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我,忘了? 无名居。 三楼的包厢里,身形挺拔的男人坐在阴影中,手里夹着一支烟蒂。 时深时浅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色彩斑斓,却更能反衬出男人的阴沉冷峻。 苏妲己望着他,他也同样望着妲己。 僵持许久,到底,还是男人先出了声,“我不派人去找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来见我了?” 自从苏家破产,他们有整整一个月没再见过面。 这一个月里她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却始终不肯来找他帮忙。 妲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萧先生还有脸见我,我挺意外的。” 企业惨遭黑手,爸爸一夜之间突发心梗,到现在都没有脱离危险。而她如今负债累累,连手术费都凑不齐。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这种绵延不断的痛悔日夜折磨着她的神经,妲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漠漠然笑了出来,唇角挂着不怎么明显的嘲弄,“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吗?我告诉你。” 萧锦帆的眸光顿时转深,还没说话,就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他感觉到半边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头也被打得偏向一旁。 她说:“因为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抽你、想抽我自己。” 如果不是十三年前她被他孤苦无依的表象欺骗,央求爸爸把他带回家,他就没有机会在这十三年里处心积虑勾结苏家的竞争对手、一步一步将苏家的一切据为己有! 妲己收回被震得发疼的手,继续冷声道:“当年收留你是我苏妲己自作孽,要论什么因果报应你可以冲我来!现在医院里躺的是你也叫了十三年爸爸的人,如果你还有点良知,就别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下手!” 爸爸从前的朋友都在此时和苏家划清界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萧锦帆抬手,抹了下唇角,侧过头看了她半晌,竟笑了。 “可以,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过苏邺,请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病,花多少钱都可以。” 妲己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不禁荒唐地笑出声,“萧锦帆,你忘了你现在的财富地位都是从谁家偷的?跟我提条件,你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男人紧绷着下颔,好像忍着极大怒火,“妲己,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苏妲己自知,萧锦帆绝不会因为她一两句讽刺就改变主意,她也懒得再和他废话,转头便走。 刚迈出一步,冷不防一只酒杯隔空飞来砸碎在她的脚边,男人沉冷的嗓音响起,“苏妲己,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我,忘了?” 从小的梦想。 一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梦想。 多可笑的梦想。 剧烈的冷风透过心上的裂口往里灌,妲己没有言语,径自走向电梯,却在电梯口被男人捉住了手腕圈入怀里,“别走,妲己,嫁给我,嗯?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救你父亲。” 妲己心尖一拧,刚要说话,一架电梯便在二人面前停下。 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助理模样的人正对为首的男人说着什么,一行人很快与她们擦肩而过。 妲己没太留意他们,待这些人离开后才转过身,端庄浅笑,“萧锦帆,你听好了,我宁可嫁给白家那个病秧子,也不会嫁给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 萧锦帆震了震,女人已经迈进了电梯,他望着紧闭的电梯门,脸色愈发沉暗。 在云城,若论显赫二字,无人能出白家之右。可惜,白家这一代只有一个继承人,一个身体有恙、泡在药罐子里的继承人。虽然消息埋得隐蔽,白公子自小也被安排在国外休养、从来没露过面,可他身患隐疾的事,还是成了整个上流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宁可嫁给白家的病秧子也不肯嫁给他?就这么厌恶他? 刚走出不远的一行人听到这句话,亦是慢下脚步,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助理头皮发麻地瞄了眼身边的男人,尴尬道:“白总……” 第002章 大庭广众之下被女人拒绝得这么难看 男人眸光深暗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幕,闻声微微侧了下头,朝助理伸出手,淡淡道:“把你私车的钥匙借我用用。” * 走出无名居的大门,风把妲己的脑子和胸口都吹得空荡荡的。 曾经,苏妲己三个字代表着云城的名媛之最。但是现在,她就是个俗人,俗到只需要钱。 ——只需要爸爸的救命钱。 然而萧锦帆放了话下去,这一个月来,她已经被大小公司拒绝过无数次,连份兼职都做不到第二天。 萧锦帆摆明了是想将她逼上绝路,想让她为了父亲而妥协。 妲己抬手捏了下眉心,半晌,又攥紧了五指。 她此刻的落魄,被坐在十米外的黑色轿车中的男人全数看在眼里。 男人薄唇微扬,不急不徐地轻踩了一下油门,将车开到她身边缓缓停下。 妲己回过神时看到面前的车,一怔,靠近她这一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空空如也的副驾驶座。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开车的人,只能听到一把温淡而低霭的男性嗓音,“小姐,一个人等在这里,要用车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身后萧锦帆就追了出来,将她拉住,“妲己,我送你回家,这么晚了,不要随便在会所门口上别人的车。” 妲己瞥了眼被萧锦帆攥住的手腕,心里一股反感涌了上来,“放手。” 萧锦帆蹙眉,却仍耐着性子哄她:“你不想看见我,我让别人送你回去,听话,嗯?”他又看了眼面前低调到近乎廉价的车,道,“别因为跟我赌气就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她曾是苏邺捧在手心儿里宠着的小公主,进出都有专车接送,连出租车都没坐过,他又怎么放心让她打黑车回家? “安全?”妲己念着这两个字,轻嘲,“还有什么比家里养了只人面兽心的畜生更不安全?” 她的话让对面男人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忍无可忍道:“苏妲己,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别再惹我生气。你还当自己是苏家呼风唤雨的二小姐?现在你就算想出去卖,也得问问谁敢要你!” 他一句话不偏不倚地扎在妲己心上,她的脸色白了白,麻木地想,这还是那个从小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么。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朝夕间变得面目可憎。 恨归恨,她却竟然还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辱骂而感到心口钝痛。 “我就算卖到国外去,也不劳你操心。”妲己微微蜷缩了下手指,仰头,笑得端庄,“现在放手,别在我男朋友的车前面拉拉扯扯,我很难交代。” “男朋友?”这三个字一出来,对面男人的眸光骤然冷了,“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想交就交了,需要和你报备?”妲己还是笑着,看到他油走在暴怒边缘的脸色,总算觉得心里紧绷的情绪以某种病态的方式发洩了出去。 她没办法与他为敌,没本事将苏家的一切夺回来。可她也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过得不好,让他哪怕坐拥金山银山,也日夜抓心挠肺、不得安眠。 萧锦帆冷笑着看了眼她身后的车,“妲己,用这种把戏骗我之前,你最好先想想后果。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代表我不会迁怒别人。开这种的车的男人,来一个我弄死一个,来两个我弄死一双,他还不够我一只手玩的。” 说着,他的手扣上她的下巴,温声低语,“和我闹别扭,连累别人,这样好吗?” 女人标志而妩媚的脸蛋蓦地煞白一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萧锦帆……” 随着车门被打开再关上的动静,另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不温不火地插了进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女人拒绝得这么难看,还舔着脸继续纠缠,萧少难道觉得自己的处境比较体面?” 字字句句慵懒又从容,却偏入刮骨的刀锋一样正中对手痛处。 “你现在的德行,和被主人抛弃的哈巴狗有什么区别?”顿了顿,那男人又以同样的语速,风雅含笑道,“同为男人,我都替萧少觉得脸上无光。” 对上那个男人目光的刹那,萧锦帆有片刻震慑,以至于忘了反驳。 就在这片刻时间里,妲己已经被对方扣着腰肢带进了怀里。 第003章 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么,客气什么? 她轻轻撞上男人的胸膛,闻到了轻微的冷香,一种很像草药气息的、属于植物的冷香。 她没看全他的脸,抬头只能见到他唇畔淡淡的弧度,似笑而非笑。 “上车,外面冷。”男人语气温和,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把车门锁上。” 说完,便扶着车门将她送了进去。 萧锦帆这才反应过来,面上神色变了又变,眼底暗色惊人,“是你!你和妲己什么关系?你要对她做什么?” “什么关系,她刚才不是说过了,需要我再向萧少交代一遍?”对方淡淡睨着他,“春宵苦短,没其他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 妲己坐在车上望着前方的路面,身边的男人很轻易便察觉到她在走神。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端着淑女派头的世家千金,却没见过任何一个像苏妲己这样的,连走神的时候都顾得上优雅的女人。 怪不得能被萧锦帆看上。 男人顺手往储物盒里探去,想从里面摸出一只烟点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他忽然想起什么,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惊动了旁边的妲己,她回过神看他,光线昏暗的车厢里,看不太清他的长相,只觉得有些从遥远岁月里而来的熟悉。 “家在哪里?”男人开了口。 “城西。” 西郊是云城最乱最穷治安最差的地方,不少外来务工的人和目无法纪的小混混都在那里扎堆。 男人眸光微深,却没再说什么,将车开上高架桥,往城西的方向驶去。 妲己将视线移向窗外,平静道:“我手里还有点钱,应该够你去其他城市谋条生路了。你今天回去收拾一下就走吧,越快越好。” 发了这么长时间呆,就是在琢磨这些?男人唇角扬起轻弧,嗓音里透着不轻不重的闲适,“为什么要走?” 妲己静了两秒,才缓慢道:“刚才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 她听到他管萧锦帆叫“萧少”,想必是知道。 男人淡声道:“听说过。” 不稀奇,萧锦帆寄人篱下、蛰伏十三年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将曾经号称枭雄的苏邺一局扳倒。 这短短一个月里,新闻、杂志、微博上早就已经刷爆了有关萧锦帆和苏家的消息。 妲己垂着眸,白希的脸上没太大表情,“既然你知道他是谁,那你也应该知道……” ——知道自己今天救的女人是个麻烦。 萧锦帆大动干戈,只为了阻止她从别人手里借钱,阻止她和其他任何男人扯上关系。刚才她一时冲动莽撞,为了和萧锦帆置气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如果他不离开这座城市,萧锦帆定然不会放过他。 妲己抿了下唇,“连累你了,真的很抱歉。” 回应她的,是男人轻而缓的笑,“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么,客气什么?” 经他这么一提,妲己立刻想起她刚才对萧锦帆谎称他是自己的男朋友,还被这男人逮了个正着的尴尬。 她脸上不着痕迹的微红被他收入眼底,男人不由得又是低笑,“撒谎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的,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第004章 挺新鲜的,就是新鲜得让人有点不太痛快 妲己没有去接他丢来的玩笑,红着脸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回正轨,“是我不对,但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萧锦帆这个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不如直接说,他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男人的语调一成不变,“萧锦帆喜欢苏家二小姐,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果然猜到她是谁了。 妲己闭了闭眼,没觉得有多意外,只有浓浓的倦怠,“所以你今天救了我,就是变相得罪他。” 男人打了转向灯,拐过一个路口,不知是不是因为分神而没有过多思索,直接淡声开了口:“无碍,他还不敢动我。” 他的言语里透着一种极具辨识度的气质——那种低调慵懒、漫不经心的倨傲。 感受到副驾驶上女人投来的目光,男人怔了下,仿佛才意识到什么,解释道:“我在大企业里给老板当司机,我家老板和萧少有生意上的来往,在萧少面前也还算说得上话,你放心。” 原来他不是黑车司机,而是哪位老板的专职司机。妲己又打量他几眼,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在便利店门口停车就好,我应该付给你……” “不必提钱。”男人先她一步截断了她的话,淡笑,“能送苏二小姐回家,是我的荣幸。” 苏妲己闻言微怔,半晌却又落落大方道:“那就谢谢你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答谢。” 她现在缺钱,尽人皆知。有男人愿意献殷勤送她回家,妲己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扭捏。 至于以后的答谢么……男人在黑暗中静静望着她,弯着薄唇,“我期待那一天。” 妲己礼貌一笑,收回目光,关上车门离开。 男人打开了车厢里的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燃上,几秒钟后,扯了下唇角,低笑。 很傲慢的女人呵,说漂亮话都不肯把戏做足——没问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车里光线又那么暗,说不定她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最后那一句“以后有机会答谢”,还真是敷衍客套得不加掩饰。 大概是平时被太多追求者宠坏了,早就已经对男人们的谄媚习以为常,所以才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从未真正想过回报。 思索中,男人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副驾驶座椅,忽然被什么东西攫住了视线。 他愣了许久,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 一张红色的人民币,对折的痕迹工整干净,像是出自哪个细心的女人之手。 端详了片刻,他隐隐低笑出声。 这个苏妲己,倒是让他看不透了。 正想着,他便从反光镜里看到后面紧随而来的添越,有人从上面走下来,很用力地反手甩上了门。 男人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开门下车,“我还当是谁一路偷偷摸摸地跟到这里,原来是萧少。” 来人正是萧锦帆,神色凛冽,眉眼含霜,“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妲己身上,你我之间的事和她没关系!” 男人慵懒地靠着车身,眼眸里漾开笑意,“那自然,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本事,光靠利用女人都能打一场忘恩负义的胜仗。” 萧锦帆猛地攥紧了拳头,眼前的男人每个字都戳在他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他忍辱负重十三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取代苏邺,将苏氏的产业全部据为己有。唯有这样,他才有资本与眼前的男人抗衡。 可是没想到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竟然爱上了苏邺的女儿! “萧少怎么这个表情?”对面的男人笑意如常,半真半假,“就因为她宁可坐一个陌生人的车也不肯让你送她回家?” 萧锦帆死死攥着拳头,眉头青筋跃现,“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吼完一句,萧锦帆忽然想到什么,眸中翻涌的怒意渐渐安静下来,化为嘲弄,“你又知道她为什么肯放心坐你的车?” 对面的男人闻言,笑容蓦然一僵。 ——苏家的天之骄女,从小活在无数人虎视眈眈的危险之中,即使落魄,又怎么会掉以轻心? 她怕是早就知道萧锦帆的车跟在后面,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坐陌生男人的车;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亦是为了不让外人摸清她究竟住在哪里。甚至刚才在车上没有和他过多的对视与交谈,是因为她原本就只需要个摆脱萧锦帆送她回家的借口而已,是他自己好巧不巧地送上门来给她“利用”。 最后下车时,她连打车钱都留下了,意图明显的很:钱货两清,以后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竟是如此缜密的心思。 男人眼底慢慢析出一抹凉薄,嗤笑声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鸷,“呵,被她摆了一道。” 真是只狐狸,不遮不掩的傲慢,隐于无形的狡猾,坏得教人心里发痒。 “苏邺的女儿和那些长了脸蛋不长脑子的女人能一样?”萧锦帆冷笑。 他从小看着苏妲己长大,最是了解她那副性子。表面上看着温婉大方脾气好,骨子里却正好相反,谁要是得罪到她头上,分分钟被她玩死。动手的时候还不声不响一脸无辜,淑女派头十足。 萧锦帆审视着对面的男人,不屑地讽刺,“第一次被女人算计,感觉如何?” 男人扯唇,“挺新鲜的。” 就是新鲜得让人有点不太痛快。 第005章 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妲己回到出租屋,刚拉开生锈的铁门,屋里就有一只毛绒绒的白影蹿了过来,她俯身将它抱起来,喃喃,“Miffy,等很久了?” Miffy抬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妲己。 妲己摸了摸它的后背,没再说话。 这一个月来Miffy陪着她过苦日子,连毛发的光泽都大不如从前了。 她忽然出神地想,如果哥哥回来的时候发现苏家变成如今的模样,会不会怪她不争气?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一早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她忍着头疼看了眼屏幕,看清来电显示,所有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了,“喂?” 那边说了句什么,妲己脸色顿时就变了,“我马上过去。” * 刚踏进住院部的楼道,妲己老远就看到爸爸住的病房门外两个黑衣保镖。 那两个人她认得,以前就是苏家的保镖。 那时候爸爸有意培养苏锦帆——也就是现在的萧锦帆,便让他插手苏家包括安保系统在内的大大小小的事。到后来,就连老宅的保镖都是由萧锦帆亲自甄选调教的,所以当他带人逼入老宅威胁爸爸签字时,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想来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萧锦帆那么早之前就在默默部署一切了,而她却还沉浸在每天画画喝茶养宠物的安逸之中。 “二小姐。”保镖见了她,恭敬低头,“萧先生在里面等您。” 妲己推门而入,果然看到萧锦帆就坐在沙发上,她下意识望向病床上的父亲,怕他这时候见了这个男人会更受刺激。 “放心。”萧锦帆的嗓音压抑着,略显低沉,“你爸还在睡,不知道我来了。” 妲己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一点,冷冷望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妲己,别再跟我倔了。你心里清楚,没有我,你根本没法救你父亲。”他目光冷下来,“他撑不了多久。” 原本他想等她倔不下去的时候自己来求饶,可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让萧锦帆再也沉不住气了。 那个男人才刚回国,就已经盯上妲己了。 和他木讷的父亲不同,那男人哄起女人来最有一套手段,多年为敌,萧锦帆再了解不过。 如若放任下去,很有可能赢了天下,输了她。 “是么。”妲己淡淡道,“除非你现在一刀捅死我和我爸,否则我总会找到办法撑下去,不信你试试。” 萧锦帆心思一动,眯着眼睛,点破她的心思,“你想等苏亦庭回来?” 妲己没理会他的问题,红唇抿得稍紧。 “你要知道,就算苏亦庭回来,凭他一己之力也挽救不了苏家现在的局面。”萧锦帆伸手扣上她的下巴,仿佛迫切地想将她脑海里所有不靠求他就能翻盘的念头赶走,“更何况,他回不回得来都没人能保证。” 妲己心里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这是我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话说完了就滚出去。” 苏二小姐向来是云城教科书一般的名媛淑女,言谈举止大方有礼,能被逼得说出“滚”字,想必是怒到极点了。 萧锦帆刚要说什么,眸光一闪看到外面走进来的人,嘴角泛上笑意,“别急着赶我走,医生来了,你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 妲己闻言果然脸色惊变,回过头来,急切地望向医生,“是我爸爸怎么了吗?还是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面露尴尬,轻咳了一声道:“二小姐,我只是来通知您一声,如果再交不上下个月的医药费,我们只能供应到这个月月底,然后……”医生说着,看了下萧锦帆,很快错开眼神,道,“给苏先生停药。” 第006章 苏小姐,听说你要嫁给我? 虽然短暂,可妲己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医生对萧锦帆投去的眼神,原本焦灼的心情犹如被泼了盆冰水,霎时间冷静下来。 说不上是痛恨还是可笑,对这个男人,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面对了。 “萧锦帆。”静了片刻,妲己转过身来,嘴角轻而缓慢地上扬,“你是嫌我总对你不够失望吧?所以不惜用这种方式一次次提醒我,十三年前没让你饿死在路边,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男人心口一震,病房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淡然的嗓音打断了萧锦帆没说出口的话—— “打扰了,萧少,别来无恙。” 病房内所有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很陌生的青年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妲己没有什么印象。 倒是萧锦帆的眸子忽然重重眯起,口吻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梁居生,你来干什么?” 对方淡淡一笑,“来找苏二小姐。” 找她?妲己一怔,是谁? 对方的目光随之落在妲己身上,恭敬有礼道:“二小姐,我家老板吩咐我替您交了苏老先生下个月的医疗费。他说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 话音一落,包括萧锦帆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 他想也不想就攥住了妲己的手臂,冷声道:“不准跟他走。” 说完,便准备叫人把门口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扔出去。 妲己皱眉,下意识想甩开他的触碰,种种反感缠绕在心口,让她根本没法冷静下来思考。 梁居生望着眼前的一幕,推了推眼镜,不以为意地笑道:“萧少,我家老板有句话带给您——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现在沉不住气,接下来就没有一个十三年给您东山再起了。” 男人漆黑的眸光倏然一沉,钳制在妲己手臂上的力道顷刻间松了不少。 …… 妲己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那个叫梁居生的男人走到了停车场里。 她明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是爸爸如今的处境,已经由不得她去计较帮她的人是否令有所图了。 更何况,从她一个破产千金身上能图什么? 无非就是这具全云城最矜贵的身子吧。 万一真是如此,她是不是现在就该转头回去? 但萧锦帆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在等她回头求他。可是他实在太小看这份不共戴天的恨意了。她就算真的出去卖,也不会委身去求自己的仇人。 妲己攥紧了手指,硬着头皮走到车前。看清那辆车时,她瞳孔一缩,“你老板让你开这辆车来接我?” 梁居生点头,“是。” “昨天开这辆车的人不是你。” 梁居生望着女人妩媚标致的脸庞,一时间竟无法与她过于犀利的目光对视。 他拉开车门,低声道:“苏小姐,请上车。” 妲己没动,细长白希的手指按在玻璃窗上,“昨晚开车的人去哪了?” 这辆车,她再熟悉不过。 昨晚那个男人曾救她于水火,开着这辆车送她回家。 梁居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嘴唇蠕动了两秒,正要说话,女人却忽然转头走向身后的萧锦帆,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隔着老远,梁居生都被震得一闭眼! 萧锦帆漆黑的眸子攫着她的脸,抬手攥住她又要打过来的胳膊,“打不够了是不是,嗯?” “我说过,有什么手段你冲我来。”女人眼里浮动着怒意,却又显得怪异的冷静,一个字一个字讽刺地笑着出声,“连一个路见不平送我回家的小角色都不放过,萧总还真不嫌自降身价!” 昨晚发生的事,今早司机就被换成了另一个人,她果然小看了萧锦帆的无耻和速度! 祸事因她而起,害得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是她太大意了。 “妲己,你恨我,所以就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罪名都扣在我头上?”萧锦帆低声笑了,眼底深处是细碎的受伤,“还是你就那么在意那个男人?倘若我承认是我做的,你还能为了他再扇我多少个巴掌?”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这个念头像烧不尽的野草,在萧锦帆心里疯狂地滋长。 停车场里空旷又安静,二人的谈话带着回音荡进梁居生的耳朵里,后者安静地听了许久才缓步踱过去,“苏小姐,我家老板还在等您。” 妲己闻言,甩开萧锦帆的手,冷笑,“你还真是永远能让我刮目相看。” 萧锦帆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再怎么合拢,却也只能抓住一把空气。 * 车子驶过云城最宽阔的街道,在商业中心地段最昂贵、装潢最奢华的写字楼处停了下来。 妲己跟着梁居生乘坐专用电梯到了顶层,偌大的办公室里,百叶帘遮住了所有落地窗,有一丝丝光芒滤进来。 逆着光,大班台后面靠坐着一道人影,只看得清轮廓。 听到她踩着忐忑脚步走进来的声音,那人仿佛几不可闻地低低笑了下,随后紧接着响起几声虚弱又苍白的咳嗽,让那笑声显得更像是错觉了。 咳嗽过后,男人慢慢开口,声音低沉平静,“苏小姐,听说你要嫁给我?” 苏妲己怔了几秒,忍着荒唐想笑的冲动,礼貌地问:“你是?” 如果说她这辈子动过想嫁人的念头,除了萧锦帆之外,不作他想。 男人点了一支烟,吐出淡淡的烟雾和淡淡的字眼:“白家的病秧子。” 第007章 你兜里缺钱,我家里缺女人 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家的病秧子,白檀。 在云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这位神秘的白公子。 妲己亦是在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公子……” 她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昨晚刚刚放出去的话。 “昨晚在无名居……是我说话不妥当,真的很抱歉。我当时口不择言,无意冒犯。” 宁可嫁给白家的病秧子,也不嫁给萧锦帆。 虽说被泼冷水的人归根结底还是萧锦帆,但话里话外也往白檀身上甩了不少泥点子。 没想到她一句无心之言,居然这么快就传到正主耳朵里了。 妲己简直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仿佛对她的道歉不怎么上心,兀自低笑了一声,“缺钱?” 不轻不重的两个音节敲在她心上,妲己浑身一冷,突然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为父亲筹钱。 白檀轻轻弹着烟灰等待她的回答,过了半晌,他看到面前的女人缓缓打开红唇白齿,吐出僵硬至极的字:“缺。” 她说:“白公子,我想向你借我父亲的医药费。我知道这个要求听上去有些无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男人哂笑,“想当年你父亲也是商场上名震一方的霸主,现在他倒了,你就沦落到需要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借钱的地步了?” 他的嗓音低哑,说出来的话逼得妲己无路可退,她紧咬牙关,“是,我父亲从前的朋友都碍于萧锦帆的面子,不方便伸手。” 而萧锦帆又从中作梗,迫使各大企业拒绝她投递的简历。 男人吸了一口烟,吐出青白色的雾,淡淡一勾唇,“你是怎么认为我不必看他面子,方便对你伸手的?” 妲己闻言瞳孔紧缩,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昨晚送她回家的那位司机。 他应该就是白檀的司机。就算得罪了萧锦帆,要开除他,最后还是得白檀点头才行。 所以……就连白檀,也需要看萧锦帆的面子做事了? 那他又为什么要替她父亲交下个月的住院费?为什么要见她? “面子这个东西,没人知道它值多少钱。”男人似笑非笑地打断她的疑虑,“不过萧锦帆的面子,超不过八位数。很明显,在那些拒绝过你的商人眼里,你还不值那个价。” 妲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赤luo裸地待价而沽,屈辱感快将她的心房刺穿。 可那张白希的脸蛋上却浮现出轻轻袅袅的笑意,“白公子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不值一千万?” 她说话的同时,男人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紧接着,那道挺拔的剪影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不,我没这么说。”他凑近她,准确无误地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扣住她的下巴,徐徐浅笑,“在他们眼里你不值这个价,但是在我眼里,你不止这个价。” 妲己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在他手心里动弹不得,她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装傻,“你什么意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男人低醇的声线刺激着她的神经,妲己在慌乱中感到似曾相识,却无瑕细想。 “你兜里缺钱,我家里缺女人。”他在她耳边道,“我们做一笔交易,嗯?” 第008章 如果你有什么特殊喜好,需要额外加价 妲己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光是被他低醇透着笑意的嗓音震得说不出话。 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场,带着与生俱来的名贵与低调,哪怕是儒雅谦和得刚刚好,也悄无声息地漫透着骨子里暗色的危险张狂。 他说,做一笔交易。 妲己闭了闭眸子,无比冷静、准确地给这笔交易定了性——钱色交易。 果然和她一开始想的一样。 白檀看到女人菲薄的唇角轻轻上扬,眸光随之一深,“笑什么?” 妲己望着他,语调轻缓地回答:“笑这世界上有钱有势的男人大多相似,爱来爱去不过就是那几样。原来白公子也不能免俗。” 白檀这才从她温柔的吐字里听出真真切切的讽刺来。 对她口中所谓“有钱有势的男人”来说,入得了眼的,无非就是三样:香车美酒和佳人。 呵,这是骂他俗呢。 白檀倒也不生气,笑了下,放开她的下颚,“言则,我该在你身上图点其他东西,才能显得自己博而不俗?” 女人的脸色陡然变得不自在起来,他低徐地笑着戳破她最后的自尊,“但是妲己,你应该清楚,除了自己,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给得出手的东西了。” 妲己紧抿着唇,总觉得他用视线将她从头到脚都审视了一遍,那感觉实在不舒服极了,她只能咬牙顶上去,“白公子,如果你信我,这笔钱算我从你这里借的,我迟早会赚回来……还给你。” “嗯。”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擦着打火机,擦出淡色的火花,语调是不轻不重的娴雅,“可惜了,我不信。” 妲己蓦地绷紧了神经,强撑着扯唇微笑,“那我留在你的公司工作,直到把欠款还清为止。白公子,白总,你可以随便让人去查,我的履历绝对不会比你手底下的人难看多少。” 男人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还真觉得我是来找你放贷的?” 还以劳抵债。 妲己收拢五指,掌心微微刺痛。 看来他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非要她这具身体不可。 她深吸一口气,唇梢弯起,“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们先把价格谈清楚。” 女人眼底的屈辱和她唇畔优雅的微笑形成了一种很明烈的对比,白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又笑了,“可以,怎么谈?” 烟草香弥漫在办公室的空气里,妲己死死攥着拳,白希的脸上却满是公事公办的淡然表情,“白公子打算出多少钱,买我多少天,我需要做什么。当然,按照这一行的规矩,如果你有什么特殊喜好,需要额外加价。” 听着她丝丝入扣的陈述,白檀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逐渐变得凉薄,最后消失于无形。 他将她话里几个刺耳的字眼挑出来,语气深讳地重复了一遍,“这一行的规矩?” “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妲己在黑暗中直视他的眼睛,乌黑的瞳孔里没有什么光泽,“如果白公子有未婚妻或者太太,那么,恕我不能答应这笔交易。” 第009章 那种低级的关系,我不需要 “呵。”一声嗤笑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微微刺耳,“一口一个规矩,你对这一行很熟悉?” 他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撕裂了表面那层温和的绅士风度,露出了更深层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锋锐。 他言语里浸透的讽刺亦是让妲己羞辱难当,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白先生,你和我都是明白人。既然你想买,我想卖,那我们在商言商,只谈交易吧。” 白檀看了她两秒,眸光晦暗,修长的手指将烟蒂送入薄唇,从善如流道:“我在交易里提过准备把你养在外面当小三?” 妲己自然而然将他这句话理解为他没有家室,脸上礼貌的笑意依然扬着,“没有家室就好,那么这段关系……白总打算维持多久?” “妲己。”男人取下烟,侧身摁灭在烟灰缸里,淡淡道,“你好像还没明白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 妲己一怔,皱了眉。 “我不是来买情人的。”他微哑的嗓音敲打在她耳膜上,低沉性感,“那种低级的关系,我不需要。” 他很平静的陈述着,妲己却从他的字里行间领略出了另一层含义—— 就算他白檀是众所周知的“病秧子”,可是只要白家的门庭一天如此显赫,他的名字就一天像镀了金一样值钱。 情人、女友他从来就不缺,绞尽脑汁想和他发生点什么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他何必花钱去买这些廉价的玩意? 这个认知让妲己陷入一丝迷茫,“那在白总看来,什么样的关系才称得上体面?” 男人走近她一步,近似蛊惑的语气低低盘旋在她耳边:“妲己,想不想嫁给我,当白太太,嗯?” 他的话说出口,妲己瞬间觉得自己最深处的神经被什么狠狠一挑,几乎要断了。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在黑暗中猛地撞上他幽深的视线。 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半晌,她的唇角才强挤出一个弧度,“白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 白檀眯眸打量着她,站直了身体,温淡开腔:“你有什么能拿来给我开玩笑的?” “同样的。”男人撤开后,妲己面前的压迫力无声散去许多,她的思维也得以冷静下来,“我也没有什么能拿来给你娶的。” 她深吸了口气,大约是在他变得凉薄的目光中,终于有一些怀疑他可能是认真的,拧眉劝道:“白总,你刚回国,可能不太清楚,我之所以被萧锦帆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是因为苏家已经倒了。” 心底的疤痕又一次被刀刃剖开,面上却没什么显而易见的波澜,“苏家所有的财产都被萧锦帆窃走了,公司的股份也握在他手上。” 男人又笑了,顺着她的话,不疾不徐道:“特意告诉我这些,是怕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不值钱?” 她精致的眉眼间覆着丝丝冷淡的笑,安然垂眸,“让你失望了,白先生,我现在确实已经不值钱了。不管你因为什么理由需要个太太,我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第010章 云城的第三种绝色 男人深邃的视线就这么淡淡落在她脸上,将她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的确,华尔街的每一个金融家都明白,迅速贬值的东西不能碰。” 妲己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又好像沉到更无底的地方去了。 她静了两秒,轻轻笑出声,“所以白先生也不要做吃亏的买卖啊。” 白檀的手指摩擦着她瓷白的脸颊,声音低霭,“可惜我现在不是个商人,而是个男人。” 妲己喉咙一涩,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正好看到他嘴角一勾,“商人想要的是最大的利润,而男人想要的,是最喜欢的女人。就这一点来看,整个云城也挑不出一个比你合适的。” 女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笑容虽然还在,却有些僵,“你喜欢我?” “云城的第三种绝色。”他盯着她,目光蓄着笑,“哪个男人不喜欢?” 妲己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词,她一点都不陌生。 那是她高中时候发生的事,现在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 原本是另外两个女孩因为同时喜欢她哥哥而引发的意气之争,没想到闹成了一场全城瞩目的名媛之战,几乎所有世家的千金小姐们纷纷插了进来,非要选出个第一不可。 妲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卷进去的,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当候选人被筛得只剩下她和最初两个女孩的时候,至关重要的两票却都落在了她头上。 余光中曾在诗里写过——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自那之后,所有人都说,云城的三种绝色,是天上月色、地上雪色,和苏二小姐的人间绝色。 她闭了闭眼,笑得无奈,“白公子因为这种陈年往事里无据可考的传言就要娶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最后那两票,一票来自她哥哥苏亦庭,另一票……来自当年的苏锦帆。 再后来,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阴差阳错地成了她的嫂子。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另一个,也早已经远走他乡,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来。 “妲己。”男人打断了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开腔依旧耐性十足,“草不草率是我的决定,嫁与不嫁,才是你该考虑的事。” 妲己沉默了一小会儿,微微弯唇,“听上去挺誘人的。但是白公子,我只是暂时缺钱而已,实在没有必要赔上一辈子。谢谢你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你让梁助理代交的那笔医药费,我过两天就还给你。” 说完,也不等男人回答,她转身就往外走。 “你想清楚,妲己。”凉薄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还是慵懒闲适的,不带任何急切,“现在走出这扇门,下次你再来找我的时候,就得给自己折个价了。” 妲己咬了下唇,留下最后一句:“谢谢白公子的忠告,这笔生意既然做不成,就无所谓折价与否。” 梁居生一直就守在门口,见她出去,赶忙走进来,看了眼沉静不言的男人,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到底没敢追上去拦她。 待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道转角,倚着办公桌的男人才捏着眉心嗤笑出声,“听听这话,嫁给我是赔上一辈子?” 第011章 竖着浑身的刺,跟个小刺猬似的 梁居生也一脸无语,娶个穷困潦倒的破产千金回来,白家还没嫌赔,这位二小姐倒是先嫌上了。 “你说。”男人淡淡开口,比起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会去什么地方筹钱。” 梁居生立刻会意,“需要我盯着苏小姐吗?” 白檀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散尽了,面无表情道:“既然萧锦帆这么想把她逼进死胡同,那就帮他一把。” 不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大概不会相信嫁给他才是唯一的选择。 梁居生点头,刚要离开,就听身后男人又问了句:“苏妲己……我以前认识她吗?” 梁居生想了想,“应该是不认识的,苏小姐是高中时候才开始崭露头角,那时候您已经在国外了。” 他顿了下,“怎么了,白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白檀低笑出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她对我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竖着浑身的刺,跟个小刺猬似的。他稍稍一靠近,她就僵得动不了,偏生还要戴着端庄淑女的面具一个劲儿地朝他假笑。 他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女人吗? 宁可跟他做钱色交易都不乐意嫁给他当太太。 白檀点燃了一支烟,将百叶窗升起。 阳光毫无阻碍地从落地窗外裹了进来,浮动的尘埃里,露出男人那张轮廓分明、俊美无瑕的脸。 …… 妲己回了一趟医院,彼时萧锦帆已经不在了。 她父亲仍在沉睡中没有醒来。妲己呆了一会儿便从病房离开、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静立许久,最终像下定决心般拦住一辆出租车,缓缓报了个地址。 车子一路开上高架桥,驶向西郡府。 那是云城最大的别墅区,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备受有钱人的青睐。 以前苏家还没倒的时候,在这里也有一处房产,每逢寒暑假,爸爸总会带他们几个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也正因如此,她才认识了当年刚刚举家迁到云城的季挽歌。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妲己心底,蔓延开无法克制的疼痛。 此时,她就站在季家门前,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抬起手臂,按下院外的门铃。 管家很快出来开门,见是她,开了一半门的动作直接停在了那里,表情变得冷漠,“是苏二小姐啊,好久不见,有事吗?” 妲己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把门关上,忙道:“徐叔,我想见季伯伯。” 徐叔不冷不热道:“老爷现在很忙,没时间见客。” “徐叔,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不会耽误很久,请你通融一下……” 就在徐叔即将开口拒绝的时候,客厅里传来淡淡威严的嗓音,“让她进来。” 徐叔迟疑了片刻,恭敬退开,却依然用怀疑和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妲己。 她垂眸,跨入大门,一瞬间几乎被稀薄的空气憋到窒息,不得不掐着手心逼自己镇定下来,对上客厅里那个比她爸爸都大上几岁的男人寒气四溢的眸,低声唤道:“季伯伯。” 第012章 挽歌生产那天,也是这样求你哥哥的 季元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矍铄的视线钉在她苍白的脸上,嘴角扯开冷笑。 “这四年里我每天都在想,苏亦庭什么时候才会来我季家跪下请罪,没想到先等到的居然是你。”他喝了口茶,冷哼,“说吧,有何贵干?” 妲己咬着唇,几乎顶不住他这样直白的讥讽,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季伯伯,我爸住院了,我暂时……筹不出医药费。今天来是想问您,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借钱?”季元德放下茶杯,眼中铺开更深浓的嘲弄,“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听说苏家倒台以后,一直是你在外边抛头露面。怎么,你哥哥没脸见人了?” “我哥……”妲己闭了闭眼,从指间到心尖都是无力,“他现在不在云城。”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哥哥了。 她的话引来沙发上的男人一声嗤笑,“看来苏家养的儿子跟废物也没什么两样,保不住自己怀孕的妻子,连卧病在床的父亲都扔下不管了,关键时候还不如一个私生女好用。” 指甲猛地刺进掌心,在妲己的神经里掀起一片尖锐无比的痛,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抖得厉害,“季伯伯,算我求你。” 季元德淡淡望着她,无动于衷,声音宛若将她推入悬崖的手,“妲己,你别忘了,挽歌生产那天,也是这样求你哥哥的。” 女人眼波一震,好像被谁狠狠击中了后脑,很长时间里,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待管家将妲己赶出大门后,一直待在偏厅的男人才单手抄着西装裤袋走了出来。 见到他,季元德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白总,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男人眉目间略有笑意,嗓音低醇温和,“不会,很有趣。” 他修长挺拔的眉骨之下,双眸漆黑如墨,深到几乎无底,隐约可见一丝丝晦暗,“不过,季先生刚才说的私生女,是怎么一回事?” * 妲己站在季家大门外,心里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这一个月里她不断找过爸爸从前所有的朋友,可是没有谁愿意冒着得罪萧锦帆的风险帮她。 季家…… 妲己忍不住笑自己,她到底为什么认为季伯伯在痛失爱女之后,还会不计前嫌地帮苏家渡过难关?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妲己看了眼来电显示,忙接了起来,那边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女人原本就不算红润的脸蛋霎时间褪尽了血色。 电话很快被挂断,妲己攥着手机,慌忙转头,用力敲起了季家刚刚关上的大门。 管家打开门,满脸不耐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妲己二话不说,直接屈膝跪了下去。 白檀从季家侧门的车库将车缓缓开出来时,一眼就瞧见这一幕。 他听到女人低入尘埃里的恳求,“徐叔,我爸刚才突然陷入昏迷,正在抢救,医院要求我立刻把手术费交上,否则……”她的声线再也不复以往的从容温静,哽咽得很明显,“徐叔,我求你,求你帮我劝劝季伯伯!” 第013章 就算我丢得起这个人,他也受不起这个礼 徐叔低头,诧异地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全云城都知道苏二小姐是出了名的优雅文静,每天对谁都是一副微笑的面孔,生气或是激动这样的字眼,几乎对不上她这张脸。 与她此刻的模样一比,反差极端强烈。 徐叔皱着眉头,还没开口,忽然看到不远处拉开车门向这边走来的男人。 妲己只觉得有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腰上也被人一带,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身后不算温暖、却被沉稳气息包裹的怀抱。 “未来的白太太,哪能为了这么点事随随便便在人家门口下跪,嗯?”头顶低沉磁性的嗓音落下来,有一丝责怪,更多的却是纵容般的笑,“就算我丢得起这个人,他季家也受不起这个礼。” 男人的语调始终保持着平缓,却让人清楚感受到慵懒之外无声的倨傲。 熟悉的声音和口吻让妲己心口一缩,半晌,她僵硬着脸蛋侧过头,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就这样映入视线。眉峰清远,眼眸深邃,唇梢略微上扬,像是生来就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给人一种他永远在笑着的错觉。 一瞬间,妲己脑子里就只剩下八个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徐叔亦是怔然看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女人,耳边不停回响的都是白檀那句“未来的白太太”。 原本以为白总亲自驾到、再三叮嘱季家绝不可以借钱给走投无路的苏二小姐,是因为她哪里惹到他了。 结果,这“未来的白太太”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白檀看到她轻微的失神一瞬,紧接着又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眼睛睁得很大,像溺水的人在挣扎,“白公子,我答应你。早晨的交易我答应你……你能不能救救我爸?” 男人掀了下唇,也不知是不是笑,劲瘦修长的手臂就这么放开了她,双腿往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迈去。 妲己几乎想也不想,直接放弃了向身后的季家求助,快步跟上白檀。 她到底不如男人腿长步子大,当她走过去时,男人已经坐上了车,眸光透过车窗淡淡落在她脸上。 妲己咬紧唇瓣,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每个字都透着严阵以待的紧张和坚决,“白公子,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我答应你,我和你结婚。” 男人闻言低低地笑了出声,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像是对她不感兴趣了,“妲己,我以为在这种时候,你不会再把话说得像是我求着你结婚一样。” 妲己一怔,软了语气,“是我求你。”她心里乱作一团,又时刻惦记着医院那边,眼圈泛红,“不结婚也好,只要你肯救我爸,什么条件都可以。” 她无助又卑微的样子落在男人的余光里,他凉凉地勾着唇角,连最后那点兴致都没了。 “乖,别掉眼泪。”男人笑着开口,仿佛在哄她,笑容却比先前寡淡许多,“我不喜欢女人为了钱的事情哭哭啼啼,嗯?” 妲己向来擅长克制情绪,怎么也不可能真在一个外人面前哭出来,尤其是在明知道眼泪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会把眼前的男人得罪的更彻底的情况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白先生,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男人徐徐而笑,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地敲打,“今天早晨我好像说过,第一次你拒绝了我,第二次再来求我的时候,就得给自己折个价了。” 妲己闭了下眼睛,苦笑,“是,我记得。” 那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我还真以为你本事通天,能做出什么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来。结果,”他转头凑近她,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性感,宛如呢喃,“绕了一圈你就是想告诉我,你其实也不过如此?” 妲己的咽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 她努力维系着最后的冷静,勉强笑了下,“所以白先生现在……是不打算娶我了吗?” “娶。”男人放开她,熟练的点燃一支烟,淡淡道,“你是未来的白太太,这一点不会变。” 妲己盯着他,瞳孔缩紧了几分,“那……” “但是我现在没兴趣马上和你结婚。”他唇畔的笑纹很浅,语气听在妲己耳朵里,是种被温柔包裹的、斯文败类般的恶劣,“自然也不能这么早就把聘礼交到你手上,你说呢?” 到此,她才算完全明白他那句折价的意思。 ——她已经失去主动权了。 第014章 白总,你是不是非娶我不可? 妲己安静地与他对视了几秒,忽然开口:“白总,你是不是非娶我不可?” 男人没被她问住,淡淡笑道:“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她又沉默下来,瓷白的皮肤衬得乌黑的眼睛里没有太多内容,像是在走神思考着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僵硬的嘴角才努力堆砌出一丝乖巧温驯的笑,“我知道了。”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尤其是对于白檀这类驰骋商场和金融业的男人们来说更是如此。他们每天面对着风云莫测的局势,最懂得把握时机。 所谓“时机”二字,就是指早晨她还有资格装模作样的矜持一下,只要最后答应他的求婚,撒撒娇说不定还能让他允诺一些别的事情。而下午、此刻,哪怕她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也懒洋洋地不屑看她一眼。 “那麻烦白总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早晨犯下的错误?” 男人菲薄的唇里吐出形状不规则的烟雾,漫笑低语,“不知道,” 虽然要娶她是在见到她之前就已经决定的事,不过若说从头到尾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太对。 毕竟昨天晚上,她狡猾地利用他甩掉萧锦帆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还真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可惜她今天的做法,把他对她一丁点的刮目相看也冲淡了。眼下再看看这张白希漂亮的脸,感觉除了漂亮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更多是乏善可陈。 妲己听到他那漫不经心的回答,被戏耍的羞辱感又涌上心头,她深深吸了口气,道:“白总,现在在医院里等着救命的人,是我爸爸。” “既然我可以为了我爸爸的命和你交易,那么,”妲己顿了顿,“我也同样……不会吝于和别人交易。对我来说,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爸能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她咬字很轻很淡,始终不曾逾越作为淑女应该恪守的优雅底线,可是白檀还是轻而易举地挑出了她这块海绵里细细埋下的针。 他眸光一深,似笑非笑,“威胁我?” 妲己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片汗。 是,她是在威胁他,仗着他一句“非娶不可”,才敢铤而走险。 “白先生,我不是非你不可。”妲己不去看他突然晦暗的脸色,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云城有钱有势的男人不少,如果一定要卖,我可能……会卖给一个最先让我拿到钱的人。” 男人听她说完,俊脸蓦地沉了下来,“苏妲己,你是怎么让全云城的男人都相信你是个品貌俱佳的名门淑媛的?” 一口一个卖,在苏家锦衣玉食生活了二十多年,就只教会了她落魄的时候出去卖? 他的话如锋锐的刀扎在她心上,女人的脸蛋刹那间血色尽褪,贝齿紧紧咬住唇瓣。 过了片刻,她松开了紧咬的唇,缓缓换上嫣然笑意,顺着他的讽刺,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是啊,诚如白总所见,我不是什么合格的名门淑媛,只不过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误会了。我也没有那么洁身自好、矜持清高,让你失望了。” 她自己说出这番话时,每一个字都是一道血流如注的伤口。 可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爸爸因为凑不齐医药费而被拒绝治疗吗? 自尊。 自尊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妲己一刻都不曾忘记,苏家会有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十三年前爸爸听了她的话,收养了萧锦帆那个狼子野心的人渣。 她还有什么资格摆出矜持端庄的姿态来秀自尊。 “是么。”男人怒极反笑,青白色的烟雾包裹着他低沉的嗓音,笑声意味不明,“一个萧锦帆就让你走投无路了,你确定,现在还要这样得罪我?” 妲己忽然不说话了。 她不确定。 她很清楚,唯独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服软的好话她也说了,威胁的狠话她也说了,这个男人就是无动于衷,她也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算不得罪他。 白檀。表面看着一副谦和儒雅、风度翩翩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就是个冷血又恶劣的资本家。 两厢沉默中,不知是谁的电话响了,妲己愣了片刻,那边男人慵懒平淡的嗓音已经传来:“什么事?” 电话里说了句什么,白檀的眸光一下子就深了,正值这时,妲己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响了。 她没太注意男人打量她的眼神,匆忙划下接听键,听到那边的人说:“苏邺先生的家属吗?请你马上来一趟医院,我们要对病人进行急救手术,需要您签字。” 妲己的脑子“轰”的一声被炸得空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 她来不及思考就拉开车门跑下车,在街上随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彻彻底底忘了刚被她得罪了一半的男人还在驾驶座上坐着。 白檀也没阻止她,目送着她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街角以后,才面无表情地对着一直没挂的电话问道:“你刚才说的人是谁?” 谁这么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又坏了他的事。 梁居生擦着汗道:“白总,我们也刚收到医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您了。至于对方的身份……还在查。” 要说他们未来太太的本事也真是大,在萧锦帆和白总同时施压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不声不响替她交了手术费。 第015章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没错,但是苏亦庭也是你最亲的哥哥 医院里,急救室外的手术灯亮得刺眼,妲己失神地注视了片刻,移开视线,冷静地在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白希的脸蛋上看不出什么,笔迹却抖得厉害。 签完字将纸笔还给护士,她顿了顿,出声道:“手术费我会尽快……” “您不用担心。”护士笑米米的,态度很好,“那边的袁先生已经交过全款了。” 妲己一怔,回头就看到穿着夹克双手插兜的男人正站在转角,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袁皓?”她震惊,“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很久了。”对方一笑,“你刚刚才从我面前跑过去。” “抱歉。”妲己抬手揉了揉眉心,疲倦道,“我没注意……” 袁皓知道她是担心父亲,当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她计较这个,“该道歉的是我,妲己,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爸的情况……” 她就不必颠沛流离这一个月了。 妲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问:“你这些年去哪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袁皓直接跳过她的第一个问题,回答了第二个,“不是我的钱。” 妲己望着他略有深意的眼眸,心脏突然急速跳了下,坠下来时仿佛都能听见“咯噔”一声响。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僵硬了起来,“是谁的?” 袁皓家往上数几代都是普通人家,他自己的成绩也不算优异,好几次高中念不下去差点辍学。这一笔手术费,虽然不至于让他倾家荡产,但是对他的家庭而言,也绝对不是说借就能借得出来的。尤其是……谁都知道,她现在还不起。 而从小到大,袁皓身边称得上“有钱”的朋友,只有作为同班同学的自己和…… “是她的。”对方轻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妲己如同被一棍子打在后脑上,思绪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袁皓的眉心拧了拧,“你哥哥借着苏家的财力不眠不休地找了她四年都没捞到个影子,我要是真的知道她在哪,以你哥的性格和手段,他能放过我?” 这四年里,更多时候他都在想,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提起哥哥,妲己更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她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善茬,这也许就是萧锦帆会选择在哥哥不在的时候对苏家动手的理由。 “这笔钱是她四年前留给我的。”袁皓沉着声音道,“她知道苏亦庭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想孤注一掷保住孩子,又怕自己在手术台上出什么意外,到时候孩子要么落入你哥手里,要么……” “被季伯伯带走。”妲己接过话来,忽然懂了她当年的顾虑,心里酸涩得无力,“我哥为了要回孩子也肯定会与季家为敌。” “所以她留了一笔钱给我,让我先带孩子出国避避风头,然后慢慢劝她父亲一起离开。” 妲己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喃喃道:“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不找我?” “她是为了你好,妲己。”袁皓叹息,“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没错,但是苏亦庭也是你最亲的哥哥,你夹在中间……怎么都会为难。” 妲己眼睛一红,眼泪差点掉出来,她抬手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角,倏地抬头,急切问:“那孩子呢?” 第016章 一个个的,还都挺豁得出去 “还没消息。”提起这事,袁皓的额头亦是冒起一阵青筋,“她难产那天医院发生重大事故,所有为她接生的医生护士全部葬身火海,唯独没有找到她的遗体,所以谁都不敢断言孩子到底是生下来了还是……” 妲己将脸整个埋进手心,语气紧绷着,随时要断裂,“你应该用这笔钱继续找她的,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拖累你们……” “你别这么说,妲己。”袁皓安慰道,“假如挽歌她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她和孩子的命重要,你爸爸的身体同样重要。” “可是。”她停顿了几秒,语气似担忧,似自嘲,“萧锦帆会找你麻烦。” “这个你放心。”对方胸有成竹,“我大多数时间在郁城工作生活,他萧锦帆手就算再长,也不会专程为了我这么个小角色伸到那边去。再说……我们老板也不是吃素的。” 妲己点头道谢,考虑再三又劝道:“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萧锦帆在云城想要动谁,也就是……一个晚上的事。” 就像那位司机。 “我陪领导过来出差,还要待几天。”袁皓道,“本来想顺便看看你,没想到……” 他睨了眼手术室的红灯,没忍心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去施尼传媒找我。” “好,谢谢你。”妲己抿唇浅笑,“等我爸手术完了,我请你吃饭。” * 过了没多久,梁居生便收到了消息,匆匆看了两眼,赶紧敲开书房的门,“白总,袁皓的资料到了。” 白檀头也没抬,更没有看那一叠薄薄的履历,淡淡问:“处理这种小角色也要特意通知我一声?” 梁居生为难道:“白总,这个人……咱们可能不太方便直接动。” 白檀手里的钢笔一顿,眯着眸子看向他,“什么人?” “是唐总的人,跟段工过来谈合作的。” “唐季迟。”白檀似笑非笑地念完这个名字,“他还真把那姓段的女人招进公司了?这心比呼伦贝尔大草原也不枉多让了。” 梁居生是什么人,立刻就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唐总不仅心大,而且还绿。 虽然唐总自己不说,不过以白总和唐总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怎么会不清楚那个姓段的女人对唐总来说意味着什么?偏偏听说那位姑奶奶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给不出个正当理由就想开除她手底下的员工,万一她炸毛闹到唐总那去,那就相当的不好看了。 “他们跟哪家公司谈合作?”男人淡漠的嗓音响起。 从合作商下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梁居生翻了翻资料,“……施尼传媒。” 说完就沉默了。 这不相当于直接撞进白总手心儿里么。 谁不知道,施尼传媒是…… 听到这四个字,男人俊脸上的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僵,半晌,才面无表情道:“那就想办法给她个正当理由。” 他未来的太太好像特别招男人疼呵,这一个个的,还都挺豁得出去。 第017章 风头正劲的宠儿和未来正宫白太太 手术结束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和医生再三确认过没什么大碍,妲己揪了一整天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给袁皓打了个电话,约好晚上请他吃饭。结果赶到施尼传媒的时候袁皓还没下班,匆匆在电话里告诉她去咖啡厅稍微等他一会儿。 妲己温声说了句“好”,便朝那边走去。路过大堂前台时,余光不经意看到前台黑金砂制的墙面上雕着几个白色的字母——Schnee。 她的脚步突然就顿了顿。 直到前台小姐走上前来柔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妲己才恍然回过神,微笑着摆手离开。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迎客的风铃轻轻响了。这个时间客人稀少,妲己的目光一掠,很容易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几个人,其中有一张面孔格外熟悉,她细软的眉眼不声不响地皱了起来。 巧的是那几个人也刚好被风铃声引来视线,坐在最外侧的女人怔了怔,眸光缓缓被某种复杂的笑意填满,“是你,好久不见。” 妲己保持着脸上淡然的微笑,“好久不见。” 她的语气说不上冷漠,但也不算热情,打完一个招呼就转头走向其他卡座。 女人身旁的几个朋友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露露,她是你朋友吗?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沈露在娱乐圈里混,朋友不乏各种网红、模特、明星,而妲己身材纤细,脸蛋又是出了名的漂亮,很容易被划分在这一类人里。可是仔细看,气质又不太像长年在镜头里作秀、哗众取宠的年轻艺人。 沈露的目光还追随着她,随口道:“高中同学,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谁都知道她是在全省有名的私立高中读的书,同学普遍非富即贵。范围缩小到这一层,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她难道是……” 沈露垂眸轻笑,“苏家的二小姐,苏妲己。” 那位传说中云城的第三种绝色。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彻头彻尾的大家闺秀,云城所有千金小姐们争相模仿却又模仿不来的对象。 空气安静了几秒,大家不约而同地噤声看了过去,好半天才开始低声谈论:“她家不是破产了吗?她来这里干什么?” “那哪儿叫破产啊。”另一人笑了,“苏家的家底一分都没少,就换了个主人而已。” 妲己脸上没什么起伏,握着酒水单的手指却无声攥紧。 “那还不叫破产啊?”尖锐的嗤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又有人接茬,“接手她家产业的萧少跟苏妲己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对她一心一意的,怎么可能真对她赶尽杀绝?说不定过两天就能看见头条上挂着落魄名媛和商圈新贵喜结良缘的消息了……” 妲己坐的地方刚好能看见袁皓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身影,她干脆放下酒水单,准备离开这里。 “素素。”一直没出声的沈露突然出了声。 妲己站定,回过头来,安然浅笑,“沈露,我们没这么熟。”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言语听起来冷漠,让这个笑容都显得没什么温度。 沈露脸上有点挂不住,这时咖啡厅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袁皓疾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道:“妲己,抱歉,刚才有点事情耽误了,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话说到一半,看清眼前的状况蓦地停了下来,英朗的眉头倏尔一蹙,眼神也冷了三分,“沈露?” 沈露还没开口,便听男人又凉凉地哂笑,“四年前的教训没吃够?还有胆子回来。” 妲己静静地听着,没帮腔也没劝和。 袁皓说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因为沈露四年前就是被她哥赶出国的,并且警告她永远不准靠近这里一步。 沈露旁边的女孩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是谁啊你?” 话是对袁皓说的,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妲己身上瞟,“苏家仗势欺人也就算了,你算老几,也敢跟我们露露这么说话?” 她说着,唇边泛起冷笑,“就算是苏亦庭本人回来,他说的话也一个子儿都不值了!我们露露可是白公子亲自从国外带回来还答应要捧红的人,指不定以后就是白太太!再口出狂言,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太太?站在一旁始终不言不语的妲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措辞,微微扬起红唇。 只见她启齿,语调还是一派温和而有教养的淑女风范,“仗势欺人也要有势可仗,当年苏家说到做到,把沈小姐一家都扔到哪个地图上认都认不清楚的小地方。可你现在说的话……也就只能够我听听而已。” 妲己抬手理了理头发,不温不火地吐字:“所以你还是少说两句,等哪天沈小姐真的红了,或者当上白太太了,再替她嚷嚷也不迟。不然,万一临时出了点什么意外……” 她低头浅笑,“那多尴尬。” 梁居生替自家主子拉开咖啡厅侧门时,正好听到这句。 他懵了两秒钟,身边男人的步伐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俊脸上虽然没什么显而易见的表情,眼底却在最初稍显意外的颜色之上,又慢慢铺开一层似笑非笑。 服务员老远看见了他们,刚想走过来招呼,就被白檀一个眼神吓得定在了原地。 于是梁居生只好单手保持着撑着门的动作,不敢出声,也不能抱怨,满脸生无可恋。 听说他们来施尼办事,沈小姐就顺便约老板在这里见上一面,结果见到的这是什么场面? 老板身边风头正劲的宠儿和……老板钦定的未来正宫白太太? 第018章 可能是个小心眼的名媛 妲己的话音一落,全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袁皓有些诧异地看着身边语调温柔却字字藏锋的女人,印象中,她从来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开口争辩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懂了,因为刚才……有个不长眼的骂了她哥。 世人皆知,苏亦庭是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的狠角色,可偏偏就是疼妹妹疼得令人发指。妲己被他捧在手心儿里宠着长大,兄妹感情好得要命。你要是敢在妲己面前说他苏亦庭一个字的坏话,她分分钟一套化骨绵掌拍得你怀疑人生。 而沈露的脸上青白交错,手指刺进掌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比谁都清楚,白檀对她好归好,但是“白太太”这个称呼,依然是她一生都望尘莫及的遥远。 也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的心有多凉薄。 她无法想象他在一个女人身上定下心来、和她过一辈子的样子…… 不可能。她很确定,不可能。 袁皓懒得再和这群女人较劲,低头对妲己道:“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我们去吃饭。” 妲己好脾气地笑,“好啊,本来就是专程找你吃饭来的,真的有点饿了。” 他们一边聊着吃什么一边离开,剩下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被妲己讽刺得最惨的女人率先开口:“露露,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呀?就看她一个人嚣张!一会儿找白公子给你做主,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沈露抿了下唇,勉强笑出来,“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从小就是众口相传的淑女名媛,看不起我这样的小角色也正常。” “淑女名媛更应该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男人淡淡的嗓音出其不意地插了进来,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刻,“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这是名媛的做派?” 梁居生默默在心里跟了一句,可能是个小心眼的名媛。 “白檀?”沈露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除了惊讶,她心里更多是心虚,忍不住就微微侧头看向妲己离开的方向。 白檀认识她吗?他……看见她了吗? 沈露的心一下比一下跳得快,死死攥着皮包的带子,哪怕刚才被妲己讽刺的时候都没有觉得这么紧张。 男人停在她面前,将她脸上的神色毫无保留地收入眼底,“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嗯?” 沈露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这么问,就代表他应该是没看见,或者还不认识那个女人…… 幸好不认识。 他们绝对不能有任何交集。 她缓缓扬起笑脸,“没有,谁还敢在你的地盘上欺负我?” “露露。”男人低霭的声音听起来似寻常一般带着笑意,其中渗出来的压力却一分不少的压在沈露心头,“我在问你话,别骗我。” 沈露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温和又好像敛着数不尽的锋芒,对上这样的目光她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只好避开视线,敷衍道:“袁皓……他叫袁皓。我一个高中同学,我们关系不太好。刚才偶然遇到他和他女朋友,我朋友就和他们起了点口角。” 女朋友?梁居生震了震,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下午送来的那叠资料,袁皓和未来太太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白檀的嘴角也沉了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梁居生,俊美而深邃的五官透着说不出来的压抑气场,“是么。” 梁居生后背窜上一股寒气,见机插嘴道:“沈小姐,我听说他只是来给施尼试设备的,可您现在是施尼砸了大价钱捧的艺人,他要是得罪了您,您分分钟可以让他卷铺盖走人。” 沈露心思一动,还是犹豫地看向白檀,“……这不好吧。” “嗯,你要是没委屈够,我把他叫回来再骂你两句。” 沈露笑着打了下男人的胳膊,“讨厌,你就知道开我玩笑。” “怎么会。”男人语气里尽是笑,望着落地窗外上了同一辆出租车的男女,黑眸深得发冷,“只是有些人,不给他点教训,他永远记不住在我的地盘上碰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 袁皓出事的事,妲己是在给父亲陪床的时候,听路过的护士们说的。 沈露虽然刚回国不久,在娱乐圈里还没站稳脚跟,但有人乐意捧她,如今各大综艺节目、真人秀、广告代言里经常能看见她的身影,不大不小也算个明星。 她在录影棚里被设备误伤本来不够格上头条,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低调多年的白公子忽然冷不丁地插手进来,像是在深海里扔了一颗鱼雷,炸起了千层浪—— 原来沈露的神秘后台竟然是白公子! 甚至有八卦消息说,白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非要肇事者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妲己握着水果刀的手一抖,长长的苹果皮就这么断了。 第019章 我是未来的白太太,还不够特别吗? 她怔怔望着地上的苹果皮,顾不上低头去捡,赶紧掏出手机给袁皓打电话。 那边温柔的提示音始终在重复一句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仿佛在印证门外的传言。 妲己再也坐不住,拎上包转头走出了病房。 * 白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总裁办公室外面低头等待的女人。 听到动静,妲己也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杏眸就这么撞进男人不动声色的视线里。 她看到男人嘴角漾开一丝冷笑,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侧过头对身边的秘书道:“我养着楼下那群保安是吃干饭的?什么人都敢放到我办公室门口来。” 秘书尴尬了片刻,看看妲己,又看看白檀,“白总,那边那位苏小姐说,她是您未婚妻……” 偌大一个白氏集团的未来女主人,谁敢让她在楼下等着预约啊? 白檀闻言倒是没急着开口反驳,薄唇似笑非笑地抿着,掀起眼睑淡淡瞥了不远处的妲己一眼。 妲己接触到他这个眼神,整个人的神经都蜷起来了。 刚想开口,就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响起,“她要是说替我开除你,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自己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却也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温度。 秘书背上窜起冷汗,“白总,不是……我没想到有人会冒充您太太……” 虽然有无数女人为了金钱和地位而对白公子趋之若鹜,但是胆子再大的也不敢真出来冒充白太太,还冒充到白氏集团总部来。 如果眼前这个女人脑子没病,那她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更何况她还特意打电话问过梁助理,白总身边是不是有个姓苏的女人。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她才让楼下保安放行了。 “白总,你别为难她们。”妲己走上前来,细密的睫毛在眼睛里打下一片阴影,整个人看起来温顺又乖巧,“是我非要上来的,她们也不好拦着。” “不好拦着?”白檀比她高出许多,微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群保安连一个闲人都拦不住,还是说,”他话锋一转,“我的办公室是给全云城的老老少少吃完饭散步遛弯用的,嗯?” 妲己将他的讽刺听得真真切切,倒也不生气,依然微笑着,“白总,我找你有事。” 言下之意,她不是闲人。 男人凉凉的嗤笑,散漫慵懒里藏着浓稠的讥诮。 “银行的周行长找我有事,会议室里几家企业的经理老总们找我也有事。是你的事比较大,能把他们几个亿的项目都甩在后面等着,还是你觉得自己比较特别,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就得把时间给你空出来?” 妲己轻轻袅袅地笑着,仰头看他,“我是未来的白太太,还不够特别吗?” 她的口吻拿捏得恰到好处,比起质问,更像是撒娇,俏生生的眉眼娇软得要命,偏生又透着一股坦然无畏。 第020章 装得这么可怜,给谁欣赏? 男人的双眸里掠过浅浅的意外,很快又被浓墨重彩的沉黑盖了过去。 他的喉结动了动,俯下身,喉骨里酿出深深的笑,“未来的白太太?” 妲己实在听不出他这几个字背后到底是种什么情绪,咬唇,“难道你要悔婚吗?” 秘书站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风中凌乱,刚从会议室取完材料的梁居生匆匆赶过来,看见这一幕也皱了下眉,赶紧拽着秘书一起进了电梯。 整整一层楼里阒然无声,只剩下妲己和白檀两个人。 白檀直起身子,看着她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泛开讽刺的笑,不轻不重地出言挑开她的假面,“现在已经没有外人了,装得这么可怜……给谁欣赏?” 妲己的神经如同被马蜂蛰了一下,疼痛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她顺从地轻声道:“对不起,白总,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男人径自拉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点了根烟,低低地笑,“没有冒犯我的意思都能把我得罪到这份儿上,你要是有,是不是直接换把刀捅死我?” 又是得罪……妲己无奈地闭了闭眼,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第一次觉得跟这个人沟通困难得很。 “白总,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改。” 她这么好脾气又有教养,从小到大都没大声跟人说过话,说她得罪人,除非对方是小心眼到一定地步了。 男人在老板椅上坐下,语调平平,“未来的白太太,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提出和你结婚,你是怎么说的?” 妲己的手无声扣入掌心。 她拒绝了他。 “第二次你走投无路跪在人家门前,我替你解围之后,你又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既然可以卖给他,同样也可以卖给别人。 男人吸了口烟,吐出一片形状不规则的青白色雾气,笑里带着嘲弄,“后来你接了个电话就跑了,把我一个人晾在车上,连个解释都没有?” 妲己的脸色白得厉害,整个人都是木的,唯独睫毛在颤,“那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我爸在急救室等着手术,要我马上过去签字,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男人笑了下,“是没想那么多,还是知道有人替你交了钱、没有求得上我的地方了,所以不必顾忌?” 他的话音波澜不兴,可是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好似利刃,正中靶心。 妲己的唇角动了动,话都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男人的眼睛太毒辣,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 他弹了弹烟灰,俊脸上还是笑意寻常,“妲己,我娶的是妻子,是未来和我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说要出去卖,用得着我的时候才想得起来自己是未来白太太的人。” “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八个字骤然挑动了妲己心底深处的某根弦——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信了他是真心想找个女人成家的。 即使处于下风,妲己还是展开笑颜,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白总,那时候确实是我脑子不清醒,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了。我想等爸爸手术结束以后,再来给你道歉的。” “嗯。”男人唇边衔着漠漠的笑意,眼眸深邃且平静,“听起来是个可以接受的理由。那么你今天是来道歉的?” 妲己抬眼,正对上他一双密不透风的黑眸。 里面浅薄到几乎不留痕迹的警告,还是被她第一时间看清了。 她低头自嘲地笑,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无非就是在提醒她,适可而止,他今天除了道歉和示好,什么都不想听。 第021章 我现在就下班,时间都是你的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妲己捏着自己的手指想,难道就这么放着袁皓在被扔在拘留所里,不闻不问? 其实来找白檀之前她已经去过拘留所一趟了,警官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它也不小。 妲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又不是故意伤人,大能大到哪儿去?顶多是赔钱了事。 问题在于,有人不想让他们赔钱了事。 如今再看白檀这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妲己心里很快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早知道她今天根本不是来道歉的? 或者,顺着这个思路再挖深一点,他是不是知道她认识袁皓,一定会来找他求情? 妲己闭了闭眼,不敢继续想下去,怕自己最后得出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 她宁可相信他只是因为沈露才会这么大动干戈。 “白总。”权衡过后,妲己抿了下干涩的嘴唇,低声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男人漆黑无垠的眸子就这么淡淡容纳着她脸上所有的自然与不自然,“随时,看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啊。”她温婉地笑,瞥了眼腕上的手表,“按时下班的话,还来得及一起吃晚饭。” 男人似笑非笑,“如果加班呢?” 女人白希的脸蛋上浮现出苦恼之色,“我要回医院陪爸爸的,不能太晚。” 男人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妲己不闪不避地抬头与他对视,继而看见他凑近的俊脸,形状美好的下巴被他捏在指尖,两个人的呼吸都纠缠起来,“未来的白太太,你找我吃饭,还要我迁就你的时间?” 他的嗓音低沉温润,带着性感的笑,很容易辨别出来不是在生气。 离近了才能看清那双狭长的眼睛,乍一看仿佛透着笑光,深处却总是萧瑟一片的。 被他这样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有点心慌地眨了两下眼睛,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声问:“那你不能迁就我吗?” 白檀心口忽然震了震,不知是因为她轻微上挑的尾音,温温软软的语调,还是眨眼睛时几乎扫到他脸上的睫毛。 明明是扫到他脸上,为什么心里有点痒。 他很清楚自己眼前看到的都是假的,却还是没忍住蓦地加重了指尖的力道,直接俯首吻了下去。 两片嘴唇对在一起,她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睁大很多。 呵,这样的反应才是真的。 不过,一真一假之间的反差……很有趣。 妲己浑身紧绷着,听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被他撬开的唇齿间引入一丝烟草的味道,然后听到他说:“放松一点,别这么紧张。” 她几乎下意识就感觉到了一丝恼羞,很想推开他问,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流连花丛、身经百战吗? 就算她和萧锦帆两厢情愿了这么多年,也没做过一丁点越界的事情。 不是萧锦帆不想,而是他那时候还姓苏,名义上与她是兄妹关系。万一传出什么流言蜚语,那就太难看了。 恍惚间,男人已经直起身子将她放开,临终了手指还在她被吻得更加绯红妖艳的唇上轻轻一揩,愉悦地低笑,“知道了,未来白太太,我现在就下班,时间都是你的,嗯?” 第022章 如果白总喜欢沈小姐那种调调的话 妲己默默攥紧了身侧的手,将心底涌起的情绪全都压了回去,微笑道:“现在还早,你肯定还有工作没做完,我等你下班。” 刚四点钟,这时候从公司出去……想想也蛮奇怪的。 有种她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干扰君王处理政事的既视感。 男人睨着她那张写满“我很体贴很懂分寸”的脸,唇角微微勾起。 ——横冲直撞非要上来见他的时候不见她考虑是不是会打扰他工作,在他答应了她以后偏要故作大方地说这么一句…… 不动声色地低笑,萧锦帆哪来的本事收服这个心口不一的小女人的?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生意场还是风月场,挺多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费心思了。 在白檀凝思之际,那边的小女人已经很自觉地找了沙发上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了本书开始看。 他索性也没再说什么,按了内线吩咐秘书送杯果汁进来。 秘书懵了大概两秒钟,在白檀略有不耐的语气里忙不迭地应了。 待她准备好果汁走进办公室、将果汁放在茶几上时,沙发上的女人不紧不慢抬起眼,笑米米地对她说了句:“谢谢。” 秘书持续懵。所以……这是货真价实的未来女主人了? 她不禁又将她打量了一番。 穿着打扮都没得说,虽然都不是常规的大品牌,但配着她的气质就不像是廉价地摊货。黑色的长发发质极好,仔细看上去有些微微深栗,卷曲得刚刚好,不像是烫过染过的样子。 至于那张脸,她已经有点词穷了。 那是张第一眼看上去漂亮得很温和,可是越看越觉得美丽惊艳的脸。 皮肤瓷白,眉形精致,眼尾仿佛略微上扬着一笔,透着一种轻熟又妩媚的风情,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秘书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沈露。这位苏小姐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而是开了挂的Bug,她往这儿一戳别人还玩什么啊。 “有其他事?”办公桌后方的男人眯眼看着她,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淡。 秘书却莫名觉得她家老板好像把她当情敌了,咽了咽口水,道:“白总,周行长还在等您回信。” 妲己翻书的手一顿,垂眸轻笑,原来真有个周行长啊,她还以为是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随便说来挤兑她的话。 “那就让他等着。”男人轻描淡写道,“把今天的饭局推了吧,晚上我有事。” 妲己皱了下眉,刚想说不用为了她特意改变行程,就听秘书很为难地劝道:“白总,周行长怎么说也是施老先生介绍来的。您已经让他等了半个多月了,再这么下去,施老先生那边也不好交代。” 男人似笑非笑,“你也看见了,未来的白太太都亲自闹到公司了,好不容易把她哄高兴了答应晚上一起吃饭,我要是爽约,媳妇丢了是你赔我还是他赔我?” 妲己想说话的念头就这么打住了,面不改色地端起桌子上的果汁抿了一口。 秘书囧囧有神地瞥了她一眼,寻思着是不是从太太身上入手简单一点,毕竟她看上去脾气温柔很好说话的样子。 “你看我也没用。”感受到她的打量,妲己轻轻地笑,语调很柔和,“他答应晚上和我吃饭的,不吃就分手。” 秘书,“……”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么。 办公桌后方的男人微微眯了下眸子,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多了点若有所思的色彩。 秘书离开之后,妲己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白檀看了她将近有半分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抽走了她面前的书。 妲己这才看向他,男人俊颜温淡,眸光却深邃,“为了你推了周行长的饭局,一点表示都没有,嗯?” 女人微笑,“我以为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 “怎么说?” “是我舍身当了白总的挡箭牌。”她用手指理着头发,漫声道,“过了今天,指不定我的名声就坏成什么样子了。” 明明说着抱怨的话,眼睛里却看不出来一丁点在意,让白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见到了她的第三种模样,他笑着重复她的话,“我拿你当挡箭牌?” “白总如果想见他,不会晾他半个月的。” “妲己。”他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俊美的脸上笑意半真半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聪明,会招来男人戒备?” “是吗?”妲己侧头,无辜又老实,“我一直以为只有无能的男人才需要靠女人来衬托自己的伟岸形象,原来是我错了。” 白檀低低地笑,这话他要怎么接,承认自己无能,还是承认她是对的? “不过如果白总喜欢沈小姐那种调调的话。”妲己想了想,很乖地说,“我也可以试着傻一点。” 祸水她都演了,还怕演个傻女人么。 男人凉凉地哂笑,黑眸里的温度在下降,“在我面前变着法儿的骂露露傻,这种做法很高明?” 第023章 你又知道我喜欢她了? 妲己没什么情绪地想,说沈露傻还算骂她么。 但凡聪明一点,她当初也不会去找挽歌麻烦,害得自己全家都被扔到一个不毛之地去。 “白总误会了。”妲己好脾气地笑着解释,“是你自己说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而你又这么喜欢沈小姐……” 她的话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剩下的内容是什么,谁都听得出来。 白檀闻言,唇畔笑弧加深,“你又知道我喜欢她了?” “八卦杂志上这么写的。” “我以为你不看那种没营养的东西。” “我当然看,女人多少都是有点八卦的。”她笑得矜持又端庄,眉眼温顺极了,“更何况现在大街小巷里都在流传白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我想装聋装瞎……好像也没有机会。” 她的前半句话,让白檀倏然回忆起了第一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时,见到的那个苏妲己。 无论是拜金还是八卦,她似乎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平庸和世俗,就连出来卖都是坦荡荡的。 可偏偏就是她的坦荡,反而教她从平庸和世俗中脱颖而出,永远高人一等。 他凑近她,声音近得宛如耳鬓厮磨,“生气了?” 妲己思考片刻,歪着头笑,“可能有一点?” 不过她生的不是他对沈露好的气,而是他对沈露好却拿袁皓开刀的气。 如果这事不牵扯到袁皓……妲己想,她一定也会和坊间那群看热闹的女人一样,觉得这是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童话故事。 “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檀放开她,口吻突然淡漠下来,“下班了,我们去吃饭。” 妲己脑子里也许哪根弦没接好,就这么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要站起来的动作,杏眸睁大,“你能不能不要为了沈露大动干戈?” 白檀没有看她,眼里袭上沉暗的色调,如墨般散开,“大动干戈?” 他的嗓音没有起伏,语气也听不出特别,“什么叫大动干戈?” 妲己的神经一点点绷紧,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却只觉得无比遥远。 “你为了沈露把害她受伤的人扔进看守所了。”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开口有些艰难,“是真的吗?” 男人菲薄的唇梢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答反问,“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白总把人放了。”妲己垂下眼帘,“我听说他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通知他们公司赔钱就可以了吧?” 白檀的终于看向她,吐出两个字,“理由。” 她的指甲紧扣在掌心里,却抬头,生生挤出明媚的笑意地瞧着他,“我不喜欢我未婚夫的名字和别的女人的名字天天绑在一起上头条,算是理由吗?” 第024章 要求再多,那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嗯。”他靠在沙发上,淡淡的闲适,“你不喜欢,我叫人把消息压下去。” 压下去?妲己愣了下,几乎要荒唐地笑出声。压下去干什么,更方便他们在看守所里对袁皓滥用私刑吗? “白总……” “妲己。”男人打断她的话,黑眸里笑意敛起,萧索与薄凉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透出来,“如果沈露的事让你不高兴,我保证以后和她划清界限,嗯?” 他看着她不说话、怔然的模样,却好似视而不见,“满意了就陪我去吃饭。” 妲己微微闭了闭眼,白檀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和沈露划清界限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要求再多,那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嘴角嘲弄地勾了一下,痕迹微不可察。 前一秒还温柔得像是深爱她的情人,后一秒却能不冷不热的警告她别越雷池一步。 这就是他所谓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就是她未来婚姻的模样? 呵。 “白总,你这么做让我很为难。”妲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脸上平淡的笑意始终都在,“现在外面说的都是你对沈小姐如何如何情真意切,就算把消息压下去,大街小巷也已经传开了。这时候我突然冒出来和你结婚,大家会怎么看待我?” 她顿了顿,笑意隽凉,“破坏了一场完美童话的第三者?” 男人熟练地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眸光深深,“你不是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有多坏?” 拜金的是她,八卦的也是她,跑过来扮演蛮不讲理的红颜祸水、替他当挡箭牌的还是她。 红唇一抿,妲己轻笑出声,“做人如果真能随便到一点原则都不用讲,那么眼前的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 就像她明明知道,只要答应萧锦帆的求婚,爸爸的手术费就能凑齐、她这辈子也会是个衣食无忧的贵太太,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最早将这个选择排除在外。 有些名声可以不要,有些,是她无论多狼狈落魄都不会退守一步的底线。 白檀听着她的话,忽然想起那天在季家,季元德不咸不淡的一句:“你们还真以为苏妲己是血统高贵的名门千金了?” 她的身世若是给人扒出去,这么多年的淑女外衣大概也就被撕得干干净净了。不知道到了那一天,这些所谓的底线还守不守得住。 过了很久,他才冷淡地问:“你想怎样?” 她对他的冷淡置若罔闻,咬唇道:“白总不为沈露多操太多没必要的心、为难太多没必要的人,媒体八卦就找不出证据来……” “妲己。”他刚点燃的烟几乎没怎么抽就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你今天真的只是来给我道歉的?” 男人丰神俊朗的脸上表情没起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雍容冷贵的样子,却有种无形的压力直逼妲己心头。 第025章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去纠缠白檀 好像除了说“是”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啊……妲己低头淡淡地自嘲,这个男人,从来都只会给她留下一条路。 没有痕迹的深呼吸,她展颜微笑,软了声调,“我们去吃饭吧,白公子。” 白檀看了她两秒,也没再说什么,起身摘下衣架上的外套,俊颜还是没完全缓过来的微冷。 餐厅是妲己选的,白檀常年在国外生活,对云城并不算特别熟悉。妲己在不了解他口味的情况下,选了一家中规中矩的大牌餐厅。虽然味道和价格都不算实在,但对于白檀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名贵奢华总不会错。 一顿饭她吃得味同嚼蜡,始终惦记着袁皓的事,想再找个机会开口。 可她每次要说话的时候,总能被对方不冷不热地揭过。妲己到底不敢再捻虎须,索性缄口闭嘴了。 两个人谁都没发现,墙角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录进了谁的手机里。 * 晚上,沈露刚刚换完药,就见有人风风火火地推开了高级病房的门,“露露,今天白总有没有来看你?” 沈露怔了下,微笑回答:“没有,他晚上有事。” 朋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头上的纱布,“你说说你,白总让你刁难袁皓,你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也是靠脸吃饭的艺人,用得着拿自己的饭碗去砸他的饭碗吗?现在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让别人有机可乘!” 沈露隔着纱布摸了摸伤口,正要想说伤得不重,忽然觉得她最后一句有些奇怪,疑惑道:“什么叫让人有机可乘?” 朋友白了她一眼,不答反问:“白总今天晚上去干什么了?” “听说是和银行的周行长谈生意。” 朋友冷笑,“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周行长是个女的?” 说着,她拿出手机扔在沈露的病床上,“自己看!” 沈露打开视频,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还大家闺秀,我呸。”朋友边看边义愤填膺,“挖墙脚挖到自己高中同学身上,这苏妲己还真是人如其名,狐狸精一个!我一会儿就发到微博上,让她火一把!” 沈露的脸色苍白,朋友伸手要拿回手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将手机攥紧,“应该不是这么回事,你先别声张,这件事……我自己有主意。” * 和白檀吃完晚饭,她拒绝了他要送她回医院的请求,看得出来白檀心情仍然不好,一副冷贵疏离的模样,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强求。 待他离开,妲己才驱车往看守所去了,依旧和早晨一样,禁止探视。 最后妲己趁着四下无人,往警官手里塞了点东西,对方才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苏小姐,不是不让您进去,实在这里边儿太乱。” 女人细软的眉头轻轻一蹙,“乱?”随即反应过来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蓦地睁大,“他挨打了?” “何止挨打,半条命都快没了!”警官小声道,“他得罪的是白公子的心上人,哪儿能这么简单就了事?” 妲己紧紧攥着手指,只觉得怒意像是浪潮翻了过来,幸好她向来善于控制情绪,才没当场发作。 她抿了下唇,“麻烦您以后替我多照应一下,我会尽快想办法带他出去。” 警官明显对她后半句话有所怀疑,不过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还是很客气地说:“没问题。”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风冷冰冰像是要从毛孔钻进她的血液里,妲己拢进外套,快步走进住院部的大门。 病房门外,有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站在那里,面容白希,长发垂着,头上缠着纱布,眼睛淡淡望向妲己的方向,目光略有些空茫,看到她时眼神才聚了焦。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对方话音平缓,平缓到听不出语气。 妲己皱了下眉,脚步停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落落大方的微笑又挂上了脸,“沈小姐也在这里就医,好巧。” “我在等你。”沈露直勾勾地望着她,其中的一点质问直白得几乎戳伤人,“妲己,你今天去见白檀了?” 妲己不闪不避地回望,眸中颜色很淡,“我去见谁需要和你交代吗?” 她没否认,沈露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为了袁皓?” 妲己漠漠瞧着她明知故问的表情,视线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沈小姐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妲己。”沈露温声道,“就算我们关系不亲密,可好歹算是同学一场。如果你是为了袁皓,于情于理都应该先来找我帮忙,不是吗?” “于情,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妲己垂眸,睫毛动都没动一下,整个人显得沉静安然,“于理,我也不认为一个讲理的人会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所有人亲眼目睹那是一场意外,看守所偏压着袁皓不放。讲理?妲己轻笑,她是太闲了才会去找沈露讲理。 见她迈开步子准备绕过自己,沈露又匆忙开口:“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去纠缠白檀!” “用不上。” “苏妲己!”对方脸色沉郁,“你不是一向看不起和别人男朋友不清不楚的小三吗?苏家一破产,你的矜持清高就都被狗吃了吗?非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 不知是那句话刺中了她,妲己的脚步蓦地顿住。 第026章 这是我最后一次受你威胁 她侧头看向沈露,笑意收拢,眉目冷淡,“我难不难看都好说,毕竟苏家破产了,我摔得再灰头土脸也没人觉得新鲜。” “倒是你。”妲己顿了顿,嗓音慢条斯理地扎进对方耳膜,“被白总捧在手心里都不能踏踏实实地享福,整天患得患失的……是闲得发慌,还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沈露脸色微变,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远处身穿藏蓝色西装的男人瞧着这一幕,俊颜面无表情。 助理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低声回报:“萧总,白檀好像只是把袁皓扔进看守所里押着他,没太上心,现在我们已经把人带出来了。” “嗯。” 助理望着已经绕过沈露走进病房的女人,皱了下眉,“二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吗?” 他跟在萧总身边这么多年,对二小姐的脾气虽然不算了若指掌,但也能摸清个大概。 无缘无故的,她不会这样讽刺别人。 身旁男人淡淡道:“她不待见沈露。” 助理一怔,“沈露得罪过二小姐?” “她得罪过季挽歌。”萧锦帆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称不上笑的笑,“否则也不会被苏亦庭赶尽杀绝。” “大少爷?”助理继续拧着眉头,“大少爷和少奶奶……” 感情一直不好啊。 全云城都知道季大小姐倒追苏家少爷追得如火如荼,可惜他们家大少爷那颗心就是坚如磐石、岿然不动,哪怕是结婚以后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萧锦帆睨着他,眉梢散开不动声色的冷笑,“苏亦庭的心思,如果连你都猜得中,他早就被对手弄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那个男人的城府之深,比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助理尴尬了片刻,转移话题,“因为讨厌沈露就放弃眼前的捷径,不是二小姐的作风啊。” 萧锦帆的眸光深了深,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极了,“不愿意求沈露是因为她身后有个白檀,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她还有其他选择。你以为她现实冷静、趋利避害,其实心气儿高着呢。只要是她看不上的人,就算能省多少事,她都不会作践自己弯腰去求。” * 妲己是在第二天早晨得知袁皓被萧锦帆带走的消息的。 她站在看守所大厅里,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天而降,让她手脚发冷。 萧锦帆一走进来就看到她失神的模样。 半晌,她缓缓转过身来,瞧见他也没露出多少惊讶,眼睛里讽刺的颜色沉淀得很深。 “准备去找我?”男人先开了腔,嗓音低沉。 妲己心中涌上源源不断的愤怒,连带着这两天被白檀晾着、被沈露膈应的火气一起烧了起来,“萧锦帆,我是上辈子杀了你全家还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不逼死我就不痛快?” 明明她已经准备好今天再去哄哄白檀,他就能松口了。 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僵了僵,巨大的疼痛撞在心上,“我逼你?” 一旁连助理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打圆场,“二小姐,您误会萧总了,萧总把袁皓带出来……” “闭嘴!”萧锦帆冷声喝过去,又看向妲己,目光寒凛,透着森森的凌厉,“袁皓在我手里,这次除了我,你求谁都没用!” 助理缩了下头,不明白好好的事怎么搞成这样…… 再看那边的女人,脸庞苍白,面无血色,不停吸着气,连肩膀都在颤抖。 别说是助理,就连萧锦帆这些年都没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时候。说完那句话他立刻就后悔了,慌张无力的感觉扩散到四肢百骸,“妲己,我……” “你别指望拿住他我就会和你结婚。”妲己抬头,眼底已经红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说到底袁皓跟我非亲非故,我不会为了他做到那一步。他要是真在你手里出了什么意外,大不了我一辈子给他家当牛做马。” 男人心口一震,为她话语里浓烈锥心的恨意。 他定定看了她许久,眸中深浅交错,最终喉结滚动了下,对助理道:“把东西给她。” 助理叹了口气,将手里一直捧着的盒子送了上去。 妲己冷着脸没有接,却听头顶传来男人平静到疲倦的声音,“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袁皓就改变主意。但你若想让他平安离开,晚上在集团晚宴我要看见你。” 妲己还没说话,他又道:“今天晚宴上要宣布竣工的是你父亲倾注了十年心血开发的项目,他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看见了,你考虑清楚。” 别人十年的心血,他说得云淡风轻。 妲己怒极反笑,“你怎么这么下作?” “妲己。”男人面不改色,“我如果有你想的那么下作,直接毁了岂不更好?” 她从助理手中接过礼盒,望着上面的logo,红唇微弯,一字一顿,“这是我最后一次受你威胁,萧锦帆。” 第027章 白总,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我气的哦? 白氏集团总部,会议刚刚结束,没有人急着离开,偶尔面面相觑的,仿佛在等着谁先带头开口。 坐在最里侧的男人半个身子几乎都浸在阴影里,唯独能透过光线看到的就是他把玩着钢笔的手指,修长有型,动作淡淡的,节奏很慢。 “大公子,您刚回国开始接手集团的事务,不如先观察一段时间再……”有人终于出了声。 白檀依旧低低笑着,语气莫测,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刚回国,所以我的话就可以当笑话听?” “大公子别这么说,我们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另一位老股东推了推眼镜,隐去眸中闪逝的精光,“这么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们是怕您身体吃不消,老董事长也心疼。” 话音一落,会议室的空气宛如凝滞了,安静得听不见呼吸声。 虽然不少人私下里称他为病秧子,但是敢在白檀面前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绝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片刻,死一般的寂静中响起了一阵苍白无力的咳嗽声,仿佛印证了某种说法。 梁居生赶紧上前道:“各位股东,白总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不多留各位了。” 众人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紧握着拳头贴在唇畔、咳嗽不断的男人,脸上露出似真似假的关切,问候了两句才逐一离去。 散场后的整个下午,总裁办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气氛笼罩着。 梁居生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桌后方的男人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目光冷淡毫无波澜,“还没打通?” 梁居生苦着脸,小心翼翼道:“……打通了。” 还他妈不如没打通。 他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道:“苏小姐说她今天晚上有事,不能陪您。” 一天里先是被股东拒绝,后是被女人拒绝,梁居生觉得,他家大公子今天过得也是蛮心塞的。 “她有什么事?” 梁居生不敢去看那双过于深沉而具有威慑力的眼睛,光是听着声音就觉得如芒在背,“苏小姐没告诉我……” “继续打。” 妲己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第四次接到梁助理的电话。 前两次是因为号码陌生所以她直接挂断了,后来对方发了个短信告知身份,她才接了第三个。 “还有什么事情吗?梁助理。” 白檀听到女人温温静静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像唱着没有旋律的歌,平仄调式和意韵都拿捏得刚刚好。 “晚上很忙?” 低沉熟悉的声线让妲己愣了两三秒,“白总?” 相对于男人的平静,妲己此刻视线慌慌的不知该落在哪。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乖巧柔软地询问道:“梁助理说你找我,是准备让我陪你吃晚饭吗?” 梁居生没告诉她白檀找她做什么,不过除了吃晚饭,妲己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我今天晚上确实有很重要的事,吃饭……可不可以挪到明天?” 连补偿对策都想好了,看来是铁了心不来了。 男人不温不火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爸爸晚上要检查,看护陪着我不放心……”她说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谨慎地问,“白总,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我气的哦?” 那撒娇一样的口吻终于逗得男人唇角勾了勾,似乎透过面前空气里稀疏的尘埃看到了她宠物般眨着眼睛讨好他的样子。 “难说。”他刻意敛去嘴角的笑意,平淡道,“看你明天的表现。” 挂了电话,妲己手心出了一片冷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 她打开萧锦帆留给她的盒子,望着里面成套的晚礼服,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另一边,梁居生看男人的心情有了那么点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好转,连忙道:“白总,苏小姐没时间的话,不如我再问问沈小姐?” 反正现在白总和沈小姐的绯闻闹得很大,所有人都好奇是真是假,如果两个人同框出现,势必会引来媒体的大部分关注。 到时候萧锦帆办的晚宴,主角分分钟变成他家白总,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028章 心口犹如被什么击中,眼睛瞬间睁大 晚上七点半,宴会厅内外灯火辉煌,妲己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安静地瞧着楼下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们逐一递上请柬,挽着女伴从容入场。 这些面孔她都不陌生,也清楚地记得曾经他们见到她时还要赔笑三分的模样。 “二小姐,您还需要再补补妆吗?”身后化妆师轻声问。 “不用了。”妲己蹙了下眉,连换化妆带做发型,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 就连她18岁成人礼的那一天都没精致到连裙摆上一缕纱都要专人打点的地步,更何况如今二人势如水火,妲己根本没有心情配合萧锦帆在众人面前出风头。 “好的,二小姐。”化妆师看了看流程表,微笑道,“时间到了,我们差不多可以下去了。” 萧锦帆就站在楼梯旁等她,一身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与她的礼服是同种色调,乍一看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见她走下来,男人整个英俊冷漠的脸廓缓和了不少,静止的黑眸里涌动着深深的流光。 他凑近她,沙哑着嗓音赞美,“妲己,你今天真漂亮。” 妲己如鲠在喉,转过脸不知如何面对他的称赞。 最终,唇边绽开一丝大方得体的笑,“谢谢,我也恭喜萧总得偿所愿,成功入主苏氏集团。” 她说得很慢,一个字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萧锦帆的眸子黯了黯,俊脸紧绷,“走吧。” 妲己跟在他身旁走进了会场,台上,项目负责人正在娓娓讲着整个项目十年的开发历程。 距离看台不远处,有一小圈显贵扎堆的地方。 俊美无俦的男人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姿态悠闲地晃着杯中红酒。 没什么人认识他,但是有眼力价的都能从他周围这群人的身份里估计出他的地位是何等非同寻常。 “萧锦帆这小子到底还是年轻。”有个老牌的地产商压低嗓音开了口,不赞同道,“当年苏邺花了那么多钱买来这块地皮,就被他拿去造了这么个度假村。要是做点其他的,指不定利润还要高几个点。” 有人附和,“年轻人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说完,感觉到四周不对劲的气氛,吓得脸色都变了,立马改口道,“白总,我说的不是您,萧锦帆跟您可比不了,倘若他有您一半……” “刘总。”男人低低笑道,“这儿的厨子不错,做的东西还能入口。” 刘总住了口,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让他多吃东西少说话? 男人看也不看他,视线懒洋洋地落在看台上,却突然,双眸眯成了狭长逼仄的形状,盯着台下第一排的某个窈窕的背影,流露出丝丝渗人的寒意。 他放下酒杯,好像要起身,台上的话筒在这时被人接了过去,紧跟着,低沉磁厚的声音传出来: “感谢各位今晚的光临。今天对于萧某来说,不止是第一个项目开盘的大日子,更是我感情生涯的里程碑。” 说着,他身后的巨大的银幕一变,飞机航拍的整个度假村的俯视图跃然于屏幕之上,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文字—— 素。 妲己的心口犹如被什么击中,眼睛瞬间睁大。 第029章 遥远得让他产生了一种马上就要失去她的错觉 白檀起身起了一半的动作就那么顿在那里,片刻,又不声不响地靠了回去。 他身旁,一身素色长裙的沈露似乎没有发觉男人的异样,亦是循着众人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萧锦帆身上。 “这个项目对我而言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是我从十几岁就开始规划的项目,我希望彻底竣工的那天,能把它献给我从十几岁就开始深爱的人。” 台上的人吐字清晰,传到妲己耳边就变成了一片嗡嗡的声响。 印象中,萧锦帆是个话不多的男人。 他很冷漠,对谁都很冷漠,一脸臭屁不爱理人,偶尔独自站在花园里,漆黑如泽的眼睛里全都是小时候的她看不懂的内容。 如今回忆起来,像是孤独。 “她对她未来的家有着很多期待,她喜欢清静,又喜欢热闹;喜欢自然,又喜欢繁华;喜欢被朋友和宠物环绕,喜欢每天画画喝茶的日子。”萧锦帆低沉的嗓音依旧平淡徐叔,平淡里深藏着足以能撼动人心的力道,“她18岁那年告诉我,这是她的夙愿。” 妲己眼底隐约有了被触动的痕迹。 “这个项目,名叫素愿。”他直直地望向妲己,黑眸熠熠生辉,“因为,素素,你也是我的夙愿。” 说着,他从台上走了下来,人群自发为他让开了一条通往妲己座位的路。 萧锦帆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枚戒指,“你说过,素素两个字是你哥哥给你起的名字,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这样叫你。现在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你……能不能允许我一辈子用‘素素’两个字称呼你?” 或许是光线太亮,或许是他手中的钻石太晃眼,妲己几乎看不清他深情而英俊的脸。 只记得,这熟悉的眉眼…… 她的十三年。 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有那么几秒钟,她不知道自己的思绪落在什么地方,想起了什么人。 就这么,缓缓抬起手,犹豫着伸了过去。 萧锦帆的眸光愈发明亮,似乎为了打消她最后的犹豫,他承诺道:“我知道你很多年没见过你母亲了,等我们结婚以后,我可以把她接过来……” “叮”的一声,女人接戒指的手忽然改变了轨迹,冷不防将戒指打翻在地上,“住口。” 萧锦帆一怔,抬头,就看到妲己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她纤细的五指紧紧攥着,杏眸里才稍微聚起的温情,瞬间皲裂。 “素素……” 妲己颤抖着退后两步,心高高的悬着,极端不真实的恐怖感席卷而来,“我叫你住口!” 变故横生,四周先是哗然一片,而后慢慢起了议论—— “苏夫人不是四年前就去世了吗?” “诶,对呀,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 “那为什么……”众人的目光又转向苏妲己。 须臾,有人露出恍然的神色,“难道说,她不是……” 在他们开口的刹那,妲己觉得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又直直地坠了下去,坠入深渊。 她僵硬地戳在那里,连抬头应对旁人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梁居生刚从卫生间回来,立刻被台上闹哄哄的人群吸引去了注意力。 待他看清人群中央那个沉默不安的女人时,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那不是他家准太太么?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医院陪老爷子检查才对,怎么会…… 梁居生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自家老板,见男人俊美的脸上深沉平静,还是平时那副娴雅的姿态,雍容冷贵,晃着酒杯淡淡睇着眼前的一切。 他站的位置很靠后,宛如看客一般,欣赏着不远处的一场闹剧,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始终不曾散开。 但梁居生跟了他这么多年,很容易就从他阒黑的眸子里发现了旁人难以察觉的阴鸷和沉郁。 完了。梁居生满脸生无可恋,他们大公子这次恐怕是真的动脾气了。 “妲己。”萧锦帆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戳破了什么,蓦地反手握住她,“对不起,妲己,是我失言了。你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嗯?” 她的眼神太过空茫,遥远得让他产生了一种马上就要失去她的错觉。 第030章 他爱我爱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我爱你,妲己。”他加重了力道,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她的远去,嗓音沙哑透彻,“我爱你。” “是吗。” 女人的红唇开阖,如画的眉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晕开一泓凉薄的笑意,美艳而不可方物。 “可是很遗憾,你从我手里拿走的东西够多了,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你了。”妲己垂下眼帘,笑得凉薄,“如今萧总大权在握,应该不会丢脸到……对有男朋友的女人纠缠不清的地步吧?” 萧锦帆愣住,脸色蓦地变了,“你说什么?” 妲己直视着他,在众人的唏嘘和议论声中,平淡而坚决道:“我有男朋友了,很快我们就要订婚结婚了。” 白檀就坐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时,眸光更幽深了三分。 “男朋友?”片刻时间已经够萧锦帆反应过来,他嗤笑,笃定道,“不管是真的假的,也不管他是谁,妲己,他绝对不会比我爱你,也不会比我更能给你优渥的生活。” 周围人纷纷点着头附和,谁不知道萧锦帆是云城商圈里的后起之秀,其行事作风像极了当年的苏邺,凌厉又果断,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而苏妲己呢?一个早就不值钱的千金小姐。 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千金,还有待商榷。 他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传进妲己耳朵里,在她心上洒了一把滚烫的砂。 白檀眯着狭长的眼眸,看到女人的手指在裙摆上狠狠攥了攥,犹如被逼入绝境,睫毛都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放下酒杯,正准备起身,人群中沉默紧张的女人忽然又轻轻笑开,“萧总对自己还是这么自信。” 她慢条斯理道:“论财富,你能给我的,他一样不差;谈感情,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向我求婚,比起有些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实在不知道诚恳多少。” “如果你这样也算是爱我……”妲己温顺地笑,“那他大概是爱我爱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了。” 白檀已经站了起来,闻言略微低着头,菲薄的唇拉开形状莫名的笑意。 沈露怔然看向他,也提着裙摆跟着起身,“怎么了?” 白檀没说话,就这么从妲己身后一步步走向人群中央,看热闹的人自发给他让了条路出来,为他身上温淡却令人胆寒的气场。 “你说的是谁?”萧锦帆正面对着妲己,自然看到了身后闲庭信步般单手抄着西装口袋走来的男人,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心脏。 他问的问题正是周围人所好奇的。 苏家是百年世家,树大根深,萧锦帆又是从内部动手,并未伤其根基。放眼云城,能与他分庭抗礼,甚至更胜他一筹的人…… 有清楚白檀身份的人默默看了过去。 妲己微笑,“和你有关系吗?” “你连他是谁都不肯告诉我,就想让我死心。”萧锦帆面无表情道,“妲己,不可能。” 妲己不是喜欢做意气之争的人,也从来不屑拿权势财富与人攀比。但是看到身边的人古怪又戏谑的眼神,她总觉得心底深埋的那个每天让她担惊受怕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 而他们的眼神,在她眼里,是种恍然大悟后看笑话般的讽刺。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锦帆的一句”失言“。 她闭了闭眼,温婉平和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隐形的倨傲和锋利,“我怕你听到他的名字自卑啊。” 萧锦帆果不其然被她这句话刺激,脸色一沉,“你说。” “他啊。”妲己维持着笑容,众人在她开口的瞬间不约而同望向她身后,萧锦帆的视线也越过她肩头盯着那里。 “你知道白——” 妲己边说边侧过头,话音却猛地卡住。 心口狠狠缩紧,笑容也僵在脸上。 比先前更加急骤而汹涌的恐慌吞没了她的神经。 身后的男人俊容淡然地走上前来,低低笑开,嗓音低沉性感: “白什么?” 第031章 别让我觉得你的智商配不起你的胆量 他明明在笑,但那双冷清深邃的眼睛里却一丁点笑意都没有,仔细分辨,甚至能看出一丝丝凌厉阴沉。 妲己被他密不透风的眼神锁住,几乎喘不上气。 下一秒,她看到紧随白檀而来的女人,穿着素色的晚礼服,表情复杂地皱着眉头,看看她,又看看挺拔英俊男人,挽上他的胳膊,轻声询问道:“怎么了,白檀?” 妲己闭上眼,心如死灰般的自嘲。 ……是沈露啊。 这算是天要亡她吗? “没什么。”男人扯了扯唇,眸光冷峭,“瞧见一个……熟人。” 他说得慢条斯理,最后两个字顿了顿才说出来,像是斟酌了一番。 妲己向来玲珑剔透,懂得揣摩人心,他这轻微几秒钟的停顿让她很直白地感受到,白檀没有打算公开他们的关系,又或许,仅仅是在沈露面前。 沈露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下,“这么巧,妲己也是我的熟人,我们认识很久了。” 妲己在她别有深意的笑容中偏了偏头,无法与她对视,心里只剩一片赤luo裸的难堪,难堪到绝望。 偏偏这时候有人问:“苏小姐,你说的男朋友,不会……是白公子吧?” 哄笑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四散开来。 沈露放开臂弯中挎着的男人,像个开得起玩笑、落落大方的贵族小姐,温柔地解围道:“那我可就很难做了,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老朋友,怎么选都不合适呢。” 众人的又望向妲己,那些看热闹般的起哄声,如同把妲己架在烤火架上,熊熊的火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疼得手足无措,却无法开口。 未婚夫携着如花美眷站在她面前。 身后,不共戴天的仇人对她虎视眈眈。 要么背上小三的骂名,要么委身萧锦帆。 她要怎么开口。 白檀睨着女人精致如画的眉眼间那抹不健康的苍白,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重要的事,就是跑到这里来听前男友的求婚?” 他瞥了眼旁边脸色不善的萧锦帆,轻声嗤笑,“是够重要的。” 说完,他看向了她的手。 别人只当她是想要打掉萧锦帆的戒指所以才伸手,可白檀从头到尾都看得真真切切。 至少有一瞬间,她在失神和恍惚间,是准备戴上男人递来的戒指的。 要不是萧锦帆自己犯蠢,提了一嘴不该提的东西,恐怕当她再醒过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挂上“萧太太”的名号了! 妲己察觉到他的目光,手下意识就背到了身后。 她怔然抬眼看他,没道歉,也没解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 漂亮而明亮的杏眸里毫无内容,显得很空茫,让白檀想起了四个字——楚楚可怜。 “别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他哂笑,捏起她的下巴,每个音节都含着妲己未曾感受过的深冷的怒,“既然敢为了他骗我,就长点本事自己解决眼前的麻烦,别让我觉得你的智商配不起你的胆量。” 他有多少次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救她于水火。 而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又有多少次转脸就捅他一刀。 陪父亲做检查?呵,亏她想得出来。 妲己攥了攥手指,抬手,推开他,转头走向了萧锦帆。 第032章 温言细语背后藏着一种委婉的含义 身后,白檀的眸光陡然转深,黑漆漆的像个没有底的洞窟。 萧锦帆的表情亦是喜怒莫测,睇了眼白檀,又冷笑,“这就对了,妲己,看男人的时候要擦亮眼睛,别……” “别那么多废话。”女人抬头,面无表情地接过他的话,“你说过,只要我出现在这里,你就放了袁皓。现在我来了,请你把人交出来吧,再拖下去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她都得罪了一个遍…… 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 她要带袁皓走,无论如何都要带袁皓走。 萧锦帆低眉望着她,“我如果说不呢?” 妲己看了他片刻,嘴角漾开淡淡的弧度,话锋一转,忽然问:“房产证在你手里吗?” 说完,她转脸瞥向巨大的荧屏,屏幕上映着“素愿”中处于最佳地段的一处联排别墅,也是萧锦帆亲手设计的、他们以后的婚房。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不轻不重道,“这排别墅我蛮喜欢的,想从你手里买过来。” 男人的脸色刚刚有所缓和,听到后半句却又拧了眉,“本来就是你的,你可以直接住进去。” “你送的和我自己买的不同。”妲己微笑,“怎么,你舍不得卖给我?” “舍得。”她喜欢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舍不得。 妲己“嗯”了一声,又背过身,目光依次掠过沈露和白檀,最后顿了顿,落在梁居生身上。 她走过去,低声问:“梁助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梁居生一愣,“您要多少?” “买别墅,”妲己垂眸浅笑,从容得好像说出这句荒唐话的并不是她,“需要多少?” 空气随着她温软的声音凝固,感受到自家老板深不可测的注视,梁居生整个人都僵了。 她是白总的未婚妻,只要白总一天不悔婚,她就一天是他要悉心伺候的女主人。 但—— 太太要这么多钱,不去找白总要,为什么拖他一个无辜群众下水? 他几乎可以想象白总的眼神正一点点变得冷硬阴鸷,正要回头征询老板的意见,余光突然瞥见了不尴不尬站在那里的沈露。 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 心里一紧,梁居生复杂地瞧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女人,苦笑应道:“苏小姐,您等等,我问问我家老板能不能提前给我支几年的工资。” 妲己显然早已料到,并未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惊讶。 那边俊美挺拔的男人不置一词地等到梁居生走到他眼前将问题重复一遍,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睨向妲己,可女人却低头望着脚尖,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檀心里的火气就这么又往上蹿了蹿。 他缓步踱到她身前,妲己只觉得一片阴影罩了下来,“底气这么足,有求于人的时候都不带正眼看人的,嗯?” 有力的指节扣上了她的下巴,越是生气,笑意就越深,“我还在这儿站着,你去找梁居生要钱?” 妲己被迫抬起头,无奈地笑,“有区别吗?” 左右这笔钱也是要从他账上出。 “没区别?” 他的女人向他的助理借钱,当他是不喘气的? “白总。”妲己不慌不忙,轻声打断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朝某个方向看去,低低吐出几个字—— “沈小姐还在。” 她的温言细语背后藏着一种委婉的含义,字字敲在谁的心上。 白檀怔了两秒,眼波微微一震。 梁居生亦是无声叹息。 太太不找白总,或许是为了给沈小姐面子。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付账的人到底是白总,太太这么做,只是间接省去了白总和沈露小姐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也避免了落人口实的风险。 老实说,她不骄不躁,不妒不嫉,又聪明又知进退。 确实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们最想要放在家里当太太的那一款。 可是,她不委屈吗? 第033章 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败家败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女人 时间就这么一秒一秒地悄然流淌。 过了很久,罩在她头顶的阴影忽然整片撤去,是白檀松开了她。 妲己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痛的下颌骨,淡淡地想,都说这位从小在国外休养的白公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帮人还敢夸大其词。 “梁居生。”男人开腔,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白总,我在呢。”梁居生一个箭步冲到男人面前,非常机灵地递了根笔上去。 白檀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接过笔,从口袋里掏出支票夹,签下自己的名字,“十年的工资,想好怎么当牛做马了?” 梁居生赔笑,“我跟苏小姐不熟,私交也就那么回事儿。白总放心,我肯定收利息。” 收不收利息都不重要,关键的是前边那句表明立场的话绝对不能含糊。 果然白檀听了以后,脸上没什么显而易见的波动,眼里的寒意却散了些。 梁居生心惊胆战地接过支票转脸递给妲己,“苏小姐。” “谢谢。”妲己望着支票上的字迹怔了怔,抬头望向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男人,又讷讷将话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要说给谁听,“谢谢。” 空白支票。 说什么十年工资。 哪个助理十年能赚回一张没有限额的空白支票。 “苏小姐,我还有句劝告给您。”梁居生见她发愣,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 妲己听罢微微一笑,“好,我记下了。” 萧锦帆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妲己拿着支票走回来,听到他冷冷笑出声,“拿他的钱买我的东西,你是打定主意跟你的金主决裂了吗?” 用现男友的钱买前男友为她设计的婚房,随便哪个男人都会觉得脸上无光,更何况是天之骄子的白檀。 在场其实没多少人真正清楚妲己和白檀之间百转千回的暧昧,也不知道妲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们不懂没关系,他萧锦帆懂了就够——她这么做,无异于是狠狠在抽白檀的脸。 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要把别墅卖给她,可既然她这么积极要替他给白檀添堵,那就卖了又何妨? “马上拟一份合同给二小姐。”萧锦帆干脆利落地吩咐给手下的人,一切需要的材料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交易流程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后妲己收下房产证,抬眸看向萧锦帆,秋水般的明眸里漾着笑意轻渺,“萧总,如果我越惨越能让你如愿的话,很抱歉,这次最难看的恐怕会是你。” 说完,妲己从随身带着的手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语调极慢,极其清晰地吐字,“麻烦帮我找个搬迁公司,把我家里所有的家具搬出去,能捐的捐,不能捐的拆了扔到垃圾处理场,至于那些连拆都拆不了的……就给我砸成灰。最好把那里夷为平地,一砖一瓦都不要留下。” 全场哗然,萧锦帆的眸中陡然漫卷上惊怒之色。 另一边,背对着妲己而立的颀长背影亦是微不可见的僵了僵。 随后,低低地笑声从喉骨间溢出来。 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败家败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女人。 几千万上亿的房子让她几句话砸成灰,如此骄纵张扬,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 第034章 她很确定,那个人是苏妲己 妲己挂断电话,注视着面色铁青的萧锦帆,嘲弄地笑了笑,“这才叫一拍两散,恩断义绝。” 沈露看着她那一脸温静从容的模样,明明很端庄娴雅,却又在无声中透出一股扑面而来无孔不入的傲慢嚣张。 好像她还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苏家二小姐,每天高高在上的,看都不多看别人一眼。 想起方才妲己与白檀之间的几次互动,沈露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她竟然都不知道,苏妲己什么时候和白檀身边的人这么熟稔了,几千万说借就借…… 想着,她的目光瞥向梁居生,却见对方也正盯着她看。四目相对,梁居生冲她礼貌地扬起嘴角,笑容让沈露心里无端一沉。 晚宴在这一场闹剧中潦草收场,妲己挺着脊背走出大堂,踏入冰冷的夜风中,整个人都清醒了。 ——清醒,所以绝望。 行至无人的角落里,她靠在墙上,身子慢慢滑落下去。 摊开手,指甲掐出的血痕犹在,她蓦地将脸埋入掌心。 她都干了些什么。 明知袁皓还在萧锦帆手里,她怎么还是没控制好情绪和他当众闹翻? 她自嘲低笑,几乎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不就是旧事重提,不就是险些被人扒了身份么。 为什么这么冲动? 还有,白檀。 妲己垂着眼帘,淡淡地想,今天她算是把那个小心眼的男人得罪透了。 现在她这副妆容打扮,是绝无可能直接回医院陪床的,只能想个办法先回家收拾一下自己。 可是夜已经深了,这附近又不是什么方便打车的地方…… “苏小姐?”身后传来试探性的声音。 妲己的神经一紧,想起自己此刻有多狼狈,立马要站起来,脑袋却因为短暂性的供血不足而晕了晕,她扶着墙堪堪站稳,半天才看清来人是谁。 “梁助理,”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顿了顿,“是你。” 说不上太惊讶,她早就料到那个男人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谁叫她骗了他,还欠了他一栋别墅的钱。 “天冷了,这里地方太偏僻。”梁助理贴心地递上一件外套,“老板吩咐我送您回家。” 白檀?妲己强打精神展颜一笑,将外套披在身上,“麻烦你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欧陆里,副驾驶上坐的女人理了理衣裙,望着身侧一言不发抽烟的男人,蹙眉问道:“怎么了,白檀,你在等人吗?” 他的车停在通道出口已经有五分钟了。 “没有。”男人的视线落在后视镜上,淡然掐灭了手里染了半支的烟头,“走吧。” 沈露微微一笑,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后视镜里正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的那辆车。 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那是他的助理梁居生的车。 副驾驶上坐着一道女人的身影。 只是匆匆一眼,连轮廓都很模糊。 但沈露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她心上,让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 苏妲己。 她很确定,那个人是苏妲己。 沈露深吸一口气,很是随意地提起:“对了,你的助理去哪了?” 第035章 那条路,不是去医院的,而是一一 男人波澜不兴地回答:“助理也不用24小时工作,他已经下班了。”顿了顿,黑眸无声扫过来,“怎么,找他有事?” 沈露被他漆黑无物的眼神看得心惊,掩饰着笑了笑,“我找他能有什么事?随便问问而已。” 她只是想知道,梁居生送苏妲己,到底是他的私人行为,还是受了谁的嘱咐。 那些可怕的念头就像在沈露脑海深处生根发芽了一样,不停地长大,长大。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后视镜里那辆车,正好发现它在某个路口转了弯。 呼吸蓦地一窒。 那条路,不是去医院的,而是—— 她转头盯着男人深邃立体的侧脸,心中泛开的震惊里夹杂着绵绵的苦涩。 那是他家的方向。 沈露抿着唇,不让情绪泄露丝毫。待他将她送回家、正转身准备离开时,一双藕臂忽然从身后缠上了男人劲瘦的腰,嗓音低低柔柔的,妩媚又暗含其他意味,“白檀,我刚才喝了酒,现在头有些疼。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好不好?” * 妲己望着眼前越发陌生的街景,秀眉凝紧,“梁助理,方向是不是错了?” 梁居生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白总交代我,送您回絮风庭。” 妲己一怔,顷刻间明白过来,白檀让梁居生送她回家,意思不是回她的家,而是白檀的家! 她的手无意识摸上了开门的把手,这个动作被梁居生瞧见,他忙将车门落锁,又踩了一脚刹车,“苏小姐,您别冲动!这样很危险!” 妲己触了电似的缩回手,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跳车的。” 只是刚刚一想到要去白檀的家,“逃离”二字便不由分说地成为占据她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其实,”梁助理透过后视镜瞧着女人温静美丽的脸,为难地启齿,“白总也说过,如果您不想去,随时可以下车离开。” 但他私心里觉得夫妻哪有隔夜仇?白总和未来太太今天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最好还是找个机会尽快说明了才好。 妲己闻言晃了晃神,半晌才莞尔道:“没事,你继续开车吧。” 与白檀这短短几次交手,她已经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气。表面上绅士又体贴地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可当她做了他不喜欢的选择之后,所付出的代价一次比一次严重。 絮风庭,置身于喧嚣繁华的城市中心,整个小区里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 妲己跟在梁居生身后走进别墅里。 “白总刚回国、刚搬过来没多久。”梁居生打开灯,“如果缺什么少什么,您可以吩咐保姆阿姨置办。” 妲己的目光落在屋里,所有家具和装潢都是十成新,简单又利落,是独居男人的风格,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比她现在住的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看起来还冷清。 梁居生走后,妲己就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壁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眼皮渐渐沉重。 直到屋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时,她才蓦地被惊醒。 第036章 你就没有身不由己、力不从心的时候吗? 白檀踏进屋里时正好看到沙发上的小女人激灵一下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局促不安道:“白公子,你、你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突然被惊醒的缘故,妲己觉得自己的智商情商还有点不在线,对语气和情绪的拿捏也显得有些刻板生硬。 很显然,对面男人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淡淡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的沉默加深了妲己的不安,她捏了捏眉心,再次沙哑地出声:“你让梁助理把我带到这里,是有话要说吗?” 男人走近她,岑薄的唇扯了扯,不像在笑,“我以为,有话要说的应该是你。” 他的嗓音如风,把空气里的凉意都吹进了妲己的肺腑。 随着男人的靠近,她鼻翼轻动,闻见了一丝丝不属于她的香水的味道。 妲己突然垂眸笑了,“那我谢谢白公子这么善解人意,还特地派人送我过来。” 语气里听不出攻击性和侵略性,什么都听不出来,轻袅而空洞。 白檀伸手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似笑非笑染上凉薄的眉峰,眼里张扬开层层叠叠的寒气,“我再善解人意,又怎么比得上你的前男友?” 女人一怔,默不作声地咬住了自己绯色的唇瓣。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重要得足以和你爸的身体相提并论。”白檀低低徐徐地说着,字音清晰得伤人,“原来是18岁少女的梦想。今天他替你实现了,感动吗?” 妲己很费力地在他手中偏过头,“谁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那些都是过去了。” “少不更事?”白檀嗤笑,犀利的言辞几乎逼近她心底,“如果他没说错话,你会拒绝他?” 妲己张了张嘴,一个字“会”字心虚得说不出来。 “不是挺会说谎的?”他温淡的笑意里含着无比凌厉的杀机,妲己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快被他捏碎了,“接着说,让我听听你还能扯出多漂亮谎话来。” 谎话。 妲己的眸光滞了滞。 还有这一茬。 “今天对你说谎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她忽然软了语气,略显急切,“我有朋友在萧锦帆手上,很好的朋友。我……” 男人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给出的理由,漫不经心笑着打断,“说实在话,妲己,我活到现在还没被女人这么怠慢过。而你三番五次的不把我当回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有意的。”妲己在他机锋暗藏的气势中喃喃,“难道你就没有身不由己、力不从心的时候吗?” 片刻的死寂。 男人蓦地松开她,冷冷从她身边越过,声音骤然沉入谷底,“没有。” 妲己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好似在他放开她的前一秒,瞥见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怔然。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檀是何许人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做不到的事。 妲己正犹豫着是否跟上他,忽然听见他冰冷嘲弄的话音,“萧锦帆捏着你想要人,你还敢当众让他出丑,是胆子一直就这么大,还是遇见和他有关的事就不长脑子了?” “没有。”妲己闭了闭眼,低声开口,“只是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不让他出丑的话,好像会把白公子你得罪得更狠。” 男人无动于衷,冷笑,“你还会害怕得罪我?” 她的态度谦卑,“害怕。” “呵。”男人玩味地盯着她看,湛黑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在他锐利的审视之下,妲己陡然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原来给他难堪是怕得罪我,”他说得慢条斯理,意味不明,“不是因为萧锦帆差点拆穿你的身份,让你失去冷静、恼羞成怒了?” 尖锐的疼痛如飓风突临,席卷过整片神经。 妲己的瞳孔先是放大,而后狠狠一缩。 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男人压在了沙发上。 “这个谎话也够漂亮。”他按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睨着她,唇边的弧度近乎残忍,“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你果然不愧是云城最贵的女人,有本事让男人一边替你烧钱,还一边乐得忘乎所以。” 凶恶的吻猛地压下来,不加怜惜,也没有情慾,男人的手掌从她的发梢抚过她的脸,最终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 “可惜了。这头发、这脸、还有这副身子……你苏妲己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嗯?” 第037章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妲己的脑子“轰”的炸开,面色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白檀,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挺上道的?”男人低笑着抬起她尖细地下巴,吻了上去,另一只手重重按在她胸前,“你说我要干什么?” 妲己气血上涌,满脸通红,“你放开!”奈何刚出声就被堵住了唇,“不要……唔,不要!” 温度在女人的挣扎和二人皮肤的摩擦间不断上升,却忽然,妲己感觉到凉意顺着锁骨整片蔓了下去。 是她的晚礼服被从领口狠狠撕裂了。 妲己的情绪彻底失去了控制,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滚开!别碰我,滚开!” 沙发上狼藉不堪,深色的布料衬得女人的皮肤如上好的白釉,灯影照过来,有晶莹誘人的光。 再加上她眼底那些愤怒又显得可怜的水意—— 男人原本冷静克制的眸光蓦地深了深。 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硬了,硬得发疼。 大概是男人生来就带着肆虐凌辱的天性,在某些时候,对手的可怜与讨饶更能激起他们深藏在骨子里包裹的兽性。 哪怕是白檀这样谦和儒雅的贵公子、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他依旧是个男人,逃不脱男人的本能。 很可惜,眼前的女人并不配合。 “堂堂白家继承人,你就只会用这种强人所难的手段吗?”屈辱感已经完全取代了理智,妲己几乎是用咄咄逼人在掩盖自己的慌乱,“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简直是混蛋!下流!” 她激动的样子映在男人的一双黑眸里,惹得他怔了怔。 随后,唇畔的弧度莫名扩大,低低笑道:“呵,生气了?”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她冷艳归冷艳,高傲归高傲,可就算在仇人面前,也没失分寸到破口大骂的地步。 “缺钱的时候不惜出去卖,这会儿倒是想起三贞九烈了。”俊脸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是因为今天听了前男友的求婚心旌激荡,想为他守身如玉了?” 说着,他将她的礼服更粗鲁地往下扯了扯。 妲己小脸煞白,开口都轮不到思考了,双手抱在胸前尖叫:“我要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乐意嫁给你的女人那么多,你想挑个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只跟我一个人过不去?!” 尾音带着浓烈的哭腔,砸在客厅冷冰冰的空气里。 男人看了她许久,凤眸眯成狭长的形状,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不为什么,谁让她们都不是货真价实的苏家千金。” 妲己想也不想地反驳:“我也不是!” 四个字掷地有声,话音落地后,是一片冗长的死寂—— 头顶的男人逆着光,面无表情,已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而妲己躺在沙发上,脸色比方才更差,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呆呆的,眼珠都不动一下。 半晌,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攥紧……又松开。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 她这是……都说了些什么啊…… 妲己自嘲地笑,眼角有泪滴滑落,长发掩面,“如你所见,白公子,我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苏家没有货真价实的千金,我爸爸只有我哥一个儿子。至于我……” 她顿了顿,苦笑,“我是私生女。” 第038章 被人甩了两次,理由都他妈一模一样 妲己说完这句话以后很久才敢睁开眼去打量身边的男人。 他的眉眼疏朗而幽深,其中究竟藏着什么情绪,旁人根本看不真切。 但,绝对不是惊讶。 妲己安静地想,他可能早就猜到了。 怪只怪萧锦帆在晚宴上说错了话,而这个男人恰好拥有异常敏锐的洞察力。那双冷冷清清的眸子看似随意地一瞥,便能将所有事都看透。 “啪”的一声,打火机被擦燃了火花,白檀点了一根烟,淡淡睨向她,“楼上有多余的空房,自己找一间住,衣服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妲己下意识裹紧了身上被撕扯变形的礼服,尽量保持语调平稳,“不用麻烦了,白公子,如果您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回家了。” “大晚上你准备这副鬼样子出门?”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俊脸的轮廓线里却透着阴沉,“就算不是货真价实的千金,也没必要廉价到这份儿上。” 妲己咬唇,一波又一波的痛楚肆虐着她的神经。 半晌,她挤出笑容,“好,那就打扰了。” 说完,她抱着长长的裙摆,捡起刚才被踢到很远高跟鞋,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男人盯着她细白纤长的小腿,眼里淡然得风波未起,好像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妲己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嗓音轻轻传来:“白公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算什么呢。 她是他隐秘的未婚妻。 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另一个女人出席宴会。 刚才他居然还差点襁坚了她,任她怎么哭喊打闹都无动于衷,却偏偏在听说她是私生女后停下了动作。 其实,嫁给白檀并不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至少她不用再风餐露宿,父亲往后的日子亦能得到保障。哪怕没有感情,她也可以做到像白檀说的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们二人各取所需,明明该是一段很和谐的关系才对。 为什么每次都要两败俱伤难以收场? 身后,男人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 “你想没想过,既然萧锦帆需要钱,他直接娶了你、继承苏家家业,不是来得更名正言顺?何必把局面搞得这么难看,让心爱的女人视他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你说,这是为什么?” 妲己闻言,眸光蓦地狠狠一颤。 片刻,滔天巨浪拍上了心岸,几乎将她整个人掀翻。 ——因为她是私生女,娶了她连苏家一半的财产都得不到。 男人低沉的话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丝不明显、却入骨的轻蔑,“妲己,私生子私生女这种身份,到底见不得光。” “而且,”他面无表情地说,“非常惹人厌恶。” 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女人的话音温淡,没有起伏,“我去休息了,晚安。” 木门关严的刹那,妲己如同骤然失去平衡般,无力地靠着门滑落在地板上。 先是萧锦帆背弃了她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后是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的男人也做了相同的决定。 短短一个月她被人甩了两次,理由都他妈一模一样。 呵…… 没了白檀这个恶劣又小心眼的斯文败类整天缠着她,应该开心才是。 应该开心才是。 她如此想着。 可对面漆黑的落地窗里,却倒映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 第二天早晨,妲己很早就起了床,为了离开时不会和隔壁屋里的男人碰面,却被来送衣服的佣人告知,白檀昨天半夜就离开了。 妲己垂眸,清浅莞尔,“不在家啊,也好。” 省得她躲躲藏藏的不自在。 “但是楼下有一位先生在等您。”佣人道,“白总吩咐过,您可以下去和那位先生一起用早餐。” 妲己现在听见“白总”两个字就觉得眉心发胀,更不想见什么先生女士的,她礼貌一笑,“我不是很饿,换好衣服就离开,让您费心了。” 佣人没多说什么,倒是妲己自己拿着东西走下楼的时候,瞧见客厅里的男人,忽而一怔,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第039章 白公子看不上我的 “袁皓?”怔然过后,妲己立马跑了过去,望着头上还贴着纱布的男人,满肚子的惊疑一下子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你……” “事情都解决了,妲己。”袁皓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口吻温和,“听说你这几天四处奔波,辛苦你了。” 妲忙摇头,眼神却定定落在他的脸颊依稀可见的淤青上,“疼吗?一会儿我陪你去买点药。” 袁皓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疼,昨晚梁助理送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叫医生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妲己这才放下心来,却忽然又拧了眉,“你刚刚说谁?” “梁助理,你不认识他?” 几个字敲打在她心口,轻轻一震,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白檀? 昨晚遭受的羞辱和冷漠都还历历在目,可如今,袁皓平安无恙地站在她面前,妲己悲哀地发现,对那个男人,她似乎连恨都恨不得。 袁皓眼神复杂,沉声道:“你和白公子……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袁皓打量着客厅四周,意有所指,“这里是白檀的家。” 稍微懂分寸的女人都知道不能随便夜宿在男人家里,更遑论是妲己这样从小礼仪教养满分的女孩。 而且,怕她担心,袁皓并没告诉她昨晚的局势有多么危险和紧张—— 那时候,他甚至听到了枪声。 试问哪个男人会为了与自己无关的女人涉险? 在对方若有所思地审视中,妲己终于败下阵来,不得已解释道:“我和他……昨晚之前是未婚夫妻,现在么,”她看向窗外,笑了笑,“好像已经不是了。” 袁皓震惊。 妲己在片刻的安静中,兀自回忆起梁居生在拍卖会上偷偷给她的忠告——白总其实挺好说话的,也不会和女孩子计较太多。只要您用点心思哄哄,今天晚上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忍着没有在半途中下车,想来絮风庭见他一面。 结果却彻底砸了。 袁皓发现她眼里的三分失神,又不方便探听她的私事,只好换了话题,“你的工作找到了吗?” 女人眸色一黯,“还没有。” “我朋友的剧组里造型师临时有事,缺席了拍摄,现在急需一个替班的人选。”他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 云城的第一千金,她的眼光向来走在时尚潮流的前端,品味更是没得说。 女人的杏眸先是一亮,而后却又浮现出几丝犹豫。 袁皓自然懂得她在顾虑什么,“放心,代班而已,后期不会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只要萧锦帆不派人24小时盯着你,就发现不了。” “那就好。”妲己双手合十,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 * 娱乐圈是个最避不开八卦的地方,接了这份工作没多久,妲己就切身体会到了。 “沈露、沈露,又是沈露!”更衣室里有人刷着微博,絮絮叨叨,“脸长得还没有网红好看,真不知道白公子看上她哪里,天天给她炒热度。” “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姑娘描着眉眼,“像白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就算不联姻,也不可能娶个网红回去呀。人家沈露从前是大小姐,身上的女神范儿一般人就比不了。” “女神范儿?”那人放下手机翻了个白眼,看向专心搭配衣服的妲己,“我们Sue也有啊。” 说着,她欣喜接下妲己递来的上镜服装,赞美道:“又有范儿又有眼光,长得还漂亮,Sue,你真是我女神。白公子要是见了你,肯定秒秒钟踹了沈露。” 妲己莞尔,既不羞涩也不得意,轻描淡写道:“白公子看不上我的。” “Sue。”门被推开,是策划拿着剧本进来,“今天的安排临时有变,导演请来一位大明星做特别嘉宾,她自己带了几套衣服,你替她搭一搭,再给她补个妆。” 妲己正色应道:“好的,我马上去。” 她离开后,有人忍不住多嘴问了句:“谁呀,还自己带衣服,架子这么大?” 策划瞪了她一眼,警告:“收收你的心思,少给我惹事!那位姑奶奶和白公子有关系,你得罪不起。” 第040章 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 妲己走到休息室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温柔的“请进”,才推门走了进去。 穿着休闲装的女人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剧本静静地看,帽檐压得很低,隐约可见五官清婉的轮廓,有些眼熟。 旁边助理瞥了妲己一眼,道:“你是造型师吗?我们家露露前几天被设备砸伤了头,后来为了出席晚宴提前拆线又感染了,现在必须戴着帽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妲己闻言怔住,总算明白这位“大明星”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 这算是冤家路窄? 她嘴角一抿,想笑却笑不出来,最后平淡出声:“沈小姐应该已经看过剧本了,这一期真人秀的背景是中世纪古堡探险,整个组里所有上镜演员都穿欧式皇家风,那顶棒球帽肯定是不能戴的。” 她的话音落下,沈露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了头,惊讶,“是你?” 妲己回以礼貌而疏离的笑。 “你们认识?”助理狐疑地打量着妲己,片刻舒展眉头,“那就更好办了。我们露露眼下正是吸粉走上坡路的时候,你一定要帮她设计一套艳压全场的造型。” 妲己似笑非笑,“戴着棒球帽……艳压全场?” 沈露的身材要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她也就不说什么了,瘦得像飞机场一样,还打算遮脸? 遮了脸她浑身上下还有看点吗? 助理不乐意了,“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摘帽子,她头上有伤!” “头上有伤就该在家里好好养。”妲己垂着眸翻了翻剧本,平静地接过话,“既然决定出来工作,那么麻烦沈小姐尽量配合导演组的要求。古堡里的女仆头上可以加一顶女仆帽,不知道沈小姐愿不愿意接。” “女仆?”助理不可置信,“你们导演花这么大价钱请我们露露来当女仆?” “Gina。”沈露打断她,“少说两句。” 说完,她又看向妲己,“导演组怎么安排都可以,这个角色我愿意接,麻烦帮我加一顶帽子。” 妲己亦是波澜不惊地望着她,“嗯”了一声道:“我去准备。” 剧组里并没有准备女仆帽,妲己只好剪掉了女仆装的里衬,拿了针线自己缝了个简易版。 好在今天只是拍定妆照和预告片,对细节要求不多,但缝帽子到底耽误了点时间,只好临时将沈露的拍摄移到了最后一个。 光和背景板刚刚调整好,外面一群人就热闹了起来。 妲己站在不碍事的角落,正巧看到摄影棚外的宾利慕尚缓缓停下。 身材修长、西装笔挺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迎着光,他的眉眼如远山般深邃俊朗,岑薄的唇线里透着颠倒众生的笑意,周身环绕着令人折服的贵公子的气场,优雅而慵懒。 妲己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剧本。 “白檀,你怎么来了?”刚摆好姿势的沈露微红了脸,“都不提前说一声,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来者何人,纷纷拿出手机偷拍,白公子不动声色,眸光一掠,所有人都如芒在背,忙不迭地收起手机。 他这才将视线又聚回沈露身上,蹙眉,“你这是什么装扮?” “导演组特地安排的角色,为了让我能戴着帽子出镜。”沈露淡淡地笑,“很贴心的。” 男人伸手摘掉了她头顶的帽子,不费什么力就扯断了线,回身,黑眸纹丝不动,令人心惊的沉稳与威慑隐匿在其中,“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导演组没钱了?” 第041章 白公子,这么巧,在哪都能遇见你 妲己亲眼看着他将手里残破的布料扔在脚下,手工皮鞋似不经意般踏了上去。 “白檀,这好歹是人家费心做出来的,你别……”沈露为难地劝,后面男人说了几句什么,妲己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 她摊开手掌,望着手心和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想,十指连心,果然如此。 否则为什么觉得这些细密的疼一路蹿过神经扎到了心里。 * 当天的拍摄没有完成,因为白公子突然出现,把沈露给接走了。 妲己不出预料地被导演狠狠责骂了一番,第二天一行人早早出发往山里赶。 为了这期真人秀,导演特意租了云城郊外半山腰的一座古堡。听说是几十年前某个大财阀给他女儿建来娱乐度假的地方,后来女儿出嫁,就一直荒到了如今。 城堡位于半山腰的峭壁旁,1:1还原了新天鹅堡的模样,站在塔顶能将半座山脉的景色收于眼底。 饶是妲己出生在富贵家庭,也不禁为这惊心动魄的手笔感到震撼。 “施老先生特意叮嘱过,城堡东面的高塔年久失修,不要到上面去。” 导演正说着注意事项,忽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施老先生?难道是那个施老先生……” 妲己怔了怔,抿唇望向身后宏伟的建筑。 她还奇怪云城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出了个隐形富豪,原来是施家。 那神秘低调得如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云城第一世家。 “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等等沈小姐,她下午过来,我们三点钟准时开机。” 众人应声而散,妲己被和另一名化妆师安排在同一间卧室,城堡里很干净,尤其是地板和窗户,几乎纤尘不染,像是常年有人打扫的样子。 中午草草啃了个面包,眼看着离三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妲己便自己在城堡里逛了起来。 走到三楼最里侧,有一间屋子,门框的风格都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门把手上镂空刻着一片六瓣雪花。 妲己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拉开了门。 还没等她看清屋里的东西,便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伸出来,猛地按在了门上,“砰”的一声将门关死。 妲己怔了下,不敢回头,视野所及之处,熨帖工整的袖口别着一枚熟悉的袖扣。 她的心口一缩。 “谁准你开这道门的?”男人冷漠刺骨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毫不掩饰的怒意让妲己跟着哆嗦了一下,“未经主人许可就擅闯别人的房间,苏妲己,你这么多年的礼仪教养都白学了?” 这声音。 又是他。 妲己安静了几秒钟,待心跳恢复平静,转过身来对上男人的眼睛,微微一笑。 “白公子,这么巧,在哪都能遇见你。” 女人白希的手指轻轻撩了下卷曲的长发,优雅妩媚得恰到好处,偏生透出浅浅的冷艳,“要不是每次你都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是爱我爱到一天见不着就想得厉害,所以才这么如影随形呢。” 第042章 好像她是心思恶毒的妖妃女配 她一点都不好奇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以为他真是过来找她的。 臻首一偏,正好从旁边的窗户看到了城堡侧门处拿着剧本与导演交谈的女人。 是沈露。 妲己不禁莞尔,嘴角的弧度凉凉淡淡,“白总这么怜香惜玉啊,还亲自送沈小姐上山。” 说完,她又转过头来看他,却不期然瞧见男人的一双眸子黑得可怖,冷厉之色仿佛要渗出来。 她的心房蓦地一缩。 哪怕妲己已经不止一次“得罪”过他,也早就见识过他发怒的样子了。 可是仔细回想,他每次发怒几乎都是冷蔑而温柔地一提唇角,越生气就越是笑。无论事态再怎么严重都始终恪守着绅士礼节,一派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从来没有过这样平铺直叙的怒火。 为什么? 白檀的声音沉沉落下来,砸在她耳膜上,“你怎么在这里?” 妲己垂下眼帘,“工作。” “工作?”男人狭长的眸子一眯,视线钉在她脸上,“你的工作是到这里来参观?” 他的质问使妲己心里逐渐涌上深深的无力和反感,这种感觉甚至比面对萧锦帆的时候还要令人疲惫——好歹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萧锦帆翻脸,但是对白檀,她不能,也不敢。 必须时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白总,如果我没记错,节目好像不是您投资的。就算我真的偷懒旷工,”她顿了顿,好脾气道,“也应该是我的上司来教训。” 白檀的手依然撑在门板上,两人此刻的姿势,有种他将她搂在怀里的错觉。 而怀里的小女人仰起脸,笑得绵里藏针,“更何况我和您无冤无仇的,您不要随便冤枉人。” “我冤枉你?”白檀怒极反笑,也真是佩服她被人逮个正着还要倒打一耙的本事,“你从花园闲逛到三楼,是为了工作,嗯?” 妲己愕然,“你怎么……” 再看清男人脸上的冷笑,她从容平静的眉眼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结,脸色十分难以置信。 他跟了她一路? 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懊恼。 男人居高临下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人知道的。”妲己低头,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睛里的神色,语气淡漠至极,“白总若是见不得别人游手好闲,麻烦下次早点把沈小姐送过来。整个剧组她咖位最大,她不来我们没办法开工。” “知道她咖位大,还叫她去演女仆?”男人眼里明晃晃的质问宛若浮冰碎雪,风一吹,沁人的冷。 妲己的瞳孔微微放大,半天才回想起昨天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一切。 女仆这个角色,确实是她推荐给沈露的。 只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好像她是心思恶毒的妖妃女配,千方百计地阻止那朵小白莲大放异彩似的。 第043章 白檀,你个多情又薄情的骗子 “一个好演员,无论接到什么角色,都应该尽善尽美的演绎出来。”妲己的眼角挑出一点笑,不经意间带着傲慢而妩媚的风情,“既然白总这么心疼她,不如直接去跟导演说给她换个角色。” 反正以他的身份,就算不声不响撤了这档节目,也不会人站出来说他一个字的闲话。 “呵。”男人站直了身体,将手收回来,漫不经心插进西裤兜里,“苏妲己,你以为只有你最会来事儿?” 他的视线钉在她脸上,纹丝不动,薄唇漠漠吐字:“这个圈子里,是个人就比你机灵。到最后只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妲己眸光一震,手指蜷缩着扣进掌心,使先前扎伤的地方更疼了,“白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给沈小姐推荐了一个角色,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难说。”男人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落在窗外,黑眸中光影明灭,声调波澜不兴,“手握权势的人通常都不讲道理,想做就做了。” 妲己脸色一变,渐渐地,胸腔上下起伏,看得出来竭力在忍耐。 “白檀,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想不到她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却是在即将炸毛的时刻。男人瞧着她,唇梢覆上戏谑而嘲弄的笑,“你真觉得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是专程为了刁难你的?”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慵懒模糊,妲己却秒秒钟连言外之意都听懂了—— 她还没有这么重要。 心口忽然堵得厉害,话也说不出来。 这感觉无比荒唐,就好像她宁愿他是过来刁难她的一样。 很可惜,白檀确实不是为她而来。 他只是刚好送沈露到这里,一下车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晃悠,也不知是什么心态作祟,他就这么跟上了她。 不过……若非她私自打开这扇门,他原本也没打算露面。 女人的声音低低的,质问都显得很没力道,“不是为了刁难我,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这四个字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男人面不改色地从她身边路过,顿了顿,留下一句,“不该管的、不该问的,还有不该看的,你自己掂量清楚,就不会惹祸上身。” 也许是妲己的错觉,他在说到“不该看的”四个字时,视线似乎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她身后的那道门。 他离开后,妲己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端详着门把手上的镂空的雪花图案,皱起了眉。 这个图案……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下午三点钟,所有剧组成员准时在城堡前面的喷泉处集合。 导演临时宣布了剧本有所改动,“我们先前分配好的角色只作为游戏的初始角色,所有艺人必须通过闯关找寻信物,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真正的公主只有一位,可能是在场的所有人。也就是说,伯爵小姐、女仆和孤女都有可能成为公主……” 他还在说着,妲己已然翻开了剧本。 作为幕后人员,她拿到的剧本与参加游戏的艺人们不同,这份剧本里写得清清楚楚,谁是真公主,谁是冒牌货。 翻到那一页时,妲己其实没有太惊讶。 因为这改动太过刻意,明摆着就是为了迎合那位从天而降的大咖的到来。 她也突然明白,白檀那时候冷笑着说“这个圈子里,是个人就比你机灵”的真正含义—— 导演早就想好要巴结他了,甚至为了他不惜将所有已定的角色推翻重来,哪里还用得着他亲自去开这个尊口给沈露换角色呢? 她闭了闭眼,自嘲地想,原来白檀不是要对她赶尽杀绝,他真的只是为了告诉她,她有多天真,有多傻。 现在在他心里,她是什么样呢? 处心积虑想要成为沈露星途上的绊脚石,却被他毫不费力地一脚踢开的蠢女人? 妲己无奈地低笑。 若她真的想给沈露使绊,遇到白檀这样的对手,估计也只有死无全尸的份了。 可,又是谁的声音,曾经低沉含笑地绕在耳边,字字句句如同蛊毒般誘人:“如果沈露的事让你不高兴,我保证以后和她划清界限,嗯?” 骗子。 妲己握紧了手里的剧本,面无表情地想,白檀,你个多情又薄情的骗子。 第044章 只一眼,就被面前巨大的画像震住 “Sue。”策划从一边走过来,急急对她说,“最后一幕公主是穿红裙吧?你记得挑一条红色的项链给公主当信物。” 去哪挑?妲己懵了两秒钟,“可是……道具组没有通知我要带项链。” 剧本都是现改的,道具组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 “我刚给施老先生打过电话,他允许我们去他女儿以前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首饰。”策划道,“在三楼最里面那间,你去看看。” 三楼……最里面那间? 妲己蹙着眉头,“确定得到主人的许可了吗?” 她刚被人莫名其妙训了一通,不想再去触这个霉头。 策划不耐烦,“确定了确定了,你别磨蹭了,赶紧去。” 妲己又跑回三楼,经过转角,抬眼目光所及之处,是男人颀长的身影立于门前。 他微垂着头,在那里站了很久。 虽然离得远,妲己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好似有所感知,他在看门把手上那枚镂空的雪花。 夕阳越过男人宽阔的肩头落在地板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白檀! 妲己怔然,他怎么还在这里? 她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等他离开才犹豫着推门而入,只一眼,就被面前巨大的画像震住。 人如画,画中人。 女人的笑容仿佛要溢出画卷般的生动无瑕,就这样静静在画里凝视着天边晚霞。 不知为何,妲己的脑海里竟出现了白檀方才被夕阳照亮的身影。 那一点神韵,无师自通。 那是……施老先生的女儿吗? 她看了许久,收回思绪拉开梳妆柜,一本年代久远的手稿躺在里面,与周围的首饰格格不入。 妲己作为一个设计学出身的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挣扎许久还是翻开了它,看到里面各式各样的婚纱手稿。 越看越忍不住为这些奇思妙想而惊叹——原来施老先生的女儿还是个很有才情很浪漫的设计师啊。 手稿的最后一张被火烧毁了半页,页脚蜷起,让妲己心里空落落的遗憾。 她坐在椅子上,削了一根铅笔,在下一页空白的纸上细细描绘起来。 策划找上楼时,她刚好画完最后一笔。 “Sue,我让你挑一条项链你挑了多久!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剧组都在等你!” 妲己一惊,赶紧把手稿放回原处,随意抓了一条项链迎上去,温声道:“实在很抱歉,项链我已经挑好了,马上就……” 策划瞪了她一眼,“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资历的新人就要记住八个字:当牛做马、吃苦耐劳!别一天到晚总惦记着偷懒走捷径!” 妲己抿着唇,诚恳道歉:“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策划还是不解气,“你自己说说,你才进剧组几天?昨天得罪沈小姐,今天得罪白公子,后天是不是一刀捅死我和导演算了?不想混了自己收拾东西滚蛋,别连累整个剧组给你陪葬!” 妲己脸色微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得罪……” 就算她昨天建议沈露演女仆是拂了大明星的面子,那“得罪白公子”这话又怎么讲? 策划的表情阴沉沉的,“白公子想看沈小姐穿公主裙的定妆照,等了你将近半个小时!” 妲己的心“咯噔”一声,走到门口抬眸正好看到摄影棚边大爷一样坐着的男人,手里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目光割裂青白的烟雾,锋锐而冷漠地睨了过来。 第045章 做个特效煽煽情,收视率肯定爆表 沈露就站在白檀身边不远的地方,一身贵族范儿的红裙,头上戴着英伦风的小纱帽,目光淡淡瞥向妲己。 她的眼睛里没有太多质问或责怪的色彩,只道:“导演说主角造型也可以加一顶帽子,让我试试妆。Sue,你觉得怎么样?” 妲己闻言无声笑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明知公主能戴帽子却故意把沈大明星往女仆的角色上推一样。 “我早说了是你不怀好意,露露还不信!”沈露的助理气得跳脚,“你们不是旧相识、老朋友吗?你就这么见不得露露好?” 妲己面不改色,“旧相识不假,老朋友算不上。” 她说得平淡,众人却纷纷愕然——想不到她认识沈露! 可是,有这么高的枝儿她不攀,怎么反倒巴不得要撇清关系似的? 妲己转向导演,视线若有若无地从白檀身上经过,微笑,“从女仆到公主的转换确实很有戏剧性,赵导英明。要是再加个保驾护航的王子,观众应该会更喜欢。” 保驾护航的王子? 策划的脸一秒涨成了猪肝色,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姑奶奶这是在讽刺那位不能惹的爷吗?她不想混了吗? 青白的烟雾背后,男人岑薄的唇角冷冷翘起,“你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不敢。”妲己垂着眼帘,想也不想,“我只负责给角色做造型,其他事情我不懂。只不过白公子对沈小姐的悉心呵护让我一个戏外人都觉得感动,如果放在戏里,做个特效煽煽情,收视率肯定爆表。” 白檀嘴角的笑意更深更冷。 也就只有这个女人能把嘲弄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一脸“我全是为了剧组好、我很懂事很有大局观”的模样。 叫人恨得牙痒痒,偏还抓不住把柄。 “你是造型师?”他起身,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妲己点头,态度淡然平和。 白檀将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我怎么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造型师都有给演员安排角色的权利了?” 妲己轻笑,一双眼眸里波光流转,“因为角色本来就不是我安排的啊。” 她仅仅是提了个建议而已,接与不接,决定权在沈露手里。 她不解释,他们还就真当她有这个能耐了。 白檀回头,目光落在沈露的助理脸上,“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那温淡无物的眼底似有冷芒盘旋,Gina一下子就惊出了冷汗,“我……我……白总……” “白檀。”沈露轻袅的嗓音静静传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角色是妲己推荐给我的,接下来也是我自己的主意。Gina只是认为我值得更好的角色,所以为我抱不平而已。你与其这样敲山震虎地教训我的人,不如直接来问我。” 她笑了笑,眼睛却直白地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没有半分退却,“问问我是不是教唆了Gina,故意往苏妲己身上泼脏水。” 苏——妲己? 旁边的围观群众们又一次被惊呆了。 无数道视线落在那个弯唇浅笑,从容大方的女人身上。 这就是云城的第一千金……苏妲己? 第046章 这算什么,情人间无条件的信任? 白檀兀自低笑了一声,俊眉的眉梢微微挑起,不甚在意的样子,“是你教唆的?” 沈露只冷静地说了两个字:“不是。” “嗯。”他草草问过这么一句就转过身来,深沉的眸光一瞬不瞬落在妲己身上,“身为造型师,连导演一个外行人都能想到的办法,你却想不出来。说不是故意的,你当所有人都不长脑子?” 妲己方才还平静的心底,刹那间起了风,砂砾擦过皮肤,疼得她狼狈不堪。 沈露说不是就不是? 呵,这算什么,情人间无条件的信任? 她一开始明明不屑于解释的,他们误会就误会。 可是现在看到白檀这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她几乎是咬着唇才忍住了讽刺回去的冲动。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三言两句就挑破她带了二十多年的假面。 导演见气氛尴尬,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个……白总,我们的造型师临时请假不在,才请了Sue过来代班,没想到会冲撞您和沈小姐。您先消消气,拍完这一期我们立马换人,立马换人!” 妲己攥紧了五指,伤痕累累的手此刻疼得钻心。 白檀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人好像受了天大委屈却忍着一言不发的样子,心情不见好转,却没由来更加差劲了。 他所见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对他手里的权势喜爱又忌惮,唯独苏妲己这个人—— 逢迎讨好是她、见风使舵是她、爱慕虚荣也是她。 可偏偏她身上又有一道无形气质的环绕着,哪怕他用再多的权势一脚把她踩成尘埃,哪怕他将多么低俗侮辱的话丢到她身上,那些落魄和窘迫也沾不到她半片衣角、折不断她半分骄傲。 甚至,换不来她半点目光。 傲慢。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哪来的底气傲慢! “好了好了,咱们先给沈小姐拍定妆照,一会儿太阳落山,光就暗了。”策划张罗着,“那个,Sue啊。”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眼前年轻貌美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苏二小姐的事,“我叫你给沈小姐准备的项链呢?” “在这里。”妲己平复了心情,把项链递上去。 策划一看脸就黑了,“你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吗?我说挑一条红的,你不知道红色长什么样吗?” 妲己一怔,低头,手中果然攥着一条蓝宝石项链,不禁蹙眉。 刚才光顾着怕被人发现她私自动了城堡主人的手稿的事,居然没注意自己拿了一条什么颜色的。 “对不起。”她闭了闭眼,认命地低声道,“我去换。” 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解释和争辩的人,做错了事,想办法补救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拍摄结束以后所有人去宴会厅聚餐,你自己留下来收拾设备!”策划拔高了嗓门,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妲己没有异议,心平气和地垂眸应下,“好。” 仔细回想,她这辈子最多的难堪和尴尬,都在今天、在这个男人的眼皮底下发生了…… 这样,他是不是就满意了? Gina见状得意洋洋地笑了,小声道:“露露,白公子对你真上心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 沈露却眸色黯然,不置可否地苦笑着,“是吗?” 她顿了顿,忽然毫无征兆地问:“你见过白檀发脾气吗?” Gina毫不犹豫,“没有。” 白公子一向是出了名的绅士,又优雅又温和,脾气要多好有多好。他怎么会跟人发脾气呢? “其实他和苏妲己是一种人。”沈露目光空洞,轻声道,“都是面具戴惯了、表里不一的人。可是又都克制不住自己,把外人看不见的样子展露给对方看。” “你说,他这究竟是对谁上心呢?” 第047章 拿完东西就出去,别在这儿杵着 Gina心里有点隐隐不祥的预感,却仍然不愿意承认,“可是白公子不可能喜欢苏妲己这样的女人啊。” 光是“私生女”三个字横在那里,就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我没说他喜欢。”沈露拨弄着裙子上的纱,自嘲地笑,“但至少注意力已经放在她身上太多了,不是吗?” 刚刚她之所以敢开口说那些直白又露骨的话维护Gina,不过是在赌,赌白檀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名誉扫地。 事实上,是非曲直,他心里自有定论——那时他冷漠又犀利的目光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所以后来才没有追究下去。 所以她说Gina不是她教唆的,他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放任了。 外人看来,好像是白檀无条件相信她,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再追究下去,占理的绝对不会是她沈露。最后的一问一答,不过是白檀为她守住了最后的脸面罢了。 那个男人远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慵懒随意,他骨子里精明又狠辣,怎么会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呢? 他啊,他谁都不信。 * 妲己回到女主人的房间,将手中的项链妥帖放好,又选了一条红色的,关好抽屉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就看到身后长身玉立的男人,眉眼如隔远山,起了淡淡的雾,哪怕让人看不真切,也好似能触摸到萦绕在他周围的极致的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我只是过来借主人家的项链,策划说已经得到施老先生的许可了。” 男人无动于衷,甚至眼皮都没动,“我说你是来偷东西的了?” 妲己攥紧了手里的项链,待心跳平复之后,才静静展颜,“没有,我怕白公子再误会什么,语出惊人,我有点承受不起。” “拿完东西就出去。”他依然没看她,“别在这儿杵着。” 妲己微微怔住。 自从白檀出现在城堡里,她先后三次在这个房间附近见到他。 一次暴怒,一次寂寥,还有一次,就是眼前这样。 冷淡,没有耐心,没有情绪;无喜无悲,无爱无恨,好像被这个房间剥夺了所有生气,连表面的谦和儒雅都不必再维系。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路过门口时,从更衣镜里看到了身后那副巨大的画像。 夕阳下彻,那眼角眉梢都缀满风情的少女,扬起的浅笑仿佛能渗透人心。 一弯柳叶眉,一双含情目…… 妲己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身后背对着她的男人,踟蹰了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认识她?” 妲己没有明说“她”是谁,男人却已然冷声打断,“苏妲己,我说过,如果不想惹祸上身,不该管的、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你自己掂量清楚。你拿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他猛然回首,眼中深浓的戾气骇得妲己后退了一步。 第048章 你是不是在萧锦帆身上受过什么挫折啊? 画里的人依旧坐在高处,笑意脉脉地看着脚下的闹剧。 “抱歉。”妲己揉了揉眉心,冷静道,“是我话多了。”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解释道:“我没想打听你的隐私,只不过施女士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人,所以才……” 原以为白檀听了会懒得理她,谁知男人的眉心竟沁出一丝丝凉薄,冷笑着问:“像谁?萧锦帆吗?” 他向她走来,高大的身躯排挤走妲己周围的空气,让她连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而他口中突然提到的名字,更是让妲己的心被什么硌了一下。 她偏过头,“跟他没关系。” 男人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是吗?我还以为你对他念念不忘,瞧见什么都能想起他。” 妲己就被迫这样看了他许久,先是有些不能明白他话里的逻辑,而后扑哧一笑,温温凉凉道:“白公子,你不提萧锦帆我都快忘了他是谁,倒是你,”她笑米米地转了转眼珠,“你是不是在萧锦帆身上受过什么挫折啊?” 傻子都听得出来她刚才就是给自己找个托辞,怎么这也能和萧锦帆扯在一起? 男人的脸色猛地一沉,衬衫衣袖忽然紧绷,几乎快包裹不住暴起的青筋和小臂上充满力量感的肌肉,“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天就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他的神情之可怕,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妲己敛起笑容,闭了嘴,却愈发觉得眼前的男人是恼羞成怒了,“白公子……”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男人俊朗的眼眉遍布着暗色的戾气,纠缠交错,如同走火入魔。 他用力甩开手,妲己差点撞在门框上。 她穿着坡跟鞋,狠狠崴了脚腕,疼痛顺着神经钻进大脑,却咬着唇不敢叫出声。 但,妲己盯着被镜子映出的安然浅笑的女人,懵懂地发现,这个女人和萧锦帆…… 居然真的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白檀若不提,她还没有察觉。 也不知道剧组里的其他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分说地开始哄屋里那位爷。 导演只觉得脑袋上悬了把刀,再也不敢耽搁,立马表态,“Sue啊,现在天黑了,你一个人下山不安全,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吧,造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我会找别人替你的。” 妲己脸一白,“导演,我……” “你什么都别说了姑奶奶。”导演苦笑着给她作了两个揖,“昨天沈露小姐的事儿还没消停,今天你又迟到让白公子等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全剧组的人都指着这个饭碗吃饭呐,您就行行好吧。” 妲己往后退了两步,鼻子倏尔一酸。 她长这么大,虽然不是人见人爱,可也是头一次被人当成是瘟神避让。 “我知道了,导演。”妲己强撑着稳住身形,鞠躬淡淡道,“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明天就离开。” 沈露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着,却不是在笑。她盯着白檀的背影,眼神是没人能看懂的沉重。 第049章 白檀,你这是要干什么? 至此,剧组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苏妲己把白公子得罪狠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就连妲己自己都想不明白。 傍晚时分,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听说白总跟沈露一起出席剧组的开机晚宴,妲己很自觉地却没有过去。 她换了一双拖鞋,一瘸一拐地,独自在棚里收拾设备。 大厅里时不时传来其乐融融的笑,妲己像听不见一样,默默用热气呵着手心,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突然有些止不住地怀念小时候。 就仿佛一回头,那个眉目俊朗的男孩就会站在她身后,笑着叫她,“素素。” 哥。 满腔泛起的酸涩,眨眨眼睛就落在了地上。 * 回到分配好的房间,约莫已经是深夜十二点的事了。 她的行李和包被扔在了门外的楼道里,卧室的门也被从里面锁住。 妲己静静看了片刻,闭了闭眼,拎起东西走向其他房间。 整座古堡都被剧组包下来了,这一层是员工的临时宿舍,没有住满,应该还剩下几间空房可以过夜。 可是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无力—— 所有的房门都被锁住了,带着不约而同的冷漠和拒绝。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妲己望着眼前的最后一间,不抱任何希望地按下把手。 “咔嚓”一声,门开了。 她微微睁大了双眸,打开灯,桌子上有些饭菜和一个信封,信封装着几张红色的人民币。 想起那些被反锁的门,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引导她进入这间屋子,看见这些东西。 是谁?赵导吗? 妲己边想边放好行李,简单洗漱躺下。窗帘拉得不算严实,能看到初冬的天空和隐隐闪烁的星辰。但她浑身不舒服,也懒得再起来一趟,索性就任由它这样呆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有了些许睡意时,门锁忽然响了。 妲己蓦地僵住,脑子里不停划过曾经和挽歌一起看过的各式各样的古堡惊魂,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她们胆子都小得很,每次看到骇人的画面,两个女孩就会抱成一团鬼哭狼嚎。 正想着,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巨大的恐惧顷刻间淹没了感官,妲己开始不动声色地寻觅周围有什么可以拿来自我防卫的东西,又屏住呼吸生怕被来人发觉她还醒着。 直到空气里漫开一丝丝熟悉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妲己一怔,出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那人走到床边,俯身将床头灯打开,调至最暗。 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扣住,整条胳膊亦被拉到对方面前。 妲己的心跳声重如擂鼓,憋得厉害,又不敢出声。 世界静了片刻,她的掌心渐渐感觉到了一抹凉意,滑腻腻的触感就着男人干燥的指肚,好像是他在她手上涂着什么。 妲己死死咬唇忍着,听到男人寡淡如白开水的嗓音,“疼就喊出来。” 被拆穿了反而如释重负,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抽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眸冷静而直白地盯着男人俊朗的脸廓,“白檀,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050章 要报警,外线电话在你右手边 终于不叫白先生白总白公子了? 男人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抽了床头的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上残余的药膏擦干净。 妲己看着他这一副不声不响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觉得火气蹭蹭往上冒,“装聋作哑解释不了你大晚上摸进女孩子闺房的行为,你这种癖好已经构成犯罪了,我随时可以报警抓你!” “这不是癖好。”男人俊透的五官仍是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丝毫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要报警,外线电话在你右手边。” 妲己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窒息。 这么多年的家教和修养瞬间破功,顺手抄起枕头直接向男人脸上砸去。 男人淡淡躲过,又将枕头捡起来掸干净,放回她的床上。 他调亮灯光,“手给我。” 妲己无声与他对视,白希的脸蛋透着沁人肺腑的冷。那是一种不必言明的、拒绝的姿态。 白檀看了她片刻,见她还是不动,直接伸手抓住了她左手的手腕,以妲己根本甩不开的力道。 “想在手上留疤,可以把动静搞得再大一点。”男人的口吻淡漠到了极致,偏偏又不容置喙。 妲己偏过头不想看他,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突突。 手上偶尔传来细密的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行了,谢谢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男人乌黑如泽的眸子扫过来,冷冷清清,“也好。” 说完,他挤了一些药膏在自己手上,将剩下的递给她。 妲己接过,正盯着发呆,忽然感觉到被子一角被人掀开,男人擦匀了药膏,温暖干燥的大掌覆上了她的脚腕。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种过于亲密的动作猛地触及了她的底线,妲己下意识蹬了蹬腿想要甩开他,不想他握得很紧,她再这么一挣扎,钻心的遽痛让她的脸瞬间缩成一团,“嘶……” 白檀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始料未及,俊脸霎时间阴沉下来,表情很不好看。 他冷冷训斥道:“脚腕不要了直说,我一只手就能帮你废了,用不着这么闹。” 这女人平时看着乖巧又温柔,怎么闹起来不管不顾的? 妲己努力安抚着自己翻涌的心情,半晌,才硬挤出一个笑容,“白公子,您这么晚过来给我上药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比起事后补偿,我更希望下次我们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毕竟疼的是我……而且真的挺疼的。”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要多温婉有多温婉,要多得体有多得体,白檀却偏偏读出了一种疲于应付的冷漠和不耐烦。 似乎潜台词是——把我弄伤的人是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下次离我远点少找我麻烦我就谢谢你了。 呵,这脾气大的。 “你配合一点,就不会疼太久。”男人重新低下头,还是那句,“疼就喊出来。”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再说,缄默地帮她揉着脚腕。 妲己心累,突然有点羡慕挽歌。 以她那种嚣张放纵的大小姐脾气,要是遇见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登徒子,上去就是一巴掌,还费什么口舌。 第051章 雪 可是她不行,她天生就是小嗓门,发脾气都没气势。 妲己僵着脸蛋,就这么看着他微微垂首、专注的侧脸。 浓密的黑发下那副羡煞众人的五官似乎驾驭所有气质——平时看着像是水墨画般清隽温淡,与女人调笑的时候又是说不出的性感慵懒,但一发起脾气来,那起承转合的线条中透出杀机与狠戾足以让人瞬间腿软胆寒。 白檀啊……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情绪渐渐趋于平稳,妲己冷静下来,不想在即将离开剧组的前夜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所以她没有再开口讽刺他,就这样静默地忍耐。 倒是男人主动开了口,“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拿捏着语气道:“白公子按摩的手法蛮熟练的,好像经验很丰富。” 男人低低笑了,声音不大,但是妲己看清了他略微震动的胸膛。 “还好。”他顿了顿,“有个说法,叫久病成医。” 病着病着,自己就成了医生。 妲己怔住。 他不提,她差点都忘记了—— 白家的独苗,是一棵众所周知的病秧子。 可是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都很健康的样子,甚至比很多同龄的男人力气还要大、体力还要好。非要说病症的话,也就偶尔能听到他沙哑地咳嗽几声而已。 过了不知多久,他收回手,站起身,黑眸扫了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没吃东西?” 妲己抿了下唇,“不是很饿。” “那就喝点粥再睡。” 妲己,“……” 餐桌上那些盘盘碗碗里面有粥吗? 不等她开口,男人便大步走回了床边,按下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淡淡吩咐了什么,没过多久就有佣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出现在门口。 妲己认得,那是城堡里常年留守负责打扫的几个佣人之一。 “少爷,您要的粥。”对方恭谨道,“请问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妲己闻声僵住,心里骤然被某种地动山摇的力道震得几乎坍塌。 再看门口长身玉立的男人,眉眼微微蹙了下,接过粥碗嗓音沉沉地开腔:“出去吧。” 佣人谦卑地关门离开,妲己却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 刚才那人叫他…… 少爷。 她突然想到,施老先生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既然舍得斥巨资将童话故事里的一整座城堡都搬到心爱的女儿面前,自然不会让它沦为被人参观的旅游景点。 她们是为了拍摄节目、交了租金,才被主人允许进入。 那白檀呢,他凭什么可以肆意出入往来? 他是有钱有势没错,但这所城堡的所有者,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像是有人推开了她脑子里的一扇窗,沉淀的思绪被吹进来的风刮得纷扬四散,就连不起眼的小细节此时回忆起来竟也清晰得厉害。 第一次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就曾经提起过“施老先生”的名讳。 后来她误打误撞地到了城堡三层,向来温和儒雅的白公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警告她不要碰那扇门。 他当时的语气,仔细想想,竟仿佛是站在主人的立场驱逐一个不速之客。 还有屋里那副画卷中,女人望着晚霞的模样与白檀在夕阳下相互重叠的身影…… 妲己的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漫不经心地提起,“白公子,你知道Schnee是什么意思吗?” 男人的眼眸陡然深了色彩,将粥碗放在桌上,语气如海面风平浪静,海底却蕴着暗涌的潮流,“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他的反问彻底解了她的疑惑,妲己靠在床头,轻笑着捏了捏眉心,“雪。” 男人狭长的凤眸一眯,逼仄的冷意渗出来,“嗯。” 这座童话里白雪公主居住的城堡,那家名叫“施尼”、却是从Schnee音译而来的传媒公司,还有一朵似曾相识的六瓣雪花。 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妲己想,她也许是撞破了一个……他很不愿意被人知道的秘密。 第052章 好一场两情相悦、情深意浓 卧室里陷入了冗长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 斟酌来去,妲己抿出一丝妥帖的笑,“白总,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困了。” “把粥喝完。”他没有理会她的逐客令。 妲己与他对视两秒,终于屈从于他眼中无形的威慑,“……好。” 她伸手去端粥碗,才发现左手刚刚抹了药,正皱眉看着指尖的伤口,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将瓷碗端了起来。 妲己怔住,勺子已经喂到了她唇边,男人俊长的眉微微一拢,沉声嘲弄,“手伤了连嘴都张不开?” 妲己红着脸蛋,别扭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开嘴了。 这些日子她已经渐渐摸清了一点与他相处的最佳方式,那就是——他说什么,她照着做就行了。总归白公子不发火的时候是个绅士又体贴的男人,顶多就是说话不好听讽刺你两句,忍忍也就过了。但你要是敢拒绝他,他分分钟翻脸翻到你怀疑人生。 她受伤的左手就这么摊开搭在膝盖上,白檀在喂粥的时候无意间瞧见那些伤口,在白希细腻的皮肤上显得很刺眼。 一开始怕吵醒她,刻意把灯光调到最暗,竟然都没发觉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针孔。 眉峰不动声色地蹙起,“堂堂设计系的高材生,削个铅笔能把手心戳成马蜂窝?” 妲己咽下粥,想也不想地闷声反驳:“那是缝帽子的时候被扎到的。” 她削铅笔可是专业的呢,今天只是马失前蹄才划伤了一下。 不过,等等—— 妲己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蓦地睁大眼睛,他怎么…… “帽子?”男人的眸光陡然深了,“露露的帽子是你缝的?” 妲己震惊的思绪被他深邃的眼神拉回现实,她偏过头,拳头松了又攥,攥紧又松,“沈小姐为了陪你参加宴会伤口感染了,我看来看去觉得只有女仆能戴着帽子遮伤,所以临时赶了一顶出来。” 她从小到大都没碰过针线活,要不是平时喜欢设计些东西,再加上她学什么都上手快,估计连顶像样的帽子都缝不出来。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嫌弃得一无是处。 女人蜷缩着手指,嗓音淡静,“缝得太丑,过家家一样的东西,拿不出手也见不得人。” 男人的眸光微微动了下,很快又被漆黑的颜色盖过。 ——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导演组没钱了? 轻飘飘的字在耳畔响起。 说的时候未曾在意,如今回忆起来却如同藤蔓一圈圈缠紧心房,勒得他有些不自在。 或许那天,她就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眼睁睁看着他将她做的东西踩在脚下。 “这么替她着想?” 还亲手缝帽子。 可能是妲己的错觉,竟听出他的声线沙哑了许多。 她思考须臾,颇有风度地微笑,“也没有,毕竟人家为了配合白公子出席晚宴提前拆线、不幸感染了,受一点照顾是应该的。” 男人低笑,“我照不照顾她是我的事。你替我做了,想让我承你一个人情?” 妲己想,这理所当然的口吻多令人感动啊——受照顾的人是沈露,还人情的却是白檀。 好一场两情相悦、情深意浓。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杏眸里已然堆满笑意,“白先生,你这个人的心思有点阴暗呢。如果我说是,你会觉得自己欠我人情吗?” “不会。” 第053章 你真是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冷淡而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妲己有短暂的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恐怕不是沈小姐不值这个人情,而是沈露原本能出演公主,被她这么一“照顾”,反倒照顾成了女仆。 白公子非但不用感谢她,估计还得为这事儿记恨她呢吧? 妲己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胸口有点堵塞。 男人瞧着她低头不语的样子,平缓开口:“下午去干什么了?” 妲己抬头,迷茫,“下午?” “迟到了半个小时。”男人意有所指地提醒。 妲己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明无比,有警钟不停地响起,她抿着唇,一个字一个字推敲着回答:“给沈小姐……挑项链。” 男人唇梢微翘,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妲己,我以为上次的教训足够让你记住,我问你什么,意味着我要听实话。” 眼前又闪过她在沙发上被男人撕扯得满身狼藉的场景。 贝齿轻轻咬上嘴唇,妲己无力地想,白檀敢这么问她,大约是他已经发现了。 她手上被针扎出来伤口毕竟细小,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最显眼的一道,正是下午削铅笔的时候划伤的。 他既然拿着药膏,就肯定是为这道刀伤……或者更直接地说,为那份手稿而来。 思及至此,突然觉得好笑,她就这么轻轻笑出了声。 男人鹰隼般的眸子眯起来,锋锐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笑什么?” 妲己笑够了,才谦卑地回答:“白总还是不要知道了,你会生气。” 她的眉眼很温顺,语气也很诚恳,听不出来一丁点挑衅的味道。 白檀冷笑,“你说。” “真的要说吗?”妲己对上他漆黑无底的眼睛,隐隐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却仍有条不紊道,“我是笑,白公子想到我这儿问什么,开门见山地问就好了。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做铺垫,还白白浪费一管好药。” 反正这个众口相传的名流绅士对她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就算是直接闯进她卧室把她揪起来质问,妲己也不会太意外。 她说完这话,果然看见男人眸中的光更加晦暗了,整张脸紧绷着,散发着她并不陌生的冷厉与阴沉。 “白白浪费?”他扯唇,弧度锋利,手掌掐住她的下巴。 “苏妲己,你真是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不就是白白浪费? 他是疯了才让人连夜下山去买一管深山老林的城堡里不常备的药膏! 妲己却想,原来那份手稿对他而言真的如此重要,能让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白公子在刹那间情绪倒转。 但怎么说也是她动了别人的东西在先,这点是非观念妲己还是有的,她低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白总。” 男人眼底铺着薄薄的一层冰渣,寒气四溢,“这次又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自打认识以来,这个女人跟他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短短两个星期里能找出十来次机会跟他说对不起的人。 可笑的是,她次次都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 第054章 失去重要的东西并且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妲己讷讷地看着他渗透着冷意的俊颜,在低气压中艰难开口,“白总,你是不是看到那份手稿了?” 这次妲己很确定,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男人在听到“手稿”二字的时候眉梢瞬间袭上暗色的戾气。 刚才那忘恩负义的态度的事儿还没说完,她倒是有脸提手稿。 “那幅设计稿很漂亮,灵感也独具匠心,看得出来画它的人很用心思。如果就这么废了半张,”妲己舔了舔唇,低声道,“真的挺遗憾的。” 画它的人很用心思—— 男人的瞳孔微缩,手指蓦地收拢,卡在她下颔上的力道更重,“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这么无私慷慨助人为乐?” 他当然知道画它的人很用心思。 那是她可笑的所谓的一辈子的梦想。 妲己被他捏得生疼,眼睛里快溢出泪,可却仍执拗地望着他。 面前的男人英俊的面容罩着一层阴影。 明明施暴的人是他,明明发脾气的人是他。 可是为什么妲己从他眼里看出了那么深那么浓的自嘲和…… 青筋暴起的手腕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柔荑握住的刹那,白檀的身体一僵。 妲己几乎不费什么力道就将他的手拉开,眉尖蹙着,“这幅手稿……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男人静静地,从身体到眼神都没动一下,像一滩搅不动的死水。 “它对你应该很重要吧。”妲己垂下眼帘,嘴角绽开笑意。 “传说中的大家闺秀,云城的第一千金。”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没有人教过你安分守己四个字怎么写?没有人教过你不要拿你愚蠢的念头揣测别人?” 妲己轻笑,嗓音亦是隽凉如溪水,流进谁的心田。 “可你没否认啊。” 他只是,让她不要揣测。 妲己想,他那时候独自站在楼道里望着门把手上的雪花出神的模样不会骗人。 周身萦绕的气场,是与此刻一脉相承的落寞。 “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还不开心呢?”妲己扶额,“白公子,我没想让你感谢我或者承我什么人情。私自动你的东西是我不对,但是那种失去重要的东西并且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会纠缠一辈子。有机会圆满的话,就不要口是心非。” ——失去重要的东西并且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咬字的方式温静如初,却好像巨石砸在了谁心上。 良久,男人笑了,黑眸深处弥漫着邪肆而阴森的气息,凑到她面前来,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妲己,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懂什么。 她什么都不懂。 “偶尔我会想不明白。”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到底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冒死踩我的底线,还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以为就算踩了我的底线,也能次次安然无恙?” 第055章 白檀,你真是疯了 “最后一次提醒你。”他眼里的警告的颜色藏得虽然深,但很浓,“有些话,不是谁都有资格说,别给自己找罪受。” * 在他摔门而去之后很久,妲己都坐在床上,手脚冰凉。 明明都已经告诉过自己,离开剧组的前夜就不要惹那位爷不痛快了,为什么还…… 她简直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却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幅画上的女人和她深藏在少女心事里的婚纱手稿。 其实那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了,大约也就是婚纱刚刚传进中国那会儿。 若非妲己是专业学习设计的,也没办法一眼看出来属于三四十年前的风尚标。 她颓然倒在床垫上,怎么也睡不着,便从床头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白家、白檀等等字眼。 很快,各种各样的新闻就占满了屏幕,有商业资讯,有股市和金融,还有……最近炒得火热的、与新晋小花旦沈露的绯闻。 她想了想,点进了他的个人资料里。 可供参考的信息非常少,基本都是他回国之后临时填补的,可想而知白公子在国外修养的那些年,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 但就算保密得再好,也还是让一些有心人扒出了几张他儿时的“全家福”。 泛黄的老照片,画面上有他,有他的父亲,还有一个五官极其模糊的女人。 女人的身材很好,纤细窈窕,就算看不清脸也给人感觉仿佛在笑。 妲己重重闭上了眼睛。 满眼都是那幅巨大的画像。 …… 他有多少年没回过这里了。 这是白檀开车进入城堡大门时,第一个念头。 身边的沈露笑着感谢他百忙之中亲自来这么偏僻的地方送她,她再高兴,白檀也只是点了颗烟,淡淡颔首。 真的是来送她么。 就当是吧。 总不会是想来故地重游。 他以为在这座城堡里,能衍生出来的情绪,无非也就是冷漠和厌恶。 那些死气沉沉压在心口,他连提一下嘴角都觉得累。 下车后,却在城堡里看到了熟悉的背影,那个狐狸一样狡黠的女人。 说她是什么云城第一千金,名门淑媛,做派优雅又大方…… 虚伪。 白檀能想到的用来形容她的词,就只有“虚伪”,恨不得笑一笑脸上的面具都要挂不住了。 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上了三楼,来到这里。 他可能是真的对跟她吵架这件事上瘾。看到她要么冷艳反击要么急火攻心要么满脸委屈的样子……不管怎么都比平时那副温婉恬静的嘴脸瞧着舒服多了。 月光下,男人伸手从抽屉里抽出那份最后一页被补全的手稿,页脚有一丝丝血迹。 深眸就这么毫无情绪地望着它了半晌,才又回过头,看向如水的月色中的画像。 ——这幅手稿……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它对你应该很重要吧。 ——那种失去重要的东西并且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会纠缠一辈子。 女人温静娇软的嗓音充满了整间大到空旷的卧室,余音绕梁,层层叠叠地盘踞白檀的脑海里。 手稿被他用力攥得变形,那些声音却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从心底剜出去。 白檀,你疯了。 若不是疯了,怎会在晚饭过后看到这份手稿震惊不已,怎会让人反锁整层楼的房门引她走到尽头、还特意准备了吃的东西。 若不是疯了,又怎会觉得页脚那一丝丝血迹触目惊心,亲自拿着药膏,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似的摸进她的房间里…… 白檀,你真是疯了。 第056章 我看你见我就躲的动作挺快的 第二天,因为天气原因,妲己没能按照计划中那样拖着行李离开。 云城的天气多变,尤其是这两年莫测得简直没谱,妲己抱着围巾坐在卧室床上里看着城堡外剧烈的风,忽然想到几个月前曾经在地理杂志上瞧见过一篇关于“厄尔尼诺年”的报导。 厄尔尼诺年啊…… 怪不得这天儿说变就变,还下起了雨。 一大早,导演就主动过来叫她暂时不要一个人下山了。 听说是雨中山脚的公路上出了点事故,新请的造型师被堵在那里上不来,妲己索性又顶替了造型师一职。 这次白檀破天荒地没有说什么,一早晨都没露过面。 但他的存在还是让所有人连呼吸都不免小心翼翼的。 拍摄临时改在了古堡内部,妲己看着一群摄像师举着摄影机满城堡地跟着艺人跑,突然想,以白公子对这座城堡的迷之在意,要是让也听见他们这么折腾,估计是要发一通火的。 正想着,那边的房门就开了,男人穿着熨帖整齐的西装站在门口,眉峰温润,淡雅如水墨,黑眸盯着一群上蹿下跳的艺人和摄影师,平静得看不出喜怒。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转头就想走。 “苏妲己。” 有声音淡淡的,低沉压着不悦。 妲己望着鞋尖,觉得白公子不形于色的怒火可能又要撒她身上了。 说来也奇怪,这人装绅士还不装全套的,在她面前秒秒钟化身火药桶。 “我在叫你,听不见?”这一次,声音离她更近了。 妲己扬唇,落落大方地笑着回头,要多温顺有多温顺,“当然听见了,但是我腿脚还有点不方便,所以动作慢了些,白公子息怒。” “是吗?”男人凉凉哂笑,笑意不达眼底,“我看你见我就躲的动作挺快的。” 妲己学着他的模样笑,“您昨天说了不想看见我,为了不给您添堵,我当然要绕路走啊。”多听话多善解人意呢。 男人瞧着她满脸堆笑、虚伪之色都要溢出来的样子就觉得碍眼,就好像在他心头盖了一朵阴沉沉的乌云,拨都拨不散。 正巧这时候沈露提着裙子走过来,清秀的妆容,皓白的肤色,花青色与白色相间的女仆装,穿起来别有一番韵味,“白檀,我找了你好久,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一边拿着剧本微笑的女人了。 要说苏妲己这一辈子,最不辜负的就是这个名字。没人知道历史上那位妖妃究竟长得有多美,但云城这位千金却是货真价实的娇艳如花,让人看了之后脑海里就能冒出四个字——生而绝色。 她浓妆有浓妆的妩媚,淡妆有淡妆的清妍,就算不打扮,就这么简单站在那儿笑,也能在颜值和气质上把这一剧组的女艺人秒得渣都不剩。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从小到大没什么女孩愿意和她做朋友。 “找我有事?”男人平静地朝沈露看过去,语调淡下来,没有起伏。 第057章 不是见到我绕着走? “也没什么大事……”沈露咬了下唇,笑都笑不出来了,“就是想替剧组再求求你,把那串项链暂时借我们吧。” 可能是觉得这个语气有点硬,她双手合十软软道:“好不好?” 妲己本来想离开,可也不知为什么,听到“项链”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是身为造型师的职业病吧。 不然昨天怎么会因为一幅手稿把白公子得罪成那个鸟样。 “露露。”男人俊漠的眉头微微拧着,“我说过,那个房间里的东西不能碰。” 沈露怔了下,轻轻的笑带着莫可名状的苦,“我不能碰,”她对上他的眼睛,“苏妲己就可以?” 突然被提名,妲己心里不由得揪紧,总觉得战火好像莫名要烧到她头上。 “露露。”男人声音沉了不少,两个字压下来,简简单单却也带着分量。 沈露缄口,心里一阵刺痛,明白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白檀对女人宠归宠,但是范围定在那里,谁都不敢逾越,因为他最讨厌身边的女人恃宠而骄,还讨厌那些无端端的争风吃醋。 Gina很会看眼色地接过话来:“白公子,昨晚的事情是苏妲己一个人犯错,她的锅您找她算账,总不至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呀。” 听这意思怎么好像又和她有关系?妲己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拉住了正要经过的策划,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策划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把昨晚宴会之后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是白檀突然吩咐把三楼最里面那间房锁了起来,也不允许剧组任何人再进去借用什么东西,因为他发现屋里的东西被人动过,就连那条已经借到手的红宝石项链都被他收了回去。 罪魁祸首是谁,很明显。 昨天进过那间房的,只有妲己一个人。 说到这里,策划瞪着她,狠狠训斥了句:“你呀,你可真会惹事!”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早晨导演特意叮嘱她:“白公子那种有权有势有地位的爷,想伺候好了不容易,他的心思你少猜,万一猜不中,得罪哪边都麻烦。” 那时她没听懂,现在却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个苏妲己昨天把白公子得罪成那样,他恨不得杀了她的架势历历在目,可她现在还不是没缺胳膊没少腿、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更遑论白公子昨晚还特意吩咐留了饭菜和房间给她。 这种事在娱乐圈里屡见不鲜,以苏妲己的美貌,勾搭个把权贵还不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位爷究竟是什么心思,谁料得中啊…… 妲己没看到策划复杂的眼神,她只觉得头疼,抬手轻轻按压着眉心,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朝白檀走去。 沈露已经继续去录节目了,只剩白檀一个人站在楼梯上,黑眸定定无波,整个人沉静得像是难知深浅的古井。 踟蹰了不到一秒种,她开口:“白总。” 白檀没看她,眸光动都没动一下,倒是嘴唇稍稍扯了扯,冷笑,“不是见到我绕着走?” 妲己被他一噎,颇为莫名地抬起头望着他俊朗的侧脸,无辜道:“我那不是怕您看见我影响心情么。” “知道我看见你影响心情还来烦我?” “那好吧。”女人低着头与他擦身而过。 这就走了?薄唇冷笑的弧度更深。 他猜到她是来讨好他的,只是这个女人拿出来的诚意实在敷衍得没法看。 说她两句就一脸傲娇地仰着头走了。 “这样好了吗?” 温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白檀的思绪。 他微微一震。 她继续轻声吐字道:“你不回头就不用看到我心烦了。我只想说几句话,说完马上离开。” 第058章 谁是懂的人,谁是值得的人? 妲己等了半天也不见男人开口,想是他默许了,便斟酌开口道:“白公子,我还是想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她的声音听上去低低的,也不知是压着什么情绪,“现在外面雨下那么大,连新招的造型师都没法上山,更别说这时候让我们想办法去配一条和预告片里一模一样的项链了……” 定妆照和预告片昨天修剪好就已经发出去了。 白檀淡淡打断她,嘲弄地笑,“所以你想跟我说,让我把价值几百万的首饰借给昨天私自动过别人东西的人,嗯?” “不是借给我,是借给剧组。”妲己刻意略过他话里露骨的讽刺,温声更正道,“我只是个临时顶班的,我不能代表剧组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有绝对专业的素养和职业操守。不会……”她咬唇,“像我一样。” “是吗?”他嗤笑一声,转过身来,妲己的心口骤然一缩,有短短一瞬间几乎不敢与他温淡却裹着犀利的眼神对视。 “同样的请求刚才露露也提过。”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给她片刻退缩的余地,“你觉得我拒绝了她的,就一定会同意你的?” “我没这样觉得。”妲己垂眸,精致如画的眉眼拢着疲倦与无力,“所以我来拜托你。” 男人没再出声了。 过了半晌,妲己抬头,发现他又背过身去了。 “别忘了你已经被剧组开除了,苏妲己。”他的声线沉凝,语调平静,“不管你装得多谦卑,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傲慢。既然傲慢,还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我?” 被他戳穿了,妲己怔愣须臾,轻轻的笑纹在眼角眉梢绽开,喃喃道:“没办法啊,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怎么行善积德,所以最近才过得比较惨。” 她的言语云淡风轻,哪怕她的境遇绝非是“比较惨”三个字就能形容的,“白公子就当我是为了转运,多做善事好了。” 多做善事。 男人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 说得这么轻巧。 “管太多闲事只会惹祸上身。” “这样啊。”妲己毫不意外地笑,“那我尽力了,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无论是帮人补手稿还是替人借项链,懂的人总会懂,值得的人始终都值得。” 说完,她转身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 白檀忽然转过身,看着她连路都走不稳妥的背影,眉间析出层层冷意,“站住!” 妲己停下,没回头,“白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谁是懂的人,谁是值得的人?” 她微微莞尔,回眸一笑,如花开千树,“剧组懂我,那就是剧组;白公子懂我,那就是白公子……” 你了。 两个字无声湮在句尾,却如同弹响了他心底的弦。 当妲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男人拽进了某间屋子里,他的俊脸毫无征兆地压下来,用唇瓣堵住了她的嘴。 妲己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张口想要惊呼,就在那个刹那间男人的舌尖趁虚而入,在她的口中肆意漫卷。 他眸中沉淀的沙尘被什么掀起了剧烈的风暴,漆黑复杂得厉害。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突然清醒一般推开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串什么东西扔到她身上。 妲己伸手接住,一串红色的宝石在手上熠熠发光。 她愕然抬眸,却看到男人曲指死死按住眉心,手背上青筋凸起,冷声道:“拿着东西滚出去。” 第059章 他有特意让她把项链给谁送过来? 很久之后白檀才知道,这个女人大概真的是属狐狸精的,一举一动撩出来的妩媚风情,总叫人情不自禁。 但此刻他只觉得恼火,看也不想看见她。 妲己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怔愣。 半天她才抬手擦了擦唇瓣,仿佛咽咽口水都能尝到来自于他的冷清的烟草香,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相当不自在。 但苏妲己毕竟是云城一众名媛的标杆儿,就算是一刀捅在她身上,她想笑还是笑得出来,“谢谢白公子。” 她温软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白檀自然明白沙哑从何而来,眸光深了深,冷声道:“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拿东西换的。” 拿东西换的?想到刚才的吻,妲己的脸不着痕迹地红了些,幸好他背对着她没有看见。 “苏妲己,如果你不能完好无损地把它带回来,后果不用我多说。” 妲己静了两秒,微微展颜,“我记住了。” 她转身,搭上门把手的同时,忽然道:“白公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男人没言语。 她低头看着手中色泽亮丽、质感饱满的红宝石,径自问了下去:“……是因为那张手稿吗?” 这是她误打误撞、多管了闲事以后的嘉奖吗? “出去。”回应她的是短促而冷漠的两个字。 在稀薄的空气中格外具有穿透力。 偏偏就是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倒让她明白了答案。 像白檀这样的男人,他的心又怎么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可妲己却莫名觉得,她好像在层层云雾中,将他看清了一点。 或许他的脾气是有些阴晴不定,但这不影响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她画完了残缺的手稿,他破例将项链借给她以作答谢。 这样想想,就连他亲自给她上药和刚刚的亲吻纠缠,都隐约显得可悲。 ——是你自己拿东西换的。 * 她出门正好赶上拍摄暂停休息的时候。 妲己想了想,把项链放进了盒子里,交给沈露。 对方疑惑接下,“这是什么?” 妲己淡淡道:“不知道。刚才你录节目,白公子没找到你,让我代为转交。” 沈露喝了口水,将水瓶递给Gina,自己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一片亮眼的红色,一时怔住。 Gina惊喜地笑了,斜眼瞥着眼妲己,故意提高声音,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分贝道:“哎呀,这不是红宝石项链吗?” 周围同样在休息的女艺人立马投来或意外或羡慕的眼神,沈露回过神来,盖住盒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笑得温和低调,“Gina,你别这么大声。” 然后转向妲己,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层,却依然不失礼貌,“麻烦你跑一趟了。” 她虽然一直想和妲己结交,但无奈这位谜一样的千金名媛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 沈露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多少次示好妲己都不冷不热的,她自然不会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有什么不能大声说的?”Gina挑衅的眼神有意无意扎在妲己身上,“露露你不要这么谦虚,纵容那些天天靠刷存在感搏出位的人蹬鼻子上脸。白公子疼你是真的,特意让人把项链给你送过来呢。” 男人走过来时刚好听到这么一句,步子顿在不远处,眯着狭长的眸子,视线要笑不笑地落在那边气质沉静一言不发的女人身上。 还“特意让人送过来”。 他有特意让她把项链给谁送过来? 第060章 东西给都给你了,你在矫情什么? 只见妲己脸色如常,静敛自若得像听不见别人说话一样。 她这种不咸不淡不在意的样子最是惹人恼火,Gina正想继续说点什么,余光突然瞥见妲己身后高大冷漠的男人,喉咙一哽,瞬间就收了声。 妲己没注意后面的动静,只望着沈露,淡淡叮嘱道:“白总对你的一片的心意,你要好好珍惜,别把项链弄坏了。” 沈露先是看了眼白檀,而后看向苏妲己,眸中闪过意外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身为上流圈里的名媛,最应该明白两个字:分寸。 尤其是这位苏二小姐,你说她安静也好,说她疏冷也好,总归她不是嘴碎的人。刚才这句话,她原本可以不说。 至于个中缘由,没多少人清楚—— 当时白公子把话说的明明白白,要是项链出了一点差错,倒霉的是她苏妲己不是别人。 白檀就是那少数清楚缘由的人之一,闻言后,俊脸上那层似笑非笑沉淀得更深了。 妲己说完话转身,忽然撞见有个大活人就站在自己半米之内的地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白总。”她收起怔愣,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男人挑眉,嗓音含笑,唯有妲己能听清里面的恶劣和挖苦,“东西给都给你了,你在矫情什么?” 妲己垂着头,唯有睫毛动了动。 他是在问,项链是她自己凭本事换来的,何必偏偏让所有人以为这是他对沈露的一番心意,矫情得跟吃了醋似的。 妲己仰起脸蛋,笑意盈盈,“白总不怕别人知道了误会,沈小姐听说了伤心吗?” 男人嗤笑。他敢把项链交给她,就不忌讳被谁知道。 给个东西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读懂了男人眼里冷漠的倨傲,妲己失笑,很认真地说:“好吧,是我怕。” “你给她的东西她自然会好好珍惜。”妲己侧着脑袋,眼里出现了久违的狡黠,“但是沈小姐把我当情敌啊,让她知道东西是给我不是给她的,万一她一个恼羞成怒弄坏了,遭殃的是我啊……白总。” 小女人,算计得倒是清楚。 “你这副斤斤计较的嘴脸,真看不出来是个千金淑媛。” “彼此彼此。”妲己笑米米地,“白总收拾起我来那个不讲道理的样子,也和名流绅士差远了。” 本该令他发怒的挑衅,白檀却只是冷笑着斥了一句:“收拾你也是因为你不识好歹。” 妲己的笑容淡了些,不接腔了。 或许是她太多次惹他大发雷霆他已经习惯,所以对她的容忍在无形间放大了很多,偶尔的无礼和讽刺也不过换来他一声冷笑不当回事。 换了别人,好像也没有谁敢这样对他说话。 可是,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妲己心里突然涌上一丝难受—— 明明是不够亲密的关系,却拥有足够亲密的默契。 不难受吗? 第061章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休息时间结束,马上就要进行下一个环节的拍摄。 策划给艺人们接下来的游戏规则,妲己正好利用这点时间给她们补了补妆,因此也将规则听了个七七八八—— 从白公子那儿借来的项链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据说它是能够证明真公主身份的唯一信物,游戏结束时,项链在谁手里,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可是,”有人发了问,“一开始项链在哪里?” “放在宴会厅的正中心。每人需要通过四个关卡才能去宴会厅取项链,先到先得。”策划道,“如果你去的时候项链已经被别人取走,那么你认为项链在谁手里,就要用游戏里的方式‘杀掉’她,把项链夺过来。”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你‘杀掉’了某人,项链却不在她身上,就意味着你错杀了平民。作为惩罚,对方会复活,你将被OUT。” 待妲己为最后一名艺人补完妆,游戏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白檀看着她转着手里的眼线笔,垂眸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问道:“在想什么?” 她没想到身边的男人会突然说话,因此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眼线笔差点掉在地上,“在想……节目组为了讨好白总你,还真是给沈小姐放了不少水。” 男人眸光微微转深,“哦?” 妲己弯唇浅笑。 “前面四个关卡,每个艺人都得单独面对,若是把沈小姐的关卡设置得最简单……”妲己娓娓道来,语调和速度始终不变,听起来格外温柔舒心,“她当然能第一个拿到项链。” 男人哂笑,黑眸远眺,也不知在看什么,声音亦是不惊不怒,“这就算是放水了?” 他道:“最先拿到项链,未必是什么好事。” 怀璧其罪,到时候恐怕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妲己转头看他,男人的侧脸俊朗而深邃,五官透着淡淡闲适慵懒,他不发火的时候,随便什么姿势一站都养眼得很。 “白总。”女人扑哧笑出来,“我觉得你好像还没有我了解沈小姐。” 男人的脸没动,瞳仁却斜向她,颇有点睥睨的味道,等着她的下文。 “沈小姐的智商没有那么低的。”妲己的眉眼都弯成漂亮的弧度,嗓音温静,也笃定,“她拿到项链以后不可能随身带着,大概会藏在某个地方吧。” 其他人看到项链没了,一定会猜测是导演组给沈露放水,让沈露拿走了它,然后对她群起而攻之。 但规则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杀掉某人,项链却不在她身上,对方不会死,死的将会是攻击者。 只要沈露不随身带着它,那么所有前来攻击她的人,都会被她以这种方式OUT。 男人怔了下,墨色的眸中光芒深浓,低笑,“这么说,她好像是占了不少便宜。” 妲己顺手拿起桌上的剧本翻了翻,波澜不惊道:“尔虞我诈的游戏,有人输就有人赢,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白檀望着她弧度美好的侧脸,一缕长发自耳边垂落,半遮半掩,朦胧中透着年轻女孩特有的轻熟妩媚。 可她说的话,却好像已经看尽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还偏以这样平淡的口吻陈述着,让他的心房无端紧了紧。 第062章 我也没想到你能蠢到这个地步 临近午休,神出鬼没的白公子又一次不知去向。 妲己望着窗外蹙眉。 这都已经快要入冬了,一场秋雨下得真是有些莫名。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午餐,路过休息室的时候恰好听到门缝里面传来急切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怎么办,这下我怎么跟白檀交代?” 听声音不难分辨出里面的人是沈露。 妲己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听她和白公子之间那点风花雪月的故事,可是接下来Gina的一番话却让她的脚步生生刹住了—— “露露,项链丢了也不完全是你的错,谁知道你藏得好好的它能掉到外面去啊?这只是个意外,白公子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项链?妲己的瞳孔蓦地一缩。 “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把项链借出来的,”女人继续哽咽,“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他。” Gina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叹息地劝:“露露,你先别哭,白公子那么有钱,又不差这一条红宝石项链。” 妲己听着她不以为然的论调,有种气到想笑出声的感觉。 一条顶级的鸽血红什么价格? ——苏家没倒的时候她都不敢随随便便想买就买的价格! 虽然白公子的身价,小小一个苏家确实比不了;虽然以他的手笔,多贵的项链都不在话下…… 可前提是,那件东西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条用钱就能买到的红宝石项链! 手扶在门框上,妲己的头一阵阵的疼。 这么大一座城堡,想藏点东西很难吗?这都能把项链弄丢了? 她冷静了好一会儿,沉着脸地推门而入。 门里面两个人没想到外面还站了个人,脸色同时变了,Gina“蹭”地站起来挡在沈露前面,戒备地望着她,“是你?!” “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这门要是再敞开大一点,所有人都听得见了。”妲己看也不看她,“让开。” Gina红着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忘记把门关严。 沈露的妆都有些花了,看起来极为凌乱苍白,倔强地抬眸盯着妲己,咬唇,“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怪沈露这样想,毕竟她面前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光鲜亮丽,家里破产之后也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范儿。 和她此时的狼狈一对比,很容易让人觉得对方是来看笑话的。 “好笑吗?”妲己的眉眼泛出的冷艳丝丝入扣,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我怎么看着你现在那么可悲呢。” “苏妲己!”听着她近乎刻薄的言辞,沈露脸上青白交错,“想不到你是这种幸灾乐祸的人!” “你想不到事情太多了。”妲己面不改色地勾唇浅笑,眼神却是冷的,“我也没想到你能蠢到这个地步。” 第063章 让你的狗把嘴闭上,听着烦 沈露怔住,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人是真的动了怒。 以她对苏妲己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是个会轻易发脾气的人,每天斯斯文文地端着淑女架子,大声说话都很少有过。 就如同现在,她依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怒火,但字里行间的威慑力却强到令人无法忽视。 沈露站起身来,直视着妲己的眼睛,抿唇,“项链是我弄丢的,我会自己和他坦白。” 妲己闻言懒懒嗤笑,她以为她要和白公子告状? 沈露看到她笑容里愈发刺眼的讥诮,仿佛在嘲笑她的低级和无聊,心里翻涌的情绪忍了又忍,“那你还想怎么样?” “项链。”妲己抬眸,简明扼要地问,“丢在哪了?” Gina一愣,立马反诘,“关你什么事?” 妲己的眉心微微不耐地一跳,对沈露道:“让你的狗把嘴闭上,听着烦。” “你!”Gina一拍桌子。 “你什么你?”妲己沉着眉眼,凉凉一眼扫过去,Gina无端就被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骇得噤了声,“少给自己加戏刷存在感,你要是真对你主子这么忠心,上刀山下火海替她把东西找回来!不干事儿光会叫的狗留着有什么用?” 眼看着Gina气得瞪大了眼睛要动手,沈露抬臂拦下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妲己,拧眉,“对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么上心,不是你的风格。” 那眼神简单直白带着审视,妲己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拳,嗓音努力维持平静,“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项链丢在什么地方了。” 久久的沉默,视线往来间已然是几个回合的交锋。 半晌,沈露一字一字道:“城堡东边的高塔里。” * 城堡的东南角是一座高塔,与所有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危险又神秘。 所谓的危险,倒不是说塔顶住了个什么心思歹毒的女巫、或者死过人啊闹闹鬼的。而是因为那座高塔内部曾经有过小规模坍塌,楼梯被巨石堵了个严严实实。唯一能上去的方法,就是要借助塔身里那条长长的绳梯。 导演在刚来她们刚到城堡集合时就说过,那座塔年久失修,不能上去。 不过那时沈露不在,后来也没人叮嘱过她。 妲己伸手扽了扽面前的麻绳,烦躁地叹息。 她本想拜托剧组里腿脚灵便的人上去看看,可是沈露又说那条绳梯过于老旧,她刚才下来时发现有一边已经隐隐出现断裂的迹象。 现在这种状况下,万万不敢让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冒然尝试。 若是爬到一半绳索断了…… 以这个塔身的高度,摔个半身不遂都是轻的。 “你真的要上去?”就算Gina对妲己没什么好感,但人命关天的时候也开不起玩笑。 “非要去的话,还是让我去吧。”沈露扶着额头,道,“我不想欠你的。” 妲己的眸光动也没动半分,不留情面道:“如果你觉得自己欠我的,下次见到我就绕路走,别再给我找事。” 她想拿回这条项链的心切,与沈露其实没有半分关系。 那是种很复杂的心情,妲己自己也解释不了。 可能有一半是害怕白公子真因为这条项链的丢失而记恨于她。 另一半,大约就是他凝视六瓣雪花时那足以轻易击穿人心的落寞。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妲己低头,一脚踩上了绳梯。 怎么能丢在她手里。 第064章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妲己拉着绳子,踩着上面的木梯往塔顶爬。 绳子承受着她的重量不停地晃荡,越往上晃得越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平衡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 塔身是中空的,冷风从上面灌进来,老旧的麻绳和木梯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令妲己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她咬着牙,手心里全都是冷汗,更有那么几秒钟,腿肚子好像抽了筋似的,软得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每踏出一步,对踩空的恐惧就更深一层,可脑海里那个念头也就更加清晰一分。 是他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她要拿回来。 塔底渐渐聚起了一众人,几乎整个剧组都闻讯赶来了。 所有人望着垂落在面前晃动不止的麻绳的尾端,同时替上面的人捏了把汗。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冷峻而低沉的嗓音:“谁能告诉我,这里出了什么事?” 众人心里一咯噔,大惊失色地回过头。 只见男人匀称的双腿迈着步伐一步步朝这里走来,修身合体的风衣两肩还沾着薄薄的雨水,好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他的五官不见平时的温和儒雅,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和凌厉。 对上他漆黑无物的眼神,沈露有一刹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白檀……” 男人沉着脸,“没人警告过你们这座塔年久失修吗?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他视线一掠,已然看到了微微晃荡的麻绳。 眉头一蹙,眸光迸射出几分阴鸷和犀利,“有人上去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望向沈露,等着她开口跟白公子解释。 沈露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推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白檀,我把你借给我的红宝石项链……藏在塔顶的窗户旁边,结果外面风大,我也没料到窗户没关严,项链就……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到最后声音带了哭腔,楚楚可怜。 白檀听着她说话,狭长的眸子慢慢眯了起来,逼仄的寒意如漫卷的风雪从最深处涌出,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依旧不动声色,“你把项链弄丢了?” 女人一直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掉了出来,“对不起……” 他却好似对此视而不见,眼底瞬间袭上暗色,嗓音更让人不寒而栗。 “沈露,我在问你话!” 女人被他的语气吓得脸色都变了,讷讷半晌才哆嗦着回答:“没、没弄丢……它从窗台掉出去,挂在窗户下面生出来的树枝上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把它捡回来,你放心,我保证把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你保证?”男人上前一步,手指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下巴,手背上青筋凸显,偏偏语气像是在笑,“你拿什么保证?” 这座塔的窗户外面,是万丈悬崖。 外面的大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果项链被风刮得掉下去…… 又该去哪里找? 导演见状,赶紧上来劝道:“白公子,白公子,你先息怒,我们已经派人上去找了,很快就有消息了。” 男人薄冷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峰忽然紧紧皱在一起,“谁在上面?” 第065章 等有人亲口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导演怔住,在男人透着丝丝寒意的注视下,声音全部卡在喉咙里。 “这条绳梯有点问题。”沈露握着拳,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接腔道,“它禁不住男人的重量,所以我们只能让骨架小体重轻的女人上去。” 白檀的脸色依然没有太大变化,字字句句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深渊般的危险,“我问的是,谁在上面。” 沈露的心蓦地缩紧,她总有种感觉,好像男人刚才淡淡扫的那一眼就已经确定了人群中少了谁。 他只是在等,等有人亲口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沈露苦笑,“我阻止过她,也说过我可以自己上……” “啊——”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打断了沈露没说完的话。 众人震惊地看向上方,谁都听见了,刚才那声尖叫是从塔上传来的,带着空洞的回音,惊悚地缭绕在所有人心头。 男人的脸色猛然变了,甩开沈露,几步走到绳梯旁边,眸色深浓得如同打翻了墨砚,额间隐隐有跃动的青筋。 短短一秒的时间后有东西坠落砸毁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下不光是白檀,连沈露的脸色也变了,她快速跑到塔底,抬起头,“苏妲己!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句话!” 无人回答。 她呆呆地攥着绳梯,心头慌得厉害,几乎不敢转头去看白檀是何种表情。 “少爷!”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我已经通知人手调派直升机过来了,可是现在外面风太大,估计……” 白檀没有说话。 塔顶也是一片沉默。 这种沉默如同凌迟般一刀刀割在每个人的心头。 过了将近有两分钟,那道笔挺冷漠的身影才动了动。 他解开风衣的扣子随手扔在地上,伸手拉过绳梯,薄唇翕动,对站在旁边的沈露说了两个字:“让开。” 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导演大惊失色,“白总,上面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您千万不要以身犯险啊!” 沈露依然攥着绳子不松手,“白檀,要去也应该是我去,是我的错,是我弄丢了你给我的项链。” “露露!”Gina急了,“你别这样……” “给你的?”男人低磁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截断了Gina的话。 他嘴角的弧度凉薄嘲弄,看都没看Gina一眼,眸光落在沈露苍白的脸上,慢条斯理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条项链是给你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男人的语调依旧有条不紊,却仿佛将扎在沈露心口的刀刃缓缓向深处捅了下去,“我给你的东西,她犯得着这么替你紧张?”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原来那条项链……是白公子给苏妲己的? 沈露麻木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感到蔓延开的疼痛与屈辱,踉跄着退后一步,手也松开了绳索。 白檀没再理会她,抓着绳梯就一脚踏了上去。 老管家瞪大了眼睛,“少爷!” “住口。” 老管家张了张嘴,喃喃:“可是您——” 不能上去啊。 第066章 刚才在下面叫你,为什么不吭声? 妲己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过了大概两分钟了。 就在刚才,她攀上绳梯的最后一节,踩在高塔的石砖地面上时,忽然腿软得厉害,顺手扶住了旁边摞起来的纸箱。 谁知道那箱子里东西少得很,经不起她的重量,被她这么一扶,整个坍塌了下来。 其中一个还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她的后脑勺,害得她眼前一片空白,眩晕得跌坐在地上。 两分钟后她才稍稍有了点模糊的感觉,慢慢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跌倒的位置离爬上来时那个洞口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刚才若是稍微有一丁点差池,她就会直接从这个几十米的塔顶掉下去,横尸在那些人眼前。 妲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地上站了起来,冷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这是个面积与城堡里随意一间卧室相当的圆形平台,锥形的穹顶上浮雕着圣经里面的故事。四周环绕着半人高的矮墙,矮墙上方就是窗子,东西南北各一扇。其他三个方向看到的都是城堡红色的房顶,唯独东面,下临无地,是个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一开始听沈露说风把项链吹得掉出窗外,她还觉得奇怪,外面的风就算吹,也该把项链吹进来才对。 此时,看到这个地方的构造妲己就懂了,恐怕是西边窗户里吹进来的风,穿过厅堂,把项链吹得掉出了东边的窗户。 妲己扶额,心想沈露真是会找地方啊。 把东西臧在这儿,确实是个人都不会冒险上来拿。 就连摄影师都没办法抗着设备跟着她! 妲己弯下腰,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脚腕,一瘸一拐地走到东边的窗户旁,刚想探头去看,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得退后了两步,撞进了谁怀里。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毫不隐忍怒意的雷霆般的嗓音:“苏妲己,你他妈是不是一天不惹事就心里不痛快!” 暴怒的声音灌进妲己耳朵里,她的耳膜震得发疼,半天才怔然地回过头。 “你……” 刚出声,就对上男人的眼睛。 幽沉、深邃,蓄满危机的暗色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几乎要把她溺死在这稀薄冰冷的空气里。 有那么一瞬间,妲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白、白总。” 明明不是她的错,他的神情却让她感到心虚至极,“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看到她安然无恙、有些害怕又震惊的表情,呼吸沉了沉,声线紧绷,不答反问:“刚才在下面叫你,为什么不吭声?” 妲己愣,“你叫我?” 她没听到啊。 “不是我。”男人拧着眉头,视线依旧紧紧攫着她,语气有些烦躁和不耐,“是沈露。” 妲己静了片刻,瞥着他身后乱糟糟的纸箱,大概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没听见别人叫过她。 “刚才我不小心把东西撞倒了。”她抿唇,随口道,“动静太大,可能把你们叫我的声音盖过去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觑男人的脸色,还是没有半分缓和,僵硬又沉冷,想来是因为项链的事。 妲己无奈地想,她真是短短几天就把这个男人得罪了个底朝天,“白总……”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准到这里来。” 他打断她,声调没有高低没有起伏,一马平川冷得要命。 妲己遏止着心里泛开的紧张和恐惧,镇定地微笑,“可是白总你也告诉过我,项链丢了我下场会很惨。” 第067章 下去?下不去了 男人比她高出许多,妲己平视前方只能看到他健硕结实的胸膛,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规律的呼吸和起落。 妲己抬头,唇梢抿出些许笑,“不管怎么说,把项链找回来、平安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看外面的风雨短时间之内还没有停下的趋势,万一风把项链吹进深渊里去,那她可真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白檀眼睫低垂,像个旁观者毫无情绪地睨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沉暗,“下不去了。” 刚才上来的时候,他发现绳索的断裂程度已经超乎了想象。 就连他现在能站在这儿,都只能说是运气好。 妲己看着他沉郁的脸色,仿佛明白了什么,几步走到洞口,试图将绳梯拽上来看看。 果然,她一使劲,下面传来“撕拉”一声,紧接着半截绳梯就这么轰然从几十米高的塔身掉了下去,在下面砸出了纷扬的尘土,木板也摔成了几半。 妲己手里握着的、连接着洞口顶端的这一段,只有短短五六米。 男人单手插在口袋里,默不作声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跪在洞口,捧着绳梯发呆。 妲己怔了好半天,转过头看他,“白公子,你……你家佣人会想办法上来救你的哦?” 男人深沉的黑眸却倒映着窗外的风雨,语气沉静,“不知道。” 如果这风这雨停不下来,救援直升机就没法启用。 那就意味着,他们要被隔绝在这个几十米高的塔顶,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 妲己震惊地瞪大眼眸,却发现男人的表情异常平静,眉峰如隔远山云雾,虽然看不真切,但也绝不像她这么恐惧和无措。 半晌,她将绳梯放在一旁,站起身来,朝东侧的窗户走去。 男人眉眼一厉,“苏妲己,你去干什么?” “看看项链还在不在。”她温声道,“反正被困在这里,除了等人来救也没别的事可做,先把东西捡上来吧。” 他乌黑如泽的瞳孔里划过微微的怔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被困在这里的事实。 妲己趴在窗户上,将头探出去,万丈悬崖让她眼前眩晕了一阵,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窗棂。 她直起身来,蹙眉,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在横生的虬枝上看到了红色的宝石。 “白公子。”她回过头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下?” 东西是白檀交给她的,她答应了就应该负责到底。妲己虽然不指望让白公子替她下去犯险,但帮个忙……他总不至于拒绝吧? “你又要做什么?”男人皱眉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我看不太清楚项链掉在哪里。”妲己有些尴尬,脸微红道,“得再往外一点。” 那就需要他从后面扶着,或者更直白地说,用手臂圈着她的腰把她抱住。 第068章 知道那份手稿为什么只剩下半页吗? 她没把话说完整,白檀也大概意会了她想表达的内容,俊漠的眉峰淡淡蹙起,“苏妲己,你想下去找死吗?” 饶是妲己对他冷嘲热讽的态度早已习惯,此刻却也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男人始终站在整个屋子的中央,很少往窗边移动。 仿佛有某种念头劈进脑海,妲己怔怔地问了句:“白檀,你不会是……” “……恐高。”几十米之下的塔底,老管家叹息。 “我家少爷他,从小就恐高。” 众人愕然望着那一堆摔得七零八落的绳索,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沈露。 谁都知道这位名声鹊起的小花旦是白总一手捧起来的。 可是十分钟以前,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几十米高的塔顶,为了另一个女人。 原本就已经够讽刺了。 没想到,白公子竟然还恐高。 这使眼前的形势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了。 沈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紧紧攥着手指,每个音节都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还不快找人上去救他们?你是想让他们死在上面吗?” 呵,项链不是给她的,忍着恐惧登上几十米高的塔顶也不是去救她的。 白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 妲己终究没把后面两个字说出口,因为看到了男人忽然晦暗的脸色。 她想了想,“还是换种办法吧。”说着,走回洞口,把绳梯解开拖到他脚下,“我把这个捆在柱子上,你就站在那儿帮我拉稳它,我下去把项链捡上来。” “不用了。”他沉声,“一条项链而已。” 妲己好笑地瞧着他,“一份手稿你都那么在意,更何况是一条价值连城的鸽血红了。” “我说不用了,听不懂?” “除去它对你的意义之外,它本身也挺贵的。”妲己垂着眸,绯红的唇瓣撩起弧度,“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了,就当我是下去寻宝吧。捡上来的项链归我了,白公子你看怎么样?” 男人盯着她,漆黑如磐石的眸子慢慢攀上一丝裂纹,有类似于嘲讽和凉薄的情绪涌出,“你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知道那份手稿为什么只剩下半页吗?” 妲己一怔,掀起眼帘正对上他眸中盘旋的冷笑。 “因为我不想看见它,所以把它烧了。” 仿佛有人拿着铁锤在妲己胸口重重擂了一下,震得她有些发懵。 “你以为你自己行了天大的善事?”他低哑而性感的笑声钻入她的耳朵里,“妲己,别再犯傻了。无论那份手稿还是那条项链,我看见就觉得烦。” 无论是那份手稿还是那条项链,我看见就觉得烦。 良久—— “是吗?” 女人温温静静的话音就这么从他低眉可见的高度扬起来。 很柔很轻,不带任何攻击性,却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力。 “白公子,你知道用打火机烧掉一页纸需要多久吗?” 男人微愣。 “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也就两三秒的功夫。”她笑着,“那你为什么在点燃了那份手稿不到两三秒钟的时间里,又把火灭了呢?”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眸光微微晃了晃。 第069章 但是,它不应该丢在别人手里 “除了舍不得,我想不到什么其他理由。”女人年轻漂亮的脸蛋上又一次盛满笑容。 “白公子,我说这些你不要生气,我不是在揣测你的心思。只不过,”她顿了顿,“不管你喜不喜欢那条项链,哪怕我捡上来你转手就扔下悬崖都没问题——” “但是,它不应该丢在别人手里。” 他对那些东西的感情有多复杂,妲己不必多作思考就能感受到。 待白檀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女人已经将绳索两端分别系紧在柱子上和自己的腰间。 他猛地沉了脸色,伸手就要去抓她。 妲己向后轻轻一退,身体靠上窗沿,果然男人在不远处止了步子,像是无法再往窗边迈进。 “苏妲己,我没跟你开玩笑,回来!” 妲己淡淡莞尔,转过身,打开窗子慢慢翻了出去。 窗外的风雨吹了进来,打湿了窗沿下小小一圈的地面。 男人黑眸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刹那间断裂,怒喝道:“苏妲己!你疯了!” “你给我闭嘴,别出声!”她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这也是白檀第一次听到传说中的云城第一千金用如此刁蛮的口吻说话,又隐约觉得,她好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掩藏深处的颤抖,“看好柱子上的绳子,我要是掉下去,做鬼也不放过你!” 白檀整个手掌都在发热,震动,他用力按在柱子上,不让绳索松脱分毫。 目光死死盯着窗边的动静。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一种久违的、无边无际的心慌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 苏妲己。 你为什么还不上来。 …… 阴影之中,男人好似化为一座雕像,动也不动分毫。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伸手,拽了下绳子,却发现另一端轻得如同没有重量。 他的心瞬间就被某种遽烈的情绪占据,脑海里残存的理智亦被席卷一空! 他迈开腿,一步步,竟走到了窗边,神情是某种趋近于僵硬的平静。 就好像,从小困扰他的恐惧感不复存在了一样。 也许是因为,脑海里有一个念头,比万丈悬崖更加让他恐惧。 就在他最后一步落定的时刻,有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忽然扒住了窗檐。 白檀眼里出现短暂的愕然,听到女人气若游丝的呼吸声,他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那只手,把她整个人从雨幕中抱了进来。 他听说过,苏妲己是个懂分寸的人。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次次踩在他的底线上。 他听说过,苏妲己是个傲慢的人。 可是他也曾见过她为了父亲,弯曲了那双膝盖。 他还听说过,苏妲己是个美丽的人。 可是眼前,她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凌乱缠绕在一起,有几丝贴在脸颊上,衬得她本就白希的皮肤更是狼狈惨白得如同孤魂野鬼。 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无不是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唯独这个女人,每次都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第070章 我经常呆在这里 妲己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浑身都是软的。 白檀沉默地看着她,用衣袖帮她擦着脸上的水。 擦花了她清妍的妆容,却更露出素颜的美。 不知为何,他从她此时此刻的狼狈里,看到的竟是一种足以震撼人心的惊艳。 至于那条项链。 他想,也不重要了。 刚要起身,却被女人拽住,“白檀。” 他顺势停在她身旁,淡淡道:“你浑身都湿了,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妲己的眼眸睁大了一点,另一只始终都背在身后的手这才伸了出来,嗓音沙哑虚弱,“你的东西。” 男人的胸膛震了震。 她到底还是捡上来了。 红色的宝石,瑰丽得耀眼。 抬手,宽厚的手掌没有去接项链,倒是托在了她的手掌下方,用力握紧,将她的手和项链一起握在掌心,“不是说下去寻宝吗?” 他的声音低沉,“你捡到的,就是你的。” 她这么白的皮肤,配上这条鸽血红,一定很漂亮。 妲己靠在矮墙上,呆呆望着手中的项链,过了很久才掀起沉重的眼皮去找离开她身旁的男人。 只见他已经拿着一条毯子回来了。 毯子很旧,却也还算干净。 好像是从那些纸箱子里翻出来的。 妲己忍不住笑,“白公子连一个不常踏足的塔顶的纸箱里有条毯子都记得住啊。” 怪不得那么记仇呢。 她以为他不会理会,没想到男人为她裹上毯子之后,却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这是我小时候睡觉盖的毯子。” 妲己一怔,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你小时候睡觉盖的毯子,为什么在这里?”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和随后冷漠下去的语气,“我经常呆在这里。” “白公子喜欢在这种地方呆着啊……” 如此癖好,也是出乎常人的意料。 “喜欢?”男人嗤笑。 妲己轻轻弯唇,不以为意,“总不能是被人关进来的吧?” 千金之子,谁敢这样对他。 可男人却回答:“嗯,被我妈。” 妲己瞬间噤了声,心脏仿佛被一直无形的手攥住,怎么都不是滋味。 她突然就想起他说到他们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那一脸寻常而平静的表情。 就好像他经常被困在这里,早已习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的驱使,她回过头,抿着唇,认真地问:“你那时候……会不会很害怕?” 男人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怕什么?” “怕……”妲己对上他无喜无悲的眼神,心里的怜悯像是被冰冻住。她蓦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他需要的并非别人的可怜。 话锋一转,她笑盈盈道:“怕鬼啊,老巫婆啊什么的。” “我小时候天天听童话,每座城堡里都有一座塔,基本上每个公主都在里面遭过罪——这年头没在塔里被关过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公主。” 男人被她逗笑,疏云淡月般的俊脸上线条略微松缓,曲着一条腿,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从后面搂着她,慵懒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那过了今天,你也是公主了。” 他话里的每个字都刺中妲己的心,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第071章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过来 无论多少人把她当做风光无比的苏家千金,妲己心里始终都记得,她不是真正的公主。 她是假的,是见不得光的,是因为一个身份而被青梅竹马背叛、被未婚夫抛弃的人。 怎么就忘了呢,身后这个男人对私生女三个字是何等深恶痛绝。 妲己静静望着前方与她同样沉默的空气,菱唇抿成一条线。 好半晌,白檀才听到她说:“你的东西,你拿好。” 他一怔,只见她费力地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把那条红宝石项链递了回来。 毯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从她身上滑落,白檀看到她发抖的肩膀和苍白的眼眉,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泛起了薄怒,伸手就要将她扯回怀中,却被妲己不着痕迹地躲过,“白公子,你不用这样。” 她讨厌这样,不明不白的温暖,时远时近的关怀。 “苏妲己。”男人的眸光沉凝,语气加重,“过来!” 妲己从地上捡起毯子,自己把自己裹好,“白公子,你女朋友现在就在几十米之下的地方为你担惊受怕,我也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女人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如果你真的感谢我三番五次的替你卖命,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吧。”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个点。 白檀盯着她,冷鸷的字眼从喉骨中跳出来,“别让我重复第三遍,过来。” 倘若妲己眼前有面镜子能照出她此时的憔悴,她或许就能理解白檀的怒火是从哪来的了。 “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不是跟你要钱。”她微微移开视线,咳嗽,“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对白公子而言轻而易举……” 男人的脸阴沉得足以滴出水,“是不是说完之后你就能老老实实不折腾了?” 折腾?她头疼得厉害,他的声音传到她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她哪还有力气跟他折腾。 “我只求你,能不能当作不认识我?”她已经虚弱得一句话都要喘很久才说完了,“就算是因为其他事情偶然碰上,你也就当我是个路人甲,不要再刁难我了行吗?还有沈露也一样,算我高攀不上你们,麻烦你们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可以吗?” 若非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是万万不敢说出这种话的。 可偏偏就是这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几个字,却轻易地点燃了白檀从一开始就隐忍压抑的烦躁,“我刁难你?” 他冷笑,眼神冷厉,“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值得我刻意刁难的地方!” 妲己闻言浅笑,视野里的东西已然模糊不清,“我什么都不是,所以白公子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是。 她从小就知道。 在苏家不是,在萧锦帆那里不是,在白檀眼里,就更不是了。 喉咙突然涌上些许压不回去的苦涩难受,她话都没说完,身子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前一秒还冷漠暴戾的男人,亦是在这一个瞬间骤然惊变了脸色,“苏妲己!” 第072章 总归是赏心悦目、聊胜于无 妲己在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被人拦腰抱住,一会儿冷一会热,浑身难受的要命。 白檀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本一肚子的怒火,见她这副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劲的样子,也只能沉默地忍着。 手掌覆上女人白希精致的额头,烫手的温度让他惊了一下。 她发烧了。 是刚才淋雨淋的吗? “苏妲己。” 妲己听到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和低沉的嗓音,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别睡。”那嗓音似乎绷紧了,无端显得焦躁,“醒醒,你不能睡。” 她闭着眼,感官被翻来覆去的冷热折磨得不剩下什么,脑子里却有个念头格外清醒,“那……你答应我……” 白檀听到她说话时气若游丝的语调,一股陌生的恐惧和紧张钻入四肢百骸,立刻握住她的手,没有半分犹豫,“我答应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给你父亲治病,替你收拾萧锦帆,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 ——我只求你,能不能当作不认识我。 女人苍白莞尔的模样犹在眼前。 她不要钱,不要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离她远一点。 这不是他一开始听说她是私生女之后就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被他心底一个巨浪狠狠打翻,随之而来的是果断无比的否定,“不可能!” 男人低沉的声音此时变得微微粗砺,“苏妲己,你记住,是你来招惹我的。” 一开始他的确是看中了她身上的标签,多过她这个人。 可是后来季元德告诉他,苏妲己其实只是苏家的私生女,并不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他觉得可笑,觉得嘲弄,但他并没有立马拆穿她,因为他在衡量取舍,也因为被她温软的脾性和绝色的外表所蛊惑。 那时候他想,刻意忽略她是个私生女这一点,苏妲己身为一个女人,样貌出众、性格又温婉大方,偶尔冒出来的狡黠更不失为是种小小的情趣。若是娶回家里,她肯定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白太太。 无论爱与不爱,总归是赏心悦目、聊胜于无。 然而,就在他决定就这样好好跟她过下去时,她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差点同意了前男友的求婚。 他可以接受一段婚姻里没有感情,但他无法接受他娶回家的女人心里还惦记着别人,让他随时有被戴上绿帽子的风险。尤其让他最无法接受的是,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是萧锦帆。 在晚宴上看到苏妲己时,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嘲怒交织的心情,瞬间将他对她厌恶撕扯放大。 那被刻意忽略的事实也又一次跃然于脑海中—— 她是个私生女。 他平生最讨厌私生子、私生女这样的身份。 身为父母无法对孩子负责,当初何必要将它生下来? 白檀的嘴角微微动了下,眸光望向穹顶上的壁画,冷蔑的笑意里,是几分入骨的悲凉。 第073章 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 片刻,他又低头去看怀里的女人。 尽管她当时并没说出最后两个字,可白檀也能猜到,她是想问他,是不是恐高。 她怎么会知道。 那个只有几岁的少年,曾经多少次被困在这没有出路的地方。 让他记忆犹新的不是对深渊的恐惧,而是一种在脑海里根深蒂固的绝望。 高塔里的楼梯,是他后来命人炸塌的。 为了将恐惧、绝望之类的无能的情绪统统甩在身后,为了做一个真正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那种失去重要的东西并且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会纠缠一辈子。有机会圆满的话,就不要口是心非。 ——白公子,你知道用打火机烧掉一页纸需要多久吗? ——哪怕我捡上来你转手就扔下悬崖都没问题,但是,它不应该丢在别人手里。 …… ——难道你就没有身不由己、力不从心的时候吗? 是谁的话语轻柔婉转,一下一下随着他的脉搏震撼着早已沉寂的心。 苏妲己。 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 讨厌你的巧笑嫣然,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轻而易举地挑破那些与你无关的秘密。 明明都放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白檀抬眸望向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 小时候,他觉得最难熬的事,就是独自一个人坐在塔顶,眼睁睁地看着光亮彻底消失。 十几年后的现在,他抱着怀里高烧昏迷的女人,再面对如此场景,心头却是一片沉静安然。 他闭了闭眼,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素素,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怀里的女人没有回答,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 休息室里,策划倒了杯水递给沈露,“沈小姐,你去歇一歇吧,你都快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自从发生了意外、半截断裂的绳梯从塔上坠下来已经有将近十个小时了。 没有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出,惶惶然地等待着救援队的到来。 尤其是沈露,连妆都来不及卸,就在这里等着、盼着。 虽说谁也摸不清白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在他正式和这位姑奶奶划清界限以前,仍旧没人敢怠慢她。 沈露第一天晚上就熬了夜,这时脸色憔悴得厉害,粉底和腮红都盖不住,她勉强一笑,“没事,谢谢您,我还撑得住。” “露露!”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Gina神色激动地跑了进来,“他们下来了,直升机把他们救下来了!” 沈露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策划放下水杯转头就走,沈露刚要跟上,却被Gina拽住了胳膊,“露露,你等等。” 沈露皱眉,“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要去看看白檀。” “可是……”Gina的目光略有闪烁,为难地挤出一句,“白公子和苏妲己……” 第074章 高烧不醒的为什么是苏妲己不是我? 沈露原本要往外迈的步子瞬间停在了原地,“他们怎么了?” Gina还是吞吞吐吐的,沈露见状立即冷了脸色,“到底怎么了,快说。” “他们……”Gina一咬牙,道,“苏妲己昏迷不醒,可是山脚的路还没通,白总大发雷霆,让人调了军用直升机给把医护人员活活送市里拉过来了。” 沈露一愣,脸就这么僵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看上去反而有几分呆滞,“你说他大发雷霆?” 白檀的好脾气尽人皆知,他何曾对旁人发过火。 如果说前几次是因为苏妲己得罪了她,白檀替她打抱不平,那现在又怎么讲。 军用直升机。军用直升机是他随随便便想调就能调的吗? 她冷静了片刻,还是暂且把嫉妒放在了一旁,“苏妲己怎么了?她伤得重吗?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Gina抿了抿唇,半晌道:“她……” * 起居室外面,空气稀薄得让人几乎没办法呼吸,所有人沉默地戳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门开了半扇,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色不善地从屋里走出来,策划推了推导演,导演如梦初醒地走上前去,“医生,里面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医生黑着脸,“发个烧你们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多喝水少吹风,多睡觉少干活,挂个点滴两天就好了。” 这他妈不是常识吗?还是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 “你说她只是发烧?” 人群背后传来一道声响,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女人站在那里,姣好的面容被苍白厚重的上镜妆盖着,显出非同寻常的狼狈,眼底的色彩似哀似笑。 看到她,更没人敢开口了。 沈露握紧了拳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医生,我在问您话,苏妲己只是发烧吗?” “露露!”Gina小跑着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不停地冲她摇头,“露露,你别问了。” 多问清一句,就多心伤一分。 医生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不过就为了个发烧的病人这么劳民伤财的款爷,他生平确实是第一次见,没好气道:“脚腕扭了,脑袋上肿了个包,浑身上下最严重的就是发烧,你们这一个个的是都当她得了癌症盼着她去死吗?” 沈露深吸了口气,“我进去看看。” 导演赶紧拦住了她,“沈小姐,白总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让进去。” “气头上?”沈露淡淡咬着这两个字,垂眸笑,“他在生谁的气,我吗?气里面高烧不醒的为什么是苏妲己不是我?” “露露……”Gina都要哭了。 “让开!”沈露冷下眉目,“我要进去。” 就在话音落定的刹那,门被从里面打开,俊朗挺拔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寡淡中透着三分骇人的犀利,看都没看沈露,只冲着管家道:“从现在开始,谁再闹出一点噪音,统统给我扔到山下去!” 第075章 你要这样看着我睡觉吗? 沈露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只觉得那道离自己仅仅半米远的身影,却仿佛站在天边,是她伸手再也够不到的距离。 而他眼里的警告不留分毫余地,将她残存的自尊砸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又将门关上,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卧室里,护士和佣人各司其职,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白檀走回床边,俊朗的眉目间遍生的烦躁总算稍稍散去些,握住床上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淡淡问:“她什么时候退烧?” “白总,苏小姐身体不舒服,您着急也没用,总要给她个调养的时间。”护士道,“刚才您也听见了,医生说病人可能心理压力太大了,还是慢慢来吧……” “嗯。”男人抬手捏了捏眉心,“药放下,粥拿回去温着,你们先出去吧。” “是,白总。” * 妲己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帘掩着,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的。 她动了下,想起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地软在床上。倒是这微微的动静似乎惊扰了谁,床头的灯忽然就被调亮了。 “醒了?”随之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妲己吓了一跳,怔怔看过去,嗓音有气无力,比他还哑,“这里……” “已经没事了。”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白檀先她一步,淡淡接过话,“雨停了。” 雨停了,救援直升机把他们从塔顶救出来了。 见她还是怔愣,男人蹙眉,伸手去摸她的头,“你还没退烧,再睡会儿。” 妲己静了两秒,躺在床上看着他微笑,笑容虽然苍白,却如同在藏蓝色的枕头上开出了一朵花,优雅而婉约,“谢谢白公子,我确实有点不舒服,想再睡一会儿。” 她说完话,没发现男人有什么动作,抿了下唇,为难道:“但是……你要这样看着我睡觉吗?” 妲己的卧室里从没进过男人,就连萧锦帆都不曾,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大活人戳在床边,她是心有多大才能泰然睡过去? 男人脸色一沉,心头莫名卷起焦躁,“这里是我的卧室,你想让我去哪?” 也不知为何,他对她那些暗含着疏远意味的话,极为反感。 妲己的杏眸睁大了些,余光瞟着房间的装潢陈设,果然没有别的卧室里那么……梦幻。 这里简约又单调,跟他在絮风庭的别墅的风格如出一辙。 原来是她鸠占鹊巢了,妲己叹了口气,使劲撑着床垫坐起来,“不好意思白公子,占了你的地方,那我走吧。” “你就在这躺着。”男人不由分说按住了她的肩膀,眼底的暗色深得惊人,“哪也不准去。” 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让人咬牙切齿,他明明不想对一个病人发脾气,可偏就被她三言两语惹得火冒三丈。 第076章 要么我出去,要么你走? 妲己明显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有点茫然还有点慌张地瞧着他,活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也不知道她在作什么死,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就那一个瞬间的事,白檀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想也不想就低头吻了上去。 妲己还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他,甚至是被迫承受着这个让她震惊的吻,脑子里空白一片。 最后可能是他将她吻得有些喘不上气,妲己红着脸咳嗽了起来,白檀才面色沉黑地放开她,替她顺着后背,“你是不是发烧烧成智障了?” 不会回应,还不会拒绝吗? 可他又觉得,这女人可能是属狐狸的,连发烧烧成智障的时候都抹不掉骨子里勾人的妩媚。 白檀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重色重欲的人,但是看到她穿着睡衣长发洋洋洒洒地裹着纤细的身子的样子,他忽然暴躁至极地想,如果她没生病,他今天非在这儿办了她不可。 妲己咳嗽完才抬手按住了太阳穴,嘲弄地轻笑,“白公子,你当我是什么啊?” 男人一怔,随即目光沉了下来。 妲己勾唇,“就算出去嫖也得给钱呢,更何况我还风里雨里的替你卖过命,你用得着这么糟践我?” “糟践”两个字一出口,男人身上释放出来的冷气场,将整个屋里的空气都冻住了。 “苏妲己!”他一字一顿,咬着每个音节,“你到底想怎么样?” 妲己脑子里有根弦马上就要断了,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吼回去的冲动。 但她毕竟是尽人皆知的名门淑媛,忍耐和控制是她最擅长的,安静了几秒,妲己抿唇,“想睡觉。” 男人冷笑,轻易摘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要么我出去,要么你走?” 就非要和他划清界限。 妲己点头。 男人漆黑的眸间沁出绵长而凉薄的讽刺,然后挺拔的身影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外。 妲己失神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时,才听到外面传来冷了不止一两度的声音,“床头有内线电话,饿了自己叫人送吃的进来。”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妲己脑子里绷紧的弦蓦地松开。 她无力地倒在床垫上,死死咬着唇,脸埋进手掌间,忽然有些绝望。 * 沈露收拾好自己、简单化了个淡妆后,就一直候在那扇门外。 虽然看着还很憔悴,但至少比刚才体面了许多。 可是屋里的男人却久久没有出来。 她有些不懂,医生说苏妲己高烧不醒,还在睡着,那白檀呢?他在屋里做什么? 刚刚回国接掌企业,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可他就这样把时间全都荒废在陪那个女人睡觉上了? 沈露望着地板上的缝隙,苦笑。 第077章 我能威胁到你,说明你对我有所忌惮 直到刚才,她听到屋里隐约传来他愤怒的声音。惊讶之余,还有些窃喜,他们吵架了吗? 这个苏妲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换了任何一个人,被白檀这样“呵护”着,早就情不自禁地迷上他了,哪还有心思找茬。 紧接着,门开了,她看到那个一身清俊冷贵的男人沉着脸走了出来,正在想他也许是厌烦了苏妲己的自以为是,却又听见他板着声音不耐烦地对屋里叮嘱:“床头有内线电话,饿了自己叫人送吃的进来。” 那表情那语气,就好像是和妻子吵架的丈夫,明明不愿意先低头,可再气再恼,也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这算什么啊。 沈露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感受到她的注视,白檀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该在这里吗?” 男人微微眯眸,“你觉得呢?” 沈露心里刺了刺,开门见山地问:“白檀,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也不知是哪个字让男人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的黑眸之中铺开冷漠的暗色,唇角下沉。 怎么办,他也想知道他能把苏妲己怎么办。 “你喜欢她?”沈露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惊不怒,始终维持在一个幅度里,一个仿佛要戳破什么东西的幅度。 男人点了根烟,淡淡睨着她,温脉的笑意浮在俊脸上,与寻常无异,“我喜欢谁不喜欢谁,需要向你交代?” 饶是沈露早就清楚他们的关系,可被他这样直白的驳回来,还是有些招架不住,“那你也不准备和媒体公众交代?” 沈露淡定地摆出微笑,“他们误会我和你是情侣,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你懒得解释就懒得解释,以后你要和苏妲己在一起,她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更何况我和她还是高中同学,想她堂堂的云城的第一千金名媛,抢男人抢到自己同学头上,传出去多不好听?而且你可能不知道,苏妲己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说她是小三。” 男人听着她的话,吐出形状不规则的烟雾,雾气笼罩在他黑得厉害的眸色周围,却裹不住犀利。 他的嗓音仍带着笑意,“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威胁我。” “我能威胁到你,说明你对我有所忌惮。” 尽管沈露明白,他忌惮的并非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人。 男人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似乎没怎么当回事,低低地笑,“沈露,你能混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自己最清楚,别把前途毁在你这张嘴上。” 沈露脸色蓦地一白,片刻,又笑出来,“看来你真的挺怕幼清知道的。你放心,只要你和苏妲己不做得太出格,我就不会告诉她。” 第078章 你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吗? “告诉她?”男人眯了下眸子,两只手指夹着烟蒂从唇边挪远了些,露出嘴角那隐隐有些邪佞的弧度,“你要不要把你对我的心思一并告诉她?” 沈露的脸霎时间就褪尽了血色,她咬着唇,整个人都在抖,“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和你不会出格不会越界,更不会伤害到幼清。” “嗯。”男人漠漠地应着,黑眸里的笑意无端显得桀骜残忍,“晚宴过后留我在你家过夜,也不是想让我睡你,只是担心我喝了酒还开车,怕我出事?” 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羞愤地说不出半个字,白檀冷笑了一声,“我捧你忍你只是受她所托,所以你在惹我之前最好想清楚后果,也顺便想清楚她究竟会不会为了保你而跟我翻脸。” 沈露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心脏一阵阵的缩紧。 幼清不会的,她和白檀之间的感情很古怪,好像从没有温情脉脉的时候。可他们就算吵得再厉害,也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 男人懒得再理会她们小女生的这些可笑又自以为是的友谊,抬步便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沈露猛地回神问了他一句:“白檀,你对苏妲己这么上心,是不是因为她和幼清……” “沈露。”男人的嗓音蓦地沉冷下来。 哪怕他没有回头,沈露都感觉到了一股正面的压迫力。 剩下的话,她只能惶惶然地咽回了喉咙中。 * 妲己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她怔怔看了窗外的余晖好一阵子,才理清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坐了不到五分钟,房间门就被人打开了,男人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来,正巧看到她靠在床头望着窗户发呆的样子。 听到响动,女人微微侧过头,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没有惊讶,只有平静的笑,“你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吗?” 她才醒来这么一会儿,他立马就出现在她眼前。 白檀的脸色沉了沉,随后跟进来为妲己换药液的护士掩着嘴笑,“苏小姐你误会了,白总叫人给你热着粥,每半个小时就端过来看你一次,怕你醒了不吭声,饿着自己。” 妲己一怔,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颤动了下,却被她强行压抑着,脸蛋上露出微笑,“那真是谢谢白总费心了。” 护士诧异地瞧着她那张客气到不行的笑脸,又想起这一天男人跟埋了炸药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隐约明白了他究竟因为什么而生气。 哪有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客气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换个药需要这么久?”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裹着不耐。 护士心头一凛,飞快地忙活完手里的东西,低着头逃命似的跑了。 妲己见状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白檀本来烦躁得厉害,一见她笑,胸腔里的怒意突然就毫无征兆地被浇灭了。 第079章 你又要娶我? 他走到她身边,将碗放在床头,眸光攫着她的脸颊,语气虽然还有些僵硬,但不难听出他在努力调整,“感觉好点了吗?” 他一靠近,妲己就觉得呼吸变得不顺畅,“好多了。” “那就吃点东西。” 他淡淡地,将她所有的不自然收入眼底,“你睡了一整天,先喝点粥垫一垫,对肠胃好。晚上如果想吃别的,再叫人给你做。” 妲己深吸了一口气,“白公子,你真的不用……” 男人嘴角攀上一丝凉薄的笑,打断她,“风里雨里的替我卖命,生了病连这点照顾都得不到,你自己觉得值?” 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妲己,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他道,寡淡清俊的眉目间少见的严厉,“但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妲己的心头仿佛被人射中一箭。 不知道她在闹什么。 他不知道她在闹什么。 其实妲己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每次陷于他的温情之中时,脑海中都有个警铃不停地响着,提醒她远离、逃脱…… 见她半天都不动弹,白檀声音沉了沉,“你是更愿意自己喝,还是想让我喂你?” 妲己抬头看着他,眼神是男人从没见过的破釜沉舟的直白,“白檀,你在这间屋子里为我做这些事,沈露知道吗?” 白檀微微一怔,忽然就回想起沈露那句——苏妲己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说她是小三。 在沈露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多多少少的在她身上发现这一点了。 “小三”两个字,似乎真的是苏妲己的底线。 不过很难想象,这个好脾气到近乎没脾气的女人,她也是有底线的。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端起粥碗递到她面前,语调平缓淡然,“把粥喝完,我告诉你。” 妲己不想和他吵架,也不想再得罪他,于是乖乖接过碗,安静又斯文地把粥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整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男人就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望着她,那眼神深邃的妲己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当她差不多将一小碗粥都喝完的时候,白檀才道:“苏妲己,如果我现在说娶你,你是不是不愿意嫁了?” 一瞬间,卧室里一片死寂。 白檀说完这句话就一直盯着女人精致妩媚的脸,却没在她脸上发现任何变化。 她好像没听见,又好像是听见了却懒得给出任何回应。 过了一小会儿,细软的眉眼才渐渐弯出弧度,那笑容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可偏就是让白檀的心脏紧得有些错位。 “你又要娶我?”她轻笑。 男人沉着眉宇,菲薄的唇抿成直线。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妲己将碗放到一边,不惊不怒地托腮瞧着他笑。 第080章 听起来像是儿戏一样 白檀想过她有可能会难以置信,有可能会冷嘲热讽,甚至有可能会大发雷霆,可却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更准确的说——这都不能称之为反应。 就像刚才她看到护士落荒而逃的场景忍俊不禁一样,此时此刻,她笑得也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笑话。 轻慢,凉薄,丝毫不萦于心。 那股凉意好像就这么一直流到他心里去,白檀扯了扯唇,“娶你还能是因为什么?” 妲己眉目温静地垂着,“不知道啊,因为我是苏家千金?”她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否定,“好像也不是呢……” 男人目光沉铸地望着她故作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恨不得把她那一层虚伪的外皮剥下来。 他知道,苏妲己根本就不在意他说的话,却要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来,顺承着他、保证不会得罪他。 可这个认知却让白檀更加不悦,“就不能是因为我想娶你?” 妲己静了静,掀起眼皮,“这个啊……”她杏眸里笑意轻懒,“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什么“云城的第三种绝色,谁不喜欢”之类的话,具体是什么她也记不得了。 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笑意低低的,宛如自嘲,“妲己,我看上去就这么叫人无法信服?” 她不止是不愿意,是干脆连信都不信了。 妲己仍然没给出太多回应,安然微笑,“没有,白公子说的哪儿的话。” 在云城,白檀两个字就是圣旨,谁敢不信服。 “是吗?”男人英俊的脸庞朝她压下来,眸光一瞬不瞬地攫着她,“那么你的答案呢?” 她略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还有的选?” 那意外的神色映在男人眼里实属讽刺,白檀眉头蹙紧,心底一层层的躁意卷了起来,“你觉得我在逼你?” 妲己愣了好半天,才懵懵地“哦”了一声。 她确实是觉得他在逼她,或者,只要他想要,他就一定会逼她就范。 “白公子,我以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她似笑似叹,轻声道,“如果有的选,那么我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男人的黑眸如同漩涡,绞着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晦暗而深阖,危机四伏。 他心里清楚,他心里当然清楚。如果苏妲己有的选,如果他没有把她逼上绝路,她从来就不会考虑嫁给他。 良久,他的喉骨里酿出深深的笑,神色温柔得像是在说情话,与他吐出的字眼截然相反,“妲己,你的回答好像是在提醒我,我可以用更直接一点的手段得到你,问你的意愿反而是多此一举。” 妲己闭了闭眼,嘲弄地勾唇,“说娶就娶,说反悔就反悔,花边新闻多得天天上头条,决定要和谁结婚连长辈都不必通知……白公子对待婚姻的态度,听起来像是儿戏一样。” 第081章 这次不威胁你了 男人听了她的话,反倒笑了,“这是你开出来的条件吗?” 妲己睁开眼,黑色的眸里满是怔然。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笑声低沉又醇厚,“如果是的话,那我答应你。” “别人结婚能得到的风光和宠爱,你一样都不会少,我只会让你比她们更幸福,嗯?” 他俊透如玉的五官呈现出某种极其儒雅的气质来,乍看上去,像是温柔。 可是妲己离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她能一眼看穿白檀眼底深藏的空旷和凉薄。 她的心如同被什么刺了一下,莞尔,“你要怎么给我幸福?” 白檀一愣,妲己红唇开阖,淡淡吐字:“没有感情的婚姻,谈什么幸福。” “你不喜欢我吗,妲己?”他就这么问了一句。 然后清楚地看到她瞳孔微微缩紧了。 白檀不以为意地笑,“你是想否认还是想承认都没关系,你知道我喜欢你就可以了。这样,够你结婚的条件了吗?” 她别过脸,“不够。” 男人沉了眉目。 “我一开始会答应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缺钱。”妲己说得很直白,也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我爸爸的手术费已经基本解决了,我没有必要再贱卖我自己。” “贱卖?”男人似笑非笑地咀嚼着她的话,俊眉微扬,“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是问题的问题,手术费解决了,不代表他后半辈子就能颐养天年了——还是说,你想看看,像我这样的男人,为了得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妲己闻言忽然转过头来,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要做什么? 心中慌乱,脸上却渐渐浮起嘲弄的笑,“白公子,你又在威胁我了?” 白檀瞧着女人一脸戒备又鄙夷的表情,不知怎么竟没觉得生气,反而失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次不威胁你了。” 说完,却又跟了四个字,“试试利诱。” 认识苏妲己的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白檀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气。 她是个很骄傲又很现实的女人。 骄傲,意味着她不会受人威胁。 现实,意味着她会屈从于利益。 所以对付她最管用的招数永远不是威逼,而是利诱。 “你嫁给我,我把你捧成业内最红的设计师。”他低低徐徐道,“你父亲的医药费,你家后续的债务,还有你们以后的生活费,都由我来负责。” 妲己扯了扯唇,不咸不淡,“白公子,这些东西在我眼里……” “别急。”男人打断她,薄唇弯起,深眸中蓄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听完最后两句,再决定是接受还是拒绝。” 第082章 我娶你回家,是让你演戏给我看的? 妲己怔然望着他,听到几个淡淡的字眼从男人口中逸了出来:“萧锦帆害得你家破人亡,我帮你收拾他。” 她的心仿佛被这几个字微微震撼,要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还有。”白檀静静微笑,如同等待鱼儿上钩的垂钓者,闲适悠然,“你哥。” 如果说方才妲己只是有点动摇,那么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几乎是瞬间抓住了男人的衣袖,眼睛睁大,“你说什么?我哥什么?你知道我哥在哪?你有他的消息?” 爸爸病重,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白檀知道这一招对她有用,可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要是亲哥还好,但苏亦庭和她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他还真是不待见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紧张成这样。 男人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音色淡了许多,“没有。” 妲己吊起来的心重新沉回谷底,失落变为愤怒,刚要开口讽刺,却被白檀一句话截断:“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几个月不见踪影?” 妲己怔了怔。 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三个字—— “季挽歌。”男人先她一步,念出了那个名字,“苏亦庭在找她。” 尽管妲己觉得有道理,却还是下意识想要反驳,“我哥找了挽歌四年,他怎么会急这一时半会儿,连家里出事了都不回来?” 白檀淡淡地勾唇,“也许他是回不来了。” 他的话让妲己猛地想起萧锦帆在病房里的那句——更何况,他回不回得来都没人能保证。 妲己紧紧咬着唇瓣,保持着冷静,“你什么意思?” 男人瞧着她眼里的戒备和紧绷,只觉得刺眼,面无表情道:“你哥是个狠角色,留在云城就是麻烦,所以有些人不想让他回来。” 妲己如同被人敲了一棍子,疼痛,却忽然清醒,“是萧锦帆?他对我哥做什么了?” “不知道。”男人讳莫如深,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微微松缓了语调,“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你嫁给我之后,我不仅会帮你教训萧锦帆,还会帮你查苏亦庭的下落。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把他找出来,嗯?” 如果真如白檀所说,是萧锦帆困住了她哥哥…… 那么白檀对萧锦帆的制裁势必会分散萧锦帆一大部分注意力。 那样,哥哥的危险也就少一分。 就算不是,至少白檀也能看在夫妻一场的名分上帮她打听哥哥的下落。 “好。”妲己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我嫁。” 男人失笑,“怎么看你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没有不情不愿。”妲己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在这段关系里我需要你的地方更多,是我高攀你,所以我会尽量演好白太太这个角色,不会让白公子花的钱白白打水漂。也希望白公子你能兑现你的诺言——尽快找到我哥在哪。” “扮演好白太太的角色?”男人听了她的话,并不算愉悦,眼底反倒泛起隐隐约约的危险,“你觉得我娶你回家,是让你演戏给我看的?” 第083章 我不求风风光光,但求堂堂正正 不然呢,她该觉得白檀是真的爱她爱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所以才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么。 她们才认识多久啊…… 妲己垂下眼帘,眉目乖巧温驯,没有丝毫攻击力,“那白公子想让我怎么样呢?” 白檀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笑,一时间怔在那里。 她听话、懂事,他还不喜欢吗? 那他还想让她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像其他情侣一样,谈个情说个爱,搞一搞浪漫和情调,屁大点事动辄就要吵一架? 白檀想,他是想要个知书达理的白太太。 可是苏妲己这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甚至一点为她自己的身为白太太应得的权利申辩的意思都没有,却让他心里没由来地感觉不怎么愉悦。 “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呢。”女人温温静静地问,话说了一半忽然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顿了顿,蹙眉解释,“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也不是在索要什么……” “嗯。”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在索要什么,她这说话时用的根本不是即将嫁人的新娘子提到婚礼时那副期待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公事公办地像在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男人俊朗的眉目稍稍蒙着阴霾,“我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但要准备一段时间。” 无论从什么层面上讲,白公子的婚礼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凑合过去的。 妲己愣了两秒,莞尔,“好,不急。” “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一并告诉我,我差人去办。” 妲己听着他的话,心中竟泛起微末的苦涩。 婚礼啊—— 在女人心中,婚礼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形式,而是陪她走过红毯的人。 可她的婚礼,偏偏是一场风光又奢华的舞台剧。 “要求算不上,”妲己轻笑,“但我确实有两个请求。” “你说。” “我哥他……可能赶不上我的婚礼了。”妲己半咬着唇,“可我爸爸还在,我希望白公子能抽空陪我去看看爸爸,让他放心。” 她眸中忍藏的失落让白檀心口一紧,他颔首,“是该去看看。” 长辈么,就算她不提,他也打算去拜访一下的。 “另一个要求是什么?” 妲己抬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我不求风风光光,但求堂堂正正。” 她的话音极其缓慢,却字字透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如果你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么我不会主动对旁人提起。可既然我苏妲己是你白檀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有一天,外面有人欺到我头上来,我也不会放任别人颠倒黑白、骂我是勾引别人男朋友的小三。” 她眼中冷静坚毅而毫不妥协的色彩让白檀恍惚了一瞬。 第084章 你说苏亦庭跑了? 他懂她的意思。 苏妲己是说,如果没有风光盛大的婚礼,她不介意做默默无闻的白太太,也不介意他在外面养多少情妇可人儿;但倘若有人欺到她头上来,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换言之,她绝对不会放任别人说她才是阻隔别人爱情的小三。 “你不用担心这个。”男人低低地笑,“只要白太太身心健康,我们夫妻关系恩爱和睦,我就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 妲己也露齿一笑,“是吗?” “不信?” “那沈露小姐怎么办呢。” 她唇梢的弧度犹在,笑意假的一眼就能看穿,他却偏偏拿她的娇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些女人生来就娇软,苏妲己大概属于最懂得怎么利用自身优势的那一类。 “我会解决。”白檀在她耳边低声道,“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会让你云城第一千金这几个大字染上污点,嗯?” 妲己的手不动声色握紧,莞尔,“好,那我等着。” * 苏氏集团,董事会刚刚散场。 萧锦帆沉着脸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助理见状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开口。 谁知道他会在萧总心情本来就不好的时候突然收到这么两条消息——这不是让他往枪口上撞吗? “怎么了?”萧锦帆一眼扫过去,眸如鹰隼犀利,“有话说?” 助理缩了缩脖子,“萧总,那边刚传来的信儿,说是他们没看住人,一个不小心让他给跑了。” 果不其然,男人周身的气场霎时间阴鸷下来,“你说苏亦庭跑了?” 助理几乎不敢抬头看他,“萧总……” “一群废物,我养他们有什么用!”萧锦帆回身一拳砸在墙上,墙面皲裂开来,声音里的怒火振聋发聩,“给我盯紧二小姐,苏亦庭跑了,一定会回来找她。” 提起这一茬,萧锦帆突然又蹙眉回头,冷声道:“二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他这几天忙着集团整顿的事情,许久没见妲己了。 “二小姐……”这就是他收到的第二条消息,可能比第一条还要命,“二小姐接了个剧组的临时工作,进山拍真人秀去了。” “进山?”萧锦帆心口一紧,沉了眉目,“什么山,有没有危险?” 前两天云城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就是……夫人出嫁之前,施老爷子给她造的那座城堡。”助理道。 萧锦帆听了他的话,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冷笑,“那地方还没拆?” 以老爷子的脾气,那座城堡早就该被夷为平地了。 “听说白总年年都回去看呢……”助理小声说,“可能是他护着,没让老爷子动手。” 萧锦帆心思一动,眸光倏尔眯了起来,“白檀人在哪?” 锋锐的目光射过来,助理的头都快埋进胸口了,“白总他也在城堡里,和、和二小姐在一起……” 第085章 萧总,您要进山吗? 男人沉着脸,高大的身躯里透出来的压迫力几乎要将周围人的脊背压断,“他们两个在一起,你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助理唯唯诺诺的,“萧总,我也是刚刚才……” “蠢货!”萧锦帆一脚踹开他,顺手从他手里将外套夺过来,“叫司机在楼下等着,我马上就下去。” “萧总,您要进山吗?”助理惊愕,“公司这边怎么办?” 男人眉眼阴沉凌厉,“听不懂我说话?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我、我这就去准备。” * 在佣人的“悉心”照料下,妲己的身体恢复的还算快。 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八卦流言就飞速在剧组里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前几天那个把白公子惹得大发雷霆的女人,一转脸就成了白公子的新宠。 倒是沈露那边门庭冷落,平时喜欢去攀关系套近乎的三线小艺人们都懒得理会她了。 这天下午,妲己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房门不期然被人敲响。 她放下书,随手绑了个发辫,“请进。” 门被人推开,妲己略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赵导,您怎么来了?” 对方笑笑,“我来看看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妲己对这位礼贤下士又没什么架子的导演印象还不错,莞尔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是吗,那就好……”赵导演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妲己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见状,不动声色地给了个台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赵导演脸色很不自然,犹豫了好半天才艰难启齿,“是这样的,妲己,你也知道我们节目为了前期的宣传做了多少投入,可是前两天白总心情不好,叫人把整个节目都给停了,我们这一个剧组都没出路了。我倒是没关系,可是组里有些小演员们都指着这期节目的收入吃饭呢……” 妲己大约明白了他的来意,垂眸望着面前的书页,皱眉,“是因为我连累大家了吗?” 导演连连摆手,“不不不,可千万别这么说。” “我知道了。”妲己合上书,淡淡微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劝劝白总的。” 导演无声叹息,其实来找她之前,策划已经去找过沈露了,只是他觉得还是两边都试试,总归要保险一些。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白檀工作完回到卧室,一进屋眸光最先瞥向了床的方向,却发现床褥整整齐齐,本该躺在那里的女人并不在。 男人俊朗好看的眉宇拧了起来,目光扫过偌大的卧室,发现穿着居家服的女人在单人沙发上缩成一团,胸口微微有规律的起伏,像是睡得正甜。 妲己的睡眠本来就浅,听到门开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向门口,只见模糊的视野内,被一袭深色的西装占据了全部。 头顶传来不悦至极的训斥:“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该在哪里睡觉?连条毯子都不盖,是嫌自己病好得太快吗?” 第086章 不老实就办到老实为止 妲己抬头,还没完全醒过来,顺手抄起书就朝男人扔去,咕哝道:“闭嘴,你好吵……” 书砸在男人的腰间,落在地上,跟在后面的佣人都发现白总的脸色黑了好几度,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装作自己是一面背景墙的样子。 白檀也不知道自己向来不跟女人发脾气的性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激起来,偏偏始作俑者还一副娇憨慵懒的样子赖在沙发上不肯挪窝,杏眸里那点小不高兴明晃晃地戳着他的脊梁骨,好像在责问他怎么能做出扰人清梦这么不道德的事。 男人的额间隐隐跃出青筋,传说中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苏妲己? 那帮人是眼睛都瞎了吧。 他也不屑和一个没睡醒的小女人发火,沉着脸,长臂一展把她从沙发上捞进怀里。 妲己不舒服地挣扎了下,耳边立刻传来低沉冷漠地警告:“你再闹我就扒了你。” 佣人,“……” 莫名其妙被秀一脸也是心很塞,幸好还有职业素养支撑她展颜微笑,“白总,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屋里吃还是去餐厅?” 白檀皱眉看着怀里的人,沉声道:“叫他们端过来。” “好的,白总。” 妲己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记得她是在沙发上看书……然后困意来袭就睡了过去…… 再抬头,看到眼前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脸,她心里都怵,“白、白公子。” “起床气挺大,嗯?” 妲己尴尬的脸红语塞,这事她自己记不清,但是以前听苏家的佣人提过,好像……是这样的,被她砸坏的闹钟都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看来结婚以后我每天要早起半个小时专门用来哄你起床,白太太。”他在笑,只是笑得让人浑身发毛。 妲己的脸更热了,小声道:“其实也不用,我们可以分房睡。” 看到男人骤然有些阴沉的脸色,妲己攥了攥衣角,硬着头皮解释道:“我被人叫醒的时候……可能真的有点不太老实,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男人觑她一眼,波澜不兴道,“夫妻有夫妻之间的办法,不老实就办到老实为止。” 妲己,“……” 面前的男人明明一派温和儒雅的绅士面孔,她却无端从他的话里品出了点其他意味。 都怪季挽歌那个不端庄不矜持的女人,没事就拉着她讲黄段子,害得她脑子里都不干净了! “下床吃饭。”白檀瞧着她脸上一直没褪下去的绯红,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勾起,“还是要我给你穿鞋?” “我自己可以。”妲己忙不迭地自己穿好拖鞋,分分钟在男人对面落座。 她心不在焉地拾起筷子,忽然听到他冷淡而不起风浪的嗓音:“有话就直说,放在心里憋着别人猜不出来。” 第087章 毕竟你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哦 妲己怔然,对上他乌黑如泽的眸子,眸光犀利、入木三分。 她总有种感觉,明明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却已经被那个男人从里到外的看穿了。 妲己思索片刻,试探道:“白公子,我生病休息了两天,估计耽误了剧组不少进度,我能不能出去看看他们?” 她以为他会顺势接话说剧组停工了,可没想到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反问:“我让人关着你了?” 妲己,“……” “没有。”她挤出勉强的微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谈话该怎么往下进行。 男人嘴角一勾,手指在餐桌上有规律的轻点,“想去的话,吃完饭就去吧,等到明天不见得还有人抽得出时间听你告别。” “告别?”妲己脸一僵,“他们要走了吗?” 白檀似笑非笑,“我以为你早就听说了。” 他眼里的高深莫测让妲己背上一阵凉。 妲己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说:“赵导下午确实来找过我,说剧组被迫停工了。” 白檀坐在对面色沉静地听着,完全不表态。 妲己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白公子,我们讲讲道理好吗?项链虽然弄丢过,但是最后平安无事找回来了,你何必拿整个剧组的所有员工开刀?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也不容易……” 男人睨着她,眉峰岿然不动,“身为白太太,应该穷不到需要考虑生计的地步。” 妲己一怔,他以为她在意的是她那份薪水? “我是不用考虑……”她开口,马屁拍得脸不红心不跳,“但其他人又没我这么好运,能嫁给白公子你。” 妲己捏着手里的筷子,微笑,“毕竟你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哦。” 也不知是女人话里的哪个字取悦了他,白檀微微弯唇,“那你想怎么样?” 他问得平静,也算不上发怒,好像真的只是搞不明白她的意图。 妲己只好直白道:“我想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准节目如期上映。” “吞吞吐吐这么半天就为了这件事?” 男人低笑,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妲己,你知不知道这个圈子里每天有多少人想从我手里要曝光度?” 在娱乐圈,曝光度是什么不必多说,节目成功上映,就意味着前途和机遇。这和拍电影、出专辑是同一个道理。 不然哪来那么多明星愿意陪所谓的权贵一度春宵? 男人静静看着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又紧张又不高兴的表情,阒黑的瞳孔中有隐约的笑意浮现,“明星求曝光度都要陪吃陪喝陪睡,你倒好,说两句话就完了?我不应你,你还要给我甩脸子,嗯?” 妲己万万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呆了好半天,才睁着杏眸道:“……你平时答应给人投资、排档期,都是要求陪吃陪喝陪睡的吗?” 男人的脸沉了一大半,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当他什么样的女人都睡得下去吗? 第088章 沈露得罪你了? 妲己看到他瞬间沉了的脸色,惊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白公子,我们本来就是要结婚的,谈这个就没意思了吧。” 反正结婚以后她也是该陪他吃陪他吃,该给他睡……给他睡的。 情不情愿是另一码事,但他们已经达成了交易,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那种夫妻之间正常的“互动”。 男人看着她,漠漠地笑,“既然我想睡就能睡到你,何必还要应你的要求?” 她能给的东西她都给了,现在的苏妲己不名一文。 换言之,在这段关系里,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谈条件的资本。 她苦笑,“白公子,我的确拿不出任何可以跟你交换的东西。但是我也不明白,为难他们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过就是一档节目而已,他至于这么劳师动众么。 “没好处。”白檀淡淡地笑,“就是图个乐。” 在妲己无奈的眼神中,男人波澜不兴道:“你知道,人一旦有权有势,就会变得不讲道理。” 前两天他心情不好,又不能朝她发脾气,总要有人在这时候出来担下他的怒火,很不巧就是剧组了。 妲己安静了片刻,微笑,“白公子,你是不是很介意项链丢了的事情?” 白檀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生气不全是为了项链,但追根究底也是由项链引起的。 “你明明清楚始作俑者是谁。”妲己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明明清楚到底责任在身上,为什么要拉整个剧组下水?” 说完,她又轻声笑了,丝丝缕缕的嘲讽挂在眉目之间,“是因为舍不得刁难她吗?” 说好的解决,说好的划清界限,说好的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却原来是在不冒犯妲己本人的情况下,给了沈露最大限度的宽容。 好一个旧情难了。 “妲己。”男人敛眉,深沉的眸里一片阒黑,看不出喜怒,“吃这种醋,不像是你的作风。” 妲己的胸口闷痛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荒唐到笑出声,“我吃醋?” 男人似笑非笑,眼里一丝笑意也无,“没吃醋,那是沈露得罪你了?” 妲己一怔,偏头,“没有。” “你不是说只要不得罪到你头上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男人淡声问,“现在又是闹什么呢?” 妲己咬唇,发现他的问题犀利得她几乎无法回答。 好半晌才冷静地一字一顿道:“我没想让你为难她,我只是想告诉你,谁都没有义务成为她的替罪羊。” 白檀低低笑了,“那些人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 “不要为了一群跟你没关系的人闹。”他抬起筷子往她碗里添了些菜,温和道,“吃完饭去看看他们,然后早点回来休息,你身子还没好。” 第089章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妲己望着男人成熟而英俊的脸庞,陷入长时间的怔愣。 一种从未尝过的苦涩几乎将她淹没。 妲己讨厌他这样,讨厌他冷漠之后的温柔。 那种感觉就像是先给你一巴掌在给你一颗甜枣,让你明明受了伤,却连不高兴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她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待男人离开后,她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导演一直守在门外不远的地方,见她走出来,满脸忐忑地迎了上去,“怎么样,妲己?白总说什么了没有?” 妲己摇头,“对不起,赵导……我尽力了。” 对方脸一僵,随后就是长长地叹气。 其实半个小时以前,他已经看见白檀从屋里离开了,那位爷当时脸色虽然不算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猜也能猜到是这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辛苦你了。”赵导苦笑,“是我自己造的孽,请了一尊我们小剧组供不起的大佛。” 要是没把沈露请来,也闹不出这么大的事。 妲己沉默不语,和赵导一起走向城堡三层的阳台。 赵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听袁皓说你挺喜欢设计的,我觉得你做的很专业,想没想过入这个圈子?” 傍晚的风吹过来,妲己的声音清澈平静得像是要化在风里,“想肯定是想过。” 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理想。 妲己淡淡望着前方暮色四合的山野,“但是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爸爸,她哥哥,她的生活,什么都是一团糟,现在她哪有心思谈什么理想。 赵导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如果你有这方面意向,可以来找我。” 妲己怔了怔,抬手接下,“谢谢您。” 对方摆手,吐出一大口烟雾,看也不看她,“傻孩子,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你谢我干什么?” 赵导的嗓音听上去无端老了许多,“你还年轻,机会有得是。不像我们,奋斗了一辈子,也得乖乖跪着给人家当牛做马。毕竟圈子里99%以上的资源都掌握在1%的人手里,你就算翻出大天去,也斗不过人家,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那1%里钻?” 妲己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导演最后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过,你比别人都有优势,好好把握。” * 就在她们刚从阳台下来后不久,策划急匆匆地跑来,拽着导演的胳膊,气喘吁吁道:“导演,刚才白总……” 二人同时一愣,妲己心里莫名搓起一股无名火,在导演开口之前便问:“他又怎么了?” 人都让他赶走了,他还想干什么?! 导演的面色也变得凝重,策划却道:“他同意我们可以继续拍摄,也答应节目可以如期上映了!” 第090章 怎么,我也算是不相干的人? 谁都没想到策划竟然带来这么个消息,妲己眼里划过些许意外,导演已经反手抓住了策划,“你说什么?” 策划瞥了妲己一眼,小声道:“我之前找过沈露,让她有机会帮忙劝劝。” 话说完,妲己忽然就明白策划刚才看她的时候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白总刚才从妲己那儿出来,去了趟沈露那屋,然后……” 场面十足的尴尬,策划在导演严肃的目光中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表情,妲己不知怎么就笑了,“好事啊。” “妲己。”导演皱眉开口,似乎想安慰她。 妲己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忍着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微笑,“有点冷,我去休息了,需要帮忙化妆或者设计造型,随时来找我。” 说着,她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而去。 策划刚要追上去看看,就收到了导演一个警告的眼神,“行了,你就别添乱了,让她休息去吧,你没看她脸白得跟鬼一样?” “……”策划站住脚步,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那位姓沈的姑奶奶不是失宠了吗?” * 白檀再回到妲己卧室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负责照顾妲己起居的佣人守在门口,他见状就皱了眉,“你在这干什么?” 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白总,苏小姐说她不舒服,想歇一会儿,叫我在门口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她。” “不舒服?”男人的眉峰蹙得更深,“不是说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吗?怎么又不舒服?叫医生过来看了没有?” “医生看过了。”佣人道。 “说什么?” “说苏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男人的眸光微微深了,“我进去看看。” 佣人一动不动戳在那里,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男人眯着鹰隼般的眸,嘴角扯开锋锐的弧度,冷笑,“怎么,我也算是不相干的人?” 佣人低着头,眉眼恭顺,却半分不退让。 男人的胸膛里蓦地腾起些许怒意,俊脸面无表情到了极致,寒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什么别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她,这整整一座城堡里一百多号人,谁会来打扰她?谁敢来打扰她! 还需要特地吩咐佣人守门,不用想也知道她不想见的到底是谁! 他不就是拒绝了她的要求,这就给他甩起脸子了? “白总。”佣人硬着头皮,“医生也说了苏小姐现在需要休息,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其实她也怕极了她家老板,可是想起屋里女人那张青苍的脸和入睡前对她说的话,两相权衡以后,还是选择站在未来老板娘那边。 第091章 到底是娶了个老婆还是供了个祖宗? 卧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妲己双手环抱在小腹前,从卫生间里出来。 男人大步迈入房间,身后佣人急匆匆地跟上,好像还在试图拦他。 他沉黑如玉的眸子冷淡地攫着她的脸,带着些不必言明的嘲弄,“不是不舒服吗?不在床上躺着,站在这儿干什么?” “白总,苏小姐她……” “好了。”妲己轻声开口,对佣人道,“你先出去吧,谢谢。” 再闹下去,白檀迟早把火都撒在无辜的外人身上。 佣人退开,关好房门,房间里一时间又恢复了某种死一样的安静。 妲己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微笑,“有什么事吗?” 她的脸色算差的,但屋子里光线不太明亮,所以基本看不出来。 白檀只能瞧见她微弯的嘴角和细软的眉眼,朦胧恬静中透着无法形容的三分冷艳。 想起他破门而入时的担忧,白檀只觉得讽刺,“本事不小。”他低笑着走到她面前,手抬起她的下巴,漆黑冷峻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笑意,“短短几个小时,我的人就倒戈相向、死心塌地的替你卖起命来了。” 他眼里的锐利足以伤人,一如他的口吻,“平时也没发现你这么会收买人心,倒是我小瞧你了。” 妲己垂眸,只觉得掌心都是凉的,她心平气和地开口道:“白公子,倒戈相向这种词用在你我之间,有些不合适。” 倒戈相向,在他心里,她和他是敌对关系吗?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男人的俊脸轮廓紧绷,显出某种拉扯到极点马上要断裂的阴沉,“苏妲己,是不是以后只要一件事没有顺你的心,你就要闹脾气闹到天上去?” 他这到底是娶了个老婆还是供了个祖宗? 妲己闻言一怔,他的指控让她实在是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有什么事没顺她的心? 她又怎么跟他闹脾气了? “这次是找人守着门不让我进卧室,下次你是准备直接把别墅拆了吗?” 呵,她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白檀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萧锦帆花了多少年亲手为她设计的婚房,还不是被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三言两语就给砸成灰了。 男人的嗓音始终低沉而压着躁怒,听在妲己耳朵里却是嗡嗡作响。 她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无奈道:“白公子,我没有不让你进卧室,只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刚才听说你在沈小姐那边,想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所以干脆就麻烦你家佣人守在门口,等你过来的时候跟你说一声我已经睡了。” 她没直接叫人过去搅了他们的好事就已经够宽容大度了,怎么这样也要被他说是闹脾气? “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男人犀利的视线扫过她全身上下,冷笑,“你连睡衣都没换,穿成这样睡觉?” 妲己愣住,低头,发现自己果然还穿着刚才出门时那身衣服。 第092章 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男人眼里满满都是冷漠与不信任,仿佛认定了她就是故意装病,对他避而不见。 妲己却低着头,错过了他嘲讽质疑的眼神。 她刚才去阳台吹风着了凉,又突然来了例假,回来只觉得肚子又疼腰又酸,难受到生无可恋,所以就犯了个懒,没有换衣服。 谁想这位冤家竟然能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出来说道。 真是…… 妲己揉了揉眉心,暗忖男人矫情起来比女人还麻烦。 “我马上就换。”她道。 白檀看着她这一副明明疲于应对却不得不乖巧柔顺地哄他开心的面孔就来气,他冷了脸,“站住。” 妲己从善如流地停下,转身微笑,“还有什么吩咐吗,白公子?” 她一边问,余光一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这才不到八点半,他怎么就回来了? 看来沈小姐魅力不够啊……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男人沉着眸,目光幽深地盯她,“你在不高兴什么?” 妲己不明所以地颦眉,疑惑道:“没有啊。” 片刻,她失笑,眉眼温婉可人,“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男人的视线锋锐如刀剑,直直劈进她眼底,“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你让剧组的节目重新上映?” 这个回答就更是让妲己轻笑出声,“怎么会,你不是已经答应放过他们了吗?” 虽然,不是答应她的。 女人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流转着波光,几分凉薄,谁也说不清其中藏着什么。 “你听谁说的?” 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听说你在沈小姐那边,想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男人俊朗修长的眉毛不自觉地拧成一个结。 她知道他去找过沈露的事?因为这个不高兴? “出门的时候碰见策划了。”妲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简简单单、就事论事地回答,“她对导演说白公子允诺不再为难剧组,我刚好听见。不管怎么说,还是替导演和整个剧组的人谢谢白公子开恩。” 眼前就是她那张优雅乖顺的脸,可白檀竟莫名有种感觉,他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亦或是,他从来就没看透过。 他看不透她想要什么,看不透她是喜是悲。 一个苏妲己,比他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案子、生意、对手加在一起都要棘手。 他记得她在答应结婚时,曾经提出要求要他与沈露划清界限。 白檀很确定,她听说了他改变主意,也听说了他去过沈露那边,自然能想明白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但是为什么她不发脾气,也不质问,就这样安安静静缩在房间里? 在进屋之前他以为这就是她发脾气的方式,而此刻女人就站在他面前,娇媚精致的脸蛋上满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第093章 白公子你怎么满世界欠人情 小腹处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妲己实在疲于与他对峙,轻声道:“白公子,如果你没什么其他事,我可以休息了吗?” “苏妲己。”男人眉目微寒,还算平静地开口解释,“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我欠沈露的人情。” 又是人情啊。 妲己笑了笑,“白公子你怎么满世界欠人情。” 天底下还有比被白檀欠人情更划算的事情吗? 毕竟白公子知恩图报,出手又大方,他欠你一个人情你基本上就飞黄腾达了。 白檀沉下脸来,“既然不在意,就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 “哦,好。”妲己从善如流,按在肚子上的手更加用力,疼得只能咬牙微笑,“你的解释我听到了,我想睡觉。” 男人被她敷衍的语气惹恼,正要出言讽刺,忽然瞥见她额间渗出的冷汗,顿时一惊,伸手扶住她,“怎么回事?” 他不扶着还好,一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妲己整个人都瘫在了他怀里,有气无力道:“我身体不舒服。” 白檀紧紧拧着眉宇,斥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 妲己,“……” 她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强调她不舒服吗? 是他非要当她在赌气闹情绪,还一直吵吵闹闹的烦她不让她睡觉。 男人的修长有力手臂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看到她那双杏眸里不加掩饰的抱怨,只好忍了忍脾气。 “我的错。”他抬手摸着她的额头,“不该吵你,嗯?” 妲己偏过头不想理他。 “看过医生了吗?” 妲己闭上眼,“嗯。” 白檀女人背对着他的身影,这才想起佣人已经告诉过他了。 原来她是真的不舒服。 他到底是怎么会如此笃信她会为了区区一个沈露而不高兴。 呵。 不由得嘲弄地弯了下唇,口吻却依旧不动声色,“医生怎么说?” 妲己疲倦地睁开眼,听着身后深沉好听的嗓音。那其中的关怀的意味很明显,可她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有些止不住的难过—— 说什么不在意,说什么只是身体不舒服。 苏妲己,你连自己都差点骗过去。 “我再叫医生过来一趟。”男人脸色沉峻,像他每次处理公事一样,“你等我一会儿。” “不用了。”妲己抽过旁边的抱枕垫在肚子上,蜷缩成一小团,脑袋也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我没事,你不用叫医生。” 她小时候落水受过寒,那之后每次来例假都疼得要死要活。 “听话。”男人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哪里难受,告诉我。” 妲己咬唇,他越是温柔,她心里的酸涩就胀得越大,最后几乎将她淹没,“肚子疼,不想看医生,你出去。” 第094章 我们好好做夫妻,好不好? 白檀一伸手,摸到了她额头上的冷汗,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疼成这样还忍着?门口那帮人都站着当摆设?” 妲己来不及拦他,他就已经摔门出去了。 回来时,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医生,不停地对他重复:“白总,我保证苏小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多喝点热水、多休息、注意保暖和保持好心情就行了。她这种情况吃药才伤身啊。” 白檀面无表情,眉间寒意凛然,“你的行医执照是不是不想要了?” 医生,“白总……” 这和他的行医执照有什么关系啊? “人疼得缩在床上你跟我说保持好心情就行了?!”男人语气冷厉,质问的口吻极具张力和气势,眼中的阴沉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医生被骂得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侧头小声问妲己:“苏小姐,白总是不是还不知道您的情况?” 妲己脸一热,睁开眸子瞪着白檀,“我来例假肚子疼,你别再为难人家了……” 他不嫌丢人她都觉得尴尬。 例假?白檀闻言,微微拧了眉。 过了大约三四秒,他不知想起什么,转头吩咐医生,“出去,叫后厨熬一碗姜糖水过来。” 医生简直翻白眼了,既然这么了解痛经该怎么办,刚才那是发什么疯…… 算了,有钱的都是大爷。 于是赔笑,“是,白总。” 妲己裹着被子不想理他,白檀见状便绕到了床的另一侧坐下,拉下她的被子,沉声道:“喜欢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难受吗?” 妲己抿唇,依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佣人送来姜糖水,妲己本来不爱喝这东西,但拗不过旁边这位耐心快被耗光的大爷,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望着碗底的碎渣,忽然不知为什么,轻轻扯了扯嘴角,“白公子对照顾女人很在行啊。” 白檀接下她的碗,目光幽深地睨着她,道:“未来的白太太毛病这么多,不在行还伺候得了你?” 妲己靠在床头,怔然瞧着他在旁边帮她将靠垫折叠好垫在腰间的动作,心里微动,“白檀。” “嗯?”他似乎毫不在意她叫了他的名字,也未觉有哪里不妥。 “你是要娶我……好好生活的吗?” 一句话,她声音很轻,节奏亦是缓慢。 白檀低笑,漫不经心,“白太太,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你身上投了多少钱多少心思?” 妲己思索片刻,颔首,“看出来了。” 白公子虽然有时候脾气阴晴不定,可该护着她的时候也从来没含糊。 “我是无聊成什么样,才会这么伺候一个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突然感觉怀里一软,下意识抬手环住主动抱他的女人,愕然低眉看她时,只听到她将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声音,“那你以后对我好一点,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发脾气了,我也不跟你闹,我们好好做夫妻,好不好?” 第095章 我来的不是时候,白檀正在忙 很久之后妲己想到那天,还是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了。 那大约是她这辈子绝无仅有的一次主动。 紧接着男人的手指便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下颔抬起,重重吻了上来。 她的脸红成一片,心里却破天荒地没想拒绝,反而磕磕巴巴的,用舌尖扫了下他才离开她的薄唇。 哪知这个青涩的举动却让男人的眸光瞬间深了,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又一次吻住了她,比方才更加深,更加霸道。 热息从二人间扩散开,整个房间都好像被什么点燃了,模模糊糊间反应过来时,妲己已经被男人单手压在了床上,而他在她上方,目光灼然而隐忍。 “小狐狸精。”他嗓音沙哑地说了这么一句。 身下女人的眸子漾开水色,脸蛋红彤彤的,娇羞得要人命。 他想也没想,继续低头吻上泛红的唇,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伸向了她的衣襟。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 妲己如同惊弓之鸟,白檀更是眸色一厉,反手便扯过被子盖住了她。 来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一幕。 “沈露,谁给你胆子不敲门就进来?”男人的嗓音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沈露回过神,瞳孔微微一缩,苦笑,“我敲门了。” 她敲了好几次,只是没想到他和苏妲己在做这种事。开门的刹那,她就看到了男人那张深沉又俊朗的侧脸。眼底有一层炙热的温度,那是她从未见过温度。 怪不得向来耳聪目明的白檀也会如此大意到听不见敲门声。 他是有多意乱情迷? 沈露看向床上被男人护得周到的女人,手不自觉握紧。 ——苏妲己。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 白檀冷笑,眼里寒气四溢,薄唇开阖间,三个字掷地有声,“滚出去。” “你要我滚出去?”沈露好笑地看着他,那表情在妲己看来,略带几分有恃无恐,“那好。” 说完,她将手机举到耳边,妲己这才看见沈露从一进门开始,手里就一直拿着她的手机。 此刻,她嗓音平静地对着手机那边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白檀正在忙,他可能一会儿就给你回电话了,你别急。” 边说边转身作势要离开。 妲己只觉得身边的床垫瞬间弹起,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在须臾之间就已经快步下床走到沈露旁边,长臂一伸,夺过了她的手机。 沈露嘴角一翘,在男人近乎冷漠到伤人的注视下,还是道:“她给你打了四五个电话,你没有接,所以她才打给我,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男人的手指攥在手机上,骨节寸寸发白,妲己心中有些疑惑,却抿着唇什么都没问,只安静地望着那个脸色极其沉冷的男人。 而他对她的视线浑然不觉,短短两秒钟不到,便将电话贴在耳边,淡淡道:“什么事找我?” 妲己一怔。 白檀说话的语气虽淡,却是一种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柔。 一种从心底被唤起的温柔。 沈露靠在门上,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第096章 我答应你,不会和苏妲己结婚 也不知是沈露的手机扩音效果太好,还是房间里就真的安静如斯,妲己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冷清却不失温柔的询问:“你很忙吗?” 男人的脸色不改,眸光却微微深了,薄唇翕动,吐出两个字:“不忙。” 妲己在被子里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似笑非笑地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看着他。 而男人却始终没有与她对视。 别说是对视了,妲己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沈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挡住了白檀的去路,他很有可能会拿着电话出去接,大约连给她听见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这个认知让妲己不禁弯了唇梢。 他躲什么呢。 电话那边继续道:“我给你打了四五个电话,你没接,所以我让露露去找你,你别怪她。” 男人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露,眉宇间冷厉未褪,却半晌只给出一个鼻音:“嗯。” 妲己闻声垂眸,轻慢地笑开。 原来,沈小姐的有恃无恐是从这里来的啊—— 明明刚闯进来那会儿,白公子凌厉骇人的神色还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却被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给抵消了。 想起自己曾三番五次试图为剧组求情、却遭到拒绝,妲己嘴角漾开凉薄的笑意。 她竟然没发现,白公子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呢。 “白檀。”电话那头低低道,“我听说你见过她了。” “谁?” “苏妲己。” 无端被提名,妲己一怔,笑容淡了许多。 抬眸看过去,正对上白檀幽深无底的眼神。 她不禁皱眉,电话那边的人,认识她? 想了想,却又释然。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活在所有人目光里的名媛,被人关注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更何况,白檀之所以要和她结婚,妲己心知肚明,绝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好好过日子。 这些,她一开始就明白的,不是吗? 妲己摊开手掌,出神地望着掌心的纹路,耳边是十分钟前男人儒雅含笑的话音,“我是无聊成什么样,才会这么伺候一个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心脏如被刺了一针,不由自主地缩紧了,红唇却渐渐抿出笑容。笑自己的天真烂漫,笑自己的愚昧无知。 怎么就险些信了呢。 那边,男人喉结一动,沉声答道:“是,见过。” 电话里沉默许久,又问:“你要和她在一起?” 这一次,屋里又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沈露百无聊赖地抬手瞧着自己的指甲,倒不是很在意白檀的回答。 又或是,对他即将给出的答案胸有成竹。 那窒息般的沉默压在妲己心头,她微微闭了眼,听见男人道:“现在还不是你操心的时候,我有分寸。” “分寸?”那人顿了顿,口吻清清淡淡的,算不上质问,亦不是指责,“现在不是我c心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是?” 白檀皱了眉,那边又静静问道:“是不是要到你们决定结婚、把请柬寄到我面前的时候,才是我该关心这件事的时候?” 听到“结婚”二字,妲己没忍住,就这样笑了出来。 紧接着小腹又泛开剧烈钻心的疼,她的笑脸顷刻间被拧成了僵硬而痛苦的表情。 耳畔嗡嗡作响,妲己没听清电话里的女人又问了句什么,只在痛到快要昏厥时,看到男人死死攥紧了手机,一字一字沉声道:“我答应你,不会和苏妲己结婚。” 妲己疲倦地勾唇,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097章 烈火染红了天际,却照不亮他眸间的阴沉 妲己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朦胧中,似乎有男人暴躁发怒的嗓音,“来个例假也能把人疼昏过去,我养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忙忙碌碌地脚步声,众人小心翼翼的劝说声,很多声音嵌进妲己的耳膜里。 再后来,有人擦着她额间的冷汗,沉声低语,“素素,醒醒。” 无数道交织的在一起的声响,其中最最清晰的,却是一句—— 我答应你,不会和苏妲己结婚。 ……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紧缩,看到的竟是一张近在眼前的俊脸。 男人先是欣喜,怔然,而后又皱眉,握住她的手,沉凝道:“怎么吓成这样?做恶梦了?” 妲己就这么呆呆望着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男人眉头蹙得更紧,抬手擦了擦她额上的汗,语气严苛,“你的底子太弱,前阵子又淋雨发高烧,回去好好补一补,嗯?” 妲己还是没有反应,男人手里的力道不自觉大了些,“素素,我在跟你说话。” 不知哪两个字刺到了床上发呆的女人,她忽然就回过神,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白檀。” “嗯。” 妲己好像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无声的笑。 她轻轻闭了下眼,温声吐字:“白公子,你别这样叫我。这两个字对我而言,有特殊的含义。” 仿佛有所感知,男人静敛的眉目蒙上一层阴霾,双眸攫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蛋,“什么含义?” 妲己没回答,侧头看向窗外。 白檀的目光紧随着她,愈发深了,心口胀起些许他很陌生的情绪。 她一直以来就是个很安静懂事的女人,他知道,也喜欢。 但此时此刻的安静,竟让他无端觉得,遥远而陌生,甚至厌恶。 “既然你留着这张嘴却不想说话。”男人凑近她,修长的手指扳过她的脸,低低笑意里机锋暗藏,“我们就来做一些不用开口的事,嗯?” 棱角分明的英俊的脸即将压下来的刹那,他听到女人没什么情绪、甚至有些飘渺的嗓音:“白檀,我们是不是不需要结婚了?” 他的唇就停在她面前大约几毫米的地方。 再也没有压下来。 整个人像是瞬间僵硬了。 妲己“扑哧”一声笑了,明眸如秋水,眨了眨,灵动里透着说不出的乖巧,“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男人的手掌撑在她身边的床垫上,力道大得可怕,英俊的五官紧绷,眼里满是深不可测的沉。 可没人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慌的,“妲己。” 他的手抬起来,想去碰她瓷白的脸颊。 她笑意盈盈,稍一偏头刚好躲过他的动作,“怎么啦?” 白檀的手在空气中握了个拳,隐忍的眉峰微微一动,“我……” 妲己就这么等着他解释,但足足等了有半分钟,他也没继续开口。 ——大约,没的可解释吧。 妲己的嘴角扬起漠漠地弧度。 她在等什么呢,等他反驳她,等他说其实他还是要娶她的? “对不起。”良久,她等到了这样一句。 低磁的嗓音仿佛碾过她心上,妲己被褥下的手指死死扣入掌心,笑开,“你知不知道‘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惹人嫌的话?” 白檀看着她笑容里的冷艳,喉咙发涩,想也不想便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你能说的就只剩这句了吗?”妲己揉了揉眉心,失笑,“别跟我说对不起。” 说完,她笑意一敛,淡淡说:“好像不原谅你还是我的错一样。”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瞬间僵住,胸膛起伏的频率也停滞了好久。 “不结婚就不结婚吧。”妲己毫不费力就推开他,重新躺下,“也好。” 反正她一开始就不想和他结婚的。 也好。 也好。 可,闭着眼,枕头却湿了一小片。 男人在她背后,看不到枕头上的濡湿,只出神地盯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变。你哥,只要他还活着,我会帮你找出来。” 听着他告别的语气,妲己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出一丁点声音就忍不住哭腔。 白檀只当她是不想理他,眸光黯了黯,道:“你好好休息,我让厨房炖了些补身体的东西,一会儿你醒了再喝。” 妲己还是不吭声。 她的身段本来就苗条,这段时间又发烧又来例假,胃口差得出奇。 此刻从后面看上去,仿佛削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白檀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天在塔顶,她从雨幕中伸出手来的样子。 狼狈不堪,却惊艳了他的视线。 他微微抬掌,想去抚摸她的头发。 最终却在空气里握了个拳。 其实他在她醒来前,一直犹豫要如何开口告诉她。 可是她醒来后,就那么莞尔浅笑、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踟蹰挑破。 他几乎被她宽容的态度震慑住,随之心里卷起的躁怒,他自己都不懂是为什么。 ——竟仿佛是希望她不要这么善解人意。 ——竟仿佛是希望她哭闹吵打,质问他、非要他娶她不可。 但她没有。 她笑着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笑容明媚得刺眼了谁的眼。 那一瞬间,白檀想问,苏妲己,你这颗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就当真丝毫都不在意吗? * 妲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房间里很空,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在。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可坐起身后,又不禁笑自己的矫情。 才被人照顾了两天,大小姐心性就又回来了。 她在期待什么呢。 妲己静坐了片刻,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准备出门。 临走前瞧见桌上有早餐面包和培根,她顿了顿,还是拿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随意绑了发辫就去了化妆室。 自从白公子准剧组继续拍摄了以后,他们把进度加快了许多,巴不得赶紧拍完赶紧走。 推开门,妲己更是吃惊地发现,原来用作化妆室的房间已经差不多被腾空了。 孤零零的衣架上只剩下几件接下来还要用到的服装,其他的都被搬回了剧组的车上。 妲己怔怔地想,看来完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妲己?”身后传来略微意外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妲己回头,看见赵导演拿着剧本站在门口,礼貌一笑,“我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人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导演叹了口气,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么肯下功夫的真没几个了。” 说完,又道:“正好刚才有人找你,我以为你还在休息,就没叫你。既然你醒了,要不要下楼看看?” 妲己颦眉,疑惑,“有人找我?” 她在这里连个熟人都没有,工作上的事情就更不用她操心了,谁会找她? “从山下来的。”导演想了想,道,“说是什么……医院的,在楼下车里等你。” 爸爸。 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妲己心里“咯噔”一声,不疑有他,忙道:“谢谢您,我马上就过去。” 不等导演说完,她就匆匆小跑出门,留下身后导演一脸莫名其妙,喃喃道:“现在医院通知病人家属都不打电话了,直接派人过来吗?” * 妲己跑到楼下,找了一圈也只见到了剧组那辆运送服装和道具车,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现在想给医院打个电话确认都没办法。 刚要反身回去,就被人从身后箍住,拉进了车里。 她一惊,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被对方制住了。 对方的力气很大,她又正好是身体虚弱的那几天,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后脑撞上对方的胸膛,嘴也被另一只大掌捂住。 电光石火间,她眸光一凝,看清了什么,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那只手,她再熟悉不过,恨不得连指纹都曾经记在脑子里。 腕上的手表更是她14岁那年辛苦画出第一份设计稿,卖掉后换来稿费为他买的生日礼物。 身后的人见她不闹了,微微放开了捂着她的嘴唇的手,只是胳膊却还以环抱的姿态圈着她。 妲己轻声嗤笑,头也没回,“萧锦帆,你现在的套路真是越来越掉价了。” 什么医院找她。 与其说是赵导骗她,妲己更相信是这个男人把赵导和她一起骗了。 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他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最是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借口乱她的心神。 曾经亲密的人若想捅你一刀,只会比别人更清楚这一刀捅在哪里最凑效。 他如此,她亦然。 萧锦帆只觉得自己对怀里女人的满腔思念,就这么被她一句云淡风轻的嘲弄踩在脚下。 英俊的眉眼折射出几分戾色,“妲己,你不在市里乖乖呆着,跑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做什么?” 妲己用手肘撞了他的腰一下,轻易脱开他的禁锢,刚要开门下车,男人却先他一步将车门落锁。 妲己于是就不动了,坐在车厢的座椅上,温软的眉梢沁出绵长的冷艳,“你人都找到这里来了,还问我在这里做什么?萧总以前不像是这么喜欢说废话的人。” 或者更合适的说法是,他就根本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从小到大都惜字如金,冷漠得要命。 不过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已经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何必假惺惺地还来问她一句,没话找话说? 萧锦帆这才看见她的正脸,五官精致而妩媚,不施脂粉也是风情万种,那是种介于妖娆成熟和年轻美好之间的气质,油走边缘地带,难以形容的美。 每一次见,都像是初见那般惊艳。 他脸色稍霁,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这几天正是你每个月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这里条件没有家里好,你又不喜欢喝姜汤,受不得这种罪。跟我回去,我叫人做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嗯?” 妲己的眼帘微垂,他提起姜汤二字,她最先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不过,那人于她而言,也是一样的讽刺。 萧锦帆见她不言语,眸光又深深打量了她一遍,皱眉,“怎么瘦了这么多?吃不惯剧组里的东西?” 她过去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衣食住行哪一样差过? 妲己看到后视镜里自己那张瘦了一圈、更显得下巴尖细的脸,从容微笑,“我是来这是工作的,不是来这里养膘的。” 非要胖上十斤八斤的才算过得好? 男人的俊脸冷得能结冰,可是盯着她苍白的脸,却到底舍不得发火,强忍着怒意,寒声道:“是不是有人难为你了?” 妲己依然不走心地笑,“除了你,没有。” 萧锦帆蓦地攥紧拳头,锐利的眸子攫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真的是来这里工作的?” 妲己对上他足以射穿她的视线,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不想见你,所以跑到没有你的地方清静一下。” 这句话又准又狠地刺中萧锦帆,他嘴角扬起佞笑,“清静一下,怎么就这么巧,你的未婚夫也在这儿,嗯?” 未婚夫。 妲己闭了闭眼,莞尔,“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他的薄唇动了下,眸光如深海,透不出光。 妲己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瞧着他,“那你有何贵干?” “来救你的命。”萧锦帆单手撑着方向盘,下颔微扬,线条显得更加倨傲而张狂,却隐约勾勒出几分阴鸷。 妲己被他的表情惊住,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有所悟地回过头。 也就是那一刹那的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主建筑里同时窜起火苗。 伴随着玻璃炸裂的声音,妲己的头皮瞬间麻到极点。 城堡起火了。 火势汹涌地蔓延开来,一时之间,城堡里的人纷纷惊慌失措地从四面八方的出口里往外跑。 妲己且惊且怒,声音都尖锐了好几度,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萧锦帆,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模样,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扭曲的畅快,沉声道:“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条人命,萧锦帆,害人性命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你放心,妲己。”相较于她的紧张,萧锦帆镇定极了,他的黑眸映着大火,岿然不动,“不会有任何一条无辜的人命葬身火海,死的,只会是该死的人。” 妲己的心被惊惶摄住,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却有个念头清晰无比—— “你想让白檀死在里面?” “他该死。” 萧锦帆眼里恨意浓烈。 妲己被那肆意狂放的恨意震慑,愣了须臾,荒唐地笑出声,“那你知不知道白檀和这间城堡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你觉得他家下人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吗?一把火又能烧得死谁?” 偌大一个城堡,就算火势从四个方向同时扩散,也绝不会轻易能烧到将人逼入绝境的地步。 萧锦帆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秒,唇梢微微一扯,“看来你对你未婚夫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妲己黛眉轻颦,“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白家的病秧子和这些有手有脚的正常人一样?”男人淡淡瞥着那些在大火中逃窜的人,像是地狱中的修罗,无情而冷漠地观望着一群奋力求生的蝼蚁。 妲己的神经猛然被什么东西抻开,疼得厉害,她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从小就有哮喘。” 萧锦帆边说,边仿佛已经在眼前瞧见烈火熊熊中,男人死于窒息的模样,笑得愉悦而残忍,“呼吸道受一点刺激就容易发病的过敏性哮喘。” 哮喘。 妲己的眼神顿时僵住。 瞳孔微微紧缩。 怪不得他平时与正常人无异。 这种病,原本就是在发病时才会要人命。 “你还是祈祷他不要用左手边抽屉里那管喷雾吧。”萧锦帆淡笑,“或者我们来打个赌,猜猜他是被喷雾毒死,还是被烟尘呛死?” 他的话一字一字宛如钝刀,磨着妲己的五脏六腑。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伸手便去开车门,却不防被男人死死按在座椅上。 萧锦帆的脸沉峻得可怕,黑云压城城欲摧,“妲己,你要去做什么?” 此时城堡里的火势已无法控制,剧组的人也三三两两结伴从城堡里逃了出来,佣人们也差不多都聚集在城堡门前的喷泉处,各自清点人数。 妲己的眸光飞速掠过人群,每过一处,就更心惊胆战一分。 ——白檀,没有白檀。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房。 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就连苏家被萧锦帆窃夺,就连父亲病发住院,她都没有过情绪尖利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时刻。 妲己挣扎地捶打他,尖叫道:“萧锦帆,你把车门打开,快打开!” 她的失控却让萧锦帆更加不悦,他眯了眸,危险的意味四散,“你就这么担心他?” 妲己无心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人群。 萧锦帆的面色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这时车窗被人拍响,他敛眉,将窗子落下。 导演站在窗外,看到妲己车厢里,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的小祖宗,幸好你没在里面,你就在这儿好好坐着,我再去看看其他人。” 妲己如同见到救星,刚要开口,车窗又被人升了上去。 另一边,萧锦帆已经下车,彻底将她锁在了车里。 车周围,几名萧锦帆带来的保镖分别守在四方。 任她如何拍打车窗,也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导演皱着眉,脸上写满绝望,“这下可糟了……” 这座城堡是剧组从施老先生那儿租来的,在租用期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不管起火的原因是什么,他都难辞其咎。 一个白家就让他吃不消了,再多个施家,他又怎么得罪的起。 策划穿行在人群间,喊道:“谁带手机了?快点打电话通知消防队!”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保命的节骨眼上谁想的起来拿手机?那些衣服换了一半的演员们更顾不上那么许多,有的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 忽然,一道磁性的嗓音沉沉传来:“大家放心,我已经通知人来了。” 导演回头看他,“你不是……” 对方神色淡然,年纪不大,却有种久居上位的持重,“萧锦帆。” 娱乐圈是最养八卦的地方,苏二小姐和商圈新贵萧锦帆的故事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 不少女演员偷偷瞧着这个眉目俊朗、气质天成的男人,心道那位二小姐还真是好命。 导演紧紧蹙眉,萧锦帆却已然开口解释:“妲己闹脾气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才不得不找个借口,您多担待。” 他说的是他自称是医院那边来的人那件事。 导演疲倦地摆了摆手,不想理会年轻人之间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也明白面前又是一尊大佛。他除了“担待”以外,难道还他妈能怎么着他? 策划千恩万谢,“谢谢萧总,还好您来的是时候。” 萧锦帆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举手之劳。” 谁也没发现他眼里深沉的暗涌。 这座城堡,这座他永远也没有资格踏入的城堡。 用来当他白檀的坟墓,岂非再合适不过? 烈火染红了天际,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眸间的阴沉。 …… 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有位女演员在衣服换到一半时被人拉出来逃命。此刻,她身上衣衫不整,在冷风中冻得打哆嗦。 策划见状,便皱眉对她道:“剧组的道具车在那边停着,你去里面先拿一套衣服穿吧。” 女演员点了点头,在旁边人的陪同下走到车旁。 保镖们没有得到萧锦帆的命令,不愿放她进去,策划柳眉一竖,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们有没有人性?忍心让一个女孩子家穿成这样呆着吗?冻出问题来谁负责?这是我们剧组的车,进去拿件衣服也碍着你们执行公务了?”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将车门打开了。 妲己一怔,看向后座上突然坐进来的女人。 保镖们怕出什么意外,更是四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里看。 策划简直怒了,差点一巴掌扇过去,“换个衣服你们也要盯着,是没见过女人吗?耍流氓也要分场合,谁再看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抠下来!” 保镖们尴尬至极,涨红了脸,同时别开了视线。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穿着夸张女佣装、半张脸被帽檐遮住的女人从车上走了出来。 第098章 报警,救白檀 保镖们又看向车里,确定二小姐还穿着方才那身衣服坐在原处,才略微放了心。 ——要是二小姐偷偷跑下车,萧总非活活打死他们不可。 只不过,此时二小姐靠在车窗上,竟像是睡着了般,谁也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 …… 在炙热的烈焰之下,连时间都仿佛流逝得缓慢了许多。 众人纷纷翘首以待,却始终未能盼来消防队的消息。 大家越来越焦急,唯有萧锦帆镇定如常,双手插在西装口袋中,眸光深寒地注视着眼前被火舌舔舐吞噬的巨大建筑。 呵,白檀,过了今天……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冷漠而强忍着暴戾的嗓音从后方插了进来。 萧锦帆脸上微末的笑意顿时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一眼最先看见城堡外的甬道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目光再慢慢游移到正前方十米开外那道卓然的身影。 白檀。 橙红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将那张原本温和儒雅的俊脸染上一层诡厉的杀机。 萧锦帆的眉头就这样皱了起来,表情亦是渐渐狰狞,笑出声,一字一字咬在牙关上,恨不得将谁撕碎,“白檀,竟然又被你逃了。” “你一个死有余辜的人,怎么次次命都这么大?” 他竟然开车出去了。 他根本就不在城堡里。 这两个念头不断在萧锦帆脑海中交替,让他且怒且恨。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白檀几步迈到萧锦帆面前,出手如雷电,一拳狠狠砸在了萧锦帆脸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没人见过白檀如此暴怒的样子,整张脸的轮廓都绷紧,眼底的阴翳狂躁透过空气直击每一个人的心,让人人不寒而栗,“萧锦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谁赏你的胆子!” 熊熊烈火还在烧,噼啪作响,伴随着城堡东侧的高塔轰然掉了顶的巨大声响。 萧锦帆一个不防,被他揍在地上。 谁都看得出来,白檀下手没有留任何余地。 那一拳,是真要将他往死里打的。 萧锦帆躺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渍,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一座荒了几十年的城堡,也只有你还当个宝贝。” “白檀,你就算把这座城堡保护得再完好无损,也换不回里面住的人,也赎不了你造的孽!” 男人的眼神陡然深了,深寂中,有一缕缕暗哑的情绪,被表面的怒意掩盖。 他一脚踩在萧锦帆的腰上,众人几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萧锦帆。”男人眉间隐隐跃出青筋,五官的线条如同被刀刻出来的锋利,薄唇抿成直线,嗓音亦是喜怒不辩,却字字如千金坠在人心上,叫人喘不过气,“容你活到今天,才是我这辈子造的最大的孽。” 那一刻,所有人心头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身披血光的男人,他要杀了萧锦帆。 没有人怀疑,他们都有一模一样的预感,白檀并非在说气话,并非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做得出来。当着一群人的面,要了萧锦帆的命也不在话下。 老管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上来,“少爷、少爷,您不能……您三思啊……” 白檀对此充耳不闻,视线只落在地上痛到抽搐的男人身上,嘴角弧度残忍。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人群中忽然叫了起来,“有人、有人进去了!有人从侧门跑进去了!” 导演眼皮一跳,转身喝道:“你说什么?谁进去了?” “我、我不知道……”那人磕磕绊绊道,“穿,穿着女仆装,不会是……” 白檀的眸光陡然一颤,动作停了停,扫过去,“谁?” 女仆装。 ——沈露。 从来来到这座城堡的第一天起,女仆装就和沈露划上了等号。 当红小花旦沈露屈尊扮演女仆的事情尽人皆知。 “她进去干什么?”导演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城堡起火的事就让他麻烦缠身了,再出条人命,他真的这辈子就在牢里呆着了,“你是废了胳膊还是瘸了腿,不知道拦着她吗?!” “她跑的太快,我拦不住啊!”那人也要抓狂,他连那个女人的脸都没看清楚,“她就让我转告你们说,说萧总……” 他边说边唯唯诺诺地看了眼坐在地上啐了口血冷笑的男人,“说萧总根本没报警,也没找消防队,更不会派人去救白总……她让我找导演、找管家,或者找谁都行,告诉你们,赶快报警救、救白总……” 导演沉默地看了眼萧锦帆,又看了眼白檀。 若是放在以前,他听到这话也许还会犹豫一下,可眼下,他完全相信萧锦帆是希望白檀死在里面的。 正如同白檀也想杀了萧锦帆一般。 白檀嗤笑,眯着眸子,嘴角似挂着笑,却沉得厉害,“你也就只会玩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接到电话的梁居生闻讯大惊失色,赶紧安排火警消防队马不停蹄地往山里赶。 白檀挂了电话,重新扫了萧锦帆一眼,眸中戾气深重,“我警告你,里面的女人如果折了一节指甲,我就断你一根手指来赔!” 萧锦帆却没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从地上翻起来,一把抓住报信人的领子,“刚才进去的人到底是谁?” “可、可能是沈露小姐……” “不是我。” 一道柔和而不失坚定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话,人群自动为声音的主人让开一条路。 只见女人妆容清妍,唯有发型略带几丝凌乱和狼狈,走上前来,“白檀,我在这里,你别担心我。” 白檀皱了下眉,萧锦帆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骤然变了,回过头冲道具车旁守着不敢离开的保镖怒喝:“二小姐呢!” 保镖们立马道:“二小姐好好地在车里!” “把车门打开!” 保镖立刻照做,可车门刚被打开,里面那个被打晕的女人的身体就直接顺着车门滑落下来。 穿着苏妲己的衣服。 可她不是苏妲己。 是刚才那个被策划带过来换衣服的女艺人。 萧锦帆眸色赤红,仿佛染血,怒吼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我进去找,救不回二小姐,我一枪崩了你们!” 他早该想到的! 什么女仆装,什么沈露! 除了苏妲己,还有谁知道他想至白檀于死地? 为了个白檀! 为了个白檀,她连命都不要了吗! 白檀的眉头也死死皱了起来,“是苏妲己?” “白檀,你可真好。”萧锦帆满腔怒意无处发洩,“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罢休!你他妈是不是天煞孤星见谁克谁!” 白檀觉得自己的喉骨好像被什么钉住了,开口都极其艰难,“她为什么要进去?” 通知别人救他就好。 她为什么要进去。 萧锦帆怒极反笑,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俊脸上张扬开阴沉与邪佞,“因为我让人把你抽屉里的药掉包了。她怕你在里面误食了毒素,反而死得快一点,根本等不到别人来救你。” 男人漆黑无物的黑眸忽然狠狠晃动了一下。 他怔怔地抬眸,望着城堡宛如在烈火中挣扎的巨兽。 明明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可那一幕却好似清晰地展开在眼前—— 她提着裙子冲进火海,满脸焦急地对旁人说,报警,救白檀。 苏妲己。 男人呼吸,脑海,五脏六腑都被这三个字充满,压迫得他没有任何余地去思考其他。 可他又觉得那么好笑。 她堂堂云城的第一千金,为一个毁了两次婚的混蛋…… 你会被烧死在里面。 苏妲己。 你会被烧死在里面,你不知道吗? “白檀!” “少爷!” 身后一片喧嚣。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卓然的身影已然跃入火光之中。 沈露大惊,伸手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有捉住。 她刚要追上,大门处的房梁却断裂下来,横在众人面前,挡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萧锦帆身形微微踉跄,“呵”地一声笑了,眉目间,似是悲怆。 第099章 我也在找你 他都做了什么。 为了要白檀的一条命,赔上的,却是他深爱了十几年的女人。 火焰依旧倒映在他眼中熊熊烧着,萧锦帆俊朗的五官仿佛失去了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光华,泛出死气沉沉的绝望和浓稠绵长的嘲讽。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片地狱火海,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值吗? …… 沈露亦是瘫坐在地上,大火没能使她狼狈,可男人的举动却着实震惊了她。 刚才,白檀误以为火海里的人是她时,警告萧锦帆说:“里面的女人如果折了一节指甲,我就断你一根手指来赔!” 那时她虽然慑于他的怒火,心底深处,却是窃喜的。 原来他对她,算不上深爱和喜欢,但至少是关心有余。 暗恋就是这样一件没有底线和自尊可言的事,这些日子里的冷漠和疏远,仿佛随着他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而散去,剩下的便是对他更深更浓的期待和爱慕。 于是她快步走上前来,让他放心,里面的人不是她。 再后来呢,萧锦帆告诉他,里面的人是苏妲己。 白檀二话不说,自己冲进了火海。 老话讲,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此明显的对比摆在眼前,沈露只觉得心口酸涩得想要落泪。 她不禁想起昨天她误闯了他们房间时看到的那一幕。 白檀把苏妲己压在床上,那么粗暴又那么温柔地亲吻着,极致的矛盾与宠爱交织着。 ——别说是和她亲近,他连看都不曾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那种如同沦陷一般不可自拔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就连幼清的电话都不一定能唤回他的心。 庆幸的是,白檀和幼清到底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和羁绊。 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和苏妲己结婚。 再想到她听到那句话时的喜悦,沈露嘴角扬起苦涩而嘲弄的笑。 她喜悦什么呢,他为苏妲己上过刀山,入过火海,这种逾越生命的重量难道还比不过一纸婚书来得更加深厚吗? 幼清,这样你还不肯回来吗? 苏妲己又要赢了啊。 * 白檀进入浓烟滚滚的建筑内侧,四处都是焦黑色与明亮的火光,空气中热浪一波一波地袭来,他捂住口鼻,站在厅堂里高声喊她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妲己在三层最里侧的房间,被倒下的衣架砸中了小腿,动一下都困难。 屋里的空气愈发稀薄,她几乎将白檀常去的地方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 妲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是担心,也许是庆幸。 担心这个地方还找不到他。 又庆幸他不在这里,更有可能已经被人救了出去。 是这样吗? 白檀。 她抱紧怀里的东西,靠在墙上,力气被抽光,只能注视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腿,然后抬头,看到对面墙上那张女人在夕阳中微笑的脸。 妲己曾经以为,只有白檀对萧锦帆有着深深的厌恶。 可是今天她才在萧锦帆提起白檀时痛恨的眼神中发现,其实他对白檀的恨意,不比白檀对他的浅。 为什么呢,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萧锦帆从11岁起就被苏家收养了,他如果认识白檀的话,妲己没有理由不知道。 她皱了皱眉,头疼得厉害,不愿再去思索这些。 有些不甘心,还有些可悲可叹的难过。 早知她今天会被困死在这场大火里,她应该昨天告诉他—— 算了,告诉他什么呢。 他心里有一抹白月光,那是她苏妲己不能觊觎也无法超越的位置。 没关系,白檀。 若你活着出去,就当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若你和我一样葬身火海…… 就当是我们生不同衾死同穴。 你的白月光不在,你就将就一下我吧。 妲己低低地笑,看着头顶天花板的吊灯终于被火舌卷了上去,摇摇欲坠。 她闭眼,忽然听到木头被砸碎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都被谁护在怀里。 吊灯砸下来,“轰隆”一声巨响,堪堪坠落在她身旁的地板上,那些碎溅的玻璃渣没有一颗落在她身上,而抱住她的男人却止不住闷哼出声。 鼻尖耸动,她闻见的是久违的冷香。睁开眼,撞入男人漆黑深邃的瞳孔里,“白……” “苏妲己,你是不是一天不找死就一天不消停?”男人劈头盖脸就沉声斥了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我再晚来一分钟,被砸出坑的就不是地板,而是你的脑袋!” 她怎么会知道,当他破门而入看到吊灯即将坠下来的那一幕,有多么害怕,多么惶恐。 就像有无数只手同时扼住了他的喉咙,让白檀觉得,濒死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妲己在他的责骂中怔了怔,眼圈泛起轻红。 白檀吸了口气,窒住,再多想骂她不长脑子的话都咽在了嘴里,冷漠道:“哭什么?” 那不情不愿的语气,就像有人拿枪指着他脑袋逼他关心她一样。 妲己不说话,他拧了眉,眸光稍稍扫过周围的环境,看向衣架上的血渍时,眉头皱得更深。 男人长臂一展,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口气还是冷的,“腿疼?” 妲己眼里的泪水涌的更多了,白檀虽然擅长哄女人,可又实在想给她点教训,板着脸,“活该你腿疼,下次你再胡来,烧死你也没人……” “我以为我要跟你一起死了。”女人哇地哭出声,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动静闹得很大,泪水也很足,“白檀,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也要死了……” 白檀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她堵了回去,她细软的手臂紧紧环在他的腰间,分毫不肯松动。 男人的胸膛微微一震,少顷,抬手反抱住她的后背,轻拍了两下。 他从没见过一个成年的女人会哭得像个孩子,尤其是苏妲己,传闻中的那个教科书一般的名媛之最。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刚才不是挺视死如归的?” 刚进来时,他没看到她脸上一丁点的恐惧和慌张,反而微扬着唇梢,像是故意坐在灯下等死的模样。 她不说,他就以为她真的不怕了。 怎么就忘了,人前再优雅、再体面的千金小姐,她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女孩。 一个或许连苦日子都没过过的女孩。 谁给她的勇气往刀山火海里冲。 妲己哭够了,红着眼睛像只兔子盯着他,“你去哪里了,我都没有找到你。” 白檀一阵气短,刚想说他根本就不在城堡里,可话到了唇齿边,又换成冷冷一句:“我也在找你。” 白檀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能,他想,是不想轻贱她的一番心意。 女人瞪大了眼睛,仿佛生气的样子,咳嗽了两声才道:“你找我找了这么久?” 白檀抱着她往外走,听她如此说,心中一阵烦躁。 怎么,他救了她的命,她倒还嫌他来得晚了? 沉着眉目,抿唇不语,怀里的女人却突然伸手在他胸膛捶了一拳,低声道:“你身体不好,应该自己先离开的。只要你出去了,让谁来救我都一样。” 他的手臂一僵,心脏猝不及防地被她柔软的话音击中。 谁都一样。 怎么可能谁都一样。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不亲眼见证平安,就无法真正释怀。 脸上表情如寻常般冷静,不动声色地将怀抱收紧,白檀低眸瞥了她一眼,口中淡淡嫌弃:“让别人看见你云城第一千金这副惨样,你还嫁的出去吗?” 他说的是事实。 很奇怪,他每次见到她,她都不是所谓第一千金应该有的姿态。 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惨。 不知他的哪个字让怀里的女人格外敏感,她整个人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然后沉默了下去。 过了很久,妲己才轻扯嘴角,笑着自我解嘲。 “白公子你就是看多了我的惨样,所以不想娶我吧?” 第100章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的心脏一缩,刚要说话,怀里的女人忽然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感知到她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白檀的心好像被谁狠狠拧了一把,慌张猝不及防地顺着血脉扩散到四肢百骸。 空气里灼热的温度经久不散,火势将二人一度逼上绝路。 妲己听不到他回答,也知他不会回答,又咳了两声,道:“你带着我不方便,白檀,我说真的。谁都不想死在这儿,但是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来的划算。能救的话,就救我出去,不能的话,把我放在这儿,你自己出去就好。”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来的划算。 无法形容是生气还是可笑,男人的胸腔微微起伏震动,语气却无比寒冷,“你既然明白怎样最划算,进来做什么?” 就算他真的在里面,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葬身火海。 妲己明丽娇艳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已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她只是靠着意识睁着眼睛,莞尔微笑,“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个理由。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羸弱下去。“你只需要记得,无论同样的事情发生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无论同样的事情发生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一刹那,白檀的脑海里轰然一片空白,心底有什么坚固的地方被人撼动,逐渐倾塌,又被填上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妲己却安静地想,那些前因后果,他不必知道。 但她苏妲己,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从淋雨高烧,到被例假折腾的半死不活,再到这一场险些要了她命的大火。 昏过去前,她倒数第二个念头是,应该去庙里拜拜。 最后一个念头,却是,抽出怀里一直抱紧的东西,递给他。 她没看到白檀那时陡然深邃下去的眼神,只是觉得命运真是兜兜转转的有趣。 时隔十三年,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 一晃就到了三天后。 云城大街小巷的报纸和新闻里,四处流传着城郊山区里起火的事。 据说这一场大火牵扯了好几个能将整个云城翻过来的大人物。 具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情最终却不了了之了。 带给坊间最深的影响,大约就是那一季的真人秀宣布停播,一大帮大姑娘小媳妇天天无所事事,在微博上哭天抢地。 医院里,年轻漂亮的女人靠在病床上,顺手给刚刚看完的新闻点了个赞,然后扔下手机,扶着床便要去穿拖鞋。 外面正好开门走进来的男人见状心脏差点跳出来,忙不迭地上前搀她,“我的姑奶奶,您要干什么去呀?” 女人睨着他,淡淡道:“洗澡,你要跟着?” 梁居生被她一噎,苦笑,“姑奶奶,今天是不是又闷着了?我给您开电视瞧瞧?” “不用。”她就这么坐在床上,腿上还绑着石膏和绷带,低眉,细密的睫毛在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打下一片阴影,阴影里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就是想问问,你家主子把我关在这儿,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女人眉目如画,尤其是笑起来,明明慵懒随意,却又透着数不尽的万种风情。 饶是梁居生跟在白檀身边那么久,见过不少圈子里女神级别的人物,还是觉得那些浓妆艳抹浑身脂粉气的女人,和眼前这位眼角一勾都像在磨人的姑奶奶没得比。 他看愣了一会儿,板着脸严肃道:“等您身体好了,自然就能出院了。” “哦。”对方笑米米的,眼睛弯出弧度,“什么样才算好?” 妲己被热浪烫伤,所幸的是伤的地方并不太碍事,小腿的骨折也不算严重,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没大问题了。 梁居生答得脸不红心不跳,“这个还是要请示白总。” 他要是私自把人放走了,白总还不直接把他大卸八块。 妲己百无聊赖地玩着床头的输液管,指甲从上面轻轻划过,漫不经心地问:“他还在忙?” 三天了,那个男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未曾出现在她面前过。 妲己讨厌极了这种感觉,连个最起码的交代都没有,就把她困在这个地方,他将她当什么?圈在病房里的金丝雀? 她很久没有去看过爸爸,Miffy也寄养在邻居家太久,哪有时间在这儿一耗再耗。 梁居生点头,从善如流,“是,白总每天都很忙。” 妲己微微一笑。 在这个风轻云淡的笑容里,她的手腕猛地一用力,输液管直接被扯断了,殷红的血瞬间流入管道。 梁居生大惊失色,刚要冲到她身边帮她把手里的枕头罢了,女人却更干脆地躲开他,将药瓶摘下来,随手一扬就摔碎在地上。 二十分钟后,男人阴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 护士给妲己包好伤口,在这股压迫到汗毛倒竖的气场之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妲己笑意明艳地举起被裹了两圈的手,三两下扯掉绷带,眼看着男人俊漠的眉峰快蹙成一座山,她才温静地开了口,那态度要多服帖有多服帖:“白总日理万机,想见您一面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还要作乱的手腕,“闹够了没有。” 男人的黑眸里冷色很浓,“你就是这么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 妲己心里一堵,微笑,“确实,长这么大没人说过我无理取闹爱耍小性子,白总您也是非凡人物。” 呵,这是又不高兴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深沉,“你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妲己道,“你打算这样关我到什么时候?” “想出院?” 妲己抿唇,胸口说不出的闷,最终却只软了语气,“你让我走吧,白檀。” 从此山长水阔,各不相逢,也好过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 男人看着她眼角眉梢里溢出的难过,真真切切的难过,不禁一怔。 住在医院里让她这么不喜欢吗? 沉吟片刻,他道:“家里的保姆还没到岗,留在医院,护士给你换药也方便。” 妲己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有些不懂他的话。 白檀却在她身边坐下,淡淡道:“有些话,我本来想等你出院,找个合适的场合再说。”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妲己下意识偏头躲开,他却已然将手收回去,从怀里掏出两个红色的本。 “要么留在医院,要么跟我回家,明媒正娶的白太太。” 女人眼里清楚分明的铺满震惊之色。 白檀就这么将其中一个红色本子递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嫁给我,所以没想过直接拿它来约束你。原本打算等你身体好些了,戒指和婚纱也差不多完工,再向你求婚。至少别的女人有的过程,我白檀的太太也一样不能少。” 妲己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把自己呛着。 “你说过,要嫁之前至少先拜访你父亲。”他还是保持着同一种语调,说到这里,却皱了皱眉,“但我想还是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说。” 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还不够老人家担心的。 妲己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扬起凉薄的弧度。 白檀却仿佛预先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口吻平缓却有力道:“你是白太太,唯一的白太太。没有任何人会欺到你头上。婚姻不同于儿戏,决定结婚,我就不准备考虑离婚,也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妲己张了张嘴,冰冷的眼底渐渐化开温度,却仍带些许寒凉。 她低眸,接过他递来的本子,笑了下,“你跟我结婚,她不生气吗?” 虽然妲己根本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但至少她清楚,那是个在白檀心里很有分量的人。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白檀道,“我不会和她在一起,也不想。” 妲己抬眸,轻笑着随口道:“难道你想和我在一起?” “想。” 一个字,白檀说得很认真。 妲己的神经被狠狠扯了一下。 她几乎被他眉宇间的郑重说服,更加不敢看他眼里深浓的色彩。 那些慌张里隐藏的漏掉的心跳,使她过了好半天,才别过头,磕磕绊绊道:“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男人没想她在介意这件事,可她撇着嘴,介意的表情又不像假的。 “有些事要处理。” 他回答的言简意赅,妲己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他和施老先生之间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么几天前烧毁的城堡不仅是施家的财产,亦是白檀不可推卸的责任。 施老先生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去向不明,总不能让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家出面处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奇怪,转过脸来,鼓了鼓腮帮,拖长了音节,“哦。” 男人低低地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如果白太太不是每天晚上九点半就乖乖上床睡觉的话,大概已经见到我三四次了。” 他来过,当然来过。 只是时间太晚,又不忍吵醒她。 妲己脸上一热,喃喃道:“那我要睡美容觉的啊……” 以为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是熬夜熬出来的吗? 男人失笑,故意面无表情道:“你男人白天不上班,谁挣钱给你踏踏实实睡美容觉?” 妲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刚想大度一点原谅他好了,却又听到他磁性而低霭的嗓音缓缓扩散开:“我是怕见到你就会现在这样,忍不住告诉你。” 妲己一愣。 他俊透的五官里散开丝丝她未曾见过的温柔,“可是他们说,女人大多注重仪式感,尤其是你苏二小姐。没有求婚的婚姻,估计你也不会认真对待。” 妲己心中被某种温软的情绪所覆盖,傲娇地偏着脸蛋,不悦道:“你听谁说的?他们绝对是在诋毁我。” 她哪里是那么小肚鸡肠又肤浅虚荣的人? 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好像将她穿透,“是吗?” 妲己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将结婚证又推回到他面前,“那就当我没看过,你按原计划再求一遍好啵?” 白檀,“……” 他家白太太还真是一点都不肤浅不虚荣不注重仪式感。 于是板起脸,“不好。” 妲己眼里毫不掩饰地盖上一层失落,白檀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仿佛在她头上看到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都跟着耷拉下来了? 然后,她皱着眉头开始喊:“疼。” 男人英俊的脸廓顿时正色,“哪里疼?” 妲己把手伸到他面前,针管戳出来的地方已经肿起了一个包。 看见这个,他彻底没心思和她玩笑了,“让你再胡闹。” “白先生你很凶哦。”妲己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哪个没眼光的说你绅士又体贴。” “彼此。”他不为所动,打开护士留在床头的药膏,轻轻为她涂抹,额前的短发散在远山般俊朗的眉间,光线摊开在鼻梁的骨架上,深邃又好看,“传闻中的白太太也优雅大方,没听说做出过什么拔针头摔药瓶的事。” 妲己窘了窘。 想起自己刚才干的事,总有种可能要被这个男人抓着小尾巴说一辈子的感觉。 可是—— 一辈子。 她的眼睑轻轻阖上。 好遥远的词啊。 一辈子。 想都不敢想。 待他为她上好药,接了个电话,表情严肃了许多,妲己猜他是又有事情要忙,也大概知道他这会儿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听说她耍小性子摔东西了,不禁有点赧然地催促他:“你还是先回公司吧。” 白檀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手也顺势插在里面,挺拔的身影在她的病床上投下剪影,淡而无波地问:“真的不想在医院住了?” 妲己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黑白分明的杏眸一瞬不眨地瞧着他,“其实……还可以再住两天。” 男人眸里蓄上深讳的笑,“又不闹着出院了?” 妲己煞有介事地点头,明眸善睐,怎么都透着一股小公主似的颐指气使,“刚才那个护士姐姐长得蛮漂亮,舍不得走。” 还没看够呢。 男人蹙了下眉,倒还真回想了一下,“没注意。” 他就记得身材不好,小腿有点粗,上半身穿着白大褂像个水桶,也没什么兴致仔细看脸。 更何况,云城的人间绝色就在他眼前。 别人再怎么漂亮,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白檀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辗转过后,贴着她的耳廓,热息阵阵,“晚上再来看你。” 妲己赶紧又缩回被子里,闷闷道:“你别打扰我睡觉。” “知道你起床气大。”他再次失笑,“我九点半以前来,嗯?” 这还差不多。妲己抿了下唇,道:“那我等你。” 白檀看着蒙在被子里的女人,大掌伸过去将她的被子扯下来些许,“谁惯的毛病,一脸红就钻被子。” 属蜗牛的吗? “谁脸红了!” 男人面不改色,“嗯,我。” *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听说妲己醒了,一群人接二连三地过来看她。 大多都是剧组里那些二三线的艺人们,和她有过一面之交,大多数人妲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可她毕竟是一本行走的礼仪教科书,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合适的方式,既不亲昵,也不失礼。 只是她有些奇怪,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看过她了,可赵导却始终没有来过。 几次询问套话之下,才有剧组里的演员们犹犹豫豫地说:“我们也好几天没见过赵导了……” 第101章 素素,还不过来? 妲己心里一“咯噔”,心思一转,问:“那萧锦帆呢?” “萧总?”对方想了想道,“好好的呀,昨天晚上还出席了天禾集团的晚宴。” 妲己垂眸不语,少顷,不动声色地看了梁居生一眼,倒是梁居生很会来事儿地上前,恭敬道:“苏小姐,下午安排了个检查,差不多是时候过去了,您赶快跟朋友道个别,有时间再聚吧。” 妲己从善如流地微笑,“好。” 混这个圈子的人大多会识人眼色,见状也不好多打扰,放下补品和水果,很快散了个七七八八。 谁都知道,眼前这位苏二小姐曾经是云城第一千金,还是萧总的青梅竹马,更是白总心尖尖上的人物。 不然白总怎么连身边的特别助理都留在这儿伺候她了? 门被掩上,妲己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为所有的后果承担责任。 既然萧锦帆还好端端的,那就说明,最后被抓去当替罪羊的,很有可能是…… 这个认知让她忽然握紧了五指。 恍惚间,又想起导演那天抽着烟在阳台说,“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 大约每个在底层行走的人都该有这种觉悟。 更何况赵导……他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端茶倒水跑龙套的小人物了,再更大的权利面前还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梁居生在一边看着,猜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小声劝道:“太太,我知道您和赵导关系好,但是有些事白总也不好做,您别因为这个跟他不高兴。” 妲己轻笑,答得很从容,“我知道。” 她也觉得白檀是有他的苦衷的。 毕竟他与萧锦帆之间的恩怨不像是假的,如果有个合适的机会,他都没有不下手铲除萧锦帆的理由。 结果却不得不随意找个替罪羊不了了之,白檀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我会抽空再问问他的。”妲己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办件事?” *******支持正版,首发言情小说吧******* 九点多,妲己在病床上看书。 时不时便抬头瞧瞧门框上方的挂钟。 然后撇撇嘴,继续看。 九点半。 她想,白先生一点都不守信用,说好的九点半以前来。 菱唇微抿,继续看书。 那天晚上,妲己一直等到十点多,白檀还是没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钟表上十点半的字样,面无表情地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梁居生说别墅里的佣人已经请好了,过来接她出院。 妲己没说什么,动手开始收拾东西。 车上,梁居生对她道:“太太,白总让我下午带您去商场看看有什么有需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顺便散散心。或者您要是不想去的话,列个单子下人去办也可以。” 妲己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象,淡淡道:“我自己去吧。” 逛商场,散心。 这些事又是怎么能和随便什么人做的? 回到别墅,梁居生刚一拉开门,就有一团白色的影子朝妲己飞扑过来。 身后响起佣人惊讶又慌忙的叫声:“我的小祖宗,可算抓住——啊,梁助理,太太!” 佣人的手还举在空气中,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梁居生早听说自家太太是出了名的优雅淑媛,忙正色训斥道:“在家里一点礼节都没有,上岗之前怎么教你的!” 妲己缓过神来,看着怀里不停蹭着自己胸口的一团白绒绒的小家伙,忍不住笑出来,温声制止道:“没事的,梁助理。肯定是它又调皮了。” Miffy是个脾气很怪的祖宗,以前在苏家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吃软不吃硬,越打它越不管用,非要哄着宠着,恨不得八抬大轿众星捧月地请它出来吃东西,它才愿意嗅一嗅然后装模作样的舔上几口。就算喜欢你也不肯吱声,顶多路过你面前多拿余光瞟你一眼。 整个苏家里,也就妲己能和它玩到一起去。 以前挽歌怎么说来着—— “真是狗都随主人。” 妲己煞有介事地更正,“Miffy不是狗。” “长得都差不多。”容貌明艳的女孩托着腮,眉眼间满是嫌弃,“我还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像你们这么讲究的,你看它那傲娇又矫情的德行,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 再回想起来,忍不住想笑,又有些难以言表的触动。 她确实和挽歌那样明媚又大胆的女孩不同。 她心里的感觉很多,能说出口的却太少。 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也只能闷在心里不吭声,除非对方先对她表示足够多的善意和爱慕,她才肯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走下来。稍稍一有点不顺心,马上又缩回壳里。 怪不得挽歌总笑她是小公主,又傲娇又矫情。 Miffy的到来让妲己心里的积郁总算散了些,她对梁居生道:“谢谢你帮我把它接回来。” 梁居生微笑,“应该的。” 太太特意叮嘱的事情,就是他分内的工作。 “我还要去出租屋整理一下那边的衣服,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送我过去?” “没问题,太太。” 这一天都在路上奔波,妲己拄着拐杖、行走不便,没一会儿就感到疲倦。 小院的铁门被推开时“吱呀”一声刺耳的响,院子里的人闻声回过头。妲己和他四目相对,微微一怔,“袁皓,你怎么在这?” 梁居生跟在妲己身后,看到那位和自家太太关系匪浅的“旧识”,眸光深了些许。 “我在这儿等你。”袁皓大步走到她面前,自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最后盯住她受伤的腿,“怎么搞的?” 妲己皱了细眉,梁居生冷静地推推眼镜,道:“太太为了救白总伤了腿。” 妲己,“……” 袁皓的眉头忽地蹙紧,“太太?” 梁居生依然面瘫脸,“太太已经和白总领证结婚了。” 妲己,“……” 袁皓喉咙一堵,看向妲己,“你结婚了?” 妲己最会察言观色,从梁居生一开口她就听出他那股子“我家太太和白总关系非常好非常恩爱你们惦记都别惦记”的味道了,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梁居生道:“你先出去等我。” 谁料他并不买账,“白总担心您,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 “哦。”妲己静静袅袅地莞尔,红唇漾开漂亮的弧度,“这么担心我,你让他自己来接我。” 梁居生觉得有问题,很有问题,太太的胳膊肘这就开始往外拐了! “出去。”妲己淡了脸色,嗓音温凉而有条不紊,听起来不似开玩笑,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梁居生老大不情愿地退出了院子,关门时却故意留了个缝。 袁皓一直目送他出去,嘴角才一斜,讽刺,“他从哪找的活宝助理。” 妲己亦是失笑,“不知道啊。”顿了顿,又奇怪地问,“你怎么从郁城过来了,为什么在这儿等我?”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起了些焦躁,“是不是挽歌出什么事了?” 袁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摇头,“她没出事,出事的难道不是你?”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她受伤的腿,“我好几天没联系上赵哥了,后来听说剧组出事了,怕你也受什么牵连,所以过来看看。” 他话里的赵哥指的正是赵品,赵导。妲己这才想起袁皓和赵导是认识的,甚至一开始就是他把自己介绍给赵导的。 赵导出了事,他自然第一时间赶过来。 “你真的和他结婚了?”袁皓问。 妲己还沉浸在思索中,闻言随口“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和他结婚?” 妲己被他突然严厉的口吻惊得回过神来,男人的表情极其严肃,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 她抿了下唇,“他对我还不错。” 破旧的庭院中只剩下风声,妲己低头望着荒芜的土地,听到耳边男人叹息着问:“你喜欢他?” 她的心仿佛被谁的手用力攥住,呼吸瞬间困难。 良久,她轻声答:“我已经嫁给他了。” 这时候谈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不喜欢,也要和他一起过日子,那试着喜欢一下也未尝不可。 “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妲己。”袁皓的目光很直白,问题也很直白,“你只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女人的贝齿微微咬住红唇,如彩釉般颜色鲜明的对比。 她低垂着眼睑,安静得宛如不会呼吸的木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袁皓的呼吸沉了沉,连带嗓音都跟着哑了下去,像是粗砺的砂,摩着妲己的耳膜和神经,“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上刀山下火海,这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 妲己闭上眼,想也不想就开了口,“肯为他卖命,不是只有喜欢他这一种可能。还有可能……万一他以前救过我的命呢?” 袁皓被她的话一堵,沉静的眉宇在阴沉晦暗的天色中落下阴影,“是么。” 妲己浅笑,“不知道啊。” 听着她似是而非的回答,袁皓也能猜到她不打算对他说实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妲己迷茫地睁开眼看他。 “我说。”他松缓了口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女人倏尔沉默,就在袁皓以为她不会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听到她轻渺到能散在风里的声音,“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怪不得你在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还是会一口拒绝他花钱娶你。”袁皓淡淡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她喜欢那个男人。 妲己的眉心蹙了蹙,鼓着腮帮反驳:“我只是不想把自己卖出去,我能凭本事赚钱的……” “你是不想把自己卖出去。”袁皓平静地开口,平静中携着无法忽视的睿智和力道,“但你更不想把自己卖给他。因为你苏妲己的骄傲,因为你不想这样穷酸落魄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尤其,还是以这种明码标价的交易婚姻。” “你想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想让他像往常的追求者那样觉得你是个完美的女神,而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玩具。” 他字里行间都没什么特别的语调,可妲己却莫名感到从皮肤到血管都是阵阵隐匿的刺痛。 “你最不想,在他面前输了你自己的心。” 袁皓一锤定音,最后一句话狠狠震住了她。 “你知道他需要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太太,但你也知道,就算你苏妲己是世人皆知的名门淑媛,依旧做不到他要求的那样。” “不为别的,妲己,因为你对他动心了,就做不到事不关己了。” 妲己的手指随着他的话深深嵌入掌心,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抬起头,眼中有丝丝湿意,却清冷明锐的令人心惊,“你是不是见到挽歌了?” 袁皓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不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能把苏妲己从里到外剖开看透的人,也只有她季挽歌了。 妲己静了静,抿唇问道:“她还让你跟我说什么了?” “她说,她暂时还不方便现身。但她会想办法通知季伯父,如果你遇到需要帮助,就当季家是你的娘家。白檀这个人深不可测,他和萧锦帆之间的关系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嫁给他无疑是把自己置于风暴的中心地带。她让我转告你,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别瞻前顾后了。” “我知道。”妲己低低应了。 但她和挽歌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 她不会像挽歌那样,等到心血都在一个人身上耗尽了、耗光了、耗到遍体鳞伤了,也当是轰轰烈烈爱了一场。 她苏妲己喜欢逃,只会逃。 就如同Miffy那只傲娇又胆小的狐狸。 只要一段感情里出现一丁点的动荡和不安全因素,她就能全盘放手不要了。 挽歌,她真的太懂她。 “照顾好挽歌,跟她说不要担心我。” “她不担心你,她说你会保护好自己。”袁皓道,“你和她不一样,你比她冷静,比她理智,比她看得远。我倒是希望你能不要总是用脑子来想事情,偶尔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想要什么。” 妲己又咬住了嘴唇,袁皓拍拍她的肩膀,“我一会儿还要去看看赵哥,不能陪你呆太久,不过你要是想找人说说话的话……” “她要是想找人说话,可以找我。” 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稳稳的声线里夹带着不难听出的寒意。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身穿黑色修身风衣的高大男人迈着步子走进来,五官俊美无俦,气质矜贵而优雅。 唯独那双深黑的眼眸,乍看上去蓄着笑意,实则萧瑟一片。 梁居生拿着手机跟在老板身后,低着头都不敢看妲己。 妲己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货把自己给卖了。 男人就这么淡淡望着袁皓还搭在妲己肩膀上的手掌,深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凛。 抬眼,不动声色地看向袁皓。 袁皓亦是坦然回望。 梁居生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空气里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动静,悄悄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太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 他打了个哆嗦,又低了头。 白檀站在原地,视线最终落在了妲己的脸上,淡淡开口:“素素,还不过来?” 第102章 以后,我等你 妲己听到“素素”两个字,不自在地颦起了细软修长的黛眉。 旁边袁皓眼里更是有意外之色划过。 相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素素”两个字对妲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连萧锦帆都不能轻易叫的名字。 妲己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准白檀这样叫她了,但是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她别扭了一下,没说什么,抿着唇慢慢走到他旁边,“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低眉看着她站在自己身侧,显得娇小而又纤细,巴巴抬眼瞧他的时候脸上还有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不高兴。 他的眸光深暗,骨节分明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嗓音低磁,带着一丝妲己不陌生的烟草香,“不是你让我来接你?” 妲己脑子一懵,忽然想起刚才自己为了赶梁居生离开时说的那句气话——这么担心我,你让他自己来接我。 她尴尬地瞪了瞪梁居生,对方抬头望天,脸上写满了“今天天气不错”几个大字。 男人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又声色不漏地瞥了眼那边的单手抄袋的袁皓,淡淡问她:“东西都拿完了?” 妲己愣了下,呆呆道:“还没有。” 光顾着在院子里和袁皓说话,她差点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叫梁居生陪你进去收拾。”他淡漠而有条不紊地吩咐,“我在这里等你。” 妲己有些为难地看向袁皓。 这个场面十足诡异,她总觉得自己只要一进屋,他们分分钟能撕起来。 “既然这样。”袁皓心平气和地笑,“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妲己点头,“好。” 待袁皓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她耳边才传来男人凉凉的哂笑,“人都走了,还看?” 妲己回头瞟了他一眼,话也不说,拄着拐杖就往房间里走。 梁居生在旁边瞧着,脑海里莫名想到的竟然是昨天刚把Miffy接回别墅里,喂它吃饭的时候它爱答不理地瞅你一眼,然后扬着脑袋转头就走的场景。 所以他家太太其实是属狐狸的哦? 正琢磨着,女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向出租屋,他刚要追上,身边的男人就已经先他一步跟了上去。 进了屋,妲己顺手关上门,门缝处却忽然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阻止了她的动作。 妲己一惊,到底还是没狠心掩下去。 “又不高兴什么。”男人开门进来,挺拔颀长的身影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显得很突兀。 还有他身上那身名贵而价值不菲的西装,与周围的环境更是格格不入。 妲己本不想说话,见状还是道:“你出去吧,衣服弄脏了不好洗。” “我问你,”男人抬着她的下颔,乌黑如泽的眸子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望进她眼底,“在不高兴什么?” 妲己好脾气地笑,“我能不高兴什么?我没不高兴。” “你现在这张脸假得都能掉在地上了,还叫没不高兴?”男人盯着她,五官线条深邃而俊朗,眸一眯,透出丝丝缕缕的危险,“遇见老相识了,触景生情?” 妲己咬唇。 是有些袁皓的因素在,但不是什么触景生情,而是挽歌至今还下落不明…… 再加上,他今天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乱得要命。 “你以为谁都跟白先生你一样故事那么多。”妲己就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男人吃痛皱眉,却没有放开她,反而低头就吻住了她那张调皮捣蛋还不说实话的嘴。 妲己被他亲得脑子有些缺氧,幸好男人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她才没摔倒。 她忽然睁眼时,眼角眉梢的一片带着媚意的水色让白檀浑身都硬了,硬得发疼,“就你不老实,到处招人。” 满大街都是她老相识,出来取点东西都能见到个把动不动就把手往她肩膀上搭的男人。 “我跟袁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今天就废在这儿了。” 妲己一噎,才明白他没误会什么,不开心地瞪他,“那你干什么说我到处招人?” 白檀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下,教训够了才又恢复漠然,“学了那么多礼仪,没人教你有夫之妇要学会避嫌吗?” 妲己撇了撇嘴,学着他的话咕哝道:“你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没人教你答应别人的事要说话算话吗?”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妲己不想理他,从他怀里撤开,坐在床上收拾东西的时候随手把抱枕扔在他身上,“你以后晚上回不回来都不要告诉我,不等你。” 白檀瞧着他这一副不声不响炸毛的模样,突然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天在医院里他答应去看她,结果没去的事情。 他捡起抱枕,重新放回床头,低声道:“因为这个不高兴?” 妲己看着男人俊脸沉静中隐隐带着些许疲倦,还是呐呐道:“也没有很不高兴。” 忙归忙,她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打个电话说一声让她先睡不就好了。 “你等我了?” 妲己想也不想,“没有。” 正是她的毫不犹豫,反倒让他确定了答案。 男人揉了揉眉心,把她从床边抱起来,往更柔软安全的床垫中心放去,一边低头在她额间亲吻,温声道:“抱歉,我不习惯有人等我。” 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晚归的时候,下意识就不会考虑有没有人在等他的问题。 妲己在他怀里抬头,“哦,那我也不习惯结婚,我们离婚好啵?” 原本只是句揶揄的玩笑,谁知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得没法看了,“这种玩笑不要乱开,我和你结婚就没打算离婚。” ——我和你结婚就没打算离婚。 妲己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心头浮躁的情绪就这么沉淀成一片安然。 “那你对我好一点,不准凶我。以后,我等你。” 男人的胸膛先是微微一震,很快又变成极深极温和的笑。 “好。” 很久之后,在她离开的那几年,白檀经常会看着空空如也的别墅,想起女人坐在出租屋的床上,想起一脸傲娇又不失温柔地一句,以后,我等你。 只是那时他没想到,这句浅浅的承诺,在他漫长的一生里,最终成为了放弃什么都想要重新拥有的一切。 * 收拾完东西,白檀开车带妲己出去吃晚饭,梁居生一个人把大包小包都拉回了絮风庭。 妲己看着他动作熟练地切着牛排,心里憋了两天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今天怎么有空跟我吃饭了?” 她还以为他只是过来接她,顺便警告她离其他男人远一点,然后就要离开呢。 白檀静静睇了她一眼,薄唇含笑,“再忙,陪白太太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似乎看穿了她有话想说,“事情都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妲己被他意有所指的语气揪紧了神经,握紧手里的餐刀,“你是指城堡失火的事情吗?” 白檀不动声色望着她寸寸泛白的指节,笑容一敛,波澜不兴道:“刀握得那么紧,我以为你想拿它捅我。” 论谈判和打太极,妲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妲己松了手,也不和他绕弯了,直白道:“赵导人呢?” 男人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从容而闲适,也丝毫不意外她会问他这个问题,“在他该在的地方。” “就没别的办法,非要这样吗?” 白檀薄如寒刃的唇角一勾,“城堡不是我的,不找个负责人出来,怎么和施老爷子交代?” 妲己低着头,很想问,施老先生难道不是你的……外公吗? 但她还是没敢说出来,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白檀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 对面的男人摇晃着就被,好像对她的疑惑了若指掌,淡淡开腔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你得自己出面。” 妲己茫然抬头,皱眉问:“我?” 她连施老先生的面都没见过,她能干什么? “嗯,你。”男人放下酒杯,凑近她,黑眸里流动着深深笑意,“非你不可。” 第103章 没什么好看的,你抢什么 “什么意思?”她疑惑地皱眉。 男人却讳莫如深地淡淡道:“等过两天你腿脚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见他,你自己问他吧。” 于是妲己便不说话了,只要事情还有转机,就比什么都强。 “这个。”男人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低垂着眉眼,放到餐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便把盒子推到了她面前。 妲己的心弦突然狠狠颤了一下。 明如秋水般的眼睛里,亦有什么情绪从很深的地方泛上来,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饶是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突然这么毫无征兆的…… 还是让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烛光下,她的脸颊有点红,小嘴却不高兴地撇着,“我要自己打开吗?” 男人俊漠的眉峰分毫未动,表情亦是淡静,没说话,却扬了扬下巴。 妲己在他深沉的注视下又矫情了一把,笑米米地嫌弃,“白公子求婚这么没诚意哦?也没鲜花也没音乐,连戒指都要我自己戴?” 男人削薄的唇抿出些许笑意,“谁说我在求婚了?白太太,你自恋的可以。” 妲己一怔,伸手打开眼前的丝绒盒子,却只看到了一把被缎带包裹的银色钥匙。 猜错了,她的脸涨得更红了,恼羞成怒道:“一把钥匙你也要装在戒指盒里,你这人真是……” 成心想看她出糗吗? 白檀用手肘撑着桌子,单手擎着下颚,淡淡欣赏着她炸毛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他竟然头一次觉得女人撒娇闹脾气不是那么烦,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这是别墅的钥匙吗?”妲己解开缎带,将钥匙取了出来,细细观察着。 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她是听说过不少男人求婚喜欢送别墅,不过……妲己闭着眼仔细回忆了下,絮风庭的别墅是指纹识别和密码输入来开锁的,根本不需要这样钥匙。而且家里24小时都有保安和佣人,随时刷脸就能进去。 “吃好了吗?”男人不答反问,边用餐巾擦了擦手。 妲己不明所以地点头,“嗯。” “把外套穿好,我去下洗手间,你叫服务生埋单。”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放在桌上,然后拿了根烟便离开了。 妲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疑惑,萧锦帆不是说他从小就有哮喘病吗? 过敏性哮喘病的病人,可以抽烟吗? 而且那天她在大火中昏过去,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她可以肯定,在她醒着的时候,她没有发现白檀对周围的浓烟滚滚的环境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和不适。 罢了,反正结婚以后有的是时间,如果他真有哮喘的话……大不了她以后天天盯着他,让他少抽一点烟。 想着,妲己叫来服务生,打开了他的钱包。 她以前听说,每个男人的钱包里都藏着一些秘密。 但是妲己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萧锦帆和苏亦庭两个男人,他们两个一个人钱包里被季挽歌强行塞了自己的照片进去,另一个根本不怎么喜欢用钱包,所以妲己不知道,原来有些男人真的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钱包里。 比如,白檀钱包里,有一张不大的彩色照片。 是个女人。 长发飘飘的女人,镜头里只能看到她窈窕又纤细背影。 照片算不上清晰,也没有正脸,只能辨别出周围的环境是一片小山丘般的绿地,远处还有些类似于教堂样子的建筑。 是他在国外那几年认识的人吗? 或者……他的前女友? 妲己无端想起她被大姨妈折磨的要死要活的那个晚上,沈露给白檀递来的那一通电话。 对方的声音虽然被无线电波干扰着,但还是不难听出是个年轻的女性。 是那个人么。 妲己心里微不可觉地刺了刺。 服务生送来酒水单,妲己按照上面的金额付了钱,又给了些小费,等白檀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端坐在椅子上,落落大方的姿态。 和她又炸毛又闹脾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也难怪所有人都把苏妲己当成一本行走的礼仪教科书。 “你回来了?”妲己把他的钱包递回去,“走吧。” 男人如玉的眸子在她脸上一扫,没说什么,收了钱包,二人一同往外走去。 到了车上妲己才想起来,“你喝酒了,要不要打电话叫梁居生来接?” “没事。”他为她拉开车门,抱着她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清淡的烟草香包裹了妲己满身,“现在不是他该来的时候。” 妲己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车门就被他关上。 男人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上了高架桥妲己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回絮风庭的。 “我们去哪?” 男人笑了笑,“你觉得呢?” 她喃喃:“方向盘在你手里,我又不认识路。” 谁料男人竟侧头看向她,眼底有一层深沉如化不开的墨色,“这条路你真的不认识?” 妲己望着窗外的夜色,辨别出窗外的景象时,心脏如同被什么击中。 这条路,她从小到大走过多少次。 怎么会不认识。 口袋里的钥匙仿佛都有了热量,灼烫着她的手心。 直到男人将车停在了一间别墅的院外,妲己才张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下车。”他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把她抱下来,从后备箱里搬出轮椅,让她坐在上面。 不同于周围几座灯火通明的别墅,整条街上似乎只有这一间,黑漆漆的可怕。 白檀把她推到门前,妲己很轻易就瞧见院子外的铁门上落了一把锁。 “钥匙。”他道。 妲己沉默,将钥匙递给他。 白檀打开锁,将锁链随手扔在地上,推着她沿着别墅花园的小径找别墅的大门。 走了两步却走到岔路口,他还没问,轮椅上的女人便低低道:“走右边。” “嗯。” “这间别墅应该在萧锦帆手里。”妲己出神地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道,“你为什么会有它的钥匙?” “我付了钱,他是个商人。”白檀轻描淡写。 妲己垂着头,心里却很清楚,来龙去脉恐怕远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这间别墅和庄园,是苏家老宅,一个多月前苏家易主,爸爸禁不住破产的压力就直接把别墅当了出去。 以妲己对萧锦帆的了解,他大约是不会轻易把这座别墅转手卖掉的,更遑论是卖给白檀。 轮椅在花园的喷泉处停下,男人绕到她面前,微微屈膝于她平视,“这个礼物和戒指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 他俊朗的线条在夜风中更显深邃,那一双眸像极了她小时候见过的满天繁星,妲己心底动容,轻声道:“我更喜欢你。” 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将苏家老宅收回来,但是这份礼物,在她心底的分量,确实够了。 妲己的回答似乎取悦了眼前的男人,他只是怔愣一瞬,喉骨间便溢出深深的笑,“还气不气我用戒指盒装钥匙?” 妲己别扭地别开脸蛋,却连眼角都泛起了清淡的粉红色,“我这人很大度的,就原谅你好了。” 白檀渐渐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小傲慢实在是有趣,明明自己就很想要,还要你求着给她,她才肯高高在上假惺惺地点个头表扬你一下。 可是他对她这样拿腔拿调的小模样,竟然不觉得讨厌。 他双手撑着她的轮椅扶手,脸几乎要压在她的脸上,眼里一斛月光,英俊得动人心魄。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喷泉的灯霎时间亮了起来,将昏暗的庭院照亮。 妲己倒吸了一口气,险些忍不住低叫出声,她怔怔望着四周的一切。 美轮美奂,就像她从小到大无数次见过的梦境。 她安静了片刻,问:“戒指呢?” 白檀一愣。 她伸出手去,傲娇道:“你要我堂堂白太太以后出来进去的带把钥匙在手上吗?” 男人还真的考虑了片刻,“戒指还没做好,你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就告诉他们不必做了。” 妲己用没受伤的脚踹了下他的西裤,“你这人真讨厌。” 男人攥住她不盈一握的脚腕,低笑,“有没有人说过白太太你有暴力倾向?” 妲己瞪着他,“没有。” 她长这么大连脾气都没发过,更别说动手。 “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他磁性的嗓音有条不紊地把话题拉回来,陈述的姿态像极了谈判桌上那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答应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居然还威胁她,妲己气结,“答应”二字怎么都说不出口,红着脸道:“证都领了,矫情!” “嗯。”男人面不改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矫情。” 也不知道矫情的是谁。 眼看着她又要炸了,白檀赶紧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俯首亲了亲她的眉心,安抚炸毛的小狐狸。 “进去看看,嗯?”他道,“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带回絮风庭的东西。” 出嫁出嫁,意味着这里是她的家,但她以后还是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 她把头埋进男人胸口,闷闷道:“二楼最里面的两个房间是我的卧室和书房,去那边。” “知道了,白太太。”他抱着她,步履稳健地上了楼梯。 短短一个月没回来,眼前的一切却都仿佛遥远得让她不认识了。 妲己找了个她平时旅游用的拉杆箱,开始整理自己想要带走的书和画册。 男人就在一旁靠在书柜上望着她白希细腻的手指在书架上游移的样子,指甲轻轻拨弄着书的封皮,发出细小的声响。 他却觉得那只手指仿佛油走在他身上,让他的眸光忍不住跟着幽暗下去。 就在他喉结滚动,呼吸粗沉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书架上坠落。 妲己低头,看到不小心被她碰掉地上的速写本,大惊失色。 她连忙去捡,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将它拾了起来。 妲己心慌意乱,立刻抬手去抢,白檀眸光一凝,翻开了其中一页,眉头一蹙,再翻下一页、下下页,每一页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整整一本,画的全部都是一个人的眼眉。 没有头发,没有脸廓,没有身体其他部位,只有一对修长俊挺眉毛,和深如古泽的眼睛。 越往前的越显得英气勃发,越往后的越显得成熟稳重。 竟好像用这小小的一册速写本,记载了谁十几年的成长。 妲己咬唇,“就只是我学速写的作业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男人嘴角漾开凉薄而闲适的笑,“没什么好看的,你抢什么。” 第104章 整整十三页,到现在为止,已有十三年 或许是因为心虚,被他这么一噎,妲己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动作。 一片沉默中,男人又草草翻了两页,视线变得更加幽深沉蕴。 正当妲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时,他却又不声不响地把册子递了回来,淡淡道:“画了多久?” 妲己看着他英俊深沉的脸,挺拔修长的眉骨之上长眉如画,有一股时而从容时而凌厉的莫测感,正如他这个人身上镌凝的气质,隐则无迹,显则夺人。 她低头,看向画册里铅笔描绘的眉眼,心里涌上些许奇异的安宁,不禁莞尔,轻声道:“从11岁开始,很多年了。” 每年的那一天,她都会画上这样一幅画,让记忆中的那个人在她的画笔中成长。 画册里整整十三页,到现在为止,已有十三年。 “从小就这么喜欢画男人?”白檀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这可不是普通的男人。”妲己抱着册子,本想放进行李箱,却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将它放回书柜里。 不是普通的男人。 白檀心里那点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愠怒总算被她一句话点燃,他扯了下唇,“那你画的是谁?” 妲己仰头看他,眉眼弯弯地露齿一笑,“初恋情人啊。” 这四个字一出来,白檀总算明白了他看到这些速写时熟悉的感觉。 那副坚毅冷峻的眉眼,可不正是像极了萧锦帆?从形到神,她描绘得可以说是惟妙惟肖! 他冷笑,睨着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带回去摆在卧室里供着?”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建议。 过了一小会儿,她的瞳仁轻轻转了转,小嘴一嘟,大义凛然道:“不用了,我现在是有丈夫的人,要洁身自好。至于这个人……让他安安静静当个记忆里的初恋就好了。” 男人闻言后冷笑更甚,她是真听不出来他的嘲讽还是故作天真,明摆着的答案放在眼前,她竟然还要想想? “你也知道有丈夫的人要洁身自好?”白檀弯下腰,双指抬起她的下巴,眼里阴沉之色如乌云密布,口气亦是深寒,“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是个记忆里的初恋?” 这人要是放到她眼前来,恐怕她敢直接一个绿帽子扣他头上! 妲己看出他的不悦,也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不悦,有那么短暂一两秒的失笑,紧接着,却又被些许苦涩冲散。 “每个人都有过去,白檀。”她静静望着他的眼睛,“你非要把他从我的记忆里一并挖出去才满意?” 白檀被她的话堵得一窒,手里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他能感觉到自己沸腾的怒意,却又不得不承认,苏妲己说的对。 又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高中生,谁还能没有个过去。 更何况,她和萧锦帆那些事……不是云城尽人皆知的么。 他们小时候是青梅竹马金童玉女,长大了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又在生什么气。 这种理智与感情的纠葛让白檀最是烦躁,他眯着眸子,问了最后一个他基本已经能确定的问题:“是萧锦帆?” 问完他就看到女人的细眉间沁出丝丝入扣的笑意,温婉大方得像是众口相传的名媛,“白先生,嫁给你只代表我把我的以后交给你,不代表以前的事情我也需要向你逐一交代。” “况且。”她顿了顿,“我也没有问你钱包里那张照片是谁。” 男人一怔,手里的力道就这么松懈了。 妲己挽唇浅笑,眼底却是薄凉。 她知道,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他生气是因为对她的占有欲,再或者,说得重一些——他喜欢她,他在嫉妒她心里的人。 这个认知让妲己多少有些愉悦。 可是紧接着,她又想起他钱包里那张只留一个背影的照片。 刚刚看到的刹那,妲己甚至忍不住自己想要开口问他那个女人是谁的冲动。 幸好那时候白檀刚巧去了洗手间,她独自坐在餐桌旁,喝了一大杯凉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让自己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白檀,感情不是这样的。 你花钱也许能买来我陪你吃陪你睡、陪你玩陪你闹,但你没有办法花钱来买一段爱情。 想让对方爱你,首先你要学会爱她。 同样的,想让我对你坦诚,你要先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不过没关系,我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你要告诉我吗,白檀?”她笑着看他,语气温和,“你告诉我的话,我也愿意告诉你。” 男人鹰隼般的眸子里挑出一丝犀利明锐的光,“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她的口吻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淡静而心平气和地陈述,“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同样的问题我可以永远不再问,但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过去,不在婚姻时限里的那些,我没有义务解释给你听。” “苏妲己,你最好记清楚你是谁的女人!” “我是你的女人,我记得。”她不卑不亢地直视他,“不记得的是你。” “我没把这本册子带回去碍你的眼,因为我是你的女人。而你的钱包里至今还放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你看到她的时候,难道心里想的也是我苏妲己才是你白檀的女人?” 她的不问不说已经是认清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处于下风的妥协。 他总不能欺人太甚,让她没有底线地妥协下去。 白檀觉得自己多少年都没像最近一样天天跟人置气了。 他猛地松开手,俊脸的轮廓线条紧紧绷着,那股戾气浓稠得要破壁而出,“自己把东西收拾完,明天早晨我让梁居生过来接你。” 这是把她打入冷宫的意思了?妲己心被攥紧,血液一点点被挤出心房,直到空无一物。 脸上却无声笑开,温顺道:“好,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先回吧。” 白檀看着她不争不抢甚至不打算挽回的态度,一口气猛地窒在胸口,冲撞开杀伤力极大的怒,“苏妲己,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倔下去?” 还“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先回吧”。 她不知道自己的腿脚不方便,没有人照顾连洗澡都费事吗?! 服个软就这么难吗?! 这女人平时看着乖巧懂事,一旦倔脾气上来了,简直硬得像块刀枪不入的石头,光硌在你心上就能把你活活硌死。 妲己抿唇,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眼里却多了些许无力和自嘲,“白檀,你真的这么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妲己终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有男人狠狠甩门而去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别墅里显得格外震撼。 她闭了闭眼,就这么笑出声。 这么想知道,还不肯拿她来换。 白檀,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真的很重要么。 可你不知道。 你的秘密是别人。 而我的秘密…… * 收拾完东西,妲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出神。 明明只有一个月没回来,却好似上次躺在这里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怎么都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出了房门。 偌大的二楼有四间卧室,其中一间因为主人离开而被锁了许多年,另外三间,分别是她的、萧锦帆的还有哥哥的。 后来哥哥和挽歌结婚后虽然搬出去住了,但逢年过节偶尔还会回来,所以并没有上锁。 妲己站在楼梯旁,闭着眼就仿佛还能想起耳边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画面。 而如今,哥哥下落不明,爸爸重病住院,她与萧锦帆反目成仇。 这是第一次,妲己感觉到了自己心里深到无法纾解的怨恨,她看着那些生了灰的家具,淡淡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那个狼心狗肺的萧锦帆。 可是无论如何,她现在也是敌不过他的。 妲己垂着眸思索,却无奈地发现,在她无助的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白檀。 ……她的丈夫啊。 那个与她同床异梦的男人。 妲己不觉得自己是多清高的人,她甚至很容易能被现实和利益折腰,可是为什么每次告诉自己不要去惹白檀不快,她却都控制不住自己…… 第105章 我左右不了白檀的决定 这种感觉让妲己觉得不好,很不好。 可她偏偏又无能为力。 只想逃避。 * 第二天一早,梁居生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对于非工作日还要给老板当牛做马的事,他心里其实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的。 他也做好了太太还没醒、估计他要在别墅门口站到晌午的准备了。 没想到的是,刚一按门铃,里面的女人就衣衫整齐地出来开门了。 与往常不同,妲己今天挽了个漂亮的鱼骨辫,看起来年轻又不失妩媚,妩媚又不失端庄。 初初乍见,梁居生都被晃了一下眼,笑米米地问安:“太太起得早啊。” 妲己亦是回以微笑,“你也早。” 她指了指沙发旁的大包小包和行李箱,“东西我都整理好了,麻烦梁助理帮我送回絮风庭。” 也许是女人的笑容太过明媚,梁居生半天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太太,您不回絮风庭吗?” 妲己摇头,“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 她说完,就见梁居生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 妲己一怔,立即想到什么,眸中的笑意淡了些许,看上去如同深秋的天气,有些褪去温度的凉薄,“怎么,白总不准我出门吗?” “那倒也不是……”提起白总,梁居生更加难以启齿了。 其实白总早晨给他去了个电话,只有不咸不淡几个字:“太太在苏家老宅。” 他也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多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还是梁居生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把太太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女孩子家独自丢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所以他才自作主张地开车过来了。 上面的心思他揣摩不明白,但是看这架势也能猜到俩人之间肯定不是相安无事的。 “太太您要去哪,我送您吧。”两相权衡之下,他道,“您行动也不方便,万一白总问起来您的去向,我也好有个交代。” “他不会问。”在某些事上,妲己感觉自己仿佛和白檀已经是很多年的知己故交,她基本能猜到以那个男人的脾气,他生气的时候什么事情做得出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梁居生尴尬了片刻,竟无法反驳。 以他对他家老板的了解,可能也许大概……真的不会问。 听秘书那边说,今天白总一上班就骂哭了财务新来的小姑娘。 那可是小姑娘啊! 白总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就算在工作上再怎么认真严苛,也绝对到不了能把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骂哭的地步。 这心情得是差成什么样了? 反正他这么多年是没见过。 毕竟白总……他不是个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人,他的心大到有时候让人有种可以容纳所有的情绪的错觉。 无论是喜是怒,丝毫不形于色,也没什么事情能扰乱他的步伐和计划。 “不过。”妲己想了想,到底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我晚饭前回去。” 梁居生犹豫了片刻,最终妥协,“那您自己一路小心,拐和轮椅我都带来了,您看您是……” “给我拐杖吧。”妲己莞尔,“轮椅太麻烦了。” * 出租车一路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最终停在施尼传媒附近的一家商业中心门口。 妲己拄着拐进了底商的一家咖啡厅,远远就看到约了自己的人正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听到有人来往的动静,座位上的女人回过头来,瞧见妲己架着拐,亦是惊讶,“你伤得这么重?” 妲己淡淡一笑,“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不耽误工作。” “前几天太忙,没来得及去医院看你。”对方皱眉,“不然你再好好休息一阵吧。” 说话的正是以前剧组的策划,自从赵导去向不明后,他的整个班底都人心涣散。 策划临时挑起了重担,准备开始调集余下的人手,做一档新的真人秀。 她之所以选了妲己,有两层考量。 最主要的,还是看中了她和那位大BOSS的关系。 若是有他给剧组保驾护航,那还愁什么资源,愁什么档期? “没事。”妲己摇头,“天天闲着,还不如赚钱来得踏实。” 谁都会背叛你,只有钱不会。 策划眼里划过几丝意外,这真不像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说的出来的话,但她沉吟片刻,还是道:“那你就别往剧组跑了,在家写写策划吧,我暂时要顶赵导的位置,你来做我的助理……” 说到这,她顿了顿,仔细看着对面女人的反应,生怕“助理”二字折了她的价。 妲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个新人,能一下子做到助理的位置,已经算是走了后门了,“好,那我们下一期的主题定好了吗?” “那倒不急,你先养养身体。”策划叹了口气,蒙上愁容,“也不知道赵导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妲己喝水的动作一顿,“我也不清楚。” “那……你能不能找白总问问?” 妲己心里好似被什么狠狠抽了一鞭子,顿时别扭的厉害,“我……” “妲己。”策划苦口婆心地劝,“我虽然在导演身边跟了不少日子,但是对于导演这个职位来说,我真的是个门外汉。一期两期替了他没什么,但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替下去。没有他,这个剧组坚持不了多久。” 妲己低着头,每个字都咬得很艰难,“……我也无能为力。” “妲己,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和白总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婚姻出现危机的夫妻? 妲己眼里泛起些许迷茫,很快又被她惯有的平淡盖过去,她垂眸,避重就轻地答道:“我左右不了白檀的决定。” 岂止是左右不了白檀的决定,恐怕现如今,白檀看见她都觉得烦。 更遑论赵导出事的原因,往上能直接追溯到施老先生那里…… “妲己,赵导待你不薄,你就眼睁睁看着他……”策划说到激动的地方,蓦地停下,放软了口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妲己看到对方殷切的表情,心底动容,忽然想起白檀对她说的话——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你得自己出面。 可,她能做什么呢。 换言之,白檀还会给她这个做什么的机会、带她去见施老先生吗? 妲己越想越觉得头疼后悔,她怎么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那位大爷呢。 “赵导那边我再试试看。”妲己抿着唇,“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策划喜上眉梢,连连道好,又跟她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不到中午二人就散了。 妲己坐在咖啡厅里,双目几乎失去焦点,怔怔望着空气发呆。 一直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她才将桌上已经凉了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拨了个电话给白檀。 无人接听。 她皱了下眉,又拨了第二个。 才响了两三声就被对方挂断。 妲己没办法,只好曲线救国,打给了梁居生。 那边的总裁办公室里,一众高管正在口头汇报工作,结果总裁的电话突然响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说,还是该闭嘴。 男人的长眉微不可察地一拢,眸光亦是深如月下寒潭,似是被人打扰了工作,有些不悦。 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了眼屏幕上的显示,没有挂断。 于是所有人很会察言观色地发现,老板可能是想接电话的,大家非常识相地闭嘴了。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看了一会儿,脸上仍是一片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漠,却半晌也没按下接听键,而是把手机扔在了一旁,既不接,也不挂,就任它这么一直吵吵着。 电话最后还是被自动切断,坐首传来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继续。” 刚才说了一半的那位仁兄忙不迭地开口:“总裁,我的意思是……” 电话又响了。 说话的人额头一颗豆大的冷汗尴尬地滑下来,旁边几个人不约而同拿着报表挡着嘴角幸灾乐祸的弧度。 饶是这样,还是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立刻有刀锋般薄冷锋锐的视线从众人头顶扫了过来,紧接着,男人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众人精神高度紧绷,谁也不敢冒然开口,梁居生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地站在一旁,可是这一次,响声却从他的口袋里传来。 各式各样的目光就这么瞟了过来,尤其是老板椅上那道深寂而令人胆寒的注视,石头一样压在梁居生心头。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满面谦和地提醒他,“梁助理,你的电话在响。” 梁居生简直大写加粗的生无可恋。 看白总刚才的反应也能猜到电话是打的了。 结果白总挂了电话,对方直接打到他这里来,梁居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抓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正在他踟蹰摇摆的时候,坐首的男人冷声道:“不接就挂了。” 不接就挂了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或者你不想接就直接挂了别让它继续打扰会议进行。 梁居生干笑两声,他要是真这么理解这句话,早就不知道被炒鱿鱼多少次了。 这句话正确的打开方式是——虽然我知道会议在进行但是我格外恩准你接一个电话如果你敢不接的话,你就跟电话一起挂了吧。 妲己等了一会儿,听到听筒里梁居生拘谨的声音:“苏小姐。” 听他叫她苏小姐,妲己瞬间意会了,大约是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而她和白檀连婚礼都还没举行,也不清楚那位爷究竟是什么心思,稳妥考虑,暂时还是不要曝光的好。 “梁助理,你和白檀在一起吗?” 温软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变成不甚清晰的低语,在场众人只能确定是个女人,却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面露疑色。 苏小姐,是总裁身边的新欢吗? 有胆大的偷偷看向座椅上的男人,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钢笔,周身凝绕着贵不可攀的沉稳静敛,俊朗的眉峰动也不动,眼底涌动的暗流更是深得寻不到痕迹。 梁居生小心翼翼地看了那边一眼,应道:“没有,我没和白总在一起。” “他在忙吗?” “应该……”这算忙吗?梁居生无言地瞧着办公室里一众高管像背景墙一样听着他打电话,停顿片刻,话锋一转,“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她道,“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午饭,他要是没空就算了。” “啊,吃午饭啊。”梁居生咳嗽了下,清清嗓子,提高了分贝,“您还没吃饭吗?” 妲己莫名其妙,但还是温和地笑,“没有。” 她吃过午饭还给白檀打什么电话? 梁居生彻底没了主意,不停地往办公桌那边瞧。 办公桌后方的男人已经拿起一本策划案看了起来。 第106章 白檀不仅是你的立场,还是你的靠山 有人急得火烧眉毛,他却还像是没听见一般,不紧不慢的冷漠。 梁居生知道白总生着夫人的气,可是他不清楚这脾气究竟闹得有多大。 若是真的一点退路都不留,他又何必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沉默? 妲己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让她主动来求和已经形同于拿刀架着她的脖子了,于是温声道:“算了,梁助理,等他有空再说吧,打扰你了。” 说完也不等梁居生反应,自己掐断了电话。 安静的总裁办公室里响起了一串被挂了电话的忙音。 众人面面相觑后,又转过脸去打量办公桌后的男人。 只见他寡淡的眉眼没有半分动容,五官线条比方才看上去更加冷硬,深如古泽般的眸子里波纹淡淡,嘴角扯开一丝算不上笑的笑。 苏妲己,你的诚意永远只有这么一点,稍稍被人拒绝就退到自己的方圆之内。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非顺着你的心意不可的。 就在办公室里众人被一股低气压压得抬不起头也不敢说话的时候,秘书忽然敲门走进来,低声道:“白总,沈小姐来了,在楼下等您,您是见还是不见?” 白檀放下手里的笔,眉梢一抬,冷清的眸光扫过去,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淡淡的:“让她上来,你们都出去吧。” * 妲己在咖啡厅里坐得差不多了,也没约到白檀,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在附近随便找一家餐厅吃点东西。 不过这附近是写字楼聚集的地方,中午时分,每家餐厅都被上班族和白领们挤满。 妲己四下比较了一番,还是走向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至少从外面看起来,里面安安静静的,也许和价格与用餐时间有关——没有多少上班族有时间有经济实力在短短午休的时间过来消费。 她随意在二楼的露天花园找了个角落坐下,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商业街,心里充满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怅惘。 服务生递来菜单,她微笑接过,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就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菜单吸引时,身后传来女人夹杂着期待喜悦的嗓音:“这家店装修的还真漂亮,以前太忙,只是听朋友们推荐过,一直没时间亲自进来瞧瞧。” 妲己好像被这道声音刺了眉头,细软的黛眉一下就不受控制地蹙了蹙。 真是冤家路窄。 但她没有回头,因为声音离她还远,这里的隔间做得又隐私又自然,谁也看不到谁。 她点了份意面和沙拉,刚合上菜单,就听到那边男人如淡漠而静水流深的语调:“这么冷,要在外面吃?” 妲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倏尔想起方才电话里梁居生那欲言又止的奇怪态度,不自觉弯唇,弧度轻巧而凉薄。 “我没关系,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女人微笑,“能约到日理万机的白大总裁,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妲己实在是不太感兴趣他们在聊什么,原想着要不然干脆换一家餐厅好了,可是一回头发现他们二人就坐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餐厅里人又不多,如果她这时候起身,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出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于是她就这么“半被迫”地坐在这儿,听着女人叽叽喳喳、男人偶尔回应的对话。 好在店里放了音乐,分散了妲己一大部分注意力。 然后她就听到那边女人道:“你和苏妲己……最近还有联系吗?” 妲己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叉。 那种感觉就如同有人用刀刺中你的笑穴,让你有点想笑,又疼得笑不出来。 怎么,原来白檀对沈露说的一直都是他和她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 白总还真会来事儿啊。 一边跟她偷偷摸摸领了证,一边还瞒着旧情人——哦,也许不是旧情人。 事到如今,妲己不认为白檀和沈露之间有什么,猜也猜到他真正忌惮的,是沈露背后的人。 那个一通电话就能叫白檀改变主意的人。 妲己伸手去掏口袋里的耳机想要戴上,却冷不丁地摸到一把钥匙。 是昨晚吃饭时,白檀放在戒指盒里递给她的那把。 上菜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正看见那个面容年轻姣好的女人怔怔望着手里一把小小的钥匙发呆,又好像,是透过它看到了一段光景。 “小姐,您点的东西齐了。” “谢谢。”妲己回神,收起钥匙,才惊觉自己错过了白檀的回答。 不过她也不怎么太在意他的说法。 很多事情摆在眼前,比他的一面之词更有说服力。 白檀到底是有多怕电话那边的女人知道他娶了她苏妲己呢? 而她苏妲己,又到底是有多差劲、带出多丢人呢? 一顿午餐味同嚼蜡,待那二人走了以后,妲己才结账准备离开。 这时,忽然接到了袁皓的电话,“妲己,我刚才打听了城堡失火的始末,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妲己正色,“什么事?” “听局里的朋友说,起火原因是城堡四角被人屯放了爆炸性燃料,也就是说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萧锦帆。”妲己的双眉微皱,“我可以作证,他是故意的。” “但是这件事后来却被当成意外事故处理。”袁皓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肃,“谁也不准彻查,更不准向外界透露起火原因。” 妲己愣了愣,神经被揪紧,下意识问道:“是白檀吗?” “你为什么觉得是白檀?我倒觉得更像是萧锦帆,不过在事情明朗以前,不能下定论。” 妲己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些许,不禁笑自己傻,还有谁会比凶手本身更希望掩盖他的罪行?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脑子乱得连这点逻辑都理不清了。 “根据我的猜测,施老先生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是有人蓄意纵火,只当是一场在租赁期间发生的意外事故,要求剧组负责人出面负责,所以才压着赵哥不放。” “你的意思是,只要想办法让施老先生知道真相……” 袁皓沉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三股势力勾心斗角,谁也不知道这滩水究竟有多深。 如果让施老先生知道真相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最恨萧锦帆的白檀,应该早就将真相和盘托出了才对。 “今晚我要去见一见施老先生。”袁皓道。 妲己吃惊,“你知道他在哪?” “我们公司与施尼传媒有合作关系。”他道,“施尼传媒就是施老先生名下的企业,今晚有个酒会,他邀请了我们公司的代表一同出席。” “酒会……”妲己喃喃,这种场合到场的人非常多,而且都是各界名流。 袁皓只听到手机里传来女人平静而有条不紊的嗓音:“我有办法了。” “你打算做什么?” “把现场失火原因的鉴定报告带上,然后通知媒体记者。”妲己阖了下眼眸,“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姑且一试吧。” “你什么意思?”袁皓重重地皱起了眉头,“你也要去?” “嗯。” “妲己。”袁皓很不赞同,“这种场合你不适合抛头露面,你要记得你已经结婚了,白檀不仅是你的立场,还是你的靠山,失去他你就彻底没有后路了。” 他的话如一根钢钉刺入她的骨血,妲己却在疼痛中淡淡地笑了笑。 目光空洞地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整个人是与之格格不入的静谧安详。 “那怎么办呢,我不去你就惨了。” 这件事,最终还是像白檀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件非她不可的事。 只是不知道,倘若她私自做主,不通知白檀、也不事先和他商量就这样一意孤行…… 会把他得罪到什么份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妲己脑子里冒出了微末的念头—— 假如白檀真的为此而大发雷霆,气得要和她离婚,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从这段让她身心俱疲的婚姻中解脱出去了? 前天结婚,昨天求婚,今天离婚。 大概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奇葩的一对夫妻了。 所有的顺序都是乱的,那她不妨就帮他理顺这一切吧。 第107章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傍晚时分,施家名下的酒店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受到施老先生邀请的,除了集团高管以外,大多都是施家的合作伙伴和各界名流。 酒店门外两名保安逐一查着名册,将一辆又一辆只能在车展上一睹风采的豪车放入宽阔的停车场。 一边还不禁感叹:“这有钱人还就是会享福,香车美女一样不少。” “说的就是呢,你看看哪辆车上没坐个前凸后翘、盘靓条顺的……今天晚上宴会散了,直接带着上七楼客房,明儿早晨收拾卫生的准能扫出一堆家伙。” 说着,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暧昧。 另一人想了想,突然道:“也有个奇葩,你记得刚才进去那辆银灰色的车不?那里面坐了个女人,脸长什么样没看清楚,身材辣得很,可惜是个瘸子,手边还放着拐。” “脸好不好看无所谓,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二人同时爆发出心照不宣的大笑。 “你说今年大公子会不会来?” “往年都不来,今年估计也不来吧。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指望不上!听我朋友说,老先生对他寄予厚望,可他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泡女人,好几回把老先生气到病发住院。” “大公子不是身体不好吗?” “谁知道是不是女人玩多了!” “还真说不准。”一人笑叹,“要说施老先生这一辈子,富贵缠身,要什么有什么,偏偏就是子嗣单薄。生了个女儿也不能操持家业,屁用都没有,好不容易盼来个外孙,还这么……” “这么什么?接着说。”一辆商务车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车窗降下的同时,一道冷漠低沉的嗓音从车厢里散出来。 二人一个激灵,诚惶诚恐地道:“别、别,我们就是闲聊,瞎说的,您可千万别当真。” 虽然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但能来这种场合的人,得罪一个就够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车里的男人忽然在阴影中勾了下唇,语调却仍是冷得没什么变化,“无妨。” 二人面面相觑,不解。 “我倒是觉得你们比施老爷子看得还明白。”车里的人笑意讽刺,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凝着远处富丽堂皇的酒店集团外,精心雕刻的一个Logo“施”,眼里晃动着不为人知的阴沉与狠戾,“那种不争气的东西,活着还不如死了。” 二人额间滴下冷汗,讪讪不敢搭腔,车窗就这么又升了上去,车也从二人面前驶离。 沉默的车厢里,响起男人沉到谷底的话音:“刚才那两个人,别再让我听见他们碎嘴。” “是,老板。” 待车开远了,二人才打开方才车里司机递来的请柬。 台头处,一笔一划,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格外惹眼—— 萧,锦,帆。 * 袁皓从车上下来,先从后备箱里搬出了妲己用的轮椅,将她扶上去,然后开始别别扭扭地整理着自己的西装。 他出身寒门,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妲己却是见怪不怪,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失笑着伸出手,“低一点,我来。” 于是他便俯了身子,妲己有条不紊地帮他理好了领子和领带,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这才道:“也亏你跟挽歌混了什么多年,还不会打领带。” “挽歌什么时候参加过这种迂腐的聚会?”袁皓不以为然。 妲己“扑哧”笑出声,也许是因为回忆,语调都拉长放慢了很多,“是啊,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如果说她苏妲己是云城的一枝花,温静典雅,落落大方,那季挽歌在众人心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谁见了都要躲上三分。 尤其是那些年,挽歌追他哥哥追得厉害的时候,好几次哥哥疾言厉色地骂她不知廉耻。 这要是放在其他女孩身上,不定委屈成什么样呢,季挽歌倒好,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啪”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连萧锦帆那种处变不惊的男人都好几次被她的阵势惊得眼中愕然。 “我追个男人就不知廉耻了?你知廉耻你清高,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主动纠缠我!”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几年后的一场意外,挽歌和她的孩子一起消失在医院的爆炸里。 妲己亲眼看到她哥哥像是疯了一样冲进火海,然后又疯了一样地找了挽歌四年,几乎把大陆翻了个遍。 如今回想起来,那场赌局,毫无疑问的,是挽歌赢了。 遍体鳞伤地赢了。 妲己抬手按住了眉心。如果挽歌已经平安无事了,那她哥哥现在人又在什么地方? “袁皓。”妲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挽歌有没有对你透露过……她和我哥的事?” 提起这个,袁皓的脸色也僵硬了,半天才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没说太多,她只告诉我她们缘分尽了,希望苏亦庭能放她一马,别再纠缠。” 妲己眸光暗了些,“我知道了。” “你想劝她跟你哥和好?” 妲己平静地摇头,“不想。” 她哥哥当年有多过分,她作为离他们感情最近的旁观者,看得最是清楚。 换作是她,她也不会原谅。 或者说,她根本不会选择开始。 不会在一个明知不爱她的男人身上投入太多的心血和情爱,说她胆小也罢,现实也罢,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一类人,只会被动地等,等对方向她靠近。 “好了,不说这个。”妲己话锋一转,“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东西带了,一式两份。”袁皓掂了掂手里的公文包,沉声道,“记者那边也打好招呼了。” 妲己“嗯”了一声,“进去吧。” * 晚宴一如计划好的那般进行,施老先生年事已高,没在主会场停留太久,只听完代理发言人的致辞就被人扶着去休息室休息了。 当然,以他的权势地位而言,在场各位也没有人值得他上来敬酒。 妲己看时间差不多了,侧头对袁皓道:“你就在这儿等我,假如我半个小时之内没有回来,也没给你任何消息,你就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做。” 袁皓皱眉望着她,“妲己,你想好了,你这么冒然上去,以什么立场跟他谈?” “立场么。”她染着裸色指甲油的指甲在轮椅上轻轻敲打,节奏平缓,“需要什么立场呢,我是目击者,是证人。他不信我说的话,总该信鉴定报告上盖的章。” “我不怕他不信,只是怕他对你不利。” 女人年轻漂亮的脸蛋上漾开一丝浅浅的笑,黛眉如月,弯得妩媚而惊艳,流光溢彩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眼眸里,随着一笑而绽开,“他不会的。” 她道:“我是白太太。” 她是白檀的太太。 施老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最难处理的反而是白檀。 以她对白檀的了解,若他的女人真在这里出了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顶多也就是把她接回去以后关上门来算账。 不过,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袁皓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为了赵哥,值得吗?” “不值得。”妲己回答得很直白,也很冷静,“我不全是为了他。” 赵导对她虽好,但也远不到为了他得罪白檀的地步。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啊。”妲己微微抬眸,瞧着天花板上那些刺眼的光芒,脸廓失了平时的温淡柔和,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冷艳与傲慢,“我要萧锦帆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袁皓被这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惊住,突然明白了她破釜沉舟的目的。 她是想借悠悠众口,借道德法律,借白檀和施老先生的势力,将萧锦帆打入地狱。 那是现在的苏妲己凭借一己之力无法做到的。 袁皓喉头一梗,这下他更没有理由劝她了。 那是她的家仇,刀扎在她身上,疼的是她。 只是他望着女人沉静而美丽的脸庞,一时间难以想象她一个人在心里承受了多少。 永远都温文尔雅地笑着,她与挽歌不同,苏妲己能忍着刀扎在自己身上,却优雅从容地活下去。久而久之,你以为她忘了,可总有一天,她会在最合适的时机亲自拔出心上那把刀,干脆利落地捅回你心里。 至于疼不疼,只要她不哭不闹不喊出声,就没人知道。 “你去吧。”袁皓弯下腰,为她理了理头发洋洋洒洒的波浪卷,“我在这里等你。倘若你出了事白檀不管,我就算砸了这里也把你带出来。” * 妲己滑着轮椅进了电梯,VIP休息室在什么地方,袁皓早就提前踩过点,画了一张简易的图纸给她。 施老先生所住的房间外面有两个名人高马大的保镖,一左一右门神似的戳在那。 她抿了下唇,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自报了家门,两名保镖对视一眼,进去通知了施老先生,不消片刻就将她放了进去。 妲己略有些意外,一进房门,就见古色古香的檀木书桌后面,一位身着唐装的老者正在看书。 他的面容清癯,一双眼眸毫不见浑浊,矍铄精明得厉害,整个人周身沉淀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哪怕不抬头,也足以让人感觉到心头沉甸甸的压迫力。 他的视线始终都在书里,听到动静也没抬眸,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妲己。 妲己握紧了轮椅的把手,竟不知是该出声打扰,还是该在一旁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钟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刺耳,妲己的神经绷紧,终于还是轻轻滚动轮椅,上了前。 谁料老者却忽然合上了书,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冷不丁开口道:“这就沉不住气了?” 毫不夸张,妲己与他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心惊肉跳的程度几乎害得她打翻了手里的茶。 她无法形容那是种怎样的目光,如深潭古井,从岁月里沥出来的苍老和睿智,还有些许极其不好相处的挑剔与严苛。 她的声音都虚了,立马低下头,“我看您手边没有解渴的,所以自作主张给您倒了杯茶。” 施老先生还是同样的表情,就任她这么举着茶举了半天,“苏妲己?” 妲己笑得端庄,“是我。” 他瞥着她手里的茶,道:“苏家没落了以后,你就山穷水尽到给人端茶送水的地步了?” “您是长辈。”妲己答得恭敬,“我在家里也经常给爸爸沏茶。” 施老先生看了她片刻,“放一边吧。” 妲己宠辱不惊地把茶杯放在了他书桌上,心里也明白他根本没打算喝,“施老先生,我冒昧来打扰,是有些事想和您谈谈。” “我不和女人谈事情。”对方淡淡,“你出去吧。” 妲己皱了下眉,总觉得谈话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控在手心里,“施老先生,我是前几天城堡爆炸事件里面唯一能指认凶手的证人,就算到了法庭上,法官也要听我阐述目击过程的。” 听到“城堡”二字,他总算又抬了下眸。 “法官?”施老先生嘴角的笑意乍看上去和蔼,仔细分辨却不难发现只是流于其表,“我一个做生意的糟老头,我不是法官,不懂那些。” 妲己怎会听不出来他的拒绝,咬了下唇,继续道:“施老先生,那件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炸了城堡东西南北四个角,又在城堡里四处布满易燃液体,所以才出了事,赵导是无辜被牵连的,真凶另有其人。” “当时城堡里只有我家下人和剧组。”施老先生的语调淡然得风波不起,“如果不是我家哪个狗胆包天的下人,那么该出来负责的就是那位……赵什么导演。” “不。”妲己定定道,“当时萧锦帆也在场。” 老者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说的萧锦帆,是苏家的养子?” “是。” “呵,十三年前好像还是你苏二小姐引狼入室,才害得赫赫有名的苏家变成今天这幅样子吧。”施老先生低眉,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让妲己无言以对的话,“我早就说过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听说你名叫妲己,我还以为你爸爸也是个明白人。没想到还是听你了的话,累了全家。” 妲己的指甲扣进手心,刺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疼。 余光不期然瞥见对面桌上一副正在晾干的字画,上面八个大字格外惹眼。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八个字的含义她再清楚不过,是商纣王宠幸妲己祸乱天下时,有忠臣进言讲,若是家里的母鸡打鸣报晓,听信了女人的谗言,那这一家就厄运难逃了。 八个字不偏不倚,说的正是她苏妲己。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眼睛里滚落。 胸口处密密麻麻,痛得无法呼吸。 施老先生望着她,目光里甚至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可就是无端让妲己觉得他是看不起她的,“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都轮不到你来说话。” “更何况。”老先生不疾不徐地一笑,靠在椅背上,“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报家里的仇,才来我面前说这番话,想让我替你收拾萧锦帆呢?” 他犀利的言辞让妲己倒吸一口凉气,从心底深处感到了恐惧。 拼着最后一口气,她垂死挣扎道:“我有火灾现场的鉴定报告。” 施老先生不以为意,“你若是想要,我送你十份鉴定报告。” 妲己胸腔闷痛,咬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爱看女人哭哭啼啼。”施老先生见她哭,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不耐道,“也早就告诫过你,我不和女人谈事情。” “不和女人谈事情?”门蓦地被人推开,一道嗓音如从遥远的天边而来,低沉冷漠,却隐有雷霆万钧之势,“那您看看她男人是不是够资格入得了您的眼。” 第108章 她是我太太 妲己一怔,回过头,只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门外大步迈进来。 他眸如寒玉,眉峰亦是慑人的严峻。 妲己很少在白檀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他的五官线条虽然深邃且棱角分明,但总被他这个人疏云淡月的气质所包裹,显得非常淡静。 她也见过他发怒,多数时候是眼睛里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那是种不声不响的危险,而非眼前这般,凌厉,倨傲。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就这么与书桌后方坐着的老者分庭抗礼,针锋相对。 慌乱之外,妲己脑子里蓦地回忆起他昨晚的冷漠和今天中午与沈露共进午餐的情形。 心里刺了刺,她垂着头,小声呐呐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白檀不是讨厌她,见都不想见她么。 甚至他进门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 冷笑从男人直挺挺的鼻腔逸出来,嗓音亦是寒得结霜,“你在这,我能不来吗?” 白檀是真没想到她竟然敢单枪匹马地闯到老爷子面前,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是真被她的胆大包天震住了。 妲己低着头不说话,刚才施老爷子几句话到现在还让她胸口闷痛。 白檀不用猜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场面,眼里掠过浓浓的讽刺,“不是胆子大得很,哪儿都敢去、什么人都敢惹吗?怎么到头来几句话就被人骂哭了?” 妲己搁在膝盖上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能感觉到他冷峭而愠怒的眼神就这么落在她头顶。 从白檀出现开始,施老先生就没再开过口,而是静静打量着面前一站一坐的男女,半天才斜了下嘴角,视线沉蕴道:“稀奇。” 白檀被突然出声的老者引回了注意力,眸光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过来接她的,和楼下的宴会没关系,您不要误会。” “混账!”始终喜怒不形于色的施老先生闻言就怒了,一把将妲己刚倒的茶从桌面扫到地上,“你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你爸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我爸?”白檀还是低低地笑,笑着笑着却微微咳嗽了两声,“我爸教我,自己的女人自己得护好了宠好了。要是放着外面什么人都能来我的女人头上踩两脚,那她迟早得跟别人跑了。” “你!”施老爷子目眦尽裂,显然是气到不行了。 妲己听到他咳嗽时细眉一颦,不经意抬眼,正瞧见男人俊漠的脸色里有一抹不健康的苍白。 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想起了“病秧子”三个字。 他是身体不舒服么。 “整天把时间耗在女人身上,挑来挑去都是一个样!”施老爷子怒道,“这种女人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值得你鬼迷心窍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外公!” 白檀也收了笑容,静敛的眉宇间有几分沉滞,一字一顿道:“她不是随便什么女人,她是我太太。” 这话一出口,空气里紧绷的弦倏然就断了。 “你说什么?”老爷子拔高了声音,“你要和她结婚?” “不是要。”白檀淡淡地望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对方的威严,“是已经结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的结婚证,面无表情地扔在对方书桌上。 妲己在一边,原本闷堵着的心情突然就变成了担心,施老爷子年事已高,白檀这么一句一句地呛他,万一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可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沉默地坐在那里。 从小到大苏妲己都是最会讨长辈欢心的那一个。 为什么施老先生却对她—— 妲己低着头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总觉得施老先生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冷漠得过分。 她很确定她之前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那他对她的敌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她敢找到我面前来。”施老先生冷笑一声,目光又落在妲己脸上,“原来是有男人在背后撑腰。” “你也不简单了。”施老爷子看向妲己,眼里盛满集中的讽刺和冷嘲,“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有本事能让他动了结婚的念头。” 白檀的风流花心是出了名的,曾经为了让他收心,长辈们也为他介绍过不少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漂亮的有、气质的有,性格温婉的也有,可是他每次都是约见了两面就草草收尾,连面子都不怎么给人家女孩留。 想不到最后却背着家里的长辈娶了这个苏妲己。 这话已经是难听至极了,妲己蹙着眉,安静开口:“施老先生,我只是想告诉您事情的真相,还我朋友一个清白,没有冒犯的意思。” 其实妲己不太懂,明明是白檀威逼利诱非要她嫁给他的,怎么在所有人看来都变成是她苏妲己手段高杆,攀上了他这颗高枝? 施老先生又是冷笑,“他连婚姻大事都可以不跟长辈商量,这点小事,你给他吹吹枕边风,他还不千百个答应?用得着跟我说?” 从没有人这样当面羞辱过她,妲己又羞又恼,紧咬着牙关,“施老先生,您是城堡的所有者,也是租赁合同上的甲方,这件事只有您开口了才算数。” “是吗?”老先生嗓音清冷,没有温度,“既然如此,那我不答应。你们出去吧。” 妲己闭了下眼,让自己冷静,“施老先生,楼下来了不少媒体记者,如果这件事不能私下解决,我就只能选择让社会舆论来推波助澜了。到那时候或许会比现在损失的更多,所以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第109章 那你是为了她来求我? 白檀眯着眸子打量着她妩媚中透着冷艳的侧脸,沉黑如玉的眼瞳里铺开一片不显山不露水的冷色调。 她的话,施老先生自然听明白了,嘴角一斜,在清癯的面容上显得弧度惊心,“你是在威胁我?” 妲己低眉顺目,“不敢,但是我爸爸经常给我讲,对于生意人,最重要的不是盈利,而是止损。” 老先生转着手里的玉扳指,不咸不淡道:“我有什么可损的?那座城堡烧了也就烧了,钱有保险公司来赔,责任有剧组领导来负。你就算把这件事张扬到尽人皆知,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妲己哑口无言。 如果施老先生当真不在意那座城堡,那么由谁来负责、事情的真相是否明朗,他都无所谓。 那到底是谁在背后护着萧锦帆,还是萧锦帆的手真的伸得这么长,连施家和白家都拿他没办法? “你爸爸说的对。”施老先生难得肯定了她一句,“生意人要学会止损。那你觉得,惩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和与一个名声鹊起的企业家为敌比起来,哪个让我损失更少?” 妲己眼波一震。 所以其实施老先生早就知道真相。 他只是不愿意大费周章与萧锦帆为敌。 白檀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没什么情绪地睨着她,眼神晃也没晃一分,似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死心了?” 妲己抓着轮椅的扶手,突然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但她又不甘心,咬上唇,直视着施老先生的眼睛,“如果舆论闹得凶,有关部门就不可能坐视不理。难道您也愿意花时间花精力甚至大把大把的钱把舆论盖下去吗?” “这种事用得着我来做吗?”施老先生好笑地看着她。 妲己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心口猛烈一缩。 是了,到那时候,恐怕萧锦帆自己就会想办法处理那些舆论新闻了。 她还是制不住萧锦帆。 她还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妲己闭了闭眸子,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我能不能请求您至少放了赵导?” 真凶逍遥法外,却要旁人来替他受过。 她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很低了,白檀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望着她低声下气的样子,那一副终于屈从于现实的模样,与她方才冷静犀利、试图场控全局的姿态截然相反。 心里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希望她能得到一些教训的。 他是希望她明白,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服软比倔强更能让自己过的好的。 他也知道,这一堂课是真真实实地砸在了苏妲己的心里。 可她这样绝望又无助的表情,他却不喜看到。 “外公。”男人淡淡开了口。 “怎么?”老人冷笑,“现在想起我是你外公了?” “把人放了。” 妲己闻言,忽然抬头看他。 施老先生亦是斜了嘴角,“你是在命令我?” 白檀邃黑的眼眸里透不进光,幽深却很平静,语调与一开始没什么两样,都是妲己熟悉的漠然和冷淡,“不是。” 施老先生看了眼妲己,笑意更讽刺,“那你是为了她来求我?” 白檀面不改色,“不是求。” 他什么时候求过别人。 说着,看也不看轮椅上呆滞的女人,仿佛这个决定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他想,他就做了,“这是您女儿最后一样遗物。” 白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纸业泛黄的册子,不同于方才把结婚证摔在桌子上那样暴躁,动作小心淡然了许多。 妲己定睛望去,微微愣住,可突然反应过来男人说的话里“遗物”二字所代表的含义,手指瑟缩,有种酸软无力的感觉从指尖散开,一直流入四肢百骸。 是那本手稿。 老爷子的脸色如常,也没伸手去翻,好像对它不感兴趣,“你倒是孝顺。” “不是我。”白檀说得云淡风轻,眼中深浓的黑色里却泛起了浪潮,所盖过的地方,是在浓烟滚滚中,女人倒在他怀里,身体虚弱地让他自己离开,然后递上这一份手稿的场景。 后来她就晕了过去,如同完成了什么使命,终于可以放心地闭上眼。 这样想着,看到她昏倒那一瞬间膨胀爆裂的恐惧感又一次侵入白檀心底。 他略微皱眉,然后在口袋里握紧了拳头,脸上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冷静,“这是苏妲己拼了命从火里带出来的东西,我只负责给她送过来而已。现在拿它换赵品一条命,当然,您可以拒绝。”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妲己的最后一点期望就被这长久的沉默所消磨。 施老爷子连那座城堡都不在意,又怎么会看在区区一本手稿的份上改变主意。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眉头紧锁,盯着那件东西像是盯着什么恨之入骨的仇人。 “如果您拒绝的话。”白檀不紧不慢地开口,手已经伸到了手稿上,“东西我就带走烧了,全当是她苏妲己多管闲事,天天就喜欢做一些入不敷出的蠢事吧。” 妲己听得出来,说到最后那句话时白檀字字句句咬得真切。 在他心里,她做的事情原来就这么一文不值么。 不仅是她做的事情,可能她整个人对他来说,也就是无聊时候的一个高级消遣。 花钱买来了,心情好时候宠一宠,心情不好了见都不见。 心底蓦然刺痛得厉害,她转动轮椅徐徐往外走。 丢人丢到这个份上,她一点都不想让白檀再有机会看她笑话。 白檀唇梢一抿,余光凝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沉淀的风暴,颜色更浓。 第110章 我是她丈夫 白檀的目光缓缓移到施老先生身上,而对方只是坐在那里,凝眸望着桌上的手稿,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 他的眸光更沉了些,伸手便要将手稿从桌上拿回。 妲己的轮椅刚刚滑到门口,忽然听身后的老人冷不丁开口:“东西放下,你给我滚!” 白檀的手就这么被他扬起的拐杖压住,力气大得甚至压出了一道红痕,他却仿佛不知痛一样,嘴角淡淡一勾,“我替妲己谢外公网开一面。” 妲己顿了顿,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回过头,身后蓦地被一道高大而挺拔的黑影挡住了光线,她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听头顶传来一句:“走吧。” 说完,他的手扶上她的轮椅,动作平缓地将她推向门外。 身后又同时传来摔掷东西的巨大声响,和老人气急败坏的怒喝:“你个败家子,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底子差,从小我就送你去国外养着,生怕你出什么事儿,你倒好,在国外就知道花天酒地,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清不楚!好不容易求到你大少爷点头终于愿意回国管理家族企业,你又都干了什么?!” “约了周行长见面你三推四阻,刚接手白氏就开始胡乱裁人,董事会上的大股东还有几个是你没得罪过的?我和你爸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爱怎么闹都随着你来,结果你声都不吭就娶个狐媚子回家!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全家吗?!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施家的百年家业交给你!” 妲己皱了下眉,那道嗓音猛地砸在她心里,沉甸甸得难受。 不同于前两次的发火,这一次,话里浓烈的爱恨交织,足以击穿人心。 她听过外界许多与白檀有关的传言。 也知道是浪荡公子,游戏人间。 可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边亲近的长辈口中听到他的平生。 她抿着唇,知道自己没有开口的立场,毕竟在老一辈眼里,她苏妲己从名字到长相都妖艳得不像是娶回家里能做个贤内助的女人。 狐媚子,妲己闭了闭眼,无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竟笑了。 她没看到白檀的脸色一直如同无波无澜的古井,平静幽深,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目光才突然变得逼仄紧凝,机锋暗藏。 她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地悲哀扩散开来,附着她心底沉甸甸的难受,逐渐化为无可忍耐的尖锐疼痛。 妲己开口,声音很轻,说的却是:“白檀不是您说的……” “她不是狐媚子。”白檀头也不回,对于老人的指责和谩骂,从头到尾就只解释了这一句,语调沉然,轻易盖过了她的话音,“我只说这一遍,以后再让我听见任何人这样骂我妻子,包括您在内,我决不轻易放过。” 一番话,震住的不仅是身后的老人。 连妲己也愕然睁开了双眼。 只听到他最后道:“我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孝子,这一点从小您应该就发现了。至于您没发现的另一点,我告诉您。” “我是她丈夫。” 施老先生不可置信地看了他良久,拍案而起,“白檀,你是要反了天吗?!” 不知是他们的声音太大,还是其内容太过震撼人心,妲己的耳膜嗡嗡作响,心也随着每一个字的起伏而麻木地颤抖。 “反了天又怎么样。”男人低低地笑,一如往常那般不萦于心,“您要是这么看不上我,大街上随便捡一个继承人回来都比我强。” “你!” 白檀没再继续听下去,推着妲己走出门,反手就将木门甩上,把老人的声音隔绝在听不到的地方。 * 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妲己两个人。 安静得令人心慌。 出了门,白檀便将手从她的轮椅上撤开了。 妲己抬眸去看他,虽然他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她不知为什么,竟从他周身感觉到了一股极其深邃的寂寥。 抿了下唇,她还是道:“谢谢你今天出面帮忙,不过外公毕竟是长辈……有时间的话,我们还是再来给他陪个礼道个歉吧。” 男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薄冷的唇线微微一翘,“你这是觉得我刚才过分了?” 他俯下身来,近距离与她对视,一字一字咬得极其清晰缓慢,“苏妲己,他说的不对,你不是狐媚子,而是一匹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他为了她和老头子闹翻,她倒好,却要他去道歉? 妲己脸色一白,用力握紧了五指,呼吸随着他脸的迫近而感到格外困难,“白檀……” 男人掐住她的下颔,另一只手指向紧闭的房门,“我可真是小瞧了你的胆量,你知道那里面是谁你就敢来找他?!” 妲己心里一哆嗦,讷讷道:“他是你的外公,我以为他不会……” 他也说过要救赵导、要找施老先生求情,非她不可啊。 “不会对你怎么样?”白檀冷笑着接过她的话,“你知道施家在洗白之前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里面那个老头他用过的枪比你用过的化妆品还多吗?如果今天在我来之前你就告诉他你和我领证结婚了,明天开始世界上就没你苏妲己这个人了!你是不长脑子吗?!” 妲己被他吼得呆住。 他的强势如同阴云从四面八方罩了下来,让妲己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爆发,“是,我是不长脑子!他这么讨厌我你娶我干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你管我干什么!” 从她与这个叫白檀的男人染上关系开始,身边的事情就一件比一件危险离奇。 萧锦帆连出租车都舍不得让她坐怕她受苦,可是为了他白檀,她鬼门关都去过多少次了! 而在他眼里她做的这些都算什么? 入不敷出、不识好歹,一言以蔽之就是蠢。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心里最难受最憋屈的地方,却还是他外公将他骂得一无是处? “我就是不识好歹,就是整天喜欢做入不敷出的蠢事,我是不长脑子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是不长脑子才会心疼你被他骂到不能还嘴,才会想告诉他你白檀不是他说的那样无能无用!我是疯了才想着去讨好一个看不起我骂我狐媚子的长辈,因为他是你白檀的外公!” 男人的瞳孔狠狠一缩。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从心底炸开,瞬间蔓延遍布全身。 她的眼泪掉在他掐住她下巴的手背上,烫得白檀几乎承受不住。 眼前的俊颜倏然放大,妲己忽然就被他吻住。 那么凌厉,那么暴躁。 好像要把她的泪水和她一起拆吃入腹。 妲己招架不住他过于激进的架势,脑海里缺氧般一片空白。 空白之中她的身体凌空而起,天旋地转,被男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她,一边走一边吻着,妲己难得在这样的情况中还能羞到考虑楼道里是否有其他人。 可她不知道,她的脸色红蕴,既娇且媚,落在他眼底又是怎样一副摄人心魄的画面。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没过多久,他踹开了一间楼道尽头的客房房门。 一进去便将她抵在门上,顺手挂上了锁。 “白檀……”妲己再傻也隐约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自觉地推拒,可是眸里的水色却点燃了男人隐忍的火线。 “别这么看我。”男人黑眸的颜色狠狠沉了,声音也失去了一贯的平稳,粗哑得厉害。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表情有多勾人。 女人精致白希的脸上泪痕犹在,白檀忍不住伸手抚过去,却越抹越多,断了线般不停往外掉,最后他索性低头吻了上去。 妲己猛地闭紧了眼睛,在他炙热旖旎的气息中一点点瘫软,差点跌在地上,腰却被他一只手紧紧箍住,“别哭。” 这两个字大约是世界上最叫人收不住眼泪的话。 妲己不清楚自己在委屈什么,只是哭起来又被他安慰着,就愈演愈烈。 他的舌尖卷过她的眼睑,一路吻过脸颊一直到耳唇,妲己无力地揪着他的衬衫领子,无措地忍着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的战栗。 这种感觉对她来讲,太陌生了。 第111章 这十三年啊,你过得不好吗? 吸允过她脸上的泪水,他低头埋进她的颈间。 妲己睁开眼能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头发,觉得鼻息之间全都是他的气息和味道。 那种——类似于草药的冷香和古龙水交织的味道。 她微微一震,鼻翼耸动,脑子里仿佛断了一根弦,怎么都接不上,也想不起来这熟悉的味道究竟在哪里闻过。 而她的注意力又不停被他的动作所吸引,直到她身上的晚礼服的侧腰拉链已经被拉开。 纤细嫩白而没有一丝赘肉的腰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钻进来的冷空气与在她颈间辗转缠绵的炙热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她被他搂着腰压进被褥,正对上男人乌黑如泽的眸子里,那些令她心惊的颜色。 妲己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他也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引向什么地方。 一瞬间,妲己整张脸都涨红了,红得好像能滴出血,“白、白檀,你……” “别摆出这张良家少女的脸。”他低低在她耳边喘息着笑,漫卷着沙哑的嗓音说不出的性感,“我会忍不住想玷污你。” 他这还不算是玷污吗? 妲己简直想要闭上眼睛装死,可是他的声音又陡然沉下去,“就这么不愿意让我碰你?” 妲己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混蛋了。 他们是夫妻,她虽然是个处,但怎么也是已经成年了,从交易一开始她就明白有些夫妻之间的互动是不可避免的。 这无关她愿不愿意,甚至,她根本没有说不愿意的资格。 但问题是,妲己咬着唇,让她亲口说出“愿意”两个字…… 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说不出口。 白檀等了大约半分钟也没听到她的回答,于是又低下头,语气里隐约有着暴躁的隐忍,“乖,我会让你喜欢的。” 妲己一愣,紧接着整个人都随着他手里的动作战栗起来。 她想去阻拦,可是他又从上面开始了对她的侵扰,薄唇贴过她的锁骨,手指滑过她的脊背,妲己除了闭上眼不知所措地细碎吟呃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褪去衬衫的动作显得很狂野凌乱,与妲己记忆中的白檀完全不同,入目是他纠结成片的腹肌和人鱼线,还有让她面红耳赤的场景,妲己偏着头不敢去看,男人很快贴到她耳边,开始逗-弄她的耳垂。 妲己心里膨胀着什么感觉,亟待发洩,最终化作一股股浊流涌向某处。 整个过程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冗长,却疼得快要死去,那一刻她死死抓着床单,撕裂的痛楚蔓延开来。 男人微微一怔。 饶是他早就隐约通过她青涩的反应猜到了什么,可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当他被紧紧包裹的时候,还是有种占有的喜悦冲上头顶。 下一秒,他不由得对萧锦帆其人有种冷嘲的敬佩。 深爱的女人就在身边,整整十三年,他能为苏妲己忍到这个份上。 那是种多么深的爱,甚至战胜了男人深藏在心底最原始的兽性。 而他宝贝了十三年的女人此刻却在他身下被死死压着。 动作不受控制的粗暴了些,妲己“啊”的叫出声,忍不住喊痛,手指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背上抓出红痕。 而男人额上的汗水也说明了他的忍耐和紧绷,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乖,素素,很快就好了,嗯?” “白檀,我不要,我不要……”妲己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痛,眼泪不停地掉,“你出去!” 他低头堵住她的嘴,手又探下去,轻轻帮她揉着。 直到她终于适应了体内被什么塞满的感觉,他才动作轻缓地慢慢开始律动。 …… 妲己对时间向来缺乏概念,即使是这样,当他结束时她还是觉得—— 白公子好像,并不是千金名媛的圈子里面传说的那样……嘛。 就连挽歌以前强拽着她看的小电影都比这个时间长一些吧。 是因为身体不好么。 她狼狈而落魄地躺在深色的大床上,眼睛里还有水意,两条腿疼得动不了,可偏偏眼神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好像戳中了白檀什么地方。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阴翳的气息混在荷尔蒙的气息中,“不哭了?那继续。” 妲己眨了下眼睛,磕磕巴巴又慌慌张张地摇头,“不要!” “不要什么?”男人冷峻的脸庞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妈的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这种眼神?又怀疑又同情的眼神。 妲己似乎也意识到问题了,男人在某些话题上异常敏感,绝对是碰都不能碰的,她赶紧侧过头,感受着浑身散架一样的疼痛,低低道:“今天不要了,疼。” 白檀扳过她的脸,想要拆穿,却发现她紧皱着小脸,五官都要缩成一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装的。 俊眉微拧,真的很疼? 他怎么该死的觉得还是在质疑他。 白公子在心里计划着明天一定得找点什么教程来弥补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的空缺和今晚的失误。 哪怕刚才做过更亲密的事,妲己还是无法接受一个身材完美的裸男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她面前凝神沉思,尤其是那副表情认真凝重的,透着说不出的矜贵和禁欲的味道。跟他刚才狂野粗放的样子实在判若两人。 她又侧过头,避开直视他的方向。 白檀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不和女人一般计较,来日方长,今天先作罢。 他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条浴巾将自己的腰线以下裹好,走进浴室,放了热水,又拿了另一条包住她,亲了亲女人疼到发皱的眉心,嗓音里沙哑未褪,却平静许多:“今天放过你。” 妲己垂眸,耳根又热了。 他把她抱进浴缸里,就着透明的水波眼前还是她白晰而窈窕的身体。 喉咙紧了紧,俊脸的线条亦是绷住。 妲己抬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英俊而成熟的眉眼。 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画了十三年的那本速写。 其实她只见过那个人一面。 之后的每一年,都是她在想象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眉眼渐渐长开的样子。 妲己不禁垂下头,被他吻过、依旧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勾了起来,心中说不出的……是种欣喜和得意。 那么那么像,那么那么近。 她的画功真的很不错呢。 只是他比她想象中,似乎更加复杂一些。 她画里的少年永远停在十六岁没有重重心事、意气风发的年纪。 而白檀。 妲己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如同他站在夕阳中静静凝望六片雪花的怅惘。 如同他在塔顶说起儿时经历的自嘲。 如同他在大火里与她抵死相拥的虔诚。 也如同他在楼道里烦躁讥讽她时,眼底透出的浓烈寂寥。 妲己忍不住从水里伸出手,用带着湿意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眉眼,用氤氲着缱绻的目光无声叙说—— 这十三年啊。 你过得不好吗? 男人低头狠狠吻住她,然后头也不回、或者说有些落荒而逃地退出浴室,在门外沉声道:“自己洗,有事叫我。” 妲己一愣,听到外面传来打火机被擦响的声音,忍不住失笑。 她用手撩了撩水花,淡淡地想,原来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中间是有这样一个过程的哦。 * 门外,白檀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那边汇报了几句什么,他漆黑的双眸蓦地沉暗下去,扫了眼浴室紧闭的门,薄唇翕动,冷淡地吐字:“知道了,想办法把那些记者都打发走,压着袁皓,不要动他。” 他这位太太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竟然还复印了一份火灾的鉴定报告,还告诉袁皓说,如果她一段时间没回去,也没跟他联系,就让袁皓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 思及至此,修长的手指握成拳,骨节处有拉扯的声音。 男人极端不悦地沉着嘴角,很想直接把她从浴室里拎出来教训。 她也知道这一去会有危险? 他真是差点以为她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满脑子除了气人什么都不会想! “可是袁皓已经上楼了。”手下战战兢兢道,“他、他手里还拿着凶器,已经捅伤了我们两名兄弟了。” 第112章 以后在你面前少抽烟,满意了? “你说什么?”男人的长眉紧紧皱起,眼里的阴霾沉淀得很深很浓。 “白总,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我知道了。”他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略一思索,“加派人手保护好老爷子,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是!”那边顿了顿,犹豫道,“那袁皓那边……” 男人的眼神冷得厉害,可是落在水汽氤氲的浴室玻璃上,终是变成无声的深呼吸,一字一顿道:“想办法,给我留他一条命。” “白总,刀枪无眼啊……” “我让你留他一条命,不是让你跟我说什么刀枪无眼的废话!” “是。” * 妲己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男人坐在床上沉默地抽烟,不知道深眸中浮动的黑色里究竟隐藏着何种内容。 她闻到满室烟味,下意识就想去开窗,还没走到窗边就被男人一把捞回来压进床褥,他的烟头也掉在地上没去管,唯独眸子里盛满浓烈的不悦,“干什么去?” 又是这个姿势,妲己脸一红,声音都虚软了,“开、开窗户……” “穿成这样,开窗户?”男人的眼神冷漠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也说不上是多猥琐或是有什么其他含义,可妲己就是莫名觉得他好像光用视线就把她给剥光了。 她的脸色更加羞赧,手轻轻推他yi丝不gua的健硕胸膛,“你起来,别闹。” 男人的大掌托着她的脑袋,俯下身去又是一阵强势不由分说的亲吻。 妲己尝到他口中的烟味,忽然就想起来,嘟着嘴问:“你以后能不能少抽烟?” 他眉梢略略一抬,凤眸里意蕴深长,还有些未从旖旎和香艳的景色中缓过神来的沉耽,避开她的唇,吻了吻女人皮肤白希的腮帮,沙哑道:“你不喜欢?” 好像女人是对味道有些敏感。 以前幼清总说烟味会破坏她身上的香水味。 妲己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道:“你不是……”身体不好四个字,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停顿了须臾,变成一句娇软的,“嗯,我不喜欢。” 其实她倒也没有那么娇气。 毕竟她身边那些男人——爸爸,哥哥,还有萧锦帆,他们在家里都会抽烟的。 小时候她刚到苏家来,不太习惯爸爸抽烟的味道,作为一个私生女,妲己又没什么可以说话的资格。 后来哥哥和萧锦帆长大了也开始抽烟,慢慢地,她便对这种味道习惯也麻木了。 他们都是讲究的人,不怎么抽太伤身体的劣质烟,所以妲己就更没有意见可以提了。 不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她听到男人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以后在你面前少抽烟,满意了?” 妲己笑米米地在他喉结上亲了下,感受到男人身体渐渐又要起变化,眼睛更是深沉幽暗地盯着她,她立马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缩起来,傲娇道:“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什么叫少抽烟?就不能不抽吗?” 这么一说她倒是反应过来了,还“在你面前少抽烟”,意思就是以后为了抽烟可以少在她面前晃了? 男人低低嗤笑,性感的薄唇勾起弧度来,颠倒众生的慵懒姿态最是烙在人眼底心上,“白太太,有些你不乐意给我解决的问题,只能烟来解决。” 妲己愣了不到两秒,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抵在她柔软的腰肢上,瞬间她的脸就冲血了,抄起枕头砸在他脸上,“你流氓,抽你的烟去!” 这一闹,白檀倒是真觉得浑身硬得发疼,不禁低咒一声该死。 都说食髓知味,他连滋味都还没尝够就被她骂成是流氓。 要不是看她可怜巴巴地求饶,他非得办到她明白今天这次只是一场误会。 一场由于缺乏实战经验导致的误会。 他也知道这女人表面上看起来端庄优雅,可骨子里媚得就像一只狐狸精,尤其是她越矜持内敛就越激发男人想蹂躏践踏的慾望。 他想看她在他身下吟呃,想看她舒服享受,想拉她一起沉沦。 白檀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禽兽,但是目光所及之处,看到她白希的皮肤上留下的隐隐紫红的痕迹,他又有说不出的满足感膨胀在心头。 “我去洗澡。”他道,“刚才让人送了几套新的衣服过来,我挂在衣柜里了。” 妲己红着脸点头,“哦。” 说完,白檀系紧腰间的浴巾,往浴室走去,刚拉开门却又停住,没回头,只说了句:“饿了打内线叫他们送吃的过来,不要自己出门。” 也许是妲己的错觉,她竟觉得他最后“不要自己出门”六个字说的无端严肃认真。 “我知道了。”妲己揉着自己还在疼的腿,慢悠悠地蹭到衣柜旁边,“你去洗澡吧。” 还真是个占有欲超强的男人。不让她拉窗帘也就算了,连独自出门都不让。 不过,她打开衣柜,嘴角稍稍弯出笑意想,虽然这个男人不讲道理又强势专制,可是这种被他束手束脚的感觉……也不是很讨厌。 男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妲己专注于挑选和搭配衣柜里的衣服,所以错过了他深沉的眸光。 * 酒店的七层,VIP休息室前的楼道里乱成一团。 衣衫规整的保镖们各个都持着上了膛的枪。 袁皓一遍遍给妲己打着电话,却只在休息室门前倒在地上的轮椅旁边,看到她的手机不停震动着。 他狠狠皱了眉,身后“砰”的一声枪响,响彻整整一层楼。 …… 第113章 像是故意把她囚在这个地方不想让她出门 妲己在客房里,刚刚披上外套,还在系扣子的时候,心脏突然毫无征兆地拧了一下,她的手跟着抖起来,扣子怎么系都系不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慌让她很不适应,似有所感知般看向门外。 身后传来推拉门被拉开的声响,男人从热气氤氲的浴室里走出来,短发上带的水珠垂落在线条流畅而结实的胸肌上,顺着并不过分夸张的沟壑往下流淌。 白檀从衣架上拿了条浴巾,擦干净水以后才坐到她身侧,接过她手里扣了半天的扣子,淡淡低斥,“多大的人了,连衣服都不会穿。” 妲己抿着唇没说话,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望着空气里某一点。 “怎么了?”这下男人也发现不对劲了,眸子一眯,大掌强行扳过她的脸,顺势就将她扣入怀里吻了一通,低低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妲己无瑕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被他占了便宜,只觉得脑子里一团黑线纠缠在一起,理不清楚,“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男人的眼波微微一沉,寡淡的俊脸上没什么显而易见的情绪,“饿了没有,吃点东西?” 妲己不答反问:“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 可是妲己自己也并不确定,因为酒店的隔音很好,而且那声音像极了电视剧里面泛滥的枪响——但是现实中,怎么会有人明目张胆到在公共场合持枪火拼? 她下意识地找了许多理由说服自己,是她听错了。 “不知道。”男人回答得很平静,眼底湛湛的寒芒盘旋而过,很快被阒黑的流光盖住,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妲己一想也是,他一直都在房间里没出去过,外面出什么事他怎么会知道。 于是她勉强笑笑,“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们去吃饭吧,肚子有点饿了。” 正说着,却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极为清晰明亮的巨响。 她脸上勉强的笑容就这么僵住。 妲己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不是她听错了,绝对不是她听错了!是枪响,有人在外面开枪了! 也就是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直处于切断状态的线蓦地连接在一起,妲己瞪大了眼睛,“袁皓!” 她想起来了! 她和袁皓约定过,如果她半个小时之内不回去,也不给他消息的话,他就要把那份鉴定报告公之于众。 那时袁皓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算砸了这里也把你带出来。” 妲己慌慌张张地找着自己的手机,哪里都没有,她闭着眼睛仔细回忆,可能是刚才从施老爷子的房间出来后,和白檀纠缠得厉害,不小心掉在了轮椅上。 妲己又懊恼又自责,她怎么这么傻,居然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而净! 他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白檀的英俊的面庞随着她的动作沉峻下来,深眸瞥了眼门外,将她拉入怀中安抚,“袁皓怎么了?” “我要出去,白檀。”妲己揪住他身上的浴巾,语气慌乱极了,视线也不知道该落在哪,只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我要出去,我得去找他。” 说完,她推开他的怀抱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还没走两步便被男人拽住了手腕,声音似寒冬,“苏妲己,你的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一条腿都快废了还不老实。 又不是她刚才在床上疼到不想动的时候了。 妲己定了定心神,努力保持冷静,对他露出心不在焉的微笑,“我答应过袁皓要回去找他,对不起,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男人依然不放手,看似没用什么力道却让妲己完全挣脱不开。 她还是不死心地要往外走,男人见状顺势扣住她的腰肢,俊脸压下去,不由分说将她吻住。 那吻很是激烈,带着某种惩罚和不悦的意味,“既然你还有经历折腾,那我们就做点其他事。” 男人边说,手边又伸进了她刚刚穿好的毛衣里,妲己身子一僵,脑子仿佛要爆炸,再也无法冷静,“白檀,你放开!你先放开我!” 他眸间的深暗颜色愈发浓烈,妲己心里挂念着外面,匆匆道:“你放开,我现在真的没的时间和你……” 男人好像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长臂一展,将她抵在门板和他之间。俯下头,舌尖故意扫过她最敏感的脖颈处。 他原本就是看在她又疼又累精疲力尽的份上才饶过她,现在倒好,一提起袁皓立马就精力充沛了? 这下妲己就算再傻也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白檀这一次的动作格外粗鲁和暴躁,完全像是故意把她囚在这个地方不让她出门。 二人之间的肌肤摩擦让空气又渐渐被磨出了炙热的温度,妲己却在愈发炙热的温度中,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清明沉静下来。 脑子里飞速掠过他去洗澡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不要自己出门。 心脏蓦地缩紧,妲己再也不敢想下去,怕得出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结论。 只是望着他动情的模样,感受着他竭力取悦她、想要拉她一起沉沦的举动,妲己的血液却越来越凉。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闭了下眼,抬腿撞在他的某处,男人皱眉,仅仅一秒钟的松懈就被她钻了空子,妲己干脆利落地推开他,身后就是房门,她开门便跑了出去。 两条腿间撕裂的疼痛犹在,还没痊愈的腿伤也让她行动迟缓许多,白檀定定望着她扶着墙跑出去的背影,英俊的五官轮廓的每一笔转折都透着骇人的煞气与冷漠。 第114章 素素,跟我回去,嗯? 妲己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身后的男人没过片刻就追上来将她打横抱起,妲己惊愕之下立即挣扎起来,“白檀你放开我,你别逼我恨你!你现在要是敢拦我,我真的会恨你!” 男人的动作的动作顿了顿,眼里落下骇人的深灰色阴影,偏偏嘴角扬起一个嘲弄至极的笑纹,“我逼你?” 妲己的神经紧紧蜷缩在一起,待眼前的眩晕感总算缓解一些了,她才看清,男人并没有抱着她回屋的打算。 而是沿着眼前的走廊,抱着腿脚不便的她,走向她要去的地方。 心里的紧张猛然又混入些许来不及仔细体会的自责,“白檀……” “如果你还打算去见他,最好闭上嘴,别再说我不想听的话。”男人的嗓音沉沉的,也很冷漠,整句话都保持在同一个没有温度的腔调里,与方才在房间里的他大相庭径,“我不喜欢半个小时之前刚从我床上爬起来的女人,转眼就能为了别的男人跟我翻脸。” 还恨他? 呵。 妲己于是缄口不说话了,她听得出白檀在生气,但她也实在无心去哄。 楼道里四处散落着被褥、枕巾和清洁用具,面前不远处甚至还有一辆被踢翻的保洁车,墙上有不少刀痕和血迹,触目惊心。 每看一眼,妲己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拧紧了一分。 白檀也没问她要去哪,就径自抱她去了老爷子的房间,一路上俊脸都是冷硬阴沉的绷着,周身环绕的戾气更让人没有胆量轻易冒犯。 一路上遇到的保镖见到他纷纷低头问好,他却理也没理。 谁都看得出来,大公子现在心情很down,更加不敢造次了。 果然,老爷子的房间附近围满了黑衣保镖,几人架着一个被打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男人,另一边的一名保镖正从腰间掏出枪,对着他的脑袋。 书桌后方,施老爷子淡淡望着脚下已经无力反抗的男人,“你胆子不小,我上次遇到有人这么不要命的时候好像还是……”他想了想,“十几年前的事了。” “我问你,你把妲己怎么样了!”那一坨血肉模糊的人影狠狠质问。 “我能把她怎么样。”施老爷子无动于衷,微微阖眸,“我说过很多遍了,她人不在我这里。” “你骗谁?”袁皓啐了口血沫,“她人不在你这里你,你心虚什么,在四周布这么多人干什么!你们这些资本家都是衣冠禽兽,心狠手辣!” 施老爷子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疑惑,“我老头子有钱愿意雇多少保镖就雇多少保镖,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家里保镖多就非得出去为非作歹吗?” 袁皓还是瞪着他,直到老爷子最后又摇头叹息,“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 他说着,顿了顿,眸光渐渐冷下来,“我确实心狠手辣。” 他手里一扬,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袁皓,“砰”的一声枪响,他的腿上又穿了个洞,汩汩的热血流出来,他惨叫出声,凄厉无比。 与此同时,妲己瞪大了眼睛惊呼:“不要!” 袁皓听到她的声音,动作迟缓地回过头,嘴唇张了张,“妲己……” 妲己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袁皓,是我,是我,我没事!是我错了,我……” 她咬着唇,解释都无从解释。 妲己觉得她这一辈子做过最可恨的两件事,一件是十三年前收养了狼子野心的萧锦帆,另一件,就是今天和白檀忘情地纠缠缱绻,忘了她和袁皓之间的约定。 “你没事就好。”对方露齿一笑,整张脸也就只有牙还是白的,那惨白的颜色被周围的青紫血红衬托得格外可怖,“我欠你和挽歌一条命,也答应过挽歌,要保……护……” 妲己的心脏都快炸开了,她顾不上许多,从白檀怀里挣脱,一瘸一拐地冲到人群里,“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带你走,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身后,白檀的手还保持在抱着她的姿势。 隔着整整一间空旷的书房,施老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这么嘲弄地落在他身上。 白檀面无表情地放下手,眼里的邃黑浓郁深沉,像是尖锐破碎的玻璃染了墨色,除此之外,从他的俊颜上看不出太多变化。 可是那些熟悉他的手下,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妲己身量娇小,腿脚又不灵便,根本拖不动袁皓已经无法活动的身体,她泪眼婆娑地转过头,目光恳求而无助,看向白檀。 白檀却没有看她,一双浅淡的唇,弧度凉薄。 施老先生收了枪,语气很漠然,“苏妲己是吧?”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妲己半跌坐在地上的模样,“我老头子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子嗣单薄。膝下就这么一个外孙,就算他再不争气,我们全家也都当他是大少爷供了二十多年。既然他先斩后奏、不惜给我老头子难看也铁了心要和你结婚,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他缓缓道,“我相信苏邺的女儿应当知道什么叫当家主母的分寸。所以,只要你现在站起来跟你男人离开,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这儿。袁皓的事,我也不怪罪于你。明天晚上全家吃个团员饭,就当我认了你这个外孙媳妇。” 妲己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又看向袁皓浑身是血晕过去的样子,矛盾的感觉几乎将她撕裂。 头顶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有人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光线,只伸出了一只手,语调是努力压抑的温和,“素素,跟我回去,嗯?” 第115章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白檀的手就这么伸在她面前,很久,也没见女人的手搭上来。 他眼里儒雅柔和的温度一点点褪了下去。 再开口,已是冷凝,“素素,该回去了。” 妲己抿了下唇,“白檀,这件事是我对不起袁皓,是我不小心把手机弄丢,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是我对不起他。” 男人的唇微不可察地翘了下,手抬到她眼前,拇指顺势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温淡的语气,吐出来的字句却让妲己心头一阵寒凉,“你是不是还想说,这里面也有我一半的责任?” 如果不是他在楼道里吻了她,如果不是他把她抱回了房间,如果不是后来他们甘柴猎火地做了起来让她痛得忘乎所以。 白檀低低温和地笑着,口吻里的警告却无比清晰地震在她耳膜上,“妲己,别让外公看笑话,跟我回去。” 已经不叫她素素了。 妲己的手指微一蜷缩,如同有人在她的大片神经里狠狠挠了一爪子,疼得厉害。 可是她只能抬头,嘴角一弯,想摆出微笑竟猝不及防将眼泪挤了出来,“白檀,我跟你走了,袁皓会死在这。” 白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料到她这样说,他垂着头,很淡漠,“妲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知死活地冲上来,也险些要了我外公的命。” 妲己闭了闭眼,“而你外公好好的,你却要袁皓去死?” 她知道,她都知道。道理她明白。谁是谁非她也分得清清楚楚。 可是袁皓—— 不说她和袁皓从高中就开始的朋友情谊,不说袁皓在她最需要用钱的时候不顾萧锦帆的施压也借钱给她的仗义,假如这些她通通都可以不管! 但袁皓他,是现在唯一知道挽歌下落的人。 “妲己。”白檀俯下身子来,黑眸不动声色地将她满脸泪水的样子圈入眼底,“你和他是怎么约定的?” 女人的贝齿咬着红唇没说话。 白檀便继续开口,嗓音一马平川,没有起伏,“你只是告诉他,假如你一段时间没回去,就让他把火灾的鉴定报告公之于众。” 他顿了顿,问:“而他都做了什么?” “他扰乱公共秩序在先,持刀伤人在后。这些,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 妲己黑白分明的杏眸已经不似往常明亮,水雾氤氲成湿湿的一片,低声失神地呢喃:“他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那你要替他受过吗?”男人面无表情地问。 妲己一愣。 “他只是你的朋友而已。”白檀道,“那边坐着的是我外公,是我亲生父母的亲生父母。” 妲己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薄唇翕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第116章 我不懂你,那你又懂我? 妲己平直目视着眼前的空气,稍稍掀起眼睑便是男人深沉俊美的脸,稍稍垂下眼帘,又能看见袁皓昏过去的惨状。 她的嘴唇动了下,吐出轻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男人眉峰舒缓,温声道:“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他,是他自作自受。” “我是说。”妲己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整整一间休息室的空气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冻结了。 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那边低头沉默的男人。 他像雕像似的杵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薄唇弯出嘲弄的笑。 然后,他收回了抚在女人白希的脸颊上、为她擦过眼泪的手,“是么。” 施老先生始终坐在座位上,动作轻缓地擦着自己的枪,像是抚摸着什么宝贝,时不时还抬起来比划比划,方向正对着房间中央斑斑血迹中一躺一坐的男女。 妲己抿唇,冷静而镇定,却也悲哀无助,“白檀,我能不能求你救救他?我一个人救不了他。” “你既然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何必要留下。” 他面无表情,满脸都是寻常的寡淡与嘲弄,嘴角扯了扯,“还是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每次都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人拼命?” 怎么会是无关。 妲己垂着眸,望着手心里沾满的血。 袁皓背后还有个挽歌。她就算能眼睁睁看着袁皓去死,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断了与挽歌唯一的联系。 “白檀,你不懂我……” “我的确不懂你。”男人接过话来,轻嘲,“那你又懂我?” 苏妲己,知不知道身后就有人看着。 刚刚说要讨好我外公的人是谁。 看到你那时的眼泪,我还真的以为你肯为了我委屈自己,满心欢喜却又心疼你的妥协。 ——可如今,在一个外人面前,她却让他变得像一个笑话。 “你们的事情解决完了没有?”身后传来苍老而威严的嗓音。 白檀回头看了眼施老先生,目光最后流连至他手里的枪,停顿数秒,深眸平静无波。 启唇,字咬得极其清晰,“把太太带出去。” 周围他带来的保镖同时一震,妲己更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白檀?” 白檀根本没有看她,“都聋了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保镖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白总……” 男人嘴角一压,慢条斯理地重复,“把太太带出去。” “是,白总!”几人应下,快步走到妲己身边,低声道,“太太,得罪了。” 说着,就从两边分别架住了妲己的胳膊,将她活生生从袁皓身边架了起来。 妲己很快从愕然中回过神,“你们放开我,放开!”她挣脱不开,只好又看向那边安然静立、气场却格外又存在感与压迫感的男人,“白檀,你让他们放开,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袁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就会恨我?”他笑着截断她的话,慢条斯理,偏偏不带笑意。 随后转过身来,漆黑如夤夜的眼眸一瞬不眨地落在她哭花的脸上。 不知怎么,他竟想起她无数次在他眼前落泪的场景。 她哭着求过季元德借钱给她爸爸救命,哭着在大火里与他紧紧相拥,也在不久前他刚刚进入她的时候痛得落过眼泪。 每次都不同,可他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厌恶和反感。 “带走。” 妲己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活活逼疯了,可是她实在挣不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只能在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紧紧盯着袁皓血肉模糊的身体,忍受着千疮百孔的愧疚与心痛。 ……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过半。 妲己呆呆的抬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明眸里满是茫然和懵懂。 直到听见男人温醇与粗哑并存的声线,“怎么醒了?” 他懒洋洋地伸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挺拔的鼻梁埋入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独属于女人的馥郁芳香,困意散去不少,又就着这样的距离吻住了她的脖子。 妲己没有动,如果不是浅浅的呼吸,她整个人几乎像是一块僵硬的木头。 白檀眉头一拧,心头卷起躁意,手便很直接地伸向她耳后,托住她的后脑狠狠要吻她。 离她的嘴唇还有一厘米距离的时候,女人突然看了过来,轻而冷淡、没有起伏地问:“袁皓是不是死了?” 他的动作就这么停住了。 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内容,睿智犀利如白檀也看不出她此时是生气还是伤心,亦或是漠不关心。 但他很清楚,即便再冷漠的语气、再冷淡的眼神,也只是针对他这个人,而非这件事。 她对那个袁皓的死活,绝非漠不关心。 “不知道。”他的唇动了动,三个字。 妲己于是闭上了眼,侧过身背对着他。 她很安静,安静得悄无声息,可白檀还是能从她微不可察的颤抖的肩膀看得出,她哭了。 终于,连眼泪也不肯在他面前流了吗? 心底膨胀开不可抑制的慌张,紧接着绵延成无迹可寻,却又不断的钻入五脏六腑的细密疼痛。 “素素。”他又一次伸手去抱她,妲己还是没有躲,任男人用很大的力道将她箍在怀里,像是这样能消除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像是这样能把她嵌入骨血,“你说说话,嗯?别不出声。” 妲己的眼睛略微睁开,可能是眼泪流多了,连泪水都没了,只觉得心上有个窟窿,怎么都填不满。 男人紧绷着喉咙,嗓音沉郁沙哑,“你是不是怪我?” 第117章 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从他下令把她强制带出去的时候,白檀就已经做好了她不会再理他的准备。 那时候他生气归生气,可是看到她由于伤心惊吓过度昏倒在轮椅上,他的暴躁还是该死的抵不过那阵心疼。 后来梁居生赶来问他要不要送太太去医院,想起妲己之前因为不想住医院而闹过一小阵脾气,他拧着眉头,想也不想便说:“她不喜欢,把医生叫到家里来。” 梁居生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白檀亦是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一怔。 怎么,现在苏妲己已经变成足以影响他的决定的存在了吗? 而他,要为了女人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活成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 思索间,她听到女人淡淡像是没有生机的嗓音:“如果怪你能让袁皓活过来的话,那我大概会吧。” 她清浅的声线轻易击穿了白檀的耳膜,直抵他内心。 白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哑着嗓音道:“素素。” 女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笑起来也淡淡的麻木,“白檀,你这么怕我生气吗?” 白檀没说话,抱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胸膛很硬,硌得妲己有些疼。 妲己睁着眼眸望着前方的虚空,道:“这件事错的最大的人在我,是我忘乎所以,把和他的约定抛在脑后,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素素。”他的眼底眸光沉重,却说不出其他话来安慰她。 那一瞬间白檀竟然荒唐的觉得,哪怕是怪他、和他发脾气,都比她这样不声不响地自责来得让他舒坦。 况且,在她眼中,和他发生关系,是个错吗?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当然,也不能原谅你。”她这样说着,“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无辜的人因我而死,而我却在最后关头被你带出来。” 男人心头如狂风漫卷着砂砾般卷起躁意,“你留在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给我外公留下话柄让他说道。” 妲己好笑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白檀一怔,肌理分明的手臂绕过她娇小的身躯,手掌抚着她的头发,语气努力变得温和,“你不是说外公是长辈吗?一段美满的婚姻总该需要长辈的祝福和认可。” “你觉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妲己平静道,“我们之间,还有美满的婚姻可言吗?” 她从始至终,都是条理分明而清晰的。 白檀甚至不知道,从在酒店里发生那场悲剧到现在她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少之又少,她是什么时候想清楚这种事的。 亦或者,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太简单,简单到完全不需要太多时间思考。 他的俊脸紧绷的厉害,每一寸线条都好像沉凝的能滴出水来,“妲己,你要和我离婚?” “没有。”这次她回答得很快,“我没想和你离婚。” 也不是没想过,她在梦中就想过,只是无论在梦里还是醒来,她都非常明白,在这段婚姻里,她苏妲己从来没有选择权。 并且她需要白檀的势力摆脱萧锦帆,找到她哥哥,也许还有……现在下落不明的挽歌。 “那你想怎么样?”男人隐忍的声音传来,已是相当不悦。 妲己轻笑,“想睡觉啊,头疼。” 男人一惊,大掌就这么覆上她的额头,手指力道适中地帮她按压起穴位,“怎么头疼了?我叫医生。” “不用。”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温软又平和地说,“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麻烦医生来了。” “不麻烦。”以他每个月给家庭医生开的薪水而言,24小时待命怎么会是麻烦。 女人笑叹,“我真的只是想睡觉,别让他们来吵我行吗?” 他们。 白檀无声咀嚼着她话里的两个字。 其实她指的是他吧。 明知她是故意抗拒,而他又该死的不敢强迫,只能压着脾气,道:“你睡,我不吵你。” “可是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妲己犹豫了片刻,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白檀微微一喜,“好,我答应你。” 还对他有所期待,那就是好的。 欣喜过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期待已经变得这么卑微。 妲己怔了怔,“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就答应我?” “嗯。”他深沉的声线蔓延着侵入骨髓的低沉暗哑,还有小心翼翼的宠溺,唇角在她最敏感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吻着,“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妲己感受到身体里传来的战栗,又被心尖的麻木重重打回原形,忽然间想说,那我若是问你钱包里的女人的秘密,你答应吗? 可她忍住了,他还记得那天他把她丢在苏家老宅的冷漠。 有些东西有些事,尴尬一遍就够了。 于是她很中规中矩地问:“赵导的事,你外公……不会反悔吧。” 白檀没想到她还惦着这件事,眸光一黯,道:“不会,我已经派人把他接出来了。” “那就好。”她道,“我和他们剧组的策划说好准备一起做一档节目,我希望你能……不要故意为难他们。” 妲己斟酌了许久,还是用了“不要故意为难”几个字,甚至没说希望他能给他们找资源、走后门。 她的要求那样简单,简单到白檀闻言嘴角冷峭而自嘲地一弯,亲吻的动作就这么停住,然后他抬起头来,声调缓慢地问:“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只会给你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第118章 要有多孤独,才会和一只狐狸说话? 妲己没有再说话,好像在思考,也好像是睡着了。 身后的男人过了没多久,淡淡“呵”了一声,便放开了她。 妲己还是没有动,却觉得周身比方才更加空荡冷寂了,直到听到他穿着拖鞋慢慢离开卧室的声音,她紧绷到快要断裂的那根弦才微微放松下来,可这一松,又不可抑制地泛开疼痛。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几乎一夜没有睡。 而身后空出的位置,也一夜都没有人来填补。 * 第二天,妲己是在上午过后才起床,故意错开了可能会和白檀上班撞上的时间。 下楼时却听嘴碎的佣人们互相八卦:“太太和先生回家住的第一个晚上是分房睡的。” 吴妈端着热牛奶从厨房出来,见到那道纤瘦窈窕的身影立在台阶上,头发很随意的扎成一团,显得年轻靓丽,一点都不像是已为人妻的女人,唯独眼中的内容使她看上去莫名沉静成熟。 尤其是听到佣人们传起流言蜚语时,她脸上一丁点波澜都没有。 吴妈还是很不高兴的咳嗽了一声,板起脸,“你们都这么闲?天天就知道嚼舌根?” 几个小姑娘吓得不轻,低着头散了,吴妈这才将牛奶端到餐桌旁,笑着对她道:“太太,来吃点早餐,刚热好的牛奶,对身体好。” 妲己低着头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也回以礼貌的笑,“谢谢吴妈。” Miffy原本在阳台上睡觉,听见她说话,毛绒绒的耳朵动了动,懒洋洋地起身张望了下,一看见她就蹿了过来,卧在她脚边,乖得不像样。 妲己于是放弃了伸手去端牛奶杯,而是直接把它从地上捞了起来。 吴妈在一边跟着笑,“这小家伙还认人呢,跟我们可没有这么亲。” 妲己失笑,心里压着的阴霾总算散了些,“是,以前在我家它也是这样,脾气大得很,没人能管得住。它要是不听话,麻烦您多包容,等我回来会说它的。” 吴妈连声道不敢,最后却没忍住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养只狐狸呢?” 她见过的最多的有钱人,不是养狗就是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狐狸么,要普通不够普通,要特别也不够特别。 倒像是模棱两可地淡淡卡在两种境界的分界线上,脾气温吞又自我,性情现实又凉薄。 尤其是——它的主人,名字还叫苏妲己。 苏妲己和狐狸之间,总好像有种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联系。 妲己抚摸Miffy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狐狸比较聪明,有时候觉得,它能听懂我说话。” 吴妈怔了怔,看着她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显得刻骨失落的脸,忽然不懂,曾经是门楣显赫的苏家千金,现在是人人艳羡的白家太太,这样一个女人,她要有多孤独,才会去和一只狐狸说话? 第119章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妲己抱着Miffy吃完早餐,便回了二楼的书房。 在她正式住进来之前,白檀特意让人给她腾出一间书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她可能喜欢的书籍、画册,很多都是绝版的珍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这是妲己第一次打开这道门走进来,看到书架上那些精心码放整齐的书本,她怔了怔,微微抿唇。 吴妈帮她拉开椅子,见她思绪游离的模样,脸上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太太,这些东西都是先生派人花了不少功夫给您收集的,原本还说等您出院回来给您一个惊喜……依我看,先生对您真的很用心。” 用心吗?妲己淡淡地想,好像是啊,平心而论,白檀对她不差。 她苏妲己也不是会为了小事无理取闹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永远都走不到那条正确的路上呢? 她的指甲扣入掌心,看到这些曾经的温情和未曾达成的缺憾,竟觉得心里破开的洞怎么都补不上,冷风一刀一刀地刮过来,疼得厉害。 “太太,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吴妈苦口婆心地劝她,“可是分房睡就有点过了,这样会把男人越推越远的。” 妲己垂眸看书,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过了很久,吴妈才听到女人静静地说了几个字:“吴妈,我朋友死了。” 吴妈震惊地望向她,只见女人还是那张不知隐忍承受了多少、却寻不到痕迹的表情,突然哑口无言。 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能从女人周身那死寂一般的气场里感受到她万分之一的绝望。 没办法离婚,哥哥和挽歌的事情还指望着白檀帮忙;但是要让她欢欢快快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是一条人命,是她朋友的一条命。 掌中的指甲几乎刺破皮肤,妲己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昨天晚上,大概是白檀自己也发现这段婚姻之间的瓶颈,懒得哄她,亦或者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惹烦了,再或者,是他看出来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她光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也会低声下气再去求他,所以才一甩脸子搬出卧室的吧。 吴妈离开以后,妲己一个人趴在书桌上,脑子里混沌一片。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团白绒绒的小家伙从门外走进来,在她脚下蹭了蹭。 妲己看着它,眼眶突然就红了。 …… 下午,她接到赵导的电话,约她去剧组谈新一季真人秀的想法。 一见到她,赵导就皱了眉,“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这个刚出来的还憔悴?白公子是天天饿着你不给你饭吃吗?” 他这么一说,策划也发现了,从妲己写的草案里抬起头,将她打量一番,惊叹,“真的,每次见你都比上次瘦一圈,你是有什么减肥妙招吗?” 妲己想笑却笑不出来,一看到赵导,她就更想起袁皓。 心里拧得厉害。 “这是我拟的名单,最近当红又有话题的明星都在上面。”策划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导演,你看看用谁合适。” 导演接过来,又听策划讲道:“后面三页是赞助商点名要的几位,要想办法让她们上镜。” 妲己低着头安静地喝果汁,视线不经意地一瞥,正好看见导演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名字让她微微怔住。 策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妲己,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避不开。更何况现在沈露小花旦的人气如日中天,又代言了赞助商旗下不少产品的广告,人家指名要她来……” 妲己点头表示理解,唇梢温婉地漾开弧度,“没关系,我对导演组的决定没有异议。” 她只是个造型师兼导演助理,能有多大的意见。 “还有这位。”策划重点在某份简历上打了个大大的标注记号,“周楚儿,今年刚留学回来,在国外学的表演艺术。家里关系很硬,一回国就被内定成好几部剧的女二女三,她爸的意思是让她稳扎稳打,参加一些综艺真人秀在观众面前混个脸熟,再安排以后演女一的角色。” 导演大手一挥,把名单扔在神游的妲己面前,“你去。” 妲己皱了下眉,不解,“您要我去干什么?” “选角啊。”导演回答得理所当然,“不到现场看看你怎么选?” 妲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呛着,“选……” 这不是导演的工作吗?她一个助理有这么大权利吗? “叫你去你就去,固定嘉宾的位置有限,沈露和周楚儿之间只能留一个,你去选一个出来。” 妲己面露难色,良久,才收起名单。 “我知道了,赵导,那我现在就过去。” 待她离开,策划望着她的背影,问了句:“把这件事交给她真的合适吗?” 导演斜睨她,“你觉得你出面会比她合适?” 策划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导演吸了口烟,淡淡吐出不规则的形状,连语气都显得蒙了一层雾气的深沉,“她怎么选是她的事,得罪了谁都有白公子撑腰。” 可是这件事对于导演组来说,就是个无解的难题,上面那些金主爸爸是哪个都得罪不起的。 策划虽然觉得有道理,却还是不忍心,“她这两天状态这么差,腿脚又不方便,你……” “我眼睛不瞎。”导演烦躁地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她状态不好我看不出来吗?满脸都写着心不在焉,不给她找点事干,她得天天跟自己过不去。” 策划扑哧一声笑了,咖啡都被她吹出了泡,“看不出来我们赵大导演还是个暖大叔啊。” * 试镜的场地就安排在公司的练舞室里,妲己买了杯果汁直接坐电梯上了楼,不少演员已经等在那里,大多都是二三线的小艺人。 毕竟一线大咖也用不着上个真人秀都要试试镜。 妲己没挂工作牌,推着轮椅从电梯中出来时,身边响起一声尖叫:“小心!” 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她凝眸望去,是个女生一直低头玩手机没瞧见她,被她的轮椅一绊,摔了个跟头。 另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吓得不轻,赶紧去扶她,“念念你没事吧?怎么办,你还能站起来吗?” 被称作念念的女孩哭着脸摇头,“脚扭了。” “那试镜怎么办?我们要对戏的……”长相漂亮的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直接就火了,满脸盛气凌人地望向妲己,“你一个残疾跑到这来凑什么热闹?是不是你瘸了你就想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走不了路?” 妲己原本还担心地想上前看看,闻言忽然止住了动作。 听声音,刚才那声刺耳的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真是相当没教养。 周围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开始了小规模的议论,唯独在风暴中心的女人,安然如无风无浪的湖水,她低着头,嗓音沁凉,含笑,“如果我没看错,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这种情况拿到马路上,一般会被别人称作……碰瓷。”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跟我这样说话?” 妲己终于抬了头,旁边的人看见她的脸,竟无端有种被美貌震慑的感觉。 轮椅上的女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如同浅色的珠玉,不刺目也不张扬。看到她的红唇微微上扬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四个字——风华绝代。 “不知道啊。”妲己回答得漫不经心,笑得也很敷衍,“你是什么需要让我记住的人吗?那你告诉我,我记一记。” 看到她的容貌,女孩愣了两秒,随即更怒,“你别嚣张,我警告你,念念要是伤筋动骨了,我要你好看!” “啊,原来你还记着她啊。”妲己的视线越过她,看向那边还坐在地上的女孩,不温不火地扬唇,“不把她扶起来就急着跟我吵,要不是你这句话,我还以为你只是担心没人跟你搭戏了呢。” “你……” 助理抱着一摞文件上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一幕,惊得脸都白了,“楚儿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苏小姐?” 他不就是下去帮苏小姐复印个资料,怎么回来就—— 妲己听到“楚儿”两个字没觉得惊讶,划着轮椅往前走,走到练舞室的门前,淡淡道:“把门打开吧。” 周围一片哗然,同时看向面前的女人,心里冒出疑惑,她究竟是谁? 助理战战兢兢地开了门,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奶奶,您悠着点,刚才那位是周楚儿小姐。” “猜到了。”妲己也没给什么反应,低着头接过他递来的资料,“沈露呢?” “沈小姐刚到,在楼下碰见白总了,说是晚一点上来。” 妲己的手指顿了顿,呼吸不着痕迹地停了两秒,才道:“把周楚儿的次序调到最后,她的partner受伤了,一会儿让她跟沈露一组搭戏。” 这下周围的人就算再傻也听出她是什么身份了。 “你是这次试镜的负责人?”周楚儿紧紧颦着眉,语气倒是收敛了许多,“你们导演呢?” “我在问你话!” 妲己理也没理会,轮椅停在桌案后方,转过来面无表情道:“按照抽好的号码开始,题目在一进门右手的纸箱里,随机抽一种情景,抽到什么情景就演什么情景,允许自由发挥。” 其实妲己也问过导演,真人秀为什么要拼演技。赵导却回答说,你以为真人秀就是真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剧本是写好的,但要求明星把它演得像自然发生的,这就要求了很深厚的表演功底和情商,在镜头面前不能怯场,不能僵硬死板,一切发展和情绪都要自然。 一路看下来,妲己选出了几个合适的,最后才等到沈露大明星大驾光临。 沈露一进门,妲己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看去,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可却莫名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隐晦的疼。 倒是沈露见了她有些惊讶,多看了她两眼,“你还在赵导的剧组里工作?” 妲己不想闹得太僵,礼貌性地点头。 “希望这次能合作愉快。”沈露道。 周楚儿不禁又将妲己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神狐疑,像是在思考她的身份。 妲己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不咸不淡地抽出盒子里最后仅剩的主题,“只剩最后一张了,抱歉。” “闺蜜,情敌,吵架?”周楚儿看着纸条上的三个词语愣住。 妲己喝着水的动作一顿,险些咳嗽出声,心里皮笑肉不笑地想,赵导可真会给她出难题啊。 沈露淡淡看了两秒,“我没问题。” 周楚儿也道:“我也……没问题。” “那就开始吧。”妲己坐在轮椅上,目光平视前方,落在二人之间。该怎么选,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周楚儿一上来就抬起手,狠狠抽了沈露一个巴掌。 第120章 我出去,让她接着扇你巴掌? 那一个巴掌响亮得让妲己都皱了眉,空旷的练舞室里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回音。 紧接着就听到周楚儿痛怒交织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露到底是有经验的演员,入戏极快,一脸的泫然欲泣我见犹怜,“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楚儿,你就成全我们吧……” 妲己垂眸,无声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果肉,总觉得有种在看现场版八点档狗血剧的错觉。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但又碍于工作,不得不硬着头皮看下去。 却不料周楚儿竟然又一次扬起手,重重地挥向沈露。 妲己一惊,忙要叫停,可是在她之前,便有一道低沉含怒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住手!” 屋里的人同时怔住,妲己正对着练舞室的大门,一眼就看到门外冷着脸走进来的男人。 深色的西装冷肃而严苛,一贯温和如玉的眉眼此时凌厉得过分,那双沉黑的眸子扫过全场,只在妲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走向场上的二人。 妲己靠在椅背上,忽然想笑。 他的气场疏离冷贵,冷到没人敢说话。妲己也抿着唇,只是静静地看。 “这是在干什么?”男人走到二人身边,漆黑的眼睛盯在周楚儿脸上。 周楚儿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被他眼底盘旋的寒芒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忙看向妲己。 妲己拾起桌上的钢笔,对上男人温淡无物的眼神,红唇吐出两个字,“试镜。” 男人亦是盯着她,眼里未知的情绪沉淀得很深,表面看不出任何风浪,“试镜?” 妲己浅笑,“白公子找沈小姐有什么事不能一会儿再说吗?” 她歪着头,转了转手里的钢笔,一副轻慢又不走心的样子,“我们在工作,您这样闯进来很失礼,演员情绪都没了。” 白檀的视线锁在她身上,妲己心里一紧,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对周楚儿道:“白公子只是来探班的,你继续。” 继续?周楚儿愕然地望着那边坐在桌案后方完全将存在感十足的男人视为空气的女人,又看了看身边眸色愈发深邃幽沉的男人。 总觉得他们之间哪里很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同样的感觉沈露也有,她不禁有些焦虑地扯了扯白檀的衣袖,“你来这里捣什么乱,快出去。” “我出去,让她接着扇你巴掌?”白檀一眼扫回去,冷淡至极地问。 “白檀,这是在演戏,剧本里怎么写演员就该怎么演。”沈露解释完,又劝说,“你出去吧。” 她实在不想让白檀和那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出现,不知道为什么,光是他深沉的视线就像是沉甸甸的铁锁那样固定在苏妲己身上,别人想切都根本切不断。 第121章 他想在这儿呆着,那我走 “剧本?”男人的眸光岿然不动,虽然是听着沈露说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剧本是谁写的?” 妲己也懒得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嗓音依旧平静如初,眉目间却绕着丝丝入扣的凉意,“白总,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您再继续这样耽误我们工作,我有权让保安请您出去。” 昨天还说不来找她麻烦,今天就莫名其妙冒出来。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削薄的唇好似弯了下,眼角隐约挑起倨傲而不以为然的淡淡嘲弄。 他没说话,倒是妲己身边的助理在妲己耳畔小声道:“姑奶奶,您别闹了,咱们整个剧组都被白总包下来了,现在他是老板。” 别说是过来“耽误”他们工作了,就是把整个剧组都掀了还不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妲己一怔,看向他。 男人还是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漠。 妲己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憋屈,她咬了下唇,“行,他想在这儿呆着,那我走。” 说完,她将自己写好的评估收在档案袋里,端起喝完果汁的杯子就划着轮椅往外走。 周楚儿看了眼妲己,又看了看沈露,不禁对后者露出了些许艳羡的眼光——在娱乐圈里行走,她早就听说白公子和新晋小花旦沈露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前一直当是笑谈,却原来,被这样一个尊贵显赫的男人精心呵护在手心里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心里并非只有江山天下,而是同时牵挂着你的喜怒哀乐。哪怕你只是在别人手里受了一点小小的委屈,他也会像现在这样,浓眉紧皱,满脸不悦,将你的每一分委屈都从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身上逐一讨回。 “站住。”男人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霜。 妲己原本不想理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助理不停在旁边挤眉弄眼,就差没给她跪下。 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她不管不顾地往外走,最惨的不会是她,白檀绝对不会放过她周围的人。 “你们都出去。”男人再次开了口。 沈露一惊,心慌了,“白檀……” “出去,我会解决。”男人看了她一眼,周围人只觉得温情,唯有沈露看懂了其中不漏声色的警告。 她咬着唇,看向那边满脸轻描淡写事不关己的妲己,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所有人慢吞吞地往门外走,临出门前,周楚儿还多看了白檀一会儿,开始只是被他海纳百川般的气魄所震慑,此时在看,才发现他的五官竟然也俊美成熟得比娱乐圈里的男明星们都不枉多让。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白檀才走到妲己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嗓音一成不变,“是不是非要用这种方式,你才肯跟我说话?” 第122章 重新开始,他们开始过吗? 妲己的神经好像被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蛰了一下,尖锐的刺痛,然后又紧紧蜷缩起来。 手里的档案袋被她攥出褶皱,她偏头,避开他温和却裹着锋芒的眼神,淡然微笑道:“白总不是来探沈小姐的班么,这样把她晾在外面合适吗?” 白檀的目光攫着她弧度精致的脸颊,“先不说她。你要一直这样跟我别扭,一直躲着我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人眼底的暗色袭上来,散开一整片墨一样的阴影,“吴妈说,我走了以后不到十分钟你就起床了。这不是故意躲着我,是什么?” 妲己抿唇,这件事情她确实无话可说——她就是在躲着他。 “你不想见我,我可以暂时睡在隔壁。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们还没离婚,你不可能躲得了我一辈子。”白檀的声音不算很大,却偏偏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带着无可忽视的存在感。 他伸手,强迫她与他对视,深眸如海水四面侵袭包裹着她,语气亦是如此,再温和也剔不去其中浸骨的寒,“告诉我,还打算这样多久?多久你才能忘了这件事,忘了那个男人,跟我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四个字像是一条皮鞭抽在妲己心上,火辣辣的疼。 重新开始—— 他们开始过吗? 妲己从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低低地笑出声,“白檀,你知道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 “我、挽歌和袁皓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些龌龊的关系,袁皓喜欢的人是挽歌,只是现在挽歌不在了,他替她照顾我。” “你不也是这样吗?”妲己说着,抬眸对上他那双深邃无澜的眼睛,“为了喜欢的人照顾另一个人。你和沈露之间,不也是清清白白的?” 男人忽然一震,整张俊脸都僵住了。 妲己于是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原来他确实是受人所托,才大费周章将沈露从国外带回来,一手捧成当红的明星。 是他钱包里那个女人吧。 那个,被他当作秘密悉心珍藏的女人。 男人看了她不知多久,薄唇扯了下,喜怒不辩地问:“所以袁皓受伤,你就要拿沈露报复回来,是吗?” 妲己愣了好几秒,心房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脸上却扬起笑,“我拿沈露报复回来?” “你让别人打她巴掌,不是在报复我吗?”男人的眼神极深。 妲己觉得可笑,就这么笑出了声。 他以为她是对沈露怀恨在心,再加上痛失袁皓,所以故意让周楚儿甩沈露巴掌的? 她弯弯的眉眼间溢出妩媚与寒凉,语调很轻慢,乍听上去像是言笑晏晏,可仔细品味,又是种极具侵略性的傲慢,“你凭什么觉得沈露受的这两个巴掌,抵得上袁皓的一条命?” 第123章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苏妲己!”他的眉峰间有青筋跃出,一瞬间妲己觉得他的手马上要掐住她的脖子。 可他却只是凝视着她,半晌,无声的深呼吸,又低下分贝来,嗓音透着一股极致的沙哑与疲倦,“别说这种话,你不是这样的人,嗯?” 白檀与她接触的不算久,但也大概感觉得出来,她表面上是个名门淑媛,偶尔会露出尖利的爪子,却从来不做伤人的事。 甚至有时候为了旁人赔上自己,将最好的选择留给别人……傻得无可救药。 妲己被他说得一怔,鼻尖微微酸涩,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懂我多少?” 交易一场,他又何曾费过心思下过功夫去懂她。 想起昨晚的一片血泊,妲己破了洞的心如同被灌进冷风。 这也许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他怎么能用一个“忘”字轻易揭过。 可是看到他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她突然觉得有一丝扭曲的块感盘踞在心头。 谁曾说过,想让自己从痛苦中缓解过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别人比你还痛苦。 她的嘴角扬起笑弧,逐渐扩大,“不过,你的话倒是突然提醒我了。” 男人死死盯着她,光是眼神里的力道就能将她脸上的笑容绞碎一般。 “我今天早晨一直在想,我和你,我们到了这一步,要怎么走下去。”妲己淡淡地吐字,红唇开阖,漠然平静。 “我过不去袁皓的坎,又离不开你白公子的权势地位,我也很苦恼。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沈露害过挽歌,她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只要你把她哪接来的送回到哪去,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插手她的事,我就和你重新开始。” 男人闻言,眉头蹙得更深,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问出两个字,“理由。” 妲己掂着手里的文件袋,漫声道:“不知道啊。大概是我这个人特别小心眼,我其实真的很讨厌动不动就看到她在我眼前晃。可是我做这一行的,永远避不开她。” “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妲己静静地笑,“如果说当时我不得不放弃袁皓的理由是,我是你白檀的太太,我要顾及你的长辈,做你的贤内助,站在你的立场,那么现在——我也给你同样的理由,我是白太太,我不爱看见我丈夫和其他女人走得这么近。” 白檀彻底懂了。 她的意思是,既然她为了做白太太放弃了太多,那么该享受的权利,她必然会一样不落地讨回。 男人就这么望着她,半晌也没说一个字。 妲己微微莞尔,“做不到吗?” 她其实也没太惊讶,意料之内的事情。 有些心疼而已。 “从昨晚到刚才,你做的这些事,你对我的紧张,让我错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妲己的口吻寻常,仅仅有微末的自嘲,“所以我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妲己。”心思被拆穿,他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 说着,他的声音淡下来,“但是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妲己听到他前半句,略微恍惚了下,可听到后面,又忍不住笑出声,“你因为你已经答应别人了吗?” “是。”白檀一瞬不眨地望着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答应过别人要好好照顾她,这是我的承诺。” “理解。”妲己莞尔,“白公子你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表白的时候,让自己的太太理解自己在外面对别人的承诺呢。” 说着,她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我知道了,我理解。” 承诺也分个先来后到,他先答应了别人,她就得妥协。 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他们的婚姻。 想不到第一次听到他的表白竟是在这种时刻。 但他怎么能在喂了一个甜枣过后,紧接着就给她一个巴掌? 呵。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办。” “我没什么其他事情需要你来办。”妲己笑了笑,“谢谢白公子你的好意。” 可是爱情就是个要么没有要么全部的东西。她最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那么其他的,她也不会将就。 白檀看到她无所谓的笑容心里蓦地被一只手掌攥住,指节几乎要插进他的血管,他急匆匆道:“妲己……” “不然你给我自由吧。”妲己道,“不能离婚的话,我搬出去住一阵子总可以吧?” 男人的眼神沉峻下来,“不行。”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太严肃,他放缓了些许,大掌在她柔软无骨的小手上轻轻摩挲,低低道,“不要搬出去,嗯?你就住在家里,素素,我不想看不到你。” 想也不想,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字字句句都像是从心里蹦出来,那么慌张那么匆忙。 那么怕她离开。 妲己的心瓣都跟着他的语气一同蜷缩,霎时间疼得厉害。 她了无声息地笑出声,如呢喃低语般道:“白檀,你知不知道这话如果你早一两天跟我说,我可能会爱上你。” “现在呢。”他望着她,追问,“晚了吗?” 妲己没言语,答案却明晃晃摆在那里。 男人心里不可自抑的痛了,他的手掌撑在她的轮椅扶手上,力道大得骨节寸寸泛白,一字一顿道:“就因为区区一个袁皓?” 妲己摇头,“不是。” 是因为她怕了。 她感觉到他的温柔体贴,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沦陷,也感觉到他对这段感情的有所顾忌和心不在焉。 所以她要自救。 “白檀,这样的我你不会喜欢。”妲己说得有理有据,很理性也很冷静,“你让我出去住一阵子,回来之后就好了。” 回来之后,就又是一个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第一千金。 白檀看着她的脸,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他也许真的该放她离开自我疗养一阵。 可感情上,不知为什么,他却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他现在放她离开,他会永远失去她。 “素素,你就当是我自私。”白檀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你不开心,想怎么闹都可以,唯独离开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妲己失笑,手指按了按眉心,“白檀,刚才你也是这样说的。”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办。 “我说一件事你就拒绝一件事,这不叫答应我的所有要求,也不叫其他事情都可以为我办。”她微笑,“一再退让的总是我,到底是谁来找谁道歉求和?还是白公子就连道歉的时候都要求别人迁就你?” “别人想要的,你给了,那才叫补偿。”妲己道,“你不想给就不给,想给了别人就必须要拿着,这种高姿态的道歉,我真的无福消受。” “妲己,我知道袁皓的事很伤你。” ——不止是袁皓的事,妲己在心里默默补充。 袁皓的事刚刚发生时,昨晚,她最伤心的时刻,也没有说过要把他赶出卧室,或是分房睡之类的话。 只是他后来这一系列的言辞论调,沈露,还有沈露背后的神秘女人……让妲己对这段渐入佳境的感情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我不愿意放你离开,让你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白檀将她抱得更紧,她却在他怀里,无声无息,没有反应。 男人看到她原本温婉的侧脸已经渐渐沁出冷艳的色调,眸光被暗色侵袭,过了许久,才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认真地盯着她白希削瘦的脸,问道:“你就真的只是想出去静静?” “是。” “不离婚?” “这件事还不至于要离婚。” 男人薄唇翕动,一个音节慢慢吐出来:“好。” 宛如脑海里拉紧的弦突然松开,险些弹伤了她。 妲己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又好似沉到更无底的深渊中。 他答应了她啊…… “把吴妈带在身边。”男人开始以强硬口吻嘱咐,毫无转圜余地,“让她照顾你。” 他能答应已是不易,妲己不想在这种细节上和他较劲,“嗯,我知道了。”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白檀道,“一个月之后婚纱和戒指都能送到,婚礼现场也布置的差不多了,我去接你,我们完婚。” 第124章 苏妲己,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妲己听完他的话,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滑动着轮椅便往门口走去。 练舞室的玻璃门上人影绰绰,看得出来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妲己一开门,就有人迎面拦住她,“我的姑奶奶,你没事吧?” 她怔了下,看清眼前的人影,红唇绽开浅浅的弧度,“没事啊,赵导,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余光瞥见练舞室里那道深沉挺拔的身影,看到他迈着修长稳健的步伐正往这边走来,想说的话一下就咽了回去,变成,“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这种场合,所以过来瞧瞧。” 妲己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个借口。 肯定是刚才助理给他打了电话说大BOSS过来了,还因为周楚儿扇了沈露两个巴掌的事情龙颜大怒,把她单独留下谈话,赵导担心她又说什么不该说的气着那位爷,所以才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 妲己一个鄙夷的眼神扫过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果然,赵导趁人都不注意,压低了声音问:“你没又得罪大老板吧?” 妲己看了那边一眼,白檀已经慢慢走近,俊美无俦的五官又恢复了让人看不透的深沉和淡漠。 妲己微笑,“是那种会随便得罪人的人吗?” 赵导也很无奈,“是,姑奶奶,我知道你性格好……” 他也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跟苏妲己这么没脾气的女人较得起劲,可是那边的男人偏偏就不吃她懂事卖乖这一套,被挑起雷霆之怒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久而久之连赵导都觉得,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白檀看着不远处轮椅上的女人和赵导说着说着话,忽然掩唇笑起来的样子,俊脸的轮廓紧绷,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很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跟一个陌生人都能轻轻松松的谈笑风生,对他却永远只挂着那副假到要掉下来的面具。 心口空荡荡的,很不适应这种感觉。 赵导不经意间瞧见大老板满脸阴郁之色,浑身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突然打了个冷颤,问妲己:“你们刚才聊了什么?他是不是因为周楚儿打了沈露的事不高兴?” 妲己把手里的档案袋交上去,细软的眉目间愈发沉静内敛,语气也与表情如出一辙,“可能是吧,不过刚才表演考核进行一半被他打断了,我现在也难说到底是沈小姐合适还是周小姐合适。” 赵导挤眉弄眼,揶揄,“你确定不是因为大老板想用沈露所以你在吃醋所以跟他吵了一架?” “他想用沈露吗?”妲己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染上几丝迷茫,看了白檀一眼,又转过头对赵导说,“我不知道啊,我们没吵架。” 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更别人说吵架了。 吵架这么没格调的事情,很拉低水准的。 而且白檀也没说过这两个演员里他更中意谁…… 不过猜也大概能猜到。 “人选决定好了?”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传来,打破了门外谜一样的气氛。 大老板亲自过问,赵导思考了不到一秒,便回答:“暂时还没有,白总,我们在周小姐和沈小姐之间犹豫……您看这两个人您觉得谁更合适?” 妲己不动声色地望着地板上的缝隙,想,白檀会在沈露和周楚儿之间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怎么心里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赵导,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妲己温凉的声线扬起,脸上亦是挂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实际考察的评分以及我的个人观点都在文件里写着,还有什么问题您记得联系我,我随时都有空。” 说完也不等别人开口,她就滑着轮椅进了电梯。 赵导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怔怔望着她离开,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身边气韵深藏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很深很深,始终都跟在她的背影上,一直等到电梯的两扇门都合上,才淡淡收回视线,问赵品:“她的意见是怎么写的?” 赵导掏出文件袋里的一叠资料,看到最后一行,略有些吃惊。 在他发愣的时候,面前伸过一只手,将他手里的文件抽走,湛黑的眸子掠过上面清秀的字迹,最终落在与赵导看过的同样的位置。 她的决定,两个字,写得漫不经心,却偏落在谁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沈露。 那种感觉如同有人从四面八方紧紧扯着他的心,一点点撕裂,连肌肉纤维断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苏妲己,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 白檀原本为她买了一间距离公司五分钟路程地段很好的公寓,可妲己并没有收下,执意要住回苏家老宅,哪怕每天上班下班堵车都要堵很久。 最后他还是顺了她的意思,把吴妈派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像是从她的生活里蒸发了,再也没出现。 妲己的腿脚渐渐好了,离开轮椅和拐杖也能慢慢走路了。 剧组的筹备工作走上正轨,也开始大肆宣传起来,妲己是在微博上看见官宣发了一张常驻MC的海报,才听说沈露被周楚儿挤掉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给赵导打了个电话,赵导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策划后来火急火燎地给她发微信:“妲己啊,你跟白总怎么回事啊?” 妲己随手回了个问号,对方直接发了个语音消息过来:“你知不知道最近那个周楚儿天天像牛皮糖似的黏着白总?” 第125章 温柔起来,却像是沁入骨血的毒 妲己愣了下,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顿,茶水差点洒出来,她定了定心神,回了句:“不知道。” 赵导很照顾她这个伤病患者,没什么事都不让她往公司跑,就连常驻MC被换成周楚儿妲己也是刚刚才听说…… 更何况,她最近有意回避和白檀有关的事情,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些。 策划直接一个电话甩过来,劈头盖脸就开始了,“现在这些小明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知道洁身自好,你可提防着点她,有时候男人还就吃这一套,缠得紧了说不定就成了。” 妲己被她严肃的语气逗笑,“是吗?” “那当然了。”策划语重心长,“我跟你说,前两天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下班以后一起走,坐的还是白总的私车,第二天沈露就被换下去了。” 妲己兴致怏怏地“哦”了一声,倒不是很在意,“他是老板,用谁他说了算。周楚儿虽然情商低了些,演技还是没得挑的,长相也不赖,最近在不少热播电视剧里崭露头角,话题度也相当高。我本来也在考虑她……” 只是那时候不知道怎么跟白檀交代,毕竟沈小姐是他的“承诺”,所以她最后思来想去还是选了沈露。 “我说你怎么胸襟这么开阔啊!” 妲己“扑哧”笑了,“不然我该怎么办呢?去公司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现在可是个残障人士,白公子怕是见了我都嫌烦。” “你跟白总之间真的出问题了呀?”饶是策划早就料到了,听到她这样说,还是有些意外的,“你可别因为腿瘸了在家休息就让那个小贱蹄子趁虚而入啊!这叫得不偿失你知道吗?” 得不偿失。 妲己静静在唇齿间重复着这四个字,而后淡淡莞尔,“这么容易就失去的东西,它可能,根本就不是我的。” * 第二天,剧组要开个很重要的会议,妲己觉得自己腿脚好的差不多了,便没再继续请假。 那天下着雪,白檀派给她的司机却破天荒的没有来接她,妲己望着楼下空荡荡的别墅大门,皱了皱眉,心里好像也有些矫情的空荡悄无声息地扩大。 吴妈给她温了粥,妲己喝完便匆匆出门了,从苏家千金到被白檀娶进家门,她很少有这么早起床赶公交车的经历。 车上人满为患,妲己总觉得身边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不停往她身上蹭,可当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又根本找不到对方的踪影,只能自己忍着这种异常烦躁又委屈的心情,在距离公司还有两站地的地方就下车了。 妲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太看重权势地位的人,可是看着早高峰的大街上那些庸庸碌碌的行人,又有多少人能一辈子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能挺直了腰板,一生都不摧眉折腰事权贵? 没了感情,她还有物质。 可是没了物质,那就什么都没了。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往公司的方向走,妲己很怕冷,双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走到公司门前时,她刚好看到那辆最近总会出现在苏家老宅接送她出入的车。 连开车的司机都那么眼熟。 连他带着手套拉开车门、用手抵着门框不让车里的女人磕到头的动作都那么眼熟。 也许是天寒地冻,妲己心里也蔓延开一片风雪。 后座上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下来,穿着薄薄的风衣,冷得瑟缩,司机很快递上一件外套,悉心叮嘱她注意身体。 女人哼了一声,满脸骄纵却又藏不住欣喜,“你家白总还挺会照顾女人的。” 谁说不是呢,妲己想,白檀那个人,威严起来让人臣服害怕,可温柔起来,却像是沁入骨血的毒。 正想着,公司的旋转门里便走出了一道萧疏轩举的身影,修长的大衣,温润的眉目,低霭如雾的嗓音,周身宁绕着海纳百川的气魄,深沉而宏大,“这么大的雪,怎么不进去?” 周楚儿转了转眼珠,笑米米地回答,“等你出来接我啊。” 妲己在不远处闭了下眼,落在发间的雪融化,一滴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去。 “我不是让司机去接你了?”他回应,也不愠,也不恼,听起来别样温和。 周楚儿不高兴地撇着嘴巴,“司机算什么啊,我家也有司机,跟你白大总裁亲自出马,感觉能一样吗?” 听听这话里的胡搅蛮缠天真烂漫,妲己分毫都感到不陌生,几个月之前,她也是一样的论调,也曾觉得金钱和物质不是她要的,唯有精神层面的完整、唯有真爱才是世间最高。 可如今,她只是目不斜视地漠然走过,边走还边淡淡的想,这样一颗年轻骄纵的心,要是被人一刀捅过来,真的会痛到动不了。 “白檀,你在看什么?”女人伸出五指,在男人俊透成熟的五官面前比划了好几下。 男人这才收回深沉的眸光,眉峰间静敛而不知名的情绪四散开来,看向周楚儿疑惑的脸,无波无澜道:“进去吧,今天剧组不是开会么,别让他们等太久。” 周楚儿且惊且喜,撒娇道:“那你陪我一起去嘛。你都不知道,剧组里的导演和策划一个比一个看我不顺眼,天天就会给我甩脸子,你去了他们就不敢对我不好了。” 男人乌黑沉蕴的眼眸微微一寒,“我还有事,让梁居生陪你过去。” “哦。”周楚儿失落的应了一声,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喜欢沈露姐?” 男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她的脸,“楚儿觉得呢?” 第126章 岂止是意见,简直是不共戴天 周楚儿想了想,嘴角忽然泄露一丝笑,“沈露姐是实力派,和我们这种二三线小演员自然不一样。” 周楚儿对沈露的评价很客观,算不上是恭维,毕竟她的性格好,演技高,再加上背后有这个男人撑腰,与她合作过的导演无一不对她赞不绝口。 男人的侧脸英俊成熟,线条没有分毫起伏,就这么淡淡一阵见血地挑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你是说她的长相普通?” 周楚儿见他没有太过生气的反应,更有了议论的底气,玩笑道:“白大总裁身经百战,什么样算普通、什么样算美人还分不出来吗?真不是我说她坏话,沈露姐的外形条件,依我看……还不如我们那个瘸腿的导演助理。” 瘸腿的导演助理。 那个名牌上挂着Sue的女人。 周楚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美到这个程度。 她明眸皓齿,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美得很张扬也很惊艳,却偏偏不会刺伤人眼。是一种完全超脱于外貌皮囊的,深深融入气质中的绝色,如同价值连城的宝玉,滑熟可喜,幽光沉静。 周楚儿一向对自己的外貌非常自信,可是看到苏妲己的瞬间,倒也说不上那个女人脸上有什么过于嘲讽或是高高在上的表情,可她心里却莫名觉得,她比她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白檀瞥她一眼,薄唇扯了扯,语气相当淡漠,“不觉得。” 说完便径自迈开步子走进了公司。 周楚儿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招致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只好泄气地捏着自己皮包的软皮带,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 * 妲己是走入会议室里才觉得浑身被冻住的血液又重新活了过来,她站在暖气旁边,轻轻搓着手掌呵气。 策划推门而入时也是满身风雪,手里给她带了一杯浓郁的热可可,“瞧给你冷的,至于吗?” 妲己不好意思地笑,她小时候在一场意外中受过寒,不仅来例假的时候会肚子疼,平时也怕冷怕得要命。 两个人正聊得欢畅,门外响起了非常有存在感的高跟鞋声,导演一听就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回去坐着吧,准备开会。” 妲己没多说什么,甚至没看门口一眼,低头准备着手里的东西。 倒是策划一见她进来就把手里几张剧本稿子往桌子上一摔,“姑娘,整个剧组都在等你一个人你知道吗?” 赵导象征性地拦了拦,“算了,现在的大明星哪有不端架子的。” 周楚儿闻言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和沈露到底不同,情商低不会来事,天生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小公主,“你们说谁端架子呢?” 策划皮笑肉不笑,“说大明星啊,你以为导演在说你吗?” “你!” “各位。”周楚儿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年男人忽然上前一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家白总说了,雪天路滑,楚儿小姐家住得又远,他已经特意派人提早去接,可是路上堵车所以来得晚了,还请大家见谅。” 策划惊讶地皱起眉来,下意识地看向妲己,只见后者仅仅是抬头看了说话的男人片刻,又移开视线,瓷白精致的脸上全无波澜。 谁都认得,跟着周楚儿进来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大BOSS身边最得宠的特别助理——梁居生。 妲己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微笑。 这是派人给周楚儿撑场面来了。 白檀可真是……怜香惜玉啊。 视线也就一秒钟掠过梁居生的脸,可他还是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来自某个方向淡淡没有温度的目光,追寻过去,不禁尴尬。 ……白总没说太太也在啊! 妲己见他看过来,回以一个相当有礼貌的微笑。 梁居生背后蓦地窜上一层冷汗。 环顾偌大的会议室,也就妲己和导演身边还有两个空位,周楚儿想也不想就走到了妲己身边。 梁居生心里哀嚎一声,还是在妲己微笑的注视下为周楚儿拉开了椅子。 整个会议在某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下进行,所有人都束手束脚的,生怕自己在总裁身边的红人面前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唯有妲己很认真地记录着导演和策划对整个真人秀的想法意见,写着写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原子笔不出水了,正苦恼着,身后便有人递来一支质地相当精良的钢笔。 她诧异地回头,正对上梁居生那双诚恳又关怀的眼睛。 妲己抿唇,没说什么,沉默地接下他递来的钢笔,继续写她的东西。 周楚儿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蹙了眉。 她总有种奇怪的直觉,其实梁居生根本不是来伺候她的。 以至于苏妲己的笔刚刚坏掉,他就时机恰好地将自己的钢笔递上去。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关注那个女人。 可是,为什么? “我们这一期的真人秀不光想请娱乐圈里的小鲜肉,也想请一些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或者大学校园里的男神们参加。”导演说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对黄金单身汉、钻石男神抱有很大的幻想。如果能请来这一系列的‘男神’们进入到节目里做互动,收视效果应该会更好。” “可是。”有人叼着笔举起了手,“企业家们大多数都不太上镜啊。” “谁说的?”另外马上有人反驳了,“你见过萧总吗?” “哪个萧总?” “云城还有几个萧总?孤陋寡闻。”那人嗤笑,“当然是萧锦帆,萧总啊。” 妲己不吭声,唯有五指蓦地攥紧了。 “说得就跟你能请的来他一样。我可听说,萧总上任至今拒绝了不知道多少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大家都说他脾气特别怪。” 妲己微阖上眸子,心中没什么情绪地想,说萧锦帆怪倒也没什么错,他的性情冷傲孤僻,不喜欢这种在人前表演还被灯光镜头追随的事情。 “哎,要是沈露姐在就好了。”说话的人边说边阴阳怪气地盯着那边的周楚儿,“听说沈露姐和萧总是高中同学呢,跟白总关系又好,曾经还是云城名媛圈子里的,富家公子哥她认识得多了去了。她要是常驻MC,那还不一请一个准?” 周楚儿涨红了脸,咬着牙,不甘示弱地回道:“如果是萧总的话,我也可以去试试。” “你认识萧总?”对方狐疑,一想到这位周楚儿小姐也是在云城小有背景的人物,不禁气势弱了几分。 周楚儿趁着机会挺直了腰板,颇有些得意,“我回国之后和萧总有过几面之缘,也还算谈得来。如果你们想请萧总的话,我可以去试试。” “我觉得不合适。” 一道静水流深的嗓音如同山间清泉般流淌出来。 是一直坐在偏首位上却没怎么说过话的女人。 Sue。 周楚儿看向她,细细描过的眉眼显出凌厉的攻击性,“怎么不合适?” 妲己并不看她,只转向导演,声音淡而温静,有条不紊地叙述:“剧组现在归在白总名下,请萧总来做节目,不合适。” 她没解释太多为什么,可是经历过那场火灾的人都对那二人之间极其深刻、不可化解的矛盾记忆犹新。 导演似乎也对这件事心有余悸,转着手里的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中思考之色沉淀得很深。 “白总对萧总有意见吗?”周楚儿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梁居生,梁居生面色为难地点了下头,岂止是意见,简直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那就更好办了。”周楚儿一笑道,“万事还是以节目效果为准,我相信白檀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会理解的。实在不行我去劝他,反正他昨天答应我下周过生日送我一个心愿做礼物。” 妲己的手攥得更加紧,关节处泛起了青白,心里猝不及防的一阵细密的疼痛。 听到这番话,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也有小部分人立刻转了风向,抱起了大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就麻烦楚儿姐好好劝劝白总……” “劝我?”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外扬了起来,含笑而入,“楚儿有话对我说?” 第127章 是时间还不够么 会议室里一片目瞪口呆。 原本派个梁居生过来就已经够独得恩宠了,谁也没想到大BOSS本尊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难得窥见一次天颜的白氏帝国掌权者现身剧组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身材比较臃肿的中年男人,像弥勒佛一样笑米米的,看上去很是和蔼。 周楚儿一见他们二人立马就站起身来,想也不想地凑了过去,正当所有人以为她张开手要抱白总还在内心吐槽有伤风化的时候,却见她猛地扑进了旁边那个中年男人怀里,“爸爸,你怎么来了?” 妲己端起面前冷掉的咖啡斯文安静地抿着,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她格格不入地完全不关心周围。 “我来看看你这丫头有没有给白总添麻烦呀。”男人呵呵地笑着。 白檀在一旁淡淡推脱,“怎么会,您对楚儿太苛责了。” 策划完全不明白眼前这场变故的始末,捅了捅妲己,“那是谁?” 妲己笑,“不知道啊。” 不过以周楚儿的背景来说,估计又是哪个有名的大企业家吧。 突然想起方才有人说企业家普遍都长得很不上镜,妲己不禁失笑,抬头望向那边的中年男人。 视线却好巧不巧的撞进那个深沉淡漠如雾中远山般的男人的眼眸。 他还穿着今早在公司前遇到时那身手工西装,熨帖挺括的衬衫一丝不苟,领带的花式拆分了他身上略显严肃的气场,增添了一分迷人的俊美。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成熟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妲己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心脏却还是狠狠的缩紧了一瞬。 可是男人的目光却没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就以和扫过全场所有人相同的方式,平静地扫过她。 “那是周行长。”导演低低道,“周楚儿的老爸,听上面说白氏集团要进军影视业,周行长投资了不少。” 周行长。妲己忽然想了起来——她曾经不止一次在白檀身边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最近一次似乎是他外公提起的。 不过施家手下就有整个娱乐圈的半壁江山,身为施家未来的继承人,白檀何至于拿自己手里的集团凑热闹? 妲己觉得她不懂这个男人,不过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懂过。 周行长搂着女儿,笑米米地对导演说道:“赵导演,楚儿这孩子刁蛮任性,被她妈妈宠坏了,没给剧组添麻烦吧?” “您说的哪的话。”赵导也起身,礼貌回应。 “我觉得楚儿这种新人,怎么说她教育她那都是应该的。”周行长一边笑一边叹,“可偏偏我这个当爸爸的好像还不如人家白总知道心疼人,我还没怎么着呢,白总先不乐意了,非说女孩子家不能受苦,要好好照顾着。” 周楚儿红着脸打他,“爸,你胡说什么啊……” 那样子简直像极了翁婿之间的融融乐乐。 如果不是妲己手里还有一本白檀给她的结婚证,光看着这一幕,她几乎都要觉得其实她才是这里的外人。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从这段感情里抽身,做一个落落大方的豪门太太。 无论他对周楚儿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她都应该进退有方,不骄不妒。 是时间还不够么,为什么心里疼得发慌。 …… 两个位高权重的大BOSS亲自来接周楚儿,会议自然也就开到这里散了场。 导演要陪着他们应酬,临走前只问了妲己一句:“如果白总同意了周楚儿的提议,你能接受吗?” 他和策划二人是剧组里为数不多的知道Sue就是那位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苏二小姐的人,因此也比别人更加清楚,她和萧锦帆之间的恩怨过往。 妲己对他的体贴照顾感念于心,回答道:“工作是工作,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倘若这是剧组和领导的决定,我没意见。” “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没脾气的人。”策划在一边啧啧称奇,“这都能忍,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 妲己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概念。 “所以你被白总抛弃了吧。”策划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个周楚儿都快踩到你头顶作威作福了,你还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妲己哭笑不得,“你也说了是白总抛弃我,我还能怎么样。” “一看她那青涩的小丫头样就满足不了白总。”策划阴测测地笑,“诶,话说回来,白总到底有没有圈子里传的……那么厉害?” 一句话点燃了妲己的脸蛋,顿时红的像火烧,吞吞吐吐道:“我……我不知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姐姐我装什么纯情。”策划哈哈大笑,收拾好东西,手指点了点妲己的嘴角,“你呀,照照镜子瞧瞧,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真不高兴你就去争取啊,光看着羡慕嫉妒恨有什么用。那小蹄子虽然贱,但是人家比你有魄力。你说你长得一副好皮囊,胸大臀翘,怎么能输给她呢?” 妲己沉默不语,也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 第二天一早,妲己刚到公司,就听到剧组里有人咋咋呼呼地传着八卦:“诶,想不到吧,昨天周楚儿还真把白总给说服了,白总竟然同意让萧总来做嘉宾!” “是说服还是睡服啊?”有人开始挤眉弄眼。 妲己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们身边,忽然又听到有人道:“那算什么,白总本来就绅士体贴好说话。你们是没听说周楚儿被萧总拒绝得多惨,那闭门羹吃的,我估计啊,天底下能请得动萧总的人还没出生呢!” 第128章 我就是太有良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楚儿刚好踩着高跟鞋从外面进来,闻言脸上便挂不住了,美眸间一片羞愤愠怒,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行了行了。”导演见状插过话,“都闲的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这才散了。 策划拿着一叠资料走到妲己身边,捂着嘴小声道:“晚上出去聚聚?” 妲己愣了下,倒也没说不好。 “无名居,姐请客。”策划挤了挤眼睛,眉梢扬得老高。 “去无名居干什么?”妲己皱眉,那是云城有名的销金窟,干不干净很难说,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她消费得起的。 “玩啊,看你最近闷闷不乐的,赵导让我找机会开导开导你,带你出去见识一下社会。”策划咧着嘴角,话说得别有深意,“里面的陪酒小哥哥都是专业的,肯定比白总功夫好,绝对让你……” 妲己忍无可忍,红着脸把档案袋往对方身上一摔,“够啦。” 策划大笑,“跟你开玩笑的,人家做得是正经生意,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把式。去不去?” “……”妲己抿着唇,半天才眨巴了几下明亮的眼睛,无辜温软道,“去。” * 晚上下了班,妲己打了个电话告诉吴妈说她不回去吃晚饭,便和策划两个人驱车前往无名居。 这里的夜色很是喧嚣,灯红酒绿,一片旖旎,妲己开始有些不太习惯,后来在振聋发聩的音乐声中逐渐忘记了心尖疼到发麻的许多事情,便也就安然窝进卡座里,淡淡啜起了果汁。 她始终是一颗看客的心,就连坐在酒吧里也独处于角落,观望着外面。 忽然,一道窈窕熟悉的身影从她视野的尽头一闪而过,在无名居大堂经理的陪同下很快进了电梯,快到妲己放下杯子再抬头时就已经看不见了。 策划见她发怔,捅了捅她,“看什么呢?” “没什么,刚才好像看见我们周大明星了。”妲己温婉地弯唇,嗓音温凉适中,没有任何攻击性。 “大明星也需要出来放飞自我啊。”策划撑着头,继续往嘴里灌酒,不赞同道,“你不要因为这样就看不起人家嘛。” 妲己,“……”她从来不会因为这种鸟事看不起任何人好伐? 见她隐隐有醉了的架势,妲己叹了口气,“我去趟洗手间,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就开车送你回家。” 策划低声应了,妲己起身往洗手间走去,与外面噪杂巨大仿佛往人皮肤里钻的喧哗吵闹不同,洗手间里安静的出奇。 安静到,她还没走出女卫生间,就听到公共洗手区两个男人在聊天。 “这就是你说的药?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种东西谁用谁知道,你试试,劲儿特足。”另一个人嘿嘿笑着,话锋一转,又压低了嗓音,“你真要对那个妞儿下手啊?那可是周行长家的千金,万一对方追究起来……” 妲己的脑子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要迈出去的脚步顿时钉在原地。 “那有什么的。”那人一哂,冷笑,“来这种地方的有几个干净货色?千金小姐也包不住那一身骚气。别说她爹是个行长了,就算她的是市长,出了这种事也不好大肆宣扬,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对她自己更没好处。” “说的也是。可是那妞儿一看就是奔着萧总来的,你这……” 得罪周行长事小,抢了萧总的女人,那可真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谁都知道这位商圈新贵性情乖张手段狠戾,十几年的养父都被他反咬一口,搞得家破人亡。 “我看萧总对她也没多大意思。”那人摆了摆手,“刚才酒桌上那妞儿给萧总倒酒,萧总理都没理。你看看咱们这一桌男人谁对她不多看两眼、不动点心思?人家萧总眼睛利着呢,估计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打算管……” 妲己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边聊边走远,这才走出女卫生间,到公共洗手区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垂着头望着水花冲走手上的泡沫,细长柔软的睫毛在眼里打下一片阴影。 过了好半天,她才关上水龙头,用已经被凉水冲得麻木的手掏出手机,静静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又将手机收了起来。 策划一个人在卡座上等了她半天,才等到女人回来。 她眯着眼睛刚要抱怨她动作慢,就听到妲己静敛温和的嗓音悉心叮嘱她:“我给你叫了代驾,十分钟之后就到无名居门口,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策划愣住,眼睛睁大了些,“你要去干什么?”问完,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哥哥了?这就要跟人家双宿双栖了?” 妲己失笑,不可置否道:“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快把外套穿上。” “你这丫头。”策划打了个酒嗝,不高兴地骂她,“姐姐带你出来玩,你把姐姐扔在这自己跟人家跑了,你有没有良心?” 也许是她视线模糊,眼花了,竟好似瞧见妲己温静漂亮的侧脸透出一股久违的淡漠。 然后她听到她淡淡地开腔,声音丝丝入扣,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就是太有良心了。” * 一直被人灌酒,周楚儿喝得有些多了,她扶着墙沿着楼道走回来,心里有个念头无比清晰——无论如何,她今天也要让萧总点头。 用力甩了甩头脑里的混沌,她接着一步一踟蹰地往前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忽然被人扶住。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剧组里那个美得不像话、又傲慢冷淡的女人。 “你怎么在这?”她狐疑地瞪着妲己。 妲己也没回答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连余光也未曾在她身上流连,眼波平静无澜,一如她的语气,“一会儿不管谁给你喝什么,你都不要动,等你爸的人,或者……”女人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淡了,“白总来接你。” 周楚儿脑子犯迷糊,被人摆了一晚上冷脸的脾气也就这么上来了,“你要干嘛?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一下子把妲己甩开,自己也重重磕在墙上。 痛过之后,便是极致的冷静,双目紧盯妲己娇美而没有表情的脸,露出傲慢的哼笑,“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来坏我的事?” 妲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真心不想和这种喝多了的人一般见识,垂眸静静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听不听、信不信都随你。” “你算什么你来提醒我?”周楚儿被酒精刺激着大脑,态度比平时更恶劣、更不加收敛,“你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吗?那是萧锦帆、萧总!我比沈露差吗?她沈露请的到的人难道我请不到吗?你们都想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没门!” 任她多么激动,妲己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你想多了。” 萧锦帆就根本不是会凑这份热闹的人,沈露来了又能奈他何。 不过……妲己皱了下眉,打量着满脸通红的周楚儿,一个多星期不见,白公子对女人的欣赏水平是直线下降啊,怎么连这种货色都能往他身边凑了。 周楚儿咬牙,不再理会她,径自往包厢走去。 妲己在她身后看着,也没再阻拦。 好事做到她这个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 正要转头离开,谁料,在周楚儿开门的刹那,包厢最深处首位上的男人不知为何倏然抬了头,犀利深沉的目光直挺挺地看了过来。 刚好对上妲己还没来得及错开的脸。 他凝固的眸光霎时间就凝起了风暴。 周楚儿带着笑脸进去,拿着酒瓶走到萧锦帆身边,“萧总,我刚才有些不舒服,回来晚了,来,咱们接着……” 手还在半空中举着,瓶口一斜,酒没倒出去就蓦地被男人拨到一旁。 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始终沉默冷峻、视行长千金为无物的男人猛然从座位上起身,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 酒桌上一群人惊讶不已。 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是谁?” 周楚儿已经完全看呆了,震愕之余,好半天才想起咬着唇回答:“她是我们……导演的助理啊。” 明明只是一个小助理而已。 却又不仅仅像是一个小助理。 第129章 如同磁石般吸引在一起,密不可分 “妲己。”萧锦帆难得能有能够和她单独谈话、没有白檀在场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 他的目光是竭力克制却还是隐隐涌动着柔和的光芒,“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前阵子听说你的腿伤了……我很担心你。” 偏偏那时候白檀还派人在医院四周严防死守,他的人连进去探探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妲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伤不伤也是拜你所赐,萧总又何必事后跑来假惺惺。” “妲己……” 萧锦帆还要说什么,屋里忽然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长相油腻的男人,笑呵呵地奉承道:“既然是萧总的朋友,那就进来一块玩吧?” 他一见妲己的样貌,眼里贼光闪烁,妲己皱了下眉,刚准备拒绝,便听到屋里传出一道很熟悉的嗓音:“周大明星,你要是不喝这杯酒,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到时候萧总那边,我可也不会帮你说话。” 这声音……妲己的眉心蹙得更紧,这是她在洗手间里听到过的那个男人。 到底顾不得那么许多,她瞥了萧锦帆一眼,脸色冷淡至极地绕过他便径直走进了包厢。 男人把酒杯递到周楚儿手上,另一只咸猪手不怀好意地蹭着她的曲线。周楚儿恼羞极了,可一想到萧锦帆还在场,便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忍着屈辱无法发作,下定决心般将酒杯接过来,递到唇边。 “慢着。”忽然一只白希细滑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周楚儿惊讶地回头,正见年轻漂亮的女人眉目安然地站在她身后,那一身沉敛温静与周围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男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半路杀出来,“你是谁?” 妲己不言语,只伸出手,没用什么力道却轻易从周楚儿手里夺过酒杯,五指一松,“啪”的一声就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一声让整个嘈杂的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你疯了吗?!”周楚儿最先反应过来。 妲己面色依旧寻常,淡淡道:“手滑,不小心。” 男人的眉头狠狠一拧,眼里划过阴鸷的厉色。可是一道极其淡漠又格外夺人的气场从妲己身后蓦地张扬开来,不动声色,却包裹着妲己整个人,与此同时,响起萧锦帆低沉磁性的嗓音,“杨总,一杯酒而已,别这么输不起。她也说了,不是故意的。” 杨总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只能死死忍耐。 谁都看出她是故意的,奈何萧总就是摆明了一副是非不分护定了她的姿态,谁还能拿她怎么样? 身边,周楚儿已经看愣了。 杨总在心里哼了声,脸上赔笑道:“一杯美酒不值什么钱,别惊了美人就行。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在萧锦帆回答之前,妲己就已经淡然开口自我介绍:“Sue,周楚儿小姐剧组的助理。” “那也是来找萧总谈合作的了?”杨总笑了下,“我们萧总可不喜欢参加那种……” “你希望我去?”萧锦帆开口插了话,整个深黑色的眸子都如同点缀了繁星,微微闪着亮光,语气亦是听不出来的上扬着。 那口吻,竟好像只要眼前满脸慵懒妩媚的女人轻轻点一下头,他就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把星星月亮摘给她。 她到底是什么人? “工作而已。”相较于其他人的惊愕,妲己平静得事不关己,莞尔浅笑,“萧总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请别人也可以。” “你在说什么啊。”周楚儿扯了下她的衣角,“萧总肯开口,你还耍起大牌了?” 萧锦帆不显山不露水的厉色眸光扫过周楚儿的手,寒声道:“放开她。” 妲己最讨厌有人没事就对她动手动脚。 周楚儿被他充斥着暗色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颇为不甘心地放了手,却还在用目光对妲己指手画脚。 “我去。”萧锦帆紧盯着她的眼睛,丝毫不给她喘息的退路,“你希望的事,我都会做。” 妲己失笑,“哦,那敢情好啊。”她抬手在脸颊边懒懒扇着风,眼角轻挑,不经意间便是风情万种,“我希望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周围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萧锦帆在她漫不经心的笑容中,胸口重重的痛了下,“素素……” “你别叫我。”妲己收起笑,细软的眉眼间析出丝丝入扣的冷艳,“要去的话,你就跟周小姐签合同;不去的话,你就干脆利落点拒绝人家,别让你手底下这群人渣天天糟践干净小姑娘。” 萧锦帆听着她的话,犀利而逼仄的视线冷冷扫向一旁做过龌龊事的男人。 杨总的心莫名“咯噔”了一声,傻子都看出萧总对这位美人的心思了,他忙不迭地打了旁边助理一掌,“还不快点倒酒!” 助理慌慌张张倒了酒,杨总满面春风地笑着上去敬酒赔罪,“瞧我刚才这酒喝多了做的糊涂事,Sue小姐您可千万多包涵,别跟我一般见识。” 妲己睨着他递到眼前的酒杯,下意识凝紧眉心,对方见状赶紧道:“这是萧总特意让我从酒庄带过来的果酒,喝一点也不碍事。” 萧锦帆亦是低低出声,“素素,你尝尝,是你小时候爱喝的那种。” 要是平常,他也不愿意有人给妲己灌酒,但这一瓶的确是他偶然尝到,唇齿间感觉到自己的思念成疾,才托杨总带了几瓶过来。 妲己的眸光微微沉落,“小时候”三个字让她有些恍惚,又或许是那酒的气息实在太过香醇,她接过来抿了一口,又将整整一杯都灌了下去。 “喜欢吗?”萧锦帆温和地在她耳边问,“喜欢的话就把这两瓶都带回去。” 妲己闭了下眸子,再睁开时眼底清明一片,不闪不避地望向他,微笑,“萧锦帆,再喜欢的东西,一旦尝够了,也有不喜欢的那天。” 萧锦帆垂在裤线一侧的手紧紧攥起拳头。 他们还在说这话间,杨总的助理忽然发现了什么,大惊失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杨总耳边说了句什么,杨总也瞬间变了脸,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他妈是不是想害死我……” 萧锦帆最先发现不对劲,一眼凝向那边,眯起了眸。 杨总冷汗涔涔,赶忙招呼周围的同事同僚们准备望风而逃,“萧总,我们晚上还有事,您跟Sue小姐,好好聚一聚,周小姐我会叫司机送她回家的。” 萧锦帆虽然不解,倒也抿唇没说什么,私心来讲,他确实想和妲己独处。一想到妲己护着周楚儿的事,他便出声警告道:“把她平安送回家,最好别让我听说你动了她一根头发。” 杨总苦笑,“我哪敢啊。” 一出门,杨总的助理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你是不是傻的,哪瓶酒没开过没下过药你分不清楚吗?!” 敢给萧总的心上人下药,他明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助理也欲哭无泪,他刚才太紧张了,一时之间没搞清楚两瓶酒…… “诶,老杨,老杨。”旁边有人劝起来,“这酒里面有药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听说这药劲大得很,要是能借着它成全了萧总的美意,萧总说不定还会记你个人情呢。” “说的是啊。”众人意味深长地笑着附和。 * 妲己本来也想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可脚下一软,就这么跌在包厢柔软的沙发上。 萧锦帆一惊,立刻半跪在她身边帮她揉起了膝盖,“怎么这么不小心?” 妲己无心回答,只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热,整个人都逐渐变得躁动不安。 尤其是,当他的手触碰上她肌肤的一刹那,妲己不由自主地起了颤栗,甚至有些想往上凑的慾望…… 眼前男人俊朗的五官在她面前缩小,放大,时而模糊重影,像什么冰凉的源泉吸引着她不断想要伸手去触碰。 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如同磁石般吸引在一起,密不可分。 萧锦帆心思一动,起身,撑着她身侧的沙发,捏起她的下巴,在昏暗的灯光下,受了蛊惑似的,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上去。 …… 楼下,一辆黑色的宾利刚刚驶入车库,男人望着不远处“无名居”三个大字,英俊的脸上写满不悦,“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梁居生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我也不清楚,太太就给我发了个短信说在无名居碰见周小姐,怕她出事,让我方便的话过来接她一下。” 第130章 给你你想要的,所有 男人没再说话,俊透成熟的五官此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沉,夜风撩起他修长的大衣衣摆,像冷峻的王者,隐隐远眺。 身上温和儒雅的气息完全被暗色吞噬干净,梁居生在一旁都觉得心惊胆战,他赶紧出声劝:“白总,太太这两天心情不好,来这种地方估计也就是想热闹热闹,纾解一下积郁。” “心情不好?”白檀冷笑。 感受到男人忽然卷过来的刀锋般的视线,梁居生脖子上一阵发凉,还是不怕死道:“您和周小姐的事在剧组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怎么说他们才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秀恩爱,换了谁谁心情能好啊? 男人嘴角的冷笑渐渐敛去,不知是不是梁居生的错觉,竟好像在某个瞬间看到了些许自嘲的意味,“你以为她是什么人,这种事,她会在乎吗?” 说不见他就不见他,这一个多星期里,吴妈每天都会把她的点滴汇报给他,作息时间又健康又规律,胃口怎么怎么好,身体恢复得如何如何快。 就好像,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 或者更直白地说——没有他,她过得更自在。连迎合奉承都不用了。 他想,都说苏妲己是个势利又现实的女人,若无感情,至少物质上的短缺能让她意识到离开他是多么不明智的决定。 所以那天早晨,下着大雪,他却破天荒地吩咐司机去接了周楚儿。 这大约是白檀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幼稚的事,毫无心机、毫无水平可言,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和人斗气。 他吩咐完司机挂了电话之后,自己都想笑自己的愚昧和无聊,可到底没有反悔,一是觉得朝令夕改并非领导者的作风,二是不想让司机看到他的犹豫和踟蹰,三是,他心底深处其实是想以此来证明什么,他想要用那微弱到几乎不见的可能性来赌一赌,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来和他发脾气。 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提前半个小时出门,独自在早高峰的公交车里受罪,甚至到了公司门口,看也不看他和周楚儿,便脸色平静如常地经过。 白檀愈发觉得他看不透这个女人。 她能为了他豁出性命,能在他精心准备的求婚中红透了脸颊。 但她可以一刀斩断所有,潇洒利索地转身就走,从此不会多看你一眼。 对她而言,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是可有可无的吗? 她什么都不在意。 除了她爸她哥和那个叫季挽歌的女人,她什么都不在意。 倒是他,每天陷入这个怪圈里,偶尔闭上眼睛都会想起她笑靥如花的脸。 她在笑什么,笑他和每一个爱上她的愚蠢男人一样,掉落在她的陷阱里无法自拔吗? 这让你很得意吧,苏妲己。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反观自己的落魄狼狈,又觉得无比可笑。 …… 包厢里的温度一如那晚在酒店里的温度,慢吞吞的攀升。 妲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热流在不停的乱窜,她白希的皮肤也透出几分誘人的嫣红来,闭着眼睛,微微喘息。 这副样子落在萧锦帆眼中,只觉得慾望处膨胀得发疼。 他的吻她偏头躲开,却并未再多做回避,也没想往常那样一个巴掌甩回来。 萧锦帆心里暗自喜悦,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素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低声呢喃。 妲己死咬着牙关,她可能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萧锦帆低沉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性感? 他的触碰让她生出恼怒,但这种轻飘飘的恼怒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除了厌恶和躲避,脑子里还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说,妲己,不要拒绝,你想要的比这更多…… 她再傻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心里寒成一片。 “滚开。”妲己虚弱无力道,“萧锦帆,你的手段越来越卑鄙龌龊了。” 萧锦帆眸光一深,猛地反应过来—— 该死的,姓杨的给她下药了? 他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虽然这么多年他始终洁身自好,不喜欢在外面乱碰女人,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他还是了解的。 比如,这种药会让人有怎样的变化,再清纯的女人也会变得慾罢不能,若是得不到满足,又是何等的空虚难受。 他蓦然握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僵硬着,不知所措。 他该让她冲个凉,还是带她去医院,还是…… 手掌按在她的额头上想试试温度,却冷不防地被女人细腻的柔荑握住,紧紧贴在她自己的眉眼上不让他有撤开的,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微弱的“嗯”。 萧锦帆整个心脏都被这一声震撼了,目光陡然沉暗下去,俯首在她耳边一字一字低声问道:“素素,你想要我,是不是?” 妲己的贝齿咬住舌头,用疼痛唤回仅存的理智,“萧锦帆,你要是敢……碰我,我会自杀……不信你就试试……” 萧锦帆闻言,短暂的痛怒过后,却倏然笑了,“你不会的。” 他说得很笃定,声声低语,听在妲己耳中像是魔咒,“妲己,我这么了解你,你不会为这种事情自杀的。” “你还有父亲要赡养,还有哥哥嫂嫂没找到,你那么冷静那么现实,你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妲己在火烧般的煎熬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嘲弄。 是啊,萧锦帆认识她十三年,他如此了解她。 她就是这样。 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自残和自杀之类的行为。 不就是桢洁,大清早就亡了,她又不要立什么贞节牌坊,这些乱七八糟的,又怎么比得过性命重要。 失去了性命,就等于失去了全部翻盘的机会。 茫然思索间,浑身一道颤栗,是他的手环在了她的腰间。 燥热感散去不少,舒服了许多,可空虚感又源源不断地继续涌来。 “妲己,你想让我帮你的,嗯?”萧锦帆低笑,“你看,我摸你一下你都在抖。” “滚开……”拒绝的语气却越来越弱,身体不自觉地往他的手掌靠近。 “我知道你难受,那你伸手抱着我。”他用迷人的声线引导她,“只要你抱住我,我就给你你想要的,所有。” 只要抱住他…… 只要抱住他…… 妲己的脑子里无数声音同时响起。 眼前的男人眉目英俊,与她心底的模样交相重叠。 鬼使神差地,妲己抬起胳膊,在他鼓励又暗暗涌动着惊人的欣喜的眼神中,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萧锦帆就势搂着她的腰将她摁入柔软的沙发,在她难耐的吟呃中哄慰道:“素素乖,马上就不难受了。” 忽而,门外一阵喧嚣吵闹,砸东西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萧锦帆眉头一蹙,冷声喝道:“外面在干什么,你们都死了吗?让他们给我安静点。” 没有得到手底下人的回应,却只听到门被踹开、重重撞上门后的玻璃酒柜的声音。 高大冷峻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浑身都带着霜雪四溢的寒气,削薄的唇紧紧抿成线,眼底的风暴亦是寒冷惊人。 梁居生紧随其后,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女人衣衫不整地被男人压在身下,手还勾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脸红如潮。 正是他家举止优雅气质满分的太太。 梁居生都不敢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了,只感觉到空气中那豁然荡涤开的冷厉杀机,瞬间能把人的心震碎。 他家白总不就是看在周行长的面子上和周小姐吃了顿饭,走得稍微近了些,而对太太冷淡了些吗? 太太总不至于刚结婚就往白总脑袋上扣帽子吧?夫妻之间有矛盾不能好好说吗?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梁居生偷偷抬头觑了一眼身旁沉默而带着强大气场的男人,只见白檀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是他眼花,是真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却莫名让人觉得,这没有表情的表情,搭上他眸间翻滚漫卷的狠戾之色,比什么都来的恐怖可怕。 第131章 告诉我,我是谁 他就这么望着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凤眸中交错翻涌的戾气愈发浓稠。 萧锦帆愣了两秒,脱下西装裹好了怀里的女人,理了理褶皱的衬衫,冷笑,“白檀,你怎么总是这么喜欢打扰别人的好事?”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再伸手,竟是从身侧保镖的腰间夺过了一把枪,萧锦帆一惊,却不敌对方反应迅敏,手边也没有任何防身的东西,冷不丁地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脑袋。 梁居生最先慌了,“白总,使不得使不得,您冷静一点,千万别冲动!” 他在白檀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见过白檀真正发狠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上次萧总放火炸了施家的古堡之外,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 而且上次,哪怕是母亲生前的故居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哪怕白总已经怒到险些活活打死萧锦帆的地步,仍旧在听说太太还在城堡里没有出来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与萧锦帆争勇斗狠,毅然决然地踏入那片熊熊火海。 梁居生很诧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太在白总心里已经如此重要。 他也不敢去想,此刻这一幕,烙在白总眼底心上,又会让他怒到何种地步。 白檀完全没有理会梁居生的劝告,他终于开口,声音沉铸裹着无比骇人的恐怖,一字一顿,清晰得毫发毕现,“萧锦帆,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呵。”萧锦帆嗤笑,很明显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我烧了你宝贝这么多年的城堡也没见你把我怎么样,为了个认识两三天的女人要对我动……” 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 一声剧烈的枪响,响彻整整一间包厢。 萧锦帆震惊不已地望着自己肩膀上被子弹穿出的洞口,和汩汩流出的血液,那遽痛瞬间扩散至全身,他浓眉紧皱,疼得紧咬牙关,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你现在还觉得我不会杀你?”白檀上前一步,一脚踩上他还在流血的伤口,枪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萧锦帆,你胆子太大了。” 肩膀上的痛终于让萧锦帆忍不住低叫出声,而沙发上近乎昏厥的女人也被这一声枪响惊醒,懵懂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白檀的余光刚好扫过她美眸半睁的模样,额间青筋猛跳。 就连这副无辜至极的表情都妖娆誘人的要命。 她刚才就是这样在萧锦帆身下辗转求欢的? 陌生的怒意席卷过白檀的脑海,占据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对她的讨好,她弃如敝屣;他对她的关心,她只有厌烦;他和别人走在一起,也引不来她一丁点注意。 眼前浮现出的是她在苏家老宅,抱着速写本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问她,是什么人这么重要? 她笑着回答:“初恋情人啊。” 逐渐堆积的怒火,终于被记忆中温软的嗓音彻底点燃,妒火在他的身体里,烧得他整片神经都隐隐作痛。 是,全天下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她的初恋情人。 那一秒,白檀很想抬起枪口让她和脚底下这个男人一起到黄泉路上相依相偎。 眸间染上猩红,他就这样将枪口对准了沙发上的女人。 梁居生大骇,已然看得惊呆,他想说点什么阻止白总,但是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然而,很久过去,他却只看到男人紧握着枪的手骨节泛白,食指轻扣在扳机上,竟无法往下再勾动分毫。 枪口之下,是女人妩媚倾城、弧度美好的脸颊。 舍不得。 白檀的嘴角划过一抹冷蔑的嘲弄的弧度。 他他妈竟然会舍不得。 “苏妲己。”男人不着痕迹地呼吸,嗓音深沉而没有温度地开腔,“我给你半分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跟我回家。” 沙发上的女人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根本没听懂似的,挪了挪窝,燥热得掀开了萧锦帆盖在她身上的西装,露出一片细腻光滑的皮肤。 男人眼里的风暴刮得更厉害了,“苏妲己,我再说最后一遍,如果你不想明天给你的初恋情人收尸,就马上把自己收拾利落跟我回家。” 梁居生这才恍然醒悟,发现白檀脚下的男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如果再这么下去,萧锦帆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想去劝劝太太,闹脾气也不是这么个闹法,可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隐约觉得不对劲,赶紧拦住了满身煞气的男人,“白总,白总,您快看看太太,太太现在的样子……有点不正常啊。” 白檀一怔,眸光中褪去三分阴鸷,却依旧沉冷,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摸发现她整个人像是发烧了一样热得出奇。 冰凉的手指的触碰让妲己更加难耐,她无法思考,就只顾往他怀里蹭。 梁居生见状,讷讷小声道:“太太该不会是被萧总下药了吧。” 此话一出,男人的眉峰立刻皱出了极深的沟壑,白檀回头死死盯着昏厥的萧锦帆,心中的怒涛又翻高了一浪,却只是冷喝道:“都给我滚出去,谁再多看一眼,我挖了他的眼睛!” 梁居生正想从这是非之地离开,闻言立马调头就走,刚到门口想起什么,吩咐身边人道:“快把萧总抬出来,送到医院去。” …… 妲己只记得她刚刚得到一丁点的慰藉忽然被巨大的声响中断,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难受得发慌,又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撕扯身上的衣襟,想让自己更多的接触周围的空气。 后来,又有人将她拥入怀中,唇齿撬开她的牙关,带着某种她并不陌生的烟草气息,侵入口腔。 她胸口烧着的火焰更加旺盛,轻轻吟哦出声,像沙漠中濒死的人突然见了泉水,不管不顾地凑上去。 男人的手顺着所有她喜欢的地方一路向下,以她喜欢的方式,灭了她的火,又点了新的火。 有什么硬的东西抵着她渴求最汹涌的地方,却停在那,任她怎么摩擦扭动都不肯给她个痛快。 与此同时响起谁沙哑而没有情绪的嗓音:“妲己,我是谁?” 妲己不想回答,咬着唇不说话,只用手去挠他,以表示自己的焦躁。 可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咬上她的耳垂,凑近她耳边,又以更加愤怒冷漠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告诉我,我是谁。” 妲己还是不吭声,眼里却委屈地噙上了泪,好像被人骗了,那般委屈。 白檀一口气卡在肺腑里不上不下,冷冷讽刺,“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初恋情人,你确定你想跟我做?” 其实,她确不确定又如何,白檀冷笑,萧锦帆已经被他打残了,这里四下无人只有他。 如果她不想要他,那就想办法自己解决。 但心里剧烈的不悦驱使他还是要听她说出口,若她不说,他就算和她一起难受,也绝对不给。 “不肯开口是吗?”男人的语气愈发沉了,那明晃晃的怒意哪怕是这种时刻,妲己也感受得一清二楚,“好,看看是你能忍还是我能忍。” “不……”妲己可怜巴巴地往他怀里钻,用尽各种方法闹着不让他离开。 白檀一想到她刚才也是这样对萧锦帆的,一想到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和她做的人到底是谁——亦或是,无论是谁,她都肯这样投怀送抱,他就想活活掐死她。 “你不是名媛吗?不是洁身自好吗?不是最看不起这种浪荡的女人吗?”男人极端恶劣的用语言刺激着她,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同样深的疤痕得到一丝丝缓解,“你现在在做什么,苏妲己,嗯?你在做什么?” 妲己有短暂的清醒,仿佛看清了眼前那张俊朗的脸。 这使她更加绝望。 白檀,她在这种时候想起的男人,竟然是白檀。 眼前是他,心里是他,连幻觉都是他。 可他大约在和周楚儿沈露之流卿卿我我,又怎会管她是否身在水深火热之中。 白檀,我心里难受,你知道吗? 男人似终于耗尽了耐心,一把扯掉了她的裤子,手指狠狠按在某处,妲己蓦地蜷缩成团,眼角的泪都被逼得滚落出来。 “不要。”她用微弱的声音喊,透着一股无力和哭腔,“萧锦帆……” 你不能。 第132章 你也是,让我刮目相看 这一声让男人原本还在竭力克制的怒火瞬间扬到了最高点。 妲己只觉得身下重重一痛,那一直不得填满的空虚终于被某种撕裂的疼痛取代,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嘴唇就被毫不留情地堵住。 对方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一路往喉咙处探取,完全没有技巧可言,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在博弈,却反而加重了对感官的刺激。 待他终于放开她的唇,妲己耳边忽然响起了粗哑低沉的质问:“你刚才在叫谁?萧锦帆?” “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他一边力道极大地动着,一边问,“你希望我是谁,萧锦帆吗?” 她脑子被药效和极端的欢愉充斥着,完全来不及思考,只能支离破碎地重复着他的话:“萧……萧锦帆……” 男人呼吸一沉,吐出来的浊气愈发带着炙热的愤怒,顶撞的频率愈发快了,妲己好像要被他的动作逼疯了,下意识叫出声:“不要,别……啊……” “这个时候说不要?”男人似乎笑了下,与刚才相反,很冷,很静,也很嘲弄,“不是舒服的很么,你还真是会口是心非。” 她的脸红得不像话,浑身细白的皮肤也仿佛泛着誘人的嫣红,娇艳的色泽映在男人漆黑的眸底,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苏妲己,你看清楚我是谁。口口声声叫着萧锦帆的名字,他能让你疯成现在这样么,嗯?” 白檀原本想,第二次要她的时候,必须要扳正她对他第一次发挥失常的误会。 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两个人纠缠成一体,她的满足,他感知得最是清楚。 但是她的愉悦却没能给白檀带来一星半点的自豪和骄傲。 她心里,恐怕把他当做是萧锦帆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他稍稍调教,她就泛滥成灾。 这种认知让白檀觉得自己在冰与火的两重天里翻来覆去地受着折磨,一边想看她沉沦,一边又想让她难受,承担他全部的愤怒。 …… 药效将妲己的体力过度消耗,耗得近乎透支,等她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窗外有隐约乍亮的天光,像是朦胧的早晨。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摔碎又重新粘起来的,每一寸皮肤都和肌肉的纤维都在抽筋。 妲己茫然睁着眼睛,大脑还是空白得转不过来弯,视线所及之处,对面墙上嵌着无名居镂空的logo。 这里是……无名居的客房。 浴室里,还有水声淅淅沥沥。 她慢慢坐起身子,伸手扶着脑袋,用仅剩的力气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精致漂亮的脸蛋“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妲己掀开被子,低头望着自己身上交错遍布的亲热过后的痕迹,极大的恐慌感瞬间摄住了她的心脏。 半晌,她僵硬地抬眸,看向浴室半透明的门上透出的那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昨晚发生了什么……连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些片段统统都是不完整的,甚至不足以让她拼凑出男人的脸。 可她记得很清楚,所有人都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被下了药的她和……萧锦帆。 这种感觉让她的神经在刹那间如同被整片掀了起来,尖锐的不可抑制的疼痛,妲己几乎生出了些许想一刀捅死那个男人的极端念头。 她坐在床上,屈膝抱着自己的头,微不可觉地颤抖。 浴室的门在这时被人拉开,妲己头也没抬,只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字道:“你每次都让我这么刮目相看。” 每次,他都在不停刷新着她对他的认知。 她他妈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觉得他再下作也用不出对她下药这种低级手段。 她他妈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到昨天都在潜意识里相信萧锦帆不会真的做出伤害到她本人的事情。 “呵。”男人的嗓音亦是带着事后的沙哑,语气寒得仿佛裹着料峭寒冬里的冰雪,“你也是,让我刮目相看。” 妲己心里乱七八糟,根本不想抬头看他,用冷到极致的声音挤出几个字:“马上滚出去,消失在我面前,别逼我动手。” “白太太还真是没有良心,我让你舒服了,你还要赶我出去?”男人根本不顾她的抗拒,骨节分明的手指蓦地将她的头抬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那会儿缠着我一直要,现在用完了就想扔,苏妲己,你当我是什么?” 他的言语和他的五官是同一时间抵达妲己的脑海的。 “白……”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缩紧,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是他,是白檀。 妲己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可心里那种绞在一起的痛苦却倏然松缓,好像悬在心口的那把刀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急切又懵懂地问:“昨天晚上是你和我做了,是吗?” 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却还是忍不住一再向他确认。 天晓得在那一刻的沉默里,她有多么害怕他下一句开口说“不是”。 白檀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嘴角攀上一丝丝不多见的残忍的弧度,“是我,很失望?” 想也知道了,昨天她那副样子,只知道叫个不停,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唯一能让人理解的音节除了“不要”就是“萧锦帆”。 白檀只觉得血液里沉淀下去的怒火就这样又一次叫嚣着翻涌起来,“想和我划清界限,就是为了到旧情人那投怀送抱?” 第133章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妲己的悬着的心轰然落地,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甚至都来不及去计较他的刻薄和讽刺。 平静下来,她却忽然又鼻尖一酸,她闭上眼忍着泪,心平气和道:“我被下药了,你听说了吧,白檀。” 妲己一笑,“我要是真想和他发生什么,他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逼我?” 她说的话,白檀不是没想过,想不是没想通。 只是当他打开门看到她和萧锦帆在沙发上缠绵的时候,胸腔里的怒火就怎么都忍不住。 男人的眸光依旧阴翳得能滴出水,嘴角那邪佞的弧度却越扯越高,低低的温柔呢喃里透着一股无情,“你要是不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会被他下药?” 他还是笑,“无名居有多大,一天的夜场来来去去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妲己怔然睁开眼,就这么看着男人漆黑如泽的眼底那些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冷讽。 “怎么就那么巧,你来的时候他就在?”他低头凑近了她的脸,俊朗无俦的五官放大在她眼前,说话时嘴唇开阖,都好似蹭着她的唇,“怎么就那么巧,他在VIP包厢里,你在楼下的吧台,这样都能让你们碰上?” 如果没有这锥心刺骨的话,他此刻的神情和动作,像极了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妲己只觉得心上好似破了个洞,冷风不断地往里灌,吹得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檀。”她轻轻地笑,“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顿了两秒,妲己安然开口,语气寻常,“你觉得是他爱我爱到不择手段,盯准了我来的日子给我下药,还是我心就真有这么大,想和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男人私会不说,还要跟他玩点情趣?” 男人看到她脸上那烟视媚行的笑,浓眉微微皱起来。 “你问我知不知道,那我也来问问你好了。”她的唇梢轻轻翘着,整个人透出像是灰蒙蒙毫无生机的绝望,不着痕迹,又无法抹去,“被下药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差点被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强-歼又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我从小到大啊,爸爸疼哥哥爱,身边连敢大声吼我的人都没几个。昨天却要在那种肮脏污秽的地方受那种的委屈,又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她问得慢条斯理,平静得甚至不像是质问,只是简单地叙述,笑着叙述:“是不是我从来不说,你就觉得,我和其他柔弱娇小的女孩子不一样,我苏妲己是钢铸铁打的,我连为你去死都不带眨眼的,就永远不会有害怕的时候?” 她的话扎入了谁心底,男人攫着她下颔的手蓦地松了,似是晃了心神,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倨傲的下巴亦是绷紧。 妲己不怎么费力就拨开他的手掌,淡淡莞尔,可是嘴角一弯,笑肌却把眼里的泪挤了出来,“从我嫁给你开始,我就当你是我丈夫。就算我知道你对我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但我总想着这世界上的感情不只有一见钟情这一种,也许日子久了,你也会真的喜欢上我。” “所以我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十里红妆,甚至你连我唯一的亲人都没去拜访过,甚至连结婚证都不是我自己签的字,可我还是告诉我自己要接受这一切,慢慢来,你的丈夫会喜欢上你,他答应过要对你好的。”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被妲己打断,她歪着头,表情陷入回忆,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出声,“昨晚我在想,如果我被萧锦帆欺负了,你一定会来救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因为你会很生气、很愤怒。” “结果呢。”妲己垂下眼帘,明明笑着,眼泪却滴在了深色的被褥上,“你确实来了,也确实很生气。气到自始至终没问过我一句身体难不难受,心里害不害怕,而是——” “一上来就指责我来这种地方私会旧情人,放荡又不检点。” 白檀坚如磐石的心如同被火药炸裂,炸出巨大的缝隙,从深处溢出四分五裂的痛。 铺天盖地慌张的扒住了他的血脉,“素素……” “你说得对啊。”妲己点了点头,绽开清妍的笑容,陪着她白希的脸,显得出尘遥远,“无名居这么大,我和萧锦帆确实不是巧合遇上的,也没有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说法。” 她抬头,眼里的泪水痕迹犹在,目光却冷淡至极,“是我主动走到他的包厢门口的。” 白檀一愣,慌乱中有恼怒,恼怒深处却隐隐是更加剧烈的惊恐,“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去找他投怀送抱的。”妲己笑着,“昨天如果我没去,被轮-歼的就是你的新宠周小姐了。”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心里的巨石碎成了齑粉。 白檀猛地回忆起来,梁居生说,收到了她的短信,让他来接周楚儿,因为周楚儿可能会有危险。 兜兜转转,竟是这样。 “素素。”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浑身的肌肉僵硬着,语调也在抖,心疼得绞在一起,“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比起他的激动,妲己更加平静,黑白分明的眼底却没了曾经的狡黠和朝气,反而是凝视着天花板,笑容里有浅浅的疲倦和悲凉,“白公子你要是早就知道了,恐怕又要怪我多管闲事了吧。” 白檀喉头一梗,到了嘴边的训斥到底没说出去。 “我现在身上很不舒服。”妲己道,“我想洗个澡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周楚儿吧,昨天杨总说送她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送回去了。” 第134章 忽略了他言语里细微的低声下气的错觉 男人眸光里浓稠的墨色在刹那间凝固,嗓音沙哑至极,仿佛一根弦绷得快要断了,偏又要竭力地控制在温柔的范畴里,低声问:“哪里难受?是不是疼了?” 他昨晚很不克制,她好几次疼得掉了眼泪他都没有停下,只顾着发洩胸中的怒火,根本未曾顾及她的感受。 这样想着,心尖如同被一把剑穿透,他完全不敢动弹,因为知道那把剑插着会疼,拔出来却会死。 男人的薄唇紧抿成线,轻轻吻上她的耳垂,不带丝毫情慾的熏染,只有纯净的虔诚,还有些许焦躁紧张,“素素,跟我说话,嗯?别不理我。” 妲己心里麻木得很,没有看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甚至忽略了他言语里给人带来的细微的低声下气的错觉。 这个执掌白氏商业帝国的男人,这个施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个永远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男人。 低声下气四个字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妲己淡淡勾唇,也没太追究这些那些,只是轻声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任何一个女孩经历过昨天那样的惊惶无措,都会受到不小的打击,更何况是她,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白檀只要稍稍深入思考,就忍不住血脉里扩张开的疼,他用薄唇蹭着她的脖颈,温声道:“什么都好。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不想去医院我们回家抹药,素素,跟我回家,不住在外面了好不好?”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妲己腿间被短暂忽略的疼痛明显了许多,她蹙眉,“白檀,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你睡,我在这里陪你。” 妲己睁着眼睛,视线总算落在他脸上,失笑,“没关系啊,我又没死没伤,你陪我干什么?你去忙你的吧。” “我没有事情忙。” “是吗?”妲己微笑,“那你去看看周小姐啊,她昨天晚上应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男人沉声道:“你不放心她,我让梁居生去看看。” 妲己收回视线,淡淡想,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有什么功夫去给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她考虑了片刻,开口道:“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怎么?” 妲己唇角的笑意加深,眼里却平静如初,毫无波澜,“助理算什么,跟你白大总裁亲自出马感觉能一样吗?” 男人结实的胸口突然一震,抬起头来,沉黑的眸中有些许意外,“你听见了?” 周楚儿在公司门口说的话,她听见了? 妲己没有回答,只是恹恹地躺下,道:“周小姐受了委屈,最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别在这时候放她鸽子。” 女人对男人的需要很奇怪,就像是飞机失事时,航空员对降落伞的需要。 ——如果需要的时候你不在,那你以后也不必在了。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温和,一点都不像是在赌气闹脾气,反而透着很大方的善解人意,这让白檀忍不住就攥紧了拳头,嗓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素素,你也需要我。” 床上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女人并未出声,白檀的手碰上她的肩膀,她冷不丁地瑟缩了下,他一惊又把手撤回来。 如果不是她刚刚那两滴眼泪和现在无法掩饰的肢体语言,白檀光看她的态度,几乎无法看出昨晚的事对她刺激有多大。 妲己温凉的声线含着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就是希望你能来救我,后来你来了,我也得救了,现在……” 不需要了,她只想一个人呆着。 这屋子里有其他人的时候,她连闭上眼都会做恶梦。 她的言外之意让男人胸口一痛,他的脸庞沉峻下来,“素素,你不想见我可以直说,不用一直把我往其他女人怀里推。” 妲己轻轻打开眸子,是吗?她有把他往其他女人怀里推吗? 他不说,她自己都没发现呢。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妲己自嘲地笑。 似乎是希望他快点离开她,喜欢上别人,那样,她就再也不用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地担心他会离开了…… 以毒攻毒啊,又痛又有效。 “素素,我知道昨晚你有多委屈,但是有人给周楚儿下药的事,说到底也和你无关。而且以我对萧锦帆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掐着你的嘴巴灌药给你,那么你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喝下那杯酒的?” 男人就这样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说着,妲己细软的眉毛拧成一个结。 他说的对,是她一时糊涂,想起了儿时的往事,放松了警惕,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不管这杯酒你是怎么喝下去的,素素。”他的声音很淡,条理分明,“我不想追究。但你要明白,既不是我逼你来无名居的,也不是我在酒里下的药,更不是我让你去替周楚儿喝下那杯酒的——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知道前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你心里,我愿意哄你疼你,可这些账,你不能全部算在我头上。” 他从身后抱住她,低低呢喃,“素素,你不能这么不讲理,不能只惩罚我一个人,嗯?” 妲己鼻尖一酸,眼泪又无声落下来。 她自然明白这件事不能怪他,可先有赵导的牢狱之灾,后有袁皓的性命之劫,他们之间已经走出了这么远,甚至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们分居了多少天、冷战了多久?那是一种哪怕妲己如今再委屈再难过也没办法毫无芥蒂地转身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的距离。 第135章 是,你只会把刀往别人心里扎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之后,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男人看着她依旧缩成团、仿佛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心头卷起一股无能为力的失落。 良久,他起身,淡淡温柔道:“你好好休息,我的人就在门外,等你醒了,想回哪里让他们送你。不过你记清楚,我们说好的一个月之期不会变。最多还有两个星期,你就该搬回絮风庭了。” 床上的女人忽然有了微弱的动静,扶着额头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往回他眼底,与他深沉的视线针锋相对,“如果我不呢?” 男人脸色一僵,最后的温柔和难以维系下去,身上暗色的戾气慢慢破壁而出,混着强势荡涤开来,“素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可以发脾气,使性子,只要你开心,砸了无名居都可以,但这不代表我会纵容你离开我。” 妲己低声笑了,歪着头,很不解的样子,“你要逼我回去吗?” 她眉目间那青灰色的疲倦仍旧未曾消退,看起来有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怎么好像一个晚上的时间,白总就爱我爱得要死要活了。” 男人的眸光深了深,薄唇紧抿,眼里蓄着风暴来临前的沉暗,淡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吧。”妲己曲着手指,一下下按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又很无奈道,“白公子,天底下想嫁给你的女孩多如过江之鲫,你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了?总不会是因为我比她们长得漂亮身材好吧?” 她笑叹,“你有这么……肤浅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妲己愈发看不懂昏暗的光线下,他究竟是何种表情。 不过她很累,也不想再去懂。 所幸转过头,望着玻璃窗外的晨曦,微微莞尔浅笑,嗓音恰如天边不够暖的阳光,温温静静的,很凉。 “你我都很清楚,这段婚姻开始就是明码标价,你最先看上的不是我,而是苏家千金这个标签,买回来的不过是个可以带进带出的花瓶,我和你家里那些家具装饰品有什么区别呢?” “你能买我,也照样能买别人。”妲己敛起笑意,“这种东西,自己用着不舒服就该换掉,除非……” 妲己闭了眼睛,语气平静地挑破,“我还有用处,你还没用完。”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心口一阵细密的疼。 男人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插在裤兜里的手不动声色地攥了拳。 好半晌,眯起眸子,嘴角轻扬,语气却不是笑,“是不是只有把你换掉,你才相信我对你好是没有目的的?” 这种自杀式的证明有意义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妲己轻声咳嗽,重新看向他,目光清明,“我只是想说,交易就该有交易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如果你做的这些那些,看上去很像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发深了,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攫着她的下巴,毫不避讳地承认,“是,我是想让你爱上我。” 妲己的指甲蓦地嵌入掌心。 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坦诚布公的承认。 “怎么,你不能爱上我吗?”他说着话,嘴唇甚至在她的唇上点了点,暧昧至极。 而妲己却低声笑了,“你知道在那个行业里有个规矩吗?小姐永远不能爱上自己的客人。” “为什么?” “因为不想白白被睡。” 男人的眸光更深了,似笑非笑,“你拿自己和小姐比?” “我和她们有区别吗?”妲己安然微笑,“她们接客赚钱,而我嫁给你之后,得到的还没有失去的多。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件都没办成,我自己倒是为了你死过两三次了……生意做到这份上,我只能说,白公子不愧是个商人。” “妲己。”男人英俊的五官贴近她的脸,她很清楚能看到他的温和之下的冷漠,可他却笑了笑,“说这些是想惹我生气吗?” 妲己的神经仿佛被谁扯住,这个男人的洞察力敏锐得超乎她的想象,她咬唇,展颜一笑,“那你生气了吗?” “嗯,很生气。”他低沉地笑,手里的力道却大了很多,掐着她的下巴,“你要是再扇我一个巴掌,效果可能会更好。” “我不和人动手。” 男人轻轻“呵”了声,放开她,“是,你只会把刀往别人心里扎。” 说着,他背过身去,颀长英挺的背影显得异常遥远不近人情,“你说得对,买回来的物件要是用着不舒服,是该考虑换掉。但是我用过的东西,就算堆在仓库里发霉,也不会给萧锦帆捡回去用的机会。” “你不想回来就住在苏家吧,记得婚礼那天到场就行。不管你情愿不情愿,别给我哭丧着脸,我白檀的婚礼不是砸钱给人看笑话的。” 妲己怔怔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奈,“都这样了,你真的……不考虑离婚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头,那眼神冷得能将空气冻住,唇梢的弧度亦是锋锐,“你不是说自己还有用处,我还没用完吗?” 妲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我知道了。” 这样最好了。 也许是因为心里挂念的事情终于一锤定音,她反而觉得一直以来堵着的地方突然之间空了。 “梁居生。”男人忽然拔高了嗓音。 一直候在外面的梁助理赶紧推门进来,“白总,我在呢。”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一股让人寒毛倒竖的古怪气场。 太太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躺着,白总站在一边,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这又是什么路数?梁居生茫然。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啊。太太也没事,萧锦帆也教训了,白总自己又吃了个饱,怎么两个人…… 还没开口就听见男人冷淡而没有温度的声音:“派人守着,等她醒了送回苏家老宅。” 苏家老宅?梁居生懵了两秒,小心翼翼道:“白总,太太昨晚刚受过那么大刺激,您把她一个人放在苏家老宅,不太好吧?” 这种事对女人无论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抚平的创伤。 “我说话你听不懂?”男人一记眼风扫过来,像寒芒湛湛的刀刃。 梁居生脖子都快断了,忙道:“听得懂听得懂,那您现在是……” “去周家。” 周家?梁居生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心道太太这边您不管不问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还往周家跑? 可他不知道,男人的胸腔里也膨胀着一团无处发洩的火。 她不是希望这样吗?她不是觉得这样对她最好吗?她不是不想见他、还想把他往其他女人怀里推吗? 妲己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轻轻攥了攥,仍闭着眼睛装作听不见。 男人的眸光狠狠一沉,倨傲的下巴紧绷着,没说话。 梁居生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我马上叫司机备车。”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梁居生掏出来看了眼,对白檀道:“白总,是医院的消息。”他的嗓音压低了些许,问道,“要告诉太太吗?” 妲己听到“医院”两个字倏地紧张起来。 和她有关……医院…… 她猛然睁开眼。 只听男人漠漠道:“出去说。” “就在这说。”妲己立刻坐直了身体,转过头去,目光很直接地望向梁居生,咬了下唇,很不安的模样,“是我爸爸出事了吗?” 男人瞥她一眼,视线淡凉如寒山静水,没有一丝方才的余温,却也没再执意叫梁居生出去。 梁居生亦是看着妲己,知道太太是误会了,忙解释:“不是不是,您放心,不是苏老先生,那边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先报告给您。” 妲己这才放松了些许,面色苍白憔悴地笑了笑,“那是……” 是什么和她有关的人吗? 梁居生大胆地看向身边男人,见他虽然无动于衷,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道:“是您那位高中同学,袁皓袁先生。” 第136章 没被看清的阴影里,会不会藏着几分受伤? 妲己的眼眸微微放大,继而一缩,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张了张嘴,半天才出声:“你说什么?” 袁皓?!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视线缓缓挪到男人脸上,却见他也正冷漠地睨着她。 发现她看过来后,那双漆黑如泽的眼睛里突然蒙了层凉薄的嘲弄和淡淡的阴影。 他随即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向梁居生,语调里充斥着极深的威慑力和压迫力,“告诉下去,昨天晚上的事,所有人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传出一个字让老爷子听见,我割了他的舌头!” 说完转头便走。 梁居生尴尬地站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还是该留下。 倒是床上的女人先开了口,“梁助理……”她的神色比刚才更加不安和惊愕,“这是怎么回事?袁皓他到底怎么了?” 梁居生收起手机,“袁先生没死,他只是伤得很重。” 他……没死? 妲己窒息了一瞬,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被许多许多个问题填满,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被子,“可是,可是……” “太太,那天在您去之前,白总就已经下令让我们的人混进去,无论如何要保袁先生一条命。”梁居生低着头,语气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无奈,“老爷子的脾气相当古怪,下手又不留余地,白总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他当时……”当时妲己求他救救袁皓,他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还历历在目。 妲己震惊而慌张地摇头,她不懂。 又或者是隐约懂了,却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梁居生便以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捅破了她面前这层窗户纸,“太太,白总有他的顾虑,他不能明面上忤逆老爷子的意思。而且那时候……” 那时候很明显,是老爷子给太太是否有资格登堂入室的一场考验。 如果身为白家的当家主母不能事事以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丈夫为重…… “那时候,白总要是不派人把您带走,现在您和袁先生应该都……危险了。” 他的看似无情,其实最大限度的,护了她平安。 “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居生沉默片刻,“太太,我跟了白总这么多年,也许身为属下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是白总远远没有您看上去的那么善于表达,他的所作所为做属下的都看在眼里,可如果我不说,他是不会告诉您的。而您,”他顿了顿,“您是这么多年以来,白总身边出现过的、唯一试着去了解他懂他的人,我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您就明白了。” 他的字字句句如同皮鞭狠狠抽在妲己心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疤痕,妲己为难地启齿,“你是……什么意思?” “白总之前没有说,因为袁先生当时的情况非常不好。”梁居生道,“做完手术就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里,重度昏迷,随时有死亡的风险。” 他是不想给她一个渺茫的希望,让她天天守在袁先生的病床边,每天提心吊胆地活在愧疚里。 直接当袁皓死了,总比有了一线希望,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再亲眼看着他死去少那么一分痛苦。 如果袁皓没有恰好在这个时候脱离危险,白檀也许还会捂着这个秘密继续孑然一身地落寞下去。 “太太,白总真的很在意您的感受。” 妲己彻底怔在原地,心上被抽出的疤痕裂成口子,有一种极端陌生的感情从里面滋长出来,蔓延到血脉之中。 她想起那件事刚刚发生之后的晚上,他温言软语地哄她,隐忍又克制的眼神。 说到底,无论是袁皓的事还是周楚儿被下药的事,都不是白檀的错。 他就这样替她负重前行,宁可让她误会着恨着他,也不愿让她责怪自己。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 妲己以手掩面,想都不敢想。 ——是,你只会把刀往别人心里扎。 冷漠的是她,自私的是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是地用恶意揣测别人的人也是她。 他离开之前那又嘲弄又复杂的眼神里,没被看清的阴影里,会不会藏着几分受伤? 他大概很生气,气到不想理她了吧。 “太太,老爷子是个相当传统的人,他觉得女人就应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应该明白什么叫做三从四德。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情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不管是不是您的错,不管您最后有没有和萧总发生什么,他都肯定会对您有所芥蒂的。” 而那个男人,一边生着她的气,一边却还是舍不得让她受那些无妄的指摘。 她怎么会以为他半点都不喜欢她呢。 不爱归不爱,山长水阔,也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爱上谁。 可他为她做的事情,点点滴滴回忆起来,竟已有太多。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太太。”梁居生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便干脆把他知道的全都讲了,“那天城堡发生火灾的时候,白总人其实不在里面。他是听说您进去找他之后,才不管不顾地冲进火海的。” 妲己听着,心脏如同被什么死死摄住。 怔然过后,眼里忽然就有了泪光。 原来,肯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从来都不只有她一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好像……真的做错了很多事。 “如果您心里也有白总的话,”梁居生劝道,“您就去哄哄他吧。” 妲己垂眸,“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是她的错,她绝不会吝惜一个道歉。 梁居生不确定地问道:“那今天……您回哪边?” 妲己静静望着外面已然大亮的天光,红唇缓缓吐出三个字,“絮风庭。” 第137章 哦,那我还是白公子的心头宠呢 妲己原本想去看看袁皓再回家,可是梁居生说袁皓现在的状况还不太适合探望,于是她只得作罢。 回到絮风庭,一开门Miffy就扑了过来,不停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胸,妲己失笑,点了点它的头,“小色鬼。” 而后笑容又忽然变得深凝,很认真地看着它问:“你是不是很想我?” Miffy仿佛能听懂,还在不停地蹭,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她瞧。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妲己继续以同样的调调问着,Miffy在她怀里打了个滚,抱着它的女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Miffy懒洋洋地抬头,用鼻尖刮了刮她的脸,又伸出舌头舔她的手,妲己这才回过神。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妲己捏着它的鼻子,淡淡道,“但是如果对方为你做了很多事,对你很好很好,你也不是很讨厌他的话……还是愿意在他不开心的时候过去哄一哄的,是不是?” Miffy窝在她怀里,喉咙微微发出一丝丝声响,鼻尖的热气就喷在她手上。 妲己想,假如Miffy会说话,它这时候的台词应该是——不然你以为老子现在在干嘛? 是呵,谁说傲娇就非要一直高高在上了。 Miffy大概算是傲娇中的典范,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也还是会主动钻到她怀里求宠求抱抱么。 同样的事,换成是她苏妲己,又有什么难的呢。 …… 吴妈听说她终于改变主意回了絮风庭,立马大包小包地收拾完搬了回来,又夸她善解人意又夸她温柔体贴,夸得妲己一阵不好意思,心里那种无形的自责落得更深了。 本来错就在她,怎么好像她来认个错都要别人讴歌赞扬一样。 原来她真的有这么傲娇的哦。 她看了眼表,已经差不多十点了,估计现在过去也干不了什么,何况她今天腰酸腿疼难受的厉害,便给导演组发了个短信请假,又订了个闹铃,躺在主卧的床上闭上了眼。 被褥间都是他的气息,妲己在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无名居的客房里她怎么都睡不踏实。 下午她再醒来时,拿起手机就看到屏幕上一大堆未接来电。 妲己揉了揉太阳穴,回拨过去,电话那头直接就炸了,“我说姑奶奶,你这一天怎么回事?发了个短信人就没影了?” 妲己仅剩的睡衣被赵导一吼吼得魂飞魄散,瞪着眼睛问:“怎、怎么了这是?” “之前你订的那套服装要被退回去了。”赵导说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我们整个布景和道具也全都白忙活了。” “啊?” “人家周大明星说了,不喜欢这个主题,风尘气太浓。” 妲己扶额坐起身,智商这才重新连上线。 赵导说的是真人秀的事,剧组之前定下的背景是上个世纪的上海滩,以一名舞女的视角讲述歌舞厅里来来往往的过客的故事,触发各种不同的剧情。常驻MC要扮演的角色,就是那名舞女,为了这件事,妲己还是自己亲自画了几套样图让人拿到厂家去订做衣服。 妲己皱了眉,淡淡的语气里裹着几分不悦的冷,“不喜欢这个主题,她现在才说?” 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找茬的。 估计是昨天晚上被她抢了风头怀恨在心,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既然这样。”女人坐在深棕色的床垫上,显得貌美肤白,单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秋水般的眸子里似有漫不经心的笑,“那我也不喜欢这个MC,换了她好了。” 赵导听着她不假思索的语调,嗓子一噎,干笑两声,“姑奶奶,她是周行长的千金啊。”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别人想都不敢想。 “哦,那我还是白公子的心头宠呢。”妲己好脾气地笑,一番话本应该是傲慢无礼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温和平静地像是陈述,“换了她,出什么事我担着。” 赵导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今天就是白总陪她来的,说是昨天晚上她帮剧组签下了萧总的合同,还被人灌了不少酒,受了天大的委屈,从今以后什么都依着她。” 妲己脸上的笑容一僵,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手机,“他是这么说的?” 赵导若有所悟,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又得罪白总了?” 妲己垂眸苦笑,“……这次,好像是。” “我就知道。”赵导一声长叹,简直欲哭无泪,“我他妈是上辈子欠你的吗?为什么每次你跟白总闹别扭倒霉的都是我?” 妲己咬唇,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赵导无力地摆摆手,“你别跟我道歉,去把白总哄好了我就谢谢你了。” 妲己思索片刻,掀开被子踩在地毯上,拉开了窗帘,细软的眉毛被窗外的阳光刺得一皱,有条不紊地温声建议道:“东西先放在那,别退回去,剩下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 她穿戴好衣帽,踩着一双平底鞋就出了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蔬菜和鱼,回到家里,让吴妈教她做菜。 吴妈笑米米地说:“这就对了呀太太,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妲己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几分尴尬。 十分钟后,吴妈皱着眉瞧着她手底下一坨连形状都看不出来的土豆丝,比她还尴尬地道:“太太,土豆不能这样切啊。” 妲己分心听她说话时,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手指,一串血珠顺着刀锋滴了出来。 第138章 白檀我们吵架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她“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吴妈赶紧慌慌张张地去找创可贴。 妲己就这么呆呆望着手上的伤口被吴妈用消毒酒精擦过,又裹上了创可贴,然后听到她苦口婆心道:“还是我来吧,太太。” 想也知道妲己这样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干不了这种活。 妲己摇摇头,“没事,总要有第一次,我想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吃。” 她把染了血的土豆扔进垃圾桶里,又重新拿了一个来切。 吴妈就在一边胆战心惊地盯着她看,总觉得女人每次下刀都好像切在她的神经上,比她自己做饭还要累。 * 一顿饭做完,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却也不过是四菜一汤的规格。 做完饭刚好是晚上六点半,听家里的佣人说,白檀从公司回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家里地暖开得足,不是很冷,妲己想了想,上楼换了一件她没怎么穿过的裙子,编了个发辫,还专门让人从酒窖里拿了些珍藏的酒,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等他。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将近十点的时候,吴妈看到桌边安静坐着始终不出声的女人终于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她赶紧上去劝:“太太,您先别急,不然您给先生打个电话吧,他万一公司有应酬,不知道您做了饭等他呢?” 妲己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垂着眸,淡淡地笑,“您不是已经打过很多次了吗?” 吴妈一愣,妲己无声绕过她,把盘子里的菜和汤全都倒在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是,从太太刚开始做饭那会儿,她就偷偷到外面给先生打了好几个电话。 那边先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直接被挂断了。她又曲线救国打给了梁助理,梁助理说他会转告,白总晚上也没有应酬的安排,让太太安心等着。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地打了几个过去催,到最后连梁居生的电话都关机了。 吴妈怕她不高兴,忙道:“太太,先生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您也知道,当领导的每天……” 妲己看了垃圾桶里还没被动过就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关上厨房门,回身安然浅笑,“我知道他很忙。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吴妈您也早点睡。” 吴妈张了张嘴,半天也只讷讷憋出一句:“好的,太太晚安。” 其实太太若是闹脾气或者耍性子,她到还能理解,可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全部心血倒在垃圾桶里——再想到她做饭时割伤的手,和伤了手之后眉眼弯弯笑着说“我想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吃”的语气,吴妈就觉得心口堵着什么,闷得难受。 今天早晨梁助理把太太送回来,吴妈也跟着搬了回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先生不可能没有听说。 谁都看得出来,先生是故意不回来的。 妲己回到房间里,拆了发辫,褪下身上那条连衣裙扔进换洗衣物的筐里,洗了个澡就躺回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这次她合着眼睛都难以入眠。 所以也清楚地感知到,白檀一夜未归。 …… 第二天妲己起的很早,可脸色差得像张白纸,对着镜子化了个让她气色看上去稍微好一点的妆,拎着包就出门了。 在公司门口,她终于看见了那个挺拔英俊的男人,欣然要上前,却发现他几步走到公司门外的私家车旁,用很绅士的礼节帮谁拉开了门。 女人巧笑倩兮地从车里下来,周围的员工们低声议论纷纷:“周行长家的千金最近和白总走得真近。” “那可不是吗?昨天晚上听说白总还带她去市中心的主题餐厅吃饭,烛光晚餐哟,包了整个顶楼呢。” 妲己的脸色微微一僵,想上前的脚步因为这句话而滞在原地。 那边的男人五官温润雅致,气质亦是静水流深般的沉静内敛。 可有些人大约生来就带着与众不同的标签,无论再怎么内敛也敛不住身上的雍容和矜贵,让人遥遥望过去都觉得赏心悦目、心醉神迷。 尤其特别的,是他看周楚儿的眼神。 温柔到足以让每个对他浮想联翩的女人沦陷。 也同样是那个眼神,让妲己蓦地有种一箭穿心的感觉。 “不会吧。”议论声又响了起来,“沈露姐这就失宠了?” “清粥小菜吃一阵子觉得新鲜,天天吃多乏味啊。还是周美人有性格有颜值,关键是和白总门当户对,说不定以后就是正宫娘娘了呢。” 妲己的指尖刺入掌心,短暂的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那边的女人笑语嫣然地好像在和男人说着话,男人也低头认真听着,偶尔回应。 忽然,仿佛察觉到什么,深沉又淡漠的眸子抬起来,扫过妲己所站的方向。 妲己的心陡然缩紧了几分,还在犹豫是上去打个招呼还是微笑着路过的时候,男人冷漠的声线就已经透过空气传过来,“都没事干了是不是,公司花钱请你们是来嗑瓜子聊天的?” 妲己窒息了片刻,怔怔瞧着身旁在八卦的员工们一个个低头作鸟兽散,然后男人的目光就又这么收了回去。 就好像,他看过来完全只是为了遣散那群碎嘴的员工而已。 就好像,她站在这里对他而言完全是透明的。 她甚至不知道白檀那一眼望过来有没有看到她。 空气很凉,吸进肺腑里,刺着血管。 妲己突然想说,白檀我们吵架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你又不喜欢她,为什么总要拿她来激我。 第139章 既然这样,周小姐慢走,不送 周楚儿在白檀一开口的时候就看了过来,瞧见妲己,眼里露出了些许复杂。 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无名居发生的事情—— 无论她敬多少酒,萧总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无动于衷,对上节目的事情更是从来不松口。 可是那个女人一出现,萧总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她那小心翼翼宠爱讨好的模样…… “在想什么?”身边落下男人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的,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周楚儿慌张收回视线,撒着娇笑道:“在想你白大总裁手底下藏龙卧虎,连导演身边一个助理都美得能碾压将近个娱乐圈。她要是有心上位,现在早就出道了。” “她?”男人似乎笑了下,眼底满是凉薄的雪色。 周楚儿无意间抬头,发现他漆黑无底的目光正落在那边女人离开的背影上,湛湛寒芒让她有瞬间的惊愕。 白檀对她从来都是温淡有礼,连不耐烦的态度都未曾出现过一次,可却莫名让她觉得疏离遥远,对她露出的笑容,甚至算不上是情绪。 为什么那个女人只是这样简单的路过,都仿佛隔空用什么东西撕裂了他绅士的假面,逼出了男人身上一股锋锐冷漠的情绪。 那种,像是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情绪。 周楚儿愣了两秒,“你和她很熟吗?” 男人不动声色地敛去眸间的暗涌,淡淡一哂,笑意不达眼底,“你希望我和她熟?” 周楚儿嘟着嘴,摇头,“当然不,她长得比我好看,除非我傻了才希望你和她熟。”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狼心狗肺不识好歹的女人。”他的口吻如往常平静,却冷淡许多,“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周楚儿失笑,“你怎么知道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了?她在我们剧组里可以出了名的温柔大方脾气好。” 虽然那天晚上她对萧总的示好百般嫌弃的样子,确实有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再说话,好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致,脸廓也就这么寡淡下来,面无表情地进了公司的旋转大门。 梁居生跟在后面,暗自叹息。 * 妲己没有赶上上一班电梯,只好在电梯间里继续等着,也不知是不是就这么巧,电梯刚到,身后那对男女也走了过来。 有一瞬间她在想,是直接爬楼梯上去,还是再等下一班。 这种念头仅仅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秒,妲己就低头迈进了电梯里。 白檀和周楚儿也跟着走进去,最尴尬的要数梁居生了,从觉得从电梯里是种迷之结界,他稍一靠近就会被那冷冰冰的气场冻住。 但是拿着特别助理的工资,刀山火海他也得硬着头皮往里冲。 电梯门一闭,连妲己都感觉到稀薄到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男人那无声无息又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宽敞的电梯因为他的存在仿佛一下子变得显得拥挤了。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飘进妲己的鼻尖,她屏住呼吸都忍不住从心底泛出来的苦涩。 梁居生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犹豫了下,低声道:“苏小姐,您今天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电梯里很安静,他声音压得再低也够所有人听见。 妲己抬眸,知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谁听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那边的男人,却见他的侧颜深邃冷峻,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一把滚烫的砂洒在她心上,妲己却挽唇安然浅笑,“没有,我没事。” “不舒服的话就去看医生。”开口的是周楚儿,语气一如既往的骄横,却也皱着眉,带了点真心,“你今天气色真比平时差太多,这样也没法好好工作。反正你缺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总又不至于心疼你这点工资,让人说他压榨手底下的员工。” 她开口,妲己倒不知该说什么了,眼神还是绞在那边的男人身上,咬了下唇,道:“白总……” 男人蓦地冷声打断:“请假找你的上司,找人事。” 那话里的冷硬几乎震到妲己。 可是周楚儿却无端觉得,那个女人明明连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出口,白檀就极快地回绝了她。其反应之快,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台词,一直在等她对他开口。 “不请假。”女人标志美丽的脸庞在电梯间苍白的灯光里显得更加憔悴,笑容却挂在嘴角,“我就是想问您,有没有时间跟我谈谈。” 周楚儿惊讶又疑惑,她有什么可和白檀谈的事情? 而那边男人却好似对此并不疑惑,但也半点不好奇,只道:“没空。” “哦。”妲己到底是妲己,笑了笑,脸上除了优雅得体挑不出其他,“那我再等等吧。” 说完,电梯到了剧组那一层,她拎着包就走了下去。 没有看到身后男人极深极冷的眸底,未知的情绪又浓了些。 * 妲己回到办公室,接了杯热水就趴在桌子上装死,导演一进来看到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皱眉,责备的话在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道:“姑奶奶,你说好的哄白总呢?被K.O.了?” 妲己恹恹地掀起眼皮,强撑着桌子坐起身来,自我鼓励道:“这种事急不得,容我徐徐图之。” 导演扶额,“你以为我关心你和白总那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妲己抿了口水,眨巴着眼睛,“我知道你关心你的节目,可是我和白总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不想办法解决,遭殃的是你的节目啊。” 导演,“……” 他怎么没发现这位姑奶奶偶尔耍起无赖竟然能让人恨得牙痒痒呢? 怪不得白总都被她气炸了。 导演拍了拍她的桌子,很严肃道:“你没多少时间了知道吗?” 妲己慢吞吞地喝水,喝水,喝水,一杯都见了底才斯斯文文地问:“怎么了?” “今天下午道具商和服装商过来签合同,要是你在开会之前搞不定大老板,你那几十张设计稿就留着自己拿回家糊墙吧。” 妲己怔住,放下水杯蹙眉,“今天下午?” 这么急? “不然我昨天给你打十几个电话干什么?”导演翻了个大白眼。 妲己揉了揉眉心,“那我现在上楼找他。” 不出意外的,妲己在办公室门口被拦了下来。 秘书曾经见过她,知道她的身份不寻常,于是笑米米地表示:“白总早晨确实来过,但是拿了东西就走了。他说下午回来,不如您再等等吧。” 妲己心里卷起一股久违的无力,导演那边催着她,她不能不管,可是白檀现在连句单独说话的功夫都不给她,她想道歉想低头想服软想和好都没机会。 只好空手而归。 时间越接近下午,导演组里的人就越是明显的集体浮躁起来。 妲己打开合同样本,暗自咬牙下了决心。 …… 再见到白檀,已经是在会议室里和双方厂商负责人会面的时候了。 白公子一身挺拔的西装带着沉静而矜贵的气场姗姗来迟,衣领上还沾着外面薄冷的空气,眉目英俊疏朗,目光一如往常让人难以看透。 他来了,会议就算正式开始。 导演、策划和周楚儿几位剧组的主要成员都在,妲己低着头将合同推到对面负责人眼下,然后起身,挽唇浅笑,嗓音安静温婉地流入空气:“合同想必各位都已经看过了,我们这次对服装和道具的质量要求和往常一样,至于风格,就按照最开始说好老上海歌舞厅的风格……” 众人哗然,疑惑的视线同时投过来,最深沉、最冷漠的一道,来自首位上半边俊脸隐匿在阴影中的男人。 周楚儿最先发声了,“Sue,你前两天生病不在,导演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真人秀主题已经改了。” “为什么要改?”妲己微笑迎上她,细软的眉梢挑出三分不着痕迹的冷艳,“谁说要改的?” 周楚儿冷笑,这女人是要在会议室当众跟她叫板了? “我说的,因为这个主题不适合我,如果一定要用风尘气那么浓的道具和服饰,那我就退出剧组,你们另请高明吧!” “是吗?”妲己垂着眸,恭谦有礼的模样,唯有唇角的笑意更加轻薄,吐出来的字一个比一个摄人心魄,“既然这样,周小姐慢走,不送。” 第140章 要么投个好胎,要么嫁个好男人 她这话一出来,连早就知道她和周楚儿不对盘的导演都被震得呛了一口水。 周楚儿顿时愣住,谁也没想到这位出了名的好脾气小姐竟然会在这种时刻给她这么大的难堪。 两边厂商的负责人也看不懂这个路数了,皱着眉看向首位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刚要询问,就被白总身后那位带着眼镜的梁助理一个不动声色地暗示给拦下了。 只见座首的男人的脸色寡淡,如古刹寒烟,处处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深沉。 可是他没出言阻止,作为乙方的厂商就更没立场说话了,于是大家纷纷缄默,看起了戏。 周楚儿到底也不想在白檀面前落个刁蛮任性的印象,于是硬挤出笑容,“Sue,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发烧烧糊涂了?” “谢谢周小姐关心。”妲己漠漠地应了句,不怎么在意道,“身体是有点不舒服,开完会我就回去休息了。” 这谱大的,好像来参加这场会议都是给了她脸了一样,周楚儿冷哼,“我和公司签的合同是我和公司之间的事,导演都没说要换掉我,你还是趁早回去歇着吧。” “导演难道说过要换掉这季的主题吗?”妲己笑了下,红唇弧度凉薄。 谁都知道,这句话无疑是把火引到了那边英俊冷漠的男人身上。 导演是没说过要换主题,奈何拍板定音的是那位谁都不敢惹的爷。 可他还是没说话,就这么静静望着那边美丽又丝毫不张扬、不尖锐的女人,眸中颜色沉淀的很深。 在场有眼力价的人都从白总的沉默中嗅出了丝不寻常的意味。 很奇怪,很疏离,却像是不声不响的纵容——至少在场没有一位老板会纵容自己的手下在这种场合胡来。 周楚儿咬牙,这个女人是非逼着她把白檀搬出来才能闭嘴吗? “周小姐,影视业的服务主体在客户,在观众。”妲己就这样望着她,也说不上眉目间有太多迫人的气势,可却莫名让人觉得,一字一句都无法忽视。 “这一季的主题是我、策划、导演和剧组所有人不眠不休将近两个星期才确定的,听取了不少微博上热心观众的意见,你一句话就否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不惜花大价钱把所有流程推翻重来。既然整个真人秀的主体已经从观众转移到了明星本身……” 她说着,笑意从温凉的眉间沁出,“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花钱做个节目给自己看着玩呢?” 妲己在周楚儿冷下去的脸色中淡淡嘲弄,“反正站在您背后的人也不差这点钱。” 没人注意到,她话说了一半,额间已有了冷汗,脸色愈发白了。 因为所有人都只看到座首的男人眯起黑眸,眸里浮现出锋锐的戾色,眉梢如同淬了寒光的刀锋,犀利伤人。 他的态度一明朗,周围乐意替他鞍前马后的比比皆是。 有位上了年纪的负责人见状开口:“我说二位,差不多了吧?” 傻子都瞧得出来这二位里谁高谁低,虽然那位漂亮的美人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周大明星毕竟是周行长家的千金,谁不得给她卖个面子? 而且小美人刚才那番话,明里暗里把白总也讽刺得难堪极了。 “我们是来签合同的,不是来这听你个小丫头片子高谈阔论的。”他不耐烦地数落道,“你才干这一行多少年?你懂什么?你知道影视行业是干什么的?” 妲己本想接话,奈何小腹疼得厉害,一瞬间的痛楚几乎让她的腹部惊鸾、揪成一团。 “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他冷哼,“像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刚入行的时候说得比唱的好听,满口职业道德各个都是小白莲。再过几年你再看看,有底气说这种话的哪个背后没点资本?” 策划最先发现妲己的不对劲,小声在她身边道:“你没事吧,要不然还是算了……” 妲己撑着桌子,骨节都泛了白,却还是笑着抬眸,一字一顿道:“您说的资本是什么资本?” 对方没想到她被训成这样还敢抬头问,很是直白地讽刺道:“钱就是资本,没钱谈什么资本?” 梁居生离座首的男人最近,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看得最是清楚。 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一寸寸绷紧,阴沉慑人的冷意破壁而出,显然是愤怒前的征兆。 梁居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女人脸白如纸,竭力隐忍着什么的模样,他心头一颤,赶紧使了个眼色,让那多嘴多舌的人赶紧消停。 对方没有感知到他的警告,冷笑的声音又掷向妲己:“要么你就投个好胎,要么你就嫁个好男人。你要是有本事嫁个像白总这样的,这节目你爱怎么拍怎么拍,赔死都没人敢吭声!” 梁居生微微闭了眼,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深感绝望。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周楚儿,她有些骄傲洋洋得意地想,她大概就属于投了个好胎,将来还会嫁个好男人的那种、有资本的女人。 妲己眼前一片白光,他们的嘲笑声亦是嗡嗡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只记得,在那老头说到“嫁个好男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阴影里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男人。 然后,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模糊的视线尽头,是男人骤然惊变的脸色,如同一张冷漠的假面被人一把撕开。 椅子急退倒地的声音响彻会议室,一道深黑色的身影步履疾匆地跨到女人身旁,紧紧接住她的身体,与此同时传来男人压不住冷怒的嗓音:“梁居生,叫医生来我办公室,马上!” 第141章 我宠我的女人也轮得到你提意见了? 梁居生暗道一声糟糕,飞快地掏出手机给医院拨电话。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哗然,策划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保持着一个要去扶妲己的姿势,可是没想到那个英俊高大冷若神祗的男人已经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一贯寡淡的眉峰死死蹙着,脸色阴沉难看。 导演不动声色地继续低头喝茶,用茶杯掩饰嘴角欣慰的笑意。 过程虽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看男人紧绷的表情也知道,这一轮,是他们那位小姑奶奶赢了。 “白檀……”周楚儿怔怔地起身,余光瞥见会议室最深处那把躺在地上摔破了一角的价值不菲的老板椅,光凭倒地时一声闷响也知道那把椅子究竟有多沉,竟然直接被他遽烈的动作掀翻了。 男人的俊脸压抑郁黑得能滴出墨来,眸间的冷厉更是看了让人不寒而栗,他抱着怀里的女人一言不发往外走,谁也没有理会。 路过谁身边的时候,步伐蓦地停下。 眯着鹰眸扫了眼面色煞白的男人,嘴角扯开锋利的弧度,“教训得挺痛快?” 众人一惊,发现他冷峻的身影正停在方才开口刁难苏妲己的那个老男人面前。 老男人完全跟不上节奏,只凭借本能感受到他周身浓烈的杀机四伏的气场,“白总……” “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男人嗤笑着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低低沙哑的嗓音宛如生锈的刀,慢条斯理割着人神经,“怎么,我宠我的女人也轮得到你提意见了?” 老男人额头冷汗涔涔,瞄了眼他怀里痛晕过去菱唇紧抿的女人,“白总,我不敢,我不敢!” 谁知道这是他的女人啊?他刚才那副不闻不问的态度怎么看也…… 思维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那时站在男人身后的梁助理一直皱着眉头冲他摇头,原来那是在暗示他别瞎说话! “白总,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老男人一边擦汗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鞠躬,“我要是知道,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薄唇翕动,字字藏锋,“你想告诉我不知者不罪?”他笑了下,比不笑更渗人,“那我给你个机会。” 男人抬眼,深如古泽的黑眸透过落地窗远,眺窗外整座城市的景象,眉宇间尽是无边无际的肃杀,“在她醒过来之前我没有闲功夫和你较劲,你最好有本事收拾好东西滚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倘若再被我翻出来,你就祈祷自己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他的话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可字里行间的意味却震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这是他的帝国他的江山,整座城市都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坐拥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和财富,他才是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 可是,谁曾说过,白家的长公子性情温淡,待人谦和,怎么会做出这样昏庸无道的事情来?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传言,白檀低眉瞧着他,神态语气都还是他一贯留在人前的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做派,“还不走?” 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摄住,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老男人瞳孔一缩,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白檀看着他狼狈到好几次险些摔倒的背影,眼中笑意冷漠,等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楼道里,才淡淡开了口:“这档节目她爱找谁演找谁演,爱怎么拍怎么拍,谁对她的决策有意见,总裁办找我谈。” 周楚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害怕之外,却又忍不住想找他要个说法,“白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爱找谁演找谁演?他明明听见了那个女人说想要换掉常驻MC,他是要连她一起换掉? 白檀面无表情,“字面意思。” “你!”周楚儿脸色铁青,是真的气极了,“我爸手里还有剧组将近一半的股权!” 男人居高临下睨着她,“你去问问他,剩下那一大半在谁手里。” 说完,看也不看她,绕过她就走了出去。 导演一杯茶刚刚见底,抬手拦住了正要跟上自家老板的梁居生,笑呵呵道:“梁助理,这是什么情况,我有点看不明白。” 梁居生皮笑肉不笑地拨开他的手,“这事儿旁人也不用明白。”说完,看了眼那边目光中流露出恨意的周楚儿,怕她再生事端,斟酌了片刻,还是回答了,“太太生白总的气呢,白总怎么哄都哄不好,索性就想着难为难为她,让她服个软。” 导演和策划同时瞪大了眼睛,一个“卧槽”的口型都摆出来了。 周楚儿更是震惊不已,转过头来,呆呆道:“你说什么?” 太太? 白檀,结婚了? 那个让萧总小心翼翼低姿态讨好的女人……她是,白氏集团的女主人? 回忆起她不着痕迹的雍容华贵,连温婉的笑容中都带着几分妩媚慵懒,所有人同时懂了,为什么她一开口就敢和周行长家的千金叫板。 平时低调归低调,但她真正想张扬的时候,亦不必畏惧任何。 ——哦,那我还是白公子的心头宠呢。 她当时说这话,导演只当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自以为是,笑笑就过了,毕竟白公子左拥右抱,一会儿一个沈小姐一会儿一个周千金,谁能在他那种流连芳丛而片叶不沾的男人心里刻下一笔? 苏妲己能。 * 还没到总裁办公室,妲己就在男人的怀里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她不必睁开眼,光是耸耸鼻翼也知道这尊结实健壮的怀抱是属于谁的。 眼眶一涩,心底却泛开丝丝欣喜和动容,费力地抬手,回抱住了他。 第142章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男人低眉望着她,眼里不见什么情绪,淡淡的嘲弄,“这么快就醒了,装的?” 妲己没想到他明明抱着她,说出来的话还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心道上次的事情果然是把他惹得不轻。 温软着嗓音轻声解释:“我没有啊,真的不舒服。” 男人冷哼一声,走到办公室门外,秘书也刚刚才听说楼下的状况,瞄了一眼男人阴沉冷峻得无声无息的脸色,忙不迭地为他开门,一边道:“白总,医生马上就到。” 妲己一惊,扯了扯他的袖子,“不用叫医生,我就是……” “闭嘴,老老实实呆着。”他显然不太想听她说话,把她放到沙发上就自己去了洗手间。 妲己目光略略一瞟,很轻易就瞧见他办公桌上一包可冲泡的姜糖水的包装袋和几包卫生巾,在清一色的黑皮文件夹和收拾整洁的书桌上异常格格不入。购物小票还在桌子上,显然是刚买回来不久。 趁着白檀不在,妲己咬着唇问秘书:“那是给我买的吗?” 秘书低声笑道:“是啊太太,白总早晨刚到公司就吩咐我下去买了。” 刚到公司—— 就是早晨在电梯偶遇、他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她的那会儿么? 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发现她的不舒服了。 妲己垂着眸,想笑,眼眶却有点湿,这个男人,她要怎么说才好。 待他回来,秘书很自觉地拿出两袋姜糖水,笑道:“我去给太太泡上。” 说完就关上门出去了,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妲己和白檀两个人。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深沉肃冷的颜色从他身上褪去,露出下面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原本应该更加衬出他温和儒雅的气质,配上他俊脸上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却只剩淡漠。 他拎着西装走到衣架旁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原路返回来,将西装扔在了妲己身上,“盖上。” 西装的布料还带着他身体的热度,热度蒸开妲己经常在他身上闻到的清香,她慢吞吞地乖乖盖好,拉长了一个音节,“哦。”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攀上领带扣,拉扯着松了松,坐回大班台后面,密不透风的黑眸也不看她,而是望着窗外。 妲己犹豫片刻,“白檀。” 男人不理会,完全没听见一般。 她也是脸皮薄的人,不好意思再叫一次,于是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扶着沙发一点点往外走,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忽然腿一软脚一滑,往下倒去。 果然她刚一滑倒,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接住,头顶冷冷的嗓音如同雷落,“去哪。” 妲己抿唇,嘟着嘴,有些小不高兴,“你不是不理我吗?” “去哪。”他还是这两个字,清晰短促得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妲己低着头,埋进他胸膛,闷闷道:“卫生间。” 男人四平八稳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卫生间走,她进去以后,还又打开门探出头,不好意思道:“……我忘了拿那个。” 男人俊漠的眉峰升起一团不怎么和善的黑气,冷着脸走回办公桌,拿了整整一包递给她。 门被关上,白檀靠在门框上等她,冷不丁却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东西被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女人的惊呼,他眉宇紧蹙,伸手就去拉门。 门从里面锁着,他心里瞬间就腾起躁怒,这里总共就他们两个人,她还要锁门?已经疼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敢作妖? “苏妲己,开门!”外面传来男人敲门的响声,敲门还算是委婉的说法,妲己听着那动静总觉得白檀那是在砸门。 她眨巴着眼睛瞧着地上被她砸碎的男士香水瓶,她刚才就是扶了一下身后的架子,没想到把这东西给砸了。 妲己蹲在地上,拿起碎瓶子,打量着上面隐约可见的logo,在心底记下了他喜欢的牌子,正在思考什么时候去买一瓶还给他,身后的门就被人活活踹开了。 男人一进来就看到地板上半蹲半坐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一堆碎玻璃渣,脸色阴翳得能滴出墨来,一把将她拉起来,“摔着哪了,伤了没有?” 妲己有些意外,没回过神地怔怔看着扭曲的门锁,而男人已经握紧了她的手腕,看上了她手指上的伤痕,浓眉紧锁,“苏妲己,我半会儿不看着你你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不是属麻烦精的?” 妲己觑了眼手指上的伤疤,那是昨天切土豆的时候…… 想起这茬,她心里一股傲娇的怨念又涌上来,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干脆道:“你知道我属麻烦精的不会照顾自己干什么还不理我?” 他冷笑,“我想看看你堂堂第一淑女还能整出多大的幺蛾子才算完。” 妲己鼓了鼓腮帮,“那你接着看,管我干嘛?” “我要是看得下去你以为我会管?”白檀不假思索地喝了她一句,沉着嗓音训斥,严厉得过分,“苏妲己,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大的人了?没完没了地来这一套你不嫌幼稚吗?我刚才就不应该管你让你自己摔了就长记性了!” 妲己怔了怔,“你……” 他知道她刚才在沙发旁边故意假装腿软的事了? 也是呵,白檀何许人也,睿智冷静,洞若观火,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疾言厉色让妲己心里一阵酸涩,垂下眼帘,讷讷道:“我只是想让你理理我……”语气里不知怎么染了些轻微的哭腔,“抱歉惹你烦了,我下次不会了。” 其实他都知道,恐怕看她刚才又装又演的,还觉得可笑吧。 可是耳边却传来他骤然粗重下去的呼吸,和紧咬牙关的三个字,“苏、妲、己。” 妲己抬眸,看到的是男人轮廓绷紧的脸,线条的起承转合间有浓稠阴郁的戾气破壁而出。 他紧皱着眉头闭了下眼,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像是要把某种恨意融入骨血,“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勒在妲己腰上的手臂忽然就松了些,一如他低笑自嘲的口吻,重复的是同一句话,“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明知都是假的,他还是不假思索地走入她的圈套。 明明怒不可遏,却又见不得她半点委屈。 白檀,你自以为是的骄傲就这样在她失落难过的模样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而他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的嗓音仿佛能穿透妲己的胸腔一直震到她心里,妲己低垂着头,轻声坦白道:“我没有在卫生间里摔倒,手也不是玻璃碴划伤的。” “我知道。”男人的手穿过她膝盖下方,又这么把她抱了起来,疏朗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手上的伤痕都已经不流血了,怎么可能是刚划伤的。 “你知道?”妲己咬唇,“那你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陪你在这演了。”他回答得心平气和,像是终于认命了,不再反抗,“你以为自己的演技很高明,还是我闲到没事可做?” 妲己一个学设计出身的,演技再高明又怎么比得过他身边那群天天在娱乐圈里拿演戏当饭吃的莺莺燕燕们? 可那些人加起来都骗不过他的眼,他却在一个外行身上输得血本无归。 “白檀,我们谈谈吧。”妲己被他抱到沙发上,开了口。 “你想谈的事情我不会答应。”他的神色又冷淡了,直起身,语调漠然得毫无转圜余地,“苏妲己,我说过很多次,唯有离婚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 妲己愣住,“我要和你谈离婚?” “不然还有其他事情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追着我满世界地跑?” 他一句话,惹得妲己心酸到想哭又想笑。怪不得他昨天宁可一夜不归,怪不得他在电梯里泠然回绝…… 有绵软的感情从妲己的心脏铺开,渗入四肢百骸,她安静了几秒,抬头,黑白分明的杏眸望进他深沉无光的眼底,眉眼笑弯,“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你坐下吧,要么头低一点,这样一直仰头看着你谈话很累。” 男人薄唇紧抿,依言俯身,还没问她要说什么,就被女人一双藕臂勾住了脖子,柔软温凉的唇贴了上来。 第143章 白太太,你这个动作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清楚的看到她吻住他的瞬间,男人眼底有一丝不常见的错愕。 很快,那丝错愕就被一片沉沉的暗色吞噬。 他怔了不到两秒便反客为主,结实有力的臂膀撑住她身后的沙发背,另一只手将女人揽住怀中,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将舌头卷入她的口腔,肆意品尝着她的软糯和香甜。 她身上还沾着卫生间里被砸碎的香水的味道——也就是他身上的味道,那种气息的混合像极了她已经被他完全占有的感觉,让男人爱不释手。 漆黑的眼中犹如凝着一团墨色,仔细看上去,却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燃烧,手掌也渐渐不规矩起来。 秘书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急急忙忙要退出去,白檀向来耳聪目明,洞察力极强,刚才沉沦到了什么地步,连有人敲门都没听清。 妲己却看到了秘书的身影,脸红得瞬间缩在男人怀里,整个人像熟透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明显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反应很快地用衣服将她裹住,眼里的慾色被冷厉的视线取代,一眼扫过去,就看到站在门口尴尬不已的秘书。 “白、白总,我马上就出去。” “进来。”他却打断她,站直身体,嗓音仍沙哑得透彻,“东西放下。” 妲己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才发现秘书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姜糖水。 身为白檀的秘书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她很快化尴尬为微笑把姜糖水端到妲己身边。 妲己闻见味道就皱了眉,她相当讨厌喝这个,上次也不过是因为怕惹白公子生气所以捏着鼻子硬往下灌,这次她想了想,换了招数,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方才刚刚被疼爱过的轻哑,“我能不能不喝?” 男人低头看着他,深邃挺拔的眉骨拢在一起,沉声道:“你又想干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她刚才又假摔又装手被割伤的事。 妲己笑都笑不出来,形状精致的五官皱成巴巴的一团,“不喜欢喝,你饶了我吧。” “太太,喝它暖肚子,尤其是体寒的人更应该注意保暖。”秘书笑着劝,“我去给您拿块巧克力好不好?” 妲己把脸贴在面前男人身上,闷闷道:“喝它想吐,不要。” 男人站着,她坐着,她这么一贴,脑袋刚好抵在他的腿上,他深吸一口气,漆黑如泽的眸子里流转着暗色的轻芒,低眉望着自己腿间的小脑袋,淡淡开腔:“白太太,你这个动作是在暗示我什么,嗯?” 大约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寂静—— “你要是想用这个来换今天不喝姜糖水,”男人喉骨间酿出低沉的笑,“也好,我同意。” 秘书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僵成了一块石头,“……” 第144章 那你潜我吧,我比她好看 秘书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以及眼下这个状态实在是相当考验她的职业素养。 只见刚才还缩在男人怀里装鸵鸟的女人秒秒钟推开面前的人伸手抢过她托盘里的姜糖水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喝完,女人把杯子放回托盘上,面无表情,“我喝完了。” 男人低笑,“乖。” 说完递了个眼色给秘书,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秘书微微一怔。 大约是他回头看她的时候,水墨般清澈淡雅的眸子里带了点与沙发上女人说完话未来得及褪去的余温。 就仅仅是这一丝余温,也足以让人的心脏震颤发热。 其实她跟在白总身边的时间不短了,大概知道他是个脾气很好、很有风度的男人。 但他的温和,比起温柔更像是种疏远的礼貌,他的冷静,更像是没人能挑动他情绪的漠然。 原来他也会用这样炙热的眼神去温暖另一个人,而她方才所见,不过是他看太太的眼神中千分之一的余温。 忍不住继续去打量沙发上那个女人,不似以往看起来那样优雅雍容,她喝完姜糖水以后,也会辣得轻轻张嘴呼吸。 除了那副令人艳羡的脸蛋身材以外,好像是个很普通的女孩。 怎么就这么好命,嫁给了先生这样的男人呢…… * 待秘书出去后,白檀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要和我谈什么。” 妲己这才想起还有没说完的事情,奈何这一杯姜糖水喝得她心力交瘁,原本想说的好话都没心情说了。 索性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笑得慵懒,“没什么啊,昨天看杂志上写市中心新开了一家主题餐厅,环境五星好评,还有玻璃圆顶,落地窗,很适合情侣一起吃烛光晚餐呢。”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敲着怀里的靠垫,节奏舒缓,嗓音温凉,笑意也拉得很长。 男人却无端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俊朗的眉峰不自觉地蹙了下,醇厚的鼻音溢出一个音节,“嗯?” 妲己莞尔微笑,“听说白公子昨天去吃过啊,想问问看是不是有杂志上说的味道那么好。” 白檀怔了片刻,笑着抬起她的下巴,“绕这么大一圈,就想跟我谈这个?” 妲己躲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脸上的面具挂得很潦草,一看就知道不是发自内心的,“你觉得这件事不值得拿来谈谈?” 白檀瞧着她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有些心猿意马,刚要低头吻上去就听女人凉凉道了句:“把话说清楚再亲。” 他的吻就停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仿佛一说话薄唇就能从她皮肤细腻的脸颊上蹭过,眼神一如嗓音暗哑,“你想听我说什么?” 妲己柔柔地笑,“随便说啊,比如,白公子到底是偏爱那家菜,还是偏爱陪你吃饭的美人?爱到有家都不回呢。” 男人皱眉,“妲己……” 她慢条斯理地打断他:“不好回答?那我换个问法,我和周楚儿谁好看?” 男人望着她,不假思索地吐出字眼:“你。” 妲己还是那副神色,没因为他的回答起半点波澜,亦或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样说,“哦,那就是我做的饭不如餐厅的烛光晚餐可口了。” 她笑了下,抬手把他的脸拨到一边去不想给他亲,男人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拉到自己眼前。 妲己也不挣扎,就大大方方让他看。 “怎么伤的?”他比她粗砺许多的指腹划过她受伤的地方。 “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 男人眼里漂浮不定的墨色瞬间沉到谷底,连声音都低了很多,“妲己,我不知道昨天是你亲自下厨准备晚饭。” 妲己本想回敬一句“知道是我下厨你也不会回来”,可是一想到他不回来的原因,她就觉得心里那根线被什么东西扯紧再松开,带来一股绵延到骨子里的酸软和动容。 她眨巴了眨巴眼睛,娇娇软软地说:“那你赔我吧。” 男人抬眸,望着她眼睛里漾开水色、晶莹清澈的波光,心旌一荡,吻了吻她手上的伤口,勾唇浅笑,“你想让我怎么赔你?” “我们导演说……”妲己往后挪了挪,若有所思道,“周楚儿是你的新宠,我被她K.O.了,我听着怪伤心的。” “他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 “是吗?” “周楚儿跟你没得比。” 妲己撑着头,眼尾一挑都是撩人的妩媚风情,偏生还无辜得要命,“那我开了她,白总没意见吧?”为了让理由听起来更充分一点,她笑米米地补充,“我看见她真的没心情工作,很影响拍摄进度的——你也知道,我在剧组里地位举足轻重。” “嗯,知道。”男人密不透风的黑眸里蓄着深深浅浅的笑,“但我以为比起沈露,你会更喜欢她。” 否则也不至于特地把她换进剧组来。 “那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妲己低眉顺目,态度很是谦和,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天天围在我老公身边的女人我都喜欢不起来。白公子你要是实在想在女人身上烧钱,玩玩潜规则……” 她思索两秒,一副死就死豁出去的样子,“那你潜我吧,我比她好看。” 也不知话里哪个字取悦了他,男人丰神俊朗的五官线条都渗出了愉悦的笑意,“这位小姐,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一线女星加起来都大牌,吃不陪吃,睡不给睡,稍微一不高兴还要开我手底下的艺人,潜你是不是有点亏?” 第145章 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 妲己的眉目间淌出安静轻袅的笑意,“白总那么有钱还怕亏?” 男人低笑了声,大掌在她柔软的发间抚了抚,不答反问道:“想通了,不闹了?” 她闹?妲己撇着嘴,到底还是给了个台阶,“那你带我去看袁皓,我就不闹了。” “嗯。”男人的声线微哑,那天梁居生临时带来的消息确实超出他的意料,但至少从某种层面上讲,也给了他和她之间继续下去的可能。 思及至此,却忽然有些冷笑自嘲。 ——他们之间继续下去的可能,始终都拴在一个外人身上。 上次是屈从于利益,这次是知道袁皓还活着,所以就不和他较劲了。 可他却该死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现在要处理些工作。”男人俊透的五官里笑意敛起,语调平静地叮嘱她,“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晚上我陪你吃饭。” 说完,起身往办公桌走去。 妲己看到他起身前略微沉淡的脸色和纹丝不动的眸,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劲瘦结实的腰身却被一双藕臂环住,男人震了下,是她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就这样,白檀,你别回头。” 他看不到她的脸色,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清澈的、温婉的声音。 “我不知道在你心里,苏妲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这样说着,“也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而娶我。但是我们都清楚,这段婚姻最初是基于利益关系才开始的。我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但如果我们已经会慢慢为了感情的事情而纠结吵架,那是不是表明,我们可以试着……” 妲己抿了下唇,脸红得厉害,幸好男人没回头,才没看到她这副模样。 但她仍然能感觉到男人的肌肉在她的怀抱中一点点僵硬起来。 “试着什么?”他终于开了腔,声音哑透了。 “试着做正常夫妻……那样。”女人的分贝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要咽在嗓子里。 白檀顿了顿,觉得自己垂在西裤两侧的手心都在震颤,血液里也有些隐隐躁动的因子,却仍然冷静着有条不紊地问:“你打算怎么试?” “等我赚钱还给你。”她说,娇软的话音如同嵌进男人心底,“那以后你就不会总觉得我是拿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而是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自愿结合。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还对婚姻忠诚,只要不牵扯背叛,我就和你共同解决,不会逃避,也不会离开你。” 妲己的话刚刚说完,眼前就被一片阴影罩住,菱唇亦是被什么重重堵上,时浅时深地吮吻。 她害羞得想退后,可男人完全不给她退下去的余地,就这样紧紧箍在怀里,半晌,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放开。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唇,眼神阒黑,深如夜色中波澜壮阔的海面,妲己光是看到都觉得惊骇。 “记住你说的话,苏妲己。”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红着脸蛋,却还是安静地笑,眉眼弯弯望着他,“我会的。” 他这才又笑着亲了她的脸颊,“赚钱还我的事情不必惦记,记住你后面的话就够了。” 妲己接触过她哥哥和萧锦帆,大约明白他们这样的男人大多反感自己的女人动不动就把花钱的事论得泾渭分明,索性她也不提了,咬了咬嘴唇,“既然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举行婚礼,那……” 她细若蚊声道:“白先生,我们谈个恋爱吧。” 空气微微凝滞。 须臾,男人薄唇一勾,露出颠倒众生的俊美笑意,低声问:“怎么,苏小姐要倒追我吗?” 白檀原以为她这样脸皮薄的女孩会被逗得气急败坏,可没想到她听完只是沉默片刻,抬眼,明眸璀璨如星,“好啊。” 她笑着偏头,越过男人的身体看向不远处被文件堆满的办公桌,“白总档期很满的样子哦,好像没空谈恋爱。” “知道你还追我?” 妲己苦恼地笑,“那怎么办,我换个人谈恋爱?” 说着,就从他怀里退出去作势要离开。 男人一瞬沉了脸,“苏妲己。” 她却好似早有预谋般笑着转头钻进他怀里,“不换不换,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 他当时只道是小女儿家寻常的表白,也没太仔细去记住她说这番话时郑重的表情和模样。 可在之后她离开的五年里,白檀偶尔在梦里回忆起来,一寸一厘都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棱角分明地扎进他心里。 刺骨的疼痛无极地蔓延开来,但他彼时能做的,也只有束手无策的想念。 …… 妲己到底不好总缠着他不放,何况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喝了姜糖水缓解了不少腹痛,她休息了片刻就下楼回了剧组。 导演和策划一见到她立刻推开椅子起身迎上去,一个给她拉开椅子捏肩,另一个赶紧倒了杯茶水捧过来。 妲己一脸莫名地接过导演递来的水杯,心里隐隐有种迷之不祥的预感,“又怎么了?” 策划笑得非常谦和腼腆,“没怎么啊,就是觉得特别有必要巴结巴结你。” “巴结我?”妲己皱眉。 导演正了正神色,“妲己啊,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你和白公子什么时候领的证结的婚,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看不起我?” 妲己垂眸喝水的动作顿了好半天,才抬头浅浅地笑,“大家都知道了?” 第146章 像是养成很久的习惯 策划笑呵呵地戳了戳她的眉心,打趣道:“我就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嚣张到周楚儿头上去,原来背后有这么大个靠山,看不出来这么有手段哦。” 妲己放下茶杯,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把她推回她自己的座位上,“你这么闲,不如赶紧把第一期的主题定下来吧。” 微博上周楚儿的定妆照都放出去了,现在要换人对观众不好交代。妲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还是以大局为重,让她暂时做第一期的MC,第二期往后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萧锦帆那边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还是从梁居生那儿听说萧锦帆肩膀中了一枪,现在在疗养阶段。 导演和策划本来打算第一期就让人气爆棚、活在八卦圈里的痴情冰山冷男子萧大总裁打头阵的,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只好搁下来。 剧组里一大堆烂事,光是想想都不免感叹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妲己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条不紊地一件一件地处理,临下班前,导演通知她主创人员要去开个短会。 她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白檀说晚上要和她一起吃饭,但也没有跟她敲定到底是几点,抿了下唇,她还是对导演道:“我马上过去。” 妲己推门走进小会议室时,正听到策划扶额感叹:“幸好之前官宣为了节目效果没有公布第一期的神秘嘉宾,不然就太难收场了。” 妲己闻言舒缓了紧皱的眉眼,浅浅弯出笑容,“这不是挺好的?还有补救的余地。” 策划瞥了她一眼,把宣传稿扔在她面前,“但是官宣说了,神秘嘉宾,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年轻有为身家过亿,少女们的春闺梦中人。我现在上哪给她们找个这样的人出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策划忽然问:“妲己,你哥在不在?” 放眼整个云城的上流社会圈里,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也就只有萧锦帆和苏亦庭了,如今可能还要加个刚刚学成归来的白檀。 提到她哥,妲己的表情有瞬间僵硬,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摇头,艰难启齿道:“他目前不在云城,就算回来,我觉得也不太合适这个节目。毕竟我哥和我嫂子结婚有四年了……” 从挽歌意外怀孕、他们二人奉子成婚的那天起,苏亦庭就已经渐渐淡出了倾慕他的少女们的视线了。 导演敲了敲桌子,下了结论:“反正总共说来说去符合条件的就三个人,萧总伤病住院,妲己的哥哥又不在,那……” 那? 妲己懵懂抬头,正好对上导演意味不明的微笑。 其他几位主创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笑着说:“导演英明。” “妲己啊……”大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凑到她身边。 妲己打了个寒颤,小脸皱巴巴的,努力维系着语调的平和却还是不免露出些许纠结,“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去问他还不行吗?” * 会议最终以妲己的无奈妥协而收场。 会议室外面的气压也很低,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偶尔有人硬着头皮瞥一眼沙发上已经坐了半个小时,时不时抬腕看着腕表的男人。 他一身西装高贵俊雅,青衫落拓,俊美的五官棱角分明,周身有淡淡的气场环绕张扬着,黑眸扫过来哪怕没什么情绪也叫人心生颤栗。 每个人心里都是刷刷两排泪,谁也不知道大老板为啥不在顶楼处理政事指点江山居然跑到这里来闲坐着。他不走,他们想下班都不敢提前离开。 “白总,您是要找周小姐吗?”有人低着头弱弱地提醒,“她下午就走了。” 男人掀起眼皮,嗓音温淡低磁,透着一股贵公子般的慵懒,“你忙你的,我等人。” 大概是他的语调里没泄露出太多喜怒,所以大家也都没太在意。不过等会议室的门拉开的刹那,就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导演最先走出来看见他,惊得怔了半天,赶紧迎上来,“白总,您怎么来了?” “她呢。”没一句废话,就平铺直叙的两个字,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导演挤出笑容,“白总您稍等,我马上让人去叫她,刚才剧组临时有事开了个短会。” “嗯。”男人漠漠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薄唇扯了下,清远的眉峰覆着薄雾般的凉凉的笑,“临时开个短会就能把答应我的事抛在脑后,你的会议挺重要,以后每天下班开一个?” 导演一个头两个大,忙道不敢,心里咆哮那位姑奶奶也没说和白总约好了要一起下班啊。 她要是说了,谁敢留她开会啊。 妲己整理好东西才慢条斯理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先瞧见导演站在那点头哈腰,而后目光才游离到一旁高大颀长、丰神俊朗的男人身上。 菱唇抿出一点笑,她朝他走去。 导演赶紧给她使眼色,表示大老板心情欠佳,你最好识相一点快来哄哄。 妲己像是没看见一样,上去就把手提包递到男人面前,一副分明拿他当保镖使的姿态。还娇声软语地抱怨:“你怎么在这里等?你一来大家都很不自在的。” 男人脸色稍沉,纹丝不动的黑眸间泄露些许不悦。 导演顷刻间生出一种想一刀抹了自己脖子的感觉。 所有人暗道完了老板要生气了,可等了好几秒也只等道他一句平淡无澜的:“知道了,下次在停车场等,嗯?” 与此同时,她的手包刚一递来,他就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像是已经养成很久的习惯。 第147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搞慈善的 在众人或惊愕或艳羡的目光中,妲己微红了脸,用手去拨他放在她腰间的胳膊,抿着唇温声不满道:“白檀……” “苏小姐。”他借着身高优势,低头,以一种压迫又强势的姿态箍着她望着她,“是你自己说要追我的,嗯?” 现在知道害羞了? 妲己定定地看着他,贝齿咬上嫣红的唇,红白相间的反差极大,显出一种娇艳欲滴的错觉,男人想也不想,就这么俯首深深吻住了她。 身后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导演背过身去暗自摇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 “好了,白檀!”妲己彻底恼了,像只炸毛的小动物,眼睛里全都是星星点点的火药,抬脚就踩上了他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偏偏嗓门还不大,抱怨起来都软软的,“公共场合,你稍微检点一些行不行?” 男人愉悦地笑,丝毫没把她的恼意放在眼里,黑眸就这么攫着她瓷白带着红晕的脸蛋,“我和我的未婚妻亲近也算不检点,这种霸王条款是不是有点苛刻了,苏小姐?” 妲己依旧怒视他,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这种怒视看在白檀眼里和撒娇没两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硬了,喉结滚动了几下,眸光亦是幽深沉暗下去,脑子里甚至开始斟酌是不是让后面那些没下班的人立马滚蛋,然后在这把她办了。 但是考虑到白太太的脾气看似温静,实则又傲娇又记仇还相当的不好哄,他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男人的嗓音低低地贴近她耳廓,飘出来像是香醇誘人的红酒,“你再用这种秀色可餐的眼神看着我,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我就不敢保证了。” 妲己收到他的暗示,猛地红着脸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别处,嘴里啐了句:“流氓。” 男人搂着她往外走,闻言紧了紧手臂以示惩罚,“小白眼狼。” 那天也不知道是谁缠着他一直要一直要,把她小姑奶奶伺候好了转眼就变成他流氓了。 口是心非。 白檀带她走到专用停车场,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先坐了上去,自己留在车外抽了根烟才上车。 妲己有点小不高兴,但也明白戒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是没说他什么,自己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思考刚才会上说的事。 导演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想让白檀顶替萧锦帆的角色。 思及至此不禁扶额,这帮人可真敢想,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顶头上司身上,还让她去游说…… 这要她怎么开口? 待白檀半根烟燃尽,他掐了剩下半根扔进垃圾桶里,坐回了驾驶座上,看着那边一脸若有所思时不时偷偷打量他的小女人,“在想什么?” 妲己从善如流地回答:“想晚上吃什么。” 男人温淡中裹着锐利的眸光就这么淡然落在她脸上,眯了眯,却没拆穿,“想好了?” 妲己随口道:“没有。” “那就回家吃。”他无波无澜地接过话,发动了车。 妲己转了转眼珠,轻声埋怨道:“带周楚儿去吃西餐还包场,轮到我就变成回家吃了,我是黄脸婆哦?” 男人失笑,也不知道她是有多在意昨晚他没回家的事,却只是淡淡道:“外面东西容易吃坏,你身体不舒服,回家吃。” 妲己没想到他是这层考量,心里轻微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唔”了一声,又听他补充道:“我做给你吃,嗯?” 她一怔,“你会做饭?” “嗯。”他没解释太多,妲己也没继续问,脑子里还绕着刚才开会的遗留问题,一路沉默到家。 他把她带上楼,回了卧室便压进床褥里狠狠亲吻了一番,最后在妲己脸色潮红不停喊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才撑着床垫起身,眼底还有没褪去的慾望,沉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其实白公子心里是不太爽的,甚至可以说是烦躁——这一天起了三次兴致,次次都被打断,再这么下去非被小祖宗折腾死不可。 妲己趁这段时间洗澡换了个衣服,再走下楼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汤。 原以为他所谓的做饭就是家常小炒,结果拿起筷子尝了尝才发现,是她太低估他了。 “你经常给别人做饭吗?”她叼着筷子,就这么望着他问了出来。 男人觑了她一眼,语调仍是寻常,“第一次。” 妲己愣了愣,以他的水平而言,绝对不会是第一次做饭,那么他所谓的第一次是……第一次做给其他人吃? 本想取笑他空有一身手艺却没有展示的舞台,可忽然就想起,很多天前他在出租屋里温和低语的道歉——抱歉,我不习惯有人等我。 苏家没倒之前,妲己也是名媛圈子里的一份子,经常听到有人聊起白家的长公子。大多数人只拿他当成一个神秘低调又富可敌国的纨绔子弟,言谈间大多带着倾慕或嫉恨,认为他的资本无非就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可妲己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若想守住家族一脉相传的显赫,自己也决不能是碌碌无为之辈。就像她哥哥苏亦庭,从小受到各方各面的训练,很多辛苦学来的本事并不是成绩单上几个数字就能代表的。 他过得很孤独吧。 妲己不动声色讲椅子往他身边靠近的地方挪了挪,眨了眨眼,“那以后我想吃,你还会做的哦?” 男人瞧着她那傲娇的表情,总觉得如果她背后有条尾巴的话一定已经晃起来了。 沉吟片刻,道:“看你表现。” 妲己笑得温婉可人,“我表现一直良好。” “这么喜欢吃我做的菜?” “是的呀。” 男人眼里泛起些许深浅交错的光,“为什么?” ——因为我心疼。 妲己斯斯文文地戳了戳碗里的饭菜,垂眸笑道:“好吃啊。” 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下班早就回来给你做,嗯?” “好。” …… 吃过晚饭,吴妈泡了杯茶给她,白檀在书房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她也不好过去打扰,就抱着Miffy在屋里看书。 下楼拿东西时路过他的书房,通过没有关好的房门隐约听到男人低沉严肃的嗓音似乎在和谁打着电话。 她笑了下,心里泛起酸酸软软的甜蜜,替他关好房门,一个人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 书房里,男人漆黑无物的眸子盯着外面那道一闪而逝的娇柔纤细的身影,亲眼看见她帮他把门关上,眼底涌动的冷意更深了。 慢条斯理地勾唇,白檀笑着讽刺电话里的人,“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他们又爬起来了?高薪养着一群饭桶,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大少爷你是搞慈善的。”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同样淡漠,“他们高价悬赏的又不是我的项上人头,枪口都戳到你脑袋顶上了你还有心思花天酒地泡女人,我有什么可替你操心的。” 白檀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稠,只是眼里仍旧藏着冰天雪地的寒,“他们这次找了个什么货色,这么难解决?” “是个中国人,还是你老乡。”唐季迟轻描淡写道,“美第奇家的老头一直就想要你的命,这个新请来的佣兵头子也是个不好惹的。据说他是半个月完成了美第奇公爵交付的所有A+级任务,才从一大堆候选者里被看上。” 白檀眸色冷冽。 A+级的任务,国事层面玩儿命的任务。 云城还出过这么有本事的,他竟然没听说过。 唐季迟嗤笑,“这人跟你渊源还不浅呢。” “哦?” “苏亦庭,你应该听过。” 书桌后方的男人眉头蓦然皱起,“你说什么?” 苏亦庭跑到美第奇家去当佣兵? “大概是交易之类的吧。”唐季迟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只管猜测,“他前阵子刚从姓萧的手里逃出来,可惜现在苏家垮了,他孤掌难鸣,自己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杀回云城找萧锦帆报仇。正逢美第奇那个老头又惦记着找你麻烦,俩人一拍即合了——他带人暗杀你,美第奇老儿助他铲除萧锦帆。” 男人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唐季迟等得不耐烦了,冷声问了句:“死了?” 第148章 不要用脑子思考,告诉我 白檀落在空气中某一点的眸光转深,沉入看不见光的海底,晦暗幽冷,许久过后,才淡淡回答:“知道了。” “意大利那边我会继续派人盯着。”玩笑归玩笑,他们兄弟之间有过命的交情。更何况Twon家地处英国,在欧洲的影响力总归白檀要大一些,许多事做起来也方便,“多事之秋,你要是惜命就别往这边跑了,找机会把你在欧洲认识的那个小美人也接回国内吧。” 白檀“嗯”了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眸纹丝不动,像僵了一样。 半晌,他道:“季迟,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传来薄冷的嗤笑,“怎么,你和你的小美人都想开了,别扭闹够了?” “不是跟幼清。” 原本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忽然就睁开眼,蹙眉问:“跟谁?” “苏妲己。”他静静吐出三个字。 电话那边的男人怔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荒唐不屑的笑,“你他妈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我在欧洲替你盯着苏亦庭,损兵折将赔了多少人进去,你转脸就跟他亲妹妹结婚?” 白檀皱眉,淡漠道:“她是女人,和这件事没关系。” 苏亦庭不是那种会拿女人当筹码的垃圾,更何况那还是他从小宝贝到大的妹妹。 “你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唐季迟冷笑,“我没见过哪个间谍脑袋顶上贴着I’m-spy。就你这副德行,死在女人身上都不多。” 白檀没有正面应对他的话,只是打断他,“季迟。” 唐季迟冷声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不管你是为了和萧锦帆抢女人还是为了刺激你家小美人,但你娶了苏妲己,无异于是引火上身自掘坟墓。你以为女人都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 他沉了沉嗓音,“别说这个节骨眼上苏妲己对你是真心假意都看不明白,就算以后她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你跟她哥拿枪指着对方脑袋的时候你试试她会帮谁。” 白檀听着,微微阖上眼,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地攥握成拳,甚至发出了些许关节拉扯的声响。 可他却只是嘲弄地笑着说:“半年不见,你怎么贫得像个女人似的。” “你真他妈狼心狗肺。” “季迟。”白檀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以同样的语气节奏淡漠重复,“她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和她无关。” “老子就多余管你!”唐季迟英俊的眉头溢出暗色的戾气,挂了电话半天都舒不出胸腔里一口恶气。 多少年也没见性情温和沉稳的少爷因为什么事躁怒成这样,旁边老管家犹豫了几秒,道:“少爷,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沉声,不悦至极地一脚踹在面前的茶几上,“继续派人盯着,白檀要是死了老子给他收尸都嫌麻烦!” * 妲己在卧室里看了一会儿书,心里却有些小小雀跃的情绪怎么都安静不下来,她伸手去挠Miffy的下巴,轻声告诉它:“我要结婚了,以后你也要喜欢他。” Miffy懒洋洋地觑她一眼,用毛绒绒地爪子把她的手扒拉开,好像对她的欢欣雀跃一点都不感兴趣。 妲己嘴角还是噙着笑,揉揉它的毛发,“你有没有听?” 她最知道Miffy哪里容易发痒,于是用指头去戳它,男人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这一幕。 穿着宽松睡衣的女人半坐半躺在床上,标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明艳的笑,和怀里雪白的一团小动物闹成一片。长发随意挽着,有几缕垂下来,跌在她皮肤细白的肩膀,卧室里暖黄色的光晕更让她看上去比白天多了几分侵入人心的妩媚,弧度美好的下颔,微抿的唇,高蜓又不失小巧的鼻梁,几乎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那场景就毫无征兆的从他眼底映进他心底。 妲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只大掌将她怀里毛绒绒的一团拎起来丢到房间外面,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她怔了下,想故作发怒,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憋不住。 头上一片阴影罩下来,是男人揽着她的腰把她深深嵌入床垫里,温热的唇含住她的耳唇,又去啄她的脖颈。 她紧抿着唇,伸手推着他结实的胸膛,“白檀,你干什么呀……” 她还来着姨妈呢。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这样紧紧箍着她,也许是床头的灯光有些昏暗,妲己竟觉得他深黑色的眼睛里有很多比平时更重的阴影墨色。 白檀就这么一下下重重吻着她,听到她说话,蓦地堵住了她的唇,舌尖探入口中。 动作比白天还要凌厉,妲己愣了两秒,待他退开,才伸手去抚摸他棱角分明的冷峻的脸,“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她刚才路过他书房门口,就听到他语气比平时和她说话严肃了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知道做上位者的大多在和下属说话或者处理正事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一副含威不露的语气,但她还是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一样,更奇怪的事,她竟有种无比荒唐的直觉一闪而过,觉得这件事似乎……还和她有关。 男人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寡淡的黑眸间升起些许未知的情绪,“你很了解我?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妲己没料到他会反问,讷讷回答:“也不是……” 两个人做着亲密的事情,对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从四肢,从眼睛,从各种各样的触碰里都可以感知得到。 男人低头衔住她的唇,厮磨一阵,忽然冷不丁地问了句:“妲己,你爱我吗?” 妲己怔住,身体有些僵。 他等了两秒没等到回答,眸光沉了些,继续不由分说地狠狠堵上她的唇,手也伸进她的衣衫,比平时暴躁用力地捏着她,“那你喜不喜欢我?” 妲己也未曾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有定力,受了一点点刺激脑子里思绪就开始涣散,下意识的用藕臂环住他劲瘦而肌理分明的腰,偏过头,在忍不住地吟哦中回应他:“白檀,你别这样……嗯……你这样……嗯,我没办法思考……” “敏感的小东西。”他惩罚似的掐住了她胸前的某处,嗓音粗哑,“不要用脑子思考,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真是多余问,看她现在的反应也知道,她对他至少是相当喜欢的。 她的动作让她轻呼出声,杏眸漾开水纹,却还恼羞地瞪着他,“你别闹了。” 下面有什么硬起来的东西抵着她的身体,妲己无比清晰地体会着它的变化,一下慌了神,“白、白檀,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来例假的时候……” “嗯。”他鼻音很重地应了声,却并不放过她,反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她裤腰的地方,哑声道,“不做你,用其他地方也可以。” 妲己涨红了脸,看着他英俊的额头渗出些许忍耐至极的汗。 其实白檀也不想在她不方便的时候欺负她,可是看到她那副乖巧又温顺的样子就忍不住心里想要一遍遍求证、听她一遍遍重复白天那番话、听她一遍遍说不会离开他不会背叛他的冲动和慾望。 那种慾望甚至超过了他想要她的慾望。 像是陷入病态的怪圈,怎么都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就在妲己犹豫着要不要用手帮他解决的时候,他却又在她眉心狠狠亲了一记,放开她,独自一个人进了浴室。 她茫然而莫名地坐在床上,盯着浴室门上映出来的高大身影,听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什么东西。 男人洗完澡出来有些久,她那边的床头灯已经暗了,女人白希的脸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青丝铺开,一丝丝地绵延到谁心里。 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入了梦乡,白檀也没有吵醒她,擦干身子就躺在了另一侧床上,撑着一只手臂背对着她,用另一只手去关灯。 独属于女人的馥郁芳香就这么凑了过来,他的身体突然被从身后轻轻拥住,而后听到她温静的话音:“白檀,我喜欢你,也可以……爱上你的。我不知道你是缺乏安全感还是怎么,但我既然已经嫁给你了,就不会背叛你。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 男人的胸膛微微震了震,关上灯,反手将她抱住,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真的不会?” 第149章 离婚协议 也不知是因为唇齿被堵住,从气息一直紊乱到了大脑,无法思考,还是因为其他什么,黑暗里的女人除了青涩娇羞的回应他的吻,没有再说一个字。 * 白总有了新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公司上下。 妲己觉得自己走在路上都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毕竟这个圈子里,有钱有势的男人和长得漂亮的女人之间的故事,好像只有那么一种解读方式——包-养。 也有不少看热闹的,在她经过时故意拔高嗓音聊着什么盛景不长、君恩难再的字眼,暗指她也会像沈露和周楚儿那样有一段新鲜期,过了期变了质就一定被那个男人抛之脑后,妲己每次端着咖啡路过,都当做没有听见。 倒是策划总会瞪她们一眼,偶尔还会警告她们别乱嚼舌根。 到了公司导演劈头就问:“姑奶奶,昨天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妲己抿了口手中的咖啡,垂眸淡淡回应,“还没找到机会开口。” 导演的眉头一下皱成了川字,看着她不紧不慢斯斯文文的模样简直想上去扔了她的咖啡踩两脚然后晃着她的肩膀怒吼,“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开拍了你知道吗?” 妲己掀了下眼皮,瞧着对方一脸隐忍得辛苦的样子,忍不住笑,“知道,但是这种事总要找时机说的呀。” 策划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低声道:“根据姐姐混这个圈的经验,枕边风最容易吹了,反正你们已经同居了,那个那个的时候……” 导演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听着两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后辈聊这种事情实在是心很累,一个文件夹就砸了过去,“你当着我的面能不能含蓄一点?” 不过,导演转过头来用手指敲敲妲己的桌子,黑着脸道:“她说得有道理。” 妲己托着腮搅拌手里的咖啡,嘴角弧度收放合宜、静敛得体,透着一股名门淑媛的优雅从容,眼睛眨巴眨巴,无辜道:“我这周身体不方便啊,根本没机会开口嘛,下周再说。” 导演,“……” 策划,“……” “闹着玩的。”妲己收起玩笑的神色,“我是打算今天问他的,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拿蜜月旅行的噱头哄哄他好了。” “蜜月旅行?”策划瞪了瞪眼睛,“你们要办婚礼了呀?” 妲己脸上一红,“还有一周多,婚纱和戒指就都准备齐全了。” 反正白檀之前允诺过,别的女人结婚该得到的,她作为白太太都不会差。 导演沉吟道:“你想把蜜月旅行和拍摄放在一起?这样好吗?” 妲己怔然,“拍摄也用不了两天,我觉得没关系,白檀他应该……”也会听她的吧。 “太棒了,你们的世纪婚礼结束之后刚好借着全民热议的潮流拍一集真人秀,这个热度蹭的不要太简单。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们一会儿开会讨论一下白太太的新婚蜜月旅行的地点哦。”策划一拍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妲己的嘴角绷不住微微扬起,心里也是一片沉静的恬然和对未知的期待。 蜜月旅行啊。 …… 下班后,导演想起昨天的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多留姑奶奶一秒钟,连推带赶地活活把她轰出了剧组。 妲己走到停车场,果然老远就看到挺拔英俊的男人略微曲腿靠着车身,大衣被停车场里的风吹得衣角摆动,浓密的黑发亦是在俊朗的额前轻轻晃荡。 他的五官真可谓是造物主遗留的神迹,俊美疏朗,惊为天人,几乎可以完美驾驭任何一种气质。 尤其是那双黑眸,对上她的眼睛时,她总觉得会被其中深邃的漩涡吸进去。 见她走来,男人寡淡的面容总算多了丝不可察觉的温度,“上车。” 妲己很慢很慢地端着架子走到他面前,唇角勾出淑女的微笑,“白先生今天要带我去哪?” “去医院。”他的嗓音平和沉稳,如静水流深,看到女人怔然的面孔,淡笑道,“梁居生说你爸爸的身体最近有所好转,是时间该去拜访一下了。结婚也需要他老人家点头,不是吗?” 妲己说不清心里复杂的感觉,就这么抱住他,轻声说:“谢谢。” 男人低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记得,也谢谢你的用心。 难以启齿的话变成浅浅的摇头微笑,“你有给我爸爸准备礼物吗?” 他为她拉开车门,“一个我这样的女婿够不够?” 妲己撇着嘴,“白先生你很自恋哦。” “嗯。”他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发动了车,“下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的笑收一收,不然很容易让人误会,嫁给我白太太也很得意。” “是啊。”妲己毫不避讳地承认,“我是很得意。” 男人怔了下,望过去,她对着车窗不肯看他,一句话轻得雁过无痕,可他还是从车窗的倒影上看到了她星芒璀璨的眼睛和含羞带怯的脸。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这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女人。 …… 苏邺对他们的婚事没有太大的异议,大约是白檀作为女婿表现的尽职尽责、温和有礼,既不让人感到疏远,也不随意得失礼。 而且他的身家背景也确实没什么可让人挑剔的。 所有的所有都好像在演一出写好剧本的舞台剧,顺利得让妲己不免恍惚。 待夜幕降临,白檀提出该带妲己回去、不要再打扰老人休息时,苏邺才对妲己道:“你去帮爸爸把护士叫来。” 妲己微愣,看着爸爸手边的呼叫器,又看了眼白檀,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气压瞬间低了许多,白檀表情平静,立于病床边,开口,语气沉淡谦和,“伯父有话要对我说?” 苏邺脸上的笑容亦是褪去,苍老的病容覆盖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很难让人想象出这是当年在商场上厮杀驰骋的一方霸主。 “有生之年能听到堂堂施、白两家的少董称我一声伯父,”他笑了笑,“也不枉此生了。” 云城新崛起的势力中没有多少人知道施家和白家的关系,不过苏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就是少许知情人之一。 白檀也不觉得惊讶,脸上始终都是宠辱不惊的淡然,“伯父说的哪里话。” 苏邺打量着他,以风雨飘摇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犀利,却发现自己看不透面前年轻而成熟的男人眼底的深沉,不禁笑了,“好一个后生可畏,雪客要是看见你如今的出息,大约是要后悔的。” 白檀脸色未起太多变化,黑眸中却隐隐有裂开缝隙的痕迹。 “当年施公嫁女是云城多大的盛事,光是流水宴席就摆了将近三个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苏邺仍是笑,“如果不是我一时大意,让狼心狗肺的贼人钻了空子,素素出嫁时的盛景,估计也和当年别无二致吧。” 白檀听着他的话里有话,眼中凝起颜色深暗的雾气,“我和素素的婚事不同于当年。” “你是在跟我保证?” “是。”白檀道,“我保证。” 床上的老人闭了闭眼,“你的聘礼呢?” 男人淡淡地笑,“请伯父开口。” “我要你在这里签字。”床上的老人目光矍铄锐利,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这原本是给萧锦帆准备的。” 白檀接下,面不改色地看完所有条款,视线在文件的台头处逗留许久,薄唇稍稍勾起,“离婚协议?” 老人颔首,“素素喜欢谁、想嫁谁我干涉不了,但是坦白来讲,我不认为你娶她的目的很单纯。” 男人听着,没说话,也没反驳。 老人继续道:“素素是个女孩子,论心机手段,她斗不过你们这些人。这份协议你单方面签下字,交到她手里也不会生效,只是我做父亲的多给她留了一条退路罢了——如果往后她感觉到在这段婚姻里过得不幸福,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至于里面提到的那笔钱,也不过是保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虞,白少董应当不会吝啬。” 男人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似笑非笑,“如果我不签呢?” 老人也是同样的笑,笑里锋芒不减当年,“你觉得呢?” 第150章 背弃我之前,你会犹豫吗? 白檀敛起眸中一闪而过的凌厉,换上温润如玉的平和,“伯父,您也知道女孩子家情绪无常,偶尔喜欢闹一闹脾气,万一素素闹着脾气没有考虑清楚就签了字,”他淡淡地笑,声音不大,字里行间的存在感却很足,“那岂不是一场乌龙?” “你放心。”老人道,“这份协议我不会交给她自己保管。等她哥哥回来以后,我会放在她哥哥那,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连她哥哥都认为她有离婚的必要,那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阻碍我女儿的选择——你,也算在内。” …… 妲己不知道后来爸爸和白檀聊了些什么,只感觉到回去的路上,男人始终沉默着,车厢里气氛冷得能结霜。 到了家,她有些不安地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要不要喝点水,男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最后被她问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抱着她压进卧室的被褥里狠狠地“教训”了一番,低笑,“白太太今天晚上一直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是觉得我冷落你了?” 妲己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在卧室昏暗的阴影中显得有些遥不可及的疏远,她撇嘴,“你就是冷落我了。” 男人唇角一勾,又开始了作弄,唇流连在她的脸颊和腮帮,最后一路吻到脖颈,比起平时那副衣冠楚楚的淡然多了几分雅痞的邪气,“知道你这两天没要够,不是我不想好好伺候你,是你身子不合适,嗯?下周补给你。” 妲己用了两秒钟才消化他的意思,脸红得能滴血,一脚踹开他,“你不要胡说。” 这男人怎么什么事都能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 男人又亲了亲她的眉心,低笑,“好了,你去洗澡,我给你做饭,一会儿下楼吃。” 说完,他撑着床垫要起身,妲己却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他略微意外的眼神中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男人很配合她的动作,也没想要反抗,妲己就这么抱着他换了个方向,直接将他压到了身下,满脸通红地凑过去亲他。 他眸光一深,寡淡的眉宇无动于衷,等她笨拙地亲完,才淡淡道:“白太太,有事求人的时候,这个吻技可上不了台面。” 妲己心里有种被看穿的恼怒升腾起来,“你……” 他伸手点住她的唇,道:“什么事?” 妲己静了片刻,拨开他的手,糯糯道:“我们结完婚,去度个蜜月好不好?” 男人闲适地躺在她身下,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哪怕是这样被她压着,也丝毫不显得弱势,气场如海纳百川般沉稳淡然,嘴角噙着笑,“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在安排了,到时候白太太只要人能到场,其他事情都不在话下。” 妲己没料到他竟然早有安排,不禁愣了愣,“可是……” 可是真人秀的事,她要怎么开口? 她脸上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男人轻轻溢出个鼻音,“嗯?” 妲己皱巴着脸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应对策略,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男人听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说完,她怯生生地在他唇上亲了几下,软软地叫他,“白檀,你会同意的哦?” 他笑了,意味不明,“你要让你丈夫去参加那种抛头露脸被人指点议论的节目给人当笑料?” 一听就是生气了。 妲己赶紧劝,“哪有笑料那么夸张,整个剧组都是你的,谁敢把你做成笑料?我们是为了摆正白总你的光辉形象,让光大妇女少女们知道你又帅又有钱性格又好又厉害。” 妲己原以为他根本不会理会她拙劣的马屁,可是一通夸下来,也不知是哪个字取悦了他,他猛地翻过身,重新将她压住,嗓音低哑带着誘惑,“我厉不厉害你知道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公之于众,嗯?” 妲己瘪着嘴,第一次没有对他充满情-色的言语恼羞成怒,而是将头埋进他怀里,娇软地蹭他:“现在剧组里面人人都说你宠着我,才让我来吹吹枕边风,完成不了任务他们会觉得我失宠了……那我很丢脸的。” 说着,她抬头,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软到了男人心坎里。 他喉结动了动,愉悦地笑着攫住她的下巴,懒洋洋地笑,“白太太,你知道什么叫枕边风吗?” 妲己眨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你凑到我耳边说一句话就叫枕边风。”他的嗓音慢慢沙哑,眸光亦是一寸寸袭上妲己并不陌生的暗色,“有人怂恿你来吹我的枕边风,没人告诉你枕边风要怎么吹?” 妲己故作苦恼地想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问:“那我下周再吹,还来得及吗?” 男人的胸膛震了震,像是在笑,随后将她深深吻住,唇齿纠缠的缝隙间哑声告诉她:“机会不等人,想跟我谈,就今天。” 妲己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抿着唇,看了他好半晌,下定决心般,青葱白希的手指伸向了他的腰带。 男人也没想到她要来真的,湛黑的凤眸中有些许错愕,而后反应极快地捉住她的手,眼底被什么深色的风暴席卷,“素素。” 妲己要做难为情的事情本来就精神高度紧张了,还被他制止,脸红得像发烧,“你干什么,到底要不要,不要以后也不做了!” “这么豁得出去?”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眉头稍凝,笑意收拢,那眼神总给人感觉像是审视。 妲己啐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再豁得出去舒服的也是他,居然还有脸摆出一副她豁出去了是她目的不纯的样子。 他的动作停了很久,从床上起身,淡淡道:“先吃饭吧,晚上再说。” 说完,就整理好衣衫,拉开门走了出去。 妲己独自坐在柔软的床褥中央,茫然迷惘。 她知道他刚才已经起了变化,可是为什么…… * 吃过晚饭,白檀没有回卧室,平时这个时间他也大概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但今天也许是有前车之鉴,妲己莫名觉得他是故意避着她。 她也不好意思再去说什么,跟Miffy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就躺回了床上。 书房里,唐季迟又一次给白檀打来电话。 “假如你认为自己有本事拿得住苏妲己,那么你和她的婚姻,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男人静静地听,只字未讲。 唐季迟继续道:“苏亦庭这个人太狡诈,手段也是非同寻常的狠辣,我的人根本擒不住他。” 男人嗤笑,“你废了?” 唐季迟淡漠回他,“我在处理英国的交接事宜,准备回国了,没法亲自盯着。” 白檀怔了下,“你要回国?” “她从美国回来了。”唐季迟的声音透过电波,沉了好几度。 “段悠?”白檀皱了下眉,一哂,“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值得你惦记八年,看不出来Town家的大少爷也是个情种。” “比不上你怂。”唐季迟想也不想地回敬,过了一阵子才说,“苏亦庭需要美第奇的势力收拾萧锦帆,美第奇需要他的本事来杀你。他们的合作对你对萧锦帆都是个致命的威胁。如果不铲除,将来必成祸患。如果你能拿住苏妲己,最好用她引出苏亦庭,先发制人,否则以后等他势力壮大,再想擒住他就难了。” 白檀沉默良久,“我知道了。” …… 男人是后半夜才回到卧室的,彼时妲己已经呼吸均匀地安然入眠了。 他掀开被子躺下,关了灯,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深不可测,最终闭了闭眼,抬臂将她揽入了怀里,让她冲着自己的方向。 片刻,他温醇而凉薄的嗓音低低响起,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若是让你在我和你哥中间做个选择,背弃我之前,你会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吗?” ——别说这个节骨眼上苏妲己对你是真心假意都看不明白,就算以后她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你跟她哥拿枪指着对方脑袋的时候你试试她会帮谁。 女人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馥郁柔软的身体贴着他,青丝也在他身上铺开,纠缠而依赖。 耳畔又仿佛传来她的表白和信誓旦旦。 ——我既然已经嫁给你了,就不会背叛你。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 呵,真的不会吗? 如果对方是你心爱的哥哥,也不会吗? 第151章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吗? 第二天,妲己在闷闷不乐中收到策划的通知说,梁助理来了。 她窝在办公室里,根本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谁都知道梁居生是白檀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策划赶紧劝她:“梁助理说是和真人秀有关的事,你真不去听听?” 妲己手里的动作一顿,抿了下唇,“等等我。” 剧组的小会议室里,几位主创坐给梁居生端茶倒水,时不时的探探口风。 可是梁居生对此敬谢不敏,只是推了推眼镜道:“等苏小姐来了再说。” 妲己姗姗来迟,梁居生一看她进来下意识就站起身给她让座,有心人看他这一个举措,就知道妲己在白总心中地位一定不低。 妲己坐下来,平铺直叙开门见山地问:“他让你来说什么?” “白总说,他可以参加。”梁居生将手里纸张放在桌上,“但是拍摄地点请苏小姐决定,白总给的建议是这些。” 纸上写着世界各地拥有名胜景观的地点。 妲己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件事的,微微怔住,策划和导演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真人秀占用了他们老板的新婚蜜月时间,那么拍摄地点自然该以他们的蜜月地点为主,让新娘子来拍板定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让她才白氏集团真正的女主人。 妲己逐一看了下去,月眉轻颦,“只有这些地方可供选择吗?” 梁居生微笑,“这只是白总的建议,如果您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可以直接跟白总沟通。” 纸上那些地点大多地处澳洲,美洲,也有东南亚一些景色宜人的小国家,可是…… 妲己垂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我想去欧洲。” “她是这么说的?”白氏顶楼的总裁办,男人坐在座椅上,淡漠的嗓音透过空气传来,乍听上去风波不起,可他紧扣在扶手上骨节轻微泛白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些许不平的情绪。 “是。”梁居生抿唇,明白其中的利害,“太太说其他地方都可以以后再去,这次度蜜月她想去欧洲。” 欧洲。 冬季的欧洲阴雨连绵,有时候整整一个冬天都见不到太阳,不管是人文景观还是自然景观,都非最佳选择。 有什么是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男人薄唇轻轻扯开锋锐凉薄的弧度,“你说了什么?” “我劝过太太很多次,也暗示过她您偏爱澳洲。”梁居生越说声音越小,“可是太太的意思是,如果您有想去的地方,完全可以不考虑她的意见,直接决定。既然您想交给她来选择,那么她的选择就是去欧洲……” 他真的劝了太太很多次,也说过今年的天气不合适之类的话。 以太太一贯的善解人意,她早该点头同意了,可这次她的执着超出他的想象,执着到,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理由。 白檀望着窗外的天色,黑眸里是一汪死水般的空寂。 ——多事之秋,你要是惜命就别往欧洲跑了。 ——你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我没见过哪个间谍脑袋顶上贴着I’m-spy。就你这副德行,死在女人身上都不多。 唐季迟说,如果他是苏亦庭的话,安定下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联系自己的妹妹叫她放心。 这样说来,她有可能早就知道苏亦庭在欧洲了,也有可能早就知道苏亦庭要取得美第奇家的信任,最后重要的一环就系在他白檀身上。 白檀从不怀疑,她对他是有些感情在的,决定嫁给他,也是欢欢喜喜,期待喜悦的。 但他不知道,这份感情在她的父兄和家仇面前能占几分的重量。 她从没说过爱他。 也许喜欢归喜欢,但远远不及对她父兄的爱和对萧锦帆的恨。 于是,他故意没有在纸上给出与欧洲有关的选择。 他在赌,赌她一场真心。 理智告诉白檀,苏妲己一定会这样选择,在他和她哥哥之间,她一定会这样选择。 为了帮助她哥哥取得美第奇家的信任,为了找萧锦帆报仇,她舍弃他,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所有发展都如他预料的那般。 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吗? 手里的力度越来越大,座椅的扶手都被隐约攥出了裂纹。 不,很不好。 苏妲己,我感觉很不好。 梁居生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艰难启齿道:“白总,不管别人怎么做怎么想,唐总始终是为了您好的。如果太太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顿住,话锋一转,“您不妨考虑一下唐总的建议,借太太的手将苏亦庭引出来。苏亦庭其人手段阴狠,对敌人从不留情,现在他为了夺势找萧总报仇,加入了美第奇阵营,这对您是大大的不利。此次不除,必成祸患。” 在唐总刚刚提出这个建议时,白总并没有马上答应。 他说,那是男人之间的事,没有必要把他的女人扯进来。 所以他如此行事,为了看清太太的态度。 若她选了其他地方,那白总无论如何也会让她远离这场男人间的厮杀纷争,护她平安无虞。 可太太的选择,实在是,偏心的太过明显。 手机里传来短信的声音,梁居生低头查阅,看到上面的字只觉更加讽刺,却还是如实汇报道:“白总,婚纱和戒指都提前赶制出来了,今天下午就能送到。邀请函也已经私下准备好了,您和太太的婚礼日期,是不是可以准备公布给媒体了?” 第152章 他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她婉转生莲的脚步 男人沉默很久,嗓音很淡,淡得没有情绪浮上来,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你自己看着办,不用知会我。” 梁居生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一天前,白总提到婚礼的时候还稍稍会给点反应,一向沉稳内敛、不喜形于色的脸上都会析出浅浅的温和。 “好的,白总,那婚纱和戒指是送到絮风庭还……” “我让你自己看着办,不用知会我!”男人蓦地打断,语气明明该是愤怒的,却又显得阴鸷沉郁、寒意入骨,“听不懂?” 这次梁居生再没了二话,“是,白总。” * 白家少董结婚的消息终于像深海鱼雷一样在云城这片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海域里,炸开了巨大的浪花。 所有新闻媒体纷纷在震愕之下跟进报道,一时间白氏的公关部电话被打爆,始终呈占线状态。 毕竟对于整座城市来说,白家的一举一动与所有人休戚相关,随随便便牵起一根头发,动的就是他们的半壁江山。 苏妲己的名字又一次上了娱乐头条,成为大街小巷、八卦圈子里的第一绯闻女主角。 当然,按照这个圈子里的尿性,一对情侣公开恋情,火的总是前任,萧锦帆那边过得也相当热闹。 大家都还记得两个月前萧锦帆还是苏家养子那会儿,每日和妲己出双入对的传闻。还有他哪怕吞并苏家,却独独对妲己网开一面的仁慈,以及砸了天价最后却成为笑料的那场的求婚。 想象中,萧总听说旧日的爱人另结新欢应该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可事实上,他做完手术取出子弹连休息都没多休息一天,直接回了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每日起早贪黑一张扑克脸地照常出现在公司里。 唯独,将一切雷霆之怒都发洩给了股市和商场。 经济学家们每日大跌眼镜地看着金融杂志上风云莫测的厮杀,白氏和萧锦帆的恩怨仿佛终于明朗,进入了某种白热化的阶段。 距离婚礼还有一周的时候,妲己彻底被放了婚假,可白檀却忙得不可开交。 婚纱被送到家里那天,妲己已经有大概两天没见过白檀了。 就连梁居生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太太,白总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叫您自己先试试看婚纱了。我们把大师请到了国内,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合身的地方,马上就能改出来。” 妲己知道他忙着应付各方各面的询问,也知道萧锦帆不会放过这个时机为难他。 她好像没有立场责怪埋怨,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其实也期待过,穿上婚纱的一刹那,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她体贴又温和地笑着对吴妈说:“给梁助理沏杯花茶,在柜子第二格里,解乏的。” 吴妈赶紧去了,梁居生坐在客厅里等着妲己换好衣服从起居室里出来,满心疲倦中还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丝难以言明的奇怪。 白总不在,怎么搞得他才是新郎一样?! 神tm尴尬。 妲己回到起居室,看到几款婚纱和礼服的瞬间,掩着嘴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不知怎么有些酸,险些就落了泪。 设计师是外国人,随身携带的女翻译笑着为她逐一介绍这几套礼服,中式西式,繁琐奢华的、简单性感的一应俱全。 那些礼服实在太美,美得炫目,妲己只觉得心里膨胀着太多东西,因为女人看到婚纱,才会有种真真实实的感觉——她要嫁人了。 “至于那件在主会场里穿的……”翻译笑着说,“我想我就不用为您多做介绍了。” 妲己缓缓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它,像是在伸手碰一个梦。 那是,她在古堡里补过的那份手稿里,最后一页上画的那条婚纱。 上个世纪的宫廷风,繁复的褶皱一层一层垂下来,似随意又似精心雕琢,裙摆大的一眼望去几乎装不下。 是谁说过时尚就是个不停旋转的圆圈,几十年前流行的东西,几十年后会再次流行。 就如同这条婚纱,一针一线与其说是婚纱大师缝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她心里跃然浮现出来的,那几十年前属于白檀母亲那个年代的潮流,让她也深深被吸引,爱不释手。 当妲己挽了个发型从起居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梁居生无意间一抬眸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远在会议室里开会的白檀手机亮了亮,是梁居生的来电,他沉着脸挂断,不一会儿,一张图片就发了过来。 画面中是女人提着裙摆从楼上走下来的样子,微微低着头,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眉眼含情含笑,风姿绰约而倾城。她的身材完美纤细,又不会过于削瘦以至于撑不起这雍容优雅的气场,明艳,或者说是惊艳,惊艳到夺目,张扬,对男人而言,是从眼到心的占据。 白檀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本来是静止的画面,他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她婉转生莲的脚步。 云城的第三种绝色。 曾有人说,以苏家二小姐的美貌,若是进军娱乐圈,大概能缔造一个时代。 他坐在肃杀冰冷的会议室里,蓦地就想起了这句话。 还在陪总裁一起加班加点的会议室众人在瞌睡中看到首位上的男人忽然起身,各个坐直了腰板如临大敌。 可他却只是疾步而过匆匆留下一句冷淡的“明天继续”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檀不是仗着权势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纨绔幼稚的二代公子哥,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车开超了速。 第153章 都说美人画皮,而我却轻信了你 他回到家的时候,设计师和翻译都已经走了。 几套婚纱和礼服已经连着模特模型一起被佣人搬进了临时的储物间。 只剩下书房里女人安安静静垂眸看书,气质恬然优雅,像是温暖春风中的一树桃花。 书上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沉黑如玉的眸子就这么没有情绪地盯着她想,苏亦庭若是拿这样的女人放到他身边来扰乱他的心神,那他还真是只能甘拜下风,拜对方技高一筹。 妲己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那么入神,还是她脚边的Miffy最先发现了白檀的存在,毛绒绒的身子蹭了她好几下,她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到门口那个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男人。 一下有些惊讶,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去,笑逐颜开,“你怎么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眉头几不可见的拢了拢,冷淡道:“没有,回来拿东西。” 说完,转身便往书房走去。 妲己的脚步顿在门口,竟恍惚有种他刚才在用一种嫌弃厌恶的眼神望着她的错觉,哪怕男人的脸色始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漠。 她莫名其妙地抬脚跟了上去,只见男人回了趟书房,手里确实拿了份文件出来,又步履匆匆地门口走。 “白檀。”妲己想了想还是叫住他。 男人没回头,站住了脚,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抿着唇绕到他身前,细白的手指攀上他颜色深邃的领带扣,对比出某种鲜明的娇艳。 男人看了片刻,掀起眼皮,目光灼然地落在她脸上,宛如笼罩着雾气的深渊,叫人一脚踩进去就不停地往下坠。 “你今天晚上要是还有应酬的话,记得喝酒之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这样温声嘱咐,“空腹喝酒对身体很不好的。” “知道了。” 他没有别的话了。妲己只当他是工作压力太大,乖巧温顺地帮他理完领带,顺便要帮他整理衣领的时候,蓦地被男人制止。 她一怔,抬头去看他,却听他还是那副寡淡隽凉的模样,“不用,我赶时间。” 边说边松开了手,带着车钥匙怎么来的便怎么走了。 Miffy迈着狐步从楼上下来,黑漆漆的眼睛凝着男人离去。 妲己抱起它,低喃:“你也觉得他有点奇怪是不是?” Miffy“嗤嗤”地哼了两声,懒得理会。 …… 当天晚上白檀回来了,不过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一进卧室,妲己就闻到了重重的酒气,她皱着眉从睡梦中醒来,刚好看到男人拿着浴巾走入浴室。 她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打开了床头的灯,从床上坐起来,去厨房给他泡了一杯醒酒的茶,回来时他已经洗完了澡,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手捂着的地方好像胃。 听到开门的动静,男人乌黑而有穿透力的视线射过来,被酒气蒸腾的有些涣散,却无法消磨其中的锐利。 嗓音很哑,带着喝过酒后特有的沙哑,“去哪了?” 妲己将手里的醒酒茶递给他,“你不舒服吗?喝一点再休息吧。” 女人玲珑有致的身材撑开身上那条极其性感顺滑的睡裙,映在喝过酒的男人眼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极致妩媚的誘惑。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实在良家少女得很,让白檀看了一眼就觉得大倒胃口,他薄唇一翘,“家里有佣人,你当了白太太只需要享福就可以,这种事不必这么费心。” 妲己的动作僵住,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目光陌生又诧异地看了他须臾,收起了所有不适,咬唇回应:“好吧,吴妈泡的确实比我泡的火候好一些,可是现在很晚了,她们都睡了,你先将就着喝点吧。” 他低眉,看着她手上那杯茶,半晌还是接过来,面无表情地灌了下去。 她站在一边,看着他挺拔的眉骨上两道飞扬浓密的长眉紧皱在一起,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忍心,放下茶杯,帮他轻轻按揉起了穴位。 女人微凉的指腹触到他眉心的瞬间,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把她狠狠压进床褥。 妲己的心跳重如擂鼓,错乱了一拍,看着他英俊得过分、又深沉到离得这么近仍旧看不懂的脸庞,轻声叫他:“白檀……” 男人俯首埋进她脖颈间,鼻音浓重而略带不耐地问:“完了没有?” “什么?”妲己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脸倏地红了,咬唇轻道,“差不多了……” 她这一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张可以胡作非为的通行令。 不同于上次在无名居被药物控制大脑,妲己这次清醒的很。 清醒地感受着他体内藏着一只巨大的野兽,将她完全拆骨入腹,撕咬搏斗到最后妲己浑身都如同被撞碎了,朦胧中开始断断续续地思考,究竟是她第一次对他有所误会,还是白公子今天喝了酒兴致格外的高?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在她耳边粗哑近乎粗暴地低语,“嗯?只要你乖乖的,我都给你。” 妲己散落的思维很艰难地集中起来,“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想去欧洲吗?”他埋首在她身上,低到无法被人窥探他阴沉的脸色,同时身子猛地一用力,“我带你去。” 只是,到时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的选择,是你咎由自取。 眸间逐渐褪去猩红,变得清明冷淡,他垂眸眄着怀里颤抖着柔软成泥的女人,微微冷笑。 都说美人画皮,而我却轻信了你。 第154章 可他还不是一声不响地就结了婚 三天后,在云城近郊的教堂里,举行了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 几乎大半个省里的达官显贵都被请了过来,哪怕妲己家里也曾显赫一时,可许多大人物她也只是听过名号、见都没没机会见上一面。 各家新闻媒体纷纷出动了最好的设备和最机灵的记者,360度无死角地将这场婚礼奢华而又隆重的细节扩散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没有人知道这场婚礼准备了多久,花了多少钱,但是事后整个婚庆行业的股市都跟着红火了起来。更有经济学家预测,这场世纪婚礼会给云城带来无限大的商机——毕竟它的阵仗比英国王子迎娶王妃也差不了多少。 一大早,妲己就在苏家老宅里候着。 前一天晚上几乎没敢睡觉,公鸡还在打瞌睡的时候造型师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给她做发型化妆了。 去了半条命的苏老先生也被活活从医院里架了出来,医药车跟在不远处随时给他续着输液瓶。 有人说,这就是一场烧钱的仪式。 妲己听完不可置否地笑笑,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挽歌聊天,对方曾经以此来打趣她:“都说你是云城最贵的女人,以后你要是结婚,教堂不是拿金子砌的都配不上你苏妲己三个字。” 这样想着,她放下手里的捧花,抱起了床边还昏昏欲睡的Miffy。 它也被化妆师倒腾的夸张极了,脑袋上还别了朵相当出水芙蓉的小白花,每次给它戴上它就开始用爪子拨拉,最后还是妲己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它才老大不情愿地由他们去了,脸上还是素来那副“你们都是愚蠢的人类”的傲娇表情。 佣人推着苏老先生的轮椅进了妲己的卧室,然后依言关上门出去了。 苏邺这才来得及好好看看女儿那张艳冠云城的脸,又仿佛透过她的脸,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张了半天嘴,也只说出一句话:“素素,是爸爸对不起你。” 妲己提着厚重的裙摆走到他身边,红唇稍稍扬起来,眼底却全是动容,“爸,您说什么呢……” 最对不起苏家的,其实是她。 “我听白檀叫你素素。”老人的精神比往常好许多,声音却还是显得苍老,“他都知道了?” 妲己抿了下唇,黑白分明的杏眸里笑容凝滞片刻,垂下的睫毛落着阴影,“差不多吧。” 白檀知道她是私生女。 却不知道素素二字对她的意义。 “知道也好。”老人拍了拍她的头,似是宽慰,“知道了就更要好好疼你,你哥和你嫂子没那个福气,我膝下四个儿女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身边只剩下你一个。我原以为有生之年看不到你出嫁了,现在也能放心了……” 妲己不语,眼里隐有水光。 “我知道你担心你哥,不过他那小子命硬得很,从来又最是挂念你……他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迟早会回来的。” 老人说着,又叮嘱她:“爸爸没什么新婚礼物可以送给你,只有一份协议,我让律师暂时保管,等你哥哥回来以后,会交到你哥哥手里。它不能保你一辈子幸福,但至少能保你一辈子平安。” 妲己怔了怔,抬头望向老人的眼睛,那双掺了些许灰败的瞳孔里,满是慈父的关怀。 她想问那份协议的内容,可楼下一阵喧嚣热闹,门外有人欢喜地说:“是白总来了!” 老人笑笑,朝妲己伸出手,“来,爸爸给你把头纱戴上。” 妲己鼻头一酸,乖乖俯身,感受着老人形如枯槁的手在她的发丝间摆弄,偶尔动作间力道大了,扯疼了她的头发,她也什么都不说,只红着眼眶静静地等。 男人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饶是之前已经见过照片,可是当她就这样活色生香的站在他面前时,白檀素来内敛平静的黑眸里还是重重地掀起一层波浪。 他一直都知道,苏妲己是个当世无二的美人,不必夸张的讲,她就是,生而绝色。 但今天,这身曾经只在他想象里、只在母亲的手稿里出现过的婚纱为她的绝色又披上了耀眼夺目的光。 他的脚步顿在那,还是身后的人推了推他,“时间差不多了,还得去教堂里举行仪式,别发愣了。” 男人这才收起眼里的错愕,淡淡道:“好。” 气息都不平稳了。 妲己看了眼对白檀说话的人,也是个五官俊朗得过分的男人,一身灰色的西装,单手抄袋,云疏月淡的脸上表情如隔远山,一双深眸却盯着妲己看,除去最开始几秒的惊艳外,始终拢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沉的雾气。 …… 教堂里,宾客云集,当结婚进行曲奏响的时候,倾城佳人从大门外的万丈光芒中走向他身边。 神父满面笑容,吟诵着古老的经文,将最亘古的誓言化为一声的询问。 妲己只觉得心跳快得要飞出胸腔,却在那时听到男人低沉而好听的嗓音:“我愿意。” 她失衡的心跳被他的沉静无端抚平,也提起唇角微微莞尔,“我愿意。” 在众人的掌声中,男人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深深吻了下来,洁白的花瓣从空中落下,美得像一场梦。 …… 仪式过后,又在白氏集团旗下的酒店里大宴宾客。 说来也是好笑,妲己作为儿媳,竟然是在结婚当天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公公。 不过白檀的父亲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参与感,除了看到她那件婚纱时目光停顿了几秒外,整个过程安静得像是局外人。 教堂式的婚礼好就好在省去了长辈发言的步骤,到了酒店里仪式也算是结束了,白檀的父亲哪怕不愿意再多开口也显得无伤大雅,大家吃吃喝喝,很快就忘了这些。 倒是白檀带着她敬酒的时候,又遇见了那时在苏家老宅有一面之缘的英俊男人。 这次他有时间自我介绍了,嗓音一如既往的磁厚,简单三个字,“唐季迟。” 妲己半是迷茫的蹙起眉心,她从没在云城听过姓唐的人家,身边的男人不动声色搂着她的腰,介绍道:“是我在欧洲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 妲己礼节周到地添酒微笑,做足了新娘子的样。 白檀没带她敬满整整一厅,也没多少人受得起白家少董和少夫人这么大的礼数,只把两桌最关键的客人招呼好了,妲己就先退到了后面。 唐季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哂,“你倒是有福。” 白檀眸光不变,“是么。” “听你这口气是后悔了?”唐季迟抱臂睨着他,又环顾全场,发现了什么端倪似的,笑了,“怎么,你结婚她都不来?” 白檀斟了口酒喂进嘴里,嗓音被辣的有些哑,“她不知道。” 唐季迟愣了两秒,是真的有些意外,“你没告诉她你娶了苏妲己?” “她有知道的必要吗?”白檀静静敛眉低目,望着酒杯里波动的液体。 唐季迟收起短暂的惊讶,又恢复那一成不变地优雅淡笑,“我还以为你娶苏妲己,多少会有几分她的因素在。” 结果没想到,他根本连知会都没知会欧洲那位一声,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为了刺激她。 白檀还是无动于衷地抿着酒,嗤笑,“我一辈子只结这一次婚,是拿来演戏给她看的?真是好大的面子。” 唐季迟闻言皱了眉,“白檀,你和苏妲己不会是来真的吧?” 他前两天还听梁居生转告说白檀要借他在欧洲的势力,因为这位新娘子要执意要去欧洲度蜜月。 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欧洲度蜜月,这个苏妲己居心叵测得如此厉害,他竟然还说——这一辈子只结这一次婚。 唐季迟的眉头越皱越深,放下酒杯,话音都沉了三度,“你从我手里借人,难道不是想清楚了要用她把苏亦庭引出来吗?” 白檀手中一杯酒见了底,眼里却没有丝毫醉色,清明睿智,“那又如何?” “你对苏妲己动心了?” 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嘴角挂着淡而无形的冷意,半晌,沉缓道:“聊胜于无。” 唐季迟颔首表示理解,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毫不夸张地说,以他的身家阅历,苏妲己也算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一个。这样的女人哪怕无法深刻的爱上,睡也总能睡出点感情来。 “白总!”后台忽然有服务生跌跌撞撞地跑来,又急又不敢大声地说道,“太太刚才——” 男人眉宇一厉,黑眸倏地就降了温,冷声道:“她怎么了?” “太太、太太——”服务生喘着气,被他突如其来的冷峻表情吓得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檀想也不想把酒杯扔到桌上,步履匆忙凌厉地往后台的方向走去。 唐季迟就在一边全程看着他的神态和举止,亲眼看着他眼中老谋深算的城府被服务生几个字就翻转成极度的焦躁不安,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看上去的内敛沉稳,说是个毛头小子都不为过。 聊胜于无? 他慢慢踱步跟了上去,有点不屑又冷蔑地提了提唇梢。 这叫他二大爷的聊胜于无。 …… 白檀到了后厨才发现原来是她误把杯子里的白酒当水喝了,也不知道当时是喝的有多急,一杯灌下去呛得整个人都快咳得喘不上气了。 他俊颜阴沉得仿佛能挤出墨汁来,看着她瓷白的脸蛋上红成一片,眼底漾着水光,又熏然不适地四处找水喝的模样,几天来对她的冷漠和烦躁瞬间又往上叠了一个层次。 “你的鼻子就是挂脸上好看的?是酒是水你闻不出来?”白檀从小到大受的最多的就是国外的绅士教育的熏陶,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次次都能炸成火药。 他接过服务生战战兢兢递来的水往她嘴里喂,额间有隐约的青筋不停地冒,蓦地一个眼风扫过去,凛冽如开了刃的剑,“是谁把酒放在这的?” 服务生欲哭无泪,白总,这是厨房啊。 他怎么能一脸厨房里有酒有肉就理所当然是酒店的错一样?! 唐季迟就这么噙着看好戏的笑意靠在厨房门口,动辄还要在白公子怒气值max的时候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刀,“聊胜于无就是提前体验养了个闺女的感觉?”他温和儒雅地笑,“好情趣。” 白檀一把抱起轻得没有重量的女人,路过他身边看也不看一眼,俊脸一片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漠然,“比你打了一辈子光棍强。” 唐季迟被他激的面色一黑,到底还是没接着损下去。 他想,他确实是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不过世事难料,曾经他以为白檀也会这样在开满艳艳群芳的花丛中过着片片不沾身的孤独日子。 可他还不是一声不响地就结了婚。 和一个自己跑进厨房误喝了人家白酒他都能为了维护她而一口把错误赖在酒店厨房上的女人结了婚。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苏妲己,那么作为兄弟,他该多替白檀高兴。 第155章 我们之间止于合作,废话别那么多 他将妲己抱回酒店的套间,她喝了酒倒不像其他人似的发酒疯,就连醉了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副淑女样。 脸上的新娘妆还没卸掉,白檀很少见她化这么浓的妆,却又不得不承认,无论配上什么样的妆容,她都是无可争议的绝色美人。 红唇开阖,细小微弱的声音流入空气,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妈妈,我错了……” 白檀一怔,低头望去,她好像做着什么梦,细眉紧紧地靠在一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端不安的蜷缩状态。 甚至动不动就瑟缩一下,仿佛身边有人正拿什么东西打她。 他眉头一拧,沉声叫她:“素素。” 妲己在梦魇里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可是眼皮沉重地根本睁不开。 直到有人撬开她的唇齿,舌尖重重滑入她的口腔,有清苦的药香和她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活活赶走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这才静下来,安然沉稳地睡去。 白檀坐在床边看着她,收回了想要继续下去的手,忍着不适的僵硬走到卫生间用凉水冲着自己的脸。 食髓知味倒是真的,可他一向不认为自己会沉耽于男女风月的这点事,除了平时想要她之外,竟然在她睡梦中毫无知觉的时候,竟然只是吻了吻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兀自升温。 是酒喝多了乱了心神,还是—— 他用毛巾擦干净脸,吩咐服务生守在这里,便要继续回会场里招待宾客。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靠在门外墙上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瞥着他,见他出来还扬起手腕看了眼表,“十分钟不到,你这么快?” 白檀先是皱了下眉,旋即,嘴角漾开能割伤人的、弧度锋利的冷笑,“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满脑子兽性?” 唐季迟淡淡一哂,倒也不生气,随他一同往外走,深邃英俊的五官看不出表情,“你这么大阵仗亏了血本迎娶一位家里破产的千金大小姐,觉得你色慾熏心的恐怕不止我一个。” 白檀没言语,眼里的光芒由浅入深。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唐季迟不温不火道,“刚才会场上是个男人就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 白檀垂在西装裤线旁的手蓦地收紧,心里竟然无端生出一股躁意。 她是新娘,是今天的主角,盯着她看有什么不对? 可他偏偏就是光想到那些视线下面若有若无的龌龊就恨不得能挖了他们的眼睛才好。 圈子里有不少纨绔子弟们,交个漂亮的女朋友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白檀对这些事一向随意,却也第一次觉得,那个女人的美丽,是他不愿和旁人分享的东西。 …… 妲己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她连自己是怎么回到絮风庭的都不知道,洗了个澡,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头发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坐在沙发上望着四面八方快要堆成山的礼品盒。 吴妈见她起来赶紧把夜宵端上来,“太太这一天饿坏了吧?” 妲己瞧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面,只觉得食指大动,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腹部,羞赧点头微笑,“是有点饿了。” 她真的没想到结个婚也能这么累——这还是在她这个新娘子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准备工作、连酒都没敬满一厅、径自捂着被子睡了一下午的情况下。 唔,结婚这么累的话,她这辈子也不要再结第二次了。 这样想着,余光刚好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有很特别,也不是什么几百克拉的大钻戒,造型工艺什么都很简洁,可是一想到这个小小的家伙也是国外的匠人们精心打磨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的成品,妲己就不敢小觑。 外行人不懂得欣赏,不代表它的价值不高。 吴妈问她这些礼物要怎么处理,妲己放下筷子愣了片刻,反问道:“白檀呢?” “先生晚上还有局,请了关系不错和比较重要的几个客人单独吃饭。” 妲己理解,通常大场合下照顾不周,总要再来个兄弟朋友间小聚,她看着周围的礼物,屈指揉着眉心,“先放在仓库吧,改天再拆开看看是什么。” 今天实在没这个兴致。 说完就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工作间打开电脑查收剧组的行程安排,却不期然看到了一封从国外寄来的邮件。 内容很简单:新婚快乐。 妲己盯着发件人那一串熟悉的ID字母,眸中升起浅浅的雾气,温静的脸蛋也被电脑屏幕青白色的光芒衬得有些失去血色。 她细白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一下下敲出:谢谢。爸爸身体很不好,你不回来吗? 可是直到屏幕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她也到底没有点出【发送】二字。 …… 婚礼过后的几天,整个白氏都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应付来自萧锦帆的打压,又要应付老板交付下来的未来一个月的工作。 因为老板要带老板娘和她的整个剧组出去度!蜜!月!一想到梁居生作为助理可以跟着,而她作为秘书就必须要在公司里做留守儿童,秘书的心情就非常非常的糟糕。 与此同时,远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的庄园里,一身黑衣头戴墨镜的白人保镖走到地下训练室中,看着坐在一片尘土飞扬血光四溅中还安居一隅拿着个Pad玩消消乐玩得起劲的东方男人,抿了下唇,“公爵那边有任务了。” 男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露出一张深邃又俊美的脸,开口便是流利的意大利语:“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的脸实在是温和又儒雅,身材虽然匀称有力,可远远不及地下室里这些特级佣兵们的肌肉发达,再加上他实在是俊美得几乎妖娆,薄唇似翘非翘,凤眸似挑非挑,乍看上去就像是活在一群高危人种中间的小白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却从无数前来应征的佣兵里脱颖而出,独得美第奇公爵的赏识与青睐,当然,还有猜忌。 保镖一愣,只见男人遗憾地对着屏幕上的Game-Over咂了咂嘴。 他忍着不耐,冷声重复道:“先生,公爵大人说……” 男人的目光随意往四周一瞥,掠过某处时忽然深了深。 手不知从哪一摸,一道让人眼花的飞影疾速从空中划过,带着割裂空气的声音,“啪”地一声扎进了石墙里,活活把坚固的墙壁打出了一道缝隙,刚巧穿过墙边三个正在近身格斗的佣兵的脑袋中间。 三人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自己面前飘下来的被男人掷出来的飞镖削断的头发。 “说多少次了你们三个别凑一起。”男人还是那副调调,“消消乐玩多了,最近看见三个长得一样的就烦。” 保镖亦是被他随手这一掷的力道和准度吓得不轻,总觉得那飞镖好像是贴着他的脖子飞过去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男人似乎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活的,眄着他,“什么事?” 保镖的语气立马就软了下来,“尊敬的先生,公爵让我转告您,目标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地盘了。” “白檀?”男人坐在椅子上,语气不变,开始擦拭腰间的枪,“他来这干什么,送死的?” “您不看新闻的吗?”保镖很意外,白氏集团大公子结婚的事情都快刷爆网络了。 男人一嗤,“不爱看。” 保镖无语了两秒,解释道:“他刚结了婚,听说是带新婚妻子来度蜜月的。” 男人听到“结婚”二字,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似乎僵了僵,眼里的流光也深深沉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 “公爵大人还说,只要您完成这次的任务,那么大人就可以把他在中国的势力借给您,随您所用。” “你们公爵行将就木半拉身子都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男人低笑,“缺德缺到人家度个蜜月都不让人家安生?白檀是在他家祖坟前面放火了还是撒尿了?真至于的。” 保镖听到他不讲究的言辞论调,敢怒不敢言,只道:“先生,接还是不接。” 男人嘴角笑容一收,淡淡道:“把他的行程表给我。” 保镖一边递上行程表一边忍不住好奇,“您要借公爵大人在中国的势力做什么?” 男人不为所动,“我也没问他要杀白檀干什么。”他冷冰冰的一眼看回去,“我们之间止于合作,废话别那么多。” 第156章 这么招恨的话她怎么说得如此波澜不惊的? 妲己一行人到达欧洲的时候正是十二月中旬,整个欧洲被阴雨和乌云覆盖的时候,虽然没有冰霜的严寒,可是潮湿的阴气却仿佛要钻进骨头缝里,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周楚儿作为第一期的MC自然是要随行的,剧组里除了白檀之外还有一些当红的男星女星。 虽然粉丝多人气高,可是所有人往白檀面前一站,却莫名气势虚了很多。 这个男人不言不语,身上从容不迫的气度却让周围不管多么优秀的人都觉得矮他一头。 妲己不骄不躁地看着一大堆女星找个机会就往自己丈夫身上凑,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宽和温柔的微笑,豪门太太的范儿端得很足。 策划却光是看到她这个笑容都觉得心里发毛,“姑奶奶,你不管管吗?” 妲己在坐在白檀后两排,刚和导演商量完行程,转过头就听见策划这么一句,明眸里波光流转,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浅笑,“管什么呀?他那么会招苍蝇,我一个个地追着打,有完没完了?多难看。” 她的话音不大也不小,前两排的女明星听完脸上全都有点挂不住。 有人抖了个机灵,跑到白檀身边道:“白总,您太太好像误会了。” “就是啊,我们跟白总说几句话太太就不乐意了,果然新婚夫妻就是感情深啊。” 周楚儿一个人坐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心里冷笑,一群饭桶。能把挑拨离间用到这么低的段位,脑子都进水了吧。 妲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们片刻,眉间沁出温凉绵长的笑,而后遮上墨镜,靠在了椅背上休息。 策划奇怪,压低了声音问:“你笑什么?” 女人的声线如同袅袅青烟,轻渺得让人抓不住,“各个都是微博上粉丝过百万过千万的大明星,怎么说话做事的格调跟夜场的陪酒小姐一样。” 策划,“……” 这么招恨的话她怎么说得如此波澜不惊的? 白檀闻言面无表情地觑她一眼,眼底阴霾倏尔铺开,开腔,慢条斯理地透着一股子寒气,“苏妲己。” 白总不开心了,看热闹的群众就开心了。 周楚儿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白檀,怎么,苏妲己一句话又把他点炸了? 妲己摘下墨镜,眨了眨眼睛,“有什么吩咐吗,白总?” “我在飞机上说过多少次,”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脸色阴沉,“睡觉的时候把毯子盖上,你自己的身子骨有多差自己不知道?下次你想疼成什么德行?” 周楚儿神色中的惊讶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变成了更加深浓的错愕。 手里的饮料罐忽然就被捏扁了些许,她苦笑,一饮而尽。 感受到头顶两道冷漠骇人的视线,导演专心致志地研究行程表的动作一顿,非常知趣地起身给老板让座,“白总您坐我这吧,我去前面给演员说说戏。” 男人的薄唇抿成直线,倨傲的下巴亦是绷紧,俊脸上看不出任何外露的喜怒。 接触久了慢慢能发现,他的绅士和优雅都只是表象,其实整个人像是一片容纳百川的海,风平浪静却又深浅难知。 可就是这样一个要么温柔和煦要么深沉冷静的男人,每次都能被苏妲己惹毛。 从这位小姑奶奶不顾白总沉了一张脸、执意要凑到后面来的那一刻开始,白总周围就已经环绕上了一层相当不悦的气场。 导演扶额,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白檀还是板着扑克脸,从行李架上抽出一条毯子扔在她身上。 妲己乖乖盖好,潋滟的眸间蓄着璁珑的笑,“怎么又不高兴了?是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吗?” 男人的眉峰一拢,大掌按在她头顶,冷冷挤出两个字:“睡觉。” 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开始作。 其实在飞机上他们就闹了点分歧,妲己想要赶紧拍完赶紧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发走,但白檀觉得旅途奔波劳累,一定要压她在酒店里休息两天再开始拍摄。 谁都说服不了谁,白檀也是第一次发现看似好脾气好说话的名媛典范倔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的作息时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连熬夜都少,皮肤细腻柔软的吹弹可破,前两天婚礼过后偶尔和他应酬宾客又要分心照顾爸爸,忙里忙外的眼眶外面已经有了一圈浅浅的青灰色,他瞧见就觉得刺眼。 BOSS和BOSS夫人吵架的后果就是,剧组里气压低的要命。 妲己心里其实又甜又暖,但小狐狸心性上来了,傲娇得不想承认,“你要我在公共场合睡觉哦。” 白檀俊眉一拧,这才想起来车上不光有女人,还有一群男人。 他还真不是很乐意她睡觉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我睡着了你好和她们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她扬着嘴角,眼里有笑。 白檀额间青筋一跳,梁居生赶紧道:“太太,白总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跟别人说,您这就太冤枉人了。” 一直是她们在那叽叽喳喳的。 妲己瞥了眼前面那些有嫉妒有羡慕的目光,想摆出嫌弃脸,唇梢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谁说过,女人最漂亮的样子,就是她想故作发怒却忍不住笑的模样。 白檀望着她,终于还是忍着愠恼,淡淡做了妥协:“过来。” 她也不和他争了,听话地靠过去,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困倦,慢慢就打起了瞌睡。 男人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轻轻替她遮上墨镜,冷冽的目光一扫前面还在围观的人,众人立刻缩着脖子转过头,不敢再看。 第157章 哦,你都不忙的吗? 妲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到酒店了,她披着外套起身,剧组其他成员正在楼下吃晚餐,白檀也在,看样子是导演在和他汇报行程。 男人英俊的眉宇皱了下,淡淡打断道:“最早三天后开始。” 导演很无奈,“白总,天气预报说三天后有雨,我们要去地质公园做拍摄……这个很困难。” 男人眼睛也不抬,还是那副心如明镜台无处惹尘埃的淡然模样,“那就下周。” 妲己走上去,柔声开口道:“其实明天开始也没关系的。” 梁居生愣了愣,抬头看见她,赶紧给她拉开男人旁边最近的座位,“太太您醒了。” 白檀没有情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薄唇翕动,冷得像化不开的冰,“我说,不准!” 妲己抿着唇,“白檀,你这人不讲道理……”剧组里那么多人,总不能就等她一个。 男人脸色沉了许多,唇梢弧度锋锐,冷淡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讲道理?” 妲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周楚儿在旁边冷眼旁观,见妲己失神发怔,讽刺道:“你男人心疼的是你的身体,在这儿拖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费用,他这么烧钱你以为是为了谁?还大庭广众地跟他闹,半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你真是个称职的白太太。” 白檀听了这话,倒是多看了周楚儿一眼。 妲己只觉得心底又酸又涩的。 她当然知道白檀这么做是为了谁。 可是白少董日理万机,蜜月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下次有时间出来陪她旅游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总共就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光是等待拍摄就要占去一周,再抛开真正拍摄的那几天…… 唔,不高兴。 男人的俊脸紧绷,喜怒难辨,给众人感觉到的就只有山谷被云雾缭绕的那种浸骨的寒气。 她低眉顺目,乖乖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活像是Miffy每次做错事的时候跑来讨饶的样子,眨眨眼睛道:“白檀,我想吃墨鱼面好不好?” 周楚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讨饶的时候都要用提要求这种高高在上的方式吗?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男人不会搭理她的时候,却见他反手握住妲己柔若无骨的手,语气平稳无澜,“梁居生,去给太太加餐。” 不等他吩咐完,梁居生就很有眼力价地去叫服务员了。 周楚儿眼里的不可思议更加深厚了,这个男人…… 妲己喝了口水,清醒了下脑子,莞尔朝她笑,指甲轻轻刮着玻璃杯,雍容又大方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胡闹任性的小姑娘根本不是她,声音和语调都是静婉而丝丝入扣的,“我没觉得称职的白太太应该理所当然地享受我丈夫为我一个人拖延整个剧组行程的举动,剧组里那么多大牌明星,档期都很满的,不是谁都像周小姐一样有资本善解人意——哦,你都不忙的吗?” 第158章 也罢,就如你所愿 被这个女人一统不着痕迹的嘲弄,周楚儿的脸色当即就黑到不能看了。 她咬着牙望向白檀,期待他能帮自己说句话——毕竟她可是为了他才出言教训苏妲己的。 结果男人丰神俊朗的容颜上半点波纹都没掀起来,甚至没再看她,只从桌上拿了块甜点推到妲己面前,整个过程不发一言。 妲己懒洋洋地从周楚儿身上收回了视线,见到面前的甜点食指大动,也没去追究它是怎么“刚巧”摆在自己面前的,拿了只小叉子就慢慢吃起来。 那是周楚儿第一次有种感觉。 他们之间,无论是争吵还是甜蜜,始终都在他们二人的天地方圆之内,旁人插不进一丝一毫。 就像,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白檀现在的情绪依然不好,明明还生着气,却将她照顾的很周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白檀这样出身名门的公子哥,他们该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似乎是他们除了守住家业以外的另一个与生俱来的任务。 可是苏家倒了。 苏妲己现在不名一文。 若说她还剩什么拿得出手的,便也只有这副冠绝云城的美貌了。 白檀到底喜欢她哪里? 还是……他娶她有其他目的? 思及至此,周楚儿的眸光微微一寒。 * 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了,妲己下午睡过,现在不是很困,便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带的书认真看了起来,边看还边圈圈画画。 等白檀和导演商量好开机日期回到房间之后,她放下书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白檀从善如流地换鞋脱大衣,从头到尾视她为空气,话都不跟她讲一句。 妲己懊恼,轻轻咬了下唇,又追着他到了屋里的沙发,“白檀。” 这么点事也至于气这么久。 小肚鸡肠的男人。 男人面色冷淡,信口抛出一句话:“下周开拍的计划不会变。” “知道了。”她眸色黯了黯,也算见识了他的说一不二,低声应了,转头便要走。 手腕却被人狠狠攥住,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坐在沙发上,男人结实健壮的身体蓦地压上来。 “苏妲己!” 他眸如寒星亦如黑玉,长眉紧紧拧着,胸膛也在轻微起伏,似乎隐忍着极大的不悦。 他生气哪门子气?妲己尽管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在傲娇和善解人意里选择了后者,伸手抱住他,软软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已经接受了,你还不高兴什么?怪不得人家都说结了婚男人态度就变了,你看你最近对我态度一点都不好,又凶又不耐烦的……” 也不知她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小脸上五官皱巴巴的,男人的眉峰一下皱得更厉害了,语气略微缓和,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凶你?” 妲己点头,眼角眉梢挂满抱怨和小不开心,感觉下一秒眼泪都能挤出来。 男人心里蓦地一窒,满腔的愠怒犹如被泼了盆挂着冰渣的凉水,半点火气都没了,还“滋滋”冒着白烟。 真他妈的, 祖宗。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捏起她的下巴,边亲边哄道:“不凶你了,嗯?” 妲己被他亲得痒痒,憋不住笑出声。 男人冷道:“就知道你是装的。” 她抿住笑,板起脸来,伸手去推他,“你起来一点呀,压得我不舒服。” 白檀干脆把她从沙发整个抱起,眼中蓄着笑,低低道:“床上舒服。” …… 洗过澡后,白檀坐在床边给她吹头发,暖融融的灯光下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妲己心头温软成一片,忽然开口:“我们明天去露营吧。” 男人的动作一顿,略微低头,英俊深沉的眉目间落下一层阴影,“嗯?” “反正节目也不开拍。”她干脆环住他劲瘦而肌理分明的腰肢,声音很温柔,“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酒店里,不如两个人去露营。” 白檀骨节分明的手指就这么一缕一缕地把玩着她的长发,很长时间不开口,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眸光似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海,四周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脸廓亦是不声不响地绷紧,沉凝。 妲己枕在男人的腿上,睡意渐浓,最终也没听到他说“好”或是“不好”。 她睡过去后,男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深深注视着她,嘴角嘲弄地一勾,温情又冷漠,“这样不好么?” 他的嗓音似与空气融为一体,根本不足以唤醒睡梦里的她。 “我们这样不好么。”他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俊脸已无表情,“你就非要那么做?” 女人安然入睡,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没有回答。 “也罢。”他笑了下,双眸中却冷厉如冰霜,机锋暗藏,又缓缓闭上,“就如你所愿。” …… 翌日下午,梁居生亲自开车将她们送到地质公园,这是一片区域很大的自然森林。 露营的器具和生火烧烤用的东西一应俱全,妲己从来没有过野外生存的经历,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白檀倒是对这些上手很快,和梁居生一同合力架起了帐篷和烧烤架,洗手准备做饭。 梁居生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居家的一面,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妲己笑米米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他犹豫片刻,一看到妲己身后男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立马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就回酒店了,明早再过来接您和白总。” 第159章 谨记自己骨血里阴暗潮湿的腐朽 他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才敢让白总伺候他吃饭。 “这样啊。”妲己一笑,也不勉强,“那梁助理慢走。” 梁居生嘴皮子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接触到男人的目光,到底还是把话吞了回去,驱车离开了。 * 不远处凸起的高地上,一群配备着枪械、身穿防弹服的白人军种集结驻扎。 哨兵用望远镜注视着森林中夕阳下生起的炊烟,时而向身后车里的男人汇报着状况。 凯文立在车边,近距离地观察着车里的男人。 坐在副驾驶,双腿高高抬起,搭在方向盘上,一副悠然自得的从容样子。 迷彩帽被他叼在嘴里,手中拿个Pad还在消消乐,一点都没有车外张弓拔弩马上要血拼一场的气氛。 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是他们的头儿。 毕竟,在一群如狼似虎的肌肉发达的佣兵中间,他身上那二两肌肉真的显得弱不禁风——而且为人还极其吊儿郎当。 在他徒手撂倒10个人高马大的持枪佣兵、直取老公爵面门之前,也没人相信这个长相俊美的小白脸会有这种本事。 可后来的几次任务中,他的睿智和机敏、对形势的察觉判断、进退的果断坚决,更达到了让人叹服的高度。 一局游戏结束,车里的男人眯着眼睛看向车外静立的笔直、却好像在出神的佣兵,懒洋洋地敲了敲车窗。 凯文立刻凑上来,“头儿。” 男人将帽子从嘴里取下来扔到一边,“还没到春天,你就开始发呆,脑子里想什么呢?” 不善言辞的凯文被他调侃得尴尬,但还是秉持着军人的训练有素和对纪律的绝对服从,恭敬道:“头儿,我在想,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是吗?”男人开始了下一局消消乐,头也不抬,比起询问更像是随口敷衍。 凯文却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如果他们总在市里活动,我们无论从何处伏击都势必会引发骚动。” “骚动?”男人嗤笑,手指上动作不停,“从你们公爵好死不死非要杀白家继承人这件事上,我就没看出他很在意会闹出多大动静。” 白家和施家的生意做遍全世界,旗下上市公司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这种小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家万分之一的家产。 白家继承人要是死了,在国际上引发的动荡又怎么是区区在城市里开枪能比得了的。 凯文木讷,不懂他话中深意,感慨道:“白檀这个人有千虑,到底还是失了一局。” “哦。”男人淡淡,不以为意地笑,“你是说他智者千虑,躲过了你们无数次追杀,就这次脑子里蓄水养鱼了,专门把自己送到你们枪口前面等死?” 凯文,“……” 思绪很艰难地转了个弯,凯文明白了他话里的反讽,惊道:“您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男人摊手,“他要不是个智障,那就是了。” 这一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只不过,欧洲到底是美第奇家的地盘,白家再怎么根基深厚,白檀再怎么本事通天,也鞭长莫及。 除非他手里有什么筹码,否则绝不至于这么大摇大摆地在敌对势力眼皮底下晃悠。 筹码。 天边夕阳愈发浓艳,赤红如血。男人打开车门走到崖边,风猎猎地掀起他的衣摆。 凯文跟了过去,抬头,却赫然一眼发现男人眸间藏着某种很深很难被触动的东西。 那是再灼热直白的光芒都穿不透的暗色,眼波偶尔被风吹得晃动,像是回忆,像是凝思。 “头儿?”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如此凝重的神色出现在这个向来漫不经心的男人身上,皱了皱眉,“您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的唇角微勾,笑意难得落得真实了些,不再虚浮于表面,“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男人瞥他一眼,低笑,“我有个妹妹。” 凯文不动声色地听着,男人的语调拉长了些,口吻莫测难辨,“但不是亲妹妹,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下来的。” 凯文猜测,“您不喜欢她吗?” “不。”男人倏地笑了,“正相反,我很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是我妈。” 凯文沉默。 “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她过得不好。”男人边想边说,凤眸几乎被天边大盛的光亮刺成了一条线。“我妈这个人很矛盾,所以就把这种矛盾也强塞给了我妹妹。” “矛盾?” “嗯,她一边告诉她,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就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名媛,所有的言谈举止都必须恪守一位名门千金的礼法;另一边却又希望她永远记得,她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是个小三的女儿。” 凯文的鼻梁上都皱出了沟壑,“我很难想象您妹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也很难想象。”男人仰头,“后来我有些理解我妈了,她明知道那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却要为了家里的颜面隐忍不发,甚至当成是亲女儿一样的照顾抚养,我妹妹越长越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大概是很讽刺的事。而我爸自认为亏欠我妈,所以无论她怎么对待我妹妹,他都没有立场说话。” “几年之后我和我妈大吵了一架,用离家出走来逼她答应不再打我妹妹。” “那她同意了吗?” “同意了。”男人声音沉缓了许多,“但她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苏妲己。” 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不懂中文的凯文疑惑道:“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微微闭了眼,半晌才答: “狐狸精。” 为了让她一辈子记得,她身上流着狐狸精的血脉,她不是正统的千金大小姐。 为了让她每次听到有人叫她妲己的时候都能想到自己耻辱的身世。 为了把那份刻骨铭心的恨和鄙夷镌刻在她名字里。 母亲终于放弃了对她身体上的鞭打和伤害,却日复一日地用这种方式折磨她的自尊。 一边被人称颂为名媛的典范,一边却要在不可一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谨记自己骨血里阴暗潮湿生了蛀虫的腐朽。 他还记得小时候总有人取笑她,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做苏妲己,问她是不是个小狐狸精变的,取笑作弄她,每次女孩都咬着唇、咬出血,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却不能啃声也不敢啃声。 后来她长大了,依然有人这样问她,她却能莞尔微笑,从容应对,好像伤口在时间中愈合。 只是他知道,她不是已经学会与烙印在姓名中的耻辱和平共处了,而是已经学会,怎么把淑女的面具挂在脸上,让人看不出她的血和泪了。 “她是个很善良又很敏感的女孩,心里从来没有恶念。比起成为什么千金名媛,我更希望她能简简单单,怀真抱素。”男人道,“所以我一直叫她素素。” 凯文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男人望着远处渐落的夕阳,道:“素素从小就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我在部队里训练的那几年,我不知道她在家里又被我妈怎么刁难,只是经常写信给我说,她想出去,想去过风餐露宿但是自由自在的日子。我随口答应她说以后有机会带她去露营,她很期待呢……” “头儿……” “没事。”男人摆手,只是看到炊烟突然就想起了小女孩未曾达成的愿望。 等他杀了白檀,得到美第奇公爵的援助,找萧锦帆报了家仇,再帮她一一实现那些愿望。 包括她想来欧洲看极光,和即将被上涨的海平面淹没的一座小岛。 希望那时候她想看的岛屿还在。他偶尔也会想起来,关注一下,听说今年就已经淹没了大半。 夕阳就在二人的谈话中彻底沉入了海平面。 身后佣兵持枪而来,用刻板生硬的语调问:“头儿,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男人转头,又是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老样子,“急什么,先吃个饭。” 凯文,“……” 男人伸了个懒腰,淡淡从二人身边经过,比女人还漂亮的手指揉了揉精瘦而结实的肚腹,“我饿了,吃完饭才是活动筋骨的时候。把夜视镜调好,吃完饭半个小时出发。” 凯文和另一位佣兵对视一眼,无奈道:“是,头儿。” 第160章 置你于这种境地的人不是我 妲己裹着个毯子坐在帐篷外面,眯着眼睛看天边泛起的红霞。 今天还真是欧洲的冬天里不怎么常见的晴天呢。 不远处渐渐飘出了烤肉香,妲己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像个长了腿的粽子一样挪过去。 男人还在专心致志地用夹子给烤架上的肉翻面,腰身忽然被从后面抱住。 他眸色一沉,“别闹,前面有火。” 妲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抱着他不撒手。 男人只好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把她抱离了火架旁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唐季迟取笑说他提前体验养了个闺女是什么感觉的事。 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可是自从到了欧洲,她就一天比一天小孩子心性,又傲娇又任性,怎么都闹不够一般,没有一丁点传说中名媛的样。 他对女人向来不曾苛责,也好几次被她惹得着急上火,她却每次都吐吐舌头退到一旁,要么就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一脸“你再骂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让他全无对策。 妲己也发现了这招有奇效,次次不战而屈人之兵,对白公子这样有点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来说杀伤力简直max。 待他烤完晚餐,端着盘子走到她身边,天已经差不多黑得干脆了,妲己靠在他身上,“白先生好厉害哦,什么都会。” 白檀淡淡睨着她,不冷不热道:“托某些人什么都不会的福。” 妲己听着他的讽刺,也不急也不恼,好脾气地笑,“那你还不好好谢谢人家?” “……” “白公子你不知道感恩的哦。” “……” 她拿烤肉的签子比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面前,恶声恶气地威胁,“谢不谢?” 男人顺势咬下签子上的肉,在她瞪大了眼睛抗议谴责般的注视下,低低笑开,“嗯,谢。”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只有炭盆里的火还在燃烧,偶尔发出木屑被崩开的“噼啪”声响。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为什么想来露营?” 妲己盯着远处的夜色,闻言笑了下,“这个啊……” 男人低垂着俊透深邃的眉目,看着怀里的女人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般蜷缩在一起,赖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他的眸光冷凝了些,映着火光却没有丝毫暖意。 其实他没真想要她的回答,他也知道,她可能根本无法回答。 可却在沉默许久后听到了女人空旷悠远的语调,像是在回忆,“喜欢这种抬头就能看到天的感觉。” “没有人规定咖啡里要放几勺糖,没有人强迫你先吃主食还是先喝汤,没有人告诉你一步要迈多大,笑起来要露几颗牙……就算一回头把身后这片林子烧着了,”妲己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知后觉这个例子举得有些夸张,神色尴尬地“唔”了一声,“这个可能还是会被打。” 男人把她身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拎了拎,敏锐地揪出她话里最后两个字,黑眸眯成狭长的线,“被打?” 妲己愣了下,在他审视的目光里若无其事地裹好毯子,笑道:“玩笑话,有我哥哥在谁敢打我。” 男人看着她眉眼间漫不经心的笑意,逼仄成线的眼角更加收紧,面色沉下去。 又是玩笑话,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他竟然还为这种事心疼了一瞬。 妲己感觉到丝丝危险的气场,茫然回头正看到他压下来的俊脸,薄唇就贴在她凉凉的面颊上,离得太近看不清他的神色,“你很喜欢你哥哥?” 妲己一怔,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 “如果在我和你哥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怎么办?” 她“扑哧”一声笑了,推开他的脸,“白公子你这么幼稚的哦。” 这种“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的问题她身为女人都还没问,他怎么就计较上了。 他捉住她的手腕,在她唇上印了个吻,似乎很执着于此,又问:“选谁?” 妲己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认命投降,笑着躲避他的亲吻,“选你选你。” 男人的动作蓦地停了下,低笑里透出些许无形的嘲弄,“又是玩笑话?” 他这一次的声线很低沉,几乎贴着静止的夜色,妲己差点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白檀不动声色地抬头望着树林里褪去叶片后光秃秃的树枝的剪影,思绪也跟着一起错综复杂着,竟感觉每一根尖利的树枝都宛如扎在谁心上,“为什么选我?” 妲己本想笑着说,谁让我不选你你就一直闹我的,可是在阴影里看到他阴翳而肃穆的脸色,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不知怎么,就突然生出了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的念头。 妲己舔了下嘴唇,缓缓抱住他,头埋进他胸膛,避开他过于焦灼而穿透性极强的视线,“因为……你是我丈夫啊。” 男人的胸膛几不可觉地震了震,就听她继续道:“兄妹和夫妻不同。虽然哥哥疼我,但是我又不能跟他过一辈子。你没有兄弟姐妹也许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像我永远不会在我哥面前拿自己和挽歌比。” “你也不会置我于那种,非要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的境地中的,对不对?” 男人的五指无意识收攥,他几乎能听见关节拉扯、肌肉紧绷的声音。 “置你于这种境地的人不是我。”他的语气却很淡漠,“而是你自己。” 尽管不想承认,可白檀已经渐渐明白,他比谁都迷恋她无孔不入的温情。 以至于每次想到她的狡黠如狐、每次不得不去质疑她的目的和用心时,那种感觉就像要把他活活撕裂。 第161章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迷恋着危险的东西,行走在深渊其侧。 每当夜深人静,就有无数念头在他耳边喧嚣吵闹。 她怎么会懂那种感觉。 妲己确实不懂他这句话,愣了好半天才皱着柔软的细眉,轻声问:“什么?” 男人不答,远眺茂密的虬枝外阴霾布满的夜空,四方天地中隐隐降下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安静的树林里,倏忽间起了风。 腰身忽然被人抱住,男人低眉敛目,看清她伏在他怀中的动作,嘴角的笑意很冷很慑人,“你在害怕吗?” 谁知她却像没听见一样,执拗地将他抱紧,甚至把毯子往他身上盖了盖,娇软的声音听在他耳中甚至压过了远处越滚越大的雷声。 “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抱着我会不会暖一点?毯子给你吧?你病了我会很头疼的。” 男人狠狠一震。 心底的撕裂感在那个瞬间扩到最大。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清明的黑眸里冷光明锐,开口竟然是咬牙切齿的,“苏妲己……” 他想咆哮,想怒吼,想质问她——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安全也是你,危险也是你。 为什么温暖也是你,薄情也是你。 为什么是你?!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妲己被他陡然变了的脸色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询问,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巨响,穿破空气狠狠打在她们脚边的炭火上。 炭火盆整个被掀翻,燃着的木炭四散开来,在从天而降的雨水中挣扎了几下,火星渐灭。 妲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怔怔望着脚下被打穿了孔的炭盆,“刚才那是……” 枪声吗? 与她脑海里袁皓出事那天听过的声音不谋而合。 或者,这次在四境空旷的树林中,显得更加骇人。 比起她的惊愕,白檀倒显得镇定很多,只是眸光阴鸷而敏锐地看向某个方向,眼里的温度骤然退却。 倨傲的下巴绷紧,锋利的唇线抿出些许压抑的冷笑,低头时看到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又很惊恐的样子,就这么笑了出来,“枪声,你不是知道吗?” 她以为白檀指的是她以前听过枪声的事,也无瑕顾及他变得冷漠阴狠的表情,呆呆问:“为什么会有枪声?” 男人还是笑,笑里有不着痕迹却绵长得能抽出丝来的嘲弄,“你觉得呢?” 妲己在脑海里迅速转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在打猎吗?” 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冷芒盘旋在湛黑深寂的眼底,“如果你我是猎物的话,那就算是打猎也没错。” 妲己的心脏狠狠一缩,“有人要害你?” 她莫名想到梁居生临走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脑子一空,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素来温婉的嗓音平添了几分执拗,“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为什么身边不留点人?既然你清楚会有危险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答应她出来露营? 男人竟然在这时候还俯下身,抬着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角,温柔里带着一丝残忍,“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妲己推开他,退后一步,竭力冷静下来,打量着他,“白檀你是不是疯了?我希望来露营不是希望来送死,如果你早就……”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他可能不是这个意思,顿住了话音,看着他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喜怒不形于色的俊脸,颤抖着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了,白公子。” 树林里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道佞笑的声音,彬彬有礼的意大利语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妲己的话。 紧跟着响起的脚步声,有人走了出来。 妲己瞳孔一紧,回过头,只见七八个白人朝他们走来,穿着防弹服,手持最先进的步枪。 为首的那个连面罩都没带,宽额方颔,是欧洲人特有的挺拔五官。 在这样寂静的树林里,他们的脚步声突兀又惊心,可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的,妲己努力回忆,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是你。”白檀淡笑,似乎和他很熟,意大利语说的也很流利,“怎么,今天凯文不在吗?” 对方把玩着手里的枪,“凯文有他自己的任务。” “你们新来的头儿呢,也缩起来不敢见人了?” 对方脸色蓦然变得阴沉,枪口也对准了他毫无防备和遮挡的头颅,“对付你这种小角色,还用不着我们头儿亲自出马。” 枪口对准白檀的一刹那,妲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慌袭满四肢百骸。 白檀没如果疯,那么先疯掉的可能是她。 他们在说什么,他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群佣兵面前?他为什么不躲? “他心也是大。”白檀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身边面色煞白的女人,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亲妹妹在这儿都不管了?” 对方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妲己,视线又锁定白檀身上,“你说她?” 白檀就在交谈中走到妲己身边为她裹好毯子,闲庭信步、从容不迫,就好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散步,完全没把对面严阵以待的那群人当回事。 妲己讷讷地启唇,冰凉的五指握住他的手,“白檀,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说什么?他们是谁?” 他没理会她一股脑的问题,因为身后又一队人马如同鬼魅般现身于夜色中,枪声破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射进一位佣兵的肩胛! 在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时刻,洪亮的嗓音紧跟着传来,一口标准的伦敦腔听起来格外高贵有礼,“奉Town老公爵的指示,特来问美第奇公爵安好!” 第162章 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要杀我 不远处身穿防弹衣的人听到监听耳机里传出这句话,面色惊疑地回过头来,“头儿,Town家来人了。” 英国Town家么。男人眸光一闪,终于放下手里的Pad,“连Town老公爵都能心甘情愿被拉进这趟浑水里……这个白檀,我还真是小瞧了他。” 凯文犹豫的片刻,耳机里已经是一片枪林弹雨交互响起的声音。 双方张弓拔弩的架势里,战火本来就是一触即发,Town家不请自来还先开了第一枪,美第奇家的佣兵自然不甘示弱。 男人脸色难得冷凝下来,走到凯文身边一手捞过他身上的侦查夜视镜,仔细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 凯文愣了下,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头儿,刚才白檀说……” 那是——?! 看清局势的男人蓦地一握拳,脸色陡然阴鸷下来。 他想也不想便扔下夜视镜,眼中爆出的愕然和随之而来的冷冽惊人的狠辣瞬间席卷了这方寸不大的周围。 “头儿!” 凯文亲眼望着向来不动声色的男人额间青筋猛跳,脚上的皮靴一勾便将立在椅子旁边的步枪挂上了肩头,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踹翻了面前的阻碍物,疾速朝树林中央而去。 他也连忙调动剩下的部队,却听见远去的男人甩在身后的怒喝:“都给我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敢轻举妄动,老子一枪崩了他的狗头!” 凯文震惊地呆立在原地,不明所以的佣兵挤上前来,“头儿怎么了?” 凯文的眸色沉下来,猛然记起“苏妲己”三个字的发音为什么那么耳熟。 因为她就是这两天新闻里铺天盖地都在报导的那场盛世婚礼的女主角——白檀新婚妻子! “糟了。”凯文内心暗道,“糟了……” * 完全没有任何预警,周围就已经枪声四起,血沫横飞。 妲己被白檀硬塞到帐篷后面隐蔽的石头旁,随即自己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起身要走。 妲己在惊愕中还记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紧咬着唇颤抖道:“白檀,你去干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月出云岫,光华冷清逼人,正照进他毫无情绪的眸间。 那是妲己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这么冷。 一如他嘴角轻扬勾起的一丝不算笑的笑,“等人。” 等人?妲己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只死死抱住他,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有清澈而无助的泪水流下来,“你不要去,白檀,你不要去,那边太危险了。” 眼泪从她弧度精致美好的脸颊上掉落,正好落在他持枪的手上,白檀好像被什么狠狠烫了下。 抬手,用略微粗砺的手指摩挲着她白希的脸上的泪痕,“素素。”他的声音很低,“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的眼泪是真是假。” 妲己的心犹如被森森白骨的爪子扼住,“你在说什么……” 他缱绻地在她的眼角啄了啄,吸允走了她的眼泪,“又是这种无辜的表情。你知道么,素素,你这个表情真的很让男人心软。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善良人,是我错怪了你。” 他的声线宛如钝刀一下下切割着妲己的神经,并不是快刀斩乱麻式的疼痛,而是无休止的厮磨,铁锈都入了血肉。 “而你呢?”男人喉骨轻耸,好像笑了,“你在想什么?是真的委屈真的无辜,还是在心里冷笑觉得全天下都是拜倒在你苏妲己石榴裙下的傻子?” 他的话往她紧张不安的心上浇了一桶冰凉的水,妲己只觉得从头到脚,从心尖到指尖都是沁骨的冷。 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白檀,你到底怎么了?”她呢喃,摇头,不知为什么眼泪一直流。 不要这样,她害怕他这样。 就像平时细枝末节的冷漠全部汇聚在了一起,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你看那边。”男人淡淡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妲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杏眸缓缓睁大。 火光和血光间,有人拨开虬枝漫横的树林草丛,持枪而来。 阴云被风吹散时,男人的脸在月色中渐渐明晰。 惨白的月光如同帷幕,从一边向另一边拉开。露出他俊朗的眉峰,下压的唇角,还有一双犀利如鹰隼般的眸,最终没有跨过他利落而果断的鼻梁,而是停在那里,将他的整张世无其二的深邃美丽的脸划分成明暗两边,飞入鬓角的眉边,一颗褐色的痣点得妖邪肆意。 那一刻,妲己放大的瞳孔倏尔缩紧。 她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可是口型却清清楚楚的是一个字—— 哥。 “看见了?”男人在她耳边问。 “你……”妲己很艰难地出声,被一晚上的变故折磨的揪成一团的神经慢慢松开些许,嗓音亦是无力,“……你是来带我找我哥的?” 这样问完,她的余光却不期然瞥见白檀给手枪上膛的动作。 心猛烈打了个哆嗦,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钻入脑海,她忽然倾身挡在他面前,语气连带着都激烈了几度,“不,不对!你是来杀我哥的!白檀!你是不是来杀我哥的?!” 男人的手指轻轻点在她嘴唇上,“小点声,素素。别让他们发现了。” 妲己被他极端恐怖又极端温情的态度一冷一热搞得快要崩溃,又听见他喉骨之间溢出低笑,“不是我要杀他。” 她一愣。 “是你哥要杀我。” 第163章 我妹妹在你手上? 妲己有如被他那染了血般杀机四伏、偏又漂亮温柔得极度不和谐的黑眸所蛊惑,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我哥要杀你……” 哥哥要杀白檀?怎么会…… 男人瞧着她惊愕到失去思考能力的模样,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毫无情绪地叮嘱:“在这里等着,不要往外跑,我和你哥都不希望看到你被误伤。” 妲己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空白的没有任何东西。 上了膛的枪被他握在手里,白檀缓缓从帐篷后面走出。 在一片昏暗隐约的血腥缭绕中,两个身携帝王般杀伐意气的男人隔着夜色相望。 苏亦庭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被外界传为“病秧子”的男人,开口没有一句废话,“我妹妹在你手上?” 他早就料到机警如白檀,绝不会傻到主动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但他只料到他手里会有筹码,却不知他手里的筹码竟然是素素。 白檀低低一笑,温和的眼眉中难得裹上锐色,“早听说苏家兄妹感情深厚。我一直很好奇,你能为了你妹妹做到哪一步。”他慢条斯理地举起手枪,“缴枪投降吗?” 那黑洞洞的枪口犹如死神的召唤,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妲己完全被夺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听对面哥哥邪肆而张扬的笑声传来,“缴枪投降虽然能保我妹妹一命,不过白檀,”男人止住笑声,眼里冷光乍现,“杀了你我一样能把她带回来。” 桃花眼的眼尾一挑,流露出几分阴柔薄冷的睥睨和狠辣。 对面白檀却是漫不经心地一哂,“是么。” 他扫了眼周围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佣兵,“就凭这几个废物?” 言语间,Town家遣来的军人纷纷严阵以待,持枪而立,枪口对准了对面美第奇家的残兵败将。 空气中有根看不见的弦紧紧绷着,战事一触即发,偏偏两个置于风暴中心的男人安然自得的不像话。 树林里又有人疾步走来,打破了场上的寂静,妲己凝眸望去,竟是下午就自称离开的梁居生! 他行至白檀身边,道:“白总,在林子里抓住了几名美第奇家的人,怎么处置?” 男人眉眼未动,薄唇吐出一个字:“杀。” 妲己蓦地睁大了眼睛,月光下,那人遥远的不像她认识的白檀。 苏亦庭的眼神陡然深了下去,笑意凛然残酷,“外面都传施老爷子一代枭雄,膝下却没有一个像样的继承人。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笑。” 他怎么会一直以为白檀是个软弱无能的病秧子? 白檀对他的讽刺和称赞浑然不在意,只是垂眸,淡淡道:“你说……在你们剩下的援兵赶到之前,”他调整了枪口的角度,正指上男人的眉心,“你能在我枪下死几次?” 第164章 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女人了 苏亦庭听到他的话,先是眉头紧锁,而后不知道看到什么,眼里散去的笑意又收拢回来。 他将手插入口袋,随意道:“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拿女人来当筹码更掉价的事,真不知道是该说白公子你使得一手好计谋,还是该夸你做起事来比我还狠。” 拿女人来当筹码?白檀冷笑,“最先把她卷进起来的难道不是你?” 什么来欧洲度蜜月,什么去林地露营…… 她一步步处心积虑把他引到这里来,他却一次次在她的温言软语中妥协就范。 苏妲己,你口口声声的喜欢在这场博弈里一文不值。 苏亦庭眼中略微划过一丝浅薄的意外,“你什么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白檀道,“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苏亦庭还没来得及深想,周围就响起了第二片此起彼伏的枪声。 妲己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亲眼看到白檀在连绵的枪弹声中被一名黑衣保镖护在身后,同时枪口往前递近了几寸,直指她哥哥的头颅。 电光石火间,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的妲己也忍不住喊了出声:“小心!” 女人从帐篷后面跑了出来,直直地朝他扑过去,白檀在余光中看到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心头落下的早已料到般的冷笑。 到底她还是会为了苏亦庭而不顾性命。 对面,泰山压顶也不皱眉苏亦庭陡然变了脸色,大吼道:“素素!” 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 也不知道女人娇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多大的力量,连白檀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的男人都被她狠狠撞开。 一颗子弹斜着射出,打出了一个惊人的轨迹,划破空气,埋入血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清晰地,穿透了女人的左肩。 ——那是原本该从白檀背后射入他心脏的子弹。 男人一怔,随即眼底升起的是某种不可置信的震惊与暴怒交织的情绪,“苏妲己!” 妲己身体一软,遽痛很快从肩膀传到四肢百骸,男人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指缝间不停淌出她的血。 明明是她在流血,白檀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也要干涸了。 “苏妲己。”白檀死死掐着她没有受伤的肩膀,不顾四方不断交火的战况,在血光和火光中厉声质问,“你出来干什么!” 她有气无力地伸出右臂指着白檀身后,“树后面有人,小心……” 每个字如同钢钉插入白檀的心脏。 苏亦庭迅速从肩上撂下步枪,稳准狠地结果了躲在树林里开枪偷袭的人。 血从枯枝落叶里流出来,苏亦庭目眦尽裂地瞪着那一滩血迹,额间青筋暴起,忍不住开了一枪又一枪,好像连尸体都不愿放过。 其实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有人藏在那颗树后面准备偷袭白檀。 是他默许了他的偷袭,甚至还故意开口与白檀斡旋,为他创造时机。 可是谁都没想到,妲己会突然冲出来把那男人撞开。 白檀抱着怀里的她,只觉得她短短几个音节就好像把他的心脏都从胸腔里扯了出来,连着血管和筋脉,绞痛到窒息的感觉,他的心跳都随着她的呼吸弱了下去。 他想把她抱紧,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更怕指尖的锋芒随时都会摧毁她羸弱的身体。 妲己挤出一个笑,“白檀……你想杀我哥,是不是?” 白檀的心蓦地慌了,明明她就在他怀里,他却好似五指空荡荡的,抓不住她,“素素……” “真好笑。”妲己边说边笑,边有眼泪从漂亮的眼睛里滚落,“我看见了,白檀,你拿枪指着我哥,我看见了……” 为什么却还是无法对他的死活视而不见。 为什么看到树林里对准他的枪口,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冲了上来。 脑子可以骗过自己。 心要怎么自欺欺人。 她扭过头,看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另一个高大俊美、表情狰狞的男人,菱唇一动,“哥……” 苏亦庭胸腔里沸腾的戾气几乎压抑不住,声音都冷得变了调,“素素,我现在就杀了他带你走。” 说着,步枪抵住了白檀的脑袋,抱着女人的男人却半点不躲,宛如一尊不会动的石像,只稍稍侧身护住了她。 梁居生大惊失色,“白总!” 有细弱的嗓音从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怀里传出来:“哥,你不要动白檀……” 男人的胸膛一震,手里摸到了她身上更多的血,惊惶比来自头顶的威胁更恐怖,“素素,你别说话,我这就叫医生过来。” 她的手却拽住了他的衣衫,执意望向满脸冷峻的苏亦庭的方向,“哥,林子里都是白檀的人……你杀了他根本走不了……” 白檀低垂着眼眉,短暂的惊愕。 她怎么会知道他在林子里有多少人。 “你放心,素素。”苏亦庭手里的枪依旧指着白檀,语气在和她说话时却不自觉地放缓,“哥哥说带你走,就一定有办法带你走。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完,手指便要扣下扳机。 妲己听到了那细微的声响,急促地喘了口气,忍着剧痛的声调听起来都让人跟着疼,她想也不想地开口,嗓音都哑了:“不行,哥,你不能动他。” 骤然起伏的心绪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妲己痛得快要昏死过去,咬牙道:“我和他结婚了,他是我丈夫,我怀了他的孩子,哥,你不能动他……你不能动我孩子的父亲……” 抱着她的男人彻底僵住。 拿枪指着白檀脑袋的男人亦是露出震愕之色,“素素,你说什么?” 妲己掀开眼皮,看着白檀原本那张让她倾心的俊脸逐渐在这片修罗地狱变得面目全非的陌生样子,心中漫卷的悲戚几乎将她吞没。 她别开视线,咽下嗓子里的血腥,低声重复道:“前段时间我四处找不到你,所以没法告诉你,我结婚了,怀孕了,他是孩子的爸爸。” 白檀迎上她苍白的脸颊,看到她额头渗出的冷汗和紧紧拧着的眉心,目光又流连至她血色浓稠的肩膀。 那个刹那,他忽然想笑。 原来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苏亦庭到了美第奇家,不知道美第奇雇了她哥哥来杀他,更不可能知道林子究竟里有唐季迟派来的多少帮手。 她那样说,只是为了让苏亦庭放过他。 她不久前才来过例假,那之后他为了婚礼和蜜月忙得天昏地暗,又刻意回避她,几乎没有同房,即便有……他也把措施做得十足。 因为他还没有过想要做父亲的想法,也从未考虑过,苏妲己是否可以为他孕育一个孩子。 怀孕。白檀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 事到如今,你竟还要护我么。 他想起城堡那场大火中,她渐渐弱下去的话语—— “你只需要记得,无论同样的事情发生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想起她无数次红着脸表白,又骄傲又娇羞的腔调—— “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自愿结合。”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眼前,白檀最后想起的,是她在卧室里从身后抱紧他,轻声对他说:“我既然已经嫁给你了,就不会背叛你。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 一定要记得。 男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将她抱紧。 苏妲己,那时候你很无助吧。 被怀疑,被猜忌。 没有人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也就乖乖的什么都不问,只能这样一遍遍地、小心翼翼地用最苍白无力的话语在我耳边敲打,试图让我明白——你相信我,我也要相信你,我们是夫妻。 可是苏妲己。 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利用了你。 你知不知道你哥哥险些死在我手里。 你知不知道那一枪如果再偏分毫,或是你的动作再稍慢一步,子弹会直接从你的脖颈穿过去,见血封喉。 苏妲己,你知不知道。 男人睁开眼,望着怀里痛到昏厥的女人,终于笑了出来。 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女人了,你知不知道。 第165章 真的打算凭她一句话就放虎归山吗? 听了妲己的话,苏亦庭到底是把枪放下了,周围很快有人涌上来将他隔开,怕他再对白檀动什么歹念。 “白总。”梁居生从几步远的地方走上前来,“救护车马上就到,偷袭太太的人的尸首……也已经找到了。” 白檀抬手轻轻拂过妲己的眉眼,神情中多了丝淡薄的温度,嗓音却依旧冰冷,“死了?”他淡淡一眼瞥过去,温润的眉目似有凌厉的杀机,“真是便宜他了。” 梁居生微微惊讶,却还是恭敬地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他看得出来,白总是真的动了火气。 若不是那个佣兵已经被苏亦庭几枪打得血肉横飞,恐怕白总会让他的后半生过得生不如死。 梁居生从帐篷里找出备用的纱布暂时绑在妲己的胳膊上止血,做完后才发现美第奇家的佣兵已经被Town家派来的人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唯独剩下苏亦庭,肩上还挂着步枪,单手抄袋站在不远处目光沉凝地盯着他们在妲己身上的一举一动。 “白总……”梁居生亲眼见证了方才的动乱,虽然不忍,却还是提醒道,“现在是擒住苏亦庭的好机会。” 他带来的人都被收拾了,饶是苏亦庭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走不出这方寸的树林了。 男人恍若未闻,眸光低垂落在怀里面色青苍的女人脸上,半晌冷声问:“救护车什么时候才到?” “白总!”男人的答非所问让梁居生震惊,“您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男人的视线毫无波澜地掠过他义愤填膺的表情,淡声道:“我做什么不做什么,用得着你来指点?” 这话已经是非常不客气了。 梁居生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愤然闭上了嘴。 他知道白总向来运筹帷幄,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只是,现在连他都能看得清的局势,为什么白总却当局者迷了? 难道—— 他又睇了眼男人怀里气若游丝的苏妲己。 她方才之所以会说那番话让苏亦庭住手,其实也是为了借此也让白总欠她一个人情吧。 也许苏亦庭那一枪确实能杀了白总——而白总那时候也确实没打算躲开,但是一旦他对白总有任何不利的举措,这四周无数的保镖手里的枪支能在一秒钟之内把他打成筛子。 她那一句话,既是在替白总向苏亦庭求情,又是在替苏亦庭向白总求情。 那白总呢。 真的打算凭她一句话就放虎归山吗? 是因为愧疚,还是…… 梁居生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那个心思深沉的男人了。 苏亦庭慢慢走过来,军用长靴踩在枯枝落叶上,声响引起了保镖的警觉,枪口同时对准了他。 他却不为所动,仍然如同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 白檀待他靠近才掀起眼皮冷冷睨着他,对方漫不经心地笑了,“怎么,不抓我?” 第166章 不知道,不过不难猜 白檀望着他,语调冷漠,“你再不走,我不保证会不会改变主意。” 苏亦庭道:“要我走也可以,把素素交给我。” 白檀眸光闪了下,漠然回绝:“素素是我妻子。” 他虽然没有太大反应,可臂膀微微收紧的动作却分毫不落地被苏亦庭看在眼里。 “妻子?”苏亦庭冷笑,“你妻子知道你处心积虑地设了这么大的局,阴自己的大舅子吗?” 白檀的形状俊美的凤眸眯得狭长,“她不会知道。” 他已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从今以后会统统补偿给她,让她做一个被宠爱环绕的贵太太。 至于这些阴暗的前尘过往,她没有知道的必要。 苏亦庭地嘴角极其不爽地一扯,若不是素素替他求过情,他真是一枪崩了这个男人脑袋的心都有,“白檀,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迟早会让素素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白檀垂眸淡淡望着怀里的人,伸手将她褶皱的眉心抚平,动作轻柔,嗓音却凝了天寒地冻的冷厉与杀机,“那你今天就不必走出去了。” 苏亦庭漫声笑了,分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有这个本事,大可以试试。” 身后逐渐传来救护车的声响,由远及近,白檀抱着妲己迎上救护车的方向,将整个后背都留在苏亦庭可以狙击的范围之内。 苏亦庭的手有一瞬间扣紧了肩上的步枪,却始终没有动作,只是眸色愈发深了下去。 片刻后,他也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开。 白檀身边有位保镖凑上来低声问:“白总,您真的要放走苏亦庭吗?” 白檀看了他一眼,低沉好听的鼻音从他线条挺直的鼻梁里流出,“嗯?” 保镖眼珠一转道:“我知道太太那边可能不好交代,但是您放走了苏亦庭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您已经遵守了对太太的承诺。至于苏亦庭走了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能不能走出这片林子……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保证的。” 白檀睨着苏亦庭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笑了下,“你很聪明。” 保镖欣喜又自得,压下种种情绪,道:“白总过奖了,白总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去替您解决了这个麻烦吧。” 白檀看着医生护士们开始对妲己身上的伤进行紧急处理的动作,视线又落回他脸上,眉目温润又慵懒,十足一副气质斐然的贵公子模样,“是么。”他略微扬起笑,漫不经心道,“无妨,那你去吧。” 梁居生愕然地站在一边,刚想提醒白总苏亦庭的枪法出神入化,一个人去恐怕不够,就看到男人眼底几乎被阴影吞没的冷芒。 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那保镖提着枪很快跟了上去,夜色中的树林起了雾瘴,月华被地上的血色照得格外惊心动魄。 忽然,无数声果断狠绝的枪响的从四面八方毫无征兆地传来,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整个树林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白檀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浓雾,“走吧。” 梁居生不明所以,呆呆地问:“刚才那是……”他顿住,话锋一转,“我们不用等他了吗?” 白檀坐进救护车里离妲己最近的位置,眼皮也不抬,薄冷的嗤笑,“你想去捡他的尸体?也可以。” 梁居生忽然醒悟过来,“是苏亦庭的人!他在这树林里竟然还埋了人!” 如果刚才他们冒然追过去,现在被打成筛子的就是…… 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不可思议,“白总,您早就知道了?” 男人闭着眸子,“不知道。”他的手掌握上女人冰凉的手指,语气再平静不过,“不过不难猜。” 苏亦庭是何许人也,他既然有胆量站在他面前,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所谓的退,其实也是对他白檀的一场考验。 如果他听了妲己的话,放苏亦庭一条“生路”,那么两全其美,万事大吉。 如果他胆敢在他面前耍心眼,或是两面三刀私底下打破对妲己的承诺,那么他树林里的数百佣兵照样不会放过他,哪怕他是妲己的丈夫,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白檀的唇角弯起几不可见的弧度,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他这个大舅子也真是个人物了。 梁居生哪怕猜不到白总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大致明白了这其中弯弯绕绕的曲折。 所以白总放走苏亦庭,只是为了让苏亦庭安心而选了一条最合适的路吗? 为什么他还是隐约觉得不对劲。 梁居生独自思索了一路,直到救护车开进医院他才猛然惊觉——刚才那个被放出去追苏亦庭的保镖,就是那时白总被人偷袭时挡在白总周围最近的人。若不是他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太太也不必为了绕开他而肩膀中弹。 梁居生彻底陷入沉默。 他一开始只当白总对太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般的喜爱。 那种喜爱与见到路边的美景、见到商场里时髦的名牌衣物没有区别。 男人有钱,女人有貌,平时宠着惯着就像养只宠物一样没什么可在意的。 直到后来白总为了她不顾性命地冲入大火里,为了她不顾惹怒老爷子的风险也要保住袁皓,他才察觉到这虚浮在表面上的喜欢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在渐渐下沉了。 那么现在,沉到什么地方了呢。 ——白总真的只是衡量取舍后认为这是最合适的抉择才放走苏亦庭的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第167章 素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这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晚上,罗马城郊的医院里,医生和护士们忙得人仰马翻。 梁居生也忙着四处疏通关系、收拾残局。 当麻醉药效彻底过去,妲己痛得睁开眼时,窗外还下着雨。 病房里空荡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床头仪器细微的“滴滴”声。 她盯着虚无的空气看了很长时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睁大眼睛,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床垫要坐起来。 屋里的动静似乎被外面的人注意到了,门很快拉开,一道高大俊挺的身影闪身进来将她搂在怀里,声音沙哑低沉,“素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妲己一个问题都没回答,顺势抓住他一丝不苟的衬衫,指关节力道大得发白,“我哥呢。” 男人低眉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淡淡吐字:“不知道。” 妲己对上他淡漠深沉的面容,拔高了声音,质问道:“不知道?” “我放他走了。”白檀笑了下,“难道他去哪里还要和我交代?” 男人将额头贴在她的眉心间,低声道:“素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防备的,警惕的……深处甚至是冷漠的。 妲己悬着的心轰然落地,掀起一片爆土狼烟的尘埃,一时间乱得理不出头绪,听到他的话也没给出太大反应。 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上的伤传来遽烈疼痛,好像撕裂了她的筋脉,妲己的思绪瞬间就回到了脑海里,额头上冒出层层的冷汗,轻微倒吸了一口凉气,男人立刻皱了眉,“怎么了,素素?很疼吗?” 妲己抿唇,疼得一时之间还有点缓不过来,嗓音有点走调,“还好。” 确实还好。 自从她认识白檀以来,一多半时间都行走在医院,见过的医生比上半辈子见过的都多。 人人都羡慕她好命嫁给了白公子,可是世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不上是悲是喜,说不上是爱是恨。 只是很累。 真的,很累。 “白檀。”妲己按着眉心,忍着头疼,想了想,到底还是开了口,“昨天的事,我要你一个解释……不过分吧?” 饶是白檀早就料到她一定会问关于苏亦庭的事,也早就想到了无数种自圆其说的办法,可在她那双平静的眼眸的注视之下,所有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妲己垂下眼帘,“那你出去吧。” “素素。”男人的眉头皱起得更深,手掌几乎在她说到“出去”两个字的时候就蓦地抓住了她,心脏毫无防备地揪紧,紧得他难以承受,“你想听什么,我说。” 妲己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片刻,蹙眉道:“你先放开,白檀,你抓疼我了……” 第168章 要么脚踏实地,要么铤而走险 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手里的力道,却仍将她皓白的手腕箍在掌心之间。 怕弄疼她,又不愿放开她。 一时兴起,却不知什么时候,竟慢慢成了执念。 妲己低头看着他掌心轻轻摩挲自己手腕的动作,有些不适,有些抗拒,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来刺激眼前这个像是突然着了魔的男人,兀自转移了话题,温静地开口问道:“我哥为什么会在意大利?” 白檀的动作顿了下,抬头迎上她的视线,眸光很深,“因为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与萧锦帆抗衡的力量。” 妲己又是一愣。 男人风平浪静的眼底似有暗芒,淡淡以寻常的语调道:“你知道,成功的方法有两种,要么脚踏实地,要么铤而走险。” 前者拼的是耐性和时间,后者拼的是智慧与胆量。 很显然,对苏亦庭来说,时间是他耗不起的东西。 妲己还是不懂这其中的关联,直到男人告诉她:“萧锦帆的人大约是把他关在意大利了,他逃出去以后准备找更硬的后台,于是就进了美第奇家。” 这不是妲己第一次听说“美第奇”三个字。 她是艺术生,对艺术史自然耳熟能详。佛罗伦萨是欧洲的文艺复兴发源地,而美第奇家,便是推动几百年前那场世界瞩目的复兴热潮的、不可或缺的动力之一。他们从几百年前就是佛罗伦萨城的领主,家族势力庞大又神秘,横贯整个欧洲,后来却因为子嗣不足而渐渐凋敝。 “这一代的美第奇公爵和我有私怨。”白檀轻描淡写地将其带过,似乎不太想细说,“从我还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就一直缠斗不放,前阵子我回了国,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自然需要一个来自国内、最好是来自云城的人,来做他的枪手,为他排兵布将。” 说到这里,妲己就懂了。 那个人就是她哥哥,苏亦庭。 看来是哥哥和美第奇公爵做了一场交易。 她才是这局对弈里最大的变数——谁也没想到,苏亦庭和美第奇家做交易的同时,她竟然和白檀结了婚。 妲己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才张了张口,艰难道:“所以真的不是你算计我哥哥,而是他要对你不利?” 是她……误会他了么。 妲己忽然想起不久前他曾经问过她,在他和她哥哥之间,如果一定要她选择一个,她会怎么选。 原来兜兜转转,真相比隐瞒还要残忍。 妲己咬了下唇,只觉得脑袋更晕更痛了,低低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非要依附于美第奇家吗?” “骑虎难下四个字你应当明白。”白檀的嗓音沉了沉,“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觉得美第奇公爵还会给你哥哥留退路吗?” 他已经接触了太多美第奇家的秘密,这时候想退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美第奇家相信,他会永远闭上嘴。 第169章 再来一次,我真的会疯 妲己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檀语调淡然却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男人的事情男人会想办法解决,只要你一天好好的,我和你哥就一天不会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他们有共同的顾虑——苏妲己。 至少在这一点上,二人的利益是相同的。 妲己按压眉心的动作更重了。 她竟然是这场博弈里最重要的人。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丈夫…… 白檀望着她,忽然见到女人小心翼翼地反手抓上他的袖口,压低了声音,轻轻而不确定地问:“白檀,你不会伤我哥哥的,你肯定会帮他想办法的,是不是?” 那双潋滟绝色的眸间第一次出现这样楚楚可怜又慌张无力的神色。 白檀心里犹如被什么掏空,又很快被另一种极致病态的喜悦填满。 不是为难,不是麻烦,他竟意外地很爱她对他的依赖。 很爱这种——全世界都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只信任他一个人的感觉。 男人伸手捏住她的下颔,深深将她吻住,很快动了情,却顾忌着她的伤势无法继续下去,忍耐着慾望,眸光一寸寸深暗晦涩下去,“看你乖不乖。” “你还要我怎么乖?”妲己心头沉甸甸的,连开玩笑的语气都比平时低落。 “不想它了,嗯?”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拥入怀里,在不碰到她伤口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收紧了臂弯,哑声在她耳边道,“素素,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了……再来一次,我真的会疯。” 仿佛瞬间被击中,妲己僵在那里,听着他低霭又沙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着她的耳膜。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帮他挡枪的事。 她也软下来,头靠进他怀里。 很想苦笑,因为,为他挡枪的事,根本不在于她想做和不想做。 而是那时根本脑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冲到了他身边。 看似好像是白公子对她一往情深,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非要娶她不可。 可是妲己很清楚,不管她如何如何抗拒,最先动心的还是她,将来若是惨淡收场,输得最惨的,大概……也会是她。 * 妲己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两周,蜜月的时间就这么去了一大半。 白檀每天有时间就留在她身边陪着,剧组的拍摄继续无限期的延长,可把赵导给郁闷坏了,三天两头就跑到梁居生那抱怨。 梁居生每次都是高深莫测不紧不慢地回答:“上面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就行了,催我有什么用啊?不要着急,沉住气。” 赵导真是看见他一副老僧入定天机不可泄露的倒霉模样就恨得牙痒痒,偏偏又拿他没辙。 若是平时好歹他还能怂恿妲己去白总耳边吹吹风,可是这两个星期小姑奶奶连面都没露一个,直接把他们撂这不管了。 赵导觉得,他的节目可能跟苏妲己这个人有点犯冲。 两个星期后,架不住妲己来回来去的磨他,白檀总算沉着脸同意让她出院了。 彼时天气已经放晴,地质公园里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就好像这里从来都没发生过任何事,关于那天晚上,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罢了。 剧组里没有人知道两周前发生过什么,妲己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把肩膀上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 只是原本应该忙里忙外的导演助理就这么变成了剧组里最大牌的人,每天坐在摇椅上笑米米地盯着别人忙活,手边永远都有干果水果奶茶咖啡,活像是个来度假的贵太太。 ……本来也是个来度假的贵太太。 没人敢在白总面前找她的不痛快,毕竟那段时间里,众人都发觉,白总对她的宠爱几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虽然这种宠爱多数时间是以发火的方式宣之于口的—— 梁居生最近经常看着自家风度翩翩修养甚佳、睿智到一眨眼的功夫心思就能打十好几个弯的总裁大人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化身老妈子跟太太发脾气,害得他整个人也时常处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悲伤状态。 比如,医生在很长时间内不建议太太吃干果,也要忌辛辣,可是她每天吃起来没完没了的。 尤其是别看她是个淑女名媛,国外的西餐她还真的吃不太习惯,所以到了正餐的时间随便对付两口也就过了。 白总不止一次因为这事跟她大发雷霆了,还专门让梁居生盯着,他不在的时候也不准妲己动干果零食。 问题是——梁居生他一个助理哪敢管他们家太太啊! 白总回来看到太太吃零食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可是,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真恼她,最后这通训斥多半都会落在梁居生脑袋上。 “太太。”梁居生斟酌了两秒,还是过去劝了一句,“少吃一点零食,晚上我去亚洲餐厅给您买点可口的好不好?” 妲己藏在太阳镜下那双明媚又妖娆的眸子朝他看去,温温柔柔地笑,“不用麻烦呀,我随便吃一点就好。” “您可不能随便吃。”梁居生吓了一跳,“这个……膳食的营养均衡还是很重要的,您要是吃坏了白总多心疼啊。” 妲己顺手又剥开一个栗子,完全没往心里去,脑子里琢磨的还是今天早晨在电视里看到的时装秀的转播。 冷不丁的,一片阴影罩在了她头顶,妲己伸出去拿栗子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 她抿了下唇,悄摸摸地把栗子壳推远了一点,挤出笑容,“白檀,你怎么回来了,拍完了啊?” 第170章 哪天不是我伺候你? 男人根本没理会她讨好一样的笑容,嗓音裹着怒意和冷淡,“我说过多少次,让你这两天少吃上火的东西?” 妲己笑着抬手想要抱他,左肩的伤口却还是有些不方便,“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疼……” “活该你疼。”男人一边冷脸这么说着,一边却已经伸手接住了她,极端不悦地瞥了眼桌上大包小包的零食,“谁拿来的?” 梁居生无语,“太太出门之前自己带的,刚从车里翻出来。” 男人俊颜一沉,不由分说道:“拿走扔了。” “是,白总。” 妲己敢怒不敢言,就这么受气包似的坐在他怀里,扁着嘴闷闷不乐。 白檀对她这点小脾气多半是无法视而不见的,揉了揉眉心,又哄道:“不气了,嗯?晚上给你做饭吃。” 反正不管是谁跟谁发脾气,最后先低头的永远是白先生。 妲己这才喜笑颜开了,本来她也没多生气,只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宠着,就忍不住女孩子心里那股想作的冲动,“好呀。” 她亲了亲他的脸,却被男人扳过头来深深吻住,在周围暂停休息的剧组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能做到旁若无人,妲己的脸却红透了,“你别耍流氓了。” 男人淡淡觑她一眼,把她抱在腿上,直接在她的椅子上安然坐了下来,问道:“还想去什么地方转转?这期节目拍完没几天就该回去了。” 说到这件事,妲己的眸光黯淡下来,她原本做了一大堆旅行计划,结果时间都耽搁在医院里了。 白檀也知道她因为这事不高兴呢,温热干燥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好多地方呢。”妲己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任他顺毛,心里还是堵得厉害,“美第奇家不会再有其他动作了吧?” 她其实是想去北欧看极光,又想去意大利海域内的一座小岛上转转。 小时候看过杂志说那里有天然的原矿石,用来做颜料能调出人工合不出来的颜色。 可是那座岛在全球变暖的气候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海底沉。 今年如果再不去的话,明年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了——这就是她为什么在所有选项里面独独选择了欧洲还非要固执坚持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无法赎回。 白檀第一次听她那样说的时候,心里破天荒地紧了几分。 她失落的模样映在他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差点直接吩咐梁居生把回国的行程拖后几天。 可是他的五指在空中攥了个拳,如今多事之秋,美第奇家蠢蠢欲动,白氏内部也有蛀虫逐渐露出了马脚,再加一个萧锦帆始终对他虎视眈眈。 梁居生对他无声地摇头,眼里全然是部下们对他的信任和期望。所以他只能暂时委屈妲己,让她从无数个想去的地方里面,选一个最喜欢的。 妲己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那座海岛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偏僻,又在意大利的管辖范围之内,如若美第奇家想要借机偷袭白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男人语气岿然不动,平静沉稳地回答:“你哥哥的性格你应该最了解。如果他知道那是你想去的地方,会带人来刁难吗?” 不会。 很显然不会。 妲己咬着唇,犹豫了片刻,道:“那我们去岛上看看,然后再回国,好不好?” 男人淡淡应了她的话,却又不知忽然想起什么,板着脸补充了一句:“你再不好好吃饭、每天拿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对付,那就哪儿都不准去,直接回国。” 妲己“扑哧”一声笑出来,“听你的听你的,白先生你真不好伺候。” 男人面无表情,须臾,却又冷笑出声,在她耳边道:“我不好伺候?哪天不是我伺候你,嗯?” 妲己,“……” 这人真是。 流氓。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妲己从他腿上站起来,掏出手机,本以为是短信一类的,可没想到,竟是一条邮件。 发件人的信箱地址依旧熟悉,内容很简单:听说爸爸身体不好,我回国了,家里没人,你们在哪? 妲己怔了怔,脸色顿时就不是方才那副开玩笑的撒娇模样了,仅仅收敛了笑容就显得莫名沉重。 白檀一直盯着她看,锐利的视线很快挪到了她的手机上,刚要开口询问,身边梁居生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白总,出大事了,刚才有人说在机场看见……”声音越来越低,边说还边瞥了眼那边拿着手机发呆的明艳美丽的女人。 男人俊朗无俦的五官线条蓦地绷紧,眼底似有暗流汹涌澎湃,“你说什么?” 梁居生苦笑了一声,“所以您看……您是亲自回去一趟,还是我们派人盯着?” 白檀的眸光一寸寸冷下来,俊漠的眉峰间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妲己身后,抬手环住她的腰。 妲己原本在出神,感受到他的动作吓得立马将手机屏幕锁上,甚至来不及等他开口问,便道:“白檀,我们拍完真人秀就回国吧。” 男人一怔,眼里的阴影更深了,“怎么?” “我……我有点担心我爸。”妲己随便诹了个借口,低着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这么久没回去,我怕出什么事。” 白檀审视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蛋上掠过一圈,凤眸一眯,却没有拆穿,语调淡静里藏着几分妲己没能听出来的复杂,“好。” 第171章 早点休息,别等我 妲己也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准备好了满肚子理由,连倒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怔然抬头看他,却发现白檀单手抄袋,目光早已偏离,远眺着剧组搭好的拍摄场景的方向,薄唇紧抿着,不置一词。 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妲己也无瑕细想,光是手里的手机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了…… 赵导的动作还算快,第二天下午就完成了所有的主体环节,大队人马跟着白檀从罗马坐飞机又回了云城。 到国内是深夜一点多,妲己累得脑袋发胀,把行李箱扔在客厅里就回去洗澡准备休息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却发现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男人并不在那里。 她怔了下,卧室门被打开,白檀推门而入,正在扣西装扣子的手顺势就揽住了她的腰身,给了她一个深而绵长的吻,吻得她的呼吸有些凌乱。 妲己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憋的,脸色通红、不明就里地推开他。 视线一扫他浑身上下,月眉不由得颦起来,温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要出门么?” 西装革履,还专门换了一条领带,连风衣都搭在臂弯间。 男人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深了深,淡淡回答:“公司有点急事,我得过去看看。” 妲己“唔”了一声,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腰,“这么急吗?” 男人没吭声,低眉就能看到她柔软潮湿的发顶,散发着清幽美好的芳香。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一点。”妲己不放心地叮嘱,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还是叫司机开吧,你时差都还没倒过来……” “知道了。”他还是波澜不兴地应着,反手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褥上,顺手关掉了卧室的灯,打开床头灯。 女人在深色的床褥中央,衬得脸蛋和皮肤白得如同冬月细雪,那过于艳丽的色彩如同一道沟壑嵌在白檀深沉无光的眼睛里。 一瞬间,有种温香软玉的错觉。 他将她按在床笫间,抬着她的下巴肆意亲吻,吻得尽了兴,才低声在她耳边哑声道:“把头发吹干,早点休息,别等我。” 妲己乖乖地点头,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捡起掉落在床上的风衣,边穿边往外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卧室太大的缘故,他关门离开后,妲己坐在床边竟生出些许空荡冷薄的感觉。 窗外的风不时拍打着窗户,妲己明明很困,却一晚上都昏昏沉沉地游离在梦和醒之间,整夜没有睡好。 …… 第二天妲己不用上班,快到中午时分才起床。 她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去看身边的位置,大床的另一半仍旧空着,连枕头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被压过的痕迹。 妲己坐起身,揉着还在发胀的太阳穴,不禁有些心疼白檀。 人人都以为上位者的日子很好过,却不知道他们忙起来,工作强度能活活将人拖垮,也难怪那些企业家、领导者的普遍寿命都比寻常老百姓低。 妲己正想着是不是给白檀打个电话,或者一会儿让吴妈做点吃的,给他送到公司去,就听电视里传来炸了锅一样的播报声: “昨晚娱乐记者在市中心的凯宾斯基酒店门口发现了疑似白氏集团大公子白檀的身影,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长相不明的年轻女性,不过身材却相当的苗条纤细。” “白大公子向来低调神秘,是云城上流圈子里人人都不敢多谈的权贵之一。没想到甫一回国就造了个大新闻,和破产的苏家千金苏妲己结为连理,让整个娱乐圈和金融界都为之震惊不已。” “据知情人士透露,白大公子本应远在欧洲和新晋的摆太太共度蜜月,不知怎么却深夜现身于云城的酒店门口,而那位妙龄女郎又是何许人也?请继续关注我台的跟踪报道……” 妲己坐在餐桌边,要拨电话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电视里不断重现着狗仔记者在酒店门口拍摄到的画面。 吴妈端着午餐出来,正好也听见电视里的报道,吓了一跳,赶紧拿遥控器关了电视,磕磕绊绊道:“现在这些记者就会瞎报新闻,为了蹭热度什么浑话都说得出来。天天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太太你可千万别信这个……” 她边说边端详着桌边女人的神情,却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半分激动。 反而,平和温静,好似不起涟漪的湖水。 妲己莞尔微笑,如画的眉眼间风光淡袅,“饭做好了吗,吴妈?我有点饿了。” 吴妈忙不迭地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准备好了,太太。”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妲己,又道:“太太,电视里说的肯定不是先生,先生做不出这么浑的事情的,他今天早晨还特意打电话来让我给您准备些可口,说您在欧洲吃不惯……” 妲己笑了下,淡声道:“各有所爱,我还是最爱吃吴妈做的菜。” 吴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家太太说起恭维人的话听着都让人觉得真诚舒坦,“太太下午要去公司找先生吗?我专门订了新鲜的螃蟹,晚上就到了,您和先生刚好能一起尝尝鲜。” 妲己斯斯文文地喝了口水,“唔”了一声,“我约了人,下午可能还要去医院看看我爸,来得及的话,我就跟他一起回来吃。” 吴妈点头应了,转身离开时才发现,从头到尾,妲己一句都没回应她的“宽慰”,也没想着要打个电话给自己的丈夫确认一下。 她只是说饿了、说饭菜,似乎……所有关于电视里播报的内容,都被她自动过滤掉了。 第172章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虚与委蛇的客套 待吴妈收拾好餐桌离开,妲己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左手。 手心处深深的指甲痕,仿佛再进一寸就要滴出血来。 天知道她脑子里全都是方才在电视上见到的画面。 光线很暗,那一身挺拔的西装她却再熟悉不过。 昨晚,她就是在很暗的环境里被他抱着亲吻。 手心间仿佛还有那昂贵面料的触感。 白檀…… 妲己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将面前一杯凉透的水灌了下去,上楼换了件衣服,裹好外套便出了门。 她没让司机接送,而是自己打了辆车去了邮件里约定好的地方。 那是一家咖啡厅,旁边就是云城有名的私立高中。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千金们平时消遣娱乐的地方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连周围的餐厅和游戏厅都较之其他学校附近的高端许多。 现下正逢一月中旬,学校里考试不断、马上就要放寒假的时候,咖啡厅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 妲己拉开门时,目光下意识就往某个角落的座位看去。 果然,有人坐在那里,手里搅动着咖啡,托腮望着窗外。 妲己的脚步就这么顿在了原地,眸光落在女人的侧脸上,她的容貌和气质都有了些许变化。不好说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同了,可是却莫名让妲己觉得,熟悉里夹杂着更多的,是经年未见的陌生。 就好像,这六年里,她没有亲眼见证她的成长,却要被迫一下子接受她的变化。 妲己垂眸望着鞋尖,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还没走到桌边,那个托腮望着窗外的女人就淡笑开了口:“我还以为你要在门口站到我亲自过去请你进来。” 声音清澈,是一种很高雅的好听。 妲己怔了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早就映在了玻璃上,怪不得她一直盯着窗户看,也能知道门外有人进来了。 “怎么会。”妲己微笑着坐在她对面,“咖啡厅太大,我没找到你在哪。” 对方笑笑,不慎介意,“也对。” 有她苏妲己在的地方,其他人永远不会成为焦点。 永远,都是别人一眼找到她,而她眼里根本不需要装下任何人,做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就好。 “还是老样子吗?”对方边说边把酒水单递到妲己面前,“我给你点了你以前喜欢喝的思慕雪。” 妲己闻言,要翻开酒水单的动作停住,顺势合上了,“嗯,那就这样吧。” 说完,她凝视着对方的脸,柔声道:“六年没见了,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对方回以淡笑,“我以为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虚与委蛇的客套,二姐。” 妲己愣了两秒,发现对面的女孩早已亭亭如玉,出落得越发清婉干净,一声“二姐”猝不及防地将她脑海里许多回忆从深处扯出来,让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这是苏幼清,她苏妲己的妹妹。 “幼清……”妲己抿了下唇,复杂的感情几乎将她淹没,最会说话的苏二小姐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素素。”苏幼清笑了,“缘之一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大哥和季挽歌当年发生的事确实让我很长时间都放不下,但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因为自己是季挽歌的闺蜜就替她觉得愧对于我,那会让我觉得在你们之间我才是那个外人。” 是呵,她们都姓苏,而妲己却在和另一个姓季的女人不分你我,甚至替季挽歌愧疚。 听起来很讽刺,也确实很讽刺。 妲己当年想了很长时间也不能明白,明明她该和幼清关系最近,姐妹间每天吃住都在一起。可为什么,最后她却跟挽歌成了彼此唯一交心的闺蜜。 或许朋友这个词,如同恋人一样,都是命中注定,不分先来后到,也没有道理可讲。 妲己叹了口气。 幼清这个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女孩更敏感。 因为她是苏家的养女,和一家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爸爸妈妈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妲己甚至玩笑地猜测过是不是为了给哥哥找个童养媳。 爸爸对这件事始终讳莫如深,妈妈也一如既往地讨厌着除了自己亲生儿子以外所有的孩子。 没想到,后来却让妲己一语成谶了。 哥哥和幼清成了一对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相互倾慕、彼此珍惜,原本是平淡如水的流年,却偏偏半路杀出个季挽歌—— 季挽歌其人,就注定了不是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条路子的,她总能用各种幺蛾子轻而易举地把哥哥平淡而有规律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让从来万事不萦于心的苏大公子每每暴跳如雷,提起季挽歌三个字的时候浑身的戾气都能溢出来、每个牙关仿佛都在较着劲。 缘是缘,孽是孽。 “你去看过爸爸了吗?”妲己艰难启齿,换了个话题。 苏幼清还是一成不变地搅着咖啡,“还没有,这两天忙着公司的事情……” “公司?” “嗯。”苏幼清抿了口咖啡,“我准备回国发展了,国外的观众审美和我们不太相似,又从心理上很排斥华人做的电影。竞争对手的起点都很高,资源也比我充足,想要在那边的编导界里闯出一片天来……很难。” 妲己眼神黯了黯,“如果你早几个月回来,爸爸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以苏家现在的状况来看,根本没办法给她带来比国外更好的资源。 “没关系。”苏幼清道,“我在国外也认识了些朋友,应该多少能帮上忙的。你不用为我担心,等我这两天忙完了,马上就去看爸爸。” 第173章 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的话 妲己应了一声,“不用着急,爸爸最近身体有点起色了,你那边都安顿好再过去吧……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苏家老宅还空着,你要不要……” “我最近住酒店。”苏幼清道,“过两天再搬回去,酒店有人帮忙收拾房间,也很方便。” 妲己的柳眉微微皱了下,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也行,我的手机号没变,你有事打给我。” 苏幼清微笑,“嗯,好。” 等妲己出了咖啡厅,坐上去医院的出租车,才隐约抓住心里那一丝奇怪的念头—— 幼清给她发过邮件祝她新婚快乐,肯定已经知道她结婚的事情了。 可是身为“姐妹”,她却提也没提想要见见姐夫的事。 就好像,对白檀这个活在媒体和八卦传言间的男人,一点都不好奇。 * 从爸爸的病房出来后,妲己又去看了袁皓,此时他已经脱离危险期、意识清醒了。虽然还不到能生龙活虎的地步,但好歹能躺在床上跟她说两句话了。 她原本想告诉他幼清回来了,可是袁皓一直喜欢挽歌,而挽歌和幼清当年又闹成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导致袁皓对幼清这个人哪怕没有过多接触,也本能地带着负面情绪。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说。 出了病房的门,妲己特意叮嘱在门口的保安说:“如果有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女人来看袁先生,记得马上通知我。” 袁皓出事的事挽歌一定会听说,没准哪天就会过来看他。 虽然妲己不想逼袁皓说出挽歌在哪、也不想逼挽歌和她哥哥重归于好,可是挽歌和她生死不明的孩子仍然让妲己很是挂心…… 她眉头不展,心里沉甸甸的。 谁能想到曾经的旧人旧事会接二连三地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一时间,妲己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挽歌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了音讯;幼清当年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回来,却不知为何打破了誓言;就连哥哥的下落也明朗起来…… 病房外的风吹着妲己的头发,有在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匆匆往回赶,嘴里还念叨着:“这风刮得真是没道理,看来又要变天了。” 妲己听完一怔,一颗心没由来地沉了下去。 * 她打车到公司,老远就看到那里被一群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妲己只好让司机就近停在施尼传媒不远处的街边,一下车却撞上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都说冤家路窄,她们两个可能是真正的冤家,冤到家了。 沈露一瞧见她,匆匆往公司赶的脚步就这么放慢了,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妲己。” 从剧组对外公布用周楚儿替代沈露成为常驻MC以后,妲己就没再见过这位沈大明星,也不知道她最近都在做什么,低调得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如今再见,妲己还是很难摆出笑脸,只平静点头,做足了陌生人间的礼节,“沈小姐。” “幼清回来了,你听说了吗?”沈露似乎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这个消息,眉飞色舞的,很是开心。 妲己先是一怔,而后很快释然。 沈露和幼清从高中时关系就好得不得了,后来她之所以会不自量力去算计挽歌,大约也是为幼清抱不平。 幼清回来的消息,她知道也不足为奇。 “听说了,我见过她了。” 沈露意外瞥着她,“见过了?” 见过还这么淡定,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一下她苏二小姐的涵养胸襟和脸皮。 妲己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眼角眉梢析出摄人心魄的冷艳,“我妹妹回来见我,让你很惊讶?” “没,没什么惊讶的。”沈露垂眸,笑得更深了,收起了平时一贯端着的优雅,露出了些许尖利的獠牙,“姐姐妹妹叫得这么亲热,希望你做出来的事也对得起她叫你一声二姐。” 妲己彻底皱起了眉,挑破她的话里有话,温凉的声音里笑意不再,“沈露,你什么意思?” 沈露架好鼻梁上的墨镜,慢悠悠地往前走,路过妲己身边时不知是不是故意还撞到了她的肩膀,“就是字面意思,想给你提个醒,让你记清楚了,是你们苏家欠了幼清的。你爸你妈你哥哥还有你那个喜欢夺人所爱的——嫂子,还有你苏妲己,你们都欠她的。” 妲己无声握紧了皮包的带子,“别把我爸妈扯进去,我爸妈不欠她的。” “当然。”沈露转过头来,笑得娴雅又得体,“你爸妈好歹养了她这么多年,恩怨相抵,算是两清。那你哥哥和嫂嫂,可能还有你的那份,谁来还她?” 妲己的头一阵一阵地疼,目光冷却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嵌着冰碴,“和你有关系?” “没关系。”沈露从善如流,视线放在不远处施尼传媒的办公楼上,幽幽道,“我说了只是提醒。既然这些事你心里也有数,那么做事之前你最好考虑清楚,别再跟那个闺蜜一样……横刀夺爱。” 横刀夺爱?妲己荒唐地笑出声,温静的嗓音怎么都带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沈小姐,你是不是在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地方住惯了,都不看新闻的?” 女人如画的眼眉弧度精致又凉薄,袅袅弯唇浅笑道:“我已经结婚嫁人了。就算没有,也绝对不可能横刀夺我妹妹的爱。” “是吗?”沈露盯着她,眼底笑意闪烁,意有所指道,“那就好,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的话。” 第174章 她才是跟这件事情最无关的人 妲己没再理会她,转身便往公司走去。 她本想从侧门进去,没想到那些狗仔记者的眼睛比刀刃儿还利,“忽悠”一下子围了上来,将她堵了个正着。 “白太太,是白太太!” “他们已经度完蜜月回国了吗?也就是说,昨天晚上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白总!” “还等什么,赶紧上去采访!” 妲己虽然从小被人关注到大,但这种话筒恨不得扎在她身上的架势她也是第一次见,浑身不舒服得厉害,沈露比她轻松多了,站在不远处嘴角含笑地望着这一幕,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白太太,请问您和白总是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刚刚度完蜜月感情就出现危机了吗?据我所知白总才回国不久就和您结了婚,您二位之前不认识,这段婚姻是闪婚吗?是利益结合吗?请问昨晚在酒店门口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白总?” 闪光灯下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妲己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五指紧紧地攥住包带。 好像那灯光从眼底一直刺到了她心底。 女人仅仅在摄像头秒前怔了两秒,白希漂亮的脸上很快淌出静敛的笑,“你们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大多都是我和白檀的感情问题。很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是这些毕竟太隐-私了,我不太方便逐一交代。” 记者锲而不舍,“那么可不可以请您回答一下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妲己蹙着眉回忆了片刻—— 请问昨晚在酒店门口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白总? 短暂的静谧和沉默。 女人没有痕迹地深呼吸,屈指按在眉心上,无奈笑开,“怎么可能?昨晚我们深夜才从国外回来,他一直在家里,和我在……” 沈露的眸光微微震了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可是她的话没说完时,人群突然又一次沸腾,“是白总!是白总本人!他旁边是……” 妲己一愣,顺着他们的言语看过去,果然见到宽敞明亮的一层大厅里一道萧疏轩举、挺拔颀长的身影正朝门外缓缓走来。 半边浸没在阴影中,有种别样立体深邃的气场。 最瞩目的,却是跟在男人身边的,那位窈窕清秀的女人。 离得很远,妲己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却能无端想起了白檀钱包里那张照片。 是她吗? 心脏无声蜷缩在了一起。 甚至有些想笑的感觉。 身边有些记者也已经发现了端倪,立马反问道:“白太太,您刚才说白总昨晚在家里,意思是,您二位的婚姻里没有出现危机吗?” 看好戏般的欢快语调好似在说——白太太,你这打脸打得不要太快哦。 这次妲己只是闭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再往白檀那边投去半点目光。 可是男人却在人群中察觉到了谁的存在,脸色顿时冷峻沉暗下来,“梁居生,我让你把门口这些人处理干净,你就是这么办事给我看的?” 哪怕他的语调和寻常没有区别,那股子冷意也不可抗拒地钻进了梁居生的骨头缝里。 梁居生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道:“白总,我已经让保安把记者都拦在外面了,可是他们不肯走……” 男人旁边的女人见状也有些怔愣,随即苦笑,“白檀,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昨天不是因为她,他也不必被这些狗仔记者揪着不放,现在……好像也是这样。 “没有。”他话音中的寒意收敛了些,显得很淡,却不是淡漠,而是淡淡的温和,“你先跟梁居生上车吧。” 女人垂眸,“那我在车里等你。” “不用等我。”他这么说着,远山般的眉峰已然皱出了沟壑,黑眸望着那边被包裹在人群中本该狼狈不堪却又说不出的泰然自若的女人,“让梁居生带你先离开,外面那些人最会捕风捉影,以后你要在影视圈里发展,对你的名声不好。” 他无论怎么安排都有他的道理,她认识了他六年,这点是非还是明白的。 心里一暖,“谢谢你,白檀。” 说完,便在梁居生的带领下往通向地下停车场的直梯走去。 妲己也不知道周围的记者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吵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人群忽然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是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她面前,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跑到这里来了?”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和烟草香,妲己想,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味道里多了几丝女人香。 这种猜忌和不安的感觉,她很陌生,也很厌恶。 怀里的女人很久没说话,木着一张脸,仿佛故意要在镜头面前给他难堪一样。 男人湛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也不断收紧,脸上却是淡若清风明月的温柔笑意,“昨天外面瞎传的消息让你生气了,嗯?” 妲己没吭声。 “乖,我马上让他们把那些不着调的八卦撤了,谁再多说一句,我就封一家媒体渠道。”他体贴地像是个在哄慰讨好妻子的丈夫,甚至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还不高兴?” 众人哗然。 这话里话外敲山震虎的含义再明显不过,说给谁听的谁心里也明白。 而妲己,明明置身于风暴中心,甚至明明被他搂在怀里,却莫名觉得,她才是跟这件事情最无关的人。 该说该做的他一手包办了,她只要安安静静做个道具,被他抱着秀秀恩爱就好,还需要开口说什么吗? 第175章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旋即,妲己脸上绽开一丝笑,娇娇软软地赖在男人怀里,嘟囔道:“话是你说的,不能反悔。这群人真的很讨人厌,一直缠着我问这问那……像这种又没营养又喜欢乱说的八卦杂志社,见几个封几个好了。” 沈露就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眼底的震撼之色愈发浓烈。 连男人的胸膛都微不可觉地震了震。 她这话说得如此轻巧,如此傲娇,好像不知人间疾苦的金枝玉叶,做起事来丝毫不必顾虑任何。 若说季挽歌做出这种事,沈露一点都不会惊讶,毕竟比任性还没人能任性得过她。 可是苏妲己——传说中云城最优雅大方长袖善舞的千金小姐,她最擅长的就是忍,最不会干的就是得罪人。 她在说什么啊?!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在男人面前卖乖讨巧最合适了吗?这种时候才是展现自己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好机会吧? 男人的眼中缓缓涌上喜怒不辩的深邃和沉暗,嘴角噙着的笑意却一成不变,宠溺道:“都听你的,嗯?” 妲己扁着嘴,眼巴巴地瞧着他,“你下班了吗?我饿了。” 男人失笑,亲昵地低声道:“带你出去吃饭。” “吴妈专门订了螃蟹要我们回去吃呢。” “好,那就回家。” …… 男人搂着她往外面走去,一群记者里竟没有一个人敢拦。 每个人脑子里都飘着同样的问题,白太太和白总的感情这么好的吗?是作秀还是真的? 可如果是作秀,需要为了她一句话,下这么大血本去封媒体吗? * 司机为他们拉开后座的车门,妲己从容优雅地坐了进去,男人也跟在后面上车。 白檀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在车关起门来的刹那看到她陡然变得愤怒或是面无表情的脸,可是没想到车都已经开上了高架桥,她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抱着手机玩游戏,就仿佛刚才一场闹剧在她心里连痕迹都没留下。 若说有什么变了,大概就是,她不主动和他说话了。 但如果他开口问什么,她还是会温声回答。 “素素。” “嗯?”妲己在游戏里分出心神,听着他说话。 男人眸光凝紧些许,喉结上下滚动,“昨天晚上……” 屏幕上忽然出现了Game-Over的字样。 女人年轻妩媚的脸蛋上也跟着蒙了一层不轻不重的挫败感。 男人看着她专心致志玩游戏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怎么就搓出一团火,“苏妲己!” 妲己放下手机,茫然看着他,“怎么?” 他就这么望着她,目光锐利地好似要把她整个人剖开,“你不问我?” 妲己觉得好笑,于是笑出来,“问什么呀?” “问我去了哪里,见了谁。”她这样漫不经心,让白檀险些错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出来捉歼的,浑身的肌肉僵硬紧绷,胸口的戾气压着说话的语调都冷了好几度。 妲己“唔”了一声,比刚才认真了点,但仔细看起来还是一副敷衍到不想谈的态度,“你跟我说了是去工作呀,我还要问什么?” “不是。”男人清远英俊的眉头不声不响地蹙了起来,声音也在变硬,硬邦邦的一字一字道,“我不是去工作。” 早晨他看到那些新闻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慌乱。 没有一刻像那时的感觉那么清晰,清晰到他有些无力。 怕她看见,怕她知道。 但如今,他却发现,比起怕她知道这些,他更怕的却是她漠不关心的反应。 女人撑着头,微微靠在车窗上,窗外的流光依次划过她漂亮的眉眼,弧度精致的鼻梁,和小巧红艳的嘴唇。明眸皓齿,笑意嫣然,“你是在跟我坦白,你昨晚骗了我吗?” “是。” 妲己轻笑了声,心里散落的沙几乎堆不起来一个完整的形状,她也就任由它们这样随风飘着没有落点,“我能问理由吗?” “怕你误会。”男人回答得很快,嗓音略有些低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妲己扶额,笑意更深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初恋情人?旧情未了?” 她能想到的戏码大约也就是这些了。 路面有些颠簸,妲己靠在窗户上脑袋险些被撞,白檀想也不想便把她揽回怀里,声音沉了沉,“没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在结婚之前我就说过——我和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三更半夜打扮得衣冠楚楚去见的人,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妲己也没推开他,像是真的累了,就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笑道,“难不成她真的是你的客户?” 男人抿着唇,不说话了。 妲己看着车顶,片刻后,闭着眼睛问:“你钱包里那张照片是她吗?” 一个低沉的鼻音,“嗯。” 妲己有些懵懂地睁开眼,心里那盘散沙飘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堵进她的气管里,“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她问得很平淡,仿佛仅仅是出于好奇,没有情绪可言。 “她不是我想娶的人。” 白檀的态度相当坦诚,妲己听得出来。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往,妲己自己也有。 她听得出来,他是在不触碰那些东西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给了她解释,“她只是我的朋友,或者说,特别一点的朋友。因为刚刚回国,想要在国内发展事业,于情于理我不能放任她不管。你只需要记得,我跟她不会做任何越轨和背叛你的事情。” 第176章 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得不到她吧? “想要在国内发展事业”几个字猝不及防戳中了妲己心里的某个模糊的点。 她突然就坐直了身体,无数早该被沉淀的细节蓦地从砂砾中升起,渐渐穿成一条完整的脉络,刀锋尖锐地扎进她心脏。 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妲己想起沈露话里有话的警告,想起白檀欲言又止的犹豫,想起他和对方通话时,对方直接点出了她苏妲己的名字…… 那种荒诞地感觉无可转圜地溢出胸腔。 她忍了又忍,忍到手指尖都在抖,才转过去朝白檀挤出一个微笑,“那个人,我认识吗?” 白檀的眸光晃动了一下,看着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如临大敌的模样,声音沉了沉,抬手就要去抱她,“素素。” “别叫我,也别顾左右而言他。”妲己的神经越拧越紧,总觉得再稍微用一丁点力气就能被拧断,黑眸仍然定定对视着他的眼睛,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认识还是不认识,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有这么难回答?” 他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 但是白檀早就想过,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愤怒,失望,亦或是如往常般安然浅笑、不萦于心? 他顿了顿,颔首,淡淡吐出两个字,“认识。” 男人的话音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妲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倾塌。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那张照片里的身影如此熟悉,为什么方才那女人离她还有很远很远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似曾相识,她甚至没看清她的脸,身影也是一团模糊,可却莫名其妙地肯定,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再回想起来,沈露的朋友不多,肯为之尽心尽力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高中时,挽歌和那一位为了她哥哥苏亦庭闹到几乎脸面上的功夫都做不下去的程度。 沈露为了替她抱不平,不惜冒着犯罪的风险找人绑架了挽歌…… 妲己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闺蜜情谊——她虽然不喜欢沈露,也不认可她的做法,但是不得不承认,沈露对幼清的死心塌地,连她一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 而幼清对她说的,在国外认识了些朋友可以帮到她的事业,指的也是白公子吧。 妲己懒得去想她是以什么心态发给她那句只有“新婚快乐”的邮件,也不清楚咖啡厅里她坐在自己对面提起白檀的时候,心里是否在嘲笑她苏妲己被蒙在鼓里的无知天真。 不过以她从小对幼清的了解,幼清不是那种人,她不说,大概只是不想借此让妲己为难。 幼清从小就听话懂事、善解人意,哪怕季大小姐欺到她头上,抢了她的竹马未婚夫,她也只是默默转身离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然沈露何至于因为看不下去而屡屡为她出头? 可是,她不想让妲己为难,难道妲己身为姐姐就想为难她么? 幼清,竟然是幼清…… 妲己静了好一会儿,开口时又恢复了平淡,还带了点莫可名状的笑,“幼清喜欢我哥,从小就喜欢,你知道吗?” 男人答得漠然,“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和我有很大关系?” 妲己抬头惊讶又不能理解地望向他,“你不喜欢她吗?你不会觉得……”吃醋吗? 男人靠在椅背上,忽然勾唇笑了下,因为他闭着眼睛,看不到更深层次的内容,妲己一时间也无法分辨他这笑容里究竟隐藏的是种什么情绪。 于是她茫然问出口:“你笑什么?” 她的问题很可笑吗?男人不会吃醋的吗? 白檀这才又打开了双眸,清冷睿智的眸间没有太多浓烈的色彩,反倒像是心平气和的追忆,“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些。” 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讲起对幼清的感觉,居然是对他太太。 “喜欢可能是喜欢过,以前觉得她身上有些让我觉得有趣的地方。”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妲己紧盯着男人的俊脸,发现他的五官线条连一丝波动也没有,冷淡得不像话,“不过那时候她满心都是你哥,我也没兴趣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接盘。” 渐渐地,年轻时候的冲动也好悸动也罢,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妲己也学着他的动作靠在椅背上,无数念头交织纠缠在一起,她最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嘲弄:“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容易就放弃,一点都不像是你白公子势在必得的作风。” 想想他三番五次威逼利诱非要她嫁给他的做法,妲己无法想象这个男人对别人的拒绝,也有过宽容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她和幼清的不同吧。 白檀对她苏妲己有不得不得到的执念,只需想方设法得到就好,根本不必考虑她的心情,也完全不在意那时候她心里是不是有别人。 而对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却束手束脚,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用同样的招数强迫。 白檀眯着眸子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笑而过。 怎么可能没想过强迫,年轻的时候热血比现在更甚,手段也只会比现在更极端。 只是…… “你和萧锦帆之间的事我也没有计较。”他不动声色地对妲己道,“白太太应该不至于吃这种陈年老醋吧。” 女人的目光落在窗外,留了半张弧度美好的侧脸和半边背影给他。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是种无法言说的疲倦和悲戚。 安安静静的,不宣之于口。 在城郊的小院里,袁皓曾说过的话忽然回荡妲己耳边—— “你知道他需要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太太,但你也知道,就算你苏妲己是世人皆知的名门淑媛,依旧做不到他要求的那样。” “不为别的,妲己,因为你对他动心了,就做不到事不关己了。” 她抿了下唇,还是背对着白檀,轻轻笑着说:“没关系啊,谁还没有个过去,我不吃醋。” 嗯,她不介意,没关系。 “是么。”男人的语调悠远。 “你也说过你和她不会做任何越轨的事情。”她扶着额头,按住发胀的眉心,解释也不知道是给他听,还是给自己听,“只要你以后别再为了深夜去见她而想出这么蹩脚的理由来骗我,还被狗仔记者曝光出来……就好。” 男人眸光深了些许,“你信我?” “信。”妲己还是没回头,语气也一成不变,莞尔笑着,“她是我妹妹,你是我丈夫;一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一个是我要同床共枕的人。不信你们我还能信谁?” 明明该是很温暖贴心的话语,可白檀却无端觉得那句“不信你们我还能信谁”中,透出了一种深可见骨的落寞和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除了理解和接受,她还能怎么样吗? 他都说了不会越轨,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揪着不放,反倒是她苏妲己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更何况,对方是幼清。 对她,妲己实在是提不起心力计较什么。 “以前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白檀的手掌抚上她的头发,淡淡道,“以后不会了,我去见她会直接告诉你。” 妲己“嗯”了声,得到了她想要的保证,也没觉得多开心,反而更加沉重。 车子开进隧道里,被一片黑暗笼罩。 女人突然低低问:“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得不到她吧?” 她们虽然是姐妹,但没有血缘关系,外表看不出任何相似之处。 性格么,也不过就是淑女该遵从的优雅和体面,上流圈子里这样的千金小姐一抓一大把。 男人没听清她问的话,皱了下俊朗的眉头,“嗯?” 女人却没再言语了。 良久,等车子开出了隧道,重见刺目的天光后,她才掩着眉目道:“幼清刚刚回来,家也没了,你多照应她一些。” 男人揽过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亲昵地吻了吻,“还是你来吧,白太太。” 妲己怔了下,蹙眉,却听他嗓音宠溺道:“都是同样的事,你身为姐姐来做也不唐突。就算我只是举手之劳,但是管得太多,白太太又要自己一个人憋着不高兴了,嗯?” 第177章 怕是要笑话你一辈子了 妲己这才挤出一丝微笑,暂时将心里的沉重搁在一边。 可是搁在一边终究是搁在一边,那些沉甸甸的东西还存在于她心底的某个角落,不会因为她的忽视就彻底消失不见。 “把幼清叫到家里来吃晚饭吧……”妲己一动不动地被他抱在怀里,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整个人干瘪瘪的像是脱了水的花朵。 “改天。”男人淡淡一句盖过她的话音,平静中有种不容置喙的力道。 妲己掀起眼皮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么紧张我见她吗?” 男人皱了下眉,眼眸中仍是密不透风的漆黑,“素素,紧张的不是我,是你。” 女人的眼瞳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白檀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摊开她的手掌,果然看到了掌心被指甲嵌出的一片红痕。 他感觉得到,她的精神一直处于一种潜在的被激发的状态,只是被她一贯的冷静和从容竭力压了下去。 可是这样的压抑——他太明白,这样的压抑是多么消耗心力的事。 “我说改天,并不是不让你见她。”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顺着她的头发,试图让她轻松些,“只是我们刚刚才从国外回来,你时差还没倒过来,肩上的伤也没有痊愈。把自己的心情绷得太紧,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你想见她,我还能拦着你吗?” 妲己怔了怔。 他说的句句在理,从目光到语言也都是不动如山的沉稳。 其实只要稍微动脑筋想想也能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为什么想也不想,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在瞒她,在骗她呢? 紧张的不是白檀,而是她……么。 女人黑白分明的眼底透出了一丁点光影斑驳的茫然和疲倦,她按着眉心,“其实我今天下午就见过幼清了。” “我知道。” 妲己的眼神又不自觉地落到了他棱角分明的英俊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想问,你知道我见了她,是因为你派人跟着我,还是派人跟着她? 而后她很快地逼迫自己打消了这个疑虑。 是呵,她有点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可是她没告诉我她认识你。”妲己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间的痕迹,言语轻渺,找不到笑意,“我不知道,我没想到……” 男人还是节奏不变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要她怎么告诉你?” 是说,我才是你老公的初恋情人,还是说,你现在嫁的男人曾经喜欢过我? 他和苏幼清之间早已没有半点牵扯男女感情的东西了,这样突兀又奇怪的交代,像是炫耀一样。 但是有什么可炫耀的呢?有些事就让它埋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反倒是最合适的做法。 设身处地地想想看,假如这件事发生在妲己身上,她也不会故意到自己的姐姐面前炫耀姐夫六年前曾经喜欢过我。 她们又不是情敌,这么幼稚的争风吃醋有意义么。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呼吸渐渐平稳,白檀凑近她耳边,低霭磁性的嗓音撩动着空气,“你和你妹妹近亲可以,但别让她住到家里来。” 妲己刚一回头便对上他那双隐约有点炙热的眸,仿佛有火星忽然被对视的目光擦燃,她讷讷地“啊”了一声,取笑,“你是怕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初恋,把持不住吗?” 他的手在她没有赘肉的腰间掐了一把,热息喷洒在她颈间,低低笑道:“我只有对你才会把持不住。万一哪天毛手毛脚地,在沙发上就把你办了,不小心让你妹妹瞧见你那副样子……怕是要笑话你一辈子了。” 妲己的脸蓦地一红,“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正经的。” “有没有你不知道吗?” 车开到絮风庭,白檀是一路抱着将她带回卧室的。 妲己一进门就闻到了海鲜和螃蟹的香味,吴妈说快做好了,白檀路过是不咸不淡地顺口说了句多蒸一会儿,入了味再端上来,就直接把怀里的女人抱上楼了。 吴妈怔了怔,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地笑,“知道了,先生,晚饭还有好一会儿呢,您和太太先休息一下。” Miffy一见主子回来了,尾巴晃了晃就要跟上去,吴妈赶紧把它拦了回来,笑骂:“小祖宗,你可别上去坏先生和太太的好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中间那张床,可就麻烦了……” Miffy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卧在地板上,黑色的小鼻头还不停嗤着气。 …… 洗完澡,妲己累得厉害,时差也没倒过来,扑在床上就想直接睡到地老天荒。 没想到被裹着浴巾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捞起来,勒令她必须吃过晚饭才能睡。 她没办法,又想起吴妈不辞辛劳地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只好强打着精神下楼吃饭。 白檀看她那副累到心不在焉不想说话的样子,便也没拽着她多说什么,吃过饭就放她回去休息了。 妲己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脑子里突然钻进来许多许多的问题。 如果他和幼清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半点风花雪月都没有,那沈露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警告她,针对她? 为什么他的钱包里要放幼清的照片? 为什么在城堡里,他会对着手机那边说“我答应你,不会和苏妲己结婚”? 妲己最终还是昏昏沉沉地入了眠。 心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恐惧和紧张,到底还是在梦中无限放大,让她后半夜时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身边,空空如也。 男人并不在。 第178章 其实她不信,她谁也不信 妲己一下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整颗心都空了。 她光脚踩着地毯下床,刚一打开房门就听到身后男人淡淡不悦的嗓音:“去哪?” 妲己一怔,回过头,正看到他单手扶着卫生间的门,一脚刚刚跨出来的样子。 她抿了下唇,眼帘不自觉地垂下来,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下楼……倒水。” 男人在不算明亮的光线里睨着她,忽然就这么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妲己重如擂鼓的心跳砸着胸腔,越来越空旷,然后蓦地被他的手掌抬起了下颔,听到他低哑的笑,“头上这么多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干了什么让你累成这样的事。” 妲己别开目光,讪讪一笑,连反驳和啐他流氓的心思都没有,抬手拨开他的手,转身要出门。 “站住。”身后男人又发了声,这次比刚才还要冷厉许多。 妲己的脚步一顿,却听他面无表情道:“我说过多少次家里有地毯也不准光着脚在地上走!” 她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莹白细滑的脚背上的皮肤,抿唇往床边走,“哦,我忘记了……” 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整个人都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苏妲己,你在想什么?” 下楼倒水,倒水需要满头薄汗慌慌张张到连鞋都来不及穿吗? 女人只是在他怀里摇头。 她要怎么说,说她在梦里梦见他和幼清发生了什么让她相当不知所措,直接惊醒过来吗? 他才解释过,妲己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矫情到这个份上。 而且,她不是也说过,会相信他们么。 相信。 妲己闭了闭眼,想笑。 其实她不信,她谁也不信,她谁也不想相信。 她就是这样一个极端敏感又缺乏自信、只要稍微有一丁点不确定因素,她就能闻风丧胆地逃到十里开外去的软弱无能的人。 妲己咬着唇,冷静和冲动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碰撞出她自己都无法驾驭的杀伤力,她沉默许久,道:“没什么,刚才做了个噩梦。” 男人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像假的,而她也确实做了个噩梦,便软下口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带回床上,声音压抑着怒火,变成很生硬的温和,低沉道:“梦见什么了?” 妲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话音堵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嘴角若有若无的扬起一个很空旷的弧度,她侧过脸,道:“梦见我妈妈了。” 听到“妈妈”二字,男人眼底有些很轻微的僵硬,暗涌的流光在瞬间凝固。 他突然想起来,结婚那天晚上,她误喝了白酒,在睡梦中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妈妈,我错了……” 心里倏地随着眉头一起拧紧,语调里的暴躁也淡了,他打开床头的台灯,低霭问道:“妈妈怎么了?” 第179章 那是一刀往她心里捅呢 他虽然不知道,但也大概能猜到,身为私生女,她的生活远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么光鲜亮丽。 妲己抱着膝盖坐在床褥中央,白檀便将薄薄的被子搭在她腿上,看到她垂着头,脸上空荡荡的没什么显而易见的表情,“我是被我妈卖到苏家的。” 男人一愣,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他听到她的嗓音在如水的夜色里格外清凉,静婉得毫无温度,“本来苏家只有一个儿子,但是有个神神道道的算命先生说我哥上辈子是什么杀星转世,造了一身孽,这辈子命不好,活不长,除非家里添个女儿代他受过。” 白檀面不改色地听着,淡淡道:“看不出来你爸信命。” 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很扯。 除去早些年苏邺在商场上近乎凌厉的作风和被人称作枭雄的气魄,白檀还记得他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个脸色虽然苍白病态,可是目光仍然矍铄睿智得极有穿透力的老人,三言两语就逼得他在还没结婚的时候签下离婚协议。 他怎么会是信这种东西的人。 “我爸不信啊。”妲己轻轻笑了,扶着额,突然发现白檀说这话时候眼角一挑带出来的不着痕迹的倨傲,像极了她爸爸年轻时候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张扬,“但他疼我妈,”她顿了顿,为了区分,还是解释道,“我是说,苏夫人。” “苏夫人最开始听了也觉得都是江湖骗子为了谋财瞎说的,但是我哥十岁那年毫无征兆地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救过来。苏夫人向来拿我哥当命一样的宝贝着,那次吓得半死,病急乱投医地就让我爸把我接回家。”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深沉。 妲己也不躲闪,任他摸着,平静道:“然后他们给了我妈一大笔钱,我妈就把我送到苏家了。” 男人的手忽然一顿,“你妈妈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把你接回去?” 妲己偏着头笑了笑,“知道啊,所以她讨价还价好几次,最后狮子大开口,把我卖了个很漂亮的价钱。” 白檀感觉胸腔里搏动的器官倏地被什么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浑身都僵了片刻。 有些事,非要到时过境迁的回忆的时候,才能明白。 就如同他现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第一次提出花钱买她的时候,她会有那种鄙夷又轻藐的奇怪态度。 那是一刀往她心里捅呢。 他想伸手去抱她,可是发现妲己蜷缩在床上,整个人是很小又很完整的一团,根本让人没有下手的空间,从里到外抗拒的意味不浓厚,但很坚定——她如果不想,没人能强行撬开她封闭的世界。 “果然我到了苏家以后身体越来越差,我爸可能是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又或者是碍于什么其他理由,请算命先生又去孤儿院里找了个据说是生辰八字最能代替我哥的女孩,接回家里养着。” 白檀敏锐地注意到她在话里用了个“果然”,好像是已经潜移默化地信了命。 听到后面,他却又联系起了什么,“是幼清?” 妲己在阴影里抬眼觑着他,发现男人英俊的眉峰比刚才蹙得更紧。 她一笑,“是啊。” 所以哥哥从小对她很好,对幼清更是贴心,贴心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挽歌的出现,哥哥很可能以后就娶了幼清当太太。 不过苏夫人对幼清一样很不好,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她的命格,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更遑论堂堂季家大小姐每日对苏家少爷穷追猛打,所以苏夫人最后就顺水推舟地逼迫他们在一起了。 说到底,沈露说苏家全家都欠幼清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 不过父母再怎么说也养了她这么多年,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恩怨相抵,两不相欠。 可是她和哥哥欠的那些,却还不清。 尤其是她哥哥,光是幼清那一份代他受过的恩情就够他愧疚半辈子了,再加上后来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连妲己看到幼清都会不自觉地抬不起头来。 其实她和哥哥都不算很迷信的人,哥哥更是像白檀和爸爸一样,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是当他们看到幼清动不动就病一场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嗤之以鼻,也没有办法完全视而不见。 命理就是这么玄乎其玄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日日耳濡目染,总会或多或少被它影响。 心一旦动摇,有了缺口,什么牛鬼蛇神的都会往里钻。 “不用想太多。”男人还是把她整个裹进了怀里,一点点拆开她紧绷成一团的身体。 淡淡的草香和男人阳刚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妲己,她伏在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还有说话时胸腔都跟着一起共振的幅度,“现在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比鬼神更恐怖的是人心,但是只要我在一天,就没人能伤得了你,嗯?” 妲己掀起眼帘瞧着他,怔了几秒,还是平心静气地笑,“最近也很少想了。” 事情太多,哪有功夫去想这些。 不过萧锦帆入主苏家之后的那一个月里,她确实时常想起,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报应。 “好了。”妲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结果越说越多,“明天赵导他们都要回来了,我还要去上班,睡觉吧。” 男人低沉“嗯”了一声。 一个不信命的男人,整个后半夜却都用臂膀把她护在怀里。 只要她稍微有一点不安的动作,他就会轻轻收紧怀抱。 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第180章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看幼清不顺眼? 第二天早晨妲己睁开眼就已经十点多了,身边的男人早已不在。 她吓了一跳,赶紧去查手机,以为手机出了什么故障,却发现昨晚设好的闹铃被人关了。 妲己哭笑不得地放下手机,匆忙起来洗漱穿衣。 吴妈一见她下来就把一直热着的汤端上桌,“太太,您喝一点汤再出门啊。” 妲己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又为难地退了回来。 她知道手机闹铃是谁关的,也知道白太太三个字一摆出去,就算天天迟到早退也没有人敢说她一句闲话。 可是知道归知道,这样搞特殊还是有种别扭到不像样的感觉。 吴妈瞧着她温软的眉目间掠过的豫色,微笑道:“太太,先生说如果您不吃早饭的话,要我给他打电话说一声的。” 妲己又一次哭笑不得,把手提包往鞋柜上一放,几步走到餐桌边,用手拢起头发,乖乖吃完了早餐,这才出了门。 门口司机已经从早晨候到了现在,但眼前的女人毕竟是总裁夫人,他还是一言不发恭敬地为她拉开门送她去了公司。 第一期的真人秀已经全部拍摄完毕,后期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制作,妲己作为主创之一时不时也要贡献一些奇思妙想的点子,奈何她这两天头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是空的。策划好几次敲着桌子问她在神游什么,她只能抱歉一笑。 午休的时候闲下来,策划跟她一起去吃饭,妲己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怎么摆谱,为了就近方便就去了公司的食堂。 策划用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子,四下一扫周围各式各样的偷偷围观的目光,皱眉道:“你怎么回事?” 妲己扶额,“时差没倒过来。” 策划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编的表情,“前天那场豪门婚变的大八卦的热潮可还没过去呢。” 妲己,“……” “照片里的人真的是白总吗?” 妲己叼着奶茶的吸管,眼神放空在某处,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是。” “可是昨天有人在公司里看见白总和一个女人……”她说到一半,看到妲己温婉浅笑的神色,话音就不知怎么压低了下去。 妲己用吸管搅了搅杯底的珍珠,心平气和地笑道:“如果是我要出轨的话,可能不会做出把情人带到公司来这么理直气壮的事。” 这是拐着弯骂她傻呢,策划哼了一声,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但是…… “昨天的前台说,那个女人来的时候根本没预约,白总也还在楼上例会,听说她来了,二话没说就直接散会了。” 妲己的动作一顿,短暂的好像是谁的错觉。脸上笑意越发明艳动人,“你现在是想方设法地想说服我相信我老公出轨了吗?” 策划伸手打了她一下,“小没良心的,我是让你注意一点。” “注意。”妲己轻声重复她的话,语气淡袅如烟,飘忽不定,比起询问倒更像是自言自语,“怎么注意?” 人家两个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她注意到最后也就是落个疑心病的下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策划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脸色也沉下来,“你不是说没事吗?” 妲己莞尔一笑,“本来也没事啊。”然后继续斯斯文文的吃起了饭,可能是早饭吃得有些晚,现在不是很饿;也可能是没有胃口,她随便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收拾好餐桌回了办公室。 下午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有人去看过爸爸了,妲己“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幼清发的微信说爸爸身体还好,让她不要担心。 妲己顺手回问了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发完她就一直盯着屏幕发呆,那边好几次出现了“输入中”,却始终没有消息回过来。 过了好久,对方才发来一个字,好。 妲己收起手机,屈指揉着眉心微笑。 犹豫什么呢。 …… 晚饭吴妈准备得很用心,像是冥冥中预感到家里要来客人一般。 妲己提前了些回家,换了居家服,迎上打车过来的清秀女人。 对方手里还提着些礼物,朝妲己笑得温和,“你结婚我也没回来,搬家我也没送礼,这点东西算是心意,白太太现在身价不比以前,希望你不要嫌弃呀。” 妲己一只手接过来,另一只手戳了下她的眉心,“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边说边把她往屋里引,淡淡道:“白檀一会儿就下班回来,你们应该有段日子没见了,他也挺惦记你的。” 苏幼清闻言一怔,脸上的表情不自在起来。 这些事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妲己说,几次到了嘴边,觉得怎么开口都显得奇怪,索性就一直拖着。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可是——她知道多少呢? 苏幼清低头凝思了片刻,到底还是怕她误会,待她倒完茶回来,主动开口解释道:“素素,我和白檀……” 妲己把茶杯推到她面前,明眸之上睫毛如蝶翼,一下一下地眨着,美艳却没什么攻击力,“嗯?” 苏幼清看到她坦荡清澈的眼神反倒说不下去了,头皮隐约有点发麻,她捧着烫手的茶杯,只觉得这个话题比茶杯还烫手,“我和白檀确实认识很久了。六年前,在欧洲。我出国留学的时候遇到他,他……可以算是我学长吧。” 不过她刚读大学,而他已经拿下了双学位,正在考第二个博士学位,那些别人看起来像天书一样的文字对他而言全无难度,所以他很少在学校里出现。 这是妲己第一次听到白檀过去的事情,而且是从自己妹妹口中。 是什么心情呢?一定要界定的话……大概是,好奇里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失落。 失落。 是啊,失落。 为她所错过的那些而感到失落。 苏幼清托着腮,唇梢微微扬起,吴妈端着茶点走出来的时候不禁感叹:“太太家的家教就是好啊,一个个出落得都又漂亮又有气质。” 妲己失笑,“是吗?” 吴妈点头,“是呀,我刚才一眼差点没分出来你们姐妹呢。” 妲己眸光一怔,苏幼清却笑了,“我们很像吗?” 吴妈皱了皱眉,道:“面相上确实很难认出是姐妹,不过,”她放下茶点,想了半天也组织不好语言,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人嘴笨,也说不清楚,太太别怪罪。” 妲己摇头,“没事,您去忙吧。” 其实她清楚吴妈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因为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对她们说过一样的话。 所有人里,只有挽歌说得最为直白:“你妹妹是不是特别自卑啊?一天到晚都在学你,活得一点自己的样子都没有,没性格没脾气没特点,没劲。” 妲己笑米米地反诘,“你是在说我没性格没脾气没特点没劲吗?” 挽歌的口才远不如这位腹黑的苏二小姐,每次都被她怼得接不下去话,好一会儿才认真道:“我们举个例子来说,全世界的劣质香水都在山寨香奈儿五号,但是假货和正品从价格到质量都是有区别的,哪怕那点区别在外行人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但是只要接触的多了,就会发现,根本是天壤之别。” 妲己合上书,露出标准的淑女微笑,“难得季大小姐也有试着说人话讲道理的时候。” 挽歌脾气爆得很,信奉的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铁律教条。 季挽歌横她一眼,很是不屑,“有些东西在你身上是气质,在她身上就显得太鸡肋了。” 妲己无奈地扶额:“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看幼清不顺眼?” 季挽歌大大咧咧地躺在她身边的草地上,丝毫不否认,“也可能是吧。” …… 连季挽歌那种直来直往不转弯的女人都能发现的细节,妲己没有理由注意不到。 只是,她也没办法说什么。 苏幼清见她发愣,以为她误会了,忙道:“我和白檀之间什么都没有,素素,你别多想。” 妲己被她一句话拉回了心思,偏着头,随口问:“你喜欢他吗?” 被青梅竹马的恋人伤了心,远走他乡举目无亲,有个白檀那样英俊优雅的公子哥围在她身边,是个女人都很难不动心。 而且没有人比妲己更清楚,白檀这样的男人温柔起来,就是毒。 第181章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想清楚 空气好像随着这个问题的到来而凝固了。 正是这样的凝固,反倒让妲己心知肚明了答案。 猜测和证明毕竟是两码事,从前疑神疑鬼的时候她觉得仿佛有把刀吊在她的心上,让她时刻都紧绷着难以放松。 而现在,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她心脏里。 疼归疼,却又在疼痛中有种病态的痛快,那种——死了个明白的痛快。 怪不得沈露说,她和她闺蜜一样夺人所爱。 妲己握着茶杯一口一口抿着茶,脑子里七零八落的,全都是碎片。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生出一种差点流泪的冲动。 这算什么呢。 不管是身为姐姐对妹妹的亲情,还是从小到大对幼清的愧疚,妲己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 这算什么呢。 “素素。”苏幼清最终还是绕开了那个问题,“你要知道我跟他之间没有可能,大哥的事情我放不下,白檀那么骄傲的男人是没办法接受女人心里还残留着前任的影子的。我也不想带着这样的心情和他建立任何关系。” “是吗?”妲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痕迹清淡的扬了起来。 白檀可能是有些介意“前任”两个字,但他的骄傲绝不是没办法接受女人心里惦记着前任,而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骄傲地相信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驱逐走女人心里的前任。 就像他明知道那时候她和萧锦帆之间的纽带,却还是以不由分说地强势姿态挤了进来。 “白檀喜欢过你。”妲己温声开口。 她用了个“过”字,因为实在不清楚那男人现在的心思。 他就是一汪没有深浅的海水,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幼清倒是愣了下,低声笑了,有些无奈,“他连这个也跟你说?” “幼清。”妲己放下茶杯,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想跟你谈谈。” 苏幼清没说话。 妲己道:“我知道,从小到大沈露是你最好的朋友,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你心底的想法。你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放不开去争取,所以总是沉默,然后错过。” 苏幼清怔了下,眼帘垂落,神情是被触动的复杂。 妲己心里也同样复杂,“我和白檀的婚姻,一开始只是一场交易。但你们不同,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的钱夹里还放着你的照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他也有意,”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都如同是在割裂自己的心脉,“趁我和他还没有太多牵绊的时候,我可以和他离婚,退出你们的生活。” 苏幼清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但是。”妲己还是以的节奏慢条斯理地说着,“同样的,如果你现在的决定还是不和他在一起,那么从今往后他就只是我的丈夫,你的姐夫。我会尽我所能地维护我的婚姻,避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可能性伤害到它。” 妲己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微微阖了下眸子,“我是认真的,幼清,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想清楚。” 第182章 连说退出的话,都仿佛是在施舍 苏幼清被她的话震得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好久之后,她按着眉心笑了,“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妲己虽然很抱歉这样直接说出来戳她伤口,但还是坦然望着她。 “你说,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你就退出我们的生活。”苏幼清轻轻叹了口气,“是在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了不和他在一起,也要同样消失在你们的生活里吗?” 这点倒是有些超出妲己的预估,毕竟她和她是姐妹,生活在同样的城市里…… 退出——什么叫退出? 难道要因为她心里那点微末的担忧和嫉妒,再把幼清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赶到国外去,一个六年、两个六年、一辈子吗? 沈露嘲讽的笑脸仍在眼前,那时她对妲己说:“希望你做出来的事也对得起她叫你一声二姐。” 这是姐姐该做的事吗? 爱是没有人能够解开的两难。 她爱幼清,也……爱白檀。 这种时候要怎么两全呢。 苏幼清笑了下,“我挺开心的,你能直接跟我谈,而不是去找他吵架。这就说明你心里还认我这个妹妹,还把我当成是自己人,所以才肯对我坦白你的想法。” 妲己扶着茶杯没说话,她也不会告诉她,在梦里、在她脑海里,她早就不知道瞎想过多少次要找白檀问清楚了。 可是毕竟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该解释的他也解释了,她还能问什么呢? 连吃醋都没立场。 “其实我争取过啊。”苏幼清笑道,“他娶你之前我确实争取过,但是他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白檀不是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了,他有权利决定、也有足够的理智决定谁才是他想共度余生的人。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谈这些还有意义吗?” 妲己思考着她的话,没言语。 原来那时候电话里白檀说答应她不娶苏妲己,是幼清在为自己最后一次争取。 “我不知道露露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就是太……”苏幼清无奈又抱歉地弯了弯嘴角,“跟我关系太好了吧,所以有时候做事说话极端一点,如果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露露一般见识……也别再像大哥那样为难她。” 六年前,季挽歌横刀夺爱抢了她的竹马之恋,而她的沉默转身让沈露那时候就非常看不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些,才会下意识起了一种护犊子的心态,生怕苏妲己和她的闺蜜一样,再做一次横刀夺爱的事。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是没想到沈露竟然比苏幼清本人还要怕这根井绳会伤到她。 “不会。”妲己就算对沈露有一腔火气也被苏幼清三言两语化开了,颦着眉尖道,“我虽然不喜欢沈露,也不认可她的做法,但是她一心一意为你好,身边有这样的人对你也不是件坏事。” 想着想着却又觉得好笑。 突然懂了之前沈露对白檀迷一样的占有欲…… 竟然是在替自己的闺蜜占着男人呢。 妲己仍然抱着茶杯,只觉得冰冷的手心就算裹着温热的杯壁也一点都没有升温,片刻,她继续问:“幼清,你需要多长时间考虑?” 苏幼清不禁失笑,“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其实有件事沈露说对了,她和白檀之间的感情很奇怪,也许不是爱情,但光凭那件往事,也注定了会在彼此心里有足够的分量。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想要破坏妲己和白檀的婚姻,大可以在婚礼之前回来。 或许白檀见了她,就真的会回心转意。 但她到底没有。 因为她太清楚,“我和白檀不能在一起。” 妲己一愣,莫名想起同样的话白檀似乎也说过。 苏幼清小口抿着茶,淡淡道:“我不喜欢他,如果硬要说好感的话,可能也只不过是因为在异国他乡,他跟我说着同样的语言,对我也好,我谁都不认识所以只能靠他,比起爱情,更多是依赖吧……”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解释道:“至于那天晚上他去酒店找我的事情,后来我才发现新闻里铺垫该地曝光出来,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之前听说我一声不吭就回国了很生气,怕我是受了露露的教唆冲着你来的。所以他大晚上跑到酒店来警告我,不要在你面前说不该说的,顺便叫我让沈露离你远点,大约也就跟我说了半个小时不到,说完之后就回公司了。” 苏幼清长相不如妲己这般美艳惊人,是种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漂亮。 可是一旦被人关注到,便如同是武侠小说里写的软筋散,能悄无声息地卸下别人的心防,流入血脉。 她弯唇一笑,显得丝丝凄楚。 妲己的心都跟着揪疼。 苏幼清没说的是,在白檀一下飞机深夜来找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想,她虽然不是他的妻子,但在他的生活里好歹也占了一席之地。 可是当他嗓音清冷地说出让沈露离妲己远一点的那一刻,苏幼清才初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哪怕是他和妲己的婚讯传出来时,她也没有这样清晰的感觉。 他回国这段日子里,他们偶尔也会通电话,包括那天晚上他来找她,语气都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平和,远远不到“警告”二字的程度。 可是苏幼清从他的字里行间里听出来的意味很明显—— 妲己是他的太太,不仅是外人看起来的事实,也是他心里认定和接受的事实。 苏幼清眸光复杂地望着对面年轻妩媚的女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却对她说,如果你想和白檀在一起,那么我退出。 这话不嫌太过讽刺可笑了么。 她的二姐啊,真的是二十年如一日地高高在上,连说退出的话,都仿佛是在施舍。 世界上怎么会有活得这么光鲜亮丽的女人呢? 季挽歌是,苏妲己也是。 怪不得她们能做朋友。 苏幼清收敛起心底那些顾影自怜的卑微,笑着道:“如果打扰到你们,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国外的资源虽然少,但努努力也不是全无发展空间,我可以再想办法的。” 她这样说彻底让妲己没有招架之力了,妲己马上按住她的手,“幼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苏幼清好整以暇地笑着望着她。 温脉的笑意仿佛在流动,也仿佛是静止凝固的。 妲己心里乱成一团,撑着脑袋道:“我可能是时差没倒过来说了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听幼清解释完那晚白檀为什么要骗她以后,妲己心里的愧疚就一点点涌了上来。 眼下她更不能就这么放任幼清离开。 她们都是太缺乏温暖的人,她还有哥哥,有丈夫,有挽歌和袁皓这样的朋友。 可幼清呢,她身边谁也不剩了,唯独一个沈露还蠢得像是脑子进了水,友情又不能当饭吃。 妲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抱住她,“你就留下来吧,爸爸可能……”她艰难地启齿,“也没多少日子了,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再临时赶回来,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苏幼清不得不承认,妲己说的东西确实掐住了她的命门。 苏家夫妇对她的养育之恩她一直铭记在心,当年因为苏亦庭的事情远走他乡就已经是很任性的举动了,眼下爸爸的身体又不好,她做女儿的实在狠不下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离开一次。 可她又怕妲己多想,犹豫了几秒,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和白檀什么都没有,我对他的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是爱,只是当年在那种境遇里恰好遇到的知己朋友,换了谁我都会有同样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 苏幼清说着说着,余光瞥见某处,瞳孔忽然猝不及防地微微缩了下。 妲己亦是察觉到了什么,放开幼清,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挺拔颀长的男人端然立在玄关,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一半被昏暗的光线笼罩成阴影,乍看上去面无表情的,可是仔细一看,眼神却很深很深,深得让人心悸,也很难分辨究竟是在看谁。 第183章 她退不出去的 吴妈赶紧迎了上去,“先生,外套给我吧,我去挂上。” 矜贵英俊的男人这才动了动,将沾着凉薄寒气的外套递给她。 妲己朝他看过去,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啊。” 苏幼清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点头示意。 “嗯。”没什么起伏的一个鼻音,他径直走到桌边,揽住女人不盈一握的细腰,温淡道,“家里来客人,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不知是不是妲己的错觉,她竟觉得白檀在说这话时,沉黑如玉的眸子虽然是望着她的,可注意力却似乎不在她身上,余光甚至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站在那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苏幼清。 是种不着痕迹又很深很冷的嘲弄。 苏幼清避开他过于犀利的视线,苦笑着阖了下眼。 ……被他听见了啊。 妲己垂着眼帘,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在诡异的沉默中忽然弯唇,“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吴妈点什么,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白檀淡淡看了她一眼,明知是借口,手臂却还是放开了她。 妲己从容优雅地笑着进了厨房,吴妈看到她有些奇怪,“太太,您怎么进来了?” 妲己打开水龙头洗手,“没什么啊,这里比外面需要我。”洗完又挽起袖子,柔声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吴妈忙道:“算了,太太,您就别上手了,我马上就弄完了。” 妲己“唔”了一声,看来这里也不太需要她,于是只好靠在门上,微笑,“那我在这儿呆一会儿好了,正好学学做菜。” 吴妈怔了下,她怎么说也比妲己多活了二三十年,就算不够精明,人情世故好歹也是通的。再加上最近她天天照顾Miffy,已经摸出了些门道,总觉得Miffy有些脾气性格几乎可以直接套用在她家太太身上…… 不必妲己多说什么,她也看得出来,太太不想出去,外面可能有她不愿面对的人或事。 想起昨天早晨铺天盖地的八卦消息,她似乎明白了些内情,叹了口气,“好的,太太,那您就留在这里跟我学做菜吧。” 屋外,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妲己,直到看到她款款进了厨房,又特意将厨房的门关上的动作。 眉峰一拧,俊脸也不动声色地沉了三分。 她这是干什么,故意把地方留给他和苏幼清,是在侧面宣泄自己的脾气,还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苏幼清叹了口气,扶着额头,“白檀,素素好像误会得很深,你没跟她解释过吗?” 男人回头,满脸冷贵的斐然,闻言薄唇勾起来低笑,嗓音冷漠讥诮,“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被人误会,需要解释的东西?” 她方才说过的话余音未散——和白檀什么都没有,我对他的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是爱,只是当年在那种境遇里恰好遇到的知己朋友,换了谁我都会有同样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 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 苏幼清偏过头,突然没有勇气直视他那双过于深寂的眼眸。 片刻,她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男人的语调一成不变,平铺直叙道,“吃完饭让梁居生送你回酒店,太晚了不安全。” 他连看都不再看她,苏幼清安静了两秒,低眉道:“白檀,你知不知道刚才素素跟我说过什么?” “那是你们的事。”男人无动于衷。 苏幼清微微睁大了眼眸,就这么怔怔看着他,看着他五官倨傲的棱角线条中那些内敛又沉稳、收放自如的气魄,心里无端凝起一抹微末的不甘心,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和你有关的事,你也无所谓吗?” 白檀的眼神这才重新落到她脸上,声色平平,“和我有关的事,我会自己和我太太谈,不需要别人转告。” “我太太”这三个字说得那么自然而然,那么理所应当。 苏幼清只觉得她心上被什么划开一道口子,心房里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泄了出来,空荡荡的,最后连空气都不剩下。 半晌,她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了出来,“她说,如果我希望,她可以想办法和你离婚,退出我和你的生活。” 男人闻言,菲薄的唇扯成一条狭长的直线,唇角下压,不悦得一目了然。 退出她和他的生活?她是这么说的? 那份离婚协议——男人心头扎进了一根刺,凤眸蓦地重重眯起,平静的口吻染了凛冽的戾气,“她退不出去的。” 苏幼清听着他的语气里扑面而来的阴翳,止不住地心惊。 总觉得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我不会准她离婚”,或者,“我不会放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素素也有了这样的……感情? 她好像错过了很多事啊。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和她结婚。那时候我要你的保证,是因为你们之间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我觉得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我还愿意光明正大地争一争。”苏幼清笑了笑,继续道,“可事到如今,你们证也领了,婚礼也办了,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我也该死心了。” 纤细的手指扣入掌心,她轻笑,“白檀,你记着,不是你甩掉了我这个包袱,而是我不要你了。” 男人深浅合度的长眉拧得更紧了。 “我也不想逼你什么,看得出来素素对你很上心,我更不可能存心去破坏她的婚姻。我只想问一句,你明明答应过我,后来又反悔了,为什么。” 第184章 你想让我惦记什么? 为什么。 轻如鸿毛的三个字,压在男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如同一座山。 他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黑眸幽深得宛若一条长长的夜巷,通向苏幼清根本看不到底的方向。 白檀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和他的声音一起溢出唇齿,一样冷淡,“幼清,这么刨根问底,不像你的作风。” 她一向都是清高傲慢得不屑置辩,也从来不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狼狈。 苏幼清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太过急躁了,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妲己是对的,沈露也是对的。 六年前季挽歌抢了她的爱人,她转身就走,一言未发。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从容优雅得就像苏妲己每天坐在餐桌边喝着煮了六分半的伯爵红茶的模样。 可嘴里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怨不恨。 那些经年未曾展露的伤疤只会在黑暗中腐朽溃烂,不见阳光,才永远不会痊愈。 真的不在意吗?苏幼清苦笑,几乎想流泪。 怎么可能不在意。 “刨根问底不像我的作风,那出尔反尔,就像我认识的你了吗?”她脸上的笑容很牵强,任谁看了都会心酸心疼,“白檀,你变了。” “我没变。”男人静静地接腔,“是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苏幼清突然笑起来,根本停不住地笑起来,“你是在告诉我,以前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吗?”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白檀道,“这句话从六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我承诺过的其他事情都会为你办到,不管我和苏妲己是否在一起,都不会影响我履行对你的承诺。只有不能和她结婚这一点,对不起,我食言了。” 最后几个字结结实实地震住了苏幼清,她像是被雷劈了,失魂落魄地望向他,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苏亦庭许诺给她的未来,在季挽歌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而这六年里,她和白檀虽然没像情侣一般亲密,但他始终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答应她的事情没有一件反悔过。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偏偏就这一次,便让她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 对不起。 好像周围的时空瞬间折叠扭曲,让苏幼清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那年。 苏亦庭也跟她说过一句对不起。 而今六年过去,眼前的男人竟无师自通了那人当年的残忍,一把刀刺进她心里同样的位置。 这是在同情她,还是在借此弥补自己的愧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苏幼清掐着掌心,终于还是收起了满脸悲戚,恢复了那张温和从容、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的脸。 过了很久,她微笑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妲己端着吴妈做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男人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抽烟。 她下意识皱起眉,目光四下环顾一圈却又怔住,到了嘴边的斥责变成:“幼清呢?”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走了。” 妲己怔然,“走了?” 她细软的眉毛快要拧成个疙瘩,不是说好要留下吃晚饭的吗? 男人走过来,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俯首深深吻住她。 妲己猝不及防,被他的舌尖钻入口腔,用力的辗转、深浅交错。 那烟味呛得她难受,妲己恍惚间有种说不清来由的念头,觉得,他好像是在用这种霸道占有她的方式提醒她、也提醒着他自己一些事。 妲己手里还端着盘子,没办法伸手推开他,白檀就这么长驱直入,直到她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才放开,眸光深深的极具穿透力,仿佛几秒钟前他的舌尖,一直往她更深的地方探寻,“她让我转告你,晚上突然有点急事,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她再请你吃饭。” 妲己呼吸着周围的氧气,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过了很长时间才“噢”了一声,安安静静把饭菜端上桌,“还想让她尝尝吴妈的手艺呢。”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眼前交叠的,是方才另一个女人离开时匆匆的背影。 他说让梁居生送她,她也只是冷清地丢下一句“不用了”,步伐的节奏微微紊乱,仿佛在逃离什么令她害怕伤心的地方。 妲己回头,刚好看到他手里燃着火星的烟头,还有他晦暗深色的瞳仁,很明显是在想事情出神。 她淡淡笑了下,“你也不吃了吗?吴妈还特地做了不少。” 白檀回过神,看到她已经摘下了厚厚的隔热手套,坐在餐桌边拢起了头发准备开动,眸光一凝,沉沉出声道:“你脑子里惦记的就只有吃吗?” 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躲去厨房,出来之后絮絮叨叨说的全都是吃。 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妲己动作一顿,好笑地看着他,“你想让我惦记什么?” 男人被她问得略微僵住,妲己扑哧笑道:“好啦,快点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白檀如同被人扼住咽喉,呼吸有短暂的停滞,俊脸的颜色又不着痕迹地阴郁了三分。 是呵,他想让苏妲己惦记什么?想让她神经质地打听他和苏幼清之间聊了什么吗? 如果她真的想知道,又何须把厨房门关的死死的,一副再明显不过的不感兴趣的姿态? 可是他竟然有种荒唐至极的感觉,似乎,他宁愿听到她摔锅砸碗声嘶力竭地质问,也不想听到她兴趣盎然地告诉他吴妈做了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再不吃就凉了。 第185章 那件事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认知让白檀有瞬间的错愕。 他曾经觉得纠缠不休的女人最是惹人心烦,所以欣赏像幼清那样知道进退又识大体的女孩。 现在遇到了一个苏妲己这样的女人,他竟然好像渐渐都不记得,他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个乖巧温驯、不骄不妒的豪门太太。 妲己为他盛了一碗汤晾着,转头见他还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烟灰掉在地板上,他看也不看一眼。 妲己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吴妈每天打扫卫生很辛苦,你就算想抽烟也别……” 男人忽然将烟头掐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被西裤包裹的修长的双腿大步迈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不由分说地狠狠吻住。 妲己被他箍着要几乎从椅子上带起来,险些失去平衡,只好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这个动作仿佛取悦了他,他在她唇上的厮磨比刚才更加重了力道。 深吻的间隙中,妲己听到他沉凝着不悦的话音:“以后别再把随便什么人带到家里来。” 她没给出回答,他便在她腰间一紧手臂,“记住没有?” 妲己被他放开,跌坐回椅子上,抬眼,明眸里似有波光流转,嘴唇也嫣红得娇艳,“幼清又不是随便什么人,她是我妹妹。” 男人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脸色还是不见好转。 妲己被他闹得头疼,只好点头妥协,“好,我知道了,以后不叫她来家里了。” …… 无名居。 一个身材细长的女人帽檐压得很低、戴着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匆匆穿过一楼的酒吧,上了楼打开包厢的房门,点歌台里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让她不自觉皱紧眉头,再摘下墨镜,看到长沙发上一杯一杯喝酒的女人,她吓了一大跳,“幼清,你这是怎么了?” 苏幼清眸光有些混沌,茫然抬头看到门口有些重影的女人,“露露……” 沈露心头大骇,赶紧关好包厢的门走进来,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扔在一旁,调小了音乐的音量,“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白檀呢?” 她四下一望,却没见到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苏幼清笑了下,“提他干什么?” 说得好像她心情不好,白檀就该来陪她一样。 虽然过去的六年里,一直都是这样。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能把所有温柔贴心的感动变成理所当然。 沈露瞧着她被酒精熏红,却仍然不知原因而显得苍白的脸,心疼道:“幼清,你身体底子不好,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喝,知道吗?” 苏幼清从小就被病魔缠身,普通的感冒,别人四五天就好起来,她却活活病了将近一个月,高烧不断。从那之后沈露算是彻底见识了人的抵抗力能差到什么地步,吃药吃多了,什么都不管用了。 苏幼清好像听不见她说话,醉了便将脑袋靠在沈露的肩膀上,胡言乱语地呢喃。 沈露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里面大概理清了一条脉络。 她不可思议地问:“幼清,你就这么放弃他了?” 苏幼清一动不动,片刻,闭着眼睛道:“嗯。” 不然还能怎样。 “你当年放弃苏亦庭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会后悔。”沈露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膀,“现在呢,同样的错误你要再犯一遍,再让自己孤孤单单地痛十年吗?” 苏幼清睁开眼,短暂的怔忡过后,又痴痴地笑了,“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能去破坏别人的感情啊。” 现在的她,好像也没那个本事了。 “你不能去破坏别人的感情,季挽歌就可以?”沈露冷笑,“这是苏亦庭欠你的,你最多只是从他妹妹身上讨回你应得的。天道轮回,这算是你的错吗?是白檀没守住自己的承诺和苏妲己结了婚,从头到尾你做错什么了?” “露露。”苏幼清无声地深呼吸,视线有些伶仃的寂寞和无助,“我跟白檀不可能。”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有本事搅得妲己和白檀离婚,白太太三个字照样不是她的。 沈露一怔,低声道:“那件事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苏幼清没言语。 沈露也沉默了。 “有时候我觉得他的温柔是真的,真的对我动心……欣赏我的行为举止、喜爱我的性格风度,或者干脆是为我这个人而着迷。”苏幼清靠在沙发上,望着五彩斑斓的天花板,被LED刺得眼睛生涩的疼。 “但更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是,其实这些喜欢都是假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根本不会正眼看我,我就和他身边的花花草草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沈露抬手为苏幼清揉着太阳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小时候妲己经常告诉我,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魅力。”苏幼清低笑,“后来我发现是真的。可并非每个男人都有耐心去发觉女孩子身上的特别之处。总需要一些什么来吸引他们的眼光,比如最通俗的,长相。只有他们第一眼对这个女孩感兴趣,才肯开始慢慢了解她。” 沈露懂了,她是说,对她而言,吸引了白檀目光的东西,是那件事。 因为有了那件事,白檀才开始慢慢注意她,了解她,从而欣赏她温柔懂事的性格和脾气,更喜欢她偶尔的傲娇和刁钻。 可是那件事—— 那件事为她吸引来了白檀的目光,却也变成了一道再坚固不过的城墙,一道再深邃不过的天堑,横在他们中央。让白檀对她只永远停留在喜欢和欣赏,永远永远,也不可能跨过那条线,真正和她在一起。 第186章 她心底深处其实是这样想的吗? 沈露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问:“那你喜欢他吗?” 问完,却又觉得可笑。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会动心。 幼清向来不会主动争取什么,可那次还是不安地打了电话要白檀保证不娶苏妲己——这样一大步的跨越对她来说已经从前根本做不到的程度了,倘若不喜欢,又何必拉下脸来纠缠? “我不知道。”苏幼清喃喃,“我从来没想过……” 因为也从来不必去想。 白檀一直就在那里,也不远也不近,她以前甚至觉得他们会这样不谈风月不谈爱情地互相扶持依赖一辈子。 哪怕他结了婚有了太太,哪怕她以后嫁人生子,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或者比朋友更深刻一些的羁绊,什么都不会因此改变。 直到今天,听到他说“我太太”三个字,苏幼清才恍然发现,那个对她一贯温柔的男人,也可以对别人同样温柔,甚至,更温柔。 那一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 清晰的,尖锐的,心痛。 最讽刺的不过就是她刚刚为了让妲己放心而告诉她,她对白檀没有男女之情。 可紧接着就发现,她不仅是骗了妲己,连自己也一并骗了。 “露露,妲己有她的底线,我也有我的底线。”苏幼清说着,沈露忽然察觉到自己按在对方太阳穴上的手指被什么打湿了。 昏暗的光线中,女人眼角的泪流得很肆意,可语气仍旧平静,“他们结婚之前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让白檀许诺不娶妲己,也是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可是他们结婚以后,我再不甘心再不痛快也绝对不能做任何越轨的事情,这是我的底线,也是白檀的。” 沈露擦掉她的眼泪,冷笑讽刺,“你和他最亲密的时候也没做过什么情侣之间的事吧?他吻过你吗?抱过你吗?牵过你的手吗?你们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情了?就算他大晚上跑到酒店去见你说到底也是为了维护苏妲己。无论你们两个多洁身自好,苏妲己都会嫌你们之间太亲密,是不是非要你死了她才觉得够?” 苏幼清一口气没倒上来,窒在胸口,“你别这么说。等陪爸爸走完最后这段日子,我就离开。” 沈露气得甩开手,“苏幼清你有没有骨气,六年前被逼走一次六年后再被逼走一次,凭什么每次走的都是你?” 苏幼清闭着眼,泪水流得更多,“没有凭什么。” 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永远都是错的。 不讲先来后到,也没什么道理原因。 沈露实在想发飙,多少年也没因为什么事情气成这样,她顺手抄起桌面上的酒瓶猛灌了几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道:“如果白檀心里有你,你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苏妲己也不会满意,除非……” 苏幼清意识到什么,突然睁开眼,复杂地望着她,坐直了身体,“露露,你别再做六年前那种傻事,白檀他……不喜欢这样的。” “一口一个白檀喜欢白檀不喜欢,你真这么在意他为什么要轻言放弃?!” 苏幼清觉得沈露才像是喝多了,怎么都说不通,她按着眉心道:“露露,就算我真的破坏了他们,白檀也不会娶我,你明白吗?他身边没有苏妲己也会有别人。” 沈露却眸光冷锐地望着她,开口条理分明,一针见血,“苏亦庭当年也说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和季挽歌在一起,结果呢?” 苏幼清的胸口仿佛被人用锤子狠狠捶了一记,整个人的灵魂都快要被震出来了。 “还有。”沈露就这么将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认不出她就是荧幕上那个气质端庄的大明星,“白檀可以和任何人结婚,喜欢也好,宠爱也罢,但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苏妲己。” 苏幼清不知是被酒瓶摔在地上的动静吓到,还是被她说的话震慑。 呆呆的,一动不动地听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蓦然想起妲己那句,沈露是你最好的朋友,沈露说的话,就是你心底深处的想法。 那么她心底深处,其实是这样想的吗? 她有这么自私,有这么阴暗吗? “你不用管了,幼清。”沈露抱住她,“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苏幼清还是出神地看着她,沈露瞧见她脸上的苍白更加难受,紧握住她的手,“你相信我,是你的东西我会全都给你讨回来。” 苏幼清张了张嘴,“为什么?” 沈露扯了下唇,“因为我们是手帕交啊。” 因为这世界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不是当年抛弃了你的父母,不是当年居心叵测收养你的苏氏夫妻,不是狠心辜负你的苏亦庭,不是心思莫测的白檀,甚至不是一向疼你爱你的二姐…… 而是你在路过一条深巷,路见不平,护在她前面替她挡了一巴掌,被人踹了好几脚近乎喘不上气时,还记得递给她一条手帕的,那个女孩。 是我。 …… 第二天是周末,白檀去公司加班,妲己去医院看过爸爸和袁皓之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外面的商场,想买些自己平时洗澡用的精油。 滚梯旁的石柱后面,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紧紧盯着妲己的动向,时不时地发条短信出去,紧接着又很快跟上她。 快到妲己身边时,他才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叠传单,几步超到她面前,“美女,新店开业大酬宾,要不要来我家试试新出的寿司?” 第187章 把幼清逼到这个份上,你满意了吗? 妲己怔了下,接过传单,第一眼便看上了店里的装潢,很精致典雅,别出心裁。 她看了眼表,也差不多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 发传单的小哥见她半天不说话,像是在犹豫,赶紧又加了把火,压低声音对她窃窃私语道:“美女,帮个忙吧,我今天第一天上岗,要给店里拉十个客人老板才给发工资,行行好吧,拜托拜托了。” 妲己不禁被他的幽默逗笑,眸光轻轻一转,收下传单,温声道:“好啊,去试试看。” 小哥喜笑颜开,立刻把她引向店里。 妲己跟在他身后,走过店里的流水小桥,被引向不算很角落的一桌。她皱了下眉,本想换到更僻静的地方,小哥却机灵地发现了她的意图,先一步道:“美女,其他桌好像都有预定,只能委屈你坐这儿将就一下了,一会儿结账的时候我让他们给你打折!” 妲己无奈,只好笑着坐下来,安安静静看起了菜单。 看着看着,忽然听到隔壁隔着一片稀疏竹林的半敞式隔间里传出她很熟悉的声音—— “郑先生,我也不知道您是这个意思。”女人叹息,“您可能有点误会了。” 紧接着男人不悦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苏小姐,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要互相照顾对方的感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妲己端茶杯的手一顿,抬眸望过去,目光穿过装饰用的竹叶,一眼就看到了隔间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幼清?她皱眉,她怎么也在这里?刚才说的婚姻又是什么意思? 苏幼清坐在隔间里,清妍的脸蛋上一片无奈之色,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可是沈露却没给她一丁点回音。 明明是露露跟她约好了今天一起来这里尝鲜,结果她到了预定的包间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年纪将近有四十岁的陌生男人。 苏幼清本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却没想到对方说就是在等她。 她给露露发了个消息问她怎么回事,只收到一句回复:“我在片场,过一会儿就到,郑总是圈里有名的出品人,你先跟他聊聊。” 之后无论她再给沈露发什么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苏小姐,听说你是想混编导行业的。”郑总道,“我手里有足够多的资源,我们订婚以后,我立马就给你投资一部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苏幼清简直头疼,“郑总……” 露露到底在搞什么? 就算她和白檀之间再无可能,有必要给她找个叔叔辈的男人吗? 她咬唇,心里又不甘又难过。 妲己更是听得细眉紧颦,仔细观察了下,她发现那个郑总竟然是她认识的人,和赵导有过几次合作,也饭桌上见过两回。人品怎么样不好说,酒品却差得出奇,上回借着酒劲一直往她身上摸。 幼清这是要干什么?急着嫁人也没必要…… 她一怔,脑子里迅速划过某种念头,妲己惊得瞳孔都微微收缩了。 圈子里这样的女人太多,不怪妲己会多想。 可是,幼清想要资源的话,为什么不去找白檀? 她还来不及理出完整的头绪,那边郑总便道:“苏小姐,我都把自己低到这份儿上了,你也该差不多了吧?听说你是孤儿,家里没什么背景,我呢,倒也不求娶了你能大富大贵,就图你个清白干净,所以才约在这里以示我的诚意。你要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里谈事情可都不是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 这点妲己清楚,这个圈子里谈事情大多都在晚上,在各种乌烟瘴气的场合。她跟着赵导去过几次,后来事情传到白檀耳朵里…… 就再也没人敢约她去酒桌上谈生意了。 苏幼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冷下脸来,“郑总,婚姻不是交易。” 郑总笑起来,脸上的褶皱看起来活像是块被压成一团的海绵,“那你想要什么?感情吗?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有点不切实际,但是你非要讲感情的话,我们可以结了婚慢慢培养……” 他说着,就已经坐到了苏幼清的身边,手很自然地搂上了她的腰。 苏幼清大惊失色,开始挣扎,却不如他力气大,被他死死箍在怀里,“你现在要是喊出来惊动了别人,难看的可不是我。” 苏幼清紧咬着牙关,眼眶红红。 妲己见状便坐不住了,立马放下手里的水杯和菜单,起身要上前。 可就在她刚站起来的刹那,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从她面前经过,带着浑身肃冷的气场大步走进隔间里。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下一秒郑总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上,发出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巨响。 郑总浑身遽痛坐在地上,脑袋上磕出了狼狈不堪的血迹,勃然大怒前逆着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怒火顿时就变成了惊愕,“白大公子……” 苏幼清吓得坐在椅子上颤抖,半天都找不回声音,男人一张俊脸阴郁至极,薄唇冷冷勾起,睥睨着地上的人,“你的狗胆真是越来越大了。” 郑总瞪大了眼睛,“白公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白檀冷笑,“这话轮得到你来问我?”他温淡无物的眼眸里似有霜降,“你刚才在干什么?” 郑总摸不着头脑,“我、我和苏小姐……” “自己滚出去还是我叫人扔你出去,选一个。” 对他张扬到近乎狂妄的态度,郑总只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咽了口血沫,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包间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气氛死寂。 良久,男人转过身,锋利眼神地落在女人惊魂未定的脸上,“相亲?” 女人对他的出现亦是错愕,“你怎么……” 男人根本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一句冷讽就扔了回去:“苏幼清,你这条命就贱成这样,随随便便一个男人只要有钱就能把你买回去?” 妲己没看到男人的脸色,但光听声音也想象得出他满脸戾色,眉峰凛然的样子。 她站在隔间外两步远的地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苏幼清被他一刺心里更痛,眼里泫然有水光,“白檀,你别乱说话!” “我乱说话?”白檀沉沉望着她,目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你以为圈子有多大,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为了拍电影你能把自己卖给这种德行的老畜牲,你知道自尊自爱四个字怎么写吗?” 妲己默不作声地走回座位旁边坐下,阖上眼帘,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一股苦涩却从心尖漫上舌尖。 隔间里的女人从未见过他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满心的委屈都膨胀成了尖锐的恼怒,“白檀,你……” “这是怎么了?”外面突然传来另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妲己睁开眼看过去,正见到谁拎着包匆匆进去的身影。 哪怕那人戴着墨镜,妲己也认得出,这声音,这身影,是沈露无疑。 呵,这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了吗? 好热闹啊。 然而妲己却没看到,墨镜下沈露那双眼眸,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沈露看到苏幼清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到了哪一步,忙不迭地拦住她想冲出包厢的动作,痛心疾首道:“吓死我了,还好我来得及时,幼清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来相亲啊?你知不知道那个郑总他不靠谱呀?听说前几年玩女人玩得凶,染了一身病……” 苏幼清怔怔望着她,沈露在她开口前就立刻截下来,边护着苏幼清,边转头看向白檀,不用掐大腿也流出了两滴再自然不过的愤然的眼泪,“把幼清逼到这个地步,请问白总你满意了吗?” 男人邃黑的眸子里温度骤降,微微眯起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沈露冷笑,“我这就滚,带着我们幼清一块滚,省得她在这个地方天天看着负心汉伤心伤身,而那个负心汉却每天温香软玉地逍遥自在!” 说着,她伸手拉着苏幼清就要往外走。 白檀冷冽的嗓音忽然砸过来,“站住!” 沈露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转身时视线又从竹叶间掠过那边被叶片挡住表情的女人,回头看向白檀,“怎么,后悔了?” 第188章 你别胡说,跟素素没关系 妲己坐在外面,撑着头,目光呆呆地望着隔间里的三人。 白檀这时候应该在加班吧,看他身上那身正装也知道,肯定是听了这边的乱子匆匆赶过来的。 可笑的只是她自己,前一秒还因为郑总对幼清动手动脚而气得炙热发烫的心,下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冰水浇得缩成一团。 怎么这种戏码都能让她赶上呢? 妲己单手转着手里的茶杯,心里堵得难受,嘴里的茶香也都变成了苦涩。 沈露嘲弄地望着白檀,“后悔也没用,幼清会走到这一步全都是你逼的。”她的一个字一个字咬得不重,却格外清晰有存在感,“你承诺过你会给她最好的资源,把她捧成最年轻热门的编导,可是你却娶了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女人,连她亲妹妹都不放过。” 男人的脸色一沉。 隔间外面,妲己握着茶杯的手也顿住,茶水洒出来,烫了她的指尖。 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女人,连她亲妹妹都不放过。 妲己怔然望着手上渐渐凸出来的水泡,呼吸很长时间都堵在嗓子里。 她是这样的人吗? 苏幼清都听不下去了,忙拽着沈露,“你别胡说,跟素素没关系。” 沈露甩开她,“我就要说,我今天就要把这些全都拿出来说说。她都已经当了白檀的太太还不知足,连你在他身边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位置都要清干净才满意?” 男人沉到谷底的嗓音响起:“她做什么了?” 苏幼清急得摇头,“她什么都没做。” 沈露却笑道:“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她还用做什么吗?她只要在家里给白总你摆个脸色,你不就为了哄她开心什么狠心绝情的话都对幼清说得出来吗?为了成全你,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她苏妲己觉得不舒坦,幼清连你的资源都不敢用,只能出来被这种老男人糟蹋!” 妲己的眸光重重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沈露的方向。 是她……是她的错?幼清这么做是因为她? 男人的五指攥成拳,湛黑如墨盘的眸子里有隐约裂开的痕迹,眉头紧锁,“就为了这点事?” 苏幼清听到这里才算是摸清了些沈露的门道,她扯着沈露的袖子刚要开口,却被她再次打断:“你白大公子当然觉得是小事,娱乐圈里水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真被苏妲己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迷了心智、打算不管幼清的死活,那就当我们幼清这六年看走了眼!” 忘恩负义四个字,妲己知道是什么意思,白檀稍稍转了个念头,便也懂了。 那晚她曾给他讲过,苏家收养幼清的真正目的。 白檀不信鬼神,可妲己是从小看着幼清病到大的,信不信都放在一边,光是怜惜和愧疚都快压垮了她。 “你就守着你的狐狸精到地老天荒吧,幼清,跟我走。”沈露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幼清往外走。 隔间里只剩下男人独自站在那。 稀疏斑驳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长。 妲己望着他的影子,衣领突然就被什么打湿。 她怔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 苏幼清被带出商场以后上了沈露的车,沈露刚要发动车子,便被副驾驶上的女人一把拔出了钥匙。 她皱眉看过去,只见苏幼清冷脸望着她,“露露,你今天太过分了。” 沈露一惊,第一反应是去看她身上,“你受伤了吗?还是那个老男人真的碰着你了?” 她给白檀发短信的时间掐的非常准,在餐厅里也埋了人,只是为了确保幼清不能受到半点委屈。 可那些人毕竟只能在偏远的地方盯着,还不能被苏妲己发现,所以有些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幼清还是同样的表情望着她,满脑子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目光冷得过分,“你连我都算计?” 沈露看了一圈发现她没有受伤,这才舒了口气,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咬了下唇,“幼清,我也不想算计你。你是编导不是演员,如果让你提前知道的话,你的演技根本瞒不过白檀的眼睛。” “如果让我提前知道的话,我根本不会来这个地方陪你胡闹!” 苏幼清向来温声软语惯了,沈露也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疾言厉色,放低身段认错,“幼清,你就当是陪我胡闹好了,但是你看白檀他刚才的反应,至少证明他是在意你的,苏妲己要是知道的话,他们少不了就要生嫌隙……” “你还打算让素素知道?”苏幼清气得胸口闷,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气来。 沈露赶紧慌慌张张地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给她找药,“是不是不舒服?我昨天跟你说了让你别喝太多酒……” 药一递过去,苏幼清“啪”地一下扬手挥开,“我只说一遍,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素素,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挑拨!” 药片掉在车里的地毯上,沈露怔怔地低头看着,手还伸在半空中,被她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却不如那句话刺得心疼。 ——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挑拨。 外人。 是呵,她是外人。 无论她做多少,都不如幼清从小羡慕又崇拜的二姐。 沈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里干涩得厉害。 片刻,闭了下眼,生生挤出温和的笑,又从药瓶里倒了一片新的递过去,“好,我都听你的,不告诉她……你先听话,把药吃了好不好?” 第189章 想什么呢? 苏幼清吃过药,整个人还是难以平静,气得发抖。 沈露沉默了好久,才道:“幼清,我是为你好。” 苏幼清转过头望着窗外不看她。 “你当她是姐妹,可她未必这么想。”沈露说得很平静,“我知道你崇拜苏妲己,什么都想做得和她一样,因为她从小讨厌小三,所以你跟着她认为你也不能做破坏别人的感情的事。但是幼清,你想没想过,当年季挽歌横刀夺爱的举动整个云城的人都看在眼里,苏妲己为什么还和她关系那么好?” 苏幼清一怔,背影僵住,在沈露看不见的阴影里,贝齿咬住了唇。 沈露道:“因为在苏妲己心里,她最偏袒的不是你这个妹妹,而是季挽歌。只有真正的闺蜜才能不分对错地维护彼此,你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她苏妲己的仿造品,每天只会照猫画虎地模仿她。她根本不必、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知道吗?” 苏幼清背对着她,没说话,指甲却紧紧扣入了掌心。 沈露也不言语了,发动车子,将她送回了酒店。 * 妲己坐在餐厅里,吃完东西才离开。 回到家已经是近乎傍晚,司机将她送到家门口,她看到白檀早晨开出去的车停在车库里,心里一刺,脚步换了方向,走进花园里。 没一会儿,男人就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仰着头,长眉一拧,几步走上前去,“司机说送你回来了,半天也不见你人影,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发什么呆,身子又好了是不是?” 妲己听到他冷厉的话音吓了一跳,秋千的绳索一晃,她险些保持不住平衡从上面掉下来。 男人伸手扶住她,脸色沉得更难看,“想什么呢?” 妲己望向他,只觉得眼前那张俊脸在夕阳余晖下,被晕染出某种遥不可及的疏远。 她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头抵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抱得很紧,不撒手,仿佛手臂一松开,他就要整个从她眼前消失。 女人的亲昵和极具依赖性的举动让白檀心头挫起的无名火就这么消散了些许,他冷硬着脸,回抱住她,沉声问:“怎么了?” 妲己抿着唇,鼻头酸得厉害。 感受到男人想推开她、去看她的脸的动作,妲己将他抱得更紧了,生怕被他看见她轻微红肿的眼睛。 白檀拗不过她,又不能生生把她掰开,只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今天不是出去逛街了?没买到喜欢的东西吗?” 妲己摇头。 男人眉峰一蹙,也不知道她这个心情不好就不搭理人的毛病是谁惯的,这时候还偏偏只能哄着不能逆着。 他低着头,低醇的嗓音在一片橙红的余韵中显得格外温柔,“白太太,谁惹你不开心了,告诉我,嗯?” 第190章 怎么突然说这个? 妲己搂着他的腰摇头。 感受到那颗小脑袋在他腰间蹭来蹭去,白檀整个人都一绷,嗓音跟着就低哑了许多,“白太太,如果你不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被我欺负,就别这么引誘我,嗯?” 腰间的脑袋立刻离开了他。 白檀就着天边泛红的余晖看清了她脸上不知名的憔悴和一丝被调侃过的尴尬。 手几乎是在同时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来,凤眸一眯,“怎么回事,哭过?” 妲己怔了下,笑了,随口编了个理由,“刚才去商场试了试美瞳,以前没戴过,突然这么一戴眼睛有点不舒服。”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弯腰低头与她平时,仔细看着她杏眸里微微泛红的血丝,皱眉,“试它干什么?” 妲己眨眼,“显得眼睛大呀。” “你的眼睛不需要这些装饰。”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白檀低沉平淡地叙述,“戴它只会伤身体。” 妲己抿着唇,眉眼弯弯地笑。 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夸过多少次,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外表皮囊也是可以拿来骄傲的东西,如果他喜欢的话。 白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吗?外面冷。” 妲己点头,张开了手臂,一副求宠求抱的姿态不必言明。 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怎么?” 妲己笑,“腿酸了呀,走不动。” 白檀从没见过她这么黏人的时候,忍不住低笑地戏弄她,“那我陪你再坐会儿?” 妲己撇嘴放了手,眉目间是不加矫饰的失落,“喔。” 下一秒,却被男人整个公主抱起来,步履稳健地一步步往别墅里走。从妲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弧线倨傲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夕阳在他脸上轻轻铺开,染亮他嘴角的一泓笑意,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萧疏轩举,俊美无俦。 相对的,妲己就在背光的一面,头还埋在他怀里,男人没法看到她的脸,只听到她低低说了句:“白檀,幼清在云城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亲人,你说让我多照应她,可是很多事以我的能力根本帮不到她,说到底……还是要你出面。” 男人的臂弯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些。 他低眉,看不清她的表情。 低磁的声音缭绕在妲己耳畔,“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有,就是这两天闲来无事想了想。”妲己道,“幼清又太懂事,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知道我和你结婚以后就更不可能事事都来求你帮忙。所以你……你多替我照顾她吧。” 白檀愣住,脚步也停了下来,将她放在沙发上,看到的是女人平静无澜的脸。 他仔细辨别,也没能从那明眸皓齿间看出丝毫阴霾和不悦,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沉霭的温和。 男人伸手摸上她的脸颊,眸光很深,“这么大度?” 妲己失笑,“那是我妹妹啊,我能小气么?” “不吃醋?” 第191章 以后别再为这种事给我打电话 妲己望着他,还没回答,Miffy就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跳到她腿上。 “你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妲己咯咯地笑着和它闹成一团。白檀接了个电话,回屋里查收了一封工作邮件,再下楼时吴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 吃过饭,二人洗漱休息,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与平时没两样。 看起来。 因为妲己,从头到尾也没回答白檀最后的问题。 …… 第二天到了剧组,妲己秒秒钟就看到了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女人。 她气质优雅温和,大多数时候和妲己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形似。 见到妲己来了,苏幼清的眼里划过一丝不明显的尴尬,推开人群走了过来,“素素。” 妲己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低着眼眉莞尔轻笑,“他让你到这里来工作吗?” 苏幼清点头,脸上还是那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姐夫说让我先跟在赵导身边学一学,等这一季节目做完再安排我去别处。” 妲己听到“姐夫”两个字时略有些失神,抬头正好对上对方一双清澈诚恳的眼睛。 妲己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了一把。 恍惚间想起的,是昨天在餐厅里幼清红着眼眶难过又压抑的模样。 以她这么多年对幼清的了解,若非难过到忍不住,她是很少在人前露出那种神情的。 难过吗? 难过,却偏偏又要在她面前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为了不让她吃醋,不破坏她和白檀的夫妻关系。 妲己笑,“挺不错的,赵导是圈里相当老牌的导演了,人也很好,你跟在他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午休时导演来找妲己谈下一期的服装道具,没说两句就皱起了眉,“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妲己撑着额头,指尖顶着太阳穴,“没什么,就是时差……” 导演摆出一脸“你随便编,信了你算我输”的微笑。 妲己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装死。 “是因为外面那个?”赵导的目光扫过在公共办公区里认真做事的苏幼清。 妲己没吭声。 “白总今天早晨特意过来说让我好好带她,多照顾一些。”说到这,赵导打了个冷颤,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姑奶奶,你不会又和大老板闹别扭了吧?” 剧组是又要遭殃了,吗…… 妲己眼皮都没掀,淡淡道:“那是我妹。” 导演狐疑,还要说什么,便被妲己下了逐客令,“整个剧组都仰仗着你领导,你都不忙的哦?” 导演笑骂了句小没良心的,拿着资料出去了。 妲己心累,不想说话。 那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她去问苏幼清要不要一起回家吃饭,苏幼清言辞闪烁地说她约了其他人,就不过去了。 妲己随口问:“是什么人?” 苏幼清道:“露露给我介绍的朋友……” 妲己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男朋友女朋友?” “不是男朋友!”苏幼清涨红了脸,“就是男的……朋友。” 妲己简直想笑。 怎么,沈露这是那天在餐厅里被白檀“负心汉”的所作所为气着了,所以亲自挽胳膊撸袖子当起了红娘,要给幼清张罗婚事了吗? 啼笑皆非中,她又感觉到了一丝丝欣慰和……庆幸。 她知道这样的感觉非常对不起幼清,但私心来讲,如果幼清能找到自己的良人,那么她心里背负的东西就能减轻许多。至少不会每每看到白檀的脸都觉得心头像压了一块石头,笑都笑不出来。 可想起那天在餐厅里遇见的郑总,妲己的心又沉下去,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对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别大意,也别喝酒。” 苏幼清很乖巧地应下来,“嗯。” “是什么人,方便告诉我吗?万一出什么事我也好知道去哪找你。” “是周伯伯家的儿子,高中时候就在我们上一届。” 周伯伯……妲己想起来了,云城某个地产公司的老总,他儿子高中时候看起来还挺有涵养的,于是也放了心,“那你去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妲己一个人窝在床上看电影。 过了没多久,书房里的男人忙完,穿着居家服端着水杯走了进来。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躺在她身侧。 黑眸扫过电影屏幕上身材健硕的男人正在健身房里练习的特写镜头,汗顺着对方的皮肤和肌肉的纹理往下滑坠的样子……再看女人抱着Pad看得认真的样子,白檀不禁皱起了眉。 虽然每部电影里都会有这么一两个卖肉卖颜的镜头,可是她有必要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长臂一展,把她拉进了怀里,俊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压下来,准确无误地吻住她娇艳的菱唇。 妲己不满道:“你干什么呀?” 电影演到正好呢。 男人见她的目光还在不停往屏幕上瞟,眉眼不着痕迹地蒙上阴沉,喉骨间却溢出低低的笑声,夺过她的Pad锁住屏幕扔在地板上,顺势扳过她的头,“让白太太大晚上无聊到看这种东西,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没尽到义务。” 义务……个毛线。 妲己瞪着他,那眼神在男人的眼里根本半点攻击性也无,反倒是虚张声势,带着说不出的潋滟可爱。 “我不比他好看?”男人沙哑着问,手已经托在了她的脑后,拇指轻轻刮着她的耳朵。 妲己原本想玩他突起的喉结,手刚伸出来,听他这么问就笑了,“Dylan可是火遍了欧美唯一的亚裔明星,在歌坛被封为天王,在影视界各大奖项也没少拿,你用什么跟人家比?” 白檀没想她会这么条理分明地给出答案,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在他心里挫了一把火,薄唇勾起,“你说我用什么跟他比,嗯?” 他边说着,妲己边感受到皮肤间传来的战栗,猝不及防地轻轻抖了下,杏眸漾着水光,依然瞪他,“这才几点你就……” 才刚吃完晚饭不久,八点半都不到。 “你也知道?”他低哑地笑,“才几点白太太就想男人了?” 妲己无言。 更多的是被他堵着唇,他的手又不停在她身上点火,思维渐渐涣散。 她也没太推拒,就任他这么闹着。 白檀看着身下这具已经被他调教的足够敏感的身体,胸腔中竟有种微末到他无法察觉的满足感。 就在卧室的空气慢慢升温,妲己也渐入佳境时,他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男人在这种时候是最经不起打扰的,白檀眸光一厉,没从妲己身上起来,只是俯身亲了亲女人凝脂般的皮肤,哑着声音道:“素素,把电话挂了。” 妲己离床头比较近,迷离中睁开眼去摸他的手机,男人的动作并没有停止,惹得她脑子里懵懵懂懂的,反应都迟缓许多,当手伸到床头时,电话已经自己挂断了。 她也就没再理会,因为他的手已经快要把她点着了。 可是手机却又一次响了。 男人的手一顿,眉头紧锁地看着床头震动的手机,妲己也茫然睁开眼,咬唇,轻声道:“不然你还是接一下吧,连着打两次,万一是公司有急事呢?” 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妲己几乎可以想象,接了电话以后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能活活扒了对方一层皮也不算夸张。 她拿过手机递到他手里,视线不经意掠过屏幕,只看到“梁居生”三个字,想来梁居生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大概真是急事了。 白檀接了电话,语气一如寻常般沉静,可是熟悉他的人却不难听出其间弥漫的浓稠戾气,“什么事。” 那边梁居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男人漆黑如夤夜的眸子霎时间就眯起来了,“在哪?” 梁居生如实回答。 妲己还没完全从沉沦中清醒,白檀便已经从床上起身,点了根烟,冷淡道:“这种事要怎么处理需要我告诉你?” 妲己闻到烟味就想皱眉,心里泛开小小的不开心,说好在她面前少抽烟的,说话不算话。 “人扣下,你送她回去。”白檀道,“以后别再为这种事给我打电话。” 第192章 别去太久,我会想你 梁居生无奈,“白总,对方可是周家的少爷。” 周家虽然跟白家是没得比,但好歹在云城也算有头有脸,哪能随便就扣人家儿子。 “区区一个周家。”白檀语气平淡,话里的倨傲却不必言明,“把能曝的曝出去,也就差不多了。” 妲己蓦地打开眸子,怔怔望着站在窗边打电话的男人,眉间不经意地颦起。 周家? 耳边又回响起男人对梁居生说的那句,人扣下,你送她回去…… 妲己想,她可能知道这一通电话里所谓的“急事”是什么了。 明明腿间黏黏腻腻的感觉还在,她心里却不知怎么,全然失去了兴趣。 妲己闭了下眼眸,嘴角牵起苍凉的笑意。 等白檀打完电话回过身时,发现床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浴室半透明的推拉门上映出她纤细的轮廓,隐约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放下手机,掐灭了烟,走到浴室门前,伸手去拉门,怎么也拉不动。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男人眉头蹙起,敲了敲门,“素素。” 里面传来女人的嗓音,静敛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是有事情要出门就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先睡,明天早晨我得跟导演跑趟道具厂,要早起的。” 男人英俊的脸庞被浴室里的光线勾勒出温淡又儒雅的错觉,只有视线像是一张漆黑又密不透风的网,扼住门上那道身影,显得过于冷锐清明。 等妲己裹着浴巾出来时,发现他整理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她一怔,轻笑着随口道:“你还没出去吗?” 男人深深望着她,“有什么事需要我出去?” 妲己擦着头发,坐在梳妆镜前,笑道:“不是公司有事吗?梁居生打电话打得这么急,催命一样。” “你希望我去?” 妲己还在脸上抹着面膜,灰绿色的海藻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剩一双杏眸,黑白分明的,像是在宣纸上打翻了墨,安静道:“你的事,是我一句希不希望能决定的吗?何况,” 她笑了下,“好像挺重要的。” 白檀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身,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轻吻了片刻,淡淡的嗓音里没有起伏,“我不出门,就在隔壁书房,你要早起就先睡,不用等我。” 妲己没有异议,“好。” 他关上门离开,偌大的卧室静得像没有声息。 她脸上的笑容也就在那个刹那间烟消云散。 听着门外男人沉笃又稳健的脚步声,确实是往书房的方向。 在一片安静中,妲己心里骤然蔓延开无可抑制的疼痛,密集到,近乎让她窒息。 …… 第二天照常上班,从道具厂回来时,妲己看到苏幼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认认真真写着策划。 不过浑身温和的气场却显得有些僵硬,妲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她不高兴的反应。 不高兴什么呢,白公子亲自出面搅黄了她的下一春吗? 妲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嘴角的笑弧有多难看,索性懒洋洋地收起弧度。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就看到微博推送了当天的新闻,标题和内容都挺辣眼睛,妲己打开瞧了瞧,说是周家公子被曝出和各路女星不清不楚,仗势欺人强了好几个夜场小姐,参与赌博输了钱不还……现在公安扣了他的人,连累他老爸都一并被查了。 这么大手笔,妲己抿着茶,不咸不淡地想,白公子还挺豁得出去。 当天晚上,苏幼清又被沈露拽着去认识了另一家的少爷。 结果和昨晚也没什么两样。 不管沈露给她介绍谁,都会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半空中伸出来将好好的饭局搅散,第二天马上能听见和她吃饭相亲的人被查被扣要么就是家里公司破产之类的消息。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八风不动云淡风轻,也不露面,就好像这些事情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幼清没什么机会见到白檀,也不好拿这种事来跟妲己说,只能自己憋着心烦。 妲己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她好几次都挺想告诉她,白公子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这两天晚上回到家都能看到他那张不动声色地冒着阴沉气息的脸,说话也比平时冷了好几个度数。 闹什么呢。 这羁绊这感情这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有时候妲己都想直接把俩人约出来让他们直接面对面坦露心迹算了。 翻来覆去,她看累了这场虐心大戏,正巧剧组第二期的策划已经做完准备开拍,要去趟外地,妲己作为造型师自然义不容辞地跟着去了。 那晚白檀回到家,就看到女人挽着头发坐在卧室的地毯上,面前一只巨大的行李箱,里面整齐叠放着她平常穿的衣物。 眉头一拧,他心里几乎有根弦要断开,几步走上去,沉声道:“收拾东西要去哪?” 妲己愣了下,没想到他突然回来,仰起头,轻笑,“离家出走啊。” 男人猛地暗了脸色,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压进床褥间,“素素,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妲己“噢”了声,偏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亲吻,闲适道:“剧组要出去拍真人秀,我得跟着。” 男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想起今天会上确实说了投拍的真人秀第二期已经到了开拍的进度。 妲己眯眸懒洋洋地睐着他僵硬的俊脸,“知道是玩笑你还这么认真,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心里有鬼?” 男人眸光深邃如井,低笑,“白太太每天晚上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每天白天也在一栋楼里工作,我做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心里没数吗?” 妲己心底刺痛的感觉很微小,小到足可以忽略不计,她展颜笑开,“我心里有数啊。” 说着,她将眼睛睁大了些,直直地望进他幽深无底的眸里,“你说得对,我心里都有数。” 他们每天最远的距离不过是从剧组办公层到总裁办之间的垂直距离。 可是妲己却觉得咫尺天涯四个字也不过如此了。 男人不知是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还是听出了却没在意,只低哑道:“要去几天?” 妲己莞尔,“三四天吧。”明星们档期满,两天拍完就走,她们制作团队要早点过去布景,拍完还要善后。 见他不说话,妲己伸手推了推他结实的胸膛,“我要去收拾东西了,你……” “东西让吴妈收。”他不由分说地按住她,吻上她,“我得把这三四天的量先预支给你,好让白太太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也没心思胡乱看别的男人演的电影,嗯?” 他温柔得有些过分,从深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之将晓。 妲己被他各种姿势摆弄到最后嗓音都快哑了,一次接着一次在他又温柔又强势的动作中快要死去。 可是那感觉越逍魂蚀骨,事后涌来的心痛就越让她无力招架。 最后她软软地倒在他怀里,闭着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 男人吻着她香汗淋漓的皮肤,没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温声道:“素素,早点回来。” 妲己没睁眼,思维和身体一样被他撞得涣散,“什么……” “早点回来。”他这样说,嗓音低沉磁性,“别去太久,我会想你。” 他没说的是,她还没走,她还在他怀里,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很想很想。 男人的声音轻而易举击穿了妲己的心脏。 她睁开眼望着他,忍住突然想哭的冲动,轻声问:“白檀,你不累吗?” 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谁也放不下,顾此又不能失彼……不累吗? 男人却没理解她的意思,在她耳边吹进热息,性感的笑声格外好听,“能让白太太舒服,再累也值了。” 他吻住她的唇,“再来一次,嗯?” 妲己摇头,“不要,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 从身到心,累得快要撑不住。 …… 妲己离开的四天里,白檀每天不管有多忙都会记得给她打电话叮嘱她按时吃饭休息。 到后来女人不怎么接他电话,他虽然不高兴,但知道她忙,便也没太计较,仍然会发短信提醒。 妲己在剧组的化妆间里给艺人上妆,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又响了,女艺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提醒道:“已经打来三次了,你去接吧,剩下的我自己画也可以。” 第194章 我只是为了素素 妲己垂着眼帘扫了眼梳妆台上的手机,莞尔,“没事,不重要的电话。” 无非就是让她按时吃饭休息,叮嘱些有的没的,她不接他也会发短信过来。 可是叮嘱有什么用的?一旦忙起来,吃不吃饭休不休息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 以白总的日理万机,他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女艺人叹了口气,心想,不重要的电话对方能打来三四次么? 等妲己给她描完最后一笔,电话还在不知疲倦地响,她也再没什么理由不接了,于是只好慢吞吞走过去,却发现屏幕上是个未知号码。 妲己月眉一凝,心头不知为什么颤了颤,手心也开始无端发热,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的是男人低醇又有些不悦的嗓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妲己瞳孔一缩,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忙关好了化妆间的门,靠在门板上道:“我刚才在工作……以为是白檀的电话,所以……” 那边男人低低一笑,“以为是白檀的电话所以不接,”他一阵见血地挑破,“怎么,吵架了?” 妲己失神片刻,走到化妆镜前坐下,声音如同被人抽走了力气,“哥……” 苏亦庭“嗯”了一声,听到她这样有气无力的语气,心头无声揪紧,却不动声色道:“身体好些了没?我前几天手头事情太多,忘了给你打电话问。” 凯文和他身边的华裔护士看着病床上浑身缠着绷带快被裹成木乃伊的男人,皱眉。 刚从鬼门关活过来就打电话,当辐射不伤身体的吗? 他哪里是事情太多,分明是那天他私自放走了白檀,美第奇公爵一怒之下把他发配去做另一个难度极高的任务,作为惩罚只给了他三五个帮手,骗他深入敌方陷阱,差点就直接送了命。 可这个男人的实力偏偏如同神迹,力挽狂澜、险中取胜,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了任务,自己也身受重伤一直躺到今天才醒。 醒了之后立马就是一个电话打过去。 妲己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只道:“我没事,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才要小心。” 苏亦庭静了片刻,又把话题绕回来,道:“白檀对你不好?” 妲己撑着头,听着对方让她极有安全感的声音,呼吸都跟着沉静下来,微微阖眸,“挺好的。” 白檀对她挺好的,这是实话,尤其是从欧洲回来之后,几乎不跟她怄气发火,脾气也变得比从前好了很多。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他无一例外地都依着她。 至于物质上,他从来没有短过她吃穿。偶尔看到商场里漂亮的首饰,他觉得适合她的,甚至还会亲自去挑一挑买回来送给她。 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真的没有。 “挺好的三个字听起来就很勉强,素素。”男人淡淡道,“婚姻可以勉强,幸福勉强不来。” 妲己垂眸,“所以你和挽歌不幸福吗?” 苏亦庭一怔,只觉得浑身伤口迸发的疼痛一路到了心底。 凯文吓了一跳,看到他突然绷紧了肌肉,伤口里又有血丝沁了出来,“头儿……” 苏亦庭冷着脸打了个手势让他闭嘴,声音淡漠得没有波澜,平静如不起风浪的海面,“我和她不一样,”他顿了顿,嗓音压低了,“我爱她。” 言外之意,白檀爱你吗? 妲己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一层。 她怔然听着,听着自己一向不屑于将“爱”字说出口的哥哥终于败在了挽歌手上,她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从前挽歌没听过这个字,现在,她大概也不想听了。 所有人都当是挽歌勉强了哥哥那么多年,最后不择手段嫁给了她,却落得个惨淡的结局。 只有妲己,一直站在离两个人最近的地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如果哥哥真的不愿意,谁又能勉强得了他? 可苏亦庭明白得却太晚了。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晚上想起季挽歌这三个嵌入骨血的字,那种无声的撕心裂肺才让他明白,他爱季挽歌,爱到哪怕茫茫无期地一辈子这样寻找下去,也难以割舍。 “你为什么嫁给他?”苏亦庭忽然问。 妲己回过神,扶额笑道:“不为什么啊。” 她本想说,是那时候萧锦帆逼她逼的紧,爸爸的手术费都凑不齐,她好像没得可选。 可又忽然想起,这句话无异于在打苏亦庭的脸,让他有种“身为哥哥却让自己的妹妹牺牲婚姻和幸福来换取父亲的手术费”的想法,话锋一转,笑道:“我喜欢他呀。” 苏亦庭眉目一沉,不置可否道:“过段时间我就回国。”说完低声用意大利语问了身边的护士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出院,听完护士的回答,道,“等我一个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妲己心里仿佛突然就踏实了,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来,语气却带着笑,“好,我和爸爸在云城等你。” 苏亦庭“嗯”了一声,挂了她的电话,想了想,打了另一通出去。 那边的人接了电话,两端皆是沉默。 苏亦庭的手机被美第奇家特殊的屏蔽仪做过处理,电话查不到归属地也不会显示号码,那边的男人大约是在思考他是谁。 不过他思考了没多久,无波无澜的嗓音便响起:“活过来了?” 苏亦庭眸光微动,“托你的福,谢谢。” “不必。”男人疏淡道,“我只是为了素素。” 苏亦庭眯着眸子望向病房外面,眼前仿佛还是深入敌腹时的一片血雨腥风。 三五个人,他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成功击杀目标以后,他几次被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千钧一发之际,是白檀派来的人替他除掉了剩下的敌人,保全了他一条命,事后又功成身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放了白檀一次,白檀也救他一次。 但是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谁也不会主动提起。 苏亦庭听到他前半句,眉头皱起,冷笑,“为了素素?” 白檀放下手里的钢笔,鹰眸一凛,“怎么。” 有种异样强大的气场透过无线电波相隔万里涤荡开来。 “白檀,养老婆和养宠物不一样,你知道吗?” 白檀静静听着没说话。 苏亦庭继续道:“不是你给她吃的喝的,给她优渥的生活,她就能高高兴兴地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男人俊漠如远山的眉峰不声不响地拧紧,薄唇翕动:“素素怎么了?” 白檀到底是白檀,别人一句不经意的提醒,都能被他瞬间洞悉到含义。苏亦庭冷嗤,“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白檀短时间内没再开口。 其实他这些天里察觉到了她那些悄无声息的改变。 不像最开始见到他时那么肆无忌惮的张扬冷艳,也不像后来领证结婚后小女人般的娇羞矜持,而是—— 让他看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千金淑女。 不骄不妒,进退合宜,谦谦有礼。 白檀当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仔细观察了很久,却毫无头绪。 说她不开心,她又能温驯乖巧地陪他吃饭陪他上下班,甚至床事……也从来没拒绝过。 一个女人如果讨厌另一个男人,还能在他身下辗转承欢,次次高-潮? 他很确定,她对他的感觉并非是讨厌,反而很喜欢,很依赖。 “我和素素很好,不劳你费心。”白檀寒声道。 苏亦庭听着他言语间不着痕迹又挥之不去的冷淡倨傲,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样子。 大概也是这样听不进别人的劝说,刚愎自用地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结果,他却输得妻离子散,一败涂地。 白檀确实是不想听一个外人来指点他什么,沉着眉目,满心烦躁。 苏亦庭这副自以为是的口吻让他觉得,他甚至不如她哥哥懂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这个女人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二人之间再也容不下任何别人插手的余地。 她的事他来管就好,其他男人……她哥哥不行,她爸爸不行。 谁也不行。 “最好是这样。”苏亦庭以同样寒冷的嗓音警告,“我不在素素身边,姑且信你。等我回国以后,孰是孰非我会亲自过眼。” 第194章 幼清小姐已经有点生气了 挂了电话,白檀胸口始终像堵着什么,无法纾解。 梁居生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看着椅子上的男人。 就一份合同,法务那边早就过了好几遍了,只需要他签个字,他却这么沉着眸凝视了足足十分钟,吓得旁边来送合同的小员工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 “梁居生。”半晌,他突然开口。 梁居生眼皮一跳,估摸着是合同又出问题了,扫了眼那边脸色煞白煞白的员工,“白总,您说。” 男人清隽寡淡的脸上某种相当不常见的浮躁,“这几天太太跟你说什么没有?” 梁居生,“……”所以到底看没看合同! 他嘴角抽了下筋,赔笑道:“白总,您要不然先把合同签了,法务那边还等着……” 男人长眉一拧,漆黑的眸光这才凝聚在面前的合同上,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扔给那边吓得生无可恋的员工。 待那人离开总裁办,梁居生才斟酌了下,道:“白总,太太这几天都在外地,她要联系也肯定是联系您,总不能跟我说什么吧。”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廓透出一种更加浓稠的不悦和烦躁,“之前呢。” 太太没走之前吗?梁居生想了想,更摸不着头脑了,“没有啊。” 他最近基本守在幼清小姐那边,和太太别说是说话了,见都有段日子没见了。 男人插上钢笔的笔盖,深寂的眸里暗暗涌动着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的雾气。 有什么事是他察觉不到、而远在天边的苏亦庭却能一副一清二楚的口气对他指手画脚的? 他闭了下眼,将心头盘踞的浮躁强行压下去,开口又是波澜不惊,“剧组什么时候收工?” 梁居生道:“已经收工了,可是太太执意要留下帮忙收拾,估计会跟剧组最后一班员工还有导演一起回来,可能明天才到。” 身为白太太,又是剧组的主创,她其实不必做那些过于繁琐的事情。 是因为她性情温和不端架子,还是有什么其他理由,谁也说不清。 男人“嗯”了声,梁居生望着他那张不显山不露水的深沉的脸,忽然想起什么,“白总,幼清小姐今天晚上又约了人吃饭。” 白檀蹙眉,“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你自己不知道吗?梁居生在心里跟着默默补完了后半句甚至想翻个白眼,面上还是非常恭谨地笑,“白总,我觉得您还是和幼清小姐谈谈吧,这种事要从源头上制止才有效果,总不能来一个处理一个,老爷子那边都听见风声了,问我怎么回事呢。” 白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他问了?” “问了,好像还……挺不高兴的。”梁居生为难道。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白檀觑着手里价值不菲的钢笔,把玩着淡淡道,“他不是对妲己一千一万个不满意么。” 梁居生无语。 这话要是让施老先生听见能活活抽死他都不为过。 施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向来对正统血脉极为看重。白总和太太那场盛世婚礼过后,全天下都知道苏妲己才是白檀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老爷子对她再不满意,也只能认了这个孙媳妇,也绝对不会允许白总在外面胡来。 更何况,他胡来的动作还这么大—— 和幼清小姐相亲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纨绔子弟,短短一个多星期里云城的世家都快让他得罪遍了。 男人眸光漆黑不变,只是从深处浮现出几分凉薄,一寸寸落雪结霜。 梁居生叹道:“白总,不瞒您说,幼清小姐已经有点生气了。” “我知道。” 梁居生先是一怔,而后又释然,白总和幼清小姐相识六年,对彼此的脾气秉性再清楚不过。 他一次次伸手对她的相亲横加干涉,又身居幕后稳如泰山,从不自己出面,也一句话都不说,就跟耍着她玩一样。 搞得替他办事当冤大头的梁居生看见她都觉得尴尬胆怯。 白檀端然起身,在挺括的衬衫外面套上西装,有条不紊地系着扣子,“在哪,带过我去。” ******* 妲己一行人从外省赶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没通知白檀自己什么时候到,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以为是明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剧组有位员工的孩子发了高烧,她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就要赶回来,那个时间没买到合适的机票和火车票,于是导演大手一挥,让司机开车送她回来,索性就把剩下的人和设备浩浩荡荡地全给拉回来了。 到了云城,导演提议去吃个饭,妲己累得不想去,可又不好表现得太不合群,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跟着一起凑热闹。 一帮人要了个包间,妲己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有点转向,凭着记忆走到一扇相似的门前,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关严。 看来找错地方了,她手一缩,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隐忍的嗓音,“白檀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妲己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感慨真是什么事都能让她撞上。 你以为这个世界很大,可是兜兜转转的,所有你想忘记的,它都能让你想起来;所有你想回避的,它都能让你再遇见。 她想转头离开,可脚下生了根一样,怎么都挪动不了步子。 男人冷冷清清的声线从门缝里传出来,还是一贯的低沉没有起伏,“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苏幼清,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95章 你很清楚,你这么做只是在赌气 苏幼清气得冷笑,握着桌上的水杯,压抑着脾气,“我认识几个朋友也碍着你的事了?” “朋友?”白檀的眸光动也不动,黑得如同深渊,薄唇一扯,弧度冷锐,“朋友上来就谈婚论嫁,砸一个亿给你拍电影,这么大方的朋友,怎么别人都遇不到?” 从妲己的角度能看到里面的女人挽着长发,身上穿的简单却很精致,妆容亦是花了些心思。 她的眼神冷淡地落在白檀身上,似乎很费解,又觉得很好笑,“白檀,就算我是傍大款还是卖身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闻言眸子眯成逼仄狭长的弧度,口吻也厉了三分,“男人比你想象中复杂,这些男人更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你要把你的后半辈子随随便便托付给他们?” “呵。”一声嗤笑过后,便是停不下来的一连串笑声。 白檀望着她,“很好笑?” 苏幼清收敛了笑容,看向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字一字道:“我真是烦死你这副嘴脸了。” 这话不仅让男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也深深震惊了门外的妲己。 她从没听过苏幼清用这种近乎尖锐刻薄的语调和人说话。 “真的,白檀。”苏幼清笑着,手里转着水杯,似不经意般扬手砸在了地上,水杯摔碎的同时,她的嗓音蓦地拔高,“我烦死你这副嘴脸了!” 那水杯就不偏不倚地摔在他脚下,瓷片和水花甚至蹦起来溅到了他的裤脚。 他却还是像个局外人那般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除了,两道长眉拢的死紧,眼神寸步不让地攫着对面似哭似笑的女人。 “六年前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苏幼清像失去了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全世界都说你在意我,可你对我的在意让我在苏妲己问起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连句是都不敢说出来!这算什么,白檀?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妲己的心脏犹如被人攥紧。 原来幼清喜欢他,真的喜欢他。 她一直以为是白檀对幼清的感情更深,深到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却原来,事情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男人没说话,俊脸的轮廓极尽冷硬。 “你以为女人的青春有多久?你说你过不去那个坎,好,我等着你。我等了你六年你转身就和别人结了婚,你到底拿我当什么!”苏幼清从来都把这些东西压在心底,如今被他逼急了,一股脑地倒出来,竟发觉是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比起她的歇斯底里,白檀仍旧是不紧不慢得让人抓狂,他淡淡地垂眸望着裤脚上的水,淡淡地启唇微笑,“我说过让你等我?” 如同狂躁张扬的情绪瞬间被人扼住,苏幼清有短暂喘不上气的失神。 片刻,她又冷笑,“是,我现在不想等你了,你结你的婚,我不去破坏你的婚姻,你也别来干涉我。无论我是想把自己嫁出去还是卖出去,你都别管我。” “不可能。”白檀想也没想地打断她,语气犹如山间的清泉,静水流深,却无法阻隔,“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不管你。” 苏幼清轻笑,“那你是逼着我去死了?” “你可以试试。” 苏幼清对他油盐不进的脾气一点办法都没有,堵着一口气,道:“你做这些事情素素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不会知道。”他还是那不温不火的口吻,却无端让人觉得笃定。 妲己在门外笑得隽凉,已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这些事她宁可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就还可以幸幸福福毫无压力地和他做一对美好恩爱的夫妻。 知道了,难免从夫妻变成怨侣。 她这一个星期里每每看到新闻上的消息都会想,那天她让白檀对幼清的事情多加照顾,是不是刚好给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干涉幼清人生的台阶。 有同事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妲己站在这里,忙笑着走过来,“哎呀,你走错啦,不是这边。” 说着便把她拉走,妲己也不好声张,只得僵硬地一笑,被拽着离开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男人才发现服务生出去的时候没把门关严,他走过去关好了门,身后女人情绪难辨地开了口:“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男人回头,面不改色道:“你不会。” 苏幼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底逐渐漫出的悲怆快要将她淹没。 是,白檀说的对,她不会告诉素素,她更不敢。 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外,还有谁有立场阻止他的行为? 她只能自己憋着,憋到憋不住的时候在他面前摔摔盘子砸砸碗,一点点被他的温柔和冷漠腐蚀掉整个人生。 白檀掀起眼皮望着她,目光是藏着深寒的洞窟,平静,又让人颤栗,“我说过,如果你想要圈子里的资源,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你没有必要委身于他们。” “如果我要的不是资源,而是丈夫呢。”苏幼清在悲怆中对上他的目光,清淡的笑容,将枯的花。 男人皱了眉,“这些纨绔子弟不适合你。” “恐怕在你心里就没有适合我的人吧。”苏幼清嘲弄道,“又能提供资源,又能提供感情,这样有权有势又专一的男人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 可就是这么一个符合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标准的男人,却让走投无路的苏妲己撞上了。 她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德。 从小爸爸疼哥哥爱,家破人亡萧锦帆却独独放过她,傲然拒绝了萧锦帆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昔日的千金小姐最终的结局将会是惨淡收场,却没想到苏妲己这一转身,便嫁给了萧锦帆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男人——白檀。 苏幼清忍不住笑,她的二姐啊,这一辈子拿出去都能写一本童话故事了吧。 她笑着道:“白檀,你放过我吧,我只想要个良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你找的这些人,都是你觉得会和你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的视线洞若观火,冷静又睿智。 苏幼清一怔。 “你只是在跟我赌气,幼清。”白檀点燃了一根烟,袅袅的烟雾将他俊朗无俦的脸虚化得更为温淡,却怎么也抹杀不掉他眼里的凉薄,“你很清楚,你这么做只是在赌气。” 苏幼清死死咬上了唇瓣。 他说的对,一开始沈露骗她去相亲的做法让她很生气,可是她更不理解的是白檀的做法。 她是嫁了自己还是卖了自己,和现在的他有半分关系吗? 于是她第二又去见了个沈露介绍给她的男人。果不其然,他又出手收拾了那个男人。 苏幼清有些生气,又有些自己都觉得羞耻的隐约的喜悦——他好像还是在意她的,他在吃醋吗? 除了第一次以外,他都是派梁居生来处理。所以她就每天见一个,也根本没太注意对方是什么货色,只是为了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但,她就算证明了这些,又能怎么样? 短暂的满足过后,又是更大更大的空虚。 苏幼清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露对她说过的某句话却在这时候窜进她脑海里——倘若白檀注定了会和别人结婚,那么新娘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苏妲己。 其实她也觉得,他的妻子要是苏妲己的话,那就太讽刺了。 那她过去六年里所承受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苏幼清坐在椅子上盯着他,忽然笑了,“不管是不是赌气,我总要结婚的,难道你要拦我一辈子吗?” 男人的眉峰稍稍蹙紧,“你真的想结婚?” “如果我说是呢?”她毫不退怯。 如果她说是,他会如何反应,像这样皱着眉头,是伤心吗?是在意吗? 男人的眉头没有舒展,却淡淡吸了口烟,吐出浑然天成的一团雾,薄唇翕动,“好,我给你安排。” 苏幼清的悬起的心就被他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陡然摔碎在地上,支离破碎,疼得她半天说不出话。 她苦笑,“你给我安排,是换一种方式拴着我,让我永远活在你的掌控之下吗?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谁,这样做不嫌残忍吗,白檀?” 第196章 比感情还无法挽回的事情只有一桩 “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男人淡淡开腔,“你知道,不可能。” 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都像割在她心上,苏幼清笑出声,却被心头的疼痛逼出了眼泪,“那算我求你,你别插手我的事了,可以吗?你这样不仅给了我希望,还让我没法面对素素。我不想和她姐妹反目,算我求你,你别管我了。” 男人平铺直叙的声线没有一点起伏,“苏幼清,我说过很多次,你这条命是我的。” “那你拿回去。”苏幼清望着他冷淡的眼眸,边流泪边笑,“我把这条命还给你还不行吗?” 男人的眸光凛然,其中起了暗暗的漩涡,瞬间被吞噬天地的黑色笼罩了眼眸。 他阖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淡然,站起身边拿着外套往外走,边道:“我比你更希望活人的命能换回死去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比感情还无法挽回的事情只有一桩,那就是生死。 苏幼清颓然趴在桌子上,泪流满面。 * 妲己那边刚刚散场,剧组一行人站在酒店门前,正在各自联系家人、出租车来接。 作为剧组的主创之一,妲己自然和导演留下来,准备等送走所有的同事后再离开。 白檀走出酒店门口就看到纤细窈窕的女人站在冷风夜色中,无端显得单薄。 脑海里勾勒过无数次的身影就活色生香地站在不远处,男人坚如磐石的眸光近乎在刹那间震了震,心口迅速有什么情绪蹿了上来。 妲己裹着外套,微笑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同事,导演在旁边抽着烟道:“你还不给白总打电话?” 女人垂了眼眸,眉间有温脉又淡凉的笑意,“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他来接了,一会儿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 “那不是你老公吗?”导演睨着她,“老公老公,谐音就是劳工,出苦力的,你跟他还这么见外?” “我怕把他使唤烦了直接甩了我。”妲己似真似假地笑,“那我多惨。” 剩下还没走的几个同事也跟着打趣,“一看导演这觉悟就当不了豪门的太太。现在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个不花心呀?天天当大爷伺候着都怕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使唤,谁敢呀?” 妲己温和地笑,“说得在理。” “是吗?”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回过头,只见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人群中那道素色的身影,眼眸是与夜色一脉相承的邃黑。 导演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骂自己这张嘴,正了正神色,“白总。” 男人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都没赏一个,径直走到女人面前,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他的脚步如同踏在妲己心上,高大匀称的身躯逼到她面前时,妲己第一反应竟是想后退。 第197章 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 白檀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眸光一凝,不动声色地伸出长臂将她带进怀里,嗓音温和道:“回家。” 妲己略作挣扎,为难地撇开头,避免自己被他的目光圈住,“同事们都还没走,我……” 男人随意扫了眼四周,那眼神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让人脊背蹿了寒意,周围人连忙摆手,导演也表态道:“没事没事,剩下的人我送送就行了,天气这么冷,你赶紧跟白总回家吧,不然着了凉白总又该心疼了。” 白檀这才淡淡收回目光,攫着她年轻娇妍的脸蛋,薄唇勾起,“嗯?” 妲己没法,“喔”了一声,被他揽着往酒店门前的喷泉走去。 喷泉旁边停着他常坐的轿车,梁居生坐在副驾驶,一见他出来,立马为白檀拉开车门,看清他怀里的女人时微微一怔,“太太。” 白总不是来这里找幼清小姐的,怎么出门的时候搂着太太? 妲己不失礼节地笑了下,“好久不见了。” 梁居生有点尴尬,是好久不见了,因为他这阵子一直在幼清小姐那边打点。 女人上了车,一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白檀在旁边,幽深晦暗的眸光始终没离开她的侧脸。 其实他看得见,她的睫毛在轻颤,浑身悄无声息地紧绷着,根本不是疲倦睡着了的状态。 与其说是闭眼休息,到更像是不想和他说话。 男人周身的气场陡然沉峻阴暗下来。 “素素。”他把她搂紧怀里,“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又是这个问题,妲己没睁眼,细眉蜷紧了些,出声道:“导演组临时决定的,我也以为明天才能到。” 可是她连明天回来都没和他说过,他还是从梁居生那边得知的。 白檀冷着脸,“一路上那么长时间,连发个短信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妲己抿了下唇,道:“手机没电了。”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似是笑了笑,“是吗?” 妲己不吭声。 他的手指游移到她脸上,托起她的下颔,低沉缱绻的声线缭绕在妲己耳畔,有种温柔得过分的错觉,“刚才赵导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没告诉他你的手机没电了,也没想起和别人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看这样子,是打算把他们都送走以后……自己走着回家吗?” 妲己的手指默不作声地攥紧了。 她知道,如果这个男人下定决心追究什么事,以她的道行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这件事她没什么可解释的。 从她离开云城的那天起,他们之间就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那些裂缝随着这一周里,他无数次出手干涉别人的相亲、导致云城许多权贵接二连三的倒台而逐渐加大。 终于,今天晚上,她在酒店里听到幼清那番感人肺腑的表白。 妲己于是睁开眼,与他对视,淡声道:“回家再说吧。” 男人似乎很是执拗,眸光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根根绳索将她束缚得动弹不得,“就在这里说,说清楚。” 梁居生坐在副驾驶都能轻易感受到后面不寻常的气氛,他很会察言观色地将前后车厢间的隔板升了上来。 白檀低眉看向她,“说吧。” 妲己想了想,静静地启齿道:“白檀,你想没想过离婚?” 男人的眸光猛然一震,迅速地沉敛,眉峰落下重重的阴霾,却慢条斯理地启唇回答:“没有。” 他想过她也许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着,却不知道原来这不高兴已经压抑到足以让她说出“离婚”二字。 怪不得苏亦庭都给他打了电话。 妲己在他骤然收紧的臂弯里被勒得难受,她动了动,皱眉道:“可是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这种生活让我觉得很累。” 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 这句话让男人的眸子眯成冷厉狭长的形状,却仍耐着性子劝她:“素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离婚两个字不是玩笑,不能随便当气话说。” 妲己静默了好几秒,忽然弯唇笑了,提起不相干的话题:“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她在他怀里,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胸前和手臂的肌肉有短暂的僵硬。 “总不会是导演在路上发了消息给你,让你这时候来这个地方接我吧?”妲己温静地笑着开口,声音没太多起伏,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或者质问的含义,“我没有说气话,我很认真。先前是我小看了你和幼清之间的感情,我想你们可能只是像我和萧锦帆那样,年少轻狂,彼此身上有些相互依赖相互吸引的地方,过了那段时候自然也就好了。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她,但至少她还对你有很深的感情,我说的没错吧?” 车厢里有很长时间死寂般的安静。 男人嗓音低哑,“你都知道了?” 妲己“扑哧”轻笑出声,语调不变,波澜不兴道:“你说过,我们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白天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你做了什么我心里都应该有数,不是吗?” 白檀闭了下眼,她出差前说过的那番话犹在耳畔。 是了,她那时候就肯定了他的说法,告诉过他,她心里都有数。 所以,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就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从容优雅地微笑着,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没做吗?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你只知道她喜欢我,就要跟我离婚?” 第198章 世上最基本的情理就是设身处地 男人低缓的嗓音很快又续了上来,“我说的话你都记得清楚,那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妲己怔住,一时间没懂他指的是哪一句。 白檀揉了揉她的头发,英俊成熟的五官收敛着戾色,硬生生拗出了温柔平和,他启齿,慢慢道:“你说过,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还对婚姻忠诚,只要不牵扯背叛,你就和我共同解决,不会逃避,也不会离开我。” 妲己咬上唇,光是听到他的嗓音打在自己耳膜上就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此刻更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自嘲地低笑,“而现在,我是对婚姻不忠诚了,还是背叛你了?” 妲己讷讷开口:“白檀……” 他没有对婚姻不忠诚,也没有背叛她。 没有,都没有…… “你仅仅是知道她喜欢我,就要跟我离婚。”男人不管她想说什么,连自嘲的时候都带着一股的强势,“她喜欢我是她的事,这笔账你也要算在我头上?素素,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嗯?” 妲己顿了顿,不声不响地望着街道上飞快倒退的路灯,温凉地说道:“她喜欢你是她的事,那她和别人相亲,为什么会变成你的事?” 原来她连这个也知道了。 白檀震了震,低头吻住她的额角,“不是你让我多照顾她的吗?” 果然听到了这句话,妲己几乎没忍住荒诞地笑出声,“原来在白公子你心里,照顾两个字的含义是这样的啊。”她柔柔的嗓音没有半点侵略性,却无端让人心头发冷,好像那丝丝入扣的冷艳都浸入了骨子里,透骨生寒,“她和别人相亲你都要出手阻拦,那下次她要是卧病在床,白公子你是不是要照顾到床上去?” 男人的眉心陡然升起一团不怎么和善的冷气,沉声道:“素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妲己心里一刺,是,她说话是难听了。 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么尖酸刻薄的字眼来形容她的妹妹。 可是那尖酸刻薄就像是利爪,始终存在于她心里的某处,她如果不用来伤别人,就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天天伤着自己。 “你不是她的姐姐吗?”白檀沉着脸道,“这个圈子有多乌烟瘴气,你不清楚?你能看着幼清为了赌气、为了事业,把自己往那些心思龌龊丧德败行的老男人床上送?” 不能。 妲己闭着眼想,她不能。 可是心里却拧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不能是一回事,她的丈夫不能,是另一回事。 “如果我不管她,你会怎么做?”男人菲薄的唇一勾,这样问道。 妲己茫然。 她想,如果白檀没插手幼清的事,她听说幼清和那些人来往,大约也会央求白檀帮忙阻止他们伤害幼清。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无言背后的答案,语调沉稳却又带了些冷淡的讥诮,“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现在又在不高兴什么?这个绕远转达的过程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还是说,你曾经告诉我让我对她多加照顾也只是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大度又宽心的太太,温柔又体贴姐姐,其实心里想的根本就是让我袖手旁观?” 他的每个字都不偏不倚地扎在妲己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一瞬间,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道理谁都懂,但爱情就偏偏是不讲道理的东西。 她的一滴泪水落在他的手上,白檀愣了片刻,立马收了声。 眼神不动声色地晦暗些许,手臂将她抱紧,嗓音低柔地劝道:“素素,是我我说得过了,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他的劝慰并没有让妲己觉得好受一点,反而更难过了,“你说得对,我就是那种表里不一的女人。”她弯唇笑开,“所以你跟我离婚,我们皆大欢喜啊。” “跟我离婚能让你欢喜吗?”他目光沉铸如铁,不由分说地射进她眼底,“不要自欺欺人,素素,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有跟我在一起才能让你开心。” 妲己抬手捂住眼眉,笑音都显得沙哑,“所以,你现在是仗着我喜欢你,要我忍受这些吗?” 男人的表情僵住。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大道理,可能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我并没有比别人通情达理。你一开始会有那样的错觉,大概只是因为我还没嫁给你、还没爱上你。”妲己拉长的嗓音轻描淡写的吐着字,却有一丝丝绵长的悲哀被轻描淡写的带出来,“爱情两个字从来就和通情达理没关系,如果你非要跟我讲情理——这世上最基本的情理就是设身处地。我只问你一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和萧锦帆身上,你能不能视而不见?”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白檀怔住,妲己从指缝间看到了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出现的非常明显的措手不及。 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轻笑,“如果能,那就当我今天是无理取闹。如果不能,你说——我们还怎么过下去?”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额间有隐约的青筋跃出。 怎么能视而不见,他连她哥哥对她的关心都觉得多余,更何况是来自那个暧昧不清的初恋情人的纠缠。 妲己放下手,温软又静袅的眉目间仿佛能开出一朵淡淡的花来,哪怕眼角挂着泪也瞧不出丝毫狼狈,“办法我确实没有更好的,但我知道这样的现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能忍的。倘若你有其他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第199章 谁对我好我嫁给谁的话,你还排不上号 轿车一路开到絮风庭,妲己也没听到男人的回答。 下车时,她被他硬生生抱在怀里,一路抱回了卧室里。 妲己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出来时,男人站在卧室的阳台抽烟,见她洗完澡裹着浴巾走出来,眸光暗了暗,掐灭了烟蒂,将烟味留在窗外,自己走了进来。 妲己坦然望着他,还没说话,白檀却温淡地开了口,嗓音低沉得像是在湖面上打出了涟漪,“素素,更好的办法……我也没有。” 妲己的笑容有些僵在脸上的痕迹,转瞬即逝,须臾她又笑开,“这样啊,” 没有的意思,就是同意离婚了吗? 好像是她要的结果,怎么却觉得…… 心里更难过了。 “你去洗澡吧。”妲己不动声色地错开眼神,温柔笑道,“我已经用完浴室了,水也给你放好了。” 白檀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看到她浴巾边缘处与白皙的皮肤形成的色调鲜艳的对比,一个“嗯”字低低吞咽了下去。 他脱掉衣物走进浴室里,看着光滑整洁的地板和浴缸里清澈见底的水。 修长的手指伸进水里,温度适宜。 浴缸壁上还残留了一些她喜欢的精油的香气。他换洗的内衣都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被她打点得很好。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个女人不温不火的,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的,乍看上去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可她就像这些生活里细枝末节的东西一样,侵入他的生活,一旦有一天想拔除时,除非连着血脉一起拔干净。 除非连着血脉一起拔干净。 …… 他洗完澡时,床上的女人正在吹头发。 白檀漆黑的眸光凝然落在她的动作上,几步走过去接过吹风机,淡淡道:“我来。” 妲己笑了下,却没像往常一样顺势交给他,“没事,我自己来吧。” 迟早也要自己来的。 可她的力气到底没有男人那么大,他轻而易举就夺过了她手里的吹风机。 妲己闭了闭眼,索性不管了,感受着他的手指在她头顶轻轻按揉,抿唇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男人俊朗的眉目落下浓厚的阴霾,嗓音在嘈杂的吹风机的响声里仍然极有存在感和穿透力的到达妲己的耳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同意和你离婚了?” 妲己怔然。 他关上吹风机,放在床头,一个转身便把她压进被褥里,长臂箍着她的腰身,目光如同要把她吞没,低低地笑,“白太太,我们将近一周的时间没见,一回来就跟我谈离婚,你要我怎么想?” 妲己望着他,心头沉然,“你就只会这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套路了吗?” 床头打架床尾和,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凑效的。 他的俊脸压了下来,却并不似妲己想象的那般吻住她,而是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低哑而无奈地说:“素素,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你说,这样的日子不是你想要的、不是你能忍的,所以你想和我离婚……” 他无声将她搂紧,好像要嵌进怀里的力道,嗓音越沉就越用力,“和你离婚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同样无法忍耐没有你的日子。五天都忍不了,何况是一辈子。” 绵长的疼痛从四面八方钻入妲己心里,如同戳破了一个装满毒药的气球,毒素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 妲己从没有过陷入困境如此之深的感觉。 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好像每一条都是末路。 妲己闭着眼,轻笑,“所以你是想一边霸着我,一边也不放过她?拿我当太太哄着,拿她当宠物养着?” 她说着说着,推开了白檀压在她身上的身体,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我们姐妹两个不欠你的,世界上也没有这么简单廉价的感情来给你玩弄。” “廉价?”男人深深看着她,嘲弄勾唇,“素素,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是廉价?我对你不好吗?” “好,你对我很好。”妲己道,这句话摸着良心说,也是相同的答案,“但是如果谁对我好我就要嫁给谁爱上谁的话,”她笑了笑,“可能你还排不上号吧,至少他们没有那么多让我想想就整夜整夜失眠的红粉知己。” 男人的眼里划过一闪而逝的凌厉,堆积冷意有些过于浓稠,“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我不管她的死活,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他薄唇缓缓吐着字,“苏妲己,这是你身为姐姐该做的事吗?” 苏妲己,这是你身为姐姐该做的事吗。 一句话如同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不停地,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回响。 妲己压抑得想要尖叫出声,心头那被凌迟的痛感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加尖锐。 “是,不管是我欠她的还是我哥欠她的,你让她拿回去。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我全都拱手让给她,还不够吗!” 妲己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连你我都让出去了还不够吗!你凭什么一边不同意离婚一边不停提醒我是我苏妲己欠了她的、我就该忍着!你明明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你,我也没死缠着你不肯给她!这还不算还吗?我是欠了她多少东西非要用这种凌迟的方式来还?!” 一句“我也没死缠着你不肯给她”将男人脑子里的弦狠狠扯断,他按着她挣扎的身体,冷笑,“让给她?你当我是什么,随随便便想让就让出去的东西?” 边说边一把撕开她身上的浴袍,近乎暴戾地在她身上宣扬着他的占有慾。 第200章 这是犯法的,他知道吗? 妲己被他的动作折磨的苦不堪言,虽然力气远不如他,可还是绷紧了浑身每一个细胞在抗拒。 她的抗拒激起了男人更深层次的怒意,他冷笑着扳过她的脸,“苏妲己,是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意,要我对她多加照顾,现在你这一脸我出轨了我又脏又恶心又龌龊让你嫌弃到死的表情是摆给谁看的?” 也不知道她是多嫌弃他,嫌弃到远在欧洲的苏亦庭都特地打个电话来敲打他。 妲己抿着唇瞪着他,眼底不屈服的神色坚硬得硌人,连水光和泪光都无法将其化柔,“既然你觉得是我的错,那你就签字离婚给彼此个痛快不行吗?” 白檀没想到她到了现在还惦记着离婚,心里被这两个字点燃的怒火层层高涨,“不可能!我不会跟你离婚,想也别想!” 他这一晚极其粗暴,像是一遍遍在她的身体内外烙下某种宣告主权的印记。 没有柔情可言,也没有乐趣与享受。 入目只能看到褶皱的床褥和胡乱被踢到床下的被子,卧室里一片狼藉,活像是犯罪现场。 到最后妲己疼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昏昏沉沉的,他却在她耳边喘息着低声说:“素素,我要你,不准离婚,嗯?” 她的嗓音哑得说不出话,只能被他一下下的要着,满心酸涩又苍凉。 最后她实在疼得厉害,哑声道:“白檀,我不想要了……” “不想要”三个字狠狠蛰了男人的神经,她说她不想要,他很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套用在他们之间。 她不想要他了。 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想要了。 “你不想要我了?所以就要跟我离婚,要把我拱手让人了?”男人额间青筋跃出,手臂肌肉上的血管亦是清晰地凸显,他极端用力地捏着的肩胛骨,几乎不顾她肩头曾经被子弹误伤过的地方。 只因脑海里“不想要”和“离婚”这样的字眼交错出现,频繁刺激着他心里最黑暗的地方,刺得他快要疯了。 冷冽有暴戾的嗓音在妲己耳畔响起,“我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 妲己咬着自己的唇,贝齿的边缘处隐隐有血迹从红唇中被咬出来。 他眉目阴沉,甚嚣尘上的愠怒让他看上去极为可怕,妲己有瞬间的怔忡,为男人突然陌生到恐怖的脸色。 白檀寒声道:“苏妲己,你以为离婚结婚这种事由得了你?你别忘了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除非我说够了,否则你别想从我身边走开一步!” 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 妲己的眸光重重一震,被他凛然的话语一剑穿心,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望着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明晃晃一片受伤。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廉价。 说什么“两情相悦自愿结合”,不过是她自以为是。 是她自以为他们相爱,自以为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自以为他会像世间千千万万丈夫一样对自己的妻子体贴温柔。 可事实上,在白檀心里,恐怕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被他买回来消遣用的女人。 她没资格挑三拣四,也更不能有什么喜怒哀乐。 她到底算什么? 妲己在他遽烈的动作中弯唇笑了下,闭上眼,心中所有的东西,全都被他掏空。 …… 第二天妲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她站在浴室巨大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像是被什么人强-奸过的模样,浑身上下除了疼就是疼。 妲己的手扶在浴室的门上,清洗自己的时候都在颤抖,神经却麻木到了极致。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吴妈正在客厅里打电话,见她出来便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太太起来了……我知道的,是,先生。” 然后很快就挂断了。 妲己假装没听见这通电话,问也没问一句。 吴妈小心翼翼地瞧着她那张憔悴到仿佛被抽走灵魂的脸,走到妲己身边,道:“太太,您想吃点东西吗?” 妲己摇头,一张口嗓子还是沙哑的,“没事,我去公司看看,您不用管我。” 吴妈面露难色,妲己一步步往下走,对方却始终在她面前,不着痕迹的,像是在阻拦她的脚步。 妲己望着她,疲倦地莞尔微笑,“还有事吗,吴妈?” “太太,您脸色不好,不如今天休息一天吧。” 女人那张年轻白皙的脸上少见的补了腮红,可还是显得格外青苍没有生机,笑容都有气无力的。 妲己道:“没关系,公司还有其他事,我……” “先生看见了多心疼啊!” 吴妈说完这句话,发现女人忽然就沉默下来,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消失了。 吴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改口:“太太……” 妲己揉着眉心,“吴妈,让开吧,我要出门。” 吴妈心一横,知道事情是瞒不过去了,撇开犹豫,低着头道:“太太,先生说了,从今天开始您不能出门。” 如同当头一棒,砸得妲己眼前有短暂的空白,她愣了几秒,荒唐又不可思议地笑出声,“你说什么?” “先生说,您可以在家里看书、看电影,上网购物,闷的话就去花园转转,Miffy也可以留下陪您,但是……不能出门。” 妲己的心陡然沉入谷底,笑容却慢条斯理,轻轻袅袅,如画般沉静的眉眼却挑出了三分冷艳,美得妖娆又张扬,“他这是要干什么?软禁我吗?” ——除非我说够了,否则你别想从我身边走开一步。 她慢慢握紧了手心,“这是犯法的,他知道吗?” 第201章 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妲己说完这句话,都无需吴妈开口,自己便先笑了。 法算什么?在云城,他白檀只手遮天,他真想做什么事,连法都要给他让路。 至此她才算是明白,她已经彻底将白檀得罪狠了。 就因为她想离婚么? 好聚好散都不行,就非要把一段虽然不算炙热、但总还有些余温的感情拖入冰窖里吗? 就非要,搞得面目全非吗? 连软禁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白檀…… 妲己死死攥着手里的包带,无力的感觉蔓延开来。 逼得她有一瞬间,简直想拿把刀捅死自己。 这种念头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妲己的眸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大门的方向,透过落地窗不难看见门口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和警犬,这真是将整座别墅都密不透风地圈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吴妈,“如果我非要出去,总会找到办法的。”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没什么力道,却连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吴妈怔然,又想起早晨男人离开前说过的话,战战兢兢道:“太太,您别为难我们。先生说如果没有他的允许让您出门了,这笔账就要算在我们头上。”她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还有个在上初中的儿子呀,太太……” 妲己还没哭,面前的妇人就已经落了泪。 她被吴妈哭得头疼,月眉紧紧拧着,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女人转身往楼上走去,脚步最终停在书房门前,无波无澜地开口道:“你告诉他,我不出门,也不去公司,但是如果让我知道剧组的进度又因为这件事而耽搁,或者他刁难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最后那几个字,清淡无痕,却仿佛狠到了骨子里。 吴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那天晚上,已经将近十点了,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妲己下楼倒水的时候惊醒了楼下的佣人,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她,忌惮中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防备,仿佛生怕她从厨房半开通风的窗户跳出去一样。 妲己嘲弄地弯了弯唇,在佣人的目光中怎么来的就怎么上了楼。 身后有人似乎想起什么般叫住她:“太太,先生今天晚上有点事……” “他的事不用告诉我。”女人的嗓音温静平和,没有起伏,“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佣人愣了愣,只见她已经从容走进主卧,抱着自己平时常用的衣物出来,又走进旁边的客卧。 关门时只听“咔嚓”一声响,是门从里面被女人反锁了。 佣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 …… 足不出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三个星期,妲己一直被关在絮风庭里。 白檀像是有意在打磨她尖锐的情绪,也不回家,也不出现,只是每天照样派人看着不准她出门。 只是这条战线拉得实在有些长,长到适得其反了。开始几天妲己确实在慢慢平静,可到后来,就连想去看看父亲都被拦在家里,惹得她越来越焦躁。 给白檀打电话没有人接,给梁居生打电话对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她甚至试过报警,可白公子很明显是跟警察局打过招呼,一听是絮风庭的事,对方只是好言好语地在电话里劝她、给她做工作,并不打算管她。 妲己忍无可忍,摔了他好几瓶收藏已久的红酒。 吴妈看不下去了,偷偷联系了梁助理,对方却叹道:“酒窖里的酒摔完了可以再添,小心点别让玻璃碴溅伤了太太。” 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向来是名媛典范的苏二小姐砸起东西来气势比混黑社会的也不枉多让,可到头来也只是默默收拾地上的残渣和狼藉,一句话都不多说。 第二十天,妲己见男人软硬不吃,下定了决心,开始绝食。 …… 与此同时,云城机场,有个身材纤长、打扮得时尚又靓丽的女人从紧急通道里走出来,身后助手拉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跟着她。 机场外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宾利,低调的奢华,在夜色中并不惹眼,她却只看了一眼,便往那边走去。 车里的男人见了她,亦是拉开车门走下来,俊朗的五官隐隐显得凝重,目光掠过她和她身后的助手,“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这个啊,”女人按着眉心,开口嗓音清澈,干净利索,一点都听不出时差还没倒过来时的糊涂懵懂,“老师还在密歇根,一时半会儿的抽不出时间,你们又说情况紧急,他就让我先替他过来看看。” 她边说边坐进车厢里,觑了眼男人较之方才更加沉暗的脸色,明白这是男人对老师安排的不满意,也是对她的不信任,微皱了下眉。“唐总,我跟在老师身边八年了,您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老师。他不是会拿病人的病情开玩笑的人,他让我暂时替他接手,至少证明了在他心里,我有这个能力。” 被称作“唐总”的人正是唐季迟,淡漠的眼波扫了下后车厢里貌不惊人的女人。 虽然穿得很亮眼,给人第一感觉像是个喜爱打扮的时尚达人,可仔细分辨,却不难察觉出她身上一股非同寻常的沉稳与自信。 蹙起的眉峰间笼罩的阴霾稍稍散开,唐季迟不再说什么,颔首对司机道:“开车。” 女人打开了后车厢里的灯,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边翻边问:“这个病例老师已经跟进了十几年,光我旁听都有好一阵子了,患者的情况不是从几年前就有所好转了,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第202章 是不是嫌我耽误你给你重孙子打江山了? 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很冷很硬,薄唇紧抿,女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仿佛明白了什么,用流利的英语道:“不方便的话,这样说也可以。” 唐季迟是华裔英籍,从小便在英国长大,对他而言英语当然会更容易些,但,怕别人听见并不是他沉默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唐季迟沉声道:“我不知道他的病情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女人微微一愣。 唐季迟眸色沉暗,如一团墨色,俊脸紧绷,每一条线都透出极端压抑的冷,“我不知道,他不肯说。” 换作别的女人一定会哑然失语,而他身边这一位,却只是拧紧了黛眉,没有太多意外,“这种情况虽然不太乐观,但也还算常见。”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唐季迟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他不想说的事,你就算把他的嘴撬开也不可能从他嗓子里抠出一个字。” 女人淡淡露出一个不知所谓的笑,“唐总又在质疑我的能力了。” 唐季迟瞥她,毫无情绪道:“我对你的能力不感兴趣,你能让他上-床睡觉就算你的本事。” 女人面无表情,“唐总,我不是陪睡的。” 唐季迟,“……”他被她的冷笑话堵住,过了须臾才道,“他家里的女人比影后都标致,我用不着从美国请个陪睡的。” 连技术好不好都不知道。 车开到西郊的某个别墅,停在院外,唐季迟大步走进别墅里,看到他,门口守着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舒了口气,“唐总您可算来了。” 唐季迟沉声道:“他人呢?” “白总在书房呢。” 唐季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漠下去,嘴角一扯,“真他妈不要命了。”他低咒了一声又道,“我上去叫他,后面那两个人你先招待着。” 说着便往书房去。 女人跟在他身后拉着行李箱进来,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忙道:“这位是唐总请来的客人吧,我姓梁,是白总的助理,请问您怎么称呼?” “云城的二月可真冷啊。”女人文不对题地感慨了一句,摘下帽子和围巾,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鹅蛋脸。 她走进客厅里,清澈的眸光悠然落在茶几上,几副医用的一次性手套被揉成一团扔在那,旁边还有几根小巧的针管。 女人眼神一凛,弯腰伸手拾起来,看了看上面标注的内容,眉头紧皱,“营养素?” 梁居生尴尬,也不知是该先回答她的问题还是该先问她的来历。 这时只见女人顺手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进了垃圾桶里,直起身淡淡道:“我姓穆,穆念慈。” * 唐季迟几乎是一脚踢开书房门的。 书桌后方的男人抬头看他,脸色淡漠,不起波澜,连皱眉的样子给人感觉都只是简单一个动作,没有丝毫情绪在里面。 “没长手?”他开腔,薄唇翕动,每个字刮出来都寒冽如刀锋,“不会敲门?” 唐季迟黑着一张脸,冷笑,“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反正敲门也听不见,直接踹开说不定还能省点时间抢救。” 白檀以为他又是来说教的,习惯性的用手撑住眉心,俊美无俦的脸少见的疲倦,“我没事,你回去吧。” 偌大的一个集团放着不管,大老远跑到云城来管他的闲事。 “我不管你是哪有毛病。”唐季迟一点不领情,沉声道,“你今天晚上就算死也得死在床上。” 事实上,在唐季迟收到消息以前,白檀已经将近有五天没合过眼了。 后来身体实在撑不住,便躺在休息室里小憩片刻,很快又会醒来。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无法入眠而已。 白檀望着脚下成堆的烟头,瞳孔里半点变化也没有,黑漆漆的一团像是被黑雾笼罩的石头。 他真的不认为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比起从前好很多了。 倒是梁居生那多管闲事的给唐季迟打了个电话,第二天他就风风火火赶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睡觉,白檀被从这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的与他杀伐果断沉稳成熟的气质丝毫不相符的幼稚问题逗笑,心里却隐约觉得嘲弄讽刺。 明明是个该是由他的妻子来问的问题。 ……不可笑么。 “我叫了心理医生。”唐季迟见他不说话,道,“在楼下等你。” 男人岿然不动的眼眸总算有了些细小的动容,却是在缓缓转冷,俊脸也僵着,“你觉得我有病?” 唐季迟对上他的目光。 说不上那目光有什么特别之处,却让唐季迟的心口骤然缩紧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从前不知听谁说过,对于那些精神不大好的人,你就算觉得他有病也不能平铺直叙地讲出来,那无异于是一把刀插进对方心里。 就像他此刻被白檀不动声色的幽暗眼神压得喘不过气。即便看不见内里是什么,但也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机。 唐季迟很快回过神来,冷静地对上他的视线,用寻常的口吻道:“一个已婚的男人大晚上不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天跑到外面来工作起来没完没了,你没病难道是我有病?还是说你不想看心理医生,想看男科?” 白檀就这么看了他几秒,短暂的交锋,没从对方眼里看出任何足以刺伤自己的同情和怜悯之色,才淡漠垂下眼帘道:“我忙。” “你真忙。”唐季迟讥诮地笑道,“听梁居生说三年后启动的项目你今天就做完草案了,再不眠不休两天估计都能给你没出世的儿子开个公司了。现在急着轰我走,是不是嫌我耽误你给你重孙子打江山了?” 第202章 你说他会回来吗? 白檀听得出他的关心,男人之间表达关心的方式大多不太直接,他也懒得在这时候和他争论,“季迟,我不困。”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我要是你,这个总裁不当也罢。”唐季迟冷笑嘲弄,“赚这么多钱你有命花吗?” 一点都不是他夸张,最近这两个星期,据梁居生的观察,他家白总每天睡眠时间平均在四个小时以下,透支严重的时候,甚至需要靠注射营养素来维持身体各项机能的运转。 又不是皇帝天天日理万机,什么事能值得他忙成这样? 正说着,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白檀垂眸看了两秒,远山般淡漠的眉峰皱了起来,他也没挂,就这么看着它自然断掉。 唐季迟对此嗤之以鼻,“你是听力退化动作迟缓连电话都接不起来了?” 白檀没吭声,片刻,手机又响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作祟,接了起来,听完那边急匆匆的一句话,俊脸猛地阴沉下去,“你说什么?” 男人倏尔从座椅上站起来,腿上的肌肉因为长期维持这个姿势而有些酸痛,眼前也空白了两秒钟,险些又跌坐回去。 唐季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他,只见男人挂了电话,单手撑住书桌,每个字音虽然没太大起伏,一股狠劲儿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出去一趟,你想走我就不送你了,想留下话隔壁客房自己找一间。” 出去?唐季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气得想一拳砸他脸上,“你这样还想去哪?医生我已经从美国请回来了,你今天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男人拨开他,唐季迟甚至不知道他一个好几天不眠不休的人是哪来这么大力气的。 他跟着白檀走出书房的门,穆念慈正在客厅里候着,抬头便见楼梯上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边走边将外套的扣子系好。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五官是东方人中不常见的深邃立体,线条和沟壑搭配得恰到好处,如同出自名家手笔的化作,凛若高秋,气韵深藏。两道浓黑的长眉拢得很紧,挺拔的眉骨下方略微陷落的眼窝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病态,却丝毫不影响他由内而外透出的成熟沉稳的气度。 作为心理医生,穆念慈很难界定他的身体情况,却能一眼从他那双冷寂又萧瑟的眸子里看出些许问题。 内容藏得极深,并且乱。 这就是老师经常在她耳边提起的那位年轻有为的白总吗? “白……” 穆念慈迎上他,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就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哪来的回哪去,别等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穆念慈的笑容刹那间僵在脸上,看到唐季迟有些无奈又有些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表情,一咬牙,转身几步追上白檀,横拦在他面前,“白总,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门。” 梁居生也反应过来,忙跟上,“白总,出什么事了?” “让开。”白檀反复就是这两个字,眼底的漆黑浓稠得能将人吞噬。 …… 同样的晚上,絮风庭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妲己锁着卧室的门不出来,楼下所有的佣人轮番敲她的门,吴妈手里握着备用钥匙站在一旁,她知道,就算这样把门打开也无济于事。 屋里的女人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可是倔强起来,几头牛都拉不住。她既然打定主意不吃饭,就算生喂,她也能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佣人们不知道先生和太太之间发生了什么,却能想象这次吵得相当厉害。 唯有吴妈忧心忡忡地握着手里的备用钥匙,脸色很是忧虑。其实她看见了,二十天前的那个晌午,她看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时身上裸露的小片皮肤上那些痕迹,像是被人欺负的很惨。 后来她又去收拾卧室,里面更是凌乱狼狈的宛如杀人现场。 想想太太当时心如死灰的眼神也大约能猜到前一晚出了什么事。 卧室的隔音很好,可也架不住她们总是在敲门,妲己拉开落地窗,抱着Miffy走到阳台上,关了身后的窗门,总算是清净了些。 Miffy不停地蹭着她的脸颊,乖得不像样,妲己低低地笑着捏了捏它的鼻子,“你说他会回来吗?” Miffy不吭声,只是蹭她。 妲己闭上眼睛被它蹭,一边道:“我觉得不一定啊。” 她已经很多天没去过医院看爸爸了,爸爸肯定很担心。 有时候她也会想,白檀这样囚着她,不见她,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为了让她屈服,不再惦记和他离婚的事吗? 这是一个男人想挽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心意的时候会选择的做法吗? 当然不是。比起心爱的女人,说是他的囚徒更合适吧。 他用这种仿佛折磨她,让她明白,如果他不放手,她根本连门都出不去,更何况是离婚。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禁止她使用电话和电脑,好像完全不忌惮她会用通讯设备求救。 因为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把她带走吗? 妲己轻笑,怎么会没有呢……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一步。 这样想着,手机便响了起来,她睁眼扫了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是医院。心脏猛烈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二小姐是吗?”那边的声音很急切,“苏老先生刚才突然犯病,情况很不好,刚进急救室,您能不能过来一趟?” 第203章 等我十分钟 几周以来积累的焦躁瞬间被绷紧的神经点燃了火线,在妲己脑子里炸出一大片空白。 她的脸色也如那般白,顾不上怀里的Miffy,扶着落地窗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在愈发扩大的绝望里颤抖,“您说……我爸爸怎么了?严重吗?我马上过去,我马上……” 医生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已经没办法听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情况很不好”五个大字交织重叠地出现。 她手忙脚乱地裹好衣物往外跑。 卧室的门一拉开,外面守着的佣人被吓了一跳,“太太。” 吴妈也是一惊,瞧见她身上的行头,立马将她拦下来,“太太您要去哪?先生说您不能……” “吴妈,我爸爸出事了。”妲己说着,黑漆漆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没什么比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更让她能切身感受到那种一刀刀刮在自己身上的痛,“我现在必须得过去,我必须得过去……您别拦我。” 吴妈皱眉,心跟着一起揪紧,可是想到先生那边,她抿着唇为难道:“太太,我给先生打电话,我问问他……” 妲己快要被这句话压疯了,最后一丝冷静维持在脑海里,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好,你给他打电话。” 她不信白檀在这种时候还会关着她。 他不会的。 吴妈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给男人拨出去,越是急就越是乱,好几次差点按错了号码,所有人都在这片骤然冷峻下来的气氛中大气也不敢出的低着头。 电话那边“嘟嘟”的声音让妲己愈发不耐,直到最后男人也没有接听这通电话。 吴妈又拨了好几个出去,刚才她其实拨通了一个,跟先生汇报了太太绝食抗议的事情,先生什么都没说把电话挂了,她也猜不透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很明显的,现在先生连电话都不接了,肯定是懒得再管这边的事情了…… 她看着妲己那张年轻貌美的脸在灯光下极尽苍白的模样,狠心道:“太太,先生没接,没有他的命令我们真的不能放您出去。” 妲己的一颗心随着这句话狠狠沉入谷底。 她双目无神,踉跄着退后一步靠在卧室的门上,眼睫低垂,良久,低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我爸爸今天如果出什么事,而我要因为被他困在这里而没见上爸爸的面,我会恨他一辈子。” 吴妈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失态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太太,我叫司机去医院,有什么事及时汇报给您,我……” “滚开!”妲己尖锐地喊了一声,心底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谁,就连萧锦帆夺取了苏家的家业时,她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力到绝望的感觉,“有什么事及时汇报,我爸爸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现在要亲眼看见他平平安安的,不是在这里听什么汇报不汇报的东西!滚开!” 妲己手里紧握的书包被她掷了出去,正中一名保安的肚腹,她的身体顺着卧室门慢慢滑下去,闭着眼睛,泪流满面,肩膀不停地颤抖。 白檀,你真的以为婚姻中的背叛只有出轨那一种吗? 不,不是的,你现在做的事也形同于将我给你的信任踩在地上。 她怎么这么傻,她怎么在吃了萧锦帆的亏之后又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吃亏…… 妲己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念头都钻了进来,独独“萧锦帆”三个字停留得有些久,她扶着门框,一点点站直身体,冷冷扫了面前尽职尽责看着她、不让她出门一步的佣人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嘴脸尽数记在心底,咬着牙转头便进了卧室。 包被她掷了出去,手机却还握在手里。 她关上卧室的门,一咬牙,拨出了一个电话。 萧锦帆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接到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的心跳如同从死寂中突然鲜活过来,想也不想就按下接听,低沉温和地问:“妲己,怎么了?”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突然…… 那边女人嗓音沙哑,是种极端压抑着紧张不安的冷静,“萧锦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萧锦帆怔了下,他和妲己从小一起长大,没怎么听过她用这种口吻说话,上一次似乎还是四年前季挽歌生产时医院发生事故,她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样攥着他的衣衫,又无助,又在强迫自己镇定,那种情感和表现上强烈的反差让人看了就觉得心脏跟着抽搐。 “出了什么事?”他问,随即想起什么,声音冷淡了点,“需要帮忙,怎么不找他?” 妲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可现在光是想起那个男人的脸她都觉得是在凌迟她的神经。 她没有其他办法,一点都没有,哥哥不在云城,敢公然和白檀作对的人除了萧锦帆没有第二个,而现在她爸爸生命垂危,根本不是她拿来计较萧锦帆和她之间算不清的恩怨的时候。 “我爸爸在医院,情况很危急,可是我被白檀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你带我出去行不行?只要你带我出去,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 “你被白檀关在家里?”萧锦帆倒不是很关心她欠不欠他人情之说,俊朗的眉头皱得很厉害,薄唇却扯出冷笑,“他脑子是被门挤了吧,他人呢?” “他不在家。”妲己的手指插入自己的头发,用力按着头皮,遏止自己想要发疯的情绪,“你别问那么多了,我求求你,先带我出去,算我求你……” 萧锦帆沉吟片刻,“絮风庭?” “是。” “等我十分钟。” 妲己听到这句话,竟有种无端的安全感从心底冒出来,整个人虚脱般跌坐在地上,流着泪哽咽,“好。” 第205章 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起 挂了电话,萧锦帆恢复了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扑克脸,扔下手头没做完的工作直接出门对值班的助理吩咐道:“两分钟之内调集人手跟我去絮风庭接人。” 助理满脑子瞌睡顿时化作满脑子懵逼,“絮风庭……” 那不是“敌方”老巢吗? 还调集人手? 刚才萧总说的真的是“接人”而不是“截人”吗? 男人的脸色沉下来,凌厉之色昭昭,“听不懂?” 助理立马站直了身体,“是,萧总,我这就去!” 从萧锦帆住的地方到絮风庭并不远,几乎在同一片富人住宅区,将车开快一点十分钟完全够了。 妲己接到萧锦帆电话的时候,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收拾好东西下楼,把门打开。” 妲己道了声“好”,匆匆擦干了眼泪整理好头发,拿着手机便往外走。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屋里的佣人都还在,她下楼她们就跟着她下楼,直到妲己走到门边,佣人们才道:“太太,您不能出门。” 妲己回头不冷不热地望着她们,“连去花园都不行了?” “这……”佣人尴尬应道,“花园是可以……”但是谁这么晚去花园? “那你是要我从二楼窗户跳到花园里吗?”妲己还是那副神态,佣人们这才发现原来一向好脾气的太太收敛起笑容之后,那张年轻貌美的脸上沉淀下来的气质也如此令人心惊胆战。 佣人只好道:“我给您开门,陪您一起去。” 妲己没说话,让开了一步,给了她开门的空间。 佣人为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男人反应很快,一把黑洞洞的枪口蓦地指上了佣人的脑袋。 持枪的男人面无表情到了极致,浑身散发着冷漠和张狂的气息,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随便一掠就看清了屋里已经没有保镖,只剩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佣人和年岁不小的妇人。 佣人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萧锦帆不悦地拧起眉,“眼泪留到阴曹地府去哭。” 屋里所有人听到他霜降般的嗓音瞬间炸成一团,害怕又不敢吭声。 妲己低垂着眼帘,心里乱得无法直视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走吧,萧锦帆,别为难她们。” “又不是她们为难你的时候了?”萧锦帆不必看,光听她的声音也知道是哭过,心里掀起的怒涛一浪浪翻过来。 妲己却轻轻袅袅地笑了下,嗓音静敛,“为难我的不是她们啊。” 她们有什么胆量为难她呢。 心头如同被洒了一把滚烫的砂,密密麻麻的疼。 萧锦帆扯着唇,冷笑,“都一样。” 说着手里的枪便上了膛,却被女人柔若无骨的白皙的手按住,她说得很直白,语气也很平静,丝毫不给他想象的空间,“别为了我杀人,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起。” 萧锦帆的眸光僵硬片刻,忍不住嘲弄地笑出来。 不愧是妲己,从来都知道什么话能阻止他,什么话能伤他。 她说的不是“我会担心你”、“我会害怕”,而是——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起。 既阻止了他,又不给他任何自作多情的空间。 妲己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一边脚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道:“萧锦帆,我之所以求你是因为我没别的办法了。谢谢你帮我,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你欠我们苏家的我还是会一分不差地找你讨回来,不过这次我欠你的人情,我以后也会还给你。” 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夜色下渐渐蔓延出一种不怎么明显的自嘲,“妲己,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不这么恩怨分明。” 女人没回答他的话,像没听到一样坐上了门外他的车,再转头来看甬道上的他的时候,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只有催促,没有其他。 萧锦帆收了枪交给身边的人,冷声吩咐道:“我带二小姐去医院,这里的人交给你处理。” 助理看了眼那些被打昏的白家保镖,低头道:“是,萧总。” 白檀一路飙车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他的眉头狠狠拧起来,漆黑的眼底一片狂风暴雨降至的颜色,“这是怎么回事?” 吴妈哭道:“先生、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刚才萧锦帆来了,把太太带走了……” 不知是不是吴妈的错觉,她仿佛看到面前的男人听到“萧锦帆”三个字时,俊容露出了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起承转合的线条中破壁而出的冷厉和杀机叫人只剩下胆寒。 “萧锦帆。”男人一字一字从唇齿间挤出这个名字,“他怎么会来这里?” 有佣人战战兢兢地道:“是太太给他打的电话……” 白檀的眼前有短暂的空白,黑眸里仿佛有倒转的天地在一片骤雨狂风中猛烈激荡,跃出青筋的手臂搭在门框上站直了身体,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细微的动作。 苏妲己。 白檀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分裂,很多早已被他刻意遗忘不愿再想起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涌来,有瞬间的窒息。 他一寸寸收拢拳头,门把手被他力道遽烈的动作握得变了形。 唐季迟的车随后也赶到了,穆念慈看到他此时此刻笼罩在阴影中的表情喃喃自语了一句:“糟了……” 梁居生手里拿着白檀丢在别墅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响着,很犹豫地凑上去,“白总,幼清小姐的电话。” 白檀沉着脸接过,只听女人在那边急急说了句什么,男人脸色更加不善了,“等着,”他言简意赅地命令,“我去接你。” 第206章 素素,你是不是生气了? 天色很晚,整座云城都在夜幕中歇了下来,唯有一辆添越在高架桥上飞驰。 妲己坐在副驾驶上,六神无主地攥着安全带,偶尔轻声催促,“还有多久,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驾驶座上的男人双手握着方向盘,他很少这样聚精会神地开车,因为车子飙到了太高的速度,还是在夜里、身边坐着她,他不敢出半点差池。 听到女人的催促,萧锦帆无声皱紧了眉,“妲己,已经超速了,我知道你着急,但是安全为上。” 妲己心里沸腾的焦虑只能压下来,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按亮屏幕,很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到医院时她想也不想便拉开车门,跑到急救室门口,一位护士正候在那里,“苏小姐你来了。” “怎么回事,我爸爸怎么样?”妲己拽着她的手,脸色白得要命,萧锦帆在旁边光是看着眉头间褶皱就加深了不少,“妲己,你冷静一点,再着急也帮不上忙。” 妲己咬着唇,眼神殷切地望着护士。 护士连忙安抚她,“里面的情况很稳定,到目前为止手术还算成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当是没问题的……” 妲己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落在了地上。 也许是因为之前太牵挂着这件事,所以当它尘埃落定的时候,那些透支的精力会一一被从身体里抽走。 妲己闭上眼,眼前天旋地转,心口空荡荡的。 萧锦帆看着她就这么虚扶着墙壁弯下腰去,小腿都在抽筋般的抖着,骨头更是软得无力,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黑眸沉凝,很是不悦,“妲己,你怎么了?” 她今天看上去很不对劲,虚弱得过头。 连嘴唇都惨白的要命。 护士也眼尖地发觉了,关切道:“是不是低血糖?我去拿点糖来你先吃一些?” 妲己没吭声,萧锦帆继续问:“妲己,一会儿是回去还是留在医院?” 妲己深吸了口气,不必多想便回答:“医院。” 他点了下头,站起身,“我让人带点吃的给你。”说完又伸手想将她从长椅上抱起来,见她不着痕迹地躲了下,男人的手掌在半空中握了个拳,动作到底还是止于搀扶,“准备一间高级病房,我扶你进去休息。” 妲己静静地望着手术室亮着的灯,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我就在这里等。” 虽然她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但是在这里等,和去病房里等,对她而言依旧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在这时,安静的楼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有女人小碎步跑着的脚步声,也有男人笃定沉静的脚步声。 那声音传进妲己空白的脑海里如同被千百倍的放大,交织重叠、惹人烦躁。 女人喘息着跑到她们附近,几乎以同样的姿势停在护士面前,问了与妲己同样的问题:“怎么回事,我爸爸怎么样?” 这道嗓音突然吸引了向来性格淡漠、事不关己的萧锦帆的注意,他回过头,眯着眼睛看了过去,薄唇一勾,淡淡道:“是你。” 妲己没动,垂着眼帘,不知是灯光在晃动还是她的睫毛在颤抖,眼波中的阴影轮廓有细微的变化。 苏幼清来得匆忙,没太关注等在走廊一侧的男女,这时看过来才发现都是熟人,她疲倦地笑了笑,“锦帆。”又瞧见妲己,不由得一怔,视线若有所思地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不怪她多想,整个云城都知道苏家养子和苏二小姐是一对金童玉女,更遑论苏幼清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看得更是清楚。 后来苏锦帆恩将仇报吞并了苏家,还将姓氏改为了“萧”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虽然她和萧锦帆没太大交集,但好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同住一个屋檐下许多年,有些交情在;再加上她自小和苏氏夫妻没那么亲近,又离家六年,对苏家和萧锦帆之间的恩怨无法太过感同身受,自然不像妲己那样恨他。 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数,不远不近罢了。 苏幼清问完,萧锦帆还没回答,就感受到了身后极具存在感的注视,幽深凌厉,寒意刺骨。 那隐则无迹、显则夺人的气场几乎充斥了整个楼道,妲己也掀起眼皮看过去,果然瞧见不远处英俊冷漠的男人正一瞬不眨地望着她们。 对上那目光里无声的质问,妲己忽然就笑了。 萧锦帆护在妲己身前,冷冷望回去,空气中顿时有股凛然肃杀之气,在两个男人间涤荡开来。 他嘲弄地望着白檀,却不冷不热地反问苏幼清:“我和妲己在一起很奇怪?” 说着,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锋利的唇线,“我刚开始也想问,妲己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深夜有事不找自己的老公帮忙,却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是怎么回事……原来白公子你,根本就不在家呵。” 苏幼清再傻也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指摘,呼吸一窒,却发现那边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也面如止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释,可那表情又着实沉静无澜,仿佛对她的解释不怎么感兴趣。 一时之间,苏幼清竟有种无端被她看到心虚的感觉,抿了下唇,道:“素素,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在路边站了十几分钟都没打到车,露露又在外省拍戏,所以才着急打电话给姐夫让他带我来医院……” 妲己无动于衷,唯有唇梢轻轻扬了下,笑容不怎么明显,“你不用跟我解释。” 苏幼清一惊,慌张道:“素素,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207章 你也知道他是我丈夫么? 妲己下颔一扬,托起颈间如天鹅般优雅高贵的弧度,脸蛋上浮现出轻渺的笑,明明很温和,却莫名让人觉得嘲弄。 “不知道啊。”她这样说,看着苏幼清的眼神也很坦然,“爸爸还在里面生死未卜,我现在没心情想我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在苏幼清逐渐僵硬下去的脸色中,她淡淡道,“等爸爸出来再说吧。” 萧锦帆的助理匆匆赶过来,递上打包好的东西,逐一摆在妲己面前,“二小姐,这是萧总刚才吩咐我出去买的,都是您喜欢吃的,您先吃点吧。” 妲己扫了眼,是她从小就钟爱的那家餐厅的食物,不知道萧锦帆是怎么在深夜弄来这些东西的,连细枝末节的忌口都处理得干干净净,这份细心让这个寒冷的夜晚更添了一分讽刺。 ——她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到头来却是她的仇人处处惦记着她。 真有趣。 见妲己垂着眼帘不动筷子,萧锦帆坐在她身边,一盒一盒将打包好的食物打开,拿起餐具、就着餐盒喂到她嘴边,“妲己,听话,吃点东西。” 妲己还没有动作,萧锦帆的胳膊突然被另一只爆出隐约青筋的手死死攥住,毫不留情地掀翻,与此同时传来冷冽的嗓音:“萧锦帆,我上次就警告过你,别打我的女人的主意。” 萧锦帆堪堪躲过他一击,冷笑,“你的女人?” 说完,鹰眸扫了眼周围,“你指的是哪个?” 苏幼清听了尴尬不已,赶紧上去要拦住他们,可却被两个男人凌厉的拳风拦在外面根本无法近身,慌乱中她看到妲己还事不关己地坐在那里,一双杏眸只有黑与白两种极致的色彩,看不出丝毫情绪,静静望着手术室的方向。 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几步走到妲己面前,拔高了声音,“你不管他们吗?” 妲己漠然看着她,脸上有几丝笑,却比夜色还凉,“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比我爸更重要。” 苏幼清怔了许久,道:“素素,你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妲己没说话。 “你生我的气没关系,我可以以后再跟你解释,可你先让他们住手啊!别把对我的脾气撒在他们身上,他们两个人……” 不仅苏幼清觉得可怕,连护士都觉得可怕,那两个人交手的力度完全是想把对方往死里打。 妲己被她吵得头疼,按住眉心,淡淡望那边瞥了眼,道:“找事的是白檀,你拦住他就行了。” 苏幼清吃惊地反问:“我?” 妲己靠在椅背上,眼神静凉地顶着长椅上那几盒倒得歪歪扭扭的饭菜,浅笑,“是啊,你。”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让白公子回心转意,那不应该是苏幼清吗? “我拦不住他的。”也不愿意拦。二十天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妲己现在不想和那个男人有任何语言、肢体上的接触。 “你拦不住他我就更拦不住了。”苏幼清急道,“那是你丈夫!” “你也知道他是我丈夫么?”妲己柔柔地笑了声,心平气和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记得了呢。” 苏幼清冷不丁被她刺中,脸色红白交错,“素素,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妲己轻笑,她没想说啊,她只想等爸爸的消息。 苏幼清见她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动了脾气,“你不是也联系了锦帆吗?难道别人能因为这个就判你和锦帆死罪吗?” 妲己掀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瞧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把话题扯到萧锦帆头上。后来越想越好笑,就旁若无人地笑了出来。 苏幼清一见她笑更是头皮发麻,“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是因为……” “因为打不到车,因为沈露不在,因为你在云城唯一能联系的人只剩下白檀一个。”妲己颔首,将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丝的波动,标致的脸上也嵌着一如往常的淑女般的笑,“爸爸出事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白檀,很可惜。” 她说着,波澜不兴的目光睇到了那边已经双双负了伤的男人身上,温静的嗓音声调不高,却足以让楼道里所有的人听见,“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而你给他打电话他接了。我们两个人谁说话在他心里分量更重,”妲己淡淡袅袅地笑着,收回目光望向呆若木鸡的苏幼清,“还不够明显吗?” 被萧锦帆一拳打得整个人肌肉和骨头都僵硬了的男人闻言忽然动了动手指。 他扶着椅背,站直身体,将染了血的西装脱下来扔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到妲己面前。 冷漠沙哑的声音响起:“素素。” 妲己以为她早已心如死灰,可是听到那两个字时,心底的灰尘还是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她没看他,没赏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可白檀却将她完全笼罩在他深沉的目光之下。 妲己闭了下眼睛,很快打断他,声音平静,冷静,静得不像话,“我不想看见你,更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我爸还大。” 男人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狼狈却不损英俊的脸庞上扬起寡淡的笑,“不想看见我?”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制扳回自己的方向,滔天的怒意掺杂着不可说的嫉妒情绪,一层一层叠了上去,涌出喉咙的就是一句:“不想看见我,你绝食一整天,是觉得好玩,还是觉得吴妈做的饭菜让你食之无味,只有初恋情人喂给你的饭菜才吃得下去?” 第208章 还要腾出一点地方来恶心 当他听到她绝食的时候,不顾唐季迟等人的阻拦回到絮风庭,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仿佛在嘲笑他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他又何尝想将她关在那里。 二十天发生的事情不仅是她心里的症结,更让他陷入了某种十三年来不停循环往复的怪圈。 唐季迟没说出来的话其实他心里清楚——是,他就是个病人。不仅是个病人,还是个疯子。 那晚她残破得像个被摔碎的玻璃娃娃,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他回过神来的整个后半夜,被某种极致的后悔淹没得近乎窒息。 白檀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用过强,别说是在床上,就连平时相处都没有过这么撕破脸的难看时候。 可是那天看到她在他身下被凌虐、奋力抗拒的样子,他一边理智上觉得这样不对,一边却又被血液里那些挥之不去的自我毁灭的疯狂因子操控着想要完全占有她,逼她承认他的好,逼她一辈子不离开他。 他很清楚,他不能留在她身边,否则那天晚上对她的强迫和伤害仅仅只会是一个开始。 可就在那时候,意大利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苏亦庭正准备回来。 白檀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感觉到被人扼住咽喉的恐惧和慌。 他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苏亦庭手里有苏邺当初逼他签下的半份离婚协议。 他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她,不能给她任何离开的机会。 所以他暂时搬离了家里,暂时将她困住,想用工作麻痹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无法合眼,他无法入眠,被十三年来的梦魇折磨,又无法停止蔓延在骨髓中对她的想念。 那天吴妈起夜的时候正撞见他站在客卧门口,吓了一跳,待她看清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孤单又寂寥的身影时,却又满心酸涩得被男人身上雪一般落寞的颜色击穿了心窝。她说:“先生,你进去看看太太吧。” 白檀牵了下嘴角,“她把门锁了。” 要有多没安全感才会连睡觉都把自己锁在卧室里? 她是真怕他怕到了这个地步吗? 吴妈给他找来了备用钥匙,他这才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后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她入睡以后回到絮风庭,打开她紧锁的客卧的门,在她身边坐到将近天亮。 也听过她在梦里嘤咛哭泣,也见过她抱紧被子像个受惊的孩子。 想伸手抱她,又怕自己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只好像个属于黑夜的影子般,在天亮前离开。 听吴妈说她绝食想要见他,他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她真是太有手段,太知道怎么对付他最灵。 于是不顾阻碍飙车回来,甚至想好了要如何哄她吃饭,想好了无论这次她是打他骂他也好,他都受着,让她开心些便好。 可惜事与愿违,苏邺的身体却在这时候出了事,而她在联系不上他的节骨眼上打电话求助了萧锦帆。 大约女人都是如此,出了事想到的总是对她最好让她最有安全感的男人——他也接到了幼清的电话,电话里说打不到车,联系不上沈露和梁居生,能不能借她一个司机送她去医院? 长辈的身体为上,白檀也没多矫情什么,顺便开车去接了她。 毕竟,就算不去接她,他也会赶来医院,他绝不会放任妲己和萧锦帆在这里独处一晚。 绝不会。 其实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哪怕看见了萧锦帆,第一个念头却也还是在想,她父亲怎么样了。 她一天水米未进,若是父亲在这个时候出点什么事,她一定会撑不住。 果然,她一心都牵挂着手术室里的一切,除去最开始与他对视的一眼以外,再没有回头看他。 他在她心里已经连怨恨和厌恶的一席之地都没了吗? 现在已经渺如尘埃,没有任何分量了吗? 这个女人的心可真是狠,在他没有动心之前,她对他百般讨好,以命相待。 在他终于陷入了这场情局难以自拔的时候,她却拍拍屁股潇洒转身。 怎么最后兜兜转转,他却成了那个最放不下的人? …… 妲己漠然望着他阒黑的眼中那些沉默的风起云涌,她没太在意那些她看不懂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只是伸手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拨开,“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今天绝食确实是为了见你,但我只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我想出门,想来看我爸爸。” 白檀似有所悟地笑了下,低低霭霭的,“所以,现在你人已经在医院了,见不见我也没什么区别了是吗?” “不。”女人的红唇吐出一个很清晰的字眼。 清晰得,像一条钢丝穿过男人的心脏,他带着一种喜忧参半的挣扎,默不作声地抬头望向她。 却见她白皙的脸上扬起温婉又轻袅的笑,“怎么会没区别呢,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心里牵挂的都是我爸爸,很累也很害怕。但你人戳在这里以后,我不仅要承担累和害怕,还要腾出一点地方来恶心。” 恶心。 男人的瞳眸震了震,很快缩紧成一团。 那两个字宛如迅速扩张的毒素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游走,眸光皲裂开来的片刻,他脑子里仿佛又有其他声音开始叫嚣。 白檀浓眉紧皱着放开她,在手离开她下颔的一刹那,五指不受控制般狠狠攥紧,再晚那么一秒钟,攥裂的必然是她的下颌骨。 “恶心。”他自嘲地笑着重复她的话,低哑,冷峭,“你现在看到我,只能觉得恶心了?” 第209章 铠甲里突然长了倒刺 苏幼清呆呆地在一旁听着,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的侧脸。 女人身上的气场温温淡淡的,依旧不负她淑女的标签。 可那个男人,那个苏幼清自以为了解熟悉的男人,脸上却露出了让她觉得陌生无比的神情。 那是一种近乎于强势威胁和委屈讨好之间的神情,黑眸中那些不声不响的情愫,连她隔着这么远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他就那么旁若无人,仿佛天地间重要的事情都在他的眼中倒映着,连一点点余光都没有分给其他人。 苏幼清突然想起沈露劝她回来前的那通电话,电话里沈露告诉她:“你再不回来,又要输给苏妲己了。” 苏幼清那时还淡淡笑着说:“我相信白檀。” 她相信他,相信她们之间那切不断的羁绊。 可是沈露却沉默片刻,说了句:“幼清,你不知道,白檀看苏妲己的眼神——他从来没有那么看过你。” 彼时苏幼清一笑置之,此刻,站在二人面前,她却莫名有种,那两个人已然自成一个世界,谁也无法再踏进一步的感觉。 那眼神—— 苏幼清怔然回忆,六年来,白檀有过这样看她的时候吗? 没有。 她很清楚,没有,所以她才觉得这样的白檀陌生无比。 他应该是深沉的,稳重的,温和的,像春风化雨,像清风霁月,像海纳百川,怎么会露出这样凌厉又偏执的眼神? 怎么会。 萧锦帆亦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讽刺中感到些许疑惑。 白檀方才对他下手不轻,虽然他们从前也没少正面较量,可是这一次却让他觉得有所不同。 因为刚才白檀的眼睛里是只有腥风血雨的冷漠和凛然,整个人都仿佛被什么操控着。以前,无论白檀再怎么愤怒恼火,始终都能把情绪收敛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他是最讨厌被其他东西影响甚至操控的。而这一次,萧锦帆甚至怀疑白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妲己还没开口,手术室的大门就被拉开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除了白檀,还定定地望着她。 妲己要站起身,但白檀挡在了她前面,她想也不想就把他推开。 手掌按在了男人胸前,那里刚刚被萧锦帆狠狠揍了一拳,她的力道又不小,男人就这么被她猝不及防地推开。 遽痛袭来,他的眉峰死死皱在一起,脸部线条里渗出微微冷汗,在萧锦帆、苏幼清和妲己三人同时围到医生面前时,他一个人扶着墙,略微弯腰。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妲己最先问出口。 “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摘了口罩道,“情况只能说稳定,算不上好,这两天还是要好好观察,千万别在危险期里出什么事。” 妲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放松了还是更紧张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苏幼清在一旁双手合十,诚恳道:“谢谢医生,谢谢。” 医生的目光越过二人,看到萧锦帆嘴角的淤青,皱了下眉,吩咐护士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萧总拿点药来?” 护士赶紧去了,萧锦帆摆摆手,脸色冷淡,没理会医生的殷勤献媚,只望着妲己,“没有地方住可以去我那里。” 妲己一怔。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显,但她明白,他说的是她被白檀软禁的事。 她大概,不会再想回絮风庭那个地方了。 妲己摇摇头,病床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人,本该最恨身后这个害得苏家破产、爸爸心脏病发的始作俑者,可是今晚的一切历历在目,她竟然发现自己连恨都快恨不起来了。 妲己跟着几个护士一起推着病床走向病房,“我今天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爸爸。” 萧锦帆立即跟上。 苏幼清犹豫片刻,还是走到白檀身边扶住他,“你没事吧?” 白檀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额头的冷汗还没干,俊容也压抑着痛感强行恢复平淡,“没事。” 苏幼清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苦笑,苏妲己并不在这里,他有必要这么避讳她吗? 还是说,为了讨好苏妲己,他已经连她都不想管了? “很疼吗?”苏幼清到底还是没法狠心不管他,低声问。 其实不必问,看他这一身伤触目惊心的程度也知道了。 男人俊脸上没什么起伏,除了眉心间偶尔条件反射般跃动的青筋,“不疼。”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要进病房找妲己。 苏幼清在恍惚中想,这样剧烈的疼痛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受着,那是多大的痛楚才能让他在苏妲己面前流露出那般心碎的神情? 苏妲己的一句话,比萧锦帆给他的浑身伤口都来得更加伤他么? 楼道里又有脚步声传来,苏幼清转头,看见了匆匆走来的两人。 认出其中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惊讶,“唐总,你怎么……”苏幼清的目光落在唐季迟身边的女人身上,“这位是?” 来人正是唐季迟和穆念慈,唐季迟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拉住要往里走的白檀,“你马上跟我回去。” 苏幼清不明就里地听着,却听一旁的女人有条不紊道:“苏小姐,你还是进去看看你爸爸吧。白总这边有我和唐总,不会出事的。” 这明摆着一副关门谢客的主人口吻让苏幼清听了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和白檀是什么关系,但唐季迟她还是相信的,毕竟多年的兄弟情谊摆在那里,总不会害白檀,于是温和点头道:“好的,那白檀就麻烦你们了。” 白檀以同样的方式甩开唐季迟的手,一言不发地往病房里走。 唐季迟打量着他这一身伤,气到冷笑,“你是怂到被女人打了还是怎么?看不出来苏妲己这女人表面上端庄斯文,心里还住了个拳王泰森。” 穆念慈无语,“……”这笑话真的冷的她哆嗦。 白檀的脚步顿了顿,提起这茬,眉目骤然阴沉,“动手的是萧锦帆。” 唐季迟当然知道动手的是萧锦帆,然而他还是不耻,“能被他打成这样,你几年的特种兵近身格斗真是白练了。” 穆念慈抿了下唇,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她很反感别人这样刺激病患,忙打圆场道:“唐总,白总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身体机能一直靠着营养素支撑,动作和反应迟缓一些是很正常的事。”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动作和反应迟缓?”唐季迟冷哼,“瞧见我就躲,反应得没见多慢。” 穆念慈,“……” 白檀的眸光浓稠如胶液,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当真是有些迟缓的,掀起眼皮觑着穆念慈,“又是你。” 穆念慈被他这机锋暗藏的视线看得心脏一缩,表面上还是很平静从容,“白总,讳疾忌医是愚人的做法。如果你想要一辈子以这种方式生活,那我现在立马收拾东西回密歇根。” 如果你想要一辈子以这种方式生活。 一辈子,以这种方式生活。 随后他却注意到“密歇根”三个字,眼睛闭了下,“格雷厄姆教授你是什么人?” 穆念慈微笑,“是我的恩师。” 白檀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薄唇漾开一丝嘲弄,“你的老师都束手无策,你又能做什么?” 穆念慈道:“白总,我的老师会失败,99%都是因为你这副全世界都没人救得了你的态度。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要一辈子以这种方式生活,那我现在立马收拾东西回密歇根。” 一柔一刚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 短暂几秒之后,白檀收回视线,“等我把我太太送回家。” 唐季迟顺口问:“那苏幼清呢?” 白檀瞥他,冷道:“你不是很闲?” 唐季迟,“你要我送?” “不送就滚。” “……”脾气大的都是爷,得罪不起。 唐季迟黑着一张脸满肚子脾气地进了病房。 片刻又出来,面瘫脸,“她不走。” 白檀屈指按着眉心,嘴角略微下压。 穆念慈在一旁道:“白总,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留在这里守夜是人之常情,为什么非要逼人家回去呢?” 唐季迟不冷不热地嘲讽:“因为他做了缺德事,自己亏心。” 白檀确实是亏心,苏幼清回不回去都是次要的,他想让妲己回去才是真的。 一是萧锦帆在这里,二是苏亦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国。 “白总,百善孝为先,父母之恩重如山,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话……” 唐季迟闻言脸色一僵,厉声喝道:“穆念慈!” 白檀垂着眼帘,俊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是我的话?” 穆念慈被唐季迟一声喝住,脑子里迅速闪过她来之前收到的所有关于白檀其人的资料,忽然就懂了他的症结,“白总……” 白檀没理会她,径自进了病房,也许是受了重伤,脚步有些紊乱。 唐季迟面色忽明忽暗,警告道:“连他最忌讳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行医执照怎么考下来的?” 穆念慈抱歉道:“是我的过失。” 父母之恩重如山。 这世界上偏就有那种父母,非但无恩可言,反倒成为子女一生的噩梦。 * 白檀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苏幼清坐在病床边,妲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也不知是困还是疲倦,白皙的脸上气色不太好,眼底一片拉长的青灰,萧锦帆就在她身边不停地劝她“吃点东西”、“回去休息”等等。 白檀拉开门进来时,苏幼清最先注意到他,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到妲己身边,低声道:“素素,跟我回家。” 妲己的脑子里此时已经是一片嗡嗡作响的噪音了,有些不耐,却又不敢在病房里大吵大闹,只压着脾气站起身,冷冷道:“我说过,今天晚上我……” 她起身起得太猛,整个人眼前有些晕,白檀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 她的胳膊肘刚好无意识地戳在他胸口,痛得他额间冷汗又流下来,却一声都没吭。 只斥责道:“苏妲己,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身体,还给别人陪床?是想守着你爸爸还是在跟我闹别扭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想让你爸爸醒来之后看到你病入膏肓就满意了?” 妲己在他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咬着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目光往病床的方向看去。 苏幼清见状也起身走到她身边,不敢直视妲己的眼睛,却也低声劝道:“二姐,”她改口不叫素素了,“你跟姐夫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对我有芥蒂,可是爸爸不是你一个人的爸爸,我也是他的女儿,我也会尽心尽力照顾他。等你明天休息好了再回来替我,可以吗?” 妲己听着她的话,闭了下眼睛,萧锦帆充满敌意的眼神看了白檀片刻,在一旁沉声道:“素素,如果你不想跟他回去的话,我带你走。” “萧锦帆。”白檀一字一字地咬牙叫着他的名字。 妲己生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回头看向白檀,眸光清冷,声音无波无澜,“如果今天我回去,明天你会不会还把我关在里面?”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深深注视着她,“不会。” 他私心确实不想让她离开家门、离开他的掌控半步。 可是苏邺的身体情况大家都有目共睹。 今天这一晚就够她恨他了,他怎么敢继续困着她? 这样想着,白檀却忽然怔住。 怎么敢?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妲己也变成了让他恐惧又慌张的存在。 而面前的女人丝毫没有关注他眼底那些暗涌的云潮,只道:“白檀,我再信你一次。” 她是真的累了,累到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眼帘轻垂着,提唇浅笑,“如果这次你骗了我,如果我爸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檀搂着他的手一紧,整颗心脏都被她这句话勒得无法跳动,“素素。” “送我回去吧。”女人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也不再挣扎,“萧锦帆,今天晚上谢谢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完成一桩。至于你欠我们苏家的,之后我一定如数讨回来。” 白檀眼角一紧,眯成倨傲狭长的弧度扫了眼一旁出神的男人,抱起妲己往外走。 门外唐季迟还等在那里,一见他这样出来,眉头一皱,“她不能走路了?” 白檀淡漠道:“她很累。”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 白檀打断他,“闭嘴。” 男人怀里的妲己睁开眼,杏眸淡淡睨向男人的下巴,“怎么了?” 男人低声温和道:“没事。”说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你休息,到家我叫你。” 妲己便没再说什么。 男人抱着她,走出楼道。 穆念慈问唐季迟:“白檀怎么了?” 唐季迟沉着眉眼,道:“他小时候被人关在很高的地方,为了逃出来,摔断过胳膊。刚才跟萧锦帆打架,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旧伤复发了。” 他记得他一碰上白檀的手臂就被他甩开。 大概,是疼了。 穆念慈在旁边看着,忽然想起男人进病房前,明明自己都走不稳,可是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他整个人的身姿和步伐却变得稳重又笃定。 公主抱是世界上最浪漫也对男人来说负重最大的姿势,因为女人全部的重量都会挂在男人的双臂和胸膛。 他受伤的双臂和胸膛。 不知有多痛,却依旧将她安然无恙地护在怀里。 就仿佛有了怀里的人,其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连穆念慈都感觉得到白檀其实有事,妲己在他怀里不可能半点感知都没有。 可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穆念慈眼底就这么有了些许水光,被自己悉心保护的、重要的人漠视,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想也不敢想。 大约是,铠甲里突然长了倒刺吧。 …… 妲己回到家里想要睡觉,她平时最爱干净的人,却也累得连澡都不想洗。 白檀知道这一定是疲倦到了极点,却还是哄着她,“吃点东西再睡,嗯?” 妲己不想和他说话,只想闭着眼,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沉入睡眠,唯有身体还醒着,一种灵魂与身体分开的疲累,从心到身的透支。 男人不管她无声的抗拒,叫吴妈端来了粥,一点点喂给她,喂完又在她床边坐了好长一阵子。 妲己已经无暇将他轰走,裹着被子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直到她的呼吸均匀了,男人才关了床头的灯。 唐季迟、梁居生和穆念慈就在楼下的沙发上等他,茶几上还摆了医药箱。 唐季迟抽着烟,白檀一闻到烟味就皱了眉,“别在我家抽烟,素素不喜欢。” 唐季迟对他的狼心狗肺只剩下“卧了个槽”四个字可以评价,要不是顾及他的伤,一脚踹死他的心都有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天打了鸡血似的?后半夜都不带困的?” 梁居生也已是哈欠连连,眼睛里布满血丝,却还是尽职尽责道:“白总,您身上的伤赶快处理一下吧。” 白檀没吭声,梁居生赶紧叫家庭医生上前伺候。 医生撕开他的衬衫时才发现里面不仅有皮肉伤,连骨头都有点脱臼了。 听着接骨的声音,唐季迟的眉头不禁跟着一跳一跳的,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痛。 可是被接骨的男人还是满脸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漠,好像胳膊不是他的。 比起其他人的困倦,穆念慈倒是显得精神的很,毕竟她刚从美国回来,中国的夜里正好是她精神最佳的时候。 “白总,我们约个时间谈谈吧,您什么时候有空?” 白檀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唐季迟就在一旁不冷不热道:“他三年后的工作都快做完了,什么时候都有空。” 白檀瞥他一眼,对穆念慈道:“明天。” 穆念慈“唔”了一声,道:“那好,我先回酒店,明天您有空的时候打我电话。”说完将名片递了上去。 白檀淡淡放在一边,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才道:“心理医生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我希望你遵守。” 穆念慈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回答:“白总放心,病患的信息都是我们的头等机密。”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小心翼翼地护着心底那片阴影不想被任何人察觉的无奈和悲哀。 第210章 我爱你,素素 第二天妲己醒来的时候白檀人已经不在了。 她只是睁着眼睛,脑子里冒了下这个人的名字,就再也没往深处思考有关于他的任何事。 就好像大脑是个电脑系统,有关白檀的所有事情都储藏在一个系统文件夹里,她虽然无法删除,却能从主观意识上控制自己不去打开它了。 这样也好…… 她抱着被子,闭了下眼睛,将心里微不足道的酸涩和痛楚生生压下去。 从床上坐起身来,妲己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昨天一天下来才喝了一小碗粥,这会儿饥肠辘辘饿得厉害。 没想到换好衣服拉开门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吴妈见她下来,有些尴尬,但还是和善地笑着让她坐下吃东西。 妲己知道她的尴尬从何而来——因为昨晚吴妈和别人一样拦着她、不让她出门。而如今白檀撤了禁令,尴尬的只剩下这一帮佣人。 妲己虽然没办法责怪她什么,但是到底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般与吴妈交心,就像她对这个家、对白檀的感觉一样。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吃过午饭,她收拾了一下就赶去了医院。 苏幼清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黑眼圈很重,像是一晚都没合眼,一直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液和屏幕上显示的心率图。 妲己到的时候,正看到她用毛巾给苏邺擦着手和胳膊,那副父慈女孝的画面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动容。 若是没有白檀横在她和幼清中间,妲己想,她们应该也会是相互扶持、相互依赖的好姐妹。 苏邺抬头见到她,脸上扬起了一丝丝笑,只是那病容实在过于青苍,妲己看着都心酸,“爸,我来了。” 苏幼清听到她的声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毛巾很自然地被谁接过去。 她怔住,抬眸看向刚来的女人。 穿着打扮很简单,虽然都是名牌,却不显得过于奢华亮眼,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比任何一个牌子都来得更加引人注目。柔软蓬松的卷发挽在脑后,浑身散发着端庄优雅的沉静,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的,不张扬,也不夸大,是种在有气势之下自成一脉的温柔。 这就是苏家的二小姐,云城上流圈子里教科书一样的人物。 她从小羡慕模仿的女人。 妲己不知道苏幼清在发怔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多少东西,只是静静地笑着道:“我来吧,你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苏幼清还是怔然的表情望着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打量着她。 因为她不清楚,妲己是真的好脾气到已经忘了昨晚的事,还是不愿意在长辈面前闹得太难看,怕爸爸担心呢? 可她还是想和妲己解释一下,“二姐,我们能不能出去谈谈?” 苏邺浑浊的眸光睨了过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无声地询问。 妲己转头看她,脸蛋瞬间就冷了,只是没让苏邺看到,光听语气只能听出心平气和,“我要在这里照顾爸爸,走不开。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苏幼清被她眼底清楚尖锐的冷淡震住,半晌,垂眸道:“好,那我先回去了,晚上我再过来替你。” “嗯。” 妲己就这么在苏邺的病床旁边陪了一下午,到了傍晚,老人的元气恢复了不少,好歹能说些话了,“素素。” 妲己乖乖地听着,“爸,你说。” “你跟幼清是怎么回事啊?”老人淡淡地问。 女人清澈璁珑的眸间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不自在,下一秒便化作春风和煦的笑,“我和幼清?我们没怎么,很好呀。” “你是不想让爸爸担心还是想让爸爸更担心?”苏邺说着,瘦骨嶙峋的手拍上了妲己的手。 妲己抬头看他。 发记忆中高大又无所不能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人近黄昏,整个人仿佛一夜间倏地削瘦下去。 他的脸上只剩下高凸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虽然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爱,可是看上去令人止不住的感到一股生命力流逝着抓不住的无力。 妲己最近心里堆着的事情太多,在爸爸如此注视下,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但她到底还是掐着手心忍住了,扬起笑脸,“哪有,本来就没事,难道还能为了哄您开心而胡说八道吗?” 老人沉缓道:“素素,你和幼清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顶一个的懂事,不需要我再多操什么心。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多说几句,你别嫌爸爸啰嗦,就当陪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聊聊天吧。” 妲己赶忙摇头,怪嗔道:“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您啰嗦。” 老人揉了揉她的发顶,眉目和蔼,“家里的事,迟早都有瞒不住的那一天……你和幼清当年为什么被接回家,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妲己的身体一僵,没吭声。 “把你接回来没两年,那个算命先生说你的命格也薄,我和你妈找了几个生辰八字和你哥哥最配的孤儿,但是考虑到你哥哥血型特殊,你妈妈为了防患于未然,就挑了幼清,因为她的血型和你哥哥一样。” 老人说着,妲己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嘲弄般的苦涩。 这么说,幼清完全可以算是为了别人而活,她没有自己的自由,没有自己的人生,与其说她是苏家锦衣玉食供着的千金小姐,不如说她是苏家花钱买来的高级血囊、护身符、替罪羊。 谁愿意像个工具那样活着? 妲己想,至少她不愿意。 老人继续叹息道:“当年幼清被接到家里来以后,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尤其是知道她和你哥哥两情相悦以后,你妈妈也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后来亦庭跟季家那丫头又闹得风风雨雨,你妈妈为了不让幼清横在你哥哥和季家丫头中间,就把她送到国外去,还让她跟你哥哥说是她自愿离开的。” 妲己的身体震了震,不可思议地攥紧了五指,“当年她……” 她不是自愿退出,也不是无止境地成全哥哥和挽歌。 而是苏夫人把她逐出了家门。 一生为了苏家而活,到头来却被逐出家门。 用完就被主人弃如敝屣,这感觉,未免寂寞心寒。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造孽……”苏邺闭着眼睛,眉心重重蹙起,“爸爸不求你能替我们夫妻赎罪,但是你和幼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该是有的。你能不能答应爸爸,好好照顾她。就算以后幼清真的一不小心做错了事,你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帮帮她,别跟她计较,好不好?” 妲己坐在椅子上,夕阳透进窗来,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更加长。 她垂着眼帘,嘴角噙着弧度,似悲似喜,无悲无喜,凉薄得沁入骨血,“爸……” 苏邺突然重重咳嗽起来,妲己吓了一跳,从座椅上起身给他顺气,“爸,爸你怎么了?我马上叫医生,你……” 老人握着她的手,几次要喘不过气,却还在摇头,“爸爸没事,你答应爸爸,你答应爸爸。” 妲己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想也不想道:“我答应,我都答应,爸,你先放开我,我去叫医生。” 老人这才撒了手,妲己赶紧按铃叫了医生护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鱼贯而入,她被人群拨到了最后方贴着墙的地方。 似乎是初春的料峭轻寒从墙壁一直钻进心底,妲己就这么怔怔看着眼前抢救着她爸爸的一幕。 如同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听不到,闻不到,摸不到,孑然一身,被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遗弃。 一阵忙活后,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叮嘱道:“老人只是情绪太激动,没什么大碍了,家属要多注意,以后别让他受什么刺激,他的身体受不住了。” 妲己连连点头,抿唇绽开一个勉强的浅笑,“好,我知道了。” 晚上八点不到,苏幼清便来替妲己的班了,她显然也是没休息好,再加上身体底子弱,疲倦和虚弱一目了然。 那时苏邺还在睡着,苏幼清轻掩上房门,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妲己道:“素素,你跟姐夫还在因为我的事情闹别扭吗?” 妲己手里的动作顿住,心里涌上莫可名状的绵长的讽刺,刺得她千疮百孔,却只能莞尔不答。 她要怎么说?说是,显得矫情又可悲,说不是——她和白檀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件事闹了一个月么。 回眸看了眼病床上病入膏肓的老人,妲己心头压着的石头更沉了,沉得她呼吸都弱下来。 她闭了闭眼,嘴角扯开弧度,“幼清,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 说着,直起腰面色平淡地回望进苏幼清茫然无措的眼眸,“我和白檀怎么样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那个男人就算我看着再不顺眼,他也是我苏妲己结婚协议上白纸黑字签过名的丈夫。” 苏幼清被她说的面色赧然,“我知道他是你丈夫……” 她知道,从那场火灾之后她就知道,苏妲己这个白太太的身份是坐定了。 “同样的,你喜欢不喜欢他,怎么得到他,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妲己拎着包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声音平静如没有涟漪的湖泊,清淡冷漠,“我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为人妻子的女人一样,对这段婚姻,我觉得还能过下去,那我会尽力维护;我觉得过不下去了,那我也会争取以最大利益离婚。我考虑我的事,你考虑你的事,我们个谋其政,互不干涉,这样最好。” 苏幼清原本静敛的眼波宛如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漾开细小的波纹,“素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给你最大限度的忍让。”妲己背对着她,以同样的节奏和语速道,“你做你想做的,我不干涉,如果你有本事让他做出我无法容忍的事,或者直接同意跟我离婚,那我们好聚好散,苏妲己一句怨言都没有。” 苏幼清的瞳孔缓缓睁大。 她懂了,苏妲己是在等,等白檀什么时候会踏破她的底线。 可是她的态度太奇怪了,苏幼清拧着眉道:“素素,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 她上次说的是——如果你对白檀还心存好感选择和他在一起,那我退出;如果你不打算和他在一起,那么你记住,他就只是你的姐夫。 那时候那副正宫娘娘警告情敌的气势跌宕昭彰,现如今,妲己的态度却已经是放任自流。 她甚至不打算干涉,亦或是更直白地说,她是在纵容她做他们之间的小三吗?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妲己闭了闭眼,“你要问我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 不,其实她知道,因为全世界都在她耳边不停地灌输一件事——你欠苏幼清的,只要是她想要的,你就要给她,你没办法光明正大挺直了腰板让她滚出你的世界。 妲己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循环往复地怪圈里自我束缚了。 如果苏幼清有本事让白檀同意离婚的话,那就离婚好了。 感情一向如此简单,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那我愿赌服输,认赔杀出。 …… 妲己走出医院大门时,远远就看见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 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长身玉立,眉目温润,俊朗的容颜被灯光雕琢的深邃立体,靠在车窗上抽着烟,见她出来的刹那便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妲己的眸光顿了顿,忽然想起苏幼清不久前刚刚进了医院,自己一出来就见到他。 忍不住想笑。 他这是送完一个顺便接一个?时间安排得真是合适。 “素素。”男人低低叫了她一句,“我来接你回家。” 妲己不想和他吵,安之若素地坐进车里,“谢谢,等很久了吗?” 听到她说谢,男人温淡的五官沉了沉,却忍着没有发怒,声音板了板,道:“没有。” 其实是等了很久,从穆念慈那边动身出发到医院根本不需多久,五点半他就已经等在了这里。 后来看见幼清打车过来,拎着保温壶进去,想是去替妲己的班,估计着她该出来了,他才下车等她。 妲己坐上副驾驶,见男人久久不开车,转过脸去,轻声问道:“不回去吗?” 她这一转头,正好撞上男人深沉无垠的视线,被其中的幽暗漩涡搅得心思一阵紊乱,忽听他道:“素素,你爸爸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是不是能腾出点时间给我,我们好好说说前几天的事?” 妲己一怔,随即垂眸轻笑,“你想说什么啊。” 男人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身子越过档位凑近她面前,黑眸定定望着她。 “我爱你,素素,我不想和你离婚。” 妲己的心猛烈一颤,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般瞳孔缩紧。 那几个字像是软筋散,一点点漫进她胸腔,让她酸软无力,“白檀……” 这个时候说爱。 他在这个时候说爱她。 “苏幼清的事情我想过了,我认真想过了。”男人打断她,眸间是如泽深霭的浓稠的黑,嗓音低哑,带着无奈妥协,“只要不涉及到生死攸关的事,我不再插手管她,嗯?” 妲己突然笑了,红唇轻轻咬着他说的几个字,“生死攸关。” 这哪里还是什么生死攸关不攸关的事。 她都已经决心退出了,他却跟她表白。 不是所有人的时间都是围着他转的,既然他总比别人慢一步、比别人明白的晚,就要接受被动和没有选择权的结果。 身心伤透了,说一句爱,就能抹平那些事、让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可是妲己一边这样有骨气地想着,一边却又忍不住为他的告白而隐隐雀跃。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笑着笑着,眼眶就酸了。 真是没用透顶。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无论你如何下定决心,无论你如何重整旗鼓决定全身而退,无论你怎么避让怎么想一辈子都不再和他有任何关联,只要他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你烧成灰烬的心便又能欢欢喜喜地死灰复燃,在尘埃中开出一朵花。 这是她上辈子欠他的吗? 妲己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的凄然。 男人以为她还是不满意,心平气和道:“素素,你和袁皓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危难关头你也没办法看着他去送死,不是吗?我和苏幼清认识六年,你……” 妲己想打断他,不想听他口中说出他和苏幼清的感情有多坚贞不渝,可他听到的确实男人近乎低声下气地低沉叹息,“你知道六年是多久吗?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妲己从没听过他用如此口吻说话。 亦或是说过,她先前却无心去品味。 如今听起来,只觉得,白檀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啊,他怎么也会这样呢? 他说着,俊颜压低,吻住了她的唇,伸手将她搂紧怀里,力道大得如同要把她按碎在他的身体中。 妲己脑海里时而空白,时而混乱,下意识推开他,却又不敌他的力气。 只能等到最后他强行终止了这场沉沦,放开她,她才喘息着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初春渐渐有了绿意的草地。 没有人的感情是一帆风顺的,如果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是否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妲己这样问着自己,却又觉得这说法清高荒谬得可笑—— 谁说她自己不贪心,谁说她自己不渴求这份感情的结果。 先动心的人是她啊。 白檀,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让我想想。”妲己茫然道,“你也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男人望着她弧度精致的侧脸,朦胧的轮廓透出深深的挣扎和无力,眸光跟着绞紧,大掌握成拳,心底又有什么压抑的东西要占据意识。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兜里的药瓶趁她没注意的时候含了一颗药在嘴里,略微吸气,僵硬又温和道:“好,那我们先回家吃饭,嗯?” 妲己没言语,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她接起电话来,脸色霎时间白了下去。 白檀刚要发动车子,副驾驶上坐的女人却突然解开了安全带,慌慌张张地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见她在马路川流不息的车中间没头没脑地奔走、好几次险些被擦中衣角的样子,男人的神经如同被人拉满弦的弓,心底的骇怕蓦地淹过了淡然。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心底刚压制住的暴躁瞬间成倍地腾起。 他想也不想便跟着她下车,在一辆车险些撞到她之前将她用力裹进怀里。 与此同时沉黑着脸,厉声喝道:“苏妲己,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第211章 我是没资格教训她了吗? 他不由分说拉过女人,却见她苍白的脸上全是失魂落魄和无助慌张,本要斥责的话堵在嗓子里,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不会知道,他看到她险些被车撞到的时候,那一瞬间,那一刹那,整个人灵魂都要被撕裂的感觉。 就连白檀都觉得陌生可怕。 可妲己无心注意这些,她的神经比他绷得还紧。 愣愣地推开白檀,又看了眼马路对面那辆、男人下车连门都来不及关上的轿车,妲己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索性放开他转头跑进医院里。 身后,白檀就这么望着自己突然空空如也的手臂,面色沉峻如霜。 …… 此时此刻,云城的机场里,一架从中欧而来的航班平缓降落。 休整了一个月的男人又恢复了往常的英姿勃发,俊脸上妖娆邪肆交错着织成漫不经心的凉薄和凌厉。 身后一脸严肃的白人保镖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说是保镖,却比保镖多了几分军队中肃整的纪律和令人胆寒的杀机。 下了飞机,男人打开了手机的收讯功能,无数个未接来电涌入手机。 他眉头一皱,还没回复,眸光突然瞥见最后一条刚刚窜进来的短信。 俊脸霎时间阴沉下去,身边的白人不禁奇怪,用意大利语低声问:“头儿,接机的人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是先回酒店,还是先去找您的妹妹?” 男人死死攥着手机,嗓音掠过浓稠的寒意,“哪都不去!凯文,先去医院,马上!” 被称作凯文的人条件反射地答了声“是”,随后又问:“怎么了,头儿?” 男人想起短信里的内容,整颗心都蜷缩在一起,一字一字冷声道:“我爸爸病危。” …… 妲己跑进医院的时候苏幼清正满脸狼狈地跌跪在地上哭。 妲己一见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蹭”地窜了起来。 她从没有这样痛恨过什么,心底滋长的恨意叫嚣着吞没了她一贯的冷静克制。 走上前去,什么都不顾就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苏幼清,你是不是成心想害死爸爸!” 这一巴掌的动静着实不小,在手忙脚乱的急救室门口都显得格外惊人。 苏幼清被妲己扇了一巴掌,眼前眩晕成一片白光,她照顾了苏邺一晚上,白天回去又没睡好,整整一下午都泡在厨房里给爸爸炖汤。 谁想到会变成这样。 护士几次想开口,却慑于女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冷艳的气场,根本无法进身。 身后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在妲己第二个巴掌还没打下去时伸手一拦,动作稳准地接住了她的巴掌,沉声道:“素素,你在干什么?” 苏幼清抬头,正见男人面沉如水的俊脸,一双凤眸里透出冷冷清清的不悦,倨傲的下巴紧绷在一起。 见到他,她心里的委屈和无助突然泛滥成灾,“白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忘记了爸爸对白胡椒粉过敏。 医生说过敏反应导致了血管扩张和毛细血管通透性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加,尤其是对苏邺这样的心脏病患者来说,过敏反应简直是致命的,他的心脏完全适应不了这种骤然的变化,心血管功能衰竭得厉害。 妲己亦是缓缓将视线从苏幼清身上收回来,望向白檀维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动作,心口破裂的洞仿佛被人扯得更大,冷风不停地灌进去,堆积已久的东西从心底深处浮现。 她最后忍耐着浮躁,咬着唇,眼里冷冽的温度足以伤人,“我只说一遍,白檀,你放开,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 男人看了眼那边的护士,低声道:“素素,你冷静点。” “冷静?!”妲己荒唐的笑出声来,蜷紧的神经大片大片的刺痛着,“在里面抢救的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你让我冷静?!我爸爸昨天才刚做完手术,他的心脏受得住这么大冲击吗?” 她一边质问着一边不停流下眼泪,声音尖锐拔高,“我真不该留你在这里照顾爸爸!身为苏家的女儿,在苏家呆了将近十年你竟然不知道爸爸对胡椒过敏?!” 男人从没见过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三言两语间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缓道:“素素,幼清应该不是故意的。” 妲己的眸光里迅速分散出些许讥诮的色泽,攻击性极强,极其冷艳,“不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男人一怔,手里动作僵住。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女人红唇边逸出的是极其冰冷的话音,“如果她是故意的,我不会给她留下机会在我爸爸手术室门口哭哭啼啼!这两个巴掌只是赏她为人子女连父母都孝敬不好!你们不是说我是她的长姐吗?既然我做姐姐的有义务什么都让着她,那我妹妹做错事的时候,怎么,我是没资格教训她了吗?” 白檀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素素……” 妲己看了眼苏幼清,又看了眼他,嘲弄地勾起嘴角,不知想到什么,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眼角的泪都带着寒意,“白檀,你现在是要在我面前护着她?” 男人紧紧箍着她,努力安抚她的情绪,“素素,你别激动,护士在一边等很久了,你先听听她怎么说,你爸爸的身体最重要。” 妲己就这么看了他几秒。 被他攥住手腕的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扣入掌心,刺得她浑身发冷。 一边的护士见机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苏二小姐,病危通知书,您……” 妲己的瞳孔骤然一缩,双手掩面,一种崩溃前深处绝望边缘的感觉席卷了她的整颗心。 第212章 白檀,如果你拦她,我们就玩完了 苏幼清的脸色亦是煞白,眼睛闭了闭,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身后一声倒地的声响,男人回头,眉峰裹上浓重的阴霾,冷声对护士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护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将病危通知书放在妲己手边,过去将苏幼清扶起来。 “苏二小姐。”护士搀扶着苏幼清,看向妲己。 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问她,但苏二小姐毕竟和晕过去的这位是姐妹,这种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硬着头皮问:“您妹妹有没有什么旧疾,或者对什么药物过敏?” 妲己还低着头,紧紧闭着眼睛,心脏紧缩得厉害, 护士的话在她耳边化成了一片嗡嗡作响,她靠着身后的墙,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倒是白檀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转头,低沉而有条不紊地叮嘱护士道:“幼清低血压,血小板也偏低,但是对常用药不过敏。” 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就像早已说过千百遍。 妲己听到他的声音,眸光动了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忽然抬头觑了白檀一眼。 想笑,又笑不出来,嘴角讽刺地弯起,弧度微不可察。 男人叮嘱完便低眉望着她,眸光里毫不掩饰地全都是深沉的温柔和担忧,“素素,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病危通知也不是死亡通知,你先冷静一点,签了它让医生放手去治,嗯?” 妲己想甩开他,自己却没有力气,只能道:“放开。” 白檀非但没放开,反将手臂收的更紧了。 她现在的样子,无法形容,明明该是不安崩溃的,如同行走在深渊旁边,浑身都绷紧着生怕一脚踩空就掉下去,可是那温凉的黛眉杏眼之间,偏又透出一股诡异的冷静。 冷静得让人心疼。 刚刚被带进病房的苏幼清短暂的昏迷过后,又强撑着精神走了出来,不顾护士的阻拦,摇头流下两行眼泪,“我没事,不要管我,让我在手术室门口等……” 白檀皱着眉看过去,正瞧见她虚弱的脸色,便沉声命令护士道:“把她带回去。” 妲己原本在他怀里,说不上多有安全感,可至少身体不那么僵硬了,可是听见这句话时,忽然觉得白檀的怀抱都是冷的。 她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抽身,白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漆黑深邃的眸光顿时扫了过来,低斥:“素素,别逞强。” 妲己想笑,想问他,这时候还顾及两个人,你累不累啊。 可她什么话都没说,弯腰拾起原子笔和病危通知书,一笔一笔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最后一笔落定的刹那,手术室的门又被人打开,医生满脸严肃焦急地走出来,“苏二小姐,苏老先生现在情况危急,我们血库里的血袋不够了,但是他的血型非常特殊,现在……”他说着,顿了顿,“人命关天,在场各位有没有和苏老先生血型相同的,去做个化验。” 妲己脸色一白,脚下踉跄,险些站不住。 这件事她知道,爸爸和哥哥血型一样,都很特殊。 身后的男人闻言,眉心一拧,立刻打电话给梁居生,吩咐他马上从全市的医院调与苏老先生血型相同的血源过来。 在他打电话的过程中,妲己摇摇欲坠的意识忽然稳住,想到什么般,目光蓦地看向苏幼清。 苏幼清一怔。 “你去做个化验。”妲己语速很快道,“你去做个化验看看。” 如果爸爸告诉她的是真的,苏幼清是为了哥哥而来到苏家的,那么她的血,一定除了和哥哥相匹配之外,也和爸爸…… 白檀挂了电话刚好听到这一句,颜色冷淡的眸光倏尔转深,晦暗至极,“素素,我已经让梁居生去调血了。” 妲己哪管得上这么多,几步走到苏幼清面前,也不知道这时候是该骂她还是该求她,用力闭了下眼,“苏幼清,爸爸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你和他的血型相同,他等不了了,你跟医生去化验看看行不行?” 苏幼清抿了下唇,“好。” 说完,她转头对护士道:“带我去验血吧。” “苏幼清。”男人在这时候寒着嗓音出声。 苏幼清理也没理,“这是我做错的事,白檀,我有义务救我爸爸。” “站住!” 听到男人厉声的冷喝,不仅苏幼清,连妲己都愣住了。 “你很想死?”白檀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俊脸阴郁的能滴出水来,眼神没有温度,让人如同置身冰窖,“你自己的身体有多差你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里面躺的人有什么区别!血小板低的人不适合抽血,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意外,救不回来你爸爸你也会死,你知不知道!” 妲己怔怔望着那一幕,脑海里乱成一团,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医生在一旁催促,“苏二小姐,这到底是化验还是不化验?” 里面又有医生的助手跑出来,“血不够,病人的生命体征一直在往下掉,撑不下去了。” 妲己眼中含了很久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要疯了,想也不想,抓住苏幼清的手腕,双膝跪了下去,“苏幼清,我求求你。” 她这一跪,让手术室外原本就凝滞的空气突然之间沉到了冰点。 片刻的死寂之后,苏幼清也落了泪,“素素,你别这样,我去。” 可是身边的男人却像一座山一样伫在那里,岿然不动,眼里是不可转圜的强势,悄无声息却存在感极强,“苏幼清,我说过,不准。” 妲己抬头看着他,眼神很陌生,也很空洞。 不知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时刻想起他在车上说,素素,我爱你。 可他对她的爱,到底抵不过苏幼清的生死攸关。 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伸手将她抱起来,“素素,你别为难她,我已经让梁居生……” “我爸爸等不了那么久了,白檀!”一种自私到凉薄的尖锐刺入血骨,妲己没有扬高嗓音,可是那字字句句却如同针一样戳在别人皮肤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害得我爸躺进手术室的人是谁你忘了吗?我让她跟医生去验血救人,是我在为难她?她抽一点血对身体有损,但是我爸爸如果没有血,他会死啊……” 妲己已经完全崩溃了,脑子里满满都是医生那句“病人的生命体征一直在往下掉,撑不下去了”。 她边哭,边低低笑出了声,在泪眼婆娑中,眼神却极尽冰冷地望进白檀的眼底,“还是说,你心上人的命是命,我爸爸的命就不是命了?” “白檀。”妲己阖了眸子,唇角噙着的笑意没有消失,讽刺之意却更浓,“你说你爱我,我差点就信了。” 男人的胸膛一震,五指攥紧,熨烫整齐的衬衫袖子上,能看出凸起的肌肉和青筋,彰显着男人的力量感,和他内心某种亟待爆破的情绪。 苏幼清亦是听见了这句话,一个“爱”字,让她不可置信地怔住。 “素素,不要无理取闹,你太紧张了。”白檀知道,这不是平时的她做得出来的事、说得出来的话。 她一向都会做出最善良的选择,对别人真诚地付出,从来没有过这样刁钻又刻薄的时候。 苏幼清垂着眼帘轻轻自嘲地笑了,苦涩之意毫不掩饰。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她也不必掩饰。 原来,白檀对苏妲己说了爱啊。 头不可抑制地眩晕了下,她扶着墙壁,淡淡道:“带我去抽血化验。” 白檀双手抱着妲己,回过头来冷冷睨着她,“苏幼清!” “你是我什么人,我非要听你的?”苏幼清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欠你的,我的命是你的吗?如果今天我出什么事,就当是我爸这条命还给你心爱的女人的爸爸了,只希望你以后想起我苏幼清三个字的时候——” 她唇角的笑弧加深,清妍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惊心动魄的美,“别留任何遗憾。” 妲己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猛地僵住,她的心头滚来一片山呼海啸的痛楚。 他似乎要放手去追苏幼清,妲己在须臾之间伸手死死抱住了他。 “素素,放开。” “我不。”妲己咬牙,又痛又愧疚又讽刺的五味杂陈的心态最终化为了破罐破摔的无所谓,“白檀,如果这时候你拦她,我们就玩完了。” 第213章 这是他非常伤心的表情,克制着的伤心 这句话果然对男人起了效果。 他的脚步顿在那里,低眉,望着腰间抱住他不松手的人。 妲己眼泪还没流干,索性一鼓作气,对他道:“白檀,如果现在你不去,之前我们所有的冷战和吵架都一笔勾销。我再也不闹,我们好好过日子!” 男人看了她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勾了勾唇,“素素,只要幼清活着一天,你就不会想好好跟我过日子。你现在说的话只是出于冲动,只是因为你想拦着我,想让幼清去救你爸爸。等这件事翻了篇,到时候你又可以推翻现在的话,开心不开心,闹不闹脾气,还是你说了算。” 男人的承诺不值钱,女人的承诺又何尝作数过? 她们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有她的道理。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妲己一僵,心底如同被无数鲜血淋漓森森白骨的爪子狠狠扒住,他那一眼温柔中的冷清,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男人却已经生生掰开了她的手,大步走到苏幼清身板拉住她,眉眼寒霜,“梁居生很快就到了,你别胡闹。” 苏幼清挑了下眉梢,这一场场闹剧过去,她心里的悲戚都被讽刺裹上了一层外壳,销声匿迹得快要感觉不到,“你这样做你太太会不开心,白檀,回到她身边去,这也许是她可能原谅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以后想起今天后悔,现在马上就回去。” 男人俊漠如远山的眉峰就这么狠狠皱了起来,回头,看到了妲己冷淡投来的目光。 空洞,失望,那些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东西,在这短短的目光里骤然倾塌。 他离她有三步远,这三步,却成为白檀穷尽一生也走不回去的水远山长。 后来很多个孑然一身的日夜里,他回想起她此刻的眼神,回想起苏幼清的话,无声的问自己,你后悔吗? 无需宣之于口,心上那些在深夜里肆意疼痛、思念成疾的伤疤,每一道都是回答。 可此时,他伸手攥住的却是苏幼清的手臂。 医生催促,“白总,人命关天……” 苏幼清听到“人命关天”四个字,心底的悲戚瞬间被唤醒,再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里面的人是被她的粗心大意差点害死的爸爸。 她的脸色一白,咬牙道:“白檀,你放手让我进去。” 手术室的门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再次被打开。 所有人的心都骤然沉了沉。 主刀的医生走出来,将口罩摘掉,表情沉重道:“苏幼清小姐在吗?” 苏幼清呆了呆,“我在。” 主刀医生看了她一眼,叹息,“你爸爸有遗言想跟你说……” “遗言”二字最终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妲己不可置信地踉跄着退后两步,失魂落魄地撞在墙壁上,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抱歉,我们尽力了,病人的身体实在撑不到血袋运过来了,他想和家属说几句话。” 苏幼清茫然,脚下的步子重逾千斤,望着手术室那黑洞洞的大门,好像那里面是可怕的阴曹地府,她颤抖着,不敢踏入一步。 身后传来急促又笃定的脚步声,妲己的身体在滑落的瞬间,突然被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接住,耳边响起极为低沉又磁性的嗓音,“素素。” 妲己眼前犯晕,却还是在泪光中看清了那人邪肆俊美的脸,眉梢一颗痣,收敛着全部的阴柔狠戾的张狂。 长时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如泄洪般崩溃,妲己反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喉咙如同被毒哑了,吐出来的音节都浸透着浓烈的绝望,“哥……” 苏幼清的身体又是一震,回过头,遥遥就看见了那个全部的目光都心疼爱怜的投在妹妹身上的男人。 他比当年更加英俊成熟,气场亦是无声的沉淀下来,只剩些与不敌当初千分之一的浅淡的邪魅。 “苏小姐,请吧。”主刀医生在苏幼清耳边低声道。 苏幼清收回目光,在医生的陪同下,含着泪进了手术室。 待她进去,白檀转身,睨向抱着妲己的男人,目光深讳又复杂,隐隐透出些冷。 苏亦庭根本没顾上去看其他人,见到妲己的模样,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素素,爸爸怎么样?” 妲己的泪水停不住地往下掉,抓着他,“哥,哥你给爸爸输血,你给爸爸输血……” 苏亦庭反手搂住她,也不问为什么,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说那个字—— “好。” 说完目光笔直地看向在场仅剩的另一位医生,道:“我是病人的儿子,他需要输血是吗?” 医生皱眉。 “苏大公子。”斟酌了下称呼,他遗憾道,“来不及了。” 苏亦庭瞳孔一缩,“来不及了?” 医生艰难点头,启齿道:“如果早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早一会儿。 如果,早一会儿。 妲己听到了这几个字,身子一僵,目光虚渺地望向苏幼清已经走进手术室的背影,似哭似笑,似讽似嘲,然后,又望向白檀。 白檀几乎被她这一个轻轻的眼神震慑的肝胆俱裂。 男人深沉的脸上蓦然如面具撕裂般浮现出的慌张,就是妲己闭眼前最后的画面,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倒在了苏亦庭的怀里,不省人事。 苏亦庭心里亦是悲恸不止,可怀里还有比他更加脆弱的妹妹,他生生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压下去,冷着脸道:“先开一间病房给素素,我爸爸的后事我随后过来料理。” 白檀几步走到他身边,“把素素交给我,你去吧。” 苏亦庭不动声色地抬眸,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那无声无色的火花,杀伤力格外强大。 苏亦庭刚回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感觉到这里气氛的不对劲。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白檀将近半分钟,嘴角沉了下,“不劳你,我自己抱她过去。” 说完便在护士的引导下将妲己抱进了病房。 …… 没人知道苏老最后和苏幼清说了什么。 她很久没出来,而是在盖着白布的老人的手术台下,长跪不起,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凄怆和悲哀。 最后还是几位护士强行将她带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了守在那里的苏亦庭。 苏幼清的心力早就被今天重重的打击耗空了,此时见到故人,连招呼都不想打;她也不清楚,他们二人经年后如此相逢,还有什么可说的话。 倒是苏亦庭先开了口,嗓音比平时低沉暗哑,“这几年在国外还好?” 苏幼清泪痕满脸,双目也像核桃一样红肿着,很狼狈,很难看。 听他这样问,她麻木地点了下头。 有点受不了男人那接近审视的眸光,苏幼清哑着嗓子道:“你不进去看看爸爸吗?” 苏亦庭的手掌狠狠一攥,脸色冷淡下来,眉梢动了动,目光混沌。 以苏幼清对他从小的了解,这是他非常伤心的表情,用理智克制着的伤心。 片刻,她却听到男人开口问:“你和白檀是什么关系。” 苏幼清要离开的脚步一顿,脸上的麻木未曾变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可偏偏让她在最是心痛狼狈的时候见到这个男人,苏幼清一瞬间有些分不清,她心里那些堆积的沉郁和痛楚到底是因为手术室里永远长眠的父亲,还是因为这个六年前背弃过她的男人。 她也无力去区分这些。 她很累,很茫然。 或许是人在伤心的时候,都喜欢用攻击性来伪装自己,苏幼清也没有压抑那些灵魂深处尖锐的痛,就这么淡淡地讽刺开口:“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还会吃醋吧?” 苏亦庭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她很少见这个向来都漫不经心、妖娆肆意的男人会露出这种眸光。 难道他还真在意么。 他的薄唇翕动,一字一字道:“白檀是素素的丈夫。” 一刀又插进苏幼清的心里。 她僵得几乎动不了,过了一会儿,荒唐地笑出声,“你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比这份警告从苏亦庭口中说出来更令苏幼清无法接受的。 他一个当年背弃了诺言和季挽歌连孩子都有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来警告她。 第214章 是我在做梦吗?我梦见我爸爸没了 “对不起你的是我。”苏亦庭望着她,眸光沉重且坚毅,“别把这些恩怨扯到素素头上。” 苏幼清笑了下,“我分得清。” 她当然知道,妲己当年根本没搀和过这件事,苏幼清怎么都怪不到她头上。 可是沈露对她说过的话,就像是一根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随着时间萌发了枝丫—— 因为在苏妲己心里,她最偏袒的不是你这个妹妹,而是季挽歌! 你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她苏妲己的仿造品,每天只会照猫画虎地模仿她。 她根本不必、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 苏幼清重重闭上眼睛,将这些闪烁不止的念头逼回心底,哑着嗓音道:“我先回去了。” 苏亦庭沉着目光,望着她虚浮的脚步和背影,眉头一拧道:“我让人送你。” “谢谢。”苏幼清说了这么一句,苏亦庭刚打算吩咐凯文,便听女人又淡淡道,“谢谢你的好意,不用。” 男人晦暗的眼底涌动着丝丝风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变化,唯独口吻严肃了下来,“幼清,你身体不好,不要逞强。” “苏亦庭。”苏幼清叫了声他的名字,颜色寡白的唇边拢着一抹很嘲弄的笑意,“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为我做些事情来还你当年的愧疚啊?” 凯文站在一旁,听不懂那个女人轻声轻语地说了什么,却看到他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头儿脸上露出了格外凝重的神色。 “我不需要你这些细枝末节的示好。”她语调不变,慢慢道,“十年的感情,其实我很长时间都放不下。” 苏幼清目光望着夜色中急救室的走廊尽头,那道从门外匆匆跑来的身影,迷离中聚起浅浅的水雾,“我想过就让你这样活在愧疚里,不给你任何补偿的机会,让你和季挽歌一辈子记得我。不过后来……” 她又笑了,“有个男人他对我很好,虽然我们因为一些理由不能在一起,但他确实是我这六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他和你一样,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最后成了你妹妹的男人。” 苏亦庭的眸光一震。 “既然这笔账只能算,不能赊,那你和他之间,势必要有个人来还我。” 若要白檀来还,那被卷进去的人,便是妲己。 苏亦庭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手掌渐渐握成拳,“你想让我怎么还?” 苏幼清回头望着他,眉梢一扬,轻笑了出声,“听说季挽歌失踪了四年,生死不明……如果我要你放弃找她,和我结婚,你答应吗?” 苏亦庭望着她,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要去为难素素?” 苏幼清笑容依旧,“没想好啊。”她垂眸,“也不是我想为难她,而是我一天不消失在她眼前,她就一天不会停止和白檀争吵。不管我想不想为难她,伤心的肯定都是她。我总不能为了成全他们的婚姻割腕自尽吧。” “幼清……”在谈判桌上言辞犀利、狠辣果决的男人头一次觉得每个字都困难得发不出声音,“我……” 苏幼清见他这副样子,略微失神。 这就是她从小爱了十年的男人。 片刻,她自嘲地扬起嘴角,“苏家大公子是出了名的疼妹妹,整个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一般事,恐怕你早就一口答应我了。能在妲己的幸福面前犹豫这么久,看来你对季挽歌的感情是真的深到了骨子里。” 男人的脸色深沉,凌厉张放的线条里透出的都是阴沉的霾,他一字一字道:“如果这是你唯一的要求……” “这不是。”苏幼清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打断,“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季挽歌的感情有多深而已,你刚才要是答应了我,我反而会看不起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真正的要求不是这个。”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说不清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绷紧了神经,黑眸望着她,“那是什么?” 苏幼清的余光里,那道向她跑来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偏过头,直视着苏亦庭的眼睛,低低对他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谁拽住,“幼清,幼清……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在外地拍戏……” 那人喘息得很急,清妍的脸上满是疲倦和焦急,不经意一抬头却看到了那边目光凌厉阴冷的男人,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苏……” 来人正是沈露。 当年为了替苏幼清打抱不平,伤了季挽歌,举家都被苏亦庭扔到了荒无人烟的贫寒之地。 苏幼清不着痕迹地插在二人中间,话依旧是对苏亦庭说的,“你不吭声,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爸爸的葬礼过后我立马回欧洲。只要你一天不打破这份承诺,我就一天不会回来给你和你妹妹添堵,但是如果你连这件事都反悔,那……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沈露对苏亦庭其人的手段有种根植在脑海中的恐惧,她没太注意听幼清的话,脑海里一片空白,想的都全是苏亦庭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苏幼清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说完话便对沈露道:“我们走吧。” 沈露也不想在苏亦庭的目光里站着,于是自然而然地跟着苏幼清离开。 想起她爸爸的事,边走边急切道:“幼清,你还好吗?”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苏亦庭却站在原地没动,耳边回响的是女人低声缓慢的话语—— 你们都有自己想维护的人,我也有。露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我要你答应,不要再追究当年的事情,哪怕以后我离开大陆没人护着她,你也绝不能用任何手段明里暗里刁难她,绝不能。 他回头,刚才陪苏幼清进手术室的医生还没离开。 苏亦庭眉目沉冷地问:“我爸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病发,他去世之前和幼清说什么了?” 医生如实叙述了苏邺误食胡椒而病危的事情,最后回忆道:“苏老先生对苏小姐说……” “这十年来是苏家对不起你在先,让你到了我们家,却过着比孤儿院还要不堪的日子。今天的事也算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我替亦庭妈妈还你从小到大受的苦。至于亦庭和挽歌的事,他是该给你个交代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无能为力。” 医院的停车场里,苏幼清坐在车上,闭着眼睛,头靠着车窗,脑海里始终都是挥之不去的那一幕。 老人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最后说:“你记得,不要让他们抽你的血救我,幼清,别再让我更愧对你了……”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望着手术台旁边的心率监测仪上的图像,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 没恨过苏夫人吗? 恨过,身上的每一道伤都藏着恨。 可是老人这一番话却教她连恨也恨不下去了。 从来没有一刻,她这么想离开这座生养她的城市。 她不想再和任何一个姓苏的人有瓜葛,可又放不下沈露独自一人。 她太清楚苏亦庭的性格,他对沈露一定会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其实苏邺说,当年苏亦庭和季挽歌的事,他该给她个交代。 呵,多轻巧的一句话。 但是感情里哪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爱就是全部的真理,被爱的人就永远是对的;不被爱的人,吃饭是错,喝水是错,恨不得连呼吸、活着都是错。 既然苏亦庭这么想弥补当年的事,那就两清吧。 她在离开前,还能为沈露、为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再谋一条生路。 * 妲己是被冷醒的。 她打了个寒颤,脑海里激灵一下子,瞬间清醒过来。 哪怕,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外也是阳光明媚的。 她不知道那股寒意是从哪里钻上来的。 也许是心底。 她细微的动静也被身边的男人察觉到,手很快就被男人握紧,他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很疲倦,但很温和,“素素,你醒了?” 妲己望着他那张本该惊为天人的俊颜,却麻木得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倘若声音有颜色,大概也是和她脸色相同的苍白,“白檀。” “我在。” 妲己呆呆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动也不动,空洞的可怕,“是我在做梦吗?我梦见我爸爸没了。” 第215章 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她看到男人的身体陡然一僵。 有种很杂乱无章的情绪从他漆黑的眸底涌上来,他搂住她的动作几乎是手足无措的。 妲己没动,就这么像根木头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她一歪头,淡淡地笑,“白檀,你说话呀。” 男人心里的慌乱无可抑制,喉咙干涩地发出声音:“素素,你别这样……” 妲己的笑容僵在脸上,无声无息地,眼角就有眼泪落下来。 可她还是那么执拗地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是我在做梦吧?白檀,是我在做梦,你带我去爸爸病房看看好不好?” 她的目光很轻淡,白檀却觉得里面蕴藏着让他不敢迎视的东西。 他见不得她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一横,沉声道:“素素,你爸爸不在病房里。” “他在哪?” “他在,”一句话简简单单五个字,他却顿了很久,“……太平间。” 妲己原本无声的眼泪像崩塌了。 他以为她会像曾经受了委屈那样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可是她没有。 这一次,她眼泪落得很厉害,却生生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仿佛上个世纪的老旧默片,无论戏中人的感情如何跌宕起伏,白檀也只能做一个被逐出舞台的观众,慌张地、不知所措地心疼。 “素素,你哭出声来。”他摸着她的头发,眉头拧得很紧,“别这么压抑自己,嗯?” 妲己却在窒息的悲恸中强行收住了眼泪,尽管表情呆滞,但声音却显得极度冷静,“我爸爸的身后事怎么处理。” “你哥哥在,我让梁居生也去帮忙了。” “苏幼清人呢。” “素素。”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嗓音沉沉。 妲己一见他这种反应,心里的嘲弄像被刺破的气球,好笑地望着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怕我杀了她给我爸偿命吗?” 他答非所问,把她压进怀里,低霭哄慰道:“你的精神太差了。” 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完全是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或者说,比失常好那么一点点,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妲己有些抵触他这样的亲昵,但比力气,她挣不过他,便也不挣扎了,面无表情道:“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因为她的无心之失要她偿命。” 她没说,其实让苏幼清偿命的念头她脑海里冒过一瞬。 在那份痛楚最尖锐最刻薄地剜着她的心脉的时刻,她确实止不住地这样想过。 可是深吸一口气,她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苏幼清不是故意的。 法律上讲,就算过失杀人。 远远不至于要她的命。 更讽刺的是,那天下午爸爸还在跟她说,无论幼清以后做错什么事,她做姐姐的都要多担待。 那种矛盾的心态快将妲己撕裂,她的指甲扣入掌心,忍受着神经里的刺痛,道:“我只是想问问她,我爸爸临死之前跟她说了什么。” 那时候爸爸谁都没见,唯独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叫到了床边。 白檀的心被什么拧着,握紧了她的手,道:“等她来了,我带你去见她。” 一件一件事都确认安排妥当,妲己最后将目光转向窗外。 启齿,声线很凉,也很平静,“白檀,我们离婚吧。” 男人的心从悬空的地方狠狠沉入无底的深渊。 从医院宣布苏邺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之间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轻易合拢的沟壑。 她是个那么娇软温婉的女人,平时连撞一下桌子角都疼得小脸皱在一起,更别说是生命中如此大的变动。 可是她最终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副丝丝入扣、不温不火的样子。 因为她不愿意把那小女人可爱又脆弱的一面剖开在他的目光中了。 她那么冷静,那么淡然,那么彬彬有礼,那么井井有条,从父亲的葬礼一直问到了遗言,一丁点细微的东西都没有落下。 他惶恐,害怕,不安地听着,答着。 又希望她下一个问题就可以说到他们之间,又希望这个问题能永远被规避。 矛盾挣扎中,她还是这么提了出来。 男人的嗓音很哑,如同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不离婚,素素,我们不离婚,我……” 她说过很多次要离婚的话了。 愤怒的有,激动的有,讽刺的也有。 没有一次让白檀恐慌到这个份上。 “我知道,你没有违背你的承诺。”妲己道,“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当初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爸爸住不起好的病房,得不到好的照顾,可能早就熬不到现在了。这份情,我很感激。” 白檀喉头一紧,没吭声。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接受前一秒还在说爱我的男人,下一秒却做出伤我心的事。”妲己依然神色淡淡的,“我是个女人,你说得对,女人大多都不讲道理。也许你的选择是危急情况下最正确的,但那不代表不伤我。我不想听什么是非对错,我只知道,我和你过不下去了。” 我只知道,我和你过不下去了。 这句话不停地在男人脑海里翻覆,如同浪涛,将他的心狠狠拍碎在崖岸上。 如果她指责他,和他吵架或是讲道理,他或许还知道该如何应付,如何说服她。 然而,她就这么坦荡荡地说,她知道他是对的,可她伤了心,伤了感情,所以不想再过下去。 “你不给我一个机会,怎么知道过不下去?”他不敢再向上次那样强迫她,也没法在她身体和心灵双重创伤的时候对她说一句重话,只能哄着,“素素,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相信我,我们好好的,我们重新开始,嗯?” “在你车上的时候,听你说爱我的时候,我确实信了。”妲己静静地朝他绽开一个微笑,素颜,淡雅,像褪了颜色的工笔画,“结果呢,有半个小时吗?大概没有吧,你就让我看到了一个和你的许诺截然不同的结果。” 男人瞳孔一缩,急急道:“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苏幼清的生死攸关。”妲己温柔地接过话,不是责备,也不是讽刺。 她望着白檀那张隐约扭曲的俊脸,恍惚间突然发觉,他最近露出的情绪太多,以至于她几乎都想不起来他原本云淡风轻、儒雅温和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把感情磨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妲己出神不到须臾,笑道:“我理解,如果我是你,在那种情况下我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 她的善解人意反而让男人急躁,加重了嗓音,“既然你明白,那你为什么——” “我说过,因为我伤心。”妲己道,“也因为害怕。” 害怕?男人怔然望着她,只觉得胸腔里那颗搏动的器官跳得越来越慢,失去了它原本的频率,血管里血液都仿佛被冻住。 “这一次,你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我失去了我爸爸。”妲己说着,眼眶忍不住又红了,但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下一次,倘若苏幼清又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能为她做出什么事来?倘若威胁到她生命的人是我……” 她笑了下,“你会不会为了她,亲手杀了我啊?” 男人一震,想也不想地将她搂紧,“不会,素素,我不会。” “是吗?”妲己也不动弹,就任由他抱着,抬起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笑笑,“我爸爸去世之前,我也以为你不会呢。” 是她错了,她高估了他的爱,低估了苏幼清。 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白檀的心刹那间被她漠然的声线绞碎,疼得他全身肌肉都僵硬了,“你不信我?” 妲己没说她信还是不信,只道:“我知道,在我和苏幼清不冲突的情况下,你对我一直都挺好的。可是爱情里的女人都自私,这件事让我彻底明白了,不管她是不是生死攸关,我都没办法容忍我丈夫心里有那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存在。” 这就是她婚姻里的一颗地雷,连什么时候会爆炸都没个预警。 妲己努力想铲除它,维护这段感情,可是她失败了。 既然如此,这份感情她就不要了。 好过提心吊胆、噩梦连连。 第216章 白檀,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白檀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好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下意识就想将她抓紧,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都低哑得很生涩,“素素,你知道我不会和你离婚。” 妲己望着他,弯唇,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像上次一样把我关在家里吗?” 男人沉着眸光没说话,手里的力道更大了。 “白檀,我不求你能像护着苏幼清那么护着我。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你对我还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感情的话,”妲己平视着他英俊的脸,“我们彼此放过吧。” 白檀心里仿佛有根线蓦地被拉断,疼得他整颗心都缩起来了。 妲己没用多少力就将他推开,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苏亦庭一身黑色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修身的风衣上还沾染着二月料峭的春寒。 看到妲己,他紧拧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只是神态仍显得疲倦,“素素,我听说你醒了,感觉好点吗?” “哥。”妲己看到他,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我没事,你来得正好,我……” 苏亦庭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白檀,眸色凝了些许,接过妲己的话,“有事跟我说?” 听到苏亦庭的声音,白檀倏地就皱了眉。 他淡淡不动声色地起身,对上来人的眸子,沉声道:“素素还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苏亦庭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嗤笑,“你知道她需要休息还在这吵吵?” 以为他聋么,在门外面就听得见病房里一口一个离婚。 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妲己和他通电话的时候那不知所措又茫然的语气。 他们之间的雷已经埋得这么深了?因为什么,苏幼清? 男人妖异深邃的眸间,思考的颜色浅浅掠过。 妲己被白檀挡在身后,也无心和他闹,他挡着,她就拔掉针头走下床绕过去好了。 当你对一个人彻底失去兴趣以后,他对你而言就和路边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苏亦庭见到她的动作脸色一冷,立刻一步上前压住她正要拔针的手,“素素,你要干什么?别闹。” 白檀被他一只手扒开,透支了二十多天的身体此刻只差一点就能全盘崩垮,眼前甚至有了片刻的重影,他身体晃了晃,握着拳头站稳,眸子却下意识以最快的速度锁在了床上的女人身上。 像是一种极为执拗的条件反射。 “我不想看见他。”妲己开口,声音很轻,也很虚弱,“哥,你让他出去。” 苏亦庭脸色更冷,回过头望着白檀,后者却如同一座巍峨高山般伫立在那,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苏亦庭忍不住低声嘲弄,“女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脸站在这装听不见?白檀,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白檀唇线下压,戾气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廓一层层往外渗,他漠视了苏亦庭的讽刺,几步走到妲己身边,弯腰为她垫好腰后面的枕头时,语气是竭力压制的温和低霭,还有些扭曲的僵硬,“那我先出去,你和你哥哥聊。” 妲己没理会他,闭了下眼。 却听到耳边又响起只够两个人听见的嗓音:“你哥哥和美第奇公爵之间的信任关系已经出现危机了,回到云城还要想尽办法防着萧锦帆。现在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自身都难保,如果你不想让他过得更头疼,就别拿我们的事去麻烦他,嗯?” 一句话声音很薄,却如穿透力极强的警钟,震得妲己耳膜生疼,她一寸寸收紧了被子里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还是没睁眼,白檀却看到了女人紧闭的眼皮边缘睫毛在轻颤。 这就说明,她听见了,并且听进去了。 他缓缓直起身,再次对上苏亦庭的眼睛,彬彬有礼地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道:“我去给素素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苏亦庭冷睨着他,没搭理。 白檀离开以后,他才在妲己身边坐下,手摸了摸她的肩膀,蹙眉,“怎么这么凉?” 说着将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有话跟我说?” 妲己睁开眼,正看见那张从小到大都让她极有安全感的脸。 求助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她却忽然想起白檀那意味深长的警告,在牙关绕了个圈,又生生咽下去。 摆出一个很僵硬的微笑,“没事,我想去看看爸爸……” 她的表情着实不对劲,可苏亦庭也只当她是因为父亲去世过于悲恸,没有仔细深究,喉咙一哽,嗓音低了几度,“等这瓶水挂完,我带你去。” 苏邺的尸体还停在太平间,他知道妲己醒来后可能会想去见父亲最后一程,便没马上吩咐火葬场的人过来拉走。 妲己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仿佛不经意提起:“哥,我听白檀说,你现在依附于美第奇家,还和他们闹了别扭……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亦庭的眸光闪烁了下,眉梢的一颗痣流露着湛湛寒芒,大掌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怎么,你不用担心,只是合作而已。合作者之间偶尔也会因为一些不同的意见产生分歧,不是什么大事。” 妲己深知哥哥的作风。 他每次说“不是什么大事”,基本都是出了大事。 于是她更加确信了白檀警告。 萧锦帆和哥哥之间那一战,在所难免。这时候美第奇家若是弃他不顾,哥哥就相当于腹背受敌,白檀若是再因为她执意离婚而一怒之下对哥哥下手…… 病房的门被敲响,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您好,我是苏老先生生前请的律师,这里有一份文件要转交给苏大公子。” 第217章 因为那个人是苏幼清,你不忍心追究? 一听到爸爸的名讳,妲己心里顿时起了波澜,“是什么东西?” 苏亦庭走过去接过律师递来的文件,英俊肆意的眉目此刻也别样深沉,“我爸留下的东西?” “是的。”律师道,“是苏老先生给您的,他怕自己的身体撑不到您回来的那天,所以转交给了我们律师事务所。” 苏亦庭抽出了其中薄薄的三页纸,台头“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格外的惹眼。 妲己就这么坐在病床上看到哥哥的脸色慢慢晦暗下去,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哥?” 苏亦庭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男人那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签名,又对上妲己疑惑微皱的眼眉。 他眸光晃动了下,敛起内心的震惊,不动声色将几张纸收回了牛皮袋里,淡淡道:“我爸爸还说什么了?” “苏老先生叮嘱,这份文件之所以没交到……”律师说着,忽然注意到了床上审视着这边的女人,头皮一麻,谨慎地改口道,“没交到当事人手上,是因为他最信任的人是您。他对这份文件里所述的关系心存怀疑,所以希望您能多加注意,这份文件很重要,请您三思而后行。” 这份文件里所述的关系——素素和白檀的婚姻关系么? 苏亦庭忍不住感到些许震撼,为老人的敏锐和犀利,原来他那么早就看出他们的关系有问题了。 以素素的懂事孝顺,就算她和白檀之间真的闹出矛盾,也绝对不会拿到长辈面前抱怨。 她最多就是自己一个人咽下苦水,开开心心地粉饰太平。 所以爸爸干脆也什么都不说,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私下里让白檀签署了这份协议,想尽办法交到了他手里,为素素铺好了最后的退路…… 协议里有不少关于财产的协定,与白家富可敌国的实力相比,那点赡养费绝对算不上贪心,倒也足以供妲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苏亦庭“嗯”了一声算作承诺,送走律师后回到病房里,便听妲己轻声开口问:“哥,到底是什么?” 他淡淡应道:“没什么,是爸爸生前买的一份保险而已。先去太平间看看爸爸,以后再说这个。” …… 刚到太平间门口,妲己就浑身开始哆嗦,不必触摸里面冰冷的空气,光是站在门口都觉得满心悲凉,从里到外的冷。 昨天爸爸还慈爱地摸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妲己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爸爸此刻已经躺在了里面悄无声息。 苏亦庭为她拢进了肩膀上的衣物,看着她眼角滑下来的眼泪,低声道:“素素,看过就看过了,伤心也要注意身体。老人年纪到了,总要有这么一天。爸爸这一辈子没怎么受苦,已经享了不少福了。” 妲己听着一直摇头,道理她明白。 但还是没办法想开。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病发吗?” 苏亦庭眸色一寒,“素素,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了。” “不想追究?”妲己好似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咬着唇转过头来,想到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苏亦庭定定地望着她,半晌,薄唇吐出一个字,“是。” 他是已经知道了。 医生都告诉他了。 妲己扶着额头,流着眼泪苦笑,“你是不想追究,还是因为那个人是苏幼清,你不忍心追究?” 苏亦庭的眼角一点点紧了,略微低头,深眸与她平视,“素素,你希望我怎么追究?” 谁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苏幼清并不是故意拿着一罐胡椒粉去害人的。 最多只能算是好心办错了事,而且爸爸的身体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要怎么追究。 妲己被他的问题问得一窒,“哥……” “我知道爸去世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苏亦庭闭了下眼,“但是他有他的考量,不追究幼清的责任,是他自己的意思。” 其实苏亦庭刚听医生说到父亲去世的死因的时候也有一瞬间愤怒得不能自已,可医生却又紧跟着说了父亲的遗言。 老人宁可死,也不愿意再让幼清为他输血。 无关他是否想放过幼清,而是,这是老人临走前最后的叮嘱。 他们家这一代全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错,连父亲本人都不愿追究,他们做儿女的,又怎么能违背老人的意愿。 妲己忽然觉得心底更冷了,眼泪好像一流出来就要冻结在空气里。 比悲愤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无处发泄的悲愤,只能自己憋着,谁也无法责怪。 苏邺躺在停尸床上,慈眉善目,样子很和蔼,就像睡了过去。 妲己握着他的手,第一次觉得疲倦没有止境地翻涌过来,却听身后苏亦庭问:“素素,你想和白檀离婚吗?” 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女人的背影上,清楚的瞧见她听到这个问题时身体一僵。 但是她没怎么犹豫,很平静,像是深思熟虑过很多次那样,回答:“我不知道。” 妲己盯着爸爸的脸,脑海里空茫一片,“我好像没办法跟他过下去了。” 苏亦庭并不为这个答案感到惊讶,他低磁的嗓音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响起,缭绕在妲己头顶,“我不清楚白檀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你在他身上不要陷得太深,素素,有件事,我想你有知道的权利。” 妲己一怔,回过头来看到他讳莫如深的脸色,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第218章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两个月前,你们为什么出现在意大利。”男人开口很冷静,光听语调根本听不出任何疑问的味道。 妲己被他突然提起的问题问得有些茫然,微微眯起了杏眸,回忆着,磕磕绊绊道:“刚刚结婚……去度蜜月的……” 苏亦庭嗤笑一声,“蜜月?” 妲己心一沉,放下爸爸的手,站起身来直视他的眼睛,“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亦庭眸色深沉地扫了眼老人的尸体,嘴角牵起了一丝不知是嘲是讽的笑,“从爸把苏家全部的安保系统交给萧锦帆那个畜牲的时候开始,我身边就被他埋了人。” 妲己一个恍惚,想起了哥哥的心腹,“你是说……你身边的人都是萧锦帆的人?” 苏亦庭冷着脸,道:“他们一直按照萧锦帆的意思在我身边做事,包括几个月前我被萧锦帆算计,进入美第奇家之后,依然没有识破他们的身份,轻信了他们跟我说的鬼话。”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苏亦庭深深望着她,“我让他们留在国内时刻注意你的动向。而他们告诉我说,你已经想办法脱离了萧锦帆的控制,逃到了外省,而他们在暗中保护你,让我暂时放心,你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妲己震惊,“所以你……” “根本就不知道你和白檀结婚的事。”苏亦庭的手狠狠攥了下拳。 那段时间他只顾着满世界出任务以取得美第奇公爵的信任,唯一和国内还保留的联系,就只是为了获取妲己的动向。 他自然是听说了白家大公子成婚的事,但也没有兴趣在铺天盖地的意大利文报道里面找一个被音译得面目全非的名字。 妲己沉默了片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白檀在去之前,就知道我在美第奇家了。”苏亦庭点到为止,面色肃冷,“你明白吗,素素?” 妲己茫然地望着他,在太平间的冷气中,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明白……什么?” 男人的眸子蒙上更加阴翳的颜色,妲己仿佛被什么击中,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你是说……” “他本可以不去意大利,本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的行踪,或者,他本可以自己带着人来。”苏亦庭眉目阴沉,字字句句带着一股慑人的邪肆的戾气,“但是他没有,他瞒着你一切,把你带到欧洲,甚至派人公然向美第奇家挑衅,因为他认定了我不会伤你,只会束手就擒。” 周身的寒毛同时竖了起来,妲己的神经反倒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清醒。 她垂下眼帘,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弯起弧度,轻巧又嘲弄,“原来是这样啊。” 白檀,他在利用她呵。 妲己在层层叠叠的心寒中仔细回忆着不久前的一切。 那时苏幼清还没回来,那是她和白檀结婚以来唯一甜蜜的时光。 唯一甜蜜的时光,竟也是假的。 多可笑,还差点害死了她哥哥。 只有她像傻子一样帮那个男人挡了一枪,倒在他怀里,还满心害怕,怕她哥哥会伤他。 为了帮他脱困,她甚至骗了从小疼爱她的哥哥,说她怀了白檀的孩子。 那时候白檀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苏妲己更蠢的女人了? 是呵,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妲己眨了下眼,身子一晃,脚下踉跄着轻轻往后一跌。 苏亦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拧紧眉头,安慰道:“素素,他最后到底没有动手,也许是心软了。” “是吗?”妲己闭着眼笑,“可能吧。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你在树林里埋了人,及时收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苏亦庭沉吟片刻,道:“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我和爸爸都不相信他的为人——他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是个出色的商人,但绝对做不了一个好丈夫。这个人没有深浅,你根本猜不透在他想什么,素素,如果他不爱你,那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爱你,你也不能保证他会把你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前面。” 妲己没吭声,只是手轻轻攀上了男人胸前的衬衫,攥紧。 父亲的尸体就在她的余光里,耳畔是来自哥哥的提点和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一时间,妲己竟觉得自己脑子里碰撞开极度激烈的痛苦,蔓延到骨血里,疼得快要窒息。 她究竟是爱上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就算他爱你,你也不能保证他会把你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前面。 别说是白檀自己的利益,就连她伤及苏幼清的利益时,他都能随意将刚刚说出口的“爱”字弃之脑后。 “我想和他离婚。”妲己细弱的嗓音从苏亦庭胸前传来,一个字比一个字坚定,“我要和他离婚。” 苏亦庭觉得她已经虚弱得快站不住了,于是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刚一转头,便看到太平间门口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散发着与太平间里面同样冷厉令人胆寒的气场。 白檀手里还拿着刚刚买回来的粥,就这么站在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听护士说他们来了太平间,明知有苏亦庭护着,妲己出不了什么事,可白檀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不愿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情绪,无论她是哭是笑,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苏亦庭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门口,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第219章 你不用去追,她已经走了 白檀望着他,眼神如同月下的海面。 表面上风平浪静,深处却暗流涌动,冷厉可怖。 他一步步走到苏亦庭面前,俊脸压抑着极致的怒。 有那么一瞬间,连苏亦庭都觉得,他下一秒就敢直接跟他动手了,眸光一厉,将妲己护在怀里,“你要做什么?” 妲己在苏亦庭怀里睁开眼,正对上男人那双深沉的眼睛。 白檀望着她,低沉道:“这里冷,呆太久对你身体不好,跟我回去。” 妲己偏过头,抿着唇不吭声。 苏亦庭嗤笑,“我才和我妹妹呆了多长时间你就按耐不住追到这里来,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怕别人告诉她?” 这话仿佛戳到白檀的脊梁骨,他眉峰霎时间染上冷峭的气息,“苏亦庭。” 苏亦庭一脸痞气,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邪肆惊艳,气势却不输分毫,“想跟我动手?” 妲己听不下去了,按着眉心,轻声道:“哥,我头疼,想回去睡会儿。” 白檀心里一紧,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开,探上她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 苏亦庭就这么冷冷睨着他紧张的样子,“你以为我是死的?还是觉得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样没用?” 白檀的动作顿住。 是,以苏亦庭对她宠爱呵护的程度,绝无可能看着素素在他眼皮底下生病还无动于衷。 她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不想看到他。 可笑他明明知道这一点,第一反应却还是去摸她的额头,生怕她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发了烧。 妲己在他的注视下闭上眼,让男人僵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没什么情绪道:“我没事,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会更好。” 苏亦庭抱着她离开。 冷气十足的太平间里只剩下白檀一个人站在那。 他的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拉长,落寞又冰冷。 良久,阖着眼眸,唇梢扯开一丝自嘲又伤人的笑。 ——我没事,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会更好。 …… 苏亦庭抱着妲己回到病房,想起那封文件,觉得是时候该交给她了,刚要开口,突然有人推门走进来,急匆匆道:“头儿!” 是美第奇家在国内的势力。 苏亦庭与美第奇家貌合神离,相互猜忌。 美第奇公爵将这部分势力暂时交给他调遣,但是为了防止苏亦庭起二心,公爵大人特地吩咐过,在苏亦庭“完成任务”前,这些人不会参与到他和萧锦帆的斗争之间;若是他顺利“完成任务”,这批势力会彻底归他所有。 也就是说,在苏亦庭杀了白檀之前,哪怕萧锦帆的枪口抵到了苏亦庭脑袋顶上,这些人也只会视而不见。 苏亦庭单手抄袋,冷眼扫回去,“不知道敲门?” 那人在苏亦庭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顿时就变了,什么都顾不上,对妲己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夺门而出。 妲己愕然。 那错愕的感觉几乎让她忘了还有一份内容不明的文件。 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哥哥脸上见过那么急切的表情。 什么事能让他急得连跟她解释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妲己心头一动,冥冥中仿佛有了些预感,她鬼使神差地拿起床头静音的手机,正巧看到有个未知号码的来电拨进来。 她想也不想便接了下来,那边是一把恭敬低沉的嗓音:“冒昧打扰您了,太太,我是白总安排在袁皓先生病房的保镖。先前您吩咐过,如果有和您年龄相似的女人来探望袁先生……” 妲己眼皮蓦地一跳,心脏瞬间要蹦出嗓子眼,“有人去了?” “是的,太太。” 袁皓和苏邺原本就被安排在同一间医院。 妲己几乎坐不住,刚插进去的针头便被她用力拔掉,“什么时候,在哪?你们让她进去了没有?” “没有。”保镖谨慎道,“没有白总的吩咐,我们不好放任何人进去,不过她好像是给袁先生打了个电话,袁先生出去在楼道里和她说了两句话她就走了,刚离开不到五分钟。” 妲己匆匆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穿好鞋,刚拉开病房的门,就看到英俊高大的男人满脸淡漠的站在门口,手里仍拎着方才没交给她的粥。 白檀低头扫了她脸上罕见的焦急的情绪,眉目静敛,淡淡问:“去哪?” 妲己没时间和他交代太多,“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她等了这么长时间才等到挽歌来看袁皓,怎么能轻易就让她走掉? 男人的目光扫了眼病床旁边输液架上没输完的药液和被拔掉的枕头,俊脸霎时间阴沉下来,“什么事能比自己身体还重要,苏亦庭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妲己觉得好像有只手死死攥着她的气管让她无法呼吸了。 她生生挤出一个微笑,“白先生,能不能请你让开?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也不是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别人就非得和你一样珍惜。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让开!” 她的一席话正中白檀心头,如一剑刺穿了他原本就停滞跳动的心脏。 刚才气若游丝地躺在苏亦庭怀里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现在接了个电话就变得生龙活虎? 他觉得重要的东西,她再也不必珍惜。 痛感蔓延开,男人却低低笑了出来,低头,手指攀上她的脸颊,感受到她不由自主地僵硬,亲昵却又意味深长地说:“素素,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但是只要我一句话,有些人的世界也可以从此就再也不转,你明白吗?” 妲己听懂了他的暗示和威胁,抬头怔然望着他。 “我拿你没办法,不代表我同样拿别人没办法。”白檀道,“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商人,手段大多都脏得见不得人。” 妲己站在原地,与他对视,想发怒,看到他这张脸却又觉得疲倦得怒不起来。 她学着他的样子,轻笑,“白檀,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用去追。”男人单手揽过她的身体,将她带到病床上,“她已经走了。” 妲己震了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他也知道了? 须臾,她却又忍不住自嘲,那是白檀的保镖,有什么事他会不知道? 恐怕那些人在打电话通知她之前就已经告知白檀了,甚至,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是他们在白檀的许可下拿到的。 妲己坐在病床上出神,男人叫来护士,重新为她扎上了针。 黑眸始终没有离开她失魂落魄的脸,他温淡地开口:“马上输完这瓶,我带你回家。” 妲己顿了顿,“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 男人在旁边有条不紊地打开餐盒,对她丢来的讽刺全盘接下,也不给出任何回应。 妲己厌恶极了他这副心如明镜台、无处惹尘埃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无动于衷地继续手里的事情,总让她觉得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白檀在她身边坐下来,专注地舀了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已经不烫了,张嘴。” 妲己的指甲嵌入掌心,“白檀,我说过,我们过不下去了,你不要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男人心里一窒,面上却没泄露丝毫,“身体是你自己的,跟我过还是不跟我过,你都要吃东西。” 妲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给我,我自己来。” 男人没再强求,将粥碗放在了她面前的矮几上。 她吃东西的样子斯斯文文的,白檀看着看着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次有时间心平气和地和她一起吃饭,或者,看她吃饭,已经是多久以前了? 明明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明明她就在他面前,白檀却不可自抑地想念起来。 她吃完饭,液也输好了,白檀为她披上外套,道:“回家吧,素素。” “我不会跟你走。” 她讨厌透了他温水煮青蛙的姿态,一点点磨着她,让她一寸寸地妥协。 “苏亦庭说他会照顾好你,可是一听说季挽歌的消息,他连你都顾不上就走了。”白檀平静的启齿,声音不大,却有着极强的存在感,让人无法不信服,“素素,你要知道,能陪你过一辈子的人不是你哥哥。倘若有一天他与季挽歌和好了,你要和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天天给自己哥哥嫂嫂添麻烦么?” 第220章 不是因为我欠你什么 妲己的神经绷紧,不得不说,这个习惯了在谈判桌上冷静面对一切刁难、所向披靡的男人,只要他想,每个字都能踩到她的痛点。 虽然哥哥和挽歌也许不会在意生活里多一个她,但是她又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打扰他们? “如果亲人真的能陪伴一辈子,人又何必要结婚?”白檀低低徐徐道,“你哥哥有足够多的事情要做,一个季挽歌就够他心力交瘁,再加上还要处理你爸爸的事,这时候你去打扰他,很不合适。” “你想多了。”妲己拨开他的手,一字一字咬得清晰,“我给不给我哥添麻烦是一回事,跟不跟你回去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情毫不相关,我不会给我哥添一辈子麻烦,不代表我现在就要跟你回去。” 男人的俊脸静如止水,眸光皎皎,一副气质温雅的贵公子模样,“是么。” 他笑了笑,被拨开的手很自然地收了回来。 也没再强迫她,只是淡淡地陈述,“那我让人送季挽歌离开,看来她今天是等不到你了。” 妲己蓦地一震。 说话间,男人已经从西裤的兜里掏出了手机,随意按了几下屏幕,准备拨号。 女人白皙的手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按在了他的手上。 白檀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机屏幕锁了起来,“怎么?” 妲己望着他,寡淡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可眼睛里却半点笑的意思都没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 威逼利诱,他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连挽歌都能被他抓来利用。 白檀笑了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妲己阖了下眼帘。 他在欧洲的所作所为彻底粉碎了二人之间摇摇欲坠的信任,她现在看到他就难免会想起自己当时的愚蠢。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男人淡漠地咀嚼着她的话,嘴角陡然攀上一丝锋利入骨的弧度,没有表情的脸上莫名透着阴沉狠戾,“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你一句接着一句地讽刺我到这个地步?” 妲己坦然回望,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却不想理会。 男人收回手机,眼神里温度也降下来。 他转身,冷淡地嘲弄,“是季挽歌听说你爸爸去世的事情很担心,想来看看你,但又顾忌苏亦庭在你身边。所以她主动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安排你们在家里私下见一面。” 妲己脸色一僵。 是这样么。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我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推卸。”白檀背对着她,语气里什么都听不出来了,只剩下最原始的疏离和冷漠,“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只要你伤心难过了,我就愿意补偿。不是因为我白檀人傻钱多,也不是因为我欠你什么,而是——苏妲己,因为我爱你。” 妲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胀开。 他用这种冷漠的陈述的语调说爱她。 “我爱你,所以我想做让你开心、对你好的事。但这不代表你能仗着我爱你,就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全都扣到我头上来。” 男人说着,突然又嗤笑了声,声音拉长了些,“今天我一直在想,既然在你眼里我已经和强盗土匪没有任何区别了,既然我做什么你都无法对我改观,那我是不是不用考虑你的心情,直接把你抢回家里就万事大吉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不知道绅士给谁看。” 妲己的手指嵌入掌心,嘴唇快被自己的牙齿咬烂。 这是一种怎么样可怕的感觉。 明明说要离婚的是她,明明想远远逃开的人是她。 可是她竟然在心底深处还能感觉到有那么一根线拴着她的心脏一角,狠狠拽着她,往他的方向。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那么长,她退了,他就要进。 反之,他退了,她亦是会被拉扯得疼痛不堪。 一场死局,伤她绰绰有余。 白檀面无表情地拉开门往外走,最后留下一句,“季挽歌在家里,回不回去,随你。” 妲己坐在床上,以手掩面,无声笑得快要透不过气,手指间却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 …… 白檀将车停在医院门口,坐在车里抽烟,黑眸凝视着医院的方向。 口袋里手机不停地响着,他看了一眼没理会,好几次后,才不耐烦地接了起来,“什么事?” 妲己穿好大衣走下楼时,远远就瞧见了他的车,她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车厢太安静空旷,还是他手机的扩音效果就那么好,她刚好听见那边温和婉约的女声娓娓说道:“我知道这几天你事情多,可是再忙也得注意身体,这两天约好的见面你总是三推四阻,再这样下去后果自负。” 妲己垂眸,安安静静地系着安全带,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情绪莫名。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沉吟片刻,见妲己上了车,道:“我要开车,先挂了。如果明天没事的话,我明天去找你。” 另一边,穆念慈莫名其妙地瞧着接通不到一分钟就被挂断的电话,无奈对旁边的男人道:“唐总,你也看见了,他一点都不配合,接个电话都迫不及待要挂掉。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唐季迟皱着眉头,脸色比她也好不到哪去,“真他妈是为了个女人不要命了。” 车上,妲己见男人一直拧着眉头不说话,压抑得厉害,想了想到底还是淡淡开了口:“你要是和别人有约就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 第221章 哪都没去,被好心人领养了 白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种很矛盾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心头。 他不希望她听见这通电话的内容,不希望她问起那个人是谁。 可与此同时,又很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质问他电话里的女人是谁,很希望她像个护食的小孩子那样把他拦在身后说,这个男人是我的。 而事实却是,她听见了,并且善解人意得让他想笑——是呵,有关他的事,她什么都不在意。 他什么都没说,脚下一踩油门,将全部的怒意都发洩在了车上。 妲己也就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速度飚的很高,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絮风庭。 车子停稳,妲己不等他帮她开门,就解开安全带自己进了屋子。 留下白檀一个人靠在车身上抽烟,眸光晦暗,冷漠。 * 妲己进了房门,吴妈看见她时不禁一怔,“太太……” 三天不见,太太怎么好像瘦了一圈,下巴更加尖细了,原本就没二两肉的身子,光看着骨头都觉得硌人,脸色就更别提了。 她心不在焉地跟吴妈打了个招呼,眼睛一边四下寻找一边问:“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吴妈点头,还来不及回答,客厅的沙发上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素素,我在这。” 妲己的身体一震,连眸光都跟着僵住。 她一点点抬眼看过去,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如果那是一片幻影,她很怕自己稍微眨眼就能把那影子眨碎了。 白檀抽完烟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女人站在玄关处出神的模样,他皱了下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沙发旁边静立着一个女人,一个……让人觉得一言难尽的女人。 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一看就活得很有品位。 鹅蛋脸,眉毛修长,眼睛的弧度也精致又漂亮。虽然比不上妲己那样惊艳,但有种令人侧目的气质。 如果说妲己是性格温静,长相惊艳;那么这个女人大概就是气质比长相更加刺眼夺目。 她本来是很年轻的,可是那双褐色的眼睛里却呈现出一种过尽千帆的平和淡然的内容,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该有的天真和放肆——或者说,她身上还能找到一些天真放肆过的痕迹,可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生生磨砺得平淡了。 那是一种伤及骨血的蜕变,让人心生错愕。 妲己反应过来后,忙几步走上前去,开口时音调都在抖,“挽歌,是你吗?” 季挽歌笑了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这话应该我来问,白公子是不给你饭吃吗?把你饿成这样?” 说着,她瞥了眼仍然站在玄关不声不响的冷贵又英俊男人。 不同于妲己那种静水流深的目光,季挽歌稍稍一挑眉,微微一眯眼,就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势自她背后张扬开来,那攻击性简直是十成十的足到。 白檀亦是望过去,嘴角似有若无地一翘。 这就是当年那个闹翻了整个云城只为把苏亦庭追到手的女人? 他眼神深邃了些,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句:“正好你在,陪她吃饭。” 妲己咬唇,“挽歌,你别理他……” “吴妈。”白檀淡淡开口。 吴妈知道他要说什么,忙笑道:“先生,晚饭早就做好了,在餐桌上摆着呢。” 季挽歌嘴角一扯,也不客气,拉着妲己的手就往餐桌走。 白檀就这么看着她肆意在他的地盘上拉着他的女人,黑眸如水面结了冰,俊脸面无表情到了极致。 妲己本以为他会厚着脸皮蹭过来,却见他什么都没说,走向了二楼书房。 季挽歌也瞧了眼男人寡淡的背影,哼了声,“你真是有出息了,暗恋十三年成真了,心里美得很吧?” 妲己如同被人一棍子抡在后脑勺上,脑子里白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天后,才静静道:“也快离婚了。” “刚美梦成真就要离婚?”季挽歌睨着她。 妲己笑,“你追了我哥这么多年,现在见着他不还是绕着走?” 季挽歌,“……” 妲己从小就是这样,不温不火满脸斯文地刀刀往别人心里扎。 反正她们谁也没呛赢过谁,季挽歌早就习惯了。 “你这么多年去哪了?”妲己问。 季挽歌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色淡了些,“哪都没去,被好心人领养了。” 妲己知道她可能不想说,便也不再细问。 想了想,提起了另一个让她挂心的问题,“那……孩子呢?” 她是在生产的那天消失的,孩子是……活着还是…… 季挽歌微低着头,头发在她脸上打下一层深深的阴影。 妲己看着就觉得有股寒气在往心里冒,心里大概有了计较,刚想转移话题,却听她说:“孩子活着,我还在找。” 妲己一怔,活着? “我不知道当年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季挽歌攥着筷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但我很确定,孩子出生的时候非常健康,是有人把我的孩子带走了。” 妲己很诧异,“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哥哥帮忙,也不回季家?” 挽歌绝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没必要为了躲苏亦庭连孩子的下落都不管,就这么一走四年杳无音讯。 “那时候……”季挽歌艰难启齿,“我不记得找你哥哥帮忙,也不记得我爸了……” 妲己瞠目结舌,“你……” 季挽歌握着她的手腕缓缓放到自己的头上,闭了下眼。 妲己的手指颤抖了下,摸上她浓密的头发中间,头皮上微微凸起的痕迹,无形间证明了她的猜测。 第222章 你再不走,就准备好跟他叙叙旧吧 季挽歌看到妲己这副表情就知道她猜到了,沉默地松开了手。 四年前的事情让她伤到了头,醒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只感觉到心上空了一大块,似乎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带走她的男人始终对此讳莫如深,并不告诉她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最近这一年里,她脑子里闪烁的片段逐渐成型,终于拼凑成了相对完整的画面。 她结过婚,爱过一个残忍负心的男人,有过一场深厚的姐妹感情,还有,一个刚出世就下落不明的孩子。 “素素,你爸爸的事情……” 妲己放下手,苦笑着闭了下眼睛,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你回来就好了。” 挽歌回来了,哥哥也回来了,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要去找季伯伯吗?”妲己睁开眼看着她,回了季家,找人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可是,那么大的动作,也很容易会被她哥哥发现。 “不,我还不能回去。”季挽歌平视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冷静道,“当年带我走的那个男人还不知道我已经想起那些事了,我也不能马上让他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前段时间我一直对你和我爸爸避而不见……” 妲己愣了下,原来她并不只是为了躲着哥哥,“带你走的那个人……是谁?” 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那个人? 季挽歌皱了下眉,神情严肃很多,“我把他的资料发给你,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诸多念头在妲己脑子里转了个圈,她很快就有了个不完整的猜测,眸光定了定,“你难道怀疑是他带走了你的孩子?” 季挽歌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他不是云城人,可是当年医院刚一出事,他就莫名出现在那里,在季家和苏家的眼皮底下把我带走……这件事很蹊跷。” 妲己亦是无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云城,有本事能瞒过季家和苏家眼线的人并不多。 “他也许不是制造意外的人,但我觉得他一定和制造意外的人有关系。”季挽歌垂着眸,“这一年来我也在不停试探,发现他和云城的某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一直保持着联络,所以我才冒险回来看看。” “云城的……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一堆名字迅速在妲己心里刷过一遍。 “还不确定是谁。”季挽歌道,“但我想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或者苏家和季家认识的人。否则,他大可以自己亲自出马,没必要从外省找个人替他出面。” 妲己一口应下,“资料发给我,我帮你查。” 季挽歌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些许,斟酌了许久,道:“你和白檀……” 妲己拾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淡淡地笑,“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过不下去了。” 季挽歌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了,妲己留她在家里住下。 本来有一肚子闲话家常想聊,可也不知道妲己是又多累,抱着挽歌的胳膊就睡了过去。 季挽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起身走出了卧室,一出门就撞见门口那道高大又挺拔的影子,她差点叫出声。 柳眉一拧,冷冷低声道:“你这么晚不睡觉,站在别人房间门口干什么?” 白檀俊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淡淡的语调里带着些许不着痕迹的嫌弃,“这是我家。” 在他家里霸着他的女人,她还有理了。 季挽歌关好房门,抬脚往楼下走,男人眉峰一蹙,叫住她:“素素最近睡不好,你陪她。” 季挽歌脚下一顿,转过头来,好笑地睨着他,哪怕她站在矮几节的楼梯上,身上那股强势冷艳的气场还是令人无法忽视,“白公子,你老婆睡不好觉让她的闺蜜去哄,你可真说得出口。我说你到底是干了多少让她睡不好觉的事啊?怪不得她想跟你离婚。” 白檀深眸如井,寂静无波,唯独薄唇抿出来的弧度透着寒凉,“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季挽歌没搭理她,走到厨房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看到他还站在房间门口。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好像能透过木门上的花纹看到里面睡着的女人。 Miffy不知从哪窜出来,正撞在白檀脚下。 他被那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撞得猝不及防,低头,扯了下唇,“捧高踩低的小东西。” 苏妲己喜欢他的时候,它也跟着对他摇尾巴;他现在失宠了,连只狐狸都恨不得要踩在他脑袋上。 季挽歌心思一动,走上前去抱起Miffy,Miffy四年没见她,却仍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在季挽歌怀里乖顺下来。 她一边摸着Miffy的毛一边问:“你知道素素为什么要养它?” 白檀望向她,没吭声,季挽歌兀自一笑,“她们一家都信命信得不行,当年还被个江湖骗子忽悠住了,非说要收养什么女儿。结果把素素接回家里,又说她是红颜祸水,命里带煞,越跟谁好就越克谁。” 白檀眼神一凝,幽深难测。 “她曾经很自闭,甚至打算抱着狐狸过一辈子了。”季挽歌说着,突然发现男人的脸廓僵硬了些,虽然变化不大,却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听,“那之后过了两三年我才认识她的。” 也不知道那两三年里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人啊,都是未至苦处,不信神佛。我小时候放肆惯了,所以一直挺讨厌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是素素不一样,她那是疼了就知道乖了,吃过亏就开始信了,也不能说她迷信,可是有些东西,是真的解释不清楚。” 季挽歌这么说着,弯腰把Miffy放下,抬头直视着白檀幽深的双目,“有人给她灌输过她命里带煞的思想,她又有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红颜祸水的名字,长了一张老天爷看了都得爱上的脸……这一堆巧合放在一起,她太容易潜移默化地信命,也太容易当身边的人遇到不幸的时候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头上。” “白檀,白公子,我知道很多事在你看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可是素素她需要的不是一百分的感情,而是一百二十分,爱情友情都一样,她要的很多。”季挽歌拉开门侧身进去,“听起来很贪心很得寸进尺,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爱她。” 白檀的眸色微微起了变化,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下。 ——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爱她。 季挽歌在关门前最后留下一句,“选择爱她,那就只能给她;倘若给不了一百二十分,那你就放过她吧。” …… 第二天一早,妲己醒来,季挽歌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她突然有点慌,虽然抿着唇不说,但心里非常怕她这一走,又是几年无影无踪。 季挽歌笑着点她的鼻子,“你还是这么矫情,一点都没变。” 吴妈在一旁看着季挽歌逗自家太太,总有种在看自家太太在逗Miffy的感觉…… 妲己温静地开口抱怨:“那还不是因为你没良心,这么多事情说忘就忘。” 季挽歌道:“好啦,为了我儿子我也得回来。”说完又低声道,“东西发你邮箱里了。” 妲己怔了怔,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挽歌,我哥昨天在医院看见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提起哥哥的事,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挽歌一句关于她哥哥的事情都没提,她实在拿不准,挽歌到底对哥哥是什么态度。 季挽歌眯了下眼睛,懒洋洋地卷着长发,道:“你不会还想劝我往火坑里跳吧?” “我没有。” “小时候我喜欢他,他眼里只有苏幼清。长大了我嫁给他,他心里还惦记着苏幼清。苏幼清一走,他把什么锅都甩给我,这么情圣当初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别让我怀孕不就完了?退一万步讲,我怀了孕我爹我妈又不是养不起,用他不情不愿地对我负责?” 季挽歌说了一大堆,最后潇洒道:“我是眼睛瞎了才看上他,除非再把我戳瞎了,否则没可能。” 妲己昨天摸到她头上那道疤的时候就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生死之劫,如何能轻言原谅? 白檀见她们这边依依惜别没个完了,一桌子早餐碰都没人碰,端了杯牛奶直接塞到妲己手上,冷冷睨着季挽歌,“还不走?” 妲己下意识想回头瞪他,可突然又觉得别扭,他们已经不是那么亲昵无间的夫妻了…… 她的眼神触到白檀的脸,很快便温漠下去。 男人似有所感,眸光亦是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的,五官线条依然冷硬。 他大概是因为昨晚在医院的事情生着气,可这一杯牛奶…… 有些人,你再怒再恼,终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妲己垂下眼帘,也没什么回应,倒是季挽歌讥诮地笑了声,“你是不是怕我在她面前说你坏话?” 白檀的眼角紧了些许,眸光逼仄,似是被人戳中了什么。 他却只是理了理衬衫的衣袖,不咸不淡掏出手机道:“苏亦庭刚才打过电话说要来絮风庭要人。” 妲己的心里“咯噔”一声,季挽歌也皱紧了眉头,“你不是答应过我,我来这里见她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吗?” 不仅要瞒着那些人,还要瞒着苏亦庭。 男人似笑非笑,嘲弄道:“季大小姐好大的自信,我只说一句他来要人,你就能把自己对号入座进去。” 她哪来的自信苏亦庭来要的人就一定会是她? 妲己这也才明白过来,哥哥估计是昨天晚上回了医院看到她不在,所以打算今天早晨过来接她…… 不过,妲己瞟了眼那边脸色不善的季挽歌,沉默又无奈地想,这次白檀可能是对的。 只怕挽歌也非常清楚,幼清一走六年哥哥几乎没去欧洲看过她一次。可是那场医院的事故过后,哥哥找了她四年,整整四年。 “我一直以为很多女人之所以显得薄情寡义,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在付出。”白檀低垂着眼睑,笑得薄凉而自嘲,“原来你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因为承认了这个,就意味着也要一并承认她们是在明晃晃地践踏别人的心血。 所以她们视而不见,所以她们在视而不见之后还能名正言顺地把一切都怪在男人头上,指责对方根本什么都没做。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还是拿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选择爱她,那就只能给她。 妲己怔怔地回头看向白檀,可是男人根本没与她对视,只是望着季挽歌的方向。 但妲己却莫名觉得,他这番话里有话,是说给她听的。 “他十五分钟之前打电话给我的。”白檀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淡漠道,“从医院到絮风庭最多二十分钟,你再不走,就准备好跟他叙叙旧吧。” 话音刚落,别墅外面就响起了跑车刹车的声音。 季挽歌脸色陡然一变。 第223章 吃东西,别发呆 连妲己的手心都跟着热了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妲己在脑子里犹豫,要是挽歌跟哥哥在这里碰上…… 她该帮谁? 白檀眸子一眯,透过落地窗看向门外拉开车门大步走下来的男人。 季挽歌没有回头,都能隔着千里万里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场,就这么蔓延进她心底。 * 吴妈为苏亦庭打开门,他进了屋,扫了眼坐在餐桌旁边的二人。 偌大的饭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妲己抬头与他对视,眼皮有点抖,莞尔笑道:“哥。” 男人的眸光依然是妖邪而肆意的,只是眉心笼着一层不怎么明显的疲倦,眼里也略带了些血丝,好像是一晚没休息好。 他几步走到餐桌边,望着对面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白檀,“本事不小,我才几个小时不在,你就能把我妹妹从医院弄回来。” 白檀这才淡然掀起眼皮觑着他,“彼此。” 他才把妲己弄回来几个小时,苏亦庭就能找到絮风庭来。 苏亦庭懒得理会白檀,轻嗤一声。 妲己没在哥哥面前说过谎,紧张得不行,“哥,你也吃点东西?” 苏亦庭皱眉看着她。 他实在不太明白妲己心里在想什么,昨天说好要离婚,怎么现在两个人又好端端坐在这里吃起早餐了? 而且…… 苏亦庭的桃花眼轻轻眯起来,眉梢挑出些许放肆又阴冷的气息,他总觉得妲己好像有事瞒着她。 看她那副一跟他对上视线就马上挪开眼睛的样子就知道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别人面前面具戴得妥妥的,被他这么看上一眼就立马露馅。 苏亦庭垂眸,意有所指地望着餐桌上的碗碟,三副。 他的眸光几乎霎时间沉了些许,嘴角扯出冷笑,对妲己道:“你这是连我的份都一起准备好了?” 妲己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抹好果酱的面包,嗓音如寒山静水,古刹生烟,冷漠强势得过分,“吃东西,别发呆。” 妲己侧过脸去看他,却见白檀望着苏亦庭,以相当冷淡的神态与他无声对峙,“要吃就坐下,不吃就出去。” 白檀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难一言蔽之,他时而像是高处不胜寒,时而又似低处纳百川,无论是温和儒雅还是冷厉深沉,只要是叠在他的身上,都能被他驾驭发挥得淋漓尽致,摄人心魄。 苏亦庭见他的一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因此对他有种雄性物种间下意识的敌意和防范,更想尽快把素素带走。 三人之间坚持了很长时间,妲己没接白檀递来的面包,偏过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白檀嘴角轻轻扯了下,将面包放在她的餐盘上。 苏亦庭站在局外打量着这两个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对白檀家里的早餐没兴趣,只是盯着餐刀看了很久。 妲己突然就想起来挽歌坐在这里的时候拿起餐刀啧啧地称赞了一句:“好漂亮的花纹,定制的吗?以后我家里也要摆这么一套。” 她握着餐刀的手紧了紧,此刻哥哥又在想什么呢。 “爸爸明天下葬。”苏亦庭看了那餐刀片刻,收回目光,对妲己道,“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吃完饭马上跟我回去。” 妲己安静地点头,“知道了。” 说完,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白檀。 好像确定了他会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拦着她不让她走的话一样。 可惜这次男人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几秒钟后,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便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男人嗓音低沉平静地应道:“嗯,记得。”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有空,我现在过去接你。” 那边又说了什么,白檀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笑痕很浅,似有若无,“不带唐季迟,让他哪来的回哪去。” 苏亦庭眉头一蹙,听着他打电话,又看向餐桌对面的女人,眉目静敛地低垂着,看不出喜怒。 白檀往外走的时候,单手接过吴妈递来的外套。 妲己也没看他,只是突然觉得嘴里的面包和果酱味道都淡了。 待吴妈送他出门回来后,才在妲己耳边说道:“太太,先生说您今天他有事不在家,晚上可能也不回来,您可以跟苏先生离开,明天苏老先生葬礼他会按时出席,请您放心。” 苏亦庭也没料到他这么简单就放人了,浑身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嗤笑,“他有什么事,晚上连家都不回了?婚都没离就这么迫不急待在外面拈花惹草上了?” 吴妈很无奈,但还是帮着自家先生说话,“太太也不在家,先生回来干什么呢。” 妲己按住发胀的眉心,撂下餐刀,“别说了,走吧,我吃好了。” 他有什么事情,出去见谁,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亦庭瞥了眼她,“剩这么多不吃了?” 妲己抿着唇,脸蛋的色调很冷,杏眸的瞳仁漆黑一片,什么内容都没有。 苏亦庭也不强迫她,只是淡淡嫌弃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妲己还是不言语,面无表情地穿好大衣走出了家门,在苏亦庭没注意的时候低声问吴妈道:“挽歌走了吗?” 吴妈也心照不宣地点头微笑,回答:“早就从后门出去了,梁助理亲自送走的,太太放心。” 妲己听了这话略微失神。 白檀身边连梁居生都没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