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染相思 “这张神卡,拥有百万神力,足令你此生无忧。若能救小蕤一命,它就是你的!” 对面,中年男子将一张卡片放在桌子上,平静道,眉目间有淡淡哀伤凝聚。 听到这句话,张昊总算确定了自己身份,医生。 真没想到,小说里最狗血的穿越情节,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机还那么让人想骂娘。一分钟前,还在床上与女友激烈肉搏,最紧要关头蓬勃欲发时,奶奶个熊的! 大床消失了,那横陈玉体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再睁开眼,便来到了这陌生房间。 张昊恨啊,不甘啊! 什么狗屁神卡?什么糊弄弱智的百万神力?他毫不在意,因为,穿越前那旖旎风情,依旧让他千般回味。 与女友异地,每个月仅有那么几天相聚,所以两人只要见面,唯有抵死缠绵,别说出房间了,连床都不舍得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时间很宝贵,浪费太可耻啊! 这次更甚,之前分开足足三月,下飞机,下车,上楼,冲入房间时女友早就一身性感蕾丝躺在床上,媚眼如丝令人沉醉。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从上床到被穿越约莫有半小时吧,张昊跟女友没说超过三句话,两人一直在无声但拼命的搏斗中,当然,“X我”“好爽”等模糊不清却出现频率极高的短语,可以忽略掉。 可结果,竟是如此结果! 牟足了数月精力,长途跋涉,却在终点触手可及之时遗憾退出。千百次的冲刺,不就是为了那一刹那的颤抖吗?这要命节骨眼呵……张昊浑身颤抖,被气得。 “芳蕤,是我心中最美最娇艳的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哪怕终究要凋零,双十年华也正窈窕,太早了!太早了……” 中年男子手上鲜血淋淋,却全然不顾,摇头自言自语。在他右手边,还坐着两个男子,不过神情冷漠得很。 算了……救人要紧! 张昊强自平复心情,既然穿越成悬壶济世的白衣天使,完成救死扶伤使命后,有的是时间或欣喜或懊恼。再说,你看男子都急成啥样了?连那文绉绉的话都脱口而出,显然早乱了方寸。 见死不救,医患无穷呢。 “嗯……那个啥,小蕤在哪儿?” 张昊抬头,一脸着急的看了看门外。 虽然穿越成为医生,可他脑中羞涩啊!没储存半点急救知识,还怎么玩?有实力才叫装逼,没实力的那叫装疯卖傻。 “小蕤呢?我老婆呢?你们又把我的芳蕤藏哪儿了?”中年男子的反应却是大大超出张昊意料,满是血水的双手挥舞,瞪眼看另外两人。 靠着中年男子的青年嘿嘿直笑,靠着青年的猴腮男子一脸冷漠,仿佛这一切事不关己,让原本以为他们是家属好友的张昊都疑惑起来。 中年男子低头左顾右盼,片刻后小心翼翼拱起胳膊,轻声道:“小蕤,终于找到你了,不许你再离开!二十年前,我一身潦倒,你风华正茂;二十年后,我衣锦还乡,你却红颜化骷髅。诸神坠凡,法力尽失,这么多年过去,那月老为何还要糊弄凡人拆散你我?若能寻得到他,非得揍他个鼻青脸肿……” 然后,他满脸溺爱,轻轻捧出一盆仙人球来。 这就是要我拯救的“芳蕤”? 望着那沾满鲜血的仙人球,张昊嘴角微微抽搐,原本要起身寻求支援,也是再次坐下。 这货疯疯癫癫的,瞎嚷嚷什么呢? 芳蕤是个好名字啊!晋陆机《文赋》曰:播芳蕤之馥馥,从青条之森森;张协《杂诗》又说,弱条不重结,芳蕤岂再馥。可见自古以来,芳蕤便与诗家结缘,内气自华。女子若得此名,即便无绝代之芳姿,亦有胜人一等的气韵。 先前见那男子痴情与悲伤模样,多半是睹物思人。欧阳修有词云:妾有容华君不省,花无恩爱犹相并。花却有情人薄幸。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大抵,便是这种感觉吧。 张昊见他神情哀伤,模样痴情,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月老真是混蛋!那叫芳蕤的女子,定然风华绝代,但你这般拥着一盆仙人球,不痛吗?” 中年男子不理他,自顾自将脸贴在那仙人球上,哪怕被刺得鲜血横流,眼中依然满是爱怜,只是呢喃道:“小蕤别怕,有我在……” 说着,他轻轻将仙人球拥入怀中,仅是片刻,胸口处又是斑斑鲜红。 张昊神色微变,慌忙起身准备夺下那刺球。身为不合格的白衣天使,对于仙人球扎人这种白痴问题还是相当了解。 不料靠着中年男子的青年却是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要夺仙人球,他会跟你拼命的。” “你是?” 鬼使神差,张昊坐了回去,大概是信了他的话,或者是救死扶伤的意志不足以抵挡那“拼命”二字吧。 “月老。” 青年男子翘起二郎腿,挖着鼻孔回答。 “什么?” 张昊以为听错了。 青年男子挖完鼻孔,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团红线,一边缠手一边嘿嘿笑道:“看不出来吗?我是月下老人。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和合仙宫坐,掌管婚姻籍。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月老牵红线,夫妇长相依。如假包换!” 月老?红线?这人怎么也疯疯癫癫的,就没个正常人吗? 张昊摇头,撇开那自称月下老人的青年,看向他旁边那淡漠猴腮男子。还没等他开口,猴腮男子便自报家门:“孙猿,父亲乃灵明石猴孙悟空。” “咳咳!” 张昊差点没被自家口水呛死,瞪眼道:“你们三个,可曾把我这个医生放在眼里?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是月下老人。” “孙猿!” 两人异口同声。唯有中年男子不语,抱着那仙人球神思恍惚。 张昊气坏了,哪怕自己是穿越而来,在这新世界内纯属新手,可这副皮囊至少混的不赖吧?一身白衣大褂,再加上这堂堂医务室,再如何也不至于被几位病人这般戏弄。 “真是好笑!你是月老吗?你是齐天大圣的儿子是吧?我老爹还是玉皇大帝呢!那又怎样?”张昊跳脚,若不是某个部位疼痛无比,早就冲过去教这帮冒充神二代的混蛋做人了。 “是灵明石猴孙悟空。”自称孙猿的猴腮男子纠正。 “奶奶个熊的!有区别吗?”张昊五官都聚到一起了,先前在最紧要关头穿越,到了这边后,也许是因为惯性,也许是由于不甘心,他挺腰收腹,一竿子捅出,直接捅在抽屉下方。 结果可想而知,从温软高峰跌至冷硬低谷,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此生再不愿体验第二次。 至于是否有后遗症,尚待观察。 张昊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找了半天,你们几个果然躲在这里!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姜初雪,四位病人找到了!你负责的那小子竟自称是玉帝儿子且脾气暴躁,病情严重不少呢……” 那身影扯着嗓子吼道。 噼里啪啦! 走廊里瞬间一片混乱,显然有人在快速赶来。 张昊懵逼,四位病人?他数了好几次,对面他娘的只有三个人啊! 像是早知晓这一切,那三人皆是很自觉的站了起来。 中年男子满身血迹,抱着那仙人球冲张昊笑道:“医生,你救与不救其实不要紧的。待这花开时,小蕤一定会出现,那时我便娶她过门。先前你问我会不会痛,现在我回答你,痛。可是,我已失去一次,不能因为痛再失去第二次。” “只是我想问你,是不是每一次相爱相拥,都让人遍体鳞伤?是不是每一段错过缘分,都如此痛彻心扉?躯体伤病,药可医治,不知我这病,是否有良方?” 说到最后,他神情无异依旧咧嘴微笑,只是那拥着仙人球的手臂,却加了几分力道,鲜血不停流。 神经病!张昊无言以对。 第二章,魂穿谜梦 “我月下结绳,定人间姻缘,你们不敬天地亵鬼渎神,今日恶因他日必结恶果啊。且随我吟唱赎罪吧:人生於世万般难,修福修寿修姻缘。婚姻本是前世定,但需今生把线牵。凡有夫妻不悦事,稽首诚诵月老篇。仙师率众来拥护,鸾凤和鸣代代传……” 那自称月老的青年口中胡言乱语,形容疯癫,很快也被人架了出去。 跟在他身边身穿白色大褂的男护士面带不屑道:“奶奶个熊,怎滴精神问题越发严重了!百年前,社会上如你这般招摇撞骗的神汉道士多了去了,掌握一些风水、八字、占卜、解梦、测字、起卦的门道,便到处坑蒙拐骗,害人不浅。” “时至今日,诸神坠凡与常人无异,别说月老,便是那十万天兵神将我都见过不少,喝过老君亲自熬煮的八卦养生粥,尝过王母店中所售的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不死蟠桃,吃过与二郎神宠物哮天犬同种的狗肉火锅,更看过当年大闹天庭的齐天大圣亲自耍猴……” 名为孙猿的冷漠男子,此前一直沉默,听到齐天大圣耍猴这话时,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冷哼道:“你说什么!” “嘿嘿嘿……我错了!不是齐天大圣,是当年大闹天庭的灵明石猴孙悟空亲自耍猴……”男护士回头赔笑。 孙猿神色恢复冷漠,不再出言,似是认同他这番赔罪与更改。 男护士依旧高声畅言:“你小子这个时候才想到冒充月老行骗,难怪会被送到此处!你倒是问问周围寻常人,谁不懂几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的净心神咒?谁不懂得老君的《道德经》?谁不知晓风水的《葬经》,面相的《麻衣神相》、《太清神鉴》、《诸葛亮相术全真》,八字的《渊海子平》、《三命通会》、《滴天髓》?念出《月老合婚真经》中的几句话,便自称月老,未免小瞧了他人。争取早日痊愈,过上正常人生活,才是正道呐。” “哈哈哈……” 自称月老的青年忽然哈哈大笑,戚戚道:“哈哈哈……正常人生活。去TM的月老!去TM的红线!你掌管世间姻缘又如何?你真的看懂了世间痴男怨女吗?你……呜呜呜……” 那无比愤慨与激昂的话语,不知为何,忽然变成嚎啕大哭,没多久,那嚎啕大哭也停止了。 果然是神经病!眼前场景不断印证张昊猜测。 “你是医生吗?”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 “嗯。” “那你能救活我的芳蕤吗?” “能!” “那你救活她,这百万神力,我便送与你!” “好。” …… 片刻后,中年男子的声音弱了许多,呢喃道:“医生医生,你真好。我看到小蕤了呢,她对我微笑……” 声音渐渐消失。 随后,一位白大褂走出中年男子所在病房,摸了摸额头冷汗,叹道:“病情越发严重了,不知这一支安定剂可以维持多久……唉!” 先前总觉得那三人言行异常,原来都是精神病患者,张昊总算明白了。可是,那与自己一样身穿白大褂的人,似乎精神也不怎么正常啊。 “呵呵呵……” 张昊摇头微笑,“这是梦,肯定是一场梦!狗屁的诸神坠凡!老君熬粥,王母卖桃,哮天犬肉火锅,大圣耍猴……还能再无聊点吗?妈的一群疯子,一场噩梦。” “是灵明石猴孙悟空!”正被人带走的孙猿回头,神色冷漠强调。 “你走开!疯子!” 张昊拍桌,身体前倾,某个部位顿时一阵剧痛,让他猛地皱眉躬身。 “姜初雪,你负责的病人病情有恶化迹象,情绪不稳具有一定危险性,需要我帮忙吗?”站在门口的白衣身影沉道。 “不用!” 随即,一道窈窕身影走入房间。 好一位玲珑女子呵! 面部被口罩遮挡,即便如此,那高挑身材以及暴露衣服外的皮肤,都令张昊感觉眼前一亮,不由得惊叹:美人如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说得不正是这般女子吗? 更何况,还有那一身洁白的大褂,奶奶个熊的制服诱惑啊!穿越前阅片无数,早已能做到面对任何美貌女子,都能在心中为她换上最合适与性感的制服。 现在,一位天仙般女护士,身着白色制服,就俏生生站在眼前,张昊咕噜咽口水,那团未曾在女友身上泄出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你好!”他强自按下火苗,伸手笑道。 “脱下衣服!”美丽的女护士姜初雪语气冰冷,可是那句话却差点让张昊酥软倒地。 “啊?在这儿?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脱下衣服,立刻!”姜初雪拿出一根布条,那是精神病院常见的约束保护带。 “那……好吧!” 张昊不认识那约束保护带,以为是某种刺激玩意儿呢。实在不忍心拂逆眼前美女护士的美意,故装艰难一番推辞后,弯腰就准备脱裤子。 美色当前,而且那般主动,面子道德羞耻心什么的,统统有多远滚多远啊! 噩梦,硬生生做成春梦,倒也划算。 “你做什么?”姜初雪瞪大了好看的眸子。 “不是你要我脱衣服的吗?” “脱掉白大褂!你脱裤子干嘛?”她愤怒,眸子里有火苗闪过,一截雪白藕臂挥动,竟是握着一根黑色短棍。 张昊神色微变,那约束保护带他不认识,可黑色短棍,却是再熟悉不过,妈的电棍!被这玩意儿捅一下,那还不得酸爽得昏迷过去? 张昊感觉到这片新世界对于他这个初入者最深的恶意,飞快将白色大褂脱下。之后,张昊终于确认了自己最真实的身份。 你大爷的……精神病! 那刺眼病号服,如同皇帝的新装一般,将他赤裸裸展现,再多语言辩解,都抵不过那病号服的无声证明。 “怎么回事?我不是精神病啊!呵呵呵……”张昊笑得很尴尬的看向面前的美貌护士,小腹处那团积蓄了数月的蓬勃火苗,被无情浇灭。 “我说你是了吗?” 姜初雪接过象征医生身份的白大褂,看不到表情,也听不出语气。 “跟我来!”她转身走出房间。 穿过走廊,穿过大厅,罕见场景跃入眼帘:含着奶嘴咿咿呀呀言语不清的老人摆出幼儿姿态,旁边年龄还不够他一半的青年一脸母爱,嘴里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嘴歪眼斜口水流不停的低能儿在墙壁上铭刻那深奥无比的《黄帝内经》,失去一条手臂的残疾人信誓旦旦说:“医生,我的左臂还在,我能感觉到……” 一群疯子! 张昊脸色越来越难看。 “姜初雪,我是张昊。”张昊进入房间,依照美女护士的吩咐躺在床上。 “我知道。”姜初雪长长的睫毛低垂,看着白嫩指尖的注射器。 “有个中年男子,说那盆仙人球是他喜欢的姑娘,有个青年自称月老,掌管人间姻缘却似乎心有情伤,那猴腮名叫孙猿的男子,居然说自己是齐天大圣儿子,你说好不好笑?” “好笑得很!”姜初雪拿出一瓶安定剂,开始抽取到注射器。 “最过分的是,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怎么也神经兮兮?说的话完全听不懂呢……真是一群疯子!只有你还算正常。喂——!你干嘛?” 姜初雪不由分说将注射器扎在张昊手臂,依旧是面无表情,道: “听话。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 第三章,小儿名曰屠神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昏睡前,张昊心带疑惑。弗洛伊德将梦解析为“愿望的达成”,认为梦不是偶然的,而是内心深处压抑的欲望与潜意识,梦中所见所行,便是伪装的满足。 简而言之,情绪与欲望,是梦的根源。 如此一想,张昊顿觉恍然大悟,这一场奇葩穿越前,某些情绪早已如潜伏火山,压抑到极点。比如工作中那不可理喻的母老虎上级,不是一直认为她是精神有问题的疯子吗?比如那因为与女友异地压抑好几个月的生理欲望,于是便有了一身制服诱惑打扮的美女护士姜初雪。 神二代……仙人球……呵呵呵,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脑洞如此大?早这样,早就把那母老虎上级压在身下,不对,踩在脚下了! 可是,这梦也太过真实了呢!连某个部位的疼痛都那么真实,连姜初雪那小美女丰满弹性的****触感也那么真实。 前一刻,趁着好看的护士姜初雪给自己扎针,张昊冷不防揩了一把油,话说……手感真不错,珠圆玉润,摇曳生姿,比女友好太多!不是他好色,反正这是梦境啊,既然做了,如果不沾足够便宜,某个部位那一梭子捅在坚硬桌底,不是白捅了?好不划算。 张昊更想直接做成春梦呢,可惜梦境无法控制。 只不过昏迷前,姜初雪大声尖叫,似乎拿着注射器狠狠痛了自己好几次,TM的现在还隐隐作疼。 张昊的胡思乱想,忽然被脑中剧痛打断,刹那间,似乎有无尽信息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凌乱,剧痛。 希望醒来时,正趴在女友那柔软胴体上吧,他依旧胡思乱想。 ……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张昊睁开眼睛怔怔发呆,没有四下观察那与昨天无异的房间,没有注意到女友依旧未出现,脑海中浮现的信息,或者说是这具皮囊的原有记忆让他明白,想再见到那分手炮都没有完成的女友,不可能了。 他真的穿越了! 这个世界,凡人主宰自身命运。有神,却不再高高在上,他们无尽岁月修出的神力,成为整个社会的支付工具,也就是穿越前所在世界的金钱,这里被称为神钞。 哈哈哈……原来真的有神二代!哈哈哈……原来真的有神卡!张昊暗自苦笑,昨天那些人,到底哪个正常?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以为别人是疯子,可在疯子眼中,你何曾是正常人?那些精神病人之所以被当作精神病人,大概是因为,他们尚未占据主导地位吧。 格格不入的,总是弱者。 穿越到屠神张月天的儿子身上,不知道该说是****运,还是****……晕! 张月天被坠入凡间的诸神恨唤做屠神二魔中的大魔,麾下十万屠神军驻守西域,将巍峨昆仑围堵得水泄不通鸟飞不过。数十年来,丧命在他手中的天兵神将,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诸神恨之入骨,无数次刺杀终未功成,附带儿子张昊也被连累,屡次遇险。不久前张昊莫名失踪,再出现时已经疯疯癫癫,被好心人发现后送进了这家位于成为荒凉大漠边缘的精神病院。 张昊可是张月天最宠爱的儿子啊,堪称龙之逆鳞。依照获得记忆里张月天的脾性,这段时间里,楼兰市恐怕要被翻个底朝天吧?甚至西域,整个华国多半都鸡犬不宁。 有个极度宠爱自己且能屠神斩仙的老爹,更有一群坠落凡间不死不休的神仙死敌,又是冰火两重天吗?张昊感觉无比头大,幸亏每次出门前都要易容,这才隐瞒至今。 手臂上略有疼痛,几个红点格外显眼,看来昨晚摸了那美女护士****,后果略严重呢。 不过这还算好的了,在张昊接管这具躯体前,那臭名昭著的二代纨绔,哪怕已经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可依然保持着该有本性,对姜初雪动手动脚,多次被那几位倾慕暗恋美女护士的白大褂群殴,美其名曰:康复手段。 只是姜初雪那小妞虽然冷酷,脾气却是出奇的好,对于张昊的非礼,往往闪身躲开,即便言语发狠,也未曾有过什么报复行动。 身为屠神张月天的儿子,在屠神大院那就是太上神,骚扰各色二代神女都是轻的,有几位姿色惊艳的小妞甚至早被当作暖床丫头了! 相关记忆闪现,张昊顿时凌乱了。 这个王八蛋……竟辣手摧了那么多枝花!怪不得天怒人怨,他都想捅自己几刀败败火。 张昊沉默,屠神小魔这身份简直亮瞎眼,必须瞒住所有人!不然说不得他会被闻讯而来的复仇者,直接来个百神分尸。自己那点保命手段,面对一两位天兵神将还有点用,面对数十上百的神,屁都不如。 姜初雪正面对窗户呆立,一手撑腮,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洒在她白嫩脸颊,勾勒出极致动人的曲线,这身段,这姿色,若是他女友的话,绝对秒射啊,怎可能还会留下穿越时那种惊天遗憾? 张昊盯着那玲珑有致的背影意淫了一会儿,翻身下床。 “你醒了。” 听到身后动静,姜初雪扭头,一双美眸扫过来。 张昊又有点发呆,美女护士摘掉口罩后,姿色简直倾城倾国,虽然一脸冷酷,虽然似乎还未完全发育,可那略显稚嫩的脸,还是令他想到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回眸一笑断人魂呵。 “昨晚……还有以前,对不起啊!”张昊魂魄入体慌忙道歉,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可远观可追求,却不可亵玩,毕竟与那屠神大院的纨绔子弟不同,他还略有节操。 “没关系。”姜初雪淡淡道,见他走近,却是下意识地拉紧胸口衣服。 “被我非礼,你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我是医生,不会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较劲。” 张昊一愣,随即抿嘴微笑着靠过去,伸手便要去抚摸那张俏脸,原来精神病人还有这等好处,可以肆无忌惮揩油,既如此,他还介意什么? “住手!你想做什么?” 姜初雪被挤在窗边,俏脸微红。 张昊奸笑:“嘿嘿嘿……” “你!”姜初雪气恼。这个混账明明恢复了神志,还故意装疯卖傻占便宜。 一双魔爪距离那张俏脸仅有零点另一公分时,张昊面色骤变,勉强挤出一丝讪笑恭维眼前美人:“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住院多日,还未曾仔细看过外面风景……你看,这茫茫戈壁滩多壮观,你就是那矗立千年的胡杨,坚忍不拔……哈哈……嘿嘿……” “离我远点。”姜初雪冷声道。 “好的。我一向都很听你话呢。”张昊乖乖离开,趴在窗户另一头。 姜初雪没再说话,收起手中那粗大的注射器,又撑腮看向窗外。 张昊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那玩意儿妈的是给大象用的吧!小美妞从哪儿拿出来的? 精神病院建在一座山脚下,放眼望去全是无边无际的大戈壁滩,数棵胡杨孤零零立在一片荒凉中,似在守护,又似在期待。 这景象自然比不得西域最繁华的楼兰市,张昊看了一会儿便兴味索然,又看了看撑腮发呆的小美女,不甘心道:“不是说不跟精神病较劲吗?” 姜初雪偏着脑袋,美眸瞥了他一眼,道:“今天的你,与前些天很不同呢,你复原了。知道自己是谁吗?” “哈哈哈……” 张昊大笑,神色极其认真道:“不仅天生丽质,还如此冰雪聪明啊,一眼就看出来了。骠骑十万可屠神,千里楼兰二魔君,我就是楼兰市屠神二魔中的小魔头!” “你并未复原。”姜初雪神色漠然的瞪他一看,一双美眸再次瞟向窗外。 “你不信?” “别以为同名同姓便可冒充他。冒充屠神张月天的儿子,可是要付出极其沉重代价,坦白告诉你,此处有天兵神将隐藏,也有不少同情诸神的凡人,你若嫌命长,便自称屠神小魔吧。” 姜初雪转身离开窗边。 第四章,一根红线 张昊笑了笑,没说什么。 记忆中屠神小魔被父亲屠神大魔张月天连累,自小到大无数次遇刺,能够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虽说是纨绔子弟,却也久病成医摸索出不少保命绝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反而最能打消他人疑虑。 这时,那疯疯癫癫自称月老的青年走进房间,手里拎着两根红绳,看到两人笑嘻嘻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只羡鸳鸯不羡仙。姜初雪,张昊,我月下老人得窥天机,判定你二人此生相守,速速将红绳系于手腕,切莫辜负这段上天注定的缘分。” 张昊略微一愣,便笑着接了过来,那红绳上,竟还分别刻着两人名字,他笑道:“月老同志,挺专业的嘛,多谢啦!” 看张昊一副认真模样将那刻着自己名字的红绳绑在手腕,姜初雪不由得俏脸阴冷,道:“他是一个疯子,你也当真?” 张昊绑好红绳,以同样的话反问:“他是一个疯子,你也当真?” 姜初雪一怔,沉默不语。 “姜初雪,你难道要违背命运安排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天上地下最大,哪怕我是月下老人也无法更改!” 自称月老的青年收起笑脸,面带不满。 姜初雪微微犹豫,最终还是接过那刻有张昊名字的红绳,在疯子月老的催促下系于凝脂般雪白的手腕。 “好耶!” 月老拍手叫好,似是奸计得逞般大笑道:“姜初雪,张昊,你二人便如那佛祖灯芯,彼此寻觅纠缠,注定相爱相杀。此生不能相濡以沫,更无法相忘于江湖。无情苦,有情亦苦。哈哈哈……”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张昊心中升起一阵不舒服。 姜初雪明白被一个神经病捉弄了,咬着牙想要摘下手腕那红绳,可一只手折腾半天,竟是未能解开,美女护士再也顾不得在病人面前维持形象,带着些许哭腔喊道:“老伯,有人欺负我!” “你在喊那个独臂老头吗?他也有一段姻缘,被我以红线所困,无法帮你喽……”月老自顾自拍手笑。 姜初雪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美眸瞬间沾满一层水雾,终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早乱了方寸,闻言闪身冲出房间。 张昊担心小美女,慌忙也跟了出去。 一大清早,柔和的阳光被疯人院的各种喧嚣惊散,连那戈壁滩的荒凉与寂静,似乎都被撕扯出些许裂痕。 “现在好了,你们都被本月老牵了红线,从此人各有伴,不再孤零如那茫茫戈壁中的胡杨……” 月老趴在窗口呢喃,沙漠深处干燥的风吹来,手中两根剩余的红绳迎风飘摆,其中一根赫然写着两个字:月老。 …… 走廊尽头的大厅一片噪杂,几乎所有人手腕上都缠着一根红绳,张昊看得触目惊心,幸亏月老是个神经病加冒牌货,不然这些人出院后,多半还要二进宫,他们……TM的可全都是男人啊! 月老一发疯,世间便要多出无数断袖之交吗? 姜初雪冲出大厅,来到外面,冲到那坐在台阶上遥望天边的独臂老人身边,咬牙恨道:“老伯,张昊又欺负我!”美女护士怒气冲冲,不能跟神经病计较,那就归罪于似乎复原的张昊好了,反正心中怒火,总得有个宣泄口吧。 “丫头,我左臂手腕被月老系了红绳,不能动呵……”独臂老人低头瞧瞧,又抬头笑道。 张昊站在不远处,一脸懵逼。 老人左边衣袖空空,哪里来的手臂,那根红绳落在一块碎石边,根本没有绑他手腕上呢。“老伯,你的左臂早不在了。”张昊轻声道。 “胡说!”老人恼怒,“我还能感觉到呢,左臂有时无力,有时疼痛,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看得到!你看你看……我手臂在动呢。” 及时的一阵风吹来,红绳轻轻飘起,落在半米外,老人跟着挪了一步,如同那本就不存在的左臂真的甩动了红绳,神情得意洋洋。 张昊哑口无言。 老人又回头看那块碎石,那原本兴奋的情绪瞬间又变得有些落寞,叹气道:“真的老了吗?应该不是。左臂受伤后,如今竟无法移动那碎石,可悲!” 红绳飘落,露出几个小字,姜初雪弯腰蹲地上偏着脑袋辨识,顿时娇躯剧震,惊道:“阎罗王?” 张昊凑过去,一看也是后背发凉,神经病月老真不靠谱,哪有这样乱牵红线的。 “呵呵……” 独臂老人不以为然的微笑,“对,阎罗王,这位月老水平很不错。谁无一死?莫说凡人,连十万天兵神将、诸天神佛都有死去的一天,注定要与死神牵手。你我都要相信,这是命运,也是传说中的缘分。” 老人咧嘴笑,风轻云淡。 姜初雪让老人帮忙解下手腕红绳,老人却一直摇头,言称红绳上的名字,便是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哪怕解开红绳,也无法改变什么。 张昊静静看着皆是疯疯癫癫的一老一少,嘿嘿直笑,美丽的女护士恼羞成怒扭头瞪他,手中攥着一只粗大的注射器,针头寒光闪烁。 一只注射器而已,虽然粗大得过分,对于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屠神小魔却算不得什么。不过对姜初雪来说,那针头毫无疑问已经相当具有威慑力了,因为有效啊。 “你们慢慢聊。” 张昊面色微变,转身去找那叫孙猿的冷漠男子,经历这一切后忽然发现,那自称是齐天大圣儿子的孙猿,反而最像正常人。 人们嘲笑鸵鸟遇到危险时总喜欢把头埋进沙堆里然后露出屁股,却不知道那是因为鸵鸟最强大的自卫武器是健壮有力的腿,但总归人们看到的,是鸵鸟面临危险时看似笨拙而愚蠢的举动。能把屠神小魔避退的,自然也不是那粗大的注射器,姜初雪对敌对己都最为致命的武器,是她那稚气未脱的绝代容颜。 昨天那房间内,孙猿背对着门静坐,张昊走进来,道: “你是齐天大圣的儿子?” 孙猿依旧沉默。 “你真是斗战胜佛的儿子?” 孙猿转身冷漠的看张昊,眸子中有火光。 张昊讪笑,道:“好啦!是灵明石猴孙悟空。你爹是灵明石猴孙悟空吗?” 孙猿终于点点头。 “有区别吗?” “有。我爹名叫孙悟空,乃灵明石猴。” “孙悟空不是齐天大圣吗?” “不是。” “孙悟空不是斗战胜佛吗?” “不是。” 张昊气馁,这看似正常的人,原来也是一喜欢抠字眼儿的神经病。 孙猿又恢复了那冷漠模样。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孙悟空儿子,神二代?据我所知,诸神坠凡后法力尽失,被张月天麾下十万屠神军追杀,死伤殆尽,剩下的也多隐姓埋名,诸多神二代更是想尽办法掩饰身份。你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怕被屠吗?”张昊随意的坐在长凳上,问道。 “这里都是疯子,谁信?”孙猿反问道,“你都敢自称屠神二魔中的小魔,我有何不可?” “我这不是想吓吓姜初雪那小妞嘛。”张昊摸摸鼻子。 “我从不说谎!”孙猿一脸冷酷。 张昊很想说我也没说谎啊,可面对一位神二代,他的身份太敏感了。姜初雪说的没错,若是屠神大魔张月天最宠爱的儿子就藏在疯人院的消息泄露,诸多对屠神恨到极点的神仙,绝对会拆了此地,他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总好过落在那帮变态神仙的手中。 “中年男子到底怎么了?抱着一盆仙人球。”张昊转移话题。 孙猿摇头道:“此人不疯,只是为情着了魔。” 第五章,空系苦情人 张昊撇嘴:“在疯子眼中,正常人才是疯子。若是睹物思人倒也罢了,他却将仙人球当作爱人,为情着魔又怎样?便是有个情字,终究也有个魔字。” “凌致远,年四十有九,早过不惑,将知天命。”孙猿面无表情道。 张昊继续撇嘴:“名字不错。诸葛孔明《诫子书》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凌致远不仅白瞎了如此好名,也对不住那一大把年龄呢。” 孙猿摇头道:“凌致远常自言自语说:二十年前他一身潦倒,芳蕤美艳如花,二十年后他衣锦还家,芳蕤却红颜骷髅。青梅竹马珠联璧合是吗?未必。凌致远也经常说:凌致远对芳蕤痴情,芳蕤对凌致远无情。” 张昊挑眉不语。 “所有人都告诉凌致远,芳蕤死了,凌致远不信。他说,芳蕤死了,留他独活,无情;芳蕤活着,避而不见,更无情。可是,他凌致远宁愿相信芳蕤还活着,这样,红颜不薄命,不好吗?也让自己有活下的动力,不是更好吗?其实,凌致远早已不惑,但他却自甘沉沦啊……” “其实凌致远猜的没错。芳蕤还活着,半年前她出现,留下了那盆仙人球,并留下一句话:仙人开花,芳蕤再现。”孙猿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可在这西域戈壁滩,仙人球怎会开花?芳蕤与死无疑。” 张昊沉默,不知在女友心中,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其实,也是与死无疑吧。号称屠神小魔的纨绔子弟,莫名的心中一痛,这种感觉太罕见了,在屠神小魔十余年的生命中,只出现过那么寥寥几次。 “可是,凌致远活得很痛苦。若能忘记,倒也不错。”张昊小声道,心底忽然想到:没心没肺,便开心吗? 孙猿微笑,道:“呵呵……真能忘记吗?痛苦,多因情起。莫说凡人中梁祝化蝶、柳生杜娘之悲剧无人不知,连那高高在上的诸神都无法避免,嫦娥后羿、应龙女魃都如此,做不到四大皆空。可无情便是好的吗?父亲被菩提祖师取名悟空,可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便该知道,他何曾跟‘空’字沾边。” “父亲拔出紫金宝剑,紫霞仙子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最大最值得臭屁,那又怎样?那个祭日与我生日相同的女子,终究不是她。即便如此,父亲又真的忘记了吗?当年神魔最后一战,天庭崩碎,父亲曾骂遍满天神佛,骂他们王八蛋老秃驴,可他还是死战不退,力竭坠凡,为什么?” “有人说,当年目空一切、号称齐天大圣桀骜不驯的猴子,终究变成沽名钓誉的斗战胜佛,做了诸神走狗。百般诬蔑父亲却从不辩解,但我懂:因为斗战胜佛称号,是紫霞仙子一条命换来的啊。”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吗?是月老手中这跟红绳呵。”孙猿看着张昊手腕的红绳抿嘴微笑。 张昊蹙眉,抬手,观察手腕那红线,沉默。 房间里出现片刻的寂静,房间外依旧喧哗,当然如果继续往外,到得疯人院外广袤的戈壁,到得戈壁外那更加广袤的沙漠深处,寂静终究是占据统治地位的主旋律。真正的大漠与戈壁滩并不荒凉,只有靠近疯人院的那一片,各种喧嚣声出没时才显得荒凉,正如一个人并不寂寞,只有当心中有人影出没时才觉得寂寞一样。 这样说来,凌致远是寂寞的,孙悟空与紫霞仙子也是寂寞的。 “看你寡言少语,为何跟我说这么多?”很久后,张昊问。 “因为你跟我是同类人。” “哈哈哈!我可不是神二代。” “这里的人只有两种,明明醉了却认为自己清醒的人,明明清醒却依旧装醉的人。昨天你跟我不同,现在,你我相同了。月老是,凌致远是,那独臂老人也是。” “嘿嘿……”张昊抿嘴笑,忽然盯着手腕上上的红绳眼皮子直跳:“月老,真的是月老?” 孙猿面无表情回答:“是与不是,不知。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神经病。” 紧接着,他问张昊:“如果痴情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 “哇哈哈哈……不怕!” 名叫凌致远的中年男子捧着那盆仙人球走了进来,在他手腕,绑着一根写有芳蕤二字的红绳,另一根红绳被系在仙人球上。 张昊盯着那盆仙人球不语。 “哈哈哈……我们做游戏好不好?这次,张昊你跟孙猿当病人,我做医生。”凌致远开心的笑,哪里有半点痛苦模样。 “我没病,不需要医生。”张昊看着他笑。 孙猿没说话,不过却也摇头拒绝。 “这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病人,你们与月老轮流做医生与家属?”凌致远不爽。 “因为你有病啊!”张昊依旧看着他笑。 凌致远咧嘴,也呵呵笑,却不自觉抱紧了仙人球,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丝丝血迹。 “昨晚我又见到芳蕤了。” 凌致远忽然道,笑得很没心没肺,“我看到她对我笑,朝我伸出胳膊,可当我伸手,她便如一缕魂魄飘远。明明就在眼前,彼此相视,可为什么就是抓不住呢?也许芳蕤早死了,之所以抓不住,是因为我明明有病,却还在苟延残喘吧。” 随着时间慢慢向中午靠移,大漠深处吹来的风不再冰冷,面颊上能感觉到丝丝温度,可凌致远笑声渐渐小了,连眼睛都少了一些活力,神情痴呆。 “你错了。你抓不住,是因为仙人尚未开花,芳蕤怎会再现?好好活下去,仙人球总会有开花那一天。”孙猿冷声安慰。 凌致远抱着仙人球不出声,指缝里有血水滴落。 张昊看了看仙人球,不以为然道:“死心吧凌致远!我知道你没疯,你什么都懂。仙人不会开花,芳蕤不会再现,她是否活着不重要,对你来说,她死了。” “闭嘴!”孙猿沉喝。 凌致远身体在微微颤抖,将仙人球深深埋入胸口。 张昊当然没有闭嘴,继续道:“你知道吗?你的所谓哀思与痛苦,对逝者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安慰你自己。不要自欺欺人了!” “闭嘴!”凌致远沉喝。 这次张昊闭嘴了。凌致远眼中一片死灰,抱着那盆仙人球默默走出房间。 “你太过分了!我就是你口中的神二代,曾经我身处绝境,随时都可能面临杀身之祸,那种感觉你能体会吗?这些年来,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蝼蚁尚且偷生,只要能让人活下去,编织一个虚幻的谎言有何不可?”孙猿愤怒。 呵呵……身处绝境,杀身之祸。张昊很想说我体会的并不比你少,甚至更多,可他无法说出。张昊微笑道:“坦白比隐瞒如何?接受比逃避如何?仙人开花,芳蕤再现吗?呵呵。善意的谎言吗?呵呵。你为他疗伤,便是在不断提醒他伤口的存在。其实,那些为你疗伤的人,才是伤你最深的人呐。” 孙猿身体一怔,默然不语。 张昊叹气,片刻后道:“那盆仙人球,不是人间凡品,离开了天庭与昆仑,不可能再开花。凌致远没必要抱着那代表绝望的希望。” “你看出来了?”齐天大圣儿子的脸上略显惊愕。 张昊点头笑道:“呵呵……我比较喜欢做恶人。” 第六章,应是伤心未去 黄昏,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沙子的味道。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眼看就这么过去了,张昊一整天无所事事。被困在这位于大戈壁滩的精神病院,让整片西域闻之色变的屠神小魔都无可奈何,虽然与张月天并称屠神二魔,可意义大不相同。张月天那是数十年东征西战杀出来的赫赫威名,令诸神闻风丧胆,巍峨昆仑惊颤。 张昊号称屠神小魔,可也就是一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他的威名,仅限于凡人以及神二代,尤其是凡人女子和二代神女,对这个拥有后宫收集癖的小魔头恨不能屠之而后快。 外面便是那无垠戈壁滩,凶险四伏,若就此溜走,莫说那隐伏在广袤无人区的法力尽失的神仙与神兽,单单那恶劣环境,便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张月天势力滔天,那般嚣张跋扈,莫说楼兰市,整个西域都尽在掌握,应该能够查到这家精神病院吧。张昊唯有默默祈祷。 院子里那独臂老人呆坐,时而抬头仰望,时而低头叹气,经常好几个小时都不动,如那远方天际处的胡杨一般。姜初雪小丫头陪着老人坐了一会儿便觉无聊,俏脸满是悻色不知躲哪儿了。 孙猿说独臂老人不是疯子,却喜欢装疯卖傻,张昊却也不愿搭理,独自走到一边,望着戈壁滩发呆。 沙漠地区多风。大风起时,无尽尘埃与沙子飞向天空,遮天蔽日,转瞬间就能把晴朗天空变成黑夜,这就是西域名声不弱屠神二魔多少的沙暴。 但在靠近楼兰市的区域,破坏力惊人的大沙暴并不多见。 真正常见的是龙卷风,因为出现在沙漠地区,被称作旱龙卷。龙卷风出现时,沙尘被卷到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空中,那旋转的沙尘柱顶端与乌云链接,震撼人心。诸神坠凡后,西域有不少人都见过传说中的神兽,神龙自然也不在话下,虽说失去神力,那种超然气势还在,人们都说,那旱龙卷,单论气势不输神龙腾蛇等神兽。 在楼兰市附近的戈壁滩上,张昊就曾看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龙卷风同时出现的景象,这些直径十几米、高百余米的擎天巨柱各自按顺时针或逆时针方向旋转,整个戈壁成为一座天然大舞台,旱龙卷是舞者,非常壮观,那是大自然编排的最优美、最雄壮的舞曲。 看了看时间,刚过六点,这在西域离天黑还早着呢,可那景色,分明与黄昏无异。盛夏季节原本该盛气凌人的太阳,此刻却懒洋洋躲在一片朦胧中,如温驯的猫,又如楼兰市夜色里昏黄的路灯。 张昊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难道今日会遇到那罕见的大沙暴吗?” 院子里除了张昊,就只剩下独臂老人,略显空旷。独臂老人似乎又在跟自己较劲,蹲在一块碎石旁边,额头直冒汗,偶尔会有些许不甘又气愤的话传来:“今日不拿起这小小石块,决不罢休……” 蹲在一旁看独臂老人那疯癫言行,再一抬头连那温驯的太阳都要消失在地平线了,张昊也是无聊到极点,最后摇摇头道:“老伯,放弃吧。你没有左臂,又不是神仙,怎能隔空移物?即便是如今的神仙,恐怕也做不到吧。” 独臂老人盯着那碎石,头也不抬道:“你懂什么!我手臂完好,即便年纪大了,也不该如此孱弱。” “可是,看这天气,大沙暴马上要来了呢,你终究要回屋。” “好!终于握住石块了,看我把你拿起!”独臂老人似是没听到张昊的话,咬牙做出用力模样,那耷拉下来的袖子,不知是因为老人身体抖动还是沙漠大风吹过的原因,竟在轻轻摇摆。 哎……真的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之人。张昊摇头,准备离开。 “哎哟!” 老人忽然惊叫,似是刹那间发现了他的存在,“小伙子快来帮忙,我被碎石压住了!好痛!” 张昊扭头,看了看那拳头大小的石块,又看了看一脸痛苦的独臂老人,瞬间明白什么。 幻肢痛! 独臂老人是幻肢痛患者。这是断肢残疾人很常见的一种病状,患者觉得被切断的肢体仍在,且会发生诸如电击、切割、撕裂或烧伤般的疼痛,如今并无有效治愈方法。 一股暗香袭来,姜初雪小丫头神出鬼没的出现,俏脸上满是关切,道:“老伯,你左臂又疼了吗?我们回去好不?” 独臂老人不说话,牙关咬紧,神色痛苦摇着脑袋拒绝。 幻肢痛发病原理,目前尚未有统一意见,药物治疗根本无效,不过身为屠神张月天的儿子,张昊还是略懂一些缓解窍门,数十年来屠神之战无比惨烈,无数屠神兵失去四肢,幻肢痛病例并不少见。 “去拿一面镜子来!”张昊吩咐。 姜初雪微微一愣,腮帮子鼓得老高,很不情愿。写有这个嫌命长敢冒充屠神小魔的混账名字的红绳,而今还绑在她手腕上呢。一整天过去了,想尽各种方法就是无法解开,姜初雪心中惶恐,连带恨上了张昊。 “老伯是左臂那里痛,你有办法缓解?”姜初雪打死都不信。那肢体本就不在了,如何治得? “左臂不在还有右臂呢。我且问你,若有朝一日,姜初雪因为爱人永远离去而心痛,该如何救治?” 张昊自问自答:“当然不能从负心人那里寻解药了,良方是,珍惜眼前人,而不是为失去的东西耿耿于怀。” “无耻!” 姜初雪瞪着眼前的猥琐少年,俏脸若寒冰,不过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去寻找镜子。 空气有些沉闷,与那昏黄的天空一样,是大风暴来临前的预兆,疯人院喧嚣了一天,此刻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在这茫茫戈壁滩里,那种安静反而更令人压抑。 灵明石猴孙悟空的儿子孙猿面无表情靠近,张昊与姜初雪的对话,他一一听在耳中,独臂老人的病症,他也早有耳闻。孙猿深呼一口气,似乎要将胸口的压抑感一并呼出,道:“他的病,你真能治?精神病院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呢。” “既然能感觉到疼痛,如何不能治。”张昊点头。 “可肢体不存在啊。” “疼痛存在就行。”张昊抬头看这位与常人无异的神二代,微笑道,“我要治的是疼痛,又不是那不存在的手臂。” 孙猿不说话了,若有所思。 不远处,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站立,永远抱着一盆仙人球的凌致远与那手里拎着两根红绳自称月老的青年,并未走近,目光却直直盯来。 “真是神奇的小子!失去的肢体能治好,那……失去的爱人也能找回吗?”凌致远低声呢喃。 “不能。爱情若失去,便代表缘分已尽,连月老我都无能为力。”自称月老的青年回答。他低头看手中两根红绳,似陷入回忆,又似在表示无奈。 院子里的几人都不说话了,耳畔唯有独臂老人沉闷的呻吟,如困兽嘶吼,又如大沙暴在示警。 片刻后,姜初雪抱着一面镜子重新出现,气鼓鼓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治好老伯左臂!” 张昊接过镜子,瞥了一眼那靓丽少女。心中一动,真是个美妞啊!脑海里不自主浮现出她身着性感衣衫半躺大床的诱惑场景,张昊那积蓄了数月的火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行!一定得找机会收入后宫,不然这精神病院白待了。 “姜初雪,我不但可以治好老伯缺失的手臂,还能治好你身上某个缺失部分呢,要不要一起研究下?”张昊视线自那张俏脸下移,落在美女护士那尚未完全发育的胸口,哈喇子差点流出。 姜初雪发愣,略微低头便明白什么,顿时火冒三丈,喝道:“去死!” 哗! 那即便生气却依旧无比好听的声音,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充斥着压抑与沉闷的皮囊,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 第七章,心纵在 十万屠神军中的老兵,百战不死,百死不惧。然而退役后,几乎所有断肢老兵都被幻肢痛折磨得痛不欲生,镜子疗法,便是能够有效缓解幻肢痛的方法之一。 这种疗法认为,每个人体内都拥有一种特殊的神经细胞,镜子神经细胞。当人观察自己或他人在镜中的动作时,这种细胞就活跃起来。若观察者想完成同样的动作,也需要动用这种镜子神经细胞。 张昊亲眼见到过镜子疗法的整个过程。 让患者坐在镜子前面,截肢部位隐藏起来,他在镜子里便只能看到健全肢体的映象。这样可使患者产生已经截除肢体仍然存在的视觉错觉,患者移动健全肢体时会主观感觉自己又能移动和控制“幻肢”了,由此激活那些引发幻肢痛的脑部调节中心,减缓疼痛感觉。 这便是镜子疗法治疗幻肢痛的原理。 事实上镜子疗法不仅仅对于幻肢痛患者有效,甚至对瘫痪的人也有一定的康复效果。当然,这疗法也有劣势,需要患者大量重复同样动作,日积月累的练习才能见效。 将镜子竖着摆放在独臂老人左侧,让他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右臂,张昊问道:“老伯,描述一下左臂目前的状态。” “我用力抓那碎石块,我用力抬起手臂,我想举起它,可是手臂好痛,痛!我做到了,我举起了石块,我想松开手,却无法放下,手臂不听使唤啊……”独臂老人额头直冒汗,仅存的右臂猛拍脑门,显然痛苦到极点。 “好。你集中注意力只看着镜子中的手臂,觉得左臂在做什么,便用右臂做同样动作,一直重复下去。”张昊捡来一块碎石放在独臂老人右手边,吩咐道。 独臂老人点头,右手猛然抓起石块,抬起……放下……松手……一遍遍的重复。 气鼓鼓的美女护士姜初雪站在旁边,眸子里略显疑惑,不知道对着一面镜子重复那些毫无疑义的动作有何意义,独臂老人疼的是左臂,让右臂活动会有效果吗? 一脸冷漠的神二代孙猿看看独臂老人又看看张昊,又想到了张昊先前所言,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独臂老人神色竟是有所缓和,这说明那患肢痛症状被缓解了。老人奇道:“有效果呢。左臂真的在动,那疼痛也轻了些许。” “真是稀奇了,此前我努力想要忘却,左臂却越发疼痛,现在我努力记起,终日挥之不去的痛感反而渐渐消失……” “这叫镜子疗法,以后手臂再疼,对着镜子做你脑中想象的动作便可。” 张昊微笑,随后看向旁边怔怔发呆的美女护士,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笑意,道:“姜初雪,相对独臂老伯来说,你缺失的部位比较特殊,治愈起来很麻烦,除了镜子之外,还要配合我苦练多年的独门指法方有效果。” “不过这指法颇为复杂,以揉、搓、捏、划、抚等十八式为基础,具有轻、重、缓、急等多种力道与节奏之变化,不但能促进机体发育,还可以活血化瘀令人身心愉悦。以前无数美女苦苦哀求我都不曾答应,看在你多日照顾的份上,本小魔这才主动帮忙。好好考虑一下,机不可失哦……” 古代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其实“君子好色”也是同样一个道理:以暴力获取女人,那是罪犯,以金钱获取女人,那是俗人,若以诗词获取女人,那便是风流才子了,境界高下一望可知。 屠神小魔张昊自然达不到风流才子的高度,不过这番长篇大论,却也有理有据,能把那般猥琐的行为描绘的如此清新脱俗,充分展现了有文化的流氓的伟大前景,不但诱惑性强,而且威胁性大。 自称月老掌管人间风流事的青年男子都被唬得略微发愣,叹道:“别这样,她还是个孩子啊……” “谁不是呢。”张昊撇嘴。 姜初雪回过神,终于也明白自己被文明的调戏了。小丫头柳眉倒竖,粉面带煞,白嫩小手挥舞着一支大得吓人的注射器,在她身后便是那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沙暴来临的征兆越发明显,浑噩噩的天与地恍若末日到来。 张昊顿时黑了脸,不动声色远离了美女护士,道:“好可怕的……沙暴呵。” “你叫张昊?”独臂老人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张昊点头。 “若老朽没记错,屠神张月天最宠爱的儿子,也叫张昊。” “我就是。”张昊露出赧然笑意,承认得无比爽快。 呼! 一阵劲风吹过,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姜初雪翻白眼,拎着注射器便捅过来,可张昊暗处早就在防备这一手,当下灵巧躲开。 偷袭失败,美女护士很气愤,鼓着腮帮子没好气道:“要不要脸?那混账的纨绔子弟虽放浪形骸不务正业,毕竟在整片西域最有实力也最出名,你倒是自我审视一番,哪里比得上他了?” “我怎么就不是了?我怎么就比不上他了?”张昊也愤怒,这小美妞注定要收入后宫的,在她心中自己形象竟如此不堪,连那神怒人怨的花花公子都不如吗?这打击太沉重了。 我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容易吗?张昊怒视美女护士,还有她手中的针筒,这句话终究只是在心中喊出。 清吴趼人《痛史》第二十三回说:我并不出家修道,不过是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借着卖药为名,到处访求英雄,以图恢复中国。张昊也给自己找理由,为了追到姜初雪且活着恢复本来面目的高尚目标,这天大的折辱,得忍。 独臂老人沉默,劲风吹来时,扬起无尽沙尘,所有人都不由得眯起眼睛,而独臂老人那原本浑浊的双眼却有那么一瞬间灿若星辰,只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看那天色,有一场大沙暴要来临了,老伯我们回屋吧。”姜初雪收起注射器,扶着独臂老人站起。 “一条手臂而已,忘了就忘了,老朽不在乎。只不过有些事哪怕再痛也不能忘啊,呵呵……老朽还指望着它活命呢。”独臂老人看了张昊一眼,微笑着走开。 张昊回以微笑:“在我看来,这天下虽大,却没有放不下的事。” 天色渐渐变得黑暗,远处那戈壁滩里,大漠起伏延绵无尽,劲风肆虐如鬼哭狼嚎,极其渗人。月老又不知道去坑害哪个了,大院里仅剩下张昊孙猿凌致远三人。 张昊走到抱着仙人球发呆的凌致远旁边,自打一开始,凌致远便在远远观看,张昊知道,先前他做的事说的话,凌致远肯定看得到,听得到。 他笑着拍拍凌致远肩膀,道:“失去一条手臂与失去一个人并无不同,如果你感觉到痛,那是因为你还在执着。看那独臂老人,他失去左臂又如何?还有右臂啊,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未曾失去的右臂时,痛,便缓解了。” “嘿嘿……嘿嘿。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凌致远嘿嘿笑,依旧抱着那盆仙人球,胸前掌间斑斑红点如梅花。 张昊不以为然的摇头道:“你一定听得懂。”凌致远却是一边笑,一边摇头抱着仙人球离去。 果然是治身伤易,疗心伤难。这世上牵绊太多,负重怎能前行? 张月天若不是无情,如何屠神十万,令诸神丧胆?而诸神若不是顾及太多,又怎会在那神魔最后一战里一败涂地,令得天庭崩溃,神佛坠凡?满天神佛都说杨戬无情寡义,可讽刺的是,做了西域警局最高负责人的二郎神,反而保护着最多的失去法力的神仙。 对与错,善与恶,谁能说得清? 他张昊号称屠神小魔,自然愿作那大恶人。恶人不是无情,只是不会被情牵绊而已。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 待院子里安静下来,一直未曾出言的神二代孙猿道:“镜子疗法知道的人并不多,据说曾在张月天麾下十万屠神军中流行,你真的是屠神二魔中的小魔?” 张昊平静回答:“是。” 孙猿点点头,漠然走开。 “我是屠神之子,你是神之子,不想为那坠凡的神仙报仇吗?”张昊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 孙猿停下,回头,竟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果与外面那些潜伏于楼兰市出没于大漠戈壁的神一样,我为何要与这些神经病为伴?” “神经病!”张昊咒骂。 孙猿头也不回地远去。 外面吗?似乎有场大沙暴呢。不知大自然掀起的这场风暴与张月天掀起的风暴相比,孰强孰弱?张昊暗自思量。 第八章,为底蒙尘? 西域多大漠多戈壁多风,过了玉门关及阳关,大漠戈壁延绵不断,恶风四季几乎不绝,导致盛唐诗人写出“春风不度玉门关”佳句来。 这里不仅风大,影响区域也极广,单是楼兰市周围千里范围,便分布着阿拉山口、哈密北戈壁、哈密南戈壁以及神秘无比的罗布泊等九大风区,唐朝的戎昱在【塞下曲】写到:泱渀沙漠空,终日胡风吹,便是真实写照。大风暴肆虐时,莫说汽车,便是火车都要被吹翻,异常险恶。 当晚果然不出张昊所料,精神病院外狂风骤起,沙尘铺天盖地,大沙暴来临之时,穷荒绝漠鸟不飞,云阴月黑风沙恶。 张昊趴在窗前,耳畔阴风呼啸呜呜作响,望着那沙雾直冲云霄的末日景象发怔。大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必明日便会散了,可其影响却很难消退,一些沙丘消失,一些沙丘出现,一夜间变化堪称沧海桑田,人们出行会更加凶险。 而今诸神散落,西域并不太平。张月天想要寻到屠神小魔难于上青天呐,自己失踪一周多了,这次大沙暴后,他应该不会放弃搜寻吧?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LT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姜初雪颤巍巍走入房间,小脸吓得苍白,口中吟诗为自己壮胆。 “好诗!此景,此情,此诗,此人,无不令人细细品尝呐。姜初雪真是好雅兴。”张昊转身,拍手叫好。 姜初雪走近,拿出那针筒挥舞两下,这才艰难摆出一副凶狠模样:“哼!” “别卖萌了小丫头!”张昊心有余悸的看看针筒,将某些更过分的话咽回肚子,道:“不去陪你那独臂老伯,来这里做什么?” “老伯一口认定你是屠神二魔中的小魔,我过来确定一下。”姜初雪双手背后在他面前来回走动,想要故装成熟,只是,那眨巴不停的狡黠大眼却瞬间出卖了她的少女本性。 “哦?” 张昊露出挠有意味的笑,睥睨她道:“那你确定了吗?” “确定了!你不是。”姜初雪很认真的点头,而后又补充了令张昊崩溃的一句:“你比他差远了。” 温柔一刀如春风,伤人于无形。张昊一口老血喷出,美女护士毕竟是护士啊,虽年纪不大,插刀子的技术当真是娴熟无比,他气愤道:“看来非得拿出点真本事不可!月黑风高夜,正是行凶良机呢,信不信我直接强奸你?” 张昊露出谐谑屠神小魔该有的表现,奸笑着逼近美女护士。窗外狂风怒吼,往日里无比吵闹的精神病院现在显得非常安静,看不到半点人影,月黑风高夜,最宜杀人时。 “你不敢。”姜初雪俏脸通红,强自摆出一副镇定模样。 “信不信?” “你不敢。”姜初雪依然硬撑,狂风席卷沙暴的声音如鬼哭狼啸,漂亮的小丫头护士制服下玲珑有致的娇躯却有些颤抖。 “就问你信不信!” “唔……不信!”姜初雪抱着针筒思索再三,终于给出正面回答。 看着那锋利针筒,又看看那一双被颤动的长睫毛略微遮掩的眸子,屠神小魔像是被针头捅破的气球一般,直接就瘪了,好久后又问道:“如果独臂老人所言没错,你会怎样?” “我会杀了你。”美丽得过分的姜初雪故装杀气腾腾,自己却忍不住先抿嘴笑了,道:“你信不信?” “信。能让花容月貌的姜初雪如此记恨,我确实不如屠神小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张昊挖鼻孔,惆怅无比。 “少贫嘴!那个小魔头太好色了,祸害多少女子。莫说是天下诸神及神二代,便是凡人多半也人人得而诛之,我自然也不例外。”姜初雪磨牙。 张昊不说话,感觉泡上眼前这美女护士的道路困难重重。很明显,姜初雪不认为自己是屠神小魔,张昊无比确信,可是,她为何不信自己所言呢?连独臂老人说的话都不信? 两人都在沉默。 落魄时候遇到喜欢的人,真是一场灾难。 这是屠神二魔威势笼罩下的西域,是十万屠神军铁蹄踏遍的万里河山,一向心想事成的屠神小魔,却体会到些许山河雄壮万里不及美人回首一眸的无奈。 窗外飞沙走石,轰鸣不断,连大地都在颤抖。愤怒时的西域大漠可怕而无情,坠落凡间的诸神都畏惧,连十万屠神军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这座建在戈壁滩中的精神病院却很稳固,整座大院四周都被刻下了自神仙手中获得的神阵,据说单是维持大阵运行,一年都要耗费百万神钞,相当于百位天兵巅峰状态下拥有的神力,牢不可破。 当然,此地大阵与张月天位于楼兰市的屠神大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张月天曾拍着胸脯向屠神小魔保证,哪怕是一位昆仑山上法力未完全丧失的真正神仙来攻,都无惧。 张月天自然有这底气。 那些曾高高在上的神仙一旦下了昆仑天山,隔不了多久法力就会被削弱乃至消失,所以他们不能离开昆仑太久,或者太远。这也是位于昆仑山麓的乌孙市而今依旧处于屠神军前线的原因。 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除了那恐怖的风声还有双眼一抹黑之外,实在无聊,姜初雪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离开。 张昊躺在床上,难以入睡。“镜子疗法知道的人并不多,据说曾在张月天麾下十万屠神军中流行,你真的是屠神二魔中的小魔?”孙猿这些话在耳畔回响。 孙猿所说没错,能够认出幻肢痛镜子疗法的人不多,他能知道,多半也是因为神二代身份的原因,但孙猿坦白无意出手,暂时倒也无忧。唯有独臂老人值得警惕,独臂老人认定张昊是屠神小魔,说明他多半已根据镜子疗法的来历推测出他的身份。 这才是大大的隐患呐。 知晓镜子疗法来历的,不外乎两种身份,一是屠神老兵,另一个便是天庭老兵。屠神老兵被张月天看重,但凡伤残,皆在楼兰市颐养天年,不可能落得独臂老人这般凄惨。 那么,独臂老人的身份就很明了了。 一个认出屠神小魔身份的天庭老兵,绝对是致命威胁啊。张昊闭眼暗自祈祷,希望张月天留给自己保命的杀手锏能够抵挡独臂老人体内残余的神力吧。 第二天一大早,张昊便被那喧嚣的议论声吵醒,所有人,无论神经病还是医生,无论精神是否正常,都出了房间汇集在大院中。 昨晚大沙暴,竟然有神兽出现在精神病院附近吗?听到人们议论,张昊精神一震,翻身下床,他的房间位置很好,趴在窗前就能看到院子外面的荒凉戈壁。 一夜大风卷来无尽沙尘铺满戈壁,远方那些倔强矗立的胡杨,也被埋了小半,余下部分光秃秃的枝丫伸出沙层。 那原本该非常光滑的沙层上,竟是出现一些大脚印,脚印自戈壁最深处而来,看那痕迹走向,当是在距离院子数十米的地方兜了几圈最终离去。 “野生的神兽啊!真是罕见,可惜未能亲眼看到。” 张昊自语。 野生的神兽其实并非野生,仅是相对于动物园内豢养的而言。所谓的神兽而今并不少见,楼兰市几乎每个动物园都有,便是出了西域,在华国其他大城市的知名动物园中,也能见到一些。 但野生神兽并不多见,部分是诸神坐骑,另一部分或性格暴虐,或天生蛮力,总之多半桀骜难驯。无论野生还是动物园豢养,除了靠近昆仑山的,其他神兽全都与神仙那般失去了法力,不然这天下何处去不得? 人们惊叹,可毕竟大多精神都不太正常,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今早竟不见姜初雪那小丫头在窗口发呆呢,真是稀奇。张昊疑惑,伸着懒腰走了出去。 第九章,黄沙里 比起昨夜,今早的风小了许多,沙暴似乎结束了,可漫天沙尘尚未散去。天空被无尽尘埃侵袭,阴沉着脸发泄郁闷与不满,整片天地间昏昏沉沉,如混沌初开。 西域的强沙暴脾性暴躁且变幻无常,来的时候大多都如迅猛如虎,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几个小时内便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舞苍穹。但离开时候就不同了,有的沙暴脾性暴躁有始有终,如快刀斩乱麻来得快去得也快;另外一些那暴脾气却是有始无终,临走时候忽然换了一副温柔面孔,如涓涓细流去之不尽,颇有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感觉。 在西域威名不弱于屠神二魔的沙暴,说的就是后一种。 很不幸,昨夜肆虐疯人院的大概也是。 屠神小魔遇上恶名与自己相提并论的伙计也无可奈何。张昊愁眉不展,如院子里那些朝夕相处的病友一般,很快将神兽出现的事也抛之脑后,开始为接下来的日子犯愁。 这强沙暴强则强矣,却跟腰不怎么好的男人上厕所没两样,明明该结束了,总是滴滴嗒嗒意犹未尽,眼看没有个三五天不会彻底消散,虎落平阳龙困浅水,屠神小魔穿过走廊到院子这一段路搔掉了不少头发。 疑似天兵的独臂老人幻肢痛又发作了,美女护士姜初雪俏脸满是关切,独臂老人坐在一面镜子前,依照张昊昨天的吩咐正不停挥动右臂。凌致远抱着那盆仙人球蹲边上观看,看到张昊走近,站起来露出一个很女性化的抚媚笑容,道:“这方法对我没什么效果呢。” “你怎样做的?”张昊下意识后退,夹杂着些许恶寒与不解。 “昨晚我又见到芳蕤了,她捋了捋耳边秀发对我回眸一笑,就那么静立很久,如出水芙蓉。” “然后呢?” “镜子疗法啊。我就照做了。” “噗——!” 张昊一口早餐奶喷出。 “一边去。不要影响老伯治疗。”美丽的女护士翻白眼。 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浑浊的双目有意无意撇过来,不过却没说什么,仅是点点头表示谢意。 哧溜!张昊狠狠吸一口早餐奶,沾满乳白色液体的嘴裂开,回应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独臂老人不说破,屠神小魔也乐得装糊涂,也许是心中还不确定,也许是在召集同伙儿,不过,不管这位老兵有什么目的,总归这是屠神张月天君临的西域,而他张昊也还活的好好的,何必让自己终日在惶恐中度过呢? 何况,独臂老人也不一定就是天庭老兵呢。 同样的瓶子,你可以装糖果,也可以装毒药。同样的生活,你可以让它阳光明媚,也可以让它阴霾密布,决定权一直都在自己手中,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为你做决定。 而张昊的决定就是,吃着糖果,过着阳光明媚的日子。 于是,疯人院里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走过了,不为谁急,不为谁缓,始终维持独有节奏,喧嚣与荒凉完美融合,神经病与正常人更是完美融合得难分彼此。 接下来的几天,独臂老人似是忘记了屠神小魔这件事,闭口不提,通常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如失去生机的雕塑一般。 张昊有时候会想,若非疯人院有神阵与外界隔开,若非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独臂老人浑身上下多半会布满尘埃了吧?最起码也会如那矗立在戈壁滩的胡杨,被偶尔飞过的秃鹰当作临时栖息地,幸运的话脑门上可能留下一坨坨鸟粪。 在疯人院一众神经病看来,这绝对是天大荣耀,会让他们崇拜好多天呢。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鸟儿飞过天空不留痕,但总会想方设法在某个地方留下些许存在过的证据,更何况是这群疯子。 疯子好歹也是比鸟儿更高级的人啊! 当老人恢复生机的时候便开始疯癫与倔强,与失去的左臂较劲,与地上的碎石较劲,与看到的每一样东西较劲……总体来说,较劲的结果失败居多,往往以被姜初雪拖开而告终。 一件好事是,老人的幻肢痛渐渐有了些许缓解。 奉献出镜子疗法虽然带来了杀身之祸的可能,但也并非全无用途,建立与疑似天庭老兵的友好关系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美丽的小护士也因为这件事,对张昊的印象有了初步改观。 “看来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姜初雪这样一句很难称得上赞美的话,让屠神小魔心花怒放了大半天,得意忘形之下,张昊祸从口出:“那是当然,关于为你治疗的事……” “你走开!” 那一丝美好瞬间崩塌得不能再彻底,美女护士翻脸,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粗大得吓人的注射器。 屠神小魔一边偷偷欣赏那张略显稚嫩却无比美丽的脸,一边故装害怕的落荒而逃。 …… 凌致远与月老依旧疯疯癫癫,每天都要拉着张昊孙猿二人扮演各种角色。张昊不爽啊,堂堂屠神小魔威名震西域,竟被逼着玩角色扮演,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一个新来的,怎能与坐镇疯人院十余年的资深精神病患者相比? 强龙终究难压地头蛇。 在被一群疯子轮番折磨的间隙,张昊抽空将整座疯人院逛了个遍。独臂老人虽然暂时没什么表示,可张昊却不能坐以待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屠神小魔从不与人大战,通常都是被单方面刺杀,但身为十万屠神军首领的儿子,某些保命常识还是在十余年的被暗杀生涯中深深引入脑海。 熟悉地形,逃跑时总不至于因迷路枉死吧。 首先是病房,门得加固一下,顺便要换个锁,那锈迹斑斑被称之为锁的玩意儿,连生气的姜初雪都能一脚踹开,说是弱不禁风都轻了点。房间里要不要布置机关?张昊为这件事犹豫很久,最终因为几个原因作罢:一是美女护士经常不打招呼横冲直撞,怕误伤了小妮子;二是屠神小魔记性似乎也不咋滴,布置了机关之后容易自伤;最重要的原因是,搜遍脑海奶奶个熊的,没发现适合这狭小空间的暗器啊! 这事得往后拖,但大门与锁作为第一层也是最后一层防线,必须加固与完善。 病房靠近大院,翻过窗户即可,沿着墙角转个圈便能进入疯人院后院,那处院子比前院更大,杂草丛生且有一片胡杨林,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即便有人追过来,也能穿过胡杨林逃入后山。 计划能够得到完美执行的前提是,自那离地面有丈余高的窗户跳出来时,不会发生崴脚或者直接摔死的意外。 想了想,张昊觉得这不是意外,是必然。于是趁人不注意将一截放在大院不知多久的木头扛了过来,竖在窗下。 后山说是一座山,却并不高,草棵稀疏植被无几,岁月与风雨烈日的共同侵蚀下,山体上土砾一片片散落,岩石裸露,伤痕般的褶纹与裂缝蔓延,显得有些贫瘠与孤寂,与周围的戈壁滩相连后,反而无比的粗狂豪迈,还有一种沧桑。 张昊仔细观察过,那光秃秃的土包子不像山,更像是一座古代大墓,或者是废弃的长城、烽火台之类。不管怎样,它都成为了过去,也许曾是金戈铁马的烽火台,也许曾是繁华堪比楼兰市的古城,最后都变成了一处遗迹,曾经不在。 而对于疯人院来说,它就是一座普通的山而已,无论是神经病或者正常人都这样称呼。 四周都是大漠与戈壁,张昊没有太多选择余地,若是面临生死存亡之机,哪怕明知凶险,也不得不逃往大戈壁滩。 孙猿先前所说的话张昊不是全都不认同,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 大沙暴对疯人院的影响不算太大,但毕竟还是有影响的。黄沙漫天的日子,行走于大漠戈壁无异于送死,这几天,逐渐有人自四面八方赶来,躲避那西域凶名赫赫的第三魔。有孤独的冒险者,有迷了路误打误撞而来的成队的商人,当然也有像张昊一样被送至此处的真正的精神病人。 谁知道会不会有几个神二代,甚至是真正的坠落凡间的神夹杂其中呢?曾让整片西域女人都畏之如虎的屠神小魔,越发显得小心谨慎起来。 第十章,闲敲棋子 前院成为疯人院招待客人的地方,虽然一天也来不了几个,但多了些正常人,这里总算不再如先前那般出现令人各种瞪眼掉下巴的事了。无论冒险者还是商人,随身所带物品都不会少,一场大沙暴后虽有损失,还是零零散散占据了大院的一片区域。 疯人院不小,甚至堪称规模宏大,但这是一个特殊时代,诸神坠凡随之带来文明与认知的剧烈碰撞,一些常识与规则消失了,新的秩序与规则在极短时间内出现并占据统治地位。若能与时俱进自然是好的,太过保守或者太过激进,都会令你与这个时代脱轨。特殊而混乱的时代,精神不正常的人太多了,哪怕疯人院位置极其偏僻,生意也足够兴隆,客源充足。 后果就是,这里根本腾不出空余房间招待那些贵客。 幸好因为沙暴意外到来的客人都还算正常,隐隐觉得这位于戈壁滩的疯人院不同寻常,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能够避过沙暴以及在大漠中留下恐怖足迹的神兽便好。暂时驻足之地而已,还能怎样? 更何况,他们也不愿与神经病相处,不然真起了冲突,吃亏的肯定不是那些病人。 对于这些暂居的避难者,疯人院自然是极其欢迎的,说坐地起价也许过了,趁机小赚一笔神钞还是很可能。这年头,神力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神力却是万万不能的。百年前,神力只是一种虚幻传说,现在,神力是财富更是生活,生死富贵悲欢离合总与之相关。 比如,在楼兰市,去老君开的火锅店里畅吃一顿养生火锅便要数百神力,而老君火锅店的招牌菜啸天神犬狗肉火锅更是价值上万神力,还限量供应。 疯人院虽然不以盈利为目的,可也需要生存啊,这么多神经病衣食无忧的背后,是疯人院含辛茹苦的付出,再加上守护院子的神阵,绝对是一笔惊人的神力开支。 与疯人院相反,满院的神经病却不怎么喜欢那些正常人,往日里鬼哭狼嚎不绝于耳的大院,这些天安静不少,除了独臂老人依旧一成不变的待在老地方发呆之外,其他人皆是在不满与抗议中转移战场。 这些人,自然也包括张昊。 失去庇护的屠神小魔,甚至还不如一名通缉犯,人前露脸出风头的事能避则避,更何况还是那些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如此一想,与院内的神经病病友相处,反倒无比的令人安心,此刻的张昊,也隐隐明白了神二代孙猿以及那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为何会隐居于此。 可爱的病友们虽然言行举止疯癫,但总归不会耍什么心机呐。 先前已经将疯人院逛了个遍,哪里适合跑路哪里适合藏匿都熟记于胸,张昊不愿与那些陌生人有交集,便整日与一帮神经病混在一起。 被凌致远拉去玩各种角色扮演,被自称月老的青年各种牵红线,趴在窗口看独臂老人发呆的背影,想方设法调戏美女护士姜初雪,欣赏她生气时紧抿的樱唇,欣赏她充斥着怒火而微微瞪圆的眸子,当然也免不了被那粗大的针头威胁甚至痛扎……不过总体来说,这日子也不算太无聊。 仔细想想,还挺安逸的。 话说,神经病月老强行牵来的红线,好几天过去了还系在姜初雪那白嫩藕臂上呢,她是无视了还是故意不取下?这是不是在暗示本小魔什么呢?嘿嘿嘿……泡妞事业略有进展,不对,是大有进展啊! 张昊躲在房间里想入非非,完全没有半分恶名在西域家喻户晓的屠神小魔的风采。张昊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段暗恋,但他底气十足,屠神小魔看上的,一旦魔爪伸出,从未失手。 十万屠神军首领张月天屠神斩仙气吞山河,威名笼罩百万里西域,他的儿子却在戈壁滩深处某个疯人院里,为着搞不定某个美女护士终日发愁,为着些许进展喜笑颜开。 那杂草丛生拥有一片胡杨林且被屠神小魔视作跑路通道的后院,最近热闹了不少,一帮神经病将演绎奇葩场景的舞台搬到了此处。 这是西域大漠中难得的一片草地,面积很小,在胡杨林边缘那一处方圆不过数丈的小湖,也许该称之为池水沟子更合适,总之,这是整个后院勃勃生机的根源。 喧哗声里,张昊终于发现了那疯疯癫癫的月老除了强拉红线之外的另一癖好,下棋。坐在他对面的,竟是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 真是稀奇了,独臂老人今日难得来到后院,平日里他可是决不踏入半步呢。 此刻独臂老人浑浊的双目盯着棋盘,面无表情的听着月老一通唠叨:“狗屁的象棋,如这混乱时代一般,有太多不合时宜的规则,我要改一改。” “好。”独臂老人点头。 “马不但可以走‘日’,还可以走‘目’,因为是天庭御马监的天马。” 独臂老人一怔,微微点头道:“嗯。”在他旁边,神二代孙猿脸色有点阴沉,想到了某些关于父亲的很不好的旧事,不过却没说什么。 “兵不但能一往无前,还能遇险后退,因为是百战不死的天庭老兵。” “嗯。”独臂老人呵呵笑。 “象可以过河,因为是天界的飞天神象。” “嗯。” “炮不用隔着棋子,甚至隔着两个以上的棋子都能打,因为是屠神张月天麾下十万屠神军的神力炮。” “唔……没问题。” “车也能拐弯,你去楼兰市看看,车若不能拐弯要出大事的。” “嗯。” 独臂老人出奇的好脾气与好耐性,与自称月老的青年一问一答,抱着那盆仙人球的凌致远站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言称太有道理。 张昊也站在旁边,不过却是一脸懵逼。 改完象棋规则后,神经病月老哈哈大笑,突然拿起独臂老人的士直接干掉了他的将,道:“最重要的是,你的士是我培养多年的间谍,特意派过来做卧底的……我赢啦!” 不待他人回应,月老站起身蹦蹦跳跳,笑得很开心,如同赢得了天底下所有荣耀一般。 一帮兴致勃勃的围观者哑口无言。 远方的风吹来,胡杨林沙沙作响。荒凉的戈壁滩里,却有这样一处生机勃勃的院子,尚未散尽沙尘的黑着脸的天空,俯视着那生机勃勃院子里的一张张开心的笑脸。疯人院算不上与世隔绝,在诸神与屠神对峙兵荒马乱的西域,却有着怡然自得的简单与自由氛围。 无需顾及他人眼光,做真实的自己。说起容易,可真正做到的,也许只有这帮精神不正常的神经病吧。 独臂老人剩下的右臂凌空一挥,竟是没与自称月老的青年争辩,露出些许笑意道:“是的,我输了。” “你们这是?”张昊怔怔看着,哭笑不得。 “怎么?” “象棋规则被这么乱改一通,面目全非啊。” “这世间的规则很多,大抵却可分为两类,有一类是为了约束与秩序,有一类则是一种阻碍,为了增加达成难度。但既然规则都是人定的,为何不能改呢?”独臂老人通常都是沉默,而今却难得的解释了好几句。 张昊一挑眉毛,盯着棋盘问道:“哦。那象棋规则属于哪一类呢?” “呵呵……” 独臂老人微笑,单手捏起一枚棋子把玩片刻,道:“于你来说,是约束与秩序,你要享受下棋的过程,诸多棋子当然得各司其职方可井然有序。于这位……月老同志来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我的将,那么,所谓的规则便是一种阻碍。你看,当他将规则更改以后,杀将便轻而易举了。规则属于哪一类并无定数,取决于执棋者一念之间。” 张昊没说话,内心隐隐觉得独臂老人话里另有所指,却一时也弄不明白。 独臂老人撇他一眼,自顾自道:“文人骚客,以字为棋子,胜者文章千古,败者籍籍无名;帝王将相,以江山为棋子,胜者王,败者寇;天庭诸神,以神力为棋子,胜者神,败者魔。上至九天下至九幽,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是执棋者,概莫能外。所以,规则并不是最值得关注的,因为谁都无法挣脱,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修改规则的能力。” “诸神坠凡,被张月天十万屠神军困于昆仑一域。敢问老伯,谁胜谁败?”张昊笑问,并没有避讳什么。有些时候,你越是回避,反而越发令人生疑。 独臂老人摇头,沉吟片刻方道:“这场祸乱也许没有胜者,我也不知,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这些生活在西域的人,都不过是棋子而已,怎能猜到执棋者心意?又怎能了解到这盘期的规则?” “嘿嘿……可是,张月天被人称之为魔,而昆仑诸神,依然为神呢。”屠神小魔不以为然的笑。 第十一章,生死局中闻 “所站位置不同,所见景象也不同。”独臂老人撇他一眼,指向旁边那满是裂痕的荒山,道:“你若站在那山巅,院子里这些一直待在山脚的人,又怎能知道你所见所思?眼界终有不及。” 张昊没说话,心中却是咯噔一下,独臂老人意有所指,是发现什么了吗? 这几日暗自查探地形,一旦发生意外,后院这座山便是跑路首选,张昊自然重点关注,曾几次登顶。更重要的是,他在山顶留有一些东西,希冀能给屠神大魔张月天寻到此处提供些许线索,若是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有所察觉,那麻烦可就大了。 也幸好这处疯人院位置偏僻,消息闭塞,屠神小魔失踪半月有余,疯人院内竟无片点消息流出,张昊思虑多日,觉得独臂老人之所以犹豫未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不相信屠神大魔的儿子会出现于此。 只是近日来多有外人赶至,倒让张昊略显不安,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得到屠神小魔失踪的传闻。张昊心中矛盾,有期待也有忌惮,但在目前这种微妙形势下,屠神小魔无力自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反而能暂得安全。 “你们这些人真麻烦。下个棋而已扯那么多作甚?我老人家以前掌管世间姻缘,每时每刻所牵红线不计其数,若像你们这样都要讲出个天大的道理来,岂不是要累死。”自称月老的青年拎着一根红线面露不屑。 “哈哈哈……” 张昊哈哈大笑,道:“说的也是,下棋而已。老伯我们下一盘如何?”月老虽疯疯癫癫的,这番说却是非常及时,张昊借机掩去心中那份震惊,同时也岔开话题。 独臂老人点头,倒也没有太多计较。 穿越前张昊与女友异地,工作之余,偶尔也会下下象棋消磨时间,并不多么精通,但也还说得过去,经常将那帮自称高手的棋友杀得片甲不留。 双方摆好棋子后,独臂老人示意张昊先手。张昊也不推辞,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机,出子过河速度极快,几乎没怎么试探,一马一炮便已杀了过去,而两车也是齐出河界巡视,虎视眈眈。 屠神小魔出手狠辣,双方一瞬间便短兵交接,令得独臂老人非常意外,根本来不及布局,唯有见招拆招,忙于应对。 一般来说,下棋如做人。一个人的棋风与本身的性格、习惯,所擅长的招式、套路,所累积的经验、视野,所研究的领域、层次,甚至个人的思维、战略等等都有关系,然而这一切却完全不适合张昊,穿越前的屠神小魔生活中比较内敛。有锋芒,也唯有在下棋时才会外露些许,一旦出手,以快节奏主动投入厮杀当中,占得先机后步步紧逼,往往令那帮棋友手忙脚乱,最终被直捣黄龙。 张昊的棋风,与他穿越前的性格一点都不搭,反而挺符合现在屠神小魔这一称呼。 一盘棋刚开始,独臂老人五卒已失其二,屠神小魔乐呵呵的,似是对吃掉那些小卒非常开心,而独臂老人虽有损失,终究未动筋骨,倒也显得沉稳。 疯人院没几个正常人,下象棋这种牵扯到智商的高级活动相当罕见,后院里一群神经病如逢盛会纷纷围了上来,连那位终日研究《黄帝内经》的低能儿都在流着鼻涕观看,声势浩大。 当然,真正能看懂的多半也就寥寥几位而已。 “什么人呀这是,车、马、炮全都过河来势汹汹,原以为有些手段,不过也是贪图一子之利的凡夫俗子罢了。”美女护士姜初雪不知啥时候也出现了,站在人群中对屠神小魔那如同无赖般的行径嗤之以鼻,小丫头属于那寥寥几位之一。 张昊抿嘴微笑,将少女那不忿的话当作空气,依旧自顾自行事。只是在下棋的同时,他却暗自竖起耳朵,倾听自前院传来的议论。那些人来自西域各地,说不得真会知晓与屠神小魔有关的传闻。 然而张昊却有些失望与心安,这帮避难者的话题并未牵扯到他,反而提起了沙暴来临当晚曾出现在疯人院外的神兽,有人声称亲眼见到。 “那神兽身高十丈,身长十丈,拥有三个脑袋,血盆大口一声咆哮,矗立西域千年不倒的古城墙,都被震碎了一截……” “吹牛吧你!要真是这么利害,就你这走起路来都要十步一喘的模样,还能活下来?”那人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大笑着反驳。 有人散布消息,自然便有人质疑,消息的真伪与碰撞,往大了说涉及到舆论控制一国安危,往小了说也牵扯到个人的信誉与名声。无论千年前,百年前还是现在,哪怕高高在上的诸神都已坠落凡间了,有些事却始终不曾改变,比如人们的八卦心理,比如人们的怀疑精神。 张昊心中暗笑,屠神小魔见多识广,怎会相信那人能亲眼见到神兽,如果有,想必也是在动物园中吧。 虽是一心二用,棋盘中的攻势却是越发显得凌厉,张昊完全不顾后方,大军压境步步紧逼。独臂老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后,见招拆招,虽落于下风,却依旧镇定自若,笑道: “象棋这东西,一般人下棋,见子吃子,见路走路,有勇无谋,输居多;稍有些手段的人,意在占便宜,一旦占得先机绝不放手,死耗到底,若占不到便宜便寻求自保,用余力厮杀,往往输赢参半;高手下棋,从不随便杀对方的子,因为棋子越多,越有障碍性,高手下棋不在杀而在控制,只要控制了棋盘局面,哪怕你棋子再多,盘不活的话终究难逃一败,所以高手往往赢居多。小兄弟看似占得先机,境界上却未免落了下乘呐……” “那倒未必呢。” 张昊不以为然,这次将目标瞄向了独臂老人的河边马,一车一炮集聚于此,志在必得。 就在这时,前院里再次传来了一阵议论声,而这次,屠神小魔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 “哎……这西域的生意是越发难做了!一路西行,自过了玉门关,不知为何道路上处处设卡,严重耽误行程,不然也不会遭遇这场强沙暴……” “我也觉得奇怪,在西域居住多年,虽然那些不安生的神仙时不时都要折腾点事,但大魔头张月天手段多着呢,西域倒也太平,道路啥卡这种事也是很多年没见了。” “听口音,几位应该不是西域楼兰人士吧?你们可能不知道,西域最近要翻天呐,据说张月天的儿子被一伙儿神仙被弄死了,屠神大魔一怒,恐怕不少神仙要遭殃咯,道路设卡都是小事,若是找不到凶手,张月天麾下十万屠神军,说不得就要与昆仑山上的神仙全面开战了,这才是大事啊!” …… 前院那些人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空旷的大漠戈壁,生性豪迈,嗓门也大得惊人。 这番议论清晰传入耳中,张昊内心震动,表面上却是未有丝毫变化,眼看独臂老人层层防御,他果断变招,又是笑呵呵的吃掉了一个卒子,笑道:“棋盘上本就是尔虞我诈之地,只要不违反规则,任何可以制敌、可以削弱对手的方式,在我看来都是可取的。” “一盘棋局,再小的便宜都能引发蝴蝶效应,直接关系到输赢,不论多小的优势,只要保留到最后,都是制胜的强有力筹码和关键。所以我倒觉得,任何一子都得锱铢必较,任何一点便宜都要占,任何一丝丝的大方最后都可能是覆埋自己的一抔黄土。身在局外,心入局中,人死一线,大象万千。老伯您看,我现在不正占据着优势吗?” 张昊笑着与独臂老人对视。 被吃掉一子,独臂老人没有立刻反击,前院里传来的议论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一刻,原本浑浊的一双眼竟是出现些许神采,一眨不眨的盯着张昊,仔细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那种异样神采仅是出现了一刹那,独臂老人掩饰得很好,听到屠神小魔这一番话后,略微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 随后,棋盘上,局势骤变。 面对张昊一波又一波的凶猛攻势,独臂老人虽未反击,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一味防御,开始在双方纠缠的地方与张昊厮杀。之所以说不是反击,那是因为,独臂老人采取了兑子策略,这是一场消耗战。 能够吃子,屠神小魔自然欢喜得紧,鏖战方一开始,双方便各自失去了一车一马,厮杀还在持续。 棋盘上生死相搏,而在空气中,前院里的议论声不曾消去,更多的有关屠神大魔张月天的消息,有关屠神小魔的消息,正从一张张嘴巴里飞出,飞到张昊耳中,飞到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耳中。 第十二章,惊心 “屠神小魔死了?不可能吧。若真如此,绝对是惊破天的大新闻。不说那围困昆仑数十年的十万屠神军,单凭屠神张月天华国三巨头之一的身份与地位,莫说西域,恐怕整个华国都要爆炸,这消息该早传开了。但我们过关西行以来,除了见到西域各地兵马戒严之外,并没听到任何传闻。老兄你是嫌命长了吧,敢造西域屠神二魔头的谣……” “是啊,屠神一怒,天翻地覆。这次屠神军重重设卡虽然罕见,并不稀奇,若屠神大魔痛失爱子后就是这般反应,那也太对不起他的称号与赫赫威名了。百年来,每隔一段时间诸神就会酝酿一次反扑与暴动,屠神军异动,我想多半与他们有关,或者为了捕捉那只强沙暴中现身的神兽也有可能。” “也有消息称屠神小魔并未死去,而是被一帮神仙挟持后失踪。还有人说这一切都是谣传,那个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纨绔二代而今活得好好的呢,只是一些人别有用心罢了。一周前还有人看到屠神张月天与那掌管整片西域秩序的二郎神杨戬一起吃火锅呢。” “如此说来是讹传了。真是遗憾呐,那王八蛋的小魔头竟还活着。不知道这段时间又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 后院一群神经病咿咿呀呀的喧闹声中,几位交谈者声若洪钟,一字不落清晰传来。 张月天呐张月天!儿子失踪多日,你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与杨戬吃火锅,你可真是我亲爹啊!还有前院那几个自强沙暴中捡回一条小命的的踩了狗·屎运的王八蛋,本小魔与你们无缘无故,为何要这般诅咒我?老子没死你们竟然还唉声叹气表示遗憾……下次让本小魔碰到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张昊肺都要气炸了,内心咒骂不已,表面上却依旧无比平静,甚至连一丝异常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说起来这一身任你唾沫横飞我自古井无波的功夫,还得感谢穿越前的母老虎上司呢,在那个可恶的女人每日一小训三日一大骂的磨砺下,张昊早就学会了无论别人怎么说说什么,都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个疑似天庭老兵的独臂老人在旁边盯着,稍有不慎别说报复那几个混账了,他屠神小魔的小命多半都保不住。这个时候,棋盘厮杀还在继续,双方你来我往的试探也是步步惊心,必须得稳如泰山滴水不漏。 棋如人生,瞬息万变。有道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下棋即如同两军交战,盘中棋子便是麾下兵马,出兵缓急军阵转换等一切策略适时而定,视对手而定才是关键。 独臂老人排兵布阵步步为营,力图求稳绝不贸然进攻,屠神小魔便以快制慢,以快速的棋子腾挪对对方进行扰乱、打击;而当张昊违反常规屡出奇兵,力求以大胆冒险换取优势时,独臂老人便布置陷阱,以不进反退的示弱感诱惑他深入进攻,而后合围吃子。 又是一番攻守,两人互有损失,每当屠神小魔费尽心思吃掉一子后,独臂老人总会及时作出回应,反之亦然。到了现在,双方都仅剩下一车一炮,张昊多出两个卒子,依旧占有优势,但独臂老人双象未破,卒子无法过河,张昊想要一举奠定胜势却很难。 棋盘外,屠神小魔与独臂老人都抱着试探对方的心理,哪怕表面上很淡然,那惊涛骇浪却随时可能到来。就在这片刻功夫,借着前院数番传来与屠神二魔有关的消息,独臂老人已经暗中试探过多次,张昊倒也心知肚明,以不变应万变惊险化解。 对桌下棋,可以通过对手神情、目光、下手速率去揣测他此时心境,这不仅仅是棋子之间的交锋,亦是两个人在情绪上的明争暗斗。情绪一旦暴露破绽,棋势必弱,所以高手下棋往往意在击溃对手的情绪、意志,以各种方法让其对手躁动骄傲,失去耐心从而涣散其注意力,当一方丧失了坚定信心和斗志,离落败也不远了。 独臂老人也希望这盘期能够获胜,但显然他有更在意的。前院传出的有关屠神二魔的消息让他心有都震撼,若眼前之人真是屠神小魔,绝不可能无动于衷,会在神情、棋局中露出破绽。 屠神小魔心中自然也清楚这些,若是神情有丝毫异常,抑或是那些消息导致他在棋局中出现任何不该有的失误与慌乱,都可能使得独臂老人借机确定他屠神小魔的身份,那可就全盘皆输了。 天兵神将对屠神二魔恨之入骨,独臂老人一旦确定,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击毙杀张昊,哪怕代价是付出生命。 正因如此,一盘棋局更是显得变幻莫测凶险万分。棋盘杀机重重,仿佛连空气都有些凝重了,如那连日来浑噩噩的天空。 这盘棋自开始到现在,独臂老人一直处在弱势,虽未露败相,却也殊为不易。双方再次兑子之后,前院的议论也早已转向其他话题,独臂老人原本阴沉的脸忽然缓和许多,笑道:“小友棋风多变,进攻时或出子迅速杀伐果断,或剑走偏锋棋路诡奇,老朽佩服。以后倒要多讨教了。” “呵呵。”张昊回之以微笑,摇摇头道:“优势一直未能转化为胜势,老伯行棋慎密,棋路雄浑稳重,我比不过。” 危机暂过。独臂老人出此一言,表明他已放下心中杀念。诸神若要斩人,无论成败,自身都将灰飞烟灭。机会只有一次,甚至只有一次出手时机,独臂老人不确定张昊是屠神小魔,就绝无可能动手。 两人都没在多说什么。棋盘上棋子所剩不多,独臂老人虽然子数不占优,可在守住全士象之后,极力与张昊兑子,若车马炮全部损失,几个不能过河的卒子终究无用,双方已现平局之象。 到了这时,那原本生死胶着的棋局,终于有了些风轻云淡的感觉。一片片黄叶飞来,悄无声息飘落在棋盘上。 疑似古长城与烽火台的山脚下,胡杨矗立成林,在那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中,却显得格外幽谧,那是西域大漠与戈壁上的生命奇迹,天然集聚成林,生命力无比顽强。 诸神坠凡后,西域自然环境与气候剧变,更加恶劣,连那旱龙卷及强沙暴的出现频率都比百年前高了许多,而这被赞誉为“沙漠英雄树”的胡杨,依旧坚强屹立,硬撼大自然高举的屠刀与利剑。 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这就是胡杨。 据说真正的天庭老兵与屠神老兵百战不死,死后遗体上会生出一棵不死胡杨,如此传闻,也为那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不时出现的胡杨树,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 距离秋天还有些时日,这片胡杨林黄绿相间,色彩斑斓。疯人院的建立不过是数十年的事,胡杨林却是历史久远,树干在千百年的风沙剥蚀下,造型千姿百态,有的如猛虎出山,有的似鲲鹏展翅,有的像骏马扬蹄,也有的带有纤纤少女的影子,姿态万千,有种令人震撼的美。 源自大漠深处的风吹过,胡杨林沙沙作响,黄与绿漫天纷飞,如倾如诉,与周围那喧嚣混成一片。 在那黄金般与铜绿相互交织的胡杨下,屠神小魔与独臂老人四周,众多观战的神经病交头接耳手上指指点点,而后又蹲下来盯着棋盘模样非常认真,似是在品鉴又似在给下棋的两人指导,一副高手姿态。 若不是身处疯人院,若不是对他们知根知底,张昊也许真会被这帮颇具演戏天赋的神经病给镇住。 “秋天快要到咯……” 那位整日里无论到了任何地方都要写出一段《黄帝内经》的的低能儿,看了一会儿张昊与独臂老人下棋,便流着口水走到胡杨林边缘,口中含糊不清道: “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早卧早起,与鸡俱兴,使志安宁,以缓秋刑,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为飧泄,奉藏者少。秋气肃杀,神志宜内敛,你们这般疯疯癫癫,如何春秋皆百岁呢?” 片片落叶随风飘零,如翩翩蝴蝶绕着那痴呆的身影飞舞,如一副优美而静谧的画卷。 低能儿的话本就断断续续,也没人认真去听,更没人能听懂,唯有一位白衣大褂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怕这位智商堪忧的疯人院资深病号掉入那小池塘中。 “喂。你在说什么呢?黄帝内经吗?”张昊站起身,分开人群走向那位低能儿,刚刚避过一场杀机让屠神小魔心情也轻松不少,这位似乎对《黄帝内经》的研究造诣颇深的病友,第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 低能儿嘴角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滴,对屠神小魔所献殷勤置之不理。 “兄弟深藏不露啊,难道也是孙猿和凌致远一样在装疯卖傻?”张昊毫不为意,走过去拍了拍低能儿肩膀,嘿嘿笑道。 永远抱着一盆仙人球的凌致远早就不知去哪儿了,倒是神二代孙猿耳朵挺灵,一张冷漠的脸陡然望过来,很不友善。 张昊自然也置之不理了。 “别用高人一等的姿态看人家。他可比你有本事多了。”美丽的女护士姜初雪跟过来,撇着嘴打击那老占自己便宜的混账。 先前那盘棋,姜初雪认定张昊没什么本事,一度表示不屑,结果张昊自始至终占据优势,并且在有望取胜的情况下故意与独臂老伯战成平手,这让小丫头对他的不满意度疯狂飙升,就差拎着针头捅过来了。 原本志得意满的屠神小魔一口老血喷出,难以置信道:“比我有本事?” 姜初雪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犹豫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蹑手蹑脚走过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唔……他可是大有来头,据说以前是文华阁的人呢。” “啥?” 屠神小魔摆出一副吃惊模样,内心里更是震撼到了极点。 这口歪眼斜的家伙,竟然有这等出身?与屠神军并称为华国支柱的文华阁,那可是无数人争破脑袋都要进入的地方呐。 第十三章,风暴散 如果说,张月天麾下那可屠神斩仙的十万屠神军,是这个人、神以及诸多仙株神兽混居时代稳定秩序的最强大与坚定的捍卫者,那文华阁便是这个不过百余年新时代的始创者。 换做另一种说法,文华阁是诸神消失的神力的最终去处,是无数凡人获得神力财富的最大来源。 文华阁藏有最为雄厚的经书宝藏,涉猎极广,有《黄帝内经》《老子》《南华真经》等华国数千年历史中最璀璨的经典,也有诸神所著的诸如《八九玄功》《玄女经》等神书仙经。这些经书若是放到外面无任何奇特之处,而今并不少见,可在文华阁却不一样了,仔细体悟经书便有机会获得数额惊人的神力财富。 百年来,无数进入文华阁时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出阁后一鸣惊人,获得百万、千万甚至更多的神力,随后利用这些神力作为原始资本迅速成为一方商界巨擘。 类似励志故事与案例,几乎每年都会出现,故而众多人会为了获得进入文华阁的机会费尽心思争破脑壳。 也正因如此,进入文华阁的门槛也越来越高,到了而今,在文华阁内呆上一个时辰就要付出上万神力,且不一定有收获很可能血本无归。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体悟经书获得神力,除了体质、天赋等因素之外,有时还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 那整日抱着一本《黄帝内经》的低能儿,竟然是文华阁的人,屠神小魔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小妞,为了打击本小魔你也真是不择手段了呢。当本小魔眼瞎吗?他不过能够背诵一段《黄帝内经》而已,怎可能拥有进入文华阁的资格?” 张昊皱眉思索片刻,看了看那摇摇晃晃远去的低能儿的背影,又眯起眼睛看眼前美丽的女护士,很不相信。 抱着粗大注射器一直满脸警惕神色的姜初雪闻言下意识后退两步,一张俏脸也是微微发红,小美女反射弧不是一般的短与敏锐,撅着嘴道:“我承认确实有打击你的意思。但他拥有文华阁学士身份也属实,我没骗你。” “不要瞎说。文华阁学士身份何等尊崇!不是商界巨擘就是政坛新星,哪怕无心争名夺利,待在文华阁也无人敢于得罪,怎会成为神经病,落得寄居疯人院这般下场?” 姜初雪小丫头的小心思,屠神小魔再了解不过了,只要能打击他,完全可以将另一个人捧得天花乱坠直入青云。 “不信拉倒!反正他就是比你强。” 美女护士鼓着腮帮子,一副理直气壮模样。 头顶胡杨树随风轻摇,枝间沙沙作响,一枚金色叶子被风吹落枝头,刚好落在姜初雪那乌黑秀发上,如一枚金色蝴蝶结,刹那间,一种混杂着可爱与调皮的迷人气息散发出来。 屠神小魔发怔,满嘴的哈喇子差点不受控制流出。哧溜一声,张昊将口水咽下,以试探的语气问道:“好,这一页咱就算揭过去了。关于为你治疗的事……” “无聊!” 愤怒的皱了皱那光华琼鼻,姜初雪顶着那枚金叶再次后退,动作很麻利的举起了那粗大的针头,一双美眸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直到退至自认为安全的位置,美女护士又恨恨道: “无耻!” 两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年男女,相隔数米对峙。一片片飞舞的黄叶掠过两人之间,有一些被风吹到一起相互纠缠,另一些却被吹散各自飘零,很可能再无缘相见。 命运如月老的红绳,难以捉摸。 这本该是一个“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年纪,只是以疯人院做背景,还有那处处隐伏的杀机,以及这个特殊而混乱的时代本身,都显得那般不合时宜。 张昊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争辩,时不时的调戏,除了心中确实喜欢那惊为天人的容颜之外,在独臂老人面前尽量显得随心所欲与坦然并消除他的质疑,也是原因中的一部分。 哪怕暂时无忧,必要的谨慎总是好的。 更何况,美女护士愤怒时候的模样,真TM是令人能上瘾般的俊俏呵。 独臂老人收好象棋站起身,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却没说什么。姜初雪愤愤跺脚,终究没有将针头刺过来,转身搀着独臂老人离开。 “天理何在!你是本小魔的贴身护士啊,为何处处打击我,反而对独臂老人那般贴心?”屠神小魔喃喃自语,心中却有了一丝怀疑,姜初雪莫非与独臂老人有某种关系不成? 独臂老人是天庭老兵,那这位小美妞不就是一位二代神女了?正好是本小魔最喜欢的后宫备选呐,张昊双眼火热。 与疯人院后院相比,前院显得荒凉太多,除了远方戈壁滩上那几株胡杨树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平日里,一旦诸多神经病回到屋内,这里便陷入沉寂,与大漠戈壁没啥区别。 这几天,院子里多了些远道而来的避难者的帐篷,当夜晚到来时,点点灯火相应,不少人席地而坐,相互交流着不知从哪儿得带的小道消息,这些消息广纳天南地北,涉猎所有能够出状元的三百六十行,当不得真,若是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倒也挺有趣味。 比如谁谁谁那其貌不扬的儿子忽然获得进入文华阁的资格,从此多半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比如西域某处又有几位神仙作乱,被屠神军杀得片甲不留了;比如谁谁谁的儿子的女友,竟然是传说中的某位二代神女;比如感叹世道不好,想要赚取神力值越发艰难了……交流的话题大到人神关系如何处理,小到一个馒头值多少神力,涉猎面极广无所不及。 不过对于屠神小魔来说,任何与自己无关的消息,都只有提升这沉寂院子人气的效果。 此刻的张昊趴在窗口,看似漫不经心的欣赏疯人院外那不值一赏的风景,暗地里却竖起耳朵倾听不远处帐篷边传来的交谈,心里无比的平静。 西域的夜晚,若是没有沙暴,最美的便是星空。 在楼兰市的屠神大院,张昊也经常在深夜时分驻足,仰望星空浩瀚,欣赏大自然那无法言喻的深邃与诗意,当体会到自身渺小时,原本凌乱而浮躁的内心,也能得到片刻如同璀璨星空般的静谧。 强沙暴已经过去数天了,星空依然昏暗,但终究有一些闪耀的星光穿透尘霾,如宝石般缀在天幕之上。 过了今晚,那些暂居于此的人应该就能离开了吧。 此时他们也越发显得兴奋,屠神小魔等待都快要不耐烦了,终于又有些消息传来: “屠神小魔的失踪与死去全都是谣传,我在楼兰市的朋友认识一位屠神老兵,据他称,屠神大魔张月天对那些谣言嗤之以鼻,别说西域,放眼整个华国,谁敢对屠神二魔不利?敢谋害屠神小魔的人都还没出世呢。” “此言不错。也就是某些不甘心失败的神仙敢于尝试,即便这样,每一次刺杀之后,都会惹来十万屠神军更凶猛的报复,最起码都要死掉几位天庭老兵,甚至是百年前真正的神。” “对啊。这才是屠神大魔头的风格嘛,极度张狂……偏偏又拥有张狂的资本。” …… 大漠中昼夜温差极大,冰冷的风吹来,有种浑身掉进冰窟的感觉,张昊不自主打了个哆嗦,骤起眉头。 明明自己失踪多日,张月天为何一点都不着急呢,反而亲口否认相关消息?屠神小魔有点拿不准屠神大魔的心思了,印象中这位老爹可是极度宠爱儿子且出了名的护短,此前张昊数次遇刺,张月天一怒之下,出动屠神军将隐伏于楼兰市的诸神全部清理掉。 那时候整个楼兰市似乎都进入了战争状态,人与神的大战开启。屠神军装备精良,十万屠神战士人持一把的神力枪威力大得惊人,一发子弹可以射出五点神力,一个十人组的屠神小队一次齐射,几乎相当于巅峰天兵神将的一击,在这诸神法力尽失的时代谁人可敌? 更别说那威力十倍甚至百倍于神力枪的大口径武器了,上万、甚至数十万神力打出去,一座巍峨大山都要彻底崩碎。 这就是屠神军的实力,压制诸神,压制诸天。 可是,这一次屠神小魔失踪甚久,张月天为何却无动于衷呢?张昊在沉默中思索,片刻之后,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舒缓。 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老头子用心良苦呐! 仔细想想,屠神大魔真要将整片西域闹个天翻地覆,不正好给了诸神浑水摸鱼的机会吗?若屠神小魔已落在那帮变态的神仙手中,张月天急躁也无用,若屠神小魔仅是困在某个未知地方,大张旗鼓的行动,反而会将他推向绝境。 现在屠神大魔稳如泰山,而困在疯人院的张昊,不是也活得挺舒适吗?还能趁此机会确定后宫人选。 屠神小魔摇摇头,眼前处境并未改观,不过当强沙暴的影响消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那个小兔崽子若敢站在我面前,非揍他个鼻青脸肿。” 一声很犀利的感叹直接窜入张昊耳中。 哎哟卧槽!屠神小魔怒了,不动声色的探出身体,将那声音的主人牢牢记住。 张月天强忍愤怒与悲恸,费尽心思才为自己创下这良好安逸的被困局面,张昊又怎能忍受一个陌生人在面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