股邪气;一面心里苦笑;师父何尝不想除去缠在手臂的邪气,只是越用真气去逼,这邪气就来的越猛烈。 元真此时的状态,似乎早在叶枯藤的意料之中;叶枯藤得意地说道:小道士,怎不狂了? 元真的气力已经消耗五成,呼吸变得非常急促。 能接我数十招,也算是个人物;不过本座如果再出三招,定取了你的性命;可惜了……好吧,为了让你死个明白,本座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枯藤剑法的精髓。看仔细了…… 叶枯藤话音落地,便使出了招式。 第一招,南蛇锁。叶枯藤运动真气将手中的枯藤剑插入雪地中。 霎时,雪层下似乎有两条大蛇游向元真的双足;速度之快,元真根本来不及抽身,脚踝已经被两条藤蔓一样的邪气死死缠住。 藤蔓上面似乎布满荆棘,如怪蛇的毒牙深深刺入了骨缝,剧痛无比。 元真咬住牙关忍住,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剑尖刺入雪层,向上猛地撩起,本想挥斩邪气,可剑刃刚一碰到那股邪气,就被弹了出去;七星剑已经离手,落在了雪中。 玄灵玄妙看到师父手里的剑已经被卸下,急得失声大哭:师父……师父…… 第二招,铁线绞。藤蔓变成细细的铁线,从小腿沿着躯干绕到元真颈部,成绞杀之势。 元真再也忍不住这苦楚,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全身几近痉挛。 玄灵哭的更加厉害:坏人,放开我师父…… 玄妙早已泣不成声。 叶枯藤右手凌空一抓,地上的剑倏地吸在了手中;元真应声瘫倒在雪地之上。 叶枯藤左手弹了一下剑尖,似乎并不着急出第三招,缓语说道:这第三招名叫钩吻杀,中了钩吻杀,这人就像是被断肠藤缠住。 只要人还活着,这断肠藤就会先吸食人的真气,再吸食人的精气;一直沿着身体的奇经八脉疯长,每长一寸,痛苦就加一分。 武功越高,这断肠藤长的越快,痛苦也愈加剧烈,直到此人的精气耗尽才会人死藤枯;这就是所谓的树死藤生缠到死。 今日了结你一个小辈,本不必用此招;但是,一来,乌木被你们废了武功,也得让你尝尝这滋味;二来,若本座不拿出些真本事,怕也逼不出云禅老儿。你就受死吧! 叶枯藤念叨完,闭目运气,将一股阴煞之气逼在剑身;剑尖对准元真的身体,剑身上的两条枯藤像是松开的盘发,螺旋着展开,化成万条藤蔓,向元真飞去…… 第二章 钩吻劫 灵儿,灵儿,我的傻徒儿,是为师害了你啊! 元真紧紧抱着怀里的灵儿,声音哽咽,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玄妙则伏在师兄的身上一声声喊着师兄快醒过来;玄灵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骼,软棉棉的任由师妹晃动。 你这弱小的身躯,怎挡得住这绝命毒招? 灵儿,我的好徒儿;你快醒来吧。 师父还没教你练剑呐,你不是一直想让师父教你剑法吗? 师父答应你,只要你醒来,师父答应你;我的灵儿…… 叶枯藤!今日我就算进了地府,变成厉鬼也要向你索命。元真双眼血丝暴凸,赤红如炬,像是一头凶猛的狮子扑向了叶枯藤...... 玄灵玄妙是云龙坛仅有的两个小道士,生的眉清目秀,娇小可爱;云禅子特意安排二人拜元真为师。 元真虽是云禅子九个徒弟中武功最弱的一个,但他心思细腻,颇有怜爱之心。 灵妙二人平日里大多是在云龙经院诵经练字;偶尔也会偷偷溜去剑坛,看师父和八位师叔教年长的师兄师姐练剑;玄灵总是拿着师父做的木剑跟着瞎比划。 练完剑之后,师兄们会和玄灵假意切磋,趁机去捏他的小脸蛋,小屁股蛋;师姐们则抱起玄妙,逗她玩耍;保不齐会被有些手重的同门惹哭了。 灵妙一哭,师父就会把二人护在身后,故意嗔怒:谁再欺负我家灵妙,我就罚他去掏粪。师兄们在这时就会故作害怕的样子逃掉,引得二人破涕为笑。 玄灵有时为了逗玄妙师妹开心,会佯装被惹哭,故意引来师父恐吓这些师兄;所以师兄们都说他是个小鬼灵精。 这二人虽然顽皮,却颇得云禅子的青睐,常说他们是镇坛之宝;二人头顶一对玉簪本是云禅子的挚爱,也赐给了二人,宠爱之情可见一斑。 玄灵和师父相处久了,虽是师徒,却情同父子。今日见了师父被坏人欺负,他哪里分得出轻重? 只是学着师父平日保护自己的样子,在叶枯藤使出钩吻杀的档口,冲到了师父身前,话只说了半句:坏人……便中了毒招,身体跌落在元真的怀中,没了气息。 叶枯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且不说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传到江湖上会被多少人耻笑,单说这孩子的勇气也足以让许多豪杰汗颜;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 直到看到元真疯了一般扑向自己,才缓过神来;当下心里恶念又起,今日就一不做二不休,灭了三人之口,省得日后落人口舌。 想罢,剑尖猛然崩起,刺向元真的心口。 哐啷……叶枯藤的剑被斜刺里的一把长剑挡了出去;元真的后背也被持剑之人凌空抓起,一起落在了山门前的老松树旁。 叶枯藤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何人,已经到了我的身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再细看那人,约莫五六十岁;一身紫服劲装,眉骨高高耸起,太阳穴微微凸起,两道眉毛足足有食指那般粗细。 手里握的一把长剑足有四尺,剑格宽厚阔大,一面刻着阴文隶书“诛”字;若没猜错另一面应该是个“邪”字。 难道这就是曾经重伤过我师父的诛邪剑?不应该啊,用诛邪剑的明明是茅山上清派的大弟子白鹤;面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个道士,这装束倒像个镖师。 姓叶的,是你一个人来战,还是和你那些藏在雪里的龟儿子一起来?紫衣人说着话,把元真靠坐在了松树边,之后用长剑在树下的雪地里轻轻挑了挑。 雪层瞬间嗦嗦翻动,滚出了几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弟子,个个在雪地里哀嚎;接着从玄灵玄妙踩雪的地方又窜出四五个白衣人。 想你叶枯藤在江湖上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今日竟如此为难一个小辈;还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痛下杀手;也不怕江湖人耻笑;算了,你们一起来吧,反正你也不要啥脸面了。紫衣人接着挖苦道。 虽然心里气得像个蛤蟆,叶枯藤也不敢贸然发难;只因在紫衣人挑剑的时候已经看到剑格的另一面果然是个“邪”字,心里有些忌惮。 敢问阁下是哪路英雄?叶枯藤青白的嘴唇,憋的只剩下青色,从牙缝中极不情愿挤出一句客气话。 英雄二字不敢当,在下剑南道施无灵。施无灵报了名号,侧着脸虚意得拱了拱手。 叶枯藤没听过此人名号,心里稍稍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气了一些:叶某奉劝阁下,莫插手此事;若是非要逞一时英雄,再送了性命;岂不无妄?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是更好? 跟你说了,我施某人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我这把剑很久没有饮血了,渴的紧;今日就是要拿你祭剑。 施无灵更加霸道狂傲。 相比之下,叶枯藤的气势倒是像是被猛虎盯住的豺狼,有那个狠心,却没那个狠胆。可是话已经被这个粗眉毛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临阵逃走,那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 叶枯藤用眼角示意周围的弟子先杀将上去,试一试这施无灵的虚实。 施无灵轻轻一剑就已经把这群喽啰经伤的七零八落;如今这群喽啰早被他的气势吓得肝颤,双手瑟瑟发抖,腿脚也不争气;只虚虚得拉开了架势,迟迟不敢近前。 看到这帮弟子的怯懦样,叶枯藤是又气又恼;总不能这么干晾着,心里索性一横,提剑向施无灵杀去。 这些徒弟一看师父都已上前,自己若是躲在后面,今日就算不死在施无灵的剑下,回去也断然再难活命;当下也硬着头皮跟着杀了进去。 施无灵挥起诛邪剑,只用了晓风残月的半式,寥寥数招就已经把四个喽啰挑翻在地。 鲜红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白雪,如同冬日腊梅的花簇,显得格外娇艳。 叶枯藤一见这等状况,心知这个粗眉毛的家伙与刚才那个小道士相比,剑法境界有天渊之别。 他极有可能是师父口中提到那个江湖绝顶高手;今日倾尽毕生所学,全力应对,但求保命;至于师父那一剑之仇,来日再报也不迟。 想到这里,叶枯藤暗暗吞下一颗丹药;丹田内霎时鼓胀异常,阴煞之气暴增,尽数运至全身;一套挫敌无数的枯藤剑法对着施无灵全力施展开来。 只见雪片纷飞,如千藤开白花;只听长剑啸吟,似狂风舞黑山。 施无灵已经被剑影包围,万藤裹缠;可他却神情自若。 心想你这剑法比我那白羽师弟的鹤羽剑逊色多了;不就是枯藤生根吗?我挑了你的花,斩了你的根;看你还怎么嚣张。 施无灵身法急转,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各挑数剑;之后身体拔地而起,向着枯藤剑身猛斩下去;顷刻之间,雪花纷纷落下,万藤尽灭,天空一片晴朗。 他用出了幽明剑法的落英缤纷和神龙乍现二式。 叶枯藤顿时手臂酸麻,手指颤抖;枯藤剑几乎脱出。他的阴煞之气碰到诛邪剑,似乎没有丝毫用处。 他知道这把诛邪剑的来历,却不知这个把剑的厉害之处。 突然,施无灵欺近叶枯藤身前,一招马步横刺,剑尖穿向叶枯藤的腹部;叶枯藤慌忙吸腹弓背想躲过剑尖。 施无灵此时将手腕猛地一提,剑尖顺势撩向他的左肩。 叶枯藤的防守招式已经用老,心知是避不过了,暗叫一声不妙,随即左肩嗤的一声,犹如裂棉,已多了一道血口,左手臂随即失去了知觉。 叶枯藤急忙跳出身去,大叫一声:雪遁,走!几个弟子急忙掷出混元珠,在雪地里炸出一团烟雾。 等烟雾散去,叶枯藤一干人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山下奔来了一帮大汉,也是清一色的紫服劲装的打扮;个个威武雄壮。 一名大汉跃到施无灵面前,叩首道:总镖头,这是发生了何事? 果然如叶枯藤想的那样,这是一群走镖的镖师。 原来,施无灵在山下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和打斗声,来不及和同行的人解释,就立即运用马踏飞燕的轻功向山上奔袭。等到这帮大汉循声赶来,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死人,已是一片惨状。 快救……我的灵……儿……元真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央求面前的壮士。 施无灵转身扫了一眼面前的道士,右手剑指迅疾地点了元真的中府和云门两个大穴,封住了手太阴经的脉络。 云龙坛里出来了几个扫雪的道士,看到地上的人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元真师父倒在松树旁,玄妙伏在玄灵的身体上哭泣;定是出了大事,顿时吓得惊慌失色,以为是面前这群人所为。 哪来的恶人?竟然伤我同门? 施无灵也不解释,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快去通报云禅师兄,就说施无灵来见。转身从怀中掏出丹药,又吩咐这帮大汉,快把这天芒丹给两个受伤的道士服下。 扫雪道人一听此人称自家掌门为师兄,又出手相救,明白是个误会;一个道士迅速折身,奔向后山通报信息;其余的人就和大汉一起搀扶受元真等人。 一群人就这样一边催促,一边加快脚步;急促促的奔进了云龙坛。 云龙坛依着云龙山的山势而建,山门并不阔大;可进了山门之后,却仿佛到了另一片天地。 迎面耸立着云龙山九座山峰,交错起伏,连绵不断;山腰流云滚滚上下翻腾;九峰连成的山脉仿佛要腾云而起,飞向九霄。 近处,左手边是云龙经院,雕梁画栋,白墙黛瓦,气势浩大恢宏;右前方是云龙剑坛,宛如一方天外飞来的巨大罗盘横插在山腰之中。 剑坛之下的瀑布,仿佛是炼银的窑炉被这罗盘斩漏,万条银线飞流直下。 剑坛之上,一群剑坛弟子正上下翻飞,舞动剑器;见到一群人急慌慌地奔来,纷纷从剑坛跃起,犹如一只只白鹤翩翩落下,接着便急促促地迎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道士,两鬓各垂下一缕银发,看见人群中的元真被两个大汉搀扶着,心里很是震惊,急忙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伤的如此严重。 施无灵也来不及多作解释,直说快带我们去内室,再迟一会,这孩子怕是要被冻僵了。 为首的道士,一边带路,嘴里一边懊恼的说道:今早才在经院做完早课,我们去剑坛晨练;我只是让元真师弟下山打听些事情;这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原来这人就是云禅子的大徒弟元坤。 元坤又看见灵儿被人抱着,似乎没了气息;妙儿虽有气息却不住地颤抖;更加的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忿忿说道:到底是谁,这么恶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元真心里想告诉大师兄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嘴唇蠕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元柔是个女儿身,看到灵儿瘫软着身子挂在一个大汉的胸前,急忙把灵儿接在自己的怀中,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 说话间,人已到了栖鹤轩的内堂;大汉赶忙把元真放在床上;元柔哭颤着身子,迟迟不愿放下怀中的灵儿;只轻声唤着玄灵的名字:灵儿,灵儿……灵儿醒醒...... 元坤看到师妹舐犊情深,忙劝师妹快把玄灵放到床上;又命人多取了两床棉被;自己则把暖炉移到玄灵床前,右手抓住炉顶,将真气注入炭火。 暖炉内刹时就出了劈劈啪啪的声音,周围变得暖和起来。 施无灵切了切玄灵的脉相,灵儿的脉相虚浮,脉数几无,心知不妙;看众人如此焦急,担心引来慌乱,也就没有明说,只把两道浓眉蹙在了一起。 元真那边倒是没有大碍,服了天芒丹已有些时候了,渐渐有了些气力;只不过右臂被封住了穴道无法动弹,加之喉咙被铁线绞勒过,呼吸不是很顺畅,不住的咳嗽。 师公回来了,师公回来了。有位少女在门外叫道。 元真和我的灵儿咋样了?是谁这么恶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一个鹤发老道士冲进内堂,神色颇有些慌张,脸上还有没擦尽的松烟灰。 云禅师兄,你可来了,快看看这孩子,还有没有救?施无灵起身说道。 云禅子一看面前搭话的是施无灵,只楞了一下,转即又冲着施无灵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些客套的寒暄,只说道:师弟,我来看看。 云禅子给玄灵切完脉,表情变的异常惊恐,这似曾相识的脉相似乎牵动了内心最柔弱的痛处,自言自语道:灵儿的心脉和经脉并无大碍,只是这精气十分空虚;这和当初云霞师妹的脉相极为…… 云禅子似乎感觉自己说漏了一些秘密,顿时停住了。 别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施无灵明白他想说什么;当下也表情变的凝重起来。 云禅师兄,不会是这样吧?施无灵问道。 云禅子的手掌暗暗一切,示意施无灵别再细问;施无灵立即会意,不再言语。 师……父,咳,咳,灵儿中了,灵儿中了钩吻……杀!元真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什么?钩吻杀?云禅子和施无灵异口同声的惊道…… 第三章 封魔种 云禅子和施无灵异口同声地惊道:什么?钩吻杀? 之后二人四目相对,表情更加凝重,眼神交接在一起,陷入同一段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回忆。 元坤从未听说过钩吻杀,自然也不清楚这钩吻杀是个什么东西;是蛊?是毒?还是什么兵器?一连串的疑问在心中闪过。 其他的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元真和二位长辈口中所说的钩吻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二位长辈的神情来看,房中的每个人都感觉到这钩吻杀非同小可。 师父,这钩吻杀是个什么东西?元坤忍不住问道;云禅子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仍旧陷入沉思。 师父?师父?元坤连叫了两声。 呃……哦,何事?云禅子缓过神问道。 师父,徒儿想问,灵儿中的钩吻杀是个什么东西,可以治愈吗? 哦,这钩吻杀……其实为师也不清楚是什么招数;只是觉得名字起的怪异,正在想江湖中谁个还会用这种魔功。云禅子的说辞出了许多漏洞。 招数?魔功?师父你的意思是灵儿中了魔功?元坤追问道。 为师……为师有说过魔功吗?一定是自己老糊涂了,说了些胡话。 师侄,云禅师兄怕是因为灵儿受了重伤,一时太过悲痛,心神有些恍惚;哪里有什么魔功;这钩吻杀不过是叶枯藤练的旁门左道的功夫,江湖上也未有耳闻,所以云禅师兄才说是魔功。施无灵在一旁替云禅子圆了圆说辞。 叶枯藤?河东道诡术派掌门叶枯藤?前些年,此人在江湖上也只能算个二流货色;近年,听说不知道从哪学会了一套剑法,功力大涨,短短几年就跻身到一流高手的行列;但此人一贯在河东道活动,如今怎来了淮南道?况且我云龙坛和诡术派素来没有任何瓜葛;为何把我同门伤成这样?元坤子连珠炮似的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云龙坛和诡术派有没有瓜葛,元坤必然是不知道,可云禅和施无灵却心知肚明;只是不愿在这些小辈面前提起这档渊源。 施无灵佯装被问得云里雾里,右手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又挠了挠脑后的发际。 这个,我着实也解释不清。接着话题一转又说道:云禅师兄,灵儿已经服了我的天芒丹,我看一时尚无大碍;你我上次一别也有数年,你看我这长途奔袭,车马劳顿的;咱们是不是应该到别处去叙叙旧? 云禅子立即会意,起身说道:正是,正是,你看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糊涂了,师弟你随我来,咱们去迎鹤轩叙叙。让这些小辈在这里照顾他们便是。 云禅子正要走出房门,突然又折身回到元真的身边问道:那使用钩吻杀的人,出招之前可说过什么树啊藤啊之类的话? 元真干干地咽了咽唾沫,忍住咳嗽,冥想了一下,答道: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树死藤生……缠到死…… 只说了一句? 嗯,就说了一句。 你好好养伤,为师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和灵儿。 那……灵儿…… 灵儿没事,方才你师叔不是说了吗,灵儿已经服了天芒丹,这天芒丹可是世间罕有的续命灵丹;你放心养伤吧。 云禅子说完之后,拍了拍元真的后背,便和施无灵一起出了栖鹤轩,径直的向迎鹤轩走去。 栖鹤轩内,元柔坐在玄灵的床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蛋;其他的弟子都围在元真的身边,询问事情的缘由;元真提了提气力,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了出来。 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和昨夜贼人擅闯龙鳞阁有关。 云禅子和施无灵并未去迎鹤轩,而是半路改道,去了云龙祠堂。 祠堂内,云禅子燃了六柱檀香,分给了施无灵三柱,二人双手结了太极阴阳印,面向三清和混元祖师跪拜;施无灵口中念念有词:不孝弟子白鹤前来拜祭师祖,师父,玉玑师伯。 神龛之上,混元师祖下面有三面牌位,右手是玉清派云龙坛开山祖师,云禅子的师父玉玑子;左手边是江南道茅山上清派幽明坛开山祖师上幽子,也就是施无灵的师父;而中间的牌位,有牌无名。 第三排孤零零得只有一个人的牌位,就是云禅子口中的师妹云霞子。 礼毕,二人起身。 施无灵缓缓说道:云霞师妹,我来看你了。 脸上泛起莫名的哀伤。 树死藤生缠到死......白鹤师弟,你可还记得下面的诗句?云禅子看着云霞子的牌位问道。 怎能不记得,此句的下面是:藤死树生死亦缠;百蛊九转钩吻种,坟下枯骨断肠连。这首诗刻骨铭心,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施无灵的言语已经有些哽咽。 是啊,当年因为我对云霞师妹犯下大错,毁了她的名节;后来的幽明坛血案,不仅使得许多江湖豪杰命丧幽明,可怜混元师公,上幽师叔和我师父也未幸免遇难。 云禅子说起一段沉痛的往事,声音变的低沉;吸了一口长气,顿了顿,接着说道:太虚师叔按照混元师祖遗命,催促我们师兄妹九人加急习练九龙诛邪剑阵;以此来诛杀龙鳌,还江湖一个公道。哪曾想,剑阵中师妹所守的坎位惊门竟有了破绽;龙鳌使出钩吻杀击中师妹,冲破了惊门,反被他逃脱了。 嗯,往事不堪回首,却历历在目;龙鳌使出钩吻杀之前,口中所念的便是这首诗词,就像一个魔咒,如今细细想来,仍然让人心生寒意。施无灵接道。 可怜云霞师妹,是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因我而去的每一个人。云禅子的话中充满悔恨。 师兄,云霞师妹的事本就不是你的本意,切莫再自责了;当年我差点因为此事错杀了你,是我该自责才对。 我倒希望你当日一剑把我杀了,省的每次来祠堂拜祭,都痛苦难当。 说来也是可惜。当年在蜀山剑墟坛,太虚师叔用我们九人布下九龙诛邪剑阵;我持诛邪剑居于阵中九五之位,与龙鳌缠斗三百多回合,本已重伤了他。可惜剑阵只转了六十三轮,若再转一轮,我必能将其斩杀。 也许这也是命数使然。 也许吧,师兄也莫再自责了,事情都过去了。 云禅子平复了一下心神,说道:我觉得事情并未就此过去,你看灵儿不又中了钩吻杀么? 师兄的意思是...... 此事不太简单,我们晚些再议,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灵儿的伤势。 那是,那是,只是灵儿中的当真是钩吻杀?我方才给灵儿切脉,只是觉得脉像极其细弱;难道不是被重创,伤了心脉所致? 灵儿的脉位与常人不同,是斜飞脉;师弟应该是切了他的寸关尺,所以判断有失。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察觉不到脉数,还以为灵了没救了。对了,方才师兄是不是想说灵儿的脉相和云霞师妹的脉相极为相似? 嗯,灵儿的心脉和经脉位数形势都比常人中实;只是这精气虚空,像是细雨落进流沙之中;应该是被这钩吻魔种吸食了灵儿的精气所致;这和当年云霞师妹重伤后的脉相无二;应该不会有错。 这钩吻魔种也着实够阴邪,当年云霞师妹中了钩吻杀之后;才过了寥寥数日,真气就被吸食的只剩七成;我等把真气输送给师妹,想补了气亏;哪曾想,反而让魔种疯长,师妹也感到痛苦更加剧烈;若不是太虚师叔提醒,我们险些把师妹害死。如今灵儿这么幼小,身体中就存了这个苦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下去?真是可怜可恨。 施无灵怜的是灵儿命苦,恨的是自己没有通天的本事来救救这个苦命的孩子,再一恨,就是叶枯藤这个败类,竟然伤害一个孩子。 也不尽然,灵儿正因为幼小,体内没有真气,加上肾经并未成型,所以精气也较为弱小;钩吻魔种一时半会也不能萌发;反而给了我们救他的机会。 师兄所言极是,我竟没想到这里。 刚刚师弟给他服了天芒丹,也多亏这天芒丹是用于硬伤,只为护住心经二脉;若是补气的丹药,灵儿怕早已......云禅子说着说着,也起了后怕之心。 施无灵一拍自己的脑门,虚惊地说道:哦!对!师兄说的极是,我竟差点铸成大错。施无灵的后背起了层层虚汗;接着说道: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法子能除了灵儿的魔种吗? 我也不知道怎样除了灵儿的魔种,当年我们从剑墟坛回来,云牙师弟为了救云霞,偷练了禁术易灵术;本想通过和云霞互换元灵来替云霞承受痛苦;可还没等练成,云霞就忍不住苦楚,从那座神阙峰坠到龙息谷了。云禅子指着祠堂对面的一座山峰说道。 云牙师弟也终究没逃得了一个情字,相比之下,我所为云霞做的真不及云牙十分之一。云牙师弟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他现在就在神阙峰。你也是知道他的性情,云霞坠谷后,他整日在神阙峰疯疯癫癫的;前几年常说自己是只兔子,是条鱼啥的;最近几年疯癫的更加厉害;一时说自己是一棵树,一时又说自己是一枝花;送去的饭菜,也都让他喂了峰顶的鸟兽。 这样也好,起码不用再被情所困。只是这灵儿的魔种该怎么控制?总得想个法子。施无灵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折中的办法,灵儿的任督二脉尚未打通,所以真气在灵儿体内是不能流动的,我们可以用真气注入灵儿丹田周围的穴道,稍稍封住部分通往丹田的脉络;减少向灵儿丹田汇集的精气;至于能封到何时,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也只能这样了,如此说来,只要不练习武功,动发真气;应该能控制到灵儿长大成人。 二人商议妥当,云禅子正要问施无灵此次前来云龙坛到底所为何事;忽然听到祠堂外有人急促促的喊道:灵儿醒了,灵儿醒了...... 祠堂外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正双手扶着膝盖,雪白的鹤颈一伸一缩,气喘吁吁;脑后垂下的青丝跟着呼吸的节奏前后晃动。 玄机,你整日风风火火的,哪里像个女儿身;这里是祠堂,你小声点。云禅子故意嗔怒。 人家那里不像女儿身,只是人家跑到迎鹤轩,发现师公不在那里,又找了几个别处,才找到这里;人家可是一顿好找呢;又错怪人家,哼!玄机特意用了几个“人家”证明自己是个女子,嘟起嘴娇嗔道。 是是是,师公错怪你了,你先别生师公的气,咱们先去看看灵儿。 嗯嗯,先去看灵儿弟弟,不对,先去看灵儿师弟。玄机说完便在前面跑着,少女的矜持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栖鹤轩内,元柔正在轻轻揉搓灵儿的小手,突然这小手抽了出去。 玄灵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抓,双脚在被子里也跟着一通乱踢;闭着眼叫道:别杀我师父,坏人......别杀我师父,我咬死你...... 元柔一见灵儿这等状况,担心伤了他的身体,急忙用手去按住。 玄灵抓住元柔师姑的手臂,一口咬住,像一只被惹怒的小老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元柔疼痛难当,但又担心手臂抽的太急,伤了灵儿;强忍着剧痛,任由他撕咬。 鲜血已经从玄灵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在他的脖子上。直等到他张口又喊,元柔才趁机抽回了手臂。 两排鲜红的牙痕赫然印在她的玉臂,宛若一片桃花的花瓣。 闻声而来的元风急忙用丝帕给元柔缠上,丝帕瞬间被鲜血浸透,泛出一朵绯红。 元真也从床上跌落下来,踉跄爬到玄灵床前,握住灵儿的小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在这里,灵儿,师父在这里。 玄灵睁开了眼,看见了师父,急忙扑到师父怀里,哇哇大哭:师父,哼......哼......师父,灵儿以为,你被那坏人杀死了......呜呜呜…… 突然他又止住了哭声,从师父的怀里弹了出来,拍着小手,笑道:现在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没死,师父没死。 玄灵用手背擦去流到嘴唇的鼻涕,发现手背上的血渍,一双眼睛睁的奇大:灵儿吐血了吗?灵儿要死了……接着又哇哇大哭起来。 元柔都被他这一哭一笑引逗的破涕为笑,当下抚摸着灵儿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傻孩子,你没吐血,是你刚才咬了我的手臂;不信你看。 元柔把受伤的手臂伸到灵儿面前。 是灵儿把师姑咬伤了吗?灵儿是大坏蛋,灵儿是要咬那坏人的;元柔师姑,灵儿咬得疼吗? 不疼,师姑不疼;灵儿不是坏蛋,灵儿是个好孩子。 哎呀,师姑不疼,灵儿的肚子反倒好疼......好痛…… 玄灵正喊着自己的肚子好疼,一位少女就莽莽撞撞地跑了进来:师公来了,师公来了;呀,灵儿这是吐血了吗?众人不禁又是一阵哄笑。 灵儿吐血了?我看看。云禅子急促促的进来。 不是,师父,是他刚刚咬了元柔师妹。元风解释道。 哦,这样啊,小家伙,牙口还怪好;你不是嚷嚷肚子疼吗;来,师公和你师叔公给你治治,马上就不疼了。云禅子说完,吩咐元柔给玄灵解衣,又与施无灵耳语一番。 二人先对准玄灵丹田上下的水分、关元两个大穴,以食指为导引,同时注入了真气;接着再用食指,中指,无名指,对准丹田两侧的滑肉门,天枢,外陵三穴,同时将真气注入。 哈哈,好痒,有趣,好暖,灵儿不疼了,师公,灵儿不疼了。玄灵开心地说道。 师公没骗你吧,灵儿好了,再休息一会就能下床了。云禅子说道。众人长吁一口气,一颗颗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地上。 元坤见灵儿的伤势已无大碍,就把昨夜龙鳞阁遭窃和今日之事一一说与云禅子听了。 云禅子隐约得感到事情有些棘手,若不是施无灵及时赶到,三个弟子怕早已遭了叶枯藤的毒手。 这钩吻杀重现江湖,虽说没有之前那般凶猛,但也不容小觑;此事需要和白鹤师弟仔细商讨一番。 再一念,却不知师弟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第五章 惊情变 仲夏,清晨。 幽明坛里的山风,似乎没有前几日吹得那么急了。 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临在饮鹤池边,耳际垂下的两缕长发,连同那池边的垂柳,随着夏风轻轻飘动;少了一些阴冷,多了一份清凉。 石径上的清泉,如同老君的银髯,沿着石面和罅隙铺撒而下;髯尾浸入池中,泛起了涟漪微微;一切都是那么的清幽静美;而那男子的内心,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师公倒也睡得着;这都五日过去了,到底他老人家还管不管这事了?男子在心里暗自埋怨。 一位红衣女子,见那男子临在池边出神,放轻了脚步,猫到男子身后,踮起足,拍了他的右肩一下,自己却急忙折腰,缩身,躲在男子的左身后。 男子本就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后面的来人;突然右肩被人拍去,缓神回头找寻,却并无人影;跟着眼神下扫,却看到自己的后脚跟处,多了一抹红色的裙摆。 谁?云霞吗? 就知道想你的云霞,是我,无魅。 哦……是无魅师姐啊。 啥师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师姐,我有比你大吗?快改口,叫我师妹! 无魅……师……妹。 你不觉得拗口吗? 叫我无魅,或者叫师妹都可以,别两个连在一起啊。 男子感觉无魅是在调教自己,一层羞意袭在心里,泛到脸上;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魅看出男子的尴尬,岔开话题,接着说道。 白鹤,这么好的一个早晨,你不去练功,一个人对着这池水发什么呆? 无魅师…… 是不是要找打?无魅子把手一扬,张开纤长的五指,佯装要打,霓裳霞袖滑到了肘下,露出雪白的手臂。 白鹤本能的斜了斜身子,侧脸望着无魅,改语道:师妹,别再闹了,师弟的心里正乱的紧呢。 噗嗤……你是傻了吗?师妹……师弟……哈哈哈哈哈……你想笑死我啊。无魅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胸前一对柔物也跟着上下跳动。 白鹤也觉出自己措辞混乱,再看着面前的女子,音容笑貌又娇颤又洒脱;不觉间也跟着小声的笑了起来;心里的云雾也拨开了许多。 不笑了,不笑了,肚子疼,说真真的,你在这干啥哩? 没啥事,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话说回来,你不和无鏊师兄去练功,跑到这里做什么? 不要提他,整日就知道要我陪他练功,练功,练得我这小腰都快断了。无魅说着话,双手叉腰扭了几扭,娇翘的臀部在白鹤身边绕来绕去。 白鹤登时面颊发热,干干的咽了口唾沫;他素来知道师兄师姐一起双修,少不了用那些《洞玄子》、《素女经》之类的房中术。 如今被师姐这么隐晦的说了出来,心里一股酸麻袭到了下颌,自己的鼻息也热烫起来。 哦……这……样啊。 无魅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白鹤的反应,心知白鹤定是想到了歪处,却暗合了自己的本意;只咬着嘴唇,笑的不出声。 白鹤,我这些日子,感觉没啥食欲;这饭菜嚼在嘴里,也是木木的,没啥味道;这偶尔吧,还会莫名的晕眩,你可否给我切切脉,看看是我哪里出了问题?无魅说着便撩起了红袖,一只玉臂伸在了白鹤胸前。 这……好吧。白鹤眼见无魅的手臂干干地横在身前,初时心里却犯了迟疑。 但转念又想,只是切脉而已,况且是无魅师姐主动要求;若是拒绝,岂不让她觉得难堪,反倒会让师姐觉得我不够大方磊落。 当下右手握了琴指,拂到了无魅雪白的手腕上去。 你这脉象是有些细弱,有些阴虚,怕是劳累过…… 哎……哎......刚说会晕,这会儿就站不稳了,白鹤快扶一下人家。 白鹤正要说下去,无魅却在身前摇摇欲坠;谁知伸手一去搀扶,她却反手贴着粉额,落在了自己怀中。 哼!不远处,一个女子看到白鹤把无魅抱在怀中,一颗本已破碎的芳心,似被踩得粉碎,恼得泪眼迷蒙,一跺脚,转身急促促的跑开了。 两行清泪撒在沿路的野花之上,和清晨的露珠融在了一起。 云霞师妹,你且等等……白鹤丢下怀里的无魅,转身向云霞追去。 无魅被白鹤这一闪,差点倒在地上;暗骂:这个没良心的!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 无魅的眼神中,有落寞,有嫉妒,也有丝丝的寒意。 云霞,云霞,你先停下来,听我给你解释。白鹤拉住云霞的胳膊央求。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又不是瞎子;况且,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与哪个相好又干我何事!云霞一边恨恨地说着,一边泪眼婆娑。 颗颗热泪珠儿划过面颊,垂在下颌,宛如水晶做的耳坠。 云霞,刚才真的是误会,我哪能在这个档口,去做那种事情。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够了,我这几日闷在房里,也没见你去找过我,你的心思,你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我不去找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白鹤这几日只要一想到云霞师妹,脑海中就浮现她赤身裸体躺在别的男人胯下的景象;每每至此,心口似被一把长剑穿透,凉风凛冽。 而且他的内心有一种憋屈与恼怒,仿佛倾注一生细心呵护的一枝奇花,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却被别人给随随便便的糟蹋了。 越是痛恨那个辣手摧花之人,反过来再看一生所爱,却越发百感交集。 我不需要你安慰! 云霞,别闹了;你这几天闷在房里,这才好不容易肯出来,咱们好好说说话,不行吗?白鹤拉住云霞的衣袖,心里泛起了些许不耐烦。 你快起开!云霞的心思是何等的敏感细腻,瞬间就觉察出白鹤对她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当下甩掉白鹤的手臂转身就要离开。 好,我走开!跟你真是说不通,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请啊,我到底哪里错了?反倒是你,炼形庐离鹤鸣池也不过几步之遥,发生那样的事,你竟也不喊叫一声;还是无魅师姐告诉我你的状况,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原来那日清晨,白鹤就在炼形庐不远处的鹤鸣池练习呼吸吐纳的食气之术;其他人则在不远处的放鹤台切磋剑术。 白鹤正对着池水呵嘘嘶唏,无魅突然过来告诉白鹤,让他去看看云霞的状况;他才注意到云霞衣衫凌乱,哭着从炼形庐奔出来。 白鹤追着云霞到了放鹤台,一番逼问,这才惊动了众人;也没问清楚缘由,就去把云禅抓了过来。 白鹤说这句话的本意是如果云霞能够在事发的时候,喊人营救,就不会弄到这番地步了。可这带着气说话,语气必然是重了。 云霞也带着气,听到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这意思,是我故意不喊叫,很是消受;他竟然认为我是这样的女子,我这一片痴心被他放到哪里去了? 当下,羞意如风,怒气如火,风助火势,火依风起,一股恼怒之气直逼玉枕。 白鹤,你听着,是,是我故意不喊叫的,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你我以后,就如这发簪,再无任何瓜葛。 云霞取下五年前白鹤送她的碧玉发簪,夹在剑指中,一下捻断;捻断了情思,捻断了山盟,捻断了一生。 盘起的高髻,一如没有羁绊的流云,铺撒而下,微风吹起,是那么的凄美动人。了无爱恋,却成了人间最扣人心弦的致美。 这凄楚的美,却让一个躲在近处的人更多了一份恋慕之心。 云霞离开了饮鹤池,离开了白鹤的世界,像风一样,怕是永远也不会再吹进他的心门了。 白鹤看着地上残玉,呆呆的立了良久。我到底又是哪里做错了? 站在池边的无魅,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云霞失了魂似的向前快步走着,也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只默默的走着,并没有说一句话。 云霞此时也无心思去明白,到底是谁陪着她,更何谈去搭理一声;只是觉得心中千思飞绕,缠的人好生痛苦。 枉我这些年日日思,夜夜想的对他;如今也不过换来一个不齿之名。 难道是因为我这身子脏了,他便嫌弃了?还是一切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的诺言,也都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罢了,罢了,往日种种昨日死,他日谁念未了情? 当下,她也不再哭泣。人心若极痛,反而没了哭的欲望。 不觉间已经走得无路了,前面就是飞鹤崖。 崖下袭上来的山风带着清晨的薄雾,在崖头幻化缥缈,宛若太虚仙境。 她的长发御风而起,飘飘洒洒;一只白鹤鸣叫了一声,便从身旁的岩石,朝着崖下的流云,逆风飞去; 我若是能化作这只白鹤,想飞就飞,想栖就栖,往返天地之间;那还有什么烦恼? 她展开双臂,闭上眼睛,畅想自己在云中自由翱翔;想让这山风吹去自己的所有烦恼。 正想到此处,却被一人携腰带起,腾在空中;又向下折返,就像那只白鹤一样,朝着崖下的流云御风飞去。 云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虚汗;本已凄楚的表情,却也掺杂了些许惊恐之色;两叶秋波眉也蹙了起来。 再看身边这位男子,两条逍遥巾的飘带,随风舞动;却是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这人竟是无鏊师兄。 云霞看到无鏊师兄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又迎着风望向前方;心里不再如初时那般恐惧,反倒多了一份心安。 身旁呼啸而过的风云,仿佛是一枚无形的梳篦,理顺了凌乱的发髻,也理顺了爱恨纠缠的心灵。 此时,她只想体会飞行的畅快和自由;闭上眼睛,任由他携着自己在空中飞绕。 飞鹤涯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不知在空中飞了多久,二人停在了飞鹤崖下一处不知名的山涧旁边。 云霞抬头审视这飞鹤崖的高度,足有百丈;心里生了好奇。 无鏊师兄,我只见过长辈们有这等御风而飞的功夫;没曾想,你也会。 咳……咳……师妹要是想学,我可以……无鏊感到气血一阵翻涌,似是要咳出血来,就用手捂住嘴唇,以防被云霞看到。 师兄,这是咋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不……不是……应该是刚才被邪风吹进了喉咙,有点痒而已。咳……咳…… 云霞师妹,如今可好受了些? 无鏊又咳嗽了两声,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嗯嗯,怪不得有人想不开,会去坠崖,原来这坠落的感觉会让人释放所有的烦恼。 师妹,可不准胡说;大道恋长生,不恋身死;若是……咳……咳……遇事尽往极处想,那我们修道还有何用? 无鏊自己心底也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但是听到云霞的言语藏有轻生之意,却必须用劝自己的话,来劝诫她。 当下的自己何尝不是常常往这极处想? 咳……咳……无鏊携云霞飞了百丈,真气耗了几乎三成,当下这气血却更加翻腾的厉害。 无鏊师兄,我看你的样子,应是受了内伤吧,不像是一般的咳嗽。 咕…… 云霞刚问完,无鏊就捂住起伏的胸部,嘴角吐出了血痕。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云霞用锦帕拭干了无鏊嘴角的血渍。 没事,过一会就好。 无鏊说完,盘坐调息了一会;便被云霞搀扶着,回了幽明坛。 幽明坛,醉仙庐。 混元子睡了五日,觉得这火候应该差不多了,是该醒来了;踱步刚走出醉仙庐,就看见两个小徒在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 你们两个家伙在神神秘秘说什么呢? 师公,你可算是醒了。师父让我向您老请教一个事情。无邪抢到前去说道。 说吧,找老夫何事。 无邪就把刚才和白羽所说的关于百蛊丹的炼丹方术,简要地说给了师公听去。 混元子听了,瞬间气的胡子与眉毛齐飞。 混账!这等邪门歪道的炼丹方术,也亏你师父想得出来! 无邪一看师公雷霆震怒,登时把先前的得意吓的无影无踪了;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白羽站在一旁也不敢言语。 蛊本不分灵魔,但是人心有善恶;用这种恶毒的法子,炼出来的东西,魔性能不大吗?大道至善,对万物生灵,不尊天道,心存善念,只会遁入魔道;你且记住了,无论外丹,内丹,唯善是丹。 是……是……师公,无邪谨遵师公教诲,回去就把您老人家的话告诉师父,让他别炼这个什么百蛊丹了。 不对,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这百蛊丹十日便可吸干一个人真气的? 这个是师父告诉我的,无邪也不知道。 莫不是,你师父用在人的身上了? 这,无邪确实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用过。 让你师父自己前来见我,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正说着,冲夷子走了过来。 无邪,你胡说什么呢?冲夷子用眼睛狠狠的瞅了一眼无邪。 转脸又带着微笑说道:师父,您老人家睡醒了?别听无邪瞎说,他整天说些妄语;百蛊丹哪里会吸食人的真气;只是会让人略感不适;无邪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若是真的会吸食真气,徒儿哪还敢让他问你。您老人家若是觉得百蛊丹有违大道;徒儿以后绝不会再炼了。 无邪,是你师父说的这样吗?混元子问道。 无邪看看冲夷子,迟迟不敢回答。 师公问你话呢,你还不老老实回答,你整日看那些邪门歪道的炼丹术,是不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邪说记成百蛊丹了? 是……是!是无邪看了苗疆蛊术派的方术,记得混乱了。无邪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和你白羽师弟下去准备些可口的饭菜,你师公睡了这么久,估计也饿了。冲夷子吩咐道。 师父,你消消气,是徒儿管教不严,徒儿也知道错了。冲夷子又转身和师父说道。 好吧,此事就罢了;老夫确实饿的紧了;你们下去吧。我去太虚的住处看看;准备好了就去那里找我。对了,多准备一点,我们四坛一起用饭,顺便商议一下四坛论剑的事情。 师父,还有一事,就是那云禅师侄……冲夷子似乎是故意要提起此事。 这个,吃饭的时候,应能自见分晓。 第六章 百蛊丹 西边的天空上,有一片奇异浩瀚的云波;朵朵白云一层压着一层,一片叠着一片。 而那片云波的形状也十分奇特,仿佛是被一把倚天长剑从云层的边际一剑劈去;却也没有劈断,成了一个倒“人”字型;恰似仙鹤的飞羽。 耀眼的日光投射在云波的边际,云波的颜色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从向阳面的雪白逐渐变幻到天际的浅灰。 这奇异的景象,宛如仙人挥毫泼墨,以天空为画布,描绘出一幅巨大的白鹤展翅图。 混元子长觉刚醒,穿过了一片青竹林;踱着懒步,向着太虚子卧榻的陶然庐走来。 陶然庐内,玉玑子、上幽子、太虚子都在。 上幽子正在闭目抚弄琴弦;左手按滑,右手弹扫;或急或缓,或抖或顿;袅袅琴声从琴弦中散播开来,清丽空幽,忽远忽近;时而细若虫鸣,时而响彻长空。 玉玑子正和煮茶的太虚师弟聊天。 师弟,师父虽然嗜睡,可这一觉睡了五日,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玉玑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虽说是健步如飞,可毕竟年事已高,这次云游怕是累坏了;你看,这才比往日多睡了两天,你咋还急了呢? 我哪能不急啊,云禅那个孽障,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对自己的师妹干出那种下作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几日云霞每日闷在房里,足不出户;功也不练了,送去的饭菜也只吃了寥寥几口;我这当师父的看在眼里,心里真是捉急。 师兄的意思是,想让师父他老人家快点醒来,让他老人家处理云禅的事情? 可不是吗,云禅虽是我的弟子,可他老人家来了,我哪敢在师父面前装大;况且他老人家也发了话了,什么事都要等他老人家醒来再说,我更不敢造次。 哈哈哈哈,玉玑师兄,你先喝茶,这可是我从剑南带来的上等江陵南木茶;人称黄龙玉泽,你得细细品品这滋味;俗话说得好,荡昏寐,需饮茶,来呷一口试试。上幽师兄,你也来一杯。 太虚子将一杯黄龙玉泽凌空掷起,那杯茶就奔着上幽子的印堂飞去;上幽子弹得雅兴正浓,并没有伸手去接,仍然闭目晃首,轻抚琴弦。 正当那杯茶飞到琴弦上方的时候,他的右手琴指如幻影般飞速变换,琴声也变得急急切切。 那杯黄龙玉泽竟然稳稳地悬在了琴弦之上,杯内的黄龙玉泽像是被煮沸了一般,随着琴声咕咕冒泡。 突然,琴声骤然止住,茶杯跟着落下,却被他轻轻捏住。 上幽子抿了一口,说道:琴心煮茶茗音律,剑胆入酒饮豪情。人间四大美事啊,师弟,好茶! 你看,还是上幽师兄有情致。 师弟,我现在哪有你们那些闲情雅致,四坛论剑眼看就要到了,到时候江湖各大豪杰都会来观摩;云禅云霞这个状态,表现的如何暂且不论;怕只怕有人起了岔子,到时候在各派面前争执,我们四坛的颜面…… 师兄,不是我这做师弟的说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改掉这多虑的毛病;我这茶,你算是白喝了;荡不了你的昏寐。 师弟你怎么这样说我? 那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师兄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师父他老人家睡觉正是在帮你解忧。 睡觉?帮我解忧? 说你昏寐,你还不信,我看你就应该叫愚鸡;上幽师兄你给我们二师兄说说师父的意图。 啊?师父的意图?啥意图?师父的意图可不就是睡觉吗? 上幽子故意配合太虚子,一起戏弄二师兄;说完,继续抚琴,缥缈的琴声又在陶然庐里回荡起来。 行了,你们俩把这关子卖来卖去,故意拿我寻开心是吧。 好好好,师兄,可不能恼,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难得看到你捉急的样子。师弟和你直说了便是。 就知道你们俩想看我笑话,快说。 常言道,道犹水,人犹鱼,水至清则无鱼,同样的道理,人至察则无徒。 师弟的意思是师父是无为而治? 正是。你想,那日站在放鹤台的每个人都在气头上,处理事情必然会过于偏激;师父他老人家来了,什么也没问,就是要去睡觉。这不很明显吗?就是想让大家冷静冷静。我看如今时日也差不多了,他老人家也该醒了。 哦,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师弟真是深谙师父的心思,怪不得师父他老人家说你是诸葛转世,今日我算是服了。你简直就是师父肚子里的蛔虫。 咳!哼!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师父。玉玑子三人听到混元子的声音,急忙起身相迎。 恩,你们三个都在啊,那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刚才谁说,我肚子里有…… 师父,师父,弟子就知道你今日会醒,你看我给您老带了什么?太虚子担心师父再问下去,岔开话题说道。 带的什么?混元子凑上前去,细细看了看。 黄龙玉泽南木茶,不错,好东西;正好我刚睡醒,快沏两杯醒醒脑。 师父您坐这,我来给您沏茶,刚才不是说有事情要商议吗?咱们边喝边聊。 太虚子把自己的玉蒲团让给了师父,自己则坐到了对面,沏了一杯黄龙玉泽,递将过去。 嗯,苦而不涩,回甘生津,真如吞了温玉一般爽滑;太虚的茶道见长啊。 师父,再来一杯。 上幽,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听到你弹的曲子,可是《空谷幽兰》? 是的,师父。 你的琴艺精进不少,继续弹,来一首《三清》;当年我就是根据这首曲子,创了三清剑法。 上幽子遵从师命,继续拨弄琴弦;这次的指法变得舒缓匀和,琴音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深幽空远;声音倒像是浮在云上,轻轻点水,余音悠长,连绵不绝,多了些虚幻缥缈的意境。 禅儿,最近怎么样了?混元子夸赞完太虚和上幽,转语问向玉玑。 玉玑子一听师父第一句就问云禅的近况,心里打鼓,不知师父要如何处置云禅。 云禅他,这几日在房里闭门思过。 霞儿呢? 云霞,我今日早晨看到她出去了,应该是去练功了吧。 玉玑子说话处处谨慎,生怕哪句说不好,害了云禅。 太虚,云禅云霞的事情,你觉得如何处置为好?混元子不问玉玑,不问上幽;却单单去问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太虚。 师父,你先喝一杯。云禅师侄正值青春年少,本性纯良;做出那种事情,应是一时犯了糊涂;云禅云霞师出同门,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若天仙;可谓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依我看,不如让玉玑师兄多费些心思,对云禅严厉训斥一通,再对云霞好言劝慰一番;日后借机撮合二人,说不定可以化债为缘,成就一桩美事。如此处置,师父觉得如何? 太虚子心知这种事情不能细问缘由,否则会把二位弟子逼上绝路;况且玉玑师兄向来对云禅青睐有加,万分不愿意因为此事毁了云禅师侄。 可师父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身为四坛鼻祖,有些话确实不便说出口;如今师父故意让我表态,确是用心良苦。 当下,理了理思绪,合着师父的心思进言一番。 玉玑,你觉得太虚的法子如何?混元子听了太虚的言语,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询问玉玑。 玉玑听到师父询问,心下寻思:如此处置,对二位弟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太虚师弟一心为我着想,可我身为师父;若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置云禅,难免被人说为纵容。 再者,师父他老人家也没表态,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想的,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玉玑师兄,师父问你话呢。太虚见玉玑师兄面露难色,知道他定是没明白师父的心思,故意提醒了一句,又用眼神示意玉玑师兄,顺从自己的意思。 哦,师父,太虚师弟的法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玉玑子已经会意,忐忑地答道。 既然你二人都觉得如此处理甚好,那就由玉玑依太虚所言酌情处理吧。 混元子此言一出,玉玑子心里的一颗大石落了下来。 不过,云禅犯下大错,也不可不罚。 请师父示下。玉玑子又忐忑了起来。 明日起,到思过洞禁闭一个月,好好地面壁思过。 谨遵师命。玉玑子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到了地上。 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要和你们商议四坛论剑的事宜。 大师兄不在,我去叫他过来。太虚子起身就要去找冲夷子。 回来!先别去找他,我快被他气死了;不想见他。混元子怒气暴起。 怎么了?大师兄又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整日不修正道,放着《九鼎丹经》《周易参同契》这两本丹经,不去研究,就知道捣鼓什么苗疆蛊毒;什么百炼成蛊,九转成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方术,竟想炼制百蛊丹;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百蛊丹?是什么东西?玉玑子极少看到师父如此盛怒,谨慎的问了一句。 他真是自作聪明,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还让无邪这个糊涂小子来试探我对百蛊丹的看法。真是气煞老夫。 混元子怒气正汹,也没有回答玉玑子所问;仍然在怒斥冲夷子。 师父,你先喝些茶,消消气;这百蛊丹是个什么怪东西?竟然能把您老气成这样。 太虚子见状,心知此事必定非比寻常,当下先劝了劝师父,接着又把玉玑师兄的话语换了一个说法。 消气,消气,你让老夫如何消气?!这蛊,无论炼化还是使用,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冲夷要是真去炼了百蛊丹,岂不有违正道? 师父,我当是什么凶煞的东西,不过是个蛊毒;让大师兄别去炼制这个东西就是了,师父断没必要因此动气,伤了身子。玉玑子此言一出,太虚子之前的劝言算是白费了。 你懂什么?!这要是寻常的蛊毒,我自然不会如此气不过;《蛊王经》你听说过没有? 《蛊王经》?弟子......弟子确没听过。玉玑子一看师父怒气比先前更盛,不敢多言。 师父,其实吧,我们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玉玑师兄小觑这百蛊丹,是怕你气伤了身子;您老人家先压压火气,对我们几个详细的说教说教;也让我们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太虚子打了一个援。 是啊,师父,您就和我们说说,到底这百蛊丹是什么东西。上幽子也过来打援。 两位弟子打援一番,混元子才稍稍消了怒气;饮了一口南木茶,将百蛊丹的来历娓娓道来。 话说岭南灵秀之地,有一位巫蛊祭师,名叫龙心儿。 她的三位女弟子,个个奇美无比,且神秘非常;引得当时的江湖豪杰纷纷仰慕,甚至有人愿意以死来睹其真容。 大弟子名叫冼夫人,江湖人称岭南圣母;二弟子名叫龙燕儿,江湖人称岭南鬼母。 至于三弟子,她的名字叫慕容华丽;五十年前从江湖销声匿迹。 江湖传闻说她归隐剑南,寄情山水;也有传闻说她被情所困,以身殉情。到底哪个为真,无从知晓。 单说这二弟子龙燕儿,师父龙心儿传了她一部炼蛊奇书《蛊王经》;她用这部奇书创立了后来的蛊术派。 这部经书包含灵蛊、魔蛊、药蛊、情蛊、毒蛊五篇;可谓包罗万象,万蛊之王;堪与万丹之王《周易参同契》齐名。 最阴邪的要数魔蛊篇,里面记载的招数多如繁星,单单缠藤功法就有十八式,几百招;更别说还有其他毒药毒虫衍生的功法,真是数不胜数。 更恐怖的是里面记载了一种配合功法使用的魔蛊;这魔蛊就是混元子口中提到的百蛊丹。 如果没有百蛊丹,这些招数虽然诡异,却只会伤害筋骨皮肉,并不会侵入经脉。 但是服了百蛊丹之后,不仅此人的功力会瞬间暴涨;而且,这个人之后使出魔蛊篇里的杀招都带有魔蛊的邪气。 这邪气能够侵入人体经脉,让人痛不欲生;更恐怖的是其中的钩吻杀,它不仅能够侵入人体经脉,而且还会将魔蛊种在人体的丹田内。 中招之人所受的痛苦比凌迟更甚,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活活折磨致死。 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亦缠;百蛊九转钩吻种,坟下枯骨断肠连。这首诗出自《蛊王经》,就对钩吻杀的功法描述。 这首诗的前两句化为岭南流行的情诗,表达一生不离不弃的执着;而后两句的意思是,就算你化为枯骨,钩吻邪气也要缠着你。 寻常人若是能学会一套魔蛊篇里的功法,就能独步江湖;如今再加上这魔蛊的威力,谁人能敌?若是被心术不正的人学去,江湖怕是永无宁日。 玉玑子听到此处,心里一惊,世间杀招比比皆是;纵然是遇到死敌,无论是见血封喉,还是一剑穿心,都是毙命于顷刻之间;临死也是给他一个快意。 单从这点来说,这些杀招却算得上大善;而这堪比凌迟的招数,若真如师父所言,让人千刀万剐,活活疼死,那真是穷凶极恶,比邪魔更甚。 这着实够阴邪;一棵小小的百蛊丹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太虚子极为惊诧。 老夫也不清楚,老夫只知道这百蛊丹,其中必须用烙铁莽的毒液作为催发药效的药引,否则不可能短时间增加这么大的功力。 师父,徒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玉玑子说道。 但问无妨。 徒儿想问,师父是如何知道这百蛊丹的? 上幽子的琴声突然停了,太虚子把茶倒到了自己手上,竟然不觉得烫;二人心里替玉玑师兄忐忑,可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这......混元子沉默了。 太虚子良久才反应过来,左手已经被烫的火辣,急忙用衣袖擦去了茶渍。 你们知道你们的大师兄冲夷是我在哪收的么? 太虚子心下寻思,我们四个弟子都是师父云游时所收,而且都是从师数年,之后回到生养之地建的道坛;大师兄的炉鼎坛在岭南罗浮山,所以应该是岭南。 莫不是岭南? 不错。 师父,您老人家别卖关子了。我们几个对您收大师兄的事确实一无所知,您就和盘托出,也让我们知晓大师兄的身世。 玉玑,你这急性子还是没改。我看今日我要是不说,你能急的上墙爬屋。哈哈哈,也罢,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就不卖关子了。 我生平第一次云游时,到了岭南,有幸结识了岭南鬼母。 听闻岭南鬼母善用蛊毒,而且此人不信这世上的男女有真情在,所以在她之后,派中男丁全部被情蛊控制,沦为男奴;手段相当严酷。想必是哪个负心汉薄了她的情,寡了她的义。不然怎么会变成这个性情? 太虚子说到这里,看到混元子的脸色沉了下去,当下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巴。 她的师姐岭南圣母绝不会如此。混元子说道。 莫不是师父和这二位有一段…… 咳!哼!玉玑师兄,你喝口茶。太虚子打断道。 过了多年以后,也就是老夫收你们三人为徒之后,老夫故地重游;半路上却遇到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被一群人追杀;那男子身中蛊毒,我就用三清剑气解了他的蛊毒;只是可怜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唉......不提也罢。 三位听到这里心下都觉得这男子与这孩子可怜,本想问问这孩子到底咋样了,混元子顿了顿又接着讲述这段往事,如此也就没有细问。 那男子一心想拜我为师;本来老夫收了你们三个,就想关了山门,不再收徒;可念在这男子和这孩子太过可怜,这才把他收入门下,赐道号冲夷;当时你们四个并没有排辈分,冲夷年长于你们,就成了你们的大师兄;这后来的事我就不用讲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混元子讲述自己的往事,显得云淡风轻,也不知道其中藏了多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是这三位徒弟,虽然年过半百,也被勾起了一些年少之心,听得很是有趣。 师父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原来大师兄也是蒙师父搭救才幸免于难,玉玑子更加感激师父的大恩。 师父故地重游,是想去看谁?太虚子故意问了一句。 这世间的爱恨,本就像阴阳两仪,相生相依,相搏相杀;如今这段缘,不了也了了。我去看谁,又有何分别。混元子的神情变得茫然。 师公,饭菜准备好了,请您老人家移步煮玉斋,大师兄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去找找他去。 来人正是白羽。 不觉间,混元子和三位徒弟聊了良久,若不是夏季天长夜短,这天早就已经泼了墨了。 混元子催促大家赶紧吃饭,顺便再去商议四坛论剑的事情。等玉玑和上幽前脚刚踏出陶然庐,混元子却把太虚拉住耳语了一番,并且把一个神秘物件给了太虚。 第七章 霜雪消 混元子一行出了陶然庐的时候,西天上那片鹤羽一般的云波,一改之前水墨写意的景象,变得绮丽绚烂。 红日已经藏在云波的后面,日光穿过鹤羽的间隙,射下万道霞光;恰似仙鹤刚刚吞了金丹,白羽化为金羽,披上了一层黄金铠甲。 师兄,你快看,快看那天上的云,真的好美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景象呢。 云霞扶着无鏊,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脊,费了好大力气才回到了飞鹤崖顶。 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可一看到天际那片绮丽浩瀚而又绚烂缤纷的云波,身体的乏累顿时全部消散了。 情不自禁地奔到崖头,寻了一处探出悬崖半边的岩石;纵身一掠,立在了上面。 云霞的右臂向上抬起,右手的食指纤长,指向天际的云波;霞光穿过她的罗裙,女子娇美的胴体,在霞光的透射下若隐若现; 到底是谁?又是用了什么样的鬼斧神工?竟能雕刻出面前这位女子那勾魂摄魄的轮廓?无鏊不禁看得痴了。 天上的云霞再美,不及地上的云霞一分;周围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他的眼中只有云霞一人。 痴想揽了女子的腰身,与她十指紧扣,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得爱她,宠她,护她;身给她,心给她,命也给她。 师兄,你看痴了么?你快来我这里,更美。云霞没听到无鏊的回应,转过身看到他痴痴的样子,似是看着自己,又似是看着天际。 来了。无鏊掠到了她的身边。 师兄,你看天际的那片云霞,美不美?喜不喜欢?云霞的眼睛睁得奇大,昂头望着无鏊,等待着回应。 云霞美,喜欢。无鏊低头看着云霞的一汪秋水,一字一顿的回答,其中便有了双关的意思。 师兄,你学坏了,故意来羞人家;我是问你天上的云霞。云霞也觉察出自己问的有歧义,可师兄的回答分明是在故意指向自己。一层娇羞泛在脸上,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我说的就是天上的云霞,你以为我说的是哪里的云霞? 明知故问,不和你说了。云霞恼羞微怒,抡起拳头砸了一下无鏊的胸脯,却也忘了他的内伤。 咳……咳……无鏊俯下身体,捂着胸口又咳嗽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受了些邪风,就成这样,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家;赶紧坐下休息会。云霞一边敲打无鏊的后背,一边用手拂去岩石上的松叶鹤绒。 无鏊面向万道霞光,盘腿坐着运气调息;云霞则把小腿垂在了岩石边,随意摆荡。 崖间的云层已经没有清晨那么浓密,只有几缕闲云,像是女子的菱纱披帛,轻轻地缠在飞鹤崖的半腰。 半山腰的几株岩柏时不时的探出头来,一只白鹤伫立在枝头。 空中几只飞鸟掠过,犹如几滴浓墨落入清池,逐渐消失在天际。 师兄,那边的山涧是不是刚才我们到过的地方? 吁…….应该是吧。无鏊调息完,对着霞光长吁了一口气。 那山涧也很美,不知道有没有名字,不如这样,不管它有没有名字,我们来给取个好听的名字,如何? 就依师妹的意思。 你看那山涧,没有任何云雾遮住,就叫无云涧可好? 云霞本就想好了,取二人道号的首字;可少女毕竟害羞,心思也不愿意挑明,所以随便找了个说辞。 无云涧?乌云涧,师妹,这不太雅致啊,不如叫白云涧。无鏊也没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却不经意用了白鹤和云霞的首字。 就叫无云涧,你刚说依我的。 好,依你,无云涧。 这还差不多;以后就叫它无云涧。云霞举起双臂抻了抻筋骨。 师兄,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有那个御风而飞的本事,那该多好?以后我若是想去看一看那里的美景,就从这飞鹤崖纵身一跃,转眼也就到了;可避了不少山脊背上的崎岖。 云霞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跳跃的弧线,双脚轻叩着腿后的岩石。 师妹当真想学我的飞行术?无鏊听出云霞有习练飞行术的愿望,但又担心她是无心之语,不过是随便说说。 师兄的飞行术已经在四老之上,就算是我师父也没有你这般自如;云霞自然是想学,只怕师兄不愿意传授给云霞。 云霞双手扶着岩石,上身跟着脚下摆动的节奏,前后晃动;眼睛盯着自己的罗裙。 飞行术不过是个省脚力的功夫,有啥愿不愿意的。我的飞行术与常人练习的轻功不同,明白了道里,简单易学;但是虽说简单,却也要吃些苦头;只要师妹肯吃苦,再没有那男女避讳之心,师兄愿意教授给你;以师妹的天资,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学会;但是要想运用自如,还需要师妹自己多参悟。 一个月就能学会?这也太神奇了吧。 师妹不信? 信,当然信,师兄肯教,云霞一百个相信;哈哈哈….. 云霞听到无鏊师兄答应自己,又说一个月就能学会,恰能赶在四坛论剑之时,在众人面前展露一番,小小的虚荣心便在心里泛起了泡泡,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天下的事情,难易在于得不得要领;一念之间,也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师妹若是有那个毅力,以后每日的傍晚我就在无云涧教你。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时分已经接近傍晚,隐藏在云层后的红日逐渐收起了强光,天边的云霞少了一些金色,多了些绯红。 师兄,颜色变了,天上的颜色变了,那云像不像霓裳羽衣?云霞又惊诧了。 恩,确如师妹所说。 好漂亮,要是能穿在我身上,那得有多美。云霞喃喃自语;少女的爱美之心,真是亘古不变,纵是天边飞霞,海中碧波,也想穿在身上试试。 这有什么难的?师妹要是想穿在身上,我就让它飞过来便是。 你平常不苟言笑的,今日怎么学会了逗我开心?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师妹不信? 这次真不信了。甭说是我不信,就是任谁来了,也不会信你能把飞霞取下来;除非么……你是神仙? 呵,你说对了,我还真是神仙。你在这岩石上站好,我去给你取来。 无鏊说完,纵身向崖下飞去。 云霞登时慌了。想他好不容易才调息好,这又去飞,千万别坠下去了。 师兄,你快回来,师妹不要那个霓裳羽衣了。 喊什么呢?本仙在你身后。别转身,你在岩石上站好,不要向后看,也不要动。本仙的法术,被你一看就会消失,到时候漏了天机,本仙也会形神俱灭。 云霞听到师兄已经站在身后,很是惊奇;本想转头看他是从哪里飞上来的,却被无鏊叫停了。 这心里明知无鏊故弄玄虚,半信半疑;竟也真的停住了。没有坠下去就好,任他去吧,看他能弄出什么花儿来。 只听到身后呯呯的声音四起,不一会的功夫,声音突然停了。 大师兄,云霞师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害得我一顿好找。无鏊正想让云霞看他取来的霓裳羽衣,却被无邪打断了。 云霞师姐,师公吩咐我们四坛一起用餐,饭都准备停当了,人却找不见。 咳……咳…… 无鏊把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左手扶住胸口,不住的咳嗽。 无邪看见无鏊师兄的指缝中染着血渍,胸前的衫襟也有几抹红印,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蹲在了师兄面前。 师兄,你又逞强了是吧?师父怎么说的?让你不要随便动发真气,你就是不听;你这病还怎么能好?你看,你看,又咳出血了吧。 无邪自幼拜入冲夷子门下,颇得无熬师兄照顾;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兄长看待;如今看到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心里自然捉急;像个管事的婆婆,喋喋不休的埋怨。 云霞一听无鏊又咳血了,也急忙从岩石上跃了下来。 是,我又咳血了,我这血渍抹在你的脸上,看看是什么鬼样。无鏊说着话,就把沾满血渍的手伸到无邪惊恐的脸上,涂抹了一把。 无邪本能的用手去擦,也是满手嫣红;只是这血渍闻上去却并不腥臭,竟有些馨香。 哦,师兄,你骗我,这是…… 嘘……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小嘴?无鏊吸了一口气说道。 好好好,我闭嘴,我是个哑巴;你去煮玉斋吃饭总得换上一身新衣裳吧;你的衣裳,昨天我已经给你洗好了,放在你的床边;记得去换。云霞师姐,我再去通知其他人了。 无邪说完,又急促促得跑去通知别人去了。 云霞听到无邪的这些言语,觉得这个师弟除了话多了一点,这心思真是细腻;无鏊师兄竟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师弟,那是真真的幸福;这师兄弟二人的感情也必定不是一般的深厚。 无鏊师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身体有病。 我哪里有病,是无邪那小子有病;整日的胡言乱语。 云霞要去扶起无鏊,却被无鏊挡开。 无鏊收剑入鞘,大步向通幽庐走去。 煮玉斋的门前小道,茂林修竹,映带左右;一条弯曲的溪水,漂浮着点点红白花瓣,穿过了毛竹的根茎,向下游的饮鹤池流去。 绿油油的竹片紧挨在一起,围成了栅墙,上面丹书横写,并排着刻了三个阴文篆书大字:煮玉斋。 一颗繁茂的凌霄,沿着栅墙爬到了屋顶,时不时飘落几株花冠。 煮玉斋内,沿着正堂,竖放着一面长长的青玉石桌;桌面的饭菜已经布置停当,周围放了一圈白玉碗筷。 正对着斋门的桌首,置了一把光亮阔大的松木圈椅,混元子盘腿坐在上面。 紧挨着混元子的左右手,分别坐着四坛元老:冲夷子,太虚子,玉玑子,上幽子。两排长长的石凳分在桌子两边,坐着四坛弟子;云禅远远的坐在了桌尾。 无邪原本挨着白鹤身边坐着,却被无魅一脚踢了屁股;回头看到无魅师姐表情嗔怒,心领神会,将屁股滑向左边,上身却没跟着移动。 抬头扫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把上身也滑了过来。 这一来就挤到了左边的天虹师姐,她的绿萝裙也被压在了屁股底下。 天虹正在和身边的大师兄天随窃窃私语,也没察觉异样。 大师兄,这些菜肴,我们在蜀山剑墟坛可吃不到;你看,那个是不是百合?再看那个,是不是竹笋?咦,那个像是白玉做的肉粒儿是个什么菜? 白玉虾仁。 哦,啧啧,这些菜的色泽真美,名字也取得好,一定很好吃,一会远处的菜品就劳烦大师兄给我夹来了。我要一一尝遍。 小师妹,你可真不知道害臊,整天就是吃吃吃,你看你这小脸都快圆起来了,一会可别说你是剑墟坛的弟子,羞不羞? 天随捏了捏天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儿。 噗……无邪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打你? 无邪真惹不起这位姑奶奶,天虹师姐向来说话做事不分场合,说打就打,这要是在平常,打也就打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打了自己,别人一准以为自己没干啥好事。 当下故作镇静,又把屁股向右移了移;这一来可好,恰好把天虹的裙摆扯了去。 哎……哎,你这流氓,扯我的裙子干甚? 天虹的声音很大,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齐刷刷的望着无邪。 我……我没有,真的没有,是刚才我的屁股……众多目光射来,无邪的身体似被骄阳炙烤;这嘴里的舌头也不怎么听自己使唤了。 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吃饭的时候,你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好好坐着。冲夷子训斥了无邪,天虹颇为得意,让你笑我。 师弟,你胆真大,连你天虹师姐的裙子也敢去扯了? 我没有,真的,无魅师姐,你就别消停我了;我一会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难堪死我了。 无邪,让你找你大师兄过来吃饭,他人呢? 冲夷子正问着,无鳌和云霞就走了进来。 师父我来了。无鏊已经换上一身白色长衫。 还不快坐下,都等着你呢。 是,师父。 玉玑子一看只有云禅身边还有空位,担心二人会心生尴尬,就示意云牙给云霞让个位置;云牙刚起身要去喊云霞师姐过来,却见她已经挨着云禅坐了下去。 无鳌也挨着云霞坐下,可云禅的头压的更低了。 都来齐了吗?混元子问道。 齐了,都到齐了。白羽答道。 那还等什么,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吧,开饭,开饭。 天虹一听师公发话了,第一个就把筷子伸了出去。 嗯,好好吃,师兄,你尝尝这个金针百合,爽滑的不得了,快尝尝。 天随被自己的师妹弄的尴尬异常,后背鬓角虚汗齐出;自己嘴馋也就罢了,非得拉上我;这个师妹我算是服了;真是又可爱,又可气。 师妹,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是有点噎,师兄,你帮我盛一点桂花羹过来。 天随此时比无邪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虽说是各吃各的,但是都偷偷的用眼角看着云霞的举动。冲夷子也在琢磨,师父说吃饭的时候,自见分晓,到底啥意思? 无鳌师兄,这百合润肺止咳,你要多吃点。 只见云霞夹了一片百合,送到了无鳌的碗中;白鹤看在眼里,脸色阴沉了一些。 白鹤师兄,我想尝尝那边的竹笋,你能帮我盛一点吗?无魅看出了白鹤的异样,故意分散他的注意。 大师兄,你瘦了许多,喏,多吃点虾仁,补一补你这身子。云霞见身边的大师兄面容有几分憔悴,心里也感觉对他有些愧疚;用勺子盛了几粒虾仁放到了他的碗中。 云禅听到师妹关切的话语,内心激动万分;师妹不计前嫌,肯为我盛菜,也不枉我从小待她如至亲。 当下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捧起白玉碗,将虾仁一口吞了,仿佛喝酒一般。 众人一看云霞这等举动和言语,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有一点很明确,云霞已经原谅了云禅。 煮玉斋内霎时变得奇静无比,无邪嘴里的青菜一半还耷拉在嘴角,天虹吃的正香,看别人都僵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何事,筷子伸在了半空,却停住了。 都愣着干什么?快点填补填补肚子,一会老夫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快吃。 众人缓过神来,继续吃饭;先前大家担心吃的太过开心,会让云霞更加感到难过;如今看这情况,也是多虑了,煮玉斋内也有了欢声笑语。 混元子看众弟子吃的也差不多了,说道:我给你们看个稀罕物。 第八章 对君酌 天色向晚,西天上云波已经散去,多了一瓣上弦月;恰似婵娟手执纨扇,羞赧地遮掩了半个玉面。 煮玉斋外,夏草伏虫,凄凄鸣叫;煮玉斋内,玉击如铃,烛火影动。 四坛汇聚一堂,这饭眼看就吃了七成;混元子看门下弟子也吃的差不多了,就要给弟子们看样稀罕物。 混元子从怀中取出一对形状奇特的物件,亮在众位弟子面前,一个乳白,一个玄青。 众人一看不过是一对玉质阴阳鱼,虽说是形状奇特,终归也算不上是稀罕物。 混元子也看出了弟子们的疑惑,就把两支阴阳鱼扣在了一起。 登时,这对阴阳鱼就被一层双色光晕笼罩。 为了让众人看的仔细;混元子说了一声:去。那阴阳鱼就飞转着悬在了青玉石桌的上方。 它发出呜呜的声音,时大时小;笼罩在表面的光晕也跟着声音的节奏,时散时聚;好似它在呼吸一般。 众人看的惊奇。 混元子缓语说道:这对阴阳鱼是当年老夫追寻天外玄石之后,从北方极寒之地回来;路过漠北时,一位朋友所赠。只要两只鱼扣在一起,就会发出翕动的声音和光芒,这就是它神奇的地方;老夫管它叫两仪玉簪。 好神奇的玉簪。天虹惊奇道。 这对玉簪老夫很是喜欢,如今老夫年事已高,留着也没啥用处;想要把它传给你们中的一人;恰好这次四坛论剑规模浩大,许多江湖豪杰都会来观摩;你们这些四坛的弟子好好表现,谁要是拔得头筹,我就将这两仪玉簪传给谁。可好? 好。 四坛弟子虽然齐声叫好,但心里也大约知道,能拔得头筹的无外乎那几个师兄。 你们这些弟子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别学我们五个老骨头,到现在也是孑然一身;赶紧去觅得佳偶良伴;他日结了良缘,做个定情信物;也算是我这把老骨头送给你们的一份聘礼嫁妆。 混元子这话一经出口,四坛的弟子各自的内心都在盘算,谁才是自己的佳偶良伴;当下几位女弟子也羞红了脸蛋,掩映着烛火,显得娇美动人。 混元子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他日我若驾鹤西去,这也是留给你们的一个念想。 混元子高寿已经八十有余,这话说得自然是云淡风轻;却也是一语成谶。 众位徒子徒孙听在耳里,不免生了些感伤,这饭菜吃在嘴里也没有之前那般香甜;煮玉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些。 师父,您老人家容光焕发,健步如飞,定有那老彭之寿。太虚子见大家面露哀容,想破一破这沉闷的气氛。 混元子本是无心之语,却把气氛搞的凝重了;但是,看到弟子们很在乎自己的生死,心里又很是欣慰。忙说道:你看我,老糊涂了,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来,吃饭。天下大事,吃饭第一。 师公,你刚刚说这次会有许多江湖豪杰前来观摩,都有哪些江湖豪杰,能不能给我们先介绍介绍?天罡一直没有说过话,如今却很关心江湖上的事情。 这次来的那可就多了,我看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不然这样,看你们都这么有兴致,今天就喝上几杯。羽儿,去醉仙庐把我的陈年花雕全部取来;今日一醉方休。 师父,今天是地腊日,喝酒……玉玑子小声的提醒混元子。 今天是五月初五,民间正在祭祀屈子;要知道这屈子可是个酒仙,史书记载他是千杯不醉;今天这四坛齐聚,难得的场面,我们何不随一回俗,与酒仙共饮此杯? 上幽子的酒瘾早就犯了,这好酒之人若是犯了酒瘾,刀架脖子上,也得先喝一杯再说。 上幽这话,我爱听,今日就破例随俗,喝他个天翻地覆;羽儿,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去醉仙庐取我的酒来?混元子何尝不是一个酒仙,这卧榻的醉仙庐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存的老酒都放在自己的床底下,说不定半夜梦醒,随手一抓,就喝了起来;一壶老酒咕咕下肚,继续睡;所以说混元子有嗜睡的喜好,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上幽子好酒也有原因。上幽子本名谢幽,祖上原本是东晋贵胄谢家,和琅琊王氏并称“王谢”;但是到了南陈,家道中落,门庭寡淡。 谢幽每日在茅山寄情于抚琴饮酒;后来遇到云游的混元子,二人惺惺相惜,和琴下酒;醒了醉,醉了醒,直喝了半个多月;最后混元子便收了谢幽为徒,赐道号上幽。 白羽也知道今天是地腊日,忌酒;本来愣在那里,这一听师公又吩咐取酒,赶忙起身去取;又担心自己拿不了,把无邪师弟也一并叫了去。 混元子的玉床之下存了十几坛花雕,白羽无邪二人一坛坛的往外搬;但是到了里面,这酒坛就不容易搬出了。 二人本想移了玉床再去取,可这玉床重达千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玉床丝毫未动。 不用白费力气了,看来是必须有人要俯身爬进去掏出。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量。 白羽师兄,你瘦小些,你进去把余下的酒搬出来。 师弟,还是你进去搬吧,你看我虽然瘦小,可我的手臂比你短一截,捞不到那坛边。白羽素来爱干净,万般不愿意去钻这个床底;就把胳膊和无邪并在了一起,确实短了一截。 好吧,我去搬。无邪撸起袖子,钻到了床底下;一坛坛的掏了出来;白羽一看无邪师弟也掏的差不多,就把之前搬出来的几坛酒两两摞在一起,足有半人高;马步一扎,抱了起来。 无邪掏出最后一坛酒的时候,听到一声异响;像是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掉了。 当下正要寻找,却听到白羽师兄已经在醉仙庐门外喊道:师弟,你快点,一会师公怕是等不及了。 应该是酒坛碰到了玉床吧。无邪想到这里,也把酒坛摞了半人高,马步一扎,抱了出去。 一副药瓶模样的东西躺在了床底放鞋的位置。 来了,催啥催,我这刚爬完床底,总得让我歇一歇,喘口气吧。 白羽无邪二人抱了十几坛的花雕,和一个挑着泔水桶的火夫擦肩而过,便进了煮玉斋;玉石桌上早已摆上了白玉杯,残羹冷炙也撤了下去,换上了一些新做的下酒菜。 上幽子一看酒来了,急慌慌的迎了上来,取下一坛抱在怀中,掀开酒糟做的坛盖,鼻子就伸了进去;说了声好酒,举起坛子就开喝了。 你们上幽师父,别看他平时慢慢悠悠,不紧不慌的;可一看到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比那山里的猿猴还要急躁。羽儿,你把酒放下,顺便把你师父的酒杯撤了吧,他用不到这个,反倒会碍他的事。邪儿,你也放下吧,倒酒的事情就让他们各随自便吧。 白羽无邪二人依从师公的吩咐,把酒坛围着桌子放了一圈,才回到座位上坐定。 无鏊师兄,这酒你可还喝得? 师妹可喝? 平常我倒是极少喝酒,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倒也想喝几杯。 那我也喝几杯,也给云禅师弟满上,咱们三个坐在一起,就共饮此杯吧。 云霞并没有回答,只是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心里虽然原谅了自己的师兄,但一起喝酒也着实有点尴尬。 无鏊把长袖一捋,阔大的右臂在身前一轮,右手就扣在了坛口;随即一个折臂,手肘外翻,坛子里的酒就倒在了三尊白玉杯里。 碗大的坛口,小小的白玉杯,能把酒倒得一滴不洒,这功力非常人可比。 云禅师弟,你也喝一杯。说话的功夫,无鏊的右手放下酒坛,捏了一个剑指,轻轻点了一尊白玉杯的边缘,这杯酒就滑到了云禅面前。 云禅毕竟也是个豪爽的汉子,听到无鏊师兄要和自己对饮一杯,当下也举起了杯子,说道:谢无鏊师兄倒酒,来,干了。 师妹,咱们三人一起,干了这杯,怎样? 云霞见二位师兄这么爽快,自己若是再扭扭捏捏,确实说不过去,也举起了杯子,碰在了一起。三人一饮而尽。 好酒。云禅无鏊竟然异口同声,二人也觉得有趣,四目相视,会心得笑了笑;又继续推杯换盏。 这只有美酒,没有佳音,总觉得少点什么;谁来为我们抚琴一曲,助助酒兴?混元子问道。 师父,你可别看我,我正喝着酒呢,腾不出手来。上幽子哪还有工夫去抚琴。 我来,只要各位不嫌弃,我愿意为大家抚琴助兴。说话的正是云牙。 白羽心眼明亮,早就把师父的古琴取了,一听云牙师弟要抚琴助兴,立即就把古琴放到云牙面前。 云牙接连饮了三杯花雕,右手反拨琴弦试了试音色,当下就弹了起来。 初时轻缓,似微风入竹林;渐渐地,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好似暴风摇玉竹;突然右手三指齐扫:咔……咔……咔……三声脆响,倒像是把竹子折断一般;旋即又断断续续,单弦轻勾。 好一个《竹吟风》,云牙的琴艺,已经在我之上,妙,妙啊。上幽子这个行家自然是听得出云牙的琴艺如何;右手拍着玉石桌,忍不住赞赏一番;但也听得出云牙的情绪。 虽说众人也跟着拍手叫好;除了混元子,怕是没有第三个知道云牙此时的心情。 师兄,这酒我也想喝。天虹说道。 师妹,你可别喝,这一会你要是醉了,我可抱不动你。 谁让你抱了,再说了,你哪次见过我醉过? 噗……这花雕酒可不是女孩子家想喝就喝得了的。无邪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你又笑是吧,哼!谁说女孩子喝不了的?有没有胆量,咱俩比比,看谁先钻到这桌子底下。 比就比,论打架我可能打不过你,可是论喝酒,我就不信我一个老爷们,还能输给你? 无邪这是不知道深浅,这女人喝酒,要么是一杯倒,要么就是跟喝白茶一样,千杯不醉;看天虹这架势,后者居多。 好,今日我也不是你师姐,你也不是我师弟;咱们谁也别让这谁。 那就劳烦天虹大小姐,给本少爷满上……吧。天虹一把扯过酒坛,无邪以为是要倒酒,却见天虹一个仰脖,直接举坛饮了;顿时自己傻了眼了。 喏,到你了。天虹咕噜咕噜喝了一通,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把酒坛递到了无邪面前。 无邪接过酒坛,往里一看,登时舌头伸了出来。我哩个亲乖乖,这一通就喝了小半坛;这姑奶奶也忒能喝了吧,当下心里发了毛了。 喝啊,三十个数,一个都不能少。 师姐,天虹师姐,我的好师姐;你看这样好吧,我这就钻到桌子底下,算你赢好吗? 少废话,别耍赖,快点喝;我还等着下一坛呢。 还有下一坛,这真要了亲命了。无邪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贱嘴啊。算了,认了吧;咬着牙举起酒坛,夹紧眼皮,灌了起来。 一,二,三,四……不准吐。天虹正数着数,却看见酒水从无邪的嘴角流了出来。 众人一看二人豪饮,也跟着数。 刚才天罡问这次四坛论剑都有哪些门派前来观摩是吧?混元子问道。 正是。 那大家先停一停,让你们的玉玑师父给你们说说这四坛论剑的事情。 无邪听到师公喊停,这真是救了命了,忙说道:师姐,师公让我们先停一停;一会再喝好吗? 行,我给你记着数呢,还有十五个;一会补上。天虹说完,与众人一起静听玉玑师父的安排。 众位四坛弟子。这次的四坛论剑,时间我就不用说了;这地点么,就在我们的幽明坛的鹤舞堂;论剑的过程还是依从往年;先是各坛弟子展示才艺,文武皆可,姑且作为一个开场;之后各派弟子再比拼切磋。只是这次论剑的规矩相比上次倒是改了改。 玉玑师伯,今年的规矩改的如何了?无邪记起上次四坛论剑,自己只出了数招就被太虚师叔制服,到如今还是四坛弟子最末流;今年若是改了规矩,说不定能更进一层。 你们的品级已有高低之分,今年我和你们三位师父,就不参与了。 无邪心中窃喜,终于不要在众位师兄师姐面前出丑了。 这次四坛论剑的比试规则,又叫登天境;共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由黄巾弟子守擂,白巾弟子攻擂;白巾弟子胜,则授予黄巾;第二个阶段由红巾弟子守擂,黄巾弟子攻擂;同样的,加授攻擂胜出的弟子红巾;以此类推,直到第四阶段黑巾弟子守擂,紫巾弟子攻擂;攻擂胜出不仅加授黑巾,而且替换掉失败者的位置,变为擂主,再接受其他未攻擂弟子的挑战;直到只剩最后一人,此人便是头筹。对了,还有一点,记得那天佩戴代表品级的逍遥巾。众位弟子可听得明白? 明白。众弟子齐声应道。 师弟,这登天境的比试规则,设计的着实巧妙;人人都有机会更进一层;若是这几年功力精进,说不定一次论剑就登了顶了。你可要加把劲。白鹤和身旁的白冠师弟耳语一番。 大师兄也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二人互相勉励。 云禅想到上次四坛论剑,其他各坛都有紫巾,甚至黑巾;而云龙坛,云牙云霞只有黄巾;自己作为云龙坛开山大弟子,只授了个红巾,实在是汗颜。 本来这次为了挽回一些颜面,求云霞师妹陪自己练功;哪里想到会走火入魔,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如今要是不拔得头筹,也实在对不起云霞师妹,也对不起师父的栽培;当下也在暗自鼓气。 无邪,这次你应该不会被三两下打趴下了吧,看看你的逍遥巾,都不用换了,你可得加把劲。 我知道了,师姐可别再取笑我了。无邪看着自己的逍遥巾垂下的白色剑头飘带,心里苦笑,确实不用换了。 师妹,你别只知道吃,这次可是绝佳的机会,你可要上点心。天随也与身边的天虹说了些勉励的话。 大师兄,放心……吧,我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瞧见没,我等着无邪师弟……这个小白……巾来挑战……呕……呕……花雕酒的后劲涌了上来。 天虹撩起无邪的逍遥巾飘带,本想说等着无邪师弟来挑战自己;可话还没说完,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舌根一紧,胃里的东西似是要喷了出来;急忙捂着嘴,踉踉跄跄跑出了煮玉斋;手里还握着无邪的逍遥巾。 无邪的逍遥巾被她扯住,整个人也被扯出了煮玉斋;正要发难,却看到天虹师姐当真是吐了,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无邪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急忙回到煮玉斋里;玉玑师叔正在介绍前来观摩的江湖豪杰,也没来得及细听;就取了一只玉壶,盛了一些泉水,送到了她的面前。 喏,师姐,你且先用这泉水漱漱口,别被这秽物呛到了嗓子眼。 天虹抓起玉壶,把泉水倒进嘴里,却把雪白的鹅颈也洒湿了;无邪情急之下,用了自己的巾帕拭干了鹅颈和锁骨上的水滴。 好心劝你不要喝这花雕酒,你却不信;这花雕酒后劲大得很,如今怎么了?难捱了吧? 这不都怪你?天虹已经气得泪眼迷蒙,抡起玉壶要砸。 是是是,都怪我;我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火气,明天醒来再发;好么?无邪接过玉壶,放在了地上;又担心众人看到天虹师姐的醉态,当下就要把她送回紫烟阁休息。 我的腿脚不听使唤了,你得背我。 这…… 怎么?你也嫌我重? 哪里,师姐你上来,我背你回去休息。 无邪扎了一个马步,俯下身体;天虹把双臂扣在他的脖子上,身体顺势就贴了上去。 师姐,你也着实有点沉。 你是不是想死,再说,我勒死你。天虹双臂环紧,要挟道。 师姐饶命,我这都快呼吸不了了。天虹醉了酒,这手上也少了些轻重;听到无邪师弟喊求饶,这才给他松了绑。 去往紫烟阁的路上,才行了数十步;天虹的下巴勾在了无邪的肩膀,鼻息竟然起了轻微的鼾声。 酒气混合着少女独有的香兰气息,扑鼻而来;加上后背被一对柔物上下搓弄;无邪的身体渐渐地热燥起来;正邪二气相互搏杀,也是心乱如麻。 正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到了天虹师姐的呓语;这个师姐真是又可笑,又可爱。 还有十五个数……还有十五个…… 第九章 渡彼岸 斜阳古道,芳草依依。 两位彪形大汉,各骑着一匹骏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突然,其中一位大汉猛地拉起了缰绳,那匹骏马随即前蹄腾空,昂首嘶鸣,骤然立在了原地;马蹄下泛起了一团狼烟一般的尘土。 史达,你这又是咋了? 史兰大哥,我这尿囊涨得厉害,这再颠腾一会,怕是要炸了;你且等一等,待我开闸泄了洪水;再赶路也不迟。史达说着话,人已经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急促促的奔到了路边草地,左掏右捋,对准野草野花,哗啦啦挥洒开去。 这路上还有行人,你怎么不知避讳一下? 大哥,你看这茫茫草地,一马平川的;让我去哪找那隐蔽的地方?再说了,想当初,咱们在大草原上哪有这些说道;啥时候不是掏出来就尿,这才叫一个畅快。哈哈哈…… 行了,麻利点,前面有妇人来了。 催啥,总不能尿一半就塞回去吧。 这时几位妇人从前面走来,看到路边马背上的大汉,虎背熊腰,阔脸浓眉,下巴长了一圈络腮胡子,心里生了惧怕;赶紧直路弯走,远远地躲开。 又见到后边那匹马的旁边,一个男人捧着大鸟正在小解;直羞得捂住了半个脸。 姊妹几个,路边也不知哪里来了个泼汉,咱们快点走。 咦,个小娘们,竟敢骂你大爷;来,给你们看看本大爷的大鸟,是不是比你们家汉子生的粗壮? 史达说着转过了身,把胯下的大鸟对准了妇人。几个妇人哪里敢看,早吓得魂不附体,吱哇乱叫的跑开了。 哈哈哈,本大爷可不就是个泼汉?吓死你们这帮娘们。 史达别胡闹,快点上马,前面就是扬州渡口,我们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渡江,不然又要露宿荒野了。 来了,驾…… 史达飞身跃上马背;二人双腿一夹马腹,扬鞭急抽,两匹骏马奋蹄狂奔,向着渡口绝尘而去。 一道残阳铺入江水,满江红波荡漾;千万条渔船也收起了渔网,慢慢地向江边停靠。 史兰史达两兄弟已经到了扬州渡口,江北扬子津。 乖乖,都说江南富庶;今日一见,真是开了眼;你看这些渔船,比我们草原上的马群羊群还多;我们这一路南下,一马平川,土地肥沃,已经让我惊掉了下巴;如今再看这江南的繁荣景象,和我们草原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我们的达头可汗一心想入主中原。 史达,你咋管不住你这张嘴?你这话要是被官家听去,咱俩岂不是暴露了身份?还怎么完成当家的交给我们的任务? 哦,对对对,大哥骂得好;我这就闭上我的臭嘴。 史达,你去问那个老船夫,现在可不可以摆渡我们过江。 好嘞。 史达跃下马背,走到岸边。 老头儿?我和我大哥想要过江,你可还行船? 行,我这船里还有一人要渡江,你们来了正好,凑足了三人;我这一趟也算值得。 大哥,这老头儿说可以,我们上船吧。 老船家,我们这马儿能不能上船? 二位客官,老朽的船儿太小,只怕载不动这两匹大马。 大哥,我看就算了吧,这马儿就任由它去吧;我们赶紧上船,等到了江对岸,找个好去处快活一下。 史兰一看这乌篷船,宽不过七尺,长不足两丈;中间的乌篷盖了大半船面;端的没有这两匹马的立足之地;就从马背上取了二人的行李,和史达一起上了乌篷船。 史兰史达两个大汉上船之后,船身开始左摇右晃,二人都感到脚下有些不稳,急忙扶住船舷,坐了下来。 乌篷船里,一位白眉银须的老僧正在闭目打坐;身体稳如泰山,像是和这船板钉在了一起。 史兰坐的稳了,才看出来这老僧的左臂竟然齐根断了,纳衣左边的袍袖耷拉在小腹前的大腿根处;史兰的心里暗自称奇。 孙女儿,你去解了船绳;咱们把三位客人送到对岸去。 知道了,爷爷。 一位带着斗笠的少女从船首站起来,走向船尾;穿过乌篷的时候,史达伸手想摸这少女的屁股;却被她躲了。 大哥,你看这小妮的身段,啧啧;江南真是美女如云,这下我有艳福喽。史达对着史兰小声说道。 史达,你老实点,不要惹事。 三位客官,老朽给你们备了些茶水,解解渴。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老和尚还了个单手礼。 这老头儿,眼头还挺活,我这一路汗流了不少,现在正渴的紧。 史达抓过茶壶,对准自己的嘴巴就往里倒;可这船身还在晃动;怎么也倒不准,洒的满脸都是;一生气,索性一口咬住壶嘴喝了起来。 看二位的样子,应该是很少坐船吧? 那可不是?平常我们都是骑马,哪里坐过船? 二位不是中原人? 哦,我们祖上是北方人,北方战事频繁,就迁到了中原;你别听我这弟弟胡说,我们在淮水经常坐船。是吧,老弟。 史兰挑了挑眉毛,向史达使了个眼色,史达顿时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 是是是,我打小一坐船就晕;所以我很少坐船。 哦?是这样啊;晕船的人坐船真是受罪。一会客官要是晕船,我有一个方法,必能让你不再晕眩。 谢谢老人家。 史兰客气的回了老船夫。史达却没听进去老船夫说的什么,心里一直想着,刚刚那个小妮怎么不回来了,老子还想再摸一把。 左等右等,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小妮已经回到了船首,正摇着船桨。心里犯了疑问,这小妮从哪过去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岸边的渔船一片片地亮起了渔火,江对岸上也点亮了万家灯火;一切犹如天上的繁星坠落江河,洒在了岸边。 史达已经无心去看江岸的美景,只因这晕眩的感觉已经泛起,顶在百会,又充在胃里;两眼发懵,嘴里的清水如泉眼般涌了出来。 大哥,我如今真是晕的厉害,一会怕是要死了。 老船夫闻声赶紧进了乌篷,把史达领到船首;用手轻搓史达的大拇指少商穴,接着是耳廓神门穴;又在手背食指中指交叉点下一寸处搓了搓;最后在虎口合谷穴掐了一会。 史达被老船夫这一搓一掐,晕眩的症状消了许多,这才缓过神来。 老头儿,你这本事真是神奇;从哪里学的? 这个算不上是什么本事;老朽一辈子都在这江上使船;摆渡的客人多了,难免会遇到些晕船的客人;时间久了也就琢磨出了这个法子,给客人缓解一些痛楚。这位客官你先等等,我去给你取些茶水暖暖胃。 老船夫说完就回到乌篷里面取茶水去了。 站在船首摇着船桨的少女,此时因为没有了日晒,已经脱去了斗笠。 原本盘起的长发,也垂在了腰际;上身随着船桨的节奏前后摆动,一副娇翘的臀部在史达面前忽远忽近。 史达眼看老船夫已经转身进了乌篷,趁机把手伸向了面前的小翘臀。 哎呦,我的额吉来,哪来的暗器。史达这手快要摸到少女的屁股,却被一个东西击中了手背,顿时传来一阵裂骨的疼痛; 趁着乌篷里的渔火,仔细瞧了瞧落在甲板上的暗器,竟然是个茶碗。 老船夫正在史兰面前取茶壶,史兰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状况;听到自家兄弟说有暗器,急忙起身向船首走去;老船夫也跟着出了去。 史达,伤到哪里了?暗器在哪? 老头儿!这可是你的茶碗?竟敢用这东西伤我,你不要命了?史达抓住老船夫的领子,恶狠狠的问道。 这位壮士,老朽我哪有这个本事,能伤得了你。 少废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若是寻常人,怎么会用刚才的手法。难不成这茶碗自己会飞? 你这个无赖,放开我爷爷。 少女看到史达抓住了爷爷的领子,飞起右脚向史达的小腹踢去;史达急忙提膝挡住;小腿震了震,竟有些酸麻。 吆哬,小妮子,还会点功夫;大爷我就喜欢野性的妮子,今日看我怎么把你制得服服帖帖。 史兰正要阻止,史达已经像一只老鹰,展开了双臂,向少女扑去;这位少女本来已在船首,没了退路;纵身一跃,竟翻到了乌篷顶上。 壮士,大侠,放过我的孙女吧;你若是气不过,就拿老朽出出气吧。 你个老家伙,滚一边去;别扫了大爷我的雅兴。史达把老船夫甩到了一边。 史达,你不要惹事。 大哥,没事;我看这妮子有两下子;我只是陪她练练。 爷爷,你先回到船里去;看我怎么把这个无赖收拾了。 嗨,我看你怎么收拾我。史达说完,一个箭步抢到乌篷的边沿,双手向上环抱,又要去抓少女的双腿。 少女顺势从乌篷顶上翻到了史达的后背,史达抡起右臂向身后扫去;劲风袭来,少女后仰躲过,同时左脚脚尖踢向史达腋窝。 史达分不清虚实,急忙向左侧身躲了;却见她向后一翻身,右脚又踢向自己的下巴;原来刚才一脚是虚招,这一脚才是实的。 史达眼见少女冲着自己的下颌又来一脚,身后被乌篷挡住,抽身已经不易。 想这小妮子身法挺快,刚才那一脚虽有些酸麻,却没啥痛痒;就不知这次的力道如何,硬挡她一招试试,权当摸了摸她的小腿;索性左臂在胸前一横,正面迎住了少女的小腿。 砰地一声,史达的手臂被少女一腿踢中,整个身体腾起一尺多高;后背撞到乌篷,半个棚顶瞬间炸成两片,耷拉在船舷两边;船身又开始摇晃起来。 史兰看到史达兄弟被踢起,眼睛一睁,双手本能的握住了腰上的两把狼刀。 看这少女的功夫,不像是一般的船家;这里不会有啥暗套子吧?史兰警觉了起来。 史达没想的那么多,只是心里暗恼;自己被誉为部落第一勇士,刚才左臂下压,虽说没用全力,但就算是一匹野马奔来,也能妥妥的按在地上。 可这小妮子竟然一腿就把自己踢了起来,如今这手臂上也是一阵阵刺痛,筋骨差点被踢断。 刚才真是小瞧了她,如果再用对待寻常女子的法子,使蛮力去抓抱;岂不要败在小妮子手上?还算什么部落第一勇士? 史达想到这里,双手握拳,缓缓吸了一口气;手肘猛然外翻,在胸前一怔,全身肌肉绷紧;这力道就贯到了手臂和脚跟,稳住了架势。 乌篷船内的老僧仍然闭目打坐,似乎对刚才的变故,丝毫不放在心上。 哎呀,我的船啊;大侠,算我这把老骨头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大人大量,别和我的孙女一般见识? 史达的怒火已经烧到了脑门,哪管这老船夫的啰嗦,暗暗地把右脚向后挪了挪,侧身对着少女。 怎么样?你这手现在是不是变得老实多了? 哼!看你是个娘们,才有心让你几招,不识好歹,就别怪大爷我辣手摧花。 史达说着话,飞身上前,抡起右臂向少女劈头砸去,只见她向左侧身轻松避开拳风。 一拳落空,史达砸到了两根船桨的把手,船桨咔嚓一声木屑横飞,断裂成数段。 史达向右工步,肘尖顶向少女的咽喉;那少女顺势单脚勾住船舷,身体后仰,见史达力道已经用老,身体迅速弹回,右手掌心向上,对准肘尖一托,说了声:起开! 史达暴退两步,船身开始向他倾斜;少女则单足立在船舷上。 史达被一个女子推开,心里更加恼怒;也不管脚下稳不稳当,索性后脚发力,前脚飞起,踢向她的腹部。 那少女换脚一顿,腾空而起,双手交叉按在史达的脚面,借着力道,向上翻身,竟然站在了史达的头顶。 史达头顶被少女踩住,右臂缠头裹脑想把她赶下来;可她随意一个换脚,竟轻轻松松避开了。 呵呵,好玩,再来。 史达狠得牙根发麻,左右臂接连几个缠头裹脑,却怎么也赶不下来头顶的小妮;只感到头顶似乎被千斤重担压着,船尾也翘了起来。 不跟你玩了。 少女说完,猛地一换足,人已经翻到了船尾;船首开始上下翘动。史达正要追过去,却被史兰拉住。 史达,不可再打了。这姑娘的身手在你之上;她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有心伤你,你的脑骨早就裂了。史兰在史达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哼,这是在船上,我的力气使不出来,要是在平地;怎会让个娘们戏耍。 大侠,真不能再打了;你看这船桨也断了,乌篷也毁了,我的船也不知漂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怎么到江岸去? 史兰史达两兄弟被老船夫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江对岸的灯火已经影影绰绰,离自己越来越远,这心里也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 老先生,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让这船儿靠向岸边吗? 船桨都断了,就像人断了腿,鸟断了翅膀;我真是没啥法子了。 老和尚,你也醒醒,替我们想个办法呀。史达也急了,都是自己鲁莽,弄得现在好事没捞着,反倒还耽误自己去江对岸寻花问柳。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衲也无能为力。 呵呵,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哥俩愿不愿意。少女说道。 什么法子? 刚才这位大师不是说了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船桨是你刚刚弄断的;现在就由你们俩当作船桨,用手划船;慢是慢了点,总比靠不了岸要好得多。 什么?让大爷我用手划船?亏你想的出来,不干。 不干?这可是你说的。你们会水性吗? 不会。 不会啊,那可就惨喽。前面就是大海,一会这船要是漂到了海里;周围乌漆抹黑的,谁知道会漂到哪里去?你们俩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明天遇到打渔的人把你们救回来;运气不好,就等着喂大鱼吧;反正我和我爷爷都会水性,大不了游回去。你们看着办吧。 这…… 大侠,你别看我,我这把老骨头,让我去划船,我还不如游回去来得省力。 你们就不怕这老和尚也喂了大鱼吗? 阿弥陀佛,佛修来世,因果轮回;老衲要是真被鱼儿吃了,也是因为前世孽缘未了;如今度了一劫,也算功德圆满;来世到达彼岸,也不算太迟。 你…… 史达,你还没看清当下的形势吗?这少女和你过了几招;功力如何,我不肖再说了,你嘴上不服,可心里明白;你再看那个老船家,虽然身骨消瘦,可步态轻盈,必定是深藏不露;还有那个独臂老僧,你仔细看他面前的烛火,看到了什么? 史达听到这里,斜着眼审视一番。 看到了一些蚊蛾。 你就是一头大憨牛;没看见那些蚊蛾像是被一层气浪挡住,都躲在另一边吗?这老和尚深不可测啊。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上岸为好。史兰和自家兄弟耳语了一番。 史达虽然觉得大哥说得太过邪乎,可经过和这小妮交手,如今这头顶仍在刺痛,心里也信了一半。当下把头扭在一边,不再多言。 呵呵,这位姑娘的法子甚好;我看就依姑娘所说,由我兄弟二人出出力气吧。 第十章 暗飞声 江夜朦胧,灯火阑珊。 江心横着一条炸开了半个棚顶的乌篷船,船上的孤灯忽明忽暗;船首两侧趴着两位撸起袖子的彪形大汉,正奋力地用手刨起江水。 船尾屈膝坐着一位少女,斜叉开双腿,左手按在左膝,右肘拄在右膝,右手里拿着一根芦苇,指挥着趴在船首的彪形大汉,活像一个军帐里的主帅。 偏了哦,右边的那个,你使点劲;左边那个,划得慢些。 两个男人满头大汗,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心里虽然憋着闷气,却不得不听从少女的指挥。 他奶奶的,这船走的也太慢了,我们这样狗刨,这得啥时候才能上岸? 还不怪你,到处惹事生非;闭上你的狗嘴!快点划!史兰听到史达的抱怨,心里很是恼火。 堂堂漠北第一狼刀,趴在这里划船,已经颜面扫地;如今还被自家兄弟说是狗刨,这心里的怒气蹭的一下窜到了脑门;忍不住骂了自家兄弟一句。 咯咯咯,就是,就你话多,有那个力气还不如用在手上;多划几下,不就走得快了? 史达被二人的话锋挤兑,憋得满脸发紫,挥起大臂狂刨江水,似是要拿这江水撒气。 老船夫悠然自得,嘴里哼着江南民谣。 一江清水向东流, 流到扬州古渡头; 两岸清风扶细柳, 星河如练月如钩; 空闺碧玉倚高楼, 坐看仙侣上兰舟; 情郎北征难再回, 扬子江上使人愁。 噔……咯噔咯......噔……咯噔咯乐噔…… 施主,也懂音律? 大师过誉了,老朽哪里懂得什么音律;这小曲儿是江上的渔民传唱,时间久了,便学会了;如今难得闲着,瞎哼哼两句。 施主哼唱的民谣,曲调婉约,情愫哀伤;想必是南北之间,战事频繁,落得许多女子独守闺房,才有了这些感触。 大师此言有理啊;帝王将相经年征战,一心只为开疆扩土,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山野村夫,黎民百姓?豪侠挥剑舞情仇,墨客吟诗叹古今;仙道抚琴凌六虚,佛门钟声了无尘。剩下我们这些不会舞剑作诗,又没有仙机佛缘的俗人,也只能瞎哼哼了。呵呵呵。 老船夫发了一段感慨,话尾自嘲了一句;却没发觉自己说的话前后掐架。 施主过谦了,施主这四句诗不是作的豪情万丈? 哈哈哈,老朽胡诌罢了。 好一句仙道抚琴凌六虚,佛门钟声了无尘……银须老僧正要再夸赞一番,却听到船尾传来箫吟。 坐在船尾的少女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只玉箫,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箫末梢系着的红穗,随着江风轻轻飘荡。 箫音从箫管缓缓流出,空幽沉婉,情思绵绵;像是从江水的深处发出;也像是从每个人的心底泛起。 江心玉箫暗飞声,谁人不起故园情?少女一曲终了,船首的两个大汉也开始思念茫茫的大草原,洁白的蒙古包,还有那奔腾的骏马和散落的羊群。 好啊,妙啊,小施主的箫声,真是直贯人心,就是老衲这个出家的僧人,也竟然深有感触。 嘻嘻,大师,香儿吹奏的好听吗?少女得意的摇晃着手里的玉箫。 原来这位少女名叫香儿。 呵呵,何止是好听,简直是堪称绝妙;刚刚一曲听下来,小施主中间不曾换气,乃是一气呵成,这功力非常人可比;今日老衲也想做一回仙道,凌一凌这六虚;小施主若是不嫌弃,可否与老衲来个琴箫和鸣? 此时的江面起了一些迷雾,又有夜风拂面,让人心生惬意;正是抚琴的好时机。 好啊,好啊,香儿虽然会吹奏玉箫,但更羡慕会抚琴的人;大师邀我合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大师你…… 香儿突然想到这位银须大师只有一只右臂,如何抚得了琴,心里很是担心。 呵呵,小施主不必担心,只管吹奏即可。 银须老僧从身下取出一个足有四尺的褐色包裹,捧在胸前;五指向上一托,长长的包裹腾空而起;手腕一翻,抓住布边,用力向上提抽。 一张朱漆伏羲式古琴在空中翻了几翻,稳稳的架在了两膝之间。 吆哬,真是稀奇,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吗?单手弹琴,还真是老和尚娶道姑,开天辟地头一出;老和尚,你是不是忘了你少了一个臂膀? 史达,你还不嫌事多。 我说的不对吗?你见过一只手弹琴的吗? 众人见史达言语粗俗,不愿搭理;可越不被搭理,史达越觉得无趣,越无趣却更想挑事。 要我说啊,你这手臂定是在你年轻的时候没干啥好事,才被人砍了去;不然好端端的,谁会把一个和尚的手臂砍了?我说的是也不是?哈哈哈…… 史达,你住口。 呵呵,施主说的正是。 你看我说对了吧。 老衲年轻的时候,这左手入了魔道,变成了魔抓;不自控的想去非礼良家。不过不是被别人砍了去,是后来老衲看着它心烦,一生气,自己砍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银须老僧言语轻缓,却暗藏霸气;史达本想戏耍老和尚一回,没曾想这老和尚竟然认了;如今就算知道这老和尚是在暗讽自己,却也没有合适的话去回;直憋得满脸发青。 大师,别理这个粗劣的家伙;省的败了我们的雅趣。 你竟然…… 说你怎么了?还想尝尝苦头是不是? 我真是日了先人了,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你一个小妮子唬住?少废话,说练就练。 史达,你到底还想不想上岸?划你的水;等上岸再说也不迟。 哼,好,等上了岸,我看你嚣张到何时。史达之前被香儿戏耍了一通,如今又吃了憋;心里攒足了怒气,就等着这船靠了岸,给这嚣张的小妮子一点颜色看看。 大师,你可还有心情抚琴? 有,怎么没有?万法皆是空相,人言不过是一阵风,扰不了老衲的清净。小施主,我先打个样儿,你跟着和就是。 银须老僧说完话,扬起袍袖,俯掌从琴首拂到琴尾,又翻掌从琴尾拂到琴首;速度极快,面前的渔灯瞬间灭了。 史达眼前一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到一股气浪冲来,差点把自己推下船去。 老船夫看到渔灯被银须老僧的袍袖吹灭,还没来得及用火石去点燃;突然,听到清脆的琴声响起,这渔灯竟然跟着琴声兀自地亮了。 银须老僧大指上挑,食指轻抹,接着中指猛勾,无名指瞬间一剔;简简单单的四个音,这琴声就铺到了整个江面。 紧接着,手指移了一个弦位,又是四个单音,琴声在江面泛起了波澜;好似一颗颗玉珠落入了幽泉之中。 香儿知道大师是在指引自己跟住节拍,于是香兰缓吐,吹奏起玉箫,与琴声相和。 箫声刚起,银须老僧的琴指开始变换,勾挑剔打数声之后,迅速按下中间徽位的琴弦左右徘徊;琴声瞬间变得清丽婉转。 初时,银须老僧的指法舒缓,坐在对面的老船夫还看得清楚。 突然,银须老僧的琴指迅速向琴尾划去,琴声像是长了一个长长的尾巴,竟然止住了;只剩下香儿的箫声在江心飘荡。 这时,银须老僧的手型骤变,忽左忽右;左边飞燕,龙腾,虎扑;右边勾挑抹剔,劈摘托打。琴指的变换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似乎有无数个手指,在琴弦上幻影一般的抚动。 老船夫已经看不清状况;只看见面前的渔火跟着琴声上下窜动,一会窜起数寸,一会暗如萤火,似是要灭了。 急促的声音,仿佛是一条狂怒的瀑布,翻腾而下;又似是黄河洪流冲向九曲十八弯。 香儿的箫声也跟着加快了节奏,琴声箫声合在一起,左右激荡,上下冲撞;直把船上的半个棚顶涨的吱吱作响,似是要炸开了一般。 这琴箫合奏的声音虽是急促,却并不刺耳;仿佛把体内血液弹的沸腾了,让人顿生豪壮之气。 史达已经被惊服,暗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个老僧必定是个世外高人。再想这香儿吹奏的玉箫也真是厉害,寻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和得了;早就淹没在这琴声之中了。 可如今,箫声不仅能够稳住,而且和琴声不相上下;真是始料未及。这等一会要是上了岸,真不知如何吞下自己之前放的狠话。 银须老僧一番急速拨弹之后,节奏又开始逐渐变缓;琴声随着江面的碧波,轻轻荡漾,让人陶醉其中;香儿的箫声长音缓吐,也随着琴声铺撒。 姐妹们,快看那条小船儿;这天籁之音,好似是从那里传来。 真想看看是谁这么精通音律,纵是我们的红儿姑娘也被比下去了。 可不是吗?此曲怕是天上有,人间哪曽闻得。 江边停靠着一艘三丈高的龙船,上下三层,灯火通明;一群河船女,穿的花枝招展,酥胸半露,齐刷刷的贴着栏杆;指着江里的船儿,莺莺燕语。 史达正在埋头划水,隐约听到一阵少女的娇笑,急忙抬头寻找,只见不远处的龙船上,立着一排红裙绿衣的少女,让人眼花缭乱;心里顿时生了欢喜,这手上的速度也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银须老僧和香儿琴箫和鸣,一曲终了;真是酣畅淋漓,意犹未尽。 大师这是抚的什么曲子?香儿听了,真是喜欢。 老衲刚刚是即兴弹奏,并没有曲名。 没有曲名?这么好听的曲子,就这么消逝了,岂不可惜。 香儿施主不吝箫音,与老衲来说,也算是一种布施;老衲感激不尽,不如就由香儿施主为此曲取个曲名如何? 好啊,好啊;让我想想……好曲要有古意的名字;我们是从扬州渡口南下,扬州古称广陵,不如就叫《广陵曲》。 使不得,使不得,古曲已经有《广陵散》,乃是大隐嵇康的名曲;冒用此名,实为不妥。 这样啊,香儿孤陋寡闻,没注意去避讳先人。那就改叫《江夜孤舟》如何? 《江夜孤舟》?恩,这个好,就依香儿施主。 哈哈,太好了,香儿沾了大师的光,竟也有自己的曲子了。香儿心里很是欢喜。 对了,大师,您如何称呼? 哈哈,出家人,本没有什么称谓;不过香儿施主既然问了,老衲也不打诳语;老衲法号神光。 神光大师,好听。 大师二字,真不敢当;香儿施主叫我老和尚便是。 神光前辈,香儿想……香儿极为喜爱音律,尤其是琴箫;如今遇到琴艺已臻化境的神光前辈,心里早就有了拜师的意思;只是觉得才和前辈聊了几句,就要拜师;难免有些唐突。 香儿施主,音律之事,不仅可以贯通古今;甚至可以像伯牙子期那般,一曲往返阴阳两界;如今老衲和你虽然年岁相差甚远,也不能自比伯牙子期;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忘年知音;你若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心有顾虑。神光大师暗自提点香儿,言外之意,已经表明了态度。 香儿?你是不是想问神光大师为何要南下润州?老船夫看出香儿的意思,却故意引开了话题;顺便借着香儿的口吻,想探探神光大师的底细。 是……是的呢。 哦,这样啊。老衲此次前去润州,一来是去泽心寺云游挂单;二来么,是去幽明坛会一会故人。 幽明坛?道家四坛之一,茅山幽明坛? 哦?老施主也知道幽明坛? 那……那哪能不知道,老朽在这江上使船,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最近经常有客人谈论幽明坛,润州城里也都在议论;据说幽明坛要举办一次四坛论剑,到时会有众多江湖上的御剑高手前来观摩;许多人都想去亲睹这一江湖盛事,只是苦于没那个资格进去,让人好生遗憾。 呵呵,不知详情的人,难免夸大其词。这四坛论剑不过是四坛弟子比试授禄的活动,哪里是什么江湖盛事。 大师不信?等你到了润州城,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就算如大师所言,四坛论剑不过是弟子比试切磋;可为何会有那么多高手前来观摩?这些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远千里来到润州,难道只为了看看?江湖传闻四坛的剑术超绝,二十年内都无人敢去挑战。所以老朽觉得,这些人此番前去,定少不了一些精彩的对决。 听老头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去观摩的,倒像是去偷师的。哈哈哈。史达忍不住插言一句。 这,老朽就不妄加猜测了。 老头,你说的也有些邪乎,不过是几个使剑的道士,能厉害到哪里去?遇到我大哥这个号称…… 史达,瞎吹嘘什么? 史达正要脱口漠北第一狼刀的名号,却被史兰急忙制止了。 反正我是不信他们有那么厉害。 切,不信也没人逼你信,有胆量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你可别说,逮着机会,我还真得去会会。史达听到香儿不屑,竟然没有发飙。 众人聊着天,史兰史达的手也没闲着;乌篷船渐渐地靠向了岸边。 你看这船,像是长了翅膀,嘻嘻…… 刚才抚琴的那个,在哪里?莫不是个翩翩美少年吧,若是了,我死也要粘着他。 快看,那个船尾的小哥,手里拿着玉箫;定是那个吹箫的。 喂……拿着玉箫的小哥,上来玩吧?小女子定能把你伺候的快快活活。 香儿的坐姿,从高处看下去确实像个男子。听到有河船女叫她去玩,香儿的脸羞得通红,急忙把斗笠戴在了头上。 咻……咻……史达对着船上少女吹了个响。 呦,这船头咋还趴着两个汉子? 嘻嘻,你没看到吗?船桨坏了,这两个汉子用手划船呢。 笑啥?大爷我划船不靠桨,全靠浪;要不要比比谁更浪。哈哈哈……史达挑逗船上的少女,抄起江水撒向船上的栏杆;那群少女笑着躲开了。 呸,臭男人。红儿骂了一句。 怎么跟客人说话呢?老妈子出来了,训斥了红儿。 大爷,浪不浪,你上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嘞,你等着。 大哥,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 那我先去快活一下,你去找了住处,回来寻我便是。 史达说完,一个纵身,人就已经到了那群女子中间。 咦......这是什么味儿? 史达后背流了许多汗,身上难免有股酸臭;这群少女急忙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啥味?大爷我的鸟味,没点味道,还算什么大老爷们。 喂,那位大爷,还有那位小哥;你们要不要一起上来解解乏?老妈子冲这乌篷船问道。 哈哈哈,小哥,一起上来呗?史达故意让香儿难堪。 香儿也不敢抬头,只兀自的坐在那里,慢慢合起了双脚。 告诉你们,那个小哥不是个带把的,满足不了你们这些浪蹄子;还是大爷我好,走走走,去里面让大爷快活快活。 史达说完话,展开两只宽大的臂膀,揽了五六个少女向船舱走去。几个少女心有不甘,仍回着头,想看看这抚琴之人到底是谁;却看见一个老僧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从船舱走了出来;当下免不了有些失望。 神光大师把包袱跨在右肩,飞身跃到了岸边;香儿一看神光前辈要消失在人群,也来不及和爷爷整理船只;急忙跃起,脚尖在乌篷顶上一点,也跟了上去。 第十一章 浮玉坊 润州一野,大隋屯兵军营之中,刚刚平定高智慧叛乱的行军大总管杨素正与史万岁、来护儿两位将军商议军事。 一匹轻骑踏过层层关卡,径直奔到军帐前;驿卒飞身下马,守在门前的左右护卫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 标下都亭驿夫马如风,有京师六百里加急文书要呈给越国公。马如风在军帐外跪报,双手捧着大隋文书和自己的腰牌,举在头顶。 右护卫检查文书,有大隋封印,确是京师文书;腰牌也对得上。左护卫正要通报,却听主帅已经发令。 呈上来。 是! 马如风俯身进入军帐,不敢抬头直视;左护卫跟着进去贴在一边,盯住马如风,右手按住了刀柄;若有异动,必然一刀斩杀。 杨素接过文书,命马如风退下;打开文书上下扫了扫,大意是:越国公长年征战,甚是辛苦,如今越国夫人有恙;速速回京。 这哪里是什么京师急报,明显是夫人生了病,托皇帝之口让自己尽快班师回朝;说白了就是一封催他回家的书信。 真是胡闹!我这夫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杨素气愤之极,把文书摔在了案几之上。 大总管,嫂夫人又做了何事,竟把你气成这样?史万岁问道。 我不肖说,你自己看看这文书。 史万岁早就想知道文书的内容;只是未经允许,问都不可以问;更不用说去看。如今杨素让自己去看,正中下怀。 史万岁拿起案几上的文书,端详了一下;旁边的来护儿也侧了侧身子偷瞄了几眼;本来也没多少字,意思简单明了;史万岁和来护儿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你们二人想笑就笑,像个娘们似的,捂着嘴干甚?我这夫人的脾性,已经满朝皆知;还有什么需要掩饰的? 咳……咳……大总管这是说哪里去了,嫂夫人这是想你了,相思成疾啊。史万岁干咳了几声,压了压笑意。 别跟我睁眼说瞎话,她这是真想我了吗?分明是怕我在江南之地呆的久了,带回去几个让她添堵的人儿。 杨素虽然颇有诗书之气,但是行军打仗,要的是豪迈气概,用不到那些酸腐的词语。 门外左右护卫历来知道大将军的夫人郑氏和当朝皇后独孤伽罗,是大隋出了名的悍妒之人。 前些年因为夫妻二人拌嘴,大将军恼怒之下,说了忤逆之言;竟被夫人告发,革了官职;若不是江南战事频繁,怕是没有机会官复原职。 如今听到主帅发夫人的牢骚,也跟捂着嘴笑了起来。 大总管,你且消消气;前日晋王殿下也收到了皇上的诏令,让殿下回京师复命;晋王殿下已经启程了;我估计现在应该到了寿州附近;我们若是趁夜行军,说不定还能赶上晋王殿下。 夜行军?可美死了她;将士们刚刚平定叛乱,人困马乏;不作修整,就要仓促行军,岂不心生埋怨?再说了,虽说皇上让我速速回京,却并没有命我即刻启程;圣意昭然,皇上也知道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才给我留了余地。 大总管所言极是,只怕嫂夫人思心切切。 别提此事了,绕着弯子笑话我。也奇了怪了,我这夫人整日和皇后厮守在一起,贤良淑德没学分毫,唯独这一点却学的深入骨髓。 杨素和军中的将领在灭陈之战时历经生死,有过命的情谊,言语少了些忌讳。 史万岁和来护儿二人自然清楚杨素所说的这一点指的是什么,当下忍不住又想笑,只得假装用手揉了揉嘴角。 罢了,此事改日再议;当下天气闷热,时辰也刚刚好,我们三人何不到江边去吹吹风,溜溜弯? 来护儿明白大总管的意思,当下命左右护卫到军中挑选了几个跟随的骁将;又挑了几匹卸了盔甲的战马;一行人换了便装,便骑马向江边走去。 酉时的江面,迷雾已经快要散去;仿佛是一鼎金釜里面的沸水,如今抽去了釜底的柴火,只有几缕青雾在江面上流连忘返。 一艘富丽堂皇的龙船停靠在江边,船舷和江岸之间连着一排松木栈桥,桥头两位身姿婀娜的少女正挥动红绫披帛,吸引着来往的游人。 船舱第二层,坐满了客人;史达正和身旁的女子打情骂俏。 大爷,你这胸毛生的好浓密啊。右手边的女子,用手轻抚史达的胸毛,言语挑逗。 怎么样?威不威武?一会大爷在你两个山尖上蹭一蹭,给你解解馋。史达被少女的酥手摸了几摸,身体窜起了一些火气;伸手就向女子的怀里抓去。 大爷,别那么急嘛,小女子先陪你喝几杯,解解乏;时候还早呢。女子环起左臂挡住了自家门户,右手已经拿起了酒壶,斟了满满一杯,接着端起酒杯举在了史达嘴边。 史达并没有接住杯子,撅起嘴迎了上去,一饮而尽。 大爷,我这里还有一杯。左手边的女子也举杯送到了嘴边。 如此几个来回,史达的兴致更加高昂。 告诉你们,大爷还有一处浓密的大森林,一会让你们见识见识,哈哈哈…… 大爷好坏,羞死人家了。左边的女子掩面说道。 大爷说的大森林可是这里?咯咯咯……右边的女子,左手伸到了史达腿根,搓了几搓。 史达已经有些时日没碰过女人,早就急的浑身发痒;如今被右边的女子擒住了大根,那还了得;胯下瞬间凸了起来。 史达嘴里呀呀乱叫,又要去抓女子的酥手,那女子猛地抽回,又被她躲了;左边的女子见状,趁机摸了摸他的腰际;史达的腰里被人摸去,本能的警觉了起来。 摸我这里干甚? 哼,紫儿姐姐碰得你的身子,菱儿却碰不得?大爷要是嫌弃菱儿,菱儿离开便是。菱儿说着话,眼泪已经在眼眶打着转,起身就要离开。 史达见菱儿差点被自己吓哭,顿时觉得自己的话重了;狎妓本就是要放开了耍,又不是走江湖,犯不着这么谨慎;伸手又把菱儿拉在了怀里。 碰得,哪里碰不得?别说是碰,就算你用嘴去咬,大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那大爷还那么凶人家?吓的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菱儿,原来你叫菱儿;好听的名字。可不能恼,走江湖的人,忌讳被人摸腰;刚刚是我不对,自罚一杯,给菱儿陪个不是,可好? 一杯不成,至少三杯。 三杯就三杯。史达自斟了三杯,饮了去。 菱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这些江湖规矩;一会大爷可不要再吓唬菱儿了。 管他什么狗屁江湖规矩;来,别恼了,大爷用胡子扎一扎你这小脸蛋。 史达平时粗鲁莽撞,可哄起女人来,确有一套;不愧是个风月老手。 老妈子注意到了史达这边的异状,急忙过来打援。 这位大爷,我这菱儿姑娘涉世未深,确实不懂些规矩;大爷要是不满意,我让她退下,再给大爷挑个老练的伺候着? 别,可别;也巧了,我还就喜欢菱儿这样的尖嘴子。 那就劳烦大爷,多担待着点;若是再有啥不满意,就把我柳大娘唤来便是。 好说,爽快,你先忙活去吧,我和这二位娇娘再喝几杯。 柳大娘故意报了自己的名号,见面前这位莽汉没有任何触动,便知道他是个新客。史达初到润州,哪里会知道柳大娘的背景;只当做是一般的老妈子,便打发走了。 大爷,你刚刚说的尖嘴子,是个啥意思? 哈哈哈,尖嘴子都不知道? 刚才不是说了,菱儿不懂这些江湖黑话。 尖嘴子,就是……这个。史达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了一起,比划了小鸡啄米的样子,想让菱儿去猜。 蛇? 什么蛇,叽叽叽,尖嘴子;懂了吧?哈哈哈。 雏鸡? 对头。 大爷,那我是什么?紫儿问道。 你么,是个海马子。 海马子?这个有何说道? 浪多,水多呗……哈哈哈哈…… 大爷你真是太坏了…… 史达正和菱儿紫儿插科打诨,却听到楼下的柳大娘喊了一声。 红儿?快下来伺候我们的贵客李公子。 来了,来了。红儿一听是李公子,莲步急挪,快步从船顶下来;云头锦履敲得木梯当当作响。 史达不禁抬头望向楼梯口,初见一袭红裙渐渐展露在眼前,一双纤细的兰花玉手轻提着腰际的裙边。 雪白的手臂搭着浅红的披帛,随着脚下的深浅,披帛上下舞动;一对裹着诃子的酥胸,在面前轻轻耸动。 香肩半露,玉颈修长;一副碧玉一般的脸庞,略施粉黛,洁白无瑕。 浅笑的嘴角,像是一把神钩,瞬间就把自己的魂魄勾到了九霄云外。 大爷?大爷? 呃? 你是看的痴了吗?我这酒都举了半晌了。 刚刚那位女子是谁?史达接过紫儿的酒杯,端在手里。 大爷是说刚刚下楼的那位吗?大爷可真有眼光,她可是我们这里的招牌;名叫红儿。 红儿,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能见到如此绝美的女子。 嘻嘻,一看大爷就是个新客。 为何这么说? 大爷听没听过江南第一坊的名号? 确是没听过。 这不就对了?我们这里就是号称江南第一的浮玉坊;和茅山幽明坛,江南岸泽心寺并称江南三绝境;绝灵仙境,绝妙佛境,这排在第三的绝美佳境指的就是浮玉坊。 幽明坛?这个我知道,据说最近要举办几坛论剑,是不是? 四坛论剑,那真是江湖一大盛事。据说四坛的弟子不仅剑术超绝,而且个顶个的美男子;只可惜我们这些俗人虽身在江湖,终究不过是个无名小辈;无缘亲见。紫儿脸上泛起了失望的神色。 这有何难?去看不就得了? 哪有大爷你说的这么容易,甭说是我,就说前段时间造反的高智慧吧,他已经被杨大将军逼得无路可逃了,都没敢闯到幽明坛去避难;我们又怎敢擅自进去? 怎么?这么霸道?大爷我要是硬闯,谁能拦住我? 不是人家霸道;你要是硬闯,也没人拦着你;江湖上流传一句诗,欲达幽明需过涵;意思就是想要到达幽明坛,需要穿过涵洞。 不过就是个涵洞,有啥难的,就算是有怪蟒毒蛇,也就是几刀的事。 大爷,你别小看这个,通往幽明坛的涵洞有三个,又叫玉溪三洞;有没有怪蟒毒蛇小女子真不知道;但是据传闻,三洞之中只有一个是生路;进错了门路,必死无疑;而且这个生路时常变化;并无定数。就算你行了大运,闯对了门路;那洞内的涵道错综复杂,没有人领着,也是绝路。退一万步讲,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出路,那又如何?那些武艺高强的弟子,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你赶了出来? 哦,这样啊;除了这玉溪三洞,当真是没有别路了? 有,大爷你不是有个大鸟吗?让它带你从天上飞过去。嘻嘻…… 紫儿话锋一转,撩拨了一句。 哈哈哈,大爷的大鸟是留给你的,咋能让他飞了。不谈那些劳什子了,烧脑子;还是喝我的花酒来得爽快。 说话时,楼下起了琴声;这琴声虽不如神光大师那般直入人心;但清脆婉转,别有一番味道。 这是谁在弹琴?史达问道。 还能是谁?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个琴者,就是我们的红儿。 红儿弹得啊,比那个老和尚弹得好听多了。史达一听是红儿弹奏,这琴声就更加的悦耳动听起来;当下,忍不住想去楼下再瞧瞧心里的人儿。 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去下面串串门子。史达说完,抓起酒壶,下了楼去。 楼下一层,却没有看见红儿的影子;史达寻声找去,发现声音是从一片珠帘后面传来。 珠帘内,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端坐一边,另一边的红衣女子正抚动琴弦,正是红儿。史达扯起酒壶,呷了一口,靠向珠帘,偷偷看着红儿的身姿。 这位壮士,有什么事吗? 没,没啥事,我就是来听听,是谁弹得曲子,这么好听。史达转身看到了一位少年。 壮士要是没啥事情,请回吧。 怎的?这门前的路是你的?我站都站不得?史达觉得自己是被人赶走,心里气不过。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大哥正和他的相好在里面谈诗论道,你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哎?我真是日了先人了,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了?真以为这是自家的娘子,还分你的他的?不过是个肉暖炉,大爷我想要,她也得乖乖伺候。 你简直无耻。 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敢骂你大爷?史达之前被香儿戏耍,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如今有人找上门来,可不正好;当下撸起袖就要去打。 大爷,这位大爷,可不能动粗;来到这里的都是客人,有什么事情,咱商量着来。柳大娘急忙赶了过来。 柳大娘,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位,站在我家大哥的门口,赖着不走,这成什么样子? 不错,大爷我就是赖这不走了?你能怎么样? 大爷,你刚刚不是在上面吗?如今咋下来了? 柳大娘,跟你明说了,大爷我看上了里面的姑娘;今个就是要她伺候,开个价吧。 大爷,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这是规矩;坏了规矩,我这生意还咋做?你看这样好吧,等一会这位李公子走了,我让红儿去给你弹一曲,可好? 弹一曲?我没那个闲情雅致;我要这娘们给我暖和暖和。 这……大爷你可能不知道,我这红儿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只卖艺不卖身?开门做生意,还有不卖的东西?多少钱,你开个价便是。史达觉得柳大娘是担心自己付不起这头牌的费用。 多少钱,我也不会去伺候你这个无耻之徒。红儿冲了出来。 这妮子,有点性子。切!不过是个肉暖炉,在你大爷面前装什么雏? 你住口,哪来的无赖,敢在我面前撒野;你再出口伤人,休怪我剑下无情。青衣男子把红儿挡在身后,愤愤地呵斥。 有意思,有意思;大爷我走南闯北,狎妓无数;头一次在妓院里碰上英雄救美的戏码。这样吧,不是说我不讲道理吗?如今我就讲讲道理。 大爷,我们别站在这里,坐下来慢慢说。柳大娘见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摆平,腾出了一些桌椅,领众人坐了下来;红儿也跟着出来,坐在了一边,看这无赖还能讲出什么歪理。 你刚刚不是说这红儿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吗?好,这个我认了;你又说先来后到,这个规矩,我也认了。我只想问一句,你们这里的姑娘有没有赎身的规矩? 有,价高者得。 那就好,我如今就要给红儿姑娘赎身,这合不合规矩?史达之前已经被红儿勾走了魂魄,如今知道红儿还是个雏,越发的想独占花魁。 客人们一听有人要给红儿姑娘赎身,齐刷刷的停下了酒杯,注视着史达,想知道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个,自然是合规矩。只是红儿姑娘是我们这里的招牌,你若是把她赎走了;我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这价码……柳大娘必然不信史达能够有那么多的钱财带在身边。 不打紧,你只管开价便是。 大娘,红儿才不要让这个无赖赎身。 让不让我赎身,可由不得你;再说了,你倒是想让这位公子赎身,他若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不替你赎身?何必跑到这里来勾搭?我看他也只不过是个吃软饭的主,只会用些花言巧语哄骗你这样的雏。 红儿用期盼的眼神盯着李公子,李公子虽有些犹豫,但被史达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也狠了狠心。 谁说我不给红儿赎身?我这就给红儿赎身。柳大娘,你说,需要多少钱? 红儿一听李公子要为自己赎身,甚是欢喜;李公子的身家再不济也比这个无赖要强许多;当下暗自的给柳大娘做了个手势;柳大娘何等老练,早就明白了红儿的心意。 红儿的身价是……五十万钱。 第十二章 红拂女 柳大娘金口一开,客人们就开始骚动起来。 五十万钱,那可是朝廷一品大员两年的俸禄;足足可以在润州城里买几十座豪宅;这简直就是天价。 一直都知道红儿的身价不菲,但是到底有多高,无人敢问;如今知道了,不免一阵惊叹。也不知这声称要给红儿姑娘赎身的二位客人,哪个可以付得起。 几个好事的人,暗地里打起赌来。 五十万钱?这也太高了吧?站在一旁的少年惊呼一声。 五十万啊。姓李的公子嘴里重复着赎身价,却没给个准话。 正是,公子可有? 姓李的公子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有答复。 我看你就别问了,他要是有这些钱财,早就爽快答应了;你再追问下去,不是让这位公子难堪吗? 在下身上确实没这么多钱财,柳大娘,你看这样如何;我给你立个字据,日后补上可好? 哈哈哈,我刚怎么说来着?可不就是个空手套白狼,吃软饭的主?没那个资本,硬逞什么英雄,丢不丢人?史达狠狠地挖苦了一番。 腰里无财,就算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又能如何?俗语说一文钱难死好汉,此言非虚。红儿看在眼里,倍感无奈;但是仍不信这个无赖有这么多的钱财,能把自己赎了去。 李公子,这怕是不妥;若是人人立个字据,就能把我浮玉坊的姑娘赎了去;你看我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这位胡子大哥,话糙理不糙;自古大买卖都是钱货两清,哪有赊账的道理。大家说是不是?在座的客人不乏因为红儿为了这个姓李的,拒了自己,心里看不惯。 如今这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让姓李的颜面扫地,也算是替大家出了一口闷气。当下就有一位好事的客人在一边起哄。 就是,若是立个字据就能给姑娘们赎身,我也立个字据,这群姑娘全部去我府上。哈哈哈。又有一人帮衬着说道。 如此一来,船舱内的客人更加骚动不堪,一个个闲言碎语,指指点点。 李公子?付不起了是不?那大爷我可就不客气。 史达说完,正要从怀中取出东西;红儿见状,心急如焚;难道是自己小瞧了这个无赖?这要是真把我赎了去,以后就要任由他蹂躏;那可如何是好。不如再抬高身价,让这个无赖知难而退。 慢着,红儿自己有契约在身,自然不能选择被谁赎了去;但是红儿娇宠惯了,一般的人家,怕是供养不起;如今你只出了五十万的赎身价,我这以后的吃穿用度也要加上。 红儿把自己说的这般贪恋钱财,也是万不得已;只盼李公子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完话,脸上已经泛起了红云。 在座的客人,有心眼明亮的,知道红儿是想让这汉子知难而退;他们又何尝想让这汉子把这么绝色的美人赎了去。 红儿姑娘是我们江南第一坊的头牌,谁若是赎了去,自然不能怠慢。以后的吃穿用度加上,很有道理。 行,可以,大爷我今天要定了你,你开个价吧。史达底气十足,竟然不怕红儿狮子大开口。 红儿一听史达的口气这般大,心里暗自盘算,一百万?五十万拿得出手,说不定一百万也能拿出来。 索性往高了要,说道:吃穿用度就算一百五十万钱,加上赎身的费用;总共两百万钱。 红儿说得轻松,在座的客人可坐不住了。两百万,这钱是大水淌来的吗?众人只当是个笑话看看,这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两百万? 恩,就两百万。怕了吗? 怕?笑话。大爷我什么世面没经过,这点小钱还能唬住我? 史达把手伸进怀中,暗暗地搓了搓;众人盯紧了史达的举动;突然隔着衣服,射出几道光芒,直把众人的眼睛闪的晕眩。他把那个东西握在了手心,光芒也瞬间消失。 柳大娘阅历深厚,心里暗忖,不会是夜明珠吧;那可真是遇到财神了。红儿虽没有见过夜明珠,但是这个东西如此耀眼,必定不是个俗物;难道今日正要被这个无赖霸占了? 史达把拳头伸在胸前,这就要把手心里的东西亮给诸位见识见识。 老弟,老弟;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明天还要早起赶路,赶紧回去早早休息。 大哥,你来的正好,如今我要…… 史兰抢到史达面前,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又把他的拳头塞回了怀里。 我这兄弟,喝得醉了,说了些昏话,打搅各位了。 史兰硬生生的把史达向拉船舷。 我……哪里……喝……红……史达被捂住了嘴,话也说不全。 大哥,你想憋死我啊,我这还没尽兴,咋就让我回去?史达好不容易挣脱了。 史达。风紧,你仔细听着,不要出声。我刚刚在桥头看到一队人马,似是要奔这里而来;那队人马虽是便装,可个个身上都配了一把环首青片子;若没猜错,必定是大隋的鹰抓子……嘘……老鹰来了,别说话。 史兰把他按在门后的角落,正小声用黑话耳语,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从桥上传来。 船舱内进来七八个男子,个个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为首的一人,虽然年龄略长,却英气十足,不怒自威。 姓李的公子抬头看了看为首的壮士,神情惊恐;又侧着脸仔细看了看后面二人,慌忙站立起来,退在了一边双手一拱:下官…… 嗯?站在后面的一人突然怒目圆睁,狠狠的盯着这个姓李的。姓李的的公子立即闭口不言,只立在了一边,不敢坐下。 众人虽不知道进来的这群人是什么来路,但看这气场如此宏大,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小了。 大人,三楼的雅卧一直给您留着,请上楼吧。柳大娘急忙迎了上来。 为首的壮士也没答话,径直的向楼上走去,剩下的几人立在楼梯口把守。 让红拂一人伺候即可。楼上传下话来。 红儿,你还愣坐着干甚,还不赶紧准备准备,去伺候大人。柳大娘催促道。 红拂也是胆战心惊,颤巍巍的便要向楼上走去;轻轻一个回眸,本想送一波不舍的眼神给那李公子,可那李公子只顾低着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唉......刚才还那么大义凛然,如今遇上了硬茬,就成了这个怯懦样;当真是看错了他。 大哥,这人什么来头?少年忍不住问道。 客师,别问了,你我都担待不起。眼下,还是回客栈休息为好。近日尽快启程,回京复命。 姓李的公子言语暗含恐惧,柳大娘听在耳里,也为红儿感到不值。 姓李的公子虽然对那个为首的壮士只说了两个字;史兰已经听了去;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测;急忙和自家兄弟递了个眼神;趁别人都没在意,抽身出了浮玉坊。 一经出来,史达拉着自家兄弟狂奔二十余里;见离得远了,才放慢了脚步。又怕有人盯梢,也不敢直回住处。 大哥,歇歇脚;这群人什么来路,何至于这样拉着我丧魂似的逃跑? 刚才在船上,不便明说。看他们腰间都配了环首直刀,步伐整齐,孔武有力;一定是大隋的悍将。 南蛮子的悍将?啥悍将,我看不过是几个蛮横惯了的小卒子;咱们现在就回去,杀了那几个南蛮子的爪牙,挫挫他们的威风。 史达的心思不是为了挫他们的威风,而是刚刚红儿被那个为首的汉子很随意的就叫上了楼去;心里咽不下这口闷气。 糊涂,前段时间,江南有人叛乱;我要是没猜错,这附近必定还有大隋的重兵驻扎。我们刺杀他们的人马,反而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大哥,这不相干吧。 怎么不相干?我问你,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寻找圣物的下落。 这不就对了,刺杀几个将领只会让江南风声更紧,其他还有什么用处?我们若不赶在黑白两教大祭祀之前找到圣物,一旦在金山开始大祭祀,族人必然发现圣物有假;到时候我们突厥不是现在这样分成东西两边,而是纷争四起,一盘散沙;大草原上将永无宁日。孰重孰轻,你可分的明白?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先前所想确实太没心肺;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凭我这性子,必定和那几个南蛮子的爪牙交上手了;如此真会坏了我们的大事。看来我这狂躁的性子,以后得改改。 你何止要改这狂躁的性子,你那见色丢魂的性子也得改了;为了女人,简直什么事情都敢干! 大哥,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史达自然是不愿意改掉这个长在根里的性子。 你......你还狡辩,你简直就是一只骚羊蹄子。你在草原上干的那些破事,以为我不知道吗?夜闯蒙古包,奸污人家妻女,这倒也罢了,起码给人留个活路;可就在一个月前,你强虏一个女子,人家不从,你竟把她给掐死了。 姐夫,我真不是有意要杀她,实在是因为酒醉之后手上失了轻重,哪曾想她的脖子那么......史达箍起手,比划了一个掐人脖子的手势。 别叫我姐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 是,大哥。史达急忙改口。 醉酒把人掐死,我暂且当你是误杀;那醒酒之后呢?她的父母在草原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刀客,你为何要灭人满门? 姐......大哥,她的父母见到我,二话没说就把我往死里打;我也没还手。她那额吉拿了一把短弯刀划我,我当时只挡了一下,她那额吉便在地上滚了几滚,死了;她阿玛把她额吉翻过来一看,弯刀已经插在她额吉胸膛,就把弯刀拔出来,又来砍我;我也只是挡了一下,她那阿玛滚了几滚,又死了。我真不是有意去灭她满门;怪只怪我这手上的力气...... 行了,我知道你力气大,不然怎么能号称部落第一大野牛? 不是大野牛,是第一勇...... 勇什么勇?有勇无谋就是个屁!我真不该听你姐姐吹得枕边风,让你这个烂杨木疙瘩随我下江南,唱什么戴罪立功的戏码。 谁叫你对我姐姐言听计从呢?史达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呃......我说谁让你心疼我姐姐呢? 臭小子,胡咧咧什么呢;我哪里是心疼她,我那是为了落个耳根清净。 好,回去我就和我家姐姐说,姐夫嫌你烦了,你以后少说话。 打你这个胡咧咧的家伙;咱郎舅之间的私话,怎么能传给你姐姐听。 史兰一巴掌拍向史达的屁股,史兰笑着躲开了。 姐夫打小舅子,那是不想好了。史达哈哈一笑说道。 好了,别闹了;把我给你的那颗东西还给我吧。 为什么?你之前已经说过把这夜明珠给我了,现在又在要回去,这算什么事?莫不是你后悔了?后悔也晚了,哈哈哈...... 你就当我是后悔了,回去我再给你补上。赶紧还给我。 不给。不过是颗夜明珠,你怎么那么着急要回去? 兄弟,不开玩笑了。不瞒你说,那不是夜明珠;之前之所以当做夜明珠给你一颗,我是怕把两颗一起弄丢了。这个东西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大哥,你故意说得玄乎,是想把我的夜明珠骗回去的吧。 你怎么还不信我呢?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说,只能和你透露一点,这个东西是达头可汗秘密给我的,与圣物有关。你刚刚要是真把它当作夜明珠,用去给那女子赎身;我们完不成任务事小,若是再丢了这个东西,到时达头可汗怪罪下来,莫说是你我的脑袋要搬家,就是你那姐姐,我的夫人也会被诛连。快点给我吧。 听你说的这么吓人,倒像是个不祥之物;你赶紧拿回去吧。史达见史兰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当下就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了他。 大哥,你把这个东西说得这么神秘,让人越发好奇;我不问你这个东西的用途,至少你得告诉我这个东西叫什么吧。 史兰犹豫了一瞬,伏在史达的耳边小声说出了那个东西的名字;史达双眼暴睁,脱口惊道:天狼之...... 史兰急忙捂住了他的嘴,见四下无人才松开;又用眼神暗示他别再声张。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我差点因此闯下大祸。史达起了后怕之心。 这次你知道其中的厉害了吧。兄弟,听我一劝,你且忍忍;他日我们二人找到了圣物,草原部落都会听从达头可汗的驱使;到时候我们挥军南下,铁骑踏破中原;你说你要什么样的女子吧? 是啊,到那时想得红拂,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哪哪都能想到红拂,我看你的魂早就被她勾走了。先找到圣物再说这些后话吧。 大哥,我们得到的线报可靠吗?不是说圣物是被一个叫长孙晟的贼人偷走了吗?我们何不去找长孙晟抢了来。 长孙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十几年前他作为周国使臣,来我们突厥汗国;要不是沙钵略可汗看走了眼,怎会着了他的道?史达破口大骂。 大哥,既然是长孙老贼搞的鬼,我们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现在找他还有何用?如果圣物在他手里,早就交给那个投靠南蛮子的都蓝可汗鹰吕了;大草原上哪还有我们达头可汗的立足之地。 话说当年长孙晟偷取圣物之后,史兰带着五千精兵围剿,本已经被他拿下;谁知半路杀出个狠角色,一人之力就把他的五千精兵逼得节节败退;虽没有损兵折将,但是长孙晟却被那人从乱军之中救走。所以史兰估计,定是那个长孙晟窃取圣物之后,恰逢周国灭亡,担心自己回去之后有杀身之祸;把圣物托给了救他之人保管。 大哥此言有理。 行了,你这乍一文邹邹的,听得我很不习惯;我们先回客栈休息,明日找那线人,让他画个图样看看。 言罢,二人又在路上绕了几圈,发现没有尾巴,这才回了客栈休息。 却说香儿那边,眼见神光大师就要消失在人群;急忙飞身跟了上去。初时还能看见一个背影;突然和路人擦了一肩,再抬头去寻,神光大师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好生失望。 老船夫看见香儿回来后,一直撅着嘴巴,似乎在生闷气。 少掌门,你可追到那位神光大师? 没追到。香儿气哼哼的把头甩在了一边。 不打紧,明日再去寻了便是。 这人海茫茫的,我到哪里去寻?徐长老,你也真是的;刚刚我本来可以拜神光大师为师,学些琴艺;你为何要阻拦? 少掌门,走江湖还是谨慎些好。我们不知道神光大师的底细,就这么冒然拜师;确有不妥。 有何不妥?你没听到神光大师是要去幽明坛参加四坛论剑的吗?我要是能够拜入他的门下,想进幽明坛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今可好,错失良机。 这一点,老夫真没想到。若是一开始就知道缘由,我绝不会去拦你。 我们好不容易守到炉鼎坛的一行人出了那个大炉子,一路跟来,哪曾想他们又钻进一个大鼎里去。我们在这江上守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碰到了参加四坛论剑的人吧,你又给放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碰上一个。真是气死人家了。哼!哼!香儿用玉箫敲了两下船绳,撒撒气;又心疼自己的玉箫,急忙拿在嘴边吹了吹。 少掌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且再等一等,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到时候再想些办法跟进去,也不迟;再不济,我们等他们四坛论剑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再伺机下手,也成。 回去的路上?我们来的路上,不是没看到,他们十分警觉,戒备森严;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真把我惹毛了,我就像那个无赖说的那样,硬闯进去。香儿说了气话。 少掌门,可不能上头;自从掌门探到了一些炉鼎坛的底细,我们已经与他们暗地里交手了数次,每次都没有讨个好;这次我们也不抱多大希望,只是你硬着性子要试试江湖的深浅;这才跟着过来。掌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你安全,可不能任着你的性子胡来。这要是有个闪失,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了。 徐长老本有个女儿,二十年前跟着一个人私奔了,从此再也没回来;香儿是自己看着长大,早已当做了自己的女儿;这里的感情,不言自喻;他万般不愿意让香儿有任何闪失。 香儿听到徐长老的劝解,任性的脾气也消了许多。 徐老伯,我那是说的气话。听你的,我们从长计议。 第十三章 小冤家 弦月犹如满弓,挂垂在仲夏夜的天幕之中;光华恰似白练,铺陈在紫烟阁的黛瓦之上。 紫烟阁内,无邪似乎已经把醉酒的天虹安顿妥当,弯下腰,正要吹熄梳妆台边的松油灯;忽然迟疑了一下,立起了身子,环顾四周。 接着径直地走到天虹的衣架旁,用剑指挑了挑她的衣物,一件小衣却不经意地滑落下来。 无邪急忙用手接住。趁着灯光可以看清他接住的小衣,竟是一片裹胸的诃子;无邪伸了伸舌头,又回过头看了看熟睡的天虹;轻轻的把手里的诃子放回了原处。 当下脱去了自己的长衫...... 谁扯我的裙子......哎呦......疼......房中的天虹懒懒的发着呓语。 月光下,无邪猫着腰退出了紫烟阁,又轻轻地掩上了紫烟阁的外门,捂着嘴一阵窃喜。 师公说的那个两仪玉簪,你可想要? 这次四坛论剑,如果有机会和师兄一决高下,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两仪玉簪,就算我得了,也没啥用处,我把它送给谁? 怎么会没用?你可以送给我啊。 送给你? 嗯,怎么了,舍不得?还是不可以? 不过是个饰物,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 那就是不可以喽?没良心的家伙,枉我陪你喝了一晚上的酒;如今人家这头还晕的厉害。哼!不让你扶了。 无邪听到一位熟悉女子的声音,急忙闪身,躲在了回廊的立柱后面;侧了侧脸,隐约可以看见那女子甩开了男子的手臂,踉跄地向紫烟阁走来。 你慢点走,小心脚下。 哎呦......我的脚。 女子步履蹒跚,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眼看身体就要扑倒在地。男子急忙挽住了女子的蜂腰;女子娇柔的身躯顺势躺在了男子的怀里。 这该死的路,怎么深深浅浅的;莫不是这路也不让我顺心? 师姐,是你喝醉了,就别和这路制气了;我若得到了两仪玉簪,给了你便是。 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又叫人家师姐。女子抡起了小拳头,在男子的胸膛捶了几捶。 无邪见二人唧唧哝哝,并没有注意自己这里;偷偷移了身子,沿着暗处回了通幽庐。 忙碌了一天暂且不提,刚刚伺候天虹师姐回房休息的时候,也着实费了些力气;先前喝的酒到如今也涌上了后脑勺;无邪刚刚和衣躺到床上,头脑晕了几晕,便昏昏睡去了。 无邪!别耍赖,还有十五个数,你快点喝了。天虹提着酒坛,怒目圆睁。 师姐,求你了,饶了我吧。师弟真是困死了,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好吗? 少废话,你到底是喝不喝? 不喝。 好,是你逼我的。 无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一只巨手捏着,一股股烈酒冲到自己的喉咙,憋的无法呼吸;此刻就想用手去扯掉巨手。 但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眼看自己要憋死了,心里一急,用力一挣;身体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房外已经放亮,日光从窗棂的缝隙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微尘便在光柱之中漫无目的的跳动。 无邪环顾四周,房内哪里有什么天虹师姐,原来刚刚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平复了心情;身体又躺了下去,准备睡个回笼觉。 无邪?无邪? 师妹,你找无邪有什么事吗? 哦,是无鳌哥哥啊;你看到无邪了没有?人家找他有些事情。 无邪师弟应该还在房里睡觉。 好,我去找他,就不打扰无鳌哥哥练功了。 无邪早就听出房外和无鳌师兄说话的人是天虹,这个姑奶奶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前来找茬来了;如今已经被她堵住了门户,该到哪里躲藏才好。 他灵机一动,急忙扯了身边的蚕丝薄被盖在身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无邪,你个臭小子,还有心情睡觉?还不快给我起来。天虹没敲门,气呼呼的冲进了通幽庐。 师姐,你别过来,我...... 怎地?你什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没穿衣服。 切,臭小子,唬谁呢? 师姐,你再过来,我可要掀开被子了。 天虹不信他敢掀开被子,又进了两步。 好坏只此一搏,无邪情急之下,猛地掀开了被子;天虹一见不妙,羞得厉害,也没看清无邪到底有没有穿衣服,急忙背过身去。 混蛋,流氓,快把你的衣服穿上。 嗨嗨,师姐,你刚刚说我唬你,如今怎么不敢看了? 无邪一看此招很是管用,心里甭提多得意;原来也有天虹师姐怕的时候。 谁说我不敢看,我只是怕眼睛看了秽物会生眼疮;你别在那里贫嘴,快把衣服穿上;我有事要和你理论。 师姐杵在这里,我好不方便;不如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叫你进来。 无邪心下寻思,天虹师姐果然是为了昨晚的事情,上门找茬来了;不如先把她支出去,再想办法趁机逃走。 你别想把我支出去,万一你逃了咋办?我就在这里站着,你穿就是;再说了,谁稀罕看你这幅臭皮囊。天虹心里憋着闷气,哪能让无邪有机可乘。 无邪心里暗惊,天虹师姐真是能掐会算,连自己怎么想的都已知道;现在师姐不吃这招,逃,必然是不可能了。不如先服个软,探一探师姐的脾气。 好,就依我的好师姐;我这就穿了衣服。无邪胡乱弄出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佯装在穿衣服。 少跟我套近乎,一会有你好受的时候。天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师姐,别气坏了身子;师弟知道还欠你十五个数的酒债;可一大早让我空腹喝一通烈酒,师弟着实受不了啊。不如这样,下次喝酒的时候,我再补上,可好? 谁让你一大早喝酒了?我来找你,是要问你昨晚在我房里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缺德的事情?无邪一听,原来师姐不是因为酒债而来;心里一颗大石落到了地上;只是师姐口中所说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何事,一时半会也不明白。 嗯,你仔细想想。 我没做什么缺德的事情啊,昨晚我把你送回房中,你已经睡着了;然后我点了一支檀香,驱除蚊虫;之后本想找点东西枕在你的头下;然后就...... 无邪说到这里,突然明白师姐口中所说的缺德事情指的是什么,顿时语塞了。 然后就怎么了?说啊?我看你能装到何时。 师姐,你误会我了;你那诃子是自己滑下来的,我担心掉到了地上,才用手接住。师弟真不是故意去碰你的亵衣。 天虹本想发怒,痛打他一番;但他所说的事情和自己想问的事情仍然不是一个事情;当下忍了忍,先问清最后一件事情,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件事我给你记着,不过我想说的仍然不是这个事情。 师姐,你就别再让我猜了,有什么事直说了便是。无邪此时说话有了些底气。 我问你,昨晚你是不是把我的玉枕放到了我的背后? 嗯,是我放的。我怕你夜里吐酒,秽物堵住了喉咙,就把玉枕放在了你的身后;怎么了师姐?是不是把你挌得疼了? 天虹昨个前半夜确被这玉枕害苦了,如今还在腰酸背痛;本以为是自己在煮玉斋说无邪扯了自己的裙子,让他难堪了;他才用这种手段折磨自己。 今早前来就想找臭小子兴师问罪,若是真如自己所想,一定把他打成猪头。 可现在可好,是自己误会了师弟的一番好意;这该如何收场。 没,不疼...... 那就好......对了师姐,昨夜我担心你落枕,就把自己的长衫折了几折,枕在了你的头下。如今也该洗了,师姐可不可以取来给我? 天虹一听,脸颊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自己手里正拿着无邪的长衫。 本来一夜被这长衫的汗味熏得难捱,也想把这长衫摔在无邪的脸上;可如今又错怪了无邪师弟,怎能不感到难堪?幸亏是背对着无邪,不然早就被他发现了端倪。 天虹暗暗地把手里的长衫藏在了胸前。 好,师弟,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取来给你。天虹说完头也不回的奔出了通幽庐;正是来如夏火,去如春风。 天虹师姐刚刚还气势汹汹,不依不挠的;如今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这个师姐行事真是古怪。无邪想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多想也无用。 时候也不早了,估计师兄师姐们为了四坛论剑,早就加紧练功了;自己要是再偷懒,岂不是更加敌不过? 授禄的事情倒不打紧,如果再像上次一样几招就败下阵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师父的脸面必然挂不住;背地里免不了又受师父一顿责骂。 无邪想到师父责骂的景象,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穿了衣服,胡乱梳洗了一番,就持剑出了通幽庐。 通幽庐外,是一片茂密的青竹林;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林中腾挪穿梭。 竹林之中断断续续传出长剑的铮鸣,又频频从竹林的间隙射出刺眼的寒光。 突然,那个白影闷哼一声,长剑横扫一圈;之后又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飞冲天;白衣人长剑背身,竟然立在了竹梢之上。 竹林内霎时涌出一股逼人的气浪。 这股气浪所过之处,一簇簇竹子弯下了高傲的腰身,俯首称臣。 纷纷落下的片片竹叶,被这股气浪裹挟着冲向四周,频频射入竹节之中;林中不时传来竹子爆裂的声音。 师兄,好功夫。 能把冲虚剑法的荡浪式和冲霄式连接得如此顺畅,非无鳌师兄莫属,无邪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正拍手叫好,突然肩膀被人拿住,一把长剑贴在了自己胸前。 呯的一声,一个东西击中了剑身,胸口也随即震了震;再细看那个东西,竟只是一片竹叶。 原来这片带着劲风的竹叶本应射入其中一棵竹子。 只因那棵竹子恰好被气浪摧弯,才一路无阻,逃出了竹林,径直地射向无邪的心口。 他只顾看着无鳌师兄拍手叫好,并没有察觉危险临近;幸好被胸前这把长剑挡了去,否则极有可能被它伤了性命。 无邪惊魂初定,再看身边持剑之人;虽然被一层白纱蒙住了眼睛,可观其面部轮廓,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的无鳌师兄。 想他刚刚还在竹梢之上,瞬间就到了自己身边,这身法简直快如闪电。 师兄,你吓死我了。无邪看到师兄竟然还蒙着眼睛,这要是一剑没挡的恰好,岂不要命丧于此;心里起了后怕。 臭小子,你傻了吗?竟不知去躲开,这要是取你性命的暗器,你岂不中招了? 无鳌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剑挡住了飞叶,化险为夷;但心里着实担心自己救之不及,误伤了师弟;情急之下,扯掉了蒙住眼睛的白纱,厉声训斥。 师弟哪有师兄这般高强的武艺;要是有师兄十分之一的能力,也不至于在上次四坛论剑的时候被太虚师叔三两下制服;到如今还是个白巾弟子。唉,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也怪不得别人。无邪无端被师兄训斥,心里很是委屈。 师弟,心里委屈了?无鳌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重了,如今语气变得缓和。 无邪默不作声。 好吧,看来师弟并不想借着这次四坛论剑的时机找回些男人的尊严。本来吧,师兄还想教你一些克敌制胜的招数,如今看来,也没啥必要了。 无鳌说完,假意要离开。 无邪一听无鳌师兄要教自己一些招数,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哎?怎么没必要,那是很有必要,师兄别走嘛,你要是肯指点一二,能让我的逍遥巾换个颜色,以后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全包了;就算让我洗你的亵裤,也绝不含糊。 谁让你洗亵裤,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害臊呢。 好,只要能让我换个逍遥巾的颜色;不洗亵裤,其余全包。 那你还委屈不? 不委屈了,师兄要是高兴,再训斥我几句都成。无邪欣喜若狂,先前的委屈早就不翼而飞了。 油嘴滑舌的家伙,少给我拍马屁;说吧,这次你想挑战谁? 让我想想。 无邪心下寻思,四坛弟子之中,黄巾弟子只有四位;分别是云霞和天虹两位师姐,云牙和白冠两位师兄。 云霞师姐是绝不能去挑战的对象,否则无鳌师兄必定不肯指点自己;至于云牙和白冠两位师兄,自己确实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挑战。 倒是天虹师姐,实力比其他三人略逊一筹,不如就挑战她。 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这次要挑战天虹师姐。 你想挑战天虹师妹,倒没什么困难;只是她那从不吃亏的性子,你要是赢了她,以后可有你好受。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就她了,师兄快教我如何胜她。无邪此时一心想甩掉小白巾的绰号,师姐再难缠,也比师父责骂强许多。 你要胜她很容易,也不需要新学招式;用我们师父所创的冲虚剑法即可;但你要记住一个字。 一个字?什么字? 等。 等?等什么?师弟不明白。 你真是蠢的可以,把耳朵附过来,我说给你听。 天虹所练的剑法叫绫纱剑法。 无鳌本来心里并不愿把天虹所用剑法的破绽直白的告诉无邪师弟;因为毕竟不是无邪自己所悟,如此胜了,对天虹也是极为不公。 可无邪这小子心窍不灵,不能一点就通;加上自己之前差点误伤了无邪,心里有些愧疚。 既然已经承诺教他些临敌制胜的招数;如今不得已与他耳语一番,把等字诀的奥义详细的说了出来。 无邪初时听了,表情尚且平静;听到后来,一双眼睛睁得像铜铃那般大;似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个,告诉你也没用;因为你没有。 我没有什么? 无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并未回答,却已经回答。 师兄,你又拐着弯奚落我。 无邪正说着话,就看见天虹携着一件衣服走了过来。 无邪小师弟,还你的衣服。天虹把手中的衣服凌空抛起,之后挥动身上长长的绫纱披帛缠住衣服,不偏不倚送到了无邪手中。 那衣服已被洗过,不仅有股馨香,而且已经干爽。天虹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衣服弄干,必定用了一些绫纱剑的功法;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无邪刚刚被师兄指点了一番,如今正是信心满满,跃跃欲试;恰好天虹师姐送衣服过来,心里猫抓狗舔似的,想找她比试比试。 师姐,你来得正好;师弟刚刚学了几招新奇的剑法;想向师姐讨教一二,如何?无邪话已经说出口,无鳌也来不及阻止;只得由着无邪胡闹。 学了几招新奇的剑法?那好啊,权当四坛论剑之前,你我热热身子。只是我来的匆忙,并未佩剑......无鳌哥哥,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天虹并不知道,无邪已经有了克制她的法子;当下也没犹豫就应允了。此时,天虹的心思早已在了无鳌那把剑上。 师妹,接剑。无鳌见天虹师妹爽快应允,自己也不便再去阻止;爽快地把手中那把名震天下的三尺明月向天虹师妹掷去。 第十四章 绫纱剑 朝阳环着一圈红晕于东方喷薄而出;空气中竹叶的清新之气还未散去。 天虹接住无鳌师兄掷过来的三尺明月,持在手里;初时觉得略重,稍稍注入一些真气,却瞬时轻盈了许多,变得极为趁手,像是和手臂连为一体。 她的心里惊喜万分,师公赐给无鳌哥哥的这把血痕剑,仿佛会根据持剑人的内力变化轻重,真真的不是一个凡物啊。 多亏无邪师弟此时找我切磋,要是换在平日里,我哪有机会亲试血痕的绝妙之感?今日定不能辜负了血痕。 想到这里,天虹腕上一旋,血痕乍现一道寒光,便隐在了绫纱之中。 天虹师姐,请赐教。无邪右掌贴着左拳,环臂颔首行了剑礼。 小师弟,请出招吧。天虹还了一礼。 平日里天虹行事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如今临阵对决,却是英姿飒爽,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含糊。无邪看在眼里,也不敢轻敌。 师姐,看招。无邪提醒了天虹师姐一声,便欺身上前,持剑刺去。 天虹看见无邪师弟持剑刺来,心里暗喜:无邪师弟,你已经败了。 绫纱剑法专克这种横冲直撞的招式,无邪的剑直刺过来,正中天虹下怀。 只见她右手小指扣住绫纱快速划了数个立圆,那绫纱便开始螺旋飞舞,圈住无邪的剑身。 只等无邪的剑招用老,绫纱向后一收,必能裹住无邪的手腕和剑身;之后顺势再一抽,连人带剑扯将过来。 到那时,长剑从绫纱之中闪出,必能趁其脚下不稳,一招制胜。 天虹正要收紧绫纱,却见无邪把剑迅疾抽了去;原来他刚刚只不过是虚晃一招,并非真刺。 吆哬,有长进。天虹一招落空,心里微微一怔,口中夸赞了无邪一句。 多谢师姐夸奖,你再看招。无邪心想,好戏还在后头;持剑又刺。 天虹看到他又是一剑直刺,心想,刚刚这小子是虚晃一招,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吧。 想到这里,舞动绫纱又朝着剑身裹去;眼看就要缠住,却又被他抽了出去。 无邪紧接着连刺三剑,还是老套路,天虹刚要收紧绫纱,他就把剑身抽了出去;加上之前的两招,他已经出了五剑虚招;每次都是不等剑招用老就抽将回去。 天虹的绫纱五次缠空,心里生疑。 天虹心下寻思:无邪这个臭小子,似攻非攻,连用五次虚招;这是要干什么?探我的虚实,虚招也未免太多了,必定不是;存心戏耍本小姐?谅他也不敢;临阵生怯?明明是他主动找我切磋,也断然不可能。其中必定另有玄机。 她想的不无道理,临阵对敌,若非差距过大,一般三招之内便能探出对方虚实。 若是五招还辨不清对手的门路,也不用再打了;要么弃兵认败,要么逃走了事;省的费那些力气。 天虹刚刚略微迟疑了一瞬,手上迟缓了一些,身形也不如先前稳当。 突然想通:哦,明白了,臭小子是想迷惑我的心智,故意令我生疑,自乱阵脚;那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我的绫纱剑法,靠的就是迷惑对手。你竟想学我,好,本小姐懒得和你在这里跳大神了,如今就让你见识见识绫纱剑法的精妙。 小师弟,看好了。 天虹双手暗运内力,云手挥动,绫纱在身体周围飞舞旋绕。 身法灵动飘逸,俯仰开合;脚踏莲花,斗转星移。 一时间,她手中的绫纱呼呼生风,时而幻化成蝶翼,时而幻化成凤羽;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剑,哪里又是绫纱。 师姐舞得好。无邪看出天虹师姐的绫纱剑确比五年前精进许多,忍不住叫了声好;脸上却流露出狡黠的神情。 少贫嘴,接招。天虹用绫纱指路,飞身上前,主动出击。 无邪看到两股绫纱上下齐来,却看不到剑在何处。 心知时机未到,只得快速提起左膝,昂头云手,向左上猛撩,挡开上方的绫纱;接着后插步,换提右膝,剑尖在身前向左画了一个半弧,顺势反立剑身,向右下迅疾一拨,又化解了下方的攻势。 天虹见他只顾防守,强势追击,接连猛攻十数招,想逼得他无招可守,乱了阵脚之后,亮剑制服。 无邪似乎早已料到天虹的心思,边守边退;始终和她保持七尺的距离。这个距离恰好使得她的绫纱无法触及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缘由,就算是内行人看了,也认为他已经被天虹逼得只有防守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天虹又猛攻十数招,虽然把无邪逼得只能防守,却始终无法将他制服;每次都是差那么几寸,就能用藏在绫纱之下的长剑扼住他的要害。 如此久攻不下,天虹更加谨慎起来。 想这无邪师弟只守不攻,应是因为我手中的绫纱防得太过严实;他若不攻进来,我也徒耗力气;不如露些破绽,让他觉得有机可乘,诱他进来。 天虹用眼角扫了一下两丈外的竹林;假装力气不济,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不再那么迅疾顺畅;周围的绫纱收敛了一尺,偶尔露出一些空当。 无鳌看到天虹师妹佯装颓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无邪看出天虹师姐气力有些跟不上,心里暗喜。 原来真如大师兄所说,天虹师姐的内力瘠薄,与人对决时只能取巧,出奇制胜;如今已经有了破绽,就没必要再等大师兄所说的时机。 此时我只需猛攻一气,声东击西,就能扼住她的要害;如此,没有不胜的道理。 想到这里,无邪右脚激进一步,挥剑劈向天虹右肩;天虹的身体向右微微一转,轻松避过。 紧接着,他一顿足,猛提左膝,右肩一沉;身体旋地而起,横在空中,像一只飞速旋转的梭子;长剑划过空气,发出声声长啸,连连从天虹头顶劈下。 他这是使出了冲虚剑法中的天斩式,一式十斩,一斩汹过一斩;可谓碎石断金,刚猛无比。 若是遇到穷凶极恶,强敌死敌之类,无邪使出天斩式,并无不妥;可这是同宗切磋,下如此狠手,未免过重。 若非无鳌看出师弟意在逼迫天虹露出更明显的破绽,而非有意去重创天虹;早就出手挡了这波攻势。 天虹内力不及无邪,断然不可与他硬碰硬;否则,几斩下来,必然会被他硬生生的劈开门户,破了防守之势。 眼见无邪的剑影如同车轮一般卷向自己,确比五年前更为刚猛;天虹急忙暴退数步,身体一顿,借势向身后的竹林飘去。 无邪的剑尖离她不过寸许,频频划过她的身前。 就在退守之时,天虹的后背触及一棵三指粗的青竹,右手一扬,绫纱就缠住了头上方的竹节,整个身体向后压弯了青竹。 无邪见状,心中大喜,虽然这些竹子限制了天斩式身法的施展;但天虹师姐的右手已经和青竹缠连一起。 不用多想,她的剑一定藏在了身体左侧;而且她此时已经露出了大破绽,机不可失。 想到这里,无邪使出追星式,身形变横为竖,身法在空中改转为翻,剑招激变,剑尖反挂,直向天虹腋下的极泉穴刺去。 天虹心想,师弟,这次你上了当喽。 天虹仰面侧身,整个人就从青竹上直直的坠落下来。 此时,这棵青竹被天虹的绫纱扯住,仿佛是一把蓄满了力量的弯弓;右手一抖,缠在竹节上的绫纱瞬间松开,这棵青竹飞速反弹,抽向无邪脑门。 紧接着她未做任何迟疑,飞身掠到无邪身后,反手迅疾飞出一股绫纱,缠向他的左脚踝。 天虹师妹这招借物迎敌用的巧妙,移形换影也用得时机刚好;加上借机使出的缠足式,瞬发三招,可谓毫无迟滞,一气呵成。 无邪师弟如今的身法是强弩之末,已经用老,躲是不可能了。可这竹子如果从中间刺开,轻则卡主剑身,重则就会变成两条带刃的竹鞭,劈向自己;如果削断,切口锋利如刀,能把他开肠破肚。 无鳌分析了当前的局势,着实替无邪担心,当下紧紧盯住无邪手中的长剑,只等他如果拆错了招,伺机替他解危。 无邪一剑刺空,忽见一条玉鞭抽向自己的脑门,心知不妙。 急忙收剑,横在胸前;左手剑指按住剑尖,用剑身挡住了玉鞭的来路。 可剑身与玉鞭还未及相触,忽然感到左脚踝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身体被人向下扯拽。 完了,要败了,悔不该当初啊。无邪心里起了悔意。 师弟,你就下来吧。天虹也知道自己的计策过于凶险,有意让了一招;为了防止误伤无邪,当下握紧绫纱,用力回扯。 无邪仿佛一个被收了线的风筝,向着天虹身前落去。 他的心神已经有些慌乱,心里只有一念,万不可被师姐拖到地上。 于是借着绫纱的拖拽之力,搅动身体,想摆脱脚踝上的束缚;几番搅动之后,不仅没有摆脱束缚,反而缠的更紧。 当下心里焦急万分,慌乱中,看见身旁出现两棵相距略比肩宽的青竹,急忙环起双臂紧紧搂住。 此时的无邪已经中门大开;天虹一看时机已到,右手迅疾射出一道红光,血痕藏在绫纱之下,一起飞向他的心口。 也许是血痕被激发了杀意,也许是天虹的内力消耗过多。 天虹本意是点到为止,手上却失了些分寸;这条绫纱飞到无邪胸前一尺处便已经有了收招之意,可藏于其中的血痕却并未收住,剑尖露出了三寸寒光。 心想坏了,同宗弟子比试切磋,本应点到为止;如今下手过重,无邪师弟要是避之不及,岂不伤了他的性命;现在收招已经来不及了,只祈求他能避过此招,那就万事大吉了。 无鳌凌空捏了一片竹叶,夹在剑指之中,蓄势待发。 无邪一看长剑从绫纱之下探出了头来,欣喜若狂;心里暗叫:长剑露白?大师兄让我等的时机,不就是这个么。 急忙松开臂膀,立剑将将挡开,不等天虹收回剑身;借着拖拽之力,急忙使出冲虚剑法破风式,沿着这条绫纱奋起直追。 他将冲虚剑法的进攻招式悉数施展,一通猛攻;天虹在他的猛攻之下,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明显已经处于下风。 暗忖不妙,刚才的担心确是多余,原来这个臭小子就等着我长剑露白。真不该去让他一招,现在怕是要败了。 无邪此时所施的冲虚剑法,是冲夷子所创;出招迅疾,力道刚猛,临敌之时以攻为守,先发制人。 有天斩式,追星式,勾魂式,荡浪式,开山式,搅海式,挑月式,剔骨式,蔽日式,冲霄式,灌顶式,并加起收二式,总共十三式。 除去起收二式,其余各式可谓招招凶猛,式式夺命。 寻常人学了此剑法,若是对手和自己旗鼓相当或者略逊一筹,多说三两式,十余招,就能将对手制服。 若是遇到强手,在没有被对方看出破绽之前,极速猛攻,也能在气势上压制对方,让对方知难而退。 若问这冲虚剑法厉不厉害?厉害! 悟性和内力极高的人使用,可谓凶猛无比,裂石碎金,令人胆战心惊;堪称绝顶剑法。 上次四坛论剑,无鳌就是使用这个剑法逼平上幽师叔名震江湖的绝学幽明剑法;谁敢说不厉害? 但是它确实也不厉害,悟性和内力欠佳的人使用,看上去大开大合,呼呼生风;内里却华而不实,徒有气势唬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草莽剑法,不入流。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一种剑法,无鳌可以逼平上幽子,而无邪却被太虚子完克。 而天虹所施的绫纱剑法,是太虚子根据天虹的天资所创。 天虹的悟性很高,但内力甚至比无邪还弱,要想以弱胜强,只能取巧,出奇制胜;所以太虚子创了这套以弱克强的剑法,授予她,以在乱世,保命防身。 绫纱剑法,顾名思义就是剑与绫纱相互配合的一种剑法;有总诀,下乘诀,中乘诀,上乘诀四诀;剑有两式,绫纱有七式,共计九式。 总诀 身法灵动如玉兔,丈八绫纱似凤舞; 只见红影藏星暗;纵是神仙也难度。 剑用于进攻,除了一些基本的剑招之外,只有藏剑式和亮剑式两式。 而这绫纱舞动起来,变化多端,攻守兼备;其中的迷魂式,不仅善于迷惑对手的心智,更善于防住横冲直撞的招式。 还可以通过束颈式,锁腕式,裹兵式,拦腰式,并膝式,缠足式六式束缚对手的要害之处,限制功法手法身法步法的施展。 因此天虹在无邪刚一出招,就认为他要败了。 话说,天虹手中的绫纱,也不是个凡物,乃是蜀中天蚕婆婆用天蚕丝所织造,柔韧无比,金火皆不能克。 普天之下,可以划破此纱的利器也许只有无鳌的血痕剑和白鹤的诛邪剑。 当初太虚子传授天虹绫纱剑法之时,只传授了中下两乘的要诀。 下乘诀 左手绫纱右手剑,寒光飘忽隐或现; 一柔一刚巧运用,任他奇招难施展。 中乘诀 绫纱舞动迷人眼,束锁裹拦并与缠; 宜藏不露君切记,亮剑克敌一瞬间。 不难看出,下乘为入门剑法;而中乘的绫纱剑法,克敌制胜只在亮剑的一瞬间,便已完成;所以此阶段剑法的关键在于藏剑。 藏得越深,对手越慌,效果越好;一旦亮剑,决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至于上乘要诀,太虚子认为太过凶险,修为不臻化境,难以驾驭;就没有悉数传授天虹。 如今,天虹已经把中乘绫纱剑法练得炉火纯青,按理可以完克无邪的冲虚剑。 若不是刚才担心误伤无邪师弟,让了一招;她只需在无邪应付那棵青竹的时候,飞剑刺向无邪足底涌泉穴,无邪早已惨败;哪里还有反手的机会。 在无鳌眼里,无邪师弟已然已经败了。 无邪一心求胜,心里也没有想得这么多;在天虹长剑露白之时,只管一路追杀,已经逼得天虹身形失衡,绫纱杂乱。 天虹眼看眼就要败下阵来。 哎呦!无邪突然感到右手发软,手中的长剑也应声脱出,被天虹挡落在地。 原来是站在一旁的无鳌不忍天虹师妹受此屈辱,右手一抖,射出指缝中的那片竹叶,击中了他的内关穴。 师弟,师妹,不用再比了;今日你二人算是一个平手。各自回去练功去吧。无鳌瞬移身体,立在二人之间。 师兄,你偏心……无邪扶着手腕,心有不快。 天虹的神情也似乎有些不情愿,然而她并不是在意此战的输赢,而是不舍手中的血痕。 你们三人在这里做什么?上幽子提着一壶酒,路过通幽庐;看到无鳌三人站位像是在切磋剑术,当下停住了脚步。 师叔,我们在…… 无鳌正要解释,却见一只仙鹤倏地一下飞到上幽师叔身边,伸出长喙迅速夹住了上幽师叔手里的酒壶把儿;接着煽动足有一丈宽的鹤羽,衔壶向东南飞去。 鹤兄,快还我的酒壶。 上幽子的酒壶被仙鹤老友叼走,心里慌了张了,正要飞身去追,忽然又折身回来。 你们几个别坏了四坛论剑的规矩,小心挨罚。说罢,身形如箭,向东南方的飞鹤崖追去。 无鳌经上幽师叔提醒,心里一惊,忽然想起昨晚师公定了规矩;四坛论剑之前,只允许同门弟子切磋;严禁各坛弟子之间借切磋之名,行摸底之事。 坏了什么规矩?无邪天虹都很诧异,二人因早早离席,并不知道有这个规矩,所以不明白上幽师父的告诫。 二人听了无鳌师兄一番解释之后,才明白缘由;急忙整了整衣衫,去放鹤台练功去了。 通幽庐外又只剩下无鳌一人,四坛弟子都在为了击败心中假象的对手加急练功;只有他不知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 当下只身一人向飞鹤崖孤独走去。 第十五章 古星门 那年秋天,彭城境内艾山之上,漫山遍野的艾草已经枯黄一片。 山顶的断崖边,背山面崖坐着一位老者。 那老者盘腿而坐,蓬头垢面。 秋风吹起他的乱发,在空中乱舞,如枯草一般。 一把四尺长剑,裹了几层破烂不堪的粗麻,横在他的膝前。 他的右手里还有一把剑,那把剑已经银光闪闪。 他还是不甘心,仍把那剑按在身前的顽石上磨,来回的磨。 哧......喇......哧......喇...... 那顽石历经千年风霜,才变得浑圆;却被他硬生生的磨出一个深深的凹面。 哧......喇......哧......喇...... 像是有人在哭,轻轻地哭,哭他是个老混蛋;那顽石?那把剑?还是那个老者?很难分辨。 那老者什么也不管,仍然低头磨剑,老泪纵横的磨剑;浊泪砸在剑身,溅在石上的粉末,像是一滴滴血斑。 哧......喇......哧......喇...... 又像是有人在笑,大声地笑,笑他是个老顽固;可那笑就挂在老者的嘴边。 老者就这样一直磨着手里那把三尺长剑。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老者身后一丈远;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老者的背影,已经不知多久。 突然,那中年男子热泪打着转。 说道:师父,徒儿恨你。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老者的背影定住了一瞬,又开始哧喇哧喇地磨剑。 说道:恨得好,我这把诛邪剑死伤江湖人士无数,恨我的人也不计其数,不多你一个。 中年男子说道:徒儿当年恨你,恨你为什么那么心很毒辣,无端嫁祸,把我逐出古星门,断了师徒情分。 老者说道:恨吧,我都恨我自己。 他的背影深深向前探去,像是用了狠力,磨出手中那把三尺长剑。 中年男子说道:可徒儿现在不恨你了。 老者说道:不恨我了? 中年男子说道:不恨了,三年前,古星门被仇家洗劫,一把火烧了之后;就不恨了。 老者说道:烧了好,一了百了。不过你还是得恨我,要比以前更恨我。 中年男子激动说道:徒儿现在为什么还要恨你?徒儿已经知道,当年你故意毁我名声,把我逐出师门,是为了救我性命;让仇家只去找你寻仇。 他眼含热泪,接着说道:可怜,你和师母定是整日应付强敌,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没过一天安稳日子;我还在心里记恨你那么多年。我真是个混蛋。我就是个混蛋! 他长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还能恨你? 我不恨你!师父!师父!徒儿......徒儿想念你啊......他泪流满面,哭喊道。 至此,他身形渐低,一副高大身躯跪倒在地;双膝撞击岩石,像是一把巨锤,砸在艾山之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这巨响,在山谷回荡。 老者的背影抽动,没有了哧喇哧喇的磨剑声音。 池儿,为师何尝不......可当下,你必须继续恨我。 为什么?为什么! 为师还有一诺未践。 什么承诺? 为师要你把这两把剑,送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茅山幽明坛。 送给谁? 受人之托,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你到那里,提我的名号,就会有人取走。 好,师父,你放心,我一定送到。徒儿在此起誓:剑在命在,剑失人亡。定不会辜负师父所托,辱了古星门有诺必践的名声。 好,好!看来我这眼真没瞎。 那老者转语说道:池儿,当年你师母铸成这把诛邪剑,搅得我们半生不得安宁;如今你将要身背两把绝世名剑,行走江湖;此行凶险非常。你只有继续恨我,方能掩人耳目;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师父。我何时启程? 等我把手中这把剑磨好。 什么时候才能磨好? 快了,快了。 老者说着话,又磨了几个来回。 哧......喇......哧......喇...... 突然,砰的一声,磨剑的顽石被震得粉碎;老者手中那把长剑,啸吟长鸣。 哈哈哈......成了,成了;老婆子,你不是说没有你,我铸不成这把剑吗?现在我把它铸成了。哈哈哈......那老者哈哈大笑。 终于铸成了,老婆子,我用了整整六年,终于让我铸成了,终于铸成了......老婆子!华丽!你听到了吗?那老者又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在山谷里回荡,一声声得问。华丽,你听到了吗?华丽,你听到了吗?华丽,你听到了吗...... 师父,师母现在在哪? 她走了,三年前就走了。池儿,你快来,快来替师父相一相,看师父这把剑和你师母的诛邪剑,哪个更好? 师父!我不看!你说师母走了是什么意思?裴清池听到师父说师母走了,心里焦急万分。 池儿,我的好徒儿,你就替师父仔仔细细地相相这把剑,好不好?如果我赢了你师母,她就会回来了。那老者双手捧着剑,转过身来。却见他双眼全白,似是被人刺瞎。 师父,你的眼睛怎么了? 被人暗算了。瞎了,全瞎了。 是谁暗算师父的?我去给你报仇。 不知道。 不知道? 知道就不会瞎了。 师母知不知道? 可能知道,可她不回来告诉我。 那我去求她告诉我。 她那个倔脾气,她要是不愿意说,你求她也没用。 那我也要去求,求她告诉我为止。此仇不报,难解我心头之恨。你告诉我师母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背信弃义的疯婆子!三年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就只留下一封信。 信里没说她去哪了吗? 信我没看。 没看? 嗯。没看,我想看的时候眼已经瞎了。 那封信现在在哪里? 在我怀里。 师父......你给我,我替你看。 好,你替我看看她写了什么。 老者摸摸索索,从怀中掏出一件丝帕包裹的东西,递了过来;裴清池站起身,迎上前去,接在手里。 这包东西尚有余温。取开丝帕,里面的信函边角已经破损,上面写了:纯青亲启;四个字。掏出信函里的书信,那信纸的颜色已经老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 他看到: 夫君生于乱世之间,有江湖万丈豪情;铸剑术冠绝天下,古星门威震九州;受人之托,一诺重达千钧,誓死亦要践行。 夫君堪称当世大英雄,他日必留美名。 粉黛佳人争相仰慕,夫君不为动容;唯独垂怜与我,令我实在感到惶恐。 我舍弃剑南敝派,追随夫君至河东;之后夫君沉迷铸剑,与我沉默寡言,令我心生妒忌。 若是让夫君放弃祖传秘术,夫君诚然会同意,可必会让夫君背负骂名。 若是背弃不离不弃之盟誓,就此作别,亦非贤妻所为。 于是,我痛下决心,背弃师门,抛下师传绝学,苦练夫君秘术;有意与夫君同好,故意与夫君相争。 以此,想夫君与我多说些言语,多给些怜爱。 夫君可知我情之真? 我每日对着炉火,辨色识颜,勤加苦练,终于练成夫君秘术;可我这身子因为吸食过多硫磺铁气,日渐羸弱,不能为夫君生儿育女。 夫君只说无碍,有池儿就好;我早就待池儿如同己出,不必言说。可我心里藏着委屈,不知向何人诉说。 夫君可知我心之苦? 裴清池看到这里,心中悲喜交加,冷暖交替,不禁潸然泪下。 池儿,你师母写了什么?你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完? 师父,师母在信里说......说你有诺必践,是个大英雄。 呵呵,这她说的没错。你读给我听听她怎么说的? 不行啊,师父,师母写的字太小了,我看不太清楚,读不成句;你先等等,我通篇看个大意,就能读出来了。 言罢,他继续往左看: 练成夫君秘术之后,三十余载,晃晃半生;虽然夫君与我多了些言语,但是到头来只剩下争执不断,争论不休。 我只是偶感夫君情义,心有不甘,却也无从奢望。 然而三年前,却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三年之前,夫君受人之托,拿来一块天外玄石;那天外玄石千年不遇,举世罕见;夫君说此石必会铸成绝世名剑。 恰好那玄石从中间裂成两块,夫君与我一人一半。 我就此故意与夫君下了赌约:他日铸成两把名剑,请河东相剑名士叶掌门作证;谁铸的剑好,谁便赢了,输的人就此封炉,终生不准铸剑。 夫君可知我的心思? 你这个老混蛋,怕是现在还是不知。 我那时的心思就是:如果我输了,起码铸成一把名剑,留个美名;可如果夫君输了,从此封炉,也不会留人话柄;况且夫君也铸成一把名剑,也此生无憾了。 无论结果如何,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当然,我更想夫君输。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是玄石有灵。我只用了一年,就用我那半个天外玄石,铸成了一把剑。那剑浑然天CD不需要打磨;夫君看了,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像是一个山里的猴子。 裴清池看到这里,轻声笑了出来;师母这段行文变得随心随意,却极为贴合师父的性情。 池儿,你笑什么?你师母在信里揭我老底了? 没......没揭你老底。 那她写了什么? 师母说你是个老...... 老什么? 老......老猴子,看到师母铸的剑,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哈哈哈,臭老婆子,把我当时的丑态都写进去了。你再往下看看,看看她去哪里了? 裴清池当下带着笑意,再往左看: 夫君说这把剑一身浩气,明光耀眼;绝然算得上是绝世名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诛邪剑。 又说你那半块天外玄石到现在也炼化不开,莫不是看走了眼,它只不过是一个顽固不化的烂石头? 我说它不是烂石头,是你不会炼;没有我你永远练不成。你就认输了吧。 你不服输,也不信邪。我们因此又争执了很久,到最后你气呼呼得把诛邪剑和那半块玄石拿去找叶掌门相一相。 从叶掌门那里回来后,你垂头丧气,耷拉着脸。我问你相的如何了?你也不搭理我。你个老混蛋,你不知道我最怕你不理我吗? 你生闷气,我也生闷气;我让你认输,你死也不从。你就是个老顽固,比那半块玄石还顽固。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一年前。 裴清池看到这里,心里怦怦直跳,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要把我逐出师门。当下急忙往左再看: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一年前。 你收到了一封信,我问你写了什么,你不告诉我;问你谁写的,你也不告诉我。 你还把池儿叫到跟前,又打又骂,骂他欺师灭祖,忤逆犯上;我上前去劝阻,你连我也骂,说什么师父教训徒弟,妇人滚一边去。 可怜池儿跪在地上一动未动,直到被你打的剩下半条命,你才住手。 之后你又把他推在门外,当众割袍断义,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踏进古星门。 池儿跪在门外三天三夜,被路人指点谩骂,你也装作没听见。直到他昏倒,才被一位好心人救走,捡回了一条命。 我从未见你发过这么大火,你也从没骂过我,你把池儿打成那样,我这做师母的看在眼里,心都碎了。 池儿走后,你又逼我离开古星门;我问你为什么,你也不说。直到我以死相逼,你才告诉我缘由。 你这个老混蛋,老顽固,老不死的。 你拿着我那把诛邪剑招摇过市,被一群人盯上了。那群人故意掳走良家,去密林行恶,设套子给你钻;你倒好,傻乎乎的去行侠仗义。 那群人哪里是想和你殴斗,分明是伺机抢夺你手里的诛邪剑。 你用青凝剑法差点把他们杀绝。你说你不知道那群人的来历,后来知道了吧。 陇西第一剑的弟子啊。 裴清池读到此处,虽然勾起当年痛苦的记忆,但心里感激师母的慈爱,师父的大恩; 当下也才知道师父当年得罪了关陇派,关陇派的弟子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个个残忍凶狠,人数少说也有一万。难怪师父不让我和他并肩迎敌,而把我逐出师门。 师父,你当年把我逐出师门之前,和关陇派结了梁子? 嗯,我当年在密林中,用这把诛邪剑,一剑挑死十几个小贼。当时并不知道,这群小贼之中还有一个紧要人物。 谁? 陇西第一剑的大公子公孙毅。 陇西第一剑的大公子,也被你杀了? 嗯,杀了。你师母怎么说到了这个?这些往事,你不必挂在心上,为师自会了结。 那有没有可能,你这眼睛也是他们关陇派所为? 为师,没有摸清暗算我的那群人的门路。他们似乎故意隐藏了剑招。至于是不是关陇派的勾当,我不妄下结论,你也不必深究。当务之急,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是,师父。 你师母的信写得那么啰嗦吗?还没看到她去哪里了吗? 还没,师父,还有一大段没看,我再仔细找找。 裴清池言罢,眼睛向左,上下扫了扫,看到了一些不祥的字眼;心里倍感慌张。又急忙向信尾扫去。 只看到信尾八个小字,笔笔似箭,字字如刀;万箭穿心,千刀刮肉。当下差点晕厥过去。 第十六章 血痕出 晚霞夕照,秋风肃杀。 艾山断崖边,望夫石下。 一位中年男子,把两本古书塞入怀中,用手中的三尺长剑掘出八尺大坑。 那男子携了几捆艾草跳入坑中,不久,又跳将出来;抱起一具尸体,又滑下坑去。坑里传出一阵哭声。 突然哭声止住,那男子又从坑里跳将出来,跪在坑边;双手捧起黄土,撒下坑去。 唱道: 一捧黄土,天地悲; 二捧黄土,念师恩; 三捧黄土,儿不孝; 四捧黄土,渡英魂。 唱罢,双臂环起身旁松土推入坑中;直把坟头填高拍实,方才起身。 那男子拿起地上的三尺长剑,走到望夫石边;举剑劈向望夫石一角,应声落下一块青石。 青石断面齐整,厚薄适中。那男子持剑犹豫良久,突然腕花迭起,剑尖在断面上飞舞;霎时,火星激射,石屑崩飞。 舞罢,扛起青石,返回坟冢;立起,扶正,用力插在了坟头。 青石正中赫然七个阴文大字:先师古纯青之墓;左下一排小字:不肖弟子裴清池丁未年暮秋立。 裴清池后退三步,伏地而拜。拜完,抓起地上那把三尺长剑,扯下衣角,正要裹缠,忽想起师父临终遗言,不禁潸然泪下,顾剑轻声说道:师母,师父说他认输了,今生输给了你,来世要把他的命输给你;你若泉下有知,奈何桥上,见他一面吧。 突然,那把三尺长剑急速颤抖,发出嗡嗡蜂鸣;剑身正面赫然生出一条红色血痕;那血痕似是从剑阁中间生出,根部足有小拇指那般粗细;沿着剑脊蜿蜒至剑尖,稍部细若发丝。 艾山断崖边,他颗颗清泪滴在剑身,剑身只有一条血痕。 飞鹤崖边,他颗颗清泪滴在剑身,剑身已经布满血丝。他与他不是同一个人,可这把剑却是同一把剑。 无鳌只身一人,背山面崖,盘腿坐在飞鹤崖边的岩石之上,那岩石正是昨日他与云霞师妹谈心之处。 他顾剑良久,不知为何竟流下泪来。 也许是这把布满血丝的血痕剑,给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悲凄的故事。 也许是他心有郁结,悲从中来。别人分辨不出,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鳌师兄,你果然在这里。 他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急忙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并未转身,说道:云霞师妹,你不去练功,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是你的地盘,我来不得;还是你不想我来? 师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想...... 想什么?想我别来? 我...... 忽然,一抹红影落到他的左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哈,无鳌师兄,我逗你玩呢;你咋还当真了。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说道:云霞师妹,你是特意来这里找我的吗? 我......我想找你说说话。 说说话? 嗯。云霞坐到了他的身边。 说什么话? 情......知......知心话。 云霞说完,望着他的侧脸。 他的脸瞬间红了一片,眼角却藏不心里的美妙。 云霞轻轻打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哈哈哈,你这张铁板脸,也能红了?你不会又当真了吧。他把脸转向右边,说道:咳!哼!我哪里当真了。 还不承认,好了,不逗你了,别一会把你这张铁板脸惹青了。跟你说实话吧,我刚刚看到上幽师叔和他的鹤兄抢酒壶,很是好笑;一路跟过来,却找不见他们了。恰好,看到你在这里,就想过来谢谢我的无鳌大师兄。 他转过脸问道:谢我? 嗯。云霞双脚悬在崖边,脚跟扣着岩石,低着头答道。 谢我什么? 昨天,我那个样子,定是丑死了。要不是你带我飞绕了一圈,又劝了我一番,还有晚上陪我喝了些酒;我怕是早就被白.....那个人气死了。无鳌大师兄的这份情义,云霞自然是要谢的。 云霞师妹,白鹤师弟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有意要气你,你也别生他的气了。 你别替他解释,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他说的话了? 我......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好了,别提他了;我好不容易挺过来,再提他我又要恼了。 嗯,依你,不提。那云...... 打住,别说了;我知道你想问谁,他在我们的屁股底下。 在我们屁股底下? 嗯,师公罚他去下面的思过洞面壁一个月。 哦,赶得上四坛论剑就好。 怎么,你还想他来挑战你不成? 师妹说笑了,我哪里是这样想。谁来挑战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可能是无......天随师弟;甚至可能是四坛任何一个弟子。 还是无鳌师兄舒坦,我看四坛弟子都在苦练,就你在这里闲坐。到时候你要是败在我的手下,那可真是个大笑话了。哈哈哈。 呵呵,好,我等着你来挑战。 那你可别看我长得美,就让着我;嘻嘻。 他默不作声,脸又红了一片。 突然,扑啦啦飞来一只巨鸟,落在了云霞身边;正是衔走上幽师叔酒壶的那只仙鹤。 那仙鹤有四尺高,三级飞羽霜雪一样洁白,泛着荧光;尾羽项前深黑,鹤顶一抹朱砂,长喙蜡黄;傲视前方,好不威风。 它引颈向天,鸣叫一声;接着单足而立,把长喙伸入羽下。 仙鹤师叔,来这里休息呢。云霞说道。 嗬......那仙鹤竟然应了一声。 哈哈哈,仙鹤师叔难道能听懂人语?真是神奇;我再试试,仙鹤师叔,你的酒壶呢? 那仙鹤似是已经睡去,并没搭理。 云霞师妹,别打扰上幽师叔的老朋友了。 我当是仙鹤师叔真能听懂人语来着,原来是个巧合。 无鳌此时拿起血痕,正要收剑入鞘,起身离去。 师兄,这就是上次四坛论剑,师公赐给你的那把血痕剑啊。 嗯。 你当时为何不选诛邪剑,而选了这把布满血丝的剑? 这把剑很疼。 很疼? 嗯,我当时持在手里,就不忍放下。 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拿起了,万一也舍不得放下咋办? 你说的太邪乎了,我就不信了,一把剑还能黏在手上不成?我倒要试试。 云霞把血痕抢了过来,持在手里,正反看了看,除了剑身正面布满血丝,其他也没啥新奇的地方。 师兄,这也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啊;喏,还给你。 云霞正要把血痕送给无鳌,突然,血痕剧烈颤抖,发出嗡嗡蜂鸣;她担心血痕脱手,暗运真气贯注剑身。 霎时,血痕发出一声啸吟,剑身反面又赫然生出一条红色血痕;那血痕也似是从剑阁中间生出,根部同样有小拇指那般粗细;沿着剑脊蜿蜒至剑尖,稍部细若发丝。 云霞眼中热泪夺眶而出。惊呼道:师兄,怎么会这样? 无鳌急忙把剑收回,插入剑鞘之中。 你也能感受到血痕的疼痛? 我不知道血痕疼不疼,可我的心,就在刚才,确实很疼。 不是你心疼。 那是什么? 是血痕告诉你,它的心很...... 无鳌正说到这里,突然,他把云霞拦在怀中,抽出血痕向仙鹤腹前刺去;咔嚓一声,似是铁器相击。 只见一条黑蟒咬住剑身,垂在崖边。 那黑蟒见首不见尾;三角扁头,形似烙铁;颈部就有手腕那般粗,腹部必然有腿粗;蟒背可见茶碗大的黑灰花斑。 云霞偷瞄了一眼,又急忙捂住眼睛,钻入无鳌师兄怀中。 一旁的仙鹤,此时甩出头来,颈项向后一提,长喙犹如闪电一般啄向蛇头;登时火星四溅。那仙鹤蓄力又是一击。那蛇头瞬间被它啄出一个窟窿,当下那条黑蟒从剑身滑落,坠下崖去。 无鳌收剑入鞘,并未在意,剑身反面已经多了一条血丝。 那仙鹤,侧着头,望了一眼无鳌,之后把长喙在岩石上来回蹭了蹭,又伸入羽下。单足而立,继续休憩,似是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师兄,好大......好大....... 什么好大?你们俩在那里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不嫌害臊。 云霞忽听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急忙从无鳌师兄怀里弹了出来,转身跳下岩石,走到师父面前,说道:师父,刚才有条大黑蟒,好大,好大的大黑蟒。得有我手腕这般粗。 玉玑子半信半疑,问道:在哪呢? 云霞道:坠到崖下去了。 玉玑子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练功? 云霞答道:是,师父。之后慌慌张张离开了。 无鳌这时从岩石上跃了下来,走到玉玑师叔面前,说道:见过玉玑师叔。 玉玑子满脸铁青,也不答话。 无鳌说道:玉玑师叔,若是没有事情吩咐,小侄这就告退了。言罢,绕开玉玑师叔刚走几步,却听玉玑师叔呵斥道:回来,谁让你退下了? 他又急忙折身回来,说道:师叔请吩咐。 玉玑子说道:无鳌贤侄,你是炉鼎坛的大弟子,在四坛三代弟子中年龄也最长;以后行事应当恪守本分,给弟子们做个表率。 无鳌道:谨遵师叔教诲。 玉玑子道:你云霞师妹年纪尚幼,阅历尚浅;前段时间又遭受变故;你作为他的师兄,开导她,实属应该;但要晓得男女有别,分寸有度。你可明白? 无鳌道:弟子明白。 玉玑子道:那就好,刚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师叔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无鳌道:请师叔示下。 玉玑子道:前几日,天柱山回文,说神光大师半月前已经起身南下,来泽心寺挂单;我们四坛论剑的时日已改,他并不知晓;我估摸着他如今已经到了泽心寺;你去泽心寺拜见神光大师,告诉他四坛论剑的时日,免得闹出笑话。 无鳌道:弟子记下了。 玉玑子说道:对了,昨晚你师公存的花雕都喝完了,你记得在路上买两坛花雕,给神光大师带去。不然他说不定不见你。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上幽子端着酒壶走来,他打量无鳌一番,又转头对着玉玑子,说道:师兄,又吓唬弟子了? 玉玑子道: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让无鳌贤侄去办件事情。 上幽子道:什么事情? 玉玑子犹豫不言。 无鳌接道:见过上幽师叔,玉玑师叔并没有教训弟子。玉玑师叔是让我去泽心寺拜见神光...... 咳!哼!玉玑子故意咳嗽了一声。无鳌会意,不再说下去。 上幽子似乎看出了端倪,说道:怎么了?二师兄,凉风卡再喉咙里了?求人办事还铁板着脸? 无鳌听出上幽师叔话里有话,但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玉玑子笑道:师弟说笑了,我哪有铁板着脸。 上幽子道:不铁板着脸就对了,看你把无鳌贤侄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师父让你去拜见神光大师,你却让无鳌贤侄替你前去;要是神光大师那牛脾气上来,闭门不见;到时候话传不到,你就不怕师父他老人家怪罪于你? 无鳌听到此处,才明白上幽师叔说玉玑师叔求人办事那句话的意思。 玉玑子神情尴尬,解释道: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光大师的脾气,怪得很;要是他看上的人,陪你喝酒吃肉都行;看不上,见都不会见你。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每次见面,他都让我难堪一回,才能罢休。在四坛之内,让我难堪也就罢了,这要是去了泽心寺让我难堪,我这老脸往哪搁? 上幽子道:往哪搁?你就往地上个搁呗。 玉玑子道:师弟,我算听出来了,你故意想让我难堪的吧;那次神光大师当着师父的面要收你为徒,你怎么不从?他那个怪脾气,这种事都能做出来,你难不难堪?你要是不觉得难堪,那你去传话。 上幽子道:师父可没让我去。 玉玑子道:那师父让你去,你去吗? 上幽子笑道:嘿嘿,我不去,他竟说那些闷葫芦的话让我猜。我都说不知道。 上幽子故意把“不知道”三个字提高了音调。 无鳌听了二位师叔的言语,明白上幽师叔故意激将玉玑师叔,让他把神光大师的脾气喜好说出来,好让自己有所准备。 玉玑子道:那不就得了。让无鳌贤侄这样的小悲前去拜见,说不定他就能大发慈悲,你说是不是? 上幽子道:是。不过,你让无鳌贤侄买两坛花雕带去,有可能神光大师不会见他。 玉玑子道:为何?神光大师不是好这口吗? 无鳌心下寻思:这神光大师的脾气真是古怪。投其所好也不行。 上幽子道:两坛是两坛,可不是两坛酒。两坛酒也是一坛酒,一坛酒也是两坛酒。如此或许能见。无鳌贤侄,你可听明白了? 无鳌支支吾吾答道:弟子...... 上幽子转身离开,喝着酒,笑道:明白也是不明白,不明白也是明白;管他明白不明白。哈哈哈...... 玉玑子说道:别听你上幽师叔胡言乱语,他这是喝的醉了。你就按我说的,买两坛酒带去。过午不拜人,现在时辰刚好,你赶在晌午之前尽快前去泽心寺;还有一点,你记住了,就算他不见你,你也不能让别人传话给他,否则他定不会来参加四坛论剑了;到时候你师公怪罪下来,我都担待不起,记住了? 无鳌道:记住了,师叔。 玉玑子道:今天出幽明坛的口诀是:左洞入,三暗两明循环出,你赶紧去吧。 无鳌道别玉玑师叔,换了一身行头,带了一些钱财,向玉溪三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