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雨故人居 姥姥最后对涂山小九说的一句话是,带着狐石去找他,见到他就吞了狐石,然后告诉他别回来。 然后她就吐了狐石现了尾,眉心的赤红终是消失了。 之后小九便拈指化了个水晶棺,寻了棵古树将姥姥真身放入,将她的狐石揣在怀里,随手捡了片落叶放入腰间布袋,寻人去了。 狐妖最擅长的是时空之术,姥姥叫小九回到一千二百年前,找寻那个叫林渊的男子,那个为情所困三生三世的男子,告诉他,别回来。 狐妖最擅长的是时空之术,并非寻人之术。她并不知如何寻那林渊,只有姥姥留下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故事。而在听姥姥讲故事的时候小九总是心不在焉想睡,所以能记住的也只有三点,着青袍簪木枝,梅雨镇,故人居。 走在一千二百年前的梅雨镇的青石板路上,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叫卖的小贩排排站,小九也随着人流边逛边找。看着那些吃食,着实有些饿了。想起姥姥,便只有吞下要流出来的口水。一边想着一边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巷口的店门头硕大的“故人居”三个大字。正在纳闷是如何学会的问路之术,便在店门口看见一位着青袍簪木枝的男子正准备进去。呵,这么巧,难道这厢便连寻人之术也学会了?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小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拍了拍那男子的肩。 “林渊?” 男子回头见了她,手瞬间握住了腰间的布袋。 “姑娘哪位?” 恩……长得还行,就是眉目间多了一股杀气。难道这林渊是将才?她撇了撇嘴没多想,便又问道: “你是林渊吧?你可认得一位身着红衫的姑娘?” 那男子听了问话微微翘起了嘴角,答道: “在下面前就是一位着红衫的姑娘,却并不认识。” 小九望了望四周,终于看到了甩来甩去的红色袖子,才恍然大悟。红狐幻化后自然着红衫。想了想便微微起了怒气: “当然不是说我。我是说你之前是否认识一位爱穿红衫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姑娘?她眉心一颗朱砂痣,耳尖有个小缺口?” 男子微微颔首,转身边走边说道: “姑娘随我来。” 这男子好生奇怪,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随我来?这又是什么意思?小九自给姥姥入殓之后就没吃过东西,肚子饿自然没有好脾气。但他自说自的走了,还没确认他是不是林渊又不能不搭理,只好跟在后面。 走出了巷子,又走出了青石板路,再走过了包子铺走过了驿站馆,直到出了城到了个没人的山坡他才停了下来。一路上小九是拽也拽了好多****也问了好多回,可他怎么都不搭理,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她这股气憋了太久,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我就问你认不认识那女子,你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跑这么大老远的你不累我还累!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林渊!到底认不认识那女子!要是答的我不满意看我不揍你!” 男子盯着怒气冲天的小九看了半天,慢悠悠的憋出一个词: “妖?” 小九大惊,忙朝身后看去。连看了几遍确认尾巴没露出来才放下心来。 “什么妖?难道长得漂亮就是妖?” 男子想了想,瘪了下嘴。“长得漂亮不都是妖,但妖基本上都把自己幻化的漂亮。”而后微微一笑,打开腰间的布袋,拿出了一块手掌大雪白的平安扣。 “知道我叫林渊,便不知我是专门收妖的道人么?还是说,这个回答你不满意,要揍我?” 这个姥姥!这不是坑人么?大老远叫我来找一个克星!小九一边在心里抱怨着姥姥,一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年纪并不大,想来道行也浅。收了自己是没什么可能,但可不能就这么坏了大事。 脑子里转了转弯,便耐着性子继续问林渊: “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那女子?” “我说姑娘,你瞧瞧你自己的这身打扮,一袭红衣,眉间一颗朱砂痣,除了那耳尖的缺口,你说的可不就是你自己。”林渊把平安扣举到眼前透过扣眼看着小九: “哦……狐妖,怪不得天仙似的。” 小九见林渊透过那平安扣看见了自己的真身,也顾不得再琢磨,指尖拈了个决便给他抛了过去。林渊见她开始动粗,不慌不忙拿那平安扣挡了飞向自己的葡萄核。那葡萄核可是小九练了许久的决,以前是拿来对付偷葡萄的老耗子精的,一打一个准,这么轻易就被他一个凡人化解了?林渊趁着小九傻眼的档口拔下头上的木枝,幻化成一柄木剑,就这么朝着她胸口刺过来。 朝旁边一闪躲过木剑,小九唰唰唰地向着他又丢了好几大把葡萄核,想趁他挡的时候赶快扭曲了时空走为上策。谁知还没等拿出腰间布袋里的落叶,林渊一个甩手不知丢了什么过来,就把她给拴住了。挣了半天没挣脱,低头一看才发现套住自己的正是那块平安扣。这平安扣越挣越紧,疼得连使术的力气都没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要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差点就现了形。恍惚间林渊走到了小九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心里想着这下死定了,便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第二章 娓娓三世债 昏昏睡睡中梦见了姥姥端着一碗酒酿圆子,站在房门口对自己骂道:“九丫头!日上三竿了还在睡,小心姥姥的鞭子!”一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被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的结结实实。四下环顾,茅草屋中除了草还是草,这个林渊还是挺同情自己,将她丢在了厚一点的草堆上。抬头朝窗口望去,果真是日上三竿了。小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拈指化去了身上的麻绳。 这个林渊是挺能打,但是脑子不怎么好使啊。明明知道自己是妖,还用麻绳捆着。最多只能浑身酸痛而已,根本困不住嘛。 正想着,身后“咳咳”两声咳,小九动作便停住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没脑子,用麻绳困住你?”转过头就看见林渊一脸坏笑坐在身后,小九便朝他抬了抬眉。 “我的目的不是困住你,只是想让你昏的不舒服。况且,你也打不过我。”林渊轻抬右手,手上拿着的正是姥姥的狐石和她那时随手捡的那片落叶。 “如果我没记错,灵狐穿越时空是需要媒介的。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你就回不去了吧。”林渊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上的狐石和落叶,指着狐石问:“这就是狐石?灵狐动了情体内才会生出狐石,你对谁动了情?” 小九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答道:“那可不是我的狐石,那是我姥姥的。”说罢伸出手找林渊索要:“还我,姥姥说见到你之后要吞下,然后给你说不要回涂山。” 林渊听了眉间轻蹙,“你姥姥,叫你见到我之后吞下狐石?” “恩。” “不回涂山?” “恩。” 他低头想了想,问道:“你姥姥是谁?” “她叫隽娘,”小九埋头想了一想,接着补充到:“长得天仙一样,喜欢穿一袭红衣,眉间一颗朱砂痣,耳尖有个小缺口。” “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吞下狐石?” “不知道。” 林渊摸了摸额头笑道:“我不认识名叫隽娘的女子,即便那女子是你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况且我从未到过涂山,又如何有回去之说。”他顿了顿,接着抿了抿嘴,“你从哪儿来?” “涂山。” “只为找我?” “恩。” “为何?” 望了望他,小九心想姥姥也没说不准跟他说原因,说了也无妨。定下心来便坐在他对面,“你欠姥姥三世情债,具体怎样我也不知,只知最后一世姥姥不忍你躲不过此情劫,耗尽全部精气也无法救你,便在临终时托付我回到一千两百年前断了这场孽缘。只有两件事,一是让我吞下狐石,二是嘱咐你勿回涂山。” 林渊听了这番话,沉默良久,“你既是从一千两百年前来,便应知这情劫其中原委。如今我既无心上人也无结姻亲之心,又何来的三世情劫?你既说不知具体内容,又让我如何信你?” 小九一边摸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一边说,“姥姥曾把这件事当故事讲与我听,谁知我一听这故事就昏沉想睡,之后她就把这当做睡前故事了。我总是只能记住着青袍簪木枝,梅雨镇,故人居这三个,其他真的没法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始有底气:“若故事是假的,我又如何能通过狐石来到一千两百多年前的梅雨镇?”说到这连自己也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姥姥体内的狐石就是在这年的梅雨镇生出的。” 林渊一脸哭笑不得,“照你所说,隽娘现在就该出现。可我遇见着红衫眉心朱砂痣的只有你一位姑娘。”接着他一脸鄙夷,“该不会说隽娘就是你吧?我为何会欠下你三世情债?” 小九见他脸上的表情便知他并未相信,着实恼火,“我为何要与你说谎?” “也许,是想让我放了你。” “那我当初又为何偏偏要来找你?” 林渊一脸戏谑,“我为道你为妖,我又如何得知你的心思。”说着便从布袋里掏出一块花布,朝着小九丢了过来。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小九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也不知那花布哪儿来的吸力,霎时就把她吸了进去。只感觉他把花布裹裹绕绕,便被丢进了他腰间的布袋。小九着实慌了,努力想挣脱,可就是如何都挣不开。不知过了多久,挣扎地累了,便就着四周的花布躺了下来。四周黑暗一片,再困再累再饿也不敢闭眼,恐怕一闭眼就被他灭的灰都不剩。 第三章 初到方仙山 姥姥啊姥姥,你当初叫我来寻林渊,可能预知林渊会收了我?我堂堂涂山狐妖,至今只活了九十八载。还未曾尝遍天下美食,未曾游过美景山水,怎可栽在一个凡人手上。况且他还不是别人,正是姥姥的旧情人。小九满心愤恨,自己只是作为一个传话筒来到这儿,怎么就这么背居然被收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四周一丝光线都看不到,除了自己的心跳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渐渐的,心中的杂念没有了,不再感觉到饿,也不再感觉到困,那种将自己包裹住的拥挤感也慢慢消失。闭上眼睛后仿佛自己在缓缓升空,一睁眼却又能真切体会到花布包裹身体那柔软的质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但这种状态让她感到很舒服。要出去的想法一点一点从脑中抽离,呼吸仿佛也在渐渐停止。不知不觉中脑海中有个声音响起:你本是一个无牵无挂随遇而安的狐妖,何苦与舒适作对呢。 突然一阵摇晃把小九从舒适中惊醒,睁眼才发现自己跌落在了地上。这是……出来了?她不敢相信地望了望自己的双手,摸了地上的砖,粗粝的质感很真实,真的出来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由地伸了伸手脚握了握拳,自由的感觉真好。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突然就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重的血腥味。这到底是哪儿? 顺着墙上灯盏的光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小九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内,房门大开,身边一个很大的三角铜炉倒在地上,四周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书籍和木盒。一边看一边轻手轻脚地向着光亮处走去,突然看到房门口一个身着青袍的人扑倒在地上,急忙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等了一会那人没动,便轻咳一声,还是没动。这是,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推了推那人,没法应。又拍了拍,还是没反应。用力将他翻了个身才发现那人是林渊。小九来不及细想,手放在他胸口试探,还有一丝心跳。本能地就想用灵力为他护住心脉,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要是救活了他,他又用收灵布裹住我怎么办?本只是来帮他和姥姥断了情劫,他却不信,还用收灵布将自己困住。如果救活他之后再逃,估计就迟了。 想来想去救他也不是什么上策,小九便收回了手。蹑手蹑脚地跨过他走出房门,安慰自己说堂堂涂山狐妖怎可为了一届凡人浪费自己修炼多年的灵力,便已心安理得。刚走两部步突然想起狐石和落叶还在他手上,心下恼火可也不得不取回,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他身边,确认林渊确实失去了知觉便拿起了他腰间绑着的布袋。 打开布袋手伸进去找了又找,怎么也摸不到。索性将布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才发现只有之前那块平安扣,十几枚铜钱和三卷绑紧的收灵布。他把狐石和落叶到底放哪儿了?小九轻叹一口气,无奈间手伸向了他的衣襟。 正仔细摸索着,突然之间一只手出现握住了她的手腕。小九没有防备,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跌坐到了地上。 第四章 点滴狐狸血 定了定神,顺着手臂望去才发现那人是林渊,仔细一看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想必还未清醒,只是下意识不让别人碰他罢了。抚了抚那颗被他吓得跳乱的心,幸好没醒,握的不紧。于是左手上前想把他的手掰开。刚抽出被他紧握的右手手腕,便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浓眉大眼的孩童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便是林渊收的小徒弟林善儿。他站在小九身后不远处,呆呆地看了看小九,再望望地上的林渊,嘴巴张的老大。小九也没敢动,就维持这么一个转头的姿势望着他。过了半晌,善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疯了一样随手抓起身后的麻袋一边砸向小九一边口中大喊“何方妖孽敢伤我师父!” 小九连忙起身挡开了那袋东西,嘴里不住地解释道,“不是我伤的他,我只是他收在收灵布中的狐妖,不知为何收灵布松开把我放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他在这躺着了。” 善儿明显不信,一把推开小九跑到林渊身边,抱着他不住地唤师父师父,还不忘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小九,那就像是在说我要让你偿命。小九哪见过这样恶毒的眼神,被吓的惊慌失措,“真的不是我把他伤成这样。我根本打不过他,才被他收进收灵布,又哪有那个本事伤到他。更何况他并没死,应该只是被煞气所冲一时不耐才晕倒。” 一听小九说林渊只是一时晕倒,他望向小九的眼神有所缓解,却依旧是警惕不减。 小九两手一摊“我可是真的动都没动,本来在收灵布里睡的好好的,谁知突然松开了我就掉了出来。还纳闷这是哪儿,便看见他躺在这。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那师父何时才能醒来?” “约莫等体内煞气散去便会好吧。多久我也不能预估。”小九无辜地眨眨眼。 善儿思量了下,看着小九确实不像什么大恶之人,便叫小九帮忙驱散林渊体内煞气。 小九一听这个话连忙摆手,“不可不可。他醒了还不得继续把我关在收灵布中。” 善儿焦急道:“师父把我领进门仅两年光景,我并未修出道法,不知道该如何做。你帮我救救他,我会求师父不收你的。” 善儿说的恳切焦急,仿佛要是此时甩手便走就会欠下他一条命,再则救人一命也可增进修为,小九心下恼火,可偏偏她又是个心善的小狐妖,便应下了帮他。 看了看自己的手狠了狠心,小九闭着眼用指甲割破了小指,挤了几滴血到林渊嘴里。之后抚平了伤口,便在掌心聚集灵力替他疏导。疏导中才察觉,自己的灵力突然间增加了不少,比起之前也更加纯净。林渊的伤势本就不重,只是体内真气被煞气所乱遮了心脉,稍加疏导便可自愈。渐渐地林渊心率变得平稳,她便收回手,对着善儿说道,“他体内的煞气已被我驱散,不多过十日即可醒来。”善儿在她的再三保证后微微点了点头,警惕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好奇。 小九帮着善儿将林渊抬到了门外一间屋中的床上,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仿佛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便叫孩童去寻些吃食。趁他出去,连忙继续在林渊衣襟中翻找,却如何也找不见狐石和落叶。现下没有那些东西也没法走,只有等他醒来再问他要了。 正当她饿的两眼发黑,善儿便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溢出的香气勾地小九流了一桌的哈喇子。端到桌前一看,结果就是一盆米饭,一锅豆腐青菜汤,一碟辣炒豆腐,一碟呛野菜。小九看着两眼都发绿,却也顾不得挑嘴,撩起袖子就开吃,边吃边冲孩童发牢骚。 “你这小孩,我堂堂涂山狐妖将自己的灵力浪费在你师父身上,这种以德报怨的心你就拿豆腐青菜来打发?” 善儿喏喏地解释:“观中修行清苦,我砍柴卖出的银两只够买回豆腐和米粮。” 听罢,小九也不好再多抱怨,便不再问埋头一阵猛塞。 待她吃饱喝足抬起头看到善儿被自己的食量吓得嘴巴都快闭不上了,便不好意思地努力找话说。“我叫涂山小九,从一千二百年前的涂山来。你刚才说你叫善儿?” “两年前梅山镇遭灾,父母亲相继病故,我独自一人去城外找吃食,差点被野狼叼走。师父看我可怜便救了我,将我带回道观收了我做徒弟,我随师父姓林,叫林善儿。”善儿眨巴着大眼望着小九,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是师父早上说要渡化的那只小狐妖?” 小九听闻大惊:“你已经在林渊门下两年了?那就是说,我至少在收灵布里呆了两年?” 善儿想了想,答道:“我刚遇见师父时便在他布袋里见过你,包裹的像只狸子布偶。到现在确实有两年了。” 小九不禁开始后悔救了林渊,又想起刚才林善儿说的话,便不屑地轻嗤一声,“林渊区区一届凡人,如何渡化我百年狐妖?” 善儿一脸傲气凛然,“师父是方仙山第一道人,如今已有四百年道法,渡化一只小狐妖只需半个时辰不到,怎能是你口中的一届凡人。” 听到林渊已有四百年道法,小九瞬间慌了。要是他已有道法,自己刚才为了续他的命喂他的那几滴狐狸血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连忙起身去床前查看林渊的情况。只见林渊紧皱眉头,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痛苦不堪。小九忙用手聚了灵力抚到他胸口,只感觉内里的道家仙气与狐狸血相互乱撞好不热闹,便急忙拈指收回了自己的狐狸血,过了好一会林渊体内的道家仙气才平静了下来。小九不禁长舒一口气,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不仅救不了林渊,连自己也要受道家仙气的反噬。 第五章 玄蛇之恩怨 小九心里念着自己的东西还在林渊手里,便叫善儿给自己寻了间客房先住下。过了百无聊赖的三日,林渊才悠悠醒转。 顺着被林渊差遣来叫自己的善儿来到林渊房中,见他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喝茶,两眼带着戏谑的笑意便心下不爽。心想这还不都是托自己的福,要不是我涂山小九不计过往救了你,你现在说不定已经驾鹤西去了。 想到这她便满肚子窝火,走到桌前在林渊对面坐了下来。 “这就醒了?” 林渊笑着转了转茶碗,“托姑娘的福,已无大碍。” 小九白了他一眼,“听善儿说你已有四百年道行,又怎会被伤的如此重?” 林渊嘴边的笑变得有些无奈,“那日异兽玄蛇突然来观中盗取丹药,本以为被发现后会逃走,谁知也不知为何,玄蛇为了丹药竟拼死相争。我未曾想到他会如此,是我疏忽大意了。” “玄蛇不应是在黑水之南?为何会来到道观?”小九听了这番话,心中的不忿被好气压下,一脸茫然地问道。 林渊叹了口气,说道:“一百年前师父还未仙逝的时候,为助我修行去到黑水镇降妖。玄蛇生性奇淫,常捉镇上的女子吸取其精气。我那时不知死活,凭着一股子狠劲便独自寻了玄蛇的老巢想捉了他。谁知没遇上玄蛇,洞中只有三只未孵化的蛇卵。我扑了个空心中怒气不减反增,便将蛇卵全毁了。玄蛇之妻正好回到洞中看到我,便要与我拼命。师父很快赶到收了她,可玄蛇却突然出现。师父拼尽最后一丝道法,伤了玄蛇将我救出。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就地坐化了。”林渊苦笑着抿了抿嘴,“我毁了他的儿收了他的妻,他杀了我的师父。你说,这个梁子可不就结下了。” “那次以后,玄蛇每过一阵便会来观中作乱。我这一百年努力修行就是想等时机成熟收了他。那次去黑水路过梅雨镇遇到了你,见你并非作恶的妖,便想先将你收在收灵布内,待我回观中之后将你渡化,再世为人。那日正当我准备渡化时,玄蛇突袭。事情就是这样。” 小九一听到收灵布,怒火瞬间燃起,“你不提我倒还忘了问,当年梅雨镇我好心来提醒你三世情债,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收进收灵布。我涂山小九自认并未做任何危害人间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林渊一脸无辜:“三世兽后三世妖,三世妖后才能为人。我想将你渡化是助你早日修成人而已。”他顿了顿,接道:“更何况收灵布能将灵力净化,自身灵力洁净者便可升华。难道你未曾察觉?” 他的话让小九一时语塞,虽然自己并无做人的念想,现如今灵力确实不同以往。小九小时贪玩儿,姥姥没事便数落自己偷懒不修炼,都快一百岁体内灵力还不如七八十岁的小狐狸。小九想了想,虽然并无损失,但也不能这么就算了。便依旧不依不饶:“我可说过我想做人?我们涂山氏世世代代都是九尾狐,当年帝禹明媒正娶的涂山女娇,又是何人可比拟?” 林渊一脸诧异:“涂山女娇可是一尾纯白的九尾狐,你一届红狐又如何与她攀亲带故?” 又来了。因我和姥姥是涂山仅有的两尾红狐,从小便被其他小狐狸取笑。现如今出了涂山,便是在外头也要低人一等么? 第六章 方仙山丹药 “红狐又如何?”小九一脸虚势。 从小便有了芥蒂,提起这茬小九自然有些心虚。林渊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口转了话题:“不敢如何。即便你是只绿狐狸黄狐狸,还是救我命的恩人。你既不愿做人,我便不再收你。你且在方仙镇逗留一月时日,待我炼制一颗丹药助你修行,便当做报答救命之恩吧。” 有这等好事?方仙山的丹药一颗难求,不要说助修行,若是遇到好的丹药,便是直接成仙也非不可能。小九的如意算盘在心里噼里啪啦一阵乱打,既然他有意报恩,自己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一颗?难道你堂堂方仙道人的性命就只值一颗丹药?别太舍不得。救你一命损了我不少灵力,这也得补上。不多不少就七颗。” 林渊看了看我,“七颗?仅仅一颗就需炼制二十八天,七颗岂不是要姑娘等大半年?不妥不妥。” “时间小九多得是,唯一缺的就是灵力。七颗甚好,甚好。” “一颗。” “六颗,多吉利的数字。” “一颗。” “那就五颗吧,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不错不错。” “一颗。” “最少三颗!不能再少了,看你甚是小气我就勉为其难一次。” “一颗。” “……两颗!一颗因为救你,一颗算是赔给我的两年。你给是不给?” 林渊憋住笑,说话声都带颤:“我还以为堂堂涂山狐妖有多大定力,这么快便从七颗减为两颗,看来确实需要灵力。” 小九见自己被诓,满心恼火却又不肯承认,只有不停地深呼吸压下怒气。 林渊笑道,“观中是修行之所,不适宜妖居住。让善儿将道观后山的小木屋收拾出来你住那儿吧,清清静静也利于你修炼。每日三餐来观中与善儿一同进便可。”说罢咳了两声望向善儿:“去吧。再拿点上次你捡到的山核桃,给小九姑娘补补脑。” 小九冲着林渊拍了几下桌子便随着大笑不止的善儿出了道观。 到了后山,小九围着小木屋转了一圈觉得还不错。木屋建在一颗五人环抱粗细的菩提树树荫下,门前一条涓涓小溪顺着不远处山上的瀑布冲刷下来。屋内虽说有些灰尘,但好在桌椅床一应俱全。善儿扫了灰擦了桌,抱来两床褥子枕头,小九便住下了。 之后四五日去观中吃饭,餐餐都是青菜豆腐。小九之前都是兔肉鸟肉不断,自然吃的嘴中寡淡。横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她便与善儿约好一同去砍柴。 说是砍柴,连修炼都不在行的小九又怎么可能会用那些器具。结果就是林善儿兢兢业业左一斧头右一斧头,小九就在一旁念念叨叨加油鼓气。 突然间林善儿停了下来,放下斧头伸出手指放在唇上朝小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便朝林子里走。小九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桠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见他神经兮兮地猫手猫脚便朝他走的方向望。呦呵,是一只兔子!之间林善儿摆正了姿势,双手作虎爪猛地向前一扑,可谁知道动作太大,没捉到却惊了兔子扑了个空。正当他懊恼地起身向继续追,小九化了真身便朝兔子扑去,嘴里还念叨着“看你小九姐姐露一手。” 抓兔子可是小九的拿手好戏,从前她总是抓兔子抓麻雀忘了时间,回家就被姥姥责骂,谁知现在竟也成了一门特长。涂山的兔子被小狐狸们追的快成了精,整个山上到处挖的都是兔子洞,慢了一步兔子钻进去了便没法再捉。这儿的兔子可不比涂山,三步两步就被小九叼在了嘴里。 林善儿见了小九叼着兔子昂首阔步地迈着爪子回来,高兴地抱起她转了几个圈。还没等他摸到兔子毛,小九便三下五除二地用爪子给兔子剥了皮开肠破肚,变回人形唤了林善儿将火升起来便准备开始烤兔肉。林善儿还没反应过来,张大嘴望着小九。小九见他不动,便又唤了一声。林善儿这才回过神,指着兔子便嚎啕大哭: “你怎的这么快就把兔子杀掉了……这不能杀……我本想要活的……” 小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活的又如何能吃?” 林善儿哭的抽抽噎噎:“活的……拿到……镇上可……以换……十二个……铜钱……死了就……不值钱……了……” 小九是好气又好笑。难道这林善儿前世是商人?天天脑子里惦记的就是如何能把自己的钱袋装满。想也是被那个抠门儿的师父憋屈坏了,便叹了口气望着善儿,“别哭了。等吃完了再给你捉两只,活的,给你下山换铜钱。” 善儿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将兔子肉和兔子皮收起用绳子捆了,说着回去和师父一起吃,便又将小九赶去捉兔子。 过了一会回到林善儿身边,他见小九九条尾巴上每条都裹着一只挣扎的兔子,嘴上还叼着一只,又开始活蹦乱跳了,嘴里喊着“小九姐姐不再吃白食啦”便将兔子都捆了放进背篓手里提着那只已经剥了皮的兔子和斧头,牵着小九蹦蹦跳跳地下了山。 第七章 盈盈月下人 时间很快过去,林中的兔子也快被小九灭族。为了那两颗丹药,她也是天天掰着指头过日子。今天正满二十八天,小九便起了个大早,正出门准备趾高气昂地进观找林渊要丹药,便远远看见林善儿垂头丧气地朝着小木屋走来。 小九几步上前,拽着善儿的发带问:“怎么?晨课偷懒被师父骂啦?” 善儿一脸委屈:“师父见我最近荷包满满,便问我缘由。我说了打兔子的事儿,师父就叫我再不许去林中捉兔子,还被罚抄写丹记小札三百卷。” 小九听了瞬间义愤填膺:“你是他门中弟子,他平日不养你就算了,竟还想管你怎样赚钱?” “师父说的有道理。身为道观中人虽未说不可杀生,但也不可将生灵当做生财之物。善儿甘愿被罚。” 这个林善儿,真的是被林渊教的认死理。小九见他兴致不高,便想着先将他哄高兴再去找林渊要丹药。毕竟丹药跑不了,但善儿却决定了今天的晚饭是素还是荤。看着门前的小溪,瞬间计上心来。 砍了柴已经日落西山,两人回到了木屋前的小溪。小溪并不深,清澈见底。小九化了真身,左一爪子右一爪子便拍起来两尾肥美的大鱼。林善儿见小九还有捉鱼的本事,便兴致勃勃地说要一展厨艺。 趁林善儿在厨房捯饬鱼的当头,小九便溜达去了后院叫林渊一同吃晚饭。 敲了门没人应,索性自己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小九正在疑惑人到哪儿去了,一转头便看见林渊提着笔皱着眉头望着自己。 “我刚敲了门,你不应我才进来的。”我连忙解释。 “不应你你就可以擅自闯进来?我方仙道观何时变得如此无规无矩。” 看他一脸嫌弃,小九懒得与他争吵便甩了一个大白眼过去。“鱼汤,出来吃。有事找你。” 小九在门廊上坐了半晌,林善儿便将烧好的鱼汤端了出来,放在院中石桌上,今日正遇月圆,也顺便好赏个月。善儿见小九兴致高,悄悄地说有加菜,转身就去院中的大菩提树下挖起了洞,不一会便挖出一个酒坛递到她手里,小九心里瞬间乐开了花。抬头望望,有一轮圆月;低头看看,有一坛好酒;转头瞧一瞧,有一锅鱼汤;身后还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墨香传来……等等……墨香? 小九心中奇怪便转头望去,林渊不知什么时候循着鱼香坐在了身后的石凳上,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见他来了,小九便开了酒坛,将面前两个酒碗满上。林渊倒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就准备喝。小九忙挡了他的手,“喝酒也要有个说头。这碗酒就当做你我不打不相识,交情酒。” 没等他说什么,我便快他一步一饮而尽。见小九如此爽快,林渊便也不再多说,喝干了碗中酒。小九凑上前去又倒满,再次举起碗,“这第二碗,我赦了你关我两年,和解酒。”便又是一口干。 林渊好笑地弯了弯嘴角,也随着她一起一饮而尽。 “这第三碗,”小九贼兮兮地边倒边看林渊眼色,“多谢你赠我丹药,我先干为敬。” 说罢,看也没看林渊一眼,急忙将碗里的酒一口干了。喝完后看看林渊,才发现他并未端起酒碗,嘴角弯弯露出了牙,“怎的?怕我出尔反尔?” 小九连忙摆手,“怎会怎会,堂堂方仙道人怎会对区区一届涂山小狐狸出尔反尔。” 这时在旁边看热闹的林善儿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林渊见小九满眼期待,无奈地笑笑,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丹药递了过来。 小九吞了吞口水正想接过,林渊却突然收回了手,戏谑地笑看小九满脸的惊愕,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放心,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出尔反尔。”说完便将丹药抛来。 小九一把接住丹药,那颗狐狸心砰砰跳个不停。将丹药捏在指尖对着月亮照啊照,黑色的药丸被月光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小九心下欢喜,就着酒直接就将丹药吞了,也没管林善儿在一旁笑得滚到了地上,闭着眼开始聚集灵力。不多一会,便感觉灵力在体内一圈一圈地膨胀,那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让她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待灵力终于平息,睁开眼发现眼前的林渊突然有了叠影,晕眩的感觉并未停止,顿时乱了心神,难道这林渊给的丹药有问题? 第八章 绥绥白狐曲 “林道长,你怎么重影了?”小九扶着额头看着林渊。 这是不仅是善儿笑出了眼泪,就连林渊也忍不住笑得摇了摇头:“你喝的可是师父当年酿的聚花果酒,凡人只需喝上一口便可睡上三天三夜。你只有不到一百年灵力,喝了三碗已是极限,却还用酒下药。”说罢托着腮满眼玩味。 一听自己只是醉了,小九便宽了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醉了又如何,一颗丹药就让灵力增长地如此快,我却还可再得一颗!你这丹药真真是个好东西。” 林渊笑着举起了酒碗,“不谢。” 小九不服地挑起眉毛,“何时说要谢你。我扭了一千两百年的时空来断了你的三世情债,你倒是了断了,我却莫名被你关了两年。要不是看这丹药的份儿上,现下怕是要悔的肠子都青了。” 林渊笑容敛去,眉头微皱:“说起这三世情债,我却是如何也想不透。”小九不愿辜负这大好月光,酒香让她忍不住一碗接着一碗,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既是债,便要还。我已提醒了你,如何躲便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了。” 林渊见她如此说,便未再提三世情债,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饮酒,善儿在一旁抱着盛满鱼汤的碗傻笑。 月光潺潺,酒香满满。 就着碗里的酒赏月,像是如何也看不够似的。 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也许是月光太美,让小九不禁想起了儿时姥姥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舞了一曲绥绥白狐。便顺势就着皎洁的月光起身,循着记忆开始舞动衣袖,嘴里低声吟唱。 绥绥白狐,九尾痝痝 我家嘉夷,来宾为王 成家成室,我造彼昌 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那一袭红衣像是被月色镶了层金边,发丝随着夜间的微风轻扬,就连眉心的朱砂也都轻泛光芒。 小九一曲涂山歌萦绕,善儿早已看的入了迷,林渊也不禁弯了嘴角,起身上前,眼中只印出小九的一袭红衣。 一曲唱罢,小九慢慢张开右手,手中嫣然一朵盛放的白山茶。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林渊上前接下白山茶,才发现那是一朵永生花。那山茶洁白淡雅,触感却是温润如玉。小九望着林渊眼中的自己,不禁微微一笑。 “红狐又如何?这样美的白山茶,怕是你寻遍整个涂山也没有一只狐狸能幻化。” 林渊不解,“这其中可有何典故?” 小九已双眼朦胧,舌头都开始打结,“这白山茶可是当年女娇娘娘的永生花,可不知怎的谁都没学会。后来女娇娘娘仙去了,多少年来涂山一族的每只狐狸都想变出这白山茶。可任她们再是一身雪白又怎样,也耐不住我涂山小九生来便会幻化这永生花。” 听了这个故事,林渊也不免好奇。望了望手中的白山茶正想发问,却看到小九腿一软便朝后倒去。林渊来不及多想,一把揽住她的腰,顺势带到了自己怀里。 怀中的小九双眼轻阖,朱唇微张,林渊不禁看出了神。 善儿在他身后看的惊奇,忍不住叫了一声。 “师父”。 林渊回过神来轻吁一口气,见怀中的小九根本站不住直往下滑,无奈将小九横抱起来,吩咐善儿收拾石桌,便把小九送回了后山的小屋。 第九章 一往而情深 望着床上酣睡的小九,双颊带着酒后的红润,双眼轻闭,睫毛微微颤动着。可能是由于醉酒的原因,有点滴的汗珠,米粒般大小轻附在鼻尖,朱唇微阖,嘴角竟有一丝酒痕还未拭去。墨一般乌黑的头发就这样洋洋洒洒地搭在床边,有一小撮发尾不听话地绕过洁白的脖颈,随意地搭在锁骨之上,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林渊站在床边,定定地地看着小九的睡颜,不舍离去,却又不敢再留。 本是美好的一幕,任谁都不忍将它打破,可随着小九突然间一声娇俏的鼾声,林渊瞬时间就被拉回了神志,轻轻摇了摇头,帮小九将被子盖好,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仿佛走了很久。 生平第一次,林渊的脑子里不再条理清楚有条不紊,现下那里装的全是浆糊。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卧房,却是久久无法静下心来。小九的一颦一笑像是被刻在了自己的心口,竟是如何都抹不去。 林渊并不是不识红尘,他知道自己这样意味着什么。 四百年的修为,竟输给了一曲绥绥白狐。 不禁苦笑。 若真如自己所想,若小九果真就是当年的隽娘,难道她口中的三世情债,这便要开始了么。 这几年林渊一直被小九当年所说的一席话所困扰。这么一个鲁莽的小狐狸,应该所言非虚,没有理由胡编乱造一个三世情债的故事故意让自己收了她。那倘若她说的句句属实,她口中的那个林渊真的就是自己么?收了小九后他便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和妖,谁知却是再也未出现过一袭红衣眉间一颗朱砂痣的姑娘,也未遇到过一位叫隽娘的女子,更为遇到过另一个林渊。而在自己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将裹着小九的收灵布拿出来,握在手中便能感受到小九的心在跳动,竟是有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无一例外。 找不出破绽,所以他便认定这是真的。 这几年一直对小九念念不忘,也许自己早已在心里种下了情根。 当年回到道观第一件事便是将小九渡化,小九转世为人,自己继续渡人渡己,那样一来三世情债也就断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又遇玄蛇来犯,渡化不成反被救,这下不仅有了情债,还平白地生了命债。 而今晚小九的一曲涂山歌让他确认了一件事,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可躲不掉又如何,再难也要躲。 他不怕玄蛇,大不了一条性命而已, 他也不怕情债,欠下的便是一定要还的, 他更不怕世人诟病,道法自然,性乃本色,随心而行,随遇而安。 怕只怕伤了小九。 红尘****,不论对错。对于自己是三世情债,对于小九,或是隽娘,不也是三世的情劫么?隽娘费尽心机地让她回到一千两百年前的梅雨镇,是不忍她的林渊受尽三世苦楚,而隽娘何尝不是随着林渊一起被三世情债所困呢。 摊开右手,林渊望着手中的白山茶出了神。 若说这是一朵真花也不为过,质地却像是无瑕的白玉。虽说是白玉,却无半点雕琢印记,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刚盛放,就连花瓣上的纹路竟也是与真花一般无二。最令人称奇的是,本以为那时白山茶是因折了月光才会如此明亮,可现在在屋内却看到它本身就散发着一层淡淡的亮晕。世间只有心灵纯净的妖才能幻化出永生花,林渊从前见到的永生花是一位在佛陀座下修行即将飞升的树妖幻化的,谁知这只有百年修为的小九竟也有如此本事。 现下能幻化出如此惊艳的白山茶,可当小九经历过三世情债后又会如何呢?林渊不敢去想。 第十章 永生白山茶 小九醒来时已是三日后。这一梦像是有百年一样长,却又转瞬即过。梦中回到了涂山,自己还在山边的小屋中期待着姥姥和白泽回来会给自己带什么稀奇玩意儿。却见白泽化了真身驮着失去意识的隽娘降落在院子里。 轻轻将隽娘放在院中,他便默了个决化成人形,横抱起隽娘大步地冲向屋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小九并不知出了何事,也就一路小跑跟着。 白泽半跪在床边握着隽娘的手,不住地将自己的修为渡与她,一边口里还一声声唤着隽娘。半晌,隽娘悠悠醒转,见了床边的白泽第一句话便是,成了? 白泽静静地回望着,轻轻摇了摇头。 梦做到这里便醒了。 当年在涂山,小九和隽娘的红尾被视作异类,打从她记事起不久就被氏族赶到涂山外的林中居住。白泽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平日里隽娘不准小九去林中深处,说那里有大猞猁,保不齐她这个急躁躁的性子哪天就会被猞猁叼了去。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追个灰兔追着追着就到了林子紧里头。猞猁没遇见,倒让她一脚踩进了一个沼泽池子。眼看着那堆腐烂的叶子就要没过胸口,呼啦啦一阵风声过去,一只浑身雪白一对大翅膀呼扇呼扇的神兽就把她叼了出来,那神兽就是白泽。 白泽叼着浑身沾满烂泥臭烘烘的小九,直接冲到河边将她甩了进去。小九边往下落便听他大声抱怨“你这味道可熏死我了”。那时她没有玩伴,见白泽化成人形煞是好看便扭着他不让走,自顾自地封他做了九家寨的二当家。他竟也笑着应了下来。白泽从不与小九争,就连捉到的兔子也总先让小九挑长得肥的。就这么在一起混着过了几十年,每天一个捉鱼捉兔,一个修行练术。涂山狐妖在120龄满前每隔12年便会遇劫幻化一次,容貌修行均有变化,可神兽白泽那么多年竟是从未变过。为此小九总笑他干吃不长,后来隽娘看不下去了才悄悄跟她说,那可是天地初开时由雨露幻化的灵兽,知天晓地福泽万民的修行乃是天赐,形态面貌始终不会因时间而变化。这样小九才停止了对他的奚落,改成了妒忌的念叨。 后来隽娘同白泽一起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就病了,不知为何那时白泽突然间执意让小九跟他回昆仑,小九心中念着隽娘,不肯同他走,不论小九怎么问白泽如何也不肯同她道出其中原因。劝了几次见她心意已决,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涂山。 走之前白泽对她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那时的小九摸不清头脑, “因情而生因爱而灭,你生来便是个劫。不懂****却偏偏逃不过,我虽能知你因果却无法与之抗衡,倘若有天你需要,随时来昆仑寻我。” 小九醒来后还糊里糊涂以为自己仍旧身处梦中的一千两百年后,直到善儿来唤她吃饭才回过神来。一边跟着善儿走一边不住地想,那次以后姥姥便一病不起,但直到最后一刻依旧不愿告知自己那时是何人伤了她。想着想着便是满心懊恼,使劲儿朝地上跺了跺脚。 善儿听到了声音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小九。小九正揣着心思没注意,直接与他装了个满怀。刚想问善儿怎么突然停下了,却见他眼神闪烁,像是揣着一肚子坏水儿一样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笑什么?”小九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 犹豫了好一会儿,善儿突然凑到小九耳边悄声问道:“小九姐姐,你还记得那晚你酒醉之后的事儿么?” 酒醉之后怎么了,难不成自己失态了?听了这话小九顿感奇怪,转头努力想了想,可那晚实在喝的太多,发生了什么自己着实是记不太清。 “怎么?我欺负你了?” 善儿悠悠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就随便问问。”说罢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被善儿这么一问,小九反而更好奇了。便扭着善儿不准他走,非让他说出什么事儿不可。善儿斜睨着小九,悠悠地开口问:“你欢喜我师父吧?”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小九哑然失笑。“你瞎说什么呢!” “你可别看我小就诓我,”善儿一脸’贫道已对你了如指掌’的表情,“男女****这种事儿集市里的说书先生可是最爱说,我凑着听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你那晚望着师父的神情,啧啧啧啧啧,情深的都要溢出来了。” 小九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小妖道,平日里不学好净去听些乌七八糟的。不好好修行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若是让你师父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你。”说罢用力给了善儿一个脑袋镚儿,“我先是莫名其妙被你师父收了,再是被关在收灵布里两年,然后为了救他又损了自己的修为,这一件接一件的全是亏本买卖,你说,我怎会欢喜他?” 善儿被小九一番话弄糊涂了,揉着脑袋问道:“那为何你愿为师父舞一曲涂山歌?送他一朵白山茶又是为何?” 白……山茶?自己竟给了林渊一朵白山茶??小九不禁后悔喝那么多酒。依稀记得当年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永生花,本要将白山茶作为见面礼送给白泽,可白泽如何都不收,笑着说不愿娶自己。后来问了姥姥才知道女娇娘娘正是将自己的永生白山茶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帝禹,所以涂山一族效仿女娇娘娘,在心有所属后便会去花圃采一朵白山茶赠与,以示同好之意。这一习俗后来传至人间,便也有人效仿。那时只因不知涂山习俗才差点将自己许给白泽,现下却是一壶酒下肚便糊里糊涂地将自己许给了一届道人。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酒后失仪不可当真,我这就去找他要回来。” 小九急匆匆绕过善儿,便想去寻林渊。善儿在身后慢悠悠地说道, “师父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观中。” “去哪儿了?” “没说,只是说傍晚便会回来。” 小九无声地咒骂了几句,被善儿半拖半拽地带到观中院子里吃午饭。 第十一章 湿身且不能 吃了午饭小九便跑去道观大门口坐着等林渊,直等到太阳西沉才看到他缓缓地从大门右侧的小路走来。可刚看到林渊的第一眼,小九就愣住了。 他浑身湿了个透。 青袍被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曲线,湿透的发未用他平日里的那根桃木枝簪起,而是任其披在肩上,时不时向下滴着水。 林渊一抬眼看到门口的小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只不过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理智。 可那一丝迷茫恰巧被小九抓了个正着,让她的心漏跳了半拍。林渊的长相在她看来并不算美男子,谁让他从小便在白泽身边长大,见过白泽那无上姿色的人再看其他男人都会觉得不怎么样。但白泽因是知天晓地的灵兽,让他蒙上了一层超脱的气质,总让小九觉得很遥远,林渊却因修道之人的仙骨风气而使得眉目间多了一份白泽所没有的泰然自若,和真实。 没空想刚才那漏掉的一拍是什么含义,小九急忙上前问林渊出了什么事。 林渊耸耸肩,泡澡去了。 “你泡个澡泡了一天?不怕泡秃噜皮么……还穿着衣服泡?”小九一听便知道林渊是在说谎,忍不住回了嘴。 “爱好而已,不要挂心。”林渊懒得与之争论,绕过小九朝观里走去。 “你等等,”小九上前一把抓住林渊的胳膊,“听说那天我有些失态,你别挂在心上。” 停住脚步,林渊转过身望着小九没做声。 “那个……”斟酌了一下,觉得有些丢脸,但却不得不说,“把山茶还给我吧,那晚酒稍微饮的多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在了。”林渊面无表情地答道。 “不在了?”小九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可是永生花,你就这么给扔了?” 林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扔的,放在桌上第二天就消失了,许是幻化了吧。” 小九想了想,从前并未遇到过这种事儿,也许是自己手艺生疏了也说不定,没了就没了吧,也少个误会。心里一松便对林渊道:“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儿。你快去换件衣服,别再着凉了。” 转身朝卧房走去,林渊将右手抬起轻轻抚在胸口。 既是永生花,又怎会不在。 只是有些不舍。 自那晚后,他每个清晨都会去观外的小瀑布,想着让水流冲刷下自己的身心,也许能忘掉时时出现在脑海中的小九。可这都已经过了三日,那一袭红衣的娇俏身影始终在脑中印着,如何也抹不掉。 三世情债,就像狗皮膏药似的。 这白山茶,放在桌上一眼就能瞧见,扔在林中自己总会去给找回来,那天已走到了后山的崖边,想扔下去一了百了,却始终放不开手。想是无法丢弃,干脆就揣在了怀里,好歹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些许。 即便是自己留着白山茶又如何,不再招惹小九便是了。 只要她不爱上自己,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现下解决了一桩事儿,小九也有空琢磨起刚才那漏掉的半拍心跳。这林渊也是奇怪,没事儿干嘛穿着衣服泡澡,一泡就是一整天,还泡出个透视装,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如何抵挡? 在回自己小木屋的路上心中小小地研究了一下,善儿一定是听集市里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听多了,看谁都想给凑个对儿。估摸着这孩子也是被观里苦闷的日子憋坏了,总想着给自己找个师娘,平日里帮自己管管帐做做饭什么的。可他找来找去林渊身边就自己这么一个姑娘家,他又觉着自己的师父无比的高大威猛,稍微给点儿好脸色就是在欢喜他师父……啧啧啧,这孩子三观不正,得了空就给他扳回来。 给那漏掉的半拍心跳找好了理由,小九便正气凛然地拐了个弯,折回去观中厨房准备找正在做晚饭的善儿扳正他的三观。 逮着善儿一顿说教,无非是“修道之人如何能满脑子莺莺燕燕”又或者“我涂山小九是什么人能看得上你师父”再不然就是“去你师父那儿告你一状再罚你抄三百遍丹记小札”…… 善儿自顾自地做饭也不管小九是如何的声泪俱下恨铁不成钢,待他做好饭两人将饭菜端到厅内吃,小九扒拉一口饭数落一句,夹一筷子菜又数落一句,终于把善儿说的不耐烦,斜睨着她挡了她伸向豆腐的筷子。 “有完没完?” “没完!”小九嘴里包着饭口吃不清,“在你幡然醒悟之前都没完。” 善儿上下扫了小九一眼,轻声道:“若真是我说错,你又何必如此在意。我幡不幡然醒悟不重要,你是不是相信自己这些话才重要。” 小九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他,便闷闷地用筷子打掉了善儿挡住自己的那双,恶狠狠地叉向那块白嫩嫩的豆腐。 第十二章 眷眷往昔时 当晚睡的很是不安稳。小九半夜被胃里的一阵憋闷所折腾醒,便再也睡不着,好像是因为晚饭吃的太急,现下像是有些积了食。反正已经醒了,索性随手披了件衣服出门走走。 今晚的月亮很亮,哗啦啦地洒下一地月光。她随意地走着,心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恐慌,却是如何也抓不住。本就不是个思虑周详的人,如此复杂的心情既然抓不住便像是小狗甩水一样晃了晃头,不再去想了。慢慢地踩着月光一步一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上次喝酒赏月的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看准了那棵三人环抱的菩提树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地就爬了上去。 找了根看得顺眼的树枝,随意地向后一躺,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支棱着,左腿很自然地搭在了右腿上,翘起了二郎腿。小九被自己这套熟悉的动作逗笑了,当年白泽也总是这么一个姿势坐在树上望着在树下苦练狐术的自己,他还总是在头顶的树枝上挂着一串姥姥种出的葡萄,一伸手便可以拽下一颗放进嘴里。那时小九很是羡慕不用修行的白泽,总是不满地盯着他,趁他不注意化出几颗葡萄核朝他扔去,他便懒洋洋地用余下的那只手接住葡萄核放在胸前,看到自己偷懒的时候直接一把丢到自己身上。白泽的修行深厚,即便是随意地丢下来砸到小九身上还是会很疼。小九那时总在想,是不是姥姥叮嘱过他监督自己修炼,不然怎么总是下那么重的手呢。 想着想着便想起了白泽最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因情而生因爱而灭,你生来便是个劫。 小九从未明白为何当初在自己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我破例收你做我九家寨的二当家”后白泽愿意留下陪伴他们几十年,却在隽娘病重,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离开。每每劝自己跟他回昆仑时,都会问他为什么要走,可他偏是不肯说。隽娘虚弱地总是在睡,白泽便是在她睡着的时候选择了离开。待隽娘醒来,小九哭着对她说白泽走了,她却宽慰地笑了笑,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又睡去了。 回忆太伤神,小九轻轻闭上了眼。 想不透便不再想。 她总是习惯将那些让自己感到心痛的事通通装在心里的一个带锁的房间里,比如小时候涂山其他小狐狸欺负她的事,比如白泽突然离开的事,比如姥姥已经不在的事。她自认不是一尾感性的小狐狸,如果没有需要,她便不会再去打开那道锁。但不知为何,今晚的月光似乎太过皎洁,轻易地便将这些往事从门缝里勾出来了些许。 而白泽的那句话,自己是如何也悟不出其中缘由。 也罢,他那知天晓地的本事也是奇怪,世间万物都可看透其间因果,却又不能改变其中半点,不是平白地给自己增添烦恼么。 “有心事?” 小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吓到,身形一晃差点从树上跌了下来,低头一看发现是林渊,便不住地咒骂道他大晚上的吓死人不偿命。 林渊这下也是睡不着,想着四处走走,可谁知莫名地便走到了这棵菩提树下,便看见这树上挂着一只红狐狸。正好自己也有些话想说,便脚下轻点地,借了几道树桠的力便轻松上了树,寻了小九身边不远的一根树枝也学着她的模样躺在其上。 “大晚上不睡觉,想什么呢?” “想男人。”小九重新摆正了姿势,仰着头望着树叶间星星点点洒下的月光。 林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说。” 小九未答话,她不愿打开心中的那道锁,索性不予理睬。 隔了许久,林渊见她不说话,转过头望着她,便轻轻地开了口,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 咔哒。 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心里的那把锁,打开了。 天知道究竟那里装了小九多少心事。 深吸一口气,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一千两百多年后的事,一件一件说给林渊听。 错就错在不该在夜晚随意走一走。 错就错在月色太皎洁。 又是怪在月亮头上? —— 从儿时因为涂山一族的排挤而被小狐狸欺辱讲到与隽娘搬到涂山外的林中居住。 从追兔子差点被沼泽淹死讲到白泽朝自己扔葡萄核。 从隽娘不知为何病重讲到白泽毅然决然地离开。 话匣子一拉开便是停不下来,小九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过去,有些是让自己悲痛欲绝的生离死别,有些只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讲得颠三倒四没有章法,想到哪儿便讲到哪儿,偶尔还会停顿许久,林渊也不催促,只是偶尔“恩”一声表示在听,或是“呵”一声被小九惹的祸逗笑,不然就轻叹一口气为她感到难过。 故事的最后,隽娘离开了。小九平静的叙述最终还是出现了一丝波澜,声音像是卡在喉咙一样堵着,试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闭上了双眼。 林渊未说话,依旧那样静静地望着她。 他一直觉得小九是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即便曾经感觉到她的倔强,也都被她的坚强所填补。却是不知她心底始终放不下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是从小依靠的隽娘,一个是如兄如父的白泽。 他们却都离开了。 现在自己也打算离开,不知小九会不会将他放在跟他们同样的位置? 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却又希望不会。 第十三章 轮回论因果 今晚的自己有些失控。平日里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可不知为何今晚会平白地有些伤感。 这些话,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不告诉隽娘,是因为不愿让本就不常笑的她徒增烦恼,不告诉白泽,是因为白泽当初看她的第一眼便全知道了,这是他作为与天地同生的灵兽而独有的法力。 可为什么当林渊问她的时候,她竟愿意毫无保留地将这些全盘托出? 难道真的让善儿说中,自己只因为一场酒便欢喜上了林渊么。多奇怪的事儿啊,明明是收了自己的道人,又平白地被关了两年,还顺走了自己的修为,不记恨就不错了如何会喜欢他?即便是抛开这些不说,这一个月来除了吃饭之外都没什么交集,可傍晚那漏掉一拍的心跳却仿佛说明了什么,就像是有人突然朝她脑子里塞了这么个念头一样,躲都躲不掉。喜欢便喜欢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这是欠下姥姥三世情债的男人,说来有些尴尬。 想到这儿,小九睁开了双眼轻轻侧了下头,恰巧对上了林渊未曾移开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映着星星点点的月光,眼神仿佛宁静无澜却又好似若有所思。 “你呢?又在想什么?” 思索良久,林渊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服下狐石会怎样?” “怎样?”虽惊奇于他突然转变话题,却又好奇答案。 林渊沉默良久,而后移开了眼轻转头望向夜空,“忘情绝爱。” 忘情绝爱?小九浑身一震,咻地坐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渊。林渊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并未动身形,只是紧握了下拳,又缓缓松开。 “师父拟的丹记小札中曾经记载,人有三魂七魄,魂魄虽齐却不可少了七情六欲。而狐妖自古以来便是多情的妖兽,因爱而生的狐石便是还魂丹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可若是单独服食,便会反噬掉七情六欲,如此便此生无情无爱。” 沉默了一会儿,林渊收回了望向夜空的双眼垂下了眼帘,不顾小九还未缓过神来便继续道:“初遇你时我妄言你便是隽娘,那时未曾了解过许多。可这些年来你的那番话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便时时反复细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寻找过是否有与我同姓名之人,寻找过名为隽娘的姑娘,后来甚至开始注意身边路过的人是不是眉心有颗朱砂痣,可都一无所获,就连狐妖都未再遇到过。本应只是路过的梅雨镇,却无端地逗留了一年之久,虽是不想将那三世情债加在自己身上,却总是不自觉地耿耿于怀。方仙道门本不修轮回因果,我却在此入了魔。” “隽娘不会无端让你吞下狐石,故事若是真的,你便是隽娘。” 若说小九对林渊之前的话感到不可置信,现在便是实实在在的震惊。 整个脑子都乱了。自己是姥姥? 半晌没听到声响,林渊便抬起眼帘望向小九。她呆愣愣地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当然,这都是在三世情债成立的基础上,所以……你是否于我有情?”林渊轻描淡写地补充,嘴角微扬,眼神却是依旧深邃。 “当然没有!”小九下意识地大声回答。因是在夜晚,说的又都是令人感伤之事,两人本都是轻声细语的,可突如其来地声音突然提高,在这静谧的夜晚实在太突兀,林渊一个激灵差点没掉下树。 “没有就没有,你吼什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林渊一脸不满。 小九心虚,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止是心虚刚才那一叫,更是心虚那回答。 “没有便好,三世情债也就不攻自破,现下便安心了。”林渊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朝小九笑了笑,仿佛是在笑他刚才差点掉下树的事儿。 可心底却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她说没有。 可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没有,不是最好么。 第十四章 二十八天乱 “你刚才的话有问题。”小九被林渊这么一问便缓过神来,细细想来林渊所说的她便是隽娘的话中其实有着很多的矛盾,比如在一千两百年后她和隽娘在一起生活了百年之久,自己与隽娘的差别不是一点半点,比如若是同一人隽娘为何不让小九避开这一千两百年前,偏偏让她来到这里遇到林渊。想着便将这些疑点抛给林渊。林渊并不是未想过这些,心中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狐虽通灵性,却是百岁才可化人,千岁才现九尾。你修为只有百年,却身怀九尾,定是从出世起便是有的。而隽娘偏要让你来这一千两百年前,只怕是她在收下那三世的债之后伤痛欲绝,这便幻化出了同她一模一样的你,将你送到一千两百年后阻挡这一灾劫。为了防止其间发生变故,叫你吃下狐石便是其中一环,嘱我勿回涂山又是一环。”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林渊不禁苦笑。 小九应只是隽娘幻化出来的一尾小狐狸,就已让他动了情。若是再相处几日,怕是不得不还这情债了。 隔日中午,小九依旧来到观中吃饭。昨夜本是将自己的心事通通倒了出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可林渊说的那些话让她回去后辗转反侧了一晚,自己那小小的心思在三世情债面前又不能说,感觉心事更重了,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便已是晌午。自己本不想去观中,可昨夜当他问是否对他有情的时候又信誓旦旦地说没有,怕他察觉便还是按照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到了道观的偏厅。 可直到这一顿饭吃完,也没见到林渊的影子。 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善儿见着小九那踌躇的神色便知道她想问什么,撇了撇嘴说道:“师父从今日开始闭关一个月,叫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罢,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狐石和落叶。 小九看了迟迟未动。 这是在让自己走么? 就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隽娘? 善儿见她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物件不动,便又补充道:“师傅说还有二十五日丹药便会炼成,别急。” 沉下去的心一下又被提起来了。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 这二十五日很快就过去了,小九每天把那颗狐石在手里攥着,终于可以按照姥姥的遗愿将它吃掉,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抗拒着。 林渊有句话说的没错,狐妖自古以来便是多情的妖兽。 虽弄不明白为何会在意起林渊,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正任这种情感肆意地一天天生长壮大。****就是没有缘由没有道理的,如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了便不会走,它会一直一直停留在心里,偶尔轻轻地刺痛你一下,或者搅得你心烦意乱。 最重要的是,你会不忍心它走,何况是亲手送它走,更是舍不得。 他挑这个时候闭关,是不愿见自己么? 还是他果真认定了那些猜测,为了避开三世情债所以直接避开自己? 小九如何也想不明白,最后便按照自己的一贯做法,将这些想法一股脑儿的锁进了心里的那间带锁的房间。 想不通便不要再去想。 林渊闭关时限已到出来的时候,小九正和善儿在院里种山茶花苗。那日自从见到了永生白山茶之后,善儿就喜欢上了这花,说什么都要自己种,小九便化出了几株幼苗,两人很是正经地说好这是小九卖给他的并不算做定情信物,善儿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地给了小九两枚铜钱。 灰头土脸的两人抬头看到已走到面前的林渊,均是愣住了。 不同于往日的青袍木枝簪,他今日一身月白袍,外套一拢霜色纺,腰间用鸭卵青腰带束着,就连发间的木枝也换成了青白色的玉簪。微风扫过他身前,将那霜色纺引地轻摆,小九不由地心神一荡,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林渊捯饬出来还是挺耐看的。 善儿见他这身打扮,惊喜地冲上前去抓住了林渊的袖子,弄得本身一尘不染的袖口一把泥,“师父!你可是大成了?” 林渊仿佛并不介意善儿弄脏了他的衣服,露出一丝宠溺,笑着答了声嗯。 看似不经意地抬起眼望向小九,看到她张大嘴惊讶的样子,笑意愈发地深了。 “我昨日已历凡劫,如今是半个得道仙人,便可着月白衫。二十八天已过,今日傍晚丹药即可练好,届时来我房中拿便可。” 小九一震,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眼下便再没有理由赖在这不走了。 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了声好。 第十五章 方仙山之战 原来他只是不想欠自己。小九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观外的小屋才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来的时候只带了那两件物什,走的时候却在心底添了个人。 不知剩余的时间该做什么,便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出神。 日头渐渐西下,小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林渊的房间却没见他人影,便想着等他一会儿,刚坐下来就听见前厅传来一阵嘈杂,其间夹杂着善儿的轻呼。瞬时心中涌出一阵阵不安,起身便朝前厅赶去。 刚走到回廊口,一条硕大的黑色蛇尾呼地就朝着小九甩来,措手不及一个闪身好不容易躲过,那蛇尾还没容她站定,顺势甩了个圈便再次砸来。在小九抬头看到蛇尾的时候已然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就拿双手去挡。谁知本该砸下来的蛇尾像是被谁大力推了一把便将身旁的榆木柱子咔嚓砸个两段。小九趁机便拈了决化出一把短刀迅速刺向蛇尾,那蛇尾吃痛,嗖嗖地窜回前厅,她便顺着追了过去。 一进去便看见厅内一片狼藉,林渊正用剑指着一位身着黑袍脸色死白的男人,那人正从脚上拔出刚刚被小九插进去的短刀,透着红光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林渊。 “怎么,打不过我就找来了帮手?”那双红眼扫了扫小九,复又望向林渊,耸了耸鼻子,脸上带着讥讽。“还是个小狐妖,我说这儿怎么一股子狐狸骚味儿。果真是世风日下,如今方仙山也与妖为伍了?” ????小九四下扫了一眼,林善儿躺在墙角一堆破椅子下,嘴角鼻下挂着血,已然失去了知觉。林渊仍是早上那身清风雅静的打扮,只是左臂被划伤,那血顺着胳膊滴在霜色纺衣上,已把身子一侧都浸透了。 显然,黑蛇妖也并未占到些许好处。他脖颈处一道深深的刀痕,腰间也被刺穿了个大窟窿,蜿蜒在身后的蛇尾刚被她用短刀刺中,奇怪的是并无丝毫血迹,只有一丝丝黑烟从各个伤口处向外冒。 林渊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继续紧盯着那黑蛇妖,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黑蛇妖一脸鄙夷,“当年老聃那厮为救你舍了命,现下你徒儿为助你生死不明。加上你害了我的儿我的妻,笼笼统统算下来五条半的命都已落在你手上。不如就将丹药给了我,我便不再纠缠,这就走。” 那黑蛇妖正是上古神兽玄蛇,想是因为上次盗取丹药未得手心有不甘,这次竟是直接上门硬抢了。 “我已与你说的清楚,那丹药乃是我方仙圣物,又怎能任你吞食霍乱人间。”林渊见他说起当年旧事,手中的剑便又向前了几分,“当年黑水镇无数女子被你吸尽精气而亡,我与师傅灭你妻儿是替天行道,你非但不知悔改还趁我渡化狐妖之时来观中盗取丹药。能逃脱两次已是侥幸,我倒是要看看这第三次你又如何能脱身。” 玄蛇仰头大笑,“你师父都未能收了我,就凭你?” 林渊似乎并不在意他话中的贬低之意,嘴角一弯,“一试便知。”说罢将剑向下一劈,瞬时间从稀薄的空气中化出无数支羽箭射向玄蛇,玄蛇向右闪身躲过,蛇尾一扫将地上残破的桌椅花盆砸向林渊。林渊左手向前一推,凝聚了空气形成屏障挡下,又是往回一抽便从屏障中抽出一条熊熊燃烧的火藤甩向玄蛇,火藤嗖嗖地将玄蛇捆了个结实,霎时间周身像是着了火,可他随即握紧火藤一用力,那火藤便化成了灰消散了。 林渊并未做停顿,举剑闪至玄蛇身前。玄蛇不知何时手中已化出一柄满是煞气的长刀,反手一挥便朝林渊腰间砍去。 林渊身影一转避开刀锋,剑势不减反增,一招一式也是极快,那剑尖像是长了眼,直击玄蛇心口。 玄蛇舞着刀化着林渊的攻势,虽说只守不攻,那刀的煞气却固化成了一条条黑蛇,直穿林渊身体而过。 见林渊眉头越皱越紧,小九便知那煞气伤了他,心急间翻指化了一把葡萄核直直弹向玄蛇的眉心。玄蛇未预料她会突然出手,只得用蛇尾去挡。趁其挡葡萄核的间隙小九猛的现出狐尾缠住他周身上下,翻手化出短刀照着他的心口刺去。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如此之快,怕是见了最肥的兔子也没这么拼过。玄蛇见状大惊向后躲闪,无奈被缠住全身无法动弹,整个人便直直得倒了下去。小九被带着扑到了他身上,只是一瞬间,刀子顺着力便整个没入他的心口。 虽奇怪自己这么容易就得手,却未想太多,在手上使了力,一把拔出了短刀。 “不要!” 林渊在拔出刀的一瞬间大喊。玄蛇心口被捅出的洞中瞬间涌出一股股黑气,一见便知不是什么有益身心的玩意儿。小九一惊,慌乱之下松了狐尾想远离他,谁知刚松了力便被一把抓住了头发,用力地按在了那冒出浓浓黑气的心口上。 玄蛇的声音在头顶低声言语,“来的真是时候。尝尝我的煞气吧,小狐狸。” 那煞气潮味极重,就像是被吸进了一潭死水,熏得她头晕眼花,努力想挣脱却又好似突然间失去了所有气力。 林渊见小九动弹不得,手中的剑一出,全力攻向玄蛇。 “不过是一尾小狐狸,看你的紧张的样子倒是有趣的紧。”玄蛇抓着小九躲避林渊的攻势一边说道。 “放开她!”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玄蛇扬声大笑,“怎么,心疼了?方仙道人竟然情迷一只狐妖?”见手中这小狐狸在林渊心中似是有些分量,便计上心来。 “三天之内,用丹药来换。” 说罢不再恋战,手上捻决逃出了道观。 “小九!”林渊眼看着玄蛇抓着小九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眼前,心向下一沉忍不住喊道。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第十六章 洞中两日夜 小九抱着腿坐在墙角,双脚的脚踝处被镇魂锁链锁住牵在玄蛇手上,身上的衣服全被从洞壁上滴下的水所浸透,冷的直发抖。体内的修为被从他心口吸进的煞气所压制,平日里即便是冰天雪地也是一身单衣的她如今竟是手脚都冻僵了。 玄蛇正是住在这水洞里。 阴冷潮湿的一方水洞。 已经过了两个日夜。 眼下他正懒洋洋地半躺在水洞中央的一块青石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摆弄着手中的锁链,两眼不住地打量角落里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小狐狸。 被他盯的有些烦,小九索性闭起眼不再看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心里轻叹一口气。 他们之间的恩怨本与自己无关,只因为自己糊里糊涂地出了手,就被捉到这潮乎乎的地方当起了那个基本上不会被救的人质。自己那时也太不自量力,傻乎乎就扑了上去。林渊四百年修为对付起他都甚为棘手,她区区百年小狐狸在那闹腾什么呢,仅仅是一股煞气便让自己虚弱成如此模样,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神志都被冻的有些模糊,双脚又被锁住,更是不要想逃了。 “在想那方仙小道?”玄蛇勾起嘴角,语气中略带玩味。 小九也不答话,哆哆嗦嗦地将抱着膝盖的双手紧了紧,努力维持自己的温度。 这两日玄蛇没少找小九搭话,可她就是不搭理。被冷落这么些天,这下也习惯了,便自顾自地念叨,“都说狐妖勾人心魄,眼下可是见识到了。上次去可没见着有你这么一只小狐狸,只不过两月有余,便把这方仙山的道长给勾搭上了,啧啧啧……” 小九听罢,慢慢的舔了舔自己冻得青紫的嘴唇,抬起头望着玄蛇轻声道, “你想错了,他不会来。” 玄蛇面露一丝狡黠:“终于出声了,还以为你本是个哑巴。”顿了顿,又好奇的问:“你怎知他不会来?” 小九冷哼一声,默不作声。 见她不愿解释便撇撇嘴,满不在乎道:“罢了,原就没觉得你有多大用处,那些说辞不过是见势胡诌罢了,方仙山那个道貌岸然的小道哪儿有情义可言,虽是没拿到丹药,收一只小狐狸补补灵力也不错。” 听了他这一番话,小九的心砰地一声就沉了下去。 本也不太抱希望,可经他这么一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失落。 毕竟自己在意林渊。 况且他那时还唤了一声,小九。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出现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相处的这一月有余,竟是一次都未听到过。从前隽娘叫自己九丫头,白泽便跟着她唤作九丫头,善儿仗着年龄小一口一个小九姐姐叫的亲热,可偏偏是他,从未叫过自己。 就像是一剂补药,一想起那声音胸腔里的狐狸心便砰砰地跳出一丝暖意。 小九,小九。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来的吧。 小九不在了,也许就没有了三世情债,没有了三世苦难。 看来那颗等了二十八天的丹药,终是拿不到了。 苦笑了一声,便又将头埋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小九脑中模模糊糊差点昏睡过去,玄蛇一声轻语将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来了。” 玄蛇一脸阴诡,缓缓起身抖了抖衣摆,哗啦啦地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锁链,面向水洞的入口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 “看来我们都想错了,你确实挺有用。” 小九的心又突然间砰砰地一下一下用力震动着胸膛,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冷得发抖已无力起身,顺着玄蛇的目光呆呆地扬起头望着。 洞中光线不大好,入口处的光晕忽明忽暗,脚步声隐隐约约。 半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来了。 如果白泽能看到小九脑中的想法,一定会不屑地撇撇嘴,然后笑她没品位。 她心里想着,林渊真好看,比白泽都好看。 第十七章 趋利而避害 小九看得呆了。 林渊的步伐比起平日里略微有些快,月白色的衣角随着脚步轻轻摆动着,一手抓着剑,一手捏着一只小葫芦。 他看也未看一眼玄蛇,径直朝着小九走来,小九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吃惊地微微张开嘴,就像那晚听到林渊说起狐石是令人忘情绝爱时一样。 “没事吧?” 林渊轻伏下身,半跪在小狐狸身前,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小九微微颔首,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抖地更厉害了,望着林渊的眼神依旧呆呆地,却有了一丝困惑。心中想着便脱口而出, “你竟然会来?” 林渊深深地看着她许久,他很想说,却知道自己不该说。 我来是因为要还你一次命债。 我来是因为没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来是因为比起丹药,你更重要。 不,你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 因为你是涂山小九,是我逃不掉的劫。 犹豫间,玄蛇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轻咳了两声“咳咳……别光想着,说说吧,我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如此轻松就赢了。” 林渊被这突然间一问收回了心神,将坐在地上的小九扶了起来,轻揽在自己怀里,转身将手中的小葫芦丢向玄蛇,一把将正站不稳往下滑的小九横抱了起来。 望着接住葫芦后一脸得意的玄蛇,林渊语气冰冷“我一定会将这丹药连同你的命一并讨回来。” “随时恭候,慢走不送。”玄蛇像是不在意似的,自顾自地研究起了手中的小葫芦。 林渊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了水洞。 这就结束了?小九这才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回过神来。自己正被林渊横抱着,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将他胸口处的那一块浸湿,想稍微离开一点却又舍不得那体温。就这么反复间突然那抱着自己的双臂将自己朝他的胸前紧了紧,只听头上那个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 “别乱动,冷就靠着我。” 小九略微想了想,衣服湿了可以晒干,小狐狸冻着了才是大事。 于是也不拒绝,将头靠在了他胸前,双手搭上了他的肩。 林渊温暖的体温渐渐让自己回了暖,静静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声,轻轻闭上了眼。 “我以为,你不会来。” 只是区区一尾小狐狸而已。 “我以为,你信了三世情债。” 不愿受三世苦难,便不会来救我。 然而你来了。却又是为何?心中想着一个答案,小小的期待让嘴角微微上扬。 林渊暂未答话,默默走出水洞,阳光霎时洒在两人身上。 “我信。” “我可以为了丹药丢了性命,善儿也可以,但你不能。” “你不是方仙中人,不该为此负责,” “所以我来了。” 小九期待中的答案未出现,笑容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刚才还暖暖的阳光突然间没了温度,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它的刺眼。 她没看到的是,林渊那原本平淡无波的眼中突然出现的一丝波澜。 这次历凡劫,他悟出了一个道理,更坚定了自己原本的决定。虽说功成事遂,道法自然,可趋利避害并不是逆天而行,而是本性使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勇猛而是愚蠢。隽娘既然有意让他知道了三世情债的既定事实,何苦非要为了跟从自己的心而去淌这趟浑水,爱而不得终归只是自己心伤,而不至于连累小九跟着自己三世不得安宁。 能避就避吧。 “是啊,我堂堂涂山狐妖,凭什么为了一颗丹药平白地为了你们方仙山丢了性命。你欠我的债已经不少,何苦再多加一份。”小九慢慢睁开眼缓缓说道。语调很轻,像是说给林渊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林渊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那股自嘲,随后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却也不敢往下深想,只得将已经不再等得发抖的小九轻轻放下站在他身边,双手结印召来一朵云,两人坐在云上回了方仙山。 一路无言。 第十八章 山中有木兮 “小九姐姐!” 两人回到方仙时已是傍晚,善儿脸上挂着彩,正收拾着满地狼藉,见两人腾云而归便急忙上前。却见林渊面无表情,小九一脸“不愿再跟他呆在一起哪怕一秒”的表情,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小九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九这才想起当时善儿已被玄蛇弄的不省人事,自己却一直陷在儿女情长中,竟然忘记了关心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禁懊悔万分。可看到善儿现在手脚健全,竟然只有些皮外伤,不禁好奇:“当日伤的如此重,如今竟是好全了?” “是啊,都好全了!”似乎怕小九不信,还伸伸胳膊蹬蹬腿,“说来也是我没用,当日被玄蛇重伤,又被煞气所侵,我道行浅,若不是师父及时相救,恐怕善儿此刻已经见不到小九姐姐了。” 见善儿说着说着便开始拐着弯儿地崇拜自己师父,小九不可置否地瞥了撇嘴。 看两人差不多相互问候完了,林渊便上前对着小九沉声说道:“随我来,你体内煞气郁结,早些去除才好。”声未落便朝着自己房中走去。小九心中犹豫是否再让他帮忙,善儿见她不动,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小九躺在床上,一半是因为累,一半是因为心事,索性闭着眼不再看他。林渊也不以为意,临空画了张符咒在她的小腹位置,手在其上方两寸左右的地方逆时针顺移着,一团团的黑气便开始向外渗出,一一被他吸入掌心。小九渐渐感觉体内不再似之前那样粘腻沉重,修为也在渐渐复苏。自己之前也不是没试过将其逼出体外,可它们就像是融化在了血液经络中一样,根本无法分离开来。这煞气如此霸道,竟然被林渊轻而易举就解了?心下奇怪,便睁开眼来。 这林渊,哪里是在逼出煞气,分明只是在将它往自己体内转移而已!小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出声阻止,却发现自己舌根微麻无法言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被他下了定身咒,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以转一转。 小九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心中那个细小的希望又冒出了头。 林渊仿佛是没注意到,仍然一脸专注。 过了半晌黑气吸尽,他便轻转身坐到房中央的圆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单手结了个印化了定身咒。小九慢慢起身,一边轻转手腕调试着体内重又恢复的修为,一边轻声道:“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唯一的方法。”林渊轻描淡写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玄蛇的煞气生的诡异,只能转移不能驱除,所以我没得选。” “你可以选择不救我。”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林渊这才将望向她,沉了半晌,苦笑道:“你之前救过我,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小九一脸怅然:“只是为了还我恩情?” “只是为了还你恩情。”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看来自己又想多了。 以为他是在意自己才将丹药舍去,他说为了方仙舍命不是自己的归宿, 以为他是喜欢自己才替受煞气侵蚀,他却只当是在还那时恩情。 一天之内竟能自作多情两次,也算是功德圆满。 涂山小九,你是缺爱还是缺心眼? 看着她慢慢淡下去的眼神,林渊的心像是被人扯着两头拧着一般,打着绞地疼。 之前在水洞前所生出的疑问,那若隐若现的答案终是浮上了水面。 原来,她也没逃过。 可如果自己坚持呢?会不会有所改变? ———— 夜深了,小九躺在木屋外的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自怜自哀。自己的初恋就这么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没头没脑地就喜欢上了,可不能稀里糊涂地任由其发展。本就不属于这儿,何必死赖着不走呢。可虽说已经打算走了,至少也要跟善儿好好道个别。虽说他年纪小了点,修为差了点,可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还算是过得无忧无虑,也是自己来到这一千两百年前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刚想到善儿,便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刚来就听见你左唉一声右叹一句,你这是被那玄蛇下了多愁善感的药么?从前你可从不这样。” 未等小九答话,善儿也不客气,在她身边找了块厚点的草坪一屁股坐下,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和师父吵架了?” “我和他吵哪门子的架。” “那怎么回来时。两人那么别扭?我还以为师父此次英雄救美,会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呢。” 不满地睨了善儿一眼,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美好姻缘?你可别逗了。他只是不想我因方仙而受罪罢了,怕再欠下我一条命债。” 善儿一脸不可思议,“你可真会想,那聚灵丹可是老聃师祖留下的方仙圣物,暂且不说它在师父心中的分量,他当时已是有伤在身,为了救我用了整整两天又耗费了不少修为,之后取了丹药又匆匆去换你。师父乃是方仙道人,凡事追求道法自然,何时如此在意过一只妖的命?” 小九不可置否,“也许你们方仙规矩多,有一条就是不可牺牲外人呢。” 善儿恨铁不成钢,“哪有这样的规矩?我从未见过师父那样焦急过,肯定是在乎你的!” 小九倔强地皱了皱鼻子,“我不信。” 不等善儿插话,便继续道:“我要回去了。” 已到嘴边的反驳被生生地憋了回去,善儿闷了半晌,道:“那日师父对你说丹药已经炼制好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想走,若不是玄蛇将你掳了去,恐怕你早就回去了。你们二人也是奇怪,明明对对方有意,却都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九苦笑,“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更何况还有三世情债在中间挡着,他又怎会倾心我这只狐狸。” “三世情债?”善儿不解。 小九叹了口气,便将自己为何来到这一千两百年前,连同先前林渊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三世情债的猜想一股脑儿地对善儿解释了一遍。 “意思就是说,你与师父命中注定要相爱?”善儿听了其中渊源恍然大悟。 小九满脸黑线:“你怎么听故事找不到重点,关键是爱上我便是三世劫,躲还躲不及,他又怎会在意我?” 善儿不以为然:“师祖的札记中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都懂的道理,师父怎会不懂?该来的总会来,他已大成,不会因为怕受灾劫逆天而行的。” “或许是因为我是一只妖,他怕世人诟病吧。” “修道之人又怎会在意身外之事?” “那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九轻轻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自己心中杂乱的思绪。 善儿不解,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第十九章 不若且归去 善儿打心眼儿里舍不得小九离开。平日里林渊虽是还算和善,偶尔也会与自己调笑,无奈他的身份和年龄都只能仰视,面对他时终究不能随心所欲。小九却不同,狐狸那些贪玩爱闹的秉性她是占了个全,再加上涉世未深,从小养成了“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的好习惯,勉为其难能与善儿还未发育完全的智商打个平手,让他好不自在。 放下心中的失落,还是开了口问: “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吧。” “这么急?”未曾想到她决定下的快行动也如此快,善儿一脸茫然。 “姥姥吩咐的事已经办完,也没什么牵挂,还是早些回去罢。”免得日日见着他平白地给自己心里添堵。 一半是置气一半是失落,仔细想想这样也许更好。何必呢,放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接下这个三世情债的烂摊子。其实自己倒是愿意接,可人家还不愿意给呢,何苦何苦。 善儿见她的话中酸意盎然,就已经明白被她咽下去的那后半句话是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夜已深,善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小九道“小九姐姐,再留一日吧,明日晚饭给你烤只兔子,当做践行了。”话音未落便已经朝着道观走去,不再陪着小九数星星。 “你师父不是不让你再捉兔子?”小九朝着他的方向喊道。 “你捉,他又不能管着你。” 善儿溜得快,随着声音越来越远,人早已没了影。 —————— 第二日傍晚,小九提着两只兔子来到道观,不用寻,便见着善儿满脸专注地在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虽是不太有力却颇有意境。林渊单着一身玄色道袍,满头乌发不像平日里只用发簪簪起一半,而是整齐地束成了一整个发髻,用同色发带裹了,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书,时不时弹出一颗放在石桌上的小石子儿纠正善儿不到位的动作。这一幕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与白泽,小九不禁躲在暗处多看了一会儿。 林渊早已察觉小九的气息,却不做声,依旧看着自己的书随手捻起小石子儿弹向善儿。 那石子堆越来越小,善儿被打来疼的龇牙咧嘴,心里无比委屈。心中一遍一遍地想从前每次练剑一个时辰一到师父就会喊停,可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也没动静,别是看书看的入了迷忘了这档子事儿了吧。实在忍不住了便停了下来看着林渊的眼色道, “师父,已经两个时辰了……” 林渊这才抬起眼,看到善儿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哑然失笑。 “好,去吧。”说罢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看着善儿已经在兴冲冲地收了剑,小九才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见着小九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肥兔子,善儿顾不得浑身疼,即便是一拐一拐仍然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一把接过兔子嘴里嘟囔一句“我去烧饭你们聊”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林渊这才将目光移到小九身上,望着一脸尴尬还维持着兔子被抢走的姿势的小九淡淡地一笑,轻声道:“院中未设茶水,就不招待了,你自便。” 小九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渊,毕竟始终不能介怀自己的自作多情,一路走来一直都在想这个开场白应该怎么说。本以为会尴尬,可眼下林渊看上去像是不甚在意,她也就放松了下来。 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寻了另一个石凳坐下,顺手捻起小石子儿打向身旁斑驳的红漆柱子,不去看他。 弹葡萄核练出来的指法刁钻有力,石子儿直接镶进了柱子里。一颗,两颗,三颗,嗯……这石子儿除了比起葡萄核大了点,也还算得上顺手。打着打着便入了迷,柱子上被钉出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九’字。 待她准备再摸一颗把那最后的勾给弯上去,本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林渊终是不愿眼看着她继续破坏自己院子,无奈的伸出手截住了她的魔爪。 “这方仙道观已建了上千年,那日被玄蛇啪啪啪地就拍断了几根柱子,昨晚好不容易才修缮妥当,眼下你也要弄折一根不成?” 手上突然叠加的温度让小九轻轻一抖,转过头望着林渊,像是没听到他刚才的话。 林渊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随意指着柱子上那个未完成的‘九’字笑道:“幸好你这名字不复杂,若是笔画再多点儿这柱子便可以直接换了。” 小九这才回过神,将手从石桌上移开放在了腿上,神色落寞地望着手背,轻轻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沉默半晌,轻摇了摇头,抬眼时已是一片坦然, “我明日便回去了。” 林渊今早从善儿口中得知此事,并不吃惊,只是上翘的嘴角稍稍地收了收,“嗯,早些回去也好,被我困住两年多,也是时候走了。” 说罢,便从衣襟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深褐色小葫芦递给小九,小九不知是什么,接过后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这只葫芦较那日给玄蛇那个稍微小了点,却更精致,像是被浸过了蜜一样油油亮亮的,周身还有符咒一样的花纹,在葫芦嘴出有两道弯月一样的印记。 “这是方仙蜜葫芦,里面装着许给你的那颗丹药。丹药拿出即可解除封印,之后拔掉上头的塞子便可以乘坐了。挺有用的小东西,就当做饯别礼吧。” “这个给了我,你日后如何远行?”小九听见这小葫芦竟然可以当成坐骑,不由得满心喜爱,却又假装矜持地问了一句。 林渊笑了笑,“我平日结印腾云即可,用不上它的。” 也是,当日他来救自己,不也是招了朵云就回来了么。这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个装饰,对没有翅膀又不会腾云驾雾的自己可是大有用处。小九想了想,就心安理起来,当下便拔出塞子倒出了丹药,将葫芦随手一抛,那葫芦“啵”地一声变成可小马驹大小,颤颤地飘在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仔细一瞧,那葫芦嘴上本该是两道弯月印记的地方突然生出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小九不禁“呀”地一声站了起来,这葫芦竟是活的? 只见那葫芦打了个哈欠,眨巴眨巴眼睛上下打量着小九,确定自己不认识之后转了个方向看到了正坐在石凳上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林渊,虚了眼看了会儿,突然一脸欣喜的冲了过来,啊,是飘了过来,一边飘还用尖细的老头嗓音念叨: “哎呦喂林渊小心肝儿,你都这么大啦?啧啧啧……岁月真真儿地不饶人,你看你这一脸褶子,都快赶上老聃那老儿了……哎?哦……那不是褶子啊,你说你不大点儿个小子一见着我就皱个眉头干嘛?” 小九惊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个画风转变的有点突然她暂时无法跟上节奏,只有抬头望着林渊,果真看到他原本笑眯眯的一张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脸嫌弃。 第二十章 挥一挥衣袖 那葫芦老儿一直在林渊身边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疼他他却这样不知好歹一见自己就各种不待见,从看着林渊还是小叫花子的时候被老聃捡回来一直说到老聃坐化后苦口婆心地劝伤心不已天天借酒浇愁的他改邪归正回头是岸。 小九在一旁听呆了……这信息量太大了,真想不到,他以前是个小叫花子?还酗过酒?瞬间脑海中那个衣袂飘飘的谦谦君子就变成了手里提着酒瓶子一身脏兮兮的小要饭的。道貌岸然道貌岸然,原来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 林渊见蜜葫芦越说越来劲儿了,一把抓过刚拔出来放在石桌上同样变大的塞子趁他慷慨激昂时猛地塞上了葫芦嘴。 “拘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改了那絮絮叨叨的坏毛病,再念叨信不信我这就往你身上贴张符咒,继续闷着去。” 蜜葫芦被堵上了嘴,只可惜自己是只葫芦没有手脚可以拔了塞子,只有蔫儿在一旁对着林渊怒目而视。 “咳咳……”小九见面前这二位已经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脸黑线的林渊,“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是一只葫芦精,”林渊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色恢复了曾经风雅公子俏仙人的样子,“刚修成了精根基还没稳就跟身边的葫芦掐架,结果被人家几下就撞地掉下了藤,精气几乎散了个尽,运气好被路过的师父救了。师父见他长得油光水滑挺好看,却失了根基已无法再修炼,就留在了身边装丹药。后来刻了符咒给了我当坐骑,待我学会招云之后便一直用来装聚灵丹。他这几百年吸收了聚灵丹散出的灵力,愈发变得肆无忌惮了。”说到最后,斜着眼半睨着蜜葫芦,蜜葫芦被他瞪地满脸委屈,却又说不出口。 小九觉着好玩儿,便上前戳了戳葫芦肚子,笑道:“本以为只是个骑着飞的葫芦,谁知道竟是个会说话的,”说罢瞄了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林渊,又补充道:“还是个会揭短儿的!” 蜜葫芦原是被林渊欺负惯了,被他说两句跳跳脚也就罢了,可这从未见过的小姑娘也随着一起没大没小,不禁横眉倒竖,虽是被堵着嘴仍旧努力对着小九一通哼哼唧唧,眼瞧着便要上前撞上一撞。 林渊见状便一把抓住了它突出来的葫芦嘴,“蜜葫芦,我已将你赠予她,从今以后你便跟着她罢。” 蜜葫芦听言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林渊。“如今聚灵丹已失,一直将你拘在这儿也不好,你便跟了她去,也好出门见见世面。”说罢林渊便将葫芦塞拔了出来。 “聚灵丹没了便没了,你也没必要把我送出去吧,这几百年来我矜矜业业为你方仙劳心劳力,可不只给你装丹药使,”蜜葫芦刚被松了嘴便开始愤愤不平,一边还一脸瞧不上地看着小九,“况且这丫头刚还拿手指头戳我,比你当年还目无尊长,你让我跟着她?” 小九一听就不乐意了,敢情现在自己是被一只葫芦嫌弃了? 还没等小九还嘴,林渊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它开口,便顺手又将塞子塞回去了。而后随手化出一根三色软绳,一头捆在蜜葫芦腰缝中,一头绑在葫芦塞上的扣环里,单手结印,正着急地吚吚呜呜的蜜葫芦便“噗”的一声变回了原来大小。 “你不会道术,我便在软绳中封了咒,日后只需插拔木塞便可控制蜜葫芦了。”说罢便递给了小九。 小九对他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很是赞赏,满意地接过葫芦之后翻手化出一条金色连环扣就将葫芦扣在自己腰间,边弄边得意地又戳了戳蜜葫芦圆滚滚的肚子。 此间善儿已将那两只肥兔子收拾干净,这会儿便献宝似的拿到了小九面前。两人忽略林渊对于他俩时常坑杀林中野兔的不满神情,忙忙活活的搭架子穿兔肉,不一会儿院中便响起了噼噼啪啪烧火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肥美的兔肉滋滋冒油的声音。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肉香四溢。两只兔子没过一会儿就被消灭个干净。这顿饭吃的叽叽喳喳,小九和善儿两人不住地斗嘴,只为了哪天这个人打赌输了不认,又或者那个人说话不算数赖了帐。林渊就在一旁笑着听,偶尔帮着断一断这些个理不清的旧事。 待两只烤兔子只剩下了一堆骨头,小九和善儿嘬着手指意犹未尽,只有林渊仍旧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兔肉一块一块撕下来细嚼慢咽,举手投足之间极尽优雅,若不是在吃东西这么世俗,小九定会以为他正在抚一首空灵悠扬的高山流水。 善儿大咧咧地望着林渊,一边还不住地吧唧嘴。小九也睁着一双狐狸眸子看的出神,与善儿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分明不是望着那手中的兔肉。 马上就要走了,多看两眼也不过分。 毕竟之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行了,饭也吃完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看着林渊吃完手中最后的一点兔肉擦了手,小九才回过神来。摸了摸怀中的物什,狐石落叶,连同刚才林渊给的那颗丹药一个不少,便拿出落叶起了身,“那个……你俩保重,就此别过。”她嘴笨,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离别这种复杂的情境更是处理不来。多呆一日便多一分不舍,索性不做专门的道别,简简单单一语带过,省的再动脑思考。 说罢便默了个决,将手中的落叶向前一抛,那落叶飞到空中化作一环散发着柔柔光晕的圈,浅浅的与月光融为一体。 走进去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善儿站了起来,脸上被兔子肉蹭的油油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林渊也起了身,脸上依旧挂着笑,双手背在身后,发带随着夜晚的微风一下一下地扫过肩膀。 “她这么就走了?”待那道光环已经消失在月光下,善儿这才回过神,转头望着林渊,略有些委屈。 “嗯,她走了。” 林渊安慰地摸了摸善儿的头,轻吐出了一声自己都未察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