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铜铸造的猛虎面具,一片肃穆,昏黄的阳光斜射在上面,透露出一丝的狰狞。 虎面之人身着华服,缓缓说道:“为了一块铁石,而白白牺牲这么多的性命,师兄未免太过残忍了。” 对面数十余劲装大汉,围着一对男女,男的长眉入鬓,目光深邃,右手执剑,左手护住身后女子,冷冷地看着前方虎面之人,并不回答。而女子容貌妍丽,身体娇小,却双手执剑,怒目而视,丝毫不惧怕眼前之人。两人似是一对父女,身上俱沾满鲜血,显然是苦战已久。 虎面之人好整以暇,颔首笑道:“师兄右臂受伤,鹰失其目,还是交出此剑,保全清儿性命为好。”被唤作师兄的男子目光缓和下来,言到:“此剑要是落入你的手中,林某不但深愧师恩,天下恐怕也要遭受莫大的苦难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儿,忽而虎啸一声,周边诸人均被声浪震开数步。见此情况,虎面之人神色复杂,慨然叹到:“果不出我所料,师父确曾将此功法传授与你。”说罢掌聚为风,夹挟着雄浑的内力,向前冲去,沿途大汉们均被风力撕的粉碎,狂风眼看就要逼到其师兄面前,不想其师兄亦左掌推出,两股内力相撞,忽如晴天霹雳,直搅动得风云变色,地裂山崩。唤作清儿的女子难以承受如此凌厉的内力,被震翻在一旁,抬眼只见身影翻腾,俱是一等一的招式,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昏厥了过去。 第一章 凭谁倚剑江湖远 时维四月,杭州城内繁华似锦,游人如织。从东门直至西湖,烟柳满路。车马人声,喧哗如沸,商贩小吏,往来如织。好一片盛世画图!然而西湖右侧的一座府门外,却是罕见的寂静无人:此处即为杭州知府的官邸,普通民众怕惹事上身,都不敢路过这里。 细细听来,院门内却传来阵阵嬉笑声,只见一群小厮打扮的少年,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嬉笑怒骂。忽然一个稍高一头的少年从前面走来,看起来样貌普通但双目炯炯有神,只听他肃然喝道:“知府院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交待你们的事情都置办好了没有?”一众小厮赶忙答道,妥了妥了,梁舵主不要担心。听闻此言,“梁舵主”差点笑出声来,故作深沉到:“要是姨娘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拿你们是问!小曾,你留下,其他人先去吃饭吧。”小厮们轰然而散,片刻间走了个干净。 见众人散了,“梁舵主”赶忙把小曾拉到一个僻静处,正待询问,小曾偷笑一声,拉着梁舵主进了他的房间,在床底下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个剑匣,梁舵主探手取出匣中之剑,只见剑柄形容不堪,剑刃却光彩照人,一看就知道并非市井间售卖的俗物。梁舵主大喜,起手挥舞了几下,大笑道:“这下可真真成了梁舵主了!” 原来这“梁舵主”并非真是舵主,亦是知府府中的一个小厮,叫做梁无尤,因为早来府中几年,又十分聪明伶俐,办事妥当贴切,深得一干姨娘婆婆们的喜爱,又爱护他人,所以是一众小厮们的领头大哥,其实论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而此时天下初定,学武之风盛行,但凡有志少年莫不以习武论剑为荣。帮派林立,杭州城内,就有分管漕运,盐铁的数个帮派。梁无尤从小在杭州长大,习得几手三脚猫功夫,也向往行侠仗义的生活。但凡有侠客在城内对决,看客之中必然少不了梁无尤的身影。但学武之人,要么有高人赏识,收归门下,要么家中十分富足,肯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来拜师学艺,所谓穷文富武,就是这个道理了。梁无尤这两点都没有占上,府里有八位门客,全是在这一带有名的武士,梁无尤对他们极为艳羡和崇拜,私下里,他让手下兄弟叫八位门客为“帮主”,叫他为“梁舵主”,来满足他纵横江湖的梦想。他听说小曾的父亲曾因为售卖刀剑而挨过打,这次,遂用积攒几年的银两,托小曾父亲买来一把好剑。 梁无尤拿得宝剑,取名为“无尤剑”,随即招呼一声,便跑回自己的房间。回得房间,他便急不可耐地拿出“无尤剑”,细细地观摩了起来,越看越是欢喜,手指轻抚着剑身,头脑中全是自己执剑纵马,行侠仗义的影子。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梁无尤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府中晚上要点起蜡烛,于是放好剑匣,向火烛摸索前去。手向前伸去,没有找到烛台,却触摸到一滩滑腻的液体,还未来的及思索,哗啦一声,貌似什么物件从头顶掉落了下来,躲避间,梁无尤向前翻了个跟头,一手摸到了烛台和火石,他稍一定神,料想在知府府内,不会有什么奇怪之物,定是哪个小厮又来捉弄于他,要是被他抓到,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一番,不能辱没了他“舵主”的名头! 梁无尤安心点上了蜡烛,朝前看去,悚然一惊,差点叫出声来:眼前不是什么物件,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大活人,身上均沾满鲜血,男的看起来伤势尤为严重,全身肢体已经变形,夜里看起来更加恐怖异常,女的看起来沉睡已久,微微发出鼾声,貌似属于疲惫异常之后睡去的,从房梁上掉下来,竟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脸上也留下许多血迹,但难遮掩俏丽的面容。 梁无尤正欲靠近观察,那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眼神深邃如无底深渊,梁无尤无心间与他对视了一眼,吓的他向后连退数步:这是一双怎么样眼睛!梁无尤自认从小在外,见识过无数人,就连府内的那些门客,他也毫不惧怕,外头打打杀杀的武林人士,他也敢和他们直视,毫不露怯。可是这双眼睛,如同一只千万里高空上盘旋而下的雄鹰,倏而扑到他的眼前,摄人心魄,仿佛令人陷入翻腾的波浪中而久久不能挣脱出来。 和这双眼睛对视了一眼,梁无尤已经忘了眼前之人还受着重伤,就连呼吸间也有几分急促。梁无尤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上心来,挣扎着向后又退了几步。 那男子见梁无尤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渐渐清澈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惊讶,他的这双眼睛从小练就,吃了无数的苦。一般武林人士,单单和他对视一眼就会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不能自拔,这少年却貌似已经要清醒过来。他叹了一声,轻声到,小兄弟:“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梁无尤一拍脑门,并不答话,转身拿出新鲜的“无尤剑”,朗声答道:“你休要逼迫我做任何事,不然我手中的剑第一个不答应!”这番话说的有模有样。 那男子倍感有趣,合上眼睛笑道:“我不会逼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无论你是否练过武功。”梁无尤听闻此言,耳根一红,暗衬想他进入屋内已久,自己的几下三脚猫花招想必已经落入他眼中了,不对,他是何时进来的,一个深受重伤之人竟然连八位“帮主”都发现不了!梁无尤越想越是心惊,身子却并未再行退后。那男子又问道;“你怎么不喊人来呢?”梁无尤嘿嘿一笑,再一次没有答话。 男子用左手支撑身体,让自己靠在一边的倚柱上,浓眉紧促,料想是疼痛异常,连他也忍不住蹙起眉毛,鬓角两缕斑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烛光中闪烁不定。梁无尤看在眼里,手中的剑低下了几分,看起来他应该对自己没有多少恶意。男子调整了一下身体,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又看了看窗外,纵声吟道: “经年空城著新木, 座下盛宴入旧樽。 几度红颜销枯骨, 来去沧海往成空。 琴音未了剑气近, 风云势散海天平。 一去瀛台千里路, 纵横潇洒意难平。” 一曲吟罢,悲壮雄浑,梁无尤仿佛看到了英雄末路的悲哀和倚剑天下的潇洒,对眼前之人生出了几分钦佩和歉意。忽然门外有人声传来,询问是什么吵吵嚷嚷,梁无尤高声应答:“是我随便呼喊几声,没什么事。”听到门外人声渐远,梁无尤试探道:“你刚才说的交易,是怎么一回事?”那男子定定看了梁无尤一会:“也罢,事已至此,就不知对你是福是祸了!你靠近一些。”梁无尤已经对他再无戒备心理,靠了过去。只听到:“我见你舞剑之姿,毫无章法姿势。气息不匀,想来也不知收放。我因与人决斗,运功过甚,导致内脏俱损,纵然内力深厚,也支撑不久了。但我可以教你几招精妙的剑法,亦可传你一门吐息之法,你若勤加练习,这杭州城恐怕难以困住你,天下之大,也可以挥剑展翅,闯荡一番。” 梁无尤听得此言,心头大喜,连忙跪下身来,行礼道:“若我能学得一招半式,便认你为师,甘愿侍奉左右!”想来梁无尤学艺心切,当时就模仿起府外游侠的作风,行起拜师礼来了。 那男子微微颔首,轻笑道:“莫要着急,你可知我是谁?”梁无尤这才想起,自己连对方名字都不知晓,笑了摇头,答道:“但我知道你必定是一位大侠!只有大侠,才可以吟出如此悲壮的歌曲。”那男子摇了摇头:“何谓大侠,何谓江湖,其实连我也无法明白,一入江湖,就算穷我一生恐怕也无法走出去了。”正了正衣襟,肃然道:“我本名林远,旁边的是我的女儿,名叫林清儿。我被仇敌追杀至此,虽然拼尽内力,让他伤了根基,但其必然会派遣手下过来追寻。你且过来,背对着我坐好。”梁无尤依言端坐,林远左手中指竖起,凝聚了一丝内力,从他后脑一路向下滑动,至脊椎下方约三分之二出,缓缓将内力输了进去,梁无尤顿时感觉此处麻痒难耐,正欲转身,却听林远喝道:“闭目凝神,用力呼吸,然后将精神集中于此处。”梁无尤强忍不适,呼吸一口,静静感受着那一处关窍,哗然间如流水轻轻拂过,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他轻轻用意念轻抚此处,呼吸合着节奏也展现出一定的规律,不知不觉,已然呼吸百余来回。林远似乎精力不支,松开手指,闭上眼睛问道:“你可感受到呼吸的规律与涌动的暖流?”梁无尤点头称是。 “这便是真气了。以后静坐无人,你可自行调整呼吸,找寻刚才的感觉,每日一个时辰即可有所体悟。”梁无尤连连答应,铭记在心。 在回想了一遍刚才的感受之后,梁无尤问道:“师父,你说的交易,不止这些吧?”林远乍闻师父二字,颇为震动。思索一番,说道:“你既然拜我为师,我不能只传你吐纳之法,本欲教你剑术,可我此时身受重伤,无法动武。我女儿虽不甚精通我的剑法,但她来教你,没有任何问题。此时我有一件天大的要事,你先帮我办妥,等她醒来,我会给她说明其中缘由。”说话间,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 “什么事情,会让林师父如此紧张?”林远并未作答,缓缓拿出身后的东西,赫然也是一个剑匣。梁无尤只见剑匣装饰之精美,对比起自己日间买的剑匣,顿时感觉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林远叹道:“此剑名为青侯剑,是我师父临终之时留下的,我跟随他多年,竟不知他有如此宝剑在身。我因此剑惹来杀身之祸,本欲销毁,念在是师父遗物,不忍于心。你今夜便将此物拿好,偷偷潜出杭州城,一路向北,走上大约三百里路,有一个叫风凌谷的地方,此处原是前朝的一块墓地,平日里无人涉足,我少年之时惹是生非,曾经在谷中住过半年。你找一个幽静之处,埋掉此剑,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梁无尤看到此剑心痒难耐,听师傅说要埋掉这样的好东西,极为疼惜,林远看在眼中,郑重地说道:“剑由人使,毕竟乃身外之物。此剑不能久留于世。有些事情你不必知晓,只需按我说的来办就是。”梁无尤连连点头。“事不宜迟,你这会就出发!”听闻此言,梁无尤答道:“我知道府里的一处隐秘的贮藏室,你们都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被其他人发现的好,在那里你们也可以缓和伤势。”话语间,已经将此二人当做是自己人了。林远点头应许。 梁无尤趁着夜黑,将林远父女背到了储藏室,里面食物俱全,想来可以支撑到他回来。林远看到梁无尤如此细心,欣慰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梁无尤精神一振,答道:“梁无尤。”林远听罢,说道:“夫唯不争,故而无尤。无尤无尤,但愿无尤。我传你的吐纳之法,名为风息诀,你路上千万不可怠慢偷懒。我料想不出今夜,就会有人来杭州寻我,事关紧急,你一切从简吧。” 想到此事,梁无尤热血翻涌,向林远低头揖别之后,背好青侯剑,确定了一下方位,朝北走去。所幸夜深,无人发现他,八位“帮主”对他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翻出了府院之外。 出来之后,他急着赶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没拿盘缠,又迂回到他平日里结交的伙伴家里。这个伙伴名叫萧腾,他父亲是漕帮的一名船夫长,也算是有一点积蓄。梁无尤悄悄找到萧腾,问他借了些许银两,也不多话,在萧腾的诧异眼神中,向北奔去。夜黑无月,梁无尤没有停歇,一口气跑到一处小时候玩耍的涵洞旁,一眨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而不远处的市井中,依稀有叫骂声传来,夜晚愈发安静了。 第二章 一斩心猿两世书 梁无尤从杭州城出来,找了个树林,休息了一会,想起师父的叮嘱,端坐凝神,集中于椎下穴窍,来静心感受吐纳的法门。如此数次之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股暖流,此回不同于上次:上次是林远相帮,这次则是他自己反复摸索出来的,暖流虽细小分散,却让梁无尤充满了成就感。 他自小听起他人习武,所知的都是一些拗口的经文,而练武之人能学而成才的,十不足一。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习武是一件非常复杂而且困难重重的事,没想到今夜如此简单,便感受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他抛开杂念,按照规律呼吸了几下,刚才跑路时引起的胸闷竟然一扫而空,胸膛中一片清凉,梁无尤对林远的钦佩和感激又增加了几分,也更加坚定了他完成所托的决心。 凝神吐纳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梁无尤神清气爽,精力甚至比白天还旺盛了一些。他看了看左右,背好‘青侯’,继续向北奔驰而去。一路上他跑至疲倦,便如此打坐休息,走走停停,待天色破晓时,居然走了约莫一百余里的路程。 梁无尤想到自己的打扮显眼,就近找了一家客栈,随便吃了些东西,打定主意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到得客房,将青侯剑放在身旁,回忆了一番夜间的经历,还未来得及总结,脑海中一股深深的疲倦袭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梁无尤看见林远手执青侯剑,遇人便杀,杀出了滔天祸端,他前去阻拦,不想林远看都不看,一剑正朝他面门劈来,梁无尤未及遮挡,从梦中猛然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迅速摸了摸身边的青侯剑,剑还在身边。稍微安了一下心神,思及刚才的梦境,梁无尤惊讶不已。昨夜事出突然,没有向林远问清楚具体情况,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他讲述此剑的由来和危害。梁无尤起身向外看去,已经是傍晚,这一觉足足睡了五个时辰,可见他昨夜真的累了。梁无尤端坐好身体,吐纳了一会,心中烦躁之气慢慢散了下去,约莫一刻钟之后,他看见夜幕渐浓,收拾好东西,轻轻走出了客栈,找了一条无人来往的小道,继续向北奔去。 一夜无事,梁无尤却是收获不少。他发现身体比起昨夜又是轻盈了不少,大喜之下,天明时分也并没有休息,而是接着赶路。远处雾气迷蒙,似有人声传来,梁无尤放慢脚步,谨慎地往前探去,走了数百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条看不见边际的大河横亘在眼前。河面上水汽迷蒙,再兼河岸边芦苇密布,远远看去,不甚清晰。 梁无尤在黑夜中行走了一晚,看见这大河磅礴雄姿,忍不住长啸一声,远远地传了出去。梁无尤正待在河边歇息一会,前方一艘渔船慢慢行驶了过来,想来是听到长啸,循声而来。 “少侠,可是要去对岸?” 听到“少侠”二字,梁无尤满心的爽快,连连点头答是。也不答话,就上了渔船,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船上,低声说道:“不用再等他人,直接开船吧。”那老人也不拿银两,调头向北,缓缓驶去。梁无尤站在船头,看着眼前波澜微起,想起船夫所说的少侠之语,心里未免有些意性萧索:自己恐怕是实力最差的少侠了!这也让他安安下定决心,回到杭州,一定要学好师父所传的剑法。 思索间,船已行驶至江心,对岸隐隐约约,轮廓渐显。不料此船没有继续向对岸行驶,船头左调,向着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靠去。梁无尤正待发问,只见那船夫双手捧好那一两纹银,毕恭毕敬地向大船上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交去。那汉子神色微变,向着梁无尤看来,梁无尤不想被人了解行踪,低下了眼睛。 小船重又驶回正轨,过了一会,看见那大船远去,梁无尤忍不住问道:“老爷爷,你怎么把银两全部给了他人?”那老人叹息一声,答道:“看来少侠是第一次来到此地,莫不说我,这古淮河上下百里,所有的船资,都要交给青河帮。就连我们平日里打的鱼虾,多数也要被他们搜刮而去。” 梁无尤听到此言,大为吃惊,问道:“那你们这么多人,为何要任由他们压榨?” “他们有武艺在身,我们手无寸铁,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还反抗什么,这几年,死的人还少吗?” 梁无尤怒由心生,但想到自己有要事在身,而且实力低微,忍不住长叹一声。临到岸前,梁无尤偷偷又在船上放下了一两银子。 越过古淮河,梁无尤打尖住下,倒头一觉,又睡到了傍晚时分。他仍旧找了一条小道,继续赶路。一路向北,道路愈发狭小,终于在一片荒野中消失不见,梁无尤看了看星辰,确定了方位,披荆斩棘前行,速度自是放缓了不少,行至午夜,梁无尤已然走到了一片林海之中,静谧异常,就连鸟兽声都听不见了。他找了块空地坐下,正准备歇息一会,突然身后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向他脖子探来,梁无尤余光刚发现异常,另一只手早已抓住他背后的衣服,猛然将他举了起来,向前开始飞驰。梁无尤悬躺在两只手上,只感觉手掌远大于常人,而他手脚悬空,无处用力。他冷静了一下,聚起一丝真气,不料身下之人在山野中飞跑,速度奇快,而此处地势陡峭不平,抖得梁无尤眼冒金星,四肢如同散架,刚聚起的真气就这样被震散开来。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梁无尤感觉自己被轻放到一片草丛中,脊背刚刚着地,便一阵剧痛传来,手脚也不敢用力。正待抬头向前看去,不想一个奇丑无比的脑袋凑在了自己的眼前,两只眼睛如铜铃般大小,满布血丝,鼻孔凹陷了下去,在夜色中吐着白气。这一惊非同小可,梁无尤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传至四周,回声不断,倒比他白日在古淮河岸边的啸声大了不少。 他这一号,把这个恐怖的脑袋也吓得往后一退,梁无尤定了定神,细细看去,所幸今夜月色甚好,只见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是什么鬼怪山魅,而是一只巨大的猿猴,那猿猴高大异常,不比世俗所见,毛发长而浓密,却无一点异味。此猿见梁无尤在观察他,双手抬起捶胸长啸,啸声凄厉,如慕如泣,于无边山野中蜿蜒盘旋,把梁无尤惊呆在地,不敢动弹。良久以后,啸声方歇。那巨猿转过身子,又转头向梁无尤看来,手指前方,目中含义似乎是让梁无尤跟着他走。梁无尤不敢不从,跟着巨猿行走,暗道此物已经通灵,眼光所及,如同世上常人一般无异。 他随着巨猿穿越层层灌木树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巨猿终于停下了脚步。梁无尤抬眼望去,巨猿身前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古树,极力仰头也看不到树顶的样子。古树有数人合围之粗,离地三尺开着一个树洞,洞口光滑不似人为,想来是自然生长而成。 巨猿招呼梁无尤进洞,梁无尤心头惊惧,一时脚下沉重不敢进去,巨猿呜咽数声,顺畅地进入洞里,不一会抱着一个小猿猴走了出来。看见此景,梁无尤诧异万分,巨猿将小猿猴放到梁无尤身边,只见小猴双腿血肉模糊,左腿伤势尤重,小猴双眼紧闭,显然被伤痛折磨的不轻。那巨猿双手抱住孩儿,眼神中似有祈求,双腿微曲,庞大的身躯颤抖不已。梁无尤心中已经明了:这巨猿是让他救治它的孩儿来的,难怪一路不伤害他。 梁无尤慢慢靠去,巨猿坐下了身子,皎洁的月光下,小猴的伤口肉眼可辨,右腿是普通的划伤,左腿却微微变形扭曲,小腿骨应该已经折断了。梁无尤从小混迹于外,略懂一些接打之术,但是不甚精通,他微微动了动小猴的左腿,它立即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梁无尤屏住叫声狠心将其腿骨转正,然后撕扯下腿上的一块布料,将小猴腿包扎严实。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这小猴福祉如何了。 巨猿看见种种,微微咧了咧嘴,缓缓将小猴抱进了树洞内,梁无尤坐在了地上,后背隐隐还在发痛。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全部是黑压压的森林,来路都看不见,毋论找寻风凌谷了。 遭逢此事,梁无尤脑中乱成一片,只好坐正身子,默默练习风息诀,此一练没有停歇,直到了日出,仿似睡了一觉,神清气爽。他从没有如此长时间的打坐练习,伸展了一下四肢,昨夜的疼痛一消而散,原来这风息诀还有这种好处,梁无尤心头大喜,正待找人诉说,猛然想起来这里只有两只猴子,哪有多余的人呢? 站起来后,梁无尤感觉腹中空空如也,所幸昨夜身上的干粮没有抖落掉,拿了出来,就地开吃。吃了一半,突然一团东西从眼前飞来,梁无尤斜身躲开,料定是巨猿所为,正欲开口大骂,却看见掉在地上的是一些山野水果。巨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前面,示意他食用。梁无尤拿起来尝了一下,香甜可口,对比之下,那干巴巴的饼子难吃之极。他风卷残云,几口就吃完了所有的水果。还想再问巨猿讨要一些,蓦然想起身后还背着一把“青侯剑”,赶紧走到巨猿面前,比划了几下,希望巨猿能明白他的意思,带他出去。 巨猿思索了一会,开始向前走去,梁无尤赶忙跟上,走了一会,他却发现这条路与昨夜进来的路截然不同,虽然都是茫茫多的树,但昨夜的路巨猿应该经常走动,稍微宽大,这回的路较之昨夜更加难行,没走几步,就得动手开辟一下。但是巨猿速度很快,又不能言语,梁无尤只好紧跟着它,走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前面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巨猿终于停了下来,梁无尤欣喜地走过去,眼前豁然一亮,一片开阔,但是令他失望的是,这开阔的地方是一片潭水,远处一道瀑布,悬空而下,击打在几块青色的大石上,青白相映,蔚为可观。面对此情此景,梁无尤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瀑布所在悬崖上面还是黑压压的树林,而且远远看去,比刚才所走之路还要艰险几分。 巨猿似乎是辨别了一下方位,抓耳挠腮片刻之后,开始绕着湖水往前方走去。梁无尤一时进退维谷,若要后退,自己不识来路,若要前行,不知巨猿欲往何处。巨猿越走越远,梁无尤只得咬牙跟上。这片湖水面积不大,但是水色青郁,深不见底,一人一猿在这辽阔的天地景色中,如同二粒豆丸,渺小如斯。行至悬崖旁边,猿猴倏忽跃起,四肢伸展开来,身体贴着岩石攀爬上去,眨眼间就到了悬崖中部,一只手掏进一个洞穴,另一只朝下面的梁无尤挥舞不止。梁无尤抬头向上看去,这悬崖约百余米高,而这巨猿所在也有七、八十米之险。他知道巨猿是让他上去,却不知道所为何事,但是这巨猿灵性过人,必定它的道理。 梁无尤思索一会,靠近了悬崖,一手堪堪抓住一块石头,脚下发力,另一只手顺势向上攀去。就这样攀爬了十米左右,早已双腿发软,汗流浃背,再向上一看,离猿猴还有很远的距离。朝下看去,梁无尤全身发麻,竟直直掉落了下去。那巨猿看见此状,迅速攀爬了下来,瞧了瞧梁无尤,梁无尤摔得头晕目眩,揉了好半天头才拾起身子,恨恨地咬了咬牙。原来,他自小混天混地,却独独有一个毛病,是他心头的痛:他惧怕高处。有一次“帮主们”偷偷带他去屋顶上吹了一次风,吓得他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刚才他忘了这一茬,莽撞之下,朝地面看了一眼,吓得手脚发麻,脱手掉了下来。 梁无尤起身直立,看着如刀般锋利的悬崖,想到师父的托付,心中满是担忧。此时此地,他落到无路可去,无计可施。巨猿见他定定看着悬崖,又身起音落,爬到了刚才所上的地方。梁无尤这次看得仔细:这巨猿起步的时候,就腾起约十米高,而后四肢每有和悬崖接触的地方,并不是向他一样抓住再使力,而是轻轻一点,又腾空十余米,姿态矫健,流畅过人。原来如此,巨猿并没有和常人一样使用蛮力。 梁无尤联想平时所见高手们使用轻功时,也是羚羊挂角,不露蛮力的痕迹。他心生灵犀,闭上眼睛,默默运起风息诀,让这段时间积攒的暖流往四肢流去,直到四肢温暖,暖流渐蓄,他猛然调力,脚底暖流迸发,向四处散去,自己腾空了两三米,还未明白过来,已然朝后摔了过去。梁无尤欣喜地站了起来,不顾脊背的痛觉,又效前法,运起功来。巨猿身在高空,见梁无尤前翻后仰,如同痴呆一般摔来摔去,抓耳挠头了半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梁无尤细细品味暖流蓄力和放力的不同,以及四肢控制方位的感觉,痴迷了起来,直到落日余晖渐落,虽然控制的程度上去了不少,腹中却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练了一整天了。转眼去找猿猴,那巨猿坐在他身旁,看他歇了下来,招呼了他一下,径直往早上来的路上走去,梁无尤也跟了上去。回到树洞,吃了一些树果,梁无尤屏气凝神,开始打坐,巨猿溜进树洞,自然是照顾小猴去了。 第二日天色未亮,梁无尤便喊醒巨猿,走到那悬崖旁边。昨夜专心打坐,对那暖流的感悟又多了不少,梁无尤着急试验,也不看崖上有雾气结为露水,运功跃起数米,扑抓岩石时,入手一片滑腻,复又掉落了下来,但是心头大喜,知道自己的方法有效,等了一会,湿气渐消,微微运功,腾地起身,这次成功地抓住了一块石头,脚掌也落到悬崖上面,再依法而行,数次之后,已经快到那个洞穴了。 梁无尤听到耳边风声四起,衣角飘动,知道所在位置是自己从来没去过的高度,心里产生了莫大的征服感和愉悦感,他凝了凝神,哗然一声,终于纵身跳进了洞穴里。进得里面,梁无尤打量了一下,这洞穴在下面看来狭小,其实空间很大,能容身多人,里面干干净净,洞外也是景色俱佳,实在是休息的好场所,便宜了这巨猿了。再走几步,他看见了一个石桌,和几件酒器,梁无尤大为震惊:难道这里住的不是巨猿,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但是人去了哪里呢? 梁无尤绕洞查看了一番,发现这石桌和酒具上薄有微尘,想来那人好长一段时间没住过了。再看了看桌子,发现桌下有一卷黄纸,似是人类的笔迹。梁无尤轻轻拿出一看,这笔迹刚健有力,端庄大气,细细读来,心头疑惑渐渐明了:原来手书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梁无尤的师父林远。此地也不是它处,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风凌谷。 林远在纸上记录了自己二十年前在此地的一些生活经历:林远为了躲避仇杀,被人暗伤后,孤身逃入此地,等他回头时,连他也不知道出路了。他寻得这个洞穴,做了一些布置,便隐居了起来,受天地气象所感,从所学功法中独创了“风息诀”。而他承自师门的“虎啸掌法”,也在此地愈发精进。他以悬崖下的水潭为目标,日夜练习“虎啸掌法”,使得潭水越来越深,直到力量再也传不到底部了方才作罢。 梁无尤看到此处,心生激荡,但是后面附录的掌法,梁无尤未得师命,不敢查阅,便翻了过去。后文中,林远又记载了这巨猿和他相逢的趣事,直到他身体痊愈,记录由此中断。梁无尤放下纸张,看着洞外茫茫大山,明白这里才是藏剑的好去处。恐怕林远师父再来一趟,未必也能找到此处了。梁无尤心头微漾,郑重地拿出身后的“青侯剑”,放到了书桌上,然后装好林远的手书,转身走出了洞穴。 第三章 碧水生波路迢迢 正是晌午,郁郁葱葱的树林中间哗啦一声,当先冲出了一只巨猿,身后跟着一个狼狈的少年。这巨猿回家心切,返还的路上速度越来越快,跑的梁无尤气喘吁吁。到了树洞旁,巨猿直接窜了进去,梁无尤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这几天下来,衣服破了好几个洞,头发估计也乱的不像样。 无暇收拾这些,梁无尤先享用了水果,“青侯剑”一事圆满了结,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况且他还懂得了控制真气之法,回去师父一高兴,说不定会多教他几式剑法。正吃着,巨猿从树洞里出来,看了看梁无尤,梁无尤笑了笑,发现巨猿背后躲躲闪闪地,探出一个小猴头出来。这小猴神色清澈,不似其父一般凶狠吓人,毛色微青,光滑漂亮,看了梁无尤一会,从巨猿身后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摸了摸梁无尤的衣服,又迅速把手撤了回去,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无尤看到小猴伤势缓和如此之快,讶异非常,换做是人类,受此重伤,恐怕需要月余的疗养,才能下地走路,这小猴才过了不足两天,就能出来摸他,再联想那巨猿,除了不会说话外,神情举止灵气十足,看来这莽莽山川,养育了许多的灵物,自己囿于扬州一城,终究见识太短。 待得梁无尤吃完水果,那小猴已经开始围着他打转。梁无尤找了块地方躺了下来,小猴也跟着过来,看来自己前夜的举动,让小猴有了好感,想起师父手札中所记,那巨猿也是在林远当年在这里碰见的,林远看那猿颇具灵性,便让他观摩自己习武练功,不想它还真学去了一些精髓。梁无尤思至此处,朝小猴笑道:“怪你时运不佳,我给你什么都教不了,这个便宜师傅是没我的份了。”那小猴似懂非懂,坐了下来,吱吱喳喳的叫了一会,梁无尤任其撒了会野,再没管它。躺在地上,阳光从头顶投射了下来,梁无尤想起自己离开杭州已经数日,是时候回家了。他一步起来,给小猴扮了个鬼脸,跑到巨猿面前,指了指后面的路,但巨猿好似没有看见,竟然慢悠悠地回到树洞中去了。梁无尤无奈,只好坐在小猴旁边,端坐身姿开始练习吐纳,但愿自己真气增长之后,能自己找到出口。 第二日早上,梁无尤仍旧兀自打坐,正在凝神屏息间,突然感受到外界干扰,睁开眼睛,只见那小猴顽劣地用树枝敲他头顶。梁无尤无奈叹了一声,只好站起身子,小猴见梁无尤起来,朝一边的树林跑去:看来它的伤势又好了许多,不对,他去的路好像就是自己进来的那条!梁无尤刹那间醒悟了过来,赶忙追了过去。小猴身子轻盈,跑着跑着便攀上树枝,甩来甩去,在这茂密的丛林中极为便捷省力,梁无尤则至多运起真气,跳跃一番,不过这小猴腿伤初愈,再加上梁无尤几日来真气积聚的也越来越多,一起跑起来,梁无尤丝毫不落下风。就这样行走了数个时辰,不知越过了几座山峰,终于渐渐看见了没有树木的平原。梁无尤向前窜了几步,心上欣喜,转头想要感谢小猴,不想它已经了无踪影。这几日和它们在一块,梁无尤心境增长不少,也慢慢滋生出来感情,他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带兄弟们再来这里,介绍大家认识认识。 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梁无尤有些疲倦,但是归家心切,没有停下来歇息,只是放满了脚步。走到一条小路上,梁无尤正待辨识一下方向,脚下一滑,两条腿便被一股绳子捆绑了起来,吊在了头顶的一棵树上,梁无尤暗道糟糕,这是落入谁的陷阱中了。果然树林中慢慢悠悠地走出两个人,梁无尤身子倒立,依稀看出他们一瘦一壮。只听着瘦子问道: “赵哥,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这小子身上连一条好裤子都没有,就是个穷要饭的啊!” 那“赵哥”疑惑地走过来端详了一下梁无尤,答道:“就是这小子,这眼睛我可记得十分清楚,几天不见,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难不成已经被人抢过了?” 那瘦子急忙喊道:“赵哥,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我这几天都待在附近,没人来啊,再说了,谁不知道您‘铁手执判赵阿康’的名头,没人敢过来找死的。” “嗯?” “不不不,赵大康的名头。我说赵哥,咱们要不先搜搜?” 说完瘦子便凑在梁无尤身前摸索了起来。梁无尤听到对话,挣扎着身子,不想越是挣扎,绳子越紧,无奈朝二人喊道:“光天化日,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路抢劫!”。 瘦子摸出了梁无尤身上的几两银子,咧着嘴骂了一声:“光天化日才能认清楚你!赵哥啊,我就知道这小子啥都没有,你看他的酸样。”骂完把银子赶紧交给了“赵大康”。 那“赵大康”皱了皱眉,吩咐道:“先弄下来带到帮里,我那日见他出手阔绰,说不定可以敲出一些油水。”瘦子喏了一声,把梁无尤双手捆绑起来,麻利地从树上拉了下来,扛到了不远处的一匹马上。梁无尤看不到具体情况,只知道自己被架上了马,便随马飞驰起来。梁无尤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这人应该见过自己,难道是那日在船上碰见的大汉?若是那人的话,他权势看起来很大,那就不好脱身了。梁无尤再不言语,心里暗暗思考对策。 “律!律!” 半日时间后,两人终于停下马来,普通一声,梁无尤被扔了下去,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所在,应该是掉到了一艘船上,只听见那壮汉喝了一声,船便开始动了起来,紧接着有人跳到了船上,力量之大,震的船身左右晃了数下。 船缓缓行了半晌,梁无尤感到自己被抓了起来,坐在了船头,这一坐终于看清了壮汉的容貌,果然是那人,不过衣着没有当日华丽,脸上也多了几分煞气。只见这赵大康冷笑一声,一把揪起梁无尤的衣襟问道:“小子,莫要在你爹爹面前说胡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梁无尤无奈点头,心里担忧不已,手心已经冷汗浸湿。 “我问你,你是哪里人,这几天去了何处?”梁无尤正待编造答案,忽见赵大康一跃而起,朗声喊道:“中帮的兄弟,你们这是干嘛?”梁无尤扭头一看,原来自己身处的小船已经被几艘大船围住,大船上的人全都盯着赵大康,神色不善,为首的一人鹰勾鼻子,却满脸堆笑,朝赵大康说道:“今日在此地得遇赵师兄,实属偶然,正好聂某人有件小事,劳烦师兄移步跟我小酌几杯可好?” “嗬嗬,你聂八步的小事,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你硬要逼我,还须考虑这水上的规矩。” “吆,给你脸还不要脸了,赵阿康,那妖女我早就看不耐烦了,就算不守规矩,我们这么多人她能咋地?”说话之人从聂八步身后转出,正是那绑住梁无尤的瘦子。 赵大康看见瘦子,微微皱眉,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也不答话。那聂八步却笑道:“瘦猴休要胡言乱语。赵师兄,你要是守这江上的规矩,你也不会找这个少年的麻烦吧?”说罢看了看梁无尤,“我此行却是有事相商,如果你不识时务,你腰间这把‘铁手执判’,恐怕要断在这江里。师兄不信,大可一试。”赵大康听到此话,哼了一声,重重坐下,只见前方抛来一个铁钩,钩在了梁无尤所在的船上,呼啦一声,船队便开始前行了。 不一会,已经快到岸边,那瘦猴站在一艘船的边上,指着赵大康笑道:“奶奶的赵阿康,过会有你好看,你最好——”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径直穿过瘦猴的脑袋,后劲不止,直接连人带箭扑通落入了河中。这箭来的突然,众人都向前方望去,听见杀声阵阵,从不远处传来。赵大康冷冷问道:“八步老弟,你这又是搞什么鬼把戏?”聂八步也惊讶不已,不予作答,只让手下加速靠岸,众人下得船来,朝打杀处迅速走去,赵大康不忘一把将梁无尤扛到肩上,悄悄走在了一行人的后面。忽然前面冲出两个蒙面的黑衣男子,见面也不答话,直接剑起杀人,走在前面的两人眨眼间倒在了地上,聂八步知道情况不妙,瞬间一式白虹贯日,直入当先蒙面人的头颅,那人失去先机,翻身一跃,另一人长剑平平地扫了过来,逼得聂八步腾空而起,等到落下时,又有二人倒地,随后蒙面二人一个直取聂八步,另一个朝后面的赵大康冲来。赵大康将梁无尤扔到远处,抽出腰间佩剑,迎了上去,招式大开大阖,比聂八步要老练许多。四人缠斗了一会,竟然不分高下。赵大康急于脱身,使出全力砍了一式大鹏展翅,将蒙面人逼退了数步,回头看了一眼梁无尤,发现地上空空如也,愣了一下,身后蒙面人又是一剑袭来。 却说这梁无尤,被赵大康高高一扔,落在远处,恰好震散了手上的绳子,他腾出手来,快速解开腿上的绳子,朝战场上看了一眼,见赵大康被人死死拖住,赶忙朝没人的地方逃去。 跑了几百步,隐约听见旁边草丛中有一个哭泣声传来,十分可怜,梁无尤见四处无人,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拨开草丛,只见地上倒着三个人,看打扮都是普通渔民,当中一个小姑娘在呜呜地哭泣,两边的人一声不吭,身上伤痕累累,想来已经死去了。小姑娘看见梁无尤,大喊“哥哥,救命!”梁无尤“嘘”地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从地上拉起她,背到背上,也不管地上的人,直接开始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又听见女孩呜呜地哭了起来,梁无尤匆忙之间。不知道往哪里逃,如此贸然背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也不好意思,赶忙放她下来,安慰她道,我们再跑一会,走远就好了。那姑娘听到此话,哭的更加严重了:“我爹爹和娘亲都被坏人杀死了,他们还会来把我抓走的。”梁无尤问道:“你爹娘是哪里被抓的?”“就是这里,今天早上打渔被抓的。”“为什么被抓呢?”“我也不知道,那些坏蛋一句话都不说,见人就杀。”“那好,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练好武功再来报仇。”小姑娘听到这句话,慢慢停下了哭泣:“那藏到我们家吧。”“你家,离这里远还是近?”“远着呢,哥哥,我带你去。”梁无尤还在考虑,手已经被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梁无尤害怕赵大康追赶上来,也在没多想,跟着小姑娘往她家快速赶去。 第四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古淮河地处中原与江南的分界线上,傍晚时分,四月的河畔吹来的风依然温暖,这倒让梁无尤免去了不少难堪。他衣服较之今晨,更加的破烂了,脸上也一片污秽,旁边的小姑娘虽然脸上沾着血迹,衣服是粗麻织就,但是大致看下来要比他干净不少。 一路逃亡,二人终于在一片树林掩映中看到了小姑娘的家,但是梁无尤提议先观察一会:“说不定你家里已经有人在守株待兔,大哥我有闯荡江湖多年,你要相信我。”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答应了,两人就这样在一片杂草外苦苦等了一个时辰。 天色已经快黑了,然而他们面前的几间茅草屋内,哪怕是一只虫子的鸣叫声都没传出来。梁无尤有些赧然,告诫到:“姑娘,你先等一下,等我一探究竟。”说罢也不待答复,就运气跳出草丛,轻轻落地,向屋内摸去。 梁无尤走到屋前,发现柴门半掩,心中认定有诈,但自己手无兵器,就算是有,也不是今日所见的任何人的对手,后退的话,又会惹这小姑娘的笑话。再想到就算是后退,恐怕也来不及了,于是鼓足中气,大声喊道:“屋内的人听好了,有本事你就出来。不要让少侠小瞧于你。” 等了半晌,还是没人答复。那边小姑娘已经跑了出来:“哥哥,家里不可能有人的,我从来没见过杀我父母的那帮人,我家这么远,他们找不到的。”说罢推开了柴门,梁无尤跟了进去,查看了一圈,只见屋内摆放着简单的家用物品,门后挂着几杆鱼竿,另一间屋子里放着些厨具,里里外外,根本找不到任何杀手的踪影! 梁无尤还在一旁兀自尴尬,那小姑娘却看了他一眼,跑出了门外,梁无尤见她所去,是一条小溪,想起自己一脸污秽,也跟着去到水边。 梁无尤看着溪水清澈,不好意思下手,只好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杨弗月!” 说着,她用手在水边的沙土上写下了这三个字。一抬头,月色落在了她的脸上,面容清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怯和迷惘。梁无尤见过许多漂亮的姑娘,就连杭州知府家中的小姐,也见过数面,她们像精致的青花瓷,一层一层包裹在华丽的渲染下面,模糊的不切实际,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不加修饰、动人心魄的容颜,如同梁无尤小时候在西湖畔见到第一朵荷花,如同她素面上的皎洁月光,是一抹可望不可即的美丽,在幽静的溪水边缓缓盛开。 梁无尤一时呆在了那里。 “哥哥,你呢,你的名字叫什么?” 梁无尤回过神来,不敢直视杨弗月的眼睛,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了自己名字。 “原来是梁哥哥,谢谢你今天救我。” 听到此话,梁无尤抓了抓头,笑道:“我感觉是你救了我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口里说着话,眼睛却仍旧看着他们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那“杨弗月”三个字清秀端庄,转折圆润,比他的字要好看多了。忽然,梁无尤想起一个问题,开口问道:“弗月姑娘,你出生在渔家,字怎么写的这么好?我还算有人指导练习过一段时间,但是比起你就差的远了。” 杨弗月听到梁无尤发问,又低下了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梁无尤赶紧歉声说道:“弗月姑娘,你不要在意,我刚才忘了令尊令堂今天蒙难了,这…”听到哭声,梁无尤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一会儿,杨弗月抬起头来,说道:“不怪梁哥哥,我父亲原是古淮河边一个村子的私塾先生,因为不堪河边诸多帮派的欺凌,逃到此处,打渔捕猎为生,不想这样还是被人杀害。” 梁无尤听到这里,叹了一声,说道:“姑娘,你今后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然会一直受人欺负的。” 杨弗月深深点头,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梁哥哥你呢,你是怎么被追杀的,看你的样子,似乎逃亡多日了。” 梁无尤不想说出隐藏“青侯剑”的经历,但是想到自己对杨弗月说谎,又于心不安,喃喃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比你还惨,你至少知道父母是谁,我却连我父母都没见过,打自小就是一个人混江湖。” 杨弗月听到梁无尤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你,那你这些年是怎么度过来的?” “哈哈,我从小在杭州那是出名的小霸王,你去西湖边杭州知府外一打听,那‘梁舵主’就是我了,现在没人敢欺负我,小时候骂过我,赶过我的人,如今见了我都跑远了。” “哦,梁哥哥你练成了绝世的武功了?”杨弗月看了看梁无尤的衣服相貌,迟疑地问道。 “啊,这个,没有,武功是练了一些,那个,我现在在杭州知府家中做事,你知道吗,就是杭州最大的官!而且那里有我最忠心兄弟,和疼爱我的长辈。” “原来如此,不管怎样,梁哥哥都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梁哥哥,你在知府家中做事,为何又跑到了这古淮河来呢,我听说杭州离这里很远啊。”杨弗月的眼神中仍然满是不解。 梁无尤一时语塞,只好答道:“是一些江湖仇杀,江湖上打打杀杀,这都是很平常的事了。”梁无尤一脸无奈,岔开话题说:“弗月妹妹,我们明天去埋葬你爹娘好不好啊。” “嗯,好,梁哥哥你饿了没,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啊?” 梁无尤恨不得立刻绕开话题,连忙答应。他在水里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准备去厨房帮忙,杨弗月却示意他待在外面,不用搭手了,梁无尤讪讪地退出厨房,走到空旷的院子里。明月如水,铺满了整个院子,梁无尤看着院子中的青草和土石,悬了一天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回想起今天奇异的经历,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每件事他都掺了一脚。不过今天的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想来除了那“铁手执判赵大康”拦路抢劫自己外,其他的都是一些帮派的利益争纷而已,自己从小在杭州长大,见怪不怪了。而“青侯剑”一事又做的如此迅疾而隐秘,不会出什么差错,想到此处,他长笑一声,再不去想今天奇怪的经历,而是细细回忆起了江边众人过招时的剑法。 聂八步和两个蒙面之人,招式奇特,出人意料,每次都是险处出险招,而赵大康则平平淡淡,一招一式稳扎稳打,看似防守,其实略微压了敌方一头。梁无尤随手拿起一根枯柴,随着他们几个的剑法招式在梁无尤的脑中慢慢成型,一遍一遍地回放起来,梁无尤也缓缓做出一些动作。对了,他们的剑法也没那么复杂,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式,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没多大差别啊,怎么看起来就如此厉害凶狠呢。梁无尤苦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找了块干净地方,练习起了“风息诀”。这几日下来,他虽历经波折,“风息诀”却丝毫没有拉下,也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教导与期盼。渐渐地,真气开始充盈于四肢,今天一天积攒的怒气、怨气和疲倦一消而散,梁无尤进入了物我俱忘的境界,真气在四肢的运行也越来越畅通,一如江河流入宽广的河道,自在穿行。梁无尤试着控制那些真气于一处,正在努力往一起汇聚的时候,听到杨弗月在不远处喊他,这打坐的不长时间,她已经把饭做好了。 梁无尤直起身体,看见杨弗月在门口注视着他,连忙跑了过去,只听杨弗月问道:“梁哥哥,你刚才神情自然专一,像是在练功,这可是你师门传你的内功心法吗?” 梁无尤只好点头称是。看到梁无尤不欲多言,杨弗月嗔到:“梁哥哥不愿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多听。”说完转头进入了房内,梁无尤追了进去,正欲解释,却看见杨弗月已经端坐在一方桌子旁,脸上早没有了刚才的不快,只示意他坐下吃饭。他只好坐在杨弗月的对面,没有动弹。 “梁哥哥怕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不敢,不敢。只是我是客人,弗月姑娘,你先动筷子吧。”梁无尤和杨弗月独处一室,加上做饭途中自己未添丝毫力量,有些紧张。 杨弗月也不答话,低着头就吃了起来,梁无尤见状也就再不客气,也许是两人都饥饿已久,这顿饭一会就吃完了。回味一下,这算是梁无尤自打出了杭州城,吃过的最为美味的饭菜了,不想这山野林间,竟然也有如此佳肴。他看了看一桌的残余,朝杨弗月诚恳说道:“多谢弗月姑娘了。”杨弗月听到此话,愣了愣神,梁无尤感觉气氛略微尴尬,又说道:“那弗月姑娘,我就去外面打坐休息了,明天辰时,我们出发去找你父母的尸体吧!”说罢也不听杨弗月的回答,一口气跑回了方才打坐的地方,平复了一下心情,趁着月光,继续去练习控制真气的流向。 翌日,二人趁着天色微亮,早早地出发,沿途一路寻找,到了昨天杨弗月父母死亡的地方,待得悄悄拨开草丛一看,梁无尤便惊呆在了当场:昨天下午陈尸二人的草丛中,空无一物,不光尸体不见踪影,就连累累血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五章 知向冥山哪边行 茂密而干净的草丛,在早早寻来的二人眼中,格外地刺眼。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两个普通的渔民,在死去之后一夜间尸首杳然无踪,连血迹都消失不见呢?杨弗月站在后面,见此情形,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弗月姑娘,我们再去河边看看,说不定有人把你父母和其他人的尸体收走了。”梁无尤思考了一会说道。 “只能如此了,”杨弗月朝梁无尤往来,眼神中迷茫之色愈发浓重。 两人又悄悄走到河边,不想这里的景象更加出人意料:昨天打斗而死的尸首不但全然不见,连地面上都平平整整,哪里有打斗的迹象? 梁无尤跑到水边,喊了一声,不一会,水面上一叶小舟驶来,上面是一个船夫打扮的人,笑吟吟的朝梁无尤看来。梁无尤抱拳问道:“师傅,你可知道昨天这里的打斗?” “昨天的打斗?不可能啊,昨天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这里有打斗之事发生。想来少侠你记错了地方,这古淮河上,已经好几年没有人敢私自打斗寻事了。” “恩?我不会记错的,昨天我在对岸被一个叫做‘铁手执判’赵大康的大汉劫持,途中又遭遇了一个名为“聂八步”的头领,他们过河后,与两个黑衣人在这里决斗,死伤众多,还有一些平民也惨遭杀害,这些是我亲眼所见。可是今日,不但尸首一具都找不见,连打斗的痕迹也消失了,好似昨夜下了一场泼盆大雨,冲刷走了一切!” “那我就不清楚了,少侠要是不过河的话,小的就去寻生意去了。”说罢便掉头离开了岸边,留下梁无尤和杨弗月二人愣在了原地。 “弗月姑娘,你再细细想想,我们走错地方没有?” “我也糊涂了,这古淮河边长达百里都是一个样貌,也都生满水草。但是我们确实是沿着昨天的路过来的,有没有可能是那些杀手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清理了痕迹呢?” “不对,据我所知,那赵大康与聂八步早生不和,而蒙面人见面就对这二人动手,想来昨天乱战之中,至少有三个派系,而且我走之时,三方僵持不下,怎么可能落得到如此结果呢?昨天之事我历历在目,但是看起来又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让人头疼。” 杨弗月听到此话,在一旁眉眼紧蹙,梁无尤看到后,再没有说话,生怕自己嘴笨,又触及她的痛处。他摸了摸身下的沙石,开始在脑海中回忆昨天的细节,忽然听杨弗月问道:“梁哥哥,你昨夜说你因为江湖仇杀而逃到这里,怎么刚才又说是被人抢劫呢?” 梁无尤听到此话暗道一声糟糕,刚才的事情让他心神俱失,在向船夫问话时将昨天的经历一股脑全部抛了出来。 他只好答道:“弗月姑娘,实在是抱歉,我昨夜之所以对你说谎,一来是怕你嘲笑我武功低微,二来我确实有要事在身,不敢随便说话。”梁无尤想了想,这杨弗月一个渔民之女,不用瞒着她,而且不知为何,对她说谎让梁无尤心里一直怀有愧疚。“二来我受师父之命,偷偷将一件重要之物埋藏在远处,因为怕行踪泄露,所以不敢说出实情,希望姑娘见谅。” 杨弗月问道:“那你是将那重要东西埋在了河对岸?” 梁无尤无奈答道:“离河对岸还有很远,我再去一趟恐怕也找不到了。”这句话说的倒是实情。 杨弗月沉默不语,梁无尤只好问道:“弗月姑娘,要不这般吧,现在你父母尸体都不见了,一时不知去了哪里,而我也完成了师父交待的任务,要回去复命。你跟着我去杭州,我带你认识我的朋友和师父,我师父武功高强,一定能帮你找到父母的,他一时高兴,或许还会教你武功,到时候我们一起替你报仇!” 杨弗月看着梁无尤,默默说:“杭州太远了,我去不了。” “不会的,我们这会赶路,明天就能到。”梁无尤一脸的期盼。 “不,杭州太远了,离我太远……况且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会的,我不会再骗你,这次确实事出有因,弗月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啊。” “不,我要回家了,谢谢梁哥哥帮我,你在杭州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吧。”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一抹倩影消失在了远处。 梁无尤失望地站在河边,后悔自己昨夜没有告诉杨弗月实情,但是回想起她父母刚亡,肯定不欲离家太远,只好作罢,再没有追去。他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经翻白,于是辨别一下方位,朝着南方走去。 路上再无耽搁,梁无尤第二日中午便到了杭州城外,却见城外人群密布,嘈杂不已。靠近一看,原来有官兵严密驻守,似乎在盘查进城的百姓。梁无尤暗道奇怪,杭州城平日人来人往,接纳四方游客,所以才成为远近知闻的名邑。 梁无尤排在后面,半个时辰仍然没有走到城门前,此时杭州虽近在眼前,他想见师父朋友的心情却是无比的焦灼,焦灼外也有一丝欣喜。这次风凌谷一行应该不会让师父失望,而他路上所遇种种怪事,也许只有师父才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此时阳光极为毒辣,许多排队的老幼妇女支撑不住,开始离开,慢慢地,终于轮到了梁无尤。那军官见梁无尤一身破烂,随意查看了一番,就把他推进了城门。梁无尤也不生气,沿着大街,往西湖边知府官邸跑去,一身装扮引得无数路人侧目。快到知府门前,梁无尤渐渐觉察到了异样,平日里空无一人的府门边,现在驻扎着一队官兵,打扮和守城盘查的一样,他走了过去,正待询问,却听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闲杂人等一律滚开,敢过来找事的,格杀勿论!”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士兵持剑逼近了梁无尤。梁无尤不明所以,朝二人说道:“二位兵哥,我叫梁无尤,是这知府家中的伙计,不信你问问院子里的人,随便一个都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知府家的伙计?还问院子里的人,你可知道院子里都是什么人?赶紧滚蛋,去别家门前讨饭去,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这番话说的梁无尤一头雾水。连忙问道:“大哥,这院子里都是什么人?” 那官兵斜瞪了梁无尤一眼,冷笑道:“你今日讨饭找错了地方,你可是今日进城的吧,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这知府家满门被灭,已经好几天了。” “什么?” 这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梁无尤惊呆在原地。 那官兵见梁无尤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站在哪里,不耐烦地朝前一脚,把梁无尤踹出了几米开外,口里骂道:“什么惫懒家伙,年纪轻轻出来乞讨,滚!” 梁无尤摔在地上,浑然不觉疼痛,脑中一直盘旋着那官兵的话:“知府家满门被灭,已经好几天了!”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堂堂杭州知府,数百家眷,还有众多门卫堂客,怎么可能被人灭门,一定是这官兵看我衣冠不整,打发我的话。梁无尤爬了起来,往整个知府院子一看,却见门上和墙上全是大大的“封”字,还有官府印章,丝毫不差,如同一盆冬日冰水,从梁无尤头上泼下,刹那间全身冰冷。 梁无尤定了定神,想起了萧腾,对,既然发生好几天了,萧腾一定清楚。他也不顾自己满身是土,往萧腾家狂奔而去。 到了萧腾家。梁无尤冲进了门,刚好撞到萧腾在院里煮饭,一把过去抓住了他的肩膀,问道:“这是真的吗?张知府家被灭门了?” 萧腾见他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也是一惊,没有答话,反而将梁无尤拉进了屋子里面,反插上门臼。转过头,只见梁无尤脸色惨白,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看着他。萧腾只好按助他的肩膀,哀叹了一声。 “我问你话呢!” “梁舵主,无尤大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走后的第三天早上,有游人看见西湖边上渗透着血色,官兵来查看,查到知府府中,才发现张知府家满门被灭。三百余口,一个都不留啊,也不知道是有多惨,第一个进去的官兵都吓疯了,到现在还胡言乱语。当天下午杭州来了许多的官兵,听说是京城调过来的,在彻查此事。”梁无尤听到此话,忽又想起了林远父女,“啊”的一声,胸口一闷倒在了地上。萧腾赶紧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抬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又喂他喝了几口的水,才看到梁无尤气息顺畅了起来。 “我的兄弟们,姨娘们,就这样全被杀害了?”梁无尤低着头,有声无力地问道。 “莫说那一帮兄弟了,就连八位‘帮主’,也一声不吱就被杀了,灭门案发生在晚上,但是全杭州人,哪怕是打更的,都没听到一点动静。对了,梁舵主,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竟然躲过了杀身之祸?” 梁无尤嘿嘿惨笑两声,“我是躲过了杀身之祸,却害死了三百条性命!” 听到此话,萧腾大惊失色,赶忙又把门关的严实了一些,方才说道:“舵主,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梁无尤冷笑道:“前因后果我心里已经清楚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我这次因为贪图便宜,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只我梁无尤一千条,一万条性命都难以弥补。”顿了顿,又说道:“我这次找你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连你父亲都不能告诉他。” 萧腾知道梁无尤必然有什么大事瞒着他,但是他们一起长大,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这件惨案和梁无尤有关。萧腾仔细看了看梁无尤,说道:“你先换上一身衣服,再商量怎么办。”说罢找出来他的一套衣服,梁无尤起身换上,就开始要走,萧腾急忙拉住他:“舵主,现在杭州城人人自危,乱成一片,况且你是知府家中仅剩的活人,你还是小心为好,我们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门。” 梁无尤点了点头,对萧腾说道:“我有些事情,还要解决,你父亲几时回来?” “我父亲一般天彻底黑了才回家。” “那好,我再等片刻。你听我说,如果日后有人问你我的行踪,你就说不认识我。我这次酿成大错,自会给死去的所有人一个交待。”说着,两行热泪已经流了出来,“可恨我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看到!”梁无尤思及过去情谊,揾去眼泪,却再也说不话来。 对面的萧腾听到这话,也流下泪来,安慰梁无尤到:“你放心吧,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感觉你身处事中,十分危险,这个案子连京城来的人都一时调查不清楚,你要谨慎行事。”梁无尤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再不说话,萧腾只好呆呆坐在了旁边。 天色渐黑,梁无尤打开房门,看了萧腾一眼,悄悄潜出了门外。萧腾出门一看,早已没了梁无尤的影子,不知夜色茫茫,他去了哪里,所欲何事。 第六章 潇潇楼头听雨声 素来多雨的杭州,今年罕见的连月干旱。然而今夜,夜空终于布满了乌云,月光星光被遮掩一空。不知是何时,不知在何处,有人喊了一声:“下雨了!下雨了!”放在平时,这声呼喊一定会惹起众人纷纷应喝,但是今夜,却再无一人答声。 下雨了。 黑夜更加漆黑,安静的街上也更加安静,除了路尽头的一家客栈。 粗粝的雨点击打在地面,仿佛有怀万千不甘,绽放在了厚厚的尘土中,碰撞的尘土四溅。越来越多的泥土溅到那客栈的窗纸上,随着雨声噗噗作响。窗内的人却一动不动,盯着窗外黑色的大街,客栈内有人饮酒,有人低语,有人走来走去,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但他仍然一个人盯着外面,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一切确实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都不见了,就像这大雨落地,消失无踪。 没有人注意到安静而怪异的梁无尤,因为每一个城市,都会有几家客栈,里面坐着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装模作样,幻想着可笑的“侠客梦”。人们见得多了,也就不太奇怪,至多嗤笑一声,甚至还会成为一些路人嘲笑的对象,但是今夜,梁无尤没有听到一声嗤笑。知府灭门案像一道惊雷,牵动着城内每一个人的神经,那怕是平日不可一世的诸多帮派豪杰,此时也被官兵缴去了刀剑,虽然还在喝酒,却再也不去多说他人一句。 如同恐吓过他人的话一样,他们深知:性命只有一条,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有人都自觉地上交了武器,在这骇人听闻的惨案背后,整座杭州城失去了安全感,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只能寄望这些举动能带给他们一些慰藉。许多的客栈不再营业,一座座茶楼酒肆入夜后早早关门,就是今夜唯一开门的这里,也是老板小心翼翼地上酒,小二缓缓的擦着桌子,好像空气中覆盖着一层薄膜,没有人敢伸手去触破。 梁无尤还在看着窗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三百一十二条性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全府上下一百一十三的人口数目,那么,他担心的应该是事实了。林远看起来武功高强,就算身受重伤,也能不让八位帮主发现踪迹,又有强大的“风息诀”在身,恢复两日,就没人会对他造成威胁,而那林清儿,是林远的女儿,想来武艺不会太差,既然林远仇敌灭掉知府全家而没有多余的尸体找到,那么林远父女天南海北,想必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想到此处,梁无尤心口又是阵阵刺痛。他站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客栈,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淅淅沥沥地,带来丝丝凉意。梁无尤淋着细雨,想到自己力量弱小,只有微弱的真气,还是林远所赠,感到羞愧不已,此事因林远父女而起,但是要找到他们,梁无尤毫无办法。他与林远相遇的时候,并没有问他门派和来处,如萧腾所言,杭州城内恐怕自己也不能久待,这寂寥的夜空下,梁无尤不知该去往哪个方向。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了杨弗月,对,弗月姑娘也是一个人,她也失去了双亲,而我为了那林远,竟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回家了。梁无尤下定决心,先去找杨弗月,于是不再犹豫,当即沿着街道,往城外走去。 离开客栈后,夜色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凭着熟悉的记忆,梁无尤一直走到了西湖边,远远望见知府院墙上隐隐有火光走动,看来那些官兵确实一刻不停地驻守着查案,毕竟是杭州知府,堂堂地方大员。梁无尤看着如同坟墓一般的府院,默默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三百余人还一个公道。 又走了一会,梁无尤发现城墙上也站满了官兵,看来又得找一条密道出城了。他顺着城墙慢慢寻找,找到了一个涵洞,这是城内平日疏水所用的涵洞之一,但是近几个月杭州干旱,里面早已堆砌满青草和零碎杂物,雨水聚集在这里,形成了小小的一滩积水。梁无尤走入到水潭中,不顾脏乱,将杂物一一取了出来,扔到了外面,取了数件之后,忽然一阵冲击,潭水卷着梁无尤冲了出了城墙,等到他起身时,竟然离城墙有数十米之远。此时的梁无尤全身业已湿透,他坐了起来甩了甩衣袖上的水,右手突然碰触到一个条状的坚硬东西,待梁无尤摸索在手中,就着城墙上远远的火光一看,正是小曾替他买来的“无尤剑”,梁无尤赶忙打开剑匣,里面空无一物,看来剑是被被林远父女拿走了,独独抛下剑匣,堵在了那涵洞中。 看着剑匣上的纹理,小曾和一帮兄弟好友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了梁无尤的脑海中,他一气之下,把剑匣摔在了下去,剑匣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梁无尤心头怒火更甚,也不顾衣服湿透,大步跑了起来,脚下的水花汇入了一条条细小的支流中,冲刷着地面的泥土,也好像冲刷着这片土地上曾有过的罪恶。 跑了一会,梁无尤感到全身发冷,牙齿不住地开始打颤,只好找到一片树林,坐下开始屏息运起,“风息诀”渐渐起效,真气在四肢中缓缓运转,流经全身的皮肤经脉,不一会,梁无尤头顶上有一丝热气蒸腾而起,身上的水迹也逐渐干涸。这“风息诀”确实强大,不但让人身体素质增加,还有疗伤祛寒的奇效,想到这里,梁无尤又是一阵痛苦:他唯一所会的内功,竟还是仇人所传,自己得加倍努力才是。梁无尤一阵寒心,却没有停止运功,反而全神贯注,去操控那游走在全身各处的真气。真气游弋不定,梁无尤越是着急,用力强迫那丝丝暖流往一处汇聚,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一小股真气被他强行挤入右手手掌指节,右手处开始越来越暖和,直到开始变热发烧,梁无尤仍然没有停下。 随着真气越来越多地往右手传输,手掌也越来越烫,开始变得疼痛不堪,梁无尤终于忍耐不住,嘶嚎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远远传开。 一声嘶嚎,仿佛用尽了梁无尤的所有力气,他瘫坐在地上,体内真气也慢慢散去,而右手早已因为疼痛失去了知觉。 等到梁无尤睁开眼睛,阳光刺眼不已,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发现右手已经恢复正常,只是颜色稍稍青郁,如同积聚过淤血一般,但是细细感受,梁无尤心中却欣喜万分,这右手不但灵活如初,隐约间还能感受到一丝力量在游走,他稍稍运起真气,真气轻易地传到了右手,梁无尤站了起来握紧右拳,朝旁边的一颗小树砸去,一时右手控制不住,只听“嘭”的一声,小树竟被拦腰砸断!这一拳不是梁无尤的拳头有多硬,而是体内真气传输到右手上,随着拳头冲击而出,产生了莫大的威力。梁无尤静静体会了一下,终于明白了“风息诀”的真正用法,将真气传至右手,他一个从未练过拳脚的人能将一颗手腕粗壮的树拦腰打断,这还是自己真气微弱的情况下,如果他内力深厚起来,那威力会有多大? 梁无尤回想起“铁手执判”赵大康和聂八步等人交手的情形,他们的一招一式并没有多么难懂,但是那一剑砍去,对方要耗费非常大的劲力去抵挡,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将这真气传到了所使的武器上!梁无尤越想心里越是惊讶,那林远内功应该十分之高,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把他伤到全身内脏破裂,跑到知府院内藏匿,又是什么人能将三百多人一夜间悉数杀死,还不惊动任何人? 想到这里,梁无尤在阳光底下,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他已经年过十八,错过了大家所说的习武最佳年龄,想要在这江湖中立足,哪一个不是从小就开始打磨根基?和自己差不多的林清儿,武艺应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而且自己没有学习任何剑法,只凭这区区内力,又能怎样,何时才能找到林远,报得大仇?梁无尤心中满是怨艾,但是一时无法做出对策,只好先去找到杨弗月再说。他回忆着来时的路,往北走去,最近半月的经历,让梁无尤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他没有沿着官道行走,而是在树林或者无人踏足的小径上摸索前行。 当天夜里,梁无尤又运气练习,慢慢地,他对右手控制真气的感悟越发的深刻。起初,他无法控制真气的走向,就像在风凌谷中那样,只会粗劣地让真气到达某一部位,而当真气凝聚于右手时,变得如同旷野上的蛮牛,四处冲撞,更加难以控制。练习了一会,周边的树木被梁无尤打的一片狼藉,他的右手也疼痛不已,只好放慢练习的速度。直到后半夜,梁无尤虽然不能掌握到具体的方位,但是那真气与心头有了一丝莫名的联系,这种感觉,好像流水一般,自然而灵动。梁无尤细细感知了数次,才满意地松了一口气,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第七章 夜半笛声鸟惊弦 一片树林之中,梁无尤正在细细查看着每棵树的断口。昨夜,他苦心练习真气的控制,一直到了黎明时分才精疲力竭,昏睡而去。起来之后,浑身酸麻,不敢再行运功,只好查看一下他昨夜的成果:一夜间,他砸断的树,约有四五十颗,而有些更为粗壮的,则只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从断口上来看,前半夜的方向参差不齐,乱成一片,一颗数与另一颗之间差距颇大,而后半夜的则有刻意调整的方向和力道。综合下来,进展还算可以,只是当梁无尤再看右手掌的时候,发现昨日所生的青色又深了几分,掌心中间出现了几条肉眼可见的黑线,他沿着黑线压了几下,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正不解的时候,两边的肩膀一酸,双臂再也使不上力气了,猛地垂了下来,然后感觉脖子被人单手擎住,一瞬间就被带到了树林的上空,梁无尤还没明白过来状况,那人几个跳跃,只听见风声呼呼作响,眼前一晃,肩膀又被点了两下,他重重地落在了一条路上,扑的灰尘四起。 梁无尤呼吸一滞,落在地上才大口喘起气来。待到左右一看,一帮男子正围着他观看,好像在看什么货物。梁无尤看见众人不是官兵,松了一口气,要是在还没了解情况的时候被官府抓获,自己就永远对不起那么多死去的人了。 梁无尤正待询问,人群忽然散开,一个满脸堆肉的胖子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先站起来!”这一笑,胖子身上一圈一圈的肥肉层层波动,好像要掉落下来,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这胖子是丝毫不在乎这一点的。 梁无尤站了起来,看了看胖子的打扮,猛然间想起来:这不是青河帮的人吗!那胖子虽然将衣服憋得快要裂开,但是衣服的颜色和款式,梁无尤在古淮的河上见过,不会出错。对了,这衣服和聂八步的手下一模一样! “你们是‘聂八步’什么人?”梁无尤脱口喊道。 众人听到此言,同时发出了“咦”的一声,那胖子也收住了笑脸,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又盯着梁无尤看了一眼,开口问道:“小子,你认识聂帮主?” 梁无尤不明就里,答道:“我只认识‘聂八步’。” 看到梁无尤不似作假,那胖子挪开身子,朝后面恭敬地低下了头,只见这胖子身后不远,还站着一个人,身材瘦高,睁开了眼睛,鹰勾鼻子,正是那日在水上威胁赵大康的“聂八步”。 聂八步看着梁无尤,眼神中竟露出一丝疑惑。旁边众人看到聂八步的神情,开始骚动不安了起来。 “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来此?” 梁无尤答道:“我如何知道?”看来刚才把他从空中拿过来的,正是聂八步了,没想到他轻功如此了得! “因为我需要一个人。” “哦,你需要人做什么?”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人?”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梁无尤迷惑不已,答道:“我怎么知道您为什么需要人。” 这次是那胖子说话了:“因为之前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胡说八道,后来呢,呵呵,被聂帮主一掌毙了!”说着,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人横尸在地,死相极为凄惨。 那胖子又开始抖动他的肥肉:“你可知道聂帮主为何江湖人称‘聂八步’?哈,因为帮主他素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那怕是最普通的渔夫,但凡进入过一次聂帮主的眼睛,帮主他十年八年都不会忘记。所以聂帮主自小识遍万千棋谱,与人对弈时八步之内便可以找出对方的破绽!十几年来,还没人能够挫了他的名头。” 梁无尤听到这话,愈发的迷惑了,按理来说,聂八步和他几天前才照过面,怎么现在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呢?再加上在古淮河岸边的种种奇怪之事,梁无尤决定问个明白。 “聂帮主恕罪,但是我确实和你有一面之缘,不然何以第一眼认出了你手下的衣服。数日前,我在古淮河的北岸被‘铁手执判’赵大康抢劫过河。” 听到“铁手执判”赵大康的名字,聂八步眼睛露出精光,周围众人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一抬手,示意梁无尤继续说下去。 “赵大康挟我刚刚坐船出发,你忽然出现,率领手下威胁赵大康,说你有要事相商,让他移步再谈。结果到了南岸,有两名蒙面刺客杀死了你的手下,与你和赵大康缠斗了起来,我便趁机逃了出来。那天你手下众多,穿的全是这种衣服,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听完这话,那胖子一步抢来,大拳朝梁无尤头上砸来,被梁无尤低身一闪,躲了过去。却听聂八步喝道:“休得放肆!” 梁无尤稳住身形,听见那胖子说道:“你真是胆大的可以上天了!‘铁手执判’赵大康,那是青河帮上帮的副帮主,武功威望虽不比我们聂帮主,但也是一方豪强,怎么会跑去抢劫你?” 梁无尤答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我怎么知道。”心里暗暗回忆起那日被摸去银两的情形,确实是抢劫无误。“对了,那日还有一个叫做‘瘦猴’的人,被人射杀在了你的船上。” 那胖子方欲说话,却被聂八步瞪了一眼,悻悻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聂八步说道:“瘦猴确有此人,我也确有八个心腹近日丧命,但他们的死法却与你所描述的大相径庭。至于赵大康,没想到你也知道,呵呵。你现在随我左右,不得离开,其他人继续赶路!”聂八步转身看了一圈,“至于死去的这小贼的位置,由胖先生代劳了。” “这……”那胖子一脸愕然。 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忙碌了起来,梁无尤方才看清楚,原来聂八步有一大批货物要运送,死去了一个人,便少一个劳力,所以自己才被聂八步凌空抓到这里来。那胖子走到一架马车旁,一边上车,一边狠狠瞪了梁无尤一眼。梁无尤不再看他,而是跟着聂八步,上了一辆全身乌黑的马车。上车之后,梁无尤看见聂八步一步坐在了车后,他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马车内虽然空间很大,却里外蒙着黑布,没有一点装饰品,看起来单调至极,透漏出一丝丝的阴暗。 聂八步看见梁无尤四处打量,说道:“太多的色彩只会迷惑你的判断,让你看不到事物的真实面目,你说呢?” 梁无尤听到这句话,貌似很有道理,实际上却听不出任何含义,只好抱拳答道:“聂帮主,我对今日之事,迷惑不解,还请帮主赐教!” 聂八步嘿嘿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答案,如何教你知道呢。”说完之后闭上了眼睛。梁无尤识趣地闭上了嘴。忽然马车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开始行驶,梁无尤假装毫不在意,心中却暗暗留意行驶的方向。 随着马车出发,梁无尤的心也悬了起来,这聂八步若是真的认不出他,那么几日前的事情和那胖先生的话如何解释?若是假装不认识,骗自己随他前行……不,不可能,自己在聂八步的手中,还不如一只雏鸟,他堂堂帮主,有有何必要如此麻烦,来哄骗自己呢?有什么事直接抓住便是了。梁无尤越想越是头疼,索性全部抛却脑后:反正自己无处可去,弗月姑娘曾说过她没有仇家,想必十分安全,这聂八步又身怀绝技,至少从现在看来,对自己还没有什么威胁,就先跟着他走吧。 梁无尤闭上眼睛,腹内感到阵阵饥饿,抬头看了聂八步一眼,却听聂八步说道:“你要是想吃东西,随便拿。” 看到这聂八步闭着眼睛,感知上仍然如此敏锐,梁无尤心里多了几分佩服,乖乖拿了一些车内的食物,心中再不敢胡思乱想。 吃完东西,梁无尤也闭上了眼睛,有聂八步在一旁,他不敢随意打坐练功,也不敢询问林远的情况,自己实力不够,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来杀身之祸。 车辆一会走在直路,一会又仿佛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只到窗外渐渐暗淡起来,任然不见停歇。梁无尤心中不断扫过杨弗月和知府灭门案,已然按捺不住,直想起身活动,但聂八步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失去了呼吸一般。梁无尤见识过他的厉害,不敢妄动,只好闭上眼睛,聆听车外的声音来解闷。 车外不断传来车轱辘的响声,又不断混合着虫鸣蛙语,杂乱不已。渐渐地,天色越来越黑,虫鸣之声消散了下去,只剩下马车在“嘎吱,嘎吱”地行走。又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梁无尤突然听到远处有笛声传来,刚开始声音低落,慢慢音调升高。这笛声从天空中四处飘荡,仿佛是来自上天的音乐,但是又越来越清晰婉转,梁无尤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快要随着马车驶入笛声汇聚的海洋,正感受着动人的音律,突然笛声戛然而止,梁无尤心脏抽动了一下,如同一瞬间被这笛声抽走了一股血液。 梁无尤还在回味,聂八步却一把拉起他从车顶冲了出去,将马车冲撞的粉碎。二人落到地上,只见聂八步拱手弯腰,对着面前高高耸立的山峰说道:“神姬所需之物,属下已经带来,还请神姬接收!”那声音像狼吼一般远远传开,在这群山之中引起来阵阵回声,声势之大,让梁无尤和一众人掩住了耳朵。 回声消散后,山中仍旧寂静无声。良久之后,笛声骤然响起,其音调之高,远超方才。聂八步面色剧变,高声答道:“神姬大人,这少年是我中途遇见,索来补贴赶车人手的。不知是神姬所需,请神姬责罚。”聂八步语音未落,笛声音调复又升高,聂八步满面潮红,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看了梁无尤一眼,转身凌空飞走。 笛声第二次响起时,梁无尤胸中一闷,双眼开始冒出金星,聂八步的言语,他一句都没听见,恍惚间梁无尤看到小曾拿着‘无尤剑’,满面笑容,在朝自己招手,梁无尤挪动脚步,朝小曾走去,但是脚下仿佛灌注了数十斤重的铅水,每走一步都极为费力。 就这样,郎朗夜空下,十来个青河帮帮众夹杂着梁无尤,一步一步,像僵尸一样朝山上走去。 第八章 酒香入亭初见影 迈着沉重的步伐,梁无尤走到了小曾的面前,小曾笑着,没有答话,却将“无尤剑”的剑匣缓缓递给了梁无尤。梁无尤拿在手上,急忙打开剑匣,里面不是“无尤剑”,而是梁无尤至死也不能忘记的“青侯剑”! “青侯剑”静静躺在剑匣之中,华美无比,像一块艳润无比、毫无瑕疵的美玉,让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会由衷感叹铸造者的伟大技艺。梁无尤痴痴地伸出了手,向“青侯剑”探去,忽然“青侯剑”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青黑色的毒蛇,猛地朝梁无尤的脸上扑来,梁无尤一把扔下剑匣,想退后逃避,无奈脚底沉重,一时转不过身子,眼睁睁地看着那毒蛇张开血口,两颗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脖子,微微疼痛之后脖子处开始麻痒,直到麻意传至全身各处,梁无尤挣扎着倒在了地面上。 空山寂静,偶尔传来一声枭啼。 “啪,啪!” 梁无尤感到有人闪了自己两个耳光,从迷迷糊糊中惊醒了过来,急忙右掌拍出,不料拍到一团如棉花般得东西上,真气竟汇入其中,消失不见,那棉花倏忽反弹了过来,把梁无尤震飞到了一边。 “哈哈,不想你这小子,身怀如此奇怪的内力,你胖爷我还从来没见过。”梁无尤不顾右手剧痛,循着笑声看去,眼前站着的,正是那聂八步的手下,身材极为显眼的“胖先生”!梁无尤暗道不好,昨日间,胖先生因为自己,被聂八步命去赶车,刚才一掌又被他轻易化解,现在落到他的手里,如何是好! 胖先生却好像不知梁无尤心中所想,仍然面带笑意,抖落着一层层的肥肉,几步走到梁无尤面前,将梁无尤扶了起来,看起来毫无恶意。 梁无尤心中甚是不解,起来发现他和胖先生待在一个凉亭中,问道:“胖先生,我们不是在为聂帮主运送货物吗,怎么只剩你我二人,还到了这凉亭之中?” 胖先生双手背到身后,笑道:“那是你小子命大,你要谢谢你体内奇怪的内功!” “我的内功?”梁无尤惨然一笑,“我的内功连一只鸟的打不下来,有何用处呢。” 胖先生没有作答,反而问道:“你可知昨夜一起赶车的青河帮帮众,在哪里吗?” “不知道。昨夜我听见聂帮主对山上说话,声音宏大,我不堪忍受,掩住了耳朵,再后来听到山上笛声又起,然后见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醒来就看见你了。” “哦,那我来告诉你吧。昨夜的那些帮众,一个个的眼珠崩裂,七窍流血,死在了上山的路上。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的尸体,已经被这山中的秃鹫蚕食的一干二净。”这番话说完,梁无尤惊呆在当场,这幽深的亭子当中,仿佛刮来了阵阵阴风。那胖先生讲述这场祸端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好像置身事外,在说一场戏剧。 “那为何你我二人平安无事?”梁无尤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胖先生。 胖先生答道:“因为你有那奇怪的内力,我也自有我的方法,而死去的那些人,无一不是青河帮最底层的帮众,只能出出苦力,不会一丁点的武功。”胖先生收住了笑容,“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那聂八步明知你身怀内力,却冒着被神姬惩罚的危险让你加入车队。他聂八步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梁无尤听到这话,方才明白:“胖先生,那就是说,你我二人都有内力,所以逃过此劫,其余人都在笛声中丧命了?” “不错!” 梁无尤双手抱拳,向胖先生躬身道:“多谢胖先生不计前嫌,为我解惑,想来我也是你救上山的。” “哈哈,不用不用,是你自己的造化。”忽然,胖先生想起了一事,慨然叹到:“其实,你也间接地救过我一命!” 梁无尤抬起头问道:“我怎么会救你?胖先生说笑了,我记忆中,除了刚才打了你一拳,再也没有和你接触过。” 胖先生听见梁无尤的话,笑了起来,不知何时,手上竟捧着一口葫芦,朝梁无尤问道:“来,小子,先喝一口酒,容我慢慢道来。”说完将葫芦打开,一股清冽的酒香散发了出来。 胖先生不计前嫌,今日施手救他,让梁无尤心存感激,此时赠他美酒,梁无尤也不敢推辞,于是接过葫芦,品尝了一口。酒入喉咙,如同它的气味一般清冽芳香,沁人心脾,丝毫没有张知府家所酿官酒的甜腻,酒方下肚,梁无尤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才不舍地还给了胖先生。胖先生看见梁无尤喝了两口,眼皮挑了挑,赶忙接住葫芦,一脸心疼地说道:“小子,不是我说,这酒你一辈子也喝不到几回,我一次也就喝一口!”说罢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把葫芦放到了腰间,肥肉两抖,葫芦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这门绝技使出来,梁无尤一脸愕然:酒以后能不能喝道还好说,这藏葫芦的表演,估计天下只此一家了。 梁无尤从胖先生的绝妙表演中回过神来,问道:“胖先生,你方才说我也救了你一命,是什么情况?” 胖先生脸色严肃了起来:“你可知道,聂八步在你们沉醉于笛声后说了什么?” 梁无尤摇了摇头。 “他说道:‘神姬大人,这少年是我中途遇见,索来补贴赶车人手的。不知是神姬所需,请神姬责罚。’” “什么?他口中的‘少年’是我?” “一定是你,不然聂八步为何一路要把你带在身边?”胖先生面色依旧严肃,“这青河帮的所有帮主,都是那神姬的手下,他们明面上管理古淮河,实际上都在给那神姬运送货物。而每次运货之时,几位帮主都会挑选出不会武功的帮众,秘密押送货物至这里。回来之后,帮主便会告诉其余的人,说那些负责运送的人,已经受神姬赏识,在山中做事了。所以每次有货物要运送,青河帮的人都会激烈争抢名额,有的为了能去山中,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而青河帮管理松懈,每天都有互相残杀的事情因此发生。可笑啊,要不是我昨夜进来,谁能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可笑的事情!” “那些人在青河帮平日里欺压平民,想来生活不会贫苦,你们所说的神姬有什么好处,让他们趋之若鹜?”梁无尤问道。 胖先生听到此话,细细看了一下梁无尤,问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蒙骗于我?” 梁无尤诚恳答道:“真的不知!” 胖先生低沉沉地说道:“那你听清楚了!雪衣神姬,是这方圆数百里大大小小帮派的最高统领!武林中流传说她相貌倾国倾城,论武艺也是一派宗师。数年前她初入江湖,单挑独斗,杀死了青河帮,衡武山和万剑门的三位帮主,取而代之,在这里发展根基。江湖中,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或者说,见过她真实面目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说完之后深深看了梁无尤一眼:“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神姬,强如聂八步,也只能远远地听她笛声行事” “而你,是神姬所需之人!” 第九章 烟笼淮水千万重 “我自幼在杭州城内长大,还是昨夜才听见说‘神姬’这个名字,在此之前,我不但不认识她,连你所说的‘衡武山’、‘万剑门’也不知道,神姬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梁无尤回忆道。 “果真如此的话,你就真的不是武林中人。不过你身上确实有内力,还是我从未见过的内力,雪衣神姬找的人我也确定是你。”胖先生找了块石头坐下,继续说道:“我本来常年在外云游,但是去年的时候,路过这古淮河,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无比的惊讶,于是停下了脚步。” “那夜我在河边,投宿在一位渔民家中。那家人十分的奇怪,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家中只剩下一个老婆婆和儿媳,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想来应是十分凄惨。不料等我到他们家里一看,发现这四个人不但没有丝毫的悲伤痛苦,而且还其乐融融,热情好客,两个小孩子更是看起来兴奋不已。家中虽然略显贫寒,但是遮挡不住他们的喜悦之情。我去过许多地方,也接触过不少底层百姓,独独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一下那老妪,她自豪地告诉我说,她有个给青河帮打杂的儿子,前几天被选进了‘当官’的队伍,而她的丈夫——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渔夫——已经是神姬娘娘手下的大官了!” 这话说完,梁无尤心里变生不安,却不敢说出口。 那胖先生还在叙述:“我听到她说‘选去当官’,十分好奇,什么时候臭民昭著的青河帮和官府勾搭在了一起,而那神姬娘娘听起来缥缈若仙,竟然也进入了朝廷,变成一方大员了?我详细地问了一下,发现这家中父子二人不但不识一个字,不会任何武功,连雪衣神姬具体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跑去‘做官’了。” “我心头疑惑,第二日去了那个村子的其他人家问了问情形,你待怎样?” “怎样?” 胖先生嘿嘿笑道:“那村子百余户人口,一两年间,竟然有接近半数的男丁先后被青河帮召去打杂,紧接着被选去‘当官’了!” 梁无尤听到这里,心头的担忧终于成真,叹了一口气。 胖先生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说道:“我感觉事情不妙,压制住自己的功力,投靠到了青河帮中帮门下,这一年内苦心寻找,还是无法寻出端倪,只好找到机会来运送这一趟货物,看看这‘官’到底是怎么个当法。至于后面的事,你也清楚了。” 梁无尤听完胖先生的话,心头阴云密布: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一年前,那个村子就有一半的男丁惨死于这里,那么到现在算起来,应该死了多少人了?而且这还只是青河帮中帮一脉,若是上中下三帮都在暗地里进行着这样的勾当,那这古淮河边,是有多少人葬身在这山上了! “可笑雪衣神姬杀死青河帮上任帮主时,昭告武林说,这古淮河上不会再有打斗发生,若有人私自斗殴杀人,被她发现后将会把其挫骨扬灰。果然近几年,这河上平安无事,还引得武林中人一片震惊。原来私底下,雪衣神姬操控着青河帮,哄骗老百姓去‘做官’了。” 梁无尤越听心中越是冰凉,怒而问道:“这些事,官府都不管吗?” 胖先生摇了摇头:“这些百姓都不曾报案,而且这里是青河帮的地盘,朝廷一直奉行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没有官员会操心这些普通人的生死。何况,要不是昨夜我们两个幸存了下来,又有谁知道‘官’原来是这种做法!” 这番话听得梁无尤一时语噎,只见梁无尤额头青筋毕露,愤怒地说道:“那就任由这神姬残害河边的百姓?” “不然呢?你要知道,雪衣神姬给这些凡是有男丁被征的百姓家里,每户每年会送去数两银子,他们把这些钱当做是“俸禄”和神姬的恩赐。但凡有男丁被‘选去做官’,家里的地位必然也在四邻当中提高许多,还有银子可拿,种种下来,百姓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我那夜所宿的渔民家里,已经在教导孩子做工出力,也许长大后也能像他们的父亲,爷爷一样,在神姬娘娘的手下‘升官发财’!你要是此刻前去阻止他们,能否过得了青河帮与雪衣神姬这一关暂且不说,只怕那些百姓都会把你赶出村子来,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会听进去你说的话?” 这番话确实有一番道理,梁无尤自小在市井中长大,自然明白这些曲曲折折,而且根据他的了解,他要此时去劝那些村民,只怕不止把他赶出村庄这么简单。这天底下杀人的方法多种多样,梁无尤见过决斗而死的侠客,听过易子而食的传闻,也知晓战场上千军万马的覆灭,就在几天前,还经历了知府被人灭门的惨案。但是都不如今日所听的杀人方式这般让人阴郁难受,好像一枚刺插进了他的心脏上。明明要让你送命,还要让你求着来送命,最后你还会感激不尽,把对方当做神明来仰望。那雪衣神姬究竟是什么人物、究竟有多深厚的城府、多坚硬的心肠,才能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来。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梁无尤看着胖先生,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欺骗的味道,但胖先生一脸的沉郁,身上的肉都仿佛静止了下来。 胖先生见梁无尤不再说话,叹息了一声,说道:“年轻人,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梁无尤心情沉重,不再答话。胖先生拍了拍梁无尤的肩膀,鼓励道:“等我们出去了,再商量办法。我先告诉你,你是如何救我一命的。昨夜聂八步被雪衣神姬惩罚时,那神姬用内力震断了聂八步的一条经脉,那内力传来时,我离得太近,但我不知有危险袭来,等到笛声突起,下意识地用内力格挡了一下。那神姬必然感受到有其他会武功的人混在了车夫当中,但是她再没有细细检查。想来她伤完聂八步之后,注意力集中在了你的身上,又恰好发现了你的内力,所以我才躲过一劫。之后所有人都被笛声迷惑,一个接一个地被笛声摧毁身体,倒地而亡,只有你我二人活了下来。” 梁无尤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又不解地问道:“那雪衣神姬既然要找我,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我们身在此山之中,她要把我抓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胖先生眼睛转了几转,摇了摇头:“此事确是奇怪,就我昨夜的感受,那雪衣神姬的武功,已经到了一流的境界,光是那一手‘千里催命笛’的武艺,已然可以独步武林了,更莫说她还拥有这一带的所有江湖势力。不想她出世才短短数年,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我等自愧不如啊。” 梁无尤按住右手,转头看见这苍郁的青山上,生满了高耸入云的梧桐,层层叠叠,如同绝世画家泼墨书成,轻轻说道:“不管她来不来找我,为了那些养育这片茂密山林的无数血肉,我都要见一见这雪衣神姬!” 话刚说完,一只秃鹫从亭外往高空飞去,也许是吃惯了无辜的人类血肉,它的身躯比梁无尤别处所见的秃鹫更为巨大,黑色的双翅凌空掠过,留下了呜呜作响的风声。 第十章 山月似水虎啸近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郁郁苍苍的梧桐树上,忽然在一片黑色之中,有两个身影跳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身上一件青色襦布上衣,腿上也是一条青色绑腿长裤,但是由于他身材巨大,腿上长裤看起来还好,那上衣已经撑裂了个七七八八,远远看去,如同一条条碎布挂在了他浑圆的肥肉上。只见他稳稳地跳到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上,朝后面的一个人笑到:“看来我们来来去去,还是只能走这一条路了”,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后面一个少年,约莫只有前面这胖子的一半大小,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打扮,气喘吁吁,跟着胖子纵身跳到了小路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坐在地上喘气,额头上热汗直流,看起来十分疲惫。两人正是日间在亭中说话的胖先生和梁无尤。 休息了片刻,只听梁无尤答到:“胖先生,你这一路走的太快,我紧紧追着你赶路,一下午我们具体都去了何处,我这会已经记的不大清楚了。” 胖先生听了以后,笑吟吟地说:“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需要担心的是,这林中仿佛被人设计了阵法,我每次带你走的方向都不一样,然而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那雪衣神姬高深莫测,看来我们是必须要走这条路了。” 梁无尤“唰”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到:“那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啊,那雪衣神姬要是想见我,我就和她照照面!” “胡闹!就你的哪一点力量?你所修内力虽然奇特,但是积蓄不足,内力十分微弱,如同三岁小儿,路都走不安稳,难道还想着飞奔不成?”胖先生一脸的嘲弄,“你跟随我才走了几个时辰山路,已经累成这个样子!不管你想要找这山中的谁,恐怕都会即刻送了性命。” 梁无尤听到此话,正戳中他的心结,脖子一红,只好说到:“那你呢,你能在聂八步的眼皮子底下隐藏功力,实力总该比他强吧?” 胖先生答到:“不然,那聂八步功于心计,十分狡猾。和人过招时,每次都能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从而找出其破绽,一举破之。所以他总是可以打出超越自己实力的战绩,这个人假以时日,一定是武林中的一个枭雄。” “哦,但是你说,那聂八步一招就被雪衣神姬伤到了经脉,是怎么回事?”梁无尤心下诧异,他竟然与这样的人物近距离接触过两回,不禁好奇地问到。 “呵呵,那是聂八步没有施展内力防御。聂八步是雪衣神姬的手下,我虽然不太清楚雪衣神姬是如何去管理和指挥她的下属,但是想来十分严厉。因为到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传出哪怕是一条关于雪衣神姬外貌的具体描述,也没人说出过一句关于她的不敬之语。”胖先生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也对,这雪衣神姬甚是神秘,连几百里外的杭州,都没人知道她的消息。”梁无尤本来想告诉胖先生自己在杭州也算半个“舵主”,打听消息对他而言小菜一碟,但是想到自己以前不过是依赖知府家中的势力而已,现在他去杭州,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告诉他大大小小的消息了。想到这里,话也没有说出口。 胖先生也不看他,向前走了两步,对梁无尤说道:“小子,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吧,不然一晚上都会在这山里打转。经过昨夜的试探,聂八步自然不是那雪衣神姬的对手,我估计也在雪衣神姬手里走不出十招!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有其它想法,既然雪衣神姬留出了这一条路,我们就按她的指示走下去,看看她要拿我们如何。”胖先生说要又深深地看了梁无尤一眼,“或者说,看她要拿你如何。” 梁无尤听到此话,也无什么对策。这胖先生真人不露相,能在聂八步手下隐藏功力,又可以与雪衣神姬对招,连他都走不出这玄妙的树林迷阵,自己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吧。胖先生看起来粗鄙肥胖,但是见古淮河边的百姓受苦,就愿意停下来花费一年的时间施手相助,可见不是坏人。 梁无尤想了想,抬起头来说到:“就依胖先生所言,看一下这雪衣神姬要拿我如何。” 说罢两人顺着这条小路,向上攀登起来。路上苔草遍布,看来许久没有人走过,但是奇怪的是,这漫山遍野的梧桐树,竟然没有一颗挡在小路上,好像有人专门定时清理这条路。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明月已经于中空悬在挂,没有了梧桐树的遮挡,月光洒在这曲折的小路上,小路上如同漫上了一层银色的衣纱,看起来洁净如水。梁无尤全身浸入这月色,想起了家住在密林深处的杨弗月,不知道此时她在想一些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从失去双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如果不是聂八步,自己应该已经找到了弗月姑娘,在帮她找寻双亲吧,或者正在吃她亲手所做的山野美味。 梁无尤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自己恐怕性命都不保,哪里还能去帮弗月姑娘呢。他平缓下脑海中杨弗月的影子,开始一心跟着胖先生走路。只见胖先生脚下生风,顶着肥胖的身子,走起路来却丝毫不见笨重,梁无尤用尽全力,也慢慢被他拉开距离,他缓缓将气输送到双脚上,如同前夜一梁无尤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强迫真气在双脚上汇聚成一团,如此之后,果然脚下的力量增加了许多。借着这股力量,梁无尤飞身向前跃了几步,赶到了胖先生的身后,甫一落地,不想双脚生出剧痛,如同前夜右手一样,灼热难耐,梁无尤站在路上,疼痛难当,终于“扑通”一声滚在了一旁。 胖先生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只见梁无尤翻倒在一旁,抱着双脚,脸色煞白,赶忙过去,伸出双指,往梁无尤两膝各点一下,梁无尤这才“啊”地一声,直直躺在了地面上。 胖先生一手撑地,一手按住梁无尤的左脚,只感觉梁无尤的脚上一股力量四处冲击,好像要奔腾而出,胖先生运起内力,想要压制下去,不想自己的内力和梁无尤体内的力量刚刚接触,便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胖先生闭上双眼,将全身真气鼓动起来,专心去压制这股罕见的内力。只见胖先生的肚皮逐渐增大,那一圈一圈的肥肉好似充气一般膨胀了起来,原先臃肿的身材此刻慢慢变成了一个硕大的肉球,在月光下不住颤抖,显得十分诡异。 胖先生闭上眼睛之后,操控源源不断的内力全面地包围住了梁无尤脚上的力量,将这股力量缓缓压制在了梁无尤的经脉之中,方欲撤离,不想那力量中有一股忽然速度极快地朝胖先生的内力猛烈一击,胖先生没想到梁无尤这看似微弱的内力竟然会自主伤人,措手不及间被当头一下,刹那间脑海中传来一声虎啸,恰似一只盘踞在丛林的老虎,声音虽小却流露出一股不惧任何生灵的威仪。胖先生只好迅速撤回内力,与梁无尤体内的力量脱离了接触,手也离开了梁无尤的脚面,但是那声虎啸却依旧在自己的脑海中回荡不息,他恍惚间感觉到,自己的内力竟然对这声虎啸有一丝的畏惧。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梁无尤悠悠醒来,双脚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之感,他伸手去按,疼痛更为加剧,只好任双脚痛彻心扉,不敢再动。 梁无尤正待苦苦抵御痛觉,忽然听到身后的胖先生说到:“小子,你把真气从双脚撤离出来试试。”梁无尤听到后闭上眼睛,将脚上凝聚成一团的真气缓缓疏导,流通到了全身各处,顿时全身经脉中一股暖意袭来,好像有一双热手,轻轻抚摸着每一处关窍和每一个关节,梁无尤禁不住叫出声来。 待到真气散尽,脚上的疼痛感渐渐褪去。梁无尤缓缓睁开了眼睛,感觉到眼中竟有一丝暖流掠过,定睛看了看远处,竟然发现较之刚才,自己看那树林之时更为清晰了几分,连梧桐树上的纹理细节,也分辨的一清二楚。再细细感受了一下,胖先生的呼吸也一下一下落在耳中,可见自己的耳朵也比方才敏锐了许多。梁无尤大感好奇,认真地听了听周边的声响,却听到胖先生呼吸不匀,完全不似方才那样顺畅。 梁无尤拾起身子,只见胖先生坐在一旁,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呼吸粗重,额头上有一丝热气冒了出来,好像刚刚与人苦战了一场。 梁无尤转身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又看了看自己,并未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只好问到:“胖先生,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起来好像花费了许多的精力。我跟着你跑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你累成这般模样啊。” 胖先生没有回答梁无尤的问题,只是问到:“小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十一章 照识佛子慈悲道 梁无尤听到胖先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他的名字,心中略一迟疑,回答到:“我姓梁,名叫无尤。胖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为何突然问起我的姓名来了?” “梁无尤?好,你这内功是何人所传?” “我的内功?”梁无尤听到胖先生询问自己的内功,心中波澜乍起,林远此人牵涉到知府灭门大案,他又是张知府家中唯一的生还者,还没有十足把握报仇的时候,他是不会给任何人透露关于林远的消息的。“胖先生,此时恕我无可奉告!” 胖先生听到梁无尤拒绝了他的问题,并未感到十分惊讶,继续说到:“无尤小友,你方才脚中这真气奇异罕见,霸道无比,我虽然认不出名字来,但绝对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你不告诉他人,想必是师门所嘱,原也正常。只是……”胖先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梁无尤听到胖先生对自己的内功心法如此看高,心中不免一阵战栗:那林远竟会传授给我如此厉害的内功心法,到底是何用意?他看见胖先生欲言又止,说到:“胖先生,请你有话但说无妨。” 胖先生头上还在冒着热气,沉声说到:“你这内功心法所产生的真气,十分强悍。刚才我看你因双脚疼痛跌落在地,于是检查了一下你脚上的经脉,发现有一股真气四处冲撞,肆无忌惮,于是施展内力,想要帮你化去这股真气,来帮你止痛,不想我第一次只是将那真气压制住而已,并未真的将其散化。等我撤回内力时,竟然被它回头一击,猛然间伤了我的根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十余年没有受过如此诡异的伤了。”顿了顿,又说到:“莫说你不相信,要不是我的脑海中传来了一声虎啸,摄人心魄而且清晰可闻,我都不会相信我能被你伤到。” 梁无尤听到此话,大为震惊,要知道自己俢习林远所传的“风息诀”才不足一个月,这胖先生少说也有二十年的功力,被自己所伤,确实匪夷所思。 看到梁无尤的神色,胖先生笑到:“数千年来,武林中人才辈出,各家内功心法,何止千万?只是你体内这一股真气,我这二十年来,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为关键的是,你那真气可以自行暴起伤人,远非你的身体所能控制的了。我看你右手布满青色,再加上方才因脚痛而倒地,可见你的确无法收服你体内的力量。武林中人,无论何门何派,使用何种心法,在修行之初,一定要让真气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方可进行后面的步骤。你的师门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允许你如此大胆地修行?” 梁无尤回忆起前夜右手手掌的感觉,确实与方才双脚的情形相同,可见这风息诀产生的真气不管是积聚到身体的哪一个部位,都会引起强烈的灼烧与疼痛。至于那真气暴起伤人,他刚才昏厥之中,并未感受到具体的情况。梁无尤歉疚地答到:“多谢胖先生,你我萍水相逢,数次出手助我,梁无尤感激不尽。我体内的真气,其实连我也不甚清楚,只是遵循传我法诀之人的教诲来练习而已。刚才伤到胖先生,是我无心之过,还请您原谅?” 胖先生挥了挥手,笑到:“无妨,无妨。只是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去走了。我需要在这里疗养数日,不然日后必然会留下遗患。” 梁无尤听到此话,向胖先生的脸上细细望去,果然发现他额头上不时有一缕白光闪烁而过,和他刚才清醒时眼中略过的光芒十分相似。 胖先生继续说到:“你也不必自责,世间缘分自有玄妙之处。我今日遇见你,见识到了如此强大的内力,此行不虚啊,你我就此分别吧,只是我希望你在日后,心中不要忘记古淮河岸边的无辜百姓。不管她雪衣神姬如何强大,你我行走江湖,只需记住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看你心性不差,希望你不要囿于一叶之得失。去吧,相信你我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说罢闭上了眼睛,开始专心疗伤。月光映在了他的脸上,庄严肃穆,一时间让梁无尤产生佛陀降临的错觉。 梁无尤朝胖先生拜了一拜,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告诫,心中一片震动。他这一个月来,所遇的江湖人士,无不勾心斗角,残忍无比,再加上知晓自幼长大的张知府家被灭门后,他心中所想,全是报仇雪恨,今日遇到这胖先生,却好似为他打开了一闪宽阔的大门。梁无尤心中戾气消散不少,浑身也轻松了许多,于是再不叨扰,转身沿着那小路向山上进发。 他走了一会,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如果顺着月色望去,就能发现这座山的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但是刚才他脚下变得慢慢沉重起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压制他的全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竟然只向上攀爬了数百米的距离。而且越往上走,压力越来越大,连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梁无尤只好将体内的真气缓缓在四肢中运行了起来,这次他记住了上两次的教训,没有刻意将真气积聚到某一位置,而是让其顺着经脉在全身到处流动,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往腿上传输,约莫传输了有五分之一的真气,他的腿上温度终于升高了起来,但是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传来。真气在梁无尤的双腿上化为一丝丝力量,当他再次抬腿走路时,速度果然加快了一分。而每当山上重压增大时,他就把真气再传输一点,来抵御压力前行。随着离山顶越来越近,梁无尤腿上的真气也越来越充盈,只有这样,他才能抬起脚步走路,相应地,腿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梁无尤一边攀登,一边揣摩着腿上真气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山顶了。 当梁无尤跨出最后一步时,他的双腿也到达了承受的极限。忽然身体一轻,周身的压力全部撤去,梁无尤的双腿由于真气的作用,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一跃,带动整个身体往天空窜去,梁无尤只听见耳中风声呼啸,如同聂八步带他 在空中飞翔一般。他一阵兴奋,但是还未来的及一览空中的景色,身体已经开始极速向下坠落,撞到了一颗树上,又被树枝猛烈地反弹了出去,重重砸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地面上不知都是何物,软绵绵的,全然不似土石。梁无尤背部落在了地上,却没有预料中的那般疼痛,好像掉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一般。他一个打滚,站了起来,只见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粉红色的花雨。他拿住一片花瓣一看,颜色形状分明是一片桃花,要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五月,杭州城外,已经有新鲜的桃子摆上了桌子,不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上,竟有桃花飘落。梁无尤一边走路,一边欣赏,发现这山顶全是密密麻麻的桃树,树上桃花开放的正是灿烂,放眼望去,一片片粉色在月光下妖冶艳丽,而间或有微风吹来,扬起落在地上的花瓣,随风起舞,织就成了一卷卷华美的锦绣。梁无尤身在其中,如同看见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又有花瓣的香气沁入心脾,刺激的他全身舒爽,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一直看着无穷无尽的桃花开遍,落叶缤纷起舞。置身在这花海之中,他忘记了脚下的疼痛,忘记了心中的仇恨,一刹那,连自己是谁,从何处而来都仿佛忘记了。 第十二章辜负桃花飞满山 桃花纷飞起舞,梁无尤站在其中,心境也如同那飘落的花瓣一样,随风舞动。他感受着这人间不曾得见的绚美景色,如同自己已经羽化飞升,置身于天际之上。忽然“仓啷”一声,前面桃花深处,有剑鸣之声传来。梁无尤听到声响,踏着满地桃花,向声音来处寻去,走了半晌,道路出现一个拐弯,梁无尤沿着拐弯过去后,眼前出现的景物,让梁无尤倍感惊奇。 只见前面是一片被桃林围绕的开阔平地,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桌边是一个少女打扮的姑娘,端坐在一个有石桌一半高低的石凳上。那姑娘生的俏丽多姿,眉眼如水,穿着华贵,双耳之上佩着一双玉坠,头上带着各式玉簪,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满双肩,再看她手里拿着一本粉红色线装书册,笑吟吟地朝梁无尤看来。 梁无尤身在花海之中,乍见这朴素的桌凳和丰姿绰约的美人,以为是画中人物,直直看去却不敢言语。忽然听见那姑娘轻启朱唇,吟到: “广寒玉户不肯住, 落入人间五月天。 羞煞胭脂随流水, 辜负桃花飞满山。” “梁公子,你终于来了。” 梁无尤还是不敢言语。那姑娘恨了梁无尤一眼,道:“可是这无尽月光与漫山的桃花,惹梁公子不高兴了?” 梁无尤这才回过神来,歉然到:“不是,不是。只是我在这桃花深处遇见姑娘,以为你是画中绣出来的人儿,一时不敢同你说话。”语气诚恳,倒是事实。 那姑娘听到梁无尤的回答,眉眼间却划过一丝不悦:“看你年纪轻轻,却如此滑头,净说一些风凉之语。要不是我受人之命,一定会让你尝一尝我这画中之人的手段!” 梁无尤说的是实话,听到这姑娘的语气却甚为不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点头称是,忽然一道影子向面前飞来,梁无尤右手下意识地伸出,抓住一看,却是那姑娘手中拿的书册。梁无尤接在手中,看见封面上空无一字,只绘着一朵桃花,纤豪毕现,要不是他的视力因为“风息诀”增长了不少,恐怕他 就真的以为是一朵桃花落在了书面上。 梁无尤拿起书册,朝那姑娘问到:“这书册没有名字,姑娘将它给我,是何用意?” 那姑娘忽然一步纵到空中,卷着无数桃花,落在了梁无尤的面前,笑到:“不要总是叫我姑娘,姑娘,我叫做柳蓁儿,你叫我蓁姐姐就行。” 梁无尤听到此话,一脸的无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孩会这样自报闺名。要知道,当世的女子,无不以矜持有礼,避嫌持家为本,怎么会有像柳蓁儿如此豪放行事,跳到自己的脸让他叫姐姐的。 那柳蓁儿心思玲珑,看出了梁无尤的想法,冷哼一声到:“怎么,我本待装作一副知书达礼,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却感到浑身的不舒服。难道我又得罪你这知礼守道的公子哥了?” 梁无尤连忙到:“不会,不会,蓁姐姐,其实我对这些世俗礼节也有不同看法。我小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姑娘们,不知在何时起,与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我知道她们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思想,可是因为在府门之中,无论贵贱,只要是女子,她们必须就要处处循规蹈矩,那些繁文缛节将她们远远压制在了我们的生活之外。她们中有一些,哎,终其短暂的一生竟然连府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这无尽的月光与满山的桃花,此刻在你我二人身边真实存在,可是却只能永远地留在她们的梦里了。”梁无尤思及知府家中的的无数侍女,心中梗塞,对眼前这潇洒的姑娘亦平生佩服。 “你真是这样想的?”柳蓁儿一脸狐疑地望着她。 “若不是刚才见着蓁姐姐,我确实从未想过这件事。可惜世间女子,并不是都如你一般。”梁无尤答到。 “哦,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也有一件可惜的事情要告诉与你。” 梁无尤大感有趣,问到:“可惜什么?” 那柳蓁儿围着梁无尤看了一圈,说到:“可惜梁公子不是个女子。” “嗯?蓁姐姐此话怎讲?我不是女子,可惜在哪里?” “如果你不是个男儿,你便可以呆在这苍桐山顶,年复一年看尽这盛开的桃花了。” 梁无尤眉头一皱,问到:“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是男儿,便看不了这桃花?” 柳蓁儿忽然身影一晃,走到了石桌旁,说到:“闲话少说,我在此地有事情要告诉你做。你先看看你手中的书。” 梁无尤听见后将书翻过了封面,看见那第一页上画着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一把剑,左脚抬起,右手斜斜一剑刺出,配合着身体的站位,展露出无尽的玄妙。梁无尤惊呼到:“剑谱?” 柳蓁儿坐在了石凳上,嫣然笑到:“看你一身青愣,不想也看的分明。这正是一本剑谱。此时尚有三个时辰天亮,你尽力去学,学到可以使出一剑,将我在逼出这石桌十米以外,我便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梁无尤想到这剑谱虽好,但是一来从小没人教过他,自己不懂如何去学习谱中剑法,总不能摆出个姿势,就算学到了吧。二来林远传他“风息诀”以后,给张知府家惹来了灭门大祸,是否学习这谱中剑法还是谨慎决定为好。于是向柳蓁儿答到:“蓁儿姐姐,我为什么一定要学习这剑谱上的剑法,还要将你逼出那石桌十米开外呢?” “呵呵,早有人料到你有此问。你且看清楚,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梁无尤听到这柳蓁儿说一会听命于人,一会又说有人料到,可见她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在外的人,于是抬眼看去,只见柳蓁儿手上紧紧攥着一块碎布在随风舞动。梁无尤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颜色和质地,猛然想起了杨弗月身上的衣服,脱口而出:“弗月姑娘,是她的衣服!怎么可能,她衣服上的布料竟然会在你的手上?” “哦,原来她叫弗月姑娘,名字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又会是怎么一番凄惨的处境了。” “哼,柳蓁儿,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弗月姑娘只是一个普通渔家的女孩,你们抓了她做什么?” 柳蓁儿好整以暇,捋了捋肩上的秀发,笑到:“这个可就不归我管了,你要是想见你的心上人,就乖乖依我说的做!” 梁无尤冷笑到:“她是不是我的心上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就是这样天天欺负普通百姓的吗?可笑你刚才还和我谈论什么男女之见,连你们自己都难为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子,真是满口胡言乱语!” “你才胡言乱语,你……”柳蓁儿听到梁无尤的指责,一时语塞,“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背过脸去,冷声说到:“梁公子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是时间并不等人,你可以在这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和我讲道理,但是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就算为了你那弗月姑娘,还是闭上嘴好好练剑去吧!”然后素手一伸,指着远处的一颗桃花树说到:“那颗树上有一柄剑,你自可拿去使用。” 梁无尤想到杨弗月被这山上之人抓去,而且幕后主使极为可能是那雪衣神姬,再想到雪衣神姬手上染下的累累血色,不禁心急如焚,深深地为杨弗月担忧起来。这柳蓁儿话语强硬,又实力非凡,看来只有依她所言了。 梁无尤走到那颗桃树旁,看见一把紫色的长剑,插进了桃树的正中间,于是一手拿住剑柄,向后一拉,那紫剑竟然纹丝不动。他走近查看了一下,不想这紫剑剑刃插入了桃树中约莫有三四寸,单凭普通的力量是绝对拔不出剑的。梁无尤只好伸出右手,运起内力,等到手上布满了真气,力量逐渐增大后,再次抓住剑柄,朝后用力一拔,果然将剑刃从树中拔了出来,只是梁无尤用的劲力过猛,连人带剑,往后一摔,摔了个背朝天。 本来一脸不悦的柳蓁儿看见梁无尤吃了一个大跟头,忍不住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第十三章追逐桃花成一剑 梁无尤从桃树上拔出剑后,不想因为后劲,摔了个底朝天,又听到身后柳蓁儿的笑声,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身上的桃花。他站了起来,连忙翻开剑谱,翻了数页,发现这谱中剑法繁多,而且并无文字标注,几十页全是清一色的人物图画,不知道应该去学习那一式为好。 梁无尤只好向柳蓁儿问到:“蓁儿姐姐,我看这剑谱中有许多的剑法,但是不知道哪一式的威力最大,姐姐能否为我解惑?” 柳蓁儿背过双手考虑了片刻,说到:“看在你对我们女子并无偏见的份上,今天就为你破例了。这剑谱是一个女子在这桃林之中有所感悟,即兴创作的剑法,你要是真的想学到厉害的剑法,我劝你还是忘掉这本剑谱为好。”说完后定定看了梁无尤一眼,“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梁无尤听到有人竟然在这桃林中即兴创作了一本剑谱,惊讶不已。这是有何等的天赋,何等的才情,才能有这样的成就?梁无尤听到柳蓁儿的告诫,心中不甚明了,他将剑谱中的剑法又大致浏览了一遍,发现每一式都不拘一格,随性而来,但是又相当自然玄妙,无论从出手角度还是身法上看起来都合情合理。梁无尤合上了剑谱,脑中将这些剑法认真回忆了一遍,然后将剑谱交还给了柳蓁儿,抱拳到:“梁无尤谢过蓁儿姐姐。” 柳蓁儿拿过剑谱,再不答话,又坐到了那石凳上,好似没有听到梁无尤说话一般。 梁无尤也不再管她,持起紫剑,闭上眼睛。他先回忆起谱中的第一式剑法,于是抬起了左脚,身子微微倾斜,右手出剑,朝一边刺了出去。紧接着,他一式一式,按剑谱中排列的顺序练了一遍。一遍过后,梁无尤隐约感觉到这剑法不太适合自己,至于不适合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也许这剑法是女子所创的原因吧。梁无尤没有多想,又按着剑谱练了一遍,这一次他隐约感觉到,这剑法有一些与他的肢体,甚至是心境并不协调,但是还是没有感受到具体哪一式不适合他。两遍剑法练毕,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留给梁无尤的时间不多了。梁无尤继续按顺序练习谱中的剑法,开始越来越焦急,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柳蓁儿在一旁,看见这梁无尤竟然按着剑谱,一式接一式地练习,不禁大为咋舌。要知道,常人练习剑法,是将剑谱中的第一式先练到融会贯通,才打开下一式再练,这梁无尤真是奇怪,好像以前没有练过剑法一样。她不知道的是,梁无尤还真是以前没有练过剑法,甚至这剑谱,他都是第一回见到。本来林远曾答应过,等梁无尤回来后,让他女儿教梁无尤剑法,不料后事并不如梁无尤所愿,这唯一的机会也就失去了。梁无尤拿到剑谱后,不知所以,以为照着这剑谱练起来就行,看得一旁的柳蓁儿又气又笑,但是自己再也不能出手帮他了,看来这个有趣的少年,又是一个牺牲品了。 梁无尤并不知柳蓁儿心中所思所想,只是一个劲地按着顺序练习。只是他跑了一夜的山路,再加上临到山顶,运起真气抵抗空气中的压力,让他的精力损耗过大,再加上他看见时间流逝,有些焦急,心头竟然浮现出力不从心的感觉,慢慢地,他脑海中的剑法越来越模糊,有些招式已经全然忘记了。梁无尤赶紧坐下,运起真气,调理休息起来。真气从四肢流过,缓缓洗刷着他的疲惫。梁无尤一边运气,一边思考着这剑法的诡异之处:他每个姿势,每个身法都按谱中所画来练习,但是总达不到画中所见的飘逸自然的姿态。 梁无尤休息了片刻,看到月亮渐渐往西山落去,只好强迫自己站了起来,继续练习,身上的真气没有散去,以保持体力充足。他手中真气流淌,随着剑的移动,真气也好似要移动起来,突然他感觉到紫剑略微停滞了一下,他脑中电光石火,终于明白了情况:原来是自己的真气无法与这剑法流通于一体!想那聂八步和“铁手执判”赵大康,两人用剑时,一个飘逸伶俐,把握时机出奇制胜,一个却稳扎稳打,一招一式看似没有变化,效果也奇佳,让对面招架不住。而他们的剑招平淡无奇,和梁无尤在杭州城内所见的那些普通剑客们所使的剑招大同小异。也许,只是真气有高下之分而已! 梁无尤想到此处,朝柳蓁儿问到:“蓁儿姐姐,你之前告诉我说,要我忘掉这本剑谱,对吗?” “是又如何?” 梁无尤听到柳蓁儿所言,貌似印证了他的猜想,于是提起真气,将原先剑谱中的剑招一一练习了一遍,果然发现每一式都会让自己的真气停滞不前,无法顺畅地释放出去。越到后面,这种情况越为严重,练着练着,梁无尤放弃了谱中的剑法,开始闭目冥思。 既然创建这本剑谱的高手是在这桃林中有所感悟,而且此人与自己的真气不同,那么正如那柳蓁儿所言,自己为何一定要学习此人的剑法呢? 梁无尤睁开了眼睛,往紫剑上灌输了一股真气,举起剑,朝前方飘落的一瓣桃花刺去。第一剑没有刺中,他又朝第二瓣刺去,由于有真气的支撑,他并不停歇,也不管什么身法走位,看到哪片桃花,便朝其刺去。一剑复一剑,不知道他刺中了几片花叶,只看见真气带动得满天桃花飞舞,好看之极! 柳蓁儿见梁无尤忽然如同发疯一样,看似练的是剑谱外的招式,但是全然没有走位和套路,更像是疯魔乱舞,席卷得地上与树上的桃花漫天飘零。 随着梁无尤身边桃花越来越多,他对真气与手持之剑的使用也越来越流畅,繁多的桃花之中,他还是能准确寻到要找的那一片,然后真气传至紫剑,瞬间刺穿那一瓣桃花。梁无尤沉迷在了这种感受之中:这才是力量,这才是剑法,他能够运用自身的力量做到他想要做的事,而不是处处让人挟持,处处受人牵制!他手中的剑舞动得越来越快,心中却越来越澄清,好像自己一直待在阴暗的地底下,第一次看见阳光映入了他的眼睛,那种美好,那种温暖让他的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呻吟,化作一声虎啸在这桃林中散开。 猛然间前方一声虎啸传来,柳蓁儿被这莫名的啸声震动得心神失守,啸声还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忽然一把剑裹挟着无数的桃花向她迎面刺来。柳蓁儿赶忙抱气守正,将萦绕在耳边的啸声驱逐干净,然后双手成掌,运起真气向梁无尤的剑拍去!不想梁无尤剑上也带着一股真气,隐隐化成一双虎目,而且势头强劲,将她的真气撕裂成了粉碎,一路疾速,直取柳蓁儿的眼睛而来。柳蓁儿见自己的真气瞬间被破,也不迟疑,双脚朝着地面轻轻一踩,向空中飞去。她在空中翻了几翻,落到一旁,不料梁无尤又一剑刺来,柳蓁儿躲避不及,只好强施真气,往后滑了十余步,已经走出她规定的范围外了。 梁无尤看到柳蓁儿滑退之后,停下真气,收住了紫剑,向柳蓁儿抱拳到:“蓁儿姑娘,得罪了!” 柳蓁儿“啪,啪”鼓了数掌,笑到:“恭喜梁公子练就了威力如此巨大的剑法,这山上果然是武学胜地,可惜我天天往来,竟然没有感悟到一招一式,上天不公啊!” 梁无尤赶忙说到:“蓁儿姑娘说笑了,我知道刚才其实是用真气将你逼退而已,是我讨巧了。 柳蓁儿不屑地说到:“你知道就好,本姑娘怕施展真功夫出来,会伤着你,不然的话,哼。不过你那真气也是奇怪,算了,你把剑先还给我!” 梁无尤听到后,赶紧将手中的紫剑扔向柳蓁儿,然后问到:“蓁儿姐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弗月姑娘的下落了吧?” 柳蓁儿嘿嘿一笑,朗声到:“你那弗月姑娘身在何处,我并不知道!” 梁无尤听到柳蓁儿的回答,不知所措,急忙问到:“蓁儿姑娘,你不是说等我将你逼退这石桌十米开外的时候,告诉我弗月姑娘的去处吗?” 柳蓁儿拿出杨弗月衣服的一角,笑到:“我几时说要告诉你她的去处,我只是说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而已,其余的都是你自己猜的!” 梁无尤认定柳蓁儿知道杨弗月的下落,弯下腰施礼恳求到:“蓁儿姐姐,那弗月姑娘是个普通的女子,太过文弱,经不起你们的折磨。你要求的,我已经做到了,请你务必告诉我她的下落。” 柳蓁儿惊讶道:“是谁告诉你我们会折磨她,你可曾看见我们折磨她了?你这人心理好生阴暗!”她将紫剑放在桌子上,却见那梁无尤仍是一脸的恳求之色,只好说到:“也罢,不知道那弗月姑娘脸上到底长了几朵花,让你如此记挂担心。你听好了,这山上每隔一处,便有你那弗月姑娘身上的衣服做标记,你寻找到标记,然后沿着标记的路走去,便可以找到她了。” 梁无尤听到柳蓁儿告诉了他寻找的方法,一阵欣喜,赶忙道了声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挠头问到:“蓁儿姐姐,这桃林如此之大,弗月姑娘身上的衣服要是用来做标记,她——” 柳蓁儿听到之后掩面笑到:“你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担心这种问题,真是蠢死了!”说完后收起紫剑,朝后一个翻腾,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桃花深处。 第十四章幻做春风扰世人 晨光熹微,在这桃林的遮挡之下,梁无尤借着东方的亮光艰难找寻着杨弗月身上的衣服碎块。他已经找到了五块,每一块都被绑在了不起眼的树枝上,如果没有认真查看的话恐怕就会被自己漏掉。幸亏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然他要找到何时才好? 终于,在看到第六快碎布所在的桃树时,梁无尤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石阶,上面每一阶石头的颜色都是整齐划一的灰色,层层累累,光滑素净,抬眼望去难以看到尽头。梁无尤经历过山顶桃海的震撼,内心对这石阶并未感到有多大的多少震动,他心里惦念着杨弗月,也不细细观察,就一步踏了上去。走了百余阶,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座由同样灰色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开阔广场,广场十分之大,粗粗看来,竟有西湖一样的大小!这苍桐山地势又高又险,要运送这么多的石头上山,不知道会损耗多少的人力物力。再往前看,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灰色石塔,塔身细而长,塔顶有两个巨大的秃鹫雕像塑在两旁,整体颜色与广场的一样,梁无尤远远望去,见广场与石塔浑然一体,大气磅礴,心底还是不免有一些悸动。他在杭州一带平日里见过最多的是佛塔与道观,很少见这种奇异形状的石塔,不禁连着跳了几步,赶到那高塔底下,欣赏了起来。 那高塔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拙朴无华,通身的灰色带给了梁无尤一股压迫感,石塔仿佛感受到了梁无尤的到来,一扇石门“吱吱”作响,缓缓地在他的面前打开,梁无尤转头看了看,周围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个人,怀着好奇,他一步步踏了进去。 走到塔内,只见里面放置着一个硕大的罗盘,盘身估计有三个胖先生的肚子大小,而罗盘前的东西让梁无尤心底一动:那罗盘前方,摆放着的正是杨弗月的一块衣角! 梁无尤看见那衣角,脚步加快了几分,走到了罗盘跟前,拿起来一看,衣服是杨弗月的无误,只是此地空无一人,弗月姑娘去了哪里?抓她的人又去了哪里呢?塔内只有这个硕大的罗盘,弗月姑娘肯定不在此处,而抓她的幕后之人通过杨弗月把他引到此处,必然有其原因,难道关键在于这罗盘? 梁无尤没有接触过罗盘一类的星象物品,只知道有人说这其中藏有无尽的玄奥。他朝这巨大的罗盘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中间一圈还有一些奇怪的图画,有的似乌龟,有的似青蛇,还有猛虎、麋鹿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动物的正中间,是一个虚幻的人影,看起来连具体的样貌也分辨不清楚,梁无尤睁大了眼睛,俯身往那人影看去,突然看见那人影慢慢地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梁无尤正待惊叫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口舌也难以发出响声,他想运起真气,不想体内空无一物,哪里还有半分真气的影子? 就这样,梁无尤与罗盘僵持在了那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虚影的眉眼化作了他的模样,梁无尤脑海中霎那间一片混沌。他陷入了无尽的空虚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走啊,走啊,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尽头。 “梁哥哥,梁哥哥,你醒醒!” 梁无尤在这片空虚里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但是却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他拼命地滑动双手,却碰触不到任何的东西。 “哗啦”一声,梁无尤感觉被人泼了一脸的水,悚然一惊,猛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灰色的广场之上,而是身处于一片绿色的芦苇之中,他喃喃到:“我这是在哪里?” “梁哥哥?你在这里啊,你还能在哪里?”只见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梁无尤找寻半日的杨弗月!只是她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哪里还有被撕碎的影子! 梁无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到:“弗月姑娘,你不是被人抓了吗,怎么好端端地在这里?” 杨弗月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解地问到:“梁哥哥,什么被人抓了,我好好地在这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哦,可是,我怎么记着你,不对,你先说说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杨弗月听到梁无尤的问题,更为疑惑,指着远处说到:“我们在古淮河的南岸,正准备渡河去北边。” “什么?”梁无尤一步跳了起来,果然看见眼前河水宽广,水流滔滔不息,正是自己见过了好几次的古淮河! “梁哥哥,你刚才在这芦苇丛中摔了一跤,昏迷了半晌,吓坏我了!” 梁无尤彻底懵了,自己前一刻还在苍桐山上,这是怎么回事呢?“弗月姑娘,我怎么记着我刚才不在这里啊!” “你确实刚才不在这里,你为了给我展示你的什么暖流、真气之类的东西,在前面的地方跨了一大步,结果还没飞起来,就扑通摔到了这里,昏迷了过去,然后口里喊着什么'桃花'、'神姬'之类的话,我也听的不甚清楚,梁哥哥应该是做梦了吧,我做梦时也常是这样,说一些胡话,我母亲没逢我这样时,便会把我从梦中喊醒。你看,你摔下去的时候伸手抓了我一把,手里还攥着我的衣服呢。” 梁无尤看了看手里布料的形状,又看了看杨弗月的衣服,果然是她身上缺了的那一角,他又认真端详了一下杨弗月的脸庞,还是那么婉约动人,而且眉眼之中,还露出一丝对他的心疼,梁无尤顿时心跳不已,杨弗月的话他此时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他痴痴地看着杨弗月,问到:“原来我刚才摔昏了过去,我说怎么遇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原来都是在梦中。那弗月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嗯,梁哥哥,你怎么什么都忘了,你不是说要奉师命拿回宝剑吗?而且你还中途找到我家,说要……”杨弗月说到这里,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要做什么?”梁无尤急切地问到。 “你说等你拿到宝剑,要带我回杭州城去面见你的师父,你——” “见我师父,对课,我正有此意,那事不宜迟,弗月姑娘我们赶紧过河去找剑吧。”梁无尤说完心中一阵窃喜,弗月姑娘既然肯随他来到这里,说明她心中已经默许了。 梁无尤也不管杨弗月羞得通红的面容,跑到河边喊了一声船夫,又转身跑了过来,杨弗月看到梁无尤火急火燎,笑骂到:“梁哥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诓骗余我,来寻我的开心?” 梁无尤赶紧解释到:“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寻你的开心,刚才的话是我还没清醒时乱说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话间已经有一叶小舟从江面上划过来,杨弗月“哼”了一声,径自走上了船,梁无尤无奈的追了上去,对那船夫说到:“我们要去对面,劳烦您快一点!”那船夫点头称是,支起长蒿撑着船向北走去。梁无尤转眼再看杨弗月时,她已经恢复了笑容,姿态嫣然,让他心中又是一荡。 梁无尤还兀自沉浸在杨弗月的笑容里,只听船夫喊了一声号子,那小舟已经到了岸边。梁无尤急着带杨弗月回杭州,抢先掏出了一两碎银,递给了船夫。下了船,他向杨弗月说到:“弗月姑娘,这里离那埋剑的地方,还有百余里的路程,我们骑马过去,半日就到了。”杨弗月点头答应。 寻了一会,两人在一家客栈里租赁了两匹马,梁无尤略通骑术,翻身上马,不想杨弗月也不落后,稳稳骑到了后面的马上。凭着记忆,梁无尤带着杨弗月开始往风陵谷驰骋而去,一路鲜衣怒马,又有美人相伴,好不潇洒。 数个时辰之后,梁无尤终于看到了那夜通往谷中的树林,两人下了马,梁无尤带着杨弗月转来转去,找寻了半天,却寻不到之前所走的路了。杨弗月安慰道:“梁哥哥,你不要着急,兴许是你一时心急,忘了而已,你再仔细想想。” 梁无尤回忆了一下进入风陵谷的情景,猛然间想了起来:“弗月姑娘,那埋剑的地方不是我自己走进去的,是一只巨猿将我抓进去的,我当时被它抖得头晕眼花,没注意进去的路径啊。” 杨弗月一脸的惊讶,问到:“那你出谷时总该记着吧?” 梁无尤一脸的无辜:“这,弗月姑娘,我是被另一只小猴带出谷的。” 杨弗月难以置信地说到:“梁哥哥,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再仔细想想,你若是拿不到你师父所说的宝剑,无法回去复命,我也就无法光明正大地跟着你回杭州城了!” 梁无尤听到杨弗月的话,语气中已经带着哭腔,也是心疼不已,可是自己确实不知道这进入谷中的具体路径,那风陵谷异常的大,要是盲目地寻找,又该找到何年何月? 他一边劝慰杨弗月,一边朝树林中喊了几声“猿兄”之类的话,但是他的“猿兄”却并未如愿出现在他的眼前,只好作罢。杨弗月抬起头看着梁无尤说到:“梁哥哥,你对我说的可是实话?” 梁无尤正色答到:“俱是实情,那两只猿猴的样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和我再去找找看吧。”说罢拉着杨弗月的手,在树林中又摸索了半天,但是仍旧没有找到与他记忆中相似的地方。忽然梁无尤眼睛中一股刺痛传来,视野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树开始一颗接一颗地扭曲变形,他拉住杨弗月的手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开来。他耳边传来了杨弗月的呼喊:“梁哥哥,找不到宝剑,我们就回不到杭州,梁哥哥……”梁无尤想回答,却又说不出话来,手脚也使不出力量,身体如同跌落悬崖一般开始坠落。 “梁哥哥,梁哥哥……”杨弗月的呼声离他越来越远。 “杭州太远了,太远……”终于,她的声音消失不见。 梁无尤的世界重又一片混沌。 第十五章 人心黑白无算处 无尽的混沌中,梁无尤感到自己在不断地坠落。他无法去控制每一处肌肉,这个混沌的世界里也没有一个人,或者那怕是一缕风来延缓他的坠落。他想起“青侯剑”,想起了林远,想起了杨弗月,他们的影子也像那些树一样开始变得扭曲,嘴角狰狞着,仿佛在嘲笑梁无尤的无能为力,嘲笑他的虚弱! “啊!”梁无尤脑中传来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这些影子在疼痛中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哗啦,哗啦……” 宛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了冗长的黑夜,这个刺耳的声音让梁无尤在无尽的混沌之中苏醒了过来。 “哗啦,哗啦……” 梁无尤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依然是一片灰暗。他不在高塔内,也不在古淮河边,这里没有罗盘,也没有杨弗月。他的面前是一根根紧密排列着的粗壮的黑色铁柱,背后是三面高高的石墙:他在一个特制的囚牢中! 梁无尤伸手摸了摸那铁柱,柱身冰凉刺骨,让他紊乱的心境平复了下来。这冰凉的感觉真实地传入他的血液,告诉梁无尤,他此时真的被人关在了这铁牢里。 铁柱对面更加黝黑,仿佛光线永远投射不到那里去,而“哗啦,哗啦”的声音,正从梁无尤正对面的黑暗中传了出来。 梁无尤回忆了一番刚才的经历,心中已有定论,他昂起头,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冷笑道:“雪衣神姬,你千方百计抓我来这里,是不是为了那青侯剑?可惜,我是真的想不起来青侯剑埋在什么地方了,你枉费这么多的苦心,却什么结果都没得到,是不是对我充满了怨恨?” 声音传了出去,“哗啦”的响声停顿了一下,又开始想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梁无尤“哼”了一声,站直了身子看向前方,决心会一会这传说中的雪衣神姬。 终于,有一个怪物在黑暗中露了出来,之所以叫它怪物,是因为它虽然有着人的形状,但是在梁无尤看来却只是一张人皮披在了一副骨架上而已,这怪物头上长着稀稀疏疏的几根白毛,眼睛深陷进了眼眶,面色惨白,四肢佝偻在一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白斑,仿佛是地狱中的鬼物,此刻出现在了梁无尤的面前,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那怪物四肢的关节处各穿着一根铁索,铁索随其移动地时与地面摩挲出声,“哗啦,哗啦”声由此传出。梁无尤看见这怪物被铁索困住,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试探着问到:“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怪物还在往前行走,一直走到梁无尤所在铁门外面才停住,牙齿“咯吱”几响,发出了恐怖的声音:“嗬嗬,小娃娃,你又是谁?”这句话仿佛是从它的喉咙里被人生硬地挤出来一般,尖锐沙哑,雌雄莫辨,比苍桐山上的枭鸣声还要难听。 梁无尤乍听得这怪物的话,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不适,只好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这里的,只知道有人想让我帮她找一样东西,可是未能如她所愿。” 那怪物咔咔几声,扭了扭脖子,又用那干涩的声音向梁无尤说道:“是不是要找一把名为青侯的剑呢?” 梁无尤听到此问,只字不答。又听对面的怪物说道:“你莫要害怕,我已经数十年不曾开口言语,所以喉咙已经快要长成一块了,以致声音如此吓人。” 梁无尤听到它这么说话,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其身上的衣物大部分已经被腐蚀的破烂不堪,皮肤上也满是白斑与暗疮,确实是已经许多年没有整理过了。而它这副枯槁的样貌与苍老的身躯,明显与胖先生所述的雪衣神姬不符。他向这怪物抱了一拳,问道:“前辈,你是雪衣神姬的什么人,可知道那神姬为何要设法找到青侯剑?” 那怪物沙哑地说道:“雪衣神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青侯剑,嗬嗬,青侯剑!你是青侯的什么人?” 梁无尤大感惊讶,回答到:“前辈,我也不知道青侯是谁,只知道青侯剑,其余的,恕我不能告诉前辈。” “嗬嗬,小娃娃,你不知道青侯是谁,合乎常理,因为青侯这个名字,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但是你提到有人寻找一把取名为'青侯'的剑,嗬嗬,看来这天下苍生,又要蒙受无尽的苦难了!” “哦,一把剑,能让苍生蒙受无尽的苦难?”梁无尤并不相信这怪物所言。 那怪物听到梁无尤不相信它说的话,干笑了几声,低声说道:“也罢,二十年时间已经过去,我也不必守着与他的约定了。却不知道这广阔世间,已经变化成了什么模样。”这几句仿佛是喃喃自语,梁无尤听得不甚清楚,正待问话,那怪物却伸出了左手,指着自己说到:“小娃娃,你可想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梁无尤不明所以,答到:“请前辈赐教!” 那怪物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此生行走江湖,一直遵循着一条规矩,不能打破,那就是一物换一物。你要拿东西和我交换,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梁无尤听完此话,看了看自己,尴尬地说道:“前辈,我身无分文,哪里还东西可与你交换?” 那怪物又笑了几声,手缓缓指向了梁无尤的头,说道:“你身上是没有,可是你的这里有。” 梁无尤不禁哑然失笑:“前辈,你莫不是要我的项上头颅?” 那怪物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你这娃娃如此蠢笨,是怎么从苍桐山上活到现在的?我要的不是你的一个蠢头,而是你头脑中的所见所闻。我也不欺负你,你说一件这世间近二十年间发生的事,我便回答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说的足够精彩,我知无不答!” 梁无尤心里正有许多的疑惑,听到这里,大为庆幸,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有趣的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前辈,你不是在说玩笑话吧?”那怪物答到:“你看我这样,是个说玩笑话的人吗?” 梁无尤确定他没有说笑,就当下的氛围与环境,也确实不适合说笑,也许是这怪物真的想听一些外面的故事呢?他酝酿了一下,试探性讲了一个“糊涂官乱端糊涂案”的故事,也幸亏以前那张知府每逢节庆,都会请杭州城有名的戏班子来府中搭台唱戏,而梁无尤作为一干小厮的头领,每次听戏坐的位置都比其他的下人要靠前,于是听的一多,戏中的故事他也记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挑了一段精彩的片段向这怪物叙述,无需卖弄口才就听得它不住地点头。一个故事讲完后,那怪物率先开口说到:“小娃娃,你方才所讲的事很是有趣,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梁无尤见它说到做到,也不迟疑,先问到:“前辈是何人?” 那怪物早知梁无尤有此一问,微微提了一下手中的铁索,说到:“我叫做缑正棋,江湖中也唤我为正棋上人,只是这称号,估计也在这江湖中消失数十年了。我年少的时候痴迷于诸家学说,苦心研究,成果颇丰,当年与我的师兄甲璇上人一起,被世人称为'外正内甲,半卷天书',他精通星象学说,能占卜凶吉,于千里之外预知人间祸福。而我则擅长奇门遁甲,可以究万物之玄妙,得天人之造化。可是我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于未知的事物充满着无尽的好奇,为此,我们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东西,那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惨白的双颊上涌出了一丝红光,“我师兄为了探寻日升与月落的奥秘,孤身一人去了东海,杳无踪影。嗬嗬,我说的太多,轮到你说话了。” 梁无尤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于是又挑了一段有名的戏剧,然后看了看正棋上人手脚关节处的铁索,问道:“上人,那你又是如何到了这里的呢?” “嗬嗬。小娃娃,你要是能进入此地,说明已经见过外面的九离星盘。” 梁无尤点头称是,心中暗想,原来它叫做九离星盘。 正棋上人继续说到:“我当年初次见到九离星盘,就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那星盘设计的精巧绝伦,不似人间所有,更像是天人手笔。只要你蒙受拥有九离星盘之人的三件恩惠,便可以走到跟前,一探究竟。我与那拥有星盘之人相交不浅,于是获得了一次近距离研究的机会,可是等我看了那星盘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卷入了一片幻境之中。这幻境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我在幻境中不管是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到了后来,我都不愿意出来了。” “确是如此,幻境中的人总是心想事成。”梁无尤想起幻境中的杨弗月,心头略微有些酸苦。 “如果我能永远生活在幻境里,那也倒好,我在里面肆意妄为,拥有了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时光。可是,有一日,我从九离星盘中跌落了出来,当我还想进去的时候,那人却提出了条件,希望我能帮他完善苍桐山的阵法,我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所设计的模型,才明白了过来。”说罢嘶哑地哀叹了一声。 梁无尤问到:“上人明白了什么?” 正棋上人颓然道:“原来我在幻境中的所思所想,都会被九离星盘的主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用我在幻境中所展露的知识,构架出了苍桐山的阵法雏形。要知道,我年轻时,师父曾谆谆教诲于我,说世间再大的阵法,都承载不住个人的欲望。所以我闯荡江湖数十年间,从未给任何人私自创建过阵法。可是谁能想到,我的欲望却最终吞噬了我的原则。这山上的每一处阵法,如你所见,全部间接出于我手。”说完之后正棋上人骷髅般的身躯又缩了一缩,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第十六章 国手执子有输时 梁无尤见那正棋上人神色有异,想来是他心中对所做之事充满了悔恨,只是他现下情形如此凄惨,梁无尤还是心有不忍,正待安慰,却听到正棋上人声音忽然增大:“我看到这苍梧山阵法雏形后,心中虽有愧疚,但是当时的我心高气傲,难免不服,于是向那人提出再研究一次九离星盘,他答应了我的要求,但是条件是让我立下誓约,在第二次研究之后为苍桐山布置好阵法,并且负责之后二十年间的修复与运行。我急于研究星盘,没有认真考虑他提出的条件,便草率地答应了。不想第二次进入星盘,星盘内仍旧是我的幻境,当我在幻境中有意识地抵抗所有的遭遇时,又被九离星盘强行转移了出来。我愿赌服输,答应为那人布置阵法,于是一直待到了这苍桐山上。其后的十年,我耗费大量的心力,帮他布置好了阵法,结果在阵法建成的当天,我就被其用铁索穿透了四肢关节,囚禁到了这里,十年来如同被这世界放逐一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到今天为止,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哦,难道这十年间就在没人被囚禁于此处?” “嗬嗬,人倒是下来了不少,但是大多数掉下来时都是奄奄一息的,只剩半口气,不出几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如你这般安然无恙的,是这地牢里的第一个。不过你要是牵涉到青侯大人,那你这段时间内确实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梁无尤想起自己在九离星盘中的遭遇,和正棋上人如出一辙,以正棋上人半卷天书的惊才绝艳,都无法窥破其中的的秘密,也难怪自己被掌控星盘之人牵着鼻子走了,若不是他真的找不到青侯剑所埋之处,恐怕此刻青侯剑已经在其手里了。只是这其中迷雾重重,梁无尤已然理不清头绪了。 正棋上人继续说到:“枉我信任那九离星盘的主人,前十年里一丝不苟,每一处阵法我都亲力亲为,为他完成了世所罕见的苍桐山千秋大业,他却小人心肠,竟然怕我违反诺言,暴起翻脸,我武功学艺不精,敌他不过,被他残忍地囚禁在了这里。肉体的疼痛都没有什么,孤独和饥饿也没有什么,可是这十年里,我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事物,学习不到新鲜的知识,我的好奇心将我日夜不间断地折磨,这才是最痛苦的。我的师兄,在东海上每天观察星辰与日月,而我被这匹夫关在这里,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幻想,嗬嗬,嗬嗬嗬嗬。小娃娃,你可知道锥心的痛苦?如果你知道,那么我承受的痛苦煎熬要比锥心之痛还高上千万倍!” 听完他的诉苦,梁无尤想到了张知府全家灭门一事,看着他发狂的身躯,说道:“正棋上人,我并不认同你的说法!” “嗬嗬,你不认同?因为你们都太愚蠢,什么亲人,什么国家大义,都是骗人的,嗬嗬,不,我才是最愚蠢的,我竟然被你们这帮蠢才折磨到了如此境地,我才是这世上最愚不可及的人!” 说完之后他开始大口地喘气,瘦小如柴的骨架不断地随着呼吸摇晃,梁无尤甚至感觉他的身体要垮在当场,只好紧紧闭嘴,不去刺激他的痛处,让他自由的发泄心中的苦闷。 过了一会,正棋上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他缓缓坐在了地上,呲着焦黄的牙齿对梁无尤说到:“小娃娃,我后悔听你说外面的世界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然对这个世间感到了绝望,今日不想又触动了心底的往事。” 梁无尤听到正棋上人呼吸平缓了下来,心底一松,赶忙回应到:“上人,是我不知缘由,望你见谅。” “嗬嗬,你哪里有错,我刚才一时失态,胡说而已。我问你,你可会下围棋?” “稍微会一点,不过我知道一个人,是围棋中的高手!” “哦,说来听听,这世间的围棋高手,我都曾与其手谈过。” 梁无尤摇头到:“不会,这个人想来正棋上人应该没有见过,他年龄不足四十,江湖人称聂八步,因为他记忆力超群,心中有千万棋谱,每每在八步之内便可以找到对手的破绽,从而将对手击破。” “哦,嗬嗬,不错,可惜老夫是不能出去与他会上一会了,也是他一大遗憾啊,嗬嗬。这围棋一道,有谓人心不可算,国手有输时。聂八步至今未逢敌手,对他而言也不一定是好事。” 梁无尤讶然道:“正棋上人,此话怎将?” “嗬嗬,真正的围棋高手过招如同两个人思想上的博弈,从对局之初,立意便要较量一番,分个高下。一个人纵然记忆力超群,可以识遍古今的棋谱,但是他的人生格局与立意是一定的,而这世间芸芸众生,人所谓未逢敌手,只不过是还没有足够的人生经历罢了。我当年,也曾经自诩棋艺不输世代国手,不想后面遇到了一些人,他们以这天下山河为棋盘,以千万英雄豪杰为棋子,纵横博弈,叱咤风云。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浮云遮眼,恍惚而已,于是更名为正棋。这些人物中,就有一个人与你有关。” “如此人物竟会与我有关?”梁无尤听到正棋上人讲述这围棋的高下之分,格局大小,非是杭州城内所能听闻,一时心旌摇曳,又听到有如此人物竟然与自己相关,顿时惊讶不已。 “正是,他正是那青侯剑名字的由来,那风华绝世的青侯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棋上人仿佛恢复了正常人的神采,眼睛中也露出了一丝精光。 “如此说来,这青侯剑,果真是以上人所说的青侯大人命名的。” “应该不错,我问你,那青侯剑与你有什么关系?” 梁无尤犹豫了一会,说到:“上人,这青侯剑是我师祖临终前传给了林…传给了我师父的,我师父又命我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埋掉此剑。不想以后事态发展的越来越严重,我也因此遇到了许多的不解之事。” “什么?临终?难道,青侯大人已经登仙而去了?好、好、好。”正棋大人听到青侯剑主人的死讯,如同失去了一缕生机,身子踉踉跄跄晃了几下,复又说道“如果此事当真的话,他的遗物确实会被那人记掂在心头的。他们争了一辈子,难道现在还不停下吗?嗬嗬。”说完转过了身子,拖着铁索“哗啦,哗啦”地走向了黑暗中,留下梁无尤一人困在了铁牢中。 梁无尤看着正棋上人佝偻着身子,拖着沉重的铁索缓缓离开,知道他心情低落,识趣地再未对他说话。直觉告诉自己,青侯大人、正棋上人以及他口中的“那人”这三者之间存在着密切而又复杂的关系,至于二十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为何没有流传于世,而是默默无闻地死去或者黯淡在了这种地方,只能再等正棋上人给梁无尤答案了。 第十七章心有方圆成天地(一) 铁牢内光线依旧黯淡。 正棋上人与梁无尤的谈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而这三天中,“哗啦,哗啦”的响声再也没有从正棋上人那里响起。而正如正棋上人所料,三天里没有人过来管梁无尤,饭菜自然是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 这是最为奇怪的坐牢方式。 梁无尤坐在地上,内心预感到,自己因为林远托付的青侯剑,卷进了一个深深的漩涡之中,可是自己一直被这个漩涡挟迫着飘来飘去,连这个漩涡的流转方向都看不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杀人是不对的,杀无辜的人更是不对的。在县衙里,杀人者要被定好罪名受罚,在江湖中,杀人者被人复仇,来偿还性命。不论何种方式,这数千年里,每个人都得明白,杀人是不对的! 梁无尤现在的实力弱小,只能把仇恨深深埋在心里,但是埋在心里并不意味着忘却,他每每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向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说一声:杀人是不对的。 他看了看左手,也是一片青色。 昨夜梁无尤强忍痛苦,将真气聚集进了左手,至此,他的四肢已经全部被“风息诀”照顾到了,而这照顾的一个结果是四肢可以自由地释放真气,另一个结果就是凡真气大量聚集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青黑色,如同生了什么皮肤病症一般,极为难看。 “哼!”梁无尤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他怀念自己第一次用真气将树砸断的感觉,怀念自己一剑将柳蓁儿击退的感觉,那种力量真实而可靠,纵然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正棋上人绝顶的聪慧,但是力量不够强大,还不是被人如活死人一般囚禁到了这里? 他屏气凝神,将脑海里的杂乱想法一扫而空,继续开始练习“风息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无尤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在微弱地增加,增加的真气汇入了经脉中,使得他的真气总量有了一丝的壮大。三天的时间里,随着真气越来越多,他对身体外部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晰,他能感觉到身边空气在不断地交织流动,能听到远处正棋上人微弱地呼吸,甚至能看到一缕缕的真气在洗刷他的每一处关窍,每一个毛孔。梁无尤沉浸在这种玄妙的感受中,如同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突然,梁无尤睁开了眼睛,他听到正棋上人在支起身子,发出了沉重的喘息,铁索慢慢与地面摩擦了起来,终于“哗啦,哗啦…”地作响。 正棋上人过来找他了。 梁无尤站了起来,看着他摇晃的身躯,充满了期待。正棋上人身上有无数的秘密,让梁无尤深感兴趣。 “小娃娃,这几日练的是什么功法?我在远处都能感受到一股炙热,好像你身上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正棋上人刚一露头,便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上人,实不相瞒,这功法叫做风息诀,是我师父传于我的内力法诀,每次练功,当我把体内的真气聚集到身体的某一处时,便会如此炙热,不但你感到热气袭人,我更是酷热难耐,如同被火焰包裹了起来。” “嗬嗬,这世上内功心法,讲求蓄力内敛,如此霸道外放的内功,老朽所见不多。如果使用不当,恐怕一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轻则身体残损,重则有性命之虞。” 梁无尤抱拳道:“多谢上人指点,这功法初次练习时,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只有将其随身体释放时,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只是说来惭愧,我从小到大,就接触了这一门内功法诀,没有更好的供我使用,只能将这风息诀不断地练习下去了。” “嗬嗬,万物并无常理,风云时有变幻。只要这功法不是阴损害人的邪门歪道,你大可一试,以后小心谨慎即可。我今天过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说完这句话,正棋上人闭上了眼睛,艰难地坐到了梁无尤的对面,双手抱圆,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头上的几缕白发竟然微微浮动了数下。他下巴动了动,说道:“小娃娃,你可看见了?” 梁无尤见他什么都没拿出来,疑惑地说到:“上人,你这是何意?” “嗬嗬,闭上眼睛运起真气,再看看。” 梁无尤依言闭上了双眼,盘膝而坐,运起了真气,细细感受着正棋上人的不同。果然,在梁无尤和正棋上人中间,空气在不断地聚集翻涌,原来一股正棋上人的真气在不断地变换,将空气挤压到四处流窜。不一会,一个完完全全由真气凝聚而成棋盘浮现在了梁无尤的感官中,猛然间见到这种异象,令梁无尤“啊”地惊叫出声。 “怎么样,这是我无聊时自娱自乐的玩意,让你这小娃娃见笑了。”正棋上人话虽谦虚,但是语气中满是自豪。 梁无尤睁开了眼睛,看见那棋盘已经由虚无的真气凝结成了实质,线条横平竖直,有序排列,要不是近在眼前,梁无尤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奇事发生。他好奇地问道:“上人,我刚来的时候,你那里发出的铁索声,就是因为你在一个人下着这样的围棋吗?” “嗬嗬,正是。既然你我有缘相遇,不妨与我试上一回。” 梁无尤看着棋盘,却不见棋子,只好问到:“与上人对弈,是我的荣幸,只是我没有棋子,如何与您对决呢?” “嗬嗬,小娃娃,你看我如何下棋,就知道了。”正棋上人说完后抬起右手拇指与中指,凝聚出了一股真气,然后缓缓放置到了棋盘上,果然一团黑色出现在了棋盘的右下角。“来,轮到你落子了。” 梁无尤看到正棋上人用真气就能落子,于是在体内抽出一股真气,也凝聚到了右手上,缓缓将真气向棋盘探去,只是手指灼热难耐,刚刚接触到棋盘,梁无尤手一抖,真气已经无法支撑,四散了出去。 正棋上人看到梁无尤一脸的懊恼,笑道:“小娃娃不必沮丧,我当年也是尝试了数次,你莫要着急,慢慢练习吧。”说完双手复又抱圆,合上了眼睛。 梁无尤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听到正棋上人的安慰后,揉了揉右手,又将一股真气传了上去,这次真气虽然接触到了棋盘,却没有落到梁无尤所想要的点上,心中一着急,真气又消散不见。 就这样,梁无尤尝试了许久,一个时辰过后,才堪堪落下了一枚真气棋子。看到棋子落下,梁无尤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对真气的操控,累的他满头大汗,心力交瘁,竟比那夜在桃花林中学习剑法还要辛苦几分。 只见他的真气落在棋盘上,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漩涡,与正棋上人的黑色漩涡相对,黑白分明,顷刻间真的如同二人在下棋博弈。 正棋上人看到梁无尤一脸的疲惫,笑到:“小娃娃天赋一般,但是能忍耐痛苦,不出一日便能在我这棋盘上落子,有趣,有趣。你先去休息片刻,再来和我手谈。” 第十八章心有方圆成天地(二) 梁无尤正待再落一字,忽然听到正棋上人让他去休息,才感觉自己的精力损耗相当严重,他摇头苦笑一声,开始把真气从右手撤回,然后让其散入四肢百骸,真气流经他的每一寸经脉,逐渐开始安抚他紧张又疲惫的身体。 约莫四个时辰以后,梁无尤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看来自己的真气又上了一层楼。往常需要五个时辰,他才可以让身心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但是现在四个时辰就足够了。能有如此提升,这三天的修行纵然有功劳,刚才一番与正棋上人棋盘的较量也对真气的控制提升不少。想到这里,梁无尤朝正棋上人拜了一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今天在他这里受益匪浅。 梁无尤看见正棋上人闭目冥思,棋盘还摆在空中,于是没有打扰他,右手运起真气,凝聚成了一个白色的漩涡,缓缓与棋盘接触,漩涡在棋盘中上上下翻腾,在梁无尤眼里煞是好看。他体力充沛,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落子”,不一会,已经有十数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梁无尤一边承受着手上的炙热,一边细细体会着真气的流动与变化,每一枚“棋子”的落下,都让他对真气的操控进步了一丝。 不知何时,正棋上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梁无尤全身贯注地在“下棋”,而且成果还算不错,扭曲的嘴角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 又过了数个时辰,梁无尤已经将面前的棋盘快要下满,正棋上人对着梁无尤说道:“小娃娃,你这白子已经落满了棋盘,让老朽我往哪里下棋啊?” 梁无尤正沉浸在“下棋”之中,听到正棋上人有此一问,看了看棋盘赧然笑到:“上人,我一时只记着胡乱落子,忘了我还要和你下棋了。 正棋上人嗬嗬一笑:“无妨,你且看我的本事。”说完左手一挥,只见原先的棋盘左侧,又出现了一方棋盘,只是新出现的棋盘横竖线条排列得更为紧密,每格之间的空间更加的狭小。“来,你试试往这方棋盘上落几枚棋子。” 梁无尤右手运起真气,往这新的棋盘上点去,但是自己的真气形成的“棋子”过大,覆盖住了两个格子,只好从棋盘上退了出来。 “上人,我这真气在新的棋盘上无法落子,如何是好?” “小娃娃,那你将真气继续控制,让它在更小的范围内运转,不就可以了!” 梁无尤听到这话,惭愧地挠了挠头,如此简单的问题,自己为何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答案呢,也许是自己见这正棋上人知识太过渊博,每次有问题就想求助于他。这种习惯一定得改,不然连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心里告诫了一下自己,然后开始认真地投入了对真气的控制之中。 但是,这次的情况,让梁无尤无比的头痛:要把真气积聚到一处释放,只承受真气灼烧之痛即可,但是要改变真气的形状,却是相当的困难。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将真气压制在新棋盘一个格子左右的大小,但是仍然不能满足落子的要求。 梁无尤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当即右手运出真气,全身蓄力,脑海中的杂念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缕棋子模样的真气在其中晃动。那真气是梁无尤屏气凝神后,在脑海中模拟的幻象,手上的真气是什么形状,脑海中便是什么形状。他咬紧牙关,眉头紧皱,全力把脑海中的真气往小里压缩。就这样,他没有一丝的放松,直到累的无法坚持,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他感觉手上的真气有一刹那颤抖了一下,那种颤抖极其细微,颤抖完之后又开始像棋盘上的真气一样上下翻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梁无尤捕捉到了这一丝颤抖,他体内的真气与他心神相通,每一次微小的变化,梁无尤都能洞悉得一清二楚,包括这次颤抖。 与以往的变化不同的是,刚才真气的颤抖非常人性化,好像它有了自己的思想,对,恐惧的思想。 梁无尤全部身心的压迫让这股真气产生了恐惧! 真气如果产生了恐惧感,说明他之前的苦心没有白费。 想到这里,梁无尤忍不住哈哈长笑了几声。这个发现不但有趣,还让梁无尤拾起了信心。 听到了梁无尤的笑声,正棋上人好奇地向他看去,只见梁无尤头上汗流直下,却没有选择就地打坐,他的全身依旧紧绷,看来还在压制真气的大小。正棋上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不再抱圆,而是缓缓放了下来,两幅棋盘也随着双手的落地消失在了空中。 正棋上人体力已经远不如从前,几个小时的真气运转看起来让他相当疲惫,此时的他,双眼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眉骨随着呼吸不住地起伏。 他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又拖着铁索回到了阴暗中。 一夜时间过去了,梁无尤已经能感受到真气有一点点缩小。但还是不能让他满意,就这样,他累了便把真气运行到全身各处来缓解疲惫,状态恢复了又投入全副精力来压缩真气的大小。 铁牢上空高不见顶,偶尔会有食物掉落下来,梁无尤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拿起来囫囵吞下之后,继续练功。如果他感觉四肢有些僵硬难受,便起身在这铁牢的墙壁上一通拳打脚踢,顺便施展真气,也不失为一种锻炼的方法,但是他不懂任何拳法,是以卖相极为难看,每次都看得正棋上人不住地摇头。 而正棋上人则每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拉着梁无尤与他下几回棋,或者让梁无尤讲一些故事给他听,只是每次他施展完真气模拟棋盘之后,身子便会再消瘦一分,本来瘦小的身躯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慢慢地,他来往两处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梁无尤专心于真气的修炼,心无旁骛,并未发现正棋上人的变化。 地牢内一直昏昏暗暗,不知日月更替,那九离星盘的主人,也再没有找过梁无尤。他索性不管不顾,一心修炼。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铁牢的墙壁上,已经布满了梁无尤拳脚的痕迹。梁无尤体内的真气,也已经可以任意在手中释放,形状也越来越小,直到正棋上人无法再凝结出更小的棋盘来为难他。 又是一日,正棋上人过来找梁无尤,他凝结出了一个极小的棋盘,示意梁无尤与他对弈。梁无尤精神抖擞,也不犹豫,先落下了一子,然后静候正棋上人的对策。他们两人下棋时,正棋上人总是让梁无尤的白子执先。 可是这次,正棋上人迟迟没有落子,因为那棋盘先是变得摇晃不定,接着线条一片混乱翻腾,不一会,终于在梁无尤的眼中凭空消失了。梁无尤看到棋盘发生变故,不由得看向了正棋上人,只见他抱圆的双手仿佛收到了极大的压力,渐渐支撑不住,落了下来。梁无尤这才发现他的身子比初次相逢时,竟缩小了一大圈,四肢也更加佝偻,头顶原本稀疏的白发,此时一根也不见了。梁无尤想起正棋上人经常拖着铁索来找自己,每次来都会运起真气与他下棋,那怕梁无尤一时控制不住真气,也会耐心地等他,这样耗费精力,对本来身体不好的上人来说,无异于催发生命,和自杀没有区别。想到这里,梁无尤一阵哽咽,连忙说到:“上人,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与我下棋了。” 正棋上人蠕动了几下牙齿,又看了看身上的铁索,叹息了一声,说道:“嗬嗬,看来是真的无法和你下棋了。” “上人,都是我的不是,您身体受损严重,又和我这样下棋——” “嗬嗬,”不等梁无尤说完,正棋上人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命数如何,心中自有决断。至于和你下棋,也是我的想法,你莫要有内疚之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挪动身子向前探了几寸,低声说到:“只是我心中,仍有一桩遗愿未了。” 第十九章 不是归途不是君 昏暗又安静的铁牢里,正棋上人沙哑的声音一圈圈传开。 梁无尤听到正棋上人还有遗愿未了,肃然答到:“上人,我虽实力低微,但是日后如果能从此处出去,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替您完成。”说完一把抓住了正棋上人的手,不想其手已经冰凉透骨,没有一丝暖意,梁无尤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上人,你可还好?” 正棋上人紧紧抓住了梁无尤的手,苦笑道:“小娃娃,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朽在将死之时与你结下忘年之交,也是一桩趣事。” “将死之时,上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嗬,嗬。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只是对这大千世界还存有一丝执念,所以支撑着残破之身,苟活于世。我与师兄之所以如此痴狂,皆是因为我们对这世界有无尽的留恋罢了。我如今这般模样,还不如化作一剖黄土,来与这人间合为一体,纵然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再无牵绊了。” 梁无尤近来已经把正棋上人当作是自己的亲人,后者渊博如海的知识与豪迈大气的胸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梁无尤,给了他更为宽广的视野和追求。此刻猛然听到正棋上人要离去,梁无尤不知说什么为好,一时急得掉下了眼泪。 “嗬,我还有事情告诉你呢,你这毛头小子,倒先哭起丧来了,真是气人。” “上人!” 正棋上人一把放开了梁无尤的手,说到:“行了,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一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轻易的听信了所谓的朋友,嗬嗬。现在,我要你告诉这个人,我不但没有被他击倒,我还要让他后悔这十年内的所作所为。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如今距离他囚禁我不偏不倚刚好十年,天道公允,终于轮到我还手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但是丝毫没有停歇的念头,反而面色更加红润,“小娃娃,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与我对弈吗?” “请上人告知。” “咳,嗬。自古以来,机关阵法一脉,虽被污蔑为奇巧淫技,难登大雅之堂。其实不然,每次朝堂之乱,黎民之苦,皆以文制起祸,皆以武制平息。而我朝武制兴起,平定祸乱之时,我的机关阵法立下了汗马功劳。后人谁能想到,脚下这片土地能得到安宁,与我这枯朽的身躯有莫大的关系。” 梁无尤第一次听到本朝的开国情况,心中一凛。只听正棋上人继续说着:“如此你就明白了,这机关阵法之术其实太过强横,攫取自然之造化,争夺万物之灵性,而成一家之所得。我辈祖师临死之时,领悟到了此理,怕我等行事有伤天和,于是立下了规矩:不可取尽,需留余处。” “不可取尽,需留余处。”梁无尤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上人的意思是你们每次布置阵法都会留有余地?” 正棋上人露出一丝赞许之色:“正是如此,每个阵法布置之初,都会设计一个阵眼,而这所谓的阵眼,作用之一是为了后续的操控修复,二则是设置了后手机关,必要的时候可以摧毁阵法,以防有心之人倚仗阵法行不轨之事。阵法一脉,世代单传,而我在九离星盘的幻象中,虽然将布置阵法的诀窍无遗,但是由于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挫折,所以并未对人提起过这阵眼一事,想来掌控星盘的那人也不知晓。在这世间,恐怕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这个隐秘了。”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这苍梧山的阵法也有阵眼,而且无人知晓其全部作用?” “不错,这苍梧山的阵法,是我一生中布置的最为庞大的阵法,因为规模过大,我分设了八处阵法,山上为乾阵、震阵、离阵与艮阵四处,每阵又下设六十四处小阵,遍布全山,以保苍梧山山体游离变化,可攻可守。” 果然,正棋上人的话印证了胖先生的推断,这苍梧山上的确布置着高深莫测的阵法。 “而这山下地脉之中,我又布置了坤阵、坎阵、离阵与兑阵四处阵法。这四处乃是苍桐山的根基所在,控制地脉的各种变化,不容有失。小娃娃,你若是能够将这坎阵的六十四处小阵法全部破坏,则不出一日,其余八阵自会一一解体。” 此话一出,震撼得梁无尤呆在了当场,同时心中也燃起了异样的火花。本来,他打算就这样待在这里,那九离星盘的主人若是还想找到无尤剑,就一定要从他身上下功夫,等他对付自己时,再设法逃脱。但是如果依正棋上人所说,那么主动权就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了。 梁无尤突然想起一事,赶忙问到:“上人,如果这样能毁去所有阵法,那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去破坏,结果让人活活困在这里呢?” “嗬嗬,咳,咳。其一,我答应了那人要维持这阵法运行二十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承诺过了,就不会食言。其二,我身上的铁索,乃是昆仑山上的千年玄铁所铸,只有同样的玄铁铸就的利器,才可以斩断它。我一生光明磊落,不屑于做背信弃约之事,可笑他把世上的每个人都看做了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测于我,竟然施加了这般重刑。” “上人,据我所知,这苍桐山上的阵法,已经危害周边百姓多年,于情于理,我都会出手完成您的心愿,让九离星盘的主人后悔当年的举动。只是,我现下也困在这铁牢之中,不知道如何才能去帮您。” “这倒无妨,如何让你去地下,我自有方法。你只需记住,寻到坎阵以后,将真气注入其中,那六十四个小阵法上均刻有精细的齿轮,互相嵌合,连为一体。你将所有的齿轮一一摧毁即可。如果功成,你可去离、兑二阵处找寻脱身之机。” 梁无尤听完后,抱拳答道:“刚才上人所言我谨记于心,此去定然不负上人的重托,只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如果在下能脱身而出,一定回来救您出去,我还有很多的知识要向您请教,还有很多的有趣的地方想要带您去了解。” 正棋上人听完梁无尤的恳求,轻轻一笑,没有作答,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蓄气,缓缓按到了地面上,才对梁无尤说到:“小娃娃,你走到身后三米处的地面上。” 梁无尤依言往后退了三步,找到了正棋上人所说的位置,只见那里普普通通的,与平常地面并无两样。 “现在运起真气,使出你全身的力气猛击一掌。” 梁无尤运起真气,聚于右手,朝那地面猛击了过去,力量传入地面,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不见,梁无尤心中讶异,正待询问正棋上人,只见上人吐出了一口黑血,身子一晃,倒在了铁门外。 梁无尤赶紧扑了过去,不想四周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整座铁牢随着响声开始起伏摇晃,等到梁无尤抓住铁门时,地面已经开始倾斜。周围的响声越来越大,地面的倾斜程度也越来越严重,终于哗啦一下,地牢轰然倒塌,梁无尤无处躲避,只好双手护住头颅,随即被无数的碎石卷住,往地下翻滚了过去,在一片隆隆巨响中,梁无尤依稀听见了正棋上人干枯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平生自负非庸能, 揽卷风云缚苍龙。 浮世身名俱灭了, 不见归途不见君 …… ” 第二十章苍梧山下乱迷踪 “浮世身名俱灭了, 不见归途不见君。 …” 正棋上人后面的话被石头崩裂碰撞的响声掩盖,只剩下这两句回荡在梁无尤的耳边。 “咵拉!” 梁无尤终于和一堆石头一起掉在了地上。即使有真气护体,他全身还是被石头砸得伤痕累累,双腿和后背尤为疼痛。梁无尤推开了身边的碎石,蓦地站了起来,这一站,伤口又撕扯了不少,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 环视四周,全是落下来的碎石,正对面是一条狭小的山洞,目测仅容一人通过。刚才应该是正棋上人与他一同触发了什么机关,才造成了如此大的动静。 梁无尤想起上人的叮嘱,强忍疼痛,迈起步伐朝那山洞走去。进入山洞,只见里面空无一物,加上光线微弱,一眼看不到尽头。此时没有它路可选,梁无尤只好沿着山洞慢慢摸索前行,他手搭上洞壁,发现洞壁一片光滑,丝毫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就这样,走了百余米,忽然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传了进来。 在地牢的这段时间,梁无尤苦练真气,连带着视力与听觉也有极大的提升。他粗摸判断了一下,刚才的走动声与他相距约有五十步,但是这脚步声音虚浮,想来此人武功不高。他放慢了脚步,缓缓探了过去,走了数十步,果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洞口,梁无尤定睛一看,洞外不时有人影晃动,细细观察了一下,只见这些人身穿着类似银色的外套,背后写着一个大大的“坤”字,原来这里是“坤”阵所在,那“坎”阵究竟在何处呢? 梁无尤虽认得八卦五行的这几个字,但是也仅仅停留在认识字的阶段,至于更高深的,他便一窍不通。正棋上人在地下布置了四个阵眼,究竟是如何分布,他当时懵懵懂懂的,竟忘记向上人问了。从洞外传来的声音判断,这里至少有二十个人,以他此时的力量,根本闯不过去。 梁无尤看了这洞穴一眼,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想这口气还没叹完,洞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有人!” 这声惊呼未落,洞外此起彼伏地传来了“有人”的呼喊,梁无尤骤然一惊,赶忙向后撤去。果然他前脚刚走,洞口已经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追着梁无尤进了山洞。 梁无尤本来判断这些人的武功低微,不料他们的听觉如此敏锐,连数十米外的叹气声都能听到,对方人多势众,此刻还是先避开为妙。 他沿着山洞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思考对策,快要走到尽头了,还是没有想到如何应对。 眼看已经到了碎石跟前,梁无尤已经没有退路了,而身后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子,运起了真气:既然无法躲避了,就放手一搏吧! 梁无尤身边没有武器,只好屏住呼吸,将真气大量地聚集到了左右两手,只见双手瞬间由青色转为乌黑。就在同时,洞中有两个人率先冲了出来,果然是一身的银白色打扮,手中一人拿着一把长剑,剑柄也是一色的银白,但是两人气喘吁吁,甚至连手中的剑都握的不稳! 梁无尤心头诧异,定睛看去,发现这两人皮肤惨白,面无血色,眼睛已经深深地陷入了眼眶中,除了周身打扮,其他地方和正棋上人一模一样。 只听到后面那人说道:“李班首,怎么没有声响了?” 那个叫“李班首”的人转了一圈,好似没有看到正对面的梁无尤一般,一脸疑惑地说道:“是啊,怎么没有声响了?不过莫要着急,据我所知,这里没有其他退路,此人一定躲避在某个角落里。” 原来如此! 这二人进来之后,竟然没有看到近在眼前的梁无尤,他们应该是如正棋上人一般,被困在在地下时间太长,已经双目失明了,难怪他们功力低微,但是听觉敏锐如斯! 梁无尤瞬间心中一片清明,他紧紧屏住呼吸,没有动弹。那二人一时听不到声音,不敢靠前,李班首只好喊到:“你是何人,这里乃是阵法机关重地,大人怎么会允许你一个陌生人闯进这里?如果你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我劝你乖乖随我出去,或许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梁无尤见他们二人行为仓促,语气惶恐,看起来紧张不已,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越来越多的人从洞口涌了进来,但是都站在了李班首的背后,纷纷私语,却无一人敢往前寻找。李班首一阵犹豫之后,朝着前方走了一步,说道:“此处极为隐秘,只有大人知晓,你可是大人派来接替我们的?” 梁无尤不知他口中大人是谁,怕他有诈,仍不开口,那李班首听到无人应答,又听到身后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持剑向前又走了一步,大声说道:“不管你是何人,我已经派人将这消息传了出去,不久后山上便会有人过来,你大可以一直藏在这里,自然有人过来处置你。” 梁无尤听到他将自己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出,心中变生不安,如此拖下去,恐怕不但完不成正棋上人的托付,连自己也要被抓走,此回被抓可能就没有今日这样的机会了。他心意已决,猛然间朝李班首胸膛一掌拍去,不想那李班首听到前方有空气撕裂的声音,身体往左边一让,但是仍然避之不及,让梁无尤拍在了他的左肩。这一掌真气充盈,后劲不止,竟将李班首拍倒在了数米外的地上,梁无尤紧接着脚底朝地面一点,纵身跃到他身边,不顾他抱住肩膀放声哀嚎,一把将其抓了起来,钳制住他的脖子。 周边众人忽逢此变,又听到领头的李班首不住地哀嚎,不约而同地四散开来,惊慌失措地拿起剑乱舞。梁无尤环视了众人一眼,运足真气喝道: “休要聒噪!” 这一喝,真气十足,声音在山洞四壁中不停地回荡,包括李班首在内的这一群人耳朵本来敏感,梁无尤这一声喝,震的他们呆如木鸡,有几个甚至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表情痛苦不已。 梁无尤见自己一喝效果显著,心底也稍稍震动,不及多想,他又喊道:“你们都听好了,我此刻要去坎阵,谁带我过去,我就饶他性命,如若不然,不等山上之人寻来,我先一一了结了你们的性命!”梁无尤这是第一次威胁他人,不知能否奏效,心下忐忑不安,手上的力量不禁加重了一分,刚刚安定下的李班首又被勒的叫出了声音。 不想梁无尤说完此话,众人纷纷摇头,左首一个瘦小的人惊怯地说到:“大侠,我们被安排在这坤阵之中,十多年来,未曾踏出这里一步,并不知道那坎阵所在啊。” 背后也有一人说到:“大侠明鉴,我们是普通的工匠,只知道维护坤阵的运行,那坎阵听都不曾听过,叫我们如何带你过去。”众人纷纷响应,都表示没听说过坎阵。 梁无尤听到这话,不似作假,不禁懊恼了一声,突然听见手中的李班首低声说到:“大侠,我知道那坎阵所在,可以带你去那里。”梁无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李班首见梁无尤不信,赶紧又说到:“我是主持这坤阵修复事宜的班首,这地下坤、离、坎、队四处阵法,只有主持各阵的四个班首才知道,其余人只是听我们命令行事而已。” 梁无尤闻言大喜,说道:“那好,你赶紧带我过去。” 李班首沉声到:“大侠,我带你去可以,但是你需保住我这条性命!” “那有何难,如果你能带我找到坎阵,我保证不动你们所有人一根手指头。” 李班首闻言苦笑到:“大侠,我虽不知你如何到得此处,也不知你去那坎阵所为何事,但是如果我此刻带你前往,等山上之人下来后,定会先将我碎尸万段。” 梁无尤听到此话,放开他的脖子说道:“山上之人我来对付,你大可放心带路。”时间不断流逝,梁无尤心中焦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许诺了李班首。 听到梁无尤的承诺,李班首松了一口气,按住左肩朝众人说到:“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在此等候就行。”其他人听到班首如此安排,连忙点头答应,放下了手中的剑。 那李班首又说到:“大侠,请你在前面开路,我跟着你走出这山洞,便知道如何走了。” 梁无尤听到李班首让他先行,犹豫了一下,拦腰一把将李班首抱起,脚下生风,朝山洞里飞奔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世间无人可布阵 梁无尤腰间抓着李班首,几个呼吸便走出了洞口,然后将他放了下来,抱了一拳:“班首,我时间紧迫,多有为难,请见谅。” 李班首嘿了一声,道:“不用,大侠请随我来。”说完沿着右边的一个通道走去。 梁无尤一边跟着他,一边四处打量这所谓的“坤”阵,只见此地是一个深坑,形状如同一个无比巨大的漏斗,漏斗口上是一条银白色石板铺就的小路,一圈一圈绕着深坑直通最下方,这深坑隐约有数百米的深度,一股股沉闷的响声从坑内传了上来。 李班首沿着最外圈走了一半,按下了一出不起眼的凸起,然后继续往下走去,在第二圈的一处地方又按了一下,如此这般直到按下了第四圈的凸起时,两人脚下的小路忽然一阵晃动,一扇石门缓缓在李班首的面前打开。李班首当即一头钻了进去,梁无尤也不犹豫,跟着进入石门,只见石门内仍是一条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种种图形,两人沿着通道向前走去,只见这些图形时而龙飞凤舞,时而工整笔直,看得梁无尤眼花缭乱。 李班首指着墙壁说道:“大侠,这便是坤阵所有阵法的草图,是这苍桐山阵法总班首正棋上人的手笔。我辈才疏学浅,忝为一阵班首,也只能看懂其中的一部分,连这阵法的运行修复,都是尊上人所嘱。”梁无尤听到李班首所言,心中对正棋上人又多了几分敬佩,刚才铁牢崩塌时上人没有掉落,不知他此时是什么情况。至于这图形连坤阵班首都不能看懂,梁无尤自然也视其为天书,他赶紧把眼光撤了回来,督促李班首向前走去。 这通道每走数步,便要一拐,二人不知道走了多少拐弯,眼前才出现了一扇门,此门与坤阵中所见之门外形相似,只是门上雕刻着一条白龙,游走在一片碧海波涛中,纹理毕现,栩栩如生。 李班首伸出右手,按住了白龙的头颅,将龙首自上而下旋转了一圈,门随即缓缓打开。 梁无尤心中着急,抢先一步跨了出去,落到了一条同样银白色的小路上,正待观察一番,眼前忽然闪来一道剑影,他身体向后微倾,堪堪避过此剑,顺势往后一个翻腾,滚到了一旁,还未起身,又是数道剑气从各个方位袭来,梁无尤无处躲闪,左手抬起来硬挨了一剑,强忍疼痛控制住了身体,右手躲过身后剑气,一拳挥去,打在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只听见一声娇呼,那人被梁无尤击飞到了远处,顺手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剑,这一拳梁无尤用尽了全力,那人恐怕断掉了数根骨头。偷袭梁无尤的人看到他竟然用手臂挡剑,还将自己的同伴重创在地,抢走了佩剑,不由都停下身子,持剑将梁无尤围了起来。 梁无尤不顾左手血流不止,运起真气,右手持剑怒目而视,只见围着他的是四个女子,全是一身粉色衣服,竟和柳蓁儿穿戴的一模一样,唯独没有头上的发饰。这几个女子剑法凌厉,内力也不低,远比坤阵中的人难对付。 忽然又有几个女子从高处落下,为首的不是他人,正是桃林中逼梁无尤练剑的柳蓁儿! 柳蓁儿越过一众女子,走到了梁无尤面前,打量了一下梁无尤,惊诧地喊道:“梁公子?” 此时的梁无尤身上衣衫破碎,浑身上下全是血迹,左臂更是血如泉涌,看起来十分狼狈。 梁无尤不管柳蓁儿惊讶的眼光,抬头苦笑到:“蓁儿姐姐,正是在下。” 柳蓁儿疑惑地问到:“你不是被神姬大人带去见九离星盘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而且、而且还是这副模样?” 梁无尤将剑转到了左手,从袖子上撕下了一块布,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答到:“可惜啊,可惜。你那神姬大人的破盘子拿我没有办法,至于我这模样,倒全是拜神姬所赐,我算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柳蓁儿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细细观察了一番梁无尤,忽然看见梁无尤的身后,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子,一身银色的衣服十分显眼。 “李班首,是你!我说为何前往坤阵时无人开启机关接应我们,原来是你这班首捣鬼。李文举,你可知道你擅离职守,还带了他人私自进入坎阵,要死多少回吗?” 李文举被这话吓得不轻,惊恐地说到:“柳校守,我待在那坤阵之中,难道不是一死吗,他们当年骗我来这里的时候,可曾说过一待就是十多年?”那李文举突然直起了瘦小的身子,“我双眼瞎了,牙齿头发掉了个精光,如果今日不是这梁大侠击我一掌,我都忘了我还有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躯壳。算了,你还小,怎么会了解我的痛苦。”说完以后抬起头看向了前方,一脸的不忿。柳蓁儿被李文举这一段话说的哑口无言。 梁无尤一把拿起剑,对着柳蓁儿说到:“蓁儿姐姐,我谢你在桃林中点拨我练剑,但是今日,我定会保全李班首的性命!” 柳蓁儿听罢,笑到:“你们男的总是那么多的道理,到了此时,还想保全性命。连那正棋上人都被神姬大人一剑杀了,就算你梁无尤身上藏着隐秘又有何妨,总比不上他的地位吧?” “什么?” “什么?” 梁无尤和李文举同时惊叫出声! 梁无尤不想那雪衣神姬如此狠辣,连奄奄一息的正棋上人都不放过,心中满是悲痛,而他身后的李文举,一步跪在了地上,干枯的双手抓住地面,竟勒出了几条血迹,呜咽地说到:“哈哈,你们竟然杀了正棋上人,这该死的妖女竟然杀了正棋上人”,他抬起头,看了一圈众人,眼中竟流下了两行混浊的泪水,“你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苍桐山的每一个阵法,都是他亲手设计布置,可是那妖女竟然杀了他!” 听到“妖女”二子,柳蓁儿杏目圆睁,喝道:“李文举,你一介匹夫,蒙受苍桐山多年恩惠,竟敢侮辱神姬!”说罢一剑朝李文举脸上刺去,梁无尤抬手一剑挡下,将他护在了身后。 柳蓁儿冷笑道:“梁无尤,乖乖让开,让我先处理了这个叛徒,我可以替你在神姬面前求情。” “不行,我答应过他,需保他性命。”梁无尤丝毫不为所动。 “找死!”柳蓁儿话语一落,又是一剑刺出,直取梁无尤的脑门,梁无尤往后撤了一步,一剑接住,剑上真气相撞,反噬之力将二人各自往后震退数步。 柳蓁儿没想到数月未见,梁无尤的真气已经增长到了与她相当的地步,当即喊了一声,后面四个手下冲了上来,与梁无尤缠斗起来,她站在外围,利用自己敏捷的身体寻找机会出击。 却说梁无尤面对四把剑迎面刺来,早有准备,不似上次一样慌乱,而是看准方向,挟着真气寻到一剑刺去,如同那夜刺桃花一般。他不会其他的剑法,只懂得这一招,但是每击必中,与他对招的女子被梁无尤剑上真气冲击,手腕酸痛不已。梁无尤因为正棋上人之死而心中悲愤,又被这众人围攻激起了血性,于是真气毫不保留,每一剑都力道十足,不一会,那四名女子的剑已经越来越疲软,梁无尤反倒越战越勇,上下飞腾,即使身上不慎中剑,全身到处是血也毫不顾忌,仍旧持剑挥舞,一时间将四人生生逼退了几十步。 第二十二章剑光氤氲少年头 梁无尤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柳蓁儿寻不到时机偷袭,见手下的人快要坚持不住,她柳眉一横,朝梁无尤后脑一剑,被梁无尤余光扫到,梁无尤正待格挡,突然柳蓁儿剑锋一偏,朝他身后的李文举猛然刺去,梁无尤只懂得与人面对面拆招,怎料柳蓁儿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护之不及,眼睁睁看着李文举被柳蓁儿一剑刺透胸膛。 但见那李文举一脸的生无可恋,伸手抓住了胸前的剑,喉咙里咕噜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惨然说到:“梁大侠,坎阵!”说罢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扑,竟扑到了柳蓁儿的面前,一把死死抱住了柳蓁儿的胳膊,喷了她一身的血。 梁无尤见李文举被一剑穿心,还顺着剑扑了过去,眼看活不成了,目眦欲裂,又听到“坎阵”二字,心下猛然一惊,不由得虎啸一声,流下了泪水。 柳蓁儿和一众女子看到李文举如此惊人的行为,骇在了当场,立时不敢动弹。梁无尤知道李文举在为他拖延时间,恨恨看了柳蓁儿一眼,扔下了剑,纵身朝坎阵底处跳了下去,其余女子看到梁无尤从如此高空跳下,一阵惊异,但是看见柳蓁儿愣在前面对着李文举,一双美眸迷茫不知所措,都不敢出声提醒。 梁无尤从这半空跳下,摔落在了一个圆形的铁盘之上,纵然有真气护体,全身也断折了几处骨头。他强忍疼痛,起来一看,只见自己如同站在一个扩大了数倍的九离星盘之上,上面的图形都一模一样,只是缺了正中间的虚幻人影,而周边又有许多这样大小的铁盘,一个接一个镶嵌在一起,同时转动,发出了隆隆的响声,如此看来,这就是坎阵阵眼所在了。 梁无尤赶忙俯下身来,细细查看了一番身下的圆盘,只见这圆盘上有无数细小的缝隙,从缝隙里看去,圆盘内有一圈精密的齿轮,每个圆盘彼此以齿轮相接,来维持运行,恰如正棋上人所言。而这缝隙大小和正棋上人最后所建的棋盘间隔相同,梁无尤看到这里,方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时间紧迫,梁无尤右手立时运起真气,从圆盘缝隙中传了进去,然后控制真气在圆盘内与齿轮相撞,不想那齿轮质地坚硬,一时还无法摧毁,他只好将全身的真气集中在右手,终于,有一个齿轮咔嚓一声,从圆盘上跌落了下去,他心中一喜,没有停歇,依法摧毁了下一个齿轮,不多时,就把他所在圆盘上的齿轮清除了个干净,但是体力也耗费得所剩无几。 没有真气的支撑,梁无尤全身各处的伤口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他咬了咬牙,右手支地,勉强站了起来,往紧挨着的另一个圆盘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一缕笛声传来,直达梁无尤的脑海,刺激得他一阵摇晃,他正欲提起真气对抗,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真气虚浮,完全抵抗不了这凌厉的笛声! 梁无尤知道这次是那雪衣神姬真身出现了,也不准备抵抗,而是将身上仅余的一股真气聚集到腿上,站正了身体。 笛声越来越近,但是却并不似上次那般杀气逼人,可见这神姬并不欲置梁无尤于死地。 笛声骤然停止,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空中缓缓地飘落了下来,从如此高度下来,竟然保持着速度不急不缓,这雪衣神姬对真气和身体的掌控已臻至梁无尤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还是世间的人物吗? 身影缓缓落下之后,站在了梁无尤对面的圆盘上,只见她全身穿着一色的黑衣服,身材窈窕,头上蒙着同样黑色的面纱,纤细素雅的手上握着一根竹笛。其余地方再无一丝的装饰品,果然无法看出她的样貌。 梁无尤冷笑了一声,对那黑色身影说到:“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雪衣神姬,今日竟会出现在我一个落魄的小厮面前,梁某荣幸之至。” 黑影笑了两声,并没有否定梁无尤的话,默认了自己雪衣神姬的身份,缓缓开口说道:“这世上有一群愚蠢的人,总是看不起地位比他低的人。而我,恰好不是其中的一位。”然后转了转手中的竹笛,继续说道:“不然为何,二十年来,第一次站在这坎阵之上的外人,会是你呢?”她的声音略微沙哑,磁性十足,在坎阵运转发出的嘈杂声中显得极为好听。 梁无尤看向了雪衣神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到:“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哦,拜我所赐,我怎么不记得给过你什么东西呢,梁无尤?” “呵呵,妖女,我先问你,我们素不相识,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的名字?因为我需要你。” “需要我?你是需要青侯剑吧!” “不错,我需要青侯剑。” 梁无尤听到这里,身子晃了一下,惨然笑道:“为了一把剑,你就杀了那么多的人?” “哼哼,不错。” “平民百姓也要杀?” 雪衣神姬听到这句话,停止转动手中的竹笛,玩味地说道:“我是杀过百姓,但是和青侯剑并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杭州知府家的人就不是平民百姓了吗?” 听完此话,雪衣神姬淡淡地说道:“哦,原来你说杭州灭门一案?这件事并非出自我手。” 梁无尤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又听到雪衣神姬如此回答,虚弱地说道:“妖女,你连这苍桐山正棋上人都可以杀,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雪衣神姬仍然语气平淡:“不错,正棋上人是我所杀,不过是他让我了结他的。至于杭州知府一案确实非我所为,我亦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此事十分蹊跷,不瞒你说,以我的能力,还无法将一州的知府灭门。” 梁无尤冷冷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的武功低微,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但是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话刚说完,梁无尤脚下的圆盘“咔嚓”一声,开始摇晃了起来,接着,周边的圆盘也开始不断地发出声音,直到这坎阵中所有的圆盘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梁无尤心头暗喜,对面的雪衣神姬却转身看了一圈之后,并未有多大的惊讶。 突然,一道粗壮的水柱从雪衣神姬的身边冲了出来,她眨眼间一跃飞到了空中,观察着脚下的变化,眼神中满是疑惑。 紧接着,梁无尤身边也有几道水柱冲天而起,水珠落到了梁无尤身上,温度十分之高,烫的梁无尤打了一个机灵。他看见此情此景,知道正棋上人所定的计策已经奏效,朝着半空中的雪衣神姬笑道:“妖女,你需记住,这是正棋上人与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也是给这苍桐山和所有无辜死去之人的祭奠!”说罢脚底的圆盘四分五裂,梁无尤脚下落空,掉入了一片水中。 雪衣神姬听到“正棋上人”的名字,惊诧一声,秀眉紧蹙,再不去管底下的梁无尤,身姿一展,朝上空飞了出去。 梁无尤落在水中,这半日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此时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可供挣扎,水流不断地旋转,他控制不住身体,被卷入了一个漩涡,然后听见四处不断地有石块断裂、掉落,声势浩大,远非铁牢崩塌所能相比。漩涡越来越深,撕扯着梁无尤的身体,把他所有的伤口一一剥开,剧烈的疼痛如同身边的水流一般从四肢涌向了他的脑海,梁无尤“啊”地嘶吼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 大洛王朝启鹿三年七月六日子时,洛都城中一片月光,万户寂寥。 位于北侧的军参府内。一张白纸被撕成粉碎,然后又被一把挥洒在空中,从书桌前纷纷飘落了下来。那撕碎白纸之人身着红袍,一脸的冷峻,嘴角微微抽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夜,东海之上,一颗流星坠入了下方的惊涛骇浪之中,其后满天星辰变得一片混乱,整片天空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瞬间黯淡了下来。碧波之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看着头顶中的变化,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二十三章卢家木兰初长成 傍晚的海边,金黄色的阳光平平铺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与同样金黄色的沙滩连为一体,湿润的海风一如情人温暖的柔荑轻抚在男人的脸上,一如天地为丝弦轻奏出的乐章,明明缓缓,落入了万物生灵的耳中。 如果胖先生在此处,一定会舒服地将他所有的肥肉都抖落下来,然后细致地描述一番如此壮丽的风景。 可是,卢老汉并不这么想。 这夕阳越美丽动人,他心里越是焦急:夜晚快到了! 他的鱼篓里,只有两条不足三寸的小黑鱼,如果今天还没有收获,他和闺女就要饿着肚子了。 这里的人靠着这片海填饱肚子,也因此产生了依赖,常常因为这片海而饿着肚子,上天给人间降下的是同一片阳光,春夏秋冬,不偏不倚,喜怒哀乐,到处都存在。 卢老头洒下了最后一张网,明晃晃的,闪烁着光芒。 “爹爹,爹爹!”一个尖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卢老头转身看去,金黄的沙滩上,一个赤足的姑娘跑了过来,夕阳的余晖映在她青春美丽的面庞上,让卢老头心下一阵温暖。 女儿长大了,如同在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似的,她长成了她母亲,长成了村子里最迷人的海星花,在这美丽的沙滩上娇艳地绽放。 “爹爹,我来帮你!”女儿跳进了水中,不多时就攀到了船SH心,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就几条鱼,我还需要你帮忙?”卢老拿住渔网的一头,假装不悦地说道:“你爹我还没老呢!论起力量,村里的小伙子哪个能掰过我的手腕?” 她叫海心,海洋的心,好温暖舒服的名字! 海心听到父亲的话,摇了摇乌黑的秀发,启露皓齿笑道:“对啊,他们那一帮粗劣的家伙,一年到头打的鱼,还没有爹爹一个月打的多!你看,这会海边就剩下你一个了,我过来的时候,听见他们都说要去城里看擂台赛呢,他们哪一个像您一样?” 卢老头扯了扯渔网,“哼”了一声:“小丫头,你别和我耍心思,你急急忙忙跑来催我回去,是不是也想去城里?” “爹,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我是好心过来帮你的!”说罢抓住卢老头的胳膊撒起娇来,“我才不愿意和他们走在一块呢,一个个就知道寻我的开心,没一个顺眼的。”卢老头最怕的就是这一招,只好连声说道:“好好好,没一个顺眼的。海心,你先让我把这一网拉上来,我们再说!” “哼,你说错话,伤我的心了,我不理你了!”说罢别过头一把抓住渔网,帮卢老头拉起网来。 果然,这一网有些沉重,卢海心拉了一把,没有丝毫的动弹,心头一喜,看来这次收获不小。 “爹爹,你瞧,我是福星,是这海里的心,刚上船就带来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大的一条鱼,够我们卖好多银子了!” 卢老头布满褶皱的黑脸上也笑开了花,这么重的鱼,他好几年没见过了。 父女二人心中高兴,又加了一把力气,慢慢地,猎物浮现在了海面上,卢海心迫不及待地往前一探,想看看这究竟是多大的一条鱼,怎么这般沉重。这一探,卢老头只听见女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然后她往后一背,被船桨绊住了后脚根,“哗啦”掉进了海里。 卢老头吓得赶紧跳了下去,把女儿一把拽住,拉到了船边,只看见卢海心双眼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颤抖着说到:“死人,爹爹,我们拉上来的是个死人!” “什么?死人?!” 卢老头把女儿一把拉到了船上,赶忙跑到船的另一头,果然看见渔网中一个偌大的身躯,四肢宽壮,双眉硬朗,五官分明,应该是个男子。他把渔网又往前拉了拉,看的更为清楚:网中的男子全身上下只着寸缕,头发乱成一片,身上一片一片地,布满了乌黑,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恶臭。 卢老头转头看向了女儿,语气坚定地说到:“海心,莫要害怕,这个人还没死。”然后一把将卢海心拉了起来,“来,我们把他拉上来,兴许还有救。” 卢海心犹自畏惧不已,问道:“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死人,他都发出臭味了!” 卢老头摇了摇头:“落水而死的人我见过很多,他们一般都被海水泡的肿胀不堪,而且也不会发出这么怪异的臭味,你相信爹。” 卢海心犹豫地靠了过来,惊怯地看了这男子一眼,果然其身体没有肿胀起来,但是他浑身乌黑,还有很多的伤痕,看起来也极为可怕。 卢老头示意女儿抓住渔网,然后他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其拖上了船。那男子重量不轻,将这艘木制的小船压的往水下沉了二寸。 卢海心看见父亲将那人拉到了船上,难忍臭味,捂住了口鼻,远远走到了一边。卢老头也不管女儿的感受,用水清洗了一下这男子的嘴唇,然后将双手放在其胸膛上,用力按了数下,那男子身体挣扎了一下,吐出了数口黄水,身体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卢老头笑道:“你看,你爹我说的不错吧。来,撑船,带他回去,你娘说过,救人一命,上天会给你福报的。” 卢海心看见那男子动弹了几下,恐惧顿时消散了不少,又听到父亲说出此话,只好乖乖过去拿住船桨,划着小船往岸边走去。 卢老头看着女儿的背影,打趣道:“平日里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今儿个才露出真面目,被一个没死的人吓成了这般模样,你方才落水的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子,你那'海木兰'的称号恐怕也是保不住喽。” 卢海心双手划着桨,方才她被吓得花容失色,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尽,听到父亲的这番话,连着脖子又红成了一片,咬牙恨道:“爹爹,你要是将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待在院子里不出去,真真做一回木兰。” 卢老头哈哈笑了几声,说道:“要做木兰,那是要出去从军打仗的。” “那我便从军打仗!” “木兰需要离家很远很远。” “那我便……爹,你再这样,我不和你说话了。”说完眼眶一红,低下了头,差点流下泪来。 卢老头看到女儿的情状,应该是想起了她的母亲,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废话太多,连忙闭上了嘴巴。 不一会,船到了岸边,卢海心一步跳了下来,将船头绑好,背对着她父亲大步朝家中走去,卢老头苦笑一声,将船尾的男子一把抱了下来,抗在肩上,也大步跟着卢海心走去。卢老头踩着黄沙身轻如燕,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符。等他走进院子,卢海心已经将一间房子腾了出来,一边招呼他爹背进去,一边说到:“爹,把他放在这里,其他地方我可不要他,臭死了。” 卢老头也不说话,缓缓将肩上的男子放到了房内,安排道:“海心,你去端一碗水,我再给他通通气。”说罢按住了男子的胸腔。 卢海心火急火燎地端了一碗水进屋,递给了他父亲,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瞅着外面。 卢老头笑了笑,接过水给那人灌了一口,见其没有任何反应,又在他身上按了按,摇了摇头,把碗给到女儿手里,叮嘱道:“海心,你且看好这个人,我去村头把郎中请过来。记住了,人命关天,你这毛毛躁躁的海木兰可千万管住手脚,不要动他。” “哼,我才不会动他呢,脏兮兮的。”卢海心干脆坐在了门槛上,打定主意绝不碰他。 卢老头见状一步跨了出去,寻郎中去了。 卢海心坐在门上,一个劲看着门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是今天去镇上看打擂的人却一个都不见回来,真是可气。 看了一会,她也有些无聊了,不经意地转头朝屋内瞥了一眼,不想刚转过头,一个满脸黑斑,眼睛通红的恐怖头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眼前,“普通”一声,卢海心翻倒在了院子里,连手中的碗一齐摔的粉碎。 就这样,名震卢家村的“海木兰”,今天又一次被吓翻在地,而这一次,她连哪怕一个尖叫声都没有吱出来。 第二十四章谁料当年如今日 夜已经深了,一轮明月在海边高高悬起,下方的海水不断涌起,滚动着粼粼的月色,拍打在沙滩上,发出“砉,砉”的撞击声。 放到平时,这里的声音能越过沙滩与树林,一直传到卢老头的院子里,可是今夜,无数的喧哗声压过了海水的声音,在院子上空嗡嗡作响。 “吵死啦!” 卢海心吼了一声。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又迸发出了更为宏大的笑声。 “海木兰,听说你刚才被唬晕了?” “海心,你以后好意思骂我们几个?那龙古山的鬼影我都没怕过,你却被个活人吓翻了?” 一帮年轻人围着卢海心你一口我一口地说了起来,气得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终于按捺不住,对着靠她最前的少年抬脚就要踢出,那少年见状忙一翻身,打了个趔趄滚到了一旁。 “哼,二愣子,木兰姐姐吓唬吓唬你,你就这个熊样,还敢过来笑话我?” 那少年一脸惫懒,也不害臊,仍旧腆着一张笑脸迎过来,对卢海心说:“木兰姐,说真的,我是拳脚上敌不过你。我可有这份自知之明,你不信问一下,我今儿个在擂台赛上给谁报上了大名!” 卢海心考虑了一会,问道:“不会是我吧?我可不信你有这个心眼!” 旁边的人听到后连忙应到:“真的,真的,是真的,二愣子红纸黑字写上了你的大名,我们可亲眼看着呢:卢海心,江湖人送外号'海木兰'。我们卢家村这次就靠姐姐你了。” 卢海心听完后心头大喜,她今晚也本来打算去城里报名参赛,不想被这可恶的男子拖住,没能成行。 “二愣子,没看出来啊,今儿这一脚木兰姐姐我饶了你了。哼,我告诉你们,就我爹今天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位,比龙古山的鬼影还要可怕,你们也别不信,有胆的跟着我进去瞧瞧。”说罢朝屋子里走了进去,一众人吵嚷着,也跟了进去。 走近屋内,臭味已经消散。众人见那男子坐在一个竹椅上,仍旧光着身子,双眉紧蹙,仿佛经受着莫大的疼痛。周边围着卢老头和村头的郎中,郎中一边用热水擦洗着那男子的身上的伤口,一边不住地摇头,卢老头看着那男子,一脸的凝重。 等到郎中撤过了手,大家才看得真切:只见那男子头发散乱,须髯丛生,脸上布满了黑色,如同瘀血一样,四肢更是一片乌黑,看不到一片健康的皮肤,双腿微微扭曲变形,尤为可怖。胸膛正中间划过一道又长又粗的伤口,已经结成了褐色的疤痕,不似是普通刀剑所伤。身上其他各处还分布着几个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昏黄的烛光下,宛如一尊从地狱里刚爬上来的恶鬼,恐怖骇人。纵然卢海心已经见过他两面,此时看来,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更不提身后的那一帮家伙了。 郎中清洗完双手,看向了卢老头,卢老头神色依旧凝重。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所救之人会受如此严重的伤,看他的情形,想来已经流亡数日,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凶险无比的海上生存下来的。 郎中又回头看了看周边的众人,开口说到:“此人伤势非比寻常,既有刀剑的创伤,也曾跌断过骨头,胸膛上那一道伤口更是罕见无比,恕老夫眼拙,一时竟看不出为何物所伤,只是伤势多数已经愈合,留下了这骇人的伤疤。至于其周身的皮肤应该是中了某种热毒,身体自行释放毒气所致,不用害怕。” 卢老头听完后,沉吟道:“此人生命力确实顽强,想来遭受众人围攻,逃窜了出来。他这胸前的伤口不是普通江湖人士造成的,应该是被某个武功高强之人用内力凝成的气劲所伤,据我所知,这泉州城一带,还没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用内力凝成的气劲居然可以将人伤成这副模样,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卢海心疑惑地问到:“爹爹,你又胡说八道,谁能用内力隔空伤人,我才不信呢。”她身边的少年们也纷纷摇头,没人相信卢老头的话,连一旁的郎中也满脸疑惑。 卢老头哂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众人,也不管他们信或者不信,朝那男子问到:“年轻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男子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睁着血红的眼睛朝着卢老头看了一下,嘴里“呜呜”地发出了几个听不清楚的字节。 郎中在一边看到这男子的状况,说道:“他这是在水中强行闭气的时间过长,损伤了喉咙,恢复几天就好了。” 卢老头只好作罢,仍旧盯着那男子的脸庞,想要端察出什么秘密一般。 卢海心看到父亲一脸的凝重,心中大是不以为然,朝身后说道:“二愣子,这人身子有些大,你去拿一套衣服与他穿上。大半夜的在我家屋子里赤身裸体,成什么体统!” 卢二楞哎了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果真拿来了一套灰色的衣物,交到了卢海心的手里,卢海心嫌弃地一招手,让他给那男子拿去。 二愣子看到卢海心这般打算,心头一凉,无奈后面又有几个兄弟看着,只好往前探了几步,把衣物递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看到二愣子拿来衣服,睁着一双血眼直直看来,看得二愣子冷汗直流。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双手,拿住了衣服。微微颔首,貌似是道了一声谢。二愣子赶忙一步跳了回来,与众人一起站到了门前,咕哝道:“果然比那龙古山的鬼影还要吓人。” 卢海心见状一把将众人推到了院子里,笑道:“你们来给我讲讲今儿打擂的趣事,快!”一帮人争三抢四的说了起来,一时忘了屋内的怪人。 屋子内,那人穿上了二楞子的衣物,掩去了身上的伤痕与黑斑,立时顺眼了不少。他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僵硬地站起了身子,对着卢老头与郎中二人拜了一拜。 卢老头连忙扶住了他,说道:“年轻人,你先坐下,我们这里是泉州地界,我看你不似本地人,你且安心在我家里修养,待你能正常说话时,再告诉我们你的来处。” 那人听到此话,缓缓坐下了身子。 卢老头说完转身走开。郎中看到那人身体僵硬,言语不便,又递给他一杯热水。 那男子艰难地张开嘴,喝了一口,热水经过喉咙,刺激得他猛然吼了一声。卢海心听到声音,风一般冲了进来,只见其双手捂住喉咙,一个劲地咳嗽,她看了郎中一眼,郎中笑道:“无妨,无妨,用热水浸润一会,对他的嗓子有好处。” 不一会儿,一股香味传了进来,卢老头端着一碗鱼汤,进来递给了那男子,那人看见鱼汤,咽了一口唾沫,却迟迟不肯接过去。 卢海心见状说道:“我说这人,赶紧端上喝了,你受了这么多的伤都没出事,要是饿上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是饿死的,而是笨死的。” 她这番话,引得卢老头和郎中都笑了出来,那人也嘴角微微一动,端起鱼汤,喝了起来。 卢老头看他喝着鱼汤,走出门外,把卢海心也喊了出来,对着众人说到:“此人来路非同寻常,不是我等普通渔夫可比,我看他眉目端正,不似狡诈奸佞之徒,只是各种迹象太过可疑,你们还是不要往远处声张为好。” 众人听言,不住地点头,这人确实有些奇怪。又听二愣子问到:“卢大爷,这人有没有可能是那海外的倭寇啊?” 卢海心听言瞪了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明明都能听懂我们说话,是哪门子的倭寇?” 卢老头捋了捋胡须,沉声道:“不然,当年倭寇在这里横行的时候,他们也有很多学习了咱们的语言,混进了泉州城,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只是我观察此人的年龄,与你们一般大小,这倭寇已经有近十年没有骚扰过这里,就算是派人潜伏过来,也不会是这么年轻的人,这方面不用担心了。只是看他伤痕,应该是遭人追杀才流落到这里,而且追杀之人绝非我们能惹的起。” 一个少年脱口说道:“那就把他赶走吧,救下他做什么!免得连累大家。” 卢老头听言长笑了一声,说道:“我们卢家村,本来是二十多年前四处逃亡的难民组成的,不蒙此处的民众排斥,才得以居住在这海边,安居乐业,如果当年泉州的人像你这样把我们赶了出去,我和你们的父母,恐怕早就死在别处了。”说完看向了这帮少年。 刚才有赶走那男子的想法之人都一脸的羞愧,不敢言语。 卢海心笑道:“正是如此,我要是看到了,不去救他,不知道得难受多长时间呢。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天要是去泉州城,记得喊我一声。” 少年们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朝卢老头躬身一礼,然后转身都跑出了院门。 卢海心叫了一声爹爹,卢老头仍旧板着一张脸,对她说道: “一群兔崽子,不像话!” 第二十五章锣鼓声起泉州城 “嗨,回去吃饭了。” 卢海心的声音远远传来。 “爹,哑巴,回去吃饭吧。” 被唤作“哑巴”的正是那个被救的男子,他此刻刮净了胡须,髻起了头发,脸上眼睛消去了血红色,变得正常了起来,唯独脸上还余有几条黑丝。他和卢老头并排站在船上,已经没有当日那般恐怖。 今天是他被这父女二人救上来的第三日。他这两天身体已经活络了起来,唯独口不能语,每次卢海心问他话,都是吚吚哑哑说上一通,卢海心听得着急,他说得也着急,每次急得他一头大汗。 这怪人也不白吃白住,第二天坚持跟着卢老头出去捕鱼,所幸他力气远大于常人,在船上忙活了一天,不见落下一滴汗来,正是个卢老头的好帮手。 转眼两天已经过去,今日卢海心来的比昨天要早很多。 卢老头听到女儿的声音后停下了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早些来。” 卢海心也一阵笑声:“爹爹,那可怪不得我,是二愣子给我写上的名字,要我我还不会写呢!” “哼,我啥时候非得教训教训他,拿我现在当空气使了。” 卢海心笑了笑,也不答话,一步跳到那怪人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哑巴,回去吃饭了,我今天有事,你能继续捕鱼,我可等不得你。” 那人听到卢海心的话,转头笑了笑,猛地一把,又捞上来了一大网鱼,活蹦乱跳地,引发了卢海心的一阵讶异。 三人回家后,饭菜已经温热了。昨天出海收获颇丰,卢海心做了好几条鱼,只不过味道欠佳,卢老头一脸的不乐意:“我说海心,你天天这么做饭,真是糟蹋鱼。” 卢海心撅着嘴也很是不满:“那怪谁,我天生就这个本事,我自己非常用心地在做了。” “哼,你要是用你舞刀弄枪的半分心思,会这么难吃?” “舞刀弄枪,那不还是你教我的,我说哑巴,你评评理,我爹他要是不教我,我能会吗?” 哑巴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气得卢老头又吹胡子又瞪眼睛。 吃完后,卢海心麻利的收拾了桌碗,换了一件大红上衣,从门后拿出了一条九尺长棍,呼呼舞了几下,看得那“哑巴”眼睛都直了:不想一个看起来柔嫩的小女孩,使得竟是这般孔武有力的兵器。 “长棍驱倭寇,短拳除恶徒。爹爹,今儿个我要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卢家长棍的厉害。” 卢老头笑了一声:“你一介女子,舞得再花哨,那赵知府也不会纳你进虎牙卫的。” “那不一定,他说了优胜者出。堂堂泉州知府要是说话不算话,看我不偷偷剥了他家门外的官旗!” “好,你这号人物,连知府都要怕你!不过有件事我得说清楚,打擂台不比打倭寇,都是自己人,你下手一定要分轻重。” 卢海心绾了一把黑发,答应道:“一定,一定。我决计不出什么乱子就行。”说罢已经要转身跨出门外,突然一个身影哗啦一声,挡在了她的眼前,正是那哑巴。 父女二人俱没有看清他是如何从桌边一下子窜到门前的,吓了一跳。 卢海心往那哑巴胸膛上一拳,嗔怪道:“你这哑巴,吓死我了!快让开,不然我赶不上了。” 那哑巴却一把抓住她手里的长棍,手指了指门外,又指了一下他自己。卢海心一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他力气极大,长棍被他握着,一时竟然扯不过来。 卢老头看着哑巴的身影,沉吟了片刻,对女儿说道:“看来他应该也是想去城里,也好,他力气大,就给你一路上捉棍吧。” 卢海心这才明白过来,松手放开长棍,笑道:“好好好,我还正愁没个跟班的呢,二愣子几位可懒的很,我没指望过他们。”她说着跳出了门外,“走,哑巴,我带路!” 这哑巴看到卢海心已经出去,笑了一下,对卢老头拜了拜,也跟着走了出去。 卢老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兀自摇了摇头,进屋去喝酒了。 ———————————————— 卢海心二人出了门外,走了一会便看见二愣子几个也吵闹着走了过来,看见她之后“木兰姐,木兰姐”地叫了个不停,二愣子看到哑巴手里拿着卢海心的长棍走在后面,惊讶道:“姐姐,不想你现在都有带刀侍卫了。”这话一出,众人一边赶路一边又围着哑巴说了起来。 这两天他们也与这哑巴打过交道,发现他为人全然不似身体那般吓人,寻他的乐子他也只是笑笑,不甚在意,大家对他的畏惧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走了一会,进入了一大片树林,卢海心在前面带路,忽然听到后面二愣子起哄道:“哑巴,你可知道海心为何一定要进虎牙卫?”另一个赶紧接口说:“还不是因为能接近赵知府?”这话说完引起了一阵哄笑。还没笑完,却发现卢海心笑吟吟地站在路的中间,问道:“二愣子,为啥进虎牙卫?你给我回答回答我听。”二愣子立时服软,一脸委屈地说道:“木兰姐,我这不是说的实话吗,你说那赵知府,人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肯为民办事,深得大家的欢喜爱戴,谁家的姑娘不喜欢他?”后面的人点头称是,连那哑巴都一副正是的样子。 卢海心气得咬了咬牙,一转身跑远了。 众人笑了一会,又继续赶路,哑巴拉住二愣子,指着跑走的卢海心一脸的疑惑,二愣子笑道:“你不要担心她,这条路她走的比谁都多,熟悉着呢,一会儿她准比我们先到泉州城。” 哑巴听完,松下了手,跟着他们继续走路。 出了这片树林,前面是一座大山,在一片开阔中崛地而起,气势雄浑,向两边蜿蜒盘旋,连绵不尽,只是山上光秃秃的,未生草木,在这满目青翠的海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山体上方相连,中间开了一条宽敞的路,有人对哑巴说道:“你看,这就是龙古山了。” 越过龙古山,前方一座城池落入眼中,只见那泉州城虽不太大,但是城外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河上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无数的船只,围着城墙连成一片,竟比城内还要隐约大上几分。走近了看,这些船只有大有小,大的上面分为数层,雕栏画栋,一应俱全,小的则玲珑精巧,色泽光滑,要比卢老头家的船好了许多。 进得城内,只见一条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两侧也设满店铺,各色物品琳琅满目。不时有官兵经过,也不惊扰民众。城内的人此时大都在往一个地方走,哑巴等人随着人流,一会便看到了街口设着一座数尺高的擂台,后面是一方看台,看台上架着一道拱梁,上书“勇冠泉州”四个烫金大字,在微微西落的阳光下夺人眼目。擂台前人头攒动,想来日间卢海心所说的,就是这里了。 几人挤到了中间,只见这里民众太多,又喧嚣不止,一时找不到卢海心,哑巴只好又往前挤了几步,到了台前,把手中长棍立起,等着卢海心寻他。 不一会,忽然一通鼓鸣,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见一个男子头戴着知府的官帽,身着黄白相间的华服,几步走到擂台中央,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看了看台下的观众,朗声说道:“泉州的父老乡亲,今日是我泉州虎牙卫的第二次选拔比试,劳烦诸位前来观战,本官心中甚是愧疚。我看了本回报名的花册,上至富家子弟,绿林好汉,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都愿意参与其中,令我十分欣喜。今日的比试,与上回一样,由我和左右两位将军评定考核,只论武艺,不说出身,所用兵器只能为木制,点到为止,愿大家一同监督。”说话的应该是赵知府了。 赵知府一番话说完,底下喝彩声直如雷动,只有那哑巴迟迟不见卢海心的影子,心中焦虑。台上已经有人开始较量,只是他口中不能言语,二愣子几个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不见影踪,只好举起长棍,沿着擂台慢慢寻去。 不一会,突然台上有人敲了一声锣,喊到:“卢家村海木兰卢海心登场!”这哑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举着一根长棍在台边挥舞。观众中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卢老头的长棍吗?前些年打倭寇我见过。”这句话一出口,好多人开始认出了这根长棍,人们挤来挤去,把哑巴一路推上了擂台。 哑巴拿着棍上了擂台,口中不能言语,只好面向考核席上的知府,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手。那赵知府看向哑巴,又看了看名册,也是一脸的迷惑,忽然又是一声锣响:“'问心剑'林玄心登场。”只见擂台的另一边,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手执一把木剑,凌空一跃落在了哑巴的面前,场下众人看到这林玄心身法如此飘逸,又传来了一阵喝彩。连台上的赵知府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忘记了方才莫名其妙的海木兰。 第二十六章鬼影重重龙古山(上)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问心剑林玄心朝哑巴施了一礼,只听左将军一声令下,她手腕一翻,向前两步步,朝“海木兰”脸上一剑刺来,气势汹汹。那哑巴看到眼前飞来一剑,连忙抬起长棍遮挡了一下,林玄心一击不中,转身连着又是一剑刺向他的右胁,哑巴蹲下身子一个翻滚,滚到了林玄心的后面,站好身姿,大剌剌挥动起长棍,以格挡林玄心密不透风的进攻。 台下众人只见那“海木兰”棍形不稳,棍法也不知变通,只是一味地格挡林玄心的进攻,反观林玄心稳扎稳打,每一剑都变换着方位,脚步也腾挪转换,气息匀称,显得根基深厚,两人稍一对比,登时高下立分。果然转眼间“海木兰”已经被逼到了擂台的另一边。 那“海木兰”吼了一声,忽然用力一棍,震得林玄心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快速地横扫了一棍,抬眼朝她看去,道了一声“且慢”,正待开口解释这场误会,只是林玄心本来胜券在握,未下杀招,被这两棍连着逼退了数步,怒火渐生,也不管“海木兰”要说什么,莲足一点跃到了空中,从上往下朝哑巴刺来,剑到一半,忽然听见“海木兰”一声沙哑的呼喊: “林清儿!” 飞在半空的林玄心身形一滞,剑势落空,竟直直掉落了下来,那哑巴挪开长棍,一把扑过去将她接住,林玄心才没有跌落在擂台上。 台上的将军与台下的民众们骤然见此情景俱为惊讶不已,赵知府更是站了起来,看向了二人。只见那“海木兰”把林玄心抱在怀中,林玄心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海木兰”的左肩问道:“刚才是你叫我?” “海木兰”虎目圆睁,微微渗透着血色,定定看着她说道:“正是,不想你隐埋命名,苟活于此,心里可得安生?” 林玄心听完他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惑,似是不知其所谓,又盯着“海木兰”看了一下,没有认出他的样貌,于是一把将他推开,翻身起来,朝赵知府说道:“这次比试是我输了,玄心愧对知府大人的栽培。恳请找知府纳这海木兰入虎牙卫吧!” 擂台一边的三位考核官闻言均震惊不已,赵知府更是询问道:“林姑娘,你全场压着海木兰进攻,只是没有刺出最后一剑而已,怎么能说自己输了。”林玄心摇了摇头,低下眼睑没有答话。赵知府见状看向海木兰:“卢兄弟,你意下如何?” 不想那“海木兰”一直看着林玄心,脸上的肌肉不住地颤抖,好似没有听到赵知府问话一般。底下的人们看到后又是一阵喧哗,赵知府一时脸上难堪,旋即又开口笑道:“虽然刚才问心剑林玄心剑法精妙,武功卓绝,但是这位“海木兰”卢兄弟最后两棍,大开大合,横扫八方,如入无人之境,在我泉州城中也是极为难得。我看今日两人比试结果,就判为不分胜负如何?”然后转身看向了左右将军,两位将军想了一下,不知赵知府心中作何打算,只好点头称是。 “海木兰”和林玄心仍旧站在当场,纹丝不动。 赵知府只好走出考核席,到了这二人的中间,对喧哗的民众说道:“今日比赛,得遇两位良才,乃是我泉州府之幸。我决意让此二人全部加入虎牙卫。日后若是还有如此优秀的人才,本官一致对待,绝无二般。” 人们听到这个判决后兴奋无比,喧闹声中,对赵知府的称赞此起彼伏。林玄心听到赵知府宣判了比试结果,黑发往后一甩,脚底蜻蜓点水,几步飞出了擂台,身后的“海木兰”见状也不迟疑,把长棍往身后一捉腾步追去,不想还没追下擂台,只听见台下有人呼喊道:“哑巴!” “海木兰”听到声音,正是今日与他同行的二愣子,于是强行稳住身形,又听见二愣子喊道:“哑巴,海心找不到了!”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海木兰”心中一凛,看到林玄心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只好跳下擂台,不顾周边众人的恭贺,挤到了二愣子面前,询问道:“我也想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口,二愣子先是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哑巴吗?怎么这会能说话了!” 哑巴也不多说,只抓住二愣子的衣服问道:“你先告诉我海心去了哪里?” 二愣子一脸的抓狂:“今天全是怪事,平日里给我们带路的木兰姐,今天居然错过了比赛,不会说话的哑巴,居然也开口说话了,奇怪!” 正说话间,其他几个卢家村的少年也一个接一个地聚了过来,原来方才他们不在场下,是因为寻找海心去了。只是他们把海心平常去玩耍的地方都找了遍,还是没有找到她。 “哑巴”将他们几个推到了远处,细细询问了一番,确定卢海心消失不见了,顿时心中警觉大起: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杨弗月,不明不白地被雪衣神姬抓到了苍桐山,而卢海心按道理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今天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这泉州城内热闹非凡,又不时会有官兵走动,绝对不可能出事!他想了想,朝二愣子问道:“自那树林中我们与海心分开,到泉州城之间的这段路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二愣子和几个同伴们想了片刻,异口同声地说道:“龙古山!” “哦?龙古山有何奇怪之处?” 二楞子拉住哑巴说:“龙古山时常有鬼影出没,这可不是我胡诌,村里的长辈们也在山上见过鬼。” 哑巴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有没有鬼尚不得知,但是有些人比鬼还可怕。”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沙哑又森然,再加其脸上几道扭曲的黑线,让二愣子几个想起了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骇人情景,不禁都往后退了一步。 那“哑巴”却没有想这么多,他眼见台上又一轮的比试已经开始,说道:“我感觉海心消失的非常古怪,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龙古山,拖的越久可能会越麻烦。二愣子,你们带路。” 这几个少年也不拖拉,点了点头立即出发,不一会,几人已经走出了泉州城,看着天色渐黑,“哑巴”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一凝,脱口问道:“二愣子,我白日里听你说那赵知府是个好官,果真如此?” 二愣子点头答道:“果真如此,他自去年上任知府以来做了许多的好事。” “那好,你调头回去,只需告诉他海木兰无缘无故地消失,可能在龙古山出事了,其余的话不要多说。” 卢海心这个平日里的“大姐大”消失之后,这几个少年阵脚大乱,不知所措,此刻摄于这“哑巴”的威严,都把他的话当成了卢海心的话,二愣子也是一样,当即回道:“正是如此,还是你哑巴经过的世面多,想得周全。”随即转头又折返了回去。 “哑巴”示意其余几个继续带路,再不管身后的二愣子。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赶到了龙古山下,此时夜晚已经降临,龙古山看起来高大绵长,气势雄浑,确实如同一条盘踞在正前方的巨龙。 “哑巴”看了龙古山一眼,说道:“既然山上有鬼影,海心极有可能就在这里,我待会会悄悄地潜上山顶,见识一番这里到底是什么鬼物作祟,你们可敢随我前去?” 几人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他,“哑巴”笑了笑:“你们莫要害怕,有什么事趴到地上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来,继续带路。”听到哑巴这么说,这几个少年才壮起了胆子,开始往山上走去。 “哑巴”跟着他们悄悄地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上去,一路潜行至半山腰,只感觉凉风习习,却并无任何鬼影出现,他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然后一个人朝四处观察了一会,见没有什么结果,正欲叫其他人继续动身,话还没说出口,突然鼻子一甜,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七章鬼影重重龙古山(下) “啊!” 一根铁棍重重地砸在了“哑巴”的小腹上,痛觉刹那间传入他的脑海,把他从昏迷中刺激了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正欲奋起反击,不想自己全身被绑在了一块石头上,双手也被死死地绑在一起,无法动弹。眼前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侏儒,拿着卢海心的长棍,狞笑着看向自己。 他此刻眼皮十分沉重,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耳边“呼”地一声,又是一棍打来,这一棍用力更猛,打得他五脏六腑仿佛都移动了一下位置,“哑巴”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稍微有一丝怪异。 “哼!”“哑巴”没有回答。 “呼”,又是一棍打来,这次终于打的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你还没有这小女子开窍,嘿嘿。” “哑巴”闻言吸了一口气,强忍疼痛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绑着一个姑娘,身形打扮确是卢海心,只是此刻她浑身是血,左臂更是插着一柄短剑,看其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却没有对外界的声音做出反应,应该是被折磨得昏迷过去了。 “哑巴”看到卢海心的模样,不顾口中满是鲜血,“哈哈”笑了一声,笑声中却已经带着哭腔。他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全因我而起,哈哈,你们想要青侯剑,只管冲我来就行了,何必折磨一个普通的女子?” “哦?”远处同时传来了两个诧异的声音。 “参事,这青侯剑是什么东西,可是这少年盗取于你的宝物?” 一个俊逸的声音传了出来:“呵呵,将军说笑了,我对刀剑之物没有什么兴趣,至于这人口中的青侯剑,在下更是闻所未闻。” “哦,那就更是奇怪了。”尖锐的声音露出了一丝疑惑。 接着一个脚步慢慢走了过来,围着“哑巴”转了一圈,轻声道:“将军,这几个人我平日里在泉州府中并未见过,再加上方才逼供的结果,依我之见,他们只是简单地路过这山上,只怕与我们今日商议的大事并没有关系。” 那个尖锐的声音还在远处传来:“嘿嘿,但愿如此。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能留活口了,参事,你看这几人如何解决为好呢?” 那参事笑了一声,说道:“换作从前,将军一定会立下杀手,今日竟然询问于我,倒让我十分惊喜啊,任某对我们的合作又平添了几分信心。” “嘿嘿,你们有句老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我算是领教过了,不敢再擅自做主。” “呵呵,不错,贵邦若有将军这样的胸襟气量,二十年前,恐怕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嘿嘿”一笑,说道:“参事,时候不早,我们还是早做打算。” 这参事围着“哑巴”又走了几圈,沉声道:“呵呵,赵知府看起来一天声色犬马,躬身于普通民众之见,不揽实权,其实心里狡诈异常,我看还是不要在这龙古山杀人为妙,免得被他寻出什么把柄。” “是吗,我倒是看不出那乳臭未干的小儿有什么本事。”尖锐的嗓音一时提高了几分。 那参事又笑了一声:“将军你看不出,是你的本事吗?” “嘿嘿,嘿嘿。参事你教训的对,那依你之见,这几个人到底如何处理?” 那参事沉默了一会,说道:“将军须在子时之前出海,不如这样,你和手下带着这几人出去,在接应的船上解决了他们,记住切莫留下一丝痕迹,你要相信我对赵辛的判断。” “那今日商议之事,参事你莫要忘了。” “那是自然,将军放心去吧。” 那个尖锐的声音立刻吩咐道:“好,铁钩儿,你拿住两个,我拿住三个,即刻出发。”说罢几个翻腾,已经抓住了卢海心和旁边的两个少年跳了出去。 “哑巴”昏昏沉沉地,没有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只感觉脚下一轻,已经被人扛到了肩上。抗他之人也是几个翻腾,跳到了高处,然后疾步跑了起来。身后传来了参事的一声冷笑:“装神弄鬼之辈。” “哑巴”只感觉风从耳边刮来,刺激得他一个机灵,蓦然心中一惊,开始运起真气,抵挡腹中的疼痛。真气一提上来,手脚顿时暖和了不少,他忍不住“嘘”了一口气,那身下的侏儒有所察觉,一把将他摔在地上,膝盖顶住了他的胸口,然后对着前当唧唧歪歪地说了几句话,“哑巴”挺了下胸膛,侏儒膝盖上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压在他身上,力量之大,直如压断了几根肋骨。 前方那个尖锐的声音也唧唧歪歪的说了两句话,那侏儒听完后点了点头,朝“哑巴”一掌劈来,眼见要劈到他的头上,突然掌风一斜,朝左侧劈去,膝盖也从“哑巴”身上抬了起来,借着余劲滚到了一边,和一个黑衣打扮的人缠斗了起来。 原来刚才这侏儒正落掌时,一股剑气从他身后传来,他也不慌乱,硬生生转换了方位,朝身后一掌劈去,“哑巴”这才躲过一劫。 那“哑巴”坐了起来,看见与侏儒缠斗的黑衣人长发飘飘,身姿婀娜,剑法凌厉多变,正是今天与他对决的“问心剑”林玄心,或者说是“林清儿”!眼见这林清儿剑势逼人,密不透风,将那侏儒一步一步地逼退,但是那侏儒手无寸铁,竟然一边变换身影躲闪,一边口中唔理乱喊,如果不是他的声音不时地传了出来,林清儿恐怕还找不到他的位置。 “哑巴”将真气运在了四肢上,猛然迸发,绷断了身上的绳子,想了一下,几步跳到了战场上,一拳接着一拳只朝那侏儒的身后与侧翼打去,果然这侏儒腹背受敌,再也无法躲闪,朝地下一蹲,往一边滚开,速度奇快,林清儿二人竟然追赶不上。 突然远处一声哨响,那侏儒身形一晃,竟停止了逃跑,双膝“啪”地一声跪在了前方,而其身后散布的正是卢海心和几个少年的身体。 林清儿一步跃到了侏儒的身后,将手中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哑巴”追赶了了过来,也不管他们,先看了看卢海心几人,确认没有死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林清儿蒙着黑纱,美眸中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看了“哑巴”一眼,然后说道:“你先到前面去,防止他耍什么伎俩。” “哑巴”听言安放好卢海心,走到了前面,只见那侏儒狠狠地咬紧牙关,眼神坚毅地看着远方,仿佛没有看到“哑巴”走到了他眼前。“哑巴”疑惑地朝林清儿问道:“此人明明可以逃脱,为何停下了脚步?” 林清儿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也朝前方看去。“哑巴”只好不再问她,朝着这侏儒眼睛正视的方向看去,果然前方山下有一阵人声传来,还打着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一闪一闪地,慢慢浮现了上来。 不一会,这批人全部登上了山腰,火光照映之下,赵知府与二愣子的身影显现了出来,身后跟着左右将军与数十位官兵,风尘仆仆,显然赶路的速度极快。 一行人赶到了“哑巴”的眼前,二愣子先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衣服,问道:“哑巴,木兰姐姐呢?” “哑巴”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卢海心,二愣子寻了过去,先是难以置信地嘶吼了一声,接着抱住卢海心的身体,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们平时谁都没招惹过,不可能的!” “哑巴”不忍看他伤心,转过了头,只见赵知府走了过来,看了看“哑巴”与林清儿,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眼睛仍然看着前方的侏儒,开口问道:“林姑娘,海木兰,这是怎么回事?” “哑巴”施了一礼,开口答道:“知府大人,我并不是'海木兰',后面这位身负重伤的姑娘才是,我只是给她拿着长棍而已。她今日在赶赴泉州城的路上突然消失不见,我被迫上台和林、林玄心姑娘比试了一轮,下台后与同伴们商议了一番,发现这龙古山最为可疑,才过来寻她,不想她真的被人抓在了这里。” 赵知府点了点头,朝“哑巴”和林清儿来回看了几眼,说道:“这其中还有很多关窍本官尚不清楚,左将军,你先带人将他们几人围住!” 左将军喏了一声,带了一队官兵团团围住了“哑巴”等人。赵知府这才问道:“林姑娘,我是受这卢二楞告知,快马加鞭才赶到了此地,如果真如这位兄弟所言,那么你是如何赶到这里的呢?” 林清儿冷哼了一声,说道:“此事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这话一出,左将军喝了一声“放肆!”,周边的官兵也抽出了佩刀,往前紧逼了一步,连“哑巴”也心中一惊,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潜龙伏虎初相逢 “哑巴”眼看形势不妙,挡在了林清儿和左将军的中间,对赵知府说道:“知府大人,卢海心等几位村民伤势严重,当务之急还是先行将他们带入城中救治为好,至于我和林玄心,一定会配合你们将这剑下之人缉拿归案,并接受大人的审查!”说完看向了林清儿,林清儿把剑往那侏儒身上又贴近了一分,说道:“此人是罪犯之一,只要能保证拿他归案,我愿意配合官兵,只不过他遁形的法门十分了得,我想亲自押着他。” 赵知府闻言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卢海心,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二人所言甚是,左将军,你负责将林姑娘和这位少年以及跪在地上的嫌犯缉拿回城,本官要亲自审问。”这话说完,气氛稍微缓和了几分,赵知府接着英眉一展,朝身后说道:“右将军,你派其余人将这龙古山上上下下彻底搜查,在如此太平盛世,竟然有这等事情发生,本官一定要给泉州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两位将军听完喏了一声,右将军派人开始往周边地区搜查,左将军对着地上的侏儒喝了一声,说道:“大胆狗贼,还不快快起来,跟着我回官府受审?” 那侏儒眼睛仍然直直盯着正前方,好似没有听到左将军说话,左将军见状心中怒气大盛,方才“问心剑”林玄心出言不敬,但是赵知府近来一直迁就于她,他不得已压下了火气,可是这已经被长剑贴身的侏儒,也敢藐视权威,实在可恨,左将军一言不发,右手轮了起来朝侏儒脸上扇去,“哑巴”几人看在眼里,却没去阻拦,眼看那蒲团般的大手就要扇在其脸上,忽然那侏儒一个躲闪,然后一口咬在了左将军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上。 这一躲,一咬,电光石火,身边的几人一时都没有看清楚过程,只见那侏儒拼命咬着左将军的手臂,左将军吃痛,竟发出了狼嚎一般的叫声,然后左拳紧握,朝侏儒咬在手臂上的头颅猛然砸去,身后的“哑巴”和赵知府同时惊声呼道:“不可!”然而左将军的拳头还是没能被他们的呼声喝止,重重砸在了侏儒的头上,“砰”地一声,那侏儒应声倒地,一个硕大的脑袋已经碎成了几块,眼见活不成了。左将军往后退了几步,抱住右臂,见此情景,连忙跪倒在地,对赵知府说道:“大人,下官知罪,我万万没有想到此人承受击打的能力这么弱,按道理他在林玄心的剑下都能存活,修为不至于这么低的啊。” 旁边的林玄心收走长剑,冷笑道:“他只是身形诡变,轻功了得,擅长逃脱而已,与我交手时并未反击一招。” 左将军闻言,头又低了一分。赵知府看见左将军右臂已经渗出血色,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此事也不是他一人过错。来人,将这侏儒的尸体一并带回。” “哑巴”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左将军不必过多自责,我昏迷时隐约听到,他们要将我等在海外的什么船上解决,所以此等杀人凶手死不足惜。” “什么?” “什么?” 这次是赵知府与左将军一同惊叫出声, 赵知府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一步跨到“哑巴”的前面,盯着其眼睛问道:“此话当真?今日擂台上的事我可以姑息,但是你若拿此话骗我,我定不会让你活过今夜!” “哑巴”身子一躬,坚定地答道:“知府大人,我刚才所言确是实情,这侏儒” “且慢,”赵知府抬起手打断了“哑巴”的话,环视了一圈周围,说道:“所有人听令,即刻停止搜查,带着伤者速速返回泉州城。”然后对“哑巴”和林清儿说道:“你们二人也随我来,我有要事相问!” 一声令下,官兵们迅速地靠拢在了一块,安置好卢海心等人,然后密不透风地拥着“哑巴”与林清儿开始朝山下走去。 到得山下,早驻有另一队官兵,带着一群马匹在等候,此时天空中乌云散布,斜月恢恢,疏星点点,身后的龙古山安静而神秘,让“哑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别了龙古山,在赵知府的督促下快马加鞭,不多时就进了泉州城,到了府衙中方才停下。 下了马,赵知府先命右将军带人护送卢海心等人就医,然后让林清儿和“哑巴”以及左将军三人跟着他进了一个房间,又命令手下士兵在门外紧紧把守,这才关好房门。哑巴等人只见房内布置简单,一灯一桌,桌上一枚绿玉镇石,灯火昏暗,摇曳不定,赵知府踱步走到了内侧的桌子前,拿起镇石,“啪”地拍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一脸的威严怒目,完全没有今日在擂台上的温文尔雅。他先开口朝“哑巴”问道:“'哑巴',你究竟是何人,我看你今日使出的两棍,内力不弱,为何不自己报名参赛,反而替那'海木兰'捉棍?这里是泉州府衙之内,我劝你莫要说谎!” “哑巴”与他眼神相交,只见眼中透漏出一股不容欺侮的决绝力量,穿透了自己的眼睛,要直达他的内心深处,来一窥他的真实想法。“哑巴”对这种感觉十分厌恶,想要提起真气来化解,不想体内真气稍稍动弹,赵知府的嘴角就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理活动,看来今日稍一说谎,他果真就能察觉出破绽。 这赵知府看起来功力低微,但是光凭借一双眼睛,就让“哑巴”如芒刺在背,手心冷汗渐出。他考虑到自己牵涉事情过多,不欲说出实情,但是其眼睛无比地摄人心魄,只好诚实答道:“我叫梁无尤,不是这泉州府之人!” 此话一出,梁无尤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才承受的压力,竟比当日在坎阵底下面对雪衣神姬时还要大。而旁边的林清儿听到梁无尤的回答,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惊讶,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 赵知府将梁无尤与林清儿的举止表现都看在眼里,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来到这泉州府,又是如何登上这擂台的?” 梁无尤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虎啸,对着赵知府侵入的眼神发起了冲击,他霎时心头一动,说道:“回禀知府大人,我因为一件宝物被人追杀,漂流到了这海上,被卢海心父女救起,之后陪真正的'海木兰'到这泉州城内比赛,不想出了这等祸端。”他这一番话,隐去了一路上的细节,只说了大概的经过,确实没有说一丝的谎话,但是也没有说出他具体的由来。这番耍滑的话说完后,梁无尤内心忐忑,静静等待着赵知府的处置。 赵知府听完后笑意更浓,拍手说道:“不错,不错,我看你言行举止不是普通百姓,刚才更是能短时间内想出应对我的方法,实不简单。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窥心之术',让这左右将军与近来风头大盛的'问心剑'林玄心都吃了苦头!” 梁无尤听到这里,一阵汗然,林清儿更是冷冷地说道:“赵知府,你虽数次帮我,但是恕玄心多嘴,你身为一州知府,这等邪门歪道还是少接触为好。” 赵知府摇了摇头,笑道:“林姑娘,此事并非如你所言。我这双眼睛生来有一种看穿他人内心想法的能力,这种本领逆反天道,我父亲怕我有损天和,伤及年寿,于是请了高人封住了我神魂,只余下了压迫他人之力,不然此刻你们心中所想所思,我都能知晓!”他说完这话,突然眼神一阵萧索,看了看窗外,叹道:“只是因此,我的经脉也被封锁,从小无法习武,呵呵。”然后眼睛闪烁间又复明亮,转身看向了众人。 梁无尤见他眼神瞬息万变,如上天入地,藏有无数的变化,这种眼睛,他只有在正棋上人的身上看到过,只是论起大开大阖,恐怕正棋上人比起这赵知府还是有所不及。不想这泉州海边一隅,竟有这般风采之人,在这小小的房间之中,梁无尤心中一时生出天地之大而自己宛如一介蜉蝣的感觉。 赵知府看到梁无尤失神,说道:“梁少侠,你莫要多虑,我赵辛行事,向来对事不对人,你既然挣脱了我的'窥心之术',只要日后不作恶害人,本官承诺绝不追查于你。今夜将你们三个叫至此处,是有一事相商,而且此事事关重大,一旦生出祸端,遭殃的恐怕不止这泉州府的百姓了。” 赵知府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语气严肃,梁无尤与林清儿对视了一眼,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赵知府如此重视,一旁的左将军听到此话,松开了抱着左臂的右手,脱口问道:“知府大人,难道是海外出事了?” 赵知府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不错,我看那侏儒身材,又听到梁无尤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海外出事了。” 第二十九章凛凛风云骤然起 赵知府拿起桌上的镇石,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左将军,你可否将这倭寇之事,给我们详细地说一遍,我只在洛都看过相关的卷宗,来这泉州城之后却未曾认真了解过。” 左将军点头答道:“禀大人,这倭寇来自海外诸岛,据闻这些岛屿远在三山之外,不存教化之中,其岛上之人身形一概偏低,如同我朝垂髫小儿,加上智慧未开,大多愚昧无知,不可视为常人。数百年间,其虽经常乘船远渡大海,来我海边袭扰,但是势力微弱,常常被我海边军民一击即溃,不足为虑。但是二十年前突然集结大军登岸,趁着我朝内乱外困,大肆屠杀海边的百姓,烧杀抢虐,造下了无数的杀孽。”说到这里,左将军突然一阵神伤,“我从小在泉州府长大,目睹了这一场国难,此地的民众虽奋起反抗,但是对方有备而来,全是精兵悍将,我等基本是以卵击石,战乱后成年男子十不足一。我的父母也是在这场灾祸中不幸遇难的。” 旁边三人听到这等惨祸,心中震动不已,连林清儿也樱唇圆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赵知府更是须发俱起,抬起紧咬的牙关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左将军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后来在军参大人率领无数军民的苦苦抗争下,我大洛王朝才得以驱逐鞑虏,平定内乱,扶大厦之将倾。其后二年,洛都出兵数万抗击倭寇,将其远驱海外三百里,才得以成立这泉州府。” 赵知府继续问道:“我大洛兵强马壮,威严远播,那小小倭寇自然不敌。只是我曾去过北凉与西番,当年战乱之地无不民不聊生,荒凉凄惨,而我就任泉州知府之初,这里就繁华富庶,如同从未受战火牵连,是何原因?” 左将军笑了笑:“将军来了泉州所见民众,大多是战乱以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人,他们有的不知道当年的战乱,有的更是像这卢海心一般在战后出生,虽然知府你体恤民众,常常躬身下问,但是谁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呢?还有一点,就是这二十年来,倭寇再也没有来过海边骚扰,要不是今日提起,连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这段痛苦的记忆了。” 林清儿听到这里,说道:“做官的要么荼毒百姓,要么就是假装好人,实际上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知府苦笑一声:“林姑娘对官府素来有偏见,我不与你争辩。”然后犹豫了一下,朝梁无尤问道:“据我所知,泉州府近年来确实没有受到倭寇的骚扰。梁少侠,今夜在龙古山上,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梁无尤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上山之时被他们用药迷倒,醒来后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并没有听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只听到有人吩咐将我们几个带至海上处理,接着那侏儒带我出来时,与另一个人说了一通呜哩哇啦的话,应该是他们自己的语言,这些我就听不懂了。” 赵知府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会,说道:“梁少侠,你将方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梁无尤不知所以,又复述了一遍。 第二遍说完,赵知府睁开了眼睛, 打开房门,说道:“跟我来!” 身后的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赵知府一来一回究竟要做什么,碍于知府官威,只好跟着他又走了出去。只见赵知府走到院内,下了一道命令,不一会,右将军等府衙中的官员全部赶了进来。 赵知府示意左将军过来,然后携一众官兵孤立了梁无尤与林清儿,林清儿见状不妙,“仓啷”一声抽出了身后的长剑,美眸斜斜看向赵知府,做出了防守的姿态,而梁无尤一时不知所措,看见这阵势不对,不自觉地和林清儿靠近了一分。 赵知府细细查看了一番身后的人,确认府中官员来齐之后,喝了一声:“诸位将士,将这两个欺罔上官的恶徒拿下!”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不已。 梁无尤和林清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亦全是迷惑,均不知自己今日做错了什么。 左将军与其他官兵也是迷惑不解,这林玄心近来一直受赵知府的倚重,而这梁无尤今晚又刚刚与林玄心救下了卢家村的民众,不知为何要将他们拿下,一时不敢过去动手。 赵知府冷笑了几声,说道:“这二人拿着一个矮子说是倭寇,殊不知这泉州府已经十几年间没有倭寇来犯,实在是莫名其妙。本官上任方才一年,对泉州不甚熟悉,他们两个隐姓埋名,武艺高强,又非泉州人士,从今日的表现来看还是旧识,这不是商量好了的联手欺骗我!” 众人想了想,林玄心与梁无尤的来历确实可疑,而且今晚去那龙古山,恰巧又是他二人同时在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梁无尤听到赵知府的指控,赶忙拱手答道:“赵知府,我与这林玄心之前绝无任何联系,我今日是同卢海心一道来的泉州城,此前并不知道她也在这里,何来的欺瞒你?” 赵知府正待说话,林清儿冷笑了一声,说道:“梁无尤,你真是蠢到家了,这赵辛自上任以来,一直做的是好事,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年纪轻轻就是一州知府,自然上升空间很大,多做些政绩,可以继续向上攀爬。而今日你我所做之事,若是传了出去,那么堂堂知府大人不但不知道所辖之地有倭寇作祟,而且被人通知后追赶不及,还被倭寇逃走了一人,在民众眼中,在其政绩上,是何其不光彩的一件丑事,赵辛,你说是也不是?” 赵知府听到此话,脖子一红,吞吞吐吐道:“大胆,一介刁民欺瞒上听就对了,还诬陷抹黑于我,左右将军,还不快快给我拿下!” 梁无尤看到赵知府的神情,心中一凉,看来林清儿说中了赵知府内心所想,真气霎时运了起来,决意和林清儿一起搏上一搏,众官兵也再不迟疑,抽出武器朝二人围了过去。 梁无尤与林清儿见官兵越来越近,正欲动手,忽然一个俊逸的声音传来:“赵大人英明,我看不如将这二人当场诛杀,以儆效尤如何?” 梁无尤听到这个声音十分熟悉,脑中一轰,赶忙一把抓住林清儿的手,阻止其动手,林清儿不知梁无尤为何如此,朝他瞪了一眼。 同一时间,赵知府喝到:“等等!”他脸上红色褪去,对着那个声音说道:“任参事倒提醒了我,我今日劳师动众,泉州城的人都知道我去救人了,此事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二人我要留着明天在法场上处决,让众人知道我的功劳,如果他们此刻不再反抗,能承认自己的罪过,向泉州城的人们说出实情,我也可以考虑饶过他们的死罪,哈哈。” 梁无尤听到此话,立马一把去掉了林清儿手中的剑,对赵知府说道:“我们今日确实欺瞒了大人,愿意给泉州城的民众道出实情,希望大人明鉴,饶过我们二人的小命!” “哦,你倒是说说,你们欺瞒了什么?” 梁无尤不顾林清儿圆睁的双眼,说道:“我们今日欺侮了卢家村的民众,又假装是被倭寇所抓,实在罪该万死!” 赵知府喜出望外地笑道:“好好好,明天你可要对泉州的民众们还这样说?” “还这样说!” “不错,来啊,先将他们拿下,明天再行处置!” 官兵们瞬间扑了过去,抓住了林、梁二人,林清儿刚要反抗,却被梁无尤死死摁住了右手,无法挣脱。 见二人俱被抓住,那任参事的声音复又传来:“知府大人真是英明,下官行事还是有待考量,望大人降罪。” 赵知府笑道:“不会,不会,是任参事提醒了我,不然今日白白浪费一个大好的机会啊,参事,这左将军手臂受伤,我看就由你暂任代将军如何?” 左将军听到赵知府此话,心中怒火瞬间燃起,前面看赵知府为了捏造功绩而颠倒黑白,诬陷梁无尤与林玄心,此刻又凭着一己好恶而任意升免官职,气得他吼了一声,指着赵知府说道:“赵辛,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只是手臂受伤,你竟然如此待我,我真是瞎了眼睛,为你到处奔波效劳!” 赵知府哼了一声,说道:“你休要多嘴,如果不是本官的提拔,你会是左将军吗?你胆敢对我不敬,待我过会和你算账,来人,先将这二人拿回地牢!” 官兵们听到命令,押着林、梁二人去了地牢,左将军看了一眼众人,气得跺了跺脚,抱住右臂大步走出了府衙。 院内一时间还剩下赵知府与任参事二人,任参事躬身道:“任某何德何能,当此重任,赵大人还是不要说笑了。”神色中却贻笑自得,毫无半分惭愧的样子。 赵知府笑道:“任参事莫要推辞,那左将军不服管教,他在任一天,我心中就担忧一天,还是你能够让我放心地待在这泉州城内啊。” 第三十章山后有山山迷蒙 任参事听到赵知府的话,笑着说道:“赵大人明察秋毫,真是难能可贵,卑职一定会做好左将军分内的工作,谨遵大人的指示行事。” 赵知府也是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我最喜欢的就是任大人这种聪明人了。” “那再无其他事情,下官就告退了,大人你辛苦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恩,正是,我还要养精蓄锐来准备明天的审讯呢。你且退去吧!” 任参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赵知府望着其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却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 梁、林二人被官兵押着走进地牢,右将军将他们安置在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然后派了数人守着牢门,去向赵知府复命去了。 官兵们松开了梁无尤与林清儿,将二人推进牢内,林清儿当即一拳朝梁无尤挥来,梁无尤早有准备,闪避了一下,说道:“清儿姑娘先听我一言!” 林清儿见梁无尤不还手,冷冷地说道:“我当你是何人,原来还是一条走狗,在杭州知府家中是,在这泉州知府面前还是!” 梁无尤听她一个害人凶手提起杭州知府,一阵痛心,但是看到门外有人,强行压制下愤懑,说道:“你自以为比谁都聪明,实际上比谁都蠢。我劝你稍安勿躁,你要和我算账,那账还多着呢。” 林清儿听到梁无尤所言,不知其是何用意,冷笑道:“我看你人模人样的,明天怎么做出个狗一样的姿态!”不想看到梁无尤并不答话,而是坐下屏息凝神,吐纳呼吸,一举一动间正是自己父亲修习“风息诀”的样子,惊讶道:“我爹他竟然真的将'风息诀'传给了你!” 梁无尤仍不答话,林清儿失去了佩剑,又在这地牢里被人关押,满腹疑窦却不知如何解开,气得坐在了梁无尤对面,也运起了真气。牢内光线黑暗,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各自修行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牢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林清儿即刻站了起来,看见看守的官兵一个个退去,消失在了黑暗中,不一会,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撑着一盏灯,缓缓露出了面容,静静的看向了牢内的二人。 “赵知府!” 林清儿讶异地喊道。 梁无尤却好似知道他会来一般,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林清儿看到两人的表现,不禁问道:“你们两个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 赵知府笑了笑,先把一个包袱递给了林清儿,才说道:“我要是提前告诉你我的把戏的话,你就无法配合这一出戏了。” “哦,什么戏?我全程跟在你们身边,没见你们商量过要演戏。”林清儿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们是如何联手演戏的,更不用说演的是什么戏了。 赵知府听完后笑吟吟地看向了梁无尤,梁无尤却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清儿姑娘,你可记得在那个房间内,赵知府让我重复了一番话?” 林清儿瑧首轻点:“是又如何,难道你重复的是另一段话?” 梁无尤也点了点头:“我重复的确实是另一段话。” 赵知府接口道:“梁少侠说他隐约听到有人要将他们处死,后面又说那侏儒说了一通呜哩哇啦的话,那么为何他能听懂前面的话,而听不懂后面的话呢?” 林清儿想了一下,猛然眼睛睁大,回答道:“因为前面说话之人,是我们中的人!” 赵知府笑了笑:“正是如此!我怕梁少侠记忆有误,当即让他重复了一遍,可是他重复的话与前面所说的并没有出入,那就是说,今夜这龙古山中,绑架卢海心等人的还有一个说的是我们的语言,我姑且断定这人是官府中的人,不然他就没有与倭寇接头的资格。” 林清儿听到这里,心头一寒,眼前这笑吟吟的赵知府果然不简单! 梁无尤接着说道:“其实我重复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太多,甚至当你指责赵知府时,他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我差点都以为赵知府确实要拿我们开刀来积攒功名了。直到那任参事一开口,我才明白过来,赵知府这是在守株待兔,而任参事就是要抓的那只兔子!” 林清儿问道:“那任参事就是在龙古山说话之人?” 梁无尤点了点头:“正是,相貌我没有印象,但是嗓音分毫不差!” 赵知府看向了一脸惊讶的林清儿,说道:“我早就说过这梁少侠绝非常人,看来我的眼光不差啊!” 梁无尤听到赵知府赞许自己,脸上却并未露出一丝的笑容,反而漠然地说道:“赵知府好算计,好城府。只是草民冒昧想问一句,若是那任参事方才没有站出来,你今晚的把戏要如何收场?” 赵知府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渐渐下去。梁无尤继续问道:“是否你要真的拿我二人开刀,来将你的把戏继续下去呢?” 赵知府答道:“梁少侠,其一,我自有我圆场的方法,其二,欲行大事,必须冒着一定的风险。” 梁无尤冷笑了一声:“先不说这事情大小如何,你这般果决地将其他人的性命视为自己的棋子,恐怕太过狠毒了吧。” 赵知府摇了摇头:“梁少侠,我有我的苦衷。有句话,我希望你和林姑娘记在心里,眼前的是赵辛,而不是真正的赵知府!” 林清儿哼了一声:“又是什么装神弄鬼的胡话,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这次我就当作是权宜之计,下次可别怪我不配合你们演戏了!” 梁无尤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赵知府看到这两人的神色,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不巧,我正好又有一出戏希望二位配合我演完。” 林清儿冷笑道:“我要是不演呢?” 赵知府摆了摆手:“那么,清儿姑娘你必须踏着我尸体离开这里!” 林清儿与梁无尤听言心中一震,梁无尤缓缓走到了赵知府的眼前,问道:“你威胁我们?” 赵知府低头拿出了两个物件,递到了二人手中,神色不变地说道:“二位,此事算是我赵辛替泉州府百姓求于你们,今晚你们务必为我将这场戏演下去。”说罢竟躬身一礼,林清儿倒是无妨,梁无尤看到堂堂知府竟然使此大礼,赶忙过去将他扶起,问道:“赵知府,你莫要行此大礼,既然牵涉到泉州百姓,梁无尤愿意一听究竟。我相信清儿姑娘也会以百姓为先的。”说罢看向了林清儿,林清儿见状只字未答,默许了此事。 赵知府这才说道:“当今大洛王朝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这副安静的面具底下暗藏着无数的波涛涌动,我虽远在泉州城,却也察觉到了一丝风波,所以我预感到此次倭寇出现,并没有那么简单,当然你们身在江湖,也许不会感觉到这些变化。实话告诉你们,给他任参事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通敌。” “什么,他不是主谋?那他为何要这样做?”梁无尤越听越是头疼。 赵知府看了一眼灯盏,说道“他自然不是,至于谁是主谋,与倭寇联络抓人又有何图谋,我尚不得而知,不过非我族类,不可不防。” 林清儿也越来越糊涂:“那如果种种情况均依你所言,你身为一州知府,既然知道了接头之人,直接抓住任参事审问就是,何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呢?” 赵知府苦笑道:“林姑娘,我说过,眼前的赵辛并不是真正的知府,具体原因我一时给你们解释不清楚。你们看好了,我给你们的是我麾下的虎牙令,持此令牌者,可以自由出入泉州城!我已经备好马匹,林姑娘的包袱我也给你拿了过来,你们即刻出发,只需往内陆走上二百里开外就行。” 梁无尤听到赵知府的安排,想起一事,问道:“那么依你今天的设计,我们日后就成了逃犯了?” “正是!” 林清儿笑道:“赵知府,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凭着几句话,先把我们变成了害人的恶徒,又把我们变成了负罪在身的逃犯?” “正是!” 林清儿看了梁无尤一眼:“这是又多蠢的人才会听你的鬼话!” 梁无尤也满脸的不解,他认真看着赵知府的眼睛,其眼中神色坚定,看不出丝毫的动摇,而且身后没有一兵一卒,看来今日非要做出抉择了。 梁无尤又问了一声:“赵知府,此事确是为了百姓?” “确实是!” 梁无尤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清儿说道:“清儿姑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谜团需要解开,这也是我离开杭州,离开卢家村的原因,无论如何,我今晚要出去!” 林清儿听完他的话,又看了看赵知府在火影中稍显瘦弱的身体,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露出一丝的坚定,也说道:“正如你所言,我也有很多谜团需要解开,今晚我也要出去!” 赵知府听完他们的对话,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一章才脱囹圄又逢险 初秋的山路上,落英缤纷,晨雾侵蒙。山路沿着一条小河蜿蜒前展,一山带水,全是微微的橘黄色,发凉的空气中透着一丝的湿润,沁人心脾。一片片落叶纹理清晰,枝脉泛黄,在路上重重叠叠,安静又慵懒,仿佛沉迷在昨夜的美梦中尚未苏醒。 “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拐角处传来,搅扰了落叶的梦,也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一男一女骑着两匹棕黑色的骏马从山路上赶了过来,为首的男子衣着朴素,一副普通百姓的打扮,只是身姿挺拔,眉发英张,目光坚毅,脸上仿似刻着几道黑线,在这山路上极为显眼,身后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衣,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的打扮,身材姣好,容貌妍丽,只一双凤眸中布满寒意,一头乌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佩着一把长剑,还背着一个偌大的包袱,单手擎着马彊,紧跟着前面的男子。 看二人容貌打扮,正是梁无尤与林清儿!他们受赵知府所托,乘马前行,已然到了此处。 梁无尤走到山路中间,“吁”地一声,勒马止步,林清儿见他突然停下,收之不及,朝着前方冲了出去,幸亏山路还算宽敞,身下的马堪堪从梁无尤的马身上擦了过去,这才勒住马彊。 林清儿被这一惊,心头大怒,冲梁无尤问道:“梁无尤,你做什么?在这里谋财害命吗?恐怕你实力还不够!” 梁无尤转脸看了一番此地的景色,才对一脸怨气的林清儿说道:“我们从昨夜子时出发,星夜赶路未曾停顿,以这两匹骏马的脚力,想来已经走了不止二百里路了。” “是又如何,我懒得管是否完成了赵辛的请求,只要不被关在牢中就行。” 梁无尤摇了摇头:“清儿姑娘,赵知府事情已了,我就得解决我的事情了。” 林清儿听完后,调过了马头,冷笑道:“哼,你有事情要解决,刚好我也有疑问需要人解答。” 梁无尤听到林清儿语气之中冷冷冰冰完全没有其父的风范,皱眉问道:“林清儿,你逃在泉州,心中可有愧疚?” “哦,我有愧疚,但是和你并无关系!” “呵呵,杭州张知府官邸中,三百余条人命,一个个都是我的亲人,与我没有关系?” 林清儿听到此话心中大为震惊,问道:“什么三百余条性命,我并不知情。” 梁无尤虎目蕴泪,说道:“那夜我将你们父女藏在张知府家中,结果数日之后,张知府家中满门遇害,而遇害之人当中,偏偏没有你们父女二人,哈哈,真是滑稽可笑,我费尽心思帮助你们,你们给了我这样的报答?” 林清儿摇了摇头:“梁无尤,此事当真?” 梁无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看来我当日真的是看走眼了,竟相信了你们父女!” 林清儿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日已经与我父亲两败俱伤了,不可能再杀那么多人的……” 梁无尤看到林清儿眼神中全是疑惑,大声问道:“林清儿,你告诉我,这灭门惨案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你们那夜究竟是被何人追杀,你父亲,呵呵,自诩侠义,灭门之时你们又为何逃了出来?”一字一句,直如血泪控诉,在这寂静的山中远远传开,激起了一阵林鸟。 林清儿抬起头来,眼神恢复了清澈,答道:“梁无尤,我父女被人追杀之时,我陷入了昏迷,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半夜,那时我爹告诉我,一个叫梁无尤的少年要替他埋藏青侯剑,让我不要乱动静静等你回来,说你对我父女有恩,要我代他传你剑法,而他知道追杀之人必然会赶来,所以不顾身受重伤,潜出了知府家中。第二夜,我爹还没有回来,你亦没有回来,我心急如焚,所以也偷偷潜了出去,一路隐姓埋名,寻找他的踪迹,至于张知府家中被人灭门,我确实无从知晓,更不用说出手相救了。” 梁无尤听完林清儿的话,摇头说道:“堂堂杭州知府,权威之大,恐怕他赵辛都难以企及,更何况张知府一直广结亲友,善待百姓,我自小进入府中,从没有听说过他与什么人结过仇怨。而这灭门惨案,恰好是你父女二人进府以后发生,你们还敢逃脱责任,我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你们父女此时便是我的仇人!” 林清儿听到梁无尤充满杀意的指控,秀眉紧蹙却毫无惧色:“如果此事其因我父女二人而起,不用等你来报仇,我自会给你交代,只是整件事情迷雾重重,在没有了解清楚真相的情况下,我劝你慎重行事。” 梁无尤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自然知道,不然在泉州城的擂台上,我早就和你决一死战了。只是以我的本事,连个小小的倭寇也敌不过,还要你出手相救,呵呵。” “昨夜出手救你是意外之中的事,自你喊出我的真名以后,我便打定主意跟随于你,来单独问你原由,所以一路潜行,跟着你们到了龙古山,才发生了后面种种怪事,还牵连进了那乱七八糟的倭寇一案中。” 梁无尤看到林清儿目光诚挚,说道:“无论如何,昨夜你救了我一命,我虽不是什么少侠,但是从小恩怨分明,昨夜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与你,我还有一个疑问,你尚未回答我。追杀你们父女二人的究竟是谁?从我之前的经历来看,制造灭门惨案的不是其他抢夺青侯剑的人,更大的可能是追杀你们父女之人。” 林清儿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并不愿与人提起,只是今日听你所言,这青侯剑牵涉过大,看来必须要告知与你了。”她拿出身后的包裹,说道:“在此之前,我先给你一样东西。”说罢拿出了一把剑,扔给了梁无尤,他拿到手里,看了一下剑身的样貌,心头一惊,原来正是那“无尤剑!” 梁无尤手持“无尤剑”,想起了小曾嬉皮笑脸的外貌,心下稍稍安慰了几分,朝林清儿道了一声谢,正欲抽出剑刃一览,突然身后树林中“嗖”的一声,一支箭朝他脑后射了过来,梁无尤耳力今非昔比,听到声响传来时脖子微微倾斜躲过了这一箭,不想又有一箭朝他身下的黑马射来,这马不知躲避,脖子上中了一箭,吃痛之下竟高高扬起了马头,把梁无尤掀翻到了地面,然后嘶鸣着前面奔去,梁无尤甫一落地,看见林清儿也与他同样的遭遇,赶忙一个打滚,朝她滚去,不想林清儿在空中一个翻腾,直直站在了地面上,与林中冲出的几人争斗了起来。 梁无尤赶紧起身,还未站稳脚步,一把剑从斜侧直直刺来,他下意识地用无尤剑格挡了一下,剑身带着真气,将对面之人轰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一颗树上,撞落了一大片树叶,那人在一片落叶中吐了一口鲜血,之后倒地不起,梁无尤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再看林清儿,已经有两人倒在了她的剑下,最后一个人看到林清儿杀意凛然,梁无尤也一招制命,吓得扔掉手中的剑,“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地喊道:“二位大侠饶命!饶命啊!” 梁无尤走到他的面前,只见他穿着一身漂洗得发白的衣衫,头上绑着一根粗麻头巾,俨然一个农夫的打扮,倒在地上的三个人穿着比他还要破旧,完全不似强盗山匪,不禁喝道:“你是什么人,看你不像是打家劫舍之人,为何要对我们出手?” 跪在地上的那人被这一喝,语气更加颤抖:“两位大侠,我们是这里的普通猎户,平日里没做过坏事,今日是迫不得已才对你们出手的啊!” 林清儿冷笑了一声:“迫不得已?我看你先前两箭直取要害,一击不中就改射马首,恐怕不是第一次谋财害命了吧?” 那人头磕在地上,答到:“二位,我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从小打猎,箭法一直很好,所以才这样的。” 林清儿不置可否,梁无尤看到倒在地上的三人,确实不会丝毫的武艺,只是略懂一些搏击的技能而已,叹道:“那你们又是何必?殊不知行走江湖之人,那一个没有半个技艺傍身,你们区区猎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男子听到这里,低声哭泣道:“二位大侠有所不知,我们不出来抢劫他人,就得被人抢劫啊。” 林清儿收起长剑,问道:“此话怎讲?” “我们被这片山头的恶人抓走了家眷,如果数日之内拿不出金银钱财交换,他们就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我们若不出来抢劫,后果还不如死在这里!” 梁无尤与林清儿对视了一眼,眼中尽皆惊讶,如果此人说的是真话,那么这恶人确实才是真正的劫匪。 第三十二章越山有虎常出没(上) 这猎户描述的情况十分怪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人掳去他人的家眷,来要挟他们去做强盗。 梁无尤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强如雪衣神姬,都没有在明面上强行抓人,他迟疑了一下,朝那猎户问道:“那恶人的手下很多吗?” 猎户回答道:“手下的人不多,但是都会武功,纵然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也不敢与他们作对。” “那你们为何不如报官呢?”大洛王朝的法律还算公正严厉,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梁无尤不知他们为何不上报官府。 那猎户抖了抖,无奈地说道:“大侠有所不知,这群恶人自称越山五虎,领头的是一个叫“烈虎”的人,武功高强,心肠狠毒。越山五虎初来这山头的时候,我们这些本地的猎户曾联起手来抗争过一段时间,后来看到对方实力太强,怕出什么伤亡,就并入了他们。” 林清儿怪异地笑道:“你说什么,可笑,你们竟然并入了他们?” 那猎户点了点头,羞愧地说道:“也怪我们贪心太重,看到这些恶人吃香的,喝辣的,又不用终日奔波辛苦,只需隔一段时间出山抢劫村民就行,这里山高林大,路途艰险,就算有官兵来抓人,寻上几天寻不到人,也就放弃了。正好越山五虎那时节正在招收手下,所以我们也……我们也跟着抢了几户人家,但是我没有害过人的性命啊,二位大侠!” 梁无尤听到这里,知道他是跟着那群恶人吃到甜头了,原来受欺压之人摇身一变转而跑去欺压他人。这种事情他并非第一次见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武功高下之分。人的欲望会随着能力而无限地扩大,这一点远在江湖的高手和深居庙堂的官员们恐怕都不能例外。 见梁无尤与林清儿默不作声,那屠户继续说道:“平日里我们跟随他们,至多抢一些食物和衣布,但是最近不知那越山五虎要做什么,数日前命令我们去搜刮金银玉饰等贵重的东西,这里人烟稀少,有人也都全是一些贫苦的农家,哪里有这种贵重的东西,我等搜刮的金银不足,那越山五虎便强行抓走了我们的家眷,说等我们凑够了东西才能放人。我等几人受他们欺压,但是官府之中现在也有我们的案底,所以不敢报官啊!只能出来拦路抢劫了——” 那人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梁无尤的双腿,声泪俱下:“大侠,我自己造过孽,杀不杀随你们处置,可是我们几个的妻儿老小都是无辜的,二位武功高强,万望你们能帮我家人脱困!”说罢不住地磕起头来。 梁无尤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由官府来出面,我们可以协助官府救出你的家人,贸然行动恐怕不妥。” 林清儿看那猎户模样可怜,又有家人被擒,说道:“这件事情很明显是官府无能,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偏要管上一管。梁无尤,你大可前去报官,我此时就要随这个人走上一遭!”说罢挥舞了几下长剑,看来打定了注意。 梁无尤还有事情要问她,只好说道:“清儿姑娘,那我们方才所说之事?” 林清儿冷笑了一声:“方才所说之事,呵呵,你此去官府的时候一并报上去,让那些吃俸禄的草包们替你解决吧!” 梁无尤听她这般言语,已经是赤裸裸地要挟自己了,只好问道:“那你准备要我怎样?” 林清儿看了一眼梁无尤,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无尤剑”,说道:“你若是助我前去除了这帮恶人,我不但和你说明我父女的情况,还可以守我父亲之诺,教你剑法。” “再不能有其他的办法吗?” “没有!除非你杀了我,看能否寻到什么线索。”这句回答赵知府昨夜刚使过,林清儿此时原原本本地拿来用了。 梁无尤苦笑一声,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尸体,只好答道:“我可以助你前去,但是林姑娘需答应我一点,你的剑不能滥杀无辜,制造更多的杀孽!” 林清儿眼波一横,回道:“我的剑只杀该杀之人,你放心好了。” 那猎户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大喜,一时又笑又哭,欣喜之情无法表达,只好又不住地磕起头来。 梁无尤一把拉起了他,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说道:“你前面带路,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我们二人的剑第一个饶不了你!” 那人赶忙点了点头,用落叶稍稍掩埋了一下同伴的尸体,转头说道:“二位大侠,越山五虎狡猾多疑,你们这样去,恐怕会提前被人发现的啊?” 林清儿想了一下,忽然计上心头,说道:“这个你不用多虑,你见越山五虎之时,就说我们二人身上有贵重的东西交给他们,愿意以此为代价并入山头,以后听他们差遣。” 那猎户听到这话,心中一阵忐忑,问道:“女侠,你有什么贵重东西,这越山五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啊。” 林清儿也不回答,只问道:“此地可有张贴官府榜文的地方?” 猎户听到她提及官府榜文,不知要干什么,喏喏地答到:“你们要是沿着这条路过来的话,在此路的开头就有贴榜文告示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足二十里路。” 林清儿听到此话,胸有成竹地说道:“很好,你好好带你的路就行了,莫要多嘴。” 那人听到此话,不敢再问,径直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林清儿这番话说完,梁无尤也一头雾水,向她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林清儿见状示意他过去,梁无尤靠到她跟前,只听林清儿声音低微地说了一下她的计策,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微微赞赏她的聪慧。林清儿说完复又叮嘱道:“你以后见我,只管叫我林玄心,不要在提起我本来的名字。” 梁无尤点了点头,说道:“我此去一定配合你行事,只是希望你莫要忘了你的承诺”。 林清儿看向前方,回答道:“你放心就好,我绝不会忘记。”两人形成默契,收好了剑,跟着那猎户的脚步,踏着落叶,往越山五虎的老巢赶去。 第三十三章越山有虎常出没(下) 阳光透着树林的缝隙渐渐洒到梁无尤三人的身上,林中的雾气早已消失无踪。他们在这山林中披荆斩棘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梁无尤近来对这跋山涉水的辛劳已经习惯,林清儿却有些不耐烦了,她停了下来,朝那猎户说道:“等等,你这样转来转去,到底要往哪里走?” 那猎户听她责怪,连忙说道:“女侠,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他们的山寨都比较隐蔽,再走一程就到了!” 梁无尤点了点头,但凡强盗一类的藏身之处,确实平日里难以找到,他不去管林清儿,示意那猎户继续前行。 三人又走了半晌,忽然前方一个翻腾,从树上落下一个黝黑高瘦的身影,双手各带着一把铁钩,站在了路上,眼神凌厉,打量着他们三个。 那猎户见了这人,迟疑了一下,跪下说道:“二爷,这两个大侠是我从半路遇到的,说他们有贵重的东西给你们,还想入伙,听你们五位爷的差遣。” 那人听到贵重东西,神色一动,说道:“先让我看看东西!” 林清儿拿出包袱,取出几个玉佩扔给了他,说道:“不出所料的话,阁下就是这越山五虎中的二虎了,告诉你们当家的,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很多!” 那二虎拿住玉佩,端详了一下,说道:“跟我来!”然后几个翻腾,人已经不见了。 那猎户见林清儿果真有贵重之物,连忙 招呼了林、梁二人一声,连爬带滚地朝前方跑去。 走过一个拐弯,前面出现一个宽阔的平地,平地上几间普通的竹屋,那竹屋修建的十分粗砺,体型巨大,光是前门就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在这美丽幽静的林中猛然出现,十分诡异。门前走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看年纪四十有余,他身着普通的衣衫,后面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 林清儿与梁无尤看见此人,抱了一拳,林清儿开口问道:“阁下可是这越山五虎中当家的烈虎?” 那人神色不变,走到他们面前,亮出那枚玉佩问道:“二位,我们近来确实是需要这些东西,但是你们想并入我越山五虎,凭一些身外之物,恐怕还不够。” 林清儿见他不回应自己,反而说出此话,笑道:“那敢问大当家的,我二人如何才能入伙?” 烈虎端详了一下林清儿,又看了看梁无尤,说道:“但凡要入我五虎手下,须有投名状方可!” 林清儿听到“投名状”三个字,不知所以,身后梁无尤笑了一声:“大当家的,这投名状我们已经带来了,正在这猎户的身上!” 烈虎闻言朝猎户看了一眼,眼中忽然冒过一丝精光:“焦景云,其余三个人呢?” 那猎户紧紧贴在地上答道:“大当家的,我们四人今晨拦路抢劫这两位大侠,不料他们武功高强,其他三个都被这二位给杀了!” “哦?”那烈虎露出了一丝惊讶,“不错,不错,这确实是个份量十足的投名状。”然后招了招手,朝后说道:“老二,老三,你们试试这两位的身手。” 这话一出,猎户身边出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身材雄壮,一个正是前面拦路,唤作“二虎”的瘦子。这两人对视了一眼,二虎抢先扑过来,手中铁钩一弯,朝林清儿腰间割来,林清儿一个翻腾,躲掉这一击,在空中抽出长剑,明晃晃地刺向了二虎的左肩,动作却比平时要慢上几分。那三虎见老二与林清儿斗了起来,也不犹豫,双手紧握,吸了一口气,朝梁无尤眼前一拳打来,梁无尤方才见林清儿刻意放缓了出剑的速度,心上一动,右手凝起一半的真气格挡住三虎的一拳,被其冲击得往后推了数步,三虎见梁无尤不敌自己的拳劲,心中一喜,又是连环几拳朝其头上打去,梁无尤仍旧使出一半的真气。就这样,梁无尤与林清儿在两人的攻势下切战且退。 烈虎看到林清儿二人承接不住两位弟弟的攻击,已经要被逼出空地了,喝了一声,二虎、三虎这才停下,眼中全是得意之色。 林清儿见烈虎喊住了二人,朝他执剑抱拳道:“大当家,你这手下的兄弟技艺不凡,我二人甘拜下风!” 烈虎笑了笑:“二位见笑了,他们不过雕虫小技,何物夸道。我看二位身手也很是了得,至少在这江湖中可以不受欺侮,为何要来我这不起眼的山头,身居我们五人之下呢??” 林清儿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梁无尤见状接口说道:“大当家有所不知,我们二人本来是那泉州城选拔出的虎牙卫,你若不信,请看这是何物!”说罢拿出一个小巧的物件,正是一枚令牌,扔给了那烈虎。 烈虎拿到手中一看,这令牌由玄铁铸造,中间刻着“虎牙卫”三个小字,下方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烈虎骤然见这条黄龙,眼睛一缩,讶然出声:“你们是何处的虎牙卫,令牌上竟然纹着龙印?” 梁无尤见这烈虎从出现后一直波澜不惊,看似有出世高人的风范,不知为何见了这令牌如此失神,拱手回道:“我们是泉州府的虎牙卫,昨日见财起心,抢了几个如同的村民,不想那泉州知府不顾及我二人虎牙卫的身份,竟将我们抓了起来,哼,我们一气之下杀了守卫,连夜逃了出来,所以才到此处。这虎牙卫令牌曾是泉州知府赵辛亲手所授,至于你所说的龙印,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烈虎听完,神色愈发阴郁,缓缓说道:“赵辛?赵家的人,竟然远赴泉州做了知府,有意思。”说罢收起令牌,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二人所言是真是假?仅仅凭着这枚令牌,我更加相信你们是真的虎牙卫,前来此山抓捕我们了!” 林清儿冷哼了一声,说道:“是不是犯事了,你们自可派人去查上一查,不想堂堂越山五虎,只知道在这里嚼口舌!”烈虎身后四人听到她言语刻薄,忍不住要动身打她,烈虎却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然后命令道:“二虎,你即刻动身下山,去看看官府的好告示,有没有抓捕这二人消息。” 二虎听到命令,喏了一声,几个翻腾消失在了视野中。烈虎这才招了招手,笑道:“二位,先去这草舍一叙?” 林清儿别过了脸,并不应答,梁无尤笑道:“我们赶了一夜的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也一抬手,请烈虎先行。 众人进到房内,只见里面简陋不堪,只有张长桌,上面放着两壶酒,桌后的墙上挂着几把剑,剑上悬着一副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虎”字,笔走龙蛇,形神俱备,仿佛真有一只猛虎伏卧在墙上,等待机会要暴起杀敌。梁无尤不经意间瞥到这个“虎”字,身上真气霎时翻腾了起来,全身炙热难耐,脸上的几条黑线更是异常的热,如同几把刀子在他脸上刻来刻去,忍不住哀嚎出声。 林清儿与烈虎等人看到梁无尤双手突然捂住脸庞,“啊”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齐齐朝他看去,只见他全身肌肉颤抖膨胀,咯吱作响,似要冲破衣服一般。烈虎疑惑不已,问林清儿道:“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 林清儿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说罢忍不住动了一下梁无尤的后背,只感觉其身上如同滚烫的开水,炙热异常,烫得她猛然收回了手。 第三十四章羽庭清凤染埃尘(上) 梁无尤痛苦不已,倾尽全力抵挡身上的火热,但终究支撑不住,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发出了一声虎啸,声音之大,震得周边数人往后齐齐退了一步。 啸声过后,梁无尤捂在脸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大口呼吸了几下,身上的热意散去,这才放松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众人说道:“我所习内功反复无常,经常如此,让诸位见笑了!”说话间,牙齿仍旧打颤,可见方才所受痛苦非同小可。 烈虎听到这般说法,知道他不想说出实情,只是江湖人士所习内功心法向来只限师门知晓,他不说也是正常,于是打了几个哈哈,就当此事过去了。 林清儿心中却大为疑惑,林远虽未给她传授“风息诀”,但是自她有记忆开始,林远身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更不用说什么反复无常了。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的是,梁无尤没有提及刚才的变故是因墙上那个“虎”字而起。 烈虎见梁无尤渐渐恢复正常,笑道:“二位请坐,我那二弟擅长在这山野之中行走,不出一个时辰,他必然带来消息,来,先坐下喝酒!” 梁无尤正待休息,闻言坐了下来,林清儿坐到他身旁,细细打量着他,想寻出什么端倪。 烈虎携三个兄弟坐在了他们对面,然后倒了两碗酒递了过去。林清儿摇头不接,梁无尤没有拒绝,端起来喝了一口,发现这酒略微浊苦,应是普通民众所酿,不想这五虎竟然连酒都抢,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喝过一口,梁无尤放下酒朝烈虎说道:“大当家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烈虎微微笑道:“以你的本事,有资格对我发问,尽管开口吧。” 梁无尤转身看了看四周,又扫了一眼那个“虎”字,问道:“我们二人因为闯下祸端才潜逃在外,但是你们兄弟几个,按理来说可以凭着武艺过上富贵的生活,为何要在这里偷得安稳呢?” 烈虎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因为我们,特别是我,杀了太多人。” “哦,我们也杀过人,杀人与杀人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我杀了太多的人,嘿嘿,我杀的人恐怕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烈虎看似气质儒雅,但是这句话从口中说出以后,整个人忽然生出了一股杀气,对,就是杀气! 这种杀气,梁无尤只有在雪衣神姬的身上见过,散发出杀气的人,仿佛周边人在其眼中都是将死之人一般,不用去刻意制造气氛,就给人一股阴冷与难受。 不过烈虎的杀气只有一瞬,他睁开眼睛后,又恢复了春风般的和煦,笑意也从嘴边散布了出来。 这一冷一暖,梁无无与林清儿看在眼中,明白烈虎相当棘手,这次答应焦景云的事情,恐怕不容易办成了。 烈虎微笑着指了指墙上的“虎”字,说道:“我还没有见到这个字之前,杀人属于滥杀无辜,残害生灵,直到见到这个字之后,才明白杀人也有杀人的道理,不杀人有不杀人的道理。”然后拿起一杯浊酒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杀人不杀人全在我一念之间,人生富贵与否也在我一念之间,所以,梁无尤,我的回答可算让你满意?” 这番话明明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但是烈虎娓娓道来,结合着全身的气势,却让梁无尤感到正是如此,只好点了点头。 忽然林清儿问道:“大当家的,你怎么知道他叫梁无尤?” 这个问题一出口,犹自沉浸在烈虎话中的梁无尤也猛然一惊,站起身子:“烈虎,你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我们还没有与你通报姓名吧?” 烈虎看到二人反应激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你们先前给我的令牌背后,各自刻着名字,二位不知道?” 梁无尤听到这个原因,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多虑了,这雪衣神姬势力再庞大,也延伸不到这里吧。于是抱了抱拳,向烈虎说道:“我忘了已经将虎牙卫的令牌给你了,所以方才听到你说起我的名字,有些诧异。” 烈虎充满深意地笑道:“看来你们做这虎牙卫的时间不是太长啊。” 林清儿答道:“正是,我们都是一些习武的粗人,待了几天后无法习惯那些条条框框的繁琐杂事,至于这令牌也是没有细看,还望大当家的见谅。” 烈虎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林、梁二人坐在桌边,心中却满是不安,今日与这烈虎见面,处处都落于下风,梁无尤因为更是烦闷,那个“虎”字光凭几笔勾勒就牵动了他的真气,那写就这副字的人究竟是谁?到了什么境界,与自己又有什么关联呢?或者说,与自己体内的真气有什么关联?他越想越是烦闷,但是这烈虎不曾深交,贸然向他询问后果难以预料,还是留到以后找机会再寻答案吧。 几人各有所思,静坐无语。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卷黄纸从门外飞来,二虎的身影跟着黄纸落了下来。烈虎一把抓住纸张,拆开仔细看了看,才递给了梁无尤。 梁无尤与林清儿打开纸张,看到他们二人的头像赫然绘在中间,上面是“通缉令”三个大字,下面书道:“泉州府虎牙卫梁无尤、林玄心二人,劫掠百姓,擅逃牢狱,今日告知各处县衙,见此二人即刻通报缉拿。”落尾处盖着一方泉州知府的大印。 林清儿松了一口气,她这些时日,发现赵辛为人谨小慎微,但做事雷厉风行,所以赌了一把,果然不出她所预料,赵辛半日内就发来了通告。 梁无尤也暗暗吃惊,从这烈虎隐隐透露出的本领看来,此事他们二人冒了很大的风险。 烈虎见二人看罢告示,立起了身子,隐去笑容肃然说道:“二位,我等既然踏在一条船上,理应互相帮扶,只是我近日有一件大事要办,稍不留意可能丢了性命,你们要并入我等,还需三思。” 林清儿记挂那几位猎户的家人,脱口答道:“行走江湖本来就处处惊险,大当家的莫要小觑了我们的胆量!” 烈虎闻言,沉吟说道:“不瞒二位,我待在这山上,直如虎入牢笼,心中豪情郁结,夜夜不能平复。我最近得到消息,有一个势力极为庞大的门派要举行祭天大典,广迎天下武林人士前去参加,我得到消息后也想去见见世面。只是入山须有贺礼,我行走江湖多年却并无任何财物在身,方才出此下策,劫掠他人。”这话说出,带着一丝丝无奈。 梁无尤听完心头一动,问道:“这大典要广邀天下武林人士,不分正邪?” “正是如此,只是何为正,何为邪,你我心中清楚即可,不必在意这些。” 梁无尤听到烈虎的话,想起了雪衣神姬与青河帮等人,跃跃欲试,连忙答道:“我们愿随大当家的一同前往,见识一番天下英雄的风采。” 烈虎点了点头,看见林清儿并不张口,问道:“林玄心,你可愿与我前去。” 林清儿心中仍在考虑如何救出那些家眷,听到烈虎询问,暗暗打定了注意,说道:“我包袱中的金银玉饰,全是身外之物,能对大当家的产生用途,自然是十分好,只是……” “只是如何?” 林清儿俏眉一蹙,拱手说道:“我听那门外的焦景云说,越山五虎有抓住他人家眷做条件的规矩,我二人无亲无故,你们中途若不相信我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烈虎冷笑一声:“奇怪,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越山五虎有这样的规矩。”说罢朝桌上狠狠一掌,“啪啦”一声,劈得木桌四分五裂。 烈虎身后一人看到这个情景,连忙双膝下跪,惊恐地说道:“大哥,我是怕那些猎户不好好做事,才抓住他们的家人的,我没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个啊!” 烈虎闻言摇了摇头:“老四,你自断左臂,我保你武功不失。” 那老四听到这句话,吓得再也不敢出声,烈虎又说道:“我当日说过,你们要听我的话,今日你失去一条手臂,来日你恐怕会捡回一条性命!” 其他几虎本来想上前劝阻,听到这话都不敢动弹。 只见那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走出了门外。烈虎这才说道:“我的几位兄弟年轻不大,有些事情做的过分了,是我管教不严,徒惹二位笑话。” 梁无尤看到方才的一幕,心中震惊,说道:“大当家的如此行事,让我们更加愿意跟随在你左右。” 林清儿也拱手说道:“大当家确实不是一般人。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此行是哪个帮派要举行祭天大典,竟然放出邀请天下武林人士的豪言壮语?” 烈虎眼中仍然有一丝怒火未息,缓缓答道: “羽庭山!” “羽庭山?”林清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哦,”烈虎转身问道,“林姑娘为何如此惊讶?” 林清儿心中波澜起伏,强忍不安说道:“这羽庭山一向只在传闻之中,我以为他们都脱离凡尘了,不想会举行祭天大典,真是让人不解。” 烈虎摇了摇头:“这世间,没有谁能逃脱凡尘。”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正是那四虎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羽庭清凤染埃尘(中) 四虎自断一臂的惨呼声,打乱了几人的对话,林清儿还待发问,烈虎却闭上了眼睛说道:“老五,你安排二位的吃住,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吧!”说完缓缓走了出去。 林清儿听到烈虎如此安排,只好作罢。梁无尤见她略有些焦急不安,向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却摇头不语。 五虎见大哥出去了,冷笑道:“二位真是好手段,如此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我算是见识了,当受我老五一拜!”口中如此说,身体却站的笔直,嘴角满是不屑。 梁无尤见状,也不退让:“此事是他四虎做错在先,怨不得我们,你要是心中不服想要算账,我奉陪到底!” 五虎“哼”了一声:“我大哥行事坦坦荡荡,但是恩怨分明,希望你们此行莫要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是谁算谁的账就不知道了!”说罢摆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亦走出了门外。 梁、林二人跟着他出去,焦景云依旧趴在地上,见二人出来,连声致谢,林清儿皱了皱眉,让他赶紧离开此处。 三人到了隔壁的一间竹屋,梁无尤见里面更是简陋,唯有一通地铺陈在后面,看来这越山五虎的生活确实诘苦,估计是烈虎平时管教太过严厉,也就怪不得四虎做出这等错事了。不过他们一朝为匪,便是罪过,自己抢与逼迫他人抢有什么区别呢,要说罪过,那后者还更重一些。梁无尤想到这里,暗自叹了一声,其实此刻他与林清儿也是官府明示的逃犯,还分辨这些做什么。 五虎领二人进入房内后,便甩手离去。梁无尤还在打量房间的时候,林清儿寻了窗外的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想要屏息凝神,几个呼吸过后,却没有静下心来。 梁无尤看出她的不对劲,关上了门,轻声问道:“清儿——不,林姑娘,今日你能定下如此计策救出焦景云的家眷,我自愧不如,不想你女儿之身,心思谋划如此老道,看来经历了许多的历练了。” 林清儿闻言没有回答,仍在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梁无尤考虑了一下,又问道:“林姑娘,我们既然都要寻找你的父亲,那么当合力同行,所以我希望了解清楚一些事情。” 林清儿柳眉微皱:“你直接问就行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这些酸臭的话都是你在杭州知府家中学来的吗?” 梁无尤知道她言语犀利,被她一噎也不甚在意,问道:“方才烈虎提出'羽庭山'之后,你神色有异,到此时仍然心不在焉。我想问问这'羽庭山'是什么地方,又为何会让你如此失色?” 林清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一路上问题太多,如同一个三岁的小儿,也罢,我将你今日所提的全部问题一起回答了吧。” 梁无尤一时耳根有些发烧,近半年没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初次涉步这江湖,对武林的了解估计还不如有些三岁孩童。 只听林清儿说道:“我之所以神色有异,是因为这羽庭山是我从离开杭州以来一直寻找的地方!” “哦,你为何要寻找羽庭山?”梁无尤心中有些讶异。 “因为我从小在羽庭山中长大,你可明白?” 梁无尤心中疑窦顿开:“原来你是羽庭山中之人,那么你的父亲?” “也是羽庭山之人。”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直接去羽庭山,而是去了远在海边的泉州?” 林清儿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正是我心中疑惑不解的地方。羽庭山这一山一派,虽然门中人数不多,但是全都身负绝技,武功远非一般江湖人士可比,说来惭愧,我算是羽庭山三代弟子中实力比较弱的一个了。据我所知,羽庭山二十年内自成一家,隐没于崇山峻岭之中,外人根本不知道山门在什么地方,我跟随父亲逃离出去以后,隐约记得曾向北进发,所以才往南边寻来,可是又不知道具体的路线,那怕一路向南找到泉州,也没有打探到羽庭山的影子。” 梁无尤听完后欣喜地说道:“那不是正好,今日我们有了去羽庭山的消息,到了那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父亲!” “不然,”林清儿的眉头愈发紧蹙,“羽庭山开派祖师曾立下门规:本山弟子一律不许参与江湖纷争,违者废去武功,终身沦为山上的奴仆。从我的记忆中,羽庭山之人确实全都谨守门规,从没有人胆敢参与到外界的名利争夺中去。虽然近年来,门中出现了一批勾心斗角,营营苟且之辈,但是他们也没有违反过规定。” 林清儿右手支起额头,顿了顿,说道:“可是烈虎今日所言,真实让人费解,莫说是广邀天下武林人士了,就连这祭天大典,我也是第一次听闻。这半年间,羽庭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个隐没江湖数十载的门派违背门规,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 梁无尤听完后也满是疑惑,如果林清儿所言属实,那这羽庭山召开盛典确实太过蹊跷了。他不解地问道:“你父亲呢?他可了解这些事情?” “青侯剑一事之前,我父亲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要说他知道的,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父亲应该也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们逃离羽庭山时,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 梁无尤想到这次羽庭山之行有可能会遇到雪衣神姬,心中微微有些兴奋。在坎阵摧毁之前,雪衣神姬曾坦诚她想要青侯剑,但是又说杭州知府一案非她所为,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梁无尤心头,也许,这次可以离那团迷雾的中央更近一步了。 他心中庆幸,既庆幸自己没有在坎阵之中死去,也庆幸今日得到这个消息,于是对林清儿说道:“你我既然不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不如到了羽庭山再看吧。” 林清儿点了点头:“我回想起一些经历,感觉这羽庭山暗藏着莫大的玄机,我们恐怕要多加小心。” 梁无尤亦点头称是,只是赵辛曾说过一句话:欲行大事,必须冒一定的风险。 自从苍桐山历经磨难后,他对这种未知的征程忽然有了一种渴望,这种渴望如同一颗幼苗在他心中渐渐发芽。 梁无尤一阵抖擞,对这羽庭山充满了期待,只是思及自己武功微弱,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于是连忙坐到一处,开始修习“风息诀”。 甫一坐下,他才想起对面的林清儿是个女子,而五虎只给他们二人一个房间,此时天色渐晚,该如何是好? 他从小到大,还从未与女子在一间房内独处,而知府家中的生活更是让他对这些礼节极为看重,于是朝林清儿局促地说道:“林姑娘,我今夜去外边,明日还请知会我一声。”说罢起身欲走。 林清儿冷笑了一声:“我劝你乖乖待着这里。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就以你那反复无常的内力,恐怕还接不下烈虎的十招!你若是不想出什么问题,最好还是和我联手。”林清儿缓缓闭上了眼睛,却不忘最后再加一句:“堂堂男儿却浑身的女儿姿态!” 梁无尤被她一呛,不禁有些赧然,只好又往后退了几步,坐下来开始凝炼真气。 这一夜,空气略微有些冰凉,这竹屋之中不时还有清风掠过。林清儿安然自得地打坐了一个晚上,梁无尤却不时恍惚,并没有安心地修习。 第三十六章羽庭清凤染埃尘(下) “嗖!” 一把短剑飞来,刺入门外的一片竹节上,林清儿听到声音,率先破门而出,梁无尤起身飞来,紧随其后。 只见越山五虎已经全部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烈虎一脸的微笑,身后的四虎左臂包扎得极为严实,能看出来半条手臂不见了。 这烈虎手段确实强硬! 林清儿当先问道:“大当家的,今日就要出发吗?” 烈虎点了点头:“羽庭山祭天大典要在九月初九举行,我们即刻动身,不能延误时间。” 梁、林二人跳到烈虎的面前,梁无尤说道:“还请大当家的带路!” 烈虎闻言转身就走,一行七人离开了越山五虎的“山寨”。他们没一个内功弱的,走起路来都运起真气,速度极快,昨日跟着那猎户上山时走了数个时辰的山路,今日不足一个时辰便下去了。 到了山下,烈虎制定好了路线,林清儿主动出资买了七匹骏马,用来赶路。出手之阔绰,引得其余人眼睛火热。众人上马之后,林清儿又给自己买了一顶周边幔着黑纱的帽子。梁无尤暗暗思衬,这林清儿必然是怕羽庭山之人认出她的样貌,再看她出手如此阔绰,恐怕在羽庭山中地位不低。 烈虎见众人都上了马,正欲扬鞭启程,忽然十余匹快马从斜后方冲了过来,越过他们几个向前方奔去,速度之快,令烈虎没来及躲闪,他身下的马受到惊吓,高高扬起头颅向另一边跃起,连人带马差点翻滚在了地上。三虎看到自己的大哥受了冲击,朝前喊了一声“给我站住”,不想那队人马头也不回,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三虎满脸通红,问道:“大哥,追上他们揍一顿吧!” 烈虎摆了摆手:“你揍的过吗?”再不管三虎的不悦,示意大家赶路。 也许是羽庭山此回声势太过浩大,这一路上像刚才这帮人一样的武林人士着实不少,走了半日,梁无尤就见到了数个门派,他们各自身穿着一色的衣服,打扮出尘,远非杭州的那些漕帮、盐帮所能比。有些门派之人身上背着剑,有些则手里握着刀,气势非凡,单单武器都能显出不同的威风。梁无尤看到这些门派,如同看见了一个新的世界,他自走出杭州以来,见过的帮派实际上只有一个青河帮,但是青河帮手下良莠不齐,除了几个帮主之外,全由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组成,光卖相上就不光鲜。烈虎察觉到梁无尤在观察途中遇到的门派,告诫道:“梁少侠还是莫要多看,以防惹事上身。”梁无尤听言应了一声,暗笑自己见识浅薄。 时间快到午后,前路越来越崎岖,直到眼前数座大山横亘在了众人的眼前。林清儿眼神微变,喃喃道:“果然这羽庭山要出世了!” 梁无尤听她所说,不禁问道:“林姑娘,羽庭山到了吗?” 林清儿摇了摇头:“还没到,但是就在这群山之中,我决计不会记错的。” 再往前走了数步,山路消失,许多人停在路口,不再前行,梁无尤问道:“大当家的,这是什么情况?” 烈虎勒住马彊,翻身下来,看了看前路说道:“羽庭山给出的消息,说让大家到了这里就停下,自会有人出来接应。” 众人闻言下马,走到前方一看,已经有许多门派各自为营,等在了那里,有的看起来甚是熟络,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有的则冷眼相对,应该是结有什么仇怨。而前面冲撞烈虎的那群人,都闭目凝神,端坐在一块空地上,周边的人似乎有所忌惮,都不敢靠近他们。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清瞿老者,身着青袍,留着长须,头发有几缕花白,背后是一把通身黑色的剑,此刻闭着眼睛,不去理会周围的低声议论,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也是同样的打扮,年纪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几个年纪不轻的女人。这些人坐在这老者的背后,也都一言不发。 烈虎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没想到楚南剑冢的人,也趟这片浑水来了。” 林清儿听到“楚南剑冢”四个字,微微吃了一惊,对梁无尤说:“这楚南剑冢我曾听我爹提起过,他们是江湖上少有的用剑世家,历代剑道奇才辈出,而且出剑必须见血,无数去剑冢登门挑战的人都没有回来过,所以数百年内威名远播,就算是羽庭山也要礼让三分。他们自称'唯楚有剑,于斯最盛',所以叫做楚南剑冢。” 烈虎“恩”了一声,说道:“不过这楚南剑冢不止剑法出众,在炼剑一道也是宗师门派。当年五夷之乱时,楚南剑冢奔波千里,为前线的武将士兵们赠送了十万把精钢宝剑,立时解决了武器匮乏的危机,让前线官兵士气大振。这大洛王朝能在风雨飘摇之中屹立下来,楚南剑冢功不可没!” 林清儿点头称是:“我爹说,当年楚南剑冢没有派一个人出战,但是为了炼制这十万把剑,活活累死了一半的人,就连当时的家主,也因为心神耗空而仙去,楚南剑冢也因此一蹶不振,渐渐没落了。” 烈虎看了看剑冢的众人,叹息道:“楚南剑冢的家主,莫不由家族中剑法最为高强之人担任,放在从前,剑冢的家主没有一个超过不惑之年的,可是今日一见,这楚南剑冢确实实力不复往昔了!” 似乎听到了烈虎与林清儿的议论,远处的剑冢家主朝这边看了一眼,烈虎微微颔首,回了一礼,那家主又闭上了眼睛。 夜色渐临,等在山下的诸多门派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抱怨了起来,唯有楚南剑冢和为数不多的几个门派平心静气,一言不发。 终于,几缕笛声从山上传来,响彻夜空,林清儿听到笛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羽庭山,这是我羽庭山的待客之音!” 一旁的梁无尤听到这笛声,心中大为一震,这笛声和他在苍桐山下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唯有音调高低不同,细细听来,这个声音要比雪衣神姬的笛声圆润细腻,悦耳了许多。梁无尤曾听胖先生提起过,这是一个叫做“千里催命笛”的武功,在林清儿口中,却成了“羽庭山的待客之音”,看来这羽庭山和雪衣神姬只见有一定的联系!他想到此处,暗暗压下了向林清儿询问的念头。 笛声未落,一个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莲步轻移,飘飘然走向了山下等待的武林人士。当先的一个女子白衣上染着朵朵桃花,手执一支竹笛,走到前方,低身施了一礼,口吐清音:“诸位豪杰,我乃是本次羽庭山祭天大典北脉接待使林蕴庭,本山白天不开山门,让大家久等了。因我山门中人力有限,无法一一遣人相邀,还请诸位不分门派高低,就地填写请帖,随我等入山!”说罢往后一招手,身后的白衣女子纷纷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封红色的请帖。楚南剑冢中率先走出一人前去填写,写完后那女子跟着其背影走到了楚南剑冢的队伍之中。 林清儿看到那叫做林蕴庭的女子现身,微微低了低头。烈虎看在眼中,迟疑了一下,也前去填写请帖。这羽庭山竟然让来人自己写请帖,还不分门派高低,果然是要江湖中所有人都来参与此次大典了。 不多时间,凡填写过请帖的门派前面都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手捧请帖,俯首待命。林蕴庭待请帖填写完毕,说道:“诸位还请随我等前来。”说罢轻轻吹了一声竹笛,白衣女子们开始往山上走去,楚南剑冢走默默走在了最前方。 突然,有一个人粗声说道:“我们为了来这羽庭山整整赶了几天的路了,接待使准备还让我走到这山上去吗?” 林蕴庭乍闻此言,笑道:“那你要如何上山?” 那人冷哼了一声:“在我黑刀门中,接待客人都是要有人抬轿的,你们这名不见经传的羽庭山,竟然让我走上山去,真是滑稽!”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出了一阵附议声,除了楚南剑冢,其他人都停下脚步,看向了林蕴庭。 林蕴庭仍旧保持着微笑说道:“除了这位门主,还有谁也不想走的,请将帖子交给在下,我统一处理。” 众人听到她要统一处理,有几个果真从白衣女子手中拿到请帖,交给了林蕴庭,林蕴庭看着手中的帖子,眼中神色黯淡了一分,突然手上一动,所有的请帖都碎成了粉末,随着清风四处飘舞。 交还请帖的几人看她突然摧毁帖子,又惊又怒,纷纷问道:“接待使这是什么意思?” 林蕴庭没有看这几个人,而是朝其他人说道:“时候不早了,其余朋友们请即刻出发。” 那黑刀门门主见她不理会自己的话,脸色变的十分难堪,怒道:“哪里来的野娃娃,竟敢对我黑刀门不敬,我今日就替这劳什子羽庭山教训教训你!”说罢抽出腰间的刀,朝林蕴庭砍去,这一刀速度奇快,众人在夜里一时竟看不清他的身影,突然林蕴庭身形一晃,黑刀门门主发出了一声惨呼,直直滚在了她的身后,胸口鲜血直冒,一时看不清伤在了哪里。 围观之人都冷吸了一口气,方才林蕴庭是如何出手的,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就将这黑刀门主重伤在地。林蕴庭揉了揉右手,高声说道:“这人耽误大家的时间,又出言不逊,殊为可恶,希望各位引以为戒,莫要在我羽庭山上撒野!”说罢转身朝山上走去,众人经此一事,都闭嘴不再言语,齐整整地跟着白衣女子们出发,唯独剩下那几个失去请帖的门派呆呆留在了原地。 第三十七章虎入牢笼爪牙困 月光如水,疏星点点。 月下的众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却无人再交头接耳,低语议论。方才接待使林蕴庭的雷霆手段,让模模糊糊的羽庭山在此刻所有的武林人士心中立下了鲜明的形象:可怕,招惹不起。 近几年来,武林中纷争渐息,很少有门派在解决问题时起正面冲突,而大洛王朝律法也慢慢普及了下来,甚至好多地方都没有出现过杀人案件了!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林蕴庭出手灭掉了一个门主。对于普通的门派而言,门主就是支撑其站立的脊梁,也许今晚过后,黑刀门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林蕴庭一边走路,一边仍然带着微笑,仿佛她摧毁的只是一只蚂蚁,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梁无尤跟在烈虎后面,看到林蕴庭如仙女一般不食烟火的姿态,心中却全是恶心与反感。黑刀门主虽然出言不逊,但是罪不至死,林蕴庭很明显是想趁此机会树立羽庭山的威名,而一条生命陨落后,一切如她所愿。 是谁给了这些人滥杀无辜的权利? 时谁给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种微笑其实是不屑与嘲讽,他在雪衣神姬的脸上见过,在林蕴庭脸上也看见了。 不过此时的梁无尤却无心冲出去揭发她的嘴脸,他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力量! 雪衣神姬能“千里催命”,林蕴庭能一招杀敌,而他呢?一身快要走火入魔的真气,还是一把“无尤剑”?他小时候流落街头,饱受欺侮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力量不够,有些人是招惹不起的。 但他还是想问一声,凭什么? 越走越深入,眼前的山脉也越来越大,像一块硕大的石头积压在他身上,梁无尤的内心亦越来做沉重。他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起,来抵御这种压力,就像那日在苍桐山山顶一般,只是那次是有形的威压,这次是无形的。 所有人都在看前方的路,他们已经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山谷,而林蕴庭还是不见止步,没有人注意到梁无尤眼神的变化,细细看来,他的瞳孔里竟然不住地闪烁着白芒,呼吸也有一些粗重。 终于,远方出现了一缕光亮,一座庞大的山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走近看来,山门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是顶端绘着一条龙印,这比任何文字都有说服力: 羽庭山曾与皇族有过联系! 所有认出这条龙印的人都惊讶出声,万万没有想到,这座隐藏的如此之深的山,竟然与大洛王朝的皇族能扯上关系! 楚南剑冢的家主看到龙印后,如同了去心事一般叹了一口气。其余人则满腹的疑惑,不知这羽庭山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蕴庭到了山门以后,朝众人施了一礼,开口说道:“诸位豪杰,我羽庭山备好了休憩之处,还请诸位紧跟带路之人,不吝下榻。距离羽庭山举行祭天大典还有一天的时间,请诸位能安心休息,如果有想要游览的人,可以向你们的接待女子提出要求。请!” 山门之后是一层层台阶,手持请帖的女子们开始轻轻踏上台阶向前走去,这片台阶上方又分八条小台阶,各自通往不同地方。 众人跟着白衣女子们向各自的台阶走去。烈虎一行人随着接待使踏上了第二条台阶,走了不多时,便出现了数间房屋,飞檐雕甍,竹影栏杆一应俱全! 那女子引得烈虎几人进去房间,说道:“吃住用品,本山全部提供妥当了,还请众位慢用。”说罢轻轻退下,言语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奴仆! 三虎饥饿难耐,见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不管烈虎有没有答应,走过去直接吃了起来,林清儿看着房内精美齐全布置打扮,陷入了深思,而梁无尤则如同神魂俱失,呆呆地站在门上,眼中仍旧不时闪过白光,脸上的黑色条纹也仿佛粗大了一分,此刻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猛虎的影子,凭空张牙舞爪,憋着一股劲,不断地发出攻击,但是每一次都击打在空气上,白白耗费着精力。 不多时,烈虎与林清儿都注意到了梁无尤反常,只是他浑身再无其他的变化,他们看了梁无尤一眼,就再未管他。 不一会,烈虎安排了几人的饮食和住宿,梁无尤浑浑噩噩地吃了一些东西,又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房间,“哗啦”一身坐在了地上。 他脑海中的猛虎越来越狂躁,但是总有一股力量限制着它,让它无法冲破这个虚幻的隔膜,去攻击它的敌人。 梁无尤的全身慢慢沸腾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某一个位置的灼热,而是整个身体在逐渐变热,他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管都开始滚烫,这股热意也侵袭到了梁无尤的脑海中,逼迫得那个虎影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让虎影心中的戾气激发了出来,发出了一声长啸,虎目圆睁,须发竖起,扛着热意往前走了一步。热意也不善罢甘休,又朝虎影席卷而来,二者扑在了一处,缠斗了起来。 就这样,虎影每前进一步,便呼啸一声,而热意每攻击一次,梁无尤的身体就灼热一分,一个时辰之后,梁无尤已经全身冒着白气,热汗淋漓,他渐渐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脱离了肉体,进入到了一个奇妙的境界,化身为脑海中的那头猛虎! 他感到有一个地方在等待自己去寻找,有一层墙壁等待自己去打破,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他只好漫无目的地一边寻找,一边与沸腾的热意争斗。 就这样,时间慢慢地流逝。 ————————————————————— 羽庭山在群山之中屹立,第一缕阳光往往先在它身上落下,第一滴露水往往先在它身上凝结,它是山上的山,所以, 山上之人,要做人上之人! 带着猛虎面具的人看着窗外迷蒙的晨曦,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捏得空气“啪啪”作响,心中暗暗发誓。 “大哥这般姿态,是谁招惹你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如璎珞坠地,在空荡的房间内泠泠作响,正是昨夜的北脉接待使林蕴庭。 虎面之人回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力量散去,微笑道:“妹妹,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你了,方才是我思及羽庭山开此盛典,一辟往日混沌低迷的状态,有所感悟而已。” “哦,原来如此,我说你对着窗外握着拳头做什么。祭天大典将要举行,我们羽庭山上上下下,莫不心中欢喜,大哥有所感悟,也是正常。”林蕴庭声音温柔,说话时不急不躁,娓娓道来,很是让人舒心。 虎面之人听到这一番话,心境也略微平静了一些,问道:“此时天色方早,你来这羽化台,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向大哥汇报一下最近几日的情况。昨夜,最后一脉,北脉的武林人士已经入住山中,粗略算来,天下豪杰中,有七成人参与到了本次祭天大典中。” “哦,不错,越多的人来,这次大典才越有价值。北脉中,楚南剑冢可也来了?” “来了,而且带队之人,是家主楚云城。” “楚云城?没有想到,江湖上第一流的门派,除了东林寺之外,来的全是第一号人物。” 听到此话,蕴庭笑了一声:“大哥,这不是好事吗?来的人地位越高,对我们羽庭山名气的传播更有好处。” 虎面之人沉吟了数步,说道:“不然,与楚南剑冢、东林寺等同地位的门派,打动他们的,不是明日的祭天大典,而是我师父的祭日。” 林蕴庭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二者不是同时举行吗,有什么区别呢?” 虎面之人笑了笑:“区别很大,不过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算了,我倒是很期待他们要在这大典上做什么。” 林蕴庭听到他的疑虑,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利害关系,想起来就让人头疼,还是全凭大哥做主分析吧,对我而言,俗事杂务更加得心应手。” 虎面之人不置可否,说道:“妹妹,今日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我要亲自迎接,你去准备准备吧!” “哦,是谁,需要你亲自动身?” 话音未落,一阵钟声从远处传来,虎面之人听到钟声,心神激荡,闭上眼睛说道:“是一个对本次大典至关紧要的人!” 林蕴庭闻言不再追问,缓缓隐去了身形。 钟声还在继续,只是中间,忽然夹杂着一声虎啸,传入了虎面之人的耳中,他乍闻此声,震惊非常,连忙飞出窗外,回忆刚才声音发出的方向,只是钟声越来越大,虎啸之声也再没有传出,让他失去了目标。 “是谁?怎么可能?” 他心中疑惑,追到了下方的林蕴庭的身边,问道:“妹妹,我需要昨夜北脉来人的名单!” 林蕴庭见他哥哥匆忙追来,心中也大为诧异,最近几年,他已经很少这般失态过了。 林蕴庭正欲取出名单,忽然又是一缕笛声刺破长空,掩盖住了钟声,向羽化台传来! 虎面之人听到笛声,暗道了一声“糟糕”。 第三十八章水波漾处风声来 林蕴庭听到笛声,也是一惊,问道:“大哥,怎么可能?这是我羽庭山的笛声吗?为何音调如此怪异?” 虎面之人摇了摇头:“不是,这正是我方才所说的贵客!”说罢犹豫了一下,安排道:“妹妹,你去打点其它的事情,此人由我接待。” 林蕴庭对他这一番行为大感好奇:“大哥,那北脉来客的名单,你要不要了?” “暂且不要了!”说罢起身飞向了山下。 林蕴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眉头卫皱,脸上疲态尽显。她抚摸了一下眼角几道若隐若现的皱纹,叹息了一声,水袖轻舞,亦消失在了原地。 ———————————————————— 越山五虎的住宅中,四个幼虎在吃着早饭,谈笑之声不时传出。 林清儿却没有一同进食,而是戴上斗笠,走到了一间房的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梁无尤?” 屋内无人应答,她迟疑了一下,一把推开了门,只见梁无尤坐在屋内,紧闭着眼睛,如同入定一般,一股烧焦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林清儿见他呼吸均匀,暗运真气喝了一声,梁无尤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竟比昨日澄澈了几分,只是脸上的黑纹越来越粗,有一缕已经与头发连在了一起。他抬起眼睛,看了林清儿一眼,说道:“林姑娘,你先把门关上。” 林清儿眼睛与他接触,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等她关上门,才回忆起来,这双眼睛与她父亲的有一丝相似! “梁无尤,你真是奇怪!” “我这副模样,确实怪异,我都不知道自己昨夜经历了什么。” 林清儿又端详了一会梁无尤,说道:“你这种情况与我父亲有一些相同,但是区别还是很大。我父亲修习'风息诀'时,气贯全身,平和中正,而你则暴戾无端,身体……” “身体遭受了痛苦的摧残!”梁无尤接过了她的话,“我也很好奇,你爹传授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我只知道,每一次我经历一番痛苦,身体就会强大一分,我此刻能感觉到真气的充盈,如同一条大河在我体内源源不绝地流淌,我的视力、听觉也越来越明锐。” 他闭上了眼睛:“我能听到门外落叶的坠落,能听到烈虎远处轻缓的脚步声,还能听到你手指接触剑柄的声音!” 此话说完,林清儿骤然站了起来,抽出长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此时有多可怕?你的语气如同一只怪物,在压低声音咆哮!” 梁无尤苦笑了一声:“林姑娘先放下剑,这是我体内的一股力量作祟。”他站了起来,“从我开始修习'风息诀',我就隐隐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我身体中潜伏。随着我离这羽庭山越来越近,它就越来越波动。我想,秘密应该在羽庭山上!” “羽庭山确实有些反常,但是我劝你不要动什么心思,昨日的那些白衣女子,我之前从未见过,想来是近半年中培育而成的,随便出来几个,你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自然,林姑娘,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林清儿秀眉微皱,放下了剑,说道:“出去吃些早点吧,不然大家都以为你饿死了。”说罢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梁无尤一听,确实有些饿了,振了振上衣,跟着她出门去吃饭。 二虎等人见这二人走了过来,纷纷停止了说话,冷眼相对,看来对四虎的手臂依旧耿耿于怀。林清儿也不管他们不爽的神色,坐下吃起自己的早点来,羽庭山相当细心,来了多少人,便送了多少份饭,梁无尤自然也跟着动起了筷子。 忽然,烈虎从门外踏了进来,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奇怪,今天我去赠送贺礼,那林蕴庭竟然详细登记下了我们的名字,却不知他们昨夜等什么着呢,今日才登记。” 林清儿心中一动,问道:“是她亲自登记吗?” “正是,看那林蕴庭年纪也不算小,权势也十分的大,竟然亲自一一登记名字,看来这羽庭山还是对我们放心不下。” 林清儿“哦”了一声,再不发问,继续吃饭,过了片刻,放下双箸,对梁无尤说道:“你方才说完去这山上游览,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梁无尤乍闻此言,知道她有了什么计划,不过从前面的几件事可以看出,林清儿冰雪聪明,而且比他经验丰富,这“游览”一事恐怕并不简单。于是连忙应道:“这羽庭山之人风采出众,相必养育他们的地方也是十分美丽,我们待在山上的时日不多,要去游览自然是越早越好,只是需要接待使应允才行。” 林清儿朝烈虎笑道:“大当家的,我们之中,当依你为主,你看能否向接待使提出要求,准许我们一览这羽庭山的美景呢?” 烈虎闻言,向他的四个兄弟问道:“你们几个,想不想去看一看这里的风景?” 这四个人待着这里,又和林、梁二人坐在一起,颇有些不耐烦了,听到要去游玩都点头答应。 烈虎见状说道:“那我等此时就出发吧!” 众人跟着烈虎走出了住处,只见他们的接待使在不远处站着,见了他们之后微微作礼,问道:“诸位可需什么帮助?” 烈虎说道:“姑娘,我们打算在你们羽庭山上游览一番,不知贵使能否应允?” 那使者笑道:“当然可以,只是山上有规定,游览之人武器须暂时交由我保管,亦不可私自与人动手,诸位可以遵守吗?” 烈虎看向了林、梁二人,林清儿说道:“那是自然。”说罢将身后的剑交给了使者,二虎等人也随后交出了武器。 那使者转身放好了武器,笑道:“诸位,我羽庭山有擎苍、玄黄、镜湖和竹月四处盛景,诸位今日只可选择一处游览。” 林清儿状若所思,轻声道:“这一路上山见的太多了,镜湖听起来更加有趣一些。” 烈虎等人听说只能游览一处,顿时意兴阑珊,对林清儿的提议不置可否。 使者见状,说道:“请随我来。”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这一路上,到处可见精巧的设计和古朴的石雕,风雅而不落入俗套。不多时,竹林掩映处,一片湖泊映入了众人眼中,水光潋滟,清澈见底,连湖底的石头都清晰可见。 使者见众人眼中流露出惊讶,傲然说道:“这镜湖位于山巅,乃是我羽庭山祖师在修行之时,用大神通开辟山石,牵引地下之水形成的,一年四季清澈如明镜,照映万象,能静心安神,是我羽庭山的镇山之湖,诸位可安心在这里欣赏,我就不再叨扰了。”说罢轻轻退去。 梁无尤看着湖面微波粼粼,一股清凉沁人心脾,心中烦躁渐渐化去,果然是一出好地方!他正待好好享受一番这宁静的滋味,忽然听那三虎说道:“奇怪,这湖水里怎么一条鱼儿都没有,真是无趣!” 烈虎闻言笑道:“水至清自然无鱼。” 忽然远处一个沧桑的声音笑道:“好一个无鱼!烈虎老兄,好久不见啊。”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略微发福的人,身着锦缎,咧着一口金黄的牙齿,摇头晃脑地朝这里走来。 烈虎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冷笑道“原来是你这惫懒玩意。岳金斗,看你的行头,这么多年,你的手艺并没有拉下啊。” “不敢,不敢。混一口饭吃而已,我说烈虎兄,你这脾气越来越差了,见了我这多年的兄弟,也不热情一点?” 烈虎仍旧一脸的不屑,说道:“我怕热情一些,连我这身寒酸的衣服,都要落入你的手中!” 岳金斗走到烈虎的面前,猥琐地笑道:“怎么可能!烈虎兄莫要说笑了,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我走遍大江南北,愣是没见过你的影子!” 烈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岳金斗,你是怎么到这山上来的,不要告诉你,你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有门派会收留你。” 岳金斗摇了摇头:“不然,要说你怎么处处碰壁呢?没人收留,我不会自己建立一个吗?” “你?”烈虎这次连笑都懒得笑了。 岳金斗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个世间,不一定要靠武力才能站住脚。” 烈虎看着他明晃晃的大金牙,回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也有几分可信,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里,你恐怕是最富有的了。” “烈虎老兄,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这江湖老油条,可是你得知道,这世界不可能按着你的规矩行事,不然你我怎么会在此地相逢?” 烈虎“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金斗,你可有什么指教?” 岳金斗摇了摇头,说道:“指教没有,有件事我倒可以和你通通气。你可知道,明日的羽庭山祭天大典,当年征战天下的大人物,能来的都来了?” 这话一出,烈虎再一联想楚南剑冢的家主,脑中“嗡”地响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烈虎一把抓住岳金斗的衣领问道:“岳老二,我被你诈骗过不止一次两次了,谁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岳金斗一把推开了烈虎的手,悠悠地说道:“哼,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吧!” 烈虎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虽然我知道这羽庭山来头很大,与大洛皇族也有关联,但是一个祭天大典,就让那些人都来参加,太过虚无缥缈了吧?” 岳金斗撇了撇嘴:“谁告诉你这次羽庭山只举办祭天大典了?” “哦,此话怎讲?” “呵呵,烈虎老兄,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这羽庭山密谋了一场很大的风雨,能请动这些人,原因肯定不简单啊。只不过有些事情,我等只需现站在远处看看即刻,呵呵,这风要如何起,雨会如何落,明天自有分晓!”说罢一把拉住烈虎往一处凉亭走去,“来,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给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干嘛去了!” 烈虎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被岳金斗极力拉扯,一时不好推辞,被拉到了凉亭里,其余四虎见状也跟了过去。 林清儿见烈虎几个渐渐走远,对梁无尤低语道:“我知道这镜心湖畔一个地方,能帮到你我,你悄悄随着我来,不要惊动远处的接待使。”说罢绕向镜心湖的另一边走去。 梁无尤假装不经意地,也朝着她所去的方向跟去。 不多时,两人离镜心湖越来越远,直到走入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花圃。进入园中,入眼处是各色各样的菊花,一簇一簇地分开种植,似乎是有人打理。 林清儿看到园内的情形,“嘘”了一声,让梁无尤不要出声。两人在一片花海中开始潜身行走,走了一会,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远处采摘菊花。 林清儿看到此人,眼前一亮,然后脚步轻移,几个呼吸便走到那女子的背后,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那女子猛然间被人抓住手腕,惊慌失措间,正欲大声呼喊,忽然听林清儿说道:“秋菱,是我!” 叫做“秋菱”的女子听到林清儿的声音,又看到后面窜出了一个陌生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小姐?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清儿“嘘”了一声,轻声道:“先别说话,带我去九菊房。” 秋菱惊魂未定,扔下了手中的竹篮,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 走了不多的几步,花海掩映之中,一所精致的木屋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林清儿一路钳制着秋菱的手腕,直到进入房内才松开了手,秋菱往后退了几步,双腿因为受到惊吓,一时没有站稳,缓缓瘫软在了地上。 林清儿关好房门,走到秋菱跟前,扶起她的身子,掀开斗笠说道:“秋菱,你可看清楚了,我并没有死,林清儿还活生生地在这里。” 秋菱细细看了看林清儿的容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真的没死,对了,这羽庭山知道九菊房的人没有几个,小姐,真的是你!” 林清儿叹了一口气:“是我。我也没有想到你还在打理这片菊园,今日来这里,只是为了碰碰运气而已。” 秋菱摇了摇头:“我本来被调到了其他地方,可是上个月,林师叔找到我,说这片菊园荒了甚是可惜,叫我继续打理这里。” “林师叔,哪个林师叔,是林姨吗?” 秋菱点了点头:“是她,难得她还记挂着这片园子。” 林清儿眼神黯淡了几分,说道:“我爹爹说过,林姨从小在这菊园中习武练剑,玩耍长大,想来对这菊园有感情了。” 秋菱道:“我知道林姨和小姐,还有大师叔的关系特别好,可是为什么你们要叛变羽庭山呢,我们好好待在一起不行吗?” 林清儿听闻此言,又惊又怒:“秋菱,谁告诉你我们父女背叛了羽庭山?” 秋菱疑惑地回答道:“难道不是嘛,自从你们消失以后,大家都这么说,所有不相信你们背叛的人都被关入了后山,到现在还没放出来,连林姨,都好长时间没有对我们下人笑过了,她现在做事的时候,如同变了一个人。” 林清儿气及反笑:“好一个林凤庭!哈哈,真是可笑!” 秋菱听到她说话,惊吓道:“小姐,你怎么直呼山主大人的名字?” “什么山主大人,一个虚伪卑鄙的伪君子罢了!秋菱,我和我爹根本就没有背叛,师祖临死前,将一把剑交由我爹保管,林凤庭得到消息后,连夜追杀我们父女,到今日,我爹爹仍旧生死不明!” 秋菱听到这番话,一脸的茫然:“可是山主大人他,平时一向待大家很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林清儿咬紧牙关道:“我们父女也一直被他伪善的面孔欺骗了,可笑我从小把他当做爹爹一样看待!” 梁无尤听到二人的话,说道:“林姑娘,她一个侍女,如何分辨孰真孰假。” 林清儿闻言,对秋菱说道:“你莫要惊慌,确实,这林凤庭多年来伪装的太好了。我今天冒险来这里,是想知道林姨是否还住在听水轩?” 秋菱答道:“自从你们背叛,不,离开山门以后,林姨就接过了大师叔的所有职务,住进了落空阁,从那以后,她也不许我们叫她林姨了。” 林清儿听完后,眼中漫上了一层薄雾,恨恨地说道:“林凤庭,他好狠的心,连亲妹妹都蒙在鼓里。我的武功不敌他,这次来也暂时不寻仇,只是想找到林姨,对她说明所有事情的真相。” 秋菱拉住了她的手:“小姐,现在山上所有的人,包括林姨,都以为你死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如果被其他人发现,肯定会出事的。” “这个你放心,我定然会倍加小心。我身上牵涉到的事情太多,你日后千万不要对人提起我来此处找过你。” 秋菱点了点头。 林清儿继续问道:“这里的菊花,还送往山中各处吗?” “没有,今年的菊花,林姨吩咐只能给落空阁送去。” 林清儿思衬了片刻,说道:“好,那我们过会随你前去落空阁,今天林姨应该很忙,我们在去落空阁的路上等她。” 秋菱点了点头:“小姐,大师叔一向淡泊名利,我们又是一起长大的,我相信他,也相信你。只是明日山上要举行祭天大典,从这里去落空阁,一路上有很多守卫,而且都是你走后新培养的人,你这样去太危险了。” 林清儿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看这些新人武功不弱,羽庭山从哪里召来了这么多的新面孔?” “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自从山主几个月前,去抓——去找你们过后,这些人就来到了山上。” 林清儿说道:“先不管这些事情了,当务之急是如何见到林姨,不然今日一过,我就没有机会了见她了。” 梁无尤见林清儿咬着嘴唇,眉头紧锁,突然想起那日在苍桐山上,雪衣神姬用杨弗月的衣服把他一路引到了九离星 的跟前,恍然大悟,说道:“林姑娘,你无法去找她,但是你可以让她来找你啊!” 秋菱听到此话,苦笑道:“这位公子,林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况且她今日事务繁忙,怎么可能——” “等等,”林清儿打断了秋菱的话,“梁无尤,你倒是说说,怎么让林姨前来找我?” 梁无尤将自己在苍桐山的这番经历说了一遍,林清儿听完后,目光闪烁,点了点头:“好方法,只是秋菱,这件事情恐怕要你来做了!” 第四十章生门死门非天造(上) 九月。 这个万物渐渐凋零的月份,将南国的千里山河尽皆染黄。 任羽庭山独占多少的天时地势,一片落叶还是随风飘落了下来,落在了林蕴庭的脚下,阻挡住了她迅疾的步伐。 羽庭山秋叶年年飘落,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 这三十多年,她何曾在意过一片落叶的坠落,何曾在意过秋天的来临? 林蕴庭捡起了树叶,朝着落空阁轻轻走去。这几个月太忙了,压在她身上与心上的重重事端,让她有些疲惫,往日,当她累了的时候,总是咬紧牙关,深深隐藏她的脆弱,或者说,在那个人面前隐藏她的脆弱。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不用去掩饰自己的无助,不用去强装坚强,因为伪装了,有个人还是看不到了,那样又有什么意义?一如眼前的落空阁,失去有些东西后,真的就落空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好像她自己,也步入了秋天。 “启禀林师叔,今日的秋菊已经送到!”门外的女侍卫见了林蕴庭,禀报道。 “行,知道了,难为那孩子最近天天送来。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侍卫们听令,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林蕴庭一个人,踏入了空荡荡的落空阁。她走到里面,一张紫檀木桌映入了眼睑,她走近桌子,抚摸着桌身,微微叹了一口气。 桌头摆着一个青釉瓷瓶,想来是今日秋菱送来了菊花了,林蕴庭缓缓打开瓷瓶,一股芬芳沁入心脾,她一时沉醉于阵阵花香之中。 等等! 林蕴庭忽然察觉出一丝怪异。 今日的花香不对劲! 秋菱每日送来的菊花,由九种不同的品种组成,每一种菊花的分量,都会影响到整体的味道。 这种差别只有林蕴庭,和仅有的几个人能察觉到,而今日的香味,与前几日的有一丝差别,这个味道好熟悉,好熟悉! 秋菱不可能配出这种花香,难道? 林蕴庭杏目圆睁,一把抓住瓷瓶,真气鼓动,眨眼间便飞出了落空阁,撕扯得一股花香,在阁内砉然散开。 “啪!” 九菊房的门被人猛然轰开,林清儿与梁无尤见状迅速散到了两边,看向了来人。 “林姨?!” 林清儿惊叫出声。 林蕴庭并不答话,身影一阵虚幻,才冲到林清儿眼前,一把掀翻其斗笠,难以置信地问道:“清儿,果然是你?” 林清儿一把扑进她的怀中,带着哭腔答道:“林姨,正是我,我看天色越来越晚,以为你都不会来了。” 林蕴庭轻抚着林清儿的发端,连声到:“怎么会,怎么会。我要是连你配的九菊花香都闻不出来,还是你的林姨吗?” 林清儿从她怀里出来,怔怔地看着她,说道:“林姨,我就知道你还记着我!可是,二师叔他,他” 林蕴庭见林清儿一时激动,竟然说不出话来,安慰道:“清儿,有什么话慢慢说,不要着急。”眼神中全是对林清儿的心疼怜爱,“清儿,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林清儿听到她的话,又是一阵哽咽,后才开口说道:“林姨,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死,只是我爹生死未卜,这几个月来,我到处找他,可是还是没有他的一丝踪影。” 林蕴庭听到此话,眼神中骤然浮现了一缕神采,连忙问道:“清儿,你是说你爹生死未卜,那就是也有可能没死?可是——” 林清儿盯着林蕴庭的眼睛问道“对,是不是二师叔说我和爹都死了?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们父女背叛羽庭山了?” 林蕴庭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和你爹的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就算是你娘,恐怕都不知道他的脾气。我怎么会相信你们会背叛羽庭山,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连夜跑出去,不先来找我呢?等我后来知道此事时,二哥告诉我,你们已经死了!” 林清儿松开了手,回忆道:“师祖去世的那天夜里,我爹叫起我,说我们得离开羽庭山,他说这是师祖的遗命。然后便一言不发,带着我匆匆上路,哪里来得及告知你。” “什么,师祖遗命?” “对,我爹就是这么说的。后来,二师叔派了许多的杀手,追杀我们两个,我爹拼命抵抗,最终在杭州城外的一座山上,与二师叔拼得两败俱伤,我被他们决斗的真气波及,失去了意识。”林清儿越说越激动,音量也渐渐提高。 林蕴庭听到林清儿的话,一字一句如石破天惊,震得她脸色越来越惨白,她一把掩住林清儿的口,说道:“你声音小一些,现在的羽庭山不是以前的羽庭山了。”然后把她拉到了后面,问道:“后来呢?你们是如何分散的?你又是如何逃走的?” 林清儿指了指一旁的梁无尤,正欲回答,却见梁无尤站着不动,如同一个木桩,只剩下两颗眼珠乌溜溜的转动。 林蕴庭眼光一闪,说道:“我点了他们二人的穴位,怕他们乱来。” 林清儿点了点头,将她在杭州城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又大概叙述了自己上羽庭山的过程。 林蕴庭听完后,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林凤庭的表现,又联想到他违反师祖的规定,强行举办这祭天大典,心中渐渐明了。对林清儿道:“我早就感觉整件事情中透露着不对劲,可是还是被二哥的话语蒙骗了过去。你爹一生淡泊名利,可是二哥却说你爹盗取了本门的宝物逃窜,我真糊涂,见你爹悄无声息地离开,就相信了二哥的鬼话。” 林清儿也愤愤的说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二叔是个这样的人,要不是今次再上羽庭山,听到他对我们父女的陷害,我还以为我爹真的做了错事。” 林蕴庭眼角湿润,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二哥总是不满大哥比他强,所以经常心存芥蒂,可是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心理,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她闭上了眼睛,“算了,事已至此,我问你,你爹交给这少年的剑,有没有被人找到?” “这,我与他相逢时日不长,还没问过他。” 林蕴庭闻言手指微动,梁无尤“啊”地一声,呼出了一口浊气,活动了一下身子,才对这二人说道“那把剑,恐怕没人能找到。”回答还算恭敬,语气中却对林蕴庭的行为有一丝不满。 林蕴庭听出他有些不悦,笑道:“你看来还需要再安静一会!” 林清儿阻止道:“林姨,这人说来也帮了我们父女很多忙,暂且随他吧。” 林蕴庭看了看林清儿和梁无尤,嘴角一撇:“如果这小子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爹应该还在世上。”说罢眼中光芒大盛,“二哥不惜付出惨烈的代价,来追回青侯剑,想必此剑藏有重要的秘密,应该与我羽庭山师祖有一定的关系。剑要是没找到,二哥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你爹极有可能被他抓了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林清儿听完林蕴庭的分析,心中火热了起来。 林蕴庭在房中走了几步,说道:“二哥告诉羽庭山上的所有人,包括我,说你们父女已经被他击毙,那么,你爹应该就会藏在一个我不会轻易发现的地方,羽庭山后山的石牢,我一清二楚,肯定不是在那里,那你爹究竟会被关押在何处呢?” 林清儿也陷入了迷茫:“难道,我爹就这样要被二师叔一直藏下去吗?” 就在林蕴庭与林清儿陷入思索的时候,梁无尤突然说道:“林师叔,请你像方才那样,再将我穴位封一下!” 两个女子听言,都哑然失笑,这么关键的时候,梁无尤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不知道是该对生气还是该笑他了。 第四十一章生门死门非天造(中) 梁无尤看着二人惊讶的目光,还是没有改口:“林师叔,你先点我穴位试一下,点上片刻解开就行!” 林蕴庭不解地问道:“清儿,就是这样一个人,帮了你们父女很多忙?” 林清儿也讶异道:“从一路上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这般、这般傻呀!” 梁无尤解释道:“林师叔,刚才你点我的穴位时,我有一股奇特的感觉,也许还能帮到你们,但是我拿捏不准,请你再出手一次!” “哦,还有这种事?”林蕴庭闻言笑着说,“你这朋友,当真奇特,我不妨试一试。”说罢伸手朝他肚子上一点,梁无尤立时定在了原地。 旁边的林清儿见梁无尤被点中穴位后,眼中不时有白芒闪过,身上也慢慢散发出热气,大异常人,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期待。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林蕴庭出手解开了梁无尤的穴道,他此刻已经浑身滚烫,身体突然失去了限制,差点翻在了一旁。 等他站稳,林蕴庭问道:“少年人,你可有什么发现?” 梁无尤舒展了一下筋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刚才你第一次点完穴道之后,我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抵抗经脉的阻塞,但是并没有用尽全力,好像有一些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然后转身看向了林清儿,“林姑娘,你可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体内有股力量,上了羽庭山之后越来越波动?” 林清儿疑惑地问道:“那又如何?” “林师叔第二次穴时,我细细感受了一番,我体内分散的真气,是去镇压这股力量了,而奇怪的是,我体内此时竟然又两股这样的力量!” “哦,这又是意思?” 梁无尤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我只修习过风息诀,这种异常的出现,只可能与它有关!” 林蕴庭听到梁无尤口中提出“风息诀”三个字,诧异地问道:“什么?林大哥传授给你的是风息诀?” 梁无尤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 林蕴庭思索道:“我记着师父给大哥、二哥传授的是两种功法,大哥学的是修身养性的'羽心诀',二哥所学的刚正威猛'虎心诀',如果我记得不错,二哥曾说过,'虎心诀'还有一个名字,恰恰就是'风息诀'!” 林清儿忽然想起一事:“我爹曾经用相同的功法和二师叔过招,让二师叔无比地惊讶,对我爹说过'师父确实曾将此功法传授于你'的话!” 梁无尤也说道:“从我体内的变化看来,这羽庭山有两股力量吸引着我,一股强悍,一股羸弱。” 林蕴庭综合了一下两人的话,得出的结论令她不敢相信:“难道师父同时给林大哥传授了两门心法?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同时修习两门功法呢?不可能!” 梁无尤不明所以,问道:“一个人为何不能修习两种心法?” 林蕴庭目光闪烁道:“人的经脉一体运行,气血全身流转,只能容忍一种真气来将所有的关窍打开,从而真气循环往复,越来越强大,如果身上有两种真气存在,弱的一方必然会即刻遭到另一方的吞噬!” 林清儿点了点头:“我爹小时候也曾这样说过。” 梁无尤听到二人的话,却陷入了迷茫,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题所在。 突然远处笛声骤起,林蕴庭皱眉说道:“此刻笛声响起,羽庭山上难道出什么事?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了,现在山中事务一应由我管理,在这里时间长了只怕二哥会来寻我。” 她来回走了几步,眼波流转,嘱咐道:“你们跟我前来,羽庭山夜里有人巡逻,此地也不安全!”语气不容置疑。 她说罢运起真气,朝门外飞去,梁无尤与林清儿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跟着她飞出了九菊房。 三人趁着夜色一路飞腾,只见途中的侍卫们全被击昏,想来是林蕴庭的手段。不远处笛声又一次传来,林蕴庭停下了脚步,突然身躯极速扭转,朝后面“砰砰”两掌,梁无尤与林清儿来不及躲避,被她击飞到了远处,血脉震动,均自吐出了一口鲜血! 林清儿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林蕴庭,正欲询问,不想林蕴庭背过身子,看也不看她,嘴角笑容泛起,又恢复了昨夜接待北脉武林的姿态。就在此时,三个身影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林蕴庭的面前,为首的一人带着乌黑的面具,喉咙沙哑地问道:“林师叔,今夜山主接到通报,说北脉来客中有两人消失不见了,打扰到了山主的会客。请问林师叔去了哪里,为何不亲自解决此事?” 林蕴庭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看了看身后的二人:“区区两条爬虫,也敢擅闯九菊园,这会已经被我抓到了。” 面具之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二人,问道:“林师叔,恕我不敬,你可知道这二人叫什么名字?” 林清儿心中一动,叫喊道:“我是林玄心,让我烈虎哥哥赶快前来救我和梁大哥,这个人会杀了我们的!”此刻她受了伤,声音中有几分颤抖,听起来确实有些凄惨。 那人听她受伤不似作伪,名字也合适,于是对林蕴庭拱手道:“确实是这两个人,林师叔打算如何处理?” 林蕴庭“哼”了一声,脸上怒气浮现,冷笑道:“这二人毁坏了园内的菊花,我不能轻易绕过他们!怎么,区区两个外人,我都要向大哥汇报吗?” 那人赶紧说道:“不敢,不敢!”说罢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 林蕴庭见他们离开,连忙扶起林清儿,说道:“你们二人先随我去落空阁中躲避。” 三人一路再无阻碍,不一会便到了落空阁中,林蕴庭安置好他们,嘱咐道:“我此刻必须去一趟羽化台,不然二哥会起疑心,你们二人不要乱动,等我来了再做打算。” 林清儿点了点头,说道:“林姨,二师叔的面具下,不知道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林蕴庭叹了口气:“此事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多虑。”说罢起身出去,关好了阁门,消失在了门外。 林清儿看到落空阁内熟悉的桌椅布置,想起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又回忆起林凤庭的所作所为,心中一阵酸痛,美眸蕴泪,忽然见梁无尤在一旁坐着,强行止住了泪水。 梁无尤察觉出她的悲伤,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一会,说道:“林姑娘,你还是坚强起来吧,至少你父亲还有生还的希望,如果——”他想起张知府家的惨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林清儿听到他的话,轻轼眼眸,说道:“梁无尤,其实我挺佩服你的,那种惨祸,都没有将你击倒。” 梁无尤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坚毅:“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欠债要还钱,杀人要偿命。没有为三百余条性命给一个交代,我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包括你爹!” 林清儿惨笑了一声:“我问你,这几日来,你可看到我是个坏人?” 梁无尤摇了摇头。 林清儿又说道:“我爹只会比我正义一千倍,就连追杀我们父女的人,我爹都没有下过杀手!” 梁无尤闻言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 林清儿见他神色,心中一冷,说道:“无论如何,牵连到杭州知府是我们父女的错,万万没有想到,林凤庭会赶尽杀绝,连普通人都不放过。我向你保证,有生之年,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但是你不能对我父亲心存怨恨,可以吗?” 梁无尤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父亲传给了我这身内力?我就算学到全天下所有的武功,能让我的亲人们起死回生吗?” 林清儿被他连声诘问,句句在理,不知如何回答,忽然拿起了剑,说道:“那用我的性命,能否抵过你的怨恨?” 第四十二章生门死门非天造(下) 梁无尤听她这般说话,怒道:“平日见你无比的聪明,不想在这紧要的时刻,竟然能说出这么蠢的话,眼前的你,还是林远的女儿吗?” 林清儿颤抖着放下剑,缓缓靠在了桌旁,说道:“我往日做事,全凭父亲做主,就算耍一些小聪明,或者惹一些祸端,我都知道他会出面帮我,可是——” “安静!”梁无尤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心绪波动,但是你日后必然要适应你爹不在的日子,这种感觉我比谁都了解。我劝你先冷静下来,再说后面作何打算。” 林清儿点了点头:“刚才到了熟悉的落空阁,回忆起往事,突然心神失守,多谢你的提醒。” 梁无尤听她语气不再慌乱,再不答话,闭上眼睛运起真气开始疗伤。 ——————————————————— 长夜无月,呜呜的风声也比往日要凛冽上几分。从羽化台向四周望去,羽庭山各峰之间沟壑相接,黑影重重,和这里相比,则如同一只只匍匐在脚下的怪物,在黑暗中紧紧压抑着血盆大口。 “真是好地方,站在这里,天地仿佛都要变小了,青侯大人惊才绝艳,选的送终之地竟也风水绝佳。”一个揶揄的女声从台上传来,只见这女子穿着干练的官服,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双手抱在胸前,一身的官府掩盖不住她绰约的身姿。 她的对面,一袭白袍,负身而立的虎面之人轻笑了一声:“那么当朝参事仙去的时候,会选择什么地方埋身呢,是北凉的万人坑,还是幽云的五王墓?”。 “哦,林山主知道的还挺多啊!”那女声假装不以为仵,反而透露出一声赞赏,“我还以为你们羽庭山的人,在温柔乡里已经销去骨头了。不过没骨头归没骨头,我们商议的事情,你可不能也消磨掉了。” “杨校守说笑了。参事大人的吩咐,我一定照办,除了让他得到应有的利益之外,我还能额外赠送一份无关本次合作的厚礼。” “哦,如你林凤庭这般精明的人,还会有这等胸襟?说来听听。” 林凤庭笑了笑:“如果他日参事大人没有地方安葬,我羽庭山后山地方可多着呢,任他挑选!” 这话一出,那女子再按捺不住,柳眉一横,双手散开,真气卷起周身空气朝林凤庭冲去,声势浩大。 林凤庭左手一抬,亦挥出一股真气,抵挡住了汹汹而来的杀气。 叫做“杨校守”的女子冷笑道:“你胆敢如此大逆不敬,参事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地奖赏你。” 林凤庭摇了摇头,同样揶揄道:“此事是杨校守的提议,我可不敢居功领赏。” 杨校守闻言,哑然失笑:“怪不得我爹说你是这江湖不可世出的人才,光凭这说话的本领,我自愧不如。” 林凤庭温和地说道:“但愿你明日说话做事,不要像今天一样蠢笨就行!” 杨校守听完这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深深看了林凤庭一眼,转身飞出了羽化台。 正好此时林蕴庭从一边飞了上来,见她离去,问道:“大哥,刚才的那人,可是你所说的重要之人?” 林凤庭点了点头:“她只能算是一个使者,不过可以理解,有些人是不能轻易露面的。小妹,明日祭天大典,应该不会出任何差错吧。” 林蕴庭目光微动:“不会,大哥放心好了,我全部安排妥当了。” “今天有人擅闯羽化台,你可知道?” 林蕴庭心中微微惊讶,不想他会当面提及此事,连忙应道:“确实有两个恶徒擅闯九菊园,被我拿下惩罚了一番。” 林凤庭“哦”了一声,走到林蕴庭面前,盯着她问道:“你还牵挂着九菊园?” 林蕴庭摇了摇头:“我没有牵挂,只是路过而已,大哥自可去问那二人。” 林凤庭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百忙之际,我就再不问了。但是今日闯进来的几个人,鬼鬼祟祟,形色可疑,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林蕴庭听他所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妹知道,回去一定勘察清楚。” 林凤庭摆了摆手:“明日,对你我,对羽庭山,都是相当关键的一天,你去早些休息吧,”说罢转过身子,又看向了皑皑山野。 林蕴庭看着他面具下面明亮锐利的眼睛,和消瘦的身影,脑海中几经翻腾,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悄悄飞离了羽化台。 一路上,林蕴庭心中满是不安,二哥做事越来越过分了,清儿父女一事暂且不提,今日她明明看见从羽化台飞走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女子。没想到他不但违背山门规定,独力召开祭天大典,还与官府之人联系上了,这在羽庭山可是几十年来的大忌啊,他到底要把羽庭山变成什么样子? 林蕴庭越想越是心惊,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踏入落空阁时,浑身已经真气运转过度,微微带着一丝的煞气。 林清儿忽然见她冲了进来,神色有异,连忙问道:“林姨,二师叔发现我们了?” 林蕴庭吐了一口气,看着如一只雏凤的林清儿,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早已无法看透他,那副面具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已经不得而知了!” 林清儿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林姨,我们怎么寻找我爹?” 林蕴庭道:“二哥做出了这种事,但是我还是感觉他心里爱着羽庭山,如果你爹没有死,那么肯定是被二哥精心关押了,如果我们强行找人,恐怕还会对你爹不利。暂且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与你们一起上山之人,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林清儿听到此话,心里稍微安生了一分,回道:“与我们一同上山的,是五个山匪,看来想趁这祭天大典捞一些好处,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好,那几个人白天在羽化台找过二哥,我此时带你们回去,不然会露出马脚。” 林清儿还想在落空阁待一会,脸上有些不情愿。 林蕴庭看到她的情形,又是一阵心疼,安慰道:“好清儿,我们要做的是救出你爹,然后天天住在这落空阁内,而不是贪图这一刻的温暖。” 梁无尤闻言也说道说道:“正是,这祭天大典,与你爹恐怕也有一定的牵连,任何机会,我们都不能错过,况且,我还要在明日的大典上找一些与青侯剑相关的人!” 林清儿听到二人的建议,离开了身后的木桌,点了点头:“也罢,我只是离开太久了,有些怀念这里。林姨,你给我们带路吧!” 林蕴庭看到她不舍的眼睛,别过了头,轻声道:“随我来。” 落空阁位置接近山巅,而北脉武林人士的住处在山腰,所以林蕴庭带着他们悄悄往下走,沿路避过了许多的侍卫。 走了半程,有一处广场三面环兵,全部带着黑色的面具,且火光通天,三人无法通过,林蕴庭道:“这里是明日开设祭天大典的地方,从这里通过后,再走两处台阶,就能到你们住的地方了,只是这里驻守的全是二哥的亲信,要偷偷过去,恐怕不容易。” 林清儿观察了一会地形,狡黠地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洞,可以绕过去,你们跟我来。” 林清儿带着二人后退到了一处巨大的石头下面,果然有个小小的洞,仅容一人进去,林蕴庭正待观察,忽听林清儿说道:“这个山洞我从小与秋菱常常玩耍,只是没有走出过尽头,我们不妨一试。” 林蕴庭闻言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事不宜迟,赶紧进去。” 三人陆续从洞口进去,里面果然狭长逼人,走在最前面的林清儿熟练地摸索行进,梁无尤走在中间,林蕴庭断后。只是梁无尤身形宽大,二女走在洞中倒没什么影响,他却磕磕碰碰,走了数十步,身上已然被锐利的岩石擦伤了好几处。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洞口也变的宽敞了几分,三人走近一看,原来一条长长的沟壑在脚下将山洞横切而过,沟壑的宽度约有十余米,深不见底,梁无尤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林清儿回道:“这条山洞到了这里被切开,但是如果越过沟壑,应该还能接着出去。” 几人抬头一看,对面果然还有一条山洞,而这微弱的亮光就是从那边的洞中传来。 “这里太过危险,从前我怕林姨你们知道后禁止我来玩耍,所以这条隐秘的山洞只有我和秋菱来过。” 林蕴庭听完后说道:“这里确实太过危险,只是现在以你我现在的能力,要过去还也不怎么费力,就不知这位梁公子真气够不够用了。” 梁无尤朗声笑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我曾经在地下,飞跃过比这沟壑还要宽许多的大河。你们二位先过去!” 林清儿闻言正待起身,林蕴庭一把拉住了她,脚底一点,先飞了过去,在洞口探了一探,才说道:“没有问题,放心过来吧。” 林清儿见林姨对她关爱如斯,心中暖意涌起,也纵身飞了过去。 见二人已经过去,梁无尤真气暗暗运起,脚底一使力,凌空跃起,刚升到高处,突然脑海窜出一头虎影,暴戾地嘶吼了一声,毛发竖起,虎口张开,四处速腾,远比前几次激烈。 梁无无被这虎影措不及防地冲击了一下,全身真气涣散消尽,身体在高空中一滞,在林清儿二人惊讶的目光中,直直跌落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不祭玄天祭生民(一) 梁无尤跌落的突然,林清儿二人始料未及,只听普通一声,梁无尤掉到了沟壑中,然后静悄悄地,再无声音传来。 林清儿回过神来,朝沟壑里大喊了几声,但是梁无尤没有应答。林蕴庭看了看,说道:“他方才在空中的情况,应该是真气失控了,我看这沟壑至少应该有三四十米深,如果周身没有真气护体,以这个高度掉下去,就算不受重伤也要昏迷过去,你这会喊他,有什么用。” 林清儿一把拉住林蕴庭,说道:“林姨,那我们下去救他吧,有你在,应该能把他救上来吧?” 林蕴庭摇了摇头:“救他可以,但是就要耽误太多的功夫了。” “林姨,那也要救啊,和他在一起才有找到我爹的希望。”林清儿有些焦急。 “你放心,你爹交给我来找,此时时间太晚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你先同我回去。”林蕴庭语气淡定地说道。 “林姨,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陌生人,我们也应该救上来,何况——”正说话的时候,她被林蕴庭封住了穴道,定在了当场,然后活活睁大一双美眸,被其一把带进了山洞。 不多时,林蕴庭携着林清儿走出了洞穴,果然见出口已经直达山腰,她回想了一下越山五虎的位置,几个跳跃便走到了他们所在的院内。 驻守在院门内的招待使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手腕迅速一翻,一剑刺来,出剑方式和林清儿如出一辙,只是在速度上慢了一分。 不想这一剑出去,没有刺到目标,脖颈处突然一麻,这个接待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瘫软在了原地,整个过程眨眼间完成,只有刚才她出剑之时,发出了“嗖”的一声清响,消散在了夜空中。 林蕴庭见她倒地,抓着林清儿,莲步轻移,走进了越山五虎的房内。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林蕴庭缓缓走到房屋中间,放下了林清儿,突然她耳朵一动,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周遭的环境,轻声道:“你们出来吧。” 猛然间,火光亮起,烈虎当先飞了出来,看着林蕴庭二人,眼中尽是疑惑,而其余四虎随后出来,一个个真气鼓动,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器,将二个女子团团围住。 烈虎见林蕴庭气定神闲,对四个兄弟说道:“你们先退后!” 林蕴庭闻言嘴角翘起,细细打量了一下烈虎,问道:“白天擅闯羽化台的,就是你吧?” “正是,与我同行的两个人,今天在镜心湖消失了踪影,”烈虎看了一眼林清儿,目光闪烁,“一个此时在你的手中,那么,另一个呢?” 林蕴庭道:“另一个,呵呵,擅闯我羽庭山重地,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越山五虎心中全部一震! 烈虎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就是你们羽庭山的待客之道吗?” 林蕴庭轻哼了一声,指向了林清儿:“一个死,一个没死,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叫烈虎是吧?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之人肯定也要做聪明之事。” 烈虎不明所以,问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你今日去羽化台,做的事情可有些不太聪明啊!” 烈虎笑了笑,回道:“我的同伴在你羽庭山之上失踪,而羽庭山禁止争斗,那只能是被你们带走了,我去索要人,难道还有错吗?” 林蕴庭冷笑了一声,道:“你我心里一清二楚,这二人对你无关轻重,而且,你上羽化台,不止说了找寻同伴的话吧?”最后一个字语调徒然增高,房间里顿时布满了寒意。 烈虎见她气势骤增,脸色微微变冷,说道:“是又如何?” 林蕴庭听到他们呼吸忽然变得紧促了起来,冷笑道:“烈虎,我知道想从羽庭山上得到什么消息,也许,我才能帮到你!” 烈虎听到她提及白日羽化台一事,相必她和羽庭山山主关系匪浅,再加上近两日来,表现出的实力远胜常人,心中一动,拱手说道:“接待使大人,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下,明日的祭天大典,是否只是简单的山门祭天一事?” 林蕴庭一听,道:“你说呢?稍微有些眼界的恐怕都心里明了吧!” 烈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果然如岳金斗所说,这羽庭山祭天大典不那么简单! 他追问道:“那具体是要做什么?可与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有关?”问这两句时,烈虎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林蕴庭缓缓说道:“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明天,在祭天大典上,我可以解开你的一些疑惑。” 烈虎闻言暗暗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说道:“多谢接待使大人告知,烈虎心中感激不尽。接待使深夜前来,需要我做什么,请你明示!” 林蕴庭笑了笑,微微抬手道:“与你说话果然轻松。我今日来,有两件事交待于你。第一,梁无尤死了,但是也没死,你可明白?” 烈虎目光转动,回道:“我明白!” “第二,这林玄心被我封住了穴道,明日中午自会解开,中间这段时间,你们五人必须寸步不离,保证她安然无事,到时候,祭天大典我要她随你们一起参加!如果稍有差池,你们五个就来世再做兄弟吧!” 烈虎心中一凛,答道:“接待使放心,烈虎绝对会依你所言!” 林蕴庭听完后,点了点头,只听见风声一起,她将林玄心隔空拿起,放在了桌上,然后朝门外飞了出去! 烈虎见她飞走,深深吸了一口,走过去关紧了门,又查看了一下林清儿的情况,对周围四人肃然说道:“你们四个听好了,今夜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知道了吗?” 三虎闻言,试探道:“大哥,这林玄心和梁无尤两个人,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大哥你那是大人大量,才给他们面子,结果他们倒好,得罪了羽庭山的人,真是活该!” 二虎闻言,也沙哑地说道:“大哥,老四的手臂正是林玄心所害,结果却要我们全心全力保护她?我看刚才这人也没有多么的厉害,我们五个平日自由自在,何必要对她低声下气?大不了和她打上一架,这什么祭天鸟典不参加也罢!” 老五闻言也点头称是,除了老四,其余三虎态度明确,对烈虎的态度十分不满。 烈虎气及反笑:“你们吵吵嚷嚷,嫌命不够长吗?她一不调查我们的把柄,二不让我们服下毒药立誓,你们说说这是为何?” “为何?”二虎一脸的阴鹫,不满地问道。 “因为她不屑于威胁我们,就像天上的雄鹰不屑于理会苍蝇的反抗,当然也不会在意它们嗡嗡的喧叫声!” 四人听到这话,脸上一齐呈现不服的神色。 烈虎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四个蠢货,方才她在外面,一招就制服了院内的白衣守卫,我自衬在三十招之内,恐怕还解决不掉那守卫。呵呵,她要是杀我们,恐怕整个过程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你们体会不到她的可怕,就给我乖乖听话。”顿了顿,又说道:“而且,她还不是羽庭山实力最强的人!” 这番话说完,四人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连他们五位中实力最为强大的烈虎,都估计不是一招之敌,刚才的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可怕? 烈虎看着他们震惊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脑中想起了一幕幕画面,这些往事几十年来,经常会浮现在他脑海中。 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刚刚积攒够一百个官兵首级,获得“烈虎”称号的他,站在烈烈风中,看着广阔的草原,身后是一百多个兄弟,眼神狂热地高呼着“烈虎,烈虎!”,他心中得意非凡,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后,一个消瘦的身影,像一只蝼蚁般从远方慢慢走了过来,到了他们一百多人面前,悠悠地问了一声:“今天早上,你们是不是屠杀了六个村庄和一队巡逻的官兵?” 烈虎看着他一身破旧的青衣和略显苍老的面容,扭曲地狂笑道:“是又如何,老头,你可是前来报仇的?” 身后的人们听到烈虎这句话,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那人站正了身子,从身后抽出了一柄破旧的长剑,点了点头:“正是!”。然后在无数的笑声中摇了摇头,忽然神色萧索地说道: “天地一逆旅,同归万古尘!” 这个沧桑的声音透过了众人的喧叫声,竟在整个草原上四散传开。 然后天地昏黄,风云色变,时间突然在那一刻凝结,一人一剑杀入了烈虎身后,一剑一个人头,就像烈虎小时候收割青草一般,干脆利落,人头落地时,笑容还在嘴角凝结! 等到烈虎反应过来,那一袭青衣已经抚剑站在了远处,而他身后,所有人尸首分离,到处是鲜血喷涌,却没有传出哪怕微弱的挣扎! 烈虎愣愣看着他,头脑一阵眩晕,在血染的阳光中滚在了马背。 这世间,本来就有一些雄鹰翱翔在长空,当他们抬眼向下看的时候,苍蝇们最好学会安静。 第四十四章羽庭山下伏虎影(上) 梁无尤真气涣散,狠狠跌落在了几块石头之上,摔得头晕眼花,浑身酸痛,可是脑海中痛感还未消散,虎影又一次扑了出来,刺激得他一步跃起,跌跌撞撞地,虎影扑向哪里,他就撞向哪里。 梁无尤下意识地运起真气抵抗,不料真气运的每多一分,虎影的力量便强大一分,真气反而变成了祸害,他感受到这一点,正欲撤去四肢的真气,不想虎影猛然一个剪身,他在脑海中深深沦陷,只余下躯体做着下意识的挣扎。 梁无尤在沟壑中撞来撞去,双手紧紧压着脑袋,如同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飞。终于,仿佛精力耗尽了一般,他缓缓松开了双手,站稳了身子,眼中迸发出两团白色的火焰,掺杂着微弱的血红色,在黑幽幽的沟底熊熊燃烧。 “呜,呜”,梁无尤嘴角咧开,口中发出了一阵莫名的呜咽,如呻吟,如泣诉,然后迈开双脚,一步拖着一步,向着正前方走去,脚底与沙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条沟壑两边是高高的石壁,石壁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条石洞,方向大致和他们三人进来时的石洞一致,洞口有大有小,如同无数张深不见底的大嘴,在石壁上参差不齐地排列开来。梁无尤走到两个石洞的中间处,额头被墙壁挡住,无法再前行,嘴中咕哝了一声,突然使劲向石壁撞去,连着撞了数下,发现石壁无动于衷,接着好像受人指使一般,他伸出双手按在墙上,摸索着朝旁边的石洞走了过去,到了洞口,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呻吟,虽然压的很低,还是在寂静的沟壑里持续回荡。 一个趔趄,梁无尤踏入了洞中,仍旧拖着身体朝深处走去,此刻的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脚步蹒跚,口里不时发出莫名的呜咽,正如一只山野村民们世代传说的僵尸鬼怪,活活出现在了此地。 梁无尤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了一条分岔路,他故计重施,先是用额头撞击了一下分叉处的石壁,发现也无法通过,于是摸索着选择了一条路走去。就这样,他走过了好几处分岔路,难以想象,如此错综复杂的盘肠小洞,这里有多少条! 终于,梁无尤选择了最后一条路之后,走到尽头却没有发现分岔路,这个石洞到了这里停止了延伸。他先是用沾满血迹的额头撞了数下前方的石壁,没有动静之后,又朝两边撞了数下,只扬起了一阵灰尘。 没有去路,只见梁无尤张大了口咆哮了一声,真气运起,在四肢间流淌了起来,汇到手臂上,开始“格格”作响,然后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朝前方的石壁狠狠地砸了过去,拳头与石壁猛然相撞,“砰”地一声,石壁被撞烂了一部分,一堆碎石落到了地面上。 梁无尤见一击生效,目中火光更甚,真气源源不断地传他手上,全身血肉紧绷,一拳接一拳地朝前方砸去。不一会了,脚下便垒起了一堆碎石,而前方的石壁,也被他活活用双手砸出了一个深坑。 渐渐地,石壁越来越深,梁无尤出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浑身温度升高到了一个极点,仿佛再高一分就会燃烧起来,而他的眼眶中,血红的光芒已经隐隐压住了白芒一头,双眼旁边,原先的黑线此刻更是弥漫到了面部的全部肌肤上,如果说之前他像一个行走的僵尸,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尊不折不扣的狂魔,在地狱中凶狠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全身上下全部弥漫上了黑色,直到眼睛也完全被红色吞噬,那一刻,他脚底发力,腾到了空中,用整个身体朝前方一撞,“轰隆”一声,石壁轰然倒塌,梁无尤的身体没有随之落下,而是往前又滚了数米,后劲才消失。 梁无尤正待起身,猛然听到一句“大胆!”,紧接着两道真气从头上传来,他下意识地运起真气,双手各接住一道,不想他此刻力量之大,竟把来犯的二人的真气轰击得涣散一空,那二人各吐出一口血箭,承受不住冲击,倒在了远处。 不料这两人才消停下来,又是数道真气从四处传来,梁无尤双拳只格挡住了两股,其余数股原原本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打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粉碎模糊,疼痛之剧烈,让梁无尤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 只听一个身着白衣,带着乌黑面具的人喝道:“山主有令,闯入此地者,杀无赦!”说罢,竟有十余道真气向梁无尤激射来,在他即将被轰击成粉末之际,时间忽然静止了一瞬,就在这一秒,梁无尤猛然拾起身子,张来黑色的大手,将周围的这十余人挨个撕成了两半,然后一步跪在了地上,不住地大声喘息起来,漫空的血肉器官与破碎的衣服不停飞舞,落在了他的身上,惨烈异常。 忽然,他脑海中的虎影停下了狂躁的扑腾,缓缓伏下了身躯,不住的摇头晃脑,好像瞬间被驯服了一般,梁无尤渐渐恢复了清明。 “来,到这里来!” 一个声音从脑海中传来,梁无尤循着声音,慢慢爬了过去,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来,到这里来!” 梁无尤离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这个声音在他耳边传来。他的身体此刻极度地疲惫,但是这个沧桑的声音还是让他忍不住抬起了头,他强迫自己睁开刺痛的双眼,只见眼前是一张雍容华贵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脸庞,这张脸,曾让梁无尤在噩梦中无数次的惊醒,如果能回到过去,梁无尤最不希望见到的,便是这张脸。 “林远!” 梁无尤虚脱般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心里的痛苦一时竟压过了肉体所受的痛苦。 “为什么,林远?” 林远此时坐在椅子上,一根根粗壮的长钉刺穿了他的双手与双脚,让他不得动弹,只是,他好像忘记了自己遭受着这般酷刑,一脸迷茫地看着梁无尤说道:“我在等待的人啊,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梁无尤惨烈地笑道:“对啊,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女儿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你们呢?哈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知道你?” 林远听到“女儿”二字,迷茫中露出一丝慌张,他将左手从密密麻麻的长钉中缓缓拔出,骨肉与铜钉摩擦的声音微弱而刺耳,但是此刻,能听到这个声音的二人都仿佛失去了听觉,没有一丝的在意。林远将左手全部拔出来以后,缓缓伸到梁无尤的脸上,抹去了血水和头发,说道:“梁无尤?你是梁无尤?我难道还在九离星盘中吗?好厉害,好厉害!” 梁无尤听到“九离星盘”四个字,又看到他茫然的脸色,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林远也见过九离星盘! 林远还在一边辨认梁无尤的脸,一边喃喃地说道:“我还在里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梁无尤,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梁无尤闻言,咬了咬牙,高声喝到:“林远,你不在九离星盘内,你已经出来了”,听闻此话,林远还是脸色迷茫,梁无尤想了想,道:“你可记得青侯剑?” “什么,青侯剑?”林远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猛然清醒了过来,抬起手臂看向梁无尤:“梁无尤,你是真的梁无尤,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不可能?你能在茫茫人海中出现在杭州知府家中,我怎么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梁无尤心中痛苦,正待言语骂他,一滴鲜血突然滴在了他的头上,他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上方,林远手臂上存在着无数个血洞,洞中流出的鲜血汇在一起,正在朝下方不断滴落。 第四十五章羽庭山下伏虎影(下) 虽然如此,林远脸上还是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仿佛这鲜血淋漓的手臂不是他的。他盯着梁无尤,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是应该在杭州吗,怎么会来到这里?是林凤庭抓到了你?” 梁无尤摇了摇头,冷哼道:“不是,林凤庭没有抓我,是我自己找到这里来的。或者说,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林远端详了一下梁无尤此刻的模样,说道:“原来如此,最近几日,我时常感觉到有人修习了虎心诀,牵动着我的神识,我以为是林凤庭给其他人传了心法,没想到竟然是你!” “呵呵,林远,我也没想到,救了你们父女一命,会给杭州知府家中带来灭门惨案!” “什么?什么灭门惨案?”林远疑惑地问道。 梁无尤见他目光不似作伪,问道:“你先告诉我,自我离开杭州以后,你都做了什么事,为何会在这里?” 林远这时才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吸了一口气,答道:“我那夜将青侯剑托付给你之后,待得清儿醒来,告诉她原委,然后潜出了府中,去杭州城外拦截追杀我的人,最后寡不敌众,被林凤庭抓到了此处!杭州知府如果被灭门,,那么一定是在我离开发生的!对了,清儿呢,难道灭门惨案中,她——”林远想到女儿,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了梁无尤的肩膀。 梁无尤想到林清儿二人,朝头顶看了一眼,惨笑了一声:“哈哈,她此刻正在这羽庭山上,安然无恙!天道真是不公啊,害我兄弟亲人惨死的人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可笑明日羽庭山还要举行祭天大典,祭的是什么天,就是这种善恶不分的天吗?” 林远听到女儿没死,松了一口气,听完梁无尤的控诉,眼光闪烁了几下,问道:“梁无尤,你告诉我,杭州知府是如何被灭门的?” 梁无尤此刻心中愤恨,牙齿竟生生将嘴唇咬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缓缓答道:“在我离开三天后,被人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全部杀害,三百一十二条性命,一个不留!” “悄无声息,一个不留?”林远听到后身体往后猛然一座,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可能,那时林凤庭刚刚身受重伤,小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梁无尤“嘿嘿”笑道:“又是不可能,你们父女真是骨肉相连,也罢,我此刻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与你争辩了,你说不可能,那就不可能吧!” 林远目光转动,没有回答梁无尤的话,又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梁无尤,你听好了,这次的灭门惨案绝对不是羽庭山所为,就算我师父重生,想要做到如此干净利落也不可能。” 梁无尤此刻已经完全伏在了地上,听到此话,只是摇了摇头。 林远这才看到他全身被黑色覆盖,惊讶地问道:“梁无尤,这次短短数月,你竟然将虎心诀练到了'淬体'的境界?你是怎么做到的?”震惊的程度,完全不亚于看到梁无无出现时的情形。 梁无尤摸了摸自己脸,道:“什么是'淬体',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淬体'吗?” “正是,我传你心法时,时间紧迫,所以没有告诉你'虎心诀'的三个修炼境界,你此刻体内的杂质全部集中到了身体表层,这正是迈入第一层,'淬体'初成的标志!”林远说话的时候,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天不亡我一脉,哈哈,你竟然这么短的时间淬体成功,这个过程,林凤庭用了三年,而我,足足用了五年!” 梁无尤听到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笑道:“你当日连功法的名字都骗我,呵呵,谁知道你这会说的话是真是假!” 林远听到此话,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日那样说,是为了保护你,因为'虎心诀',是这世上最为强悍的功法,短短三个字,世间知道的人还有不少,如果你在尚未迈入先天境之前,被人知道身怀此功,恐怕有性命之虞。” “呵呵,世上最强的功法又有什么意义,我宁愿不要修行什么'虎心诀',也不要碰见你们父女!” 林远摇了摇头,说道:“这世间,有一些事,注定要有人去完成。看你一身的伤痕,难怪你没有扎实的基本功,这么短的时间就步入了第一层,这半年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后,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状况,幽幽地说道:“我原以为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没想到上天还给了我一次机会,林远何德何能!”接着,他貌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啊”的一声,咬紧牙关,将身体从布满铜钉的座椅上缓缓抽了出来,身体每抬高一寸,他的眼睛便扩大一分,等到身体全部抽离时,虎目中竟留下了两行血泪! 梁无尤见他这承受着这般残忍的刑罚,也震惊的长大了嘴。 只见林远离开了椅子后,全身到处血如泉涌,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他一步跪在了梁无尤的面前,仰天长啸了一声,啸声中满是悲愤与不甘,待到声音散尽,他一把抓住梁无无的手,缓缓说道:明日是羽庭山祭天大典,林凤庭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用我之血来祭奠上天,无论如何,我难逃一死。此刻我又承受了万箭穿身的惩罚,活罪我也受下了,梁无尤,我可否在你心中赎去犯下的罪孽?”这话说完,五官中竟全部流下了一道鲜血。 梁无尤看到他为了赎罪,不惜忍受如此痛苦,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听到梁无尤不回答,林远声音颤抖道:“你不说话,我便默认你同意了。我今日将死,有些话要告诉你,你须铭记在心,我才能在九幽之下瞑目!” 梁无尤点了点头,也握住了林远滚烫的双手。 林远说道:“好孩子,你听好,这世间数千年来,凡习武之人,不论用何种功法,都要经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铸练身体,叫做后天之境,其中又分为一到六个小境界,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称谓,总体上是为了将皮肤、血脉、骨骼逐步修炼强大。” 他摸了摸梁无尤漆黑的脸,接着说道:“而你所学的'虎心诀',后天之境则只分为'淬体'、'通脉'和'凝骨'三个境界,乃是我师父穷毕生精力,总结而成,待后天大成时,可以视同阶功法为芥草!你现在已经踏入'淬体'之境,与世人所说的后天二境同阶,但是在真气上,他们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梁无尤渐渐明了,不禁问道:“那先天之境是什么境界?” “先天之境,乃是后天大成以后,全身真气突破躯壳的限制,进入腹中丹田,如同江河汇流入海,让真气的本质与容量大大增强,举手间便可飞天通地,成为这世上一等一的大人物!只是,要迈入先天之境,一要后天圆满,二要心境也有突破,不能仅仅凭靠一味苦练,所以千万人中,寥寥无几!” 这一番话,为梁无尤打开了一扇天窗,原来这世间习武,竟然是这样的道理,他连忙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林远摇了摇头:“你莫要着急。数千年来,习武之人遵循着选择一门心法,然后由后天进入先天的道路!可是几十年前,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先是独创了威震天下的'虎心诀',迈入先天之后,又独创了一门心法,叫做'羽心诀',可以和'虎心诀'相辅相成,一同修炼!这个人,便是我羽庭山的开派祖师,我的师父!” 第四十六章天下英雄共此时 提及他的师父,林远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采,他顿了顿,说道:“'虎心诀'太过暴戾,修成的真气霸道无匹,往往在修炼的时候,修炼者本人就要经受莫大的创伤,不管是后天的哪一个小境界,都是一道劫难。所以,‘虎心诀’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法,而'羽心诀'则圆润飘逸,挥洒万千,修习之人能明心见性,滋润经脉骨肉,延年益寿,但是对敌之时则效果奇差,甚至毫无攻击力。二者迥然不同,我师父创造出两种功法数年后,不知为何立下誓言,说今生再不习武,所以将'羽心诀'传于我,将'虎心诀'传与了我的师弟林凤庭,也就是当今羽庭山的山主!” 梁无尤心头一震,说道:“原来是他?我说初上羽庭山时,受到了一股与你截然不同的威压折磨。可是你是怎么学会'虎心诀'的?” 林远闻言,缓缓低下了头,万千青丝顿时飘舞了以来,苦笑道:“我师父早就看出林凤庭此人天资很高,但是对权势的贪欲过大,所以十年前将'虎心诀'暗暗传授于我,让我以防不测。果然,师父年事渐高后,需要选一个新任的山主,我本来无意与林凤庭争夺,可是他竟然处处相逼,最后因为青侯剑一事与我刀兵相见,可惜我与他多年的兄弟之情,竟不及这世上名利一场!” 梁无尤听到后也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名利权贵,真的有如此诱人吗?” 林远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他那张面具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我都要遗忘了!”忽然语调升高,双手抓在了梁无尤的肩膀上,厉声说道:“名利之争没有什么,我林远区区性命也没什么,可是我师父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明日又恰恰是他的祭日,我决不能让林凤庭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再侮辱师门。” 梁无尤见他神情激动,虚弱地问道:“哪又如何,你这个样子,还要和他出去争斗一番吗?” “呵呵,我在功力全盛时期,也仅仅是‘羽心诀’先天初成,‘虎心诀’后天第二层境界而已,而我师弟,数年前就迈入了先天之境,我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我更是被他毁去了丹田气海,根基消残,本来还留着一口真气,想做最后一搏,可是刚才为了救你,也用完了。可惜我纵横江湖数十年,竟落得这般下场。” 梁无尤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感慨万千,他与林远之间,是仇是恩,已经全然分不清楚了。 林远睁开了血淋淋的双眼,对梁无尤说道:“你曾唤我一声‘师父’,我今日已经将师父能做的都做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算我有求于你,你我相识一场,希望你答应!” 梁无尤惨笑道:“你一个先天之境的高手有求与我,呵呵,我此时连命都保不住了,就算我答应你了,又能如何?” 林远摇了摇头:“此事无关武功境界,我今日难逃死劫,心中唯有清儿一个牵挂,她从小聪明伶俐,就是性格太过倔强,我怕她以后在这江湖里吃太多的苦,你能否代我日后照料她!” 梁无尤听到这里,竟也有些伤感,林远终究还是红尘中人,可怜这天下父母心!于是连忙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与她打过交道,清儿姑娘,她比我要强上百倍!” 林远看着梁无尤,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周遭,叹了一声: “悠悠苍天,何薄与我!” 随后牙关一咬,抓住梁无尤肩膀的双手瞬间加大了力气,梁无尤没有力气挣扎,只感觉一股真气从双肩向脊椎传去,不多时便占领了他全身上下的经脉,这股真气柔和舒软,飘飘荡荡,在他的经脉中来回流转,比他体内先前的真气要舒服一万倍。 梁无尤禁不住呻吟了出来。 这股真气不断地从林远手中传来,不一会,便充满了梁无尤的全部经脉。突然,他脑中的虎影慢慢抬起了头,虎目中全是不甘与愤怒,这股目光甫一升起,梁无尤体内原有真气也逐渐苏醒了过来,在经脉中与新的真气斗争了起来。 起初,新的真气一直占着上风,压制住旧的真气,让其无法流动,不一会儿,虎影越来越狂躁,开始在梁无尤脑海中四处转动,低声地咆哮,最后一步跃起,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你长啸,梁无尤体内的真气随着啸声猛然鼓动起来,这一鼓动,新来的真气竟然被挤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整个过程一如水满则溢,自然而然地发生,而在此之前,梁无尤的真气从没有进入过这里。 他此刻并不知道,从古至今,除了林远与他师父,整个武林都没人知道真气能汇入五脏六腑。 此刻的梁无尤,如同每一处关窍与毛孔都被洗刷了一遍,从内到外,舒爽得如同飞上了天际。 他贪婪地吸收着林远的真气,并没有发现林远此刻皮肤渐渐得萎缩了下去。脏腑中的真气越来越多,舒爽之中也慢慢滋生出了一缕膨胀的感觉,但是梁无尤沉浸在愉悦之中,再无暇顾及其他。 灯火昏黄的石室里,断肢残骸中间,两个人用这样奇异的姿势相连接,如同两朵盛开在鲜血中的红色花朵,一朵渐渐枯萎,一朵明艳地绽放! ———————————————————— 大洛鹿启三年,沉寂多年的羽庭山重出江湖,山主林凤庭昭告天下,将于九月初九日举行山门祭天大典,召集天下武林人士共襄盛举,同祭玄天! 北凉穆云山山主穆道一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句海东林寺空澄大禅师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蜀中青城阁阁主柳梦豹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剑道世家楚南剑冢当代家主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西漠断枪城枪皇武篆客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还有一个个藏在斗笠下,马车中的英雄人物,亦万里快马,奔赴盛会! 这些名字,沉寂了好长时间之后,已经在当世之人的记忆中如蒙尘埃,而楚南剑冢家主的名字,更是没人能回忆起来。 武林千万豪杰,二十年后,在羽庭山重又聚首! 今夜的羽庭山,东南西北,四脉来客的住处里,灯火全灭,一片肃穆。子时过后,“霹雳”一道惊雷勾动天火,空旷静谧的羽庭山上,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场潇潇大雨。 第四十七章不祭玄天祭生民(一) 九月初九。 羽庭山昨夜大雨倾盆,从子时一直下到了辰时。 新雨过后,山上肃穆的气氛略微有些松缓,至少,越山五虎是这样想的。 昨夜他们整宿未眠,守在门外。烈虎的话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其余四人的心中,他们不再谈笑风生,而是各自紧闭着嘴,等待黎明的到来,聆听雨声反倒成了几人唯一的消遣。 终于雨声渐歇,院子外面传来了声音,脚步声,议论声,还有刀剑霍霍声! 两天的等待已经让众位豪侠的情绪堆积到了顶点,祭天大典今天终于要开了! 烈虎盘腿而坐,紧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的喧哗,但是其余四人已经按捺不住,不停地交头接耳。 “大哥?”三虎粗壮的声音响了起来,“人家都已经出发了,我们还干等着?” 烈虎依旧闭着眼睛,答道:“昨夜答应了等林玄心醒来,就等她醒来再出发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三虎嘟囔了一声,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走到院子中间,踏着院子中的积水,一个人打起拳来,虎虎生威,拳拳带着劲风,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 九菊园内,菊花竞相盛开,花香遍布,林清儿蹲在园内细数着一株株菊花的名字:“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这个,唔……爹爹,这株是什么菊花?”她朝坐在不远处的林远问道。 林远此刻站在一张比林清儿还高一头的书桌旁,手执黑毫,落笔写字,听到林清儿的话,笑道:“赶紧拿一株过来,给我看看!不然你林姨来了,又要教育你了。” 林清儿连忙捧着手中的花,跑到了书桌旁,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的期待。 林远看了看菊花,见花心微白,而花瓣外围蕴染着水墨一般的青色,摇头笑道:“这不正是‘清水得闲’吗?小丫头,你的名字就是师祖用这种菊花的名字起的,你连这个都忘了?” 林清儿“哦”了一声,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里菊花太多了,名字也太长,我不能全部记下啊!” “不能全部记下,就不用全部记下了,你只需记住它们的香味就可以了。菊花不管此刻有多美丽动人,九月一过,终究免不了凋谢枯萎,可是香味会一直留在它的身体里,保存得当,多少年后都能品尝出来!”林远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轻轻地说道。 林清儿狡黠地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无人,扑闪着眼睛说道:“还是爹爹好,林姨不但要我背诵菊花的名字,还要我习武练剑,那把木剑昨天戳得我脚好痛啊!” 林远闻言,微微笑道:“那是林姨喜欢你,才这样对你。你看她每天那么忙碌,都要抽出时间来看你,你还说她的坏话,小心我告诉她。” 这话一出,林清儿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忙抱住林远的腿娇声说道:“爹爹,你不能说,你要给林姨说,我以后就不同你说话了!” 林远一把将林清儿抱了起来,笑道:“来,清儿,你要是认出我写的字,我就不说了。” 林清儿闻言,心中欢喜,睁大眼睛朝书桌上看去,几行诗句跃然纸上,她一字一顿地念道: “一夜新霜竹瓦青, 芭蕉雨荷消残尽。 肯不傲世香若许, 春风桃李不相轻。” 林远听她娇嫩的声音在园中响起,青涩空灵,满意地抬头微笑。 林清儿读完后,只觉得合辙押韵,却不知其中的滋味,正待抬头询问,忽然秋风乍起,满园的菊花纷纷飘落,她身体一轻,落入了无尽的香气中。 “呼!” 林清儿眼睛睁开,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场梦好生美丽,让她轻轻叹了口气。 等等,这是哪里? 林清儿赶紧一个翻身,看见自己周身无恙,配剑与斗笠也在身边,才松了一口气,却见外面天色已亮,她回忆起昨日的经历,急忙带好斗笠,打开了房门。 门外越山五虎听见屋内声响,也都站了起来,见林清儿出来,心头都各自一喜,烈虎抱拳说道:“林玄心,你终于醒来了!” 林清儿见自己在越山五虎的院子里,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烈虎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略过了他与林蕴庭的一些交易,只说是林蕴庭要求他这么做的。 林清儿听到他提及梁无尤已经被杀,心中焦急,也不和烈虎多言,一步跃起,朝昨夜的那个石洞飞去。 越山五虎见状,也追了过去。 不一会儿,林清儿到了那洞外,只见本来无人知晓的洞口,此时却有十余人在洞外把守,脸上没有佩戴黑色面具,应该是林蕴庭安排的,硬闯是不可能的了。不知林姨为何要阻止自己救梁无尤,还说他已经死了。 烈虎几人随后赶到,见林清儿站着发呆,烈虎问道:“清儿姑娘,不知你匆忙到这里所为何事,只是羽庭山祭天大典举行在即,我们答应昨夜那人要护送你前去,我们兄弟亦不想错过这次盛会,还希望你莫要难为兄弟几人!” 林清儿听到此话,迟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昨夜我将一个物件遗失到了这里,过来看看还在不在,看来其被人拿走了,此地离祭天大典举行的地方也不太远,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说罢转过身子,摆了个请的姿势。 烈虎看了一眼林清儿前方的白衣侍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此刻他急于去参加祭天大典,也不多想,转身出发再不看她。 林清儿跟在烈虎的身后,心中仍旧满是疑惑与担忧:林姨到底想做什么,梁无尤情况如何了? 不多时,几人听到远处人声沸腾,不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平地而起的巨大广场上,形形色色,各门各派的人都聚在了一块,围成了一个大圈。烈虎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走至近处,烈虎一脚踏上了石阶,还没完全落地时,一个硕大的身影闪了过来,嘻嘻笑道:“烈虎老兄,你可叫我好等啊,我都怀疑这祭天大典你不来了!” 烈虎听到他油腻的嗓音,一脸无奈地说道:“岳老二,我有些事情略微耽搁了时间,不知道你等在这里。” 岳金斗过来一把拉住烈虎,笑道:“不妨,不妨,这么精彩的事情,没一个与我说话的,好生无聊,走,我们上去看看!”他神情兴奋,满身的玉坠和金链子也不住地晃动,配合着主人的心情相互撞击,发出“咵拉,咵拉”的响声。 烈虎只好随着他走了上去,到了广场之上,只见黑压压的,看不清前面的情景。烈虎正欲穿越人群,往前走去,岳金斗却一把压住了他的手,说道:“莫要着急,人群自会散开。”烈虎不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但是此刻人群拥挤,且各门各派的人都聚在一起,要是靠蛮力挤过去,恐怕不妥,只好暂时停下,静看这大典要如何举行。 林清儿站在这几个人身后,看着人满为患,喧哗吵闹,心中满是不悦。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广场常年安静无人,只有每逢洛都派人前来拜山之时,才会召集全山之人来接受封赏,除过此时,这里算是羽庭山最清净的地方了。她从小最为顽劣,羽庭山大大小小的地方她都玩遍了,唯独此地,林远严厉的约束着她,平时不敢进来玩耍。 正思索间,一声宏亮的佛号从空中传来,人群中的声音被这佛号一压,顿时小了下去。 第四十八章不祭玄天祭生民(二) 佛号还未响完,“哗啦”一声,前方人群中自动开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个身着粗麻袈裟的老僧,眉眼须发尽皆花白,脸色红润,目光慈祥,一手持掌作礼,另一手持一把金刚长仵,缓缓往广场中央走去。 忽然,林清儿发现其脚下踏空,乘风行走,心头大震,人群中也似有人发现了这个情况,不由自主地惊讶出声。 岳金斗腆了腆肚子,对烈虎挤眉弄眼道:“老兄,是也不是?” 烈虎还在看着来人,不在意地回答道:“是啊,这人群果然散开了!” 岳金斗拍了他一把,笑道:“好家伙,我问你来的可是当年的人?” 烈虎闻言定睛一看,脱口说道:“竟然是空澄大师,除了须发变白,他竟比当年还年轻了几岁!” “那是自然,不知他们佛门练的什么劳什子玩意,去年我和雪离庵的一帮娘们打交道,三四十岁的人,一个个活活像十七八岁的,真是邪门!”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屈辱的往事,不爽地“哼”了一声。 空澄大师脚踩空莲,越过人群,到了广场中央,只见正中间又立起一座玉台,一个虎面之人,携着一位绝色的女子,站在玉台上,两人双手合十,对空澄大师行了一礼,二人正是林凤庭与林蕴庭兄妹! 林清儿与烈虎看见林蕴庭,心中都一紧。 只听林凤庭清脆的声音传来:“大禅师屈驾前来,羽庭山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空澄大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步入先天之境,羽庭山后继有人啊!”声音洪亮,全场人听在耳中,如沐佛光。 林凤庭拱手一礼,道:“大师谬赞,大典还未开始,万望稍等。” 空澄大师闻言,往后退了一步,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旧噙着笑意。 众人听到林凤庭步入了先天之境,都震撼不已,这个所有武林人士仰望的境界,从此又多了一人。 “哗,哗……” 又一处人群开始散开,这次是一个身着镶黄锦缎的老者,一脸的络腮胡子,面容方正,但是从眉心到左脸颊,有一道粗壮的伤疤,赫然醒目,展露出一丝的狰狞邪魅。 烈虎暗叫了一声:“穆道一,他竟然没死?” 岳金斗闻言也摇头了头:“确实没死,看来情报有误,只不过他就算没死,恐怕也受了不少的活罪吧。” 两人还在低声讨论,穆道一已经几步走到了林凤庭的眼前,一道扭曲的声音突然在场中响起:“那件东西是你寄出来的?” 场中众人听到这道奇怪的声音,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其他说话的人,都迷惑不已。林凤庭却看了看穆道一的肚子,答道:“正是!” 穆道闻言,再未正眼看林凤庭,而是一步走到了玉台的一侧,双手抱在胸膛,定定地盯着空澄大师,那股扭曲的声音也再没有出现。 众人还在讨论来者的身份,人群中又分出了一条路,一个面如朗玉,身材挺拔的俊美男子一步步的踏了过来,他身着一系白袍,身前绣着一个蜀字,身后背着一把通身青色的长剑,引起了场中众人的喧哗。 “蜀中青城阁!” “竟然是阁主柳梦豹亲自来了!” 柳梦豹越过各种惊讶声,走到了林凤庭面前,笑道:“林山主三年不见,‘虎心诀’又精进了不少啊!” 林凤庭也笑道:“柳兄也是让人惊讶,平日里操劳阁中事务,竟没有落下青城剑法,令人敬佩,请!” “请!” 柳梦豹站到了一旁,身后不断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含笑回应,左右逢源,好不热情。 人群中气氛一时有些火热,突然一股“沙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柳梦豹停止应酬,站正身姿,目光顿时严肃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披紫金铠甲,头戴镶玉铜盔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眉眼方正,气宇轩昂,皮肤微黑,蓄着微微发白的短须,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过来,直如天神下凡,人皇临世!两旁之人被他气势摄倒,不由自主地都往后退缩了几步。 他身后是一个清瘦的少年,面容丑陋,眼生双瞳,童扑打扮,肩上拖着一柄长枪,紧紧跟在其面。这柄长枪通身乌黑,从头到尾绕着一条黄色的长龙,龙爪扑朔,峥嵘作态! 烈虎见两人一枪走了过来,呼吸猛然凝结了起来,林清儿见烈虎神色有异,询问岳金斗道:“这是何人,为何烈虎他见了之后有些紧张?” 岳金斗戏谑道:“此人乃是西北重镇断枪城城主,号称‘龙枪西来,举世无双’,洛都御赐的‘枪皇’武篆客是也。嘿嘿,也是烈虎老兄当年的顶头上司,据我所知,他可没少挨‘枪皇’大人的痛揍!嘿嘿。” 烈虎闻言,也不生气,仍旧火热地看着武篆客向中间走去。 林凤庭见他走来,微微躬下了腰,说道:“枪皇大人一路辛苦了!” 武篆客一脸的严肃,说道:“莫要施此大礼,你我当以平辈相交!” 林凤庭这才直起身子,说道:“这一拜是为西北民众所拜,如果不是大人天威坐镇,恐怕我大洛西北要乱成一片!” 武篆客闻言摇了摇头:“不会!”然后转眼看了看空澄等人,朝身后的小童说道:“重瞳儿,抬住龙枪,不可龙头朝上。” 那重瞳儿应了一声,双手抬起了龙枪,跟着武篆客站到了一边。 林清儿看到重瞳儿,心中好奇,问道:“这‘枪皇’好生要面子,一把枪还要人专门拿着!” 烈虎闻言,眼光方才从武篆客身上抽离,说道:“不然!枪皇大人天生六相,五行中额外多出了一行火相,气血过盛,力大无比。而龙枪乃是我大洛开国皇帝亲自监督,采昆仑山精钢铸成,又蒙他亲手纹上了龙印,所以暴戾无常,天下金铁,莫出其右,普今世上,唯有枪皇大人可以制服它。只是他们人与枪虽为绝配,可是两者接触,则龙气与天火碰撞迸裂,必须枪身见血才能消除。所以多少年来,没有战争时,龙枪均由他人所执。” 这几句出口,岳金斗也点头称是:“的确是这样,枪皇要是拿起龙枪,我的奶奶,那可要死好一大片呢,据说西漠的那些番邦,摄于枪皇的龙威,十几年来不敢进犯,暗地里诅咒他快点死呢。” “嗯?”烈虎不悦地瞪了岳金斗一眼。 岳金斗见烈虎生气,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暗地里那个,等枪皇大人仙去呢!” “哼,你嘴巴最好干净一些。”烈虎怒道。 岳金斗“嘿嘿”一笑,见烈虎复又看向了场中,低下头悄声对林清儿说道:“烈虎他就是个变态,受虐狂!天天被人揍,还说人家的好话。” 林清儿杏目圆睁,不解地问道:“岳先生,请问什么是‘变态,受虐狂’?” 岳金斗闻言,气得差点吐了口血,白了林清儿一眼,没做解释。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群身着黑衣的剑客和三个身着灰色素衣的女居士缓缓步入了场中,林清儿远远望去,黑衣剑客们赫然是在路上遇见的楚南剑冢之人,其他三位她就不认识了。 岳金斗见这两拨人入场,连忙把烈虎拉到了他面前,低下了圆呼呼的头对林清儿说道:“姑娘,你见那三个雪离庵的老尼姑走过去了,喊我一声!” 烈虎闻言,冷笑道:“看不出啊,你这个惫懒的家伙,几十年了,还是这么好色!竟然招惹到雪离庵的身上了,你这色胆,连当今皇上恐怕都要逊色几分!” 岳金斗闻言,“呸”了一声,说道:“不是你想得那回事,一时我也说不清楚,那个,姑娘你可帮我看着啊!” 第四十九章不祭玄天祭生民(三) 楚南剑冢和雪离庵都带着数人前来,与前面的几位只影随行,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林凤庭见到这两处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势力都来人了,笑意更浓,拱手说道:“今日能得江湖上最著名的两处剑道圣地降临羽庭山,真是受之有愧!” 雪离庵当先之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女子,她素面洁净,不做粉饰,持剑回礼道:“林山主既然入了先天,就不必谦逊了。”然后转向了另一边,“你是何人,楚南剑冢什么时候出了一位新的家主?” 楚南剑冢家主轻抚了一下黑须,先是看向了雪离庵的首座,说道:“回师太的话,我乃是宫字辈第六位弟子。今日能在羽庭山得见离情师太的尊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然后他又看向了林凤庭,说道:“贵山祭天大典,本应由我大哥前来参加,可是他去年剑气反噬,已经进入剑冢,礼节有所不逮,还请羽庭山见谅!” 此话一出,江湖豪杰们倒还没什么,站在一边的空澄大师等人都讶异出声,摇头叹息! 空澄大师更是嘴唇微启,颂了几声佛法,眼中竟落下几滴泪水。 穆道一也脸上的疤痕也微微扭曲了一下,不过见到空澄大师流下泪水,顿时浮现出了哂笑的神情,然后那股奇特的声音又从高空中传来:“空澄老儿,你这心性为免太差了吧,一个大和尚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不害臊,我还嫌丢人呢!” 原来这是穆道一的声音! 烈虎回想起林凤庭方才的眼神,叹道:“穆云千山,落得了如此下场,竟用腹语说话,哎!” 众人看出了穆道一的声音问题,一时间议论纷纷,穆道一好似没听到周围的声音,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空澄大师听到穆道一的话,虔诚庄重地答道:“道一施主所言正是如此。空澄前二十年未断红尘,凡遇伤心事便流泪。中二十年斩断红尘,未流过一滴泪水。再二十年却不知何处是红尘,何处不是,亦不知何时该流泪,何时不该流,流泪一事竟无法自抑。我佛慈悲,当如何是好?” 穆道一被这一番话气得咬牙切齿,用腹语答道:“什么鸟话?我不是佛祖,我怎么知道?” 离情师太说道:“空澄师弟天赋异禀,竟已经到了大世界,入了大浮屠,实乃我佛门之幸!今日聆听师弟讲法,离情受惠万千!”声音充满磁性,说完竟朝空澄大师拜了一拜。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被离情的话震撼到了:这空澄口中莫名其妙的话,在她眼里成了佛门讲法! 人们还在咀嚼这“讲法”的含义时,林凤庭、柳梦豹、武篆客等人竟也朝空澄大师拜了一拜! 空澄大师微微一笑,说道:“世事皆有缘法,天道都入轮回。诸位,我们开始正事吧。” 林凤庭闻言,点了点头。只见一旁的林蕴庭拿起竹笛,奏起了一曲空灵飘渺的音乐,笛声悠扬婉转,落入众人的耳中,竟沙沙作响,十分奇妙。 而远处的林清儿听到后,心中泛起了无尽的思绪。 一曲吟奏罢,拂动千缕魂! 林凤庭趁着笛声刚落,全场寂静,朗声吟道: “天地生我羽庭山, 万道复苏夜长明。 所以乘游九离外, 有鸣凤兮舞华庭。 天地生我羽庭山, 不离弃兮乱镜心。 所以揽月六极上, 有椒羽兮落满城。 华庭城内满仙人, 结发与我受长生。 亦舞亦歌何处去, 亦哭亦笑亦倾城。 仙人不知我心语, 归去来兮别青冥。” 他运起先天真气,声音清脆而气势雄浑,在羽庭山上远远传开,几百里外的人们,听到这隐隐悦悦的歌声从天上传来,都以为是神灵戚戚而作耳语,上苍怜悯所以发声。不论是田间务农的平民百姓,还是案头执笔的官府衙司,都奔走相告,兴奋异常! 吟唱之后,林凤庭继续说道:“这是我羽庭山开山祖师题写给山门的偈语。羽庭山钟灵神秀,地势绝佳。我师父天纵奇才,文武双修,曾为国征战,亦替民请命,今日台上武林群雄,除了这六位先天大人物之外,也有不少曾听我师父长剑之令,纵横天下,无往而不为!” 他环视了一圈,果然见有许多人或掩面,过蒙纱,但是听此言后都气息波动,心潮澎湃,而站在中央的那几人也一个个神色悠远,仿佛在怀念过去的时光。 林凤庭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师父归剑洗手,退出了武林,从此不在过问江湖之事,幸得洛都恩惠,天天封赏,这山中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均由朝廷所赠。所以羽庭山门人依旧习武练剑,不惰功法,只为能有朝一日能效法祖师,为国家,为百姓贡献微小的力量。” 场中众人闻言,有的点头称是,有的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凤庭敛去了笑容,肃然说道:“今日乃是大洛鹿启三年九月初九日,众位不知道的是,今日亦是这我师父的祭日! “什么!” “什么?” “今天是羽庭山开派祖师祭日?!”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空澄大师等人都低下了头,默然不语,除过他们,全场都爆发出了极大的惊讶声! 林清儿和烈虎两人也愣在了原地,前者口中喃喃道:“竟然是祖师的祭日,竟然是这样……”只有岳金斗摇晃着脑袋,嗤笑道:“烈虎老兄,你看,果不其然吧?不然你以为一个区区的祭天大典,能吸引来这么多的先天高手?还不是为了这个祭日,越来越有趣了,哈哈!” 烈虎惊讶地点了点头,答道:“的确如此,若今日真是那人的祭日,来这么多人物就合情合理了,当年大家情同手足,来也是应该的。” 林凤庭见群情激荡,眼中闪过一缕满意的目光,高声说道:“可是,自我师父归隐以降,二十年来,武林正义之气一蹶不振,更有甚者,仗着有一技之长,到处为非作歹,欺压平民百姓,行径恶劣,令人齿寒。结合我山中情况,深究下来,无非是江湖豪杰,不屈于管教,所以变生乱象。 羽庭山感祖师德化,受洛都恩泽,不顾人微言轻,愿意在今日召集群雄,祭奠璇天的同时,纳入朝堂的管教。尊洛都第一女校守为山门长老,来协助管理山门,循规蹈矩,为武林风气之进化做出表率!” 这番话铿锵有力,内容惊天动地,全场听完都陷入了震惊,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穆道一怪异的腹语率先打破了平静:“你用你师父的名义把我们叫到这里,是为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气颤抖而愤怒! “哗啦!”武林豪杰们被这一句点燃了火焰! “可笑!” “无耻!” “原来这才是祭天大典的真面目!” “说的也有道理啊!” “说不定交给朝廷会有新的面目!” 各种意见,各种声音搅杂在一块,似乎要把这里掀翻一样。 一向自诩消息灵通的岳金斗,听到林凤庭这般骇人的言论后也呆在了当场。 林清儿不太理解众人的激动,朝烈虎问道:“招来一位大长老而已,为什么大家都这个样子。” 同样震惊的烈虎答道:“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召来一位大长老,这是将羽庭山交给朝廷来管理!” 忽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空中飞来,越过众人的头顶,一步落到了林凤庭的身边,赫然是一位穿着官服的女子。 只见她眉眼如水,顾盼生姿。稳住身形后先朝武篆客拜了一拜,然后满面春风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和朝廷联手,竟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五十章不祭玄天祭生民(四) 这英姿飒爽的女官问完话,穆道一冷笑一声,道:“你就是这小子口中的女校守吧,哼,年纪轻轻,就想掺和进大人之间的事,恐怕你还没那个份量!” “是吗?”女校守听他用腹语说话,还如此过分,语气顿时有些不悦。 只见她缓缓转动身子,拿出了一张紫金色的令牌,上面纹着一圈龙印,朝全场看了一圈,说道:“可是今日,受邀做羽庭山长老的,不是他人,正是在下!我不够份量,军参大人的手令总够了吧!” 生死令一出,场内哗然做声,林清儿也一惊:方便军参可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股肱权臣,名满朝野与江湖! 林凤庭闻言向前迈了一步,说道:“穆山主,杨校守,你们二位一个是名震天下的穆云山千山山主,一个是洛都城文武双全的第一女校守,和其余武林豪杰一样,都是我羽庭山的贵客,莫要伤了和气。” 杨校守听他这么说,樱唇一抿,收起令牌笑道:“怎么会伤了和气,堂堂先天境界的大人物,会与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较劲?”说罢笑吟吟地盯住了穆道一。 穆道一闻言,气得伤疤直扭,看她目光射来,心中十分不悦。今日在老和尚和小女子面前都吃了哑巴亏,实在是让他羞脑,可这二人言语却偏偏叫他既不能出手,又答不出口,只好高声喊道:“这祭天大典还开不开了?” 柳梦豹闻言,也轻声说道:“林山主,依我之见,穆山主的确不会计较。我们还是继续讨论祭天一事吧!” 离情师太也开口道“正是如此!方才林施主的一番话,确实是石破天惊,你可是真要做此打算?” 顿时,场内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凤庭的身上。 林凤庭也不解地朝他看去,低声道:“大哥,此事你们已然密谋已久?” 林凤庭点了点头,沉吟道:“此事我确实考虑已久,羽庭山本次心意已决,值此祭天大典,来向诸位通报一声!唯有如此,武林与普通百姓才能和谐同处!” 澄空大师笑道:“林山主,为与不为,为善为恶,尽在人心而已。你要羽庭山纳这位杨校守为长老,协助山门,此事无可厚非。但是你以你师父的遗物通知我与几位当年的故人前来,又将纳朝廷长老一事昭告这天下武林群雄,到底是何居心?” 楚南剑冢家主负手执剑道:“宫八也十分不解!” 离情师太也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也十分不解!” 穆道一直接白了林凤庭一眼,没有发声。 而‘枪皇’武篆客、青城阁柳梦豹、洛都杨校守三人默然不语,似乎在观察场中形势,又似乎已经默许了林凤庭的行为。 林清儿、烈虎及其余武林人士见几位先天之境的大人物此刻形成对峙,都屏息凝神,不敢说话,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杨校守突然想起了一事,高声说道:“诸位先听我一言:五个月前,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内,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各位英雄豪杰们可曾听说?” 林清儿听到此事,心头一紧,连忙去聆听众人的讨论。 柳梦豹往前一个箭步,答道:“确有此事,当时我青城阁在杭州走过一笔生意,梦豹到杭州的第二日,便发生了这起惨案,此事严重之处在于,被灭门的是杭州时任知府张之耒一家,其府中三百一十二条性命,被人一夜之间全部杀害,而且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据说第二日血流成河,竟然将西湖水染成了红色,至今湖边仍然残留着血腥气。” 空澄大师闻言,脸色一阵波动,连忙向身旁的宫八探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宫八点了点头,空澄大师猛然道了一声“不好”,身形差点一乱,用手中佛仵一撑,才堪堪稳住。 杨校守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语调又高了一分,说道:“堂堂杭州知府,是洛都御赐的一方重臣,他为官之时,凭一己之力将杭州提升成了天下五方重镇之一,乃是我大洛朝不可多得的父母命官,可是竟然被人满门屠杀,一个都不留。宫八先生,我且问你,什么人才能不声不响间在杭州城中心屠杀这么多的人,还能安然离去?” 宫八削瘦的身躯一动,答道:“宫八不才,自认为可以在一夜间斩杀三百人,但是无法安然离去!” 杨校守闻言,拍手道:“好,好,好!此事发生后,洛都三日不曾早朝,军参大人传来六道生死令牌彻查此事,可是五个月过去了,没有查出任何结果,白白葬送了六位朝廷大员的性命!在场的诸位此刻相必心中都极为清楚,这世间能犯下此等滔天大祸的,恐怕两只手就能数清楚!” 场中众人闻言,议论纷纷。 烈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更是低声道:“恐怕只有迈入先天的人物才能如此了!” 穆道一的声音突然在空中想起:“嚯嚯,那军参大人认为,这为数不多的几人中,是谁造出了此等惨事呢?” 杨校守柳眉一冷,答道:“二十年来,军参大人为民谋取利害,日理万机,自然无法了解太多诸位的行动,只是他让我今日,在这大典上向天下豪杰问两个问题。第一,这位大侠,这位先天之境的大人物,你为何要下如此狠手,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 群雄缄口不答,她往前走了数步,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他让我问一下诸位,下一个被灭门的将会是谁,是哪一位官员,是哪一个百姓,还是—— 哪一个门派?” 此话一出,穆道一也吃了一惊,看向了空澄大师等人,空澄一脸慈悲,紧闭着双眼,而宫八家主与离情师太径自摇头叹息,身后惊恐声、猜疑声不断响起。而杨校守则挨个地朝穆道一等人脸上瞧去。 林凤庭见杨校守一番话镇住了场面,正了正衣衫,朗声道:“诸位豪杰既然无人回答杨校守的问题,那么我林凤庭就先回答一下空澄大师等人的问题。当年和我师父一起征战沙场的都知道,当时的天下豪杰们全部赶赴了前线,为国为民流下了无数鲜血。师父作为武林的精神领袖,穷尽精力来维持武林的安稳团结,来同心协力抵御五夷之乱,多少好儿郎,为此起剑习武,梦想纵横天下?” 话还未说完,引得武林豪杰们一片叫好! 林凤庭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今日,武林是个什么样子? 今日的武林,帮派林立,鱼目混杂,欺田霸市,压榨百姓,更有甚者,竟然因为门派纷争或一己私仇,相互杀伐火并,以致事态愈演愈烈,犯下了灭掉朝廷命官全家的惨案!我身为羽庭山继任山主,必须继承我师父的宏愿,来让天下武林步入安稳。但是我羽庭山多年未曾涉步江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今日邀请诸位名门大派的豪杰和天下英雄聚于此地,宣告我羽庭山的计划!” 话音一落,一石激起千层浪!前面还对此事犹豫不决的一些豪杰此时都一片叫好,只剩下不足三成的人还沉默不言。 岳金斗耸肩笑道:“又是这种把戏,不过这次看这林凤庭煞有介事,听起来竟也有几分道理,嘿嘿!” 对林凤庭恨之入骨的林清儿听到他这么说,一时也陷入了沉思,只有烈虎冷笑道:“我这种山野散闲,还真是省心!” 穆道一看到这种情景,心中焦急,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反观澄空大师闭着眼睛,老僧入定,对他不禁又多了几分不满。 忽然柳梦豹的声音洪亮地传来:“我蜀中青城阁愿意效法林山主,不日必当邀请洛都城内身正德端的大员,来做我阁中长老,协助我管理门下弟子!” 此话一出,澄空大师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一章不祭玄天祭生民(五) “柳施主,你说什么?”澄空大师法眼如炬,看向了柳梦豹,目光竟然凝成了若隐若现的两道实质! 柳梦豹微微颔首,答道:“我说,青城阁愿意效法羽庭山,以维持江湖安稳!” 穆道一怒道:“小子,别以为老子不清楚,你们青城阁生意遍布天下,如果与朝廷合作的话,不知道要翻几倍的利润,别打着幌子说是维护武林的安稳!” 柳梦豹玉面轻摇,道:“穆山主此言非也,我青城阁虽生意做遍天下,但是向来只插手蜀绣与青茶,铁制、盐水从不参与,所以与朝廷合作,并不会获得多少利润,只是那杭州知府灭门惨案,柳某算是亲身经历,其情状之惨烈,影响之大,深深令我不快!所以柳某不愿天下再出现这类事情,对武林人士不好,对百姓也不好,才得出此言!” 说罢躬身一礼,又对空澄大师说道:“大师,天下杀孽太多,我非佛门之人,但是也不愿苍生再受荼毒,不知此举可有不对之处?” 空澄大师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心里做出选择,我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青城阁家业甚大,近年来在江湖中影响力也不弱,你要是选择效法林凤庭,必然掀起轩然大波,还望你三思!” 柳梦豹笑道:“多谢大师提点,梦豹今日心意已决!而且我提议,江湖中各门各派都能接受朝廷之人作为长老,以保武林长盛不衰!” 空澄大师闻言,再不说话。 杨校守则笑容更加灿烂,目光一转,朝宫六问道:“今日羽庭山和青城阁都愿意这样做,柳阁主更是有此提议,不知楚南剑冢意下如何?” 宫六转身看了看追随他的十几位剑客,摸了摸胡须,问道:“三代灵剑们可有什么建议?” 十几位墨衣剑客整齐划一地答道:“听六剑的决定!” 宫六眼睛一缩,对杨校守答道:“楚南剑冢自认能管教住家中的剑客,不需要招纳旁人!” 杨校守闻言目光闪烁,说道:“很好,那雪离庵呢,离情师太可有什么决策?” 离情闻言,摇了摇头:“雪离庵远在南海诸岛,庵中之人,莫不修持身心,很少与世人打交道。我们既不愿出世,也不愿有人进入南海,打搅我们的清修,还望军参大人海涵。” 林清儿听到宫六家主和离情师太委婉拒绝了这项提议,不禁心中敬佩万分,一旁的岳金斗却偷偷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道:“这老尼姑恁地满嘴胡言乱语,要不是我岳金斗亲身经历过,还真的就信了她的这番鬼话!” 林清儿听这岳金斗满嘴粗言乱语,心中不悦,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信不信我这会把你一脚踹到离情师太的面前?” 岳金斗急忙缩了缩身子,道:“千万莫要,千万莫要,你要是这样,日后行走江湖时,一定会后悔失去我这个朋友的。”难为他胖乎乎的身子,竟然缩成了一团,全部躲在了烈虎的身后,没有露出一点痕迹! 祭台中央,杨校守看着离情师太,目光一冷,道:“师太放心,你的话我必会原原本本地转告给军参大人!” 这话中已经带有一丝威胁的语气,离情师太听到后笑了一声,再不言语。 场上豪杰们此刻心中已然明了,这次杨校守去羽庭山做山门长老一事,恐怕已经得到了军参大人的首肯! 穆道一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娃娃,你还威胁我们?军参大人当年和我指点江山的时候,你怕是还没生下呢吧?我穆云千山也不需要其他人做长老,你这就前去告诉军参大人吧!” 杨校守貌似知道穆道一必然不会答应,所以他说出此话时,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看向了站在几人中间的空澄大师,道:“东林寺乃是天下武林正道之首,不知大师对于柳阁主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空澄大师手拂袈裟,眉眼抬起,语气舒缓地说道:“杨校守,今日武城主也在此地,先容老僧冒昧地问一句,你与林山主、柳阁主可是事先已经将此事商议好了,今日联手在这里公开,演一出好戏来蒙骗众人?” 杨校守乍闻此言,脸色一变,道:“怎么会?” 场中众人被这句话惊醒,猛然都醒悟过来,连声质问杨校守与林凤庭。 杨校守见群雄激动,解释道:“没有!你们——” “等等!” 林凤庭站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话,笑道:“空澄大师多虑了,我昨夜确实与杨校守商议过此事,只是这件事既非军参大人下令,柳阁主也事先并不知晓,‘枪皇’大人在这里,在下所言绝不敢作伪!” 武篆客闻言,沉声说道:“今日是我大哥的祭日,又逢羽庭山祭天大典,不论发生任何事情,若有人胆敢拿假话来蒙骗众人,我敢担保,我身后的枪一定会尝到他的鲜血!”语气刚直,毫不作态! 众人听到“枪皇”大人亲声作担保,吵闹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空澄大师也对武篆客施了一礼,口吐莲声,说道:“有武城主此话,老僧相信林山主所言非虚。只是,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林山主!” 林凤庭应声道:“大师但问无妨!” 空澄道:“老僧记得不错的话,林山主应该还有一个叫做林远的师兄,他今日人在何处?他既是师兄,为何轮到了你做羽庭山山主?” 林清儿听到他提及自己的父亲,心中波动,朝林凤庭二人看去,只见他并不应答,而他旁边的林蕴庭正身直立,波澜不惊。 武篆客听空澄大师提及林远,浓眉一皱,朝林凤庭道:“林远此人确实是你的师兄,几年前还来到西漠,向我讨教过武功境界的问题,端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他虽多年来浪迹江湖,但是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怎么没有在羽庭山上露面?” 林凤庭左手扬起,似要回答,忽又放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此事乃是我羽庭山的家丑,亦是师门不幸,我不愿再提到他的名字,师妹,你来告诉各位豪杰吧!” 林蕴庭看了一眼他,问道:“师兄,此事事关重大,小妹我需要将实情一一告诉大家吗?” 林凤庭微微苦笑,说道:“正是,你只管说出实情,不必担忧。有什么问题,大哥我一力承担就行!” 林蕴庭咬了咬牙,欠身分别走到武篆客和空澄大师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不合二位平日对羽庭山所知所解的,还请多加担待!” 两人见她这般郑重,都各自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口。 林蕴庭这才直起身子,开口说道:“诸位英雄豪杰,林远此人几十年来,一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但是诸位不知道的是,他确实是羽庭山二代弟子的大师兄,从小陪在师父身边长大,与我和林山主虽无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三人一向情同手足,互相扶助,在师父退隐江湖后,共同维护羽庭山的发展,才有了山门的一片繁荣。” 她顿了顿,神色忽然黯淡,音调颤抖地说道:“他因为经常不在山门之中,五年之前,又恳求师父将山主之位传给我大哥,表现的有情有义,深受羽庭山所有人的敬重!可是——” “可是”二字甫一出口,林凤庭又叹了一口气,仿佛不忍心听后面的话,把脸撇到了一边。 第五十二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六) 林蕴庭看到他的变化,摇了摇头,语气突然沉重地说道:“五个月前,师父病危,将一把‘青侯剑’交付到了林远的手里,林山主不满于师父此举,又觊觎此剑,先是在师父面前忍气吞声,出来之后便狠心出手追杀林远!” “什么?” “什么?” 林凤庭听到她说出这等话,一时目瞪口呆,周围众人也是惊讶不已,杨校守不解地朝林凤庭看了过去。 林凤庭不顾场中众人的目光,将林蕴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厉声喝道“小妹,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竟然说出这种荒唐无稽的话?” 林蕴庭美眸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林清儿也心中震撼,不想林姨一直隐忍不言,竟到这种场合说出了实情! 岳金斗则摇了摇头,道:“神仙流泪,难得一见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物流泪,啧啧!” 林凤庭见妹妹不回答,顿时虎啸了一声,完全打破了文质彬彬的样子,低低说道:“小妹,你究竟是受了何人蒙蔽,或者威胁?你告诉我,大哥替你解决他!我们兄妹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吗?”声音中仍旧余有方才的虎啸之威。 空澄大师微微抬手说道:“林山主,你且让这你妹妹把话说完,我们再来讨论真伪也不迟。” 武篆客一脸的凝重,闻言也点了点头,说道:“丫头,你把话说完!” 林蕴庭不顾脸上泪水流淌,对众人说道:“那日,林山主派去了许多人,但是只剩下他一人回来,还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然后告诉全山的人,说林远盗走了山门的宝物,带着女儿出逃,被他将二人诛杀在了当场!” 林凤庭闻言,气息如猛虎伏地,微微起伏,只是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旁的柳梦豹开口问道:“那林姑娘,你了亲眼看见你大哥觊觎那宝剑,所以才追杀出去?” “没有!” “那你又如何知道,你大哥所言,是对是错?如果仅仅是你凭空臆测,那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刻,未免太过荒唐了。” 林蕴庭瑧首轻摇,说道:“我当初也一直以为,是林远有错在先,将其诛杀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就在昨夜,我碰见了一个人,才知道林山主一直在欺瞒我,也一直在欺瞒羽庭山的所有人!” “哦,什么人?”杨校守疑惑地问道。 林蕴庭缓缓的说道:“这个人不是他人,正是林远的女儿,我看着在羽庭山长大的林清儿!” “哗啦!” 林蕴庭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的女子从人群中几个箭步,走到了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面大剌剌地跟了过来。 众人只见这女子身材姣好,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停下脚步后一把去掉了斗笠,一把扑在林蕴庭的怀里,颤抖着叫了一声“林姨”,然后俏脸看向了林凤庭,目光满是怨恨。 林蕴庭与身后的那个男子打了一个照面,也看向了林凤庭,说道:“林山主——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二哥!——你告诉我,为什么被你当场诛杀的人,此刻会活生生出现在了这里?” 林凤庭透过面具,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子,失声叫道:“清儿,真的是你?” 林清儿咬牙切齿地说道:“狗贼,正是我!你万万想不到吧,我今日还能站在你的面前,我看你还要把大家欺骗到什么地步!” 众人听见林凤庭承认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刹那间群情激愤,异口同声地指责他的不对。 空澄大师叹了一口气,金刚法杵在地上一杵,“嗡”地一声,一道气浪以他为中心四散传开,众位豪杰们感觉脚下微微晃动了一下,耳中更是“嗡嗡”作响,顿时停止了喧哗,惊讶地朝空澄大师看去。 只见他两道白眉高高立起,发相庄严,宏声问道:“事已至此,林山主还要如何解释,或者如这女施主所说,你要如何蒙骗众人?” 林凤庭一步走到所在高台的边缘,摇了摇头,连声道:“清儿,你为何这么傻,为何这么—— 我一番苦心,你竟如此不知珍惜!” 林清儿杏目圆睁,怒道:“林凤庭,你带人千里追杀我父亲,将他打得五脏六腑全部碎裂,又” 第五十三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七) 林清儿不解地问道:“林姨,你这是什么意思,他——” “清儿,他虽有错在身,但是一事归一事,如果将杭州灭门案归罪到他身上,那么真正的凶手就逍遥法外了!”林蕴庭一边说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林山主自追杀大师兄回来之后,我便心怀疑惑,所以监督了他数日,那几天他的行踪我都了如指掌,他决计再没有去过千里之外杀人。” 这番话说完后,她抱拳朝场中转了一圈,语气神色都十分诚恳。 穆道一冷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你们兄妹二人有没有联手演戏,那杭州城与羽庭山相隔千里,光赶路都得几天时间,你可曾把你哥哥回来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 林蕴庭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具体的时间我记得不大清楚,但是约莫是在大师兄出事的第三天后,林山主方才返还。我——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说罢转眼看向了林凤庭,眼神中已经是苦苦的哀求了。 林凤庭摇了摇头,叹道:“小妹,原来你从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这几个月天天假扮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林山——大哥,我并没有天天假扮,而且你欺骗我们,是你的不对,如今清儿在这里,诸位武林豪杰也在这里,希望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林家的人敢做敢当,这不光是为你我和清儿着想,也是为了羽庭山的名誉着想!” 空澄大师也说道:“林山主,还请说出事实!” 林凤庭闻言,迟疑了片刻,道:“我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也罢,为了不将我师父与山门陷入履蔽,也为了林某的清白,今日只好将这门内丑事公之于众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位听好了,此事确实是因我师兄林远盗窃山门宝剑而起,我得知消息后,也确实曾连夜追杀他,最后与他两败俱伤。但是等我修养了一夜,第二日再去追杀他时,他竟然跑出了杭州城前来找我,并且对我说,若我能放过林清儿一命,他愿意归还所盗之物,然后当着师父的灵位承认错误,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所以,杭州城我去都没有去过,若要将那灭门惨案强加在我身上,林某是万万不敢答应的。” 林清儿听到后,怒道:“哼,我爹绝不会是这种人,你定然抓走了他,然后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鬼才信你的话呢!” 空澄大师也点了点头,道:“林山主,没有证据,你确实口说无凭,毕竟你曾经连亲妹妹都出言诓骗。你说林远愿意在你师父的灵位前认错,敢问谁人知晓此事?” 林凤庭闻言并未即刻回答,而是仰头看了看苍天,此时空中乌云笼罩,阴翳密布,仿佛还有下雨的征兆。 他看了半晌,方才说道:“时间也不迟了,”然后声音骤然增加,“你们要理由,我便给你们理由,要事实,我便给你们事实!” 这话说完,他双手缓缓举起,袖袍内真气鼓动,一时风声猎猎,天空的乌云仿佛受到他全身真气的牵引,竟然从四周慢慢聚成了一团,最终凝聚成了一个黑压压的“虎头”,顿时,烈虎等人如同受到天地的威压,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先天之威,恐怖如斯! 那个巨大的“虎头”不断地翻腾,朝羽庭山上移动了下来,山上的视野不由得越来越暗,林凤庭一边操控,一边说道:“今日是我师父的祭日,所以林远说,他要在今日、在此时,亲自忏悔!” 此话一出,林清儿、空澄大师、武篆客,包括柳梦豹与杨校守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远竟然要在今日,在此时做出忏悔! 林蕴庭转身看了看四周,连忙问道:“你说什么?大师兄今日会做忏悔,他还没有死?他此刻在哪里?” 林凤庭高高看着从空中落下的那个乌云“虎头”,没有答话,而是又举了一下双手,只见他双臂青筋毕起,猛然间那“虎头”也缩小了许多,不多时,已经缩成了他脚下所在的高台那般大小。 那乌云越接近地面,速度也越来越快,众人只感觉身体所受的威压猛然减小,那乌云已经砸到了林凤庭所在的高台上,“轰隆”一声,将他湮没在了里面。 空澄大师金刚杵在地上一震,“那无”一声,念了一句佛号,将高台上的乌云清扫一空,众人连忙朝上看去,只见林凤庭安然无恙,盘腿坐在高台上调理呼吸,而其身下的高台一分为二,正中间裂开了一道数米宽的缝隙,豁口整齐划一,好像是人为打磨过一般。 武篆客见状,几步走到跟前看了一下,惊声道:“正棋上人的机关术!” 林凤庭笑道:“正是那绝世无双的机关术,诸位睁大眼睛看好了!” 话音未落,“隆隆”的响声从缝隙中传了出来,不多时,一座装饰华美的座椅从缝隙中缓缓升了上来,座椅旁赫然是两个浑身被鲜血浸染通透的人,一个跪在原地,紧闭着双眼,双手将另一个紧紧抱在怀中,一动不动,如同石塑的雕像,不知是生是死。 被抱在怀里的那个人身材稍小几分,被略显宽大的衣服覆盖住了面孔,而二人的身边,散落着一滩滩的血水和无数的断肢残骸,这般情景,直如十八层地狱中的修罗场,显得恐怖异常。 场中的诸位豪杰都曾在刀口上舔过血,但是猛然看到这副情景,也都吸了一口冷气。 林凤庭看到上来的是两个人,而且情形异常,一步飞了起来,正欲走到二人身前细细查看,不想武篆客、空澄大师与穆道一也纵身飞了上来,将他与这二人隔开,林凤庭只好猛然稳住身形,怒道:“三位这是什么意思?此处乃是今日羽庭山祭天之台,你们竟然敢公然飞上来,欺我羽庭山无人是吗?” 此话一出,杨校守与柳梦豹也飞身上来,站在了林凤庭身边,六人顿时形成了对峙。 杨校守先抱拳说道:“三位,这里乃是羽庭山地界,是洛都钦封的名山重地,大洛皇朝的龙印都还印在山门上,你们公然不敬,未免把事情做的太出格了!” 武篆客沉声道:“洛都自有本人去交待,杨校守莫要多虑。今日不但是羽庭山的祭天大典,也是我们几人大哥的祭日,无论结果如何,他的两位弟子当中必然有一个忤逆之徒,我们须将此事了解清楚,才对得住他的在天之灵,林山主要是心中无愧,还请自行散开,我们三人也会散开,将此事交由天下人来判定!” 空澄大师与穆道一闻言,都点了点头,台下的宫八家主与离情师太也说道:“正应如此!” 林凤庭犹豫了片刻,冷哼了一声,衣袖一甩往后退了数步,柳、杨二人见状也只好退了几步。空澄大师三人这才散到一旁,将地下上来的二人展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只见空澄大师观察了一番那二人,惋惜地说道:“清儿姑娘,这二人只留有一个活口,还请上来辨认一下,哪位是你的父亲。” 林清儿闻言,几步跃上了高台,着眼处只见那二人情形极为惨烈,顿时脚底一软,扑在了两人中间。 她听到坐起身体的那人微微有些呼吸,连忙伸手将其脸上的鲜血拭去,拭到一半,定睛看了看他的眼睛,见那双眼睛如厉鬼一般通红,她微微一愣,“啊”地高呼了一声,顿时面如死灰,然后急忙趴到了另一人的身上,翻开了其身体,只见这人浑身是伤,皮肉干枯,萎缩成了一团,但是容貌外形赫然是她的父亲林远! 林清儿见到父亲这般模样,喉咙中有千言万语想要一齐说出来,但是挤压到了一块,只化做了一声“爹爹!”,然后身体一晃,倒在了坐起的那人怀中。。 那人看到林清儿晕倒,终于缓缓转动了一下头颅,盯着林清儿看了一眼,伸出血淋淋的手在她脸上抚摸了一下,蓦然发出了“嘿嘿嘿”的一连串笑声,先是凄厉低沉,然后转为悲壮雄浑,在这安静的祭台上传了出去,将众人着实吓了一跳。 林蕴庭听到林清儿喊了一声“爹爹”,也纵身飞上了祭台,看到林远的死状,一时间泪如雨落,转身指着林凤庭问道:“林山主,这就是你说的林大哥?我们三人多少年感情,你怎么能下得如此杀手?” 武篆客也怒道:“天地无情,英雄有命。林远这许多年来也算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你要杀他便也罢了,为何要如此折磨他?这种手段也太过阴损了吧!”声音中已然隐隐含有有龙威。 林凤庭乍见此景,也好似惊讶不已,朝身边的杨校守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九离星盘不会害他性命的吗?” 杨校守也万分吃惊的答道:“我如何知道?那星盘我已经用过无数次了,没有一次会害人性命。而且我自昨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机关只有你一人能进去,里面把守的也全是你的亲信,这个问题恐怕要由你来回答吧!” 第五十四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八) 林凤庭与杨校守一问一答,场中的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林蕴庭看着这二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认定林远之死是他们所为,此刻只是在惺惺作态,推卸责任而已。于是眼中寒芒骤起,指着林凤庭说道:“没想到你早就和这姓杨的女子串通在了一块,什么归还宝剑,什么忏悔,全是你们合伙谋害大师兄的幌子,这苍苍玄天,你们打算用大师兄的血来祭奠是吧?” 林凤庭怒道:“小妹,我决计没有打算杀害他,相反,我并不希望他死在这里,因为我需要他亲口说出事实,来还我一个清白,今日这个局面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此话说完,他看了看抱着林远父女的那个浴血男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羽庭山的龙羽窟中?” 那男子保持着方才笑完后的诡异姿势,仰天说道:“因为天意让我进入这里,让我见到林远!” 林凤庭嗤然笑道:“什么天意,只有羽庭山主才知道这座石窟的进出通道,如今我师父早已仙去,全山上下便只有我一人知晓。你这个陌生人,怎么能会进入里面,还残杀了我派遣的守卫?” 那男子惨笑了两声,说道:“原来你是这羽庭山的山主,我问你,追杀林远父女至杭州城的,可是你这贼子?” 林凤庭听他出言不逊,心中怒火渐生,换作平日,这男子恐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今日这里有众人围观,他只好强忍不悦,气急反笑道:“好小子,追杀他们的正是我,你又是何人,敢对我说出这种话,真是勇气可嘉!” 那男子点了点头,答道:“你承认就好,我不是他人,正是五个月前,杭州知府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梁无尤!” “恩?” “什么!!” 场中众人,包括六位先天高手,顿时都目瞪口呆! 林凤庭当先问道:“杨校守,你不是说那张知府家已经被满门灭口了吗?怎么此时又冒出了一个幸存者?” 杨校守听到那人是梁无尤,神色略微有一丝紧张,撇过脸答道:“官府的明文通告里写的一清二楚,说张知府家满门俱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怎么会……” 空澄大师听到这二人的讨论声,不顾血秽,抢先一步将梁无尤一把抓起,梁无尤此刻全身无力,没有做任何挣扎,任由空澄将他拿到了一旁。 林蕴庭见状,也一步扑到了林远父女身边,抱住倒地的二人,“嘤嘤”地不住哭泣。 空澄大师见梁无尤全身僵硬,在他手腕处摸了一把,发现他心脉有些堵塞,于是缓缓输入了一股真气,梁无尤即刻吐出一口瘀血,猛然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咳嗽。 空澄大师没有停下真气的传输,直到梁无尤呼吸渐渐平缓,才开口问道:“这位梁施主,你可有什么话说?” 梁无尤抬起双眼,看到林凤庭脸上带着一副猛虎面具,咬牙说道:“是不是张知府家有人幸存,令你心中不安,苍天还算留了一丝光明,让我在这里揭穿你的面目!” 林凤庭看了看林远的尸体,说道:“林远已经死了,真是可惜,不然此刻他已经承认错误,忏悔完毕了!我行事光明磊落,不然为何要将林远放出来?姓梁的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要怎样信口雌黄诬陷于我,但是你擅闯我羽庭山禁地,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梁无尤摇了摇头,说道:“诸位,你们先看看那座椅子上是什么东西!” 自那缝隙中有东西上来之后,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梁无尤与林远的身上,都省略了座椅的的存在。听他一说,才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一观察,武篆客怒喝了一声:“大胆!” 他几步走过去,一把将那华美的座椅执了起来,“咵拉”一声摔在了杨校守的面前,冷笑道:“一把二十八枚刚钉,呵呵,杨校守,这是什么刑罚?” 杨校守被这雷霆一怒有些骇住,低头答道:“这是血脉钉!” “好一个血脉钉,呵呵,这是战争时才可以动用的刑罚,他林凤庭不知道,你堂堂洛都第一校守,也视而不见吗?这血脉钉会让人血脉尽散,承受万箭攒心之痛,你们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洛都的律法?” 杨校守闻言后头低的更低,嚅嗫地答道:“我此刻并没有看到这刑罚给别人使用,万望大人明鉴!” 武篆客被这话一堵,气急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劝你给某些人带一句话,行事莫要太过分了!”说罢转头又看着林凤庭说道:“今日这事情还有很多的谜团,梁无尤此人你暂时莫要有动他的念头!” 空澄大师见那座椅竟然是臭名昭著的“血脉钉”,叹息了一声,对梁无尤说道:“梁施主,你可否告诉我们你对这件事情的了解?” 梁无尤冷声将昨夜的经历说了一遍,想到林远的提醒,于是略去了他学习‘虎心诀’的一段。 提到九离星盘之后,他说道:“我曾在古淮河岸边的苍桐山上见识过九离星盘的威力,它能让人陷入幻境,时间一长甚至会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林山主相必是想用那星盘将林远的神智迷惑,让其陷入幻境,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空澄大师点了点头,道:“原来林山主处心积虑,是想这样做啊!这九离星盘老僧略有耳闻,呵呵,林山主先是用血脉钉封住了林远的真气,让他无法做出抵抗,然后就顺理成章地陷入了九离星盘制造的幻境,让其在今日的祭天大典上主动承认错误,好成全林山主的赫赫威名!好算计,好算计!” 林凤庭乍闻此言,笑道:“空澄大师,我敬你是前辈高人,不想你也随便就给人网织罪名,你不怕佛陀降世,对你发下惩罚吗?” 空澄大师竖起手掌念了几句佛经,说道:“佛陀自有法眼,该惩罚的自然也就是作恶多端之人,林山主,你且莫要着急。” 说完之后又看着梁无尤问道:“此事疑窦丛丛,老僧必须厘定清楚所有的细节,才敢得出定论。梁施主,据说这九离星盘乃是绝世的奇物,制造的幻境连先天大能都会陷入其中,我方才试探你的经脉,得知你不过才迈入后天二层的境界,怎么能够破开林远所在的幻境呢?” 梁无尤答道:“因为我提到了埋在林远心中的一件秘密,而这个秘密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哦,是什么秘密?” “呵呵,据林远说,他师父临死前交给了他一把宝剑,林山主相必是因为此剑才追杀林远的吧?” 林凤庭冷笑道:“他是盗走了一把剑!” 梁无尤问道:“盗走?请问林山主,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林凤庭道:“此乃我羽庭山的秘密,岂能说给外人听?” 梁无尤摇了摇头,道:“你不肯说,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么就由我在这里告诉你吧,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青侯剑’!” “恩?!” 场中几位先天之境的人物,除了林凤庭兄妹,都惊讶出声? 林凤庭冷冷地说道:“一个不知所谓的混小子,在这里胡编乱造,谁知道你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周边几人闻言,全部叹了一口气,只见空澄大师一把将梁无尤扶了起来,才说道:“这世间知道‘青侯’二字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当年跟随你师父的亲信,才知道他有这个称呼,林山主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林凤庭闻言心中震惊,连忙对柳梦豹问道:“柳阁主,可有此事?” 柳梦豹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今日是你师父的祭日,我不敢隐瞒。当年我有幸跟随我爹,在你师父手下征战过沙场,知道他确实有过‘青侯’这一称谓,只是战争结束后,你师父退隐江湖时,大家约定好再不提及此事,不想今日又重新听到了这两个字,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林凤庭闻言心头一惊,再没有说话,只听他妹妹恨道:“林山主,你连这宝剑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诬陷大师兄偷窃,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梁无尤在一旁说道:“他不但不知道宝剑的名字,连剑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因为就算是林远,也找不到‘青侯剑’的踪影了!” 空澄大师法杖一横,宏声道:“林山主,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围观的豪杰们,此时也都不断地指责林凤庭的为人! 林凤庭看了一眼死去的林远,又看了看场下的众人,说道:“林远已死,我纵有万般理由也难以洗清冤屈。只是我今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武林的安稳,空澄大师,你想用此事来打断我羽庭山的祭天大典,恐怕于事无补!” 空澄大师闻言,缓缓道:“林山主何故执迷不悟!”。 忽然杨校守突然高声道:“无论如何,杭州知府一案终究还没有解决,为了我大洛苍生的安危,今日到羽庭山的所有门派,必须要纳一位朝廷官员作为长老!” 第五十五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九) 众人在议论林凤庭诬陷师兄,动用私刑的时候,突然听到杨校守说出了这一席话,一时都没有缓过神来。 宫六家主疑惑地问道:“杨校守,你说在场的所有门派,都必须纳入一位长老?” 杨校守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胡闹!你当这天下武林豪杰是你们官府的手下吗,说纳入就纳入?”穆道一怒火难遏,怪异的腹语顿时响彻全场。 杨校守神色一凝,道:“不管是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厮杀,还是如杭州知府灭门案一般的大事,甚至像今日羽庭山山门中的纠葛,如果有一个中立而且具有威信的人来监管,那么这些事情恐怕都不会发生!” 林凤庭也接口说道:“这件事才是我羽庭山召开祭天大典的真正缘由,祭奠我的师父和羽庭山上的这一片苍天并不能给武林带来安稳,只有每一个门派都能像林某、柳阁主一样接受监管,这悠悠玄天,才能得到真正的祭奠!” 此话一出,场内所有人都震惊了片刻,接着爆炸般地讨论了起来。 空澄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林山主,杨校守。此时林远尸骨未寒,你们错开话题讨论这些事情,未免显得太过突兀了吧!” 林凤庭闻言,摇头道:“不然,诸位豪杰都是从天南海北赶赴羽庭山而来,我岂能因为门中的一些杂务来让大家久等。诸位听好了,事不宜迟,我此时便要举行门中祭天大典,同时举办纳入杨校守作为山门长老的庆典!” 林蕴庭闻言,怒道:“大师兄之死,竟然被你说成是山门杂务,师父的祭日,你竟然要纳入这个和羽庭山没有任何瓜葛的女子做山门长老,林凤庭,你疯了吗?” 林凤庭虎首转向了他妹妹,道:“这羽庭山山主是我,还是你?” “自然是你!” “好,那你身为羽庭山之人,就乖乖地听我命令行事!”语气中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蕴庭闻言呼吸一滞,然后颤声道:“你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那惊才绝艳、待人和善的哥哥,何时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蝇营狗苟的败类?” “恩?”林凤庭点了点头,喝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利害、满口胡言乱语的人拉下去!” 话音一落,果然有六个头戴黑色面具的人飞身跃到高台上,为首的一人抱拳朝林蕴庭说道:“师叔请移步!” 林蕴庭冷笑了一声,说道:“林凤庭,你莫要逼我!” 林凤庭闻言甚感有趣,轻声说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蕴庭眼中闪过一缕痛苦的神色,然后高声喊道:“来人,将这帮来意不善的外人给我清理出去!” 此话说完,十余个白衣女子纷纷飞上祭台,“嗖”地一声剑刃出鞘,将那六个男子团团围住。 林凤庭见状,对这些女子呵斥道:“放肆,还不给我退下!”不想这些女子神色不变,一动不动,如同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林凤庭深深吸了一口气,怒道:“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何时是外人了?我看,你和这这些忤逆的女子才是外人!难道今日你也要和林远一样背叛师门吗?” 林蕴庭瑧首轻摇,答道:“我定然不会背叛山门,只是你的这些个亲信何时是羽庭山的人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羽庭山的门主,那我就和你理论理论!山门有规定,凡新进山门的,都要经受三年的考察,然后排列次序,一一录入名籍方可拥有合格的身份,这些年来,此事一直由我亲自管理,我怎么就不记得他们这些人曾经录入过山门呢?” 此话一出,林凤庭果真没有作答,眼中反而有星点寒芒射出。 林蕴庭见他理亏,继续说道:“师父也曾立下规定,羽庭山之人不可擅自与外界打交道,更不能和其余江湖人士产生纠纷,你先是邀请天下武林人士,举办这滑稽的祭天大典,又借着师父的名义请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最后还和一个洛都来的女官演了一出双簧,说出什么纳入山门长老的笑话!” 她莲步轻移,走到林凤庭眼前,道:“你这一举一动,哪一点是羽庭山山主的作风?” 众人见羽庭山祭天大典之时,内部竟然爆发了如此大的矛盾,有些准备看一场好戏,有些则认真分析着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件,顿时场内一片寂静,唯余林蕴庭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榛榛作响。 林凤庭看了一眼他妹妹,又扫了一圈那几个女侍卫,拍手冷笑道:“小妹你好城府,这几个月来你恐怕早有准备吧,枉我如此信任你,将门中事务全部交由你打理,竟然养出了你这样一个祸患,是我失策了!” 林蕴庭美眸蕴泪,眼光湿润地答道:“是你一步步将我逼到这里的,你明知道大师兄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你为何要如此做?他把掌门之位让给了你,把山中的所有权力都让给了你,你还是心中不平衡,为什么?” 林凤庭冷哼了一声,道:“今日这么多人,我还有要事去做,你想胡言乱语,到别出去说罢!”说罢看了一眼身边的杨校守。 杨校守眼光一冷,对众人喝道:“实不相瞒,我是得到洛都的命令才到羽庭山来,诸位今日想纳入长老也得纳,不想纳入也得纳!” “荒唐!”穆道一一声巨喝,“朝廷派人来监管各门各派,那老朽斗胆问一问,朝廷派来的人将由谁来监管?” 杨校守当仁不让地答道:“自然是朝廷来监管!” “那么,朝廷将由谁来监管?” “大胆!” “大胆!” 这句话从武篆客和杨校守口中同时喊出。 武篆客面部肌肉微微一动,对穆道一说道:“穆山主说话可要三思,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你!你这又臭又硬的家伙,竟敢教训我?”穆道一一脸的不爽,大踏步朝祭台外走去,“你们谁喜欢纳长老谁去纳吧,穆云千山可不陪你们玩!” 第五十六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十) 空澄大师见他转身离开,又看了一眼身边满脸愤恨的梁无尤,于是对杨校守等人施了一礼,道:“东林寺乃是佛门净地,这世间纷争也不愿招惹,青侯大人已经安息,老衲红尘牵挂又少一分,只是这梁无尤身怀‘青侯剑’的隐秘,老衲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此处。” 已经走出几步的穆道一听闻此言,急忙转过身来,用腹语远远说道:“对了,你这老和尚这回才说了句人话,这个姓梁的小子断断不能交给他们,不过也不能交给你东林寺,万一以后成了和尚,这世上又多出来一个迂腐的祸害!等一下,这小子我穆云千山要带走!”话说完眨眼间身形变换,冲到了梁无尤面前,鹰爪一伸,抓住了他血淋淋的肩膀。 林凤庭见状冷笑道:“这个男子莫名其妙地在我羽庭山禁地中出现,与我大师兄之死密切相关,我岂能容你们将他拿去,况且他还是杭州知府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就算是抓,也应该是交给杨校守,让杨大人押往洛都细细审问!” “正是如此,参事大人对此案十分看重!”杨校守闻言眼波一横,略微有些欣喜。 “哦?” 空澄大师摇了摇头,往前跨了一步,朝她问道:“敢问杨校守,既然官府明文通告中说,杭州张知府家中三百一十二条性命已经全部被杀,一个不留,那何来的唯一幸存者?” “你!”杨校守闻言跺了跺脚,“这是梁无尤他自己亲口说的!” “敢问这羽庭山上,谁能证明他说的就是正确的?”空澄大师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一旁的穆道一闻言,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说道:“好家伙,老子年年被这秃驴说得头疼胃疼,今日也让你这小姑娘感受一下他的慈悲为怀!”只是他用腹语发笑时更加刺耳难听,一旁的人很难分辨出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边杨校守被空澄大师几句机锋截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点红晕自脖子上散开,不一会竟染得满脸通红。 武篆客见此情形,一步跨到二人中间,道:“二位听我一言。杭州知府案确实诡异非常,此事既然可以确定是先天强者所为,那么这个人要是不主动承认的话,恐怕是寻不出什么端倪了。而这个叫做梁无尤的男子,竟然说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又能与前面林清儿所言相吻合,相必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出此案的一些线索!”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林凤庭与杨校守,继续说道:“张知府一案既然涉及到了朝廷命官,那么梁无尤定须交由洛都来处理,只是从这祭天大典开始到此时来看,杨校守与林山主过从甚密,此人交由杨校守恐怕不妥。” 此话一出,杨校守与林凤庭尽皆讶然出声,前者更是问道:“武城主,你我同朝为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武篆客展眉大笑了一声,道:“重瞳儿,把龙枪拿来!” 羸弱的重瞳儿一声不吭地将龙枪拖到了武篆客的面前,一把将龙枪竖起,枪首直指天空,盖过了他的头顶,一穗血红的长樱在他头顶随风轻舞,遮住了他的双瞳。 武篆客虎臂一展,指着霸气的龙枪说道:“我以这杆龙枪做担保,若诸位将这梁无尤交给在下,今日下山后,我会亲自将其送至参事大人的手上,并协助参事大人一道审问他!” 一人,一枪,一番话,让众人莫不为他的这番风采叫一声好! 空澄大师与穆道一几人见他拿出举世无双的“龙枪”立誓,顿时也吃了一惊,见他是真心要管一管今日的事,只好暂缓拿走梁无尤的心理。 空澄大师执手一礼,说道:“武城主一身正气,老僧相信你的为人,如果梁无尤是交道你手里的话,老衲也就放心了。日后见了参事大人,还望城主代老衲问一声珍重。” 武篆客听到德高望重的空澄大师同意此事,笑道:“那是自然,二十年未见,我一定会替大师代为慰问!” 穆道一与宫六等人见状也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开,突然杨校守凤一竖,“哼”了一声,说道:“可笑,梁无尤一事暂且放在一旁,今日在场的各门各派听好了,如果你们不按我刚才所说的做,就休想安然离去。”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穆道一闻言,如同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怪笑了几声,然后指着空空澄大师、宫六等人说道:“哦,杨校守,你所说的各门各派中,也包括我们吗?” “穆山主,没想到你说话不经脑子,听话也是一样,各门各派,自然是包括你们的!”杨校守一脸的寒霜,冷冷地说道。 穆道一闻言,叫了声好,突然双肩往后一缩,再松开时,他眼前的空气扭曲成了无数把前尖后粗的长剑,朝杨校守飞速射去。杨校守躲避不及,只好双手凝结出一层真气屏障,生生地抵挡激射来的无形飞剑,二者甫一接触,她的真气屏障便处于下风,片刻间支撑不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有几道剑气更是粗壮异常,朝杨校守的脸上飞来,她只好脚步一点,娇躯往后直直退去,突然眼前数道青芒一闪,穆道一的剑气被斩落在了当场! 方才穆道一这一击,去势异常凶猛,结果被人电光石火间卸去了,只是等众人擦亮眼睛看去的时候,祭台上并没有人动弹,正在疑惑间,只听穆道一笑道:“不错不错,有几分你大哥的风采,可惜你一身高超的剑术,非要去做有些人的走狗,哼!” 柳梦豹抱了一拳,恭敬地答道:“穆山主得罪了,梦豹此举只是不愿见一个假境高手陨落而已。还有,梦豹做人一向是随自己的本性,我既然选择如此,就不会因为您的几句话做任何改变。” 话音未落,杨校守稳住身影,脸色煞白地喝道:“好一个穆云千山!”说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短笛,拿在樱唇前急促地吹了一声。 笛声还在众人耳边萦绕时,如同应喝她一般,祭台的四周突然响起了无数声同样急促的笛声! 第五十七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十一) “唰!” “唰!” 笛声此起彼伏。 “不好,有埋伏!”站在祭台外围的人发现了异状,惊呼了起来。 果然,一个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从四周飞了过来,手中均拿着一柄带有倒勾的血刀,随着笛声渐落,约莫出现了百余人。 这些人神色冷酷,脸上都刻着一道红印,将祭台团团围住,不露一丝空隙,一时空气冷至了冰点。 穆道一看到这些人神色不善,对林凤庭说道:“小子,这就是你羽庭山的待客之道吗?” 林凤庭闻言,看了一眼杨校守,背过了身子再不答话。 忽然场中一个粗壮的声音喝道:“别以为做了官,就想舞权弄势,我形意门最他娘的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 只见说话之人身着一身墨绿色的短装,手中拿着两颗铁珠,一脸的不耐烦。 他看到众人都朝他看来,神色略微有些得意,不禁把手中的铁柱捏的“咯吱”作响,然后嘴角一动,又说道:“诸位徒弟们,跟我王某人走,这祭天大典真是无趣,不参加也罢!” 话音一落,果然有十来个和他同样衣服的人动了起来,转身就朝那些黑衣人走去。 “我也懒得看你们演戏了!” “什么祭天大典,原来是这个样子,白白耗费大家的时间。” 随着形意门门主振臂一呼,不断地有人开始萌生了离开的念头,跟着形意门门主往前走去。 这位王门主一脸的不屑,走到一个黑衣男子面前,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小子,我看你不过后天三层的本事,回去好好练上十年再出来混吧,乖乖地给我让开路,不然白白丢掉一条性命!” 那黑衣男子闻言脸色未变,冷冷地盯着王门主,并不答话。 王门主略微不忿,冷哼了一声,朝身后说道:“小子们,你们看仔细了,形意拳招式的变化,必须在对敌时方可体现出来。”说罢右脚一步迈出,踏了半个圆弧,然后“啊”地一声,左手捏成爪状,朝那黑衣男子胸口掏去。 那男子见其蓄势良久方才出招,心中早有准备,轻轻往一边撤了半步,躲过了他一击,王门主见其躲闪,又大喝一声,手上却迅速变化成蛇首,贴着那男子背部直直啄向其头颅,而且左脚特意踢了起来,浑身联动,姿势极为潇洒好看 只是这次那男子没有选择躲避,而是转头朝他看了一眼,王门主心中一喜,手中真气又浓郁了一分。 众人只道这黑衣男子恐怕要脑袋开花,突然听见离地数尺的王门主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吼叫,转眼间竟鲜血直飙,左手脱离了他的身体,在真气的余劲下高高扬起。 形意门众人见门主受伤,惊呼了一声,都冲了过去,王门主此时双脚刚刚落地,眼中惊恐万分,见弟子们跑了过来,口中正欲喝止,突然“沙,沙”两声,他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头颅四肢就全部离开了身体,鲜血溅到了他门中弟子的脸上,场面太过血腥,有些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有些已经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啪,啪,啪。” 黑衣男子的刀上血珠不断地滴落,他的脸色却仍旧一片冰冷。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王门主手中的铁珠掉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刚才形势转变太快,大部分人没有看清楚逆转的过程,但是看清楚的人,眼睛都缩了一下。 那黑衣男子虽然内力修为不及王门主,但是胜在招式凝炼,刀法速度极快且十分精准,电光石火间一招制敌,反观那王门主,一味地展露拳脚功夫,看似占尽上风,其实拖泥带水,破绽百出,为自己的轻敌付出的生命的代价。 普通门派,至多有一两个王门主这样的高手,可是此时,祭台外竟然站着百余位刀法精绝的黑衣男子,今日的形势恐怕十分棘手,想到这里,穆道一等人一脸的凝重,烈虎等人则手心已经开始冒汉,虽然同位后天三境,他自衬恐怕不是那黑衣男子的对手。 只有楚南剑冢一行人眼中发亮,原本麻木的脸上此刻都神采奕奕,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贪婪,正如久经饥饿的狼群看到看到了新鲜的猎物。 杨校守见众人都沉浸方才的惊人场面中,用力咳嗽了一声,一步跨到了高台的边缘,高声说道:“今日是羽庭山的大好的日子,我不愿与诸位刀兵相见,但我还是想奉劝大家一句,莫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方才追随这位王门主离开的门派,你们此刻还坚持下山吗?” 那几个门派的人犹自震惊于眼前的这幕惨剧,突然听到杨校守问话,都吓得往后退了数步,其中一个门派的头领更是一步跪倒,高声呼道:“我九剑门愿意跟随杨校守,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声音中流露出极大的惊恐。 杨校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很好,只要知错能改,我既往不咎。”说罢朝形意门的那帮弟子看了一眼,“还有,我看你门内人丁稀少,这几个形意门的人就归你们管了。” 九剑门门主闻言心中大喜,连忙磕头道谢,引得周边不少武林人士侧目而视。 杨校守看到他臣服在地,眉眼桃花泛起,声音不觉又高了一分,对众人说道:“我要你们纳入长老,并不是要你们跟随我,或者听我命令行事,只是为了监督你们的不法行为而已,绝不会干涉你们的收徒、习武之事。如果你们能像这九剑门一样审识时务,我必定会一一进行嘉奖!” 此话一出,场中开始有人低声喊道:“本门愿意纳入新的长老!”有这个想法的门派纷纷出言应和,不多时,祭台中竟有约一半的人同意了杨校守的要求,另一半人沉默不语,冷眼旁观时事态的发展。 果然空澄大师道了一声“善哉”,宏声说道:“杨校守,如此做真的能得到武林豪杰的人心吗?” 第五十八章 不祭玄天祭生民(终) 杨校守沉默了片刻,指着底下的九剑门门主说道:“大师,如果他们人人都是这样的话,得到人心和没有得到有什么区别吗?敢问大师,东林寺几千个和尚,又有几位是真心悟懂佛法的?” “悟和悟懂是并未有多大区别,能去悟已经持心向佛了,若是被人胁迫着去打坐念经,终其一世恐怕都难脱苦海。”空澄大师一脸虔诚地说道。 “哼,你嘴皮子真是厉害,但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胁迫一下众人。”杨校守斜睨了一眼空澄大师,朝其他人喝道:“今日不听我号令的人,你们一个都别想踏出这祭台半步!” “呼!” 此话一出,配合着那百余位男子冷冽的神情,化作冷风一股吹过众人心头,看来她今日真要大开杀戒了。 林蕴庭闻言拾起身子,背朝众人的林凤庭说道:“这里是羽庭山,你要任由这个疯子撒野吗?” 林凤庭闻言,微微转动眼角,道:“我给过大家机会了,有些事情由不得我!” “好,好,好!”林蕴庭往后退了几步,连声叫好。 “真是可笑,你说我疯了,我堂堂洛都校守,被你们这帮低贱的武夫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够了!”杨校守杏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东林寺、穆云山、雪离庵,还有什么楚南剑冢,你们也听好了,我今日也许留不住你们,可是你们要是敢强行离开,我就将方才没有答应的这一半人屠杀殆尽,好成全你们的名声!” 空澄大师闭上了双眼,道:“你为调查杭州知府一案要犯下更大的杀孽,这又是何苦?” “老和尚,今日休再多言,杀不杀人全在于你们几位的决定,呵呵,恐怕这才是你证道成佛的好机会,你日后想起来,恐怕还要感激我呢!” 杨校守言语凌厉,一脸凶狠,几句说完后胸膛微微起伏,她手下的杀手们也往中间又靠拢了几步。 不自觉地,底下的众人渐渐站成了两个阵营,一派以九剑门为首,缓缓靠到了杨校守这一方,另一派毫不相让,靠到了空澄大师这一方。 一时愁云堆积,冷风萧咽! 穆道一扭曲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平静:“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么着,你吓唬我?” 杨校守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道:“穆山主大可放马一试。” 此话一出,柳梦豹猛然抬起了头,林凤庭也转过了身子,三人一齐看向了穆道一。 双方都暗自运起真气,还未动手,场中的压力已经让内力修为过低的一些人感受到了几分窒息。 武篆客见今日矛盾太过激烈,而且双方看起来没有丝毫想要让步的想法,不由得陷入了抉择,他既不愿武林人士受到重创,又碍于“断枪城城主”的身份,不能干涉杨校守秉行公事。 他转身看了一眼梁无尤,发现其牙关紧咬,死死地盯着林凤庭,眼中怒火仿佛要吃人,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十分重要,是杭州知府案的关键线索,不能让他今日出任何问题,穆道一双眼一缩,心中开始暗暗思索应对方法。 正思索时,身边“嘤咛”一声,林清儿此时竟悠悠醒来,她眼中珠泪未断,乘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一把抽出了林蕴庭腰间的剑,飞身朝对面的林凤庭刺去。 此时双方形势胶着,特别是穆道一一方,正在观察对手,暗暗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看到林清儿突然出剑,都微微一愣,没有出手阻拦,任由她拔剑腾空。林凤庭看到她对自己突然出手,不禁摇了摇头。 就在林清儿刚刚跃起的时候,一个身影也腾空而起,速度奇快地追到她身边,一把将她右手手腕抓住,力量之大,抓得她右手一麻,手中的剑顿时掉了下来。 林清儿受他父亲之死的刺激后气血不稳,刚才又是急于出剑,所以真气虚浮,半空中受了这一变故,气血翻腾了一下,“呀”地一声娇呼,身体再也控制不住,一个摇晃朝后翻去,那人左手一把抓住剑,右手揽过了她的纤腰,轻轻落了下来。 甫一落地,林清儿左手捏成粉拳朝此人打去,那人没有躲避,生生挨了她的一拳之后喝道:“冷静一下,莫要这样鲁莽了!” 林清儿听到声音之后心头一惊,看向了这人的脸,只见他脸上血迹斑斑,但是仍然掩不住眼中的精光,正是方才和她爹一同上来的梁无尤。 不知为何,林清儿听到梁无尤的训戒之后又是温暖又是委屈难过,鼻子一酸,忍不住抓住他厚实的手臂低声抽泣了起来。 梁无尤刚才看她蓦然犯险,想到林远的托付后,本来还想再训斥她几声,但是听她低声哭泣,如同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一样柔软无助,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坚强和硬气,心中不禁也一阵不忍,只好将她拦腰抱起,几步走到林蕴庭面前,将林清儿交到她手中。 林蕴庭心中犹自后怕,见梁无尤拉住了林清儿,连忙一把接过她,一步跪到林远的身边,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梁无尤看到这番惨象,心中怒火更盛,他紧紧捏住沾满鲜血的双手,转身朝林凤庭几人看去。 空澄大师见他出手制止了林清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武篆客方正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诸位听我一言!” 他威望颇高,此话出口,正在冷眼对望的双方不禁都朝他看去,只见他几步跨到中央,每一步都重重落下,震得他身上铠甲铮铮作响,重瞳儿紧紧随他到了中央。 “诸位,我武篆客虽自小习武,但本人枪法一脉世代单传,所以并不属于武林人士,今日之事并不会偏袒诸位豪杰。而我虽蒙皇恩浩荡,赏赐官爵,但常年戍守边关,没有参与过朝堂议事,所以今日也不会支持杨校守的做法。所以我身为中立之人,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杨校守与林、柳二人对事了一眼,二人也不知他何处此言,只好都点了点头。 另一边空澄大师说道:“武城主几十年来,做事一向公允,你有什么话,我等自当静听。” 第五十九章 但慕豪情上七陵 武篆客微微一笑,先是朝杨校守问道:“校守大人,今日你一定要强令武林各门派纳入长老吗?” 杨校守点了点头,答道:“非纳不可!” 听闻此言,他又朝空澄大师等人问道:“诸位能否答应杨校守的要求呢?” 空澄大师等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很好,你们双方没人愿意放手的话,如此僵持下去,恐怕只有挑起争斗才能解决问题。在场的诸位,全是当今武林的基石,若是因为这个事情互相火并,最后血染羽庭山的话,殊为不智。而对于杨校守来说,事态若是发展到了这般地步,恐怕你在洛都也不好交差吧!” “武城主,交不交差与你无干,大人最好莫要为我着想。”杨校守话语间毫不让步。 “武城主,我看这小娘们要吃些苦头才能长大,你且让开,我再教训教训她!”穆道一一脸的不爽,拍了拍双手恶狠狠地说道。 武篆客浓眉微皱,道:“等等,你们二人之间要争个你死我活的话,我绝对不插手,但是今日牵涉的人太多了,不能任由你二人胡来。” 空澄大师闻言宏声道:“那武城主认为今日之事当如何了之?” 武篆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既然和武林人士有关,那么当用武林中的方法。” 杨校守冷声道:“敢问武林中用的是什么方法?” “七陵会比!” “七陵会比?” 空澄大师和场中知道“七陵会比”含意的人,都不由得眼睛一缩。 杨校守打量了一下武篆客,道:“据我所知,数十年来,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使用这个这个方法解决争端了。” 武篆客摇了摇头,道:“诸位,今日既然是羽庭山开派祖师的祭日,正好,这个方法也恰好是他二十多面前为了解决武林争端所开创的,拿来用在这里是最为合适的。” “什么?!” 显然很多人都知道这“七陵会比”,但是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听说其起源于羽庭山祖师。 看到双方武林人士都骚动不已,武篆客提高中气说道:“当年在关山七陵之上,也是群雄汇聚,各门各派之间的恩怨远比今日要深,正是羽庭山祖师提出了这十分合理的‘七陵会比’,方才解决了群雄的仇隙,令大家戮力同心,共赴国难。” 果然底下有人说道:“我也曾听我师父告诫过,江湖中解决恩怨要用‘七陵会比’的方法!” “我也是!” “本门主也赞成这种方法,不然被人说成是仰仗他人的势力,哼!” 人群中同意“七陵会比”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两派人马都纷纷提出要求,一时场中全是应和武篆客之声。 武篆客见此情形,顿时眉眼盱展,笑道:“‘七陵会比’公平正义,既能挥洒侠义豪情,又能减少伤亡,看来多少年过去了,武林还没有面目全非啊!” 杨校守见归顺自己的门派中,也有许多支持“七陵会比”,脸色微变,眼中水波几经流转之后,高声道:“既然大家如此热衷于‘七陵会比’,那我也同意此事,只是方才我被穆道一偷袭了一招,此时经脉还未完全恢复,如何是好?” 穆道一闻言怒道:“是你这小娘们先招惹我的,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竟敢污蔑我偷袭——” “穆山主!”空澄大师打断了他的话,“你先莫要生气。” “嗯?你这秃子,也要帮她说话?”穆道一一脸的错愕。 空澄大师点了点头,道:“正是,你既然已经出手伤她,那自然是你的不对,杨校守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就依她吧!”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穆道一一眼。 穆道一被他怪异的一瞥看得有些发毛,暗衬想这秃子看起来一副老好人的样貌,实际上自己在他手里吃了好多亏了,他这样说话肯定有其道理。想到此处,穆道一一脸不悦地甩了甩手,道:“看在你这女娃娃是小辈的份上,本山主今日暂且让你一回!” 杨校守见他吃瘪,心中暗喜,故作不忿道:“我此时已不能发挥正常的实力,所以今日选拔比试之人时,你们要把伤我的穆道一也除外,我才服气!” “恩?你一个假先天之人,竟敢和我相提并论,还妄言将我的名额除去,可笑!”穆道一听到杨校守口出狂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来怪异的腹语愈发难听了起来。 “慢着,”空澄大师抬手说道,“武城主,你对杨校守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武篆客左右各看了一眼,说道:“此事也颇有些道理,毕竟方才是穆山主率先出手的,按照惯例,出手之人和受伤之人应当免去比试的名额,以示公允。” 杨校守闻言眼中泛起喜色,连忙道:“武城主说的有理,是他先对我动的手!” 空澄大师拦住满脸怒气的穆道一,朝武篆客说道:“既然出手过的人需要免去名额,那么方才柳阁主也出手了,还请城主公允行事,一同免去柳阁主的名额。” “你!”这边杨、柳、林三人全部吃了一惊,不想这空澄和尚看似在讲道理,实则谋划出了这么狠辣的一招! 武篆客闻言也哑然失笑,无奈地说道:“大师好计谋,按照这个的规则,柳阁主的确不能再上场了。杨校守,你方才既然已经默认了规则,此刻就不能再反悔了。” 杨校守俏脸上寒霜密布,正欲作答,林凤庭一把拉住了她,道:“柳阁主上不了场,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这‘七陵会比’自有它的道理,我等自当遵守规定。” 武篆客闻言笑道:“那是自然,之所以将这比试称为‘七陵会比’,不光是因为在七陵举办过。诸位听好了,今日大家总共分为了两派,而且门派分类并不复杂,所以不必分为七场比试了。我提议,由先天强者出面比试一场,场下各门派中人,选出后天强者一名比试一场,最后由孤身只影的游侠儿比试一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六十章 剑有锋芒难遮住 空澄大师闻言,双手合十道:“善哉,此事若能成行,则免去了无数的杀劫,武城主功德无量啊!” 杨校守与几人侧过脸商议了一下,也点头道:“就依武城主所言!” 武篆客见双方没有人反对他的提议,振声说道:“那好,杨校守,请你方先从门派中选出一人参与首场比试!” 杨校守闻言顿了顿,看着场下归附她的武林门派沉思起来,这些门派良莠不齐,她一时还想不出哪一个比较出类拔萃。 “杨大人,派我门中的人去吧!”九剑门门主一脸谦卑,拱手求道。他率先请求出战后,好几个门派也跃跃欲试,纷纷要求上场。 杨校守看到他躬身在地的谄媚模样,略显厌烦地摇了摇头,一旁的柳梦豹见状,建议道:“据我所知,离九剑门不远的南华山,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大门派,也许其门中会有一些精英,杨校守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哦,柳阁主遍识天下豪杰,你的建议绝对不差。”杨校守对他的提议点头称是,“那好,南华山山主可在?” “南华山慕斯棋在此!”不远处,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应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十余位华服少年,一个个长眉入鬓,俊朗潇洒。九剑门门主抬头看见这些人后,眼神中露出一丝怨恨。 杨校守看到这南华山之人风采不凡,又见其出场后,余下的人都闭嘴不再提出出战请求,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慕山主,我需要你挑选出门中最优秀的弟子来应战,可以吗?” 慕斯棋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南华山绝对会给杨大人一个满意的结果。”说罢袖袍一甩,朝身后一个身背三把剑的英俊少年说道:“陈紫一,今日你来代表我南华山出战!” 唤作陈紫一的少年眼中没有多少波动,好似这个名额就应该是他的一般,低头道:“多谢师尊。”说罢不急不忙地走出出来,将九剑门门中众人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了空澄大师一方的人,嘴角噙起一丝笑容。 见对方已经将人选好,又是一个学习剑道的少年,宫六转身道:“诸位,楚南剑冢此次来羽庭山,就是为了让族人们历练一番。今日碰到南华山的剑道天才,能与之印证剑法,是我等求之不得的幸事,我今日主动请缨,还望诸位成全。” 此话一出,空澄大师等人在内的诸多英豪们纷纷点头,并未有人提出异议。 宫六见状,朝族人肃然问道:“上个月初九日试剑时,谁是第一名?” 一个面色发黄的女子站了出来,执剑答道:“蒿奴儿!只是——” “嗯,你怕了?”宫六一脸的不悦。 蒿奴儿摇了摇干枯的长发,答道:“不是我怕,只是我这剑出手怕要伤人,如何是好?” 宫六冷声道:“那便伤他,‘七陵会比’没有多余的规定。” 蒿奴儿听完后猛然抬头,枯黄的脸蛋上微微渗出了一点血色。她转身走到陈紫一面前,抱剑打了一个招呼。 陈紫一方才听到她的话,嘴角笑意更浓,也抱拳回了一礼,正待说话,蒿奴儿已经一剑刺出,速度极快,在空中“嗖”地一声,直取他的喉咙而来。陈紫一侧身抽出一剑,接住她的杀招,另一手又抽出一剑,朝蒿奴儿后背刺去,前后两剑速度极快,让周围观看的许多人暗自惭愧。 远处的梁无尤也看到这一幕,手心也冒了一丝冷汗,陈紫一明显对两把剑的运用都出神入化,电光石火间就完成了一套防御与出击的动作,只是场中激战虽引人注目,梁无尤的眼角余光却朝另一个方向不停地掠过去。 却说这二人的对战,蒿奴儿一击不中,知觉敏锐地感受到了身后的另一剑,身躯一扭,挥剑堪堪接住后,又是一击快剑朝陈紫一刺去,招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速度极快而且每一招都直取其要害。 反观陈紫一,他衣袍飘飘,双剑在手中各种转换,招式华丽,在接住蒿奴儿进攻时也会乘机使出一些凌厉的杀招,虽然看起来蒿奴儿气势上略微压制住了他,实际上没有一招对他有实质性的威胁,反而蒿奴儿被他多出来的一把剑不住地骚扰,脸上愈发地潮红起来。 两人出手越来越快,招式互拆十分精彩,场中一时间剑光缭绕,铮铮作响,不管是对峙的双方还是中立的武篆客,都忍不住低声叫好。 蒿奴儿见局势一时僵持不下,银牙一咬,脸上顿时布满血色,然后一步跃到空中,双手执剑朝陈紫一划出一个圆弧,剑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一缕金芒。远处的慕斯棋脱口叫道:“血脉剑气!”其余人见到如此景象也都十分惊讶。 陈紫一见蒿奴儿使出杀手锏,双眉紧紧一缩,身后的第三把剑霎时腾空而起,与其余两剑一起朝那扑面而来的剑弧刺去,二者甫一接触,蒿奴儿身躯一震,往后急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而陈紫一脸上笑容隐去,看着掉落在地面的三把剑目光闪烁,一言不发,只见他最后抽出的第三把剑已经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蒿奴儿闭上眼睛,等到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方才一步拾起身子,拿回自己的剑,沙哑地说道:“是我输了!”然后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楚南剑冢的队列之中,对其山主也没有交待一句话。 陈紫一俯身抚摸了一下断剑,朝宫六问道:“请问宫家主,蒿奴儿上个月总共赢了几次试剑?” 一个头戴青巾、双眉横接,容貌与蒿奴儿极为相似的少年冷冷地答道:“她上个月就赢了初九的那一次,其余的二十九天,赢的都是我。” 陈紫一闻言,惊讶地对宫六连声道了几句“好”,转身将两截断剑交给了慕斯棋。 慕斯棋见他徒儿获胜,对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只是看到那两截剑,眼中转瞬又满是惋惜和担忧,杨校守则与柳梦豹眼神交会了一下,略微有些得意。 另一边,离情师太不解地朝宫六问道:“这等大事,宫家主未免太过儿戏了吧?”其余人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毕竟他派出的不是楚南剑冢最厉害的人,第一轮比试失败,他要负起所有的责任。 第六十一章 有虎雌伏有虎起 宫六转身朝众人说道:“楚南剑冢每日试剑的时候,家主是不能观战的,这样才能让族人们集中全部注意力,所以宫某并不知道这一群人之中谁强谁弱。” 穆道一原地跺了跺脚,指着宫六说道:“一个大光头已经够我好受的了,这会又冒出一个迂腐不堪的臭胡子,你,你,这么重要的比试你都敢随便来?” “如果不是生死较量的话,比试剑法只是为了提升双方的实力而已。这是我大哥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宫六不疾不徐地答道。 “你大哥?怪不得,你大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朽木头。我看你们楚南剑冢的人以后多出来走一走,透透气吧,不然一个个脑袋都闷坏了。” 宫六执了一礼,答道:“我大哥怎样我倒不甚清楚,不过今日穆山主点拨的对,楚南剑冢确实应该出去多历练,不然固步自封,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听到他这回答,穆道一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武篆客抬手止住了二人,朗声说道:“今日这第一轮比试,当以南华山陈紫一胜出,杨校守,恭喜你了!” 杨校守心中得意,道了一声多谢。 突然一旁的林凤庭向前一步说道:“杨大人,武城主,第二轮林某想请缨出战,不知可否?” 杨校守闻言欣喜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这一方人中,先天之境的也只有你能出战了!” 武篆客有些疑惑地问道:“虽然按‘七陵会比’往常的约定,比试都是从低到高来进行,不过林山主要率先出战也未尝不可,因为没有硬性的规定。只是为何这么急于出手呢?” 林凤庭潇洒地走了出来,朗声言道:“因为我今日想指定一人来和我比试!” 武篆客笑道:“是谁?” 林凤庭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空澄大师,道:“自然是空澄大师了!” 众人见这林凤庭伸手指着颇有威望的空澄大师,都有些惊诧,毕竟这里是他羽庭山地界,无论如何,他都应该保持风度才行! 空澄大师不以为仵,宏声道:“不知林山主为何偏偏要选择老衲呢?” 林凤庭落下手指,道:“大师从句海远道而来,今日又颇多怨念,林某自衬是没有亲自接待于你,所以今日想以武做礼,和大师切磋一番!” 空澄大师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很好,我这把老骨头很多年没有动过了,今日正好印证一下天下扬名的‘虎心诀’。”说罢几步踏了出来,脚底依旧悬空,这门绝技又引起了场中一片哗然。 杨校守等人先前见林凤庭不选择看起来稍微弱的宫六和离情师太,心中有些惊讶,因为同是先天大能,别人对你提出挑战的话,不管是为了印证功法还是为了不失去尊严,都会接受下来。此时听到林凤庭对先前空澄大师的行为颇有不满,顿时也理解了他的行为,但是毕竟空澄大师成名已久,他们对林凤庭还是有一丝担忧。 只见空澄大师一手捏做莲花,一手执着金刚杵,脚踏着虚空而来,林凤庭面具一低,双手划圆聚起了一团正气,朝其冲击了过去,同时半空中传来了一声虎啸,将围观之人全部往后震退了数步。 梁无尤刚才注意力没有在祭台中间的比试上,突然被这声虎啸一惊,猛然转过头看向了林凤庭,见他精神气势十分强大,好像天地都无法压制住他一样。梁无尤没有见他催发真气的一幕,但是此时林凤庭身上的真气鼓动不已,竟比昨夜的林远还要吸引自己,果然梁无尤体内真气开始沸腾了起来,脑海中那头虎影也蠢蠢欲动,趴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爪牙。 对决中心,空澄大师见林凤庭出手就是雄壮的‘虎心诀’真气,于是拈花之手微微一抬,口中猛地喝了一声,一股罡气从他身上传了出去,与正对面扑来的青色真气相撞,顿时粘在了一起,胶着无端。而出手的二人各自催发真气,所以身体并不动弹,竟这样僵持了下去。 四周的英雄豪杰们本来非常期待这一场比试,不想这二人竟不出一招一式,全凭内力攻击,看了半晌后,不禁都有些意兴索然。不过几位到了先天之境的人物和场中一些门派的门主,此刻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的对决,时间一长后甚至有一些人脑门开始冒汗,脸色一白,竟然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门人的身上。 武篆客看了半晌后,更是眼中精光射出,不住地点头称是。 只是众人都没有观察到,一旁的梁无尤此刻全身骨肉鼓动,微微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目中一般赤红如血,一半变成了白色。他脑海中的那头老虎,此刻已经将四肢蜷曲得颤抖,血盆大口张的极大,仿佛要冲出去吞噬一切。 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场中二人还在较量内力,林凤庭此时身上轻轻冒着白气,双手更是不断地扭曲,几欲变形。而空澄大师呼吸慢慢急促了起来,眼中的慈悲之色也渐渐隐去,终于长眉伸直,目中一股怒火燃起,艰难地抬起左脚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踏出后天地色变,他身上的罡气顿时也往前推了数米,林凤庭再也坚持不住,双手“喀喇”几声,十根手指尽皆断裂,真气收拢不住,“轰隆”一声开始向四周散开。 武篆客、柳梦豹等先天几人见状,连忙飞到林凤庭头顶上,双手张开形成了一道真气屏障,将其真气乱流收拢在中间,防止伤及场中围观之人。 空澄大师身体晃了一下,双脚已经不能凌空,而是踩到了地面上,手中的金刚杵戳到了地面上,溅起了无数的碎石。 对面的林凤庭手指尽断,但是眼中毫无痛苦之色,稳住了身体后对空澄大师说道::“‘金刚怒目’,名不虚传!林某受教了。” 空澄大师招了招手,叹道:“林山主后生可畏啊,老僧只是勉强获胜而已。”说罢拖着身体朝后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吃力。 第六十二章 豪英阵中逞英豪 先天之战虽然看起来不温不火,但是个中凶险,远非常人所能知晓。空澄大师和林凤庭二人功力已经臻至化境,这一场较量让一众高手们都印证了许多疑惑,十分地受用。 杨校守看着林凤庭受伤落败,眼中有些嗔怪,但是想起他昨夜对自己不敬,心中又暗自爽了一分,只是这一输,场上形势又出现了变化。 今天羽庭山上空愁云密布,此时酉时刚过,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武篆客见时辰不早了,说道:“第二场比试绝顶精彩,最后是空澄大师更胜一筹。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开始第三场比试吧,第三场由无门无派的游侠儿来进行对决,请你们双方各自挑选人手。” 自古以来,浪子游侠是武林中的一大力重要的分支,他们要么是功法世代单传,要么是脱离了原本的师门,不受拘束,其中不乏天赋异禀的绝世人物。 只是此刻,游侠儿大多集中在空澄大师这一方,杨校守麾下只有寥寥数人,虽然他们都深知,在这种比试上可能会一战成名,但是他们是因为自身实力太差,为了寻求一个安稳的庇护才归附了杨校守,贸然出战的话,之前的打算就全部落空了,所以此刻一个个畏头缩脑,无人主动出声求战。 反观对面,不肯加入杨校守一方的游侠儿,要么内心不愿受任何的束缚,要么实力强劲,可以独自在江湖中纵横来往,所以武篆客话音一落,已经有好多人开始为名额争论起来,有人开始陈述自己多少年来的辉煌战绩,有人则指责他人滥杀无辜的经历,认为这种人不能作为今日的代表出战,不一会儿,竟然因为各不相让而争吵了起来。 空澄大师几位见这些人一个不服一个,已经眼红到要动起手来了,不禁也有些苦恼,总不能让他们先比试一场决出名额吧!正思索间,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这第三场比试,我想参加!” 这个声音在场的人有些熟悉,正是方才从地下上来的梁无尤。 空澄大师见他身上血迹斑斑,而且衣服破碎,担虑地问道:“梁少侠,你这副模样,恐怕不行吧。” 其他人见状也摇了摇头,离情师太直接了当地说道:“第三场比试相当重要,决定了今日众人的命运,我看你区区后天二层境界之人,就不要过来添乱了!” 梁无尤仿佛没有听到这几人说话一样,几步走到了中间,身后踏出了两行淡淡的血印,他呼吸粗重,细细观察的话,身上竟然也和林凤庭一样,冒着丝丝热气。 杨校守本来看到己方的人太过窝囊,心中正自担忧,此刻见梁无尤站了出来,又听其仅仅是后天二层的境界而已,连忙高声说道:“武城主,这比试既然针对的是游侠儿,那么每个人应该都有机会参加才是,我看这位梁少侠敢站出来,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不妨让他上场一试身手!” 武篆客哪里不清楚她的把戏?闻言后点了点头,对空澄大师等人说道:“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巨响从中间传来,只见梁无尤一拳砸到了地面上,将厚实的石板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碎石四溅,竟和方才空澄大师一杵之威相近。 这边诸人见他拳头的力量威猛如斯,俱为吸了一口冷气,一个区区后天二层之人,竟然将外力练到了这般境界! 武篆客也眼睛一缩,只是此时夜幕已经快要降临,他有些焦急地督促道:“你们双方还是快点做出决定吧,不然天色一黑,就不利于比试了!” 空澄大师此刻神情有些萎靡,向其余几位高手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穆道一双目一横,对刚才争吵的几人问道道:“你们这些家伙,有没有自认能打过梁无尤那双拳头的?有就上,没有就派他出战了!” 这些人闻言,后背俱为一凉,方才那一拳,在后天之境中,恐怕只有专门横练外力的绝顶高手才能打出来,他们自衬可以凭借移动身形来躲过一拳,但是要正面和其对抗的话,恐怕还是不行,想到这里,都低头沉默不语。 空澄大师见状,叹了一声,道:“梁少侠,希望你莫要辜负我等的信任,这场就由你参战吧!” 梁无头闻言,将手从石坑里抽了出来,只见拳头上又流出了许多新鲜的血液,想来是方才用力过猛所致,但他从始至终没有皱一丝眉头,让众人心中暗道了一声佩服。 杨校守见梁无尤原来是一个硬茬,不由得一阵恼火,只是这‘七陵会比’要严格按照不同层次的高手来对决,哪一类人都不能落下,她只好不满地朝身边那些游侠喝道:“你们中可有人能站出来和这位梁少侠对决一场?要是赢了,我重重有赏,担保他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重赏之下,倒是有几个人眼光开始明亮了起来,杨校守正待从他们中间挑选一个最具实力的,突然远处的梁无尤道:“杨校守,我想指定你和我对决,你可敢应战?” “什么?”杨校守闻言心中一动,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说要我和你对决?” 全场所有人都被梁无尤这句话吓了一跳,穆道一更是火冒三丈,道:“武城主,这个姓梁的明显已经傻了,我方可否再换一个人上场?” 武篆客摇头道:“自然不能再换人了,不然换来换去,这比试还如何进行下去?” “那杨校守她已经说过自己负伤在身,不能应战了,武城主,你方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啊!”穆道一双手一摊,紧紧问道。 杨校守闻言,连忙道:“我是方才负伤了,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梁无尤才占了大便宜了!不过我愿意为我这一方做出牺牲,就算是负伤出战也在所不惜!” 离情师太冷笑道:“杨校守好一个在所不惜啊,你是假先天之人,就算内力受损,想要战胜一个后天二层的人,恐怕还是十招以内的事吧!” “要你这老太婆来管——” “休要再吵!”武篆客目光凝重,打断了杨校守的话,说道:“梁少侠,你此刻神志清醒吗?” 梁无尤僵硬地转过了头,答道:“十分清醒,武城主!”其眼中红白二色不断地翻腾,在薄暮中愈发地妖艳。 第六十三章 落尽林花人不见(上) 梁无尤的异状引起了林凤庭的注意,他方才集中精力对抗空澄大师,并未发现梁无尤的异状,此刻才感觉到其身上有一股和自己相似的气息,对了,昨天早上,他也隐约嗅到过这股气息,难道——? 林凤庭想到了一件极为荒诞的事情,但是内心一时无法相信。 这边杨校守娇躯一展,已经落在了梁无尤面前,她一身官府干练洒脱,对比一边衣服粗劣、浑身是血的梁无尤,自然有天壤之别。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梁无尤,梁无尤却一动不动,只是看向了她的眼睛。 杨校守被他直直一看,感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这双眼睛一般,浑身不自在。她不爽地抖了抖肩膀,胜券在握地对梁无尤说道:“梁少侠,请你先出招!” 梁无尤看着杨校守挑衅的眼神,双目一缩,一步欺到她身边,抬手一拳朝她肩膀打去,杨校守见他不打要害,嘴角微启冷笑了一声,侧身一躲后对他贴过来的胸膛上狠狠一掌,梁无尤受此重创,却一声未吭,反而睁大双目看了杨校守一眼,然后重重倒在了一边。 杨校守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不躲避自己的进攻,这种近乎自杀式的攻击让她大吃一惊,如果她方才真气没有受损的话,这一掌恐怕已经了结了他的性命。 梁无尤倒在地上,牙齿一咬,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竟然又像方才一样朝杨校守冲了过来,杨校守被他同样的动作激怒——这小子莫不是为了来寻她开心?——然后又是一掌拍在他胸口,这次直接将他震飞到了远处,梁无尤依旧没有躲闪,在这个过程中又凑近她定定看了一眼。 场中所有人已经开始议论,连空澄大师眼中也满是不解,抬手刚想说话,可是看到目光专注的武篆客,只好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 梁无尤这次落地后,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只是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怯意,殷红的嘴角竟然还流露出一缕扭曲的笑意,没有丝毫犹豫地,他又一步冲了过来。 杨校守见他行踪反常,怕他有乍,先是一步躲开,在二人身体错过的时候,她看见梁无尤诡异的双眼又盯着自己看了一遍,如同鬼魅一般,在这夜空中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杨校守何许人也,什么场合没有经历过?这一躲避,她看出了梁无尤并没有多余的进攻手段,如果下一回合他还敢如此莽撞地冲过来,那么她不介意就此了结其性命! 梁无尤方才进攻再次落空后,终于稳住身形,看向了杨校守,一字一句地问道:“杨校守,你还要将我欺瞒到何时?”说话时鲜血不断地在唇边滴落。 正准备下杀手的杨校守听闻此言,诧异道:“何处来的小厮下人,胆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算什么东西,本官还有事要欺瞒你?” 梁无尤恐怖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中间夹杂着一丝苦涩,他一边往杨校守身前走去,一边涩然说道:“我的确是个小厮,是你眼中的下人,但我从未对你隐瞒过自己的身份,可是你呢?你到底是杨校守杨大人,还是古淮河边上的那个杨弗月?” 这番话莫不说周边诸人没一个听懂的,连杨校守脸上也一脸的疑惑,她嗤笑了一声,道:“什么古淮河,什么杨弗月,梁无尤,你莫不是被那林远的死相给吓疯了吧?” 梁无尤双拳紧紧握住,摇头道:“我没有疯,你可以变幻你的容貌,你的衣着,但是你无法换掉这双眼睛!” “哦,你难道认识我这双眼睛?可笑!”杨校守被他这话说得哑然失笑,“莫说近日在这羽庭山上我们没有见过面,假若你真是杭州张知府家的唯一幸存者,那么你也最好清楚,本官从小到大没有去过一次杭州,你哪里会认识我这一双眼睛?”此时的杨校守已经确定眼前之人是个十足的疯子了。 梁无尤步履维艰地走到了杨校守的面前,红白焰火交织的双眼此刻格外的醒目,他开口问道:“杨大人,请问张知府全家遇害的那几天你身在何处?” 杨校守思索了一下日期,脱口答道:“本官那几日因为训练洛都校卫受了一些伤,所以静心在府中疗养,哼,你难道要说,你正是在那几天见过我?” 梁无尤身上火气勃发,引得林凤庭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而他毫不在意,仍旧盯着杨校守说道:“嗬嗬,我正是在那几天见过你,而且,离杭州只有不足二百里路!” 杨校守被他眼光一看,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怒道:“小子,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若再敢胡诌一句,我让你和这林远一块葬身此地!” 梁无尤闻言,又细细看了她一眼,双目中眼泪蕴浮,全身颤抖着说道:“很好,这是你的真面目吧,一身假先天的武功,还是洛都女校守!我总算知道苍桐山上为何会有你的衣角了,你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可笑我竟然会苦心去寻你,还差点失去了性命!”说罢他仰头虎啸一声,咆哮道:“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那把青侯剑,还是仅仅为了玩弄一个被你们视作蝼蚁的下人?” 原本冷笑不已的杨校守,听到他口中传出“苍桐山”和“青侯剑”两个词,脑中“嗡”地一声,一丝痛意从她全身经脉中闪过,眨眼间又恢复了正常。她料想是方才穆道一真气的余劲在体内尚未消散,于是深深呼吸了一声,脸色又恢复了冰冷,道:“梁无尤,你莫要再说废话了,要打就打,不打就乖乖认输,莫要在这里耽搁本官的时间!” 他们两个的这番对话,四周之人听得不明所以,杨校守此言一出,有人连忙应和道:“正是,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不要再动嘴皮子了!”柳梦豹这边还好,空澄大师一方有的合住了眼睛,有的摇头叹息,唯有穆道一还张大了嘴巴,看着对峙的二人,眼中全是不甘的神色。 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响此刻汇成了千万流水,一齐涌入了梁无尤的耳中,他听不清任何人的话,只看着夜色中那双熟悉的眼睛,心中最深处的一块地方传来了阵阵寒意。 第六十四章 落尽林花人不见(中) 梁无尤转身看了一圈,林远萎缩的身躯在血泊中平躺,空澄大师几人眼中全部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武篆客轻轻摇头,林凤庭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其余人或冷眼嘲笑,或指指点点。 梁无尤那两个所谓是“父母”的幻影在他面前飘了出来,张知府家的兄弟、姨娘们的身影一个个在他面前飘了出来,杭州城里的每一个玩伴,还有无数不知姓名的身影也全部飘了出来,各种神态,各种姿势,最后扭曲到了一起,化作了一双眼睛。而此刻,这双他原本深藏在午夜梦回处的眼睛里,这双他自认为所见过最干净,最美好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骄傲、不屑还有愤怒。 “够了!”梁无尤撕裂着嗓子吼道。 他脑海中的虎影满眼不甘心,廵困在地的四肢骨节“哗啦”一响,原本伏卧的身躯猛然站了起来,随即梁无尤眼中红光更甚,身上骨节也“啪啦”作响! 寒风乍起,夜幕低沉! 梁无尤如同受到指引一般,双臂往身后一甩,抬头又是长啸一声,满腔的愤懑在风中勃然爆发! 啸声还在羽庭山四处环绕,他猛然低下头颅,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黑色与血迹交织的脸上,怆然道:“杨校守,你要打,我便打!” 话说完脚底一踩,闪电一般朝杨校守冲了过去,杨校守也不迟疑,同时飞身一脚,朝梁无尤脸上踢去,被其双拳格挡了一下,竟如同踢在了两块铁板上,震得她往后推了几步,梁无尤也被一脚之威踢的退了数米。 “嗯?不错,刚才果然只是装模作样。”杨校守见他此时不但出手格挡,而且双拳坚硬如铁,远非刚才表现出的实力能及,心中对他的厌恶又多了一分,冷笑道:“本来是个大好儿郎,非要惺惺作态,还和我来攀旧识。我劝你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和我较量一场,就算是输也输得堂堂正正!” 梁无尤闻言没有答话,几步又近到她身边,用了全身的真气,一拳拳朝她脸上打去,只是他的拳脚没有任何章法,全部是在杭州城学习的那几个招式,借着蛮力重复挥舞,而杨校守则各种招式变换,不但接下了他的每一次进攻,还趁隙在他身上落了几掌,只是梁无尤此刻浑身坚硬,那几掌不但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反而十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的手脚隐隐吃痛起来。 梁无尤如同一只发疯了的怪物,杨校守每有一次进攻落在他身上,他血脉中的热度便提升一分,脑海中虎影的头颅便抬高一分,出拳的速度、力量便更块、更强! “砰!砰!砰!” 两人的进攻、躲闪越来越快,身影在黑暗中已经交织在了一块,只听见拳脚撞击时的响声。 看到原本必败的梁无尤此刻竟然和杨校守复又缠斗在了一块,众人心中各怀异心,空澄大师一方自然又燃起了希望,柳梦豹这一边却眉头微微皱起,特别是看见二人已经渐渐难分高下。 梁无尤心无杂念,只想着宣泄心中的愤怒,此时和杨校守交战,如同在和自己被玩弄、欺迫的命运做斗争,而杨校守则有苦不能言——她今夜还有大事要做,不能一直和他这样缠斗下去。若非受穆道一大先天一击,导致内力受损,这梁无尤此刻必然已经被她打碎成了八块,可是此刻她一股真气提不到高处,只能和他做拳脚之争,而且感觉道他力量越来越大,真气更是源源不断,哪里是后天二层的本领?就算后天四层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持久作战能力。 此刻杨校守已经不能稍有差池,不然若是挨上梁无尤一拳,恐怕要受不轻的伤,她心中越来越着急,一时却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只好拼尽全力去接招,所幸她根基扎实,功力境界和实战经验上远远高出梁无尤许多,不一会儿,已经将其胸口的几根肋骨打碎。 梁无尤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眼中红光更炽,全然不顾骨骼碎裂,反而搏命一般,招式越来越险恶。 林蕴庭看见他眼中红芒之下,隐隐流露出冷酷无情的神色,心中蓦然一冷,这个神情她曾经在某个人身上见过,这个人——对了,就是林凤庭!她转身看了一眼负伤的林凤庭,只见他全身贯注地看着场中的交战,只是眼中精光没有注视和他合作的杨校守,而是看向了疯狂的梁无尤,林蕴庭不由得脊背发凉。 激战还在进行,四周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看起来实力差距相当大的比试,已经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 秋风从远处横扫来无数的落叶,卷入了二人交手的圈子里,瞬间就被真气撕扯成了碎末,杨校守心中越来越焦急,只是此刻脱身而出的话,恐怕就等于是认输了,她可以和梁无尤这样耗下去,直到他精疲力竭而亡,但是自己的真气估计也会大打折扣,她余光朝周围扫了一眼,穆道一、楚南剑冢和雪离庵等人虎视眈眈,林凤庭行为也略有反常,刚刚归附的这帮人也靠不住。 杨校守想到这里,暗道了一声“不可”,一边接招一边朝梁无尤怒喝道:“傻小子,你不要命了吗,为何如此逼我?” 梁无尤愤怒的神色不变,惨笑道:“我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此刻又说什么要不要命!”说罢手中双拳又加快了一分。 杨校守闻言怒不可遏,说道:“什么杨弗月、古淮河本官一概不知,杭州知府灭门惨案也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然后接了他一拳,继续道,“我乃是洛都第一校守,有什么必要去骗你一个无名小卒!?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人下蛊了?”说罢拼着挨了梁无尤两拳,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真气聚到了一起,口中吟颂了一句: “莫离三变,万火来朝!” 声音恢恢大气,如同凤鸣一般清亮动人。 吟颂完毕后,三道火光从她身边猛然喷涌而出,化做三个火凤头颅高高燃起,将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四周众人没有见过如此绚丽的功法,此刻都骇在了原地。 梁无尤也被这火凤照得目眩神迷,出击动作刹那间不由迟缓了一下,只听杨校守高吟了一声,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这三道火凤远远朝梁无尤身上扑来,和他布满真气的双拳撞到了一起,瞬间将他吞噬在了一片火光之中。 第六十五章 落尽林花人不见(下) “莫离三变,万火来朝!这是什么武功?”纵然如空澄大师这样的人物,也没有认出杨校守刚才的武功。 “她一个假先天之人,真气竟然能凝为实质,真是诡异!”武篆客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此刻,众人的眼光都被杨校守惊艳的武功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刚刚被火焰吞噬的梁无尤,他被火焰吞噬后,火凤没有引燃须发与衣物,而是迅速传入了他的经脉之中,直直往其心脏上扑去。突然,梁无尤五脏之中一股凉意袭来,将这头火凤阻挡在了心门之外。火凤冲击了几次,发现无法突破这层屏障,转而又回到梁无尤的经脉中,和原有的真气交织到了一块,使他体内更加炙热难熬,一瞬间似乎要将血脉都熔断! “呃——啊!” 梁无尤的经脉越来越膨胀,脸上已经被黑色全部覆盖,只剩两双眼睛在闪烁,不仅方才眼前出现过的幻象又一一浮现,他自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所有人都隐约盯着他看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和杨校守一样充满冷漠、嘲讽。这些眼神他看在眼里,比肉体的痛苦还要难捱上百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梁无尤内心的声音在灼热的压制下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杨校守此刻已经落在了远处,“莫离三变”虽能凝聚出火毒,但是火毒秉性太过猛烈,每次释放都会伤及她的经脉。她调整了一下略微散乱的头发和官服,朝梁无尤点头道:“今日能将我逼到这种境地,也算是你的本事,这九离火毒算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了,梁无尤,你不出一刻钟便会遭烈火焚心,好好感受一番这股滋味吧。哼,死在我的手里,也是你的荣幸!” 这番话一字一句落在梁无尤耳中,没对他造成分毫的恐惧,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他嘶吼道:“凭什么?凭什么我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荣幸?” 杨校守见他身中奇热难耐的火毒,换作他人早已翻滚在地,大呼“救命”,而梁无尤不但没有没有低头,反而仍是一脸凶相,还头脑清醒地质问自己,心下也有几分震惊。不过她曾用这火毒数度杀人,没有一个能逃过烧成灰烬的命运,心中倒也不怎么担忧,于是不屑地对他说道:“那是自然,天生万物必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你既然是张知府家的小厮,就莫要装腔作势了。像你这种人,只不过是他人豢养的一条狗而已!” “呵呵,一条狗!对,我正像一条狗,对每一个比我富贵、比我权势大的人都曾低头弯腰。”梁无尤目眦欲裂,抬眼怒吼道,“可是苍天!凭什么他们要生的高贵,我们要生的低贱呢?”他脑海中虎影一跃,身体也随之一跃,双拳又朝杨校守迎面挥舞了过去。 杨校守见他临死之际,仍旧不依不饶,本来不想再和他沾惹,不然片刻后他要火毒焚烧起来,只会弄脏自己而已。不过此刻他仍未认输,战局也就没有结束,只好不悦地咬牙回击了过去,手掌和他拳头想撞,这一接触,杨校守感觉一股热意从梁无尤手上传了过来,并将自己的真气牵引了过去。 “不好!” 杨校守感觉这股热意自己分外地熟悉,一惊之下忘了抽出手来,热意从梁无尤手上传到了自己经脉中,正是自己方才攻击时所用的火毒!火毒霎那间进去她受伤的经脉,开始在四肢中猛烈流窜了起来,所过经脉被冲击得更加支离破碎。 “不可能!”,杨校守失声说道,“火毒竟然流在你的经脉中!” “啊!”还没来的及细想,经脉碎裂的的这种彻心疼痛让杨校守发出了尤为凄惨的号叫,疼痛也同时席卷了她的脑海,让其全身气力都无法再调动! 梁无尤感到体内的火毒在不断地减少,而杨校守的身体刚好是绝佳的发泄地,他目光凶狠地扼住她的手腕,将火毒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让她发出了更加凄惨的哀嚎。 声音落入梁无尤耳中,他竟生出了一丝莫名快感! 他让这个羞辱自己、藐视自己的人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此时的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了,哈哈! 什么高贵低贱,此刻还不是一样! 杨校守声音越凄厉,梁无尤心中就越爽快,他的眼睛已然在这种莫名的快感下扭曲狰狞。他脑海中的猛虎将眼前的那些幻影见一个撕碎一个,眼前顿时血肉横飞,其余幻影都被吓得四窜逃亡。 巨大的虚荣心和力量让他心中无比地舒爽—— 狠心抛弃自己的“父母”,杀!虎心顿时扑到了梁无尤“父母”的幻影面前,一口咬了下去! 林凤庭他欺名盗世,杀!虎影又扑向了林凤庭的幻影。 苍桐山之人作恶多端,杀! 青河帮之人欺压百姓,杀! 杭州府和泉州府所有的官员,杀! 林远也杀!张知府家中所有人也啥!卢家村所有人也杀! 所有人,通通给我杀了! 梁无尤内心越来越激荡,虎影也越来做迅疾凶猛,一时间他眼前全是碎尸残肢、血流成河! “杀了!全部杀了!”梁无尤在夜空中张嘴吼道。 四周众人见他们两个僵持在一起,一个如疯子一般癫狂,一个发出诡异得哀嚎,不禁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有林凤庭看着梁无尤疯狂的声音很动作,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终于,虎影将梁无尤面前之人全部杀光后,满足地长啸了一声,梁无尤也心满意足地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冷冷地看了杨校守一脸,看着她紧闭双眼,白皙的面容上汗水涟涟,眼中杀戮之色越来越浓烈,紧接着挣脱双手,一拳挥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 心生私欲引杀机 众人都以为二人处在互相钳制的状态,不想梁无尤暴起出拳,而杨校守?32??丝毫没有反击的迹象,这般紧要的情况下,柳梦豹与林凤庭却诡异地相视了一眼,均没有出手相救。 眼看那一双拳头就要落到杨校守脸上时,武篆客终于按捺不住,一瞬间移形换位到二人面前,一掌挡住了梁无尤的拳头,然后将杨校守轻轻推倒在了一边,林凤庭这才动身赶到杨校守身边,没有看她神色如何,而是一把拿住她的手腕,急忙查看其体内的经脉与真气,脸上的面具在黑夜中忽隐忽现,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梁无尤见眼前有人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纵然此刻他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但是心中仍怒不可遏。方才杀意已决的一拳被格挡住后,他立即朝武篆客攻去,拳拳狠毒,直打向其眼睛。 武篆客不想掺和进二人的对决,避让过梁无尤的第一次攻击后移动到他身后,运起先天真气抓住他的双肩狠狠一震,梁无尤顿时真气涣散,一个趔趄扑到了地面上。 武篆客抓住梁无尤肩膀时,被他身上的高温烫了一下,双手不禁有些麻痒,心中立时大为好奇,接着几步走到梁无尤面前,细细观察他的情况。 梁无尤体内的火毒已经消散一空,被武篆客震翻在地后,只余下自己体内的真气燥热不已,看到武篆客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开,梁无尤刚要运起真气反抗,突然,心门上那一股凉意如流水一般进入了他的经脉,与暴躁的真气汇合在了一起,将其中的暴虐与不安渐渐安抚了下去,他脑海中的虎影也好似受到了这股凉意的安抚,肌肉不断鼓动的四肢开始松弛了下来,慢慢停止了厮杀趴到了地上。 待到武篆客走至他面前时,梁无尤体内的燥热已经完全消散,而那股凉意过后,真气似乎更加凝炼了一分,此刻在他经脉中缓缓运转,洗刷着刚才用力过猛所造成的创伤,让梁无尤舒畅地吐了一口气。武篆客俯下高大的身躯,见梁无尤没有了刚才的冲动,眼中的红芒也越来越少,不解地问道:“梁少侠,你方才为何要打我?” 梁无尤的心境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听到此话,他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想到自己竟指使虎影杀害记忆中的所有人,善恶好坏都没有去区分,脸上不由渗了冷汗,他有些吃力地答道:“我方才太过冲动,分不清楚眼前之人了,还望武城主见谅。” 武篆客见他言辞恳切,摇头说道:“梁少侠,比试演武,不过为了分一个高下、印证武功而已,你刚被既然已经处于上风,为何要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本人出手及时,恐怕你已经将杨校守杀死了。” 梁无尤乍闻此言,也有几分后怕,连忙朝杨校守看去,见她胸膛尚在起伏,才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刚才她竟将自己经脉中那所谓的“火毒”吸收一空,梁无尤亲身体会过“火毒”噬体的痛苦滋味,又认定杨校守是当日的杨弗月,不禁对她有些怜忍,只是当他想起其口中的那些话时,心中痛楚又被勾了起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梁无尤低身叹息,没有方才的暴虐之后,这种被欺骗和侮辱的感觉更加地让他心寒。 武篆客本来对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就深感疑惑,此时听到梁无尤喃喃自语,不禁朝他问道:“梁少侠,你为何要问‘为什么’?你和杨校守真是旧识吗?” 梁无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紧紧闭上双眼再不答话。 远处的穆道一等人见梁无尤胜出,可武篆客迟迟没有宣布结果,反而朝梁无尤不断地发问,都有些不耐烦了,纷纷问道:“武城主还在等什么,赶紧宣布结果吧!” “正是,正是!梁少侠好样的,赶紧宣布他获胜吧!” 武篆客听到众人发问,只好撇过梁无尤,站正身子高声说道:“诸位安静,此时梁少侠尚且清醒,而杨校守已经昏迷,这样看来,第三场此试的结果是梁无尤胜出!” 此话一出,空澄大师一方都发出了阵阵欢呼,这样下来他们多胜一场,便不用被强迫纳入山门长老了,穆道一、宫六等人满意地点头称好,空澄大师灰败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庆幸的神情。 武篆客心中也有些愉悦,如此一来,不但挫了挫这杨校守的官威,更是避免了了一场血腥的斗争,他看了一眼场外那一圈黑衣杀手,高声对林凤庭道:“林山主,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们还是撤过守卫,让诸位豪杰下山吧。”这句话暗运真气,看似是在对林凤庭说话,实则传到了杨校守耳中。 杨校守被这句话刺激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悠悠睁开双眼,看到林凤庭蹲在她身边,口气微弱、短短续续地说道:“林山主——呼——今天之仇,我改日——”话未说完,林凤庭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暗一用力,将她手腕上的穴位一捏,杨校守眼睛突然圆睁,讶异地看着林凤庭,樱唇张来,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身体一软又昏迷了过去。 众人在喧哗之中没有听清杨校守的话,夜幕的遮挡下,也未看到林凤庭的动作,只见杨校守抬起的头颅复又倒下后,林凤庭将其缓缓安放好,蓦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梁无尤方才将杨校守重伤在地,此刻甚至有性命之虞。她方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我,她要报仇,不光是梁无尤,所有今日违抗她命令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这话说完,外围的那帮杀手赫然拿起手中的刀,往祭台内缩进了一步。场中的众人听闻此言群情激愤,连杨校守这一方的武林人士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满。穆道一更是响雷一般吼道:“你动梁无尤和我等的一根指头试一下!做了一个狗屁校守便可以无视这会比的规矩了?” 武篆客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躺在地上的杨校守一眼,朝林凤庭怒目问道:“这可是杨校守亲口所说?” 林凤庭冷冷地说道:“正是她亲口所说!”紧接着转身朝黑衣杀手们高声喝道:“你们的上官被人所伤,又留下复仇的命令,你等即刻出手拿下这帮人,片刻也不能耽搁!”说罢又朝身后归附的武林人士说道:“你等最好助他们一臂之力,不然等事情了结后,杨校守必然不会轻饶你们!” 在这些人还在犹豫的时候,那百余位黑衣杀手已经一步步地围了过来,夜色中一时间刀光凛凛,杀意弥漫。 第六十七章 血劫终起乱羽庭 “林凤庭,‘七陵会比’是你师父所创,这里也是你们羽庭山地界。你?33??在此引发一场浩劫吗?你师父一世英明会被你毁光的!”武篆客愤怒地喝道。 “武城主,这是杨校守的命令,不要往我头上乱盖帽子。我既然已经纳她为山门长老了,就必须对她的安危负责。你和杨校守同朝为官,此刻不但不支持她,还要帮伤她的人说话吗?”林凤庭语气森然,虽然方才受了重伤,但声音中还隐隐余有虎威。 “啊——”黑衣杀手们甫一接近便痛下杀手,眨眼间已经将一个游侠杀翻在地。 “怕什么?和他们打一场!” “欺人太甚了,一点规矩都不讲,爷爷我幸亏刚才没归附她!” “打!” “打!” “打!” 空澄大师大师一方的武林豪杰们求战的呼声不断,毫不示弱!说话间已经全部拿出了武器,决心今天斗上一场。穆道一见状,大笑道:“正是如此,她杨校守不仁,就莫怪我们不义了,来,让这帮官崽子瞧瞧我们的厉害!”说罢当先朝一名杀手冲了过去,各门派之人紧跟着他也杀了过去。 柳梦豹见状,倏忽移到了穆道一的面前,拔剑接住了他的攻击,二人当场激斗了起来,身后楚南剑冢、雪离庵门人全部冲向了黑衣杀手们。 空澄大师看见双方即将血拼,双眼阖然闭上,叹道:“武城主,我们当年追随青侯大人,就是为了今日让自己人互相残杀吗?” 武篆客闻言赤目圆睁,看着场中的混乱形势,大喝道:“都给我住手!”说罢金甲一振,一步跃到双方战团中间,右手真气一挥将一众杀手们逼退了几步,另一手一挥止住了攻过来的武林豪杰们。 林凤庭见状,高声道:“武城主今日非要插手此事吗?” 武篆客答道:“我要插手你待如何?武林是大洛王朝的武林,官兵也是大洛王朝的官兵,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洛王朝的子民们在此地互相残杀!” 林凤庭叫了一声好,随即轻啸一声,祭台四周的树林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间火光四起,出现了无数身着白衣,头带黑虎面具之人,看打扮赫然是林凤庭之前的心腹们。只见他们每人手中挽着一把羽弓,箭簇上火光熊熊,粗略地数下来,竟有百余把这样的火弓,将场中的所有人又围了一个火焰组成的圆圈! 火热映照下,林凤庭的面具泛着红光,他冷冷地笑道:“武城主,你可要看清楚了,这火箭上涂抹的乃是‘天黄石’,如果你非要插手,我就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葬身火海之中!” “天黄石?” 场中知晓“天黄石”之名的人都俱为一惊,连柳梦豹也停下了手,诧异地朝林凤庭问道:“林兄,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过‘天黄石’一事?” 林凤庭冷笑道:“这是我最后一手防备,事先并没有打算用出来。” 武篆客面目威严地喝道:“林凤庭,你好大的胆子!先是动用私刑,又使用这违禁的战争用品,你眼中还有没有大洛的王法?” 林凤庭看了看手上的鲜血,狠狠地说道:“这一切,是你们自找的!”然后头一扭,着看向了柳梦豹,道:“柳阁主,还望你与我齐心协力,今日事成之后,这武林之大,天空海阔,任由我们驰骋!” 柳梦豹听他语气有些痴狂,眉头微皱,目光有些迟疑。林凤庭不顾他犹疑不定,对穆道一等人高声喝道:“你们听好了,乖乖接受杨校守的提议,接纳朝廷之人做山门长老,然后交出刚才打伤杨校守的梁无尤,你们便可以避免伤亡,不然的话,我就用诸位的鲜血来祭奠羽庭山上空的茫茫玄天!” 此话一落,众人眼中惊惧、屈辱、挣扎之色不一而足,武篆客也万万没有想到林凤庭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祭台上一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林凤庭,你要毁掉羽庭山,征得这山上其他人的同意了吗?”林蕴庭清脆的声音如玉石坠地,打破了寂静。 “哦?” 林凤庭朝他妹妹看去,只见其从林远身边站了起来,眼中的悲痛之色已经消散。他强忍怒气说道:“小妹,你已经是羽庭山的叛徒了,我念在兄妹之情上暂且放你一条生路,以后莫要再出现于我的面前!” 林蕴庭冷笑道:“你才是羽庭山最大的叛徒!”说罢从身后拿出一支玉笛,吹奏了一声,道:“什么欺师灭祖,人面兽心,在你身上全部都有了,我虽无法亲手向你复仇,但决计不会让你今日的计谋得逞!” “是吗?小妹,你今天可是一再地让我刮目相看啊,林远能让你如此付出真心,死得也不算太冤,哈哈!”林凤庭见他妹妹不知回头,声音中竟然生出一丝释然。 话音未落,突然有刀剑打斗声从远处传来过来,林凤庭听到声音,又见他妹妹脸上泛起了笑意,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朝打斗处看去,只见最外围的那一圈火弓手此刻全部遭受了袭击,一时间阵形大乱,手中弓箭纷纷掉在了地上。 林凤庭往前走了几步,见袭击之人白衣翻飞,云鬓玉饰,赫然是羽庭山上的女侍卫们,惊怒交加,大喝道:“放肆,你等当真要造反吗?” 林蕴庭冷笑道:“她们没有造反,相反,她们此刻所杀的才是对羽庭山有危害的外人!” 此时,林凤庭的心腹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此突袭,片刻间便死伤惨重。手下的惨呼声和林蕴庭的冷笑声落入他耳中,鲜血淋漓的双手猛然握在了一起。 穆道一等人见林凤庭最后的手段受到破坏,手一招,大喊道:“众人随我冲出去!” “冲出去!” “跟着穆山主!” 这一声一呼百应,瞬间形成了以穆道一为首的一股强大冲击力,朝一众黑衣杀手们冲了过去。 林凤庭不顾场上的情况,起身往他的手下那里飞去,林蕴庭见状,紧紧追了过去,在半空中截住了他,二人在高空交起手来。 巍巍羽庭山顿时乱成了一片、血光四起,厮杀声,哀嚎声,刀剑交鸣声惊彻长空! 第六十八章 一朝英雄拔剑起(上) 除了归附杨校守的那一众人,其余人几乎都参与到了此刻的斗争中。穆?33??一一方攻势猛烈,各路侠客风姿尽展,各种武器各种功法此刻都使了出来,和那些黑衣杀手们缠斗在一块,不一会,虽略有所伤,但气势上隐隐压过了他们一头。 梁无尤的经脉渐渐活络了起来,而且真气比之前还强劲了一分,此刻被这激战的场面激起了热血,一步从地上跳将起来,找寻机会,准备助未归附的这些武林人士一臂之力。 战场上实力高强之人自然独立单对一人,但是也有人自知实力不足,不能单独对付这些厉害的杀手,毕竟方才形意门门主都被数刀之内就解决了。这些人中有门派的都聚合在一块,结成剑阵去围攻一人,没有门派的游侠则默契地数人抱在一起,以形成更大的战斗力。 梁无尤粗略地看了一眼战局,蓦然发现“越山五虎”们竟也围着两个杀手在进攻,没想到他们看起来一身匪气,满眼都是利益,此时却毫不委曲求全。但见那烈虎独力和一人争斗,对手虽刀刀狠辣,但是烈虎搏斗经验极其地丰富,身体腾回往转间将其攻势全部躲掉,而且还趁机出手进攻,比那位形意门的门主要高出许多。只是其余四虎的境况就有些糟糕了,他们四人对一人,仍旧和对手堪堪打平,而且老四失去了一条臂膀,无法使出全力,打了一会,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战斗力恐怕会越来越差。 梁无尤还在观察,突然从四虎后面闪过来一个杀手,好似也看出了老四身体不支,悄悄往他身边摸了过去。梁无尤见状大喝了一声,从不远处几步踏到这杀手身后,一拳朝他后背打去,那杀手察觉后背有人袭击,回身反手就是一刀切来,速度极快而且直直切向梁无尤的面门,梁无尤没见过速度如此快的刀法,微微一愣神后,才转过身形躲避了这一刀,但是仍旧被切断了一缕头发,。 梁无尤躲过一劫,惊魂甫定,明白了对手的难缠,急忙树起十二分的戒备,正待攻击时,那人又一刀紧紧迫来,梁无尤只好先躲闪了一下,才寻机攻了过去,数招过后,二人难以分出高下,梁无尤知道此时急不得,不然稍有差池,便会落得四肢分离的惨状,于是精神愈发专注了起来。 地面上斗争越来越激烈,身在高空的林凤庭听在耳中,不由得有些烦心,他真气受到重创,又被林蕴庭阻隔在半空中,连她的进攻都有些招架不住,更不用说还分出心神去关注地面上的战况了。偏偏林蕴庭此刻招式越来越猛烈,眼中的恨意也愈加浓厚,似乎要将他置于死地才肯罢休,林凤庭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最为信赖的亲妹妹竟在今日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二人正争斗时,林凤庭突然听到一声轰鸣,数声惨叫随之传了出来,心中蓦然一喜:这声音正是涂有“天黄石”的火箭功击时才能产生的效果! 果然,林凤庭的亲信们先前被偷袭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抗争,此刻已经稳住了阵型,分出了一批人去抵抗羽庭山的那些女侍卫们,另一批人则重又挽起火弓,朝场中激射而来,挟战争利器“天黄石”,在祭台上各处爆炸,爆炸波及之处的人或死过伤,无一幸免,并未区分武林豪杰和黑衣杀手们。 随着数十声爆炸在祭台上响起来,双方都被其莫大的威力震撼,一时间交手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开始留意远处的火弓,梁无尤也被数道爆炸波及,呼吸顿时一滞。武篆客见这“天黄石”太过残暴,被炸之人难得全尸,仰头略带悲愤地吼了一声,一把拿过重瞳儿手中的龙枪,长缨出击,冲开眼前的所有人,正对着火弓所在之处杀去,冲到近处,他一枪一人,排将刺去,直如龙腾天海,出手速度比那些黑衣杀手们还快上数倍,龙枪所到之人,尽皆被真气撕裂了身体,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便一命呜呼了。 武篆客出手后,火箭势头一遏,场中厮杀之声又高了起来。选择归附杨校守的那帮人此刻仍在犹豫不决,有些人看着祭台上的争斗有些心惊肉跳,有一些则脸上青筋鼓动,大有加入战局,搏斗一场的意愿,只是迟迟没有出手。突然,他们前方,原本躺在地面上的杨校守被“天黄石”爆炸的声音刺激了数下,猛然睁开了眼睛,还没来的及辩识这爆炸的来源,便被惨烈的厮杀声吓得花容失色,她连忙一手撑地,支起腰肢看了一下祭台中的形势,惊声道:“完了,全完了!” 突然,她想起第二次昏迷前林凤庭的举动,急忙着眼寻他,看到他在空中和林蕴庭激战,又看见武篆客冲在最外围挥枪杀人,而所杀之人都执着一把火弓,再联想道方才的轰鸣声,眼中精光骤起,她杏目圆睁,好似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支在地上的手稍一瘫软,身体差点翻了过去。 “不对!” 她银牙一咬,强忍经脉的疼痛站了起来,口中直呼不对,然后眼光重又黯淡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朝身上的官服看了一眼,见衣服上黄龙缠绕,苍劲有力,好像要从衣服上冲出来一般,目光不由一阵眩晕。 杨校守身后的那些人见她站了起来,全都往后退了一步,窃窃私语,却没人敢与她说一句话。片刻后,杨校守抬起了头,转身扫了一圈,看到了远处和黑衣杀手缠斗的梁无尤,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身后众人说道:“你们给我把那个叫做梁无尤的男子抓过来,我重重有赏!”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答了声“是”,便将手中的武器一挥,走出了队伍,正是方才跃跃欲试的那几个人。 杨校守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们记住了,此人必须活着抓来,若是他性命有失,本官拿你们是问!” 这些人点头称是,然后迅速朝梁无尤冲了过去。杨校守手拂上了官服上的锦绣,仿佛忘记了祭台上还有其他人在厮杀,只抿住了嘴唇,秀眉紧蹙,冷冷地看向了梁无尤。 第六十九章 一朝英雄拔剑起(中) 这边梁无尤与对手激战正酣,十几个回合中渐渐摸清了这杀手的出刀套?33??,无非是刀法快、狠、准,而且对位置的判断极为老辣。只是梁无尤经过方才与杨校守的殊死搏斗后,视力听觉都较之前敏锐了许多,此刻夜幕笼罩,他在这夜色中不知不觉占上优势,终于寻出一个空荡,将这黑衣男子狠狠踢了一脚,而且位置恰恰在其后腰上,一是可以断了其再暴起杀人的本事,二也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果然,那杀手被这一脚踹翻在地后,抱着腰不住地抽搐呻吟起来,再未起身争斗。梁无尤心中大喜,赶忙朝四虎等人看去,突然听见身后一个粗壮的男声喝道:“姓梁的小子,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哦?” 梁无尤乍闻此言,有些诧异,朝身后一看,原来是七八个归附杨弗月——不,应该说是杨校守——的武林人士,疑惑地问道:“诸位,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何出此言?”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面容冷峻,说道:“废话恁多,是杨校守派我们来拿你!” 梁无尤心头一惊,看向前方,果然杨校守已经站了起来,对着他冷眼旁观。梁无尤不悦地说道:“方才我虽然伤到了她,但是武功较量时受伤在所难免,我过会自会去向她道歉,她要拿我是什么意思?” 那人听梁无尤还在讲道理,不耐烦得招呼了一声,身后数人冲了出来,各施拳脚朝梁无尤打了过去。 梁无尤本来无心与他们交恶,但是见他话也不说清楚就随意动手,心中不禁也有些躁恼,全身真气运了起来,一步冲上前去接住了几人的进攻。方才与那黑衣男子争斗时,由于其刀法阴损,所以梁无尤大多数时间都在腾挪躲避,有力使不出来。此时倒好,得了杨校守“活捉”的命令,这几个人打算只用拳脚来生擒梁无尤,所以并未使用兵刃或者暗器。 几招过后,梁无尤心中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拳脚并用,大开大阖,一时间竟接住了这几人的进攻,不但没有丝毫的怯意,反而打得越来越顺手,四肢中真气的运转也越来越流畅。 “嘿,哈……” 梁无尤利用敏捷的身体和充沛的真气,在与几人的较量中游刃有余,拳头上更是真气充盈,坚硬如铁,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暗暗叫苦,他们的双手每和梁无尤一接触,便如同打在了石头上,几波下来,一个个手上都酸痛不已。 梁无尤则越战越勇,眼中也精芒愈盛,后面一直观战的那人见形势不对,骂了一声“废物”,然后一步加入战团,手握成爪,朝梁无尤眼前扑来,这一招速度极快,而且带着凌厉的劲风,这种程度的拳劲梁无尤暂时还使不出来,看来此人真气修为要比梁无尤高上一筹。 梁无尤知道此一击非同小可,拼着挨了旁边一名男子一掌的代价,生生止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手臂一伸挡住了这一爪,果然此人下手极狠,抓得梁无尤骨头都吃疼。 那人一招不中,判断好了梁无尤的退路,起手又是几爪过来,梁无尤心中震惊,知道这人应该是在一旁观察他很久了,每一式都先发制人,登时让梁无尤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窘迫地站在原地防守,但是也没有被其制服。 却说杨校守见这几人半天没有拿住梁无尤,而且看他脸色红润,招式反应极快,心中大为诧异,暗道这小子此时不但没有受到任何“火毒”的遗伤,而且比与她较量时还厉害了一分,奇怪之下,更加让她坚定了捉拿梁无尤的念头。 杨校守察觉到场中形势瞬间万变,林凤庭又不值得十分信赖,心中不免有些着急,突然眼中余光扫到伏在地上的林远父女,再联想这二人与梁无尤的关联,心生一记,指着这二人朝身后众人命令道:“你们快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抓过来!” 这些人见林远父女都倒在地上,去抓他们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不由得争先恐后地朝二人冲了过去,不远处的梁无尤听到这句话,心中立时焦急了起来,想要抽身过去阻挡这帮人,但是他的对手却如蛟蛇一般,进攻密不透风,让他无法脱身。 眼见那些人眨眼间已经冲到了林远父女的面前,一个个欣喜地伸出手朝他们抓去,突然“砰砰”几声,一道白光闪了过来,将这些人全部击飞到了一边,出手之人正是眼中怒火熊熊的空澄大师大师,他喝道:“林远乃是已死之人,你们还要亵渎他,真是丧尽天良!”说罢欲提起手中金刚杵朝这几人砸去,挥到半空中时,突然空澄大师呼吸一滞,叹了一口气,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胸前,然后一步坐在了原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只是他横眉怒目,法相庄严,纵然是坐着,也没有人敢过去再动林远父女。 梁无尤将这番情形扫在眼中,杀意蓦然而起,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校守竟会想出用林远父女来要挟自己的念头,刹那间,他一股不怕死的念头也涌了上来,竟然没有躲避眼前对手的一爪,而是迎着攻势也朝其面门打去。 那人也没有料到梁无尤会这般不要命,急忙撤回了手,但是手中余劲仍旧撕下了梁无尤的半张脸皮,自己也被梁无尤在脖颈处重重一掌,登时滚到了一边,吐了一大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梁无尤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飞身跑到林远父女的身边,查看了一下二人后,对空澄大师大师道了一声谢,空澄大师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身体一动不动,未做出任何回应。 梁无尤也无暇多想,见林清儿仍在昏迷,双手翻过她的身子,在她后背处输进去了一股内力,直到林清儿吐了一口浊气,泪痕仍存的秀目缓缓睁开。她看到眼前的梁无尤后愣了一下神,转头看到了林远的身体,复又抱着林远低声哭泣了起来。梁无尤于心不忍,起身愤怒地看向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那群人,咬牙道:“你们自称是武林人士,此刻却像一群狗一样,听信那杨校守如此卑鄙的命令,真是令人齿寒!” “哼,他们是狗,你也是条狗,就不要一个嫌弃一个了。”杨校守冷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梁无尤,我劝你乖乖跟着我走,不然你们三个都没有好下场!”言下之意是连林远的尸体都要侮辱了。 梁无尤心中对她还存有的最后一丝期盼被这句话全部毁灭,他气极反笑,点头道:“杨校守,你今日看好了,拼这梁无尤这副身躯,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杨校守听他语气强硬,不想与他多说废话,对刚才冲过去的那群人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再拖延下去,信不信我让你们在这世上再无容身之地!” 这个威胁发出后,有人试探着一步冲了过去,梁无尤心中恼恨,对着来人直接打起来,其余人见空澄大师仍旧不动手,这才心下稍安,都一股脑冲向了梁无尤。 人手太多,梁无尤一时招架不住,有几人的拳脚打在了梁无尤身上,将他击倒在地,梁无尤虎目圆睁,一步拾了起来,又有数脚落在了他身上,接着几只手已经摁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梁无尤心中的杀意被他们激发得越来越浓,他双眼一闭,脑海中那个虎影不甘地嘶吼了一声,顿时,梁无尤体内的真气暴虐地在他经脉中横行,好像要将他撕裂一般。 “啊——” 众人只感觉梁无尤四肢不停地抖动,反抗的力量也越来越大,终于,梁无尤吼了一声,身体一震,将众人弹到了四周,起来时,他眼中已经布满了红光。 这些人被梁无尤的神力一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年纪稍长之人说道:“无论如何,他就一个人,难免有力气耗尽的时候。难道我等纵横江湖多年,还能在他一个毛头小子跟前丢了门面,一齐上!” 众人心中暗道正是,又故计重施,作势欲冲上去。 梁无尤眼眸中杀意凛冽,手伸出来正要接招,突然一股冰凉袭上他的左臂,梁无尤转头一看,原来是林清儿抓住了自己,她眼中泪光点点,另一手从拿出背后包裹中的一把剑,迪到了梁无尤面前,对他点了点头。 梁无尤接过剑一看,原来正是自己的“无尤剑”,他看着粗陋的剑身,对林清儿也同样点了点头,双目交接时,二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 “上!” 四周的人急不可耐,朝二人冲了过来,林清儿“仓啷”一声,抽出自己手中的剑,当先迎了过去,梁无尤则缓缓抽出“无尤剑”,轻抚了一下冰凉的剑身,没有人看到,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狞笑,紧接着发出了一声低沉又欢愉的呻吟。 第七十章 一朝英雄拔剑起(下) 林清儿心中本来悲痛,醒来后又听到杨校守咄咄逼人的命令,万千怨气?34??部化作恨意,此刻挥剑冲杀时比平日要狠许多,几招之内便刺伤了一个人,其余人见林清儿手持长剑纵横挥舞,一时无法接近她身子,也纷纷拿出武器,对她展开了围攻。 这些人也都曾凭着一身技艺在江湖上留下过名声,方才赤手空拳发挥不出他们的真实实力,一旦拿出了随身的武器,纵然林清儿剑法精妙也抵挡不住他们的合力进攻。 林清儿节节后退,被逼得气血翻腾,剑法也稍稍有些紊乱,正紧要时,梁无尤从一旁杀了过来,“无尤剑”直取当先之人的脖子,速度奇快,而且剑刃好像有灵性一般,任那人左右躲避,仍旧追着他刺了过去,眨眼间便直直刺进了那人的脖颈。 这一剑,正是他在苍桐山上悟到的“桃花剑法”。 梁无尤嘴角一抿,剑随手起,那人的头颅便被挑到了高空之上,眼睛中布满惊骇之色。那人尸首分离后,脖子上鲜血直飙,如同一朵朵鲜艳的桃花在夜空中绽放,然后一片一片飘落了下来,溅了身后其他人一身。“啪”地一声,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终于扑在了地上,紧接着头颅也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出了好远。 “大哥?!”后面一个少年睁大了双眼,摸了一下脸上温热的鲜血,难以置信地喊道。 “你竟然杀了我大哥,还我大哥命来!” 这少年双手颤抖着将手中的长剑高举,朝梁无尤冲了过来,只是他剑法本来不高,情急之下更是空漏百出,刚冲到梁无尤面前,只见梁无尤轻轻一侧身,便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无尤剑”光芒一闪,那少年后背一串血珠扬起,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口中惨叫了一声,接着“扑通”滚在了地面上,手中的剑也丢到了一旁。 梁无尤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看这少年一眼,他一剑将其刺伤后,盯着远处的杨校守走了过去。 “恶贼!” 梁无尤感觉双脚一紧,转身一看,原来那少年竟不顾重伤,扑到了自己脚下,满脸愤怒地抱住了他的双腿喊道:“恶贼,你今日杀了我吧,不然我日后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梁无尤听到“恶贼”二字,忍不住长笑了一声,俯下身来对他说道:“你可见过真正的恶贼是什么样子?” 那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恶贼就是你这个样子,哼,我告诉你,今日你杀了我大哥,来日我奇剑门必当千倍万倍奉还与你!” “哦?”梁无尤离这少年近了几分,全身真气忽然被他身上的鲜血吸引,四肢百骸中闪过一丝舒爽,如同亘古长夜中闪过第一丝光亮。 这少年见梁无尤通红的眼睛盯着他,执剑的手一动不动,洁白如玉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喜悦:看来师父所言不差,我奇剑门果然名声在外,报出名号便将这恶贼吓住了,想到此节,他又替方才死去的大哥感到悲哀,若是早早报出名号,大哥怎么会落得那般下场。 忽然,梁无尤冷冷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少年决心日后再报大仇,于是道:“你今日若是跪在我面前——”话未说完,他忽然在梁无尤眼中看出了一丝贪婪,这眼神,正如旷野中的一只饿狼发现了一个垂死的猎物。 “恶贼,你——”少年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正欲松手,梁无尤已经一剑刺下来,穿透他的脖子,将他死死地钉在了祭台上,少年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恐惧地抓住无尤剑企图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梁无尤用的力道极猛,少年的脖子被剑刃所附的真气已经搅得稀巴烂,鲜血四溅,落了梁无尤一脸。 梁无尤摸了摸脸上的血迹,低沉地说道:“这样才是恶贼!” 那少年气息还未断绝,双腿不住地痉挛,苍白的脸颊上眼珠仍旧缓慢地转动。四周的人看到这种惨状,不禁都吸了一口冷气,连林清儿都愣了一下。 梁无尤闻着脸上新添的鲜血,那铁锈一般的味道让他贪婪地呼吸着,眼中的红芒又炽热了一分。他从那少年的脖子中抽出“无尤剑”,转过身体,众人但见他头发散乱,双眼通红,脸上红黑交织,鲜血淋漓,嘴角发出贪婪的笑容,全身上下也如同在血水中浸透过,宛如一尊地狱杀神,手持长剑在对这世间冷笑。 “啪,啪,啪——” 梁无尤拖着剑开始向前方走来,这群人转头看了一眼杨校守,只见她眼中愈加冰冷,只好硬着头皮冲向了梁无尤。 梁无尤杀意正浓,手中长剑挥起,仿佛又回到了苍桐山的那夜,桃花纷飞,而他一人一剑,对着片片飘零的桃花刺去。 没有冗杂的招式。 没有华丽的技巧。 刺中就可以了,对,刺中! 梁无尤心中万千波澜,化作一剑又一脸,在场中纵横驰骋,每刺中一人,他脑海中那头虎影就满足地舒展一下身体,经脉中的真气亦凶狠暴虐一分,片刻间,又有数人被他重伤倒地。 林清儿见梁无尤置生死于度外,剑法越来越凶狠,也被他刺激起了血性,娇喝一声冲入了战团,与他并肩抗敌,二人脱去心中障碍,不顾后果,展现出的本领比正常时要高出许多,场中一时血肉横飞。 杨校守见这两人联手后,手下的人渐渐不支,朝身后之人说道:“你们全给我上,如果谁能将这二人擒住,我向洛都上书,给他和他的山门之人全部加官进爵!” 这等好事一说出口,南华山、九剑门等原本按兵不动的大门派都心中激荡,慕斯棋率先手一挥,对门中一帮少年说道:“你们回报师恩的时候到了,上去抓住他们!” 其余门派也不甘示弱,挥起兵刃朝梁、林二人冲来。只有陈紫一手持断剑,站在后面眼光流转,默不作声。 梁无尤全身心都被杀意弥漫,眼前几人全部倒下后,正要找人搏杀,忽然黑压压几十人冲了过来,不禁癫狂地笑出了声。 第七十一章 勾折火覆翎羽飞(上) 刚才一番激战,死在梁无尤手里的多达十人,而且全是一剑封喉,再无多余的伤口。这些人的血腥气让梁无尤体内的真气越来越沸腾,直接形成了一场狂欢! 真甘美! 真刺激! 真爽快! 梁无尤火红的双目中快意连连,笑声残忍而冷酷,如同一只现世的妖魔,看得一旁的林清儿直吸冷气。 南华山一个门人当先冲了过来,梁无尤身形迅速逼近他,一剑又朝他喉咙刺去,那人万万没有想到梁无尤出剑速度如此之快,霎那间受惊过度,将慕斯棋教他的剑法遗忘得一干二净,明晃晃的剑光朝他眼前刺来,正要命中他的脖子,眼看就要落得和前面那些人一个下场。 梁无尤激动得手臂都有些颤抖,正舒爽时,突然后背被人一点,真气翻腾了一下,剑锋一偏,擦着眼前之人的发梢掠了过去。那人躲过一劫,只觉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 “谁?” 梁无尤被这一搅扰,怒火攻心,虎啸道。 回答他的是一声宏亮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只见空澄大师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怒目此刻恢复了正常,他慈悲地喝道:“梁少侠,破除魔障吧!” 此刻,在梁无尤的眼中,所有阻止他杀敌见血的人都是敌人,都是阻挡他的障碍。他冷笑了一声,道:“老和尚,你要保全这些人,谁来保全我?纳命来!”说罢飞身一剑朝空澄大师刺去。 空澄大师摇了摇头,又是一声佛号,威力比前一声还要大,直接将半空中的梁无尤震得真气混乱,四肢失控,直直掉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祭坛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林清儿见状,连忙扑到他身边,拭去他嘴角的鲜血,然后疑惑地看向了梁无尤的双目。 在林清儿眼中,梁无尤是一个为了素不相识的四虎都会与她争辩的安分少年,今夜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会让他展现出了如此残忍嗜血的一面。要知道,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今日去世了,林清儿还是没有变成杀人狂魔。 正思索间,梁无尤一把抓住了林清儿的双手,怔怔地看着林清儿,林清儿被他深深一盯,不由得心一软,也握住了梁无尤滚烫的双手,突然梁无尤眼光突然一冷,朝着林清儿沾满鲜血的左手咬了过去,林清儿眼疾手快,一把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仍旧感觉他温热的舌尖在她手上****了一下。 林清儿柳眉一横,心中只道这梁无尤趁此机会占她的便宜,正欲张口斥骂他,忽然看到梁无尤舌尖一卷,如同品尝美食一般,将从她手上添到的血液卷到了嘴中,然后又贪婪地看向了她的另一只手,林清儿被其诡异的动作神情看得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如坠冰窖。 梁无尤,他竟然在吃人血! 林清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身连忙看向了空澄大师,不料空澄大师也法眼圆睁,如同看见了地狱中的景象,一字一句地说道:“梁少侠已经走过入魔了,他一个后天二层的人,此刻竟然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战斗能力,应该是他体内特殊的功法透支了他的所有能量,如此下去,经脉破裂后,全身都会被不受控制的真气摧毁,恐怕命不久矣!”。 林清儿听到梁无尤形势如此危及,连忙问道:“大师,没有可以补救的方法了吗?” 空澄大师摇头道:“老衲此时内力受损,不然大可尝试着补救一下他,哎!阿弥陀佛!” 一边的梁无尤此刻眼中心上全是鲜血,二人的对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好像唯有鲜血才能安抚他的暴躁,填补他的空虚。 多甘美,多诱人的血液啊—— 梁无尤虎腰一抬,猛然向林清儿的另一只手扑了过去,突然,他五脏六腑中涌上了一股熟悉的凉意,如同酷热的六月里融化的雪水一般,从他心门上冲了出来,涌向了四肢百胲,涌向了梁无尤凡是动用过真气的每一处地方。 “呃!啊——” 梁无尤体内的真气被这股凉意一点一点地压制了下去,全身的劲力也逐渐减少,原先快要被撑裂的经脉骤然失去了真气的冲击,传出了针锥般的疼痛,他刚刚抬起的腰肢猛然失去了支撑,“扑通”一声重又倒在了地上。 这场变故在眨眼间发生,紧接着,梁无尤一把掩住他的眼睛,口中发出了“呃~唔”的痛苦嚎叫。所有人都被他的变化惊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而后面过来的慕斯棋等人见梁无尤如同收到重创,在地上滚来滚去,连忙冲了过去,想趁此机会将他捉拿住,空澄大师一杵挡住了慕斯棋的身躯,慕斯棋冷笑了一声,和空澄大师当场展开了争斗,他实力已经接近后天大圆满,这梁无尤他又势在必得,一个受伤的空澄大师如何能让他收手! 慕斯棋被拦住后,其余人一部分朝林清儿杀去,一部分毫无阻拦地扑向了梁无尤,快到他身边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腾空而出,“砰,砰”数脚,如同踢白菜一般将他们全部踢到了四周。 待出手之人落地时,只见他原是个一个羸弱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色仆装,双拳紧抱于胸前,双眼各生着两颗瞳孔,正是替武篆客持枪的重瞳儿。 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也毫无波动,看着地上叫痛的数人一言不发。 又有十几人冲了过来,他依旧一人一脚,将他们踹翻在地,双拳全程没有动一下。 此时,穆道一将柳梦豹渐渐压了下去,他身后的武林豪杰们经过惨烈的厮杀,也占据了上风,实力强劲的一些人已经突破了黑衣杀手们的保卫,冲出了祭台,毫不逗留地往山下冲去,雪离庵的人则仍在助其他人突围,楚南剑冢之人更是杀得起兴,一个个原本憔悴的脸上红光大盛,这两个门派没有一丝撤离的打算。 半空中的林凤庭被他妹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隐约察觉到祭台上兵败如山倒,不由叹了一口气,虎啸了一声,激发了先天之境的莫大潜能,聚起全身的真气将他妹妹一招击飞,然后身影蓦然消失不见。 林蕴庭毕竟境界略低,被其兄这超强一击打得翻落在地,正欲追击时,突然余光扫到有人冲向了林远的尸体,只好放弃了追击,飞向了祭台中心。 第七十二章 勾折火覆翎羽飞(下) 奈何对方速度太快,而林蕴庭真气凝滞,速度较之平时慢了不少,林清儿与空澄大师二人又在和人缠斗,脱不开身。等她赶到祭台中间时,林远的尸体已经被数人抓起,然后被当做货物一样扔到了杨校守的脚下。 林蕴庭见此情形,心火交加,“噗嗤”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双腿一虚,再也支撑不住,正欲抬手呼喊,手还未伸出去,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妇女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林蕴庭噙住鲜血抬头一看,此人正是那雪离庵的离情师太。 同一时间,林清儿遥见父亲被抓走,心中焦急,可是她被数人挡住,无法冲过去救父亲,不多时,她虎口已经溢出了鲜血,力量也越来越弱,凭着一口怨气苦苦支撑。 对方见林清儿剑法渐渐虚浮,不由士气大振,愈发精神抖擞起来,原本有些畏缩不前的人也开始冲锋,将林清儿逼得不断后退,不多时,竟退到了梁无尤身边。 林清儿眼光扫到梁无尤在地上挣扎,头脚已经弓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只好拼尽全力扫出一个剑弧,将对手们往后压了一压,紧接着跃到梁无尤身边,脚步还未停稳,又一波剑光朝她身上袭来。 “慢着!” 烈虎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只见他带着其余四虎冲到了这里,挡住了这一波攻势。五人身上都沾满血色,看来苦战已久,除了烈虎仍旧威风凛凛,气势不减外,其余四人手脚都略有不便,估计都受伤不轻。好在对手的实力比起那些黑衣杀手们要弱上不少,此刻五人与重瞳儿联起手,也勉强能接应过来。 林清儿精疲力尽,趁此空档松了一口气,不想脑中突然一阵空白,身体一晃,要不是手中长剑支撑在地面上,恐怕已经摔倒了。她闭眼冥息了片刻,头脑清醒过来,想到方才的情形,连忙着眼去找寻他父亲。 林清儿看向杨校守时,只见她脚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自己父亲的身影?杨校守仍旧一脸寒霜,但是眼中焦急之色越发浓郁,看到林清儿朝她望来,银牙紧咬,俏脸抬高,冷哼了一声。 林清儿见杨校守目光有恃无恐,估计她已派人将自己父亲的尸首带走了,急忙转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此刻夜色茫茫,到处是火光与争斗的身影,早就寻不到她父亲的踪迹了。 正不知所措时,梁无尤低沉的咆哮声传了过来,林清儿听他极度痛苦,只好俯下来一把翻过其扭曲的身体,只见梁无尤全身肌肉紧绷,双手抓住眼睛,十指紧抠,已经从自己的脸上抠出了点点血迹。林清儿不知道如何解救他,只好用上最后一丝真气喊到:“梁无尤,你赶快醒来吧!” 祭台上纷纷扰扰,梁无尤脑中却一片混沌,耳、目俱闭,仿似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那股凉意与他经脉中的真气结合之后,将原先粗壮的真气压制得更为稠密,但是也更为细小。 如果梁无尤原先的真气已经如一条河流一般宽广,在经脉中运行时也恣意奔波,无拘无束,那么此刻便化为一股溪流,不但容量大为减少,运行的速度也缓慢了起来。这种变故让他的经脉瞬间空虚了下来,梁无尤因这种空虚陷入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如同已经攥在手上的财富被人横刀掠夺而走,。 “哗啦!” 真气发生变化后,他脑海中飘来了无数纯白的羽毛,精致完美,纤豪毕现,瞬间将虎影围住,虎影脚下一滑,一步陷入了这羽毛组成的泥潭之中,无论四肢如何挣扎都使不出力气,反而越陷越深,只好愤怒地不断长啸,让梁无尤更为疼痛。 好累啊,全身到处都在疼痛,都在燃烧,好累,不如就这样睡去吧! 梁无尤禁不住疲惫,只想就此长眠,以免去这无尽的痛苦。 “梁无尤,你快醒来吧!” 林清儿微弱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沉睡?我为什么要醒来?”梁无尤意识模糊地问道。 “你要醒来,因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孩子,乞余所善,九死不悔……”一个悠长、苍老的声音从一片混沌中传来。 这声音虚无缥缈,如同穿越了无数的时光,穿越了无数的星辰,“孩子,乞余所善,九死不悔……” “什么意思?”梁无尤晕晕乎乎地问道。 “乞余所善,九死不悔……” “乞余所善,九死不悔……” 这句话如同回声一样,在梁无尤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萦绕,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告诫他。 林清儿跪在梁无尤身边,听他口中喃喃自语,不由叹息了一声。看梁无尤的情形,十有八九是走火入魔了,这等紧要关头,他突发这种事情,再加上父亲之死,羽庭山大乱,种种变故叠加起来,让一向心思伶俐的林清头疼不已,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姑娘,对方人太多,长久下去我们支撑不住啊!”烈虎的声音传入林清儿的耳中,把她从迷茫中惊醒过来。她看向了烈虎,见他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身上也好像受了几处伤,而其余四虎更是节节败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另一边空澄大师也渐有不敌的迹象,只有重瞳儿还算与对手们势均力敌。 林清儿看了一眼梁无尤,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杨校守,咬牙说道:“烈虎,我们撤吧!” 烈虎闻言,边对敌便答道:“正是!梁无尤对我的兄弟们有恩情,你把他带好,沿前日上山之路逃走罢,我在这里断后!快——” “啪!” 烈虎话还未说完,重瞳儿一脚将他踢飞,紧接着朝他的对手们踢去,冷哼了一声:“滚!” 这一脚用力不多,刚好将烈虎踢到远处,又没让他受额外的伤。烈虎心中感激,知道形势危及,也不推辞这番好意,对重瞳儿翻飞的身影暗道了一声谢,一把抱起梁无尤说道:“林姑娘,事不宜迟,还请带路!” 林清儿也不迟疑,看了一眼这烟火四起,断壁残垣的祭台,放下寻找父亲的心思,起身朝祭台外走去。 梁无尤被烈虎钳住双手抗在肩上,终于露出了双目,他眼睛中的红芒已经消退了多半,沾满鲜血的口中仍旧低声念着那句话: “乞余所善,九死不悔!” 第七十三章 解脱爪牙入天海 山林掩映之中,夜静如水。 黑夜太过安静,如果一个归隐山林的高人站在这里,必然会和这山野夜色一样,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不发出一丝多余声响去打破它。 可是,总有可是! 这片静谧的山野中,激烈的争辩声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挡住我们的路做什么?好不容易逃出羽庭山,你疯了?”烈虎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怒火,在山野中微微回响,“给我让开!” “不!” 家仆打扮的重瞳儿叉开腿,双手抱在胸前,横亘在道路的中间,没有多余的眼神,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地说了声:“不!” 他的对面,烈虎与林清儿疑惑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这重瞳儿要做什么。 昨夜,重瞳儿神勇无敌,凭借一双无敌的脚法将追击之人阻断在了祭台上,他们几人这才得以连夜逃跑。循着上山前的道路,他们跋山涉水几个时辰之后,才走出了羽庭山地界,寻到了一条官路。此时寻到路,意味着他们可以沿着官路寻到补给和藏身的地方,不用再漫无目的地四处逃亡了。 可就在此时,这个一路帮助他们的少年,一步站在了路的中央,阻挡住了一行人继续前进的脚步。 林清儿的身后,烈虎的四个兄弟疲倦之极,停下脚步后,围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梁无尤瘫坐在地上,一个个闭着眼睛粗声喘息,自离开祭台后,梁无尤不仅紧闭着双眼,见呼吸都消失不见,这更加让林清儿等人担忧。 “重瞳儿,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既然此刻挡住了我们的路,为何昨夜又要出手相帮?”林清儿心中焦急,那杨校守手下又有许多人昨夜并未出手。此时僵持在这里,恐怕夜长梦多,他们几人的精力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如果有人追赶上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想到此处,林清儿说话的语气不由地重了几分。 重瞳儿不为所动,仍旧答道:“不!” “你——”林清儿哑口无言,这个少年自出现后每次只说一个字,要么拒绝要么答应,想从他口里得到其余的回答是万万不可能的。 烈虎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盯着重瞳儿说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在这里等武城主,然后将梁无尤交给他?” 重瞳儿的四颗瞳仁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光彩,他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烈虎见他点头,苦笑道:“重瞳儿,我们乃是从羽庭山北脉逃出来的,中间耗费的时间又这么长。你和武城主既然是从西漠断枪城赶赴而来,所以定是从西脉上的山。试问,他要是没来过北脉,如何能沿着我们逃亡的方向一路追过来?” 重瞳儿听完,还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林清儿闻言,也说道:“今夜逃出来的路,我身为羽庭山之人,也不敢保证能够毫无偏差地重走一趟,且不说我们走的时候武城主还在远处战斗,就光看这纵横交错的千山万壑,他都没有可能再追到这里来了。” 重瞳儿看了一眼林清儿,眼珠转动了数下,有些丑陋的脸上神色黯淡了一分,但是仍旧没有让路的打算。 林清儿见此情形,手中的剑握紧了一分,说道:“大当家的,看来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给他讲道理他听不进去的,现在不能拖延,不如我们联手闯过去吧!” 烈虎听到这话,眼中苦笑之色更加浓郁,就昨夜的表现来看,重瞳儿凭借一双脚,就能抵抗住他和林清儿全盛时期的进攻,更不用说此时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更为让人惊讶的是,这少年从昨夜到现在,没有听他喘息过一声,别看他脸色黑黝黝的,其实眼中精光难以掩盖,明显一副真气充盈的样子。 这个为武篆客掌枪的少年,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林清儿见烈虎沉默不语,只好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剑一步坐到了梁无尤的身边,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脸上布满黑色,不由想起了昨日死在羽庭山祭台下的父亲,一时心中如锥刺痛。 突然,她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喘息声,或者说,是一声轻微的虎啸声。 她连忙拿起中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众人被她奇异的举动惊到,都不禁停下了呼吸。 夜空顿时又寂静了下来。 寂静到能听清水流拂过每一颗石头时的呢喃耳语。 寂静到能听清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之间的窃窃私语。 还有落叶互相堆积折断后的声音,微风轻轻划过脸颊的声音。 夜静如水,一星如月。 一缕声音与一缕星光撬开了梁无尤的耳朵与眼睑,传进了他意识里的一片混沌中。 “呼——” 梁无尤轻轻吐了一口气,听在众人耳中,如同潜伏爪牙极力忍受的猛虎低低呼吸的声音。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他睁开了眼睛! —————————————————— 大洛王朝鹿启三年九月初九日,王朝南境重地羽庭山举行了天下瞩目的祭天大典,世间英雄豪杰参加祭典者十有其七。就在这二十年一遇的盛大祭典上,爆发了一场震惊天下的争斗,句海东林寺、北凉穆云山等名门大派,带领着诸多豪杰们与洛都官员们公然对抗,将一场祭天大典变成了一个死伤无数的修罗场。参与祭典的绝大多数人都加入了这场纷争中,乱局结束后,所有参于此事的人各执其声,众说纷纭。 翌日凌晨,洛都城内钟声初断,薄雾冥冥。 一骑八百里加急快马冲入了军参府侧衙专设的通道内,当一封令件飞入院内后,马上之人吐了一口血,重重跌倒在了地面上。军参府书房内,一个中年男子看着手中浸染着点点血迹的信件,长眉舒展,目光深邃,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四章 不辞 看到梁无尤睁开眼睑,众人松了一口气。林清儿见他神色恢复了正常,只是脸上血液凝结成了黑痂,又兼皮肤乌黑,若不是她早知眼前之人是梁无尤,恐怕一时还认不出来。 梁无尤睁开眼睛后,只感觉双眼火辣辣地,有些不适,片刻间流出两行清泪后,才勉强能看清周遭的情形。 他看到围在四周的林清儿等人,诧异地问道:“清儿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到了此处?” 林清儿将昨夜的经历大略地对他叙述了一番,梁无尤听完后,连忙将身子坐正,抱拳对众人说道:“多谢诸位昨夜出手相救,梁无尤感激万分!” 林清儿没有答话,烈虎哈哈一笑,同样抱拳回应道:“梁少侠不必感激。据我兄弟所言,昨夜要不是你搭手,他们恐怕会永远就在羽庭山上,你我萍水相逢,我越山五虎不是那种不仁不义的恶徒,这次救你,一是为了报前番恩惠,二则是为了跟着林清儿逃脱,所以并没有值得感谢的地方!” 其余四兄弟听到此话,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梁无尤听烈虎此刻说话如此爽直,心中平生一分敬佩,没有与他说更多的虚话。又朝前面的重瞳儿说道:“这位兄弟,你我素不相识,却能施出援手,当受梁无尤一拜。”说罢竟在原地施了一礼。 重瞳儿听见此话,不但没有回答,而且没有正眼看梁无尤一眼。 梁无尤立时愣坐在原地,不知这少年是什么意思。 林清儿见梁无尤此刻恢复了往日的酸腐姿态,对比他昨夜的杀神模样,真是天差地别,心中没来由地一乐,对他说道:“这少年是武篆客武城主的手下,专门过来拿你的,不然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我看你今日是刚出狼窝囊又如虎口了!” 梁无尤闻言,诧异道:“原来如此!” 林清儿冷哼道:“那你以为呢?你没醒来之前,他就挡在了路上,说什么也不让大家过去。” 梁无尤仔细看了看,见重瞳儿果然双腿叉开站在道路中间,一副占路为王的样子,只好苦笑了一声。 他想站起来对重瞳儿说话,突然感觉全身酸楚,只好舒展了一下筋骨,才拾起身子。 林清儿见梁无尤站了起来,全身上下赫然多出了几道伤口,正欲问他的伤势,忽又想起他昨夜嗜血的情景,担忧地问道:“梁无尤,你昨夜——昨夜为何要做出那般骇人的举动?” 梁无尤一时没明白过来,回道:“清儿姑娘,我昨夜做出了什么骇人的举动?” 林清儿犹豫了一下,说道:“昨夜,我看到你在舔手上的血,而且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如同是一个魔鬼!”说这话时,她滤过了梁无尤从自己手上舔血一节。 “舔血?”梁无尤惊愕万分,“你说我舔——人血?” “正是,我亲眼所见!”林青儿点头答道,“而且你舔完之后并未满足,还想再吃一些。” 梁无尤见林清儿不似作伪,而且——她完全没有骗他的必要,只是梁无尤思来想去,还是想不起自己曾舔过人血,不光如此,他对昨夜的记忆停留在了斩杀奇剑门的两个人上,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清儿姑娘,我实在想不起这件事了,我自认为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梁无尤对林清儿的话将信将疑,回答道。 林清儿看了梁无尤一眼,疑惑地说道:”这件事暂且不提,你昨夜还有很多诡异的变化,还有——“ ”等等!“ 烈虎打断了林清儿,说道:”清儿姑娘,梁少侠昨夜如何我们先放到一边吧,毕竟他此刻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况且昨夜处在生死关头,有一些其它的举动也属正常。我的四个兄弟此时还受着伤,困在这里恐怕不妥,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离开这里吧!“ 林清儿闻言,点头道:”也对,昨夜生死搏杀之中,有一些失常的举动在所难免。“然后对梁无尤说道:”我只是随意说一下,你莫要往心里去。” 梁无尤答道:“我知道清儿姑娘关心我,自然不会多想的。” 林清儿闻言,嗔怒道:“谁关心你了?你莫要多想!” 梁无尤听她语气,知道林清儿可能会错“关心”二字的含义了,此刻时间紧急,也不好多做解释,只好说道:“是我多想,清儿姑娘见谅!” 林清儿听他这般解释,心中有又一点失落,正思索间,忽然听梁无尤说道:“不光是四位兄弟,我们几个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受了创伤,而且听你们所说,这里离羽庭山不远,我们确实不宜在此地久留。” 林清儿道:“可是重瞳儿实力太强,而且他先前曾帮过我们,想突破他这个障碍殊不容易!” 烈虎闻言,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少年的本领你昨夜可能没有见识过,说来惭愧,我等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梁无尤听完他们二人的话,看了看天色,只见东方薄暮冥冥,已经有一片鱼肚白翻了上来,又思索了片刻,往前跨了一步走到重瞳儿的面前,对其说道:“重瞳儿兄弟,此时天色将亮,暂不说我们几人都受了伤,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休整疗伤,如果过会杨校守派人追了过来,白天我们也不方便逃跑啊!” 重瞳儿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夜色,脸色略微凝重的一分,众人见他心意快要改变,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期待,不料他最终还是眼光一横,摇头道:“不!” 林清儿与烈虎难掩失望之情,都暗道了一声:“笨脑子”,忽然听梁无尤说道:“如果你此刻先让开路,等大家安然无恙之后,我发誓会跟着你去找武城主复命!” 重瞳儿疑惑地看了梁无尤一眼,似乎不确定他所言是真是假。梁无尤见状,一把夺过林清儿手中的剑,反手削去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道:“如果梁无尤不守誓约,当如此发,一断为二!” 第七十五章 绝世神力重瞳儿 这一剑斩下,不光是重瞳儿颇为讶异,林清儿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当今之世,人们对自己的肤发极为爱惜,俗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童扑农夫,都不会轻易损伤自己的头发,名门望族中,头发有损断后,必须进去宗祠祷告月余,直到头发再生方可得族老谅解。是谓“发望”。 梁无尤不会不知道头发的重要性,此刻竟然削发立誓,可见他是真心诚意会履行约定,只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要落入武篆客的手里,众人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梁无尤目光坚毅,一言不发。 林清儿叹了一口气,对重瞳儿说道:“小子,你现在可以让路了吧?” 重瞳儿看着梁无尤飘落在地上的几缕发丝,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说罢腾开脚步,站在了梁无尤旁边,紧紧地盯住了他。 梁无尤苦笑一声,对他说道:“你要是不放心,就一直跟着我吧。” 重瞳儿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跟定你的样子。 林清儿被他这副表情气得头疼,冷哼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修整一下!” 烈虎闻言,道:“正该如此!”说罢招呼他的四个兄弟起来,众人沿着这条官道开拔。 此时已经是清晨,行走在野外,一行人的身影清晰可见。走了半个时辰,烈虎手一招,警戒地说道:“等等!” 其他人听到他突出此言,都朝他看了过去,只见烈虎转身看了一圈周遭的情形,说道:“天色越来越亮,我们的打扮太过显眼,还在官道上行走多有不便,不如沿着这个方向在小路上走吧!” 梁无尤等人闻言,细想也是此理,都点头称是。 梁无尤说道:“大当家的,你经验丰富,去前面开路吧,我们在后方跟着你。” 烈虎道:“可以,只是我那几位兄弟——” 梁无尤朝那四人看去,见他们互相搀扶,伤口已经裂开了数次,心头一沉,自己方才急着赶路,没有注意他们几人的情况,看此情形,确实不能跟着往前走路了。 他走到四人的面前,见老四的伤势最重,又加上失去了一条手臂,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道:“来,我背着你,撑上几个时辰就好了!” 四虎点了点头,毫无迟疑地一步趴到了梁无尤的背上,道:“那就多谢梁兄弟了。” 梁无尤笑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旁的重瞳儿见状,眉头未皱,一步走到另外三人身边,伸出一只干瘦的手。 烈虎等人见状大为诧异,问道:“重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重瞳儿不耐烦地说道:“来!” 那三人看了一眼烈虎,烈虎疑惑地点了点头,老三只好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刚伸出去,便被重瞳儿一把拽住,三虎只感觉自己被一只铁钳拽住,“哗啦”一声便被其拉到了背上。 三虎吃了一惊,还未说话,不想重瞳儿又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腰腹重伤的老二。 第七十六章 清梦醒处扰心弦 “来!” 重瞳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短直接。 烈虎眼中出了奇异的光芒,看来这少年想一次背两个人! 二虎犹豫了一下,没有伸出手,重瞳儿哼了一声,转身欲走,烈虎出声阻止道:“且慢,重瞳儿小友,我这二弟不懂事,你别见怪,还是一并把他捎上吧!”说罢示意二虎跟上前去。 二虎只好将手中铁钩别在腰间,去重瞳儿面前道了一声:“得罪”。 重瞳儿也不答话,一把又将二虎拉起来扛在了肩上,这兄弟二人的体型都比重瞳儿宽大,此时一个伏在其左肩,一个伏在其右肩,把重瞳儿的身体全部遮盖,从外面看来极为地滑稽可笑。再说这二人的体量,加起来至少也有三百斤了,重瞳儿扛着肩上不但没有叫苦,反而耸了耸肩膀,这等神力,让梁无尤等人都有些汗颜。 烈虎见重瞳儿顺利背起两个人,暗赞了一声,也将剩下的老五一把扛起来,步入路边的草丛中径直开路。 众人跟着烈虎离开官道之后,虽说山路崎岖,行进速度降低了不少,但是树荫草掩,确实免去了暴露的麻烦。 烈虎走在最前面,重瞳儿紧随其后,脚程丝毫没有落下,不多时,梁无尤等人都气喘吁吁,唯有重瞳儿矫健依旧。待到晌午时分,一座破旧的古庙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烈虎神色一亮,说道:“好去处!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下吧!” 林清儿思衬这里离羽庭山已经很远,应该再无什么危险了,说道:“就依大当家的吧!”声音中的疲倦已经难以掩饰。 众人赶到古庙前,只见这庙宇已经破旧不堪,连庙门都坍塌了一半,进门后,是一个空旷的院落,正前方筑起一个佛堂,里面竟还竖着一尊大佛,佛堂两边是几所门窗凋零的别舍。 烈虎当先查看了一番,高声道:“诸位进来吧,这里破旧归破旧,好歹也是一个遮风避雨之所。” 林清儿进来后,看了一眼佛堂,沉声说道:“这里虽然已经废弃,但是终究是佛门之地,我们还是在两边的别舍中休息吧。” 梁无尤等人不知她何出此言,不过这庙里别舍也很大,不必再多计较,都点头听从了她的建议。 烈虎选了一间大一些的房子,众人进去后,重瞳儿放下背上的二人,一步跨出门外,双腿叉开守在了外面,警戒之心丝毫未减。 屋内,安放好四位伤员后,烈虎为他们重新包扎好伤口,见老二与老四伤势最为严重,他叹道:“你们两个的伤口需要敷上药物方能痊愈,今日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我们去附近的城镇中再行医治。” 二人点头答应,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昨晚鏖战之后又拼命逃亡,他们几个的精力已经耗尽,此时躺在房内再也支撑不住,沉沉昏睡了过去。 烈虎心中疼惜自己的兄弟,但是也无可奈何,看着几人身上的伤口,他一双虎目中微微有些湿润,起身说道:“你们谁精力尚可,随我去寻一些野物来充饥?” 梁无尤抢先说道:“我昨夜一直在休息,可以和你前去。清儿姑娘,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林清儿此时确实有些疲倦,也不推辞,找了一块洁净的地方坐下来,目送烈虎与梁无尤走出房门。重瞳儿守在门外,听到梁无尤二人要去找吃食,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日光微微西斜时,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梁无尤与烈虎手中各提着几只洗剥干净的野雉,唯独重瞳儿从肩膀上扔下了一头半大不小的鬣猪。看着地上被一拳活活打死的野猪,梁无尤与烈虎都有些发毛,烈虎常年在山野中生活,懂得许多徒手捕猎的技巧,他和梁无尤费了许多的功夫才抓到几只野雉,不料临走之时,一路冷眼旁观的重瞳儿直接出手解决了一头野猪,先不说这野猪难以制服,就凭它这么大的块头,今天怎么吃都是个问题。 烈虎放下手中猎物,出门去寻找柴火时想到这个问题,无奈地咬了咬牙,暗衬今夜必须多找几捆干柴了! 夜幕降临时,古庙里终于传出了阵阵肉香。烈虎平日看来一脸严肃,但是在烤肉这一事上兴趣相当大,除了偶尔挨几声呵斥外,梁无尤与重瞳儿几乎全程站在原地,看烈虎一人在院子中间熟练地生火、翻肉,不光野雉在他手上上下翻飞,肉香四溢,就连那头偌大的野猪,都被其巧妙地架上了火堆。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全身心投入烧烤大业,眉毛有些焦黄都未曾察觉的男子,原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山匪。 “梁少侠,你去把林姑娘叫出来吧,这肉已经熟了七成了,此刻味道刚刚好,再熟一分就没有嚼头了!”经过半天的烧烤后,烈虎看起来心情不错,说话时都带着一丝得意。 梁无尤闻言,进了房间,却见林清儿也睡了过去,原本俏丽的脸上沾着血迹与尘土,嘴角微微撅起,一副倔强的样子,只是眼角有几缕泪痕,看来曾梦到过什么伤心之事。 梁无尤想起她昨夜见林远时的悲痛模样,不禁对她生出几分疼惜,又思及林远临死之前对自己的嘱托,暗道自己日后若有能力,一定要保得林清儿的安全。 正在思索时,烈虎的催促声传了进来,梁无尤这才幡然想起院中还有烤肉等着大家,赶紧轻唤了一声“清儿姑娘!”。 林清儿闻言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后,看到梁无尤盯着自己,不由摸了一下脸颊,发现上面沾惹到了污迹,难为情地说道:“方才路上没有注意,多谢你的提醒!” 梁无尤闻言,知道她会错了意,只好怔怔地解释道:“不是这样,那个,清儿姑娘,大当家的给我们烤了一些野物,叫你出去吃。” 话音未落,林清儿已经闻到了缕缕肉香,顿时食指大动,连忙朝门外看去,忽又想起刚才的误会,一时竟不敢直视梁无尤的眼睛,心绪扰乱间择口说道:“那他们几个呢?” 梁无尤见她抬手指向还在沉睡的二虎等人,答道:“他们有伤在身,就先在这里休息吧,过会我们把肉拿进来就行。” 林清儿这才抬起一双美眸,轻轻地应了一声 “哦。” 第七十七章 莲台座下问神佛(上) 林清儿与梁无尤出门,在一片火光中,看见烈虎手中的烤肉通身光亮,酥油欲滴,腹中饥饿之感愈发强烈。 烈虎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块野雉肉,梁无尤尝了一口,感觉肉质酥嫩可口,虽然没有调味品,但是胜在烈虎的烧烤功力高超,细细品来亦别有一番风味。眨眼间,他们两个已经将手中的肉吃掉了大半。 林清儿边吃边赞不绝口,忽然瞥见对面的重瞳儿一动不动,好奇地问道:“重瞳儿,你不吃吗?” 烈虎苦笑一声,道:“他等着吃自己的大猎物呢!”说罢指了一下一旁巨大的烤猪。 林清儿刚才着急吃,没有留意到这头烤猪,被烈虎一提醒,不由惊讶道:“这么大一头猪,什么时候才能烤熟?重瞳儿,我看你还是先随意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重瞳儿闻言,对她递去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然后紧紧地盯着烤猪,眼中似乎也有些担忧。 林清儿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梁无尤听到林清儿的笑声,心中大感欣慰,自与林清儿相识以来,梁无尤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林清儿的双眸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眼波如水,梁无尤看得微微一失神,忽然眼前浮现出了杨弗月的和杨校守这两双迥然不同的眼神,胸膛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吸了一口气,起身说道:“大当家的,我去给四位兄弟拿一些肉吧!” 烈虎从火堆上取下几块肉,递给了梁无尤,道:“多谢梁兄弟了!”然后继续翻烤新的野雉。 梁无尤把烤肉拿到屋内,叫醒了酣睡的四人,四人听到有烤肉,不由都翻身起来,三虎抢先拿过一块,说道:“若是大哥烤的肉,那就有口福可享了!” 二虎点了点头,道:“正是,大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亲手烤过肉了,我们几个小时候,可全是靠大哥在野外烤肉才活过来的!” 梁无尤看他们都有些兴奋,但身上的伤势还是有些可怖,不禁摇了摇头,出门走到院内,疑惑地朝烈虎问道:“大当家的,你们既然已经落入草莽,昨夜又何必要参与进那场争斗呢?” 烈虎听他发问,放下了手中的烤肉,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说道:“我要是想明哲保身,早就不用在越山做山匪了,何必等到昨夜才归附朝廷!算了,有些事情,说了你们也暂时不明白,只是我一人的固执,连累到那四个兄弟了!” 说罢意兴索然地翻了翻手中的肉,朝重瞳儿说道:“小兄弟,你这烤猪肉恐怕还要半个时辰的火候才能吃,你就再饿一会吧!”然后起身拿起肉走进了房间。 重瞳儿不乐意地摆了摆手,在火堆前盘腿坐了下来。梁无尤与林清儿无奈对视了一眼,继续开始享用眼前的美味。 不多时,他们将野雉肉一扫而空,梁无尤打了一个饱嗝,温暖的火光照得他浑身舒适不已,但是方才的那股烦躁感依旧留在心中,挥之不去。他闭上了眼睛,凝神静气,想通过修行来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虎心诀”运转起来,梁无尤经脉中的真气缓缓流淌,比昨天似乎又强大了一分,他体会了片刻,真气似乎也变得更加容易受自己控制了,他想起林远说过的“虎心诀”三层境界中,第一层便是“淬体”,自己现在既然已经迈入第一层境界,那么身上皮肤颜色的变化也情有可原,只是具体是什么时候迈入这层境界的,梁无尤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记得在与聂冥途相遇前的那个夜里,右手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也许这个过程持续了许多的时间。 那么,第二层“通脉”,到底是如何才能迈入呢,或者说,他经脉中的这种变化,就是“通脉”的开始? 林山主并未对梁无尤说清楚境界提升的具体方法和变化情况,现在他只能自己摸索了,他试探着像昨夜那般催发真气,果然,那种熟悉的灼热和暴虐涌了上来,梁无尤“嘶”地吸了一口气,忍耐着疼痛继续催发,不多时,真气充满了梁无尤的四肢,他有一种错觉,此时眼前就算是出现一块石碑,他也能一拳击碎。 但,还是不够! 梁无尤咬牙继续催发真气,双眼中慢慢涌出来血色,皮肤也在乌黑中渗透出血红色。 还不够! 梁无尤一边思索着昨夜体内的变化,一边继续催发真气,可是昨夜由五脏六腑中染发出的凉意还是没有出现,他的经脉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再催发下去,恐怕身体会爆裂开来。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任梁无尤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关键所在。 对了,梁无尤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今晨林清儿说过的那一番奇怪的话,急忙散去真气,睁开眼睛朝林清儿看去,不料此刻他身边空无一物,哪里还有林清儿的身影? 梁无尤转头朝重瞳儿问道:“兄弟,清儿姑娘去了什么地方?” 重瞳儿看了一眼佛堂,然后继续盯着眼前的猪肉。 梁无尤倍感好奇,佛堂里一片昏黑,她此时去那里干什么?待他走近佛堂,还未看到林清儿的身影,便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不由叹了口气,一步跨进了门槛。 只见一片漆黑之中,林清儿身影绰绰,跪在那尊佛像前面,隐约有些颤抖。梁无尤安慰道:“清儿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你爹了?” 林清儿沉默了片刻,拭去了脸上的泪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爹经常对我说,我娘一直持心向善,每逢一个寺庙,她都会去进去焚香祈祷,希望神灵保佑亲人们的平安。可是,天天保佑亲人的我娘,却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离世!” 梁无尤听她提及这段伤心的往事,莫名地替她感到悲痛,如林清儿所言,那么林远一死,她在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林清儿直直盯着佛像,继续说道:“我小时候不懂事,听爹爹提及此事时,经常心里想:爹爹天天这样说,定是在埋怨那寺庙里供奉的佛都是骗人的,从那以后,我每见一个寺庙,都有将它一把火烧掉的冲动。可是今天到了这里,却没有丝毫恨意,反而害怕有人破坏它!” 第七十八章 莲台座下问神佛(下) 林清儿转过头,看着梁无尤轻轻问道:“你是男儿,你能否给我说一下,我爹是否也会恨这天下的万千寺庙,恨这世间的万千神佛?” 梁无尤听她悲戚发问,不由悚然一惊!普天之下,人们对神灵与佛陀一向心存敬畏,平日里不敢多言神佛之事,更莫说像林清儿这般心生恨意了,但是她母亲若是一心向善,却落得那般下场,那岂不是好人无有好报?平日里供奉的神佛们,那一刻都去了哪里?梁无尤思索了一下,感觉从小到大的认知受到了挑战,刹那间全身冰寒彻骨,再也不敢深究下去了,只好喃喃回答道:“也许吧!” “也许?” 林清儿瑧首轻摇,说道:“也许,呵——我爹应该是这样吧,记得在菊园里,他时常或喜或悲,或得意或怨艾,这些都和他在外面的样子不一样吧,昨日,武城主、空澄大师这些人都说我爹是个大英雄,可是我只看到过他是个普通人,吃着和我一样的饭,喝着亲手种下的茶,也许年轻的时候,还爱过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话说完,她林清儿闭上眼睛,不待梁无尤回答,低头道:“我今日哭来哭去,让你见笑了。” 梁无尤走到佛龛下面,坐在她旁边说道:“不会的,我怎么会笑话你,我也曾和你一样伤心难过。正如你所说,我原先见你或冰冷高傲,或寡言少语,那只是你的一个方面。今日见你这样真情流露,算是重新认识你了。你先前与现在的样子,都是林清儿。你父亲在羽庭山外和在你面前的不同表现,也全是你父亲!” 林清儿听他娓娓道来,心中恍然一惊:对啊,这般都是我,那般也全是我爹爹! 梁无尤见她凝眸思索,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清儿姑娘,说起来,我才是害死你父亲的直接凶手!” 林清儿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 梁无尤整理了一下头绪,将前日在祭台下的所有经历、包括他与林远的对话都远远本本地说了一遍,唯独余下了林远嘱托他照顾林清儿这句话。 林清儿听他讲完林远死去的惨状和原因,脑海中出现了父亲经受折磨时的样子,再想起昨夜见他时的惨状,仿佛那一百二十八根“血脉钉”,根根插在了自己的心头,一时呼吸逆背,差点昏死了过去。 梁无尤见林清儿情况不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然后试探着如空澄大师那般,将体内的真气往她的脊柱中输送进去,林清儿脑中刚刚陷入混浊,忽然一股滚烫的真气刺激得她打了一个机灵,猛然睁开了眼睛。 “好热!” 林清儿下意识地说道。 梁无尤知道自己的真气过于灼热,点头道:“确实有些热,希望你不要有什么不适。” 林清儿摇了摇头,道:“无妨,多谢你出手相帮。我爹不管做出任何决定,必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我心中清楚,杀死我爹的凶手是林凤庭,他将一身精气传到你的体内,相必是不想白白浪费一身修为。”话说完弦然欲泣。 梁无尤见她眼中似有泪光点点,连忙安慰道:“正是,我虽不敢下定林凤庭是张知府家灭门惨案的元凶,但是决计和他逃不了干系。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你爹已经去世,他如果九泉之下有见到你哭泣的样子,应该也会很难受。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我们日后定能为死去的亲人们讨还一个公道。” 林清儿听完他的安慰之语,感觉很有道理,于是止住泪珠,问道:”你刚才的真气,就是我爹传给你的‘虎心诀’吗?” 梁无尤答道:“正是,但是我学艺不精,有负他的栽培。”梁无尤本来想告诉林清儿,林远临终前传他的精气可能是“羽心诀”,但是方才他用尽全力,还是没有再次感受道昨夜的那股凉意,由此看来,林远最后传给他的是不是“羽心诀”尚不确定,想到此处,他压下了口中的话。 林清儿听他语气中似乎有愧疚之色,说道:“无妨,我素来知道你是一个坚韧不拔的男儿,我见过你承受你痛苦的样子,比我要强上很多倍。”说话时,她对梁无尤产生了一丝期待,“也许‘虎心诀’在你身上会大放异彩吧!” 梁无尤闻言,有些汗颜,回道:“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坚强!” 林清儿不管他的自谦之语,继续说道:“我爹从未给我传授过‘虎心诀’,此事说来也很奇怪。要不是因为‘青侯剑’引发这一场变故,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身怀‘虎心诀’这样的不世功法,羽庭山上的人都知道,林凤庭修习的是‘虎心诀’,我爹修行的是‘羽心诀’,这是师祖特意分授于他们二人的,但是祖师明面上这么做,为何又会在暗中偷偷对我爹传授‘虎心诀’?而且我爹也一直隐瞒在心,不告诉任何人?” 梁无尤见她因此陷入沉思,将林远临终前对他说的话细细复述了一遍,林清儿这才恍然大悟,叹道:“祖师既然早有打算,又何必养虎为患,导致羽庭山出了这大的乱子!” 梁无尤也不知原因,只好解释道:“也许是因为心中不舍吧,毕竟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对了,你爹没有给你传授‘虎心诀’?那你修行的可是‘羽心诀’?” “不是,这两种功法只有他们二人会,其他人,包括我,修习的都是林姨传授的‘青锋照’!” “这是为何?我听空澄大师等人说,‘虎心诀’乃是世上一等一的功法!与它齐名的‘羽心诀’相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将这两个功法传给你们呢?”梁无尤闻言愈发不解。 林清儿对此事也有些疑惑,答道:“也许这是祖师的安排吧!” 梁无尤听她这样说,又想起林远曾对他说过的种种话语,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九章 欲探心法忽生变 林清儿见他一言不发,想了片刻,说道:“林姨曾对我说过,这世间习武练气的人,能迈入先天之境的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都在后天境界苦苦挣扎,而越是强大的功法,则越难迈入先天大境,所以人们一般都会去选择适合自己的功法,继而扎扎实实打磨根基,一步一步徐求突破。” 梁无尤之前从未听过这些说法,不禁好奇地问道:“如你所说,那么一个人是如何知道何种功法会适合自己呢?” 林清儿想了一下,答道:“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所以没有人能选到完全契合自己的功法。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师父来选择给徒弟传授什么功法,就像羽庭山一样。没有师承的人,如果擅自修习不适合自己的法诀,往往会落得走火入魔,筋骨崩裂,形神俱销的下场,至于是通过各种方法,来判断一门功法是不是适合自己,我就不得而知了。” 梁无尤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惊呼出声,冷汗连连。 林清儿惊讶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梁无尤想起林远传他“虎心诀”时,并没有经过判断,就将一股真气送到自己的脊柱中,然后让自己默背口诀。自从修习“虎心诀”以来,他时常感到身体不适,莫非是“虎心诀”不适合自己? 他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林清儿,林清儿想到他脸上的异状,又想起昨夜他癫狂的情状,确实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担忧地问道:“你可记得我今晨和你说过的话?” 梁无尤点头道:“记得,我方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寻你。” 林清儿闻言,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强打精神说道:“你昨夜不但舔人血,还狠辣地杀了许多人,每一次都是一招致死,毫不心软,最后倒在了地上痛苦挣扎,空澄大师说,你可能是因为精力损耗过多而走火入魔了——” 梁无尤越听越是心惊,林清儿所说的,好似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一般! 林清儿继续说道:“就在我们将你救出羽庭山之后,你便失去了呼吸,要不是你今早突然醒了过来,我们——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出事了!” 林清儿说完后,梁无尤瘫坐在了地上,他逐时逐刻,仔细回忆了昨夜的经历后,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场景,里面有那个被他震碎喉咙的少年,那些被他一脸杀死的侠客! 梁无尤伸出自已乌青的双手,越回忆手心越是发凉,片刻后颤抖着说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杀那么多人,你一定是看错了,我连那个黑衣杀手都放了他一条生路,怎么会——” 林清儿见他这种表现,越发确定他昨夜是走火入魔了,安慰道:“梁无尤,你先冷静一下。首先,昨夜形势危急,你如果不出手杀人,那么他人就会对你不利。再者,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连前几日四虎卸去了一条手臂,你都会与我争辩,要说你是个杀人狂魔,我是第一个不会相信的。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虎心诀’的原因?” 梁无尤将昨夜的情况与林清儿的描述细细对此了一番,重重地答道:“就是‘虎心诀’,只是——” “大胆!” 门外一声高喝打断了梁无尤的话,这个声音十分陌生,而且夹杂有一丝杀意,绝不是烈虎等人发出来的。梁无尤道了一声“不好”,一步跃出了佛堂,林清儿随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也跟了出去。 到了院内,只见重瞳儿坐在地上兀自吃着猪肉,火堆对面凭空出现了数十个彪形大汉,全都身着赤色简装,为首的一个腰间绑着一条白玉攀螭腰带,这些人全都冷冷地盯着重瞳儿。 烈虎也被那一声呵斥惊了出来,看了一番这个情状,抱拳朝为首那人问道:“兄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且坐下好好说话!” 那人打量了一眼梁无尤等人,冷哼了一声,身侧的一个大汉指着重瞳儿喝道:“你这个吃杂小儿,先起来回我大哥的话,不然你们几个人的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烈虎闻言有些不悦,正欲说话,只听重瞳儿一个“滚”字脱口而出,那人闻言,怒道了一声“找死!”话音未落,一条猪腿从重瞳儿手中砸了过来,那人没来的及躲避,被猪腿正中嘴巴,“啊”地一声,连人带肉滚出了数米。 倒地,那人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一把捂住嘴,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只好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嘴中还传出辱骂之语,但是咬字不清,估计是被这一击卸去了不少牙齿。 与他同来的人见重瞳儿将自己的兄弟打翻在地,俱都喝了一声,团团将烈虎、重瞳儿等四人围住,看向了为首的大哥,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出手! 重瞳儿轻蔑地斜了他们一眼,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抓起一块肉,又开始咀嚼了起来。 “哦?” 原本脸色冷漠的“大哥”见状,不但没有下令出手,还颇有些玩味地观察了一眼重瞳儿,接着对烈虎说道:“这位兄弟,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个破庙里过夜?” 烈虎答道:“我们是来四处做生意的普通商贩,路过此处无处住宿,只好在这里待上一夜,明日早上便继续赶路。不知有什么叨扰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那“大哥”听他说的有条有理,摇头道:“兄台,大家行走江湖,心里都清楚就行了,没必要欺瞒我,普通商贩的身上,会有这么多血迹和血腥气?” 烈虎闻言,看了看他与梁无尤几人的身上,苦笑道:“如此看来,我们是瞒不过兄台了,我们确实有一些麻烦事情缠身,但是留宿在此地绝对是个意外,也丝毫没有和诸位作对的念头,我的这位兄弟有些痴傻,你过会自会教训他,还望兄台见谅!” 这话说完,那位“大哥”还未表态,重瞳儿先扯起一条猪腿朝烈虎脸上砸了过去,引得一旁的梁、林二人惊讶出声,烈虎万万没想到重瞳儿会对自己出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一道黑影飘到眼前时,才猛地一侧头,堪堪躲过了那条猪腿,不过还是被猪肉在脸上擦了一下,待他转过头时,一侧的脸颊上已经涂满了猪油,在熊熊火光中极为油滑亮眼。 第八十章 困危境中设迷局 烈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堂堂越山五虎的大当家的,经历过无数的风浪,竟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众羞辱?! 重瞳儿无视烈虎那比火光还要炽烈几分的眼光,旁若无人地继续吃肉。 梁无尤无奈地看着两人,暗暗为烈虎捏了一把汗,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个丑事,而且出手的还是硬梆梆的重瞳儿儿,他的颜面恐怕是难以挽回了。 烈虎脸一阵青一阵白,摇了摇牙,恨道:“重瞳儿,你可知道,这肉还是我给你烤的!” “哦。” 重瞳儿轻轻回了一句,继续开始啃起肉来。 对面那人看到这个情况,疑惑地朝烈虎问道:“你这个‘小弟’,貌似有些不大听话啊!” 烈虎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光,气得没有答话。 那人不以为仵,仍旧看向了重瞳儿,问道:“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为何又会在这里留宿了吧?” 梁无尤接口答道:“我们是闯了一些祸端,才无奈逃到此处,前面说话的是我们的大当家的,你有什么事情尽管问他就行。” 那人轻笑一声,朝烈虎问道:“行色匆忙,身上还有血迹,再看穿着打扮,你们是从南面的羽庭山赶过来吧?” “嗯?” 烈虎这边三人闻言,都惊在了当场!不想羽庭山的事故已经传到了这里! 烈虎当先说道:“就算是羽庭山上下来的,你又待如何?” 那人双手扶住腰带,道:“莫要着急,羽庭山逃出来的人我已见过许多。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要来此地,只是你们今夜在这里,妨碍了我的生意,你说如何是好,大当家的!” 他说此话时,把“大当家的”四个字特意咬得很重。 烈虎闻言,脸上微微发烫,回道:“那兄台是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你们三人留下双眼,然后速速从这里滚远,还可留下一条性命。至于这个重瞳儿,就留在这里吧,我日后还有用处。” 听他出声威胁,烈虎、梁无尤、林清儿都不禁哑然失笑,重瞳儿也抬起头,拿起又一只猪腿,朝这位“大哥”点了点头。 烈虎对其说道:“我原以为兄台老成持重,是个做大事的人,此刻一定有什么高见,原来和倒地的那个废物是同一路货色。” 那人闻言倒也不生气,说道:“大当家的,你可有什么指教。” 烈虎此刻听到“大当家的”四个字就来气,不由得有些不悦地说道:“如果你的这帮手下都是一样的路数,那么今日我的这双眼睛,你恐怕是挖不走了,羽庭山我们都下得来,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人“哦”了一声,波澜不惊地回道:“十来个货色奈何不了你们,那么,再来上几十个呢?” 话说完,只听见“唰唰”数声,古庙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露出无数脑袋,脸上都一律蒙着赤色黑布,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大略数去至少有五六十个人。 烈虎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暗道了一声不好!这么多人要是一起上的话,任他们几人武艺有多高强也抵挡不住,何况,别舍内还有四个躺在地上的伤者。 今夜的形势,真真有些棘手了! 那位“大哥”见三人脸上神色变得冷峻起来,笑道:“现在三位意下如何呢?” 林清儿怒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没有任何恩怨瓜葛,你要做什么生意,你自去做就对了,为何非要挖了我们的眼睛?”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你们今夜走错了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林清儿还欲反驳,这位“大哥”一旁的一个汉子喝道:“饶你们的性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换作平日,你们几个已经是刀下亡魂了,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来割,给个准头,莫要再说废话了!” 那位“大哥”微笑不语,只是好奇地盯着重瞳儿,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 梁无尤察觉到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迟疑了一下,朝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要重瞳儿?” “哦,正是,不过现在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实话给你说罢,看在这少年的份上,我才饶了你们几条性命。” 梁无尤见自己的猜测属实,拱手说道:“那真是可惜,不瞒你说,我走到哪里,重瞳儿就跟到哪里,你要是想把我挖掉双眼赶走,重瞳儿也会跟着你出去。” 那人仿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哈哈长笑一声,对梁无尤说道:“小子,你真是很幽默,我此刻都有些舍不得摧残你了。我年轻时也许会相信你的鬼话,可惜啊,现在的我都能做你的父亲了。” 梁无尤往前迈了一步说道:“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赌堵看!” “哦,我最喜欢和人打赌,真是对我的胃口,不过赌注不够精彩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看,就赌你的这条舌头怎么样,你说话很有趣,要是让我的狗吃了你的舌头,说不定也会变得和你一样有趣。”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舒缓,如同和朋友喝酒聊天一般,看起来十分亲热,但是话里的内容却让其他人,包括他的手下都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众人这副表情,“大哥”的笑容更加温暖,他追问道:“小子,你敢不敢赌啊?” 烈虎与林清儿齐声道:“不可!”林清儿更是说道:“梁无尤,我们一起杀出去就行了,何必和他打什么赌?” 梁无尤看了一眼还在吃肉的重瞳儿,抬手挡住了二人的劝告,答道:“我敢赌,只是我要赢了的话,我们今夜就在这里过夜了,至于你们要做什么生意,一概与我们无关。” 那人闻言,拍手笑道:“年轻人有胆量,有趣有趣。”说罢蹲下身子,对重瞳儿说道:“好孩子,你看看这周围的人,全是我的手下。你听好了,以后跟着大哥我,什么富贵荣华、美人权势都是唾手可得,再也不用和这帮人在一块穷厮混了。” 第八十一章 无心事动有心人(上) “哦。” 重瞳儿轻轻答了一声,将手中的肉放在嘴边又啃了起来。 那首领见状嗤笑一声,朝挥手梁无尤说道:“兄弟,请!” 梁无尤垂下手,点了点头,踏步往庙门外走去,几个呼吸间便至门槛,却见重瞳儿仍在吃肉,未有其它举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踏出了门外,引得场中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结果重瞳儿还是自顾吃肉,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是这件事确实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那头领笑了一声,道:“有趣,今夜的这个开场甚是有趣啊!” 林清儿和烈虎都叹了一口气,暗暗蓄起真气,决计与这些人做过一回。 梁无尤背朝众人,难以看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微微抬头,在众人或哂笑或惋惜的声音中又往前踏了一步,至此,他双腿已经全部出门。 “啪!” 就在他第二只脚落地的一瞬间,一只猪腿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他双脚的正中央,力道之大,竟连肉带骨镶嵌进了地面上,哗啦啦溅起了一堆土石。 重瞳儿终于出手了! 烈虎与林清儿松了一口气,那头领则嘴角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条猪腿。而在地上兀自咒骂的那人见状,悚然一惊,连忙低下了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看这个架势,重瞳儿先前明显是未下狠手,不然他此时流血的了可不止是一张嘴了。 梁无尤看了一眼脚下的肉,轻吸了一口冷气,转身道:“这位大哥,这赌局可是我赢了?” 那首领回过神来,见梁无尤漆黑的眼珠中精光连连,笑道:“是你赢了!重瞳之人,世间本来只能存在一个。这少年不愧天生重瞳,本来力大无比,又兼手法纯熟,力道拿捏得当,相必曾受高人指点调教。兄弟,他能追随你,可真真是让蒋某眼红啊!” 梁无尤听到“追随”二字,心里苦笑了两声,又听他不经意地说出自己的姓氏,不知其有何打算,只好谦逊道:“过誉,过誉!蒋大哥你手下能人众多,想必是此地的一处豪强,我等艳羡都来不及,要说眼红,那也是我们对你眼红!” 蒋首领输掉赌局,脸上却没有一丝的不悦,听梁无尤说完,笑道:“我手下的能人,在这重瞳儿面前,还不是得乖乖趴着?” 地上那人闻言,吓得头又缩进去一分。 梁无尤以为蒋首领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我方才并无冒犯之意,还请——” 蒋首领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话,道:“无妨。你方才既然说眼红我,再看你们几人,一个个都疲于奔命,而且还受了伤,应该是没有任何门派可去吧!不如就与我一道,在这守阳城打出一片名声可好?”说话时,眼光却朝重瞳儿看了过去。 梁无尤听他出言招揽己方之人,知道他是看上了重瞳儿的本事,于是几步走了进来,朝烈虎问道:“大当家的,你意下如何?” 烈虎与林清儿都摇了摇头,不同意加入这蒋首领一伙人。二人的举动正合梁无尤的心意,他早看这伙人行事乖张,做生意也选在这荒山野岭、废弃无人的古庙里进行,必然不是什么正经之人,想到此处,梁无尤拱手道:“蒋大哥,能追随你一道,受你庇护,自然是极好,但是我们几人闲散惯了,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希望——” “嗯?等等!” 蒋首领打断了梁无尤的话,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认定我是那常行不义之举的恶徒?” 梁无尤想解释,但是口一张,又发现自己无法说出违心的话,再加上他先前所说的什么挖眼、割舌之事,不由心头微怒,回道:“蒋大哥难道还是救济百姓的大英雄吗?” 此话一出,烈虎拍手叫了一声不好,暗暗责怪梁无尤太过耿直。果然,埋伏在墙头上的那些人都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冷冷地盯住了梁无尤。 蒋首领闻言反倒不以为仵,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啊?” 梁无尤心中坦坦荡荡,虽不知他问自己姓名做什么,还是大方地喊道:“姓梁名无尤!” “好,梁少侠!” 蒋首领隐去笑容,抬头肃然道:“我蒋某确实不曾救济过平民百姓,但是,我做的生意确是实实在在的好生意,你们也许还要因此感谢我!” “哦,感谢你,此话怎讲?”梁无尤闻言哑然失笑。 蒋首领手指摩挲着腰带,振声道:“因为我现在救济的,正是你们这种武林人士!” “嗯?!” 梁无尤等人俱为一震,不知他为何会说出救济“武林人士”这句话,且不说是真是假,光话中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 “来人!”蒋首领高呼一声,“把今夜的物件拿过来一把!” “是,大哥!” 一个汉子转身从背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剑,递给了蒋首领。 蒋首领拿到剑,平平执在眼前,问道:“梁少侠,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梁无尤仔细观察了一眼,见这把剑通身轻巧,剑锋起茫,剑柄华美,自然是一把好剑,但是也并未有多少出奇之处,要说质地,恐怕比羽庭山弟子们的配剑还差了一分,只好答道:“这是一柄良剑,只是蒋大哥何出此问,难道你今夜要做的生意,是往出去售剑吗?” 蒋首领严肃地点头道:“正是!” 梁无尤闻言,看了一圈他的手下,愈发不解地问道:“售剑有什么出奇之处,会让蒋首领如此兴师动众,还选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大洛王朝天南海北,哪里找不到几处买剑的商铺?” “嗯?”蒋首领双眼微微一缩,忽又张来,说道:“对了,你们这几日在羽庭山上,不知山下的变化,倒也情有可原。” 梁无尤越听越糊涂,问道:“山下发生了什么变化?” 蒋首领郑重地答道:“三日前,洛都明文通告,天下人无论习武与否,要买刀剑铁器,必须要在官府实名册登,如有违反,当以逆乱之罪重罚!” 第八十二章 无心事动有心人(下) “什么!”梁无尤等三人齐声高呼! 蒋首领似乎已经料到他们会惊呼,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们现在可知道我为何要带这么多人来,还选这里作为售剑之所了吗?” “你想违抗洛都的命令,偷偷在这里卖剑?”梁无尤看着他手中的长剑,惊声问道。 “正是,洛都这道命令一下,天下武林莫不震惊。当今武林中,无论是大小门派,还是游侠散人,都想积蓄实力,以求不被他人压制淘汰,而这个事情都是在暗中进行的,谁希望自己的实力被别人了解呢?” 梁无尤点头道:“蒋大哥说的也对,不过刀剑实名登册,对洛都官员的管理和人民的安全终究不失为一件好事啊!你今日这样做,这是要公然抗命了?” 蒋首领冷笑一声,道:“是不是好事倒也难说,我等是生意人,又天生是个铸剑世家,如今有生意送上门来,不做的话那是要天诛地灭的。至于是不是公然抗命,那要看官府知不知道我公然抗命了,你说对不对,梁少侠?” 这句话中威胁之意十分浓郁。 烈虎闻言,喝道:“蒋首领,你告诉我们这些,是打算把我们圈进圈套里吗?如果这样,你恐怕就想多了!” 蒋首领摇头道:“不然,你们可以做很多选择,我只是提供一个意见罢了。” 梁无尤思衬了一会,忽然说道:“等等,我所记不差的话,凡大兴炼铁之族,必须在官府的授意下才能进行,看你这阵势,今日所售的刀剑不在少数,敢问蒋大哥,你是如何能私自出售这么大规模的铁器?” 蒋首领笑道:“梁少侠也不是那种懵懂无知之人,怎么这个道理还不明白?有光亮自然就会有阴影,有白天,自然也就会有这样的夜晚,哈哈!”说罢,手指夜空,“至于武林豪杰们是不是会感激于我,不出一个时辰自会见分晓。” 梁无尤联想起他在杭州官场上风闻的一些肮脏污秽之事,无奈地点头称是,不过还有一点他不甚明了,问道:“据我所知,炼剑不是难事,只要身负一定的技艺即可,但是所需的铁矿可是官府一手把控的命脉,有些人为了很少的矿藏,还曾受到严惩,你难道——”梁无尤想起当年小曾父亲的遭遇,心中疑惑重重。 “哼,我今日确有招揽你们几人的心思,而且此事在守阳城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一家,所以将有些隐秘说给你听也无妨。铸剑是要矿藏,但是这四方宇宙,何其浩渺,非我大洛朝的金石才能用来铸剑吗?” 梁无尤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低下头,心中隐约产生一个猜测,但是却不知真假,假装恭敬地问道:“原来如此,蒋首领神通广大,小子受教了,只是不知何处的矿藏,材质算是上乘呢?” 蒋首领扶住腰带傲然道:“说起材质,那自然是大洛王朝所产的金石最好,不过这等关键时候,其他地域的也能勉强铸剑,就像现在,我家所用的便是从东海上运过来的矿藏,胜在价格便宜,材质也不算太差。” 梁无尤听到东海二字,饶他意志坚定,肩膀也微微一闪。 蒋首领见梁无尤眼中神色闪伏,好像有些动心,追说道:“梁少侠,如今正是赚钱的好时机,我正处在用人之际。不瞒你说,光这守阳城地界,就有好几家势力想分这一杯羹,所以我保证,你们若是和我联手,蒋某人绝对不会亏待几位,他人开出的条件,我一律双倍奉上!” 这话一出,连蒋首领身后的手下都略微有些骚动。 不一会,梁无尤心中有了决断,转头对烈虎与林清儿说道:“二位,我们现在这般境地,屋内还有四个伤员,又听到了蒋大哥的机密,想安然脱身恐怕不能,不如就和蒋大哥一道,博一番荣华富贵如何?” 烈虎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但是想到那四个兄弟,心中确实犹豫不定,一旁林清儿已经忍不住喝道:“梁无尤,没想到你也是个这样的俗人,你——” “慢!” 梁无尤打断了她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清儿姑娘,你冰雪聪明,这些道理总还是要懂吧!”说到“懂”字时,刻意咬重了一分。 林清儿听他说话莫名其妙,只知道他要投靠这个看起来一身坏水的人,不悦地转身进了房内。 梁无尤早有所料,轻叹了口气,回身对蒋首领说道:“蒋大哥,我愿意和你一道做生意,只是我的朋友若是不愿加入,还望你网开一面,放他们离去。” 蒋首领见状,大笑道:“我要的主要是梁少侠你,至于其他人么,嘿嘿,只要是能管住自己的嘴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去追究。” 梁无尤闻言一喜,道:“正是如此。” 蒋首领见状,满意地说道:“梁少侠,你愈发地有趣了。只是我过会在这古庙中有大事要做,你的这位‘朋友’,恐怕得回避一下。”说罢微笑着看了烈虎一眼,烈虎不悦地回了一个眼神,疑惑地走进了别舍内。 梁无尤见他进去后,朝蒋首领问道:“大哥,那我呢?需不需要也暂时回避?” 蒋首领一招手,道:“那大可不必,你就留在这里吧,日后若要随我常做生意,这种场合你还是要多历练才是。” 梁无尤拱手称是,却见其突然弯下腰,对着重瞳儿说道:“至于小弟你,就安心吃肉吧,要是这些猪肉不够了,我遣人再给你抓上几头来!” 他的手下见大哥脸上略带了些谄媚,一个个眼睛都直了起来,梁无尤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这重瞳儿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看蒋首领此时脸上的表情,哪里还有方才谈笑间要置人于死地的大哥风范? 重瞳儿正在吃肉,听到蒋首领过来套近乎,直当做没听见一样,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众人正在尴尬的时候,忽听一声哨响,紧接着“扑簌簌”地,许多脚步声从庙门外传了过来。 旁边一个人提醒道:“大哥,子时已到!” 第八十三章 可买宝剑有青市 众人正在尴尬的时候,忽听一声哨响,紧接着“扑簌簌”地,许多脚步声从庙门外传了过来。 旁边一个人提醒道:“大哥,子时已到!” 蒋首领敛去笑容,直起腰,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灰尘,颇具威严地说道:“都往后站!” 一声令下,其余人“唰”地退了一步,然后肃穆地看向了庙门。 只听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从门外冒出来数个紫衣装扮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年龄已经接近花甲的老头,留着垂胸的长髯,一双枯黄的眼睛自进门后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抱拳对蒋首领说道:“洗剑先生久等了!” 梁无尤暗道这人原来叫做蒋洗剑,也倒是个符合他铸剑世家的名字。 只听蒋洗剑道:“今夜举事重大,蒋某该当如此,人还未到齐,请齐门主先在一旁等候。” “好!”齐门主放手左移,带领几个门徒在一侧站定。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携手进了庙门,这二人言笑晏晏,似是旧识,进入门中,与蒋洗剑打过招呼,也站到了一边,不顾场中人多,自顾聊起了往事。 就这样,约莫一盏茶后,已经有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等进入了院内,在蒋洗剑四周为了一个圆圈,其中不乏昨夜在羽庭山上出现过的门派或游侠,梁无尤怕被人认出后生出变故,只好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最后方,偷偷观察院内的形势。 蒋洗剑见来人众多,嘴角微微一笑,大声道:“诸位道上的朋友好,能得这么多的豪杰们赏光,蒋某不胜荣幸。今夜是我洗剑山庄第二次于此地售剑,我刚才大略看了一番,许多朋友都是新面孔,当是有人推荐而来。你们权且放心,无论是故友新人,洗剑山庄定然一视同仁,不会有所偏倚。” 此话一出,许多人点了点头,看神色甚是满意。 蒋洗剑接着说道:“前日曾在我处购买刀剑的朋友们,请问可有什么问题没有,如果有做工或材质不符合你们需求的,还请在这里提出来,我一并重铸!” 他说罢,朝周围扫了一圈,见许多人摇头,嘴角笑意更浓。 片刻后,只有那位齐门主叹了口气,说道:“蒋首领,前日我门中所买宝剑,质地、做功都尚可,只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我门中弟子都太年轻,手上的功夫还欠火候,所以那些剑对他们而言还是稍微重了几分,洗剑先生能否重铸几柄,钱财我到时候再付?” 蒋洗剑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笑话的,年轻人都是如此,这是我考虑不周,还请齐门主明日将那些剑还给我,到时候重铸完,蒋某不会再收取任何费用!” 齐门主闻言,枯黄的眼珠中顿时传出一丝光亮,他连声道:“多谢先生体谅!” 蒋洗剑摆手道:“不必如此,你你同在江湖,理应互相扶持。” 说罢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庭院正中间,朗声道:“因为有许多人是第一次来,所以我将山庄的规矩再说一次。为了保证大家的利益,今日诸位想买多少柄剑,需要什么规格,只需在我这里留下记录,待到良剑出炉,我自会遣人送与诸位,只是价格嘛,只论材质,不说购剑之人的身份地位,若是有人不满意,此时大可离去,蒋某绝不阻拦!” 此话一出,确有几人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走出了庙门。 忽然正对面一人问道:“那购剑之钱,是此时给还是日后再结。” 蒋洗剑沉声答道:“此时就给!” “那我日后若是收不到剑呢?” “哦?”蒋首领笑了一声,“如果你收不到剑,那么不是你出事情了,就是我已经死了!不过蒋某自信活上二十年恐怕还不是问题,哈哈!”笑声阵阵,不怒自威! 这话托辞十分大,但是周边之人一个个面色凝重,无有一人认为他在说大话,看到这里,梁无尤对蒋洗剑的身份愈加好奇。 发问之人被蒋洗剑一呛,满脸溅红,低头嗫喏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蒋首领见众人再无任何疑问,便说道:“事不宜迟,请诸位派人来这里留下记录,以期早日为各位铸得宝剑,纵横江湖!” 一语说罢,他身后出来了一个汉子,手中执着一方木桌,桌上纸、笔、砚、墨一应俱全,梁无尤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 场中一时人头攒动,都有些焦急,却听这汉子说道:“从左往右,我依次转来,诸位莫要着急。”说完果真从左边开始记录起来。又有几人跟在他身后,手执圆盘来托举银两。 只见轮到哪一人记录时,那人便会离周围之人远一些,低声细语地说出自己的要求,直到写毕翻页后,才会收回眼睛。更有甚者,拿起毕亲自写了起来,可见众人对此事还是多有戒心。 梁无尤看得分明,前面紧随齐门主进来的两人,在写记录时距离拉开得分外远! 不多时,记录完毕,蒋洗剑将一叠纸张拿在手中,高声道:“应几位朋友的要求,我会在铸剑完毕后将这记录摧毁,诸位还请放心!”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 蒋洗剑更是春风满面,笑道:“那诸位就静待宝剑吧,夜黑风高,还请慢走!” “慢走!” “蒋首领慢走!” 众人一个个走出庙门,脸上都微带着喜悦之色,看得梁无尤目瞪口呆!方才的经历简直如梦幻一般,原来这江湖门派中的剑,还有这样的来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各门各派都像羽庭山一样,铸有自己的剑,不过转念一想,唯有实力雄厚的门派才能如此,小门派哪里能有这种资源可供利用? “嗖!” 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直朝院内传来,打断了梁无尤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只见蒋洗剑一手抬起,中指与食指夹住了一快紫金令牌。 门外一道沙哑的声音说道:“剩下的三块你自己铸造吧!”说完之后“哗啦”一声,似乎已经遁远。 蒋洗剑双眼紧缩,看着手中的令牌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轻声道了一句: “终于来齐了!” 第八十四章 不信同行无离忧 梁无尤见他神色有异,但是不想问他原因,以防招致其不悦。 过了片刻,蒋洗剑将目光从令牌上移开,看了一眼重瞳儿,说道:“我们可以走了,明日还要早早铸剑!”这话却是说给梁无尤听的。 梁无尤听他此时就要离开,想到别舍内的烈虎等人,就此离开的话,心中略微不安,刚要进入屋内告别一番时,一把剑“蹭”地一声,从屋内飞了出来,梁无尤伸手接住,发现正是自己的“无尤剑”,心中震动,喊了一声:“清儿姑娘?” “哗啦!” 林清儿身姿绰约,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落到了梁无尤面前,美眸斜睨,隐约蕴着怒气。 她恨了一眼梁无尤,又转身看了一圈蒋洗剑和其手下,目光落在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上,冷笑道:“梁无尤,你可算是寻了一个好去处!” 梁无尤见她盯着银两嘲讽他,本欲张口解释,想说明自己的苦衷,但是蒋洗剑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二人,如果此时道出真心话,就前功尽弃了。思来想去,心一横,回应道:“清儿姑娘,你我身为朝廷钦犯,又牵扯到了一些武林纷争,如今在江湖上无依无靠、漂泊不定,别说是执剑潇洒了,就连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听到“朝廷钦犯”四个字,蒋洗剑目光一紧。 林清儿闻言则怒火更甚,点头道:“是吗?很好,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梁无尤咬牙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梁无尤心中自有考量。蒋大哥家大业大,方才售剑之事你们应该也听到了,跟着他才能一展抱负,不必再去受那流离之苦!大家同行一场,你劝你与越山五虎也同我一道,追随蒋大哥闯荡一番天地吧!” “不!” 烈虎也迈步出门,高声道:“越山五虎自由惯了,不会再去受他人的束缚。” 林清儿冷哼了一声,也答道:“梁无尤,既然你有这样的‘抱负’,你就去好好施展吧,莫要把越山五虎这样的大好男儿拉进去。” “哦,这位姑娘是说我蒋某手下之人,就不是大好男儿了?”蒋洗剑闻言有些不悦,话语中威怒渐起。 林清儿并未回答他,而是朝梁无尤说道:“出剑!” 梁无尤愣神道:“什么?” “抽出你的‘无尤剑’!” “为何?” “废话真多!”林清儿不耐烦地喝了一句,说罢起剑朝梁无尤刺去。 梁无尤见她出剑,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般境地,来不及多加思索,先飞身躲过这一剑,高声道:“有话好好说,为何要这样?” 林清儿一言不发,第二剑倏又抬起,伴着她姣好的身姿,直如游龙飞凤,贴着梁无尤后腰杀来。 梁无尤见她使出拿手的剑法,心中越发诧异,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清她出剑的理由,眼看这一剑是躲不过了,只好拿起“无尤剑”,生生格挡了一下。就这样,林清儿攻势越来越强,而且剑法精彩绝伦,一招一式衔接完美,行云流水,步步紧逼,毫不松懈,再配上她灵活的步伐和身姿,直如九天玄女舞弄剑姿,煞为好看! 烈虎方才见她突然出剑,也有些诧异,不一会便被其剑法震惊到了,只顾看起她的剑法来,同样的人还有远处的蒋洗剑,他亦被林清儿的的剑法吸引到了,此刻专心看着二人决斗,全然忘了其他。 只是苦了梁无尤,他被林清儿完全压在下风,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只好不断地格挡其攻击,不一会已经退到了墙角,然而林清儿毫无停手的打算。他苦笑一声,一个趔趄滚到了另一边,还未坐稳,林清儿又杀了过来。 梁无尤这次终于忍耐不住,只好暗叹一声,拔剑出鞘,接上了林清儿的攻势,林清儿见他终于出剑,攻击愈发加快。不过纵然如此,自梁无尤出剑后,他所受压力还是轻了几分,他虽不想出招回击,但是真气运在剑上,格挡起来也自在了很多。 接了数招后,梁无尤渐渐觉察出了不对劲,林清儿看似剑法高超,但是竟不知变通,或者说她没有变通!因为其第二轮的攻击招式和上一轮的一模一样,这倒还罢了,但是她所出剑招的顺序都有些相似,就有些问题了。 梁无尤方才慌乱,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也未深究,这个想法闪过一瞬后便搁置到了一边,毕竟林清儿进攻凶猛,不能多分心神, 如此这般,不多时,林清儿又将梁无尤逼到了另一边,有几剑速度太快,甚至割伤他的皮肤。 梁无尤不知她还要紧逼到什么时候,心中也暗暗起火,他暗衬自己并未做多少对不起林清儿的事情,于是虎啸一声,用力格挡住一剑后,终于抽剑还击过去。 林清儿见状,眼中神色不变,腾挪闪避之后,又一轮攻势更快地朝梁无尤杀去! 不对! 梁无尤接过三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若说方才林清儿的第二轮进攻招式有些重复,是他记忆不清的错觉的话,那么这三招则清清楚楚地与前面两轮毫无二致! 没有一个剑客,会如此愚蠢地出剑,更别说是聪慧的林清儿了,除非,她是故意如此! 烈虎与蒋洗剑似乎也看不出了不对,都皱起眉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梁无尤想到此处,回忆起她前两轮所用的第四招剑法,脑海中浮现出林清儿出剑的手法和身形,下意识地提前出了一剑,去拆解这一招。 林清儿第四招还未出手,却见梁无尤提前一剑,顿时阵脚一乱,忘了变换招式拆解,剑到眼前,往后连忙撤了几步,仍被梁无尤削下一缕青丝,飘然在风中落下。 梁无尤没想到她果真不变换剑招,连忙收回“无尤剑”,看到她青丝飘落,暗道了声不好,急忙朝她脸上看去,见没有新鲜的血迹渗出,才吸了一口冷气,疑惑地道:“清儿姑娘,你这是为何?” 第八十五章 一入守阳惊洗剑 林清儿将长剑执到身后,冷冷地答道:“看你刚才的表现,一十六路剑法青羽剑法应该是记住了,你还算不是太蠢!” 梁无尤闻言,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儿侧过脸,道:“我自了却因果而已!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再说一句!” 梁无尤听到“因果”二字,蓦然想起初见林远时,其曾承诺过,要让林清儿传自己剑法,依她所言,方才便是行林远当日之诺了! 怪不得她连着几轮剑法一样,不做变通,原来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招式。梁无尤没想到她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同时也是这般决绝。 梁无尤捏住“无尤剑”,忽又想到她一路上一直为自己保存这把剑,今日临别还不忘传授剑法,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想对她说几句话,抬头见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如初次见她时那般清丽又倔强,一时竟张不开口。 烈虎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因果,看二人神色,说是男女之情倒也不像,为了缓解气氛,只好说道:“大家萍水相逢,何必如此呢?说不定日后我们遇见,还需要互相帮扶呢!” 林清儿冷哼一声,全然不理睬烈虎的话,梁无尤则默然片刻,开口道:“清儿姑娘,无论如何,你我正受泉州府追缉,那个地方是万万再不能去了!” 林清儿将手中青剑还入鞘中,拒不作答。梁无尤见状,又朝烈虎说道:“大当家的,希望你能看好她,千万莫要让她落入泉州知府赵辛的手中!”说罢深深地看了烈虎一眼。 烈虎感觉他今日行事有些诡异,但是却说不清奇怪在何处,只好回道:“我自会劝诫她,你就放心吧,梁少侠,江湖路远,他日再会!” 梁无尤抱了一拳,道:“他日再会!” 蒋洗剑见这几人道别完毕,颇为不耐烦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梁少侠,我们赶紧出发!” 梁无尤喏了一声,不再看林清儿二人,回蒋洗剑道:“大哥请前面带路!” 蒋洗剑手一挥,带着一众手下当先走出庙门,梁无尤紧紧跟上,重瞳儿一个翻身也追了过来。 路过被重瞳儿击倒在地之人时,他道了一声“对不住!”然后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那人嘴角仍旧有鲜血残余,看到重瞳儿后连忙低头。 林清儿见梁无尤等人远去,冷冷地道了一声:“蠢货!”然后一剑挑翻了院子中的火堆,一时星火四溅,洒落满院。 烈虎知她心上不爽,但是见她一脸寒霜,知道她此时不听劝说,只好苦笑一声,独自进屋照料那四个兄弟去了。 梁无尤一众人出得门外,不多时,已经远离了古庙,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上,此时皓月当空,星垂平野,将诸人的身影映在地面上,斑驳错杂。 又有清风阵阵,迎面而来,蒋洗剑走在最前面,朗声笑道:“中秋将至,这原野上的风竟然略带着寒意,真是煞风景,儿郎们,我们正当高歌一曲,以振精神!” “大哥说的是!” 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闻言齐声赞同。 蒋洗剑微微抬头,眼中精光闪烁,先唱道: “吾意欲何方?拔剑四顾心茫茫!” 其他人手指叩击剑鞘答唱道: “晨游东海上,波动蓬莱水汤汤! 水汤汤,无有佳人兮我心忧伤! 暮去昆仑北,雪漫云天做衣裳! 天不与我千仞剑, 凿取昆仑归故乡! 归故乡……” 歌声高健激越,声震四野,引得禽鸟离散。 梁无尤被他们高昂的歌声牵动,自羽庭山后凝结沉闷的心绪一时开朗起来,方才微微的寒意也一扫而空。再看他们一个个脸色红郁,眼中满是自信和喜悦,方才在古庙中的凝重戒备都消失不见。 这些人原来也是慷慨激昂的好儿郎,只是跟着蒋洗剑,每日夜里行这般偷偷摸摸的事情,有些委屈他们了。 众人边走边歌,越过数座小山丘,不出一个时辰,一座黑压压的城郭出现在了梁无尤的视野中,他暗道这应该就是守阳城了,看来这里离古庙不远,明日烈虎等人要是来这城内寻医疗伤,路途也不算多远。 蒋洗剑见守阳城出现,手一招,止住了众人的歌声,脚步也放缓下来,收起手中佩剑,悄悄地朝城门走去。 城门外出奇地无人看守,待众人潜进城门,一个个脚步轻移,走在街上,此时月已西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瘦长,人影绰绰却并未发出一丝声音。 转过两个街口,一座高大的院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镶黄的大门上方高书着“洗剑阁”三个朱红大字,门两侧是四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紫金石柱,高高撑起门上的飞檐画角。 好一座恢宏庄严的门庭! 杭州张知府府邸和泉州赵知府的府邸,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洗剑阁的宏大气派,这蒋洗剑果真是个大手笔的人物,不但手下兄弟众多,连住处都非一般大人物能比! 梁无尤还在震惊中,蒋洗剑已经踏入门内,微笑示意他与重瞳儿进来,重瞳儿一路意兴索然,见了这等庄严的建筑也并不在意,跟着梁无尤进去之后,寻不到乐趣,见前时被他打落牙齿的那人还掩着嘴,便轻轻跳到他面前,双手抬起摆了个鬼脸,吓得那人嚎叫一声,远远逃去,引得周边众人哄然大笑。 动静传开,梁无尤看在眼里,没有管重瞳儿,而是去看蒋洗剑的反应,只见他附手笑道:“你这重瞳儿甚是有趣!刚才那小子没多少本事,却经常喜欢大放厥词,自以为如何怎样。你们绝不能学他行事!” 众人一齐答道:“正当如此!” 蒋洗剑闻言点头道:“儿郎们今日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 待手下全部走完,他转头朝梁无尤道:“你二人暂且跟着我,洗剑阁中有诸多事项,蒋某需要亲自对你们交待!”说罢朝远处走去。 梁无尤不知他是何意思,只好拱手答道:“谨听蒋大哥指教!”然后看向了重瞳儿,重瞳儿漠然回应了一眼。 第八十六章 剑城四处飞金翎(上) 蒋洗剑脚步极快,梁无尤与重瞳儿跟在后面,眼角余光大致扫了一圈这“洗剑阁”的建筑,真真是富丽堂皇。走了数百步后,一座高达百尺的楼宇赫然出现,阁楼门口大开,蒋洗剑直接跨了进去,楼内空无一人,他亲自掌起一盏明灯,大刀金马地坐在一张金丝木椅上,房间内顿时光亮四起。 梁无尤跟了进来,只见这第一层房间里摆设简单,毫无外面展现的那般奢华。他顿了顿,朝蒋洗剑问道:“大哥,有什么交待的,请你明言。” 蒋洗剑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二人坐下,说道:“本也没什么可以交待的,我洗剑阁底蕴丰厚,赖以为生者,无非是‘铸剑’二字罢了。你们二人第一不懂铸剑,第二呢对守阳城江湖势力不甚熟悉,派你们去送剑,恐怕也不行。梁少侠,你说说,你们能替我做什么事情呢?” 梁无尤听他说的有理,想了片刻,回道:“还请蒋大哥明示,不管有何吩咐,我二人都会倾尽全力。” 蒋洗剑点了点头,道:“很好,莫要着急,我看你二人风尘仆仆,想必是奔波许久了,这几日先去休息,有用到你们的地方,我自会遣人来寻。” 梁无尤答道:“多谢蒋大哥,只是我们现在去哪里休息呢?” 蒋洗剑道:“出门右拐百步,自有接待之人,你只说是我亲自招揽的门客即可。”说罢放下火烛,闭上了眼睛。 梁无尤见状,也不再叨扰,依他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说完事项后,这老妪带着二人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床铺更是整洁干净,比羽庭上的住处少了一分典雅,但是在梁无尤看来却多了一分舒适。 洗漱完毕,重瞳儿盘腿坐在了门后,看来对梁无尤还是存有戒心。梁无尤苦笑一声,也不管他,躺在床上舒畅地吁了一口长气,忽又想到林清儿几人,眉头紧蹙了起来。 说起来,要不是他们几人相救,梁无尤还无法安然活下羽庭山,今夜就这样抛下他们,他心中确实有几分不安。但是今夜,他听蒋洗剑提起铸剑所用的原料时,提到了从东海而来一事,他听泉州府左将军说过,东海再东,那不就是倭寇国吗? 林清儿当时可能心思不在这里,所以遗忘了这一茬,但是梁无尤听在耳中,却深深记在了心里。左将军曾说,倭寇已经十余年没有侵犯过泉州,那么这些铁石必然是从其他地方运入守阳城的,按说大洛曾与倭寇激烈交战过,怎么在这里会有如此规模的交易进行? 此事越想越是离奇,要知道,当日在龙古山上,那个矮胖的倭寇宁求一死也不愿落在官府的手中。 除去此事,梁无尤选择蒋洗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昨夜这蒋洗剑明枪暗箭,出动了五六十人,不但对重瞳儿势在必得,而且还故意抖落出那么多的隐秘,要是不遂了他的心意,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烈虎心高气傲,林清儿更是不屑与蒋洗剑这种人为伍,流落泉州城时,赵辛对她百般得好,也不见她有追随赵辛之心。再兼这重瞳儿与自己有誓约在身,如同影子一般跟定了自己,无论如何,要满足蒋洗剑,只能是自己主动选择追随他了,但愿林清儿日后能理解自己吧。 想到这里,梁无尤不禁又苦笑了一声,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拉扯,终于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梁无尤等了一天,不见蒋洗剑派人寻他们,便乐的悠闲自在,在洗剑阁中到处转着歇息了一整天。 第二日,还是无人来问,梁无尤心中略有些焦急,午饭用过后找到隔壁的一个同伴,问他咨询了一些情况,那人听他问东问西,不甚耐烦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情,自己出去看看便清楚了,不要打搅我的午觉时间!” 梁无尤惊道:“这洗剑阁可以随意外出吗?” 那人没好气地答道:“可不然呢?难道有人绑住了你的手脚?” 梁无尤闻言心下大定,如此的话,那就方便多了,于是连忙抱拳一谢,退出了门外,招呼了一声重瞳儿,便往洗剑阁外走去。 二人出了门,选了左手,直直走了两三个街口,梁无尤才暗暗找到一个小贩,向他打听近处的药堂。小贩指了一家最近的店铺,梁无尤悄悄寻了去,对那店家描述了林清儿几人的行状,那人摇头言道没有见过。 梁无尤也不着急,又寻了几家药铺,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没有! 时间快到下午,梁无尤终于着急了起来,这一会,他已经将守阳城里凡是有药材出售的地方寻遍了,还是没有打听到林清儿等人来过的踪迹,难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过守阳城? 梁无尤仍不死心,又找人问了一下守阳城的位置,得知这里乃是周围百里内唯一的一座城池,东接泉州府,其余三处群山环绕。 梁无尤惊疑不定,见日光昏斜,只好压下心中不安,趁早赶回了洗剑阁,以免招致蒋洗剑的怀疑。 二人刚回阁中,便有一少年在住处等候,见了梁无尤,平静地说道:“大哥让你今夜去阁中一叙,少侠切莫错过了时间。” 梁无尤闻言道:“一定一定!” 是夜,他早早到了阁中,发现第一层中没有人,方欲坐下等待,忽然听到楼上有声音传来:“梁少侠,请上来!” 正是蒋洗剑的声音。 梁无尤攀上楼梯,到了二楼,只见里面装饰更为简陋,只有两侧列着两排长短不一的宝剑,有的外形华美,有的古朴大气,而前方,蒋洗剑手中拿着一柄短剑,手指轻轻在剑刃上摩挲。 梁无尤问道:“蒋大哥,可是前夜所售的剑已经铸好了,需要我帮忙?” 蒋洗剑摇头道:“那些剑早已到了所需之人的手中。” 梁无尤疑惑地问道:“还有这等事?我这两天住在阁中,未见有人出去送剑啊?” 蒋洗剑轻轻一笑,道:“这里是洗剑阁,又非铸剑阁,我还没蠢到要在守阳城内铸剑售剑!” 第八十七章 剑城四处飞金翎(下) 梁无尤汗然道:“蒋大哥说的对,是我太过愚蠢了。”说完后却暗暗感到惊讶,这洗剑阁的规模已经足够大了,他说铸剑的地方还另有它处,那蒋洗剑的实力真是恐怖骇人! 正思索间,却听蒋洗剑道:“梁少侠,你可知道这守阳城还有一个别名?” 梁无尤言道不知。 蒋洗剑笑道:“在本地人的口中,守阳城也叫做‘剑城’!” 梁无尤道:“蒋大哥实力雄厚,铸剑一道影响力甚大,想必守阳城因此得了这个别称。” 蒋洗剑摇头笑道:“不然,不然。蒋某自衬在这一带有一些影响力,但是还没达到这种程度。‘剑城’一名,一是因为几百年来,此地一直是南方铸剑售剑的重地,论冶炼和铸剑这两种方法的技艺之高超,历史之久远,守阳城说是如今大洛王朝的前三甲也不为过。” 他将手中短剑还入鞘中,放在一侧,继续说道:“你方才一定看到这里摆放的剑了,这些剑是我蒋家历代先祖们手中留下来的得意之作,虽各有优劣,但是随便拿出去一把,便足以令世人倾倒。” 梁无尤闻言,又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两列的剑,果然看起来年代都有些久远,至于剑的优劣,自他的眼力,还不得而知。 蒋洗剑道:“说来你可能不知道,楚南剑冢家主代代相传的楚乙剑,便是我祖上所赠,如今数来,怕是至少有三百年了。” 梁无尤想起楚南剑冢实力超群,而且听烈虎说,他们本身也铸剑,不禁对蒋洗剑一脉多了一分敬佩。 蒋洗剑并未在意梁无尤的神色,而是继续说道:“祖上所留家业庞大,所以我自接手以来,每日诚惶诚恐,唯怕让蒋氏蒙羞,为求安全,甚至还招纳了许多的门徒武夫。所幸这十余年来我还算不负父亲所托,蒋氏的基业较之往日略有壮大,蒋某也赚得了几分薄名。” 梁无尤敬佩道:“蒋大哥为人做事十分优秀,能得今日之结果是必然之事。”这话是带着真心所说。 蒋洗剑笑道:“梁少侠先莫夸奖,我再与你说一说‘剑城’之名的第二个来由。” “请讲。” “蒋家的势力已经不算弱小,但是在这守阳城内,与我一样强大的铸剑家族还有三个!” “什么?”梁无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有听错,我们四家的势力合起来,才铸就了‘剑城’之名!” 梁无尤重重点头道:“原来如此,如大哥所言,守阳城不叫做‘剑城’,哪里再配的上这个名字?” 蒋洗剑却不见有更多的喜悦,脸色反而渐渐阴沉了下来,道:“说是如此说,更是我曾告诉过你,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暗。自大洛开国以来,朝廷对金铁冶炼的管制越来越紧,虽然我们四家在官府里人脉也广,但是情况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最为严重的是,我们四家多少年来,一直内斗竞争,这中间的损耗远比贿赂官府严重得多。” 梁无尤疑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蒋洗剑答:“无奈之下,四个家族的上任族长聚到了一起,彼此承诺不再互相攻击,并在暗中扶持合作。还议定以每年的九月十三日为期,四家族长会面,来商量来年的合作事宜。” 梁无尤道:“这不是好事吗?你们既避免了互相攻击,还——” “哎!”蒋洗剑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每个家族齐心协力的话,这自然是一桩美事,第一次会面后,接下来的几年内,事态一直和大家期许的一样,只是近些年头,随着外邦铁石矿藏的不断流入,有些人的利益分成受到了影响,所以最近几次会面,大家都不是很愉快。” 梁无尤听他提起“外邦”二字,打了一个机灵,仍旧假装疑惑地道:“如此说来,明日便是你们一年一度的会面之日,蒋大哥便是因此事唤我过来的?” “正是!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蒋洗剑拿出前夜所得的那枚令牌,递到了梁无尤手上。 梁无尤看了一番,道:“这令牌和会面有关系吗?” 蒋洗剑冷笑一声,道:“大有关系!因为我们四家常年养着许多的门客,所以要是会面之时,我们每人带着无数的手下,这还怎么谈事情?” 他顿了顿,手扶在腰带上,沉声道:“所以当年四家有规定,每次聚会只可带上三人随行,至于这三人是谁,就没做什么要求了。而这令牌,便是参与会面的信物!” 梁无尤闻言,捏住手中冰凉的令牌,又惊又喜,道:“蒋大哥不会是想带上我和重瞳儿吧?” 蒋洗剑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的那帮儿郎们虽一个个忠心耿耿,但是在武道一途,却没一个像样的,至于像重瞳儿这般的高手,在守阳城内也难得一见,所以你手中的令牌暂且拿好,明日有极重要的用处。” 梁无尤连忙道:“我一定谨慎保管,还请大哥放心。” 这话说完,梁无尤正愁没有办法去摸一摸“外邦”铁石的虚实,没有想到机会来的如此轻松,心中欣喜之情难以言表,碍于蒋洗剑在面前,只好忍住不发,正高兴时,忽然见蒋洗剑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过了身子。 不对! 梁无尤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警戒:世上那有这般顺利的事情!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蒋洗剑的目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好集中精力,回想起自己进入这里后的一举一动,脑海中火花一闪,梁无尤心头一惊,连忙说道:“蒋大哥,只是明日恐怕危险重重,我一来害怕自己实力不够,害了你的大事,二来……” “哦,二来如何?”蒋洗剑声音不怒自威。 “二来我辛辛苦苦从泉州府和羽庭山逃了出来,这条命还想再多留一段时间,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吧!”说完这句话,梁无尤算是赌了一把,冷汗都从后背渗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心神不通难练剑 蒋洗剑闻言一笑,转过身来,拍了一把梁无尤的肩膀,道:“无妨,无妨。有害怕之心是正常的,年轻人吗,没事。” 梁无尤只好喏喏应答。 蒋洗剑又笑了几声,手中拿出另一枚令牌来,递给了重瞳儿,见重瞳儿不接手,又交给梁无尤,道:“你只需听我命令即可,明日不会有事的。” 梁无尤点头称是,道:“蒋大哥,那我们明日何时出发?” “天黑即可,到时候还来这阁中寻我。好了,散去吧!”蒋洗剑手一挥,转身又拿起一把剑,开始轻轻擦拭剑鞘。 梁无尤见状,轻声下了楼,出了阁门,开始大踏步往住处走去,身上的冷汗挥发,生出了阵阵寒意,引得他打了个冷颤,匆匆几步消失在了月色中。 到了房内,梁无尤一把关紧房门,紧闭双眼吸了一口冷气。 方才自己太过草率了!哪里有人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替他人卖命?不说方才蒋洗剑心存疑虑了,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对这种人不敢轻易推心置腹! 方才好险!蒋洗剑果然留了一招,没有将重瞳儿的令牌发放,这个人豪爽的时候气盖云天,慎微之处又精细过人! 要不是心头突发一阵紧张,他估计已经被蒋洗剑发现了一些端倪。 只是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紧张感呢?不光是此事,自从羽庭山下来后,梁无尤发觉自己好几处变化,一是洞察力有所增加,他现在凭借察言观色便能大略了解到一些非同寻常之处,对四周的感知也不再简单地囿于一人一物,而是可以放眼全局。 再者是他对事态的分析能力好像也更进了一步,方才那种不安乍看像是无端而来,但细细梳理一下,却是自己通过分析环境、蒋洗剑的言语神情所得到的。 重瞳儿坐在地上,忽然看见梁无尤额头有汗水流出,眼神迷离,全身的气势平白上涨了一层,不禁有些微惊,这种气势,他好像有些熟悉!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梁无尤长出了一口气,松开紧攥门闩的手,将脸上的热汗拭去。 他方才将自己从上羽庭山到今夜的所有经历细细捋了一遍,越发确定自己发生了变化,且不说这些变化是如何产生的,至少现在看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危害,就在方才,这种类似于直觉的感觉把自己从不利的局面扭转了过来。 他庆幸地看了重瞳儿一眼,道:“小子,明日事关重大,你到时候可不要随意出手!” 重瞳儿刚才被梁无尤突然而起的气势一震,还陷在疑惑当中,但是自他眼神恢复清澈后,这股气势又无故消失,方才那一段时间,在重瞳儿眼中如同幻觉一般。 他擦了擦眼睛,又盯着梁无尤看了片刻,发现其身上气势再未出现,自嘲一般咧了咧嘴,至于梁无尤说了什么话,也懒得听了,只自顾自地坐在了门后。 梁无尤见状,无奈地笑了一声,径直坐在了床榻上,开始运起“虎心诀”修习起来。 翌日清晨,梁无尤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上快要被烤焦的衣服,叹了口气。他昨夜练习了整夜的法诀,无数次将真气催发到了极致,除了将身上的皮肤变得更加乌青、身上的肌肉也结实了半分之外,再未得到什么结果。 尝试了各种功法之后,那股深深藏在五脏六腑中的凉意并没有如愿出现,到底是为何呢? 梁无尤想不清楚,只觉得练了一夜“虎心诀”之后,全身暴虐之气郁结,于是一步跃起,抽出“无尤剑”,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中挥舞了几下,想起林清儿那夜演示的“青羽剑法”,便一边回忆,一边慢慢练了起来。 练了几式,他感觉这剑法和体内的真气格格不入! “青羽剑法”灵动飘逸,招式自由转换,正如其名字一般,像羽毛一样轻盈潇洒。而自己体内的真气粗暴刚横,一经出手便直直催发出来,无法轻易改变方向和力道。 再练十余招之后,梁无尤便放下了剑。他本来打算通过练剑来散去体内的戾气,没想到事与愿违,此刻真气更加纷杂暴戾起来,让他十分头疼。 这里是“洗剑阁”,总不能出去打一架啊! 打一架!对了! 想到打架,梁无尤忽然想起一人,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要打架,找门后的重瞳儿不就对了? 重瞳儿正在入定,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一步站了起来,却发现是梁无尤花痴一般地看了过来,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的贪婪。 重瞳儿看到这目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听梁无尤说道:“重瞳儿,来,打我一拳!” 嗯? 重瞳儿微微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打我一拳,好兄弟,来,照这里打!”梁无尤鼓起胸膛,拍了一下,说道。 重瞳儿闻言,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对梁无尤投去了一个人性化的表情,这恐怕是他多少年来的第一个表情了。 梁无尤见他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不禁有些尴尬,自己只是想练练身手而已,敢情他认为自己练功走火入魔了?看来想让他主动攻击是不可能了。 想到此处,梁无尤心一横,暗运真气,一拳朝重瞳儿脸上打去。 重瞳儿随对梁无尤心生同情,但是见他一拳打来,还是下意识地抬脚格挡了一下,然后另一脚跃起将梁无尤踢翻在地。 这回,梁无尤是真真感受到了重瞳儿的恐怖之处,方才自己一击未到,他竟然连出两招,而且还是用脚! 不错,梁无尤少年血性也被激发,又是一拳朝他打去,这一拳速度远快于前招,威力也更大。 “砰——砰!” 重瞳儿瞬间又是两脚,将梁无尤提翻在地,这次直接踢到了他脸上,霎那间就肿起了一个大包! 重瞳儿放下脚,眼中同情之色更浓,梁无尤见状,高呼了一声“再来”,又起身冲了过去。 门外,偶然路过的两人听到屋内噼里啪啦,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再来”,不禁都有些诧异,一个猜疑地说道:“难道这两个人——” 另一个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会心地点了点头,二人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话间赶紧离开了此地。 第八十九章 虫草无凭难见花(上) 时间到了中午,房间内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梁无尤直直躺在地上,大声喘气,挣扎着想起来,但是四肢酸痛,使不上力气。四周一片凌乱狼藉,连洗漱用具都被打翻在地,只有一张床榻还算安然无恙,没有受到波及。 重瞳儿双手抱在胸前,这么半天,脚下的位置基本没有发生变化,由此看来,房间内的东西都是梁无尤一人砸落的。 “痛快!” 梁无尤高声喊了一句,声音中疲倦之色难以掩盖。 话音未落,有人在外敲门,“咚——咚”作声。重瞳儿一把拉开门闩,梁无尤抬头一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手中端着一个方盘,盘上一边是几碟菜肴蔬饭,另一边叠放着两套衣服,看颜色正是洗剑阁门客们所穿的衣物。 那少年清声道:“二位哥哥,今日午饭已经过了时间,阁主不见你们二位,听人说你们在屋内——玩耍,他说你们今天还有要事去做,所以命我来送餐饭。” 梁无尤连忙道:“多谢小弟,你先进来说话。”然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缓缓坐了起来。 那少年进得屋内,看到所有东西都碎落一地,不禁有些惊讶,下意识地说道:“你们这也玩耍的太过猛烈了吧!”说完之后赶紧闭上了嘴。 梁无尤大笑一声,回道:“这其中的滋味你不懂,越是猛烈则越来的痛快!” 那少年闻言,尴尬地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们二人还是赶紧用饭吧,这般消耗体力,恐怕——”说这话时,他才看清了梁无尤的面目,吓得惊呼一声,连退数步,手中的盘子差点跌落在地! 梁无尤此刻脸上带着脖颈都是一片乌青,还被重瞳儿踢出了几个肿包,这少年猛然看在眼中,如同见着魔鬼一般。 梁无尤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苦笑一声,戏谑道:“小兄弟你莫要害怕,我打小生得如此难看,不是什么怪物!” 那少年听他说话还算清晰明白,暗自顺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圆盘放下,说道:“这两套衣服也是阁主特意安排的,二位过会换上吧,不然你们的穿着也——”他口中一涩,将“太过寒酸了”五个字咽了下去。 梁无尤笑道:“多谢阁主好意,我们过会自当换上。” 那少年闻言,略一低头,转身飞一般地跑出门外。梁无尤观察了一下周身,摇了摇头,强驱双腿站了起来,腹中果然饥饿难耐,于是走到盘子跟前,也不招呼重瞳儿,自己先吃了起来,不过吃菜时还是给他留了半份。 不一会,吃喝半饱,梁无尤起身换上新衣服,抬手一振,这半年来长开的身躯配上新衣服十分俊朗挺拔,要不是他此刻面容可怖,不然也是一个潇洒的好少年! 不过,梁无尤此刻可没想那么多,因为站起来后,身体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他只好将另一套衣服扔给了重瞳儿,然后几步坐到床榻上,开始运起“虎心诀”。 重瞳儿接住衣服,嫌弃地看了一眼,一把又扔到了盘子中,尽管他身上的粗麻衣服已经发白,但是对蒋洗剑送的衣服却毫不领情。 梁无尤也不管他,缓缓催动真气往四肢百胲流去。“虎心诀”曾在苍梧山上将他的几处重伤都治愈过,刚才的这些肌肉外伤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真气在每一寸皮肤和肌肉中流动的感觉,又痛又舒服,直如被温水洗涮。 不一会,他头顶热气腾腾,待他睁开眼睛时,吐了一口浊气,四肢已经没有方才那样酸痛,头脑中也清明了不少。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突然触摸到身后冰冷的一物,拿起一看,原来是“无尤剑”,这两天他将此剑一直遗忘在了床上,此时拿在手中,蓦然想起了林清儿,要不是她,这把剑恐怕早已丢失了吧! 只是已经三日过去了,她和越山五虎此时会在何处呢? 梁无尤脑海中假想了一下他们可能的行程,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避开守阳城的理由。可是城内的药铺他寻得差不多了,虽然他面容是有些骇人,但那些人也不至于骗自己吧? 再想想—— 对了! “重瞳儿?” 梁无尤跳下床,一步冲到他面前,道:“快,今天和我再出去一趟!” 重瞳儿此刻正在吃饭,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梁无尤也不管他,绑好宽松的衣袖抢出了门外。 重瞳儿听他已经出门,只好将手中的一块鸡肉塞在嘴中,顺手又拿了一根鸡腿,这才追了出去。 梁无尤方才想起自己昨日一直在找药铺,却没有想到药铺一般位置比较明显,而且人来人往,林清儿一行人大多受了伤,行踪很容易被人怀疑,以烈虎这么机警的性格,怎么会去药铺中买药疗伤? 自己从小在知府家中长大,府中人大小病患都会寻名声在外的药堂来医治,所以形成了看病就去药堂药铺这样的观念,却忘了世间还有很多人无法如此奢侈,那他们生病了怎么办呢? 寻赤脚郎中!不但便宜而且隐秘! 如果烈虎要来守阳城,寻找的也一定是赤脚郎中! 心中这般想时,梁无尤脚步越来越快,任是重瞳儿脚力过人,追到洗剑阁大门口才追上了他。 梁无尤虽然心头波动,但是仍旧没有忘记小心行事,出门后,他放缓脚步,神色自若地走到远处一家珠宝店内,片刻后才开口朝店主问道:“大哥,你可知道离守阳城城门最近的一家赤脚郎中住在哪里吗?” 那人见梁无尤脸上乌黑,以为他中了什么剧毒,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小伙子,你这么重的伤,不去找一家大药堂去治,找赤脚郎中做什么?按说你是洗剑阁的人,钱财上有问题的话,洗剑先生定会援助你的,怕什么?” 梁无尤知他会错了意,暗自思索一番,解释道:“我身体没有问题,只是替我家主人收购一些杂芜的药材而已,还望大哥告知!” 第九十章 虫草无凭难见花(下) 那人将信将疑地对梁无尤比划了一下位置,道:“你去那里寻一扇油红木门,里面有一护姓姜的人家,便是那人了。8 1中文』网”梁无尤记在心上,道了声谢,便快离开。 不多时,梁无尤依言摸索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条街道上,这里的住宅大多低矮破旧,一户接着一户,远没有城中心繁华。梁无尤心中有数,开始挨家挨户寻去。 寻到一半,忽然身后传来数十声马鸣,蹄声阵阵,奔腾如风,朝这边赶来,梁无尤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猩红锦衣,脖子上悬着数根金丝的少年纵马扬鞭,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十余个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少年,一个个得意之极,冲了过来。 路过梁无尤二人时,一个少年不经意见看到了梁无尤身上所穿的衣服,“呸”地一声,从马上吐下了一团口水,然后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梁无尤轻轻躲过口水,但是一旁没注意这群人的重瞳儿没有防备,裤腿上不小心沾上了几滴,重瞳儿勃然大怒,飞身朝那人追去,梁无尤还有要事要做,怕重瞳儿惹出事端,一把将其拦腰抱住,道:“好兄弟,我记下了他的样貌,来日再寻他的不是可好!” 重瞳儿心中兀自恼恨,见马群飞远,只余下一路的沙尘,咬了咬牙,转身一脚朝梁无尤踢了过去,所幸梁无尤早上挨了许多脚后经验大涨,敏捷地躲过这一脚后劝道:“今日一过,我们就找他的麻烦,此刻你先随我找这里的郎中。” 重瞳儿眼中仍旧不悦,梁无尤也不管他,又开始找起那位姜郎中。 快到这条路的尽头时,一扇油红的木门终于出现,门两侧写着一副对联: 但愿人皆安, 何妨我独贫。 横批是一句:儿女心肠。 梁无尤读了一遍,喜道:“没有错了!” 连忙敲了数下门。 不一会,一个娇嫩的女声隔门问道:“何人敲门,可是来寻医的?” 梁无尤答道:“正是!” 片刻后,木门打开,一个普通农家打扮的女子看向了梁无尤二人,问道:“你们看什么病?”神情惊怯,但是眉梢间微微泛起喜意。 梁无尤闻言一滞,只好指着自己的脸答道:“我不小心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来这里寻姜郎中就医。” 那女子观察了一下梁无尤,惊呼道:“赶紧进来,你这毒可中得不轻啊!” 三人进门,女子一把将门关住,喊了一声“爷爷”,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什么事?” “有人中毒了!” “哦,带他进来。” 女子轻盈地跳进屋内,梁无尤紧紧跟上。进去后,只见一个满头白的老者在研磨药材,身边是几个已经包装好的袋子。 梁无尤见状,低头行了一礼,道:“姜爷爷,多有打扰,莫要见怪。” 那老人见梁无尤行礼,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笑道:“原来是洗剑阁的人,我说怎么如此懂礼节,你先抬头让我看看,中的是什么毒。” 梁无尤抬起头,老人细细看了一眼,摆手道:“小伙子,你这是练了什么功法,体内气血冲虚所致,这种情况已非常人所能涉及,我是没办法了。” 梁无尤本来无心问自己的状况,听到“气血冲虚”四字,虽记在了心上,却没有再去留意。而是说道:“姜爷爷,不瞒你说,我此来本非是看病。” “哦?” 姜氏爷女闻言都有些惊讶。 梁无尤心中焦急,问道:“我来是为了寻人!” 老人捋了捋胡须,笑道:“这可奇怪了,洗剑阁多大的势力,阁中之人会向我这一介老朽来寻人?” 梁无尤摇头道:“不然,我要找的人和洗剑阁没有丁点关系。他们是五男一女,都受了外伤,为的男子年龄稍长,其余五人都很年轻,不知姜爷爷近日可曾医治过他们。” 姜爷爷抬头思索了一下,道:“近日我医治过的人一只手可以数过来,而且全是城里的熟人,你说的这几人我没有见过。” 梁无尤闻言,失落地道:“真没有吗?还请姜爷爷再细细回忆一下。” “自然是没有,你所寻之人特征如此明显,我要是接手过,自然记得一清二楚。我劝你到别处再去找找,以免错过时间。” 梁无尤听他说的有理,叹了口气,道:“姜爷爷,今日冒昧进门,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老人挥手道:“无妨,你赶紧去寻人吧!小羲,对门何伯伯的疮药已经磨好,你顺便出门拿给他吧!” 叫小羲的女孩闻言,接过药。又听她爷爷说道:“小伙子,你等等!” 梁无尤已经一步踏出门外,听到这话又折返回来,惊喜地问道:“姜爷爷有何吩咐,可是——” “不不不,我这里有几味药,你拿去煮了喝,也许能稍微缓解一下你的情况。”正说着,他转身在后面寻出几根药材,递给了梁无尤。 梁无尤闻言,虽有些失望,但还是非常感激这老人。他心知自己的情况乃是练习“虎心诀”所致,于是摇头道:“我的情况恐怕寻常药物不能缓解,这药留下,对他人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姜爷爷见他拒绝,笑了一声,道:“也对,小羲,那你送这位哥哥出门吧,顺便记着把药送到。” 小羲点了点头,抱着药跑到前面开门。梁无尤跟在后面,心中烦闷无比,要是连离城门最近的郎中都没有见过烈虎几人的话,他们恐怕是真的没有进守阳城。 思索间,几人已经出了姜家大门,梁无尤别过小羲,与重瞳儿开始沿着原路返回,脑中却还为这件事情担忧。 走了约莫数百步,眼看就要出这条街道了,跟在后面的重瞳儿突然一把抓住梁无尤的衣袖,指了指后面。 梁无尤心中烦躁,以为重瞳儿在捉弄自己,一把将其甩开,白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这会还动手动脚的,寻什么开心?” 话音未落,重瞳儿一把拽住梁无尤的肩膀,往手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世人皆安我独去(上) 梁无尤不得已,只好随他奔过去,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异况,只见方才擦肩而过的那群马停在远处,马上的人却不见踪影。┡8 1中 『文Δ网 越走越近,一个稚嫩的哭喊声渐渐传来,梁无尤心中如被鼓擂了一下,大为不安,箭步朝前窜去。到了近处才看清,马群停在了姜郎中的门口,而木门大张,小羲微弱的哭泣声正从院子中传来! 梁无尤一步跃进木门,见院内一帮红衣少年围着小羲上下其手,指指点点,淫笑不断,小羲在众人之间披头散,上衣已经被撕扯破碎,近半的肌肤都裸露了出来。 梁无尤顿时目眦欲裂,大喝道:“恶贼,给我滚开!”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风雷之声。 院中的人被这一声怒吼惊得一愣,片刻后才转过眼来,看到一黑一黄两个少年站在前面。 “哦?” “有人打抱不平?哈哈!” “有乐子了,哈哈!” 这群红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空气安静了一瞬之后,都轰然笑了起来。 那个吐了口水的少年一脸憎恶,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梁无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蒋洗剑的一条狗,爷爷我方才有事,放了你一马,没想到你如此不长眼睛,连秦少爷的好事都敢打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撞进来,真是蠢到家了!” 梁无尤怒不可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道:“放开那个小女孩!” “哦?骨头很硬啊,兄弟们,先把这个家伙收拾了,再享用那那个小美人!”这话一出,其余人纷纷起身,朝梁无尤围了过来,个个挽起衣袖,眼中神色轻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等等!” 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后面传了出来,说话的是那个戴着金丝环领头少年。只见他一手抓着小羲的手,一手示意手下们让开。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闻言,连忙猥琐地答道:“秦少爷,这种货色就不用你出手了,我们揍他绰绰有余。” “让开!” 秦少爷语气有些不悦。 这句话吓得他手下们不敢言语,赶紧一个推搡一个,让出了一条路。 梁无尤这才看清了“秦少爷”的全脸,只见他面色虚白,年纪不大,眼神却有些混浊,若无一身锦绣衣服遮盖,旁人恐怕以为他饭都没吃饱。 秦少爷瞄了梁无尤一眼,道:“既然是洗剑阁的人,很好,你这会悄悄地退出这个院子,我就当作今日什么事都没有生。” 梁无尤哑然失笑,道:“真是荒唐,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行这等苟且无耻之事,你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生,我却不行。” “哦?” 秦少爷玩味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看你是洗剑阁新招的门客吧,竟然连本少爷都不认识,呵呵,算了,今日你家大哥还有重要的事与我爹商量,看在蒋领的面子上,留下一条胳膊罢了。”说罢挥了挥手,另一手使劲捏了一把,小羲疼痛出声,泪如雨下。 听到小羲的哭声,梁无尤心中愈愤怒,也不管这秦少爷方才说的是什么话,直接飞起一脚,将面前的那人踹开,那人没有想到他会暴起出招,毫无防备之下躲闪不及,被他踢中左肩,吃痛落地,抱着肩膀扭曲地喝道:“还敢打我,兄弟们,一起上,打死这个傻货!” 其余人一拥而上,重瞳儿在一旁趁此机会出脚,与梁无尤联手对敌。这些人看起来飞扬跋扈,实际上都是草包,不是他二人的一合之敌。 噼里啪啦,七八个回合后,这帮人便七荤八素,躺了满院。吐口水的那少年犹自不服,起身又冲了过来,被重瞳儿凌空在胸膛上踢了一脚,“喀嚓”一声,踢断了数根肋骨,“扑腾”掉在地上鬼嚎不已。 秦少爷在一旁冷笑了几声,心中后悔没有带更厉害的人手,只好暂且放下小羲的手,贪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了起来,对梁无尤阴鹫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位兄弟,我们来日再会。” 梁无尤哼了一声,回道:“恭候你的大驾。”忽又想起杭州城内,这样的浪子也不在少数,看他方才看小羲的眼神,此事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小羲极有可能还会再遭毒手。 梁无尤灵机一动,朝鬼嚎的那人胳膊上踩了一脚,道:“今日教训你们的是我梁无尤,日后谁要是再敢寻这户人家的麻烦,后果绝对比他还惨。”然后脚上一使力,又是“咔嚓”一声,那人的胳膊也断成了两截。 秦少爷刚出大门,忽然听到骨折声和手下更为疼痛的呼喊,全身一抖,咬牙上马,“驾”地一声,先行驱马离开。 梁无尤这才松开脚,走到小羲身边,道:“好了,没事了,你莫要怕。” 小羲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小羲没事,爷爷有事。”说罢不顾衣衫不整,冲进了房间。 梁无尤一惊,也追了进去。只见房内的药罐和家具碎落一地,连研磨药材的器具也断成两截,姜爷爷瘦小的身躯则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头银被撕扯凌乱,脸上老泪纵横,嘴边还粘着几缕黑血,口中上气不接下气。 小羲一把扑进爷爷的怀中,喊了声“爷爷”,然后便泣不成声,姜爷爷见孙女无事,抬起颤抖的双手,摸着小羲的头说道:“孩子,你平安就好,你平安就好啊……”说罢咳出了一口鲜血,看见梁无尤站在门口,知道是他救了孙女,对他招手道:“小伙子,你过来。” 梁无尤看在眼中,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姜爷爷,你懂医术,赶紧让小羲给你配一副药喝上,止住伤势再说。” 姜爷爷摇了摇一头白,颤声道:“小伙子,你今日救了小羲一命,老朽先替她谢谢你了。” 梁无尤压住怒气说道:“这等恶事,任是谁见了都要管上一管,姜爷爷不必谢我。” 姜爷爷摇头道:“若是这世上人人都和你一样就好了,可惜啊……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梁无尤!” 第九十二章 世人皆安我独去(下) “好,很好。』『8Ω1中 文』』Δ网梁少侠,老朽走眼,今天有一事瞒住了你。”姜爷爷止住混浊的泪水,一把拉住梁无尤的手说道。 梁无尤闻言一惊,道:“爷爷,你瞒住得,可是我同伴的踪迹?” 姜爷爷点头道:“正是。两日前,你口中的那几人曾在我这里待过一天,有四人伤势最重。我帮他们处理好伤口后,本来想让他们在寒舍休憩几日,不想他们神色匆忙,向我问了最近的一处马帮所在后,晚上便离开这里了。” 梁无尤点头道:“原来如此,他们几人是我的朋友,多谢姜爷爷医治他们。” 姜爷爷摇头道:“无妨,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伤者,既然有缘到了老朽这里,我必然会倾力医治。只是事后,他们叮嘱我莫要对旁人提起此事,看情形是怕有仇家追杀,所以今日我听你询问他们,便替其保管了这个秘密,不过看你刚才出手救我孙女,想来少侠不是坏人,你是要帮助他们也罢,要去追击他们也罢,我也就不会有何担忧了。少侠莫要怪我。” 梁无尤点头道:“本该如此,姜爷爷请放宽心,我到处找他们,也为求他们平安而已,何来怪您的意思。” 姜爷爷闻言,安心地闭上双眼,问道:“小羲,何伯伯的药可送去了?” 小羲还在抽泣,答道:“送去了。” “很好!如何服用可交待清楚了?” “交待清楚了。” 此话一出,姜爷爷握梁无尤的手突然力,道:“梁少侠,老朽无能,今日……被……被这几个歹徒击倒,肋骨断折,已经戳破了五脏六腑,血漫内庭,喝什么药也无力回天了。” “什么?” 梁无尤惊呼道。小羲也猛然止住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爷爷。 “再无其他补救的方法?我这会带您去其他药堂也行。”梁无尤也不相信他的话。 姜爷爷虚弱地说道:“我对自己的身体还不了解吗,你们不必再问。方才欺辱我们爷孙的是剑城四大铸剑世家的秦家少爷,他恶名远扬,而且生性睚眦必报,今日之后,怕是惹下了无尽的祸端。” 他又咳了一口血,继续说道:“老朽年事已高,如今死去也没有多少遗憾,只是小羲尚未及笄,若是日后遭到这个恶徒的报复,那该如何是好?” 梁无尤闻言,这才想起秦少爷特意强调的那句话。如果他是四大世家之人,那么自己方才的恐吓不但没有用,而且还会徒增其仇恨!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住姜爷爷的手,道:“爷爷,你有什么好办法,请明示于我!” 姜爷爷眼睛微微睁开,道:“我本不欲牵扯梁少侠,可是老朽这一世,只知道埋头四处行医,虽救人无数,但是不知道结交权贵,没有为小羲留下任何靠山。少侠既是洗剑阁的人,还望你能将小羲带到阁中,她略懂一些治跌打损伤的方法,至不济,也能洗衣做饭,当一个杂务丫头。” 小羲听闻此话,哀号之声更加凄惨。 梁无尤于心不忍,答道:“我定会带她去洗剑阁,不会让她日后受半分委屈!” 姜爷爷了去心愿,又对小羲说道:“孩子,梁少侠是好人,你跟着他一定要听话,我们是穷苦人家,受一些委屈也可以。” 小羲清泪洗面,答道:“爷爷,我记下了,记下了,爷爷……” 姜爷爷抽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姜氏一门世代医传,到了我这一代家道衰落至此,我心有不甘啊,小羲,你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不顾世人对女子的歧视,将我教你的医术传承下去。” 小羲将头埋入其爷爷怀中,呜呜地答道:“我记住了,爷爷,爷爷……你别离开我,爷爷,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别离开我就对了……” 姜爷爷眼中又渗出一滴浊泪,喉咙咕咕响了几声,高呼道: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苍老的声音还在屋内回旋,他已经睁大瞳仁,断绝了呼吸。 梁无尤见到这种惨状,又想起林远的托付和去世前的高呼,如在眼前: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胸中如同有千斤巨石重重压下,呼吸一滞,眼前蓦然一黑,差点翻滚在地。 过了半晌,梁无尤才缓过气来,一把拉起埋头痛哭的小羲,低声说道:“小羲,爷爷已经去了,你这样哭下去会伤了身体,你且起来,我们好好将他安葬了再说。” 小羲此时只闻哭声,泪水已然干涸,嗓子也变得沙哑。被梁无尤拉起来后,瑟瑟抖着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梁无尤不忍心看她,说道:“你换一件新衣服,我今日还有事,不能在你家里多待了,小羲,抱歉!” 说罢一把背起地上的姜爷爷,走出了房门。 重瞳儿一直在院内等候,见梁无尤背着人出来,不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旧冷漠,看不出多余的变化。 梁无尤见只院子中只有重瞳儿一人,叹了口气,等了片刻小羲,待她出来后,问道:“你爹娘都葬在何处?我将你爷爷和他们埋在一块吧。” 小羲换上了一身洁净的白衣,双眼空洞无神,虚弱地答道:“我爹娘外出经商遭歹人杀害,不知道葬在了何处。” 梁无尤心头一暗,喃喃道:“那如何是好?” 小羲答道:“我爷爷说,他要是死了,就把他葬在送我爹娘出城的小山坡上,如果我爹娘的魂魄日后寻来,他便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梁无尤鼻子一酸,轻轻说道:“那你走在前面,带我们去吧。” 小羲木然地往前方走去,梁无尤身背着姜爷爷,感觉一脚踏得比一脚沉重。 到了门外,他回望了一眼木门,只感觉那油红的门板是由一层一层的鲜血染就,在夕阳下露出狰狞的形状。 门板两侧的对联残损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 那两行字苍白醒目: 但愿人皆安, 何妨我独贫! 第九十三章 身无长技唯热血 傍晚时分,守阳城外。 残霞点点,红叶翻飞,黄花零落。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长跪于一座小山坡上,眼前是三尺高的土堆,身后是两个目光黯淡的少年。 女子正是小羲,眼前的土堆是梁无尤与重瞳儿为姜爷爷新盖的坟墓。 布衣从此老去, 世间几多良医? 傍晚的风吹到梁无尤的骨头里了。 好冷! 他去年冬天,与小曾几人躺在西湖的薄冰上玩耍时,也没有这样寒冷过。 梁无尤不忍再看小羲,抬眼望了一番城外的风景,一条古道直直远去,接入晚霞,两侧是林花纷飞,霜叶遍地。 确实,小羲的父母要是魂魄归来的话,这个地方是最容易看见的。 “呀!” 重瞳儿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梁无尤的思绪。他回身一看,原来小羲已经倒在了地上,于是连忙一把将其抱起,身体一接触,只感觉她浑身冰凉,没有一丝热血。 梁无尤担忧她的安危,看了一眼姜爷爷坟头新翻的泥土,躬身行了一礼,便踏步往城内走去,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让那个造下如此恶端的秦少爷一命尝一命。 杨校守说人生来有贵贱之分,那么现在,他就用这双拳头,来证明一下这句话是否正确。 替姜爷爷报仇的念头甫一出现,梁无尤的真气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浑身血液不禁有些发热,脚步也越来越快。 重瞳儿一边追赶他,一边发现他身上那股气势又浮现了一瞬。 不到一刻钟,梁无尤便赶到了洗剑阁门外,跨步进门时,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和他擦身而过,梁无尤的胳膊将其撞了一下。 “混蛋,没长眼睛吗,跑这么急赶去给你娘老子发丧?” 那矮子腔调怪异,高声朝梁无尤骂道。 “嗯?” 原本遇上此事,梁无尤定会前去道歉,可是此时他心中满是郁闷,再听到“发丧”之语,不禁怒上心头,朝那矮子盯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红芒。 那矮子原本料梁无尤是个洗剑阁的小伙计,但是被他眼睛一盯,不知为何,心中渐渐发毛,只好咬牙道:“洗剑阁的人自上而下都是一帮蠢货,爷爷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哼!”说罢转身气呼呼地远去。 梁无尤见他服软,没有再去计较,胳膊触到小羲愈发冰冷的身躯,赶忙向阁中冲去,刚走了几步,发现蒋洗剑带着一群人站在院内,一个个脸色不悦,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无尤一看手中的女子,咬牙向前道:“蒋大哥,我今日遇到了一些事情,这女孩需要要是放在阁中修养——” “嗳——”蒋洗剑眼中露出一个我懂的神色,“梁少侠不必解释,你自去安顿,只要不耽搁过会的事情就成了!” 话音一落,身后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有的甚至给梁无尤暗暗伸出大拇指。 梁无尤心中焦急,也不多解释,转身跑到打理杂务的老妪住处,对其大致说了一下情况,那老妪查看了一番小羲,说道:“无妨,是伤心过度了而已。洗个热水澡,休息一夜就好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怎么就碰上如此惨祸呢?唉,她爷爷我开春还见过一面……” 梁无尤心头一喜,道:“你们既是旧识,那小羲暂时就交给婆婆你了,我这会还有要事去做。” “去吧去吧,她爷爷,唉……” 老妪摸着小羲的脸颊还在感叹,梁无尤已经退了出来,回房内佩戴好“无尤剑”,然后出门去找蒋洗剑。 到了院内,蒋洗剑见梁无尤行色匆忙,剑眉发张,眼中有邑郁之色,问道:“梁少侠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梁无尤本欲说出来,但是想到那秦少爷势力不弱,这一说,怕是会把洗剑阁牵扯太深,此事还是自己解决为妙,于是改口道:“没什么事,只是一些小纠纷罢了,我自会处理妥当,大哥不要在意。” 众人闻言都乐了起来,有人戏谑地笑道:“看不出梁少侠还有这等本事,那女子容貌也不错啊,以后你要是还碰上这种小纠纷,可要带上兄弟我啊!” 话音一落,众人都齐声喊妙。 梁无尤这几天在外,了解到洗剑阁名声很好,想来这些门客们此时是在说笑,正好也免去了自己解释的困境,于是假装承认,闭嘴再不言语。 蒋洗剑待众人声音平息,微微一笑,道:“梁少侠,请在此稍候片刻,天色一黑,我们就出发。” 梁无尤点头称是。 蒋洗剑又看了一眼重瞳儿,惊讶道:“重瞳儿小弟怎么没穿我洗剑阁的衣服?可是今日那小子没有送到?” 重瞳儿白了蒋洗剑一眼,梁无尤见状解释道:“衣服送到了,可能重瞳儿是对身上这套衣服很喜爱吧,这个——”梁无尤也解释不下去了。 蒋洗剑目光一凝,冷声道:“衣物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夜重瞳儿必须要听我命令,不能闯祸,梁少侠,你能否办到?” 梁无尤对今夜之事十分看重,想了解铁石资源和倭寇之间的关系,今夜恐怕是最佳的时机,于是答道:“这个还请大哥放心,重瞳儿虽然性子犟,但还是会听在下的话。”这话说完,梁无尤也有些脸红,偷偷朝重瞳儿摆了个示弱的眼神,希望他能稍微配合一下。 还好重瞳儿此刻似在思索什么事情,目光聚在鼻梁上,好像并未听二人的对话。 蒋洗剑见状,略微不安地说道:“也只能如此,谁让我这帮儿郎们不争气呢!” 听到大哥突然责难,众人都挠头抓耳,心中惭愧,有人说道:“我们有方源啊!” “对对,方源!” 听到这个名字,蒋洗剑朝一个身背一口断刀,容貌普通的青年望去,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口中却仍旧不满意地说道:“一个方源,那其他人呢?哼!” 众人闭口不语,那叫做方源的青年一抱拳,说道:“兄弟们虽无长技,但是都有一腔热血,可以报于大哥。” 众人神色一展,齐齐答道: “有一腔热血,报于大哥。” 第九十四章 细雨乘波入三江 这一齐声高喝,声音震得脚下的石板都颤了一下。 蒋洗剑听到后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梁无尤震撼于这些人忠心耿耿的同时,分明地看到,方源抱拳的左手上只有三根指头,看情形,他便是今夜蒋洗剑要带的第三个人了。 方才一喝的余音还在院子四周回绕,蒋洗剑又沉声道:“夜已黑,方源、梁无尤、重瞳儿三人随我前行,其余人看好家门,不得外出!” 众人喏了一声。蒋洗剑当先踏出了大门,梁无尤微微一顿,等方源动身后,跟在了他的后面。 蒋洗剑带着三人走向了一条幽暗的小街,弯转穿行了许久,走到一个小门前,出来后,竟然已经是守阳城外。只是景色与城门处大不相同,看来到了守阳城的另一面了。 蒋洗剑吹了一声口哨,一个弓背老者牵着一匹黑马从暗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大小的三匹马。 蒋洗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道:“前方路途还有很远,乘马前行会省去不少功夫,你们几个也上来吧。” 梁无尤等人依言上马,四人乘着黑马在夜空下驰骋起来。 今夜无月,天空乌云密布,远天处偶尔有一颗星子闪烁出来,眨眼间又被黑暗吞噬。 越过一个山头,几片草地,花费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道路消失不见,一条宽约十几米的河流出现在了四人面前,河边停泊着一艘简朴的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全身披着蓑衣的男子,草帽的边沿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其神色。 蒋洗剑在河边翻身下马,到了船边,问道:“规矩不变吧?” 那男子摇了摇头。 蒋洗剑见状,取出那枚紫金令牌,朝身后说道:“你们也拿出来,凭这枚令牌上船。” 梁无尤心中讶异,他原以为今夜直接去会面的地方就行了,不想还有这么多的门道,蒋洗剑身为四大世家之人,竟然也要接受这些排查。 几人拿出令牌,上了小船,接待之人撑篙出发时,天空忽然飘下了绵绵小雨,落在众人脸上,极为清爽。梁无尤今天奔波了一天,脸上汗迹与尘灰凝结,干巴巴地十分难受,此时被雨水渐渐融化,舒爽了不少。 不一会,船已经驶出百余米,这条河本来不宽,结果此船逆流而上,河面显得越来越窄。四周的芦苇倒是越来越深,不多时,船入苇花深处,外面的景色几不可见。 雨渐渐大了起来,梁无尤脸上已经被冲洗得一干二净,此时只想仰天长啸一声,以舒展胸怀。只是蒋洗剑和方源二人的脸色愈发凝重,他只好去掉这个打算。 “铮——铮。” 几缕琴声忽然从深处传来,似远似近,难寻踪迹。梁无尤抬眼看去,此时夜色朦胧,再兼雨丝掩映,前方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直到方源忽然抱拳在胸时,他才看到远处有灯火闪烁,辉映不定。 此时,水面只容这一条船通过,船身穿过水面时拉到水草,速度慢了许多。前方的景色也越来越清晰,只见一座三层高的楼上,最高处悬挂着四颗斗大的红灯笼。 到了楼边,一个面容美颜,姿态妖娆,略有一些丰腴的女子撑着一把花纸伞,已经在渡口等候。蒋洗剑一步下船,见了这女子,脸上的凝重消散下去,道:“陆夫人久等了!” 唤作陆夫人的女子红唇轻启,笑道:“蒋首领事务繁忙,每年都来的这么迟,小女子已经习惯了。自我家夫君去世后,这世上欺负我的人多了去了,蒋首领莫要放在心上。” 这番话本来是自陈苦处,埋怨蒋洗剑不受规矩,却又让蒋洗剑不要放在心上,听得众人都一愣。 蒋洗剑果然有些语塞,摇头道:“守阳城人人都可以说自己受了欺负,唯独陆夫人说出来,我蒋某是一万个不信。” 陆夫人闻言,掩口笑道:“蒋首领说话还是这般无趣,你要是知趣一些,我早已帮你寻到好姑娘了。你们来吧,有些人已经等了许久了。”说罢转身袅袅婷婷地朝阁楼走去。 蒋洗剑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朝后说道:“你们上去之后不要说话,看我眼色就行。”说罢昂首阔步跟了过去。 梁无尤三人喏了一声,到了楼前,只见抬头处高书着: “三江阁” 三个泼墨大字,气势张扬,直欲破匾而出,和周边幽深寂寥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人随陆夫人上到二楼,只见房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方桌,四周燃着许多根缠龙红烛,人影晃动,互相交谈,看起来热闹非凡。 梁无尤一一看去,见正前方坐着一个胸脯敞开,虬髯方目,臂膀滚圆的壮汉,身后是三个同样滚圆的厚实汉子,看到蒋洗剑进来,他停下手中的红玉酒杯,豪声笑道:“蒋老三,你终于来了!” 蒋洗剑抱拳道:“屠大哥久等了,哈哈,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的壮实!” 这壮汉答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这一年都在做甚?” 这句话引得满座发笑,连陆夫人也偷偷掩住了嘴。 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谁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只知道浅桃楼的床榻,今年被人压垮了几十个!” “你——”姓屠得大汗哭笑不得,“柳酸鱼,你给我等着,下次若在浅桃楼碰见你,我非把你扒光了让全剑城的人看看。” 被叫做“柳酸鱼”的这人形容枯槁,神色自若,一副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样子,举杯对蒋洗剑说道:“来,别管这个蠢货,先喝我一杯。” 他身后是三个消瘦的汉子,一个个皮包骨头,但是神色淡然,眼中隐隐有精光流动。 蒋洗剑笑道:“不不不,我们四人同干一杯如何?”说罢看向了剩下的一个身穿锦缎的发福男子。 梁无尤朝其看去,果然见他身后站的是今日打死姜爷爷的秦少爷,于是冷笑了一声,还未说话,忽又发现其身旁还并排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长眉入鬓,面如冠玉,正是在羽庭山上大展风采的南华山陈紫一! 第九十五章 天上人间传琴声 陈紫一眼中本来十分平静,看清梁无尤后眼睛一缩,微微颔首致意。 梁无尤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地,还和那十恶不赦的秦少爷站在一起,难道他是秦家为此次会面所请的门客?那就有些不妙了。且不说陈紫一认识自己,光他那一手超绝的剑法,自己也不是其对手。 但是看他神色,好像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不如静观其变吧,想到这里,梁无尤也点头回应了一下。 “秦老哥,怎么,不和我三人共饮一杯吗?” 蒋洗剑的声音打破了梁无尤的思绪,原来其余三家的家主已经同举酒杯,只剩下秦家主和身后的儿子低头私语,没有起身。 略显臃肿的秦家主听到蒋洗剑的话,一拍大腿,起身道:“蒋首领哪里的话?只是方才犬子给我说了一件守阳城里的趣事,我一时听得入迷而已,得罪,得罪。”说罢斟满美酒,与其余三人碰了一下。 几人一饮而尽,秦家主说道:“方才我做事有失礼数,大丈夫,既然做错事,就得赔礼道歉,不然今日三江阁上如此多的英雄好汗,日后见了可要戳着我老秦的脊梁骨暗骂了,不如我先自罚一杯,求个心安理得如何?” 众人齐声道好: “秦家主是个汉子!” “老秦你真是爽快啊!” 秦家主大笑一声,再端一杯饮尽。对蒋洗剑笑道:“蒋首领意下如何。” 蒋洗剑回道:“秦老哥如此痛快,蒋某佩服!来,我们坐下说话。” 四人携手坐下后,屠家主开口道:“今年可真是不太平啊,先是那杭州出了个劳什子的灭门案,把我们这几千里远的鸟地方也拉了进去,买把防身的刀剑也要往那本子上登记,他娘的,真是闹心!” 柳酸鱼不以为然道:“明面上不要买了,暗地地总成吧,洛都的律法如何,到了我们剑城,那也得按着剑城的规矩走,有什么关系?倒是几日前羽庭山的那件事,才算是轰动,要知道当日我也上去出出风头!” 听到二人谈论此事,梁无尤暗暗低下头,认真聆听他们的对话, “出风头?” 屠家主往后一扬,摇头笑道:“就你那酸瘪的身材,还想出风头,我可听说连句海东林寺的空澄大师,都在羽庭山吃了大亏,还在庙里疗伤着呢,你去了能捡回一条小命就行了,还出风头,嘿!” 柳酸鱼被回呛了一句,正欲开口争辩,忽听秦家主道:“你们两个莫要吵了,人家一群神仙打架,碍着我们一帮后天一二层的粗人什么事。且不管它羽庭山上闹了个什么天翻地覆,反正近几日,我们剑城的生意因此好了许多,这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蒋首领?”说话时一脸的横肉上笑意吟吟。 蒋洗剑本来打算不插口这些事,但是自进门后,秦家主说话时对自己一直有些挤兑,不知道他是何意思,只好说道:“有生意我便做,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哦,也对,这些年你蒋首领一直是如此,哪一桩生意没有做在我们几个的前面?”秦家主笑意更浓,两颗眼睛都要差点陷入肥肉中。 “嗯?”蒋洗剑听他话头指向其余二人,挑拨之意十分浓烈,拂然不悦地说道:“若说是蒋某走在你的前头,因为你身体虚弱不堪,肥肉满身,旁人也能理解,至于与他二位,却是万万没有这回事情!” “你——”身体肥胖、功力底下一直是秦家主的软肋,此刻被蒋洗剑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来,气得他浑身发抖,肥肉一层滚一层,更加得明显。 “慢着!” 陆夫人打断了尴尬的气氛,温婉地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你们几个就不要吵吵嚷嚷的了,妾身来抚琴一曲,诸位伴着雨声琴声喝几杯小酒如何?” 蒋洗剑眉头松展,道:“陆夫人要抚琴,我等求之不得。来,秦老哥,我蒋某以前有怕是有得罪之处,也自罚一杯,望老哥原谅则个!”说罢也端起一杯酒饮下。 秦家主沉吟了一下,再不说话。 那边陆夫人已经转入一个红幕遮掩的小舍中,低眉信手,琴声如珠玉落地,泉流冰下,极为悦耳动听,撩人心弦。连粗犷的屠家主,此时也双眼发直,被琴声引入佳境,只觉得琴声凝噎时,自己忽而在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天雪地里,琴声渐高,忽而又置身于千山万壑之中,看着鹰击长空,雄壮寂寥。 一曲弹罢,众人还在余味中没有出来。屠家主痴痴地拍了一下双手,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无!” “嘿讶,难得难得!”柳酸鱼哂笑一声,“你一个榆木脑袋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难得!” 屠家主白了他一眼,道:“那可不是,自从去年听陆夫人弹奏一曲后,我如痴如醉,但是不知道怎么赞扬才合适,好不让我气恼!今年我专门寻了一个教书先生,花了二两纹银才求了这么一句话,哈哈。” 此一席话说得满座发笑,连梁无尤都有些汗然,这屠家主毫不避讳自己低浅的学识,其直爽可见一斑,比这世上有些不懂装懂,假慕虚荣之辈要强多了。 大家喜爱屠家主的豪爽,都纷纷要求与他碰杯,觥筹交错间,陆夫人走出帘帷,笑道:“诸位先行取乐,阁外又来了几个人,妾身下去接应一下。”说罢拿起楼梯口的木折伞。 蒋洗剑闻言大为惊讶,朝她问道:“陆夫人,我们四家都已经到齐了,哪里还会来其他人,你想必是看错了吧?” 陆夫人秀眉一抬,道:“蒋首领不知道此事?”说罢不解地朝其余三位家主脸上看去。 屠家主与柳酸鱼见状,原本噙在嘴角的笑意隐去,秦家主则开口答道:“今日是我们三人请的一个朋友而已,忘了告知蒋首领了,你上来便知是谁了。” “哦?” 蒋洗剑神色玩味,道:“我也认识,很好,那就劳烦陆夫人再下去一趟了。” 第九十六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上) 陆夫人去后不久,便引着两个矮胖的人登上楼来,蒋洗剑与梁无尤见状,眼中俱为一亮,因为为首之人正是下午从洗剑阁离开的胖子。 “啪!” 蒋洗剑怒拍了一下桌子,似乎极为不悦。而那胖子上楼后,也恨恨地盯了蒋洗剑一眼,滚圆的身子一个扑闪,已经走到了秦家主的跟前,然后打量了一下蒋洗剑身后的三人,“嘿嘿嘿”尖声笑了一会,负起手走到方源面前,怪异地说道:“指头缺了三根?” 方源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闭上眼睛不作回答。 这矮子又走到梁无尤的面前,指着梁无尤的脸说道:“皮肤乌黑,想来是活不久了,啧啧,脸上还有几个包,想来是被人揍过一顿吧?” 梁无尤被他这么胡乱一羞辱,但是见他老鼠一般的眼睛和矮扁的身材,实在是提不起任何怒气,道:“阁下慧眼如炬,正是正是。” “哼!”这矮子略有得意地昂起头,但是仍然不及梁无尤的肩膀,气得吹了几下胡子,又朝重瞳儿说道:“还有一个又傻又呆,啧啧。早听闻洗剑阁名声在外,手下门客无数,不想蒋首领今日来这三江阁,带的却是这样三个呆瓜,按你们洛土的话说,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洗剑阁原来就这些底蕴!” 他一上来便拿洗剑阁说事,而且言辞讥讽,毫不给蒋洗剑留面子,阁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蒋洗剑闻言,先是抬眼看了一圈众人,然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那矮子,说道:“信山先生,你今日在我阁中与我把酒言欢时,说的话可与此时的大不相同啊?” 叫做“信山先生”的矮子眼睛转了几下,尖声说道:“那是我被外人蒙骗了,不清楚你的真面目,今日才算起看清了。” 蒋洗剑笑道:“原来如此啊,我以前也不知道信山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今日才看清你的真面目。”说罢将其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我们洛土还有一个说法,凡是身有缺陷之人,最喜欢挑捡别人的不足,以满足自己那变态的心理需求,可蒋某从小到大,身边从未发现过这样的人,常以为老人们在欺骗我,不想今日见了信山先生,才知道此言不虚。” 众人听他说完,都忍俊不禁,连秦家主都面色一颤,想说些什么,又未张开口。 信山先生闻言,却出奇地没有生气,嘴角两缕胡须撇动了几下,阴侧侧地说道:“其他还好说,不过蒋首领在动嘴皮子方面倒是宗师一般的人物,这一点在下很是佩服。” “见笑了。”蒋洗剑道。 屠家主见场面冷下,拍了一下大腿,道:“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来,先喝酒,喝酒!”说罢起身过来为这二人倒酒。 蒋洗剑手一摆,朗声道:“不必了,今日我们会面,乃是为了四位好友单独聚一下,增加我四家的感情而已,可是现在来了个外人,我提不起精神与你们把酒言欢了。有什么事,我们这就开始商议吧!” 话音一落,秦家主冷冷地说道:“好,你要商议,我们便商议!” “你们?” 蒋洗剑眉头一皱,惊诧地问道。 屠家主和柳酸鱼闻言,脸上的神色都变得肃然,看向了别处。 蒋洗剑见状沉吟了一下,拍手叫了声好,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秦老哥就代‘你们’直言吧!” 秦家主拿起一盏琉璃酒杯,抿了一口酒,道:“前日,我等听说你蒋首领做了几桩大买卖,可有此事?” 蒋洗剑笑了一声,道:“我说直言,还请直言,莫要再和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哼,好。蒋洗剑,你乘着此次洛都颁布律令和羽庭山大乱的时机,连着捞了这么大的两笔生意,比你一整年买出去的剑恐怕还要多吧?你真是聪明伶俐到家了,可是是否想过我们三人的感受?” “哦?我做正当生意,一没诋毁你们,二没藏着掖着,你们几家派人前来探查,我也没有当面揪出来。去年我们会面时制定的规矩,蒋某一条都没有违反,我还要如何体会你们的感受?”蒋洗剑话语中已经隐约有些怒气。 “哼,说的好听。不说这回的事情了,这几年来,你哪一次做生意想到过我们几人?你爹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做人做事的,你学到了几分?洛都城里游学三年,固然让你比我们这些粗人多了几分见识,但是做人的道理吗,可不是两三年就能学会的!” 话说完,秦家主站了起来,将酒杯一掷,手指屠、柳二人道:“你不妨问问他们二人,对你蒋洗剑是什么看法!” 蒋洗剑神色坦然,道:“你们提我爹,很好,你们说的可是那个年年被人欺压,卖把剑都要给你们三家写条目的我爹?很可惜,蒋洗剑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那个程度了。” “很好,蒋首领真是有傲气,真是高风范。你日后吃亏了,可莫要说哥哥今日没有提醒你——” “且慢!” 陆夫人打断了秦家主的话,面带愠色,道:“既然上了三江阁,还请诸位守住阁中的规矩,想要威胁人,还请去别处说。” 秦家主闻言,压下了方才的不悦,道:“陆夫人说的在理。好,你蒋洗剑日后如何,我也懒得管了。我今日就说说正事吧。我问你,信山先生既提供资源,又提出高价想让我们四家帮他铸剑,你为何会拒绝他?” 蒋洗剑面色冷峻地说道:“我父曾有训命,蒋家只可给洛土之人铸剑,我虽不知信山先生是哪里人,但是就其带来的铁石资源来看,也必不是我等同胞,所以此事还请信山先生见谅。至于你们三家,自有你们的打算,蒋某绝不干预。而且要是我退出这笔生意的话,你们三人不是应该更加高兴吗,为何会在这里责问我?蒋某心中甚是不解。” 这话一出,梁无尤也疑惑了起来,这三人放着好端端的生意不做,还想拉一个竞争对手进来,真是可笑。 第九十七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中) 不过秦家主接下来的一番话,解答了几人心中的疑惑。 “蒋洗剑,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这天下的刀剑,论品质分为上、中、下三等。信山先生所需之剑中,有一批乃是上等剑。而铸造上等剑,需要用到天锋铸造法。哼,剑城之中,谁不知道只有你蒋家流传有天锋铸法,排名天下神兵第四位的碎叶剑,就是你蒋家铸的吧?” “什么?” 陆夫人掩嘴惊讶道:“蒋首领,楚南剑冢家主的传世碎叶剑,是你家铸造的?” 蒋洗剑沉吟片刻,道:“既然秦老哥说了,想必在座的都知道了。不错,此剑确实是我蒋家铸就,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蒋家还是守阳城的铸剑第一世家。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此事连我都是接手洗剑阁的时候才知道的,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秦家主目光一振,道:“果真如此!屠家主、柳家主,你们还举意不定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蒋洗剑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屠、柳二人。 这二人闻言,倏忽站了起来,如释重负地说道:“不会了。” 蒋洗剑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叹了一声,道:“你们要是因为蒋家有天锋铸剑法而联合起来孤立我,恐怕就大大地错了。实不相瞒,这铸剑之法已经失传多年,任蒋某查遍家中古籍记录,努力数年,仍没有铸造出一把上等好剑。” 信山先生冷笑一声,道:“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吗?” “那是当然,难道信山先生说有,就有了不成?”蒋洗剑对他极为不悦,说话时再也不顾及其颜面。 信山先生围了蒋洗剑转了一圈,道:“很好,蒋洗剑,告诉你也无妨,碎叶剑是你蒋家铸造的这一消息,是在下透漏出去的!” 蒋洗剑目光一凝,道:“的确很好。你一个外邦之人,竟能了解到这种百年隐秘,实属不易,依我看来,你在我洛土已经打探了不知多少年了吧?” 信山先生略有自得地说道:“这个不必蒋首领操心,哼,时间快到子时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我将下午说的话与你再重复一遍,你们其余三位也听好了!在下愿意无偿提供铁石资源,再掏出高出世面价格一倍之钱,来买你们从今日开始铸就的所有宝剑,蒋家只铸上等剑,其余三家铸中、下等剑,可否?” 蒋洗剑摇头道:“此事休要再提,且不说蒋家现在无法铸上等剑,就算是下等剑,我也不会给你们铸一把!” 话音一落,屠家主面带难色地说道:“蒋三哥,你这是为何?以前你要怎么做生意,那是你的本事,我们几个也没啥可说的。可现在摊上这事,人家信山先生说了,没你蒋家造上等剑,这笔生意他绝不会做。现在洛都风声太紧,我们和和睦睦地把这笔生意做好,岂不是一桩美事?” 柳酸鱼也劝道:“蒋首领,你看,我们剑城老祖宗不是有句话,叫‘有钱不赚,天诛地灭’吗?况且我们出工出力,做的还是正经买卖,有何不可啊?” 蒋洗剑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不为这二人的话所动摇。 秦家主拍了一下桌子,道:“这其实还不是最严重的,少赚多少钱,我秦家也不会太在乎。可是你蒋洗剑也知道,近几年来,我们剑城铸剑所用的原料都是从异邦而来,不但量大而且价低。其中又以信山先生所在之地贡献最多。” 他顿了顿,抬手指着蒋洗剑的双眼,倾尽全力高声喝道:“今日我等要是拒绝了信山先生,恐怕以后大家都会失去这一处资源,那么,什么四大铸剑世家,都将从此消散于世!” 字字强硬,落在屠、柳二位家主的耳中,直如刀剑铮铮而鸣。 “蒋洗剑,你自以为聪明过人,自以为懂规矩、听你爹的话,可是你今日的这一声拒绝,断送的将是剑城百年的基业!” 最后这句诛心之话说完,屠、柳二人眼中精芒大动,连蒋洗剑也双肩一震。他闭目凝思了片刻,开口叹道:“‘有钱不赚,天诛地灭’!我蒋某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那天锋铸剑之法确实已经失传,蒋某无能为力啊!” 信山先生嘿嘿一笑,道:“看来你今日不惜背叛身后这座剑城,也不会开口了!我再说一句话吧,据我所知,蒋家还有个绝顶的隐秘,那就是每代家主都会将这天锋铸剑之法传给下一代最小的孩子,哼!” 蒋洗剑神色不变地说道:“荒唐,蒋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倒说的有模有样。” “荒唐?”信山先生哈哈一笑,“我以三千斤铁石为担保,如果此事是我胡言乱语的话,这些铁石你三人每人分一千斤,话一出口,绝无戏言!” 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提出来,满座皆惊!如今这个时局,刀剑的售价节节攀升,一千斤铁石那可就是高高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啊!纵然如柳酸鱼这样平日面无表情之人,听到此话,也不禁有些动容,更不用说秦、屠二人了。 秦家主当先说道:“信山先生既然敢做如此承诺,蒋首领,我们不得不暂且相信他的话了。” 蒋洗剑咬牙说道:“欲加之事,何患无辞!蒋某便是蒋家这一代最小的儿子,你们既然想知道答案,此时我就在这里,来,把我剥皮扒脑,看一下我是否知道天锋铸剑之法!”说罢往前踏了一步,双手摆开,气氛一时紧绷了起来。 身后的梁无尤、方源二人见状,暗暗握住了手中的兵器,屏住呼息察看局势。 “笑话!”陆夫人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三江阁上可不能沾上半点血腥,你们要怎样,等今夜过后,去守阳城中自行解决便是,谁要是敢在这里动手,莫怪妾身翻脸不认人。” 她这话每一句都极其温柔,如同情人耳边的细语,但是汇在一块却又斩钉截铁,不容有丝毫的质疑。 第九十八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下) 秦家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窗外,雨丝越来越大,风声萧萧,吹得阁楼外的朱红灯笼左右倾斜,矜笑道:“离子时不到一个时辰了吧!” “不好!” 秦家主话音一落,蒋洗剑眉目须张,大叫了一声。伴着他粗壮的声音,阁外电光一闪,一道“轰隆隆”的雷声从众人头顶传来。 蒋洗剑往后撤了一步,咬牙道:“今夜,要是洗剑阁发生半点不对,我要你们三家拿所有人命偿还!”声如窗外阵雷,隆隆作响。 梁无尤、方源闻言心中也一惊,难道今夜洗剑阁会出事? 陆夫人也一改平日的婉约模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对面,信山先生在一旁冷笑不止,屠、柳二人低头不语,秦家主紧咬牙关,显然对蒋洗剑之语是默认了。 “蒋洗剑,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考量清楚。”信山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早就打听清楚过,洗剑阁乃是蒋洗剑的命根子所在,所以今夜特意联合其余三家围住了洗剑阁,来逼蒋洗剑就范。 蒋洗剑闻言,神色走了一丝踌躇,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也罢,既然如此,我就——” “你就怎样,怎样都迟了!”一个尖亮的声音突然喊道。 众人朝说话之人看去,原来是秦家主身后站着的那个白脸少爷。 蒋洗剑眉头一皱,道:“秦少爷这是何意?” 秦家主也有些疑惑,问道:“小子,叫你不要插嘴,你莫名其妙说的什么胡话。” “爹,我叫刘叔叔提前动手了!” “什么?”秦家主闻言脸色骤变,“啪”地一声朝身后的儿子扇去。 秦少爷没有料到他父亲会动手打他,一时也不敢躲闪,被一巴掌扇翻在地,撞碎了身后的许多青花瓷器。 “爹,你干嘛打我?”他委屈地喊道,“你不是——” 话还未说出口,秦家主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他儿子的脸上,秦少爷顿时流出满嘴鲜血,捂住嘴唇咿呀哭喊。 “孽障,你犯下的好祸端,杀了你也赔不过来。”秦家主怒骂了一句,转过头,只见蒋洗剑双手摊开,长大了嘴,浑身不断地颤抖,想说什么话却口中只是一些呜咽,一旁的屠家主和柳酸鱼也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秦家主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怒摔在地,低头道:“秦老弟啊,逆子无知,哎——我对不住你!”神色无比地悲戚。 蒋洗剑口中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声音:“今夜去洗剑阁的可是你们三家的人?” 屠家主一把捂住双眼,叹道:“早知道你这秦老怪手段太狠,我和柳——让你做指挥,错了,错了啊!” 柳酸鱼也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梁无尤看清了场中的形势,现在想来,这三家本来准备乘三江阁会面的时机,于今夜子时联合起来围攻洗剑阁,以此来要挟蒋洗剑,可是秦少爷因为与自己的私仇而命人提前半个时辰进攻。 想到此处,梁无尤手心冰凉,知道自己今日惹出了大麻烦,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蒋洗剑悲愤地大喝了一声,道:“你们今夜所做所为,蒋某必当千倍万倍奉还!”说罢如席卷风雷一般,转身将欲冲下楼梯。 秦家主见状,喝道:“二位家主,事已至此,千万不能放蒋洗剑回去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们拦住他,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屠、柳二人看似为人轻浮,实际上心思十分敏捷,想到此处,眨眼间朝飞身堵在了楼梯口。 蒋洗剑看着二人熟悉的面孔,先是大笑一声,接着笑中出现了哭腔,直到哭声越来越大,与窗外激烈的雨声汇在一块,无比地凄厉,听着无不为之动容。梁无尤更是心中愧疚,打定主意拼命也要帮他出去,于是暗暗运起真气,浑身开始燥热起来。 屠、柳二人也不忍心地看了蒋洗剑一眼,但是身子却一动不动,决然不想让他下楼。 蒋洗剑怒从悲来,双手化拳,身如脱兔,朝这二人打去,二人也心怀愧疚,只出手格挡,暂时却不想动杀手。 这边三人已经开战,方源与梁无尤各自抽出刀剑,欲助蒋洗剑一臂之力,被屠家主和柳酸鱼的手下出手挡住。 方源扬起断刀,威猛地朝柳酸鱼手下的两个瘦子砍去,这几个瘦子虽然只有后天一层,但是胜在身躯敏捷,三人联手,对上后天二层的方源,竟不落下风。 梁无尤则对上了屠家主门后的三个壮汉,这三人个个身体庞大,虽手无寸铁,进攻方式也只是一扑、一抱、一抓三种,但是三人力大无穷,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极为猛烈的能量,如同三头巨熊一般,三人配合起来,在这不算宽大的房间里,将梁无尤逼出了几分困境。 梁无尤见他们如此威猛,连空气都被他们的身体带动出声,再加上他一直留意蒋洗剑的状况,只好先行躲闪,不和这三人正面交手。 一时间,众人各显神通,精致典雅的房中乱成一片,桌椅器具被打碎一地。 陆夫人看在眼里,神色越来越冷,朝秦家主道:“你做的好事!什么剑城、洗剑阁我一概不管,今日动了亡夫修筑的三江阁,你拿什么偿还?”说罢水袖翻飞,卷着真气朝秦家主飞去,秦家主往后连退几步,推倒一个一个绝美的少年身上,正是他请来的门客陈紫一。 陈紫一一把将秦家主推到旁边,抽出一把紫剑,厌恶地看了一眼,紧接着以奇快的速度朝飞来水袖刺去,招式精奇,将水袖削下了一块。 陆夫人见进攻受阻,往前冲了几步,挥舞水袖变换着进攻方向,与陈紫一缠斗在了一块,陈紫一本来擅长的是三柄剑配合使用,此时只拿着一把剑,貌似还不太趁手,实力不由得下降了许多,二人一时难分高下。 第九十九章 三江阁外水长红(上) 秦家主见房内的形势胶着了起来,心中着急,高声喊道:“夜长梦多,诸位是时候痛下杀手了!” 屠家主和柳酸鱼闻言,都咬了咬牙,手上的功夫立时狠了起来,屠家主直取蒋洗剑的上盘,柳酸鱼则乘着蒋洗剑躲避的功夫,凭借自己身体敏捷而偷袭其空档,几个回合之后,蒋洗剑终于一个不妨,被屠家主一拳打到肩膀上,轰然倒在了地上。 梁无尤听到他惊呼,知道不能再等待了,“虎心诀”强行催发,开始正面和那三个壮汉对抗,他先是躲过其中一人的攻击,然后迅速转到其身后,用剑柄对准其后脑勺猛地一击,蕴含着真气的剑柄此刻比一记重拳还要猛烈,直接将那人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晕,直直朝地面上趴了下去。 剩下二人见伙伴倒地,心中有些诧异,他们所练功法主要是外家横练之诀,所以除了进攻猛烈外,抗击打能力也是十分强悍,此刻竟被这黑脸小子一招击倒,心中都略生怯意,再合力进攻梁无尤时,已经有些畏手畏脚了。 梁无尤却心中着急,主动求战,直接朝二人冲了过去,躲闪间用了一招“桃花剑法”,直取其中一人的臂膀,他不想杀人,所以找准其经脉挑去,几招下来,已经将二人手上的经脉全部挑断,二人吃痛,想再起反抗,已经使不出力气了,都抱住双手蜷缩在窗边惨叫。 蒋洗剑自翻倒在地后,被柳、屠二人合力压制,用“躺地腿法”极力出击,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机会站起来,直到退到了正中间的桌子底下。 “啪啦!” 梁无尤一脚踢起桌子,朝这二人面上砸去,然后使出“青羽剑法”中的第一式,意在扰乱他们的攻击目标,同时高喊道:“蒋大哥快走!” 屠家主一拳将飞来的桌子砸得稀巴烂,又堪堪躲过一剑,蓦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全部落败,粗声喊道:“秦家主,你出的好主意,把精兵强将全部拉去了洗剑阁,现在倒好,我的兄弟都受了重伤,哼!”他说话时手脚却未停顿,与柳酸鱼联手又朝梁无尤攻去。 秦家主脸色也有些难看,躲在陈紫一身后说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今天蒋洗剑带来的这几个人如此棘手!屠老弟,你们所有的损失由我秦家来赔偿,当下可万万不能放走蒋洗剑啊!” 说罢,又朝信山先生道:“先生,你恐怕也得出手了,不然事情有些不妙啊!” 信山先生“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的事,我才懒得插手呢——”话音未落,竟然缩成一个肉球,闪电般窜到了梁无尤身后,伸手朝梁无尤脖子抓去。 梁无尤感知力远非昔比,信山先生手还未到,他先回剑划了个圆弧,果然逼得信山先生急急止住手,梁无尤微有一丝得意,只是这丝得意还没在嘴边漾开,中腹突然一阵疼痛,他低头一扫,只见肚子上插着一排肉眼微不可见的银针。 梁无尤方欲拿手去拔,身后屠家主和柳酸鱼又攻了过来,蒋洗剑此时已经起来,腾空格挡住了屠家主的一击,梁无尤只好先放过银针,也接住了柳酸鱼的偷袭,不顾腹中又疼又痒。 被信山先生暗算后,他连着几招都难以发挥全部的力量,只好将体内的真气全部催发,无限的炙热之下,他将四肢的力量提升到了极点,眼中顿时红芒闪起,虎啸一声,朝前杀去。 信山先生见他气势不减反增,于是双手放在一起,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口中念了一句艰奥的法诀,然后身影“嗖”地一声,消失不见,等到下一秒时已经出现在了梁无尤的右侧,一爪向他的腰上抓来,梁无尤没来的及闪避,被这诡异的一击撕破了衣服,抓出了数道血印。 信山先生攻击见效,双手又是同样一个姿势,再念了一句法诀,朝梁无尤左侧闪去,在他的左腹留下了同样一道伤口。 这两道伤口倒没什么大碍,可是扰乱了梁无尤的心神,让他的剑招和身形紊乱了起来。就在这两个呼吸内,他已经被屠家主和柳酸鱼各自攻击了一下,血气一滞,真气逆冲,不由得喷出了一口血雾。 信山先生心中大喜,准备故计重施,再一个幻影,到梁无尤背后时,突然一个比他的幻影还快的身影抬脚朝他踢来,信山先生躲闪不及,肚子一鼓,鼓成一个充气的球体,脚影落在他怪异的身体上,被反弹了一下,差点弹到了房顶,落地时却站得稳稳当当。 秦家主蓦然看到信山先生吃瘪,心头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直低头不语的重瞳儿。 信山先生身受重瞳儿一脚,圆滚滚的身体被踢飞到了墙上,“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还在地上又弹了数下。 重瞳儿一出手,梁无尤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他重又抖擞精神,朝面前的二人杀去。 重瞳儿双手抱拳,看着信山先生,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然而还是跳了起来,又是极为快速的一脚,将信山先生又踢到了墙上,这次重瞳儿好似计算好了力量,自己并没有被弹开,反而迎着落下来的信山先生又一脚踢去,就这样,弹下来踢上去,如同真的是在踢一个圆球,不过这个圆球分外得庞大。 这一幕虽然滑稽可笑,但是唯一的观众秦家主却一点也笑不出声来,他转头观看了一下四周的形势,心里冰凉到了极点,万万没想到,今夜蒋洗剑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硬茬,连姓陆的这个贱货也和他联起了手,看来今夜不是留不留得下蒋洗剑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了,早知道就再狠心一点,围了这三江阁就对了,可恶! 对了,说起陆夫人,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陈少侠,你不是后天三层的高手吗,你如何还斗不过一个女子?”他红着眼睛看着陈紫一,如同着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章 三江阁外水长红(中) 陈紫一和陆夫人斗了半天,心里也越来越憋屈,听闻此话,一剑收回来,不悦地答道:“这女子也是后天三境了,你看不出吗?” 秦家主愣了一下,答道:“她不是后天二境吗,怎么会——” 陈紫一也倍感兴趣地答道:“我也很好奇,小小守阳城里竟然还有后天三境的高手。陆夫人,你是什么来路,说清楚了我们再打不迟。” 秦家主惊道:“陈少侠,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速速将她杀了为妙啊!” 陈紫一置若罔闻,而是看向了陆夫人,脑海中思考她的一招一式。 陆夫人柔美的身姿也停了下来,笑道:“少年郎,只准你名门大派出高手,不许我流落草寇的人练武功不成?” 陈紫一“哦”了一声,一步赶到秦少爷的面前,一脚将其踢开,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也很嫌弃地看了一眼,道:“秦家主,你这几日骗了我,该如何结算呢?” 秦家主闻言,也顾不得儿子的哀嚎,说道:“我没有骗你,只要能抓住蒋洗剑,上等剑就能铸造出来了,到时候,我承诺的条件愿意加倍!” “很好。” 陈紫一微微一笑,两把剑竖了起来,抬头看着窗外,片刻后,窗外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照得剑刃光芒闪烁,陈紫一才矫然抬手,两道光芒化作游龙,从陈紫一手中飞了出去,扑向了陆夫人。 陆夫人见两剑同时朝自己刺来,只是因为电光的缘故,这两招虽然速度极快,但是行迹全部落入她眼中。其中一剑刺向了自己的心门,一剑游离在外,封住了自己的左翼。 陆夫人冷笑一声,烟眉紧蹙,两条水袖同时卷起来,各自卷向了两把剑,同时说道:“好托大的少年,真以为哪里都是你家的了?出剑都要博一个光彩夺目,真是蠢货。” 话刚说完,水袖还未卷住这两把剑,剑却在空中诡异地掉了一下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将水袖从中间刺穿,然后又是几个变化,陆夫人的两条水袖已经被削成了碎屑,哗啦啦在半空中飘落。 陆夫人樱唇大张,看着被撕裂的双袖,惊讶地说道:“方寸之间御剑,你竟然……” 陈紫一仍旧保持微笑,道:“我之所以让你看清我的剑法,是为了让你死的时候莫要留下什么遗憾!”说话间又是一剑朝她脖子上刺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陆夫人被他这一手方寸间御剑的绝技惊吓到,此刻神情萎靡,已经全然放弃了抵抗,眼神空洞地看着飞过来的剑,身体不做任何的躲闪,眼看陆夫人就要香消玉殒,突然一个身影从地面上扑了起来,将她一推,那把剑直直刺进了此人的左臂。 “啊——” 这身影正是蒋洗剑,他抱着手臂连推数步,难忍疼痛嘶吼了出来。 陈紫一本以为陆夫人已经是必死,再没有去操控剑,不想半程被人打断了此事,心中升起了一丝怒气,暗暗鼓动了真气,刺入蒋洗剑手臂上的剑再一抖动,直接将他的一条手臂齐齐削断,鲜血喷了出来,蒋洗剑登时惨呼一声,疼痛过度,差些晕倒在地。 陈紫一还想杀人,刚抬起手,却听秦家主急忙喊道:“这个人不能杀!” 陈紫一稳住身形,皱眉朝他望去,秦家主赶过来,拉住陈紫一的手说道:“上等剑的铸造技艺全在他的身上,不能杀他,留着还有重用!” 陈紫一一把震落秦家主的手,眯眼想了片刻,突然眼中精光迸发,转身朝倒在一旁的陆夫人走去。 蒋洗剑疼痛之中,忽然见陈紫一全身杀意大发,喊道:“一个男儿,对一个女子痛下杀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紫一嗤笑一声,一把捏起陆夫人的脸,冷冷地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陆夫人双眼还是有些空洞,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秦家主看到陈紫一大发神威,本来十分欣喜,心中已经在盘算如何用歹毒的计谋来逼供蒋洗剑,忽然听到“解药”二字,全身泛起了一阵不安,沉声问道:“陈少侠,什么解药?” 陈紫一没有作答,仍旧捏着陆夫人的下巴,见她不说话,手上一使劲,“咔嚓”一声,竟然将其下巴齐齐捏短。 陆夫人受此重创,凄厉地叫喊了一声,张口呜咽地哭泣,但是仍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陈紫一见状,暗暗点头叫了一声好,伸出手,冷冷地说道:“交出解药,我放你一条生路。” 秦家主还是一脸的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欲开口催陈紫一抓蒋洗剑,忽然听到一旁的儿子叫了一声“好痒”,转眼看他时,见他双手搂住眼眶,不断地往眼睛中抠挖。 秦家主惊恐万分,扑过去一把拉开儿子的手,不料秦少爷手上的力气变得极大,一把推开了他爹,紧接着又朝自己的眼睛上抓去,片刻间掏得眼眶鲜血直流。 秦家主看着儿子恐怖的举止,一时不知所措,忽然自己的眼睛中也传来了一丝麻痒,他下意识地用手揉了一下,结果麻痒之感越发强烈,如同有一群蚂蚁在眼珠上爬来爬去。 不好! 秦家主联想起儿子的状况,再结合陈紫一所说的“解药”二字,惊恐地喊道:“陆贱人,你竟然给我们下毒!” 陆夫人听到他夹杂着恐惧的骂声,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陈紫一,道:“可惜啊,可惜你这么好的天资了。” 陈紫一闻言,指着抱臂嘶吼的蒋洗剑,对她道:“一份解药,两条人命,你选哪一个?” 秦家主闻言,一把过去抱住陈紫一的腿,叫道:“要三份解药,陈少侠,我分你一半的家产,三份!” 陈紫一一脚将他踢开,秦家主滚在一旁,看了一眼儿子,见他双手已经快要将两颗眼珠抠出来,而自己的眼睛也越来越痒,再过片刻恐怕就和他儿子一个下场了,于是心一狠,朝陈紫一说道:“我只要一份解药,秦家的家产分你多半,可以吗?” 一百零一章 三江阁外水长红(下) 此时的秦家主身上的锦缎已经碎裂,一身肥肉摊在地上,活生生像一条丑陋的爬虫,哪里还有半点一家之主的风范。 陈紫一转过头,怜悯地朝他看了一眼,笑道:“你那全部的家产,在我的眼里还不及一把剑来得重要,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和你一样蠢的人,真是奇怪!” 说罢再不去管他,而是挥起剑,朝陆夫人的脸上削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将她一侧脸颊的肉全部削落,忽然梁无尤从一旁也递出一剑,将陈紫一的剑弹开。 “哦!” 陈紫一吃了一惊,看向了与梁无尤交手的二人,只见他们也摔倒在地,头脚蜷缩在一块,手抓在眼眶上痛苦地呻吟。 梁无尤接过这一剑,直条条地跳到陈紫一面前,朗声说道:“堂堂南华山得意门徒,在这里欺负一个失去丈夫的弱女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陈紫一见梁无尤中气充足,眼神明亮,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疑惑地说道:“她要是个弱女子,那么倒在地上的这些人算是什么东西?” 梁无尤转身一看,果然全场除了他与陈紫一外,其余人都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连重瞳儿也坐在地上,扶住脑门紧闭双眼,看起来痛苦不已,脱口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陈紫一眉头一皱,道:“自然是有人下毒了,至于是谁,你自己看看!” 梁无尤闻言,朝陆夫人和蒋洗剑看去,只见这二人虽因为硬伤也躺在地上,但是眼睛上都没有出现异状,难道? 正在疑惑的时候,陈紫一冷冷都说道:“梁无尤,我虽不知你为何此时身体没有毒发的迹象,但是想来你和我一样真气雄厚,可以多支撑一会,不过再拖延下去,恐怕大事不妙。” 梁无尤分析了一下,感觉他说的也有道理,答道:“我且相信你的话了,但是你这个人下手太过狠毒,此事——” “不好!” 陈紫一口中大叫一声,身影如雷电般朝梁无尤身后扑去,梁无尤见他身影暴起,以为他要动手杀人,一剑挡住了陈紫一前行的路,两剑相交,二人顿时招式互拆了起来。 这一交手,陈紫一速度放慢了许多,大叫了一声:“蠢货!” 然后手中双剑全部朝梁无尤杀来,招招致命,仿佛有一腔怒火,全部撒在他身上一般。 梁无尤不知他为何突然动手,接招的同时,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陆夫人与蒋洗剑,这一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见原本二人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且慢!” 梁无尤接过陈紫一一剑后,大喊了一声,然后往后一个翻腾,收起剑,说道:“刚才是什么情况?” 陈紫一脸上青筋暴起,朝木板铺就的地面狠狠踩了一脚,骂道:“真是个蠢货,不知道当日林远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舍身保护他们,他们下毒的时候可曾想到你,这二人趁着你我说话的空荡,开启了一个机关逃走了!” 梁无尤心头惊讶,一把拉住痛苦的重瞳儿,朝陈紫一说道:“机关在哪里?事不宜迟,我们破解开去追啊!” 陈紫一听到此话,惊讶地盯着梁无尤说道:“苍天啊,你是几岁了?还是看唱戏的看得多了?你比这秦少爷还要天真个几分!他们从机关中逃出,外面又恰好只有一条船,就在你阻挡我得那一会,他们已经早就逃远了,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蠢!” 说罢跳起来将方才蒋、陆二人所在的地方狠狠踹了几脚,将木板踹出一个窟窿,俯身看去,只见这里直通楼下,再没有其他去处,而楼下空荡荡的,只有两行血迹拖成直线,哪里还有人影?果然如他所料,二人已经逃远了。 梁无尤被陈紫一呛住,万万没有想到蒋洗剑会抛下他几人,包括此时不但身中剧毒,还因为争斗而浑身是伤的方源。 阁楼外,雨声越来越大,豆大的玉珠噼里啪啦打在木板上,榛榛作响。而房间内,除了此刻血流满面、奄奄一息的秦家父子,其余人都在抓着眼睛,有的也已经痛苦地掏出了眼珠,哀嚎声四起。 本该是一方豪强的人物都落得了如此下场,就算是逃出去的蒋、陆二人,也一个断了条臂膀,一个毁去了容貌,就在方才,他们还一个个锦衣玉食,把酒言欢,心中盘算着争名夺利! 梁无尤见到这副惨状,心中对钱财而已不由得看淡了几分,也不再理会他们的哀嚎,起身对陈紫一说道:“陈少侠,我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多有抱歉。” 陈紫一一脚踹飞一块木板,道:“你这种蠢货的道歉,有什么用!今夜我的身体要是出了什么异常的状况,你道多少谦,我也会先拉上你们陪葬!”陈紫一此时怒火中烧,如玉般都脸庞扭曲变形,恶狠狠地看向了梁无尤。 梁无尤见他这副样貌,与平日的高贵模样反差甚大,不由生出一丝厌恶。 梁无尤听到重瞳儿和方源痛苦的模样,知道时间有限,不能再与陈紫一斗气,于是静下心来思考对策,方一闭眼,小羲瘦下的身影蓦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洗剑阁!” 梁无尤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起重瞳儿和方源,往楼下冲下去,陈紫一听到“洗剑阁”三字,回想起这些人方才的对话,也不迟疑,一步跃起,追下了楼梯。留下一屋子的哀嚎声与窗外的阵阵雨声交织在一块,格外地悲凉。 忽然,屠家主难忍痛痒,一步跳将起来,拿一颗偌大的头颅朝墙上撞去,“咵拉”一声,将墙壁撞出了一个裂痕,再撞过几下之后,木板搭建的墙壁轰然倒塌,连带着整座三江阁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终于,在一片巨大的轰鸣声中,三江阁原地崩塌,碎木四溅,眨眼间夷为平地。 四颗灯笼被抖落下来,灯笼中巨大的火烛落在了木板中,火光骤然燃起,四股火在几个呼吸内聚到一起,任今夜这罕见的泼盆大雨也难以浇灭熊熊烈火。 一百零二章 秋雨洗剑复洗血(上) 雨势越来越大。 梁无尤后背背着一人,怀中抱着一人,沿着傍晚乘船过来的小河往守阳城跑去,所幸他记忆力不弱,借着远天处微微亮出的一点光芒,不多时便跑出了数百米。 陈紫一紧紧跟在他后面,见他速度太慢,喊道:“梁无尤,你还是如此的蠢,这二人已经毒发,你就算把他们背到守阳城,也无法救好他们了,反而还会拖累你的速度。” 梁无尤一边赶路,一边冷笑道:“我今晚做的蠢事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陈紫一闻言,心中暗骂了一声废物,然后冲到他面前,一把抓过方源,见他还在抠挖着眼睛,于是一掌拍在其后脑上,方源立时昏了过去。 梁无尤见他过来相帮,没空去道谢,只好也一掌将重瞳儿拍晕,重新背了上去。忽然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梁无尤与陈紫一转头一看,原来华美精致的三江阁已经坍塌,不多时火光四起,化成了一片火海,估计里面的几人再无生还的希望了。二人想到这里,心底都叹了一声,再不迟疑,同时催发真气,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半刻钟之后,二人全身已经湿透,在泥泞中负重狂奔,所幸守阳城的轮廓也隐约浮现了出来。 梁无尤一方面担心毒性激发,一方面也担心洗剑阁中的众人,以及那个可怜的女孩——小羲!所以尽管双腿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奔跑,如同惯了铅水一般沉重,但是看到守阳城已经离自己不远后,不由咬紧牙关,将真气集中在双腿,速度又增加了几分。 不一会,梁无尤与陈紫一已然冲到了下午出城时经过的那扇小门,门口无人看守,二人进去后,面前是一条又长又黑的巷道。梁无尤凭着记忆摸索前行,磕磕碰碰地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丝光亮,循着光亮走出了这条小巷。 梁无尤朝那火光跑去,只见一个官兵打扮的人,举着一个油皮灯笼在赶路,那人低着头行色匆匆,好巧不巧撞到了梁无尤身上,他抬头一看,见梁无尤穿着“洗剑阁”的青衣,一脸乌黑,神色有些狰狞,身上还沾有鲜血,以为是碰到了厉鬼,惊呼一声,腿一软,跪在了梁面前,惊恐地说道:“爷爷啊,你可别寻我的麻烦……我知道你们今夜死的惨,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说着说着,已经口不择声。 梁无尤听到“你们今夜死的惨”几个字,眼睛猛然瞪大,一把提起了他的领口,怒喝道:“你说什么,说清楚?” 那人颤颤巍巍,正欲答话,忽然看到梁无尤身后又走来一人,也是同样身上有血,背后背着一个人,顿时以为厉鬼今夜全来寻他了,口中呜咽几声,瘫坐在地上,呜呼一声被吓晕了过去。 梁无尤气得一把将他摔开,拿起他手中的灯笼,照着前面的街口往“洗剑阁”寻去,此时大雨如泼,家家户户门扉紧闭。 走了几个路口,他忽然听到前方杀声阵阵,连忙放下重瞳儿,冲过去一看,只见前面一个独臂汉字,仅剩的一只手中拿着一把阔剑,带着一群青衣打扮的少年们与人血战,这人正是从三江阁逃出来的蒋洗剑。 他此时威势滔天,一把阔剑冲入对面的人群中,一时所向披靡。 他的敌手有的身体健壮,有的干枯瘦弱,有的则身穿猩红衣袄,看来是其余三家的势力联合到了一块,这些人守在洗剑阁门外,而蒋洗剑带人正在往大门内冲锋。 梁无尤几步赶将过去,将一个偷袭蒋洗剑的汉子一脚踢开,朝蒋洗剑问道:“陆夫人身在何处?” 蒋洗剑看见来人是梁无尤,心中一惊,道:“她已经死了!” “什么?” 梁无尤心头大骇,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和重瞳儿还有方源中了她下的毒,她要是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蒋洗剑一脸的悲愤,猛然一剑,将对面一人的头颅砍断,喝道:“我怎么知道如何是好?她一生以自己的容貌为重,可是今日半张脸被那个禽兽毁去,心痛不已,自杀了!”说罢又朝大门上杀去。 梁无尤惊闻此言,一时没了主意,心中犹自不信,一边帮蒋洗剑对敌,一边问道:“那她尸体在何方,你又如何带来了这么多的人?” 蒋洗剑边战边说道:“她是在我城外的洗剑山庄内自杀的,这些人也是我从山庄带来的,这三家禽兽乘我不在,竟然联手进攻洗剑阁,我要他们全部偿命!” 说罢招式更为猛烈,再加上他手中所持阔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每一剑都削下了对手的半边身材,他杀红了眼,一时间如同杀神下凡,气势一时无二。 梁无尤仍旧不相信陆夫人已经死去,转身见陈紫一在一旁冷冷地观望,于是对他说道:“陈紫一,你我二人今日再助他一把,过会一齐去寻陆夫人,行不行?” 陈紫一看着蒋洗剑搏杀的身影,眼神闪烁了一会,道:“有何不可!”说罢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把剑,朝秦、屠、柳三家之人杀去,一个秦家主的手下见飞过来的人是陈紫一,欣喜地说道:“救兵来了,大家——” 话还未说完,一道剑光一闪,他的头颅已经高高扬起,滚落在了远处,他至死都没有看清这一剑是何人所出。 梁无尤见今夜死的人太多,此时只求致胜,不愿杀人,于是收起无尤剑,只用拳脚攻击,数个回合之后,发现这些人的实力大多在后天第一境,于是连真气也刻意压低了几分,每次攻击只求将对方打晕即可。 而另一边的陈紫一为了赶时间,出剑速度极快,电光石火间一剑一个人头,毫不迟疑,冲在人群中如同切瓜削菜一般,几个呼吸间就杀死了十来个人。 三家势力见忽然来了这么一尊高手,杀伤力比蒋洗剑还要高上几分,顿时心生畏惧,放弃了防守,一个个推搡着往洗剑阁内退去。 一百零三章 秋雨洗剑复洗血(中) 蒋洗剑这边人见对方回撤,顿时士气大振,个个勇猛地冲了上去。 蒋洗剑冲在最前,将被同伙挡在门外的两个壮汉砍倒,一步踏进了大门,后面的人一拥而上,冲了进去。 梁无尤和陈紫一跟在后面,进去后,只见院子内尸体陈满,火光四起,鲜血将地面全部染红,到处是哭喊声和刀剑交鸣声。 而正中间的阁楼上,围了一圈一圈的人,全部是秦、屠、柳三家的人,中间是一个身材瞿瘦的中年男子,留着几缕胡须,抬手指点众人朝阁楼二层上爬去,但是二层上似乎由洗剑阁的一伙人占据,每上去一个人便被几刀砍翻下来,但是底下的人胜在数量多,在源源不断的冲击下,蒋洗剑的人时不时也被杀死一个。 不知这个指挥之人为何不让手下们从一楼攻上去,但是在这样人海的战略下,阁楼上的形势的却越来越危及,里面的人死伤越来越多,眼看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那男子神色镇定,仍旧指挥着众人朝阁楼的各个方向爬上去,忽然,一个少年连滚带扑地朝他跑来,一把拉住他的双腿,哭喊道:“刘爷,大事不好了!” 男子看到少年的情况,皱眉怒喝道:“何事如此慌张,胆敢扰乱众人的情绪,滚到一边去!” 那少年手指身后说道:“蒋洗剑带人冲了过来,还带了两个极为厉害的帮手,还有一个——有一个是你秦家的人!” 刘爷闻言一惊,道:“怎么可能?大家莫要慌张,待我过去看看!”接着对身后的人说道:“来十几个人跟着我,其余人继续给我往上进攻,三位家主说了,洗剑阁二楼有无数的传世宝剑,谁抢到便归谁所有,另奖赏一百两纹银!” 此话一出,众人喏了一声,争先恐后地往楼上杀去。 刘爷见状,拨开脚下的少年,带着数十人到了门前,果然见蒋洗剑断了一根手臂,另一只手持着一把阔剑杀了进来,浑身浴血,杀意弥漫。 蒋洗剑看了一圈院子内的断肢残骸,痛心地朝刘爷喊道:“刘心全,你做下的好事,你要拿多少条命才能偿还回来!”说话时手中的剑阵阵颤抖。 刘心全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道:“刘某受家主命令,不得已而为之——对了!” 他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睛一缩,冷声道:“你是如何到的这里,其他三位家主呢?” 蒋洗剑闻言,并不答话,而是一把举起长剑,准备进攻。 梁无尤见今夜死伤太多,一步跳了出来,站到这二人的中间,朗声道:“秦、屠、柳三位家主已经死了,他们先是中了奇毒,接着整个三江阁也付之一炬,刘心全,我劝你速速收手,莫要再让这么多人白白送死了!” “什么——” 刘心全与蒋洗剑齐齐一惊。刘心全张大嘴巴,摇头表示不信,他身后的众人也纷纷摇头,口中直呼“荒唐可笑”。 蒋洗剑则一把将剑插在地上,抹去了脸上的血泪,朝天喊道:“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元苇,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刘心全知道今夜三江阁会面,秦家主早已把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当,但是此时蒋洗剑一人带手下杀来,口中还喊着三江阁阁主的名讳,心中不免有些惊疑,难道——? 梁无尤见刘心全还在犹豫,急忙指着身后的陈紫一说道:“刘心全,你可认识他?” 刘心全一看陈紫一,睁大眼睛连声追问道:“陈少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在这里?秦老哥他人呢?” 陈紫一一步跳到中间,指着梁无尤说道:“此人所言不虚,除了蒋洗剑,你们四大世家之人一个都没有生还,你们要不信,那就速速来战,我的剑下不少你们几个的亡魂!” 刘心全听完后,往后退了数步,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无尤见远处不断有人死亡,急忙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刘心全,你不要拿这么多的性命做儿戏!” 陈紫一则冷哼一声,道:“既然不信,把他们杀光便是了!”说罢持剑直取刘心全的首级,不想才踏出几步,眼中麻痒之感突然生起,他暗道了一声“不好”,神色一变,竟停下了身形,蹲坐在了中间,一把扔掉剑,双手不由自主地朝眼眶中抓去,及至眼边,又强行忍住这股欲望,双手在眼前痛苦地颤抖。 梁无尤见状,知道他奇毒发作,一把过去抓住他的手,道:“你还坚持得住吗?” 陈紫一听闻此言,一把将梁无尤推开,刚站起来,又痛苦地滚向了一变。 刘心全正在考虑对策,忽然见陈紫一状况突发,观察了片刻,已经约莫有了猜测,又见蒋洗剑双手高高扬起,还在叫骂苍天,一个邪恶的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滋生出来:既然秦、屠、柳三位家主已经死了,仅剩的蒋洗剑变成了一个残废,威胁最大的后天三境之人陈紫一又是这种模样,不如—— 这个念头甫一滋生,便落地发芽,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生长起来,越来越壮大。 “众人听令!”刘心全此时说话时声音有些激动到颤抖,“这二人胡言乱语,秦家主、屠家主、柳家主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会被这样一群宵小之辈杀害,我们不要被这群人所迷惑,此时将他们全部杀了,再拿下洗剑阁才是要事。” 他身后的这些人闻言,都振臂呼道:“正是如此!” “家主大人是最厉害的,怎么会死在他们手上——” “几个骗子,杀了他们!” 刘心全见众人如此反应,暗道大事可期,运起真气喊道:“三位家主此时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一个残废的蒋洗剑就摆在面前,这正是诸位在各自家主面前获得赞赏、飞黄腾达的好时机啊,给我一齐上,杀了他们!” “一起上,杀了他们!” 刘心全率先发难,跳到空中直取蒋洗剑,身后众人纷纷杀了过来,眼中布满了狂热。 一百零四章 秋雨洗剑复洗血(下) 梁无尤听他如此说,心中已经凉了一分,再看他们杀了过来,叹了一声,只好运起真气,加快自己的进攻速度,希望能多打倒一些人,将牺牲最小化,。 只是他双拳难挡多人,眼见刘心全要将蒋洗剑拿住,只好先放弃格挡其手下,而是冲到他背后,刘心全今天还没有动过手,此时精力充沛,余光扫到梁无尤的进攻,冷笑一声,在空中一个转身双手挽成一个圆圈,接过了梁无尤的一拳,手又是一抄,朝梁无尤下盘捉去。 蒋洗剑这才从悲愤中回过神来,看到刘心全阴险的一招,提醒梁无尤道:“这厮的刀凤手乃是成名绝技,阴险无比,梁少侠眼睛放亮!” 梁无尤接过几招,亦发现此人招式不但多变,而且多进攻下盘,有些难缠,只好暂时先躲避一会,窥其招式精要再与他拆招。 蒋洗剑见梁无尤谨小慎微,暗一点头,拔起阔剑朝眼前冲来的人杀去,前几剑还力量犹在,不但逼退了数人,还将一个秦家的手下拦腰斩成两截,内脏鲜血撒了一地,只是几招过后,他体内真气渐渐枯竭,手上的力量软了下来,断掉的臂膀上鲜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让他脑海中时不时传来眩晕之感,全身气势顿时一降。 有人觉察出他的不对,喊道:“蒋洗剑不行了,大家一齐上,杀了他!” 这话一出,瞬间几人朝蒋洗剑扑了过来,蒋洗剑体力不支,在混乱中且战且退,不多时,便退到了门槛上,靠着身后几人的解救才脱开身子,甫一脱身,只感觉精疲力尽,只好放下阔剑,坐在了门槛上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陈紫一此时奇毒发作,双眼越来越痒,脑海中一直传来一个声音说:“抓吧,抓吧!”双手在眼前苦苦挣扎。 由于他体内的真气雄浑,所以尚保有一丝清明,挣扎之下,口一张,狠心将一根手指咬住,疼痛之感传入脑海,麻痒之感顿时一滞,他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不料这疼痛只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之后又被眼中的麻痒侵吞得一干二净,这一眨眼的时间,他后背便挨了一刀。 陈紫一哀嚎了一声,牙齿再一用力,“咔嚓”一声,将一根手指齐根咬断,终于疼痛感又占了上分,且没有立即消散。他立即飞起身来,将身后伤他之人一把拿住,双臂使劲张开,活生生将其撕裂成了两段,然后紧闭双眼四处冲撞,凭着本能躲过一道道杀气,逮住一人便将其撕碎,不管他们是哪一方的势力。 撕碎几人之后,再无人敢撄其锋芒,众人各自寻找对手作战,将他晾在了一边。 蒋洗剑一方痛失两员大将,余人都是一些尚未及冠的少年,热血虽然很高涨,但是毕竟没有历经多少战斗,经验不太丰富,再加上失去了主心骨后,阵脚顿时大乱,一个个惨死在对手的剑下,有的看到一起长大的同伴被活生生砍作几截,恶心地当场吐了出来,还未来的及擦拭嘴角的秽物,眼前剑光一闪,白嫩的脖子上飙出一道血箭,已经失去了知觉。 梁无尤此时还在与刘心全缠斗,对其“刀凤手”大致有了了解,他在边接招边退的过程中,慢慢将其招式在脑海中演示了一遍。 刘心全此时心中焦急,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想要速战速决,几招后,果然找出了梁无尤的一个空荡,闪电般抓了进去,只是他手还未到,梁无尤身形闪到了一侧,捏拳朝他的左腰打来。 这一式,乃是梁无尤故意买了一个空荡,猜其将要全力以赴,必然无法立时转身,然后结合了不久前那信山先生的攻击方式,利用自己的快速走位闪到其左侧,虽然无法做到信山先生那般神出鬼没,但是此刻用来也收到了奇效。 果然,刘心全万万没有料到,一直躲闪的梁无尤会有这样惊人的举动,只是梁无尤这一拳速度也极快,此时已经难以躲闪了,还在震惊时,左腰传来了一股剧痛,“咔嚓”一声,已然断了几根肋骨,拳劲尤不停息,将他冲击到了远处。 梁无尤一击得逞,暗道了一声侥幸,自己在羽庭山之乱后,头脑的思维能力和五官的感知能力每日都有提升,若是换作几日前遇到刘心全,估计会被其活活逼死在这里。 不远处的厮杀声打断他的思索,他转眼看去,不想蒋洗剑一方已经一败涂地,坐在门槛上的蒋洗剑英雄落寞,独自柱剑喘气,另一只断臂上鲜血直冒,他的身前此时只有三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在与人搏斗,只是他们手脚慌乱、脚步虚浮,看形势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此时,刘心全手下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梁无尤生怕蒋洗剑出什么问题,几步飞过去截住了那几人,一人一脚踹开之后,朝那三个少年说道:“快去将蒋大哥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这些人交给我来对付。” 三人见梁无尤神威大展,将凶恶的对手几个回合便放翻在地,以为天人降世,听他命令,顿时不住地点头。 梁无尤见状,怒喝道:“去包扎啊,愣着做什么?” 三人被这雷霆一喝惊醒过来,急忙跑到蒋洗剑身边,将他抬到了一侧,缓缓取下原本包扎的纱布,一人撕扯了一块自己衣服上的碎布,着手包扎起来。 梁无尤心头微安,今夜体力消耗过多,不禁生出一丝疲惫,但是想到洗剑阁楼上还在激斗,他担心洗剑阁众人以及小羲的安危,今夜不由强行打起精神,抬脚往前走去,只走了数步,中腹突然一通,这股疼痛直入脊髓,梁无尤支撑不住,猛然跪在了一片血水中。 有几个刘心全的手下受伤不太严重,突然见到他这个变化,不禁一喜,捉起兵刃缓缓往他身边靠去。 梁无尤此时脑海全被疼痛占据,没有察觉到周边的一丝变化,那几人见他没有反应,高举刀刃朝他头上剁去。 一百零五章 白衣东来(上) 刀还未落下,一袭白衣乘着一匹矫健的黑马自大门外风卷进来,马上之人一手极为快速地挥剑扫来,紫光骤然闪起,速度比这几人要快上数倍,将他们的举起的双手齐腕削断,在他们的哀嚎声中,另一只手抓起跪在地上的梁无尤,手腕一震,梁无尤飞身被带到马背上。 “哒,哒,哒!” 疾驰到院子中央,这道白衣才勒住马,骏马前蹄激起一大波水花,然后高高扬起头,昂然嘶鸣了一声,在这一片打斗声中格外地刺耳。 众人蓦然听到马声传来,不由得愣了一下神,齐齐转头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刘心全摊着腰刚刚跑到人堆中,被这嘶鸣声一惊,也抬头看来。 但见一个通身白衣、头戴素色斗笠的女子,勒住马,背后还拖着一人,二人一马凛然站在积水中。 女子身姿被白衣勾勒得极为妖娆。她玉手一抬,取下斗笠扔到了雨中,露出一双青烟剑眉,两只剪水杏瞳中怒气隐然,琼鼻娇挺,樱唇紧闭,双颊白嫩平滑、未施粉黛,如同春风新裁,芙蓉将出。斗笠取下后,一头青丝撒将出来,在双肩飘然披下,再兼其傲人的身形、绝美的容颜,那形容: 正是九天仙女落,不入人间烟火中。 众人都是守阳城内的门客,虽说有些也曾在江湖中游历过,但是所遇到的全是一帮庸脂俗粉、青楼市井中的红尘女子,哪里见过此刻这样美艳无双、绝世出尘的人物? 再加上她身骑骏马、手执着一把青剑,突然出现在小小的守阳城中,宛如是天上的神女下凡,都惊骇得不敢乱动。 刘心全算是见过世面最多的了,此刻看到这女子,心脏也“砰——砰”跳动了数下,眼前蓦然闪过二十年前的一些旧梦。 洗剑阁上的人见下方突然无人进攻,声音也全部小了下来,只剩下雨声阵阵,诡异之极,顿时好奇地朝楼下看来,远远见着这个女子,一时也有些痴了。 这神仙般的女子环视了一圈众人,一步跃下马,将身后的少年抱了下来,看着他乌黑的面容和泛白的嘴唇,开口问道:“你可还好?”声音本来很冷冽,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便柔软了起来。 梁无尤此时全身疼痛,腹中尤其剧烈,听到这声音如此熟悉,想要回应她,可是稍稍一张口便引得疼痛翻倍,牙齿打了一个颤,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美艳女子看到他这般情况,将他全身审视了一遍,细细查看了几处伤口,终于在他腰间找到了数枚细小的银针,她眉头一皱,轻轻说了一声:“忍者点!”说罢将一根银针猛然抽了出来。 银针被拔出,梁无尤顿时感觉内脏都要被连带着抽出来一般,小腹往起来一抬,牙关紧咬,双手用力抓住了女子的胳膊。 女子胳膊虽然吃痛,但是见他痛苦的模样,心头也一颤,再看手中的银针,几乎有五寸余长,按方才没入的深度,恐怕这银针已经插到梁无尤的内脏中了。 女子看着银针,惊骇地摇了摇头,一手放下青剑,抚摸了一下梁无尤的脸庞,心一狠,又拔下了一根银针。她看着梁无尤再次抬起的小腹,那种痛苦仿佛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俏脸上不由蒙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几个呼吸后,她将梁无尤中腹的银针全部拔完,然后拭去他脸上的雨水与汗水,轻轻道:“现在如何了?” 梁无尤经过几道剧痛后,中腹终于轻松了起来,听她柔声询问,微微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与自己记忆中的林清儿相去甚远,怔怔地问道:“好多了,你——可是林清儿?” 女子闻言,以为他忘了自己的容颜,正欲嗔怪,忽然想起前几日自己的形色,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叹了一声,柔声道:“不是我,还有谁呢?” 潇潇大雨中,梁无尤看着她温暖而闪烁的目光,听到她似远似近的呢喃,霎那间仿佛忘记了所有的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只想就这样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 林清儿见他目光有些离散,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好一把扶着他站了起来,手搭到他的后背时,只感觉他浑身发凉,连忙将真气缓缓输送进他的脊椎。 梁无尤体内的真气本来快要溃散,受林清儿的真气一激,顿时又沸腾了起来,往他的每一处经脉中冲击进去。 “呃啊——” 梁无尤顿时肌肉一扩张,吼了一声,睁大了双眼,意识恢复了清明,吐出一口血水,片刻后,才感到自己的双手抓着林清儿两条柔软的手臂,连忙松开手,对林清儿说道:“清儿姑娘,多谢你了。” 林清儿见他松手,又摸到他后背,发现已经暖和了起来,这才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回道:“不必如此,我来救你是应该的,你那夜,不也是救了我们吗?”这话说完时,语气由柔软又恢复了冰冷。 梁无尤听她这样的语气,以为她对那夜的事仍有介怀,挣扎着起来,说道:“清儿姑娘,你听我说——” “等等!” 林清儿打断了他的话,打量了一下周边的情形,道:“这是什么情况,你又为何会参与进这样的杀戮中?” 梁无尤苦笑道:“一时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这帮人互相残杀,却牵连到了一些无辜的人。”说到这里,他想起小羲、老妪以及给自己送过饭的少年,只是他们此时生死未卜,更不知流落在何处。 想到此节,梁无尤又说道:“无论如何,今夜造的杀孽已经太多,我们必须出手阻止他们。” 林清儿看着他本来身受重伤,身子都无法站稳,却口口声声还在为其他人着想,叹了一声,道:“我以为自羽庭山之乱后,你已经变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罢了,你此时身体有恙,就由我来出手吧。” 说罢俏脸一寒,拿起长剑,冷冷地看向了前方。 第一百零六章 白衣东来(中) 看到眼前的白衣仙女对一个满脸乌青的少年关怀备至,还持剑邀战,众人的心刹那间凉了下来,都恨恨地朝那少年望去。 刘心全则早已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后,知道这位“清儿姑娘”恐怕是少年的帮手,不由惊骇万分,看其相貌神情,恐怕不是易与之辈,不禁暗道今夜倒了大霉。 梁无尤盘腿坐在了水中,开始运起“虎心诀”,来稍微缓解一下身上的疲惫和痛苦。 林清儿则一步步走过去,持剑指着站在前面的刘心全娇喝道:“你们速速放下武器,不然我手中的剑不会留情。” 刘心全此时心中懊恼,想高声质问,但是左腰疼痛,提不起真气,再看了一眼满院的尸体和血水,有些还是他亲手调教的手下,不禁悲从中来,一步跪在了地上,深深地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悔恨起来,瞬间涕泪俱下。 林清儿和梁无尤见他伏地痛哭,不禁都松了一口气,林清儿高声道:“你既然如此,就赶紧让身后的人放下武器,莫要再有拖延,也许还能挽回几个伤者的性命。” 刘心全闻言,长叹一声,起身走到三家联兵的跟前,痛苦地说道:“诸位兄弟,秦、屠、柳三位家主已经不幸遇难,形势所逼,都放下兵刃投降吧,莫要再做冤死鬼了。” 围在阁楼四周的各家门客们听他如此说,都围了过来,有的摇头不信,有的表情麻木,有的则已经暗暗点头。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不打了,死了这么多兄弟,我他娘的不打了!”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夜的血腥残酷已经让许多人生出了厌恶,于是纷纷喊道:“我也不打了!” “我兄弟三个,死得就剩下我一个了,啊——” 有人大声哭喊、有人高声咒骂,沉默不言的人也都双眼通红,一脸的悔恨,只有站在刘心全面前的数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刘心全见这么多人不想继续打,点头道:“那你们赶紧放下武器,快,快放下!” 众人闻言纷纷厌恶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刘心全见状,转身对林清儿凄惨地说道:“姑娘,你看,我们不打了,我们不想死人了,你要如何处置,就随你吧,这些人都听我指挥,姑娘大可放心!” 林清儿神色一善,点了点头,道:“你们这群人所造的杀孽,自然会有人来清算,听好了,你们不要乱动,在这里——不好!” 林清儿杏目圆睁,惊呼了一声,只见刘心全肚子上凭空刺出一把刀,他万分惊讶地抱住刀刃,转头欲看,又是一把刀刺了出来,刀刃翻转了几下,将刘心全的肚子搅得粉碎,五脏六腑和肠肚一块一块地掉到了地上。 刘心全眼睛瞪大,喉咙里鼓动几下,喷出了一口黑血,抓住剑刃的双手终于失去了力气,头一歪断绝了呼吸。 这一歪,身后出来一个身材略矮,穿着一身红衣,鹰勾鼻子的小眼男子,看打扮正是秦家的门客,只是此人方才不但没有放下兵器,还残忍地杀死了他们统领。 这人一脚将刘心全残破的躯体踏开,抽出双刀,在衣服上来回一擦,抹去了鲜血,立时又有九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人站了出来,武器都是两把钢刀,有的穿着同样的红衫,有几个穿着屠家的衣服,剩下的则是柳家的打扮,这十人从各自的阵营中走了出来,聚在一块,说了几句呜哩哇啦的话,方才出手的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对林清儿说道:“这位姑娘,今夜的事情和你无关,你要是带着你的心上人乘马离去,我们几人感激不尽。” 林清儿听到“心上人”三字,脖颈一热,也没听他们所说道具体内容,便斥了一声:“胡说八道!” 那人身边一个呆头呆脑的胖子摸着头问道:“那不是你的心上人,你为何对他那般好?你们洛土的人真是好笑!” 此话一出,林清儿脸色烧红,梁无尤想到林清儿方才对他的温柔举止,心上也暗暗思量了一番,突然,他想起这人的最后一句话,“你们洛土的人!” 梁无尤一步起来,走到林清儿身边,对那人说道:“你方才说什么?我们洛土的人?难道你不是大洛的人?” 那人知道自己失嘴,连忙往后一缩,再也不敢言语,他的头领怒视了他一眼,然后一步踏出来,狠狠地说道:“我们确实不是洛土的人,就算被你们知道也无妨,哼,今夜乃是守阳城四大世家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我劝你们少看一些不该看的事情,少听一些不该听的话。” 梁无尤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刘心全的尸体道:“你们非我族类,谁知道会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青衫,“看清楚了,我是洗剑阁的门客,你们要如何做与我无关,但是要对洗剑阁不利,恐怕要问问我手中的拳头同不同意。” 那人辨认了一下,神色一凝,旋又冷声道:“很好,既然如此,就怨不得我们了。” 接着,此人转身朝三家的门客喝道:“继续给我杀,杀完这些人,除了洗剑阁外,其余三家的财产任你们瓜分!” 门客们听到他又用利益诱惑,心中都有些忐忑,正迟疑时,一个年龄很小的少年悲伤地感道:“我爹、我大哥今夜都站死了,我要是也死了,要那些财产有何用?” 此话一出,众人思衬了一下,正是这个道理,连几位家主都因为钱财而惨死,自己一介后天一层的武夫,如何能安然无恙地拿到钱财?顿时都纷纷摇头,不愿再捡起地上的兵器。 更有一个胖子粗声喊道:“你们几个数年来冒充我们洛土的人,此时又杀了刘爷,说什么我也不会听!” “嗯?” 那位头领听到此话,手指微抬,念了一个法诀,闪电般冲道那胖子面前,一刀削去了他的脑袋,抓在手里,狂笑道:“一群蝼蚁们,现在还不听话吗?” 一百零七章 白衣东来(下) 众人方才没有看清楚他的招式,只感觉眼前一晃,胖子的脑袋便被其拎在手中,偌大的身材轰然倒地。这般手段,骇得他们齐齐往后一退,顿时噤声不敢言语,生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梁无尤见他身影变换的方式和信山先生如初一辙,确定他们是一路人,又见他出手狠辣,动身要去制服他,不料林清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我说过我要出手,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不容梁无尤置疑,一步飞了出去,使出一式“青羽剑法”,直取那人的头颅。 梁无尤知道这些人变换身形的功法极为难缠,高声提醒道:“莫要尽全力出剑,留下一线退路!” 林清儿因那人手段太过残忍,怒火攻心,对梁无尤的话恍若未闻,手中的剑气越来越强,快到那人眼前时,已经刺破空气,发出“蹦——蹦”的爆裂声。 那人见她出手太快,来不及念口诀,只好就地一蹲,因他身材有些矮小,所以此举恰恰还躲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剑,只是剑气如虹,他的头发被剑气波及到,顿时整个头皮都被撕扯到了半空中。 他疼得吼叫了一声,一个打滚,扑到了一边,林清儿不依不饶,又是一招快剑朝他刺来,他急忙吹了一声口哨,剩下的九个同伴一齐捉刀朝林清儿杀了过来。 林清儿此时背后空档大开,只好回身一招落叶扫地,守住了身后,接着飞到众人之间与他们交起手来,她仗着精妙的“青羽剑法”和迅捷的身姿,在半空中一招一招接住进攻,十几个回合下来,竟丝毫不落下风。 梁无尤站在远处,看着她将“青羽剑法”依据不同的敌招完美地运用起来,毫无斧凿堆砌的痕迹,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比那夜她一板一眼地传授剑法时厉害了不知多少倍,想到此处,梁无尤暗自惭愧了起来,要是林清儿全力以赴,自己恐怕接不了她二十招! 这便是剑法的威力! 论境界林清儿比梁无尤高不了多少,可是凭借着纯熟的“青羽剑法”,整体实力便远远将梁无尤拉开。 只是这“青羽剑法”林清儿练得,梁无尤却练不得,其中的每一个招式都无法用梁无尤的真气催发出来。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暗暗为林清儿打气。 那头领头皮被揭,一边咬牙吃痛,一边观察战斗的形势,发现己方之人渐渐不敌,又吹了一声口哨,围攻林清儿之人瞬间往后一撤,伸手开始念法诀。 林清儿微微一愣,朝最近的一个人杀去,那人瞬间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了林清儿背后,猛然抽刀朝她砍来,林清儿早有预料,往前踏了一步躲过攻击,转身朝其刺去,不想他身影又是一变,紧接着无数的身影变来幻去,在林清儿四周各处砍来,但是看不清他们具体的位置。 林清儿急中生智,脚下一发力,一步跳到高空中,躲过这一波密集的攻势,然后白衣飘飘,落到了一旁,只是脚跟还未站稳,那首领一步滚过来,手上双刀“嚯嚯”作响,朝林清儿双腿砍来。 林清儿腰身一遏,往后堪堪撤了数寸,然而还是被刀刃划破衣裙,几缕白絮在空中飘起。 林清儿受此一惊,往后连退数步,提起剑立在远处,对手十人集合到了一块,同时杀了过来。 梁无尤看在眼中,强忍疼痛,抽出无尤剑飞了过去,对林清儿说道:“你我各挡一面,合力对敌!” 林清儿见他过来,心中稍安,点头称是,二人背靠着背,与来人搏杀起来。 顿时,林清儿压力小了不少,方才的窘境不复存在,二人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观察对手的身形变化,来做出相应的对策,场上的形势复又胶着了起来。 十余个回合后,林清儿渐渐看出不对,梁无尤此时虽然不落下风,但是剑法单一,除了他惯用的那一式“桃花剑法”外,其余几招都是江湖上常见的野路子,没有任何的高超技巧,完全凭借着他雄浑的真气和敏捷的身体与人周旋,这样下去恐怕不能长久。 想到这里,林清儿皱眉喝道:“梁无尤,用我传你的‘青羽剑法’啊,有剑法不用,你不是找死?” 梁无尤听她语气不善,苦笑道:“我也想用啊,可是‘青羽剑法’和我体内的真气完全相悖,我试着使出来,但是每次都无法在剑招上催发真气!” 林清儿听到此话,颇感奇怪,暗想在这种危及时刻,梁无尤不至于会欺骗自己,但是林姨传自己剑法时,没有说过这个事情啊,怎么可能——? 林清儿一边思索,手上的招式一老,差点被人一剑割伤脸庞,无奈暂且将剑法之事放在一边,先集中精力与人对敌。 梁无尤精力慢慢快要被耗尽,见林清儿也略有不敌,只好咬紧牙关再催发了一次“虎心诀”,顿时脑海中虎影暴起,全身肌肉一鼓动,力量又增加了几分。他眼睛突然射出红芒,口中喘息也如同猛虎低啸,狂暴的真气传到剑上,“无尤剑”的速度立时增加了数倍,眼前一个人身影没来的及变换,被他一剑刺穿肩膀,剑上附着的真气将半个肩膀撕裂成了碎块。 这十个人见状,立马调整进攻目标,将梁无尤当做了首要的进攻点。梁无尤虽然力量增大了,但是全身真气充盈,沸腾如火,肌肉膨胀,威猛有余但灵巧不足,显得笨拙了许多,所以一时被这些人躲来躲去,从各个方向神出鬼没地牵着他鼻子走,形势仍然不大妙。 不过火力被梁无尤吸引过去后,林清儿腾出了一些空档,她挥剑之时,余光扫到梁无尤漫无目的地进攻,但是十来个回合都没有伤到人,反而渐渐被人诱导进了死循环。 这些对手看来实力不容小觑,再加上敌众我寡,如果这样打下去恐怕结果难以预料,林清儿一边接招,一边开始思量对策。 一百零八章 惊天一击(上) 林清儿想起梁无尤方才说的话:“真气与剑法相悖”! 真气竟不能与剑法相匹配,还背道而驰?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从她有记忆开始,没有听任何一个人说过此事? 她手中使用“青羽剑法”,然后心中默默感受自己体内的真气与剑招的联系,自己的真气从体内出来后,便顺畅地与随剑招而变化,二者水乳交融,并无相悖的感觉。 不对,再试试! 林清儿揣摩了片刻,尝试着学习了一下梁无尤霸道暴力的出剑方式,这一尝试,变化突生,她体内的真气先是如同遇到了什么阻碍,没有第一时间传到剑上,林清儿用力一催发,二者才贯通到一块,但是本来如流水般顺畅的真气在剑上开始四处冲撞,好像无头苍蝇般,运行方向杂乱无章,连带着把剑也冲撞得几个颤抖,剑刃瞬间远离了本来的方向。 这一下,林清儿心中蓦然明悟过来,自己的真气本来与“青羽剑法”相匹配,这许多年来,她只用这一种剑法,自然没有体会过方才这样“不匹配”的感觉! 她想到此处,接下来的一剑,故意没有使用“青羽剑法”,而是用了平时见过的一个粗暴的剑招,果然此剑招与真气格格不入,威力瞬间大大降低。 林清儿倍感有趣,又试了几剑。 围攻林清儿的四人见她剑法突然混乱无章,错漏百出,远没有之前的精妙模样,以为她已经精疲力竭,顿时都心中一喜,加快了进攻速度,逼得林清儿节节败退。 林清儿此刻沉浸在全新的剑道感悟中,手中剑招随着自己的心意变化,她细细品味着每一处不同,周身险象环生而犹不自知,越体会越是惊叹,如同打开了一闪全新的大门,发现了自己之前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对面的四人见她如同痴呆一般,剑法越来越千奇百怪,都有些诧异,但还是一齐攻了过去,忽然听到他们的首领喝道:“这个洛土美人心肠歹毒,竟敢重伤我,哼,你们招子给我放亮了,莫要杀了她的,将她活捉过来,我要将她好好蹂躏折磨一番才能解气!” 这声令下,四人手上的狠劲不由都卸了一分,只好围而不出杀招,只求将她的精力耗尽,来活捉她! 林清儿渐入佳境,手中的剑招越使用越是灵活多变,被“活捉”二字一激,在半空中回过神来,青丝漫卷,嫣然一笑,然后化作一道白影迅速地朝四人杀去。 这四人被她绝世的一笑惊艳到,攻势稍微一慢,林清儿迅速抢到先机,手中剑招随意变换,顿时将最近的一人喉咙刺穿,其他三人见她这一招好似信手拈来,全无雕琢痕迹,不但与她原先的剑招不同,而且威力更为强大,不禁都大为一骇,齐齐往后撤去,生怕下一个丧命的是自己。 林清儿见状,也不管他们,直接抽出剑朝梁无尤飞去,梁无尤此时被飞来飞去的身影偷袭,想与人搏斗可是找不到目标,一身蛮力无法施展出来,脑海中的虎影越来越憋屈,只好朝四周乱杀一通,来缓解真气的暴虐。 林清儿一剑挑出个空隙,靠近有些癫狂的梁无尤,对他说道:“梁无尤,你试着将‘青羽剑法’改善一下,改到符合你体内的真气即可,不必拘泥于其中的具体招式!” 此话一出,梁无尤脑海中如混沌初开,闪过一丝清明,急忙回忆起“青羽剑法”第一式,摆出剑招后催发真气,真气传到剑上时,他再不固守原来的招式,而是依林清儿所言,任真气在“无尤剑”中穿行,果然剑招随着真气而做出了改变,“嗖”地一声刺向了原来方向的左侧。 “无尤剑”此刻仿佛生出了灵性,随着真气而激飞,梁无尤控制不住,身体随着剑身扑了出去,直直劈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狮身上,“轰隆”一声,竟将石狮劈成了两半,“无尤剑”也激出了数道火花,在夜空中粲然发光。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剑,不仅所有的围观者震骇在原地,连林清儿也绣口大张,停止了攻击。 梁无尤被这一剑的后劲所震,右臂酸痛不已,站稳脚步后,扶住右手去看被劈作两块的石狮,只见切口光滑,如同豆腐块一般,再看手中的“无尤剑”,剑首出现了数个缺口,应该是方才与石狮猛烈相撞而折损的。 这等情况,任是梁无尤自己也吸了一口冷气。 这便是开碑裂石的威力吗? 梁无尤回忆了一番方才的整个过程,一股掌控力量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就是力量,这就是威能,这就是剑术! “哈哈哈!” 他缓缓转过身子,手轻抚过“无尤剑”,嘴角咧开,狂笑了几声,眼中的红光越来越妖艳,全身的气势节节攀升,直到两颗瞳仁全部化为红色之后,他持剑指着那九个外邦之人说道:“好贼子,我便用你们来试验一下新学的剑法!” 说罢虎啸一声,真气喷薄而出,“无尤剑”卷着漫天的雨水朝为首之人杀去,那人方才被梁无尤身上的气势所摄,隐隐对他产生跪伏的感觉,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梁无尤此时的身影凛然惊惧。 这人阵脚一乱,没有及时地躲避,“无尤剑”快到他眼前时,只好强催真气,举刀拼死接招,刀剑一相逢,钢刀直接被蹦成数段,剑势仍未减弱,直直插进了他的喉咙,他原本老鼠一般小的双眼先是瞪大,几乎从眼眶中眦了出来,眼球中布满了恐惧,等到梁无尤凑过来,他与梁无尤对视了一眼后,恐惧之色渐渐散去,最后化成了奇异的渴求,再化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脚下一使力,身子竟然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无尤剑”将他的喉咙整个刺穿,喉咙与剑柄相接时才停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梁无尤持剑的手,口中一边大口大口地冒血,一边沙哑地喊道: “古极皇子,古极皇子,你来了——” 后面还激动地说着一些呜哩哇啦的话,同时,其眼神中的狂热也越来越浓烈。 一百零九章 惊天一击 林清儿看到他的眼神狂热又虔诚,不像是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但是“古极皇子”四字林清儿闻所未闻,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含意。 梁无尤见剑法威力不凡,此时心中激动,没有注意眼前之人诡异的行为和言语,口中狂笑一声,直接将其喉咙震碎。 剩下的八人见头领惨死,纷纷扔掉兵刃往门外跑去,口中连声喊着“古极皇子,古极皇子……”,眼神中全都是惊畏之色,梁无尤杀意波动,飞身朝他们追去,“无尤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不绝,每一滴血液溅到梁无尤身上,都将他的杀意提升一丝,将体内真气的温度提升一丝。 林清儿见这一幕和羽庭山上极其相似,怕他重又走火入魔,急忙飞身过去,拦住了他,梁无尤此时眼中全是嗜血之色,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催动真气便朝她刺去。 林清儿没有用全力,几招下来,竟被梁无尤逼入了险境,她万不得已,深知这样下去,她和梁无尤必然有一个会受伤,只好娇斥一声,往后一退,撤去了剑。 梁无尤眼前失去了目标,眼睛扫了一圈,那八个人中只剩下一人在往大门处逃跑,其余已死伤在地。梁无尤如同鹰鹫看到了熟悉的猎物,桀桀一笑,起身追去,快要冲到此人身边时,五脏六腑中一股凉意突生,沁入他的经脉,与暴躁炙热的真气慢慢融合起来,脑海中的虎影一下子陷入无数柔软之中,有力使不出,只能挥动着四肢挣扎。 他剑出到一半,真气发生变化后,“无尤剑”无法再按原本的方向行进,转而朝另一个方向刺去,直到梁无尤身体一软,扑倒在地,“无尤剑”直接插入了地面。 此时,那股凉意已经传入了梁无尤的全身各处,柔和地安抚着他胀痛的每一寸肌肉。 梁无尤舒畅地发出一声呻吟,贪婪地体会着这久违的凉意,如同饥渴难耐时品尝着绝世的佳酿。 不多时,他的双目中红光慢慢褪去,直到恢复了正常,这才想起方才那个头领说的话,以及他们扑朔迷离的身份、目的,连忙一步拾起身子,朝刚才逃跑的那人追去,只是他此刻全身精力耗尽,没走出几步,腿一软,便瘫倒在地,抬眼只见那人落荒而逃,只好抬手喊道:“别跑……等等……” 林清儿见他好似恢复了正常,听他言语似乎是不想让那人逃走,于是飞身追了出去,那人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眼看就要到大门口了,突然一个黑影矗立在了门前,抬眼一看,正是断去一臂的蒋洗剑。 蒋洗剑看着一眼此人身上的衣衫,发现他是秦家的人,一手缓缓抬起阔剑,一边问道:“小子,你听信秦老贼的话进这个院门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那人满脸惊骇,颤抖着答道:“我没有听秦家主的命令,我也没有出手杀你洗剑阁的人——” 蒋洗剑闻言,五官因为愤怒扭曲到了一块,道:“哈哈,你没有动手,哈哈……” “手下留人!” 林清儿见蒋洗剑持剑堵住了那人,神色极为不善,远远对他喝了一声。 蒋洗剑置若未闻,长笑一声,阔剑重重落下,“咔嚓”一声砍掉了此人的头颅,然后一脚将其尸首踢开,踏进了院子内。 林清儿见那人人头落地,叹了一声,不再管他,折身回去照料梁无尤。梁无尤将这个情景也看在眼里,眼中划过一道遗憾之色,但是也不愿埋怨蒋洗剑。 林清儿走到他身旁,将他扶起来,关切地说道:“你方才的变化突然,和那夜在羽庭山上一模一样,我以为你又走火入魔了!” 梁无尤闻言,回忆了一番刚才体内的情形,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走火入魔,我明白了!”接着,他将方才的情况对林清儿描述了一番,林清儿从小就修炼着一种内力,听到“五脏六腑”、“心门”、“凉意”、“融合”等词语,完全无法理解,以为他头脑还未清醒过来,但是见他说的诚恳,只好点头称是。 梁无尤说完,忽然想起小羲等人的安危,连忙说道:“清儿姑娘,你扶我起来,我们去洗剑阁上看一看。” 林清儿扶他起来,搀着他朝洗剑阁走去。 蒋洗剑大步流星地走在二人前方,走到三家残余的那些人面前时,举剑又要杀去,梁无尤见状,高呼道:“蒋大哥快快停下剑,这些人已经投降了!” 这群人本来战意全消,见蒋洗剑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手中又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阔剑,都吓得两股战战,乍闻梁无尤替他们求情,顿时齐齐跪倒,口中高呼“蒋首领饶命”! 蒋洗剑闻言一滞,又看到眼前之人全部跪倒,呼声中满是哭腔,怒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剑,走到他们跟前一人一脚,不多时便全部踢倒在地,然后大骂了数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往阁楼内走去。 梁无尤与林清儿跟着他也进了阁楼,只见一楼已经被毁坏一空,到处是刀剑的刻痕,而一楼与二楼的楼梯口封闭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又是什么机关之术,怪不得刘心全指挥手下之人往二楼爬去,原来此路不通。 蒋洗剑到了楼梯口,大喝了三声“老奶奶!” 不多时,楼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咯吱”一响,堵在楼梯口的屏障慢慢撤去,蒋洗剑连忙几步踏了上去。 “啪啦!” 蒋洗剑还未到楼上,一帮青衣男子在楼梯口齐齐跪倒,震地阁楼都颤动了一下。 “大哥,我们对不住你啊——” 蒋洗剑看着一圈熟悉的面孔,单臂一震,掩面答道:“是我蒋洗剑对不住你们哇!” 说罢声音中已经带出哭腔。 众门客闻言,也齐齐落泪,纷纷扑上去抱住蒋洗剑的双腿哭了起来,整个洗剑阁内顿时全是悲壮的哭泣声。 一百一十章 阴谋算计 梁无尤与林清儿站在后面,被这群男儿的哭声震动,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悲凉。 半晌,蒋洗剑止住哭声,抹去泪水,扶起脚下的门客,道:“你们还余多少人?” 一人咬牙答道:“同袍兄弟们——还剩下十二人了!”说罢泪水又溢了出来。 蒋洗剑闻言身子一晃,差点从楼梯上翻滚下来,梁无尤一把将他后背撑住,低低道了声:“蒋大哥,节哀!” 蒋洗剑一把抓住扶手,长叹了口气,几步踏到楼上,看到窗边堆满死尸,血染一地,又见摆放在两侧的传世名剑丝毫没有被波及,一把把被擦拭得干净清洁,明晃晃地发出光亮,不由得浓眉一皱,飞起几脚,将它们踢落一地,众门客被其举动吓得匍匐在地,停下哭声不敢言语。 蒋洗剑将这些剑踢倒后,心中还是痛苦,又挨个践踏了数脚,才愤恨道:“无情无义的冰冷铁石,害煞了多少热血的儿郎,留你们何用!” 说罢又踩了下去,“砰砰砰”,不一会,竟将数把剑鞘踩得粉碎。 洗剑阁的门客素来知道他极其喜爱这些剑,每日都会上楼来擦拭一番,不容剑上有半分尘埃,此时见他发狂踩踏,都不敢言语。 “够了!蒋家的男儿都是这副德行吗?” 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众人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说话的是管辖杂务的那个老妪,怀中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白衣瑟瑟发抖,头缩在老妪的怀中,双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衫。老妪则一手揽着小姑娘,一手抬起,指着蒋洗剑,混浊的眼睛中传来怒其不争的神色。 梁无尤定定看了一眼,发现老妪怀中之人正是小羲,不由心神稍定,旋又愧疚地朝蒋洗剑说道:“蒋大哥,今夜之事非洗剑阁之过错,细细说来,是我下午鲁莽,不小心激怒了秦家少爷,才导致他暗报私仇,提前命刘心全进攻洗剑阁。” 蒋洗剑闻言悲苦地一笑,道:“梁少侠,人的话,你以为有几分可信?” 梁无尤不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摇头道:“好人的话,自然是可信度高,坏人的话,自然可信度低。” 蒋洗剑冷笑几声,转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尸体堆积,大雨倾盆,道:“那你以为,秦家那孽畜可是好人?” 梁无尤当即答道:“自然不是好人,他这种是坏到骨子里了!” 蒋洗剑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是好人,怎么还相信他的话?秦老贼贪迷权势,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刘心全乃是他的心腹,今夜多家势力联合血洗我洗剑阁,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偷偷下令提前进攻?” 梁无尤震惊道:“难道他们早已准备好了提前进攻洗剑阁,不论你答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蒋洗剑冷笑道:“现在看来,正是如此啊,他们三家应该是密谋此事已久。莫说是你一个外人看不出来,连我也被他们蒙蔽了,可笑秦老贼事前已经谋划好了这件事情,在三江阁上还要编纂一个他儿子暗报私仇、所以提前进攻的理由。幸亏陆夫人与我乃是旧识,她主持公正,慷慨出手,再兼梁少侠等英勇神威,助我对敌。没有你们,丧命在三江阁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我蒋洗剑了!” 梁无尤听到他的分析,再将今夜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一环扣着一环,一人接着一人,细细分析了一遍,顿时所有事情了然于心,想完后,后脑阵阵发麻!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各种勾心斗角、施谋计策,不但将身家性命搭送了进去,还牺牲了无数无辜的门客。 梁无尤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突然全身血液一僵,两眼发直,翻倒在地。 众门客见状,连忙将他接住,林清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俯身查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发现他气息微弱,几不可察,再看他脸上,乌青之色越发浓郁,嘴唇更是如墨水染过一般,心中惊骇,一把推开众人,抬起梁无尤,为他输入真气。 片刻后,林清儿真气也渐渐不支,可是梁无尤仍未见有丝毫好转,看他的状况,不似是真气岔乱、或精力耗尽所致,更像是中了什么怪毒,再想起那几枚银针,林清儿急忙喝道:“快寻医生!” 蒋洗剑见梁无尤情况不妙,也喝道:“我们能保下性命,梁少侠功不可没!赶紧去寻城内的良医,一定要救醒他!” 那些门客闻言,赶紧奔下阁楼,往守阳城的几个名医家中跑去。 林清儿担忧梁无尤的情况,但是自己对医术知之甚少,蒋洗剑也急得走来走去,只希望医生们快点来。 二人正焦急时,小羲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跪在梁无尤面前,叫了一声“大哥哥”,林清儿有些奇怪,问道:“你可认识他?” 小羲点头称是,本欲开口解释梁无尤救她的经过,但是见梁无尤情况不妙,忍住这些话语,一双大眼睛扑闪了数下,惊怯地说道:“我爷爷曾说,受伤的人血气运行缓慢、身体抵抗风寒的能力比平日里要差很多,不宜在外头久待,会加剧他的伤势。” 林清儿闻言,道:“小姑娘所言甚是,蒋首领,梁无尤平日住在哪里?我们速速把他安放到暖和的地方吧!” 蒋洗剑闻言,朝老妪看了一眼,道:“老奶奶,他住在何处?” 老妪正欲起身作答,小羲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一步跳下楼梯,向二人招手。此时形势危及,蒋洗剑又断了一臂,林清儿顾不上男女之别了,手上暗运真气,一把将梁无尤抱了起来,朝楼下走去。 几人跟着小羲走到门外,正欲转身,忽然听到洗剑阁大门外马蹄声阵阵,片刻后,七八匹红棕大马冲进了大门,领头的是个头戴玉冠,面如白玉,身披紫袍,袍上绣着一条黄龙的少年,其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汉子和数个官兵。 林清儿看见来人,脱口喊道:“他们终于来了!” 一百一十一章 锦衣夜行 这几人纵马赶到蒋洗剑等人跟前,少年先跳下马,凤目一展,观察了一番院子内的形势,脸上怒火渐起,林清儿见状,抢先答道:“赵大人,梁无尤身中奇毒,我须先带他到住处疗伤。” 这少年正是泉州知府赵辛,他看了梁无尤一眼,道:“速速去治,莫要拖延!” 林清儿闻言,急催小羲带路。 赵辛身后的中年男子说道:“我也陪着前去吧,说不定能尽绵薄之力!”说罢一步跳下马,追了过去。 赵知府锦袍见几人远去,锦袍一甩,朝蒋洗剑喝道:“眼前何人,今日血流成河,死伤严重,又所为何事?” 蒋洗剑见他身姿挺拔,眉目清秀,身着着知府的官袍,再念及林清儿口中“赵大人”三个字,明白是泉州当值知府赵辛来了,心中大为震惊,但是他也是世家出身,又久历场面,倒也不是多害怕,于是昂然抬头,想要回答,这一抬头,他与赵辛目光相接,只感觉其眼中神威煌煌,如虬龙怒目,庄严不可直视,连忙闭上眼睛,脑海中如同被一条长鞭猛然一劈,头痛不已,腿一软,砰然跪倒在石阶上。 “在下蒋洗剑,是这洗剑阁的首领,守阳城蒋家家主。今夜……”蒋洗剑顿时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身份和今夜的所有经历叙说了一遍,不知为何,他在叙述的过程中,每一次想要出口隐瞒,总是感觉自己会被赵辛识破,只好按下了私心,说出实情。 赵辛一边查看他神色的变化,一边听他所讲之事,越听越是气恼,待蒋洗剑说完后,冷笑两声,连连问道:“四大世家?私自屯兵?偷卖刀剑?大兴杀戮?” 他一字一句问来,逼得蒋洗剑冷汗涟涟,不敢回答。 赵辛目光一凝,朝身后之人问道:“守阳知州廖丹琦何在?” 身后一人言道:“不见其踪影。” 赵辛拍手叫了三声好,喝道:“给我拿来。” “是!” 这人得令,飞身上马,往门外奔去,越过门槛,消失在了黑暗中。 赵辛负身而立,嘴角紧紧抿住,凤目微缩。蒋洗剑跪在积水中,单臂撑地,任凭雨水冲洗脸上的血迹。 院子中血水难以及时排泄,越涨越高,渐渐漫过了马蹄,也淹过了蒋洗剑的膝盖。 ———————————————————— 守阳城南,一座雄厚大气的宅院内,大理石板铺满了整个庭院,四周是梧桐芭蕉,菊花松柏,只是此刻雨势太紧,将它们打得枝桠飘摇。 院子中漆黑一片,只有正中间一座方正的大房内传来光亮。 房内此时一灯如豆,火势越来越小,摇摇欲灭。屋子内挤挤攘攘地站着二三十个官兵,四五个黄衣打扮的儒生,他们身体僵直,都面朝前方,如同泥塑一般,目光全部聚在了一个锦衣玉带,头戴高帽的中年男子身上。 这么多人,仿佛都没有觉察到烛火将灭。 那男子蓄着三寸黑须,面容白瘦,牙关鼓起,眉头紧蹙,一手搭在门上,一手执着一个黄玉小瓶,隔门窥一会窗外的雨势,便拿起小瓶饮上一口,若有人细细查看,便会发现他拿酒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看似坚毅的目光中也露出一丝恐惧不安。 门内雨声如注,门内几十人低声呼吸,细不可闻。 终于,一个黄衣儒生打破了平静,他开口低声问道:“廖大人,据打探的人说,是秦、屠、柳三家合围一家,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恐怕争斗早已结束,我们还等吗?” “等!” 被叫做“廖大人”的男子握住酒瓶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答了这样一个字。 黄衣儒生嘴唇微张,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过了片刻,又低头问道:“大人,若是等到辰时,恐怕天色渐亮,城中商贩行人都已动身,我们要再去洗剑阁收……收拾痕迹,不但多有不便,还会招来一些闲谈议论啊。” 这话说完,身后的那些官兵神色都微微一变,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廖大人摸了摸门闩,目光收了回来,低眉思索了片刻,低声道:“方通判所言有理,那我们再等上半个时辰,然后速速前往洗剑阁,你们听好了,行路过程中务必放轻脚步,不能惊扰到周边的民众。” 众官兵闻言,齐齐答了一声是。 廖大人见状,掏出一方绣花汗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轻轻出了一口长气,又饮了一口酒。喝完后,他感到胳膊酸麻,正欲放下酒杯,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光亮。 出现这个变故,其他人顿时惊慌失措,一个个往后退去,那几个儒生更是骇然出声,高呼“饶命”。 廖大人心中先是一乱,旋又镇定下来,喝道:“慌乱什么?定是烛火覆灭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闻言,一下子明白过来,止住了叫喊声,一人言道:“大人赎罪,小的方才忘记了此事,我这就去将烛火续上。”说罢传来了翻腾东西的声音。 廖大人暗暗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天到晚或读圣贤书,或操持刀剑,怎么这样一件小事也会怕成这样,真是一帮废物。朝廷——” “大人!”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廖大人心中已经组织好了措辞,正欲大骂一番,却不想被人生生打断,不悦地喝道:“如何,我骂得不对吗?” “大人骂得对,只是小人听到府衙外似乎有人敲鼓。” “什么?” 众人大骇,赶紧压低声音,静静去听,果然听到府衙外“咚——咚”作响。 廖大人闻声,手中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忽有一人颤声说道:“如此深夜,哪里会有人跑来这里,难道是蒋家的冤魂?” “放肆!”廖大人喝了一声,道:“莫要说这种无稽之谈,惑乱大家的思絮。” 此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是鼓声越来越大,落入廖大人耳中,他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一百一十二章 紫袍夜审(上) “来人!去给本官看看,是哪一个不要命的,胆敢在此时鸣鼓!”廖大人高声下令,声音宏亮,来掩饰他内心的恐惧。 ? 后面的官兵闻言,都不敢动弹,片刻后,才有两人被推了出来,惊恐地推开房门,往府门外走去。 廖大人也跟着出门,立在门槛外,睁大双眼去看具体的情形。 那两名官兵摸索到了门前,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气打开了大门,木门“咯吱”一响,二人胆寒之下,立刻趴在了地上,直呼“饶命”。 门外探进来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步从二人身上跃了过去,正好空中一道闪电亮起,将此人的衣衫相貌照得一清二楚,廖大人只扫了一眼,看到其身上的锦袍,当即惊呼一声,腿脚一软,“扑腾”趴在了台阶上,连呼“苍天饶命”! 身后众人被他此举吓到,也不管来者是谁了,急忙齐齐跪倒,头颅紧紧着地,不敢再动。 来人见到这番情形,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廖大人面前,喝问道:“守阳知州廖丹琦何在?” 廖丹琦颤声答道:“下官在这里!” “好,廖大人,你先起来,今夜你要跪的人,恐怕不是我。还请大人带着全府衙的往洗剑阁走上一趟,赵知府有话要问你!”来人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遵命,遵命。” 廖丹琦躬起腰,站了起来,朝身后的人说道:“听见没有,都跟着我前去参见赵大人!” 众人听说是泉州知府赵大人来临,一时骇得不敢动弹。 来人见状,喝道:“怎么,要赵大人亲自过来找你们吗?” 廖丹琦怕再生事端,连忙呵斥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赶紧随我一起去洗剑阁!”然后转头对来人施了一礼,“一帮粗陋之人,小兄弟莫要见怪。” 来人冷哼了一声,回身往门外走去。廖丹琦紧紧跟上,其余人跟在廖丹琦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暴雨瓢泼,但是没有人想起打一把伞,或者给廖丹琦打上一把伞。 半晌,廖丹琦等人到了洗剑阁外,他脚下沉重,两三千米的教程,他好似走了几个时辰,等他看见“洗剑阁”三个大字的时候,心里更虚了一分。 走入门内,廖丹琦远远看到一袭紫袍的赵辛在雨中负身而立,而院子内断肢残骸散落一地,顿时心里“咚”地一声,一步又跪倒在地。 赵辛听到声音,冷冷地道:“廖知州,你过来。” 廖丹琦闻言,强忍着头皮一步一步地跪了过去,等到跪至赵辛身后时,膝盖上的绣裤已经磨成了粉碎,连皮肉也磨出了血迹。 “赵大人为何身在此地,这洗剑阁里又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出了这么多的人命?下官治下不周,竟然会让守阳城在半夜生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下官该死啊!”他口口声声说着该死,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赵辛背朝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后,只听他说道:“守阳城府衙中的人可来齐了?” 廖丹琦听他语气舒缓,大为一喜,答道:“来齐了,来齐了,赵大人,一个都不差!” 赵辛冷笑一声,道:“那就好。廖丹琦,我在给你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你既然说知罪,你说说你知的到底是什么罪?” 此话一出,廖丹琦全身一冷,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愣了一下,一头撞到了地上,溅起了大波的水花,抬头后,只见其额头上已经渗出几缕鲜血。但是他并未就此停止,而是接着以头撞地,“砰——砰”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洗剑阁内十分清晰。 他的手下平日里见廖丹琦只手遮天、官威极盛,要说是守阳城里的土皇帝也不为过,此时却在年纪轻轻的赵知府面前拼命磕头,这赵知府到底是如何厉害的人物? 众人又惊又骇下,无人敢出声阻拦廖丹琦,眼见他头如捣蒜,额头上的新血融入水中,原本暗红的水面又鲜艳了一分。 约莫磕了百余下,廖丹琦已经满脸是血,额头上骨肉模糊,磕头度也越来越慢,赵辛这才冷冷地问道:“廖大人,去年赵某上任时,你来泉州谒我,曾对我描述过一番守阳城的人物风情,原话你可还记得?” 廖丹琦涕泪俱下,哭道:“下官曾说,守阳百姓生活……生活富足、纪法森严……上承天道,鼎盛继昌。” “好一个生活富足,纪法森严,上承天道,鼎盛继昌!本官从泉州自东而来,但见守阳城外田野凋敝、野兽横行,城内房屋破旧、流血火并!你欺我年幼无知是吧?欺我刑远黜深是吧?”赵辛话语咄咄,满含怒火。 廖丹琦闻言高呼一声,然后额头紧紧挨地,就算血水浸入口鼻,也不敢抬头。 赵辛幡然转身,一脚将廖丹琦踢到了数米之外,喝道:“当今大盛之世,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地下如此管理守阳城,你能对住我,但你能否对得住头上的这顶帽子和脚下的这片土地,能否对得住守阳城的十万子民?” 这一问如晴天霹雳,响彻在洗剑阁上空。 纵然威猛如蒋洗剑,此刻听来也句句振聋聩,羞愧不能自已,廖丹琦和其手下更是惶恐不安,趴在地上恐惧不敢出气。 赵辛指着身边的断指残骸,继续问道:“这些人,都是大洛的子民,都是父母血肉,今夜在这里却刀剑加身,自相残杀!你身为守阳城知州,受命于天,竟然争斗结束了还不见身影,大洛朝要你这种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何用?” 廖丹琦被这句话彻底摧毁了心理防线,口中“咿呀”几声,双手抬起,将头顶的官帽缓缓取下,郑重地放在了眼前,回道:“下官欺瞒赵知府,又畏惧艰苦,贪图享乐,整日只缩在府中,民众疾苦就算是觉察到了也没有尽力去改善。这顶官帽,我戴得羞愧啊!” 赵辛闻言,闭上眼睛,道:“亏你口中常是圣贤之道,这顶知州的帽子,你每天戴上,要折损你多少的阳寿?” 一百一十三章 紫袍夜审(下) 廖丹琦匍匐答道:“今日之事,死伤如此之重,下官知道死罪难逃。?≠临死之际,我确实有话要与赵大人说个分明。” “你知道死罪难逃,看来还没有糊涂透顶!要说什么,趁早说出来,莫要有任何的隐瞒!”赵辛上者威严尽展,说话时直如府曹宣判,众人莫不心惊。 廖丹琦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捋正了散乱的头,道:“赵大人,下官本也是举学入仕,少年时家中贫寒,深知天下民众的疾苦。上任之初,我曾立下誓言,一定要做一个除暴安良、为民请命、忠诚清廉的好官。可是——” 他抬手指着一圈场内的尸体,最后落在了蒋洗剑的脸上。 “可是下官进守阳城的第一天夜里,就被这些人——包括他蒋洗剑——堵在了府衙门口,劫持住了我的老幼家眷!” 赵辛闻言,眼中怒火燃起,喝问道:“竟有此事?” 廖丹琦脸上气血涨红,答道:“千真万确!我将死之人,还有何必要再说假话,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身后的蒋洗剑!” 赵辛朝蒋洗剑看去,只见他牙关紧闭,双眼也已经闭上,不作任何的辩解,看来此事确实是真的。 “下官当时并未屈服,被他们当即带走了家眷,我怒而召集全府的官兵,想带他们前去拿人,不想他们一个个惊恐万状,大呼‘不敢’!我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蒋洗剑等人分属守阳城四家铸剑世家,他们世代在这里铸造、售卖刀剑——”他越说越激动,言语变得凌乱了起来。 “慢着,”赵辛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你静一下心,将此事慢慢道来。” 廖丹琦闭眼冷静了片刻,接着说道:“这四大世家掌握着世代相传的铸剑工艺,又因为守阳城三面环山,数百年来铁矿产量十分高,他们便通过武力垄断了所有能开采铁石的山头,也由此垄断了守阳城的铸剑行业。本朝武风盛行,所以刀剑之物,市场上供不应求,这四大世家因此积累下了惊人的财富,他们用这些财富笼络武林中的一些游侠,充当他们的门客,由此势力更大,垄断得也更为彻底,年复一年循环下来,形成了守阳城内难以撼动的四股势力,长期以来欺行霸市、无所不为。” 说道这里,他转身看了了一圈,道:“赵大人,你光看一下这洗剑阁的规模,比起泉州府府衙,还要豪华上数倍!我当日听闻此事,心中又惊又惧,惊得是我大洛王朝治下,竟然有这种情况;惧的是,这四家势力对每一任知州都是用武力来压迫,其中不乏有官员带人去诛讨,但是一个知州,能有多少人马,而这四个世家里,哪一个没有囤积下百余门客?所以有的知州拼了个家破人亡,有的则吞声忍气,不敢声张,任由他们四家横行于此!” 赵辛闻言,如刀刃寸寸诛心,悲叹一声,道:“可笑,可悲!廖大人,你就是其中的后者吧?” 廖丹琦咬牙点了点头,道:“下官生性懦弱,在他们的逼迫之下,为了保全家人安危,不但接受了他们的种种要求,还收受了数千的金银贿赂,壮志丧尽,做了后者。下官愧对皇恩,愧对我读过的千卷诗书啊!赵大人,今夜之事,你要如何审查,下官极力配合。他日命入黄泉,我自知无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只求能让脚下的这片土地再减少一分苦难即可!” 说罢重又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赵辛见状,叹了一声,转身朝蒋洗剑问道:“廖大人所言,可是实情?” 蒋洗剑虎一折,道:“都是实情,蒋某接任家主之时,四大世家的情况已经是如此了,我虽极力改变,但是一时无法扭转!” “哦,极力改变?” 赵辛闻言,眼中神色饶有趣味地变幻了数下。 “赵大人,此事下官可以佐证,近几年来,四大世家中,唯有蒋家不曾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廖丹琦言辞恳切地说道。 赵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大略能猜到其余三家要联手灭你蒋家的理由了。哼,还有一事,你们二人最后给我从实说来。” 今夜事态展到个地步,廖丹琦与蒋洗剑已经打定主意知无不言,听赵辛如此问,齐齐答道:“大人请讲!” 赵辛往前走了数步,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长剑,轻轻拭去了剑上的水珠,问道:“我大洛开国之初,便有律令,非官府钦定者,不能随意铸剑刀剑,你们可知道?” 蒋洗剑迟疑了一下,道:“知道!” 赵辛又问道:“前日,洛都又有律令,普通人要是想买刀剑铁器,需要在官府明文登册,你们可知道?” “知道!” “那么,蒋洗剑,你们四大世家先是二十年来私自铸卖刀剑。你方才又坦诚道,前几日曾因给江湖人士偷卖刀剑而引起其余三家的不满。如此种种,你蒋氏一门,就算是株连九族,恐怕也洗不清这些罪名吧!” 蒋洗剑被赵辛这么一分析,顿时心神俱失,也一头撞在地上,不敢言语。 听到“株连九族”是个字,廖丹琦与其手下更是腿脚酸软,俯身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赵辛握住手中的剑,轻轻挥舞了几下,一道闪电劈过,他看到剑柄上刻着“蒋氏”和“洗剑”四个金文小子,冷笑道:“你们世代铸剑,到头来这些剑却加持到了你们自己人的头上,正是天意啊!” 紧接着,他一把将剑掷道了地上,铿声说道:“廖丹琦纵乱法纪,藏污纳垢,酿下滔天祸端!蒋洗剑知法犯法,铸售刀剑,视国法为无物。二人罪不可恕,即刻打下死牢,详细罪状,待我日后再审!” 二人伏罪,口称谢过。 赵辛复又问道:“守阳城大小兵丁,共有多少人?” 廖丹琦颤声道:“算上未入官籍的,共计有五十人。” “好,守阳城知州府衙诸人听好了,此刻去召集这些人,明日一天,务必要清理好整个洗剑阁。死者查清性命,列出详细明目,伤者即刻予以治疗。刀剑器械,收置到府衙。我赵辛亲自监督,不容有失!” 府衙中人闻言,齐齐答道:“遵命!” 一百一十四章 雷厉风行 骤雨初歇,乌云不散。 晌午时分,洗剑阁偌大的院子内仍旧有些清冷,湿润的泥土干净清洁,但是细细嗅来,还是散着些许的血腥气。 任凭多大的雨,也洗不清昨夜的血迹与罪恶! “嗖——”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大门外窜了进来,踏着地面向院中的阁楼里飞去,脚落在泥土上只有一瞬,但是也将泥土溅到了四处。 几个起落,这道身影便掠到了阁楼外,他停下身形,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抬脚跨进了门槛,一步跪倒,朗声说道:“赵大人,告示已经张贴完毕,其他人在一旁守候,小人前来向大人回禀。” 他的前方,摆放着一张黑色的长桌,桌上堆积着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卷宗。一张英俊玉白的脸,本来在细细翻看着卷宗,听到来人的话,他抬起头来,只见他头略微有些变形,俊美的脸上还留有丝丝污迹,显然是昨夜淋雨所致,只是到了此刻他还没有去擦拭。 “告示贴完了便好,我问你,守阳城的百姓见了这些告示,都是什么反应?”赵知府捋了捋额头的髻,声音低沉,透出一丝疲惫。 “守阳城百姓看了,莫不欢喜异常、奔走相告。许多人还不相信,我等又认真替他们解释了一番。此时,城内商铺小贩,全都关掉了店面,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庆祝四大世家之人的同归于尽。有的人还燃起了鞭炮,缠起了红锦,敲锣打鼓,又歌又唱。赵大人,你又为百姓做下了一桩好事啊!”那人神色有些激动,几欲站起来说话。 “可笑!”赵辛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情和我赵某有什么关系!” 他的左侧,正襟危坐的烈虎说道:“赵大人此言差矣,若不是你能接纳我和林玄心的建议,及时地来守阳城中,又当机立断、痛下命令,昨夜之事,不知会如何收场。” 赵辛放下手中的卷宗,站了起来,走出书桌,叹道:“我等受命于天,这只是本分而已,可惜,有些人穿着官服、拿着供奉,却连最起码的本分都不愿意尽到!” 屋内几人闻言,想起了昨夜那以头捶地的廖丹琦,都默然不语。 “昨夜四大世家的火并,死伤无数,惨烈非常。而且死得大多是我大洛的子民。本官从小到大,只听说百姓会因为婚姻、生子、加官进爵,以及老人的寿诞而欢喜,第一次听说他们因为死了这么多人而欢乐,真是可笑又可悲。” 说着,他转头朝右,看着廖丹琦手下的 方通判,问道:“通判大人,昨夜所死之人的籍贯,可否查清楚了?” 方通判惶恐地答道:“我等已经调查完毕。这些人中,除了十个外邦之人,其余大多数是浪迹江湖的游侠,他们大多无父无母、漂泊浪荡,能够查到具体籍贯的十不足一。已经查到的这部分人,我已经遣人前去通知他们的家人了,其余人,哎——” 赵辛面色一冷,道:“查到籍贯的这些人,待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尸体后,每人按领五十两纹银,不可有误!” “五十两?” 方通判和烈虎惊讶出声,方通判忐忑地说道:“大人,一城知州,一年的俸禄也就二十两——” “住嘴!我说了五十两,便是五十两。至于钱,”赵辛指着桌上的卷宗说道,“就从四大世家的家产里面出!” 方通判闻言,“扑通”一声跪倒,高声道:“大人英明!” 赵辛面色未变,道:“去吧,今日你须将这件事情统查明了,今夜我要是没有见到明细,或者,你的统计有一丝错漏不公之处,你就去死牢里侍奉你的主子吧!” “遵命!” 方通判答了一声,急忙忙跑出了门外。 赵辛见状,叹了一声,道:“五十两银子虽说贵重,可是哪里能买回那么多年轻又鲜活的性命?他们本可以为国效力、一展风采,可惜啊!江押司?” “下官在?” 昨夜跟在廖丹琦身后的一个黄衣男子恭敬地答道。 “你听好了,适才方通判统计的那些找不到籍贯的死者,除了十个外邦之人外,须全部葬于城外,无论他们是好是坏,终究不过是作为四大世家的工具而死,既已离世,不可再受曝晒之辱。此事交由你去办理,人手遣调随你的方便。所需钱财从廖丹琦的家中支用,如若不够,再从四家世家家里索取。” 江押司沉默半晌,答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即刻去办理,只是钱财嘛,廖大人家中的钱,恐怕够用了!” 赵辛闻言,气及反笑,道:“很好,很好!那你现在就去,今夜我要听到你的消息,如若你办事不力,与廖丹琦也是同样的下场!” 江押司连忙点头答应,然后退出了阁楼。 赵辛将诸事安排完毕,头脑里传来阵阵疼痛,他靠着书桌,掩面休憩了片刻,忽又问道:“烈虎兄弟,梁无尤现在情况如何?” 烈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道:“梁少侠他,哎,我方才正是为此事前来!昨夜守阳城里的名医都来了,只是他们说梁少侠不但气血耗空,身体阴阳严重失调,而且身中三种奇毒,每一种都令他们束手无策,恐怕有些不妙啊!” “三种奇毒,每一种都束手无策,怎会如此?不行,要不是梁无尤挺身而出,昨夜恐怕就血染半座守阳城了,快,你带着前去看望他,无论如何,要将他救治好。”赵辛听到烈虎的说法,心中深深替梁无尤担忧,急忙催烈虎前行。 烈虎一步起身,往梁无尤的住处走去,还未出门,只听赵辛又对跪在地下的那人吩咐道:“你看好了这里,桌上的卷宗不容有失。” 那人喏喏称是。 接着,二人走出洗剑阁,烈虎手一招,道了声“请”,接着朝梁无尤疗伤之处走去,赵辛呼吸了一口楼外的空气,紧紧随他,脚步加快了起来。 一百一十五章 三种奇毒 二人还未走到门外,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哭声嘤嘤传来。门外站了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烈虎一把推开他们,进了门,只见林清儿等数人围在床头,梁无尤面色乌青,嘴唇翻白,双眼紧紧闭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林清儿抱着剑,定定地瞪着身边的几个青衣郎中,绝美的脸上流露出焦急和慌乱。那几个郎中一个个焦头烂额,要么口中喃喃自语,要么抱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翻来翻去。而床边,还趴着一个白衣小女孩,她低低啜泣,满脸的泪水。 赵辛见状,心中一凉,几步掠到梁无尤面前,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转身朝那几位郎中质问道:“你们不是守阳城最出名的医生吗?三种毒,连一样都解不开?” 一个头花白的看着颤声答道:“大人啊,这少年身上的毒,一样是体内的火毒,乃是阴阳严重失调,身体反复灼烧所致,这种毒,他若是能醒来,我们尚可以为他拿脉诊断,对症下药,可是他此刻脉息全无,我们没有办法去医治。 第二种毒,乃是有名的三江阁阁主6思圣手中的毒物‘天风散’,6思圣天纵奇才,乃是医道一途的怪人。‘天风散’乃是他亲手调试配制而成,只有他和其夫人可以使用、解毒啊,我们也只是听说过——” “那就将这二人请来啊!”赵辛闻言,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摇了摇头,回应道:“6思圣去年已经离世。他的夫人,哎,据蒋洗剑说,昨夜也自杀身亡,他们夫妇二人常年居住的三江阁,又被大火烧了个精光,现在从哪里去寻找解药呢?” 赵辛闻言,正欲怒斥,忽听烈虎说道:“赵大人,不光是梁无尤中了‘天风散’,还有三人也中了此毒,他们毒的后果惨不忍睹,已经有一个因此身亡了。” 赵辛一听,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沿,怒道:“一群庸医!” 几位郎中被他这一喝吓得不敢言语,林清儿见状,道:“除了这两种毒之外,梁无尤还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据几位郎中判断,这种毒乃是外邦之物,据医书上记载,此毒极有可能是来自东瀛。” “又是东瀛?”赵辛一脸不悦,“昨夜那十个外邦之人也来自东瀛吧?可惜他们全都死了,哼!” “正是,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梁无尤是如何中的毒,但是只有熟悉这种毒的人才能知道解治的方法,我等见识不足,无能为力,还请大人恕罪啊!”一个老郎中脸色苍白地答道。他们几人昨夜被蒋洗剑的手下拖到了这里,惊吓之余,又劳累了半天,此时都须搔乱,憔悴不已。 赵辛本欲再加斥责,见他们这种情形,只好咽下怒气,道:“烈虎先生,我准你带上十余人,去守阳城内好生搜查一番,如果还有东瀛来的倭寇,务必捉拿回来,说不定能解梁无尤身上的毒。” “如果能捉到倭寇之流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一介武夫,而且身上还有一些——”烈虎先是一喜,忽而又迟疑了起来。 赵辛分析了一下他的话,会意地说道:“烈虎兄弟迟疑的,可是数年前在梅州、岭北的一些旧事?” 烈虎眼睛一亮,答道:“赵大人怎会知道?大人,当年是在下做事太过鲁莽,给当地的官府添了许多的乱子,还望大人明鉴。” “关于你的卷宗,我已经细细翻阅过了。有些事情你做的很对,只是我素来知道大洛底层官场的一些污秽之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所以,当年的冤屈你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你自去带人搜查可疑的外邦人士,如果结果还算令我满意,你可以将功赎罪,销去当年的案底,如何?” 烈虎难以置信地抽动了一下嘴巴,问道:“赵大人此话当真?” “哦?我这一州知府,难道还会说假话吗?”赵辛直视着烈虎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 烈虎双手一摊,眼光几经流转,复又俯身抱拳道:“烈虎愿意听大人差遣。” “好,那你从押司领人,一定要彻查守阳城!” “烈虎听令,只是我想先去查看一番昨夜那十个倭寇的尸,辨认一下他们的体貌特征。” “烈虎兄弟所虑甚是,是我的疏漏。”赵辛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你赶紧去查看吧,时间已经是中午,不能再有拖延。” “是!” 烈虎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出门。 赵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清儿听到二人的对话,对赵辛说道:“你才与他相识两天,就看了他的卷宗?那我和梁无尤的,相必赵大人也早已过目了吧!”言语中透露出一丝冰冷。 赵辛听她语气不善,不以为仵,轻声道:“每一个陌生的人,我都会去尽量了解他。但是我怀揣的不是恶意,而起对陌生人的兴趣。”赵辛转身看着林清儿的眼睛,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只不过其他人无法掘出来,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掘不出来,包括你,林清儿!” 他将林清儿三个字咬得略微有些重。 林清儿被他的眼睛看的有些不自然,不由得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你这种做官的门门道道,我兴趣不大,只不过赵大人要是对我们几人有什么其他的企图,恐怕到时候我眼中没有‘知府大人’四个字。” 赵辛苦笑一声,道:“你我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是那种做坏事的官吗?” “这我倒不清楚,只是我听我爹说,世上的官没有几个好的,越是斯文守礼,心里的算盘打的越深。”林清儿态度上不做任何的好转。 赵辛见她性子执拗,对官员的偏见恐怕一时转变不过,只好摇头作罢,朝一旁的几位郎中问道:“照梁无尤现在的情况,他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此话一出,林清儿的眉头也紧紧锁住。 “大人,实不相瞒,要是还没有找到解毒的法门的话,按常理来说,他——” “如何?” “恐怕撑不过今夜!” 一百一十六章 浅尝百草 “撑不过今夜?”林清儿惊呼出声,“一帮庸医,连毒都不认识,还在这里妖言惑众!” 她从这些郎中进门到现在,见他们一个个庸碌无为,心中早憋着一团火,此时忍不住爆出来! 赵辛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劝道:“林姑娘,此时不可吓唬他们,让他们再合力思考一会,不然只会拖延梁无尤救治的时间。 ” 林清儿冷哼一声,别过脸再不言语。 一旁趴着的小羲停止了抽泣,转头朝她问道:“他们没有的办法的话,让我来试试吧,我爷爷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他教过我很多救人的方法,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一番,不能看着梁哥哥死去”!说罢站了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屋内众人忽然听她这么小一个女孩说出救人的话,都万分惊愕。 “小羲,既然你爷爷如此厉害,那我们把他老人家请过来吧!”林清儿将信将疑,说道。 小羲闻言,脸上重又恢复了悲戚,将昨天下午她爷爷之死,以及她们爷孙二人与梁无尤相遇,梁无尤出手救下她、并将他爷爷埋葬的经历说了一遍。 林清儿完后,对着梁无尤的身体道了声:“傻瓜!” 一旁的一个看郎中闻言,问道:“小羲啊,姜老公与我也有几分缘分。要说他的医术嘛,那自然是有些精妙,只是他素来不喜结交权贵,一辈子孤苦伶仃,你既然是他的孙女,又如何会出现在洗剑阁阁里?” “梁哥哥见我因为伤心过度而气血不足,把我带到了老奶奶跟前,收留了我。”小羲说这句话时,一脸的感激。 “这,行医乃是大事,凭你一个小姑娘一面之辞,恐怕——” “等等!”小羲说着,几步冲出了门外,不一会儿,扶来了一个老妪。 “老奶奶,你给他们说一下,我爷爷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姜老公?”小羲刚进门,便急急问。 老奶奶点头道:“正是,正是。开春的时候我这身子着了些寒气,幸亏姜老公给我送了一副药,我这才撑了过来啊,我说——” “你们听,”小羲急不可耐,“你们听,是也不是?” 问的那位郎中点了点头,道:“证明你是姜老公的孙女后又如何?你爷爷已经入土为安,凭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解梁无尤身上的奇毒。难不成,你爷爷曾给你教过这两样毒药的解救方法?” “没有,我爷爷没给我教我,”小羲连连摇头,“他只给我传授过如何解决普通的病症,他说这才是世上百姓们的需要,疑难杂症、奇毒怪状之事他一样也没给我说过。” “哦,你既然不会解毒,还是莫要在这里添乱了!”几位郎中以为小羲在故意捣乱,不悦地呵斥道。 林清儿也无奈地说道:“小羲,我知道你感激你梁哥哥,可是他中的毒极其难解,稍有不慎便会出现生命危险。” “可是他们刚才都说梁哥哥活不过今夜了!”小羲满脸的担忧,“我从小一直看我爷爷行医,要是能治的病他早早就会开出药方。可是这几位老爷爷已经查了半天,还没查出个所以然,不能这样拖下去了,让我来试一试吧!” 此言一出,几位郎中和林清儿都不知如何回答。赵辛在一旁听了半天,声道:“小羲,你既然说要试一试,不妨给我们说一下,你解毒时是个怎样的‘试’法?” 听到赵辛这么一说,众人回过神来,顿时也对这个“试一试”提起了兴趣,人命关天,哪里还有“试一试”的说法? 小羲听到赵辛说话,知道他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官了,连忙说道:“我生来拥有特殊的体质,无论任何药物,入口便能分辨出它们的特点与区别,我凭着这个本领,一直替我爷爷尝辨草药,到现在还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还有这种体质,真是奇闻异事啊,你们几个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几位老郎中被小羲口中的体质惊诧道,互相询问了起来,只是看他们的神色,对此事还是不大相信。 小羲见状,着急说道:“我们姜家的人世代都是这个体质,只是在我之前的每代人,他们只能尝出部分草药罢了,你们要是不信,此时便可以测验一下。”说罢撕下了一条白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们度能否快一些,我赶时间救治梁哥哥呢!” 几位郎中见状,朝赵辛投去了疑问的目光,赵辛犹豫了一会,道:“你们既然束手无策,那就只能让这位小羲姑娘试一下了,测验一番很是必要,你们快去准备,把家中的草药都拿过来。” 几人闻言,聚在一起合议了片刻,连忙将门外各自的小厮传唤进来,附耳嘱托了一番,才将他们打了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们6续返回,每个人都抱着一大堆麻纸包裹的药物。 几位郎中将药物铺展开来,一人问道:“小姑娘,是药三分毒,你这么要嘴直接去尝,不怕中毒身亡吗?” “不会,我从小到现在,不知道尝过多少药物了,你们不要担虑。”小羲一脸的期待。 郎中们见状,由前面的一人取出了一样药材,递到了小羲的手中。 小羲闻了一口,直接说道:“几位爷爷,当归这种常见的药就不要拿来让我试了。” 另一郎中连忙换了一样药,递给了她。 小羲拿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尝了一下,道:“这是紫苏,辛温解表。” 众郎中点了点头,又递上了一味药。 小羲尝完后,道:“这是白薇,清热凉血。” “昆布,利水消肿!” “芜夷,清香驱虫!” …… 小羲入口便说出药名,甚至连药效也能说出一二,几位郎中先是惊诧,继而越听越是欣喜,林清儿则忍不住问道:“小羲,你这么尝药,不苦吗?” 小羲面色不变地答道:“不苦啊。” 又试出几个生僻的药物后,几位郎中直呼“天人”、“神人”。 小羲听他们这般言语,摘下布条,欣喜地问道:“现在我可以试一试吗?” 一百一十七章 行医奇术 “可以!” “可以!” “姑娘,你要如何试,还请便。?” “有什么需要到我们几个老头的,你直说无妨。” 几位郎中对她这一绝技心服口服,连声称是,此时小羲提出什么方法,他们都不再质疑,甚至还愿意出手相助。 “行,那几位爷爷,我需要几根灼过火的银针,还需要一块干净的白布。”小羲见郎中们对自己满意,赶忙说道。 “有有有……来,你拿好。只是小羲啊,你要如何去试啊?” 小羲接过银针和白布,道:“你们看着就行,过会还需要几位爷爷呢。” 说罢,她走到梁无尤跟前,心疼地看了一眼他的面容,然后解开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撕开他胸前的衣物,拿起银针朝他的心头扎去。 林清儿见状,下意识地伸手阻拦了一下,小羲惊讶地说道:“姐姐,我扎得很浅,绝不会危及梁哥哥的安全。” 林清儿这才收回手,只见小羲将银针扎进梁无尤身体后,又转动了数圈,然后一把抽了出来,银针上隐约带出了丝丝血迹。 小羲细细观察了一下血迹,然后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将银针放进了嘴里,开始品尝起来。众人被她的这一举动惊到,都屏住了呼吸—— 原来她准备以身试毒! 只见小羲含住银针之后,品尝了片刻,眉头微皱,说出了几位药材的名字,老郎中们赶紧记录了下来。 小羲将银针从口中取出来之后,又换了一根银针,从梁无尤脸颊上插了进去,片刻后抽出来,品尝了一会,也说出了几味药的名字。 不多时,她用同样的方法品尝了梁无尤身上五处地方的血液,说出了大约三十几种药材,方才停下。 一个郎中不无忧虑地说道:“小姑娘,老夫虽不知道你用何种方法说出这些药材的名字,但是你说了足足三十六味药材,而且它们的药效还大不相同,随意用药,恐怕不太合适吧?” 小羲思索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尝到梁哥哥的血之后,从血中的味道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些药物。我爷爷刚开始也认为我这种方法太过荒谬,可是我凭着这方法治好了他的许多顽疾之后,他再也不这样说了。” “赵大人,你意下如何?”一位郎中朝赵辛问,想听听他的意见。 赵辛听到小羲的方法后,心中也极为震动,若是她这种方法可行,那世间多少病,只需她尝一尝便可以治疗了,这种怪事,很难让人相信啊! “这——”赵辛面有虞色,“医物一道,本官也不太了解,小羲这个方法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林姑娘,你有什么看法?” 林清儿此时秀眉紧蹙,心中也兀自为难,她小的时候,林远也对她说过一些奇特的行医方法,但是如小羲这种,她真是闻所未闻。 “小羲,你——” “噗嗤!” 林清儿话刚到嘴边,就被梁无尤声打断,众人赶忙凑到梁无尤身边,去看他的情况,只见他方才吐出了一大口黑血,血迹不但乌黑,而且散着莫名的腥味。 小羲用手指沾了一点他吐出的血,观察了一下,惊呼道:“梁哥哥的血液已经衰败,再不能拖下去了。” 然后一把抓住几位郎中的手,道:“请相信我一次,梁哥哥他真的不能再等了!” 众郎中还是心中忐忑,不敢做出决定,频频看向了赵辛,赵辛和林清儿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不早,而烈虎此时还没有传来消息。 “既然如此,”赵辛吸了一口气,“诸位郎中,你们赶紧去把药物煮好,让梁无尤服用之后再做打算。” “好好,可是小姑娘,药物的分量是多少?” 小羲想了想,答道:“每味药都用上五钱吧,试一下疗效。” 几位郎中又合议了一番,将药材拿给了随行的童子,找到一处地方开始取量、煎药。 半个时辰后,一个童子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小羲连忙接过手,林清儿见状,一把扶起梁无尤,手掌抵住他的后背,缓缓输进去一丝内力。 梁无尤受内力一催,紧闭的口微微张开,小羲连忙往他嘴中送进了一勺药。 等到汤药服完,林清儿才放下了梁无尤的身体,房中一时鸦雀无声,都静静观察他的变化。 林清儿心中焦急,脸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握剑的力道越来越大。小羲则睁大了眼睛,凑在梁无尤身前,细细观察他身体的变化。 不多时,梁无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小羲见状,激动地站了起来,其余人也松了一口气。 只见梁无尤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多,全身散出极高的热量,林清儿见状,一把揭过了被褥。 赵辛也颇为欣喜,正欲表扬一番小羲,忽然听小羲惊讶地喊了一声,众人疑惑地看向了她,不知她为何惊呼。 小羲方才的笑容此刻僵在了脸上,她摇头道:“看梁哥哥的情形,药效已经快要下去了!” 众人又疑惑地看向了梁无尤,果然见他脸上的血气开始往下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林清儿惊道,“是药物的量不够吗?几位医生,能否再去煎上几碗药?” “没用的,”小羲又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我爷爷说,药物只是引子,目的是为了将人体内的气血与器官的运行调理到正常。梁哥哥方才所服用药物的量绝对够了,再喝这么大一碗,恐怕会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只是,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张口问道:“昨夜不是还有两个中毒之人吗,他们此时在哪里?” “在隔壁,”林清儿疑惑地答道,“你是想给他们也试一下药吗?” “嗯,对!”小羲答了一声,一把拉起一个郎中,“走,你和我去隔壁看看。” 说罢已经走出了门。 赵辛见状,也跟了过去,林清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守在了梁无尤身旁。 一百一十八章 鲜血为引 小羲到了隔壁,只见陈紫一和重瞳儿二人躺在床上,陈紫一满脸是血,两个眼眶里一片乌黑,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上失去了三根手指,粘着血浆的断骨若隐若现。 小羲吸了一口冷气,迟疑了一下,还是取出一根银针,用适才的方法尝他的血,说出药名,一旁的郎中认真记录了下来。 记完后,小羲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纸上写着二十二中药材,她点了点头,又回身走到重瞳儿身边。 重瞳儿身体倒是没有大恙,只是眼眶中隐约有一些乌黑。 不一会,他的药方也记录了出来,小羲一看,重瞳儿的药方上只写着十六味药物,小羲点头道:“正是如此,爷爷,你派人分别给这二人煎药吧,每味药还是取上五钱。” 郎中依言前去煎药,不多时,药物煎好,几人动手分别让二人服下药,过了片刻,陈紫一和重瞳儿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血色,而且血色越来越浓郁。 “咳……咳……” 重瞳儿率先咳出一堆黑血,咳完后,脸上的血色没有褪去,过了半晌,他又咳了数下,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 小羲和郎中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齐齐说道:“好了!” 郎中一把抓住小羲的手,激动地说道:“小姑娘,他真的好了!你看,眼眶里的黑色也慢慢散去了!” 小羲猛点了数下头,欣然说道:“确实好了,说明我的药方是有效的!” “对对对,这没有料到,姜老公的孙女,比他爷爷还要有出息。”老郎中竖起了大拇指头,赞叹道。 “不不,还有一个没有好转,我们看看他吧!”小羲转身看向了陈紫一。 陈紫一脸上也泛起了潮红,只是没有像重瞳儿一般咳出黑血。 小羲将手放在他的脸上,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顿时,陈紫一皮肤下方血液的流动幅度和温度都传进了她的脑海中。 小羲头脑中不断地辨别着他血液的变化,不多时,她轻声道:“好了!” 话音未落,陈紫一果然咳了数下,吐出了同样的黑血,和重瞳儿如出一辙。 小羲欣喜地跳了起来,道:“没问题,药方真的没问题,我去看看梁哥哥这会怎么样了。”说罢跑出了门外。 回道梁无尤身边,眼前的景象让小羲一阵失望,梁无尤脸上非但没有出现涨红,眼前也没有他咳出的鲜血。 “姐姐,梁哥哥没有什么变化吗?” 林清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羲过去摸了摸梁无尤的脸庞,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又取出一根银针,插进了梁无尤的脖颈里。 尝完鲜血后,她猛然睁开眼睛,说道:“梁哥哥所用药物绝对没有问题,只是这药物还游走在他的经脉血管之中,没有融入他的身体,看来,还需要一样东西来激发一下。” “什么东西?”林清儿紧紧问道。 “什么药物?”几位郎中也齐齐发声。 小羲没有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林清儿,道—— “姐姐,借你宝剑一用!” 林清儿不知她何出此言,但还是放开了手中的剑,小羲拿住剑,“嗖”地一声,抽出剑鞘后,毅然伸出小手,在剑上划了一下。 众人惊叫出声,不知她为何这样做,只是事出突然,林清儿没有来的及阻止她。 小羲的手划过剑刃,手心冒出一股鲜血,她咬牙忍住痛苦,一步跑到梁无尤跟前,将手心放到了梁无尤的嘴边。 血液汇成了血珠落在了梁无尤的嘴里。 下意识地,梁无尤咽下了血液,咽下几滴后,他突然伸出舌头,在嘴唇上抿了一下。 其余人还在震惊于小羲的举动时,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林清儿和赵辛看在了眼里,赵辛倒还好,林清儿却感觉梁无尤的这个举动比小羲的举动可怕,甚至比他前两次嗜血的表现还要可怕。 如果说他前两次嗜血,是在他精神抖擞、意识尚还清醒的情况下发生,那么这一次,则是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 他在下意识里,已经有了嗜血的打算! 林清儿脑海中细细回忆梁无尤的数次表现,越想越是惊惧,只是此刻事态紧急,她没有出手阻拦小羲。 梁无尤抿嘴的动作越来越大,嘴唇上已经沾满了小羲的鲜血,看到这个情况,赵辛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梁无尤那看起来毫无意识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一丝贪婪。 突然,梁无尤的头毫无征兆地扬起,一口咬住了小羲的手,小羲惊叫出声,急忙去推梁无尤的头,但是梁无尤咬得太紧,一时推不开。 林清儿方才心里早有戒备,见状连忙一把捏住梁无尤的下巴,稍一用力,他嘴巴便松开,小羲这才抽回了手,只见她手上出现两排齐整整的牙印,鲜血从牙印里冒了出来,可见方才这一咬力度不小。 众人被梁无尤这一举动吓得一愣,见小羲手上鲜血溢了出来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催促小羲包扎伤口,几位郎中更是极为热心,他们此时把小羲已经当做是一个行走的药典,生怕她受一点点的伤。 小羲在他们的帮助下,迅速包扎好了伤口,又怯生生地看向了梁无尤。 梁无尤的头颅还在挣扎,林清儿用力一按,才止住了他的挣扎。只见他此时脸上红色起来又下去,反复无常。 小羲见林清儿止住了梁无尤的动作,忍不住凑到他跟前看了一眼,低低说道:“应该是有效果了,只是他方才为何——” 林清儿心中有些猜疑,但是怕引起他人的误会,连忙打断道:“无妨,是他太过饥渴了吧——小羲,他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小羲心思单纯,当即相信了林清儿的话,答道:“情况应该好多了,我的血恐怕是世上最有效的药引了……”说话时,她心中已经在盘算过会为梁无尤准备什么食物。 果然,她话音一落,梁无尤剧烈地咳嗽了数下,吐出了一口黑血,腥味比重瞳儿和陈紫一还要浓烈几分。 众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一百一十九章 医道之问 吐完血后,梁无尤缓缓睁开了眼睛,两道血红的目光传了出来,看得众人心中一悸。 “梁无尤,你感觉如何?”林清儿感到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梁无尤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脖子转动了一下,猛然坐了起来,睁着血眼朝众人扫了一圈,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嘴角微微翘起,诡异非常。 他咧开嘴,正打算要说话,突然身体抖动了一下,“啪啦”又倒在了床上。 “小羲,他这是什么情况?”林清儿焦急地问道。 小羲见梁无尤坐起来不到五个呼吸,眼睛又重新闭上,不安地说道:“他刚才能站起来,说明情况应该是有好转,过几个时辰后再喝一次药,应该就没事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回忆方才梁无尤那血红的眼睛和诡异的动作,不知道为何,这种行为让她十分害怕。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赵辛更是点了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几位郎中则凑到小羲面前,问这个问哪个,看起来对小羲充满了兴趣。 小羲性子温和,不管他们提什么问题,包括和医学无关的事情,她知无不言,有什么疑问,也会直接提出来。 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小羲也获得了许多宝贵的知识和经验,与她爷爷的医学知识结合起来,让她的视野和思维更加开阔。 林清儿拿起自己的佩剑,拭去小羲的鲜血,然后背对着众人,直直盯着梁无尤,脸上的担忧没有落入众人的眼中。 过了半晌,几位郎中与小羲的交谈越来越热烈,甚至已经把小羲拉到一边,争着收起徒弟来了。 “小羲,爷爷我经营着守阳城最大的药铺,你拜我为师,对你最有益处!” “药铺最大怎么了,你还不是常常找我开药方?走开!小羲,好孩子,我的针灸术在守阳城说是第一,那没人敢称第二……” “小羲,我与你爷爷年轻时有着过命的交情,你不信,我可以找出你爷爷给我写过的书法……” “小羲,子曾经曰……”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争辩,有的甚至捋起衣袖,拿出了对方当年的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大加挞伐。 只是他们虽然都有收徒的打算,可是一个不让着一个,面红耳赤地争论了半天,仍旧没有讨论出医术孰优孰劣,几人僵在了哪里,一个个吹鼻子瞪眼,完全把今天的正事抛到了脑后。 也是,小羲天生的特殊体质是医道一途绝佳的好苗子,以后培养起来,不光可以传承自己的医术,兴许还能取得更大的成就,也难怪这几人极力争夺,这等好事,哪里能便宜了同城的竞争对手们? 小羲夹在几人的唾沫星子中间,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们胡须花白、吵来吵去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众郎中听到小羲哭泣,连忙停止了争吵,围过来重又安慰起她来。 赵辛被他们吵得有些心烦,喝道:“等一下!” 说罢站了起来,对愣在原地的郎中们说道:“依我看,你们不要吵了,既然都这么喜欢小羲,就都做她的师傅吧!” 这话一出,一个郎中摇头大叫不可:“大人啊,我们医术一道那讲究的是各行其道,各有各的传承,偶尔交流一下倒也无妨,可是共用徒弟,那可是坏了规矩!万万不行,万万不行啊。”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赵辛气及反笑,道:“各行其道?笑话,同一种病,你们用不同的方法治,且不说能不能治好,就算是治好了,那还是有高下之分啊!你们何不把这些方法汇聚到一块,选出最合适的一种推而广之呢?” 这番见解是就着怒气说出来的,但是细细分析一下,倒也不无道理。 “可是,大人啊,”另一位郎中皱眉说道,“千百年来,祖宗们都是这样做的,你让我们现在合到一块,那不是背祖忘宗吗?” “放肆!” 赵辛闻言高喝一声,道:“我大洛建国才二十年,重新建制、振兴百废,和前朝历代也不相同,按你这样的说法,我朝也是背祖忘宗了?” 这几句言辞激烈,声音洪亮,吓得几位郎中赶忙趴到了地上,不住地颤抖。 小羲也被他严厉的声音神色吓得往后退了数步,抱住了林清儿的手。 林清儿转过头,皱眉道:“赵大人,他们几人只是说医道当年的传承而已,何曾提到和大洛相关的事情,你未免也联想得太多了吧?” 赵辛自昨夜来守阳城后,怒火与烦躁不断地积累,方才控制不住,一齐爆发了出来。他话说出口后,心中也有些后悔,又被林清儿一说,连忙呼了一口气,俯身将极为郎中扶了起来,安慰道:“方才是本官情绪没有控制好,还望几位老先生见谅。”说罢,心里暗暗反思了一下刚才的行为,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如此轻莽。 几位郎中被他一惊一乍,吓得此时不敢作任何回答,又听他说道:“只是医道一途,传承了这么多年,也需适当做出一些改变。我曾听说,东海有种群居的大鱼,名曰‘青竹’,夏日则千百成群,游于北方避暑,冬则溯流而返,回到东海取暖。 我还听说,南荒之地,有一种蛊虫,入春则化表皮为绿色,立夏则化为青色,秋则为黄,冬则白。世间万物莫不相时而动,因环境的改变而做出改变。我等人族独立于苍茫大地,也正是靠着不断地做出改变、进步。 几位,你们可曾听说过现在还有人用结绳计数、竹木为书?我们可以改进其他方面,为何就独独不能改进医道呢?” 这番话说的极为耐心,又旁征博引,让几位郎中陷入了深思。 是啊,为何万事万物一直在进步,而医道一途仍旧停滞在几百年前的状态呢? 赵辛见他们一个个皱眉凝思,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 一百二十章 暗处光影 “诸位先生,不如这样吧,让小羲全部拜你们为师,然后你们几位每人教她几天,如何?”赵辛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一位郎中抚了抚胡须,沉声道。 “唔……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不将我的医术传给其他人就行了。”另一个郎中发出了这样的忧虑,眼光瞟向了其余几人。 赵辛闻言,苦笑一声,道:“小羲看起来颇为乖巧,你们让她不要传,她必然不会传。” “如果这样,我们不妨考虑一下,不然这么好的苗子就可惜了!” “而且她是个女子,收她为徒不太合适,这样还算是个两全的办法……” 赵辛见他们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刚松了一口气,坐到木椅上,准备休息片刻。屁股尚未落下,忽又听他们争执道—— “刘老二你好不要脸,我的年龄比你大,医术也比你精妙,凭什么她在我们二人跟前的时间都是五天,不行!” “我家里的医书比你们多,药铺也比你的大,怎么就不如你了?你们大家评评理吗!”被叫做“刘老二”的郎中一脸不悦,狠狠地回应道。 “不对,我家针灸之术乃是独门绝技,世代单传,无比地珍贵,小羲要在老夫跟前多待几天!” “哎,我说你一把年纪,要些脸面好不好,五年前后街那张家大娘的腿是你给扎瘸了的吧?” “你莫要信口雌黄,张大娘那是……为这事你说了多长时间了……” 霎时间,刚解决掉拜师的问题,几人又为小羲学医时间的问题争执了起来,也不管徒弟小羲有什么意见。 小羲一脸的茫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而赵辛则哑然失笑,想劝一下,但是发现他们争吵太过激烈,根本插不进去嘴。 林清儿见这几人身为郎中,却不顾还在病危中的梁无尤,为了小羲的事情极力争吵,顿时面如寒霜,正欲喝断他们,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高喝:“赵大人,方通判求见!” 赵辛面色一变,急忙喝了一声,道:“休要吵了!打扰到了梁无尤的休息和本官的事务,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几位郎中这才停下了争辩,但是一个仍旧瞪着一个,丝毫不服气。 “你们都是守阳城德高望重的名医,怎么能如此失身份,哼!”赵辛故意提高了嗓音,“小羲之事先放到一旁,救治梁无尤最为紧要,明日我一定要听到他好转的消息,不然拿你们四人发落。” 这一吓效果显著,几人瞬间躬下了腰。 赵辛摇了摇头,正欲转身出去,眼光忽然扫过了小羲包扎的手,心头一凛,肃然说道:“今日小羲救治梁无尤的方法,你们几人不可外传,不然会给她带来性命之虞!” 众人听到后,心上也一惊,方才他们争来争去,把这一茬倒还忘了。小羲的体质如此特殊,体内的血又有这般奇异的功效,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 “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这句话,几位郎中倒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赵辛闻言,又看了一眼林清儿,道:“梁无尤暂时需要由你多为照看了。” 林清儿点头称是,他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夜幕低沉,群星黯淡。 赵辛打起精神,迈步走进阁楼,方通判已经在门内等候。 “大人,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理妥当。”方通判低头禀告道。 “把你今日的所有记录拿给我看!”赵辛伸手道。 方通判似乎早有预料,答道:“下官已经放在桌子上了。” 赵辛闻言,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沓纸张看了起来。看完后,闭目凝神,一言不发。 方通判见他既不表彰,也不责骂,不知他想要怎么做,心里不由有些害怕,开始细细思考今天的所有细节。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凝固,微冷的夜里,方通判的脸上不禁冒出了几滴冷汗。 半个时辰后,方通判终于忍耐不住,刚要出口说话,忽然见赵辛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外。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江押司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赵辛坐在桌前,躬身行了一礼,正要开口说话,赵辛伸手打断道:“把你今日的记录先交上来。” 江押司愣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厚厚的一沓黄纸,恭敬地递到赵辛的手中。 赵辛结果后,认真看了半晌,叹了一声,道:“辛苦二位了,你们今日先去休息吧。” 方、江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疑惑地退出了门外。 二人的身影消失后,赵辛看着两份记录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有些头疼。 自己上任第一年还未结束,便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让悲痛又头疼。悲痛的是死去的这么多人,头疼的是洛都的那一双双眼睛,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在泉州知府任上出什么差错。 昨夜总共死了二百一十六人,伤了五十八位! 大洛自开国二十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单单是今年,四月中旬,千里之外的杭州府,知府张耒满门被灭,死亡人数超过了三百,昨夜,守阳城又出现了这种惨事。 恐怕大洛前十九年内,横死的人都没有今年多吧! 知府灭门一案,涉及到的是朝廷命官。今夜之事,又牵涉到国家明文禁止的私人铸剑,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东瀛的倭寇! 赵辛越想越是头疼,但是如此大事,他不敢再有所拖延,只好据实上报。 洛都的人要怎么惩罚他,怎么评价他,军参府内的那位要如何贬低自己,随他的便吧! 又将此事的所有经过捋了一遍后,赵辛铺开一张黄纸,提笔开始描写此事的经过,他大概叙述了一番,最后附道:“此事涉及到东瀛倭寇,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下官自当再查再报,以安圣心。臣弟惶恐乾伏,祈愿龙体安康。” 写完后,他又仔细阅读了一遍,嘴角微微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不过这个表情转瞬即逝,消失在了昏黄的烛火中。 赵辛不知道的是,这两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极位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躺在床上的梁无尤。 从杭州到泉州,从四月到九月,这两件骇人听闻的惨案,梁无尤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其中! 一百二十一章 世有国士 夜半时分,洗剑阁院子内空无一人,敞开的大门黑黝黝的,如同一张吃人的大嘴。秋风凉于水,从门外吹了进来。 赵辛写完奏章,心中有些悲戚,踱步到了院子里。昨夜的刀光剑影此时消散一空,寂静的洗剑阁内阴风阵阵,有些渗人。 不过赵辛并不害怕,他看着布满阴云的夜空,反而心中祈祷冤魂们能早日进入轮回,不受孤苦冥罪——如果,这世上真有轮回的话! 他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悲痛,还是愧疚? 他也说不清楚。 “大人!”一旁的阴影里,烈虎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未曾习练武功,如此阴凉之地,还是少待为好。” 赵辛听见是烈虎来了,朗声笑道:“此地阴凉,是鬼魂新生的缘故吗?我心中无鬼,怕他们做什么!” 烈虎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见他长身直立,浑身周身正气弥漫,目光灼灼,毫无惊惧的样貌。只好禀告道:“在下惭愧,今天一天只抓到了六名倭寇,而且抓到的时候,他们全都自杀了!” 赵辛闻言,朝烈虎看了一眼,见他一脸风尘,呼吸急促,料想他是尽了全力,于是开口安慰道:“你能抓到人,已经很不错。至于结果,这是我意料之内的事。” 烈虎呼吸一滞,迷惑地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赵辛转头又看向了夜空,缓缓说道:“本官最佩服倭寇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这自戕的勇气。我虽不懂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信仰,暂时也不知道他们潜入大洛,所为何事。” 他顿了顿,语气提升了一分:“但是,我抓到的所有倭寇,他们无一例外,全部自杀身亡,用我们的话说,应该是杀身成仁!我佩服他们!” 说着,他目光一凝,看向了烈虎:“可是我大洛王朝,自称礼仪之邦,上下人等莫不以仁义自居,但是到了考验信仰的时候,能向这些倭寇这般下定决心的能有几人?” 烈虎骤闻此言,心中震惊万分,道:“大人身为大洛的官员,竟然对异邦之人有这种认识,实在是让在下刮目相看。说来惭愧,洛土无论百姓、官员儒生,还是武林人士,现在大多都追名逐利,舍弃仁义于蔽履之间。官场上的事,我自不必多言,大人可曾记得我和林清儿提到的羽庭山之乱?” “记得。” “洛都的杨校守一句诏安,竟然有一半的武林豪杰甘心跟随,忝为牛马,哼,说他们是豪杰,真是侮辱了‘豪杰’二字。”烈虎说这句话时,也不顾赵辛的身份,直言不讳。 赵辛看着他,眼光波动了数下,道:“烈虎先生,你这样肯说实话的人这世上也不多了。只是,洛都现在希望武林人士能服从管教,以让天下安定,毕竟,杭州惨案和昨夜的这件祸端,都是因为滥用武力而导致的。先生,你不妨说说你对这些事情的看法!” 烈虎听他提及这几件事,认真考量了一番,答道:“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年书,大道理我也说不上。我不敢说洛都这些举措的对错,我只知道,二十多年前,有人用另一种方法,让天下武林得以团结安定,那时候,武林人士莫不以为国捐躯、上阵杀敌为容,那时候,遍地是为了仁义而不惜失去性命的英雄,那是个血红的年代,那也是一个英雄的年代。” “哦,这些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呢?”赵辛听到烈虎动情的描述,兴趣浓郁地问道。 烈虎神情激动,铿然说道:“他没有逼迫任何人,也没有说什么废话,他只是在武林豪杰面前,折断了他的剑!” “折断了他的剑!”赵辛惊呼出声。 “对,正是如此。而现在的洛都,处理的方法,却是举起了自己的刀!” 烈虎说话时,眼前又浮现了当年的情景。 漫漫黄沙里,浩渺的戈壁滩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用惊世骇俗的一剑杀光了烈虎身后的人。 他破旧的青衣被朔北苍劲的狂风卷起,苍老的面容上堆满了沙尘。他收起剑,轻声说道:“你叫烈虎是吧?” “是!” 马上的烈虎还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好,孩子,我不杀你。你不是这里的生灵,你身后的人也不是你的兄弟。你的家长在遥远的南方,不久的将来,它需要你去守护。”老人沧桑的声音如同烈虎幼年时敲出的牛皮鼓声。 “那我现在怎么办?”烈虎呆呆地问道。 “收起手中的刀,把它用在合适的地方吧!” 说罢,他转身缓缓离开,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为了他的一番话,年轻的烈虎跋山涉水四千里路,跑死了五匹骏马,终于在三个月后的那个黄昏,看见了一道雄伟壮阔的城墙,横亘在群山峻岭之间,如同一条盘伏在地的巨龙。 这就是我的家长吗?这就是我要守护的地方吗? 烈虎的血液仿佛沸腾了起来,他翻身下马,趴在脚下的土地上,流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滴泪水。 —————————————————— “烈虎先生?”赵辛见他陷入沉思,眼光有些迷蒙,好奇地问道。 烈虎被他这句话突然惊醒,连忙答道:“大人,在下刚才想起了当年从军时的一些往事,所以意识出游,无意冒犯与你……” “无妨!”赵辛摆了摆手,“烈虎先生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正当如此!方才你说的‘折剑’与‘举刀’两个问题,本官认真分析了一番,感觉茅塞顿开。我之前虽然也考虑这些问题,但是一直囿于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没有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 他说着说着,一把拉住烈虎的手,苍白的脸上涌现出红晕,“且不说你这番话对现在的时局有多么重要的可借鉴之处,光是你的这个视野,已经比大洛多少的官员要强了。今天赵辛能听先生一句话,胜过在书桌上苦思冥想半个月啊!” 一百二十二章 剑名无尤 烈虎见他如此神色激动,又连声褒奖自己,有些愧疚地答道:“大人,我只是将我看见过的一些事情说出来了而已,至于要怎么去做,我可是什么都不懂,还需要你这样明断是非的清廉之官去思考、实施。” 最近的几件事上,烈虎看出赵辛爱民如子,从不徇私舞弊,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心中有些敬佩,此时说的话,全是真心实意。 赵辛闻言,面色肃然道:“先生此话说到赵辛的心里了。从守阳城的这件事故,和我在泉州城这一年的所见所闻看来,繁荣富强的大洛,还存在着不少问题。我等受命于天子,承恩于洛都,自当竭尽全力,付出自己的辛劳,来解决大洛子民的问题。” 烈虎闻言,由衷地说道:“但愿大洛能多出一些你这样的官员,也不枉当年流了那么多烈士的鲜血。” 赵辛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身边正缺烈虎先生这样直言不讳、又有从军经验的人,先生可否折节屈尊,与赵辛一起为天下尽一分力气?” 烈虎听赵辛招募自己,心中感慨万千,道:“在下生性不受管教,战争结束后也曾做过一官半职,但是与上司们都闹翻了,还惹了几件祸事——” “不!”赵辛打断了烈虎的话,“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且放宽心,我赵辛招纳你是敬重你的本事和心性,是为了让你的才华有所施展,而非去限制你、管教你。” 烈虎心里感激,抱拳答道:“只要让我这老旧的身躯能再一次为国效力、上阵杀敌,什么官职、爵位烈虎一概不要!” 赵辛听他言辞恳切,感动之余,笑道:“先生说笑了。先生有一腔报效国家的热血,自然是我大洛之幸。但是值此太平盛世,四方安定、民心所向,哪里还有什么战争,需要你去捐躯杀敌呢?” 烈虎闻言,尴尬地笑道:“是我鲁莽错言,从前在军营里待习惯了,开口闭口就是这几个词,大人莫要见怪。” 赵辛听到此话,对烈虎更加满意。得到这么一个有用的人才,他今夜郁结的心境稍微舒展了一分。 “大人,我今日没有带来活的倭寇,无法给梁无尤解毒,不知他此时情况如何了?”烈虎想到梁无尤,心中有些焦急。 赵辛将下午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听得烈虎连呼神奇,说道:“梁无尤此人,心性善良厚道。肯为不平之事拔剑而起,肯为弱小之人振声高呼。他若无先前救助小羲之事,今日又如何得小羲挽回性命呢?一饮一啄,岂非天定?” 赵辛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此人是个君子,只是当今之世,为人越是坦荡磊落,越是会吃一些暗亏,哎!蒋洗剑把他当做枪来使,他还是会为蒋家的那些人鸣不平,真是可敬又可惜!” 烈虎听他这么说,也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就我了解的而言,他确实一直被人利用,但是仍旧坦诚示人,这样下去,如果日后因此而吃了大亏,确实可惜。” “但是世上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才能在重重的黑暗中看到一些光亮。与先生和梁无尤相识,真是我赵辛的一大幸事!”赵辛肃然说道。 烈虎颔首,二人又聊了一些治军之事,不多时,夜空乌云渐渐退散,幽幽的月光从半空中洒落,落在二人肩头,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烈虎见月色出现,猛然想起一事,道:“我方才回来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人请随我前去一观。” 赵辛欣然点头,跟着烈虎往前走了数步,到了中庭。 只见烈虎停下后,他的脚下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剑,斜斜插入了石板中。 “嗯?我不是今天叫人收拾刀剑铁器了吗,怎么这里还余有一把!”赵辛惊讶地说道。 “大人,这并非是因为遗漏,而是他们无法收拾掉此剑。”烈虎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赵辛不解地问道。 “因为此剑插入石板太深,他们拔不出来,”烈虎目光变得有些炽烈,“说来惭愧,我方才路过这里时,饶有兴趣地试了一下,也没有拔出来。” “什么?”赵辛有些震惊,“先生那夜不是说,你乃是后天三境的修为,据我所知,整个泉州府,除去一些隐姓埋名的高手,武学修为高于先生的也不出十人,连你也拔不动此剑,那么将此剑插进地面的人,该是有多年厉害?!” 烈虎也点头道:“此人确实不同凡响,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大人请看左边!” 赵辛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只见两块硕大的石雕倒在地上,看其形状,应该是一个石狮分成了两半。他过去详细看了一下,见石雕的断口光滑如切,惊呼道:“这石狮是用剑劈成两半的?” 烈虎用力点了几下头,道:“这把剑十分普通,连中等水平都算不上。若是我用此剑来砍石狮,只会因为用力过猛而将剑折断,更无法将其插入地面这么深!可见用剑之人不但内力深厚,剑法也是绝顶高超!”他说这话时,眼前又出现了二十年前那个削瘦的身影。 赵辛摸着石狮的断口,喃喃地说道:“难怪世人都喜欢习武练剑。且不说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了。光是凭着一具血肉之躯,再配合一把剑,便能使出这么大的威能,真是惊心动魄、让人热血沸腾。好男儿该当如此!” 赵辛神情恍惚,遐想了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看着断口的情形,此事乃是昨夜所为,可是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高人啊,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昨夜之事并非这么简单?” “不!”烈虎俯下身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剑柄,“此事是谁所为我们尚且不清楚,但是这把剑我却认得!” “哦,这是何人之剑?” 烈虎一脸疑惑地答道:“这把剑的主人,正是身种奇毒,此刻还在床上的梁无尤!” 一百二十三章 有恩报恩 “是他?”赵辛难以置信地惊呼道。 “正是他,”烈虎眼中也有几分不信,“只是这些痕迹是不是他留下的还不一定。因为他的武学境界,还在我和林清儿之下。” “原来如此!”赵辛明白了过来,“这样说来,此事恐怕不是他所为。只是无论如何,他醒来之后,我们都得问上一番。如果昨夜另有高手的话,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烈虎没有回答,凝神看着“无尤剑”,过了片刻,才说道:“在下不这样认为。”他拾起身子,看向了赵辛,“梁无尤的实力如何,我十分清楚,但是他之前出现过某些异状。如果此事是他所为,事情就真的没有这么简单了。” 赵辛不知他何处此言,想了一下,道:“既然提到梁无尤了,我们此刻去看一下他的状况吧!如果他醒了,那么答案就自不然出来了。” 烈虎脸上仍是有些凝重,听闻赵辛的建议后,将心头隐隐的不安压住,道:“正是如此,我们此刻速速前去。” 二人乘着月色到了梁无尤的住处,进去后,几位郎中坐在一旁,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那么激烈地争吵,年轻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说他们了! 赵辛怜悯地看着一眼夹在他们中间的小羲,这孩子方才不知道又受了多少苦,幸亏她脾气好,不然听几个老头子吵来吵去,早就被逼疯了! 小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几位郎中,直到赵辛二人进来后,才转过了头。 “林姑娘,梁少侠情况如何了?”烈虎没有管屋内的其他人,直接发问。 “已经醒来又倒下三次了,药也又服了一次。”林清儿眼睛里仍旧布满担忧,还夹杂着一股烦躁。 “梁哥哥最近一次吐的血已经恢复正常了,大家不用太过担心,他此时需要的是疗养。”小羲轻声答道。 烈虎闻言,探过去观察了一下梁无尤,见他此时已经有了呼吸,脸色也比日间要好上许多,心下一安,道:“情况确实有所好转,小羲姑娘真是绝顶的人物啊,三种毒都能挽留回来。” 林清儿点头称是,道:“多亏是小羲了。要不然凭这些郎中的本领,哼!” 正说话间,有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样貌赫然是陈紫一与重瞳儿。 陈紫一衣服有些残破,一只手简单得包扎了一下,俊美的脸上沾染着一些灰尘,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周边眼眶里仍旧有些乌黑。 重瞳儿则一身脏兮兮的灰衣,其余地方看起来并无大恙,但是两只眼睛中乌黑一片,只有四颗瞳仁间或发出红光,在晚上看起来十分骇人。 二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烈虎见状,好奇地朝他们问道:“你们身上的毒已经好了?” 陈紫一冷笑一声,道:“毒是散去了,可是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我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而那小子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黑色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哼!” 重瞳儿对他的话不是太在意,在他说话的时候,转眼扫了一圈,然后一步冲到梁无尤面前,皱眉看了一下梁无尤的状况,接着盘腿坐在了床前。 明白状况的林清儿和烈虎对他的行为倒没什么并不感到奇怪,其他人则一脸的不解。 陈紫一更是冷笑道:“这小子外表看起来傻,结果是真傻。” 重瞳儿闻言,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陈紫一一愣,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朝几位郎中问道:“你们几个,是谁救了我?我陈紫一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几位郎中齐齐指向了小羲。 “是你?”陈紫一惊讶地问道,“你几岁了?你们当我和那个傻小子一样吗?” 小羲疑惑地答道:“是我救的你啊,你喝的药还是我配的。还有,我现在十一岁了。” “你——” 陈紫一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呛到,转眼看着一圈其他人,其他人也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真是你救得?你这么小,药都不认识吧!”陈紫一纳闷地问道。 “真是我救得,这里的药材没有一样是我不认识的,”说着,小羲指向了堆在门口的一堆麻纸口袋,“你不信也可以考考我,还有你服的药是……” 不一会,她将陈紫一服用的二十二种药材的名字全部说了出来。 “小伙子,你真是她救得,这药名我们几个也没记住!”一个郎中抢先答道,说罢摆出了一个十分慈祥的笑容看向了小羲,小羲被他这个夸张的表情吓得往后微微一退。 其他几个郎中见此人乘机说出此话,摆明了对小羲示好,顿时都此举有些不齿,冷眼瞪了他一眼后,齐齐张口,冲到陈紫一身边为小羲做证明。 这等盛况,林清儿与赵辛已经见怪不怪,可是身在其中的陈紫一,此时如同遭受了重创,几位郎中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靠,还各种“子曰”、“如此这般那般”的怪异强调。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陈紫一感觉刚恢复清醒的脑子又有些糊涂,赶忙连声道:“我信了,信了。你们别说了!” “真信了?” “真信了!”陈紫一苦笑了一声,这恐怕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向其他人低头了。 “你不信的话,待老夫再给你解释解释救治的过程——” “别,”陈紫一伸手打断道,“我相信是小羲救得我,没有丝毫的怀疑了!” “够了!”林清儿满面寒霜,高声喝了一句,甚至用上了一分真气,震的数位郎中心头一惊。 “这里还有一个患者躺在这里,你们这样不顾他的情况,为其它事情吵来吵去,还像是医者吗?”她心中颇有怨气,此刻说话毫不留情。 几位郎中闻言,老脸一红,悻悻地退了回去,但是一个仍旧不理睬一个。 陈紫一这才腾出功夫来,恢复了高冷的姿态,朝小羲说道:“小羲啊,我之前说了,有恩报恩。你既然救我一命,我须满足你一个请求,如果不是特别为难,陈某定会全力完成。” 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异梦 小羲见他这样说话,语气完全不像是自己有恩于他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小声答道:“我爷爷已经去世了,我没有什么再需要你满足的了。” 赵辛见状,高声说道:“小羲,你不要怕,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吧。” 小羲挠了几下头发,还是摇了摇头。 陈紫一不悦地说道:“你自己没有什么要求也罢,我替你做一件事就对了,不然我道心生出这般魔障,以后如何再更进一步?” 说完,忽然身子一振,道:“你爷爷去世了?你为何要提到这件事?小姑娘,你爷爷怎么去世的?” 小羲听他问及此事,泪眼婆娑,摇头不答。 陈紫一看她神色,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心中一喜,道:“你爷爷可是被人杀害的,快,说出你的仇人,我去寻他报仇!” 小羲低声道:“我的仇人,是秦家的少爷……” “秦家少爷?”陈紫一心中一凉,“可惜,那蠢货昨夜已经死了!” “就算他不死,我本也不想寻他报仇的。”小羲失落地说完这句话,几步跑到床前,一边强忍着泪水,一边拿起一块热巾为梁无尤拭去嘴边的血迹。 陈紫一见她悲伤,只好暂停追问。 房中顿时一片默然。 几位郎中见状,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子,各自推搡着出去煎药去了。 赵辛见天色太晚,道:“我们也都去休息吧,让梁无尤好生安息即可,莫要再打扰他。” 林清儿摇头道:“我就待在这里好了,有什么情况我也能应付过来。你们今天都很辛苦,自去歇息便是。” 烈虎与赵辛知她对梁无尤的感情并非一般,便放心离去。 二人出了门,各自到了一声别,便分向而去。 赵辛走了半程,见烈虎远去,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冷,转身走进洗剑阁楼内,拿起桌上的江押司上交的记录,找到刀剑铁器一节,重又查看了一番,见梁无尤的那把剑确实在记录之中,才轻轻放下了纸张。 他心中烦闷,难以入睡,便翻开四大世家的卷宗翻阅起来,约莫到天明时分,才以手支头,渐入梦乡。 只是他脸上表情或喜悦、或悲戚、或惊惧、或愤怒,不知做的是什么奇怪的梦。 —————————————————— 梁无尤也在做梦! 这个梦漫长又模糊,他在梦境中经历了许多人、许多事,但是一样都没有记住。 最终,他踏入了一片广袤无垠的白色平原,走了不知道多少路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褐色山峰,走近后,只见山底下支起了无数的帐篷,帐篷外人来人往。 这些人身材矮小粗壮,女人们穿着白色的羊皮长裙,脖子上围着深紫色的狐狸尾巴,男人们头发恣意地披散,敞着胸膛,手中拿着短小而锋利的弯刀。 当他们看到梁无尤时,口中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怪异的声音,女声如同森林中的鸟鸣,男声如同草原上的狼嚎,梁无尤用尽力气去辩识每一个音节,但还是听不清一个字,他听着听着,脑海中传来了疼痛。 “啊——” 他低低吼叫了一声,想开头说话,可是喉咙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无尤?” “梁哥哥?” 两道女声传入了梁无尤的脑海里,一道悦耳,一道稚嫩,都夹杂着几分焦急。 梁无尤听出来了发声之人,眼睛猛然睁开,只见林清儿和小羲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前者更是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梁无尤方欲说话,喉咙仿佛被异物挡住,发不出声音,他用力一咳,喉咙如同被撕扯一般传来剧烈的疼痛,口中则咳出了几块黑色的血块,咳完后,他一把抓住了喉咙。 小羲见状,赶紧端来了一碗汤,道:“梁哥哥,这汤还有些温度,你赶紧喝下去润润嗓子。” 听小羲提到“汤”字,梁无尤顿时感觉疼痛之外,喉咙确实有些干涩,伸手接过碗一饮而尽,顿时舒服了许多。 喝完后,梁无尤定了一下神,朝身边看了一眼,诧异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二人为何一起出现在这房间里?” 小羲见他神志清醒了起来,心中欢喜,将他中毒、解毒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梁无尤越听越是惊讶,听到小羲特殊的解毒方法时,更是惊奇万分。 只是小羲略去了他张口咬自己的那一段,林清儿听在耳中,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块。 等小羲说完,梁无尤连声对她道谢,林清儿打断道:“梁无尤,你睁大眼睛!” “嗯?” 梁无尤和小羲闻言,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你先睁开!”林清儿语气有些急躁。 梁无尤只好将双眼睁大,林清儿凑到他眼前,细细看了一番,发现他眼睛中没有多余的东西,心底有些纳闷,也有一些释然。 “清儿姑娘,为何要我这样?”梁无尤不解地问道。 林清儿想开口说出他眼冒红光、开口咬人的事情,但是考虑到他病情刚有好转,便没有说出来,转眼一想,道:“重瞳儿和陈紫一也中了和你一样的一种毒,他们二人的眼睛,一个不能完全睁开,一个则全部变成了黑色。我看你眼睛正常,有些奇怪。” 小羲闻言,也看了一下梁无尤的眼睛,思考了一会,说道:“梁哥哥身中三种毒,彼此之间应该是忽又牵制,所以并没有出现哪一种毒性过高的情况,你的眼睛没有受到伤害,可能是这个原因。” 林清儿闻言,也点头道:“小羲的话不无道理,你的武功境界比重瞳儿和陈紫一都要低,但是他二人身上的毒性都先于你发作,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梁无尤细思片刻,苦笑道:“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此看来,我身中三毒,还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对了,说起重瞳儿和陈紫一,怎么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两个?”小羲对着门外努了努嘴,“你们今天在打架,怎么拉都拉不住,这会在院子里打了半天了。” 梁无尤闻言,惊讶地朝门外听去,院子里果然传来了“砰——砰”的打斗声。 一百二十五章 一朝梦醒 梁无尤朝林清儿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林清儿不耐烦地答道:“两个人一个看一个不顺眼呗。昨夜大家都不想说话,这陈紫一有些无聊,就拿话去逗重瞳儿,还一口一个‘傻小子’,重瞳儿今早终于忍耐不住,两人做势欲打,被我赶出去了。” 梁无尤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真是奇怪。” “梁哥哥,我也弄不明白,”小羲一脸的疑惑,“那两个哥哥看起来都是好人啊,为什么打来打去的?” “什么?”梁无尤听到这话有些头疼,“小羲,重瞳儿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出来陈紫一是个好人了?” 小羲皱眉道:“那个陈哥哥,我给他配了一副药,他就答应说保护我一年,这还不是好人吗?虽然他有些凶巴巴的。” “哦,还有此事?以他往日的表现,可不像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梁无尤还是不相信。 林清儿白了他一眼,道:“他确实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更谈不上什么好人。只是按他昨夜的说法,他修习的功法应该有一些特殊的要求,一旦落下心结之后,修为恐怕会停滞不前。所以他醒来后一直想帮小羲一个忙,可是小羲愣是没有提出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林清儿也苦笑了一声,“所以陈紫一便无可奈何,答应了保护小羲一年的时间。” 梁无尤思索片刻,只好说道:“这真是个怪人,重瞳儿也是个怪人,两人遇到一块,不打起来才怪呢。哦,对了!清儿姑娘,前夜之事,幸亏你们及时来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林清儿冷笑一声,道:“那夜在古庙中,你临走之时再三嘱托我不要去泉州府,是什么心思,你当我不明白吗?” 梁无尤赧然一笑,道:“那夜之事,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生怕你心生怨恨,真的一走了之了。” “哼,你什么时候也学的像赵辛那般拐弯抹角起来了?虽然事情做的不差,但是这种方式我很反感。” 梁无尤被她这一番数落说的有些惭愧,只好答道:“你不喜欢啊话,这种事我日后再不做便是了。只是——” 他还欲解释,林清儿抬手打断道:“不必。你做什么事随自你心意即可,莫要因我而改变,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莫要再与我争这些了。” 小羲闻言,也说道:“梁哥哥,你的情况比那二人要严重,你且等一会,我再去给你端一碗药。”说罢急急赶出了门。 房内此时只剩梁、林二人。林清儿面色憔悴,俏丽的面容上失去了几分光彩,显然已经时间长了没有休息。 梁无尤看在眼里,再想起她单枪匹马,白衣东来,救自己于危难之际,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想说一些好话来让她听,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喉结上下转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只好定定地看着她。 林清儿被他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青丝一扬,转过头,轻轻说了句:“傻子。” 顿时,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二人只感觉院子中的打斗声越来越大, 不多时,小羲端来了药,二人才从沉默的尴尬中走了出来。梁无尤端过药,谢过小羲,一饮而尽后,正欲询问近日之事,不想药物作用上来,头一晕,又倒在了床上。 林清儿本来眼光已不在他的身上,听到声响后,又受到惊吓,赶忙问小羲缘由,小羲将梁无尤查看了一番,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药物起了作用而已,再睡一觉就好了。” 林清儿这才放下担虑,看着梁无尤,心中思绪复杂万千。 接下来的数天里,梁无尤时而醒来,喝完药之后又昏昏睡去,小羲不辞辛劳,一直悉心照料他,直到他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重瞳儿与陈紫一二人则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只是二人实力相近,打来打去,谁也没有将对方打得服帖,反而两人的血性越来越强。 最忙的要属赵辛了,他极力整治守阳城大小事务,常常彻夜不眠。在官员任免、住宅分布、民众生活保障方面着实做了几件大事,引得守阳城百姓们百口称赞。 烈虎看在眼里,常常规劝赵辛要多加休息,赵辛对他有什么吩咐,他也尽心尽力去做,二人的关系日渐笃厚。 大约十天后,梁无尤终于完全恢复,可以起立行走,不过卧床时日太过,他全身酸痛不已,起来后,便出来房门,摸索到洗剑阁院子内,活动一下筋骨,散一散数日来的闷气。 自从那夜凉气再一次涌现以后,他的真气又凝实了一分,他随手打了几拳,发现真气已经有些粘稠,每一拳带出真气来,就能将空气击打出声,而且真气毫无消耗,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心中顿生豪迈之气,在院中恣意翻腾了数下,身体也慢慢舒展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又传来击打之声,想必是重瞳儿和陈紫一打了起来,梁无尤兴致勃勃,几个跳跃跑到二人打架的地方,看着二人腾挪转换,拳脚并用,十分精彩,心中兴起,喝道:“你们先停手,我也来试炼一番。” 二人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梁无尤发生,俱为一惊,陈紫一将他打量了一番,嘲笑道:“小子,你身体康健的时候都打不过我,这会刚下床,还是不要自找苦吃了。” 重瞳儿也对抱起拳头,对梁无尤一脸的不屑。 梁无尤笑道:“陈紫一,你莫要这般说话。我刚才观战了片刻,重瞳儿还没使用拳头,便和你打得不分上下,真要动起手来,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废话!”陈紫一闻言,丝毫不以为意,“我从小到大,一直练得是顶尖的剑法,拳脚功夫有空了学习一番。他没有用拳头,我也没用剑啊!” 梁无尤此时浑身精力喷薄欲出,大笑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步跃起便朝陈紫一打去。 陈紫一冷笑一声,也出拳还手,二人瞬间缠斗到了一块。 一百二十六章 初试拳脚 重瞳儿倒也乐得清闲,见二人争斗得激烈,席地而坐,横目观战起来。 陈紫一与重瞳儿最近常常练手,拳脚功夫上涨了不小,梁无尤则生涩许多,而且一直用的是普通的招式,几十招下来,他已经有些不支。 陈紫一边打一边冷笑连连,梁无尤虽知他殊无恶意,但是心中也燃起了一股好胜的火焰,于是真气全部提了上来,拳头顿时变得坚硬如铁,还击了数下后,陈紫一苦笑道:“你这拳头如同一双铁疙瘩,单单和你拳脚挨上,都震得我手疼!” 说话间,全神贯注起来,又变了几招精妙的拳法,每次都避开和梁无尤正面接触,然后偷袭他的关节与后背。 梁无尤灵巧不足,一时间应对不来,被他在身上连落数拳,后退了几步,他不由下意识得又将真气催动起来,全身变得滚烫,突然心门内凉气袭来,流入经脉,压下了灼热的痛苦—— 这次凉气来的竟这般容易! 梁无尤心头一喜,感受了一番凉意的舒适,其所过之处,如冰雪侵袭,春风吹拂,极度舒服,连带着脑海里也瞬间清明了起来。 正品味这种感觉时,忽然一道拳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梁无尤挥出一拳,角度出奇地合适,力道也十分大,与陈紫一的拳头直直相撞。 陈紫一见他头都不抬,竟然平白挥出一拳,精准地格挡住了自己,顿时大为诧异,连忙又是几拳打去。 梁无尤此刻心中一片敞亮,全身的触觉、听觉仿佛凭空提升了数倍,他依旧没有抬头,又接过了陈紫一的几招,真气随着拳头挥发出来时极为平滑流畅。 “砰——砰——砰!” 陈紫一的进攻又被梁无尤格挡了下来。 “黑脸的家伙,没看出来啊!你这使得是什么拳法,如此厉害!”陈紫一纳闷地喝道。 梁无尤还处在那种虚无缥缈、却又一片清明的境界中,仿佛身边的万事万物都尽在他掌控之中,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难逃自己的知觉。 这种感觉,和他那夜提起“无尤剑”劈来石狮的感觉如出一辙! “呼——” 梁无尤抬起头,眼中的红芒乍隐乍现,全身气势突然变高,竟将周身的气流都逼退了数尺,形成一股微风。 陈紫一目光一缩,重瞳儿见状,黑色的瞳仁中则发出了几缕光亮,人也弹射站起。 梁无尤感觉身上的血液已经沸腾到压制不住了,大笑一声,道:“陈紫一,方才是你一直进攻,现在轮到我了!” 说罢身体随着微风的律动而往前冲了过去,抬手直取陈紫一的脖颈,速度奇快。 陈紫一来不及撤离,只好身子一蹲,往一旁闪去,梁无尤第二拳又从他头上落来,这两拳不但方位精确无误,中间间隔的时间也极短,比梁无尤之前的拳头要快了数倍。 陈紫一一时接不过来,只好在地上一个打滚,扑倒了数米之外,这才收拾好心神,全力接应梁无尤的进攻。 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梁无尤的感知里,梁无尤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林清儿说过的那句话:“符合体内的真气即可,不必拘泥于招式!” 身随意动,梁无尤已经的全身已经飞了出去,配合着真气的流向,他的拳脚恣意汪洋,越来越乱、越来越快,对陈紫一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不多时,他的身影都因为速度太快而有些虚幻,陈紫一被他雨点般的拳头进攻得叫苦不迭,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转换身形的空间也越来越小,片刻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重瞳儿,快来助我!”陈紫一无奈发出求救之语,再不求救,恐怕今天要大大地出丑。 重瞳儿此刻兴致勃勃,听他求助后,一步跃到梁无尤身后,高抬一脚朝他肩膀踢去,梁无尤感知在心,暂时放下手下的动作,全力躲开这力道万钧的一脚,重瞳儿一击落空,砸在墙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陈紫一乘机开脱出来,朝重瞳儿喝道:“这黑脸小子太过分,不知学了什么鬼玩意,到我面前撒泼,我们合力将他揍上一顿,如何?” 重瞳儿点头答应。 二人同时出招,朝梁无尤攻去。 梁无尤此刻战意高昂,浑然不惧,反而狂笑一声,主动飞身接招。 三人瞬间缠到了一块,陈紫一与重瞳儿各出奇招,再加上二人最近交手颇多,对彼此的招式也有估摸,联起手来,陈紫一专攻上路,重瞳儿腿打下盘,有时又相机而动,转化攻击方向,配合得紧密无间。 梁无尤刚开始还能凭借过人的知觉来躲过进攻,时而还做出反击,但是二人配合越来越好,梁无尤渐渐落入下风,全身各处被他二人打了个遍,所幸他承受打击的能力也有些增长,身体虽然疼痛,疼痛过后反而涌上来一股酸爽。 三人这样斗了半个钟头,真气损耗过多,连梁无尤也渐渐提不起力气,终于被那二人找出一个空荡,齐齐跳将起来,出腿踢到了他的腹中,将他远远地踢飞出去。 这一脚,直接断去了梁无尤最后一丝的挣扎,他落在地面上,再无分毫力气直起后腰,索性直接躺在地上,大呼痛快。 陈紫一二人也累得坐在了原地,陈紫一听他这样呼喊,顿时脸色一黑,道:“你被我打了数百下,还痛快?莫不是这段时间不见,脑子也被毒坏了吧?” 重瞳儿则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上一次梁无尤喊“痛快”的时候,比这次恐怕还要惨一些。 “啪啪啪!” 远处突然传来了数道击掌之声,三人抬眼看去,只见赵辛与烈虎走了过来,二人不住地鼓掌。 赵辛更是满面春风,朗声道:“三位的拳脚功夫,真是让赵某大开眼界,我大洛有一群如此厉害的少年俊才,国家如何不富强昌盛?” 烈虎也附掌叹道:“你们三人交手之精彩,让烈虎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哈哈,陈紫一,你前日在羽庭上,手上要是有这般功夫,恐怕那三把剑就不会断了!” 一百二十七章 阁中酒宴 陈紫一听他提及此事,目光黯淡下来,叹了一声,道:“不然!楚南剑冢那疯女子的剑道造诣的确比我要高,而且道心也比我坚定。她进攻的时候毫无顾忌、输了也立即承认,比世上大多数的男子还要洒脱。” 他意兴索然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不是师门的那三把上等好剑,我恐怕已经成了她的剑下亡魂。而她还不是楚南剑冢中最优秀的年轻人,难以想象那个她的弟弟,是个怎样绝顶的人物!” 烈虎脸色微变,道:“如此说来,楚南剑冢的实力着实恐怖。我听说冢中之人,生来就有人会为其选上一把剑,终其一生,这把剑会与之相伴,过着和剑一样孤独又坚定的生活,尘世中的杂务一概不理。所以,他们的剑道造诣高,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赵辛答道:“应该是幸运吧,一个人有自己一声坚守的信仰,最终为之努力奋斗,这是我们都值得学习的精神。” 几人听他口中又出说教之词,都笑了一声,烈虎道:“你们三个起来吧,赵大人听说梁无尤今日已经恢复了行动,特意命人备下了酒席,我们一起喝上几杯,以庆祝诸位的身体恢复健康!” 赵辛也附言道:“你们三人争斗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早已饿了,都去准备一下吧,我们席上再来畅谈。” 三人闻言,腹中确实咕咕作响,顿时都挣扎着坐了起来,自去房中换洗衣物。 梁无尤浑身酸痛,回到住处,小羲见他浑身脚印,衣服已经污秽不堪,一步窜出去,不多时便拿来了一套全新的青衣。梁无尤愕然问道:“你哪里来的这衣服?” 小羲吐了吐舌头,道:“老奶奶看管着洗剑阁内的衣物,我找她要的。” 梁无尤摇头笑道:“你也是滑头,这才来洗剑阁不到半个月,每个地方你都摸索清楚了!” 小羲头一低,眼睛扑闪数下,便风一样跑出了门外。梁无尤见她近日来愁容渐消,但还是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开朗,可见她还未从失去爷爷的痛苦中走出来,不禁叹了一声,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要多关怀她。 梁无尤简单洗漱了一番,整理了一下发髻,一边想着此事,一边已经将小羲拿来的衣服穿到了身上,大小尺寸竟分毫不差,不知小羲是如何做到的。 出了门,有人已经在门外等候,梁无尤随其到了一处明亮的厅堂,只见赵辛等人已经坐在房内,众人见梁无尤换上新衣服后,神色威凛端正,身材挺拔,都笑道:“你这小子,换了身新衣服,竟如同变了一个人。” 林清儿也拉着小羲坐在一侧,见梁无尤进来,定睛看了一眼,见他确实再无大碍,心下稍定。 梁无尤听大家打趣他,谦笑一声,坐到后席,与众人一一见过,到了陈紫一和重瞳儿时,忿然道:“方才你们二人那一脚,用力实在是大,我此时小腹还有痛感,过会吃不下去、喝不进去,如何是好?” 陈紫一苦笑道:“是你先寻我的麻烦,而且打着打着就像条疯狗一样,要不是那一脚,谁知道你要打到什么时候?此事赵大人和烈虎先生可以为我二人作证,你莫要再狡辩。” 梁无尤哑然笑道:“我又没有否认此事,何来狡辩一说。” 陈紫一不悦道:“无论如何,是你今天先动手的,而且这场宴席你也来的最迟,此刻应先自罚三杯,方解我心中郁闷。”说罢一手指酒,撇过脸再不看梁无尤。 梁无尤无奈,只好拿起身前的酒喝过两杯,甘酒入腹,如同一道电光掠过,甘美异常,喝第三杯时,忽听林清儿冷冷说道:“你大病初愈,可知道这么些天小羲是如何辛苦?再这样喝下去,过会昏倒了,又要连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吗?” 小羲闻言,道:“清儿姐姐说的在理,我虽然不怕照顾你,但是你的身体刚刚复原,胃、肝、肾等运行能力还未完全恢复,喝酒恐怕会伤到这些脏腑。” 她这番话说的一本正经,有模有样,连林清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余人直接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烈虎点头道:“这是我听过最厉害的戒酒之话,梁少侠,你还是不要喝了吧!” 梁无尤一脸无奈,只好将酒杯放下,眼中仍有几分不舍。 赵辛见状,道:“无妨,喝酒不成,我们便来吃菜,快!”说话间催促众人动筷子。 席间,梁无尤向赵辛询问了处理洗剑阁火并之事的方法。 赵辛择言作答,梁无尤听得连连点头,佩服不已。 未几,烈虎忽然想起“无尤剑”之事,连忙问道:“梁少侠,你的随身佩剑‘无尤剑’插在了洗剑阁院子中间,此事可是你做的?” 赵辛也抬起了头,朝梁无尤看去。 梁无尤闻言,拍了一下头,道:“是我所为,今日在院子里和他们打斗,竟把‘无尤剑’全然忘到脑后了!” 此话一出,烈虎、赵辛和陈紫一俱为一震,陈紫一更是说道:“那把剑我前几日也发现了,不想是你这黑脸小子插进石板中的,好生厉害!” 梁无尤大为不解,问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陈紫一被他这话说的哑口无言,忽听烈虎又问道:“那石狮也是你劈开的?” “是我所为。”梁无尤点头称是。 陈紫一吸了一口冷气,将梁无尤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才说道:“你这小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了。看你真气修为,不过是后天二境,可是方才展现出来的真气雄厚程度比一般的后天三境之人还高上几分,而一剑劈开那么大一块石狮,后天四境的人恐怕都有些吃力。” 梁无尤听他们说的如此厉害,疑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那一剑确实我是所为,细细想来的话,应该和清儿姑娘有关系,是她点拨了一句,我才使出那一剑的!”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了林清儿,林清儿摇头道:“不然,我是点拨过他几句,但是那样的惊天一剑,我自己也使不出来。” 一百二十八章 惊闻秘事 “如此说来,这恐怕与他体内的真气也有关系。按那一剑的威力,梁无尤都可以挑战一下楚南剑冢的那个臭小子了!”陈紫一细细分析了一番,如此说道。 梁无尤苦笑一声,道:“我体内的真气,连我也不明不白。” 赵辛闻言,眼中神采更亮,暗暗寻思一定要将其收入麾下。 忽听梁无尤话锋一转,肃然说道:“赵大人,有件事疑点颇多,只是我最近几日神情恍惚,没有及时告诉你。” 赵辛听他说的珍重,好奇地说道:“梁少侠请说。” “大人,自从在泉州听说当年倭寇入犯一事后,我一直心有戚戚。前日,在古庙里听说蒋洗剑和倭寇私下有交易,我便记在了心上,果然,血溅洗剑阁的那夜,我随蒋洗剑参加四大世家的会面时,听一个来自东瀛的‘信山先生’说,他愿意提供大量的铁石,出高出市价数倍的价格,希望四大世家之人能为他们铸造刀剑。” “什么?”赵辛闻言,手上一颤,酒杯落地摔成了粉碎,“这个‘信山先生’需要大量的刀剑做什么?” 梁无尤肃然道:“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难道说——” “等等!”赵辛一步站了起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事关重大,你速速将那日的情形详细说一遍!” 梁无尤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赶紧冷静了片刻,然后将信山先生和几位家主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然后说道:“那夜,陈紫一也在三江阁里,如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可以补充。” 陈紫一闻言,道:“你说的简直一个字都不差,不用我再多说了。” 赵辛听完,眼光一沉,道:“陈紫一,你对信山先生此人可有什么了解?” “我做秦家的门客也不过短短数日,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应该是东瀛售卖铁石之人在守阳城的联络者。” “原来如此!” 赵辛拍了一下桌子,高声道:“诸位,方才所说之事,你们不能往外泄露分毫,不然,别怪我赵辛以公法处置。” 众人见他如此严肃,方才的话题里又涉及到了倭寇,知道关系甚大,都点头答应。 赵辛见状,一步离席,几步走到门外,道:“梁无尤、烈虎,随我到阁楼一叙。” 二人闻言,停下酒箸,跟了过去。 三人到了阁楼下,有手下守在门外,赵辛下令道:“给我速速将廖丹琦押来!” 不多时,衣服破烂、一脸憔悴的廖丹琦被带了进来,他一步跪倒在地,散乱的头发打起了结,与原先的样貌差距甚大。 “赵大人,”他声音有些虚弱,但是比以前要坚定几分,“下官可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你可知道信山先生?”赵辛直入主题。 “知道!”廖丹琦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此人乃是外邦的商人,由于洛土的铁矿资源大多数已经被官府控制,所以在私下里,他这种能带来铁石资源的外邦人十分受欢迎,特别在守阳城这种私铸刀剑极为严重的地方,他是四大世家的重要合作伙伴。就连我……我也与他打过一些交道。” 赵辛细细分析了一番他的话,沉思片刻,道:“我让你写的东西,进展如何了?” “还在写,还在写!” “好,来人,先将他带下去!” 廖丹琦走后,赵辛分别又询问了方通判和江押司二人,还命人带来了数个城内的富商,等到夜色降临时,才将信山先生的身份确定清楚。 遣退其余人等后,赵辛颓然坐在了椅子上,道了句:“大事不好!” 梁无尤疑惑道:“大人,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你若是担忧倭寇们生乱子,将他们抓起来即可。” 赵辛摆手道:“此事并非如此简单。自我上任以来,派了重兵在海关密查严防,虽然因为一些有心之色,放进来了少数漏网之鱼,但是铁石之物,倭寇们一斤也别想带进来。” “那怎么会这样?守阳城是泉州府的下辖之地,信山先生和他的资源是怎么带进来的?” 赵辛冷笑一声,道:“大洛国土辽阔,海防线十分绵长,泉州不过是线上的一隅罢了,泉州进不得,其他地方也进不得吗?” 梁无尤与烈虎闻言,想到了某些可能,悚然一惊,赵辛见状,道:“你们不必为此事担忧,我自有对策。梁无尤今天提供的信息极为重要,倭寇看来此次图谋不小。” 他目光凝结片刻,忽又明亮起来,道:“不过,这是一次挑战,亦是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梁无尤越来越糊涂。 “此事你们不必再多虑,日后自有你们出力的地方。”赵辛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梁无尤听不懂他具体的意思,与烈虎在一旁站了片刻,抬眼看到房内的布置,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赵大人,蒋洗剑此人现在如何了?” “这厮犯下罪状无数,现在被我押进了死牢。”赵辛被他打断了沉思,淡然一笑,“他的万贯家财,也被我充了公。” 梁无尤默然片刻,道:“此人虽犯下罪状,但他身上有一种普通商人没有的英雄气概。而且,据我所知,他做蒋家家主的十余年内,在守阳城名声颇好,从不做什么欺压百姓之事。” 赵辛颔首道:“此言不差,前任知州廖丹琦也对我说过这番话,看来蒋洗剑罪不至死。但是他犯得几条罪状,这辈子是无法摆脱了。” 梁无尤点了点头,道:“此事赵大人应该自有决断,他能大难不死,已经算是福邸深厚了。只是,此人最有价值的,并不是这座洗剑阁和家中的万贯家财,而是他蒋家的铸剑之术。” “哦,说来听听!”赵辛闻言有些好奇。 梁无尤将他对铸剑一事的了解说了一番,最后说道:“上等之剑只有蒋家才能铸造,这应该也是信山先生联合其余三个家主血溅洗剑阁的主要原因吧。” 赵辛听闻此事,点了点头,道:“看来蒋洗剑此人确实不凡,我会认真思考对此人的处置方法。” 一百二十九章 孰暗孰明 梁无尤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高兴。又见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这在他身上平日里很难出现,暗衬想他是不是累了,便告辞离去。 烈虎也看出了赵辛的变化,与梁无尤一齐辞去。 刚出门,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原来是重瞳儿,他一步跟在了梁无尤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分明。 梁无尤想起自己对他的承诺,苦笑了一声,摇头而去。 二人走出房门后,赵辛原本落在桌子上的眼光抬了起来,嘴角微微一笑,握起右手轻轻扣了扣桌子,道—— “天助我也!” 又过了片刻后,他貌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坚定下来,唤来手下,穿上了一套紫色披风,往门外走去,手下们跟了出来,赵辛侧脸道:“跟着一人即可,其余人在这里守着。” 为首的一个疤脸汉子站了出来,道:“那由在下陪同吧。” 赵辛点了点头,二人出门,消失在了黑暗中。 —————————————————— 这里也黑暗,可是这种黑暗不同于别处。 这里是永恒的黑暗! 如果不是那个送饭的人每天晚上过来踢一脚铁门的话,蒋洗剑以为自己已经身在地狱之中了。 他的后背上有数道伤痕还在隐隐发疼,潮湿的环境滋生的各种蛆虫在断臂上不断啮咬。 有些虫子只啃食外面的皮肉,有些则钻了进去,深入到了伤口中。 起初,他还会用另一只手拂去外面的虫子,或者细细剥来皮肉,将他们揪出来,一个个捏死。 但是虫子太多了,一层接一层,他慢慢厌倦了处理它们。 虫子啃食血肉的时候,会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他能听见;像针扎一样的疼痛,他也能感受到。 这种声音和疼痛成了蒋洗剑唯一的慰藉,让他不会忘记持剑挥杀的场景,让他的拳头时不时得还能享受握紧的快感。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快死了,他躺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一动不动,饿得皮包骨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抢食他脚下的食物残渣。 可是他知道,自己能思考,所以他还没死,他还存在。 他活着,因为还有一些事情等着他做。 “砰!” 铁门被人踢了一脚,有人来送饭了。 又一天过去了吗? 蒋洗剑皴裂的嘴唇张开,正要起身,忽然肩膀一震—— 不,一天的时间还没到!这不是送饭的声音! “终于来了……”蒋洗剑喉咙鼓动,说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话。 赵辛自己掌着蜡烛,地牢的铁锈味让他有些恶心,但他还是面色不变,一脚踹开了铁门。 进去后,只见眼前的蒋洗剑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双眼睛幽幽地发出光芒。赵辛靠近他,又一脚踢开了那几只老鼠,老鼠们“吱——吱”叫了数声,警戒地盯着赵辛,片刻后又扑到了食物的残渣下面,争抢着吃起来。 赵辛蹲下来,老鼠们对他此时已经丝毫不惧怕,他颇感兴趣地看了着这副场景,微笑道:“在光明的世界下面,总会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景色,对吧,蒋首领?” “早在洛都时,呃啊——早在那是,蒋某便听说过赵大人的名声。数日前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到底是赵家的人啊!”蒋洗剑的声音虚弱不堪,但是说的话条理很清晰。 “哦?”赵辛眼神波动了数下,“洛都之时?据我所知,你去洛都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那时的赵辛不过是一个庶子,还在冷宫里拖地着呢,能有什么名声?” 蒋洗剑挪动了一下身体,问道:“大人,那时的你在做什么,我自然不知道。只是我有一个问题,藏在心中很久了,今日正好给你提出来。” “哦,和我有关的问题?”赵辛提着烛火靠近了几步,盯住了蒋洗剑的眼睛。 蒋洗剑被他一看,神色略微一变,别过头,道:“不但和大人有关,而且也只能由大人来解答。” “你说。” “大人,当今圣上与你对视时,是否也会被你看穿心思?” 赵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手中的烛火也晃动了数下。 “蒋洗剑,你知道吗?你不但不应该有这个想法,你连拥有这个想法的资格都没有。”赵辛失神了片刻,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大人说的对,我连有这个想法的资格都没有。我们生而为蝼蚁,生而为鼠辈,为了生存,必须要为了一点食物的残渣而将性命抛却脑后。大人说光明之下,如何如何,是因为你们身在光明里,看见这些黑暗之后,心中好奇、惊讶、甚至以此为乐趣。” 蒋洗剑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呜咽,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赵辛。 “可是黑暗中的我们,必须做遵守黑暗规则的事情,不然,连黑暗都会容不下我们。尽管当我每天睡觉之前,偶尔会抬起头,脑海中闪现一些和光明有关的想法。” “很好!”赵辛目光有些凝重,“能了解到黑暗中的一些事,认识到黑暗里的一些人,这恐怕是我在泉州府最大的收获吧。” 蒋洗剑见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赵辛看着他的伤口,沉声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光明里的规则,比黑暗里的规则还要可怕几分?” 蒋洗剑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你只看见了光明的一部分,就像当初的我,也只看见了黑暗的一部分。” “哦,赵大人,此话怎讲?” “等一下,我先回答你的问题。首先,我从未想过和我皇兄对视,你可懂?” 蒋洗剑点了点头。 “其次,我希望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能反映到我皇兄的眼睛里。或者说,我希望大洛六十二州知府的眼睛里看见的东西,都能反馈到我皇兄的眼睛里。” “我明白了!多谢赵大人解惑。可是——”蒋洗剑刚说完此话,眼神忽然放出了光亮,“你不是说我没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吗?” “你之前确实没有资格。但是我能让你有这个资格。就像你现在一直生活在黑暗里,那么我,会让你看见光明。” 话音一落,蒋洗剑“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一百二十章 选贤任能 深秋时节,守阳城外薄霜翻白似雪,草色微微泛黄,迷蒙的雾气中,两匹健马在一条小道上疾驰而来,路旁的树杈上,秋叶已经零落殆尽,一只乌鸦被马蹄声惊飞,“扑棱棱”地飞向了远处。 “驾!” 马上一个白衣女子,看形容正是林清儿,她一手执鞭,娇喝一声,坐下的马又加快了几分。 她的身后,梁无尤也骑着一匹马,马后面跟着一位在地面上健步如飞的削瘦少年郎,正是双目漆黑的重瞳儿,他此时内力全部施展,速度竟丝毫不逊于骑马的二人。 三人侵掠如风,不多时便奔到了一个小门口,下马后,梁无尤带着他们绕来绕去,走出了巷道,直奔洗剑阁而去。 到了阁中,赵辛已经率人在院子中间等候。 梁无尤见状,施了一礼,讶然道:“如此冰凉的天气,大人为何在这里等我们?” 赵辛笑道:“我虽没有内力,但是平日也做一些强身健体的活动,这种天气并无大碍。你先说说你们今晨去三江阁的收获吧。” “大人,三江阁确实已经被大火焚烧殆尽。除了一些玉石饰品之外,我就找到了一样物件,或许对大人稍有帮助。”说着,梁无尤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白色的石头,递给了赵辛。 “哦?速速拿来!” 赵辛好奇接过石头,细致地观察了一番,只见石头底部有一道细微如蚊蝇之腿的文字。 “不错,这正是倭寇的文字,好!具体内容我要去泉州府才能辨认清楚。”赵辛连连点头。 梁无尤闻言,心下稍定,忽又听他说道:“只是我此时还不能赶赴泉州,守阳城的事情我还没有处理完毕。” 说罢,赵辛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提高,道:“方通判听令!” 方通判从后面一步抢将出来,跪在赵辛面前,答道:“下官在此。” “本官着你处理守阳城城建、农耕、水利之事,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好,江押司听令!” 江押司脖子一热,也跪在了赵辛面前,道:“下官在此。” “本官着你处理守阳城刑事、牢狱、民间诉讼之事,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好,烈虎听令!” 此话一出,烈虎、梁无尤等人俱为一惊。 “嗯?烈虎,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赵辛见烈虎不出来,侧脸问道。 “没有!”烈虎回过神来,也靠到前面一步跪倒。 “很好。你这半个月来,恪尽职守,毫不怠懈,能力全落在我的眼中。本官着你管理守阳城内的所有官兵,并理守阳城治安一事,你可接受?” “草民接受!”烈虎胸中气涌,答话时语气铿锵。 梁无尤等人为烈虎感到高兴,江押司和方通判及守阳城大小官兵,因为近日来多次与烈虎联手办事,对他的能力也颇为信服,对赵辛的这道任命都很支持。 “好!”赵辛环视了一圈,见众人没有其它的意见,脸上严肃的面容稍微舒缓下来,“守阳城现在没有知州,朝廷的任命也迟迟没有下来。今后,你们三人先联手治理守阳城,务必戮力同心,一气为公,不可重蹈廖丹琦的覆辙。” “下官明白。”三人齐齐答了一声。 赵辛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也看见了,我赵某不看家族出身,只看个人能力,若是有能力出众者,我定会不吝擢拔,委以重用。” 说罢,他转身朝后喝道:“蒋洗剑,你也出来吧!” 梁无尤听闻蒋洗剑出来,又惊又喜,急忙朝人群后面看去,只见蒋洗剑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包扎左臂的白布也似新换,面容沧桑了几分,躬着右臂走到了赵辛面前,低头道:“鄙人在此。” 赵辛道:“好!蒋洗剑,你可知道我来泉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在下不知道。” “哼!我没有召宴百官,而是去了泉州军械织造府。可是,等我去了才看见,府中最锋利的武器,竟然是二十年前抗击倭寇时所用的茅。近二十年来入库的兵器,要么制造水平不高,要么材料粗劣,比起你们四大世家所造的下等剑还差了几分!”赵辛脸上略微浮现出怒容。 “大人看过我们四家铸造的剑?”蒋洗剑有些震惊。 “岂止是看过,我这几天还命人持你们各家的剑比试过,情况如何,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听好了,你身上所犯罪状,我已经向洛都禀告清楚,落下罪来,恐怕株连九族都不为过。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国家堪用人之际!你若是能用你的本领为我大洛铸造刀剑,一则可免你族人的重罪,二则能让你的能力有所施展,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说得道理分明,听完后,周边众人也暗暗点头,梁无尤更是心中欢喜,毕竟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有些利用蒋洗剑的味道。洗剑阁被血洗、蒋洗剑入狱后,梁无尤心中一直有些不安,赵辛若是宽宏大量,并善用蒋洗剑的才能,着实让他放心不少,同时,梁无尤对赵辛此人,瞬间也高看了几分。 当然,蒋洗剑此人名声倒也不差,要是换作其余三位家主,周围之人恐怕会争着控诉他们的罪名。 “啪啦!” 蒋洗剑虎目圆睁,一把捏碎了腰间的玉带,跪倒地上,高声答道:“承蒙大人厚爱,蒋洗剑无以为报,只有用这残破之躯,用余下的生命来为大人尽犬马之力。” “哈哈!”赵辛大笑一声,一把扶起蒋洗剑,“不是为我尽力,是为我大洛王朝尽力!来,先起来。诸位都是泉州府的俊才,无论如何出身,都不应该有所埋没。” 蒋洗剑热泪盈眶,颤声道:“大人的话,蒋洗剑铭记在心。” 赵辛点了点头,道:“那便是极好。还有,我听说你除了洗剑阁,在城外还有一家洗剑山庄,是也不是?” “正是!大人,洗剑阁只是我蒋家在守阳城的联络地,铸剑、售剑之事,都是在城外向南五十里地的山庄中进行。”蒋洗剑知无不答。 一百二十一章 洗剑山庄(上) “很好,诸位,今日都随我去洗剑山庄见识一番吧,我对守阳城铸剑之法钦慕已久,其余三家我虽查看了一番,但是想来终究没有蒋家的风采,今天正好由蒋洗剑带我们一睹全貌。”赵辛满脸堆笑,看起来心情大好。 蒋洗剑闻言,脸色有些为难,道:“大人,今日去洗剑山庄自然无妨,可是你要亲眼见到铸剑的情形,恐怕是不能了!” “哦,这是为何?”赵辛有些疑惑。 “因为——唉!大人,我蒋家的手下,大部分在那夜已经战死了,剩下的人也多半受了伤,恐怕不能再助我铸剑了!”说完后,蒋洗剑紧闭双眼,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那你大可放心,托一个叫小羲姑娘的福,你洗剑阁余下的那些人都得到了很好的医治,此时他们的伤病已经差不多都好了。烈虎,你去将那些人带过来!” 烈虎答了一声,往伤员们的住处走去。 蒋洗剑闻言,喜出望外,向赵辛施了一礼,急忙向远处看去。不多时,烈虎带着一群青衣男子走了过来,这些人远远看到蒋洗剑,都惊喜地扑了过来,与他抱在一块,连声叫着“蒋大哥”,声泪俱下,蒋洗剑眼中又是心疼又是悲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无尤站在一旁,看到他们重逢的样子,不由得想起那夜,将近一百个男儿站在这院中,齐齐高呼“唯一腔热血,报于大哥”的震撼景象,不禁有些动容。 以他今年所经历的事情来说,世上天灾虽多,哪里有人祸来的惨烈?且不论张知府灭门一案和羽庭山之乱,光是在这里,四大世家积蓄了无数年的门客,一夜之间死伤到还剩几十个人! 院子中的其他人都在为主仆相聚的情形而深受感动,只有梁无尤心中一片冰凉。 半晌后,赵辛朗声道:“蒋洗剑,你阁中被围之事,论起来,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此血的教训在前,你日后万万不可再行往日之事。” 蒋洗剑拭去泪水,连连点头称是。 “很好!今日你们相聚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吧,先带我们去一趟洗剑山庄!” “正是!只是山庄远在深山之中,不但路途遥远,马匹也无法行走,我等武夫们行路自然无妨,只是大人,你恐怕要备一副官轿吧?”蒋洗剑忧虑地说道。 “无妨!”赵辛一抬手,星目中波光闪动,“你们都步行,我怎能独自坐车?不然这路上无限风景,岂不是被你们独占了,哈哈!” 众人听赵辛如此有趣,都开怀一笑,再不提车轿一事。 蒋洗剑也不迟疑,当先出了大门,伸手道:“诸位请!” 赵辛一步踏了出去,梁无尤、林清儿、重瞳儿和烈虎,以及守阳城中的大小官员也跟在了身后。 才走了几步,梁无尤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身影,片刻后,只见陈紫一落在了人群中间,施施然跟着走了起来。 梁无尤见他也来了,心中好奇,正要开口问他,忽然见他身后背着三把剑,有长有短,或光彩夺目,或沉稳大气,细细瞧了一番,脱口道:“上等剑!” 听到这话,林清儿也有些诧异,朝陈紫一背后看去。 陈紫一走在他前头,听他出声,转身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个黑脸小子倒是十分识货,不错,我背后这三把剑,都是清一色的上等剑!” 梁无尤赶到他身边,摇头道:“我自然不懂什么上等剑,下等剑的分别。我之所以认识,是因为蒋洗剑曾带我见过这几把剑。只是这都是蒋家历代家主的佩剑,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陈紫一闻言脸色一沉,道:“这是赵大人今日送给我的!” 梁无尤哑然一笑,心道赵辛真是个厉害人物,他定是昨日在酒席上听说了那日三江阁上的对话,知道陈紫一来此是为了寻几把上等之剑,今晨便给陈紫一送了过去。他每日处理那么多事务,昨天酒席上的交谈中,重点又是“信山先生”一事,可是他竟然百忙之中记下了这么微小的一个细节。 而且,赵辛知道陈紫一“有恩报恩”的性格,这一赠剑,陈紫一少不得要报他几分恩情。再结合今日任命一事,赵辛把所有能用到的人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短短十余日,他上下整顿,整个守阳城便也全握在了他的手中,真是不简单! 梁无尤抬眼朝和蒋洗剑走在最前方的赵辛看去,只见他此时行动优雅,举止雍容大度,与蒋洗剑、烈虎等人耐心交谈,时不时地会心一笑。 梁无尤也接触过许多大人物,但即使是原先的杭州知府张耒,也无法在姿态上有赵辛一半的风流。这等能力和风貌,真是世上罕见,难怪年纪轻轻,便做了泉州知府。 陈紫一见梁无尤神色呆滞,喝道:“黑脸!再无话说,我先赶路了。” 梁无尤回过神来,急忙边走边回道:“这三把剑乃是蒋家的传世宝剑,贵重异常,真是一份大礼,我初见之下,有些惊讶,陈少侠莫怪!” 陈紫一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一个知道礼重吗?我也知道!可是我最近遇到都是一些怪人。一个小姑娘,说不出什么需要我报恩的地方,倒也罢了。可赵大人堂堂一州的知府,也不说要我如何去报答他,真是烦人!” 梁无尤哑然失笑,道:“这确实有些烦人。”口中这样说,心下却暗暗为赵辛的聪明叫好,陈紫一这样一个得力助手,非到关键时刻不能轻用。 “我在羽庭山上折损了师门重器,道心波动,这才下山寻剑,以弥补过错,不想又陷入了小羲和赵大人两个迷障中,真是气煞我也!”陈紫一越说越是不满,“但愿今日赵辛在路上遇到什么虎豹豺狼之类的袭击,我先救他一命,了去一剑的恩情!” 梁无尤闻言,看了看出行的阵容,苦笑道:“你平日里自诩聪明过人,但今日恐怕打错算盘了。你看这么大一帮人,豺狼虎豹们唯恐避之不及呢,哪里还会跑出来行凶?” 一百二十二章 洗剑山庄(中) “你这黑脸小子,给我闭嘴!”陈紫一不悦地说道,“若是真无什么祸事发生,我定要找你的麻烦!” 梁无尤无奈地摆了摆手,又听他说道:“不过,这三把剑倒还趁手,也只有我能配得上三把上等剑了,像你这种半吊子,也就是拿破剑的命!” 陈紫一说罢,不屑地瞥了眼梁无尤身后的“无尤剑”。 此言一出,梁无尤哑口无言,连林清儿也忍不住嗤笑出声。 原来昨夜,陈紫一与烈虎一行人不断地吹嘘梁无尤那惊天的一剑,说得梁无尤自己也有些飘飘然,不禁跑到院子中,要一展那夜的雄风。 这一试,落下了无数的笑柄。 因为将“无尤剑”亲手插入石板中的他,无论如何也拔不出这把剑了!任他使尽力气拔了半天,“无尤剑”纹丝不动,烈虎等人先是眼中无比地火热,接着有些失望,最后已经连连打起哈欠来了。 梁无尤憋得脖子通红,不断地回忆那夜的状态,试了好半天,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众人这才明白,梁无尤原来是个半吊子水平,偶尔灵光一现使出一招,过后便重又恢复了后天二层的实力。烈虎与陈紫一将他嘲弄了一番,三人合力才将“无尤剑”拔了出来。 原本陈紫一对梁无尤心中有些佩服,经过这件事,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梁无尤此时听到他出言嘲讽,只好摸了摸自己的“无尤剑”,尴尬地一笑,道:“行,我拿的是破剑总成了吧,赶紧走路,我们已经被赵大人落(la)远了。” 陈紫一闻言追了过去,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出了守阳城,沿着一条狭窄的路朝南走去。 走了一个时辰后,路两边树木越来越多,而且高大粗壮,遮挡住了众人的视野,众人在这阴暗的环境中走了半晌,都有些气郁,渐渐停止了交谈。 这条小径确实隐蔽非常,用来藏洗剑山庄是再好不过的了。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道路越来越窄,仅容一人通过,和梁无尤在风陵谷里走过的那些路有些相像。不多时,前面一片漆黑,无数的藤条与树木交叉在路口,竟将小径完全挡住。 “蒋洗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路了?”烈虎皱眉问道。 蒋洗剑笑了一声,走到小径的终点,单臂一震,从上往下依次抽出了三根粗壮的藤条,两条黑色,一条白色。 抽出来之后,众人才看清楚,这三根确实与其余的藤条有所不同,不但颜色迥异,连形状似乎也刻意雕琢过。 片刻后,众人身边发出了“簌簌”的响动,如同什么动物在周边爬行,烈虎几人连忙将赵辛护在了中间,梁无尤和林清儿也警惕地按住了剑柄,陈紫一则眼中精光闪闪,神情有些激动。 唯有蒋洗剑神色不变,随着声响越来越大,周围的藤条和树枝如同产生灵性一般,竟一个个自己抽动起来,或如细蛇,或如人臂,灵活自如,各自联动。 众人被这番情景惊呆在原地,片刻后,一道阳光照射了进来,随着藤条抽动得越来越快,光线也进来的越来越多,终于,挡在眼前的树枝全部消失不见,一片全新的风景映入了众人眼中。 赵辛往前探了一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高台上,台下是一条十数米宽的河流,四周是巍峨的高山,直插云天。天空此时阳光普照,这里的层峦叠翠更加清晰可见,让阴冷了半天的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蒋洗剑,不想你这里景色如此之好,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赵辛脸色红润,因为长途跋涉,气息有些不稳。 “这是蒋家先人的功劳,我辈只是徒沾荣幸而已。”蒋洗剑谦逊地俯下了身子。 赵辛点了点头,问道:“真是一处好地方,暮秋时节,就算这里属于南疆,山外的树木也已经黄叶落尽,这里的树叶却依旧青翠欲滴!对了,我们已经行走了两三个时辰了,洗剑山庄离这里还有多远?” 蒋洗剑闻言,抬头遥指远处,一抹黛色之中,青砖绿瓦若隐若现,如果不细细观察,任谁也看不出那里藏着一处山庄。 “赵大人,过了河,半山腰便是山庄所在,劳烦大人再走半程!”蒋洗剑收回手指,诚恳地说道。 “好,那就再走半程!”赵辛附手称好,“若不是今日这般劳累,我哪里知道泉州府还有这般雄奇瑰丽的地方!” 说罢,众人随蒋洗剑往高台下方走去,到了河边,一条有数人合围之粗的独木横亘在两岸,众人上了独木桥,一边行走,一边听到桥下水声轰鸣,如雷电霹雳,响彻整个山谷,与山中猿鸣狼啸之声交响呼应,显得生机勃勃,摄人心魄。 过了桥,烈虎疑问道:“蒋洗剑,方才在那小路尽头,你所施的可是一套阵法?” 蒋洗剑点头道:“正是一套绝妙的移景阵法,烈虎先生眼力不错。” 烈虎颔首道:“类似的阵法我曾经在当年北凉的战场上见过,不过要比这个规模宏大的多,而且用于克敌机先,杀伤力十分惊人!” “原来如此!这套阵法确实还有很多妙用,在下惭愧,对其中的一些窍门还不太清楚。据家里人说,这阵法是我祖父的一位朋友建造,代价是我蒋家为他铸造一百把上等之剑。”蒋洗剑一边带头走路,一边娓娓道来。 “哦,蒋大哥,你祖父的这位朋友,可是叫做‘正棋上人’?”梁无尤到他的描述,不由脱口问道。 “正是‘正棋上人’!”蒋洗剑眉头一展,惊讶地看向了梁无尤,“梁少侠,不想你年纪轻轻,竟然认识他老人家!” 烈虎也讶然说道:“自我大洛王朝开国后,正棋上人与其师兄便隐姓埋名、红尘潇洒去了,二十年来,世上只隐约流传着关于他们的传说,据说,洛都也曾多次派人找寻过他们,至今仍旧没有结果。梁少侠,看你年龄也不到二十,怎么会认识他?” 一百二十三章 洗剑山庄(下) 梁无尤话一出口,想起正棋上人的一些吩咐,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正想改口瞒过众人,忽然见赵辛眼光灼灼,朝自己盯了过来,如果开口说出假话,必然会被他洞穿自己的心思,顿时后背生起一层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头一低,一袭白裙落在了他的眼中,梁无尤心中“咯噔”一声。 对了,林清儿,羽庭山! 苍梧山和正棋上人,此时万万不能说出来,但是自己又不能说谎,那么,和正棋上人有关的,还有羽庭山上的机关啊! 心念一动,梁无尤朗声问道:“烈虎先生,你可记得我是怎么出现在羽庭山的祭台之上的?” 烈虎凝思片刻,道:“那日我虽然站在远处,看得不甚清楚,但是你好像是被林凤庭施法,随着一处机关和林远一齐从地下上来的!” “是了!”梁无尤接口道,“那日我正是从羽庭山祭台下的一处机关里出来的。出来之前,清儿她父亲告诉我,羽庭山的大部分阵法机关都是正棋上人所建造,我因此对上人印象很深刻,今日听蒋大哥说出‘阵法’二字,不由得想起了他。” 说罢,他直直看向了赵辛,赵辛目光如水,朝林清儿问道:“林姑娘,可有此事?” 林清儿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建造羽庭山阵法之人和我师祖的关系极好。” “那就对了!”烈虎连连点头,“羽庭山开山祖师和正棋上人当年的关系确实非常好。羽庭山的阵法我也见识过一番,鬼斧神工又朴素大气,世间也只有正棋上人能有这般手笔了!” 赵辛听完后,沉思片刻,抬头叹息道:“世上竟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可惜赵辛生不逢时,不能瞻仰他的风采!” 烈虎笑道:“不然不然!大人,据我所知,正棋上人与其师兄的能力超凡入圣,武功想来最少也是后天大圆满,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二人应该还在天涯的某处逍遥自在,大人日后应该还有机会见到他们。” 听到这话,梁无尤回忆起在苍梧山和正棋上人在一块的点点滴滴,以及他最后的壮烈举动,心中苦涩了起来。 赵辛闻言,大笑几声,道:“如果能这样,便是极好,想来诸位也对上人追慕思怀,到时候我们一齐去拜见上人。”说这话时,他对梁无尤抛来一个玩味的笑容。 梁无尤假装没有看到,低头不语,心里却有些冰寒,这赵辛的“窥心之术”着实厉害,自泉州城一别后,梁无尤的定力增长了许多,仍旧架不住他的一双眼睛,今日,赵辛必然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只不过此时不想说出来罢了。 其余人沉浸在“正棋上人”的各种辉煌风采之中,自然不知道方才梁无尤与赵辛的惊险交锋,只有林清儿察觉到梁无尤稍微有些异常,但是具体哪里有异常,她也看不出来。 “好了,正棋上人与阵法之事,我们先告一段落,蒋洗剑,你速速带我们去山庄一看。”赵辛主动发声,了结了这个话题,算是给了梁无尤一个台阶去下。 梁无尤松了一口气,随着众人开始往山庄走去。 众人到了山腰,但见树木掩映、一片绿色中,两扇朱红的大门格外显眼,蒋洗剑走到跟前,一把推开大门,原来门上竟不设锁,看来他对这山庄的安全程度极为自信。 一行人到了门内,山庄的全貌出现在了面前。只见一间间房屋鳞次栉比,沿着山势一层一层升高,细数下来,估计都有六七十间了。而房屋总体呈三类,中间一列圆柱都被涂成了白色,两边的圆柱涂成了黑色。 蒋洗剑解释道:“中间这一列乃是铸剑的核心所在,两三则是加工、贮存和居住之所,我们就直入主题,从中间进去吧!”说罢,他招呼了一下手下的人,率领他们先从中间一扇门里走了进去。 赵辛兴致仍然很高,一边观察山庄的形势,一边问道:“蒋洗剑,山庄里寂静无声,也无人出来迎接,难道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蒋洗剑眼光黯淡下来,道:“正是,血染洗剑阁的那夜,山庄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阁中,我后面又将剩余的人也带了过去,唉——” “嗯?”赵辛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我查看过尸体的名录,那夜所死之人,大多是精壮的青年。难道你这山庄里,连做杂务的老人妇孺都没有吗?” “没有!”蒋洗剑抱拳答道,“铸剑一事,十分艰苦、枯燥,而且要受许多的累,洗剑山庄本来深居山野之中,食物等补给很是麻烦,索性就让在这里铸剑的人自己做杂务,免去一些冗杂之人。” “原来如此,你考虑的很对,这里道路难行,离守阳城又远,该当如此。”赵辛点头称是,又道:“赶紧带我等进去看一下铸剑的情形吧!” 蒋洗剑闻言,扫了后面的梁无尤等人一眼,道:“诸位都跟上吧!”说罢转身进了房门。 梁无尤被他打眼一扫,心中有些不自在,却不知道自己何处不自在,只好暂且放下心思,跟着进了门。 蒋洗剑命人点上灯,前面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台阶,众人跟着蒋洗剑踏了上去,一路上看到了许多铁器,有浇灌铁汁用的,有转移刀剑用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走了半天,空气越来越热,竟如同身处在夏天一般,赵辛脸上慢慢流出汗水,只好脱去了身上的白衫。 终于,前方的蒋洗剑停了下来,一行人到了他所站的位置,只见眼前是一片直径宽达十余丈的金色大熔炉,散发出无限的热气。 “蒋洗剑,这是何物?”烈虎走近看着一圈,好奇地问道。 “这乃是我蒋家熔炼铁石用的金炉,炉下是地心之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蒋洗剑一脸自豪。 “原来如此,我说其他三家怎么能在铸剑一道上与你们差的这么远,原来他们用的是普通的火焰,而你家炼铁时,用的乃是地心之火,火气浓郁而且持久,铁石扔进去,火势均匀而且炽烈,打造出来的刀剑自然浑然一体,瑕疵少去很多。”赵辛眼神热切,点头说道。 上架感言! 写了两个半月后,《天海血劫录》终于要上架了。 我是新人,这本书也是我的第一本书,之前零零散散写过一些诗歌、短篇小说之类的,但是长篇是第一次涉及,而且是自己特别钟爱的武侠题材,所以写得诚惶诚恐、非常用心。 说说这本书吧,武侠,尤其是传统武侠,现在很不受大家的欢迎。在书评区,有好几个人提出过这一点,我起初是不信的,但是龟速增长的成绩让我抬不起头和他们争执。 但,我还是不信! 我认为喜欢武侠小说,特别是喜欢原创传统武侠的人还有很多,只不过有两个原因,让这本书没有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可。 第一点,我自己写得不够精彩。回过头看,我前三十万字中,错别字有,情节不合理之处有,节奏度不紧凑和爽点不足的问题也有,毕竟我是第一次写小说,而且尝试着去构建一个原创的世界。所以本书的成绩现在很惨淡。 第二点,我在新书期不知道做宣传。实际上,我在写到第十天的时候,才知道推荐票、收藏等概念。我记得不错的话,之前我的推荐票一直是零,然后点击是几十个。直到我结束了两个月的新书期的时候,收藏才超过500! 一度,我差点写不下去了。因为我本身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而且阅读人数一直这么少,很少有人和我交流,让我感到特别孤独。 然后,在我快打算停书的那段时间,水墨大大给我给了一个强推的位置,那一周点击、收藏暴涨,评论也增加了很多。三天的增长量便超过了之前五十天的量!我难以置信,不断地查数据,最后才确定是真的。可以说,这个推荐的效果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因为当我的书出现在读者视野中的时候,收到的反馈挺不错的。 之后,我连拿了两周的推荐,成绩涨到了超过2000的收藏,这点收藏在一本要上架的书里已经扑街到不能再扑街了,但是对于一个每天只涨一个收藏的新人而言,这个数字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所以,在这里感谢一下我的责编水墨,对我这种小白如此照顾。 还有,感谢陪我一路走过来的许多书友,我眼前都能浮现出你们的名字,因为每一个陌生人给我投推荐票,我都会反复地确认这位仁兄是不是给我投错了! 我在书评区有一个置顶的感谢楼,会不定期地专门感谢给我投票、打赏的每一位亲,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了! 第一次写上架感言,不知所云,诸位书友莫怪。我对自己的书有信心,对自己的文笔和情节构思也有信心,因为我有十年的小说阅读经验,因为我手握着三万字的细纲! 请收藏过的朋友们继续订阅下去,继续陪着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下一卷,关键字是“权谋”与“战争”,惊世阴谋与壮烈的战争! 请新来的朋友们好好看上一章,你一定不会失望! 明天保底六更奉上,洛阳拜谢! 一百二十四章 剑有百辟(一更) “赵大人说的没错,我家先祖经过多年的积累,对地火的控制和使用相当纯熟,同样的材料,放在这金炉中,冶炼的效果便会好上数倍,材料中的杂质也会显示得更彻底。”蒋洗剑一边答话,一边摸着金炉的边缘,浑然不觉烫手。 赵辛强忍酷热,往前靠了几步,问道:“像这种金炉,一炉能得多少把剑?” “五十!”蒋洗剑不假思索地答道。 “五十,这么少?”赵辛略微有些失望。 “剑乃百兵之首。一把剑想要成形,需要经过无数道精细的工序,所以就算是每天能熔得五十把剑的铁汁,当天也不一定能铸成五十把剑!另外,之所以在这么大的炉中放五十把剑的容量,是为了保证所出铁汁的质量。大人莫要嫌少,这样大小的金炉,我蒋家还有两个!” 众人闻言,都惊诧不已,对蒋家的实力又高看了一分。 “哦?一把剑的铸造,竟然这么复杂。金炉也还有两口吗?快带我前去看看!”赵辛闻言也喜出望外,不顾全身汗流不止,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另外两口金炉。 蒋洗剑看到他的神情,迟疑了片刻,还是移步往后走去,带他去看了另外两个金炉。 看完后,赵辛一步站到众人面前,隐去笑容,肃然道:“诸位,我今日到洗剑山庄,并非只是为了游玩、猎奇,而是有几件事想在此告诉大家!” 众人听他忽然如此郑重,都停止了交谈。只听他继续说道:“圣贤有云,乱世当用重典,盛世不启刀驽。当今大洛之繁华昌盛,几千年来的历朝历代都无法比拟。所以朝廷才会禁止私人铸剑,刀剑的交易也要记录在册。这是为生民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 他往前走了数步,拭去脸上的汗水,侧脸朝梁无尤问道:“梁少侠,你说一下,剑的用处是什么?” 梁无尤凝思片刻,道:“剑应该是用来保护自己、除暴安良的吧!” “对,你说剑的作用,其一是保护自己,其二是除暴安良。诸位之中,有好几个都是行走江湖之人,在江湖里,先要修习武功,保护自己不受他人伤害,接着鲜衣怒马,持剑荡尽不平之事。这是大洛每一个男儿的梦想!这也是守阳城四大世家赖以为生的源泉,可是——” 赵辛剑眉一振,走到了金炉旁边,“对于一个个人而言,剑的用处即在于此,那么,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剑的用处何在?” 梁无尤等人听他提起“国家”二字,都悚然一惊,不知如何作答。 赵辛靠到众人面前,一一看过了他们的眼睛,才掷声说道:“国家也需要保护自己,国家也需要除暴安良!国家拿起剑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全底下的万千子民,诸位岂不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国之周边,有无数的外邦相邻,他们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扑过来攫我之血肉,占我之沃土,国家需要拿起剑,外人伸手则斩断其臂膀,外人抬头则斩断其首级。”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直戳在场之人的心坎,连一向对身外之事不管不顾的林清儿也听得有些目眩。 梁无尤更是心神激荡、热血翻涌,他从杭州城跑出来之后,一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每件事都是被卷入其中,被动地参与。虽说他一直念念不忘张知府家的灭门惨案,但他实力太过弱小,连头绪也无从查起。 赵辛这番话,则让他从一片阴霾之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赵辛此时脸色通红,眼睛中神采飞扬,继续说道:“蒋洗剑,你们四大世家为普通人铸剑,可以谋取几分利益,让自己窝在小小守阳城里抱着一堆铜臭痴笑,这些人拿着你们铸的剑,可以跑到四处打打杀杀,过一过快意恩仇的生活,那这把剑终究是小剑、轻剑。可是你们若是为我大洛铸剑,则等于为大洛的军队添上了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刃,等于在大洛的土地上烙下了自己的印记。我大洛的勇士们拿着你们铸的剑,可以上阵抵御外侮,保护身后的万千生灵。你们铸的这把剑,那就是举世无双的大剑、重剑!蒋洗剑,你以为如何?!” 蒋洗剑“扑通”一声,再一次跪倒,手指着一边的金炉高声答道:“蒋家愿为大洛铸造重剑!” 他身后的门客们也齐齐跪倒,高声和道:“愿为大洛铸造重剑!” “好!”赵辛兴奋得喝了一声,又转身睥睨了一圈众人,“天下有无数诸位这样的能人志士,何愁我大洛根基不固,享祀万载?” 烈虎等人原本俯下的身子又下沉了几分,眼光也越来越炽热,梁无尤也感觉此时的赵辛,远比他平日要高大上几分。 刚才说了这么多的话,赵辛似乎有些累了,他松了一口气,握住蒋洗剑的手,轻声说道:“近几个月来,倭寇时有骚扰我大洛的疆土,更有甚者,竟然大量售卖东瀛的铁石。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二十年前,洛土一片内乱的时候,五个番邦乘机残杀了大洛无数的子民,掠夺了洛土无数的资源。我虽不知倭寇们到底有何打算,但事关重大,须防患于未然。” 蒋洗剑颔首道:“大人有何吩咐,在下一定全力去办!” “很好,自今日以后,你蒋洗剑必须带领自己的人,整合守阳城其余三大世家的资源,全力为泉州府铸造兵器,至于兵器的规格、数量,我回泉州城之后,会给你送来相应的信息。”赵辛说着,一把拉起了蒋洗剑。 “蒋家之人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厚望!”蒋洗剑脸上既是兴奋又是惶恐。 赵辛看了他一眼,又朝烈虎说道:“烈虎先生,此事也由你代为监管,务必解决蒋洗剑铸剑的一切需求。” “下官遵命!”烈虎抱拳答道, “还有,这半个月来查获的东瀛铁石资源,共有多少?” “共计有三万余斤,已经全部查封在洗剑阁内。” “好,东瀛的这三万斤铁石,便用来铸做我大洛最锋利的矛,若是倭寇们敢稍有不轨之心,便让他们的鲜血染红大洛的东海岸!”(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五章 迷雾重重(二更) 众人听得心旌激荡,都连连点头。 赵辛见状,闭上了眼睛,道:“梁无尤,你暂且留在守阳城里,到时候帮我押送刀剑,可否?” 梁无尤闻言,心中激动不已,但是想了一下自身的情况,瞬间又冷静了下来:“大人,我现在无事可做,押送刀剑自然无妨,可是以我的实力,恐怕难以担起如此重责。” “哦?”赵辛轻笑了一声,“梁少侠,你我少年,切莫妄自菲薄。你的实力如何,我心中自然清楚,我既然这样交待,你便听我的做就是了。” 梁无尤思虑再三后,答道:“既然如此,我便为大人奉上微薄之力。日后押送之事,我也定不会让你失望。” 赵辛闻言,睁开眼睛,穿好了外衣,道“很好!诸位现在都身负一定的责任,这样我也安心不少。我离开泉州城时日已久,需要早些回去处理公务,洗剑山庄我不便久待,守阳城就仰仗诸位了!” 众人齐齐答道:“请赵大人放心!” 唯有重瞳儿和陈紫一二人置身事外,一个痴呆一般跟在梁无尤身后,一个脸上各种的不耐烦,隐隐还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赵辛此刻便要打道回府,蒋洗剑带着众人下了台阶,出了山庄,对赵辛说道:“大人,洗剑山庄搁置已久,我今日就率手下兄弟们收拾一番,此去路途要好走许多,我遣人带你们出去即可。” 赵辛点了点头,道:“那你便在这里收拾吧,烈虎今日也留在此处,顺便熟悉一下山庄和铸剑的相关事宜。” 蒋洗剑闻言,连连称是。于是烈虎带着几个手下,与蒋洗剑留在了这里,其余人随着蒋家的一个门客往山外走去。 不多时,众人便上了那高台,重新回到了小径上,待所有人都踏上小径之后,“移景”阵法十分灵性地自己启动,片刻间又将出口挡得严严实实,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一行人在黯淡的光线里慢慢行走,有说有笑,只有陈紫一一脸愁容,看起来十分不高兴。 有人与他搭话,他也“哼哼”几句,不放在心上,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周,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警戒地查看一番,仿佛想找出什么问题来,但是眼看过去了一个时辰,小径都快走到尽头了,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只好跑到重瞳儿跟前,左一句“傻小子”,右一句“四眼瞎子”地逗弄起来他来。 重瞳儿四只瞳孔一片乌黑,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但是想来应该不太爽。 又走了半晌,天色黯淡了下来,风声也渐渐响起,山外的季节终究到了暮秋,景色都是一片萧条,众人看在眼里,与洗剑山庄的景色一对比,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梁无尤则没有多少惊奇,他去苍梧山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月份,山上的桃花盛开的正是灿烂,据柳蓁儿说,那是正棋上人的阵法扭转山上的生机所致,世间造化真是无穷无尽! 思绪飘飞之时,忽然一个微弱的变化落入了他的眼睛,眼前的景色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敏锐的视觉告诉自己,来路发生了一丝变化:草也如是,树也如是,路也如是,但是三者组合起来,便产生了异样。 梁无尤心中不安,转头看了看烈虎与陈紫一等人,发现他们有说有笑,并无其他的神情,又看了一眼林清儿,林清儿见他眼光忽然而至,以为他有话要说,目光变得稍微柔弱了一分。 梁无尤感觉她也没有察觉到异状,疑惑地皱了皱眉,眼睛又转朝四周观察去,林清儿见他一反一覆,以为他学了那些登徒子的伎俩来捉弄自己,气得柳眉一横,冷哼一声,打定主意,下一次梁无尤主动与自己说话,必然一个字都不回应。 梁无尤全然不知道林清儿的心理变化,仍旧一边走一边观察形势,前路还是没有变化,但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他警戒地走了半晌,结果除了几只野物被一行人惊吓飞走之外,再无其他的异状,梁无尤只好自嘲了一声,暗道自己今天太过紧张了。从杭州城出来以后,他一直处在紧张的生活节奏里,形成这种一有风吹草动便紧张不安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放松下来,见林清儿抱着长剑,神情格外冷冽,顿时备感好奇,凑到她身边问起缘由来。不想问了几句,林清儿不但不回答,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梁无尤郁闷不已,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想出原因。 这边烈虎与赵辛几人谈及当年战场上的一些故事,说的津津有味,大家时不时唏嘘几声,或大笑一番,显得十分融洽。正谈笑间,路边的一个树杈上,一只怪鸟“哗啦啦”飞向了远空之中,声音还未消失,一声尖锐的嘶鸣传来过来,眨眼间便传到了几人跟前。 烈虎猛然察觉出声音,急忙拉了赵辛一把,果然一把短剑穿透了赵辛身前的一个官员的头颅,余势不减,仍旧射向了赵辛,赵辛被烈虎一拉,剑刃贴着他的左耳上方飞过,削去了他的数缕头发和一块皮肉。 赵辛受此一击,惊叫出声,一把捂住耳边的伤口,蹲在了原地,烈虎一步挡在赵辛面前,惊讶地看向了飞剑的来处。 这边的异变落在了梁无尤的眼中,他一步飞过来,大喝道:“保护赵大人!”说罢站到了赵辛的另一边,陈紫一也飞了过来,手按剑柄,眼睛中充满了兴奋,连双手都略微有些颤抖。 梁无尤环视了一圈四野,运起内力,高声喝道:“何方贼子,胆敢刺杀朝廷命官?赶紧现身自首,说不定能放你一条性命!” 声音一圈一圈传了出去,在两旁不住地回荡,但是无人应答,也无人再发动攻击。 梁无尤见陈紫一也护了过来,便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赵辛半步,一把拉过方才横死的那人,查看了一下其伤口,见他后脑至前额被一道伤口贯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六章 十面埋伏(三更) 方才的一剑,来势异常的凶猛,穿过此人的头颅后,还能继续伤人,这份功力,恐怕陈紫一也使不出来,梁无尤越看越是心惊,一步拾起来,叫道:“坏了!” 话音未落,又是数道“嗖嗖”的声音凌空而来,梁无尤几人抽出剑,借着声响将袭来的几剑一一斩落,但是剑势威力极大,震得几人虎口发麻,这波飞剑接完,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全是震惊,陈紫一方才火热的眼神也冷却下来,围着赵辛一言不发。 “诸位,这是什么情况?”赵辛在人群中间发问道。 “大人,你可曾结下过什么怨仇?”烈虎不安地问道。 “怨仇自然有,但是我的对手们都远在洛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刺杀我?”赵辛既惊慌又疑惑。 烈虎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刺杀你的地方离他们越远,对他们越有好处。” 赵辛闻言,眼睛一缩,怔怔地说道:“我都到了泉州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吗?”说罢,一把推向了烈虎等人,身子往前探去。 梁无尤见状,一把抓住赵辛,惊呼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辛叹了一声,恨恨地说道:“我生来便结下了许多孽缘,现在有人来找我清算了。以那人的实力,只要一出手,我便断无生还的可能。赵辛当死,但是不能再牵连诸位。你们让开,让我去会一会他们!”说罢又往外冲去。 “万万不可!”梁无尤急忙将他拦住,“大人,此时形势尚不清楚,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陈紫一一边警戒地看向远处,一边说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这恩情就无处报还了!” 说话间,又有几剑飞了过来,梁无尤等一一接下。 这般一波一波的骚扰,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倒还好,武功稍差的一些官兵,已经有好几个避之不及,一命呜呼。 梁无尤见死伤越来越多,心中极为愤怒,高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看你们武功也不弱,为何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鼠辈行径,是英雄好汉,就出来和我们打一场!” 回应他的是一波更为凶猛的飞剑, 紧随着这波飞剑的,是十来个腾空而来的黑影,林清儿站在外围,与其中一人率先交起手来,梁无尤等人则顾及赵辛安全,并未主动出手,等来人到了跟前时,才纷纷出手,同时,注意力也分出一丝放在赵辛身上。 这些黑衣人武功确实都很高强,看起来至少都是后天二层的人物,在守阳城这种地方,要找出十余个后天二层的人物殊为不易,要知道,四大世家之中,至多也就七八个后天二层的人物, 面对如此强势的来人,梁无尤等人心中极为不安,要知道,方才那些飞剑,必然是还未露面的高手释放,但是这些高手此时还隐藏在黑暗中。 片刻间,众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个回合,梁无尤对剑法的理解远超往日,此时以一敌二,依旧不落下风,陈紫一则在抽出剑后,更是如鱼得水,围攻他的二人被其杀的连连败退,要不是顾及到赵辛的安危,他必然能取掉那二人的性命。 这十几个人境界虽不低,单拿出来看,剑法也不弱,但是不知为何,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配合,所使的剑法也各种各样,二人合力进攻一人时,非但没有默契地变换进攻方向,反而变生掣肘,阵脚慌乱。 乘此机会,梁无尤、陈紫一、烈虎几人不但抵挡住了他们的进攻,还杀伤了几人。 形势稍微逆转之后,又有几道黑影飞了过来,身形变幻明显比前面的来人快了几分。 梁无尤等心中明了:正主这才来了! 那几人一加入战圈,迅速与梁无尤等几个高手过招,他们几人的内力更为雄厚,都是清一色的后天三层高手,招式也更为老辣,明显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几招下来,逼得梁无尤几人往后缩了一圈,形势和缓了不到片刻,复又紧张了起来。 那十几个后天二层的人也不闲着,站在外围,找机会便偷袭上一招,一刻钟下来,梁无尤等人竟都受了一些皮外之伤。 梁无尤此时被一个三层的高手拖住,又有两个二层的在一旁骚扰,苦苦不能摆托,几招下来,离赵辛等人也越来越远,他每次鼓动真气使出强力的一招,将对手往后逼退一步,身后又有两个扑过来,重新将他围在了剑光中。 其余几人的境况也是如此,陈紫一此时更是抽出了两把剑,杀性大发,已经挑落了数个二层的剑客,引得两个三层高手合力围攻他。 所幸赵辛这边高手也不少,重瞳儿、林清儿与烈虎三人也纷纷对上了一个后天三层的高手,将火力全部吸引住了,暂时将赵辛保护在了中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无尤这边的人体力渐渐不支,烈虎与林清儿疲态显现,连连后退,而对方胜在人多势众,几人夹攻之下,其余人也难以阻挡。 梁无尤心中焦急,一部分注意力又放在赵辛和林清儿身上,手上的功夫自然削减了几分,慢慢地,他被逼得越来越远,心中也越来越急躁,剑法时有紊乱,被人偷袭了好几处。 就在众人心中都道不妙的时候,进攻赵辛外围的那些黑影忽然齐齐一喝,都使出了强劲的一招,将烈虎、陈紫一等人逼退了数米,然后又齐齐转身,朝梁无尤飞来。 陈紫一看了一眼形势,大叫道:“这些人的目标不是赵大人,是梁无尤!” 众人乍闻此言,俱为一惊,果然见黑影们全部朝梁无尤扑了过去。 梁无尤心中也一下子冰雪清明,一边抵挡攻击,一边朝烈虎等人喝道:“赶紧带赵大人离开此地,莫要犹豫。”话音未落,他便陷入了无数的剑光之中。 林清儿与重瞳儿见状,急忙扑了过去,一个出剑,一个飞脚,朝两个人背后进攻,这两道黑影察觉后背来人,急忙止住攻势,回剑反击,梁无尤这边压力顿减,学着他人的招式,用力在眼前扫出一个剑弧,紧接着往后一跃,提高中气朝后喝道:“快走!”(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七章 十面埋伏(四更) 烈虎心中迟疑,眼见梁无尤身陷困境,但是心中清楚,此时不走,过一会恐怕大家都要丧身此地。 赵辛也明白过来,但是看着梁无尤被人杀得节节后退,还高声让自己先走,心中如同被一块巨石赌住,一时喘不过气来。 烈虎心一横,一把拉住赵辛往后撤去,陈紫一迟疑地看了梁无尤一眼,思虑了片刻,还是收起剑,断后而去。 赵辛一边后退,一边将这些黑影的轮廓铭记在心,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梁无尤眼中余光扫到赵辛等人离开,心头的负担顿时一轻,“虎心诀”全力催动,开始全神贯注迎接对手的攻势。 此时,有三个三层的高手围攻着梁无尤,他们虽没有下杀招,但还是在梁无尤身上留下了许多伤痕。 伤口鲜血流出,血腥气弥漫到了空中,梁无尤不但没有惊惧,反而血性被唤起,脑海中虎影腾空而起,梁无尤也一剑暴起,不顾其余二人的进攻,迎着朝自己胸前飞来的一剑,直取中间黑影的头颅! 三人万万没有想到梁无尤会如此不顾性命,纷纷止住攻势,特别是中间那人,他强行扭转真气,让身体一侧,躲过了梁无尤迅猛的一剑。 虎影还在脑海中扑腾,梁无尤杀意越来越浓,经脉中的真气也越来越暴戾,他在伤口里抹了一把,然后伸出舌头将手上的鲜血舔舐了一下,眼中红芒闪现了出来。 对面的三人见他行为诡异,为首的一人喝道:“事不宜迟,我们合力将他擒下,以免生变!” 其余二人俱一点头,三人同时出剑,朝梁无尤刺去,这三人功力远非其余十几个黑影能比,互相配合起来,从三个尖锐的角度向梁无尤攻来,梁无尤脚底一踩,倏忽飞到了空中,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心随风动,剑随心动,瞬间朝其中一人刺了过去。 这一剑颇有那夜在洗剑阁中的风采,但是在力度和准头上还稍逊半分,不过还是出乎对手的意料,那人躲避得稍微慢了一些,被梁无尤刺伤了一条手臂,这一招将三人惊吓了片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些疑惑。 梁无尤杀意弥漫,飞起一剑,又朝另一人刺去,那人有了防备,一剑格挡住梁无尤,但仍旧被其真气的余威震得后退了数步。 “刘大哥,难道消息有误?这小子不像是后天二层啊!”这人接过梁无尤一招,急忙朝受伤那人问道。 话音未落,梁无尤变换剑招,朝他左腰一剑刺来,他身材一侧,堪堪躲过后,纵步朝其余二人后面走去。 “我也不清楚,那人说的清清楚楚,梁无尤是后天二层啊,怎么可能这般厉害,看他的真气,比我等三层之人还要雄厚!”被叫做“刘大哥”的那人神色不断变化,疑惑地看着梁无尤翻飞的身姿。 “那该如何是好?看他此时的情况,要活捉很是困难!” “先莫要着急,我们联手再试一番,李帮主,此时万万不能藏私!” 他这话是对另一个说的,那人闻言,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说罢左手竖起,拜了一个拜佛的招式,蓄起力量一剑朝梁无尤刺去。 “刘大哥”也不迟疑,大喝一声朝梁无尤杀去,三人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每一招都辛辣之极,十几个回合下来,纵然梁无尤气势如虹,也被压制了下去。 另一旁,林清儿与重瞳儿也陷入苦战,迟迟不能冲到梁无尤身边,而那十几个后天二层的黑影,站在最外围,持剑围成了一个圈,一个个眼神凶狠贪婪 梁无尤此时心志迷失,根本不顾场外的情况,只知道不断地出招、接招,林清儿却看得清楚,知道再这样下去,形势不容乐观。 斗了半晌,林清儿高呼道:“梁无尤,找机会跑吧!” 那三人此时将梁无尤完全压制在下风,听到此话,都怪笑出声,“刘大哥”更是笑道:“看你们往哪里跑?哈哈……” 另一人说道:“大哥,我记得不错的话,说话的这个是羽庭山林远的女儿,抓回去也是大功一件,我们兄弟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 “哦,真有此事?”刘大哥一边奋战,一边惊喜地问道。 “我可以作证!”李帮主插口道,“我在羽庭山上见过她一面,这小妞长得十分漂亮,在哪里我都能认出他!” “好,好,好!我们合力将他们擒了,有的是好处!”刘大哥神色翻飞,说话间已经将梁无尤等人当做是囊中之物。 林清儿听在耳中,边接招边呵斥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抓我们两个,对你们有何好处?” 刘大哥冷笑一声,道:“你二人要是束手就擒,我就告诉你们!”说罢,目光扫到了梁无尤的一个空档,急忙一剑刺去。 梁无尤此时真气在经脉中翻滚,烫得手腕都有些发疼,他且战且退,但是丝毫不放弃,血红的眼睛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人的对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转眼间,他已经退到了一处悬崖边。 刘大哥见状,高声笑道:“天助我也,我门中从此兴盛,就在今夜了!梁无尤,你放下兵器,我饶你不死!” 梁无尤喉咙中“咕咕”几声,抬起双目,对他诡异一笑,又提剑冲了过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只要留下活口就行,其余的地方没了就没了!给我杀!”刘大哥被梁无尤的这个眼神激怒,决心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给他留下终身的遗憾。 果然,此话一出,其余二人如同被解放一般,手中的剑瞬间凌厉了几分,每一剑都朝梁无尤的要害处刺去。 梁无尤也不害怕,虎啸一声,冲进了一片剑光之中,手中的“无尤剑”纵横变化,接下了每一式的进攻,双臂也不断得被对方的真气冲击,每疼痛一次,“虎心诀”便紧接着反噬一次,让他的经脉更加痛苦,他为了减轻痛苦,只有用再一次的震动去压制,这样循环往复下来,他的双臂已经快要脱离身体,口中的虎啸之声也越来越大。(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八章 蒙面女子(五更) 林清儿看在眼中,心中焦急,可是迟迟突破不进去,分了一下神,后背反而被人刺了一剑,只好冷静了片刻,全力去对付眼前之人。 重瞳儿此时被一帮人乱剑围住,一时也冲不出来,林清儿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之事,恐怕再无转机了。 “等等!”她高喝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剑,对手见状,也停下手,警惕地看着林清儿的一举一动。 刘大哥听她说话,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们放下剑投降即可,不然继续打下去,拼一个鱼死网破,对你我都不好!”林清儿音色清亮,再加上此时真气激荡,声音瞬间传到了四野里。 刘大哥眼光几闪,道:“你这女娃娃不要想着耍滑头!” 林清儿一把扔掉手中的剑,道:“你看我现在还能耍什么滑头。” 刘大哥眼睛一缩,转头看向了梁无尤,见梁无尤还在与二人激斗,沉声道:“那这个小子呢?他似乎没有听到你说的话!” “他自有我来处理,你们先停手!”林清儿往前几步,飞到了梁无尤的身旁,喝道:“梁无尤,停下剑,不然你会受伤的!” 梁无尤置若未闻,还在不断地挥剑,仿佛心中有无限的仇恨,在此刻要与对手一笔勾销。 林清儿眉眼紧蹙,正在思考对策时,脚底忽然一软,紧接着双腿也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整个人倒在了地面上,她此时头脑清醒,知道是中了什么毒,愤怒地朝刘大哥看去,不想他也瘫倒在地,手扶剑柄,粗声喘息道:“女娃娃,你使得好手段……你……”然后舌头一紧,再说不出话来。 林清儿欲开口解释,发现自己的舌头也用不上力,用力呼吸了数下,还是说不出话,紧接着身体一软,躺到了草地上,眼睛闭上的那一霎那,见周边的所有人都七倒八歪,抱头喘息。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还剩梁无尤与重瞳儿还站在地上,重瞳儿感觉头脑发痒,挠了一会脑门,发现越来越痒,无奈之下,挥拳朝自己的头上砸了一下,“扑通”一声也倒在了原地。 梁无尤一心千人,众人全部中毒倒地后,他顿时失去了目标,拿着一把剑在空中胡乱挥舞,发泄着体内暴戾的真气,重重挥舞了数十下,一股凉意从心门中涌上来,冲进了灼热的经脉之中,开始与真气融合,脑海中的虎影也随之停止了冲动,趴在地上不住地摇头晃脑。 梁无尤回过神来,看到周边的情形,惊讶不已,看到一旁伏在地上的林清儿,赶忙往她身边走去,走到一半,脚下也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任凭自己如何使劲都站不起来。 他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到了林清儿面前,发现她未受什么伤,呼吸也还在,结合自己的情况,这才明白过来,这片地方有人投毒了,但是发动袭击的那些黑影,此时也全部躺在地上,那么下毒之人会是谁呢? 梁无尤正在疑虑时,体内的真气与那股凉意结合后,汇成的新真气缓缓洗刷方才经脉的损伤,让他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同时,新的真气缓缓聚到腰间,将腿上传来的那股瘫软感格挡住,二者开始争斗起来。 梁无尤感到自己的身体中,像是有两股水流在争斗地盘一样,十分玄妙。 他不禁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种斗争带来的麻痒、疼痛和一种超乎寻常的体验。 真气虽然在经脉里挡住了瘫软之毒,但是后者从皮肤、血肉里继续渗透进了梁无尤的上半身,让他的手臂、脸庞全部陷入了麻痒之中,但是这样以后,他对经脉里的斗争感受得更加明显,两股力量如同拉锯一样争夺领地,毫不退缩。 一道幽幽的叹息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梁无尤沉浸于体内世界的思绪,他极力转动眼睛,想朝声音来处看去,但是眼皮不受控制,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叹息声越来越近,不一会,便到了梁无尤的身后。 梁无尤的直觉感到,发出叹息的这个人在正在盯着自己的后背,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那人幽幽地盯着梁无尤看了一会,轻轻走到他面前,只见其身着青色的紧身衣衫,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衣衫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这人竟然是个女子。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连头发也包裹在内,只剩下两颗漆黑的眼珠闪烁着光芒,她靠到梁无尤面前,眼中闪过一起讶异的神色,手抚到嘴边,忽又颤抖了一下,伸出来抓住了梁无尤的手。 梁无尤手中麻痒难耐,被她冰凉的手一接触,麻痒之感瞬间消失,但是仍旧使不出力气。 那女子闭上眼睛,好像要从梁无尤手里感受出什么东西,半晌之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梁无尤的手心轻轻滑动了起来,画了一个圆圈,让他的手心又麻痒起来,但这不是中毒之后的麻痒,而是自然的反应。 这女子画完第一个圈后,又靠近了他几分,在圈子里又画了一个小圈,同时,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传到了梁无尤的鼻子里,让他的脑袋越来越沉,直欲昏昏睡去。 女子见状,将他的手指捏了一下,一股疼痛传入梁无尤脑海,将昏沉的感觉一扫而空,失去神采的眼睛里重新闪烁出了光芒。 紧接着,这女子在梁无尤的手心里缓缓绘制着其他复杂的图案,梁无尤辨认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她是在写字!顿时神色一凝,细细感受起来。 她所写的字分别是:事、不、可、告、于、他、人。写到这里,女子便停了下来,至于前面写的是哪几个字,梁无尤并未记下。 知觉告诉梁无尤,这女子绝非常人,她所画的图案和写的字也必然藏着什么重大的阴谋,想到这里,梁无尤连忙用眼睛示意她,希望她能再写一遍,只是此时梁无尤眼睛不太灵活,任他如何摆布,那女子也看不出这层意思。 梁无尤心急如焚,奈何全身无法动弹,只有脑子十分清醒,一双眼睛已经快要瞪到外面了,那女子还是一副幽然的样子,甚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凄凉。(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九章 螳螂捕蝉(六更) 过了片刻,她的眼神又由凄凉转为哀伤,最后竟似抽泣起来,瘦弱的双肩不住地耸动,梁无尤被她的行为骇到,不知道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过了片刻,这女子几步走到林清儿面前,伸出一双纤细的玉手抚在林清儿美丽动人的脸颊上,抚着抚着,似乎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梁无尤细细将她的身体与印象中的所有女性对比起来,没有联想到一具和她相仿的,正疑惑时,那女子忽然警惕地抬起头来,凌厉的眼光朝黑暗中看去,双手略微弯曲,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片刻后,几个削瘦的身影从黑暗里露了出来,浑身是灰白的打扮,眼睛中空洞无神,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 青衣女子见状,手腕一摆,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小银针朝这些人激射而去,然后腾空而起,双手捏成爪状,朝侧面一人抓去,速度极快,如同闪过一道幻影。 这几人看似僵硬,但是反应却丝毫不慢,他们头也不转,站在原地挡住了女子的进攻,然后机械般地出手,但是招式奇快,也极为狠辣,几人配合起来,一时将那女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青衣女子神情慌乱起来,手中暗器不停地释放,不多时,那几人手臂上、额头上全是明晃晃的银针和飞镖,但是他们仿佛没有知觉,任凭这些暗器落在身上,既不张口叫痛,也不伸手去拔,攻势上却毫不见弱。 梁无尤看在眼里,心中无比震惊。今天先是遇到一伙实力强劲的匪徒,摆明了要抓自己和林清儿,里面有十几个后天二层、五个后天三层的高手,不想半途杀出一个奇怪的女子,一手毒药将这些人全部放倒,还做了一些奇怪的举动。 现在又出来了一批人更为奇怪的人,与这女子一言不合便动手,看情形好像和自己还有关系,但是梁无尤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何时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正思索间,远处的对决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任那几人如何没有知觉,身上中的暗器越来越多之后,行动终究慢了下来,终于被青衣女子找到一个空隙,一把撕下了其中一人的头皮。 梁无尤见她出手如此狠辣,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但是更让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人被撕掉头皮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最可怖的是,他头上没有流出一滴血! 他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青衣女子也被吓了一跳,往后翻腾了一下,睁大双眼,朝那人头上看去。 与此同时,梁无尤的体内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的真气渐渐将下身传来的那股麻痒压制了下去,并将其一点一点地吞噬,不多时,真气已经传到了腿部的经脉上。 这边青衣女子受此惊吓,一时没有出击,那几个“行尸走肉”僵硬地朝她扑了过来,女子一躲再躲,眼中精光闪闪,似乎在思考对策。 片刻后,在女子身后,又出现了同样几具这样的“行尸走肉”,张大了空洞的眼睛,挡住了她的退路。 青衣女子拼命将身上的暗器飞射出去,但是仅仅拖延了片刻,无法一直阻挡这些人的进攻步伐。 她动作稍微有些慌乱,目光一横,一步跳到梁无尤面前,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拉起梁无尤的手,在其手心里画了一个图案,依旧是一个大圆,中间一个小圆。 画完后,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便腾空飞了出去,不想飞到半空,一道身影截住了她,二人迅速在半空中缠斗了起来,青衣女子渐渐不敌,硬挨了对方一招,抽出一个时机释放了一团腥臭的黄雾,对手被这黄雾一惊,连忙往后几个翻腾,等落地时,女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好一个贱人,用的什么鬼伎俩!”那人不忿地对着空中骂了几句,便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梁无尤此时身上表皮中的麻痒之感还在,但是真气已经将经脉中的麻痒一路吞噬到了脚底,正在此关键时刻,两队“行尸走肉”开始往梁无尤这里走来,梁无尤看在眼里,后背一凉,急忙催动真气,想将这麻痒之感即刻吞噬完,不想这一催发,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真气反而朝四肢流去,脚上的真气一少,麻痒瞬间又有反弹之势。 梁无尤赶紧闭上眼睛,屏气凝神,静下心来控制真气的流转,就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梁无尤的脸上! “呃啊——” 梁无尤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经脉一扯动,终于用真气将脚上的毒气全部排出,力量重新回归到了身体里,他一把拍过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飞起来数脚,将这些怪物们齐齐踢翻。 不料这些“行尸走肉”们翻倒在地后,挣扎着又站了起来,继续朝梁无尤走来,同时,一道惊讶声从树林中传来,刚才逼退青衣女子的那人应声而出,一步跳到梁无尤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梁无尤头脑兀自有些不清醒,看到面前站着一人,于是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刚才的那女子又是做什么的!” 这人冷笑道:“我是谁,哈哈,我是要你命的人!至于方才那女子,大爷我也不认识!” 说罢吹了一声口哨,捏紧拳头,冲开眼前的这堆“行尸走肉”,风一般朝梁无尤攻来,梁无尤刚恢复行动,手脚仍旧不便利,躲闪不及,被此人双拳打到胸前,内脏受到震动,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如同风筝一般飞到了远处。 那人不依不饶,手腕一震,又朝梁无尤打来,梁无尤回过神来,左手聚起真气一拍地面,整个人飞到半空中,两脚踢出接住了那人的进攻,这一招他是从重瞳儿那里偷师而来,此刻刚好用上。 这两脚力量极大,将对手往后逼退了数十步,梁无尤也乘机站稳身影,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睁大眼睛朝对手看去,只见其身材魁梧,面容方正,一身青衣,满脸胡须。 梁无尤有些面熟,又回忆了一番他说话的声音,心头一动,惊叫道—— “赵大康?!”(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章 黄雀在后(上) “哦,你小子还记得我!那就更好,省得你做一个冤死鬼!”赵大康笑了一声,承认了他的身份。 梁无尤愈惊讶,问道:“赵大康,这里离古淮河有千里之远,你和我也只有一面之缘,我何曾招惹过你,你要跑到这里来杀我?” “这世上每天要死很多人,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一个死亡的理由吗?要怪,就怪你时运不济,栽到我手里了。”说罢,他一脚将挡在两人中间的一具身体踢开,双拳一握,变化了一个招式朝梁无尤打开,梁无尤心中疑云重重,暂时不想与他交手,翻身躲过攻击后,拭去了嘴角的鲜血,喝道:“赵大康,你先冷静一下!” “小子,找了你这么多天,还要我冷静什么!”赵大康声音有些粗砺,略微带着一丝兴奋。 梁无尤听他这般语气,知道一时说不动他了,又不想与其死战,于是打定主意只守不攻,看形势思考对策,况且林清儿和重瞳儿也中毒在地,这赵大康带来的手下又如此诡异,千万不能让他们受到波及。 想到此处,梁无尤刻意让自己远离林清儿等人,赵大康果然追了过来,那几具行尸走肉也随之跟了过来。 赵大康拳法十分重,拳拳到肉,梁无尤躲过还行,要是没有躲过,硬抗一下,便震得双臂麻,几十个回合下来,赵大康气息有些紊乱,梁无尤的双臂也使不上力气了。 “多日不见,你小子进步很大啊!平常人挨上我这一番攻击,早就成了一堆碎肉了!”赵大康目光一冷,停止攻击,活动了一下手腕。 梁无尤苦笑一声,回道:“你将人打成一堆碎肉,又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亏你还是青河帮的一位帮主,平时都是这么说话做事的吗?” “小子,我是在表扬你!”赵大康双手探到了腰上,“好让你死的时候稍微快乐一些!” “可惜,你这种表扬的方式我不喜欢听!”梁无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经过方才的交手,他对赵大康的实力已经有了大概的估计,此时倒也不怕他,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顾忌。 赵大康被他一呛,摇了摇头,道:“嘴硬的家伙,去阴曹地府里讨论你的喜好问题去吧!”说罢抽出腰间的两把短刀,一步腾空杀了过来。 梁无尤见他身上杀机暴起,知道不能再躲避了,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躲过他一刀,顺势滚到了他身后,乘着微弱的夜色找到“无尤剑”。 剑还未拿稳,赵大康又是一刀,裹挟着凛冽的真气往梁无尤脑后砍来,梁无尤回头出剑格挡住,凝神对付他的进攻。赵大康刀法十分刚猛,一般刚猛之人,对敌时总会显得灵巧不足,越刚猛则越笨重。但是赵大康将两把刀配合起来,一刀进攻完之后,收势的同时,另一把刀紧接着攻过去,一收一放,一疾一缓,交替变化,显得游刃有余,将一身的笨重完全掩盖。 梁无尤第一次见到如此灵活的刀法,两把刀使得纯熟无比,陈紫一也擅长双剑齐用,但是在度和配合的默契度上,比赵大康稍逊几分。 “铁手执判”的威名,果然并非虚传! 梁无尤的剑法虽说也有提升,甚至对“剑道”两个字都有一丝体会,但是实战经验与赵大康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几招下来,他便被赵大康死死压制住,只能求自保,再无暇反击了。 其实偶遇杨弗月的那一天,赵大康曾出手与人争斗过,但是那时候的梁无尤对武功一事的了解甚少,看到的全是一些皮毛,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赵大康的厉害之处。 赵大康见梁无尤只躲避不还击,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量又增加了几分,梁无尤逼不得已,只好一边接招,一边思考林清儿传他的“青羽剑法”,然后结合赵大康的进攻方式,灵光一闪,从剑招里化出一招,格挡住了一刀,他暗道了声庆幸,如此这般,林清儿展现“青羽剑法”的姿态在他脑中一遍遍地浮现,他从中化用的招式也越来越多,配合着自己浑厚的真气,渐渐从颓势中走了出来。 赵大康本来成竹在胸,但是几十招之后,便觉察出了不对—— 这个小子好像越打越厉害,不对,是剑法越来越厉害! 梁无尤此时的剑法或者是自己平时所见,或者是直接使用“青羽剑法”,或者从“青羽剑法”中化用得来,三种剑招结合起来,使用得越来越流畅,顿时接下了赵大康的许多进攻。 赵大康心中疑惑,催真气,让自己出刀的度越来越快,梁无尤果然重又手忙脚乱起来,剑招之间有些不连贯。 赵大康“嘿嘿”一笑,刀刀直取梁无尤的心窝,梁无尤慌乱之际,一把拉过了一具“行尸走肉”挡在身前,赵大康一刀砍去其头颅,眼睛都不眨一下,又一刀朝梁无尤砍来。 梁无尤见他杀起手下都如此狠辣,心中更为震惊,杀意也浮现起来,一把扔掉眼前的尸,接过一刀之后顺着其出刀的方向朝他手臂刺去。 赵大康被他这一剑骇到,往后退了两步,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做挣扎,老实说,杀了你这么一根练武的好苗子,怪可惜的!” 梁无尤冷哼一声,竖起“无尤剑”,眼中寒芒浮现,不想去他多费唇舌,突然,他察觉到身后有些异况,神色一变,正欲转身去看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师兄,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话音未落,一个挺拔的身影飞到了梁无尤的面前。 梁无尤听其声音,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见他样貌,心中砉然一凉,握剑的手打了一个冷颤。 “哈哈,八步老弟,我这不是想和你分享这份功劳吗?你我同为神姬大人效力,又辛苦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这条肥鱼,要是我私自吞了,岂不是太不仗义了?”赵大康哈哈一笑,言语十分热切。(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一章 黄雀在后(下) 他口中的“八步老弟”正是带梁无尤去苍梧山的聂八步——聂冥途! 梁无尤看在眼里,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二人都是雪衣神姬的手下,也是青河帮的两位帮主,看来今夜的事情,是雪衣神一手策划的。 从方才的交手看来,光一个赵大康,自己便对付不过来,此时又添上一个聂冥途,看来今夜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梁无尤手心冒出了冷汗,自己一人出事都无妨,但是林清儿和重瞳儿都是无辜的,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受伤害,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舍命和这二人博上一番。 聂冥途听到赵大康的话,削瘦的脸上绽出笑意,点头道:“赵师兄果然对小弟情义深厚,你我之间,本当如此!只是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将此人拿下吧,神姬大人相必也等的十分焦急了!” 说罢脸色一变,不待赵大康答话,一把朝梁无尤的脖子上抓来,梁无尤此刻知道自己必然不敌二人的围攻,心中突然轻松起来,视觉与听觉也敏锐了许多,身体根据聂冥途出手的方位和形成的风声而做出了一个闪避的反应,这一闪,梁无尤倒没什么感觉,但是却让聂冥途和赵大康齐齐瞪大了眼睛。 因为梁无尤方才的动作,度快到二人都没有看出轨迹! 聂冥途犹自不信,又是一把朝梁无尤抓来,梁无尤还用刚才的动作闪过了攻击。 聂冥途惊讶地停下身形,朝赵大康看来。 “老弟,此人今夜十分诡异,剑法和移动能力在战斗中不断地在增强,你还记得六个月前他的功夫吗?”赵大康言语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忧虑。 “当然记得,那时候的他,连基本的腾空都不会!”闻言,一边转头细细观察梁无尤,一边回答道。 “正是,短短几个月,他便成长到了这番境地,纵然是绝世的天才,恐怕也最多是这个度吧,难怪神姬大人要除去他,事不宜迟,你我兄弟联手吧!”说罢刀刃一翻,朝梁无尤杀了过去。 聂冥途点头称是,同时朝梁无尤出招。 梁无尤此刻心中一片澄澈,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凭借着风声,判断出了二人进攻的方位,心念一动,“无尤剑”朝赵大康刺去,接住了他的刀,身体一阵虚幻,躲过了聂冥途的进攻,然后眼睛猛然睁开,气势大增,全力朝赵大康杀去,每一剑都用上了十分的力量,度也快到了他能达到的极点。 这一变化非常突然,赵大康万万没想到他全力朝自己杀来,反应不及,差点被他削去几根指头。 梁无尤则全然不管身后的聂冥途,接近赵大康之后,和他贴身对起招式来,赵大康两把剑需要很大的空间来转换,梁无尤靠近自己后,其剑法轻盈多变,度又极快,赵大康转换不及,只好一把用来攻击,一把贴着梁无尤的剑做防守,十余招下来,竟略微处于下风。 赵大康毕竟老道,如此窘境之下,没有一丝的慌乱,而是且战且退,同时喝道:“八步老弟,攻他的后背!” 聂八步闻言,迅一脚朝梁无尤后背踢去,梁无尤察觉到后,想抽身躲避,赵大康乘机使出十二分的功力,连出数刀,朝梁无尤的小腹和持剑的右手砍去,刀影快到肉眼无法察觉。 梁无尤一边躲避聂冥途的进攻,一边分神到赵大康的剑上,只能其避开一处的攻击,此时右手正在握剑,万万不能受伤,无奈之下,他只好用真气将右手往外一振,小腹瞬间被赵大康割了两刀,鲜血喷出来后,疼痛的感觉才传到他的脑海。 “呃啊——” 梁无尤嘶吼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赵大康见状,脸上笑容绽开,挥剑直接朝梁无尤的头上砍来,梁无尤只好毫无章法地扫出一剑,以做格挡。 赵大康将他这一招看在眼里,知道他穷途末路,心中更为惊喜,手中双刀顿时又添了一分力气。 只是他飞到空中,还未靠近梁无尤,忽然脸色一变,眼睛瞪得浑圆,身体失去了控制,两把刀直直飞了出去,梁无尤见状,毫不迟疑,手中的剑往前一探,划过了赵大康的脖子,一道血珠从他脖子里飞出,溅到了梁无尤脸上。 “砰——” 赵大康重重跌倒在了草地上,双手抓住喉咙痛苦的痉挛起来,但是任他如何阻挡,鲜血还是不断地喷射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上半身。 这个变故在电光石火间生,梁无尤起来后,抹了抹眼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赵大康一边捂住喉咙,一边反应了过来,目眦欲裂地喝道:“聂八步,你这个王八蛋,你……”骂到一半,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咕咕”地不断吐血。 梁无尤也反应过来,执起剑惊讶地朝前看去,只见聂冥途目光依旧阴冷,缓缓走到赵大康跟前,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赵大康脖子中的血顿时喷得越猛烈。 聂冥途盯住了这副情景,嘴角噙起了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人在运动十分激烈时,血液也会沸腾起来,功力越高的,沸腾得也厉害。只有这个时候杀这样的人,才能欣赏到如此动人的情景!梁无尤,你应该谢谢我!” 梁无尤被他如此变态的动作和话音惊得全身毛,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聂冥途说完这句话后,俯下身子,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看着赵大康痛苦、疑惑、恐惧交织在一起的眼神,缓缓说道:“赵师兄,鲜血从体内喷涌出来的感觉不错吧?” 赵大康手脚反弹了一下,一把抱住聂冥途的胳膊,咬牙朝他喷了一口血。 “啪、啪!” 骨折的声音传来出来,聂冥途出手打断了赵大康的四肢,才松开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冷声道:“这是活生生的感觉,一个人一生只能体会一次,有的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呢,赵师兄真是走运,你慢慢享受着,不然过会就无法体会了!”(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二章 疑云重重(为烂仔辰辰五张月票加更) 片刻后,赵大康四肢抽搐了几下,脖子上的血越来越少,最后露出了翻红的伤口,一双表情复杂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色,直到眼珠再也不能转动,瞳孔一张,逐渐凝固起来。? ? 虽然方才他想置梁无尤于死地,但是他这副惨死的样子,还是令梁无尤不忍多看,不禁别过了脸。 聂冥途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冷笑道:“梁无尤,是你方才杀的他,你怕什么?” 梁无尤刚才一动,小腹上的伤口扯动了一下,疼得他蹲在了原地,冷笑道:“方才是什么情况,你我心里都明白。雪衣神姬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的手下果然也是这样,前一句还在称兄道弟,转眼便暗下杀手。” 聂冥途饶有趣味地看了梁无尤一眼,道:“我本来和他一直是兄弟,也本来就想杀他,无论如何,他今日都会丧命,只不过借了你的一个彩头而已。” 梁无尤听他一直在狡辩,冷哼一声,抱住小腹,道:“你打得好算盘!此时我有伤在身,你杀我或者抓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杀了赵大康以后,这份功劳便全数归于你的身上,赵大康的伤口又是我的剑所为,雪衣神姬再神通广大,恐怕也想不到你才是真正的凶手,好狠毒,好算计!” 聂冥途眼光闪动了数下,一把抹下赵大康的眼皮,脸色沉下来,道:“你倒是不蠢,只是你把聂冥途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哦,此话怎讲?”梁无尤听他话里有话,皱眉问道。 聂冥途盯着赵大康苍白的脸,缓缓说道:“我暗施手脚让你杀了他,有两个原因,不过都不是为了抢夺功劳!” “什么?”梁无尤气及反笑,“我已经再无多少反抗之力,你蒙骗我又有什么意义?” 聂冥途目光忽然变得郑重起来,道:“我并无心蒙骗你。你听好了,我杀他,第一个原因是为了和你做一笔交易,第二个原因是为了他好!” “呵呵……”梁无尤听完他杀人的原因,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的这两个原因,我一个字都不相信,聂八步,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话就没一个字是真的!” 聂冥途目光如炬,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从你认识我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说罢,他一步站了起来,走向了梁无尤。 “我认为我说的是真话,你认为我说的是假话,这就是我要和你做交易的原因!”他停到梁无尤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梁无尤虚弱地一笑,道:“有什么话,请你说清楚,莫要神神叨叨的,我听着怪恶心。” 聂冥途不以为恶,朝梁无尤的眼睛端详了片刻,道:“梁无尤,你可记得,我在苍梧山下遇见你时,你对我说的话?” “我自然记得,我明明之前在古淮河上见过你,你却矢口否认,还装得有模有样,从那时,你就没说过一句真话!”梁无尤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冷笑着说道。 聂冥途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地说道:“你确实记得很清楚,但是倘若我是真的不记得去过古淮河呢?” “什么?”梁无尤心中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冥途举起手,指着自己的脑门疑惑地说道:“我从小思维敏捷,记忆力十分好,如果在见你之前去过古淮河,而且还与你们见过面,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 “聂八步,你这会说的什么疯话?你是因为杀了赵大康而神志不清了吗?”梁无尤不解地问道。 “不,我这会十分清醒,这也是我最痛苦的地方!如果我稍微糊涂一些,也会少去许多折磨。你知道吗,自你那日和我说完此事后,我心中震惊,第二天便找到赵大康,向他询问了一番,可是他也不记得几日前曾经和我在古淮河上碰过面!” “什么!”梁无尤惊叫出声,“他——他也不记得?” “正是!因为在我和他的记忆中,我们二人那几日一起去暗杀了一个小帮派的帮主!”聂冥途冷笑了一声,“所以,要么是你胡编乱造、欺瞒于我,要么,就是我们二人出问题了!” 梁无尤闻言,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头脑空白了一下,连小腹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竟然有这种事情?” “此事千真万确!梁无尤,我再问你一句,你当日有没有骗我?”聂冥途的目光有些期待,语气也有些颤抖。 梁无尤闻言,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当时的经历,那“瘦猴”被一箭射翻的情形犹在眼前,于是确定地说道:“我当日对你所言,的确属实,每一个细节我都能回忆起来!” 此话一出,聂冥途如同被抽出了几分气力,眼光黯淡了一分,颓然坐到地上,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梁无尤见他一惊一乍,说的话也十分奇怪,不知道他此时有什么阴谋诡计,警戒地说道:“聂八步,有话还请直说!” 聂冥途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道恐惧的神色,沉声道:“你的话,解开了我心中的疑虑,而我方才出手助你脱离了杀劫,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桩交易!” “哦,助我脱离杀劫?呵呵,难道你不打算抓我了?”梁无尤不相信他的话,惨然笑了一声。 “我当然不会抓你,因为我还要和你做第二桩交易!” 梁无尤正待开口讥讽,聂冥途面色冷峻下来,一把拦住他,道:“我知道我所说的话太过荒诞,换作是我,也断然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要给你说完,因为这世上,恐怕只有两个人能解开我的疑惑。” “哦,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人,近在眼前!” “你说我?”梁无尤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 聂冥途郑重地点了点头。 梁无尤见状,确定他神志不清了,无奈地说道:“可以,你说是,便是吧。此刻你为刀俎,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是实话告诉你,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我给不了你任何答案,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情况!我劝你赶紧去找另一个人吧。” 聂冥途闭上眼睛,摇头道:“另一个人,更不会告诉我答案,因为她是—— 雪衣神姬!”(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莫辨(上) “雪衣神姬不是你们的主人吗?你要什么答案,直接问她不是更好?” “哼哼,正因为她是我们的主人,所以我才不敢问她,因为在没有遇到她之前,我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聂冥途一步站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缕恐惧之色。 “哦,你认为你说的这件奇怪的事,是雪衣神姬所为?”梁无尤猜测了一番。 “究竟是不是她所为,我也无法确定,但是幕后的这个人,必然至少有雪衣神姬那样的实力!”聂冥途目光坚定下来,看向了梁无尤,“只是,我对雪衣神姬其人的了解,恐怕还没有你多,这就是我要和你做第二个交易的关键所在!” “嗯?你经常在她手下做事,而我只和她有一面之缘,我对她的了解怎么可能会比你多?真是滑稽!”梁无尤仍旧不相信他说的话,语气有些冰冷。 聂冥途不为所动,回应道:“你可记得我带你进入苍梧山下时的情景?她和我们的交流一直是那种神秘的方式,从未在我等面前露出过真身!” “怎么可能?你们青河帮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光你和赵大康这样的的后天高手都有很多吧?她人不露面,怎么能让你们替她卖命?”梁无尤越听越是滑稽,连声质问了他几句。 聂冥途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因为不听她命令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连尸骨都找不到!” “原来如此!她这个人真是天良丧尽了,平民百姓也杀,手下的人也杀!”梁无尤想起胖先生说过的那些恐怖之事,胸中蓦然烧起一股怒火,“恕我直言,这世上收拢人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她这样以杀戮压人的,恐怕是最愚蠢、卑鄙,也是最不可靠的一种!” “对啊,谁都知道雪衣神姬这样的方法是不对的,可是为何数年来,无人奋起反抗呢?大家都是一方豪杰,都练就了一身武功,虽然打不过雪衣神姬,但是也不至于如此任一个女子欺压吧?”聂冥途手指天空、神情激动地连问数声,不知道是朝梁无尤发问,还是朝自己发问。 梁无尤被他的动作话音惊到,不知如何去回答他。 片刻后,聂冥途冷静下来,道:“梁无尤,你且看一个戏法!” 说罢,嘴唇微缩,吹了一个口哨,哨声低沉压抑,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开。 梁无尤想起方才赵大康也同样吹过一声口哨,但是二者的音调略微有些不同。 哨声一落,一副恐怖的场景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只见站在外围的那七八具“行尸走肉”,似乎是受到哨声牵引一般,一个个张牙舞爪,原地转头,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后,都吸了一下鼻子,空洞的眼睛中冒出了绿色的光芒! 梁无尤讶然一声,催发真气,收剑回身,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些怪物,以防不测,不料他们不但没有寻梁无尤的麻烦,那绿幽幽的目光反而集中在了赵大康的身上,片刻后,都拖着脚步朝赵大康走去。 就方才的情况来看,这些“行尸走肉”明显是受哨声的指示而行动,不知聂冥途此时要指示他们做什么,想到这里,梁无尤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难道? 接下来的情景证明了梁无尤的想法:这些怪物越靠近赵大康,眼中的绿光便越发炽烈,最后齐齐扑到了他的身上,先是伸手舔舐赵大康身上的鲜血,舔完后,竟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啃食起他的伤口来! 梁无尤眼皮一挑,被这个恐怖的情形恶心到反胃,不禁高喝道:“聂冥途,住手吧,赵大康已经死了,你这样,与雪衣神姬的行径有何不同?” 聂冥途看着血肉模糊的赵大康,以及其脖子上慢慢露出来的森森白虎,略带兴奋地笑道:“我和她的行为不同之处大得多了!你也说了,我是在人死后才这样做,而她,是对活人这样做!而且,我此时做的事,是对赵大康最好的解脱!” 梁无尤闻言,冷汗连连,直欲做呕。他冷笑道:“你和她还有一点不同,她杀完人之后,不会做这种虚伪的解释!” 聂冥途摇了摇头,道:“你不理解我,但我理解你此时的想法,因为我也曾像你一样看待过这个世界,看待过眼前的一切!” 他说着这般意义不明的话,梁无尤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反而那些怪物们啃食赵大康身体的声音,“咔嚓——咔嚓……”地悉数落入他耳中! “聂冥途,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事,日后会不得好死?”梁无尤愤怒地喝道。 “哼!我连生前都无法好好过着的话,哪有时间去考虑死亡的事?”聂冥途俯下身子,伸手摸在赵大康粉红色的头骨上,眼神中竟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梁无尤,我给你说过了,方才的这些,只不过是一出戏法!” “哈哈,真是个好戏法,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有趣的戏法了!”梁无尤紧紧咬住了牙齿,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哼,我要你看的,不是赵大康如何被吞食血肉的情景,而且吞食他血肉的这些人——如果他们还能算做是‘人’的话!” “这些人,现在在我的眼中,比你更像是人!”梁无尤狠狠地嘲讽了一句。 聂冥途抬眼看向了梁无尤,对他的嘲讽置若未闻:“他们既然是人,为何会做出这般和人不同的举动?” “因为你用哨声控制了他们!”梁无尤恶狠狠地答道。 “为什么哨声就能控制他们?他们此时在想一些什么?他们还有没有自己的思想?梁无尤,请你告诉我!”聂冥途一句连着一句,边问边朝梁无尤走开。 梁无尤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顿时愣在了原地! “梁无尤,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日在苍梧山下,你也受了雪衣神姬笛声的迷惑,那时的你不过是刚刚聚气成功的武道新人,可是为何许多比你功力还深厚的人,要么尸骨无存、杳无音信,要么变成了你我眼前的行尸走肉,而你却独独活了下来,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四章 生死莫辨(下) 梁无尤闻言,怔怔地答道:“因为她——” “因为她需要你!” 聂冥途一语喝破。 “第一,她在你功力那么微弱的时候便留下了你的性命,让你成了第一个活着离开苍梧山的人! 第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出苍梧山的,但是自你走了之后,她连羽庭山祭天大典都没有去参加,而是派出了青河帮半数的人马,前往大洛的各地去寻找你!” 梁无尤被他话中的内容震惊在当场,喃喃道:“我说在羽庭山上,怎么不见青河帮的身影,原来是……” “在她的心目中,你比羽庭山的祭天大典还要重要几分,自我归她麾下以来,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受她的重视!”聂冥途语气越来越凝重,几步走到了梁无尤的眼前,“听说你从羽庭山上露面之后,她便派出我和赵大康两个帮主前来抓你,我们二人都是接近后天四层的高手,平日里都是单独行事,我问你,她这样做是为什么?” 梁无尤听到雪衣神姬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应该是苍梧山阵法一事触及了她的痛处,当然,还有那把“青侯剑”! 思及“青侯剑”一事,梁无尤冷笑一声,道:“为什么?呵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如果这是你口中的第二条交易,那么恕我不能奉陪!” 说罢,往后飞了一步,执剑指向了聂冥途。 聂冥途见他这一步身姿敏捷轻便,与方才判若两人,不禁朝他小腹观察了一下,见其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凝结出了伤疤,赞叹道:“你果然有过人之处,这么短的时间里,刀伤便痊愈了多半。” “所以,聂冥途,此时你要想用武力来胁迫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梁无尤小腹的疼痛越来越轻,信心也提升了不少! “是吗?我当然不会用武力逼迫你,但是你刚好想反了,”聂冥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梁无尤,“第二桩交易,你有没有资格和我做,还是两说呢!” 话音一落,他双手往后一摆,猛吸了一口气,周身的空气仿佛收到了他的牵引,聚成了一个无形的圆圈,虽然肉眼无法察觉,但是梁无尤感知到了这个气圈的强大! 片刻间,聂冥途的周身风声四起,连枯草树枝都被吸了起来,绕着他不断地旋转,强大的气场,让梁无尤的真气都缩小了一分,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聂冥途目光越来越炽烈,最后长啸一声,双臂往前一拢,真气夹杂着杂物朝梁无尤轰了过来。 梁无尤只有在羽庭山上见过这种战斗方式,平日里没接触过,此时见他出手后,微微一愣神,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因也这招式无影无形,无从下手! 聂冥途这一击来的太快,比任何刀剑都迅速,梁无尤难以闪避,无奈之下,只好催发真气,一剑朝正前方刺去,“无尤剑”刺入一片透明的空气里,却如同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空气将剑刃裹挟住,任梁无尤如何用力,“无尤剑”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直到诡异地停在半空中。 最后这棉花反弹了起来,“无尤剑”被这股力量压迫得弯曲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梁无尤感到“无尤剑”往后一弹,手腕一痛,然后剑脱手而出,朝一边飞射了出去,紧接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力量撞到了他的身上,将他击飞到了半空! 这股力量从他身前的每一寸肌肤上撞来,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来,甚至渗透到了经脉里,与梁无尤本身的真气撞到了一起! 好痛! 梁无尤全身如同被揭过了一层皮一样,每一处都由外而内地疼痛起来。 “砰!” 他重重倒在地上,但是这股力量犹自不停,像一把把小刀一样持续地切割梁无尤的皮肤! 这种疼痛远胜过梁无尤之前受过的所有伤,痛觉占据了全身,席卷了他的大脑,差点让他昏厥了过去! 就在此时,他经脉中的真气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和外界入侵的这股力量对冲了一下,让梁无尤的体内也疼了起来! “啊——啊——” 嘶吼声响彻了这片树林,惊飞了许多的林鸟。 聂冥途一击过后,仿佛也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鼻子、眼睛、耳朵里全部冒出了黑色的血迹,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又咳出了几口后,双手撑地,缓缓走到梁无尤面前,一把按住他的头颅,盯着他的眼睛细细地观察了一会,虚弱地地喝道:“梁无尤,给我一个惊喜……给我一个惊喜!”。 “我找了你这么长时间,不要让我失望……梁无尤……” 同一时间,他发出的那股力量在梁无尤的体内到处穿梭,如同要将梁无尤的内脏也切割成碎片,几个呼吸的时间,在梁无尤的感知里如同经历了漫长的几天。 他体内的真气拼死抵抗,护住了他的经脉,终于,脑海中的虎影腾空跃起,真气沸腾起来,将外来的这股力量吞噬一空,如同方才吞噬腿上的毒一般! 聂冥途看到梁无尤的脸色越来越白,口里也不断地溢出鲜血,不禁朝他鼻孔探去,发现他的呼吸慢慢变弱,心头顿时一冷。 难道多日来的功夫都白费了吗?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梁无尤,看着已经成了一堆白骨的赵大康,看着满嘴鲜血、眼神空洞的那几个行尸走肉,心中的愤懑积攒到了极点,不禁一步站起,仰头长啸了一声! 啸声如同一头孤独的狼在山间的嚎叫声,不断地回旋往复,夹杂着他微弱的真气,将周围树枝上残余的黄叶全部震落下来,如同在回应他不甘的咆哮。 半晌后,啸声渐歇,聂冥途无力地跪倒在赵大康面前,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愧疚之色,他将赵大康的骨头慢慢收拢起来,抱在了怀里,凄然道:“赵师兄,你我为何生而为人,为何又落到了雪衣神姬的手里?我羡慕你啊,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怀疑,吃你想吃的菜,睡你想睡的女子,连死亡,你都知道是我杀的你,呵呵……可我呢……” “不要担心,你死得时候,我必然会尽一分力!” 一道冷酷的声音从聂冥途背后传来,让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五章 语出惊人 “梁无尤?!” 聂冥途激动地喝了一声,急忙转过头,只见梁无尤拄着剑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手脚还在打颤。 “聂八步,你方才的这一招,已经不是后天三层的本事了吧?”梁无尤声音有些虚弱。 聂冥途惨然笑了一声,并不立即答话,而是吹了一声口哨,那几个怪物随着哨声动了起来,不多时,竟围住了一个倒地的青衣男子,将其四肢抓起来,抬向了悬崖边。 “你这是要做什么?” “咳咳……这些人,都是林凤庭派来抓你的人,死有余辜!”聂冥途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抹嘴角的血。 “你怎么知道?”梁无尤诧异地问道。 “呵呵,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们就是尾随着他们才找到了你的踪影!”聂冥途话音一落,那个青衣男子便被“行尸走肉”们扔到了悬崖下面,这些怪物犹自不停,转身又朝另一人围了过去。 梁无尤担心他们抬起林清儿和重瞳儿,拼尽全力踏出几步,倒在了林清儿面前,“呼哧——呼哧”地开始大口喘气。 聂冥途看到他的动作之后,目光一缩,道:“我方才使得确实是后天四层的招法——化虚为实、凝气成罡!但是,我不但只能使出这一招,而且此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是吗?那你为何还要使这种招式?”梁无尤闻言,感到他的行为极为可笑。 “因为我要用我最厉害的招式,确定你能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生存下去!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今日来劫杀你的是后天三层的高手,明日来的可能就是后天四层的,日后,后天五层的也会赶来!”聂冥途说完这段话,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梁无尤冷笑道:“我会不会被人劫杀,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也是雪衣神姬派来抓我的!” 聂冥途摇了摇头,道:“关系很大,因为你现在有资格和我做第二桩交易了,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去!” “做不做,由我说了算,我倘若不和你交易,你就算此时把我扔下悬崖,我也断然不会松口!”梁无尤此时极为厌恶聂冥途的话,打定主意不和他做第二桩交易。 聂冥途一边咳血,一边低声道:“你先莫要着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梁无尤一把揽过林清儿的胳膊,将手中的“无尤剑”握紧,吃力地扭动身子看向了那几具怪物,不去回答聂冥途的话。 聂冥途见状,眼神一怔,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许也像这几具行尸走肉一般,活在其他人的操控之下?” “荒谬!”梁无尤冷笑一声,“你自己发疯,不要扯上其他人!” 聂冥途“嘿嘿”地怪笑了几声,摸了摸赵大康的头骨,轻声说道:“我第一次对赵师兄这样说时,他也是如此回答我的!哈哈哈……” “嗖!” 聂冥途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手腕一震,射向了梁无尤,他此时功力不济,那物件飞行的速度也不快,在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清楚那是一本黄色外皮的书。 纵然书上所附的力量微弱,梁无尤仍然被其击翻在地,等他挣扎起来时,拿起书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当然,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梁无尤闻言,急忙翻开书看了一下,只见书里面夹着一张张泛黄的纸张,翻看了一下,上面记载的竟是林远的的一些事迹!梁无尤惊呼一声,这不是自己从风陵谷里拿出来的林远遗物吗,怎么会在聂冥途的手里?而且看起来纸张完好无损,还特意装帧了一番。 “惊讶吧?”聂冥途看着梁无尤震惊的表情,嘿嘿一笑,“自你被雪衣神姬强行从苍梧山带走之后,我对你的身份便有所怀疑,于是特意沿着原路返回,在你我初次见面的地方找到了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对我而言,确实很重要!”梁无尤一边翻着林远的字迹,一边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不知道林清儿看到这些后,会作何感想。 “这是我的诚意,里面记载的功法也极为厉害,嘿嘿,我练了一招,便这么霸道,可惜和我的真气——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过一丝惋惜之色,“算了,我直入正题吧,我们所做的交易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想解答我心中的疑惑而已。”聂冥途眼睛一亮,目光里露出一丝坚定。 梁无尤想了片刻,摇头道:“好,假若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凭我的力量,如何去替你解答疑惑?我连你都打不过!” “不!”聂冥途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雪衣神姬重视你的原因,但是她要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今日放过了你,来日她还是将你抓走!” 梁无尤闻言,疑惑地说道:“你想让我接近她,来了解她有没有控制你?比如,她有没有篡改你的记忆?”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的武功虽然比你高,但是没有任何用,与她抗争起来,不过也是落得一个形神俱灭而已。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聂冥途喃喃地说了几句,一手撑在了地上。 “嗯?”他突然神色一变,眉头紧皱起来,“有人来了!” 梁无尤此时感知力十分弱,对周围的变化没有丝毫的感受,聂冥途则一步拾起,脑袋警戒地转了一圈,又吹了一声口哨。 那些“行尸走肉”此刻正好将那位“刘大哥”抬到了悬崖边,听到这个哨声后,合力将“刘大哥”扔下了悬崖,然后齐齐转身,朝悬崖边走去,“扑通”数声,如同鬼魅一般踏了下去。 聂冥途见状,目光一缩,转身便欲离去,梁无尤想起一事,急忙喝道:“聂八步,日后我要是得知了答案,又如何来告诉你?” 聂冥途闻言叹息了一声,回道:“等你先能从雪衣神姬面前活下来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吧!”说罢吸了一口气,全力喷出了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好像给他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他紧接着衣袖一鼓,几步飞入了黑暗中。(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六章 天地枷锁 梁无尤见他离去时,怀里还抱着赵大康的头颅,不由叹了口气,一把抓紧手里的书,转头看到林清儿昏迷在地,白衣胜雪,琼鼻起伏,眉眼如画,神色如同与自己在杭州初遇的那夜一般恬静,顿时松了一口气。 待他将手放进怀中的时候,一大片脚步声,夹杂着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随后,无数的火把从树林中燃起,照彻了半边夜空! 梁无尤被火光一晃,眼睛刺痛,紧紧闭上了双眼,想要伸手挡在眼前,却发现胳膊也使不上力气,只好作罢。不管来人是谁,他此时再无半分力气去抵抗了。 想到这里,他将林清儿又抱紧了几分。 突然,一个高亢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梁无尤!那是梁无尤,他还活着!” 这声音无比地熟悉,正是傍晚离去的烈虎。 梁无尤听到他的呼喊后,强忍刺痛睁开了眼睛,只见烈虎飞身下马,带着几个官兵朝他跑来,一把扶住他,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梁无尤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精力耗尽了,快,清儿姑娘和重瞳儿二人中了毒,赶紧找人救治他们!” 烈虎见他状态太差,疑惑地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他只有小腹上有一道伤口,这才点了点头,朝林清儿看去。 林清儿此刻卧倒在地,烈虎伸手去拉她,不料梁无尤和林清儿手臂缠在一起,这一拉将梁无尤拉到了林清儿身上,烈虎无奈,只好耐心去分开二人手臂,正在此时,赵辛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惊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烈虎见梁无尤扑在林清儿身上,姿势确实有些怪异,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回道:“说来话长,林清儿与重瞳儿中了毒,先给她解毒再说吧。”说完后,迅速解开二人的手臂。 赵辛闻言,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二人由你来负责救治,事不宜迟,赶紧送往守阳城!” 烈虎点头称是,一把抱起林清儿,交给一边的官兵安置她,又折身去寻重瞳儿。 赵辛见其匆忙走开,急忙蹲坐在了梁无尤的面前,扶住他握剑的手臂,一双星目朝他看去。 梁无尤察觉到了赵辛的异于常人的眼光,低声道:“赵大人,我身边的这几个人,是今夜专为劫杀我而来的,大人你……把他们抓起来……” 赵辛点了点头,想说什么,见他虚弱不堪,忍住没有说出口,扫了一圈周围的青衣男子,喝道:“将这些人通通抓起来,套上最重的铁枷,押入死牢!”语气中流露出一起杀意。 梁无尤听他语气不善,急忙抓住他的手:“大人,这些人暂时不能杀,他们……我还有许多的疑问……” “我自有分寸,你莫要担心!” 赵辛说罢,反手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十分冰凉,再伸手往他额头一探,竟同样地冰凉,急忙朝后喝道:“来人,赶紧送他回洗剑阁!” 梁无尤昏沉沉地,感觉自己被无数双手抓起、架高,放在了马背上。 喊叫声、脚步声、马蹄声吵闹无比,将梁无尤的耳膜震得发疼,影影绰绰的火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慢慢地化作了一颗颗星辰,一一镶嵌进他的脑海,形成了一片浩瀚的苍穹。 苍穹之下,外界的喧嚣声化成了阵阵的风声,在广袤的原野上“呜——呜”地呼号,吹起了无数的风沙,自东向西漫卷而过,风沙过后,一个孤独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浑身衣衫褴褛,双颊深深凹陷进去,两颗眼睛混浊无光,枯瘦的手臂垂在两侧,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行走。 一步,又一步,不知道他从何出而来,也不知道他往何处而去。 梁无尤的意识飘荡在空中,拼命朝这个人脸上凑去,端详了一下他的眉眼,发现他竟是聂冥途,只不过此刻的聂冥途如同受到了非人的摧残一样,已经羸弱得不成人形。 梁无尤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想开口对他说话,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飘渺无形,哪里来的嘴巴张口? 就这样,梁无尤注视着聂冥途一步步走远,紧接着又是一阵风沙袭来,遮天的沙尘过后,一个同样憔悴的身影也随之而来,迈着和聂冥途同样节奏的步伐。 梁无尤极力聚合起分散的意识,朝其脸上看去,发现他隐约间竟是赵大康,此时的赵大康只剩下一副宽大的骨架还留存着平时的轮廓,其余地方已经和聂冥途并无二致。 与聂冥途一样,赵大康一步一步地朝前方走去。 他走远后,风沙一阵接着一阵,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逐渐从梁无尤面前走过来。有小曾,有林远,有柳蓁儿,有卢海心,有赵辛,有林凤庭……他们全都佝偻着瘦弱的身躯,如同脖子上架着一副厚重的枷锁,慢慢出现,慢慢消失…… 梁无尤看着他们的身影,内心不断地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是无人抬起头回应他。 最后,一股十分强劲的沙尘卷了过来,这股沙尘比前面的每一股都要强大,持续的时间也比之前的要长很多,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梁无尤的意识都快要被这股沙尘吹散了。 终于,沙尘停了下来,一道白色的影子在远处走了过来,梁无尤吃力地朝影子看去,发现那影子竟是林清儿。 此时的林清儿也低着头,一头青丝随风飘舞,身上的白衣已经碎成了一条条衣带。 林清儿也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满脸的污迹,在尘土中踽踽独行。 梁无尤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怕她也逐渐从这里走远,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不由得在内心里连连呼唤! 林清儿毫无反应,梁无尤不禁加大了内心的声音,只是声音每提高一分,自己的意识便消散一分,直到意识快要消散的那一刻,他终于看见林清儿抬起了头,茫然地看向了前方,眼神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哗啦啦……梁无尤意识溃散之后,整片苍穹与所有的星辰开始崩塌、坠落! 在这个梦境中,有人苏醒,有人毁灭……(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七章 往事如烟 梁无尤醒来时,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赵辛一人,坐在正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 也许是方才的这个梦太真实了,梁无尤感觉赵辛的身影有些虚幻,脸色有些惨淡。 “赵大人?你——” “且慢!”赵辛见梁无尤醒来,脸色一喜,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此时房内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当我是什么赵知府。今夜你救了我一命,赵某先在这里谢过你了!” 梁无尤闻言一怔,不顾全身酸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按住略微麻痒的小腹,看了一圈空荡的房间,道:“赵——你一直在这边陪着我吗?” 赵辛将胳膊倚在木椅的扶手上,点头道:“对,我昨夜一直在这里。刚才,我听你在梦中一直呼唤林清儿的名字,你放心,经过小羲的治理,她已经没有大碍了。” 梁无尤正待向他询问林清儿,听他这样说来,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既然有小羲在,那么林清儿必然无事了。 “对了,赵——你……”赵辛让他不要把他当做知府,梁无尤一时不知道如何去称呼他,话到嘴边,尴尬地停了下来。 赵辛见状,轻笑一声,道:“梁少侠莫怪,是我忘了对你说了,我的表字叫伯庸,你叫我伯庸即可。” 梁无尤记在心上,这才忐忑地开口道:“伯庸兄,你方才说我在梦中呼唤林清儿的名字?” “正是!在她之前,你还喊过许多人的名字。”赵辛点了点头,目光不停地闪动。 梁无尤回忆了一下梦境,摸着额头说道:“我也许是昨夜和那么多人打架,打得太累了吧,方才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到了许多过去的人,真是奇怪。” 赵辛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是习武之人,身体健壮,若不与人争斗,其实也并非经常劳累。可是像赵某这样的书生,每次办理完公务,就会累的当场睡着,做了不知道多少千奇百怪的梦。” 梁无尤听完,不无担忧地说道:“伯庸兄身为一州知府,公务太过繁忙,但是责任也非常大,还是要珍重身体。还有,昨夜并非是我救你的性命,那帮恶人本来是为我而来,细细说来,是我差点将你连累了。” “不不不,无论如何,昨夜是你让我逃脱的,我赵家之人,无故不会受人之恩,但是他人有恩于我,必当百倍报还。”赵辛说话间露出一股高傲的气势,如潜龙振尾,让梁无尤为之一惊。 片刻后,赵辛忽然气势一减,眉眼间失落了几分,叹道:“不过,我算是赵家最没有本事的人了,虽有百倍报恩之心,却无百倍报恩之能力。梁无尤,委屈你了。” 梁无尤将他的话一一听完,心中惊讶不已!赵辛此时已经身为泉州知府,竟然还说自己是赵家最没有本事的人。一州知府,乃是声名赫赫的地方大员,世上无数的英才俊杰,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这样的成就,那么赵家有本事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想到此处,梁无尤心中如同被重重擂了一锤! 赵姓? 洛都当朝的那位天子,不就姓赵吗? 梁无尤顿时色变,细细打量了一番赵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所说的赵家,可是洛都的赵家?” “不错,正是那个赵家!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正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赵辛坐正身姿,眼光中迸发出莫名的光彩。 梁无尤闻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忽然,他想到某件事,急忙问道:“你是圣上的弟弟,那你不应该是一位王爷吗,怎么会跑到这极远的泉州做知府?” 赵辛见状,笑道:“你且放轻松一些。我也说过,我是赵家最没有出息的一个人了。我虽与当今圣上情谊深厚,但是从小不得父皇喜爱。你也知道,我朝开国之初,人人好武,我父皇更是如此!我的兄弟们,十四岁时便能降住天山下的烈马,手握玄铁打造的战戟,在北凉的草原上纵横!可惜我天生不能习武,让父皇极为不悦,所以连带着我母亲也受到了他的冷落。” 赵辛说到这里,眼光略微有些湿润,“就连我母亲是何时去世的,恐怕父皇都不清楚吧!我原以为我的痛苦从此便结束了,可是没有想到,母亲的去世,才是一切的开始。从那时起,朝中开始有人说我天生异状,双目冲虚,乃是大凶之象,放在洛都极为不利。” “哦,竟还有这种说法?”梁无尤看着他的双眼,不解地问道。 “我也很好奇,究竟什么是大凶之象。后来才知道,所有看过我这双眼睛的人,内心都会产生恐惧,甚至,连我父皇也不例外! 因为这双眼睛,我成了众矢之的,在父皇册封太子、定藩诸王的那一天,我的名字始终没有从他的口中念出来。直到第二天,一个太监拿着一纸薄诏,让我在成年之后,去离洛都最远的泉州接任知府。” 梁无尤听他说了这段往事,心中也兀自有些难过,生在帝王之家,看来也有许多的不如意,倒不如自己这般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得自在。他安慰道:“伯庸兄莫要为过去的事情伤怀了,你现在这般爱民如子,令堂在九泉之下,想来也必然十分欣慰。” 赵辛闻言,目光一缩,从对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道:“你说的很对,我母亲出身贫寒,所以自小便教育我勤恳读书,不能上阵杀敌,便在后方为天下人做犬马,为大洛献上自己的力量!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自小便想做一个教书先生,像我的老师一样,孜孜不倦地教书育人,可惜世事无常,我竟到了泉州,还遇到了你们这样的人物,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哈哈!” 赵辛说的事迹本该十分心酸,但是他却并未有多少痛苦之色,梁无尤受他的乐观情绪影响,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你幸亏没有去做教书先生,不然泉州民众没了你这样一个好官,岂不是可惜!”(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八章 地字急令 话虽这样说,梁无尤的内心深处还是非常震惊,谁能想到,大洛的一位皇子,会坐在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士面前,与其谈笑风生? 赵辛见梁无尤的表情仍旧有些僵硬,笑道:“今日和你说了这么多心里话,你莫要嫌我絮叨。” 梁无尤讶然道:“怎么会,你能与我一介平民如此交谈,梁无尤受宠若惊!” “哎——”赵辛故作不悦地说道,“说了你我今夜不再分什么地位高低,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梁无尤摇头笑道:“好好好!刚才是你的话把我吓到了。” “哈哈,换作是我,也很惊讶!”赵辛一步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给梁无尤端过来了一碗汤药,“来,这是小羲为你熬制的滋补之药,你先喝了,方才我与你说了话,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梁无尤想到小羲昨夜必然是十分忙碌,又是熬药又是救人的,不禁心疼了她片刻,满怀感激地接过了药,一饮而尽。又听赵辛说道:“对了,我们聊聊昨夜的情况吧,你说那些人为你而来,是什么意思?我看他们出手十分狠辣,你怎么会招惹到这样厉害的人?” 梁无尤苦笑一声,道:“我前者时日,得罪了羽庭山的山主,搅乱了他安排的祭天大典,所以才招致了他此次的追杀。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派出这么多高手来追杀我,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我的踪迹。”说这番话时,赵辛没有对梁无尤使用“窥心之术”,让梁无尤有些惊讶。 “哦,竟有此事!”赵辛听完梁无尤的叙述,神色有些释然,“羽庭山之乱我也略有耳闻,没想到你也和此事有牵连,如此倒也解答了我心中的一个疑问。” “伯庸兄,是什么疑问,和我有关吗?” “正和你有关!”赵辛沉吟了片刻,看向了梁无尤,“就在昨夜,我们刚回守阳城的时候,泉州来了一个急令,是洛都直接向我下达的。命令上说,有两个人犯下了滔天大罪,此时潜逃在外,各州知府见令,必须立刻暗中搜捕!” “什么?”梁无尤心头双眉一皱,想到聂冥途说过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伯庸兄,命令上说的那二人,可是我与林清儿?” “正是你们两个!这道搜捕令的等级是‘地’字一号令,属于对平民百姓所能下达的最高级别的追捕令!”赵辛面色微变,语气有些担忧,“这也是我专门守在你身边,第一时间想见你苏醒的原因。按你方才的说法,你现在既受江湖上的追杀,也受朝廷的缉捕,形势十分危急!” 梁无尤闻言也悚然一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竟有这种事情,我不记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啊,朝廷为何要缉捕我和林清儿?” 赵辛思索了片刻,道:“这件事极有可能还与羽庭山之乱有关。你先给我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梁无尤此时心头冰凉,闻言后,整理了一下头绪,将羽庭山的大概经过说了一遍,略过了自己与林远在祭台下的事。 赵辛听完,点头道:“你说的与我了解到的资料大致不差。洛都此次公然派人干涉江湖之事,用心之深,用力之猛,实属数年来之罕见。我皇兄他做事十分有分寸,此事必不是他所为,那么,就只有军参府的那位了。” 梁无尤疑惑道:“军参府的哪位?” “自然是当朝权势遮天的军参大人了,对了,他便是杨校守的父亲,至于杨校守,你相必已经见过她了。” 梁无尤苦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杨校守一个女子,竟然有那么大的权势,竟敢豪言要收天下武林于麾下!”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杨校守与杨弗月的容貌极为相像,不知是那夜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还是其中另有什么隐秘…… “此事相当奇怪!”赵辛的话打断了梁无尤的思绪,“军参大人一向擅长布大局、谋要事,怎么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近年来,江湖中人与朝廷的隔阂越来越大,羽庭山这样一折腾,等于说洛都直接撕破了脸皮,从哪一个方面看来,这都是极为不智的一招棋,不知道军参大人为何会走这一步!” 赵辛说罢,一手扣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得“当——当”出声。 梁无尤对他的这番话半懂不懂,只好回道:“撕破了脸皮,会有什么后果?” 赵辛摇头道:“后果恐怕极为严重,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有撒网的军参大人坐镇,和我们暂时扯不上关系,你还是先担忧你的安全问题吧。” 梁无尤闻言,思索了一会,道:“朝廷既然缉捕我,必然有其原因,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行的端坐的正,不怕和他们对证!伯庸兄,你即刻将我收押入牢吧!” “呵呵……”赵辛闻言,轻笑了几声,“梁无尤啊梁无尤,你怎么会如此糊涂?我要是想抓你,早就下手了,何必要等此时?” 梁无尤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抓我?” 赵辛闻言,低头摸了摸椅子上的花纹,道:“因为洛都的这道缉拿令,有问题!” “朝廷的缉拿令能有什么问题?你莫要因为和我有几分交情,便下不了狠心拿我!”梁无尤一步站了起来,目光很是坚定。 赵辛见他神色庄重,冷笑了几声,道:“若是你真的违反了大洛的律法,就算你是皇亲国戚,我也定会将你缉拿归案,更别说你与我有什么交情了,这是为公,理当如此。可是若有人为了一己之私,随意下令,视我大洛律法为自己手中之物,就算是为了我姓名中的这个赵字,我也要掂量掂量!” 梁无尤闻言,一步瘫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地问道:“洛都的命令,也有人能私自下达?” “我父皇在世时,当然无人敢做出这种蔑视皇权的事情,可是现在,有些人欺我皇兄年幼,无所顾忌,哼,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行事!”赵辛重重叩了一下椅子,声音提高了几分,“梁无尤,赵某这次要将你和林清儿保下来,看这天下,是不是还姓赵!”(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九章 有女如玉 大洛鹿启三年十月初五日子时。 赵辛安排好了守阳城的一切事宜,星夜带人返回了泉州,一路奔波,临到城门前,有手下燃起了火把,映照着赵辛那张俊美的脸庞。 赵辛此时有些疲惫,他看着泉州城高耸的城墙,和城外水波不兴的护城河,转头吩咐道—— “把火把熄了吧!” 一声令下,众官兵不敢违抗,只好都翻身下马,将火把掷到了河中。 顿时,天地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同一时间,在泉州城西北方向,六千里之外的洛都城里,此刻也灯火全息,万户寂寥。 军参府坐落在数万间民舍中间,如同一只硕大的怪兽,雌伏于广袤的原野之上。 “小姐?” 一道娇嫩的声音弱弱地从黑暗中传来。 “小姐?” 问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侍女,手中执着一根又短又细的蜡烛,靠着蜡烛发出的昏黄光线,她轻轻地推开了一扇半掩的朱红木门,侧身闪了进去。 刚进门,一阵风扑了了过来,吹得蜡烛摇晃了一下,女子察觉形势不对,刚要张口惊呼,背后伸出一只手,将她嘴巴捂住,然后她感觉脚底一空,“唰——唰”几个起落,便被人抓到了一出暗室里,蜡烛也被风吹灭。 待那人将自己放下,这侍女双脚着地,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心脏犹自砰砰地快速跳动。 她惊疑地开口问道:“小姐,是你吗?你吓坏奴婢了!” “唰——” 对面一道短促的声音传来,声音一落,暗室里骤然一亮,一根和这侍女手中所执同样粗细的蜡烛在左侧的角落燃烧起来。 侍女这才看清抓自己之人的容貌,只见其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肤如凝脂,容貌秀美,长身而立,如同画中的人物。 “小姐,果然是你,只是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这侍女看清面前之人后,心里安定下来。 “小萝,这一次为何迟来了半个时辰?”对面的这位“小姐”语气平淡,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小萝闻言,往前凑了一步,答道:“小姐,今夜老爷睡得格外迟,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我不敢过来,而且,外面这么黑,这个院子又这么大,奴婢有些害怕。”小萝说完后,怯生生地缩了一下肩膀。 “嗯?”小姐秀眉一蹙,“我爹他——军参府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出言劝劝他吗?快五十岁的人了,每夜如此劳累,伤了身体怎么办?” 小萝闻言,急忙答道:“有人劝啊,我都听见了好几回呢,可是老爷他一句也不听。每次有人劝他,他总是微微一笑,也不拒绝,也不答应。” 小姐闻言,轻叹了一声,走到烛火旁边,喃喃道:“是我的错,身为儿女,没有陪在他身边,经常规劝他。”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啊,是老爷亲自将你关在这里的,你怎么去陪他?”小萝不解地问道。 “不,”小姐摇了摇头,“我没被他关押的时候,也没有陪在他身边,更不用说去关照他的身体了,这些事情,是我最近才悟出来的。” “哦!”小萝嘟了嘟嘴,感觉小姐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但她也说不出哪里有不同,身为府门中的丫鬟,她深知有些事情不能随便想、随便问,只好忘掉了心里的异样,看向了暗室里的别处。 “咦,小姐,这饭菜怎么一直没有动过,你这么饿下去,老爷再怎么责怪于你,他也会心疼的。”小羲看到桌上的碟碗竹箸还是昨日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呵呵~”小姐轻轻一笑,转过了头。 这一笑风情万千,看得小萝微微一怔。 “小萝,我是习武之人,辟谷几天本来是常事,这蜡烛于我,也是可有可无之物,你不要担心这些。” 说罢,她走过去拉住了小萝冰凉的手,关切地说道:“反而是你,一个文弱的女孩,在深夜里跑来跑去,辛苦你了。” 小萝回过神来,听她这么说,感激地眼角涌出泪花,道:“小姐,为你做事是我的福气。” 小姐闻言,伸手理了理小萝略显凌乱的鬓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哦,对了,杨公子今夜托我又捎来了些话。”小萝仿佛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急忙说道。 “哦?很好,你最近几日没来,我以为大家都将我遗忘在三圣殿里了。”小姐打趣地回了一句,眼神里露出了一分精光。 “小姐,怎么会呢?杨公子天天问我打听你的消息呢,嘿嘿。”小萝狡黠一笑,伸手探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索了片刻,拿出了一个白纸卷成的小筒,递给了小姐。 小姐听她说到杨公子,无奈地一笑,接过纸筒,触手时感觉上面留有余温,手指轻捏了一下,笑吟吟地看向了小萝。 小萝看见她的动作,愣了一下,脸色顿时烧得飞红,娇嗔了一声,低头将蜡烛放到桌边,转身飞一样地跑了去处。 见小萝的这般女儿情状,小姐摇头一笑,待其脚步声消失不见后,笑容才慢慢凝固了下来。 她运起真气,感受了一番周边的环境,发现并无异状后,才将纸筒放到烛火边,只见封口处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吾妹灵筠亲启。 字迹方正清秀,正如其人。 这个叫做“灵筠”的女子看到字样后,想起写字之人的音容笑貌,苦笑了一声,接着轻轻拆开了纸筒,将纸张平平铺开,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的字。 灵筠将头发揽到身后,细细览阅,目光闪烁,眉头或紧或松。 看完后,她手指微震,纸张颤抖了一下,似乎承受不住她手上传来的力量,先是卷曲了一下,然后“噗”地碎成了粉末。 灵筠手又一张,一股吸力从她手上传来,碎屑被她卷到了高处,聚合成了一个圆柱,然后慢慢往烛火上靠去。 二者甫一接触,火光“噗嗤”一高,复又恢复了原装,再看时,碎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筠见状,表情恢复了自然,伸手又欲剪灭蜡烛,忽然眼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不由出神地看向了烛火,过了片刻,她收回素手,将瑧首移过去,轻启朱唇,吹灭了蜡烛。 整个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章 宫门早朝 “嗡——” 一道宏大的钟声从洛都的中心传开,震散了恢恢夜色,也叫醒了熟睡中的人们。 “咯吱!” 军参大人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振了振衣冠,抬眼看了看正前方,长眉一展,踏出了门槛。 二十年来,他每天都在此刻出门,往前走一百米,右转走一百米,出了府门,再行一千两百步,便到了燮武门外,等上片刻,待群臣毕至后,与他们一齐入宫早朝。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像他这样,丈量过洛都的土地了! 只是今日,刚走出两步,他便察觉出了不对。 再一眨眼,一个素衣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本事越来越大了,不听我的话了是吧?”他看着来人,不悦地说道。 “爹爹,怎么会?”来人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他的手,“灵筠今日来,是给爹爹道歉来的!” “哦?你还知道道歉了?看来这段时间,在三圣殿里想通了很多啊!说罢,你又琢磨出了什么小心思,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别打我的主意。”军参大人哼了一声,似乎对灵筠的道歉毫不相信。 “爹!我今日真是来道歉的。羽庭山的事情,我没有照你吩咐的做,女儿这些天思来想去,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别和我提羽庭山的事情了!”军参大人闻言有些拂怒,一把甩开了灵筠的手,“你现在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 灵筠被他的反应惊到,一时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军参大人见状,叹了一声,道:“算了。你且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灵筠目光黯淡下来,回道:“我不该急于求成,擅自做主,出手与众多武林人士展开争斗。” “你能有这样的反思,倒也不错。只是——” “嗯?爹,难道女儿想的不对吗?” “你想的没有错。”军参大人点了点头,“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你的性格,我从小了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冲动的事,所以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你的错?”灵筠错愕地惊呼出声。 “细细说来,确实是我的错。” “爹爹,你莫要安慰我了,我没有按你说的做,怎么会成了你的错?”她一脸不解地问道。 “有些事上面蒙着一层层的疑云,就算是我,也暂时看不清楚,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军参大人目光微微一缩,侧脸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你只需记住,你眼中看到的人和事,不一定是真的,便罢了。” 灵筠听他说的不明不白,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洛都的大官,说话都是这个方式,她几年交道打下来,倒也习惯了,于是她紧紧闭嘴,再不发问。 气氛凝结了片刻,军参大人开口道:“对了,所谓道歉,只不过是你找我来的一个借口罢了。灵筠,我还要去上早朝,赶紧给我说说,你冒着我的禁令这么早跑过来所为何事?” 灵筠闻言,眨了眨了眼睛,一把又握紧他的手,娇声道:“爹,你关了我这么多天禁闭,女儿脑子都快生锈了!还有,我这么长时间不在,洛都的那些校骑们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惹出什么乱子,这不是又给你添堵了吗?” 军参大人闻言,笑了一声,道:“想说什么直接说。” 灵筠闻言,收回撒娇的眼神,摇了摇牙,坚定地说道:“我想回到校骑营里去!” 军参大人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回道:“去吧!只是日后要是再出什么乱子,你这校守的位子,就让给其他人吧。” 灵筠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没有问题!那爹爹,你赶紧去上朝吧,不然就迟了。”说罢转身正欲离去,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道:“还有,爹爹,你是我大洛的脊梁,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说话时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军参大人闻言,肩膀一震,眼睛里精光一闪,缓缓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我了?” 灵筠愧疚地低下头,道:“女儿不孝,这段时间才明白了一些做儿女的道理。” 她心中有愧,并没有察觉到她父亲方才的变化。 “好了,我身体健朗的很,莫要多想了。”军参大人挥了挥手,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要去校骑营里,便早些去吧。” 灵筠闻言,仍旧低着头,身形渐渐退去。 见她消失,军参大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冷峻。 他沉默了半晌,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折身退回了书房,将房门紧紧地闭上。 灵筠已经远去,除了远处树上的几只寒鸦,他异于往常的行为再无人看到。 ———————————————————— 燮武门高九丈,宽十五丈,通身由句海运来的大理石打造。洛都之人都清楚,二十年前,为了纪念大洛王朝的建立,名震天下的正棋上人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共同设计了这座雄浑大气、气势恢宏的大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先照射在洁白的燮武门上,然后才在洛都的四处散开。 门下的官员们,每天聚集在这里,武将在左,文官在右,严格地按照官职高低排好次序,随着军参大人一起进门。 只是今日辰时已近,一向准时的军参大人迟迟没有来,引得百官们议论纷纷。有人猜测他身体不适,有人猜测是他故意要在今日显露权势,给圣上一个下马威,各种讨论在低头掩耳地进行着,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几人肃然而立,悄声不语。 辰时一到,军参大人还没有来,百官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天跟着军参大人入门早朝,今日他突然缺席,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他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耽搁了还好,可是众人心里如明镜般澄澈,风风雨雨二十年来,他一次也没有耽误过早朝的时间。 若他今日是故意不来,那么事情就很难办了!辰时进门早朝,这是皇宫的规定,可是此时贸然进去,恐怕会得罪了军参大人。(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一章 杨门修撰 想到此处,百官们都陷入了惶恐之中,议论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他们那一道道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 站在最前面的几位朝廷大员此刻也按捺不住,频频回头往身后看去。许多人心里都明白,贸然行动的话,多少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官半职,恐怕都会化为尘埃。 忽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右边站了出来,他身着五品官府,手中执着一根玉笏,信步走到了燮武门前。 “哒……哒……”他脚步声有些虚浮,貌似身体不好,但是此刻在百官们的耳中,却如同天雷阵阵、惊世骇俗! 众人听到有人出列,皆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期待。 “几位大人,辰时已到,为何还不进殿早朝?”此人长身而立,身上的官袍略显臃肿,但他骨架奇大,在加上言语铮铮,顿时气势高昂无比。 他这一问,为首的几位官员都有些踌躇,不知如何作答。一个文官思虑了片刻,道:“杨修撰,你叔父还没有来,这——” “嗯?” 被唤作“杨修撰”的少年疑问了一句,高声道:“军参大人没有来,我们便不早朝了吗?” “这——”那文官被他一呛,一时打不出话来。 “诸君,圣上应该快要到殿前了,我们还要等到何时?”杨修撰朝燮武门抱了一拳,看向了眼前的数人,又发一问。 众人脸上都有些窘迫,不欲与他对视,纷纷将头转起了别处。 “你们要公然违抗朝廷的规矩?”杨修撰见百官无人表态,语气有些颤抖。 众人闻言,沉默依旧,文官大都顾左右而沉思,武官一个个摩挲着自己的甲胄,低头不语。 “好,诸位真是我大洛的基石啊!”杨修撰猛击了三掌,锦袍一拂,面朝众人道:“有谁此刻要入殿早朝,请与杨某同去!” 声音如霹雳震动,在寂静的燮武门外炸开,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是从一具如此瘦弱的身躯里发出来的。 又是可怕的沉默,让杨修撰的眼角不断地跳动。 终于,一个同样年轻的官员,犹豫了好一会,一步踏了出来,牙齿打了几个冷颤,道:“我愿与君同去。” 这句话说完后,他的脖子都憋的通红,显然这个举动,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他一出列,又有几个年轻人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齐齐喝道:“我愿与君同去!”声音有的粗壮,有的文雅,汇合在一块,气势十分惊人,令周边的百官都悚然一惊。 杨修撰见状,目光有些喜悦,他点了点头,施了一礼后一步转身,踏进了燮武门。 进门后,一缕阳光映上了燮武门的正上方。 杨修撰迈开瘦长的步伐,再不去管身后之人,直接往金銮殿上走去。 出列的那几个年轻人急急跟上,分散在他的左右。 看到这几人走得越来越远,为首的几位大员心中震撼万分,紧接着面面相觑,神情恍惚。 “张相,这如何是好?”方才和杨修撰答话的那人看向了身边的另一人,疑虑地问道。 被唤作张相的那人凝思片刻,道:“依老夫看,这杨慎之已经提前进去了,若是日后军参大人怪罪下来,也必然是他这愣头青的侄儿顶祸,与我们没有什么干系罢?” 周边几人闻言,纷纷点头。 “这么说,杨慎之此举,还算解决了今日的尴尬场面?”一人试探着说了一句。 “正是如此,我们就随他进去吧,反正横竖是他们叔侄的事情。”张相国提议道。 此话一出,其余百官都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向了前面的几位大员。 韩相国眉头一蹙,叹了一口气,率先踏进了燮武门。 其余人心头一喜,连忙跟了进去,队伍浩浩荡荡,逶迤了近百米。 待百官随张相国进殿时,杨慎之几人已经站在了殿前,不过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僭越。而上方的龙椅上此刻空空荡荡,圣上今日也好像来的迟了。 百官见状,俱都松了一口气,赶紧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站得稳稳当当,有的方才走得匆忙,额头上已经汗水涟涟,此刻偷偷低头擦拭。 片刻后,只听一个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百官闻言,齐齐礼跪下去,将头颅压低到了地面上。 片刻后,一个温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众卿平身。” 百官这才站起来,一个个握紧手中的白笏,仍旧低着头。 “诸位爱卿,朕昨日去洛池赏玩菊花,有些疲倦,今晨起来得稍微迟了一些,让诸位久等了,”说话的正是当今圣上,不过听他语气,倒是并无多少威严,“嗯,怎么今日不见军参大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头往下又低了一分,都紧紧闭住了嘴唇。 金銮殿上陷入了与燮武门前同样尴尬的沉默当中。 杨慎之听在耳中,心中怒火燃起,一步站了出来,道:“禀圣上,今日早上一直不见军参大人的身影,我等不知是何缘故。” “哦?竟有此事?连你也不知道他为何不来?唔……不过如今快到冬天了,天气寒冷,想来是军参大人身体有恙。”圣上的话语里透露出一丝担忧,“军参大人每日为国事操劳,是朕倏疏忽了。来人!” “在!” “即刻将我宫中的新贡来的雪参送往军参府内!” “遵命!” 百官闻言,心中大为惊讶,军参大人没有来早朝,圣上不但不生气,反而厚礼以待,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还在讶异的时候,杨慎之已经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圣上平日里酒池肉林、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这种关系到朝政风气的大事,如何能这般恣意妄为? 过了片刻,只听圣上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问道:“诸位爱卿,今日可有要事要上奏?没有的话,就早些退朝吧!” 杨慎之闻言,急忙答道:“启禀圣上,下官有事要奏!” “哦,杨修撰,有什么事?”皇帝的语气依旧温煦。 “下官所说的事,和圣上有关!”说罢,杨慎之猛然抬头,看向了前方。(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二章 殿前对奏 杨慎之眼前的这位当朝圣上、继承天恩的鹿启皇帝,此时身披着雍容华贵的金蟒龙袍,头上的紫霞玉冠微微偏左了半分,俊秀的脸庞有些苍白,眼窝里透出几分晕黄。 他丝毫不在意杨慎之火一样直射而来的眼光——如果他在意的话,光这个眼光就能治其死罪了——反而微笑道:“我今日有些疲倦,要说什么速速说罢。” 杨慎之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圣上继承天恩、得享大统,当思谋于天下,惠及万方。” “嗯?”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慎之吾弟,你是说朕庸碌无为吗?” 杨慎之面色稍豫,咬牙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庸碌无为倒也不至于,只是圣上为何夏赴牧野、秋去洛池,轻举妄动、非事而游?” “啪啦!” 皇帝凤目一扬,将身前的龙椅狠狠地拍了一把,用力之大,竟将一角直接拍得碎裂。 百官闻声,吓得全部跪倒在地,只剩下杨慎之一人站在殿前。 “慎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到庭前羞辱朕?”皇帝气息不平,一步坐在龙椅上,厉声喝道。 杨慎之拂过官袍,一步跪倒,答道:“臣自述心志,既没有存心羞辱圣上,也未曾受他人指使。” 此话一出,皇帝气得眼睛一闭,连声道:“好一个自述心志,我平日将你纵容太过了!来人!” “属下在!”殿前过来了几个带刀侍卫。 “将这个出言不逊、冒犯天威的家伙带出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是!” 杨慎之闻言,满脸悲愤,待来人过来抓他时,他一把推开,道:“我自己走,不用你们来抓我。” 说罢整理好衣冠,昂首挺胸往殿外走去。 皇帝这边已经气得握紧了双手,背过了身子,不住地喘气。 站在前方的几位大臣见状,连忙说道:“圣上保重龙体啊!” “那等脑子进水的蠢货,不值得圣上为之动怒啊!” …… 杨慎之边往外走,边听到群臣的话,气及反笑,快走到门外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细细一看,竟是他的叔父、当朝的军参大人,眼光不由冷了下来。 “慎之,这是怎么回事?”军参大人见他一脸怒气,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略微有些吃惊。 “军参大人,我因力谏未果,被圣上下令杖责三十,此时出门接受惩罚。”他回话时言语冰冷、目不斜视。 军参大人闻言微一皱眉,道:“你这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过来?” “慎之忝为朝官、身披华服,当持节而立,禀呈忠言。为何要改变呢?” 军参大人听他语气铮铮,笑道:“也罢,你执意如此,就去受一些苦头吧!”说罢动身上殿,再不去管他受责罚之事。 待他穿过百官,到了殿前,站在了首位,见皇帝背身而立,双肩尤在耸动,哑然道:“禀告圣上,臣昨日休息得太迟,今日延误了早朝,望圣上赎罪。”口上说的是赎罪,但是脸色却平常如初,丝毫不见他有愧疚之色。 众官听他此时来朝,都有些惊讶,皇帝则猛然转身,脸上笑容绽放,急忙道:“军参大人每日为国操劳,多少年如一日,这早朝稍有贻误本无大碍,你的身体倒是更为重要啊!” 说罢转身喝道:“来人,给军参大人赐座!” 片刻后,有人从后庭拿来了座椅,军参大人也不推辞,谢过皇上后便坐了上去,稳住身体,君臣之间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才开始朝堂对奏。 群臣有事则提出来,皇帝听完后,要么自己做出决议,要么交由军参大人做主,半个时辰下来,皇帝没说多少话,军参大人倒是一直与群臣议对国事,中间时不时的,有几声杨慎之的惨叫从殿外传来,百官只当没有听见。 早朝还未完毕,阳光已经普照到了大洛的每一个角落,只有一处地方还未照到,那便是名动京师的大洛校骑营。 校骑营地处洛都城西的二十里处的几座大山之中,灵筠自东而来,骑着一匹白總汗血马,飞奔了半个时辰,才隐约看到山谷里高耸的毛锦黑旗。 临近山谷,风声越来越大,黑旗迎风招展,马上的灵筠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她暗运真气,调整了一下体内的状况,神色顿时更加英武。 校骑营越来越近,她的心中也越来越激动。 直到她跨马冲进营防大门的那一刻,她才稳下心神,长笑了一声! 时隔两个月后,她又回到了熟悉的这里! 马还在奔驰,穿过一座座毡房,一直冲到了正中间的演武场。 一些眼尖的人,猛然看到马上英姿飒爽的身影,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高声喊道:“杨校守?!” 其他人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跑出来看了一眼,都朝灵筠冲了过来。 “真是杨校守!” “杨校守回来了!” “杨校守,俺们还以为你已经将校骑营忘了呢!” “杨校守,你去了哪里了?” …… 众人围着马上的一身轻装的灵筠,激动地问个不停。 灵筠见状,喜悦得无以复加,她一步飞身下马,高声笑道:“兄弟们,我这两个月去执行了一项秘密的任务,所以没有告知大家,今日我便回来了!” 众人闻言,欢呼声又高了一分。 灵筠转身看了一圈熟悉的面孔,笑道:“我不在的时日,你们没有惹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众人齐齐答了一声。 “好!”灵筠往前走了数步,和众人一一见过,“快,给我说说你们最近都干嘛着呢?” 众人闻言,一个个抢着答了起来,吵成了一片,灵筠见状,没好气地喝了一声,道:“怎么还是这个臭毛病?一个一个地说!” 说罢,她指着一个眉毛一高一低的少年道:“张滑头,你先来!” “哼,就知道相国的儿子先来!”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满。 那少年大笑一声,拍了拍胸膛说道:“嘿,你们谁不服气,来和我打上一场啊,打不过就休要聒噪!” 众人闻言,都鄙夷地嘘了一声。(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校守(上) 张滑头脸色晒得乌黑,头发散乱,丝毫没有相国之子的风范,他扬起眉毛走到灵筠面前,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哈哈,就是你走之后,新来了几个人,不太遵守营里的规矩。” “哦,竟有此事?”灵筠眼神中抹过一缕彩色,“我不是交待过你吗?有不守规矩的,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受规矩就成了!怎么,你不敢下手吗?” 张滑头眉头一蹙,苦笑道:“我打了啊,你不信问问大家!”灵筠转头看了一下其他人:“他真的打了?” 众人齐声笑道:“打了!” 灵筠更加惊奇,问道:“既然打了,新来的为何还不守规矩?” 张滑头拍了一下脑门,正欲答话,忽听远处一个粗砺的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他打不过我!” 张滑头闻言,“哎呦”一声,朝那道声音苦笑道:“我的爷,你就不能给我一个面子吗?” 灵筠见状,好奇地拨开人群,只见一座高大的毡房内探出了一个健壮的少年,其五官粗犷张扬,头发金黄,身穿一件羊毛背心,胳膊上古铜色的肌肉暴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大剌剌走了过来,灵筠见他模样怪异,正待发问,忽然“呜欧”一声,一个硕大的头颅从毡房里也挤了出来,整个头足足和一个正常人的体格一样大。 这怪物五官和人一模一样,只有眼睛深陷进了眼眶里,灵筠还未将其观察清楚,它的全身已经从门里挤了出来,待它站立起来,舒展了一下浑身长满长毛的身子,竟足足有五丈之高,站在众人面前,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往后退了数步! 灵筠看到这里,也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巨夸族的人!” “哈哈哈!”金发少年闻言狂笑了几声,“看来还是文武双绝的杨校守识货,你这帮蠢笨的手下,这么多天来,竟没有一个认出我的奴仆!” 灵筠听到自己的猜测成真,“啧啧”惊叹几声,靠到那怪物面前,打量了一下,道:“这种异物,我也只是听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小子,你可是从北凉回来的?据说巨夸族的人,只生活在草原的最北边!” 此话一出,那怪物双手往天空一抬,“呜欧……呜欧”地连声长啸,震的其余人耳朵发疼,只有那金发少年和灵筠安之若素。 灵筠心里暗暗惊奇,惊奇的不是这怪物,而是这个少年。自己身怀后天大圆满的武功,才能抵御住这样强烈的波动,这少年不知是什么来路,看起来竟也无恙。 “巴古!” 这少年高喝一声,那巨夸族的怪物闻声放下了双手,停止了嚎叫,一屁股坐在了原地,震得灵筠脚下的土地打了一个颤,然后鼻孔“噗嗤……噗嗤”地不停出气。 少年见其安静了下来,手指着它灿烂地笑道:“杨校守,这是我在北凉的战利品,现在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所以不得已带到了这里,有什么打扰的地方,还请见谅!”他虽然尽力说着文邹邹的洛土之话,但是有些字音还是咬得不清楚。 灵筠闻言,笑道:“只要它不伤人的话,倒也无妨。只是你是哪里的人,怎么会到了我校骑营中?” 少年长笑了一声,答道:“我是北凉黎族的少族长黎落!一直在大皇子的麾下效力,他见我功勋卓著,调我来校骑营中守卫洛都!” “原来如此,是赵大哥调来的人!很好,只是你是草原上的狼,到了这里恐怕委屈你了吧!”灵筠想起他不守规矩之事,冷笑了一声。 那少年没有听出灵筠讥讽的意思,认真答道:“委屈倒也没有委屈,这里的醇酒十分甘美,这里的饭菜比边塞要好吃百倍,只有一点让黎落很不爽!” 灵筠闻言笑道:“少族长有什么不爽的,请说出来,本校守为你解决!” 黎落闻言,不满地说道:“我不爽的是,这名气很大的校骑营中的人,就知道天天拉我喝酒吃肉,却没有一个能打的!我空有一身力量,但是无法施展出来!” 这话一出,张滑头等人又气又笑,都低下头,不敢再看灵筠的眼睛。 灵筠闻言,双手抱在胸前,沉吟道:“原来如此!” 那黎落犹自不爽道:“没有一个能打的,却天天叫我守这个规矩,干哪个的活,世间哪有猛虎对兔子低头的道理?杨校守,你是这里最大的官了,请给我找一个厉害的对手,不然我的力量会让我难受得整夜睡不着觉!” 灵筠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该如此!” 黎落兴奋地喝道:“那你快去找啊,黎落今天正准备活动活动身体呢!”说罢转了转脖子,鼓了鼓肌肉,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响声。 灵筠闻言,颇感有趣,道:“这洛都城的高手太多,我怕你应付不过来,就让本校守陪你练练手吧!” 黎落听到她要和自己动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摇头道:“你是个女的吧?不行不行,女人天生是做饭生孩子洗衣裳的,我不能打女人!” 众人看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轰然起笑,灵筠也被他的话语逗乐,笑得花枝招展,黎落看在眼里,被她的风采吸引,愣在了方场,喃喃道:“这么漂亮的女子,我应当接到草原上去做王后,更不能打你了……” 灵筠闻言,错愕一惊,道:“是吗?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了!”说罢真气一提,整个人气势节节拔高,将周边的空气都逼退了出去。 黎落回过神来,惊讶道:“怎么,你真的要打?” “废话忒多!”灵筠娇斥一声,身影一个虚幻,已经扑倒了黎落的面前,黎落反应不及,被她一拳击中在胸膛上,整个人像一颗石头一样窜了出去,滚在了十几米外的一堆沙土之中。 众人见杨校守出手如此狠辣,纷纷往后一撤,为黎落担心起来,滚出这么远的距离,是个铁打的恐怕也要受重伤。 连坐在地上的巴古,见到主人被一招击飞,也讶异地张开血盆大口,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校守(下) 灵筠则冷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暗道这小子功夫不行,一身肌肉却十分硬朗,方才一拳她只用了五分的力气,却反被他胸前的肌肉把拳头磕得生疼。 空气凝结了几个呼吸后,张滑头竖起大拇指率先喝道:“不愧是第一校守,真厉害!” 一呼百应,其余人等都围着灵筠夸奖起来。 灵筠不屑地拍了拍手,道:“叫你们平时多练着你们不听!我才离开两个月,就被一个新来的欺负了,哼!” 话音未落,她脸色骤然一变,转头朝黎落倒地的方向看去。 众人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还在拍手称赞,却见她手一挥,道:“先别吵了!” 说完后,一道熟悉的“咯嘣”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随着灵筠的眼光看去,只见被砸进土堆的黎落已经站了起来,甩了甩头上的尘土,前后扭动了一下胳膊,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芒。 这小子竟然没事!! 众人俱都吸了一口冷气,灵筠也柳眉一竖,摇头表示惊奇,只有那硕大的巴古神色无异,好像对他主人的抗击打能力司空见惯了。 “杨校守,好武艺!”黎落几步跳了过来,满脸的兴奋,“黎落今日总算是找到对手了,再来!” “再来”两个字如同虎啸一样,响彻了整个演武场。 灵筠见状,杏目一缩,收回原本的轻视,纤手往后一招,示意其他人离远一些。 众人见她这个手势,知道她要动真格的了,急忙往后齐齐撤了十余步。 偌大的演武场里还剩下灵筠、黎落二人和那只庞大的巴古。 “杨校守,揍死他!” “杨校守,看你的了!” …… 灵筠听到张滑头等人的呐喊声,双手聚起真气,舒爽地呻吟了一声,嘴角划过一丝笑容,对面的黎落眼睛缩得像一头狼一般,围着灵筠一边转圈,一边提防她的动作。 灵筠故计重施,捕捉到黎落眨眼的一个刹那,双拳一握,疾驰到他的面前,照他的眼窝里狠狠打去,不过这一次黎落反应十分敏捷,竟然在灵筠扑过来的瞬间没有躲闪,而是同样使出两拳接了过去。 四只拳头相接,“砰”地一震,灵筠往后连退了几步,黎落则又被真气逼飞了出去,身形还未落地,他脚跟往地面一撑,整个人在地面上拖行了数米后,还未停稳,便一步冲了过来,主动出击。 灵筠经方才一攻,真气有些损耗,正待重新提一口气,黎落便奔雷一般冲了过来,快到她身边时双脚离地,连环踢了过来,脚上力量之大,将空气踢得爆裂出声。 张滑头远远看到黎落使出这一招,暗暗为灵筠捏了一把汗,自己就是败在了这强悍的脚法下。 灵筠身在场中,撤步躲过了第一脚,但是第二脚、第三脚如影随形,骤雨一般落向了她的肩头。 灵筠躲闪不及,只好伸手格挡,只是黎落脚上力道万钧,任她真气护体,也被踢得骨头酥麻,数脚过后,灵筠直感觉就算是一条铁棒放在这里,也要被他踢断了。 她暗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意一动,一步跳了起来,膝盖微屈,接过了他的一脚,然后撤去了自己腰间的力量,顿时她全身失去倚仗,被这一脚的后劲踢得远远飞了出去。 围观之人见灵筠被踢飞,以为形势突然逆转,都吓了一跳,呐喊之声全部停了下来,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她飞翔的弧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灵筠身在半空,心里却澄澈如明镜,待要落地时,她脚尖往地面上一踩,朝后一个翻腾,稳稳地落了下来。 张滑头见状,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朝灵筠喝道:“杨校守,用你的‘莫离三变,万火来朝’啊!” 灵筠闻言,摇了摇头,暗自苦笑了一声,当日在羽庭山上,自己的先是被穆道一伤了内力,后又被那个黑脸少年梁无尤伤了经脉,到现在还没有调养过来,真气只能最高提到七成,如何使用那损耗极强的绝招? 不过黎落听到此话,以为灵筠身怀绝技而不使用。他南下之前,听说大洛的高手们都会一种草原上的萨满才懂的巫术,召唤神力,杀人于无形之间,端得是极为厉害,看来这杨校守也会这巫术,只是她此时竟然不使用,真是令人敬佩啊! 想到这里,他对灵筠又高看了几分,不过战胜她的欲望也更加强烈。 紧接着,他大喝一声,又朝灵筠杀了过去。 灵筠明白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决定以暴制暴,于是提起全身的真气,汇聚到四肢上,将自小所学的所有招式回忆了一遍,凝神看清了他进攻的招式,一拳接了过去。 二人瞬间斗在了一块,灵筠身体轻巧、反应极快,黎落力量过人、能抗击打,两人在地面上过了数十招,一时分不出胜负,灵筠灵机一动,飞身到了空中,腾挪转换,从数个方向朝他出招,黎落也不甘落后,同样飞身到了空中,战斗又在半空中继续进行。 下方的众人被二人精湛、激烈的争斗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忘了继续呐喊来支持灵筠,连巴古也看得不住地挠头,有时还举起双手乱吼几声。 激战百余招后,灵筠心情越来越糟,这黎落力量源源不断,又不害怕自己打他,让她想起了与其进攻方式相同的梁无尤,只这一个刹那的分神,顿时心门一失,黎落便抓住她一个失误,将她双手齐齐抓住,灵筠抬脚去踢他小腹,黎落硬是挨了她几脚后,不但不松手,反而双手往后一扯,灵筠顿时感觉双臂要被其活活从肩膀上撕开。 灵筠疼得娇呼了一声,黎落闻言,不但没有怜惜之意,反而眼睛炽烈起来,将手上的力道加剧了一分。 情急之下,灵筠只好强忍经脉里的痛苦,抛去禁忌,将真气拔高到了九成,顿时经脉里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烧感,不过四肢上的力量也增加了数倍。 “啊——” 灵筠用尽全力,将手腕一翻,从黎落铁钳一样的手中挣脱出去,然后身影暴起,朝他的肩头狠狠踢了一脚,黎落顿时如箭一般地快速坠向了地面。(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校守(终) “砰!” 黎落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面上,金黄的头颅甚至还弹起了一下,紧接着又重重砸向了面前的泥土中。 灵筠心中怒火燃起,犹自不停,就着真气飞到他身上,捏死拳头,朝他头上一拳一拳地狠狠打去,拳头与其头颅相撞,发出“梆、挷”的声音,吓得周围人都心里一颤。 打了约莫数十下之后,见黎落的脑袋已经全部陷入泥土中后,灵筠才熄下了怒火,一步跳将起来,落在了其身边。 巴古也被她这种暴力的方式吓得愣在了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仰天爆吼一声,双腿一瞪,朝她冲了过去,每一步都震得地动山摇。 灵筠见状,打起精神正欲搏斗,忽听黎落那粗壮的声音从地面上低沉地传了过来:“巴古,住手……我被她击败了,不能……” 巴古冲到了半路上,骤闻此声,急忙止住脚步,但它身体过重,脚步虽经过数米的摩擦之后堪堪止步,但是身体却因为太过沉重,难以控制地往前一倾。 灵筠预感到不妙,急忙一步跳开,果然巴古身体晃了一晃,小山一样的身子往前一扑,“轰隆”一声倒在了正前方。 “啊——” 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响起,听得众人眼皮直跳。 原来巴古正正地砸在了黎落的身上。 “咦……”众人看着巴古那硕大的身体,纷纷不忍心地摇头。 黎落的嘶吼声持续了数个呼吸之后,戛然而止,张滑头小心翼翼地朝灵筠问道:“那个,杨校守,他这会不会被砸死在这里啊?要么死了,那就麻烦大了!” 灵筠冷哼了一声,道:“不会,他那身体防御力强得吓人,你不听他骨头断裂的声音都没有吗?” 张滑头闻言,细细回忆了一下,果然方才没有传来黎落断骨的声音,这才安下心来。 “不过,也和断了差不多了!”灵筠打量了一下巴古的体型,补充道。 巴古此时被摔得有些发懵,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躺在地上转头看了一圈,发现四周没有主人的身影,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紧接着一屁股坐了起来。 这一坐,一道更为凄厉的吼声从它屁股底下传来。 这道吼声比前一道要短促很多,只是耳朵明亮的都听到,吼声之后,清晰地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如同一根木头被人从正中间握成了两截。 张滑头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灵筠也挑了挑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巴古被主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一步蹦了起来,看到身下的黎落已经被自己压得不成人形,顿时不知所措,一步跪倒抱头哀嚎。 灵筠见状,吩咐道:“滑头,赶紧去把他拉起来,让营里最好的医师来救治!” 张滑头闻言,急忙招呼了几个人,将黎落轻轻从土里面抱起来,从一旁找了几根木棍一架,往医师处速速跑去,巴古见状,也迈开大脚“轰隆隆”地跟了过去。 灵筠见他们远去,转头看着剩下的人,眉头一皱,喝道:“都等什么着呢?时间还很早,继续晨练!” “啊?!” 众人全都惊讶出声。 “杨校守,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我们得给你接风洗尘吧!”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 “对!” “接风洗尘!” “杨校守,我们这就去准备!” 众人被那句话一提醒,纷纷围住灵筠起哄。 灵筠见状,冷哼了一声,道:“都给我住嘴!接风洗尘倒是可以,你们今天将训练的内容多重复一遍,就是送我的最佳礼物了!” 众人闻言,一片哀号。光灵筠平日里制定的内容,就能把他们累得死去活来,多重复一遍,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但是灵筠目光阴沉如水,众人不敢违抗,生怕也落得个黎落的下场,只好都垂头丧气地往演武场里走去。 灵筠找到演武场里的看台,一步坐下,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都是这副样子,还怎么训练?以后还如何保卫洛都?” 演武场里众人闻言,都精神一振,认真训练起来。 灵筠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片刻台下的训练情况,突然经脉一疼,喉咙里一甜,涌上来一口鲜血,她情急之下,紧闭嘴唇,任鲜血留在嘴里,然后眼睛一眨,生生咽入腹中。 所幸手下们都在专心训练,并未看到自己的这副窘态,灵筠偷偷拭去了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 今天她强行激发了体内的九成内力,让本来还未痊愈的经脉又受了一次创伤。经脉才是习武之人最为重要的一处地方,一般人若是损伤了经脉,轻则疗养一年半载,重则花费数年去潜心疗伤,就算治愈后,功力也要大打折扣。 而经脉损伤期间动武,更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只是灵筠作为校守的尊严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这里是她的地盘,这座校骑营陪伴了将近十年的光景,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战营里的规矩,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战自己在这里的权威! 就算是几个蛮横的皇室后代,也在这里被她打得满地找牙,为了这个权威,做出一些牺牲又有何妨? 她不是别人,她是洛都的第一校守! 想到这里,灵筠眼睛里闪过一缕霸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开始屏气凝神运功疗伤,经脉的损伤需要一点一点去弥补,一天两天是急不来的,她只能将四肢里的经脉先行温养,其余地方日后慢慢调养。 在她的感受里,疗伤的过程只是一瞬,但是等她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演武场里的校骑们七倒八歪,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已经累得叫苦声都说不出来了。 灵筠这才有些满意,喝道:“都起来吧,准备吃饭!” 众人听到“吃饭”二字,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两个字眼,瞬间活了过来,呆滞的眼睛里均发出了莫名的精光,一个推搡着一个朝营房里走去。 灵筠看到他们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校骑营的情形,不由轻笑了一声,飞下了看台。(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六章 营房夜谈 不过她没有朝营房走去,而是先去了医师那里,毕竟今日黎落的伤势有些严重,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传到大皇子耳中恐怕不好。 思索间,她已经到了医师的帐房外,正待揭开帷幕,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她静下心细细听了一下,竟然听到有碰杯的声音,这重伤之人的帐篷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灵筠心中纳闷,脚步轻移进门,只见一堆火光中,张滑头满脸堆笑,带着几人举杯围着黎落,不断地劝他喝酒,而一旁的老医师则苦着脸,不断地叹气。 黎落坐在床上,一只手包扎得十分严实,另一只手上也举着一个硕大的酒碗,脸上布满了红晕,笑容比今天在演武场上还要灿烂,哪里有半分受伤的痛苦? “要我说,洛都的酒还是真他娘的好喝!”黎落喝到尽兴处,激动地出声,“洛都的女人也比草原上的漂亮!” “那是那是,漂亮绝对漂亮,就是厉害一些!”张滑头连声回应道。 黎落闻言,抓了抓金黄的头发,皱眉道:“是有些厉害!” “不,还不够厉害!” 灵筠冷哼一声,咬牙喝道。 这一出声,吓得张滑头等人咵喇喇从床上滚了下来。 “杨校守,你……你不是睡着了吗?”张滑头一抬头,惊声问道。 “小子,我那是在疗伤!你这厮原来还偷偷过来看过我,可惜你看走眼了。”灵筠脸上浮起笑意,说话时仍旧紧咬着牙齿。 张滑头一看她的脸色,情知大事不好,心思一转,急忙指着黎落说道:“老大啊,是这家伙用武力胁迫我们陪他喝酒的,不能怪我啊,我又打不过他!” 黎落闻言,眼睛一直,疑惑地说道:“张兄,不是你……你……”他不胜酒力,此刻说话有些打结。 “对对对,酒是我抱来的,哎吆,我的错,我的错!”张滑头赶忙接过话头,起身去收拾酒具,“说了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你偏要喝,你看,现在被我们老大发现了,怎么办?” 黎落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得,瞪大眼睛,咬着舌头说道:“张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是你……” 话说到一半,张滑头一步过来将他按倒:“你看你,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赶紧躺下歇着!” 黎落这一倒,酒意再次来袭,瞬间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张滑头苦笑一声,指着他对灵筠说道:“老大,你瞅瞅!这种人叫我说什么好!” 灵筠又好气又好笑,道:“演吧!你继续演!” 张滑头闻言,知道自己的把戏已经被拆穿,赶紧低头闭嘴,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一时想不出对策。 “滑头,你今天是不是没参加训练啊?”灵筠走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 “我这不是在照顾这金毛小子吗!他孤苦伶仃地跑到这里,受了重伤,营里又没几个熟人……” “闭嘴!医师是干嘛用的,要你多管闲事?”灵筠柳眉倒竖,冷喝了一声,“想逃避训练?门都没有!从明天起,其余人正常训练,你每天多练一遍,直到我满意为止!” 张滑头闻言呜咽了一声,两条高低不平的眉毛扭在了一块,此时心中纵有百般的不乐意,但是摄于灵筠的权威也不敢声张。 “好了,先去吃饭!还有,在这里不要叫我老大!” 灵筠甩下了一句话,曼妙的身姿一转,飞出了帐篷。 张滑头心碎一地,放下酒具,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也追了出去。 到了营房,众人已经在生火做饭,校骑营没有专门的炊务兵,历来都是自己生火做饭,一来是为了锻炼他们的生存能力,二来也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这是上任洛都校守、如今身在北凉的大皇子立下的规矩。 待饭菜熟好时,夜幕已经降临,星辰低垂,显得拱立在两侧的山峰愈发高大,众校骑门击碗而歌,唱了一曲古战场上的战歌,悲壮雄浑,在山谷里往来回荡,经久不息。 灵筠跟着他们轻轻出声,连张滑头的神情也严肃起来,等唱完后,众人开始进餐,一个看起来十五六的少年弱弱地问道:“杨校守,你当年进校骑营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接受训练吗?” 张滑头嘿嘿一笑,道:“那你以为?校骑营的训练量从来就没变过,我是和杨校守一齐进来的,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因为太苦太累,哭了整整一个月的鼻子!” 灵筠闻言笑道:“这种丑事你也好意思说出来,哈哈!当年你的事迹可没少给张相国丢脸。” 众人哈哈一笑,围着灵筠和张滑头问起校骑营的往事,大家言笑晏晏,将白天的辛苦都抛在了脑后。 “对了,我听说当年有个人进校骑营的第一天便被踢了出去,有这会事吗?”一个人开口问道。 张滑头闻言一滞,没有作答,而是看向了灵筠。 灵筠听到这个问题后有些出神,想了片刻,才答道:“确实有一个人待了一天就走了,不过他不是被踢的。” “啊,那是怎么回事?” 灵筠怪异地一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训练那个人的教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换了一个后,还是不敢直视其眼睛,无奈之下,大皇子就将那人调离了校骑营。” 一众人听得惊讶不已,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张滑头也陷入了回忆,片刻后说道:“杨校守,他的事情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灵筠不屑地笑了一声:“怕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给这帮新人说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现在都被打压到泉州去了,而且据我所知,他在泉州爱民如子,做下了许多的好事。什么恶兆之类的邪言乱语,不过是有心之人蛊惑人心的说辞而已,我等无须在意。” 说罢,她随手拿起一快烤肉,吃了一口,鄙夷地问道:“谁烤的?难吃死了,让我来教教你们怎么烤肉!” 然后一步跨到火堆旁,自己动起手来。 张滑头看着灵筠的背影,回味了一下她方才说的话,眼光慢慢冷了下来。(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七章 地宫老师(上) 校骑营有校骑营的规矩,洛都也有洛都的规矩—— 除了圣上出游以外,所有人在洛都城内不能骑马,灵筠也不能例外。 她在离入城还有一里路的时候便下了马,远远地盯着高大的城墙往城门走去,任她精力过人,经过今天的连番折腾,此时还是有些疲倦。 在路上调整好气息后,灵筠到了城门口,与守门将领打过招呼,直直进入了繁华热闹的大街。 也许军参大人是洛都最有权力的人,也许当朝圣上是洛都最受尊敬的人,但他们都没有“杨校守”三个字这么出名。京城的将领们乐于和她结识,茶馆书贩们热衷于将她的事迹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贩夫走卒们对她与某公子或者某将军的秘闻津津乐道。 灵筠遇到这些事都是微微一笑,她无奈的同时,亦感觉出了人们的可爱,所以她也因此更加坚定了保卫他们的决心。 不多时,她回到了军参府,安顿好汗血马,悄悄潜到院子里,看到父亲书房的灯光已经熄灭,才安心进了三圣殿——父亲对她的关押令还未解除,灵筠不想违背他的命令。 刚进殿门,她神色一动,身形一幻,扑到一根柱子后面,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抓了出来,乘着月色一瞧,发现她竟是小萝。 “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灵筠朝四周查看了一番,疑惑地问道。 “小姐——” “等等!” 灵筠打断了她的话,抓住她纵身一飞,到了昨夜的暗室里,点好蜡烛,才把她放了下来。 “小姐,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奴婢都以为你要在校骑营过夜了。”小萝见到光亮后,稳了稳心神。 “与那帮小子两个月未见,我有些想他们了,所以多待了一会。我不是告诉过你,隔几天来找我一次吗?昨夜你刚来过,今天怎么又来了?”灵筠柳眉一皱,“夜里天气寒冷,你这柔弱的小身板,着凉了如何是好?” 小萝原以为灵筠要责备她,正待低头受训,听到最后一句时,瞬间高兴了起来,急忙说道:“小姐,我没事的,比这冷的天我都冻过呢!哦,对了——”她脸色突然由喜转忧,“小姐,今天出事了!” “哦?什么事,让你如此大惊小怪?”灵筠拂去身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杨公子!杨公子他今天被圣上打了一顿,据说屁股都开花了!”小萝神色激动地说道。 “是吗?”灵筠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对啊,他们两个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我记着今年春天,圣上还力排众议,将他提拔做了御史台修撰,怎么今天就打他了呢?” 小萝抚着额头想了一会,急声答道:“是这样的,据说杨公子今天早朝的时候指责圣上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圣上不喜欢听,所以就打了他一顿,有人说足足打了三十大板!” “哦,这样啊?”灵筠眼波几闪,沉吟了片刻,“那就打得很对,谁让他一贯说话口无遮拦。” “可是杨公子他说得很对啊!”小萝听灵筠不为杨慎之说话,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小姐,圣上近来确实天天游玩,什么事都不做,整个洛都的人都在私底下说着呢!” “住嘴!”灵筠冷喝了一声。 小萝被这一喝,吓得不敢出气,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 “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有些事情不要乱听,也不要乱说,知道吗?”灵筠见她神情可怜,语气柔软了下来,轻声说道。 “哦……” “好了,先回去吧,今天时间不早了。” 小萝闻言,只好忍住泪水,悄悄退了出去。 待小萝远去,灵筠目光阴沉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三十大板,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是傻子?” 思衬了片刻,她走到床头,伸手拿起一个紫色的小瓶,正要出门,忽然想起手中的金疮药是习武之人专用,给杨慎之用的话恐怕药性过猛,只好打开瓶子,手上暗运真气,聚起一团青色的火焰,将其中的药物炼化了一番,才飞身出门。 这次,她施展轻功,如鬼魅一般,数十个呼吸之后飘落到了一处简陋的庭院内,院子里除了一颗光秃秃的枣树外,只有一间低矮的房子,房子里面灯光昏黄,隐约能看见一个削瘦的身影半趴着身子,捧着一本书卷在读—— “能通天下之志者能感人心,圣人同乎人而无我……” “遇事必须心立,况圣人诚立……” 灵筠静静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叹了口气,将药瓶放在了树底下,隐身于黑暗之中。 第二日,灵筠准时到了校骑营,监督着众校骑晨练,或锻炼身体,或演练阵法,或操习器械,不一而足。 如此数天后,黎落身体好转,也加入了训练的阵容,不过他人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学起东西来却十分迅速,短短几天后便能跟上所有人的训练节奏,让灵筠暗暗吃惊。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五日后,一道消息打破了灵筠的生活规律—— 她在学宫的老师韩复渠被任命为五州代巡使,不日将要前去南方五州巡查,这五州中偏偏就有泉州,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为之。 自灵筠从羽庭山返回以来,她一直没能去拜访老师一面,听闻此消息后,急忙让张滑头暂代她的监督之职,准备了一些礼物前去为老师践行。 只是她到了韩府之后,先没有进去,而是等到夜色来临,门内再无人进出后,才拿好东西进了门。 沿着熟悉的路,灵筠直直到了一处堂前,远远看到一个留着黑须的中年男子手执笔墨,在一张桌子上挥舞,娇笑一声道:“老师,灵筠过来看您来了。” 那男子惊讶地抬头,投来一道宽厚的目光:“是你这丫头,吓了为师一跳!好好好,赶紧进来吧!” 说罢,他收起笔墨,款步迎了出来。 “许久没有见到你的身影了,我还以为你爹把你送到比泉州还远的地方去了!”(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八章 地宫老师(下) “没有没有,”灵筠一把扶住韩复渠的手,“前些时日,我接爹爹的命令去了一趟南方,结果事情没办好,被他关了好长时间的禁闭,这些天才将我放回了校骑营。” “嗯,这件事我听你爹说了,你先和我到后面来,我们再叙。”韩复渠将灵筠拉了一把,绕过了书桌,走入了后堂。 进去后,他让灵筠坐在了一张板凳上,自己坐在对面,略带沧桑的脸上笑容散去,道:“羽庭山之事并非是你的责任,这一点你爹和我分析过一番,你且不要落下心结。” 灵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豫,低头沉默不语。 “你这丫头,从小就这脾气,谁的话都不听,倒是和你爹当年有些相像。”韩复渠劝诫无果,只好捋了捋胡子,无奈地说道。 灵筠脸上仍旧霁色未消,韩复渠佯装不悦道:“我们师生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一见面就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啊?” 灵筠这才抬起头,担忧道:“老师,您这一去几千里路,何时才能回来?” “估计春节过后才能来了,哈哈,路途确实是有些遥远,不过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不怕折腾。”韩复渠笑道。 “春节过后才来,那今年的鹿启盛会您参加不了了吗?”灵筠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老师您,那盛会岂不是无聊死了。” 韩复渠闻言,眯着眼睛笑道:“不会,不会!没了我,篆儿估计才高兴了。鹿启盛会不就是图个与民同乐吗?我年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什么时候乐得起来?” 灵筠叹了一声,道:“那也得与民同乐啊,总不能光让他一个人乐着。二哥近来行事越来越没了规矩,前者时日还将慎之当堂打了一顿,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这么恣意妄为?老师也不时常劝说一下他?” “我如何劝得?篆儿现在是圣上了,我总不能像以前那样训他罢?更何况我去了两趟宫中,结果连他人都找不到,又从哪里去劝说呢?”韩复渠苦笑了一声,但是眉眼间并未露出多少担忧之色。 灵筠只好作罢,转又问道:“老师,您去过北凉,可知道黎族之人?” “哦,黎族之人?”韩复渠思索了片刻,“为师略有耳闻,那是一个夹在大洛和番邦之间的小民族。你何故问起此事啊?” 灵筠答道:“前段时间,大皇子将一个黎族的少年送到了校骑营中,那人的身体素质远超我洛土的人,能抗住我拳脚的攻击而无大碍,武技也极为优秀,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士兵。” 灵筠站了起来,沉吟了一圈,道:“只是我试探过一番,发现他体内并无真气,看来是他们黎族人的身体先天就无比强悍。这种人在战场上,实战能力恐怕比大多数后天二、三层的将领们杀伤力还要大,如果能将他们建成编制,那么我大洛军队的实力恐怕会更上一层楼!” 韩复渠抚须听完灵筠所言,点头道:“如果真有此事,那么黎族之人确实是我大洛的一大助力。不过想来大皇子应该也能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我近来还没有听到大皇子组建新编制的消息,想来他应该遇到了什么问题,也许,这也是他将此人送往你校骑营的原因吧。” 灵筠听韩复渠一语点破要害,点头道:“应是如此,多谢老师指点。” “哎——先不要谢我!”韩复渠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你那校骑营让为师很是不高兴,你知道吗?” “啊,校骑营哪里惹得老师不高兴了?”灵筠惊讶地问道。 “哼!你自己数一数,我多少学生慕你的名头跑去了校骑营?”韩复渠一脸的不忿。 灵筠闻言,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笑道:“那可由不得灵筠了,我校骑营名额有限,来的多了我还嫌烦呢!” “去校骑营倒也罢了,结果你每天都训练他们,这不,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南方了,以前的学生来看望我的寥寥无几,让为师甚感落寞啊!”韩复渠拉长了音调。 “老师,您就谢谢我吧,要不是我训练他们,不然一个个都和张滑头似的,每个都拉着你喝酒赴宴,今儿一家,明儿一家的,那南方您就再也去不了喽。”灵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道。 韩复渠听她说得夸张有趣,不由也笑出了声:“所有学生里,我最佩服你了。那一帮权贵子弟以前在地宫里天天撒泼捣乱,任为师如何训斥都难以降伏住,结果去了你的校骑营,一个个都乖得和猫一样,哈哈。” 灵筠胸脯一挺,自豪地答道:“那是当然。老师你脾气好,宅心仁厚,在地宫里舍不得打人,哼,他们要是敢在校骑营里捣乱,我见一个揍一个,谁敢不听话。” 韩复渠摇头道:“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你敢这么做了。” 灵筠得意地摆了摆头,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老师,我拿了一些点心酥饼,您在路上吃吧。” 说罢将带来的两捆东西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韩复渠瞄了一眼,发现她拿来的东西垒满了桌子,疑惑道:“我一个人,哪里能吃得完这么多的点心?” 灵筠笑道:“这可不光是给您一个人的,还有泉州那位的份呢。” “哦,你是说伯庸?”韩复渠瞬间明白过来,眉眼里带上了一分笑意,“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把伯庸遗忘了,结果今天来的几个都提到了他。” 灵筠目光黯淡下来,道:“怎么会?一帮兄弟里,大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和慎之了。三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哈哈,很好,你们有这份心意就不错了。我此去第一个地方就是泉州,到时候一定对他转达你们的关心,说来我也很是想念他啊。”韩复渠高兴地点了点头。 灵筠见状,心中一暖,和他又聊了许多近来的事情,夜深之后才告辞出门。 韩复渠待她离去,细细看了一下桌上的点心,怔怔地出了会神,脸上划过一丝悲凉和不忍之色。(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九章 朝凤夜劫(上) 夜幕低垂,半轮明月斜挂在天边,寒风微起,吹得路上的行人都紧紧抓住了领口,只有马车内还依旧温暖。 韩复渠坐在车中,随着车身的摇晃,思绪也不断翻飞。 这半个月来,他带着手下日夜兼程,终于进入了泉州地界。纵然他将一切准备得很充足,路上还是遇到了许多的意外,耽搁了些许时日。 车外风声越来越大,将马车上的帷幕拍打得“啪啪”作声,时间一天一天地推移,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恶劣,犹记得他刚从洛都出发时,身上只着两件衣服,但是今天下车游览时他穿了三件,手脚依旧有些冰凉。 要知道,他一直在朝南而走,按道理应该越来越暖和才是,不想这几天的天气比在北方还要冷上一分。 今年的冬天,仿佛来的比往年要早,比往年更凛冽。 “韩大人,前面是座山头,我们绕路而行,还是直接穿过去?” 门外传来一道粗壮的声音,是开路的校骑使柳唤中。 韩复渠闻言,揭开窗帘,一股冷风将他的胡须吹了起来,他强忍寒意,朝天空上的月亮看了一眼,皱眉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进泉州的第一座山是朝凤山吧?” “大人记得不错,正是朝凤山!” “唔……朝凤山山体长而不高,若是绕过去走的话,恐怕会浪费大量的时间,今夜时候不早了,你带人在前面开路,我们直接穿山而过吧!”韩复渠考虑了片刻,吩咐道。 柳唤中答了一礼,道:“属下这就去开路!”说罢带着手下纵马往前奔去。 不多时,一行人重新开拔,山路高低不平,马车也越来越晃,韩复渠想要闭目凝神,结果被频频打断,只好一把扶住车内的横梁,脑海中开始想起关于赵辛的点点滴滴。 不多时,果然马车已经到了山顶,大约走了数百米平坦的大路后,又开始往下坡路驶去。 他们所带的行李颇多,为了车马安全起见,下山比上山要吃力许多,所以众人刻意放缓了赶路的速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走到山下。 “咯吱——咯吱——” 马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远远传开,韩复渠也对赵辛的回忆越来越深入,他正想到洛都送别的那一处场景时,车门突然“砰”地一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撞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马车也同时停了下来。 “福堂,怎么回事?” 韩复渠疑惑地朝车外的马夫问道。 不想福堂并不答话,韩复渠越发惊讶,正待揭开车帘查看,忽然无数“嗖——嗖”的声音从四周飞来,瞬间车外惨叫声四起。 韩复渠脸色一寒,急忙放下车帘,“扑通”一声坐在了原地—— 看来今天遇到劫匪了! 这个想法甫一滋生,车外之人才反应过来,全都高声喊道:“有劫匪,保护韩大人。” 他们都是一些低级的劳力,今夜都被冻得有些麻木,所以一直木然地走路,直到身边的同伴们惨叫倒地时才明白了情况。 众人倒也有些见识,估计来人是冲着韩复渠而来,都急忙聚在了马车外面,有些是忠心耿耿,一意想保护韩复渠,有些则是心中恐惧,躲在一块壮壮士气。他们的功夫大多都很低微,功夫顶高的几位此时在前面开路,留下来的人都有些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有几个胆子大的,乘着人多,朝四周喊了几嗓子,结果无人应答,待他们的声音消散后,整座山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几声过后,他们心中也惊慌起来,再不敢说话。 韩复渠一路上还算稳当,不想到了泉州地界出了这样一件事,心里有些惶恐,他一直在京城做文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要说出谋划策、唇舌交战,他自然是一流的水准,可是遇上刀枪剑戟、杀伐抢劫的事,他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不过他毕竟也经历过大场面,慌乱片刻后,第一个冷静了下来,朝车外低声道:“你们莫要慌张,这些人也许只是想要些财物就行,我给他们就是。” 说罢,他吸了口气,往马车外一步踏了出去,刚一出门,马车前方“唰唰”地落下来几个身影,脸上全都蒙着黑布,手中执着各式的武器。 他们站稳身形后,打量了韩复渠和其身后的众人一眼,眼睛里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不禁互相看了看。 “赵师兄,我怎么感觉不对劲。按说他年龄不应该这么大啊?”一个略微削瘦的身影悄悄说道。 他的身旁,一个肥胖的男子皱眉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时间绝对能对上号,就是今夜啊……” 韩复渠远远看到他们在低声交谈,并不动手,安下心来,朗声道:“前面的朋友,你们要什么东西,本官可以给你们,希望诸位壮士不要伤及无辜。” 那几人闻言,疑惑地点了点头,低头商议了一番,被唤作“赵师兄”的胖子往前冲了几步,步法飘逸,丝毫不受身材的影响。他飞到马车前,又将韩复渠打量了一番,才说道:“那好,你将车内的东西全部拿下来,待我取走所需之物后,即可放你们安然离去。” 韩复渠闻言,惊道:“壮士,黄白之物我可以给你们留下,但是车内还有一些东西对本官极为重要,在下万万不能给你们啊!” 那胖子眼中精光一闪,喝道:“休要聒噪,我们要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正是对你极为重要的东西,赶紧给我拿出来,再拖延片刻,只我手中这把刀,便能将你们杀得一个不留!” 韩复渠久在洛都,何曾想到这剪径的强人如此凶狠,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灭口,再一想这里离泉州已经不远,失去了衣服食物,忍耐一天也就没事了,此时胁迫之下,只好开口道:“好好好,本官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们也行,只要你们不要杀人便可!” 那人闻言,惊愕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再不作什么反抗了?” 韩复渠苦笑了一声:“我如何反抗你们?” 说罢赶紧朝后吩咐道:“快,把行李都取下来,让这几位壮士拿去。”(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章 朝凤夜劫(中) 斜对面的一个山坡上,树林掩映之下,几道低微的声音在交谈。 “梁少侠,怎么办,绕过去吗?” “等一下,如果这帮匪徒不杀人,我们静静绕过去就行了,如果他们再动手的话,既然看到了,我不能熟视无睹。”回话之人声音略微硬朗几分,正是梁无尤,他身着一身黑色,脸上的皮肤也有些乌青,此刻伏在树林中,完全隐没在了夜色里。 “可是如果我们出手了,赵大人交待的任务出问题怎么办?为一帮素不相识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恐怕不妥吧?”一个短壮干练的汉子皱眉问道。 梁无尤思衬了片刻,道:“不能这样说,我们今夜不是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在走吗,怎么能叫素不相识?” “也许这场劫难本该落在我们的身上,不过被他们挡了刀口而已。你们可还记得,做上一次任务的时候,我们被人劫了有三次之多。”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正是着一身白色劲装的林清儿,她目光如水,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清儿姑娘所言甚是,你们先莫要吵了!”梁无尤抬手说道。 身后之人听他语气坚定,只好都叹了一声,也俯下头观察远处路面上的情况。 只见韩复渠命人将所有行李拿了出来,只将马车内灵筠送的点心偷偷藏下,没有告知于眼前之人。 那赵姓壮汉见状,一口金丝环刀在空中“嚯嚯”地舞了几圈,然后“仓啷”一声猛然插到地下,吓得韩复渠及手下之人都打了个冷颤。 “兄弟们,过来查看一番!”壮汉往后一招手,叫来了帮手,紧接着一一解开面前的行李查看起来。 韩复渠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但是想来必定是贵重之物,总归不是灵筠的点心,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给他们也无妨,如果能安全无虞地到了泉州城,一切都好办。 想到这里,他顿时安心下来,也不去看这些劫匪的丑状,闭着眼睛开始凝神静气。 过了半晌,忽听那壮汉暴喝一声:“混蛋,竟敢欺骗我等,你们不要命了?” 韩复渠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脚踢开散落一地的行李和金银,一双豹眼睁得滚圆,看向了自己,不由连忙答道:“壮士这是什么话,本官已经将自己的行李全部拿出来了!” 那壮汉犹自怒不可遏,正欲提刀杀人,忽然那个身材削瘦之人一把将其手腕拉住,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赵师兄,我们恐怕劫错人了!看此人的样貌神态,和姓梁的那人相去甚远,不然何以一下子都不反抗?据我所知,上次拦劫梁无尤的几路人,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赵师兄闻言,眼光闪烁了几下,答道:“你说的不错,今日恐怕是劫错人了,如此说来,这些人倒是替那姓梁的替过了一劫,真是可惜我们做这么多准备了!” 削瘦之人道:“正是如此,如果消息准确的话,恐怕我们在这里耗费时间的当口,那姓梁的已经走远了!” 赵师兄思衬了片刻,叹了一声,一脚将眼前的几锭金元宝踢飞,道:“真真是气煞我也!算了,今日就先饶过那厮一命,我们走!”说罢气呼呼地转身欲走。 那削瘦之人见状,打量了韩复渠一眼,目光转动了数下,朝后道:“赵师兄,不能这样轻易走了!” “哦,还有何事?”赵师兄停下脚步,侧耳问道。这削瘦之人见多识广,一直是他的心腹。 “师兄,小弟也曾在大洛的官场上厮混过几年,但是这个人的官服我此前从未见过,看他随身的行李,比泉州知府的还要贵重上几分,恐怕来头极大,这……”削瘦之人想到一事,但是没有全部说出来。 “唔……你的意思是,不能轻易将他放走?”赵师兄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 “嗯,此人身份非同小可,放走了他,若他日后生出报复之心,我们在朝凤山这一带,恐怕就待不长久了。”削瘦之人点头道。 韩复渠闻言,暗道大事不好,连忙说道:“几位壮士,本官只是路经此地,日后绝不会对诸位生出报复之心。” 只是这话换来的是一片沉默。 韩复渠观察了一下那赵姓壮汉,发现他还在疑虑,一把抓下顶上的花翎,拿在手上,颤声道:“诸位要是不信,我愿意以这朝廷御赐的花翎作担保!”在他的心目中,这顶花翎极为重要,对一个官员来说也意味着一切,想来这总算是诚意十足吧。 那赵师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为所动,朝车马打量了一番,下定了决心,吩咐道:“记得干净利落些!” 韩复渠闻言,脚底一软,差点跌倒在身后之人的怀里。 赵师兄身前的那几个人则暗运真气,速速往车马的四周散开,削瘦之人眼光一寒,率先出手,一剑朝韩复渠脖颈刺去,剑光在月色下闪烁不已,闪得韩复渠闭上了眼睛,他紧咬牙关,只待来人取下自己的头颅,忽听“啪啦”一声,脖子上没有传来疼痛之感,赶紧睁开眼睛,只见那削瘦之人手中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原来他飞到一半,一个石子凌空飞来,正正击中了剑的中间,力量之大,竟将剑身击成了两段。 众人尽皆吸了一口冷气,那壮汉见状,更是眉目一挑,一步飞到削瘦之人面前,取过他手中的剑查看了一番,目光一冷,道:“今天遇到硬茬了。” 说罢抱拳朝石头飞来的方向喝道:“不知何方兄弟在此,赵革多有冒犯,还望兄弟见谅。这些人我再也不动,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一招手,命手下撤离。 削瘦之人被方才诡异的一击有些惊到,此刻闻言,暗道师兄头脑清醒,急忙捡起地上的短剑,往后退了数步。 赵革一步朝后飞去,手下们跟着他也退开,只是他方才走出数步,忽然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当路赶来了一队兵马,为首之人满脸惊疑,到了跟前,突然看到韩复渠面前的行李和倒在地上的几个奴仆,心下明白过来,急忙拍马拦住赵革喝道:“大胆贼子,竟然拦路抢劫!”(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一章 朝凤夜劫(下) 这道声音如晴天霹雳,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响。 赵革闻言,侧过脸眯了一下眼睛,置若未闻,仍旧朝前方走去,柳唤中见状,手中马鞭在半空中抽动了一下,狠狠朝其脑后甩去。 韩复渠骤然看到他出手,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数米长的一条长鞭游蛇一样猛然朝赵革卷去,赵革冷笑一声,左脚一挪,肥硕的身子轻轻一侧,竟将长鞭堪堪躲过,柳唤中心中恼怒,见一鞭落空,手腕猛然一振,又是一鞭朝赵革腰上甩去。 赵革见他纠缠不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双腿往下一扎,左手虚幻了一下,竟将飞甩而来的长鞭直直抓住,往后一扯。 柳唤中见状心中诧异,也将长鞭往后一扯,长鞭顿时两头受力,紧绷在了空中。 赵革右手环刀提起,猛然朝长鞭中段一刀劈下,“嘣”地一声,长鞭应声而断,柳唤中本来手中力气用尽,与赵革在鞭上抗衡,此时长鞭上力量骤然消失,身体无法抑制地往后一倒,身下的马受到缰绳拉扯,前蹄一抬,马头高高扬起,嘶鸣了一声。 赵革脚下一垫步,顺着长鞭的方向便柳唤中扑了过去,环刀一转,朝他头上狠狠砍去,柳唤中情急之下,抬脚在马背上一踩,反身落在了路上,赵革刀口落空,但是力量过重,重重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将扬起的马头一刀砍翻,鲜血从马的脖子中狂飙而出。 赵革落地,冷笑道:“天堂走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寻来!赫赫,兄弟们,给我将这些不长眼的家伙们全杀了!” 说罢持刀又朝柳唤中砍去,身后之人闻言,全部飞身而起,朝韩复渠等人杀去。 柳唤中心中焦急,喝道:“保护韩大人!”话音未落,一道明晃晃的大刀砍了过来,他就地一个打滚,滚到行李面前,抽出一柄长剑,朝赵革杀了过去,二人瞬间交起手来。 这边那个削瘦汉子目光阴沉,扔掉手中的断剑,拳头捏住,一步跳过来直取韩复渠的脑袋,有几个官兵前来阻挡,被他数招打翻在地,然后顺手捡起掉落的剑,挥舞着朝韩复渠杀来,快到其眼前时,路边的树林里冲出了一个身影,两个呼吸间便扑到了他的眼前,手中也一剑挥出,将他格挡住。 削瘦之人惊讶地往后一退,看了一眼来人,喝道:“兄弟,此人如果与你无关的话,还请让开,不然我让你后悔来这世上一趟。” 那身影停下剑,背过身子,道:“恃强凌弱、拦路抢劫之辈,还敢口出狂言?” 削瘦之人见状,手指轻捻剑柄,变换了一下身形,从侧面朝来人杀去。 “小子,学人家见义勇为,就要明白出手的代价。” 来人侧脸冷笑一声,脸上乌青,正是梁无尤,他身材往后一个翻腾,“无尤剑”捕捉到削瘦汉子的剑光,甫一交手,便将其震得往后一退。 那人情知梁无尤手段高明,手指一捏,“呔”地大喝一声,身影瞬间消失不见,片刻后出现在了梁无尤脑后,裹挟着狂风,电光一般朝其刺来。 梁无尤见他的招式熟悉,猛然想到了信山先生等人,心中惊讶,不过由于之前有过对付这一招的经验,梁无尤倒也没有慌乱,而是凝神静气,放出自己的所有感知,判断出他出剑的方位,接了过去。 此人功力比信山先生要低不少,梁无尤接过几招,便了然于胸,剑光闪动,主动出手进攻,逼得他节节后退,攻速上来,他连移形换位的功法都没有时机释放。 梁无尤听他说得洛土之话,看样貌也是洛土之人,所以对他会东瀛的招式一事倍感疑惑,一心想要擒下他,出手时并未动用杀招,那人知道自己不敌,朝四周扫了一眼,喝道:“众位兄弟快来助我!” 他的同伙们闻言,停下手中的争斗,齐齐朝梁无尤杀来,数把兵刃一齐出动,将梁无尤逼得身形一滞,他只好暂时放弃目标,与四周之人交起手来。 那削瘦汉子观察了片刻战况,脸上浮现狠毒之色,一步飞到韩复渠面前,将他身边两人砍翻,一把他的衣领,高声道:“黑脸小子,你再不停手,小心我一刀将他砍了!” 梁无尤惊闻此言,真气往高一提,剑光划过一道圆圈,逼退围攻自己之人,放眼看到韩复渠果真被他架住,剑刃已经按到了胡须里,又看到地面上新添了两具尸体。 “恶贼,你要是敢动一下手,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梁无尤恼怒地喝道,但还是暂时收起了剑。 那人见状,推着韩复渠往前走了数步,道:“将剑放下,我们再说话!” 梁无尤剑眉皱起,正欲说话,忽然眼睛一闪,答道:“可以,但你先莫要伤人!” 说罢弯腰将无尤剑往地面上放去,剑刃刚刚触及泥土,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将削瘦之人的头上狠狠踢了一脚,将他连人带剑踢飞了数米,撞到了一颗粗壮的树上,“咔嚓——咔嚓”地断了数根骨头,树身一震,又将其弹落到了地面,疼痛之下,那人来不及喊疼,竟直接昏死过去。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袭击过来。 梁无尤在其飞出去的一瞬间,“无尤剑”在地上一挑,身体飞到空中,朝其余几人杀去。 刚才踢飞削瘦之人的,正是两只眼睛乌漆摸黑的重瞳儿,他看梁无尤与人打了起来,抱拳站在了一边,并不打算出手相助,同一时间,林清儿也踏着树枝飞了过来,一把拉住韩复渠手,韩复渠见有人出手相助,心中高兴,正欲出言感谢,不想林清儿给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只好紧紧闭住嘴唇,循着打斗的声音朝前看去。 梁无尤此刻心中再无顾忌,“无尤剑”纵情飞舞起来,招式越来越猛烈,再加上他感知极为敏锐,别人的动作在他的眼里仿佛放慢了数倍,因此对方接踵而来的招式,在他眼里看得清清楚楚,拆起招来也得心应手、毫无延迟,顿时杀得几人心惊胆战。(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二章 青白双剑 只是另一边,赵革却将柳唤中砍得连连后退、一直接招而不敢还击。 “赵师兄,我们顶不住了!” 与梁无尤交手的一人朝后喝道。 赵革闻言,急忙转身看来,见自己的心腹之人伏在地上,远处又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还有一人剑法高超,以一敌四,与手下们在半空中过招,不禁疑惑地赶了过去。 梁无尤此刻状态正佳,“无尤剑”舞得飞起,就在他一剑迎向前方一人时,那人还未出剑,结果被人从脖子上一把抓住,身体抬高,“哗啦”一声被扔到了一边。 梁无尤诧异地看向了来人,见他是这群人的首领,冷喝道:“阁下好好一身本领,做什么不好,非要夜半时分做这种偷鸡摸狗、令人不齿的龌蹉事?倒是可惜了你手中的这把刀。” 赵革讶然一笑,道:“小子,话不说得不赖嘛!但是你今夜恐怕没认清形势,首先,本大爷已经打算离开的,是他们非要触我的霉头。 再者,我要让你这小子明白一件事,我这把刀不光是夜里杀人,哼哼,只要是在朝凤山,我什么时候都敢杀人!” 说罢再不多嘴,直接提刀朝梁无尤杀去,他知道梁无尤本事略高,肥胖的身体里真气更加鼓动,大刀上铁环的撞击声也比方才响亮了几声。 梁无尤凛然不惧,起身迎面飞去,“无尤剑”与环刀撞在一块,两股真气透过刀剑碰到一块,压迫得两柄兵器“呜呜”颤抖,片刻后,这胖子肚子一鼓,真气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提升了一分,梁无尤一时不敌,竟被冲击出去,直直滚到了远处,靠着“无尤剑”插在地面上的阻力才停住身体。 林清儿见状大为吃惊,梁无尤虽然看起来只有后天二层,但是真气的雄厚程度比她和烈虎等三层之人还要强,若是连他都敌不过此人,那前面的这个胖子该是有多强? 梁无尤方才被赵革的真气冲击得气血翻腾,全身经脉都有些疼痛,待他抬头,见林清儿美眸看来,稳住心神,答道:“此人恐怕已经是后天四层的修为了,我的本事,恐怕敌不过他。” 此话一出,林清儿哗然一惊。后天四层的修为,放在当今武林之中,已经可以做一个中小门派的掌门了,不知此人为何会在这里打家劫舍。 赵革听到他们在讨论自己,嘿嘿一笑,道:“你们自己找死,莫要怪我无情了!” 说罢提起后天四层的真气,环刀朝林清儿砍去,刀口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刀芒,在夜空里极为亮眼,林清儿只好抽剑接了过去,刀芒与她的青锋剑甫一接触,便将后者死死压制住,林清儿坚持了片刻,终究真气不止,起身抽剑往后连退了数步,手腕也被震得发麻。 赵革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刀朝她砍去,搅动得风声呼呼,刀光快要接近林清儿身前时,重瞳儿腾地而起,从侧面抬脚朝赵革肩膀极速踢去,赵革感受到了杀气,肩膀一斜,刚好这边的手臂持得环刀,顺带着刀光也一歪,林清儿就此躲过了一劫。 赵革站稳脚跟,惊讶看了重瞳儿一眼,摇头道:“真是奇怪,今夜怎么出来了三个后天三层的小娃娃!” 话音一落,他脑海中猛然想起了一些描述,定睛朝梁无尤看去,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外貌,欣喜地喝道:“原来是你,哈哈!大爷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几日千辛万苦,终于将你们逮到了,说,东西你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梁无尤几人瞬间明白了过来,看来林清儿预料的不错,这个名叫赵革的人要劫持的果然是他们一行人! 梁无尤一步拾了起来,正欲说话,赵革一把拦住他,道:“等等,今夜死得人不少了,我不想再造更多杀孽,你们方才躲在暗处,相必听见了我前面说的话。我还是那个条件,你把东西放下,我不动你们一根指头!” “哦,你不打算抓我吗?送给林凤庭,也是一份大功劳!”梁无尤冷冷答道。上一次他运送刀剑时,劫持他的人全都既想要刀剑,也想抓住梁无尤送给林凤庭,这赵革倒是个例外。 “那是自然,羽庭山的人想让本大爷替他们卖命,哼哼,恐怕他们还不够格!我再说一遍,我只要那些刀剑,你们最好乖乖交给我,不然我可就强夺了!”赵革一边说话,一边拂过刀上的铁环,发出“仓啷啷”的一连串清脆响声。 梁无尤闻言,与林清儿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一下头,真气同时提了上来,气势顿时散了出来。 赵革见状,脸色一沉,道了一声“好”,直接朝二人杀去,梁无尤与林清儿双剑合璧,分在两侧对赵革展开袭击,这二人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对剑道的理解大为进步,二人以“青羽剑法”为基础,变幻出了许多新的招式,然后在实战中又根据不同的情况产生变化,所以此时配合了几十招下来,赵革竟有些接不住,他冷静了一下,暗衬想这样打下去,自己的优势无法显现出来,反而刀法不如剑法灵动的劣势倒被他们紧紧抓住,于是猛然朝二人挥了一刀,借着二人剑上的真气余劲往后飞了数步,离开了他们的剑光形成的圈子,乘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急忙开始催发真气。 梁无尤与林清儿见赵革主动后退,又见其身上的气势越来越高涨,情知不能任他提升真气,急忙双剑齐齐奔刺出,直取他的胸膛。 二人速度已经到了极点,但是剑刃还未飞到其身前,还是被赵革将真气完全催发了出来,然后双手一聚,卷起周边的空气,朝二人飞速轰来,梁无尤只感觉手中的剑又陷入和聂冥途那夜对决时同样的状态之中,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来,紧接着与林清儿同时被冲击到了远处,不过也许是因为二人分担压力的原因,身体所受的损伤要比那夜轻很多,但是经脉还是疼痛不已。(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三章 摧心掌法 “哈哈哈……” 赵革击退二人后长笑出声。紧接着环刀一扬,又朝二人杀来,此时他真气磅礴,挥洒而出,一柄刀直如游龙出海,气势惊人。 梁无尤心中一骇,见环刀朝他砍来,急忙抽身躲开,刀砍在了地面上,竟砍出了一条又深又宽的豁口。 “一齐上!” 梁无尤身在半空,大喝了一声,然后从上往下朝赵革一剑刺去。 林清儿闻言,从侧面攻了上去,重瞳儿也起身飞脚朝其后背踢去,三人从三个方向进攻,赵革悍然不惧,一刀一刀地接招,偶尔被重瞳儿提上一脚,身上的肥肉一弹,他倒无事,重瞳儿反而被弹射了出去。 梁无尤见状,蓦然想起当初在苍梧山下遇见的奇人胖先生,无论是身形还是方才弹走重瞳儿的方式,二人都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压了下去,此刻形势危急,暂时不能分心想其他的事。 三人围着赵革战斗了数十招,竟然难分高下,眼见赵革气势愈发高涨,三人的手脚却被其真气震得有些疼痛,后天四层与后天三层只一境之差,实战中显现出来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梁无尤暗自心惊,知道这样打下去,己方三人就算是真气耗尽,恐怕也难以制服赵革,唯今之计,只有试一试新学的“虎啸掌法”了。 念头一出,梁无尤开始往外围脱身,“虎啸掌法”需要积蓄一定的真气才能使出来,一直和赵革战斗,难以屏气凝神,无法让真气顺利地积蓄。 只是他刚一退出战圈,林清儿和重瞳儿便被赵革连刀带拳打得节节败退,他只好重新飞身进去,缓解二人的压力。 “仓啷!” 战况正陷入僵局时,又一道飞剑从远处飞来,剑光后面跟着来了一个俊美的少年,飞剑直取赵革的腰腹,赵革刚刚适应了三人联手的夹击,此刻又来了一人,手脚顿时有些慌乱,被动地往后一退,不想来人一剑未老,从身后又迅速地拔出一剑,朝赵革小腿处刺去,赵革躲避不及,生生被剑光划破血肉,强忍疼痛往后滚了数步。 梁无尤心中欢喜,只见来人正是俊朗潇洒的陈紫一,不过他此时苦着一张脸,转动了几下剑,朝梁无尤轻笑道:“真是晦气,每次跟着都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最好感谢一下那小丫头吧,没有她,我才懒得出手帮你呢!” 梁无尤闻言,转头向陈紫一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探着头看向了这里,正是随队出行的小羲。 “好,将这个恶贼拿下好,我在泉州请你们好好吃一顿!”梁无尤大笑一声。 “啧啧啧,”陈紫一摇了摇头,“真是抠门,也对,连泉州知府都是个抠门的家伙,他手下的人怎么大方得起来!” 梁无尤听他嘲笑赵辛,正欲答话,忽然呼吸一滞,急忙看向了赵革。 众人方才因为陈紫一出其不意的攻击而兴奋起来,竟将赵革遗忘到了一边,不想他受伤后蓄力了半天,气势不降反升,将周围的空气都压迫得四散开来。 梁无尤四人还好,毕竟有真气护体,此时只是感觉到呼吸有些受阻,一旁的韩复渠等人则气胸郁滞,甚至无法呼吸,一个个抓住喉咙,满地打滚。 “奇怪,他方才的真气已经是后天四层的极致了,怎么这会还在涨?”陈紫一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梁无尤也甚为惊讶,只见赵革全身的肥肉膨胀而起,渐渐化成了一个圆球,与胖先生的功法如出一辙! “嗬嗬!”赵革身体越来越庞大,眼睛已经深深陷入了胀起的肥肉中,五官只留下两只鼻孔在“砰——砰”地喘气,极为诡异。 梁无尤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们感到赵革的真气威压还在上涨! 终于,他扔掉环刀,双手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朝自己浑圆的肚皮拍了一下,一股强劲的真气从他口中呼了出来,朝前面猛然吹去。 梁无尤等四人站在正对面,被这股真气一吹,身体无法受自己的控制,被其中的强大力量裹挟着朝后一卷,赵革狂吼了一声,捏起两个硕大的拳头,如同两个浑圆的肉球一样,朝几人锤打来。 重瞳儿当先稳住身形,对着一个拳头一脚踢去,结果力量相差悬殊,被其一拳击飞,陈紫一和林清儿见状,也同时出击,但是都不敌其拳头的威势,但是拼尽全力的情况下,还是稍稍缓住了他进攻势。 事不宜迟,梁无尤借着几人拖住赵革的当口,浑身真气全部催发起来,“虎啸掌法”说是掌法,其实乃是林远独创的一种对“虎心诀”真气的释放方法,掌法变化只是其外表,体内真气的运行变化才是根本。 梁无尤练习了十几天,只能说初窥门径,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起第一种真气的变化“催心虎爪”,顺着林远描述的方法,让经脉中的真气运行起来,只是还未运行到一半,林清儿的一声娇呼打断的他。 梁无尤急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林清儿已经翻落在地,柳眉紧蹙,抱住左臂,看起来疼痛不已,而陈紫一在赵革的进攻之下,也险象环生,一直在防守,眼看着几招之内便要出事! 事态紧急,梁无尤只好停下调控真气,将“无尤剑”插在原地,先朝赵革杀去,以减轻陈紫一的压力,此时的他积蓄的真气只能发挥“摧心掌法”三成的威力,不过也比原先要厉害不少,一掌拍到赵革的后背上,打得赵革身形一晃。 赵革受此一击,怒吼一声,一刀将陈紫一砍飞,转身认准梁无尤,刀气笼罩过来,欲报一掌之仇。 梁无尤胜在身法敏捷,闪过刀光窜到赵革身后,又是一掌打到他后背。 “摧心掌法”让梁无尤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夜空中有些虚幻。 赵革身体有些笨重,又持着一把环刀,一时被梁无尤有些戏弄。(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四章 惊天变化 梁无尤抓住机会,一掌一掌拍到他身上,同时飞来飞去,躲避掉他的数次攻击,让赵革一时摸不到自己的身影,直叫他有力无处使,有气无处撒。 陈紫一和重瞳儿缓和过来,也迅速加入了战场,三人吃透了赵革体型笨重的特点,都不再和他正面对抗,而是从各个他无法顾及到的位置击打。 赵革不胜其扰,打了片刻后,庞大的身体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最后被梁无尤一掌拍滚在地,众人见状,都舒了一口气。 “是你们逼我的……” 倒地后的赵革没有呻吟,也没有求饶,而是说出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陈紫一怒气未消,听闻此言,冷笑道:“好贼子,我再来好好逼你一番!”说罢不顾梁无尤的阻拦,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剑,直直朝赵革的腹部刺去。 剑刚到他身前,赵革肚子又是一鼓,陈紫一感觉一股真气硬生生挡住了自己,再无法向前走一步。 众人只见陈紫一执剑站在赵革的面前,一动不动,脸色憋得通红,场面十分诡异。 陈紫一心中惊讶不已,用力尝试了几次,发现仍旧攻不过去后,他知道是赵革的莫大神通在作祟,于是准备抽身撤离,只是身体往后一使力,结果发现又被一股力量吸住,顿时陷入了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境地,知觉告诉他,这种情况的后果相当可怕。 “梁无尤!”陈紫一大喝一声,急忙向梁无尤求助,“我被这家伙控制住了,无法动弹,快帮帮我!” 只是远处的梁无尤等人只看见他嘴角动弹,却听不到他说的一个字,如同在听哑语一般。 “奇怪!”梁无尤往前走了数步,朝陈紫一靠了过去,“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情况!”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诡异,只见赵革圆球一样的身体渐渐从地面上浮了起来,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梁无尤几人心中惊讶,不知他身上的发生了什么情况,不由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而韩复渠的手下们看到这种鬼神莫测的情形,都吓得浑身发抖,搂在了一块。韩复渠看着赵革越浮越高的身体,脑海中闪过一丝非常久远的记忆,但是具体内容他却记不大清楚了,此时倒忘记了恐惧,开始手抚额头思索起来。 这边的陈紫一心中不断地叫苦,自从赵革开始升天之后,他所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之前还能张口说话,此时连嘴巴也张不开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滴溜溜打转。 梁无尤此时已经出离了恐惧,赵革这种奇异的行为打破了他对常规的认知,就算是林凤庭和空澄大师这种顶尖高手,也没有展现过这种怪异的行为,正惊讶时,忽听林清儿清脆的声音传来—— “这是后天第五层境界——化虚为实、凝气成质!” 她此时手臂受伤,说话时有些颤抖,但是仍旧难掩盖心中的诧异! 后天五层? 在场所有知道这个概念的人都吓了一跳。 境界越高,越难突破,但是一旦突破,无论自身的真气,还是对武道的理解,都会成倍地上涨! 方才赵革凭借后天四层的实力,便能将这边四人压制住,若是他此刻进入后天五层,那么后果将是多么的可怕? 梁无尤瞬间握紧了拳头—— 今夜,恐怕要出问题了! 他们上一次从守阳城往泉州城运送刀剑,遇到的三次袭击里面,有一次是一个堪堪迈入后天四层的强者带头,其余两次全是后天三层的高手,所以他们几人虽然也经历了一些凶险,但是在几人倾力合作之下,全都化险为夷,顺利到达了泉州城。 这一次,为了避免旁生枝节,他们小心翼翼、极为隐秘地饶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避开了许多劫难,不想在快到泉州城时,遇上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 后天五层,如果一对一交手的话,恐怕都能将他们几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当场斩杀! “咔嚓——咔嚓!” 赵革的身体越浮越高,已经超过了周遭最高的树顶,圆滚滚的肚皮越来越膨胀,终于“砰——砰”几声,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撑破。 只是衣服的碎片没有飘落下来,而是如同被什么东西托举一般,浮在了赵革的四周。 梁无尤见状更加惊骇,想到树林深处那两百把刀剑,顿时起了撤退之心,但是陈紫一的身体被赵革控制在原地,看他的扭曲的脸色,想来此时十分痛苦。 梁无尤叹了一声,终究还是不忍心撤离,丢下他一人在这里。 赵革身上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失,身体从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头颅朝向了众人,只见他原先硕大的头颅,此刻与膨胀起来的四肢比较起来,小了何止百倍? 这种滑稽的情形落在梁无尤等人眼中,他们却一声都笑不出来。 梁无尤一咬牙,坐在地上,将全身的真气催发到了极致,用“摧心掌法”所描述的方法让真气在体内循环了一圈,最后传到了双手上,然后抬眼看向了赵革。 “赵革,无论你今日有多么可怕,都休想让我们低头。”梁无尤全身真气充盈,说话时口鼻中隐隐传出虎啸之声。 “哦,很好!我不会让你们低头的,因为那样就没有乐趣了,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打成碎渣,然后亲手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赵革那已经不能算是人脸的扭曲五官里传来了一道震天响的声音,“小娃娃们,你们逼我用出了最后一招,很好,我就用最冷酷的方式拉回报你们吧!” 话音还在夜空中回旋,他依附在肥大身躯上的短小四肢往里一缩,陈紫一顿时被他凌空提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如同被一双大手扼住,拿剑的手一松,顿时将剑扔在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紫一的身体也越升越高,最后和赵革持平。 “恶贼住手!” 梁无尤怕他对陈紫一不利,大喝一声,然后腾空朝陈紫一冲去。 赵革嘿嘿一笑,左手一伸,陈紫一顿时向一块石头一样朝梁无尤狠狠撞来,裹挟着极为强劲的真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体悟掌法 梁无尤见到这种情况,只好暂时收住掌法,身影一斜,落到了一边。 不想陈紫一意识已经丧失,此时身体不受控制,脱离了赵革的真气之后,仍旧快速地往地面上砸去,而且一张俊美的脸对准了地面。 虽然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猛然撞到地上,后果也怕是不堪设想! 林清儿等地下之人见此情况,全都惊吓出声。 梁无尤怕陈紫一受了重伤,只好脚底猛一使力,张开双手一把朝他抱去,同时卸去了手上的真气。 陈紫一撞在梁无尤的怀里,后劲未消,带着梁无尤“砰”地撞击到了草地上,撞出了一个大坑,所幸梁无尤近来一直和他们几人练习武艺,挨了他们不少拳脚,再加上“虎心诀”这个功法也一遍一遍地将他的身体磨练得极为强悍,所以他的抗击打能力现在十分出色。 纵然没有真气护体,梁无尤也只感觉到后背一疼,吸了一口气后便再无什么感觉,他见陈紫一伏在自己的身上,双目紧紧闭合,俊美的脸上有些苍白,赶紧一把按在他的肩头,结果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真气在窜动,想来是赵革的真气侵入了他的体内。 梁无尤迅速将自己的真气往他体内灌输了一分,然后控制自己的真气与赵革的真气撞击到了一块! 陈紫一顿时如同一只大虾一般蜷住身体,然后低低哀嚎了一声,梁无尤一手将他的肩膀用力压住,防止他挣扎,一手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继续输送真气,直到他的哀嚎声渐渐低下,才松开手,一把将他推开,从土堆里缓缓爬了出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原地翻了一个跟斗。 众人以为他们二人必然受了极为严重的伤,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林清儿已经忍不住想要拖着受伤的身体过来查看,结果梁无尤不但从深坑里爬了出来,看情形还甚是矫健,完全不像是受了这么重一击的人。 他此时将陈紫一救治下来,心里没有了任何压力,“摧心掌法”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然后催发“虎心诀”,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了一圈,虎啸了一声,直直朝半空中的赵革挥掌拍去。 结果他飞到半空中,发现前方赵革的真气越来越浓郁,快到离他六尺的距离时,真气直接形成了一道屏障,横隔在了二人中间,梁无尤无论身体如何用力,再也无法前进半步,这才明白了方才陈紫一的情形。 不过他没有选择后退,因为此刻体内的真气正是沸腾,脑海中的虎影也不断地挥动尾巴,一副要寻人决斗的样子。 梁无尤牙齿一咬,与赵革的真气僵持了片刻之后,终于使用“摧心掌法”狠狠朝屏障拍去,这一拍威力远超以往,竟然将屏障拍得肉眼可见地往后一缩,梁无尤惊喜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急不可耐地又是一掌! 一掌接一掌地,他一寸一寸地将真气屏障往赵革眼前推去! 赵革身在半空,先是看到梁无尤受他一击,竟然毫发无损地从土坑里走了出来,心中已经有些讶异,此刻又见他不断地突破自己的真气屏障,不禁又惊又恼。 惊的是,梁无尤只是一个后天二层的无名小辈,结果不断地爆发出了罕见的抗击打能力和进攻能力。 恼怒的是,无论如何,后天二层之人在他此刻五层的实力面前,总归是蚍蜉撼树,可是眼前这个黑脸的小蚂蚁,却没有认识到这个巨大的差距,反而一再地挑战自己的权威! “哈哈哈!”赵革对着天空连连长笑,将周边的树枝都震断了数根,“渺小的蝼蚁,竟敢妄图挑战我的圣威,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在九泉之下展现你的勇气去吧!” 说罢,他再度举起双手,如同举行什么仪式一般,然后猛然朝自己的肚皮上拍了下来,这一拍威力比前一次要大上不小,不但他的肚皮随着双手而深深陷了进去,嘴里更是喷出了一口血箭! 地下的韩复渠远远听到赵革的话语,又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顿时脑海中一片震动,如同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双眼猛然发出一道精光,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紧接着,他又惊又骇之下,腿脚一软,往后倒去,手下们见状,全都扑过去将他接住,只见他此刻脸色铁青,眉毛颤动,口中仍旧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韩复渠情形糟糕,半空中的梁无尤却极为舒爽,他一掌一掌地朝前拍去,对“摧心掌法”的运用越来越纯熟,感悟也越来越深刻,渐渐地竟似停不下来一般。 平日里,他和陈紫一等人较量时也用过“摧心掌法”,但是一来他感悟的太少,只懂得掌法中的一些外在皮毛,二来他怕掌法不受控制之后,出什么乱子,毕竟他们属于友谊式的练习,若是伤了人就不美了。 所以梁无尤平日里无法放开全身去演练“摧心掌法”,此时无拘无束,他恣意挥洒起来,感觉“摧心掌法”和“虎心诀”产生的真气之间契合度越来越高,果然林远说的不错,这一整套“虎啸掌法”就是依靠“虎心诀”而创造的! 梁无尤越打越是激情,体内的真气也越来越沸腾,脑海中的虎影更是沉醉于这种状态之中,一条虎尾摇来晃去,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不过赵革那自残式的一招岂是儿戏,待他喷完血之后,陷进去的肚皮复又隆起,一股比之前还要狂暴数倍的真气狂潮劈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梁无尤全部包裹住,然后往地面上狠狠一砸,声势比原先要浩大上不少,形成的大坑也比上一个深了许多。 梁无尤这次被击打得不轻,全身的骨头好似全部要断裂,赵革的真气也从外面往自己体内钻进去,割得梁无尤痛苦出声,不过他体内的真气经过从前的经历后,此时迅速做出了反击,从经脉中冲向了浑身各处,与赵革的真气撞到了一块,片刻间将后者蚕食干净。(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六章 邪派功法 蚕食过后,体内的真气迅速回归经脉,瞬间又强大了一分,然后流经梁无尤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将他的疼痛感慢慢消磨殆尽,梁无尤舒坦地呻吟了一声,眼中冒出一丝火红之色,直接从深坑里飞了出来,朝赵革再度攻去。 赵革原以为梁无尤这次必然要死,不屑地冷笑一声,开始盘算如何逼其他人招出刀剑的下落,没想到他又飞了出来,而且进攻的势头丝毫不减,顿时为之色变,去掉了不屑,开始全力应对。 梁无尤此时战意无限,眨眼间飞到了赵革的真气屏障跟前,“摧心掌法”达到了顶峰,悍然一掌拍了下去,将赵革的全部真气都撼动得晃了一下! “小子,找死!” 赵革被梁无尤彻底激怒,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然后朝自己的肚子上连拍数下,口中吐出了一大堆血,肚子一弹,连着发出了三道强有力的真气,一波一波地朝梁无尤袭来,梁无尤挥掌拍向了第一波真气,第二波格挡不住,被迎面冲击了一下,身如短剑般冲向了地面,在原先的两个大坑之外又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在坑中强忍疼痛,咬牙抬起了头,伸手刚要爬出坑外,不想赵革的第三波真气来袭,比以往的两次都要强劲,直接将他狠狠地拍倒,头颅重新撞在了地上。 梁无尤脑海中“嗡”地一声,眼前黑了一下,差点就此昏了过去。 浑身的酸痛让梁无尤极为难受,这感觉就如同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每一根骨头都已经断裂一样,他想抬起身体,可是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而半空中的赵革,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如同天神一般飘在空中,真气散露在外,散发着无限的“圣威”! 数个呼吸之后,梁无尤终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从深坑里出来,空气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经过前两次之后,众人已经将梁无尤视为己方的唯一救命稻草,此时他要是倒了下去,恐怕再无人可以应战了。 柳唤中与四周的人脸上失望之色难以掩盖,林清儿则痛苦之色更甚,陈紫一此时刚刚苏醒,看到地上三个深坑,苦笑了一声,闭眼再不说话。 重瞳儿一步一步地挪到梁无尤所在的坑前,看着躺在坑内的梁无尤,不知如何是好。 “一帮蝼蚁,现在屈服了吧?不过你们在临死之前,能见识到我煌煌圣威,也算是不枉在这世上来过一趟了,哈哈哈!”赵革粗暴的声音在高空响起,充满了快意和狂怒,“赶紧告诉我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大爷我考虑给你们留下全尸,如果不肯,嗬嗬,我也会给你们留下全尸,不过你们将会留在我的肚子里!” 赵革说罢,头往上一抬,原先已经看不见的嘴唇开始慢慢张开,直到张成了一个血盆大口,阴森恐怖,十分骇人。 梁无尤虽看不见他此刻的样子,但是听到他说的话,心里拔然一凉,还在体内运转的真气也自己缓缓停下—— 自己已经抗争过了,结果如何就交给老天吧,反正这苍天又不是第一次对自己凉薄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等待死亡的来临,就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一道文弱又颤抖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他不可能再吃人了!邪教的功法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现在离他运起邪功已经不到半刻钟了!” 这是韩复渠的声音,他方才神情恍惚,此时才清醒过来。 “什么?” 梁无尤打了一个机灵,瞬间明白过来,对啊,他要吃人为何不早些下手呢? 而且看赵革的功法,和聂冥途强行提升真气的方法一样,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正规的功法,哪里会有这种通过自残而强行提升境界的情况? 赵革身上的种种迹象,果然像是韩复渠口中的“邪教功法”! 如果韩复渠所言不差,那么今日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梁无尤想到这里,放松心神,开始尝试着再度催发“虎心诀”。 “哈哈哈……”赵革朝地下的韩复渠盯了一眼,仍旧是震天的长笑,“真是罕见啊,这世上还有认得我煌煌圣威之人,很好,我待会吃你时,会考虑特别对待!” 话音一落,众人感觉身上所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赵革的气焰也愈发高涨,哪里像韩复渠所言,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呢? 赵革双手再度举高,口中说出一些奇怪的文字,如同吟颂一般,朝向了远天之外的月亮。 林清儿等人感觉他的真气越来越强悍,甚至扭曲了周边的空气,在他们的眼中,赵革与月亮的样子已经形状大变。 “呼……” 赵革停止了吟颂,双手慢慢合十,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从他身边向四周散开,卷起了无数的落叶。 “就是这样,邪教的功法……就是这样……”韩复渠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着赵革的一举一动,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革散发的真气将林清儿等人压制住,暂时不能动弹,韩复渠等没有功力的人甚至被压迫到趴在了地上,片刻后,赵革的杀意全面爆发,庞大的身躯如同流星一般朝梁无尤所在的深坑里冲去,身上的劲气刺激得林清儿等人全部闭上了眼睛,而韩复渠等人直接口鼻耳中渗出了血丝,瞬间昏死了过去。 “轰隆隆……” 一声巨响从中间传来,将路边的马匹全部惊吓得四散而逃,只有拉着马车的那一匹,因为被真气笼罩,此时动弹不得,只好低沉地嘶鸣。 响声过后,空气中的压迫力越来越小,林清儿终于得以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朝梁无尤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赵革并没有冲到坑里,而是用一个怪异的姿势飘浮在深坑上面,硕大的肚皮不停地律动,朝下方传去一股股的真气波涛。 在他的肚子数米之下,一只手高高举起,仿佛在隔空托举着赵革的身躯。 “呼……呼……” 一道低微的呼吸声从手掌下方传来,不像是梁无尤的声音,更想一只远古的巨兽在慢慢地苏醒!(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七章 邪法末路 “吼啊……” 随着周边土地不断地颤动,一声巨大的虎啸从深坑里传了出来。 赵革肥硕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开始往上移动,片刻后,梁无尤的身影露了出来,他一手举着赵革,另一只手划出一个玄奥的动作,然后朝赵革一拍,顿时将赵革拍翻了出去。 紧接着,他一步跳到了半空中,双手划过同样的动作,狠狠向赵革扑了过去。 赵革硕大的身体在空中翻动了数下,稳住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整个身体朝梁无尤撞了过来,二者在夜空中打到了一块,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二人身体往后都退了数步之后,抬眼互相看了一番对手后,开始交起手来。 梁无尤的动作与以往的完全不同,不但掌法更为犀利,浑身的气势也更上了一层,此刻不慌不忙、冷静出招,举手投足间隐隐有大家的风范。 而赵革凭借着强硬的真气,想通过武力来将梁无尤摧毁,所以招式再无什么章法,全是撞来撞去,浑身附加着后天五层的真气,像一个巨大又灵活的铁球一样飞来飞去,看得地下之人胆战心惊! 梁无尤躲避的间隙里,偶尔主动进攻一掌,拍在赵革的肚子上,渐渐地,接近百余招之后,赵革的身体越来越红,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方向也没有之前那么精准了,连着好几次都撞不到梁无尤所在的位置。 梁无尤则状态越来越好,方才在地下,他将全身的真气催发到了极致,终于在赵革冲下来的那一瞬间,五脏六腑中传来了那股凉意,头脑瞬间变得十分清明。 这一清明,他刹那间将前面的对阵过程回想了一遍,知道“摧心掌法”并不能对赵革造成太大的伤害。 既然“虎啸掌法”的第一式效果不大,那么,为何不尝试第二式呢? 福至心灵,梁无尤瞬间将第二式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来不及犹豫,赵革已经从天而降,就这样,梁无尤没有经过任何练习,临时使出了“虎啸掌法”的第二式,结果成功地抵挡住了赵革的堕天一击! 梁无尤身在半空,与赵革一边交战,一边回想起深坑里的这一幕,犹自心惊不已,若不是“虎啸掌法”,恐怕今夜自己绝难幸免! 此刻,他体内的凉意与真气聚合在一块,让真气进一步雄浑壮大,而“虎啸掌法”第二式也与真气相辅相成,让梁无尤感觉到了力量有无穷无尽之感! “哈哈,赵革,既然要打,就尽情地打一番吧!” 梁无尤长笑一声,开始主动朝赵革打去,每一掌都用上了十成的真气,打在空气中,自己的手都有些发疼! 赵革身体太过肥大,此时又如韩复渠所言,催发真气的功法已经开始慢慢消散,同时,为了催发真气,他将自己的身体损伤了不少,体力和意志也开始持续下降,刚开始他还能躲过梁无尤的进攻,几个呼吸后,随着梁无尤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全身各处都被其击了数下! “噗!” 赵革再次吐了一口血,不过这次是并非他自己打出来的血,而是梁无尤的杰作。 梁无尤取得优势,毫不迟疑,速度更快地朝他打去。 “砰——砰——砰!” 梁无尤将“虎啸掌法”第二式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雨点一样的手掌不断地打到赵革的身上,让他口中喷出的血箭也越来越多。 最后,梁无尤体内的真气活跃到了极点,他高高一步跃起,背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虎影,比赵革的躯体还要庞大上一分。 “吼啊——” 梁无尤与身后的虎影同时长啸了一声,然后猛然朝浮在半空的赵革扑了过去,双掌同时拍在了他的肚皮上。 赵革方才已经被梁无尤打得真气涣散,凭借最后一口力气在硬撑,此时又受此强悍的一击,庞大的身躯砸向了地面,砸出了一个与他身体相匹配的惊人大坑! 梁无尤站在空中享受了一会力量被全部调动起来的舒爽感,然后一步落到赵革所在的坑里,踏在了他的肚皮上,寻找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笑道:“那位先生说得对,邪门歪道,一来损人不利已,二来也非长久之计,最终害了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赵革庞大的身躯经此一撞,没有真气护体,后背的脊梁骨全部断裂,四肢也断得差不多了,疼痛之感笼罩了全身,但是作为强者的尊严让他生生咬住牙齿,没有发出一丝哀嚎,只余下鼻孔在不停地喘气。 此刻听到梁无尤的话,赵革冷笑了一声,艰难地开口道:“什么是邪门歪道,哼,我今日失败了,所以你才有资格说这是邪门歪道,我若方才胜了,谁还能再说半句废话? 什么好与坏,正与邪,不过全都是胜利者编撰的笑话而已!嗬嗬,坐在朝堂之上的那些鲜衣畜牲,名门正派里,坐在掌门教主位置上的那些禽兽,一个个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外衣,残害过的人比我多到哪里去了,可有人说过他们是邪?” 他越说越激动,嘴里的鲜血全部变成了泡沫,“咕叽咕叽”地吞吐。 “世道不公啊,世道不公!!” 梁无尤被他的言语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回想如今朝廷里和江湖上的许多人物,确实不乏人面兽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恶人,不由平息下真气,叹道:“你既然对世事这么明白,功夫又如此高,为何不努力去做改变呢?” “改变?哈哈哈哈……” 赵革的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你让我去做出改变,嗬嗬,我连我自己都做不好,我去做改变……我也想过做改变啊,我想组建一个势力,可是组建势力需要刀剑,所以我今天在这里专门等你,嗬嗬……” “原来如此,”梁无尤摇了摇头,想起了同样一个肥胖的身影,“你要改变世人,非要建立一个势力吗?我曾经碰见过一个和你一样厉害,甚至功法都与你同样相似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在努力改变这个世间,可是与你却一点都不一样!”(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七章 转化精血 “哦,是吗?和我相似的人,难道是我的师兄弟?”赵革闻言好似微微一愣。 梁无尤也十分好奇,答道:“这样一说,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你可曾有过师兄弟?” “当然有,他们……”赵革声音渐渐变弱。 “嗯?”梁无尤听他声音微小如蚊讷,不禁往前探了一步,“赵革,你说什么?” 这一步刚刚踏出来,赵革的肚子“哗啦”一动,双手一把将梁无尤紧紧抱:住,冷笑道:“小子,大爷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你陪葬!”说罢血盆大口猛然一张,朝梁无尤头上咬来, 梁无尤本来以为赵革已经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方才又陷入对胖先生的回忆当中,所以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惊到,一时没有躲避开,被他钢铁一般的双手箍在后背,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深渊一样的巨口猛然咬来,梁无尤无论怎么样躲避,还是被他咬住头颅,只好运起真气抵挡这巨大的咬合力! 四周之人也以为赵革已经落败,不想他突然暴起袭击梁无尤,眼见他硕大的巨口将梁无尤的头颅生生吞下,林清儿“啊”地一声惊呼,直接被吓昏,陈紫一也张大了口,万万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梁无尤在头颅和脖子上运起了真气,但是仍旧难以抵挡赵革临死一击的巨大力量,赵革的两排牙齿渐渐咬到了梁无尤的两侧太阳穴上,甚至咬出了两道血丝。 鲜血一出,赵革更加兴奋,他双手再度拍了一下肚皮,牙齿又闭合了一分。 梁无尤心中惊惧,拼尽全力挣脱双手,对准他的肚子一掌接一掌地拍去,不料梁无尤每打赵革一掌,他的牙齿便闭合一分,但是不做反击的话就只能等着他将自己头颅咬碎,命丧当场。 梁无尤顿时心乱如麻,只好双手抓住赵革的牙齿,想用力掰开,但是试了片刻,依旧无济于事。 赵革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力量竟然格外地大,闻着梁无尤头上越来越多的血腥味,竟然兴奋得有些颤抖。 “嗬嗬,小子,你给我陪葬吧……” 赵革全身仍旧在颤抖,但是颤抖了片刻之后,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因为自己身上的这股颤抖停不下来了! 他此时已经不再兴奋,可是身体还在颤抖! “奇怪!”赵革喃喃自语了一声,可是这一声让他发现了又一个怪异的事情,他咬在梁无尤头上的牙齿竟然不能松开了! 全身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赵革心中越来越恐慌,自己的身体竟然此时不受控制了,这是什么情况? 正惊疑之际,他感到梁无尤与自己牙齿接触的地方传来了一股吸力,在将自己的真气缓缓吸进去。 赵革用力一挣扎,忽然发现自己不但牙齿动不了,双手也无法动弹,就这样靠在梁无尤身上,一边颤抖,一边被他吸走体内的真气。 只是他此刻真气稀薄,几个呼吸内已经被梁无尤洗完,赵革松了一口气,又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关,结果发现牙齿依旧无法动弹。 “嗯?” 赵革略一迟疑,片刻后,两股更为强大的吸力从梁无尤的太阳穴传来,这一次吸得不再是他的真气,而是他的精血! “你竟然……圣威……”赵革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刚要说话,结果头上的精血被梁无尤迅速吸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两颗眼睛也变得灰白。 “啊……” 梁无尤如同品尝到绝世的美味一样,舒爽地呻吟了一声。 方才,就在赵革刚咬破自己太阳穴皮肤的那一刻,他五脏六腑中的那股凉意忽然开始暴躁不安起来。 梁无尤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因为这股凉意经常出来压制他暴躁不安的真气,何曾也变得暴躁不安起来? 思索了片刻,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赵革的牙齿中传了进来,然后迅速被那股凉意吸纳,紧接着,又是无数的力量传了进来,而且比上一次还要浓烈,那股凉意照单全收,然后一边吸收,一边与梁无尤经脉中的真气融合起来,让他的真气愈发浑厚。 赵革牙齿上传来的力量源源不断,凉意与经脉中真气的融合也源源不断,往常,一般只有一股凉意从梁无尤的心门里传出来,但是已经让梁无尤的真气越来越强大,此刻这么多的凉意,已经快要赶上之前的总和了! 梁无尤感到体内的真气已经在凉意的不断融入之下,变得极端强大浑厚,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细小的经脉,然后化作了他的力量! “吼啊……” 梁无尤越吸越是爽快,忍不住将真气一鼓动,自己太阳穴中的吸力变得更大,吸进来的力量更多。 反观赵革,他肥硕的身躯已经萎缩了一大片,萎缩了的这一部分全都皮包骨头,像干尸一样恐怖骇人。 紧接着,他圆球一样的身体渐渐变小,抓在梁无尤身后的双手缓缓干枯,最后掉落了下来,这种情况延续到他的双腿,再到双脚,没一个部位都变得干枯起来。 直到赵革的牙齿上再也传不出一丝力量,梁无尤才心满意足地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相当于吸收了一个强者的全部力量,而这个强者,能催发出后天五层的真气! 他体内的凉意还在持续与真气融合,让梁无尤的真气越来越强,似乎要将所有的经脉都撑开! 梁无尤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深深呼吸了一口,竟然让四周的空气都波动了一番。 待他将体内的凉意都吸纳完,才张大了眼睛,一把推开咬在自己脑门上的头颅,伸手摸了摸太阳穴,发现其上完好如初,哪里还有半分被咬伤的痕迹? 疑惑之下,梁无尤低头看了一眼赵革,这一眼,吓得他往后跳了数步,只见赵革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干尸,在月色中看起来阴森恐怖,哪里还有半分叱咤风云的模样! 看这情形,明显是精血干枯所致,再一联想方才自己吸进来那股力量,梁无尤心中如五雷轰顶! 难道,是自己吸干了他?(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八章 劫后余生 “不可能!” 梁无尤双手往后一摆,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不由大惊失色! “林远传给我的这股凉意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他人的精血转化为我的力量,这……这才是邪门的功法!”他喃喃自语道。 陈紫一远远看到他神色恐慌,几步跳到他面前,疑惑地看了一番坑内的情形,待见到赵革的身体时,也吓了一跳。 “梁无尤,这是什么情况?”陈紫一惊骇出声。 “我也不知道!”梁无尤木讷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道。 “嗯?”陈紫一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对了!” “什么对了?”梁无尤听他好像知道一些情况,赶紧问道。 “我曾经听我师父说过一些关于邪门歪道的传说。这些人修行的功法以掠夺天地与他人的造化为方法,来获取远超常人数倍的修行速度,”陈紫一边皱眉思索,边娓娓道来,“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些人一旦功法出了什么叉子,功法反噬——也就是走火入魔——的后果远远比其余习武之人来的严重,看来这赵革就是这样的情况!” 陈紫一说罢,释然地点了点头。 这番话听在梁无尤的耳中,不但没有平息他的疑惑,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痛苦! 掠夺他人的造化!刚才自己的行为,想必陈紫一站在外围,没有看清楚,但梁无尤知道,他吸取赵革的精血,那就是掠夺了他的造化,同时,自己的实力此时获得了十足的增长! 想到这里,他的脸越发铁青! “梁无尤!” 陈紫一见他眉头紧蹙、神色不对劲,一声断喝将他惊醒,道:“你今夜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吗,愣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赵革死了,你看起来反而更忧虑了!” 梁无尤回过神来,想起今夜还要往泉州城运送刀剑,顿时安定下心神。 刚才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搞不清楚,但是暗暗地,他下定决心,再不使用那股凉意了。 虽然自己是在无意中吸取了赵革的精血,但是这种行为让他极为厌恶。 “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迅速启程!”梁无尤长舒了一口气,暂时不去想赵革的事。 “那就好!”陈紫一答了一声,然后一步跳起,重重踩在了赵革的尸体上,“啪啦”一声,赵革像脆弱的泥瓦一样,顿时碎成了一堆残渣。 梁无尤被他这惊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喝道:“陈紫一,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他不爽!怎么,你这么大声干嘛,难不成脑子被他打傻了,要为他报仇?”陈紫一解气地拍了拍手,冷笑道。 “报仇倒不至于,但是他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这样?”梁无尤看着地上的碎骨,不悦道。 虽然他也对赵革殊无好感,但是不知为何,他见到有人死了就心有戚戚,或许是他在这半年内见过了太多死人吧! “有病!” 陈紫一按住胸膛,似乎有些疼痛,然后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过了头。 梁无尤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责怪他,只好朝树林里吹了一个口哨。 口哨吹完,他忽然看到林清儿伏在地上,急忙飞身过去,不料他此时真气太过充盈,这一跳,直接不由自主地跳到了高空中,待他落地时,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就适才这腾空而起的感觉来说,此时的自己,比半个时辰前强了何止一倍?这种真气的增幅,放到人们常说的后天境界上来说,恐怕已经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了吧? 但是一想到这力量是因为吸取赵革的精血而来,他眼神又黯淡了下来,这种邪门的力量,他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梁无尤叹了口气,赶紧低头看了一下林清儿,只见她左臂有一处被鲜血浸透,凝结到了一块。 梁无尤小心翼翼地将伤处翻开,伸手将一些异物擦拭掉,然后撕了一块身上的布料,将受伤的地方缓缓包扎住。 林清儿此时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还招惹着些许灰尘,月光照映着她美玉般的容颜,让梁无尤莫名地心疼。 羽庭山上,林远曾经交待自己要照料林清儿,不想一路过来,自己不但未曾悉心照顾过她,反而让她跟着自己吃了许多的苦! 叹了一口气后,梁无尤伸手将林清儿抱在怀中,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片刻后,从黑暗的树林中出了了十几个劲装大汉,正是之前与梁无尤一同藏在树林中的人,他们一个个身背着又长又大的黑色木盒,面容冷峻。 “梁少侠,我们行踪已经暴露了,现在怎么办?”为首的那人看向了远处的韩复渠等人,没有问梁无尤几人的伤情,而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梁无尤知道眼前之人受了赵辛的命令,所以每次遇到事情都以运送刀剑为第一要务,因此并没有埋怨他,而是同样看了一眼韩复渠等人,发现他们除了那个叫做“柳唤中”的武官还在地上动弹之外,其余人全部昏厥了过去,因此答道:“裴副将,这些人应该也是朝廷的官员。他们因我们而受此劫难,死伤了许多人,马匹也基本全部丢失了。不如这样,我们带他们一起回泉州,如何?” “梁少侠,虽然说这件事主要由你负责,但是也不能率性而为!今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斗,你早已将自己暴露了出来,如果再带上这么一堆累赘,恐怕会误了赵大人安排的事!” “哦?为何?”因为自己的事而将韩复渠等人连累后,梁无尤心中愧疚,一意要带他们回泉州,此时听裴副将不同意,他不悦地问了一声。 裴副将考虑了一番,担虑地说道:“少侠,这里离泉州城还有将近百里的路程,我们带他们一起走,目标恐怕太过明显了,要是再次遇到打劫的人,恐怕……” “等等!”梁无尤一把打断了他的话,“裴副将,你考虑的很对,这一路上确实还有危险,但是——” 梁无尤顿了顿,眼中光芒一闪,看向了已经变成碎渣的赵革,一字一句道:“后面来的人无论怎么厉害,恐怕都没有后天五层的实力了吧!”(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九章 一路向东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格外坚定,透露出一丝霸气。 “我相信梁大哥,他一定能打败那些坏人的!”小羲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弱弱地说道。 梁无尤笑了一声,招呼小羲来他的身边。 小羲跑了过去,看到林清儿的模样,便伸手在她额头试探了一下,道:“林姐姐惊吓过度,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梁无尤伸手摸了摸小羲的头,笑道:“我知道。只是我并不想把她叫醒。林姐姐一路太过辛苦,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 小羲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梁无尤抬起头,眼中寒芒一闪,继续问道:“裴副将,你意下如何?” 裴副将看了看地上赵革的尸体,又回想起方才梁无尤与其战斗的震撼场景,喃喃道:“应该是没有了。” 陈紫一听到梁无尤说出这句话,惊讶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有趣、有趣,这句话怎么都不想平时那个老实巴交的软柿子说的。” “没有了的话,那就带上他们一起出发吧!”梁无尤淡淡回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陈紫一,笑道:“你说的这个软柿子,刚才救了你的一条小命!” 陈紫一被他这一句呛得说不出话来,又是皱眉又是摇头道:“苦也,苦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又欠了你一个恩情,这该如何是好?我连前面的恩情都没还完呢,现在又欠了一份,这……” 他还在哀叹,梁无尤笑了一声,抱着林清儿走到了柳唤中跟前,不再去管他。 重瞳儿虽然经脉受损,还是拖着身体跟到了梁无尤身后。 “柳唤中!” 梁无尤轻呼了一声,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气。 柳唤中原本被赵革强劲的真气冲击得昏昏沉沉,受梁无尤这一刺激后悠悠转醒。 “你们这是——”他睁开模糊的眼睛,看到梁无尤抱着林清儿站在他的眼前,讶异地开口,“那恶人,他在何处?” “他已经死了!”梁无尤答了一声。 “什么?死了!他一个后天五层的邪派高手,竟然死了,难道是你杀的?” 柳唤中闻言,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惊讶地问道。 “是我杀的。”梁无尤语气黯淡,似乎不想再多说此事,“我等现在要启程赶往泉州城,我虽不知道你们此行要去往何处,但是你们因我等而遭受这般劫难,我心中十分惭愧。据我所知,沿着这个方向走的话,最近的地方就是泉州城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们可以跟着我们去泉州先行修整,再做后续的打算。” 柳唤中听他语气诚恳,转眼看了一下韩复渠等人的情况,叹了一声,道:“看来只能如此了,无论如何,柳某先行谢过小兄弟了。”虽然答应了与他同行的请求,柳唤中心里对梁无尤却十分忌惮,没有说出此行的目的地。 其一,这个黑脸少年来路不明,听赵革的说法,这少年身上带着某种重要的东西,又一直潜行在暗中,行迹极为可疑。 其二,他的武功高深莫测,连后天五层的高手都败在了他的手里,如果他中途有什么对己方不利的行为,恐怕自己无力阻挡。 梁无尤见柳唤中愁眉紧锁,讶然道:“你还在想什么?此时已过夜半,你赶紧去安排你们的人,我等早些上路为好!” 柳唤中闻言,一步拾起身子,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说罢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韩复渠面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后,发现他只是气血紊乱而已,这才放心心来,用真气将他周边几人点醒,吩咐他们将韩复渠安置到马车上。 至于已经死去的人,柳唤中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命人当场简单安葬后,朝梁无尤道:“小兄弟,我们可以出发了!” 梁无尤见他神色落寞,叹了一声,转头朝裴副将道:“既然有一辆马车,我们直接走官路吧。” 裴副将摇头道:“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已经足够明显,如果再走官道,那不是——” “不!”梁无尤打断了一声,“就今夜赵革的行为来看,如果有人刻意要抢劫我们,不管我们走的是什么路,都会被找到的。就这样吧,我在前面开路,你们紧紧跟上就行。” 裴副将闻言,眼中闪过深深的担忧之色,但是见梁无尤语气坚定,只好作罢,转身朝身后之人喝道:“把东西都拿好了,不可出什么意外!” “是!”身后之人齐齐喝了一声,将背后的木盒检视了一番。 梁无尤见状,转身又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赵革的几个同伙也倒在地上,那削瘦之人还受伤不轻。此人会东瀛的武功,实在是奇怪,必须带回去交由赵辛审查一番。 想到这里,他瞥见陈紫一的身影,心中生出对策,笑道:“陈紫一!” “嗯?黑脸小子,什么事?”陈紫一听到他语气有些怪异,疑惑地问道。 “你既然说要报恩,很好,把那个人带回泉州城,就算是对我报恩了。”说罢朝那削瘦之人示意了一下。 陈紫一听他条件这么简单,心中惊疑不定,细细看了削瘦之人一眼,道:“这样就行了?” “行了!”梁无尤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 陈紫一犹自不信,一把翻开伏在地上的削瘦之人,开始检查他身上有无其他的端倪。 梁无尤见状,摇头笑了一声,将怀中的林清儿再抱紧了一分,招呼了一声小羲,转身沿着官路开始往前走去。 他全身真气浮动,脚下微微一用力,便有腾空而起的感觉,只好暗暗将这股冲动压制住,放慢了脚步,毕竟身后之人要么身负重物,要么就是小羲这样未曾习武的人。 陈紫一见小羲已经随梁无尤动身,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不解,伸手将削瘦的穴位全部封住,以防他过会醒来后作乱,然后一把将其背在身后,紧紧跟上上去。 众人顺着月色,开始向东边出发。只余下赵革干枯的骨头,在月光下粼粼发光,吸引来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在上空盘旋起舞。(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章 英雄拔剑 “咯吱——咯吱!” 马车的声音在林中不断地响起,将行人的脚步声全部压了下去。 梁无尤等人已经步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有武功傍身的倒还好,没有功夫的此时都疲倦不堪,拖着双脚在路上逶迤而行。 梁无尤觉察到了他们的状况,但是他心中有些不安,所以并未有休息的打算,裴副将说的话一旦成真,那就麻烦大了。 “沙~沙~” 自一开始,梁无尤便用感知力笼罩住了周身百米的范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神识。 时间一长,他终究有些疲倦,两处太阳穴开始隐隐发疼,此刻不由自主地将神识范围缩小了一圈。 刚一缩小,他便察觉一股异常的波动,从前面缓缓逼了过来,而且看这股波动,虽然不及赵革的真气波动强悍,但是范围却十分大,慢慢地,已经开始将梁无尤一行人笼罩住。 “等等!”梁无尤停下脚步,轻轻说了一句。 身后众人闻言,全部疑惑地看向了他,不知这是何意,只有裴副将脸色一冷,叹了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 梁无尤也压下心中的焦躁,闭上了双眼,开始将感知力收拢回来,全力集中到眼前的方向,紧接着脸色骤然一变! 前方确实来人了,而且数量不少! “梁少侠,什么情况?”裴副将睁开眼睛,心存侥幸地问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来的人太多,恐怕我们打不过了……”梁无尤语气萧索,看不出有什么打算。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可少侠你一意孤行,哎!”裴副将双手一拍,叹了一声。 他的身后,十几个背着木盒的人也脸色极为难看,他们临行之前,全部签署了生死令,如果刀剑被劫,就算是今日回去,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赵辛做事一向公允,完成任务自然不吝封赏,可是有人出错,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裴大人,现在怎么办?”一个年龄较小的青壮少年颤抖着问道。 他是这群人里年龄最小的,也是功夫最差的! 裴副将听到他略显稚嫩的声音,悲痛道:“什么怎么办,赵知府不是说过吗,一切听梁少侠的指挥!” 说罢,他虎目一横,咬牙切齿地朝梁无尤说道:“少侠,这一路来都是你在做决策,赶紧给我们指一条路!” 口中说着让梁无尤指路,他却已经暗暗抽出了腰间的剑,下定了决一死战的决心。 梁无尤仍旧在一言不发地感知前方的波动,并未回答裴副将的话。 柳唤中身后的人因为大多不会功夫,走在队伍的最后,此刻他听到前方的对话,心头一紧,赶忙将手下全部召集在了一块,围住了韩复渠所在的马车,低低吩咐道:“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一些,过会如果情况不对,我用力掩护,你们拼了命也要护送韩大人出去。” 众人暗暗点了点头,又一人问道:“柳将军,那你呢?” 柳唤中浓眉一缩,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想。” “黑脸小子!” 陈紫一一声喝打断了紧张的气氛,他背着那个削瘦之人,同样感受到了前方如浪涛般汹涌的波动,于是往前赶了数步,走到梁无尤面前,“小子,我问你话呢!” 梁无尤仍旧沉默不语,脸上依稀有真气掠过。 陈紫一被他当场冷落,有些尴尬,刚想开口骂他,又感觉到此时气氛不对劲,只好压下怒火,道:“臭小子,我告诉你,别给我摆架子!” 梁无尤依旧没有答话,将他晾在了一旁。 “嘿!你——”陈紫一咬了咬牙,原地跺了一下脚,“小子,以你我的功夫,这会还能走,你再犹豫片刻,恐怕就迟了!” 梁无尤闻言,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怀中熟睡过去、宛若静夜牡丹般的林清儿,眼睛里闪过一缕犹豫之色。 “我好心提醒你,听不听随你了!”陈紫一见他迟疑不定,怒其不争般地指了一下梁无尤的脸,“很好,你就带着你的大美人同生共死、做一对亡命鸳鸯吧!我可不陪着你犯蠢。” 说罢开始将后背上的人解了下来,放到梁无尤面前,直直朝小羲走去。 梁无尤听到他的话,宛如字字锥心,心中萌发出了一股带着林清儿逃离这里、浪迹天涯再不回来的念头,但是想到赵辛的托付和身后的众人,不禁又有些不安,如果他离开的话,裴副将等人的性命恐怕就交待在这里了。 想来想去,他的双手开始颤抖,林清儿身躯瞬间一重,他双膝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不,我不走!” 小羲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你——”陈紫一愣在了当场,“你不走今日就死了这里了,别和那个黑脸的傻子一样。” “不要,我说了不会走的,我答应梁大哥,要给这些人疗伤的!”小羲一头青丝像拨浪鼓般得摇来摇去。 “等等,你背后是什么东西?”陈紫一看到小羲双手执在后背,惊讶地问道。 小羲闻言,嘟了嘟嘴,将身后之物拿了出来,原来是一柄样貌普通的剑。 陈紫一惊愕在了原地。 “这是梁大哥的‘无尤剑’,扔了的话怪可惜的,我替他拿上了。”小羲说罢,反手捉住剑柄,小步跑到了梁无尤面前,将“无尤剑”双手举起—— “梁大哥,你的剑!以后不要再丢了。” 梁无尤此刻心中正在挣扎,忽然听到小羲的话,抬眼看到她将“无尤剑”托在了自己的眼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真挚,不禁心里一暖,瞬间下定了决心。 “唰!” 梁无尤一步站起,左手将林清儿抱住,右手取来“无尤剑”,在斜月的光辉下舞动了一下,侧脸说道—— “陈紫一,你将小羲保护好!” “裴副将,你先收起剑,带手下将东西拿好,不到必要时刻不要出手!” 说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踏了三步,越过了削瘦之人,将“无尤剑”执到眼前,看了一眼剑上粗劣的花纹,轻笑出声—— “其他的事,先交给我吧!”(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一章 公报私仇 风声! 风声越来越大,吹拂得天边残云开始上下翻卷,吹拂得路上行人们的衣服发丝在空中飞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来势汹汹的风声带来了莫可名状的威压。 而风声之下,紧随着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从正前方慢慢响起。 “嗖嗖嗖!” 突然有无数股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飞到近处时才隐约展露出箭簇的样貌! 梁无尤首当其冲,十余枝箭朝他全身各处射来,他右臂一振,“无尤剑”扫出了一个偌大的圆圈,真气充盈其中,凝结成虚幻的结界。 强劲的箭簇撞到真气结界之上,“啪啦啦”全部崩裂开来,掉落了一地。 紧接着,他腾空而起,一把剑飞来飞去,凭借敏锐的知觉捕捉到许多飞箭的轨迹,将其逐一砧断,有遗漏在外的,由他身后的陈紫一挥剑斩落。 这一波剑雨的攻击就算是接下了。 “隆隆隆……” 震天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将地面踏得有些震动。 梁无尤细细听了一下马蹄之声,脸色骤然一变,搂紧林清儿,飞身向前冲去。 几个呼吸后,他率先看清了纵马前行的队伍样貌,不由长笑了一声—— 只见马上之人的打扮装束,并非哪里的劫匪,而是泉州城官兵的模样,不然这马蹄声何以如此熟悉? 大洛王朝建国以来,地方所辖官兵统一建制,精铁马蹄也是统一铸造的,梁无尤在龙古山那夜,曾听到过赵辛率领部下骑马的声音,是以今夜听到马蹄声后猛然一惊! 他卸去真气停下身形,缓缓落地,收起“无尤剑”,朝滚滚而来官兵们朗声喝道:“在下梁无尤,是赵知府特命的运送使,身后都是赵知府手下的精锐,还请诸位停马,莫要再行冲击,以免伤及无辜!” 如果这些官兵不能速速停下飞奔而来的马匹,一旦冲过去,恐怕会对那些来不及躲避的人造成莫大的损伤! “吁!吁!吁!” 无数道勒马之声从前方传来,但是群马身上余劲难止,仍旧扑到了梁无尤面前才堪堪停下。 “呼……” 又一阵疾风迎面吹来,将梁无尤刺得睁不开眼睛,他隐约看到这队官兵的为首之人挥了挥右手,众官兵顿时在自己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圈。 待疾风息下,梁无尤才看清身边的状况,只见众人紧紧将自己围住,而且刀剑全部抽出,冷冷地看向了自己。 为首之人眉目俊秀,神色阴冷,正是那夜在泉州府衙内与自己打过照面的任参事。 “参事大人,你这是何意?”梁无尤看了一圈周遭的情形,朝他疑惑地问道。 任参事闻言,冷笑一声,放下举在空中的右手,并不答话。 梁无尤大为不解,想要进一步发问,忽然听到左侧一个粗壮的声音响起:“恶贼!在你面前的是洛都御授泉州府任左将军,你一个亡命的逃犯,竟敢在任将军面前大声喧哗,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此言一出,梁无尤才想起赵辛曾提过撤去原来的左将军,再将任参事提拔上位的事情,不由脸色一寒! 如果梁无尤记得不错的话,这任参事曾经私通倭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赵辛还没有将他绳之以法? “哎——” 梁无尤正思索时,任将军微微抬手,笑了一声,止住了眼睛瞪大的说话之人:“宋副将稍安勿躁!这恶贼逃亡已久,他兴许并不知晓赵大人拔擢本将军的事,此事暂先不提。” 说罢,他转头朝梁无尤看来,笑容顿时消失:“恶贼,你虽面目有所变化,但仍旧无法隐藏你的身份。况且,你怀中那个女子,也正是与你一起潜逃的林玄心吧?” 梁无尤闻言,这才明白了他们的举止,原来赵辛并没有撤去他与林清儿潜逃的罪名! 怪不得这任将军和宋副将口口声声喊自己为“恶贼”! 自从上一次离开后,梁无尤在没有去过泉州城,前回运送刀剑,也是赵辛在城外十里外与他接的头,他一直以为赵辛已经为自己洗清了罪名,原来并非如此! “恶贼,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中恐惧?哼,今天意外抓到你们,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宋副将神情有些激动,看到梁无尤低头不语,顿时大笑发问。 梁无尤本来想要回答,但是忽然想到赵辛做事一向背后有深意,此事恐怕不能擅做决定,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是我和林玄心,你们又待怎样?” “又待怎样?”宋副将惊愕地喝了一声,“当然是缉拿你们归案啊!” 梁无尤闻言,脑海中亟思对策,却听任将军温和声音说道:“不然!宋副将,此二人既然能逃出泉州府的大牢,又能在外面这么长的时间而不被抓获,想来本事不小,今夜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恐怕路上还要耗费许多时间,若是缉拿了他们,中途又被这两个恶贼施了诡计逃脱,殊为不智啊!” “哦?”宋副将闻言,面色肃然起来,“那依将军所言,这二人该如何处理?” 任将军面色一冷,道:“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这二人应该当场诛杀,以绝后患!况且此时那林玄心还在昏迷,若是等她醒来,事情恐怕就更为棘手了!” 话音一落,宋副将心中一颤,其余官兵则全都往前逼近了一步,只待一声令下,便围杀二人。 “将军,此事不可如此草率啊!”宋副将惊讶出声。 “哦,此话怎讲?”任将军听到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宋副将开口反对,不禁眉头一皱。 “将军,我这是为你着想啊!赵大人他喜欢事事亲为,如果将军你擅自将这二人杀了,恐怕会引起他的顾虑。您想一下,上一任左将军是如何被赵大人罢免的?”宋副将在马上俯身抱拳、言语恳切。 “唔……”任将军眼光几闪,想起了那夜赵辛罢免上任左将军的情形,不由得紧勒了一下马辔,顿时沉吟起来。(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二章 师生重逢 梁无尤听完任将军与宋副将的对话,知道其怀疑自己听到了那夜他与倭寇在龙古山的对话,此时有心公报私仇,杀自己灭口,不由冷笑了一声,将“无尤剑”挥动起来,顺着宋副将的话口朗声道:“任将军,你要无视大洛的律法而杀我,不说赵大人会如何看你,先要看我这恶贼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也许是因为厌恶眼前的任将军,也许是方才的打斗激情还未褪去,梁无尤持剑而立,竟真有与这些人较量一番的打算! “哒哒哒!” 梁无尤话音未落,又是一批人骑马赶来,不过速度比起任将军等要慢上一分。 梁无尤被围在中间,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只见任将军等人听到马蹄声后都勒马后撤,让开了一条路。 “哦?你这恶贼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和左将军叫板?”一道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梁无尤分辨出声音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手中剑低了下来。 说话之人一脸风尘仆仆之色,一双眼睛透着亮光,从人群中打马过来,一步跳到了梁无尤的面前,正是与梁无尤多日未见的赵辛!难得他一个未曾习武的人,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说话时还能保持气息均匀。 梁无尤因为怀中抱着林清儿,不便行礼,对他点头示意,道:“赵大人,你手下这位任将军做事不依法例,所以我才有此言。”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一丝质问的味道。 赵辛何许人也,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眼光闪烁了一下,道:“左将军思虑周到,并非是不依法例。” 任参事和宋副将本来以为赵辛知道今夜的事情后会对自己大加责备,不想他竟说出这句话,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你们二人武功确实高超,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赵辛微笑了一下,往前又走了数步! “大人万万不可!” 宋副将眼见赵辛往梁无尤面前走去,惊呼了一声,“仓啷”一声抽出了剑! 任将军见状,却颇有深意地眯了一下眼睛,并未出口阻拦。 “慢着!” 赵辛伸手朝宋副将喝了一句,然后说道:“有一件事,诸位并不知道。这梁少侠已经被我在守阳城收伏,他在守阳城里戴罪立功,为平息四大世家的乱局做出了许多功劳。所以他的罪名已经撤销了大半。” 众官兵闻言,都有些骚动,因为赵辛之前从未撤销关于梁无尤的通缉令。 “只是,你应该在帮我运送物品,为何今夜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这种情况?”赵辛打量了一下梁无尤,不解地问道。 梁无尤闻言,将他这次选择绕路而行的原因和途中的一些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至于方才的战斗,他只是一句带过,而对那个会东瀛武功削瘦之人,则选择了详细的叙述。 赵辛并不顾及周边之人,悉数听完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不错,你能有这般打算,着实不易!” 梁无尤摇头道:“大人,这并不是我的决策,而是烈虎大哥的想法!” 赵辛闻言,眼中精光闪过,笑道:“原来如此,烈虎此人有勇有谋,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梁无尤笑了一声,道:“确是如此。只是大人,我们此行为了保密,并没有给你传达消息,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行踪的?” 赵辛闻言,看了周边众人一眼,脸色一豫,道:“那你就想错了,今夜我们这么多人出动,并非是来寻你,而是来找另一个重要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会与你这这里相逢!” “什么,另一个人?” 梁无尤吃了一惊,心中顿时想起与自己同行的柳唤中等人,不由试探道:“你们寻找的,可是一位官员?” 赵辛脸色骤变,道:“正是一位朝廷命官!” “中年模样,留有长须?” “对对对!你在这路上可碰见过?”赵辛听他描述的极为相似,语气略微焦急起来。 梁无尤这才明白过来,苦笑道:“不但碰到了,和与他打了一些交道呢!” “哦?快,你快带我去找他们!”赵辛急忙催促梁无尤带路,这种焦急的神色以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 梁无尤点头称是,道:“就在不远处!” 说罢起身往后飞去。 赵辛几步跟上,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马,跟在了他身后。 陈紫一这边之人全部屏气凝神、严阵以待,不想那股强大的威压不多时全部散去,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都有些惊讶。 片刻后,只见梁无尤飞身折返回来,看其情形好似并未发生打斗。 “大家莫要紧张,方才只是虚惊一场而已!”他朗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到了众人前方! “梁少侠,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裴副将一脸疑惑,右手仍旧紧紧按着剑柄。 梁无尤大笑一声,指着身后道:“来人并非是劫匪,而是赵大人率领的官兵!” 果然,片刻后,赵辛带着众官兵从夜色里急忙忙走了出来。 及至跟前,看到陈紫一与裴副将等人,又看到他们身后的黑色木盒,赵辛满意地说道:“辛苦诸位了!” “真是赵大人!”裴副将惊讶地长大了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赵辛看到他的神色,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一声,然后朝梁无尤道:“我所寻之人在何处?” 梁无尤朝站在最后排的柳唤中等人指了一下,赵辛连忙往后走去。 柳唤中方才听到前方有人呼喊“赵大人”三个字,一时惊疑不定、以为有诈,于是躲在后面缩着眼睛观望,忽然看到一个俊秀的脸庞闪了出来,细细观察了一下,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一步跪倒,喝了一声“三皇子”! 赵辛闻言,一把将他扶起来,瞧了一眼,道:“原来是柳将军!只是我已经离开洛都了,以后莫不可在这样称呼我!” 柳唤中这才想起赵辛的遭遇,眼神一黯,颇不甘心地猛点了一下头。 赵辛见状,叹了一声,语气柔软下来,道:“老师他在何处?” 柳唤中抬手指了一下身后的马车:“韩大人被真气波及,此时仍旧在昏厥之中。”(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三章 国士之礼 “哗啦!” 赵辛挽起袖袍,一步跨上马车,揭开门帘,看到韩复渠熟悉的脸庞陷入了昏迷,不过气息均匀、如同熟睡过去一般,他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这来。 昨天早上,赵辛接到韩复渠文书,说他们昨夜子时前将会抵达泉州城,于是他整顿了大小官员,提前在门外等候,结果子时过后,迟迟不见老师的身影,他心中焦急不安,便带了左将军和一干心腹沿官路前来寻找,终于在两个时辰后找到了韩复渠。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老师半途出事了,看情况还是在泉州境内出的事! 赵辛端详了片刻老师的容貌,脸色由欣喜慢慢转为冷峻。 “柳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他慢慢退出马车,冷声问了一句。 柳唤中听他言语冰冷,心中一紧,将朝凤山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他认识赵辛时间已久,知道他一双眼睛的厉害,所以叙述的时候将自己所有看到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赵辛听完他的叙述,脸色已经由冷峻变成铁青,眼睛中火焰升了起来。 柳唤中见他发怒,连忙一步跪倒,惶恐道:“属下守护不力,让韩大人受了伤,还望赵大人恕罪!” 赵辛看了一下柳唤中的伤势和马车周边众人的情形,火焰渐渐息了下来,缓缓道:“不是你的错,你莫要责怪自己!” 柳唤中心中一松,双手驻地,头朝下猛猛磕在了地面上,铠甲下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随身所带的行李呢?” “行李大多都被那些恶贼损坏了。”柳唤中仍旧头挨地面不敢动弹。 “好了,起来吧!人都死了那么多,区区行李有什么重要的!”赵辛挥了挥衣袖,“你亲自驾车,我们即刻赶赴泉州城,尽早将老师安置妥当。” “是!”柳唤中这才直起身子,然后细细看了一下赵辛的脸,发现他原本白嫩的皮肤晒得有些微黄,双眼旁出现了几道风纹,脸上的棱角也比从前锐利了许多,那个一直深居宫中的三皇子长大了,长成了他父亲当年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一个瘦弱的孩子在这快要被洛都遗忘的遥远土地上受了多少苦,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赵大人!”柳唤中一把拉住赵辛的手,“这一年辛苦你了!” “柳将军哪里的话!”赵辛闻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一个知府有什么辛苦的?你要是在我的位置上待一年半载,就会知道真正受苦的是脚下土地上的芸芸众生。” 柳唤中听完他的话,又想起洛都的那位圣上,对比下来,不禁又叹了一声,道:“大人能有这般见识胸襟,真是难得!” “我只是想做好分内之事而已,柳将军莫要夸赞。” “对了,有一事我想和大人说一下!”柳唤中眉头一挑,抓住赵辛的手又加了一分力量。 “哦,何事?柳将军请长话短说!”赵辛此时正欲出发,听闻此言,压下了心中的焦急。 “大人,当年韩大人也是为你好才那样做的,你万万不可为此而伤了师生之间的感情。”柳唤中有些忐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辛闻言,轻笑了一声,道:“不瞒你说,当年我确实有些怀恨在心,但是现在我早已明了他的一片苦心了,不然我何以远驱这么长的路前来找你们。” 接着,他反握住柳唤中的手:“一日为师,众生为父,此中道理我比谁都理解得深刻!将军莫要再担心此事!” 听到他言语真诚恳切,柳唤中的眉头舒展开来,喜道:“我素来知道这一干孩子中,数你最聪慧灵气,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松开手,一步跳到马车上,直起腰板,抖擞了一下精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大人,请在前面带路!”他一把捉住缰绳,朗声说道。 “好!”赵辛看到他一扫之前的阴霾,大感欣慰,答了他一句后,朝站在前方的梁无尤走去。 “梁少侠,今夜的事我代老师先谢过你了!”赵辛走到梁无尤面前,眉眼垂下,将锦袍往前一振,双手向前一握,竟深深鞠躬行了一礼。 周边众人见状,全都大惊失色! 身为一州知府,赵辛行的礼节之重,他们之前从未见过,这已经不单单表达是感谢之意,而在行国士之礼! 明白了情况后,四周众人眼中都露出一丝火热,开始艳羡起梁无尤来,任将军更是眼角连着跳了数下,颜色瞬间黯淡下来。 柳唤中见状,也细细朝梁无尤瞧了过来,想看一下能让赵辛如此折身下礼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梁无尤在府门中也混过几年,如何不知道这礼节的隆重和背后的含意,只是一来赵辛此举出乎他的意料,二来他怀中抱着林清儿,不好拉赵辛起身,愣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赶忙也俯身回了一礼,有些慌乱地说道:“赵大人切莫如此折煞我一介武夫!” 赵辛躬身几个呼吸后,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裴副将等人身后的木盒和你韩复渠所在的马车,道:“赵辛孜然一身,无法立刻报你的这些恩情,所以暂时只能如此了,你可莫要嫌我吝啬!” 梁无尤讶然地摇头道:“不会不会,梁无尤受之有愧!” 陈紫一本来对这些朝堂礼节不甚了解,此刻听到二人对话,以为赵辛想用这一个鞠躬来报答梁无尤出生入死的功劳,不禁气及反笑,笑完后无处撒气,一把提起那削瘦之人扇了几个巴掌,响声在肃静的夜空里极为响亮,惊得众人齐齐朝他看来,小羲更是惊愕地长大了小嘴。 “陈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他不顺眼,想扇他里巴掌!不行吗?”陈紫一眉头一皱,当场摆了一个脸色。 “哦……”小羲闻言,脸上的惊愕之色愈发浓郁。 赵辛听柳唤中说昨夜的大战中,陈紫一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为他如此举动是自己没有及时道谢惹他不高兴了,于是笑了一声,走到陈紫一面前。 “陈少侠,昨夜之事也——” “哎!”陈紫一当场伸手打断了赵辛的话,脸侧向了一边,“我做什么都是随自己的心意而已,你莫要谢我!”(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四章 回城 赵辛哑然一惊,笑道:“哈哈,陈少侠先听我说——” “放肆!”赵辛神色未变,一旁的任将军倒指着陈紫一大喝了一声,“哪里来的草莽之辈,竟敢对知府大人无礼?” “嗯,你再说一句?”陈紫一成心要找赵辛的麻烦,结果赵辛一直温文尔雅地,找不出一丁点毛病,此时听到有人指责自己,顿时心头火热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朝任将军怼了过去。 “再说十句,你也是个不入流的莽夫而已,怎么着,想造反吗?”任将军手按腰间佩剑,往前跨了一步,横眉冷对,丝毫不让步。 梁无尤见形势骤然变化,怕陈紫一捅出篓子后,这阴险的任将军会伺机报复,思衬了一下,冷笑道:“你们都莫要再争执了,谁先动手,我先和谁过不去。” 二人闻言,全都脸色一冷,不悦地看向了梁无尤。 赵辛自确认老师安全无虞之后,心中欢喜,再加上他了解陈紫一的性格,所以对他的不敬之举毫不在意,此刻观察了一番二人的行为后,温煦地笑道:“二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说罢,他顿了顿,脸朝向了任将军:“陈少侠素来行事豪迈,不拘一格,本官十分钦佩,我方才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表达感激之情而已,将军就莫要管他了。” 任将军闻言,抱拳道:“原来如此,只是下官有些提议必须给大人说一下。” 赵辛闻言,本来打算说一句“但说无妨”,结果任将军话音未停,并没有征求赵辛的许可,直接说道:“朝廷现在正在收编、清剿这些武林流寇,大人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为好。” 说罢,他朝陈紫一和梁无尤微微一笑,别过脸再不说话。 梁无尤几人不善于观察细节,刚才他的举动只有赵辛看在了眼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这任将军先是没有尊敬自己,有话擅自开口,明显没有将自己当做他口中的“知府”。再者,他故意拿出洛都来压自己一头,名为提议,实为施压。 不过赵辛心中自有打算,看破却不说破,笑道:“什么草莽流寇,都要分人而视。上任左将军虽出身军中,所作所为却还不如一些江湖中人,更不会像任将军这样给本官提如此诚恳的意见。” 任将军将他的话咀嚼了一遍,脸色稍微一变,抱了一礼,缓缓退了下去。 “哼,小羲,过来,跟着我走!”陈紫一听赵辛言语还算入耳,略微得意地一把拉过了小羲,小羲眼巴巴地看向了梁无尤。 梁无尤虽然没有揣摩到二人方才暗中的一番较量,但是赵辛最后的几句话倒也听得明白,不禁笑了一声,对小羲道:“你跟紧他,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他做!” 陈紫一闻言,冷哼了一声,一把拉住小羲往前走去。 “等等!” 梁无尤在后面喊了一声。 “黑脸小子,你什么意思?”陈紫一不耐烦得停下了脚步。 “你还有个东西没带上!”梁无尤轻轻一笑,朝地面上看了一眼。 陈紫一闻言,转身顺着梁无尤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的是那个削瘦之人,顿时脸一绿,捏了捏拳头。 梁无尤促狭地点头道:“方才说的话,你可不能忘啊!” 陈紫一看着一脸疑惑的赵辛,气得长吸了一口气,几步过去将那削瘦之人提起来扛到了肩上,然后朝梁无尤说道:“小子,你真是蠢到家了!” 接着看了林清儿一眼,摇头道:“跟着你真是可怜她了。”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小羲蹦跳着追了上去,留下一脸愕然的梁无尤和赵辛愣在了原地,待他们走远后,赵辛才摇头一笑,下了一声命令:“好了,大家清点好人数和物品,我们即即刻返回泉州城!” 任将军闻言,先行率人走到了前头,梁无尤见赵辛神色略微黯淡,劝他骑在马上,赵辛微笑拒绝,与梁无尤走在了一起。 梁无尤敬佩地看了一眼,抱起林清儿与他缓缓行走。 赵辛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怀中之人,打趣道:“姓梁的,怎么着,听陈紫一的语气,你似乎对林姑娘不好?” 梁无尤苦笑道:“哪里的事情?我何时对清儿姑娘不好了?这——” “嗯?”赵辛眉头一皱,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将她叫做‘清儿姑娘’?有这么见外吗?光清这一点,我就断定你对她好不到哪里去!” 梁无尤哑然失笑,自责道:“这确实是我的错,只是我这样叫习惯了,一时忘了去改!”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赵辛不以为然地斜睨了一眼,“赶紧把那‘姑娘’二字去掉!我可告诉你,以前在泉州城的时候,追林清儿的人可以绕着护城河围一圈。” 赵辛说完后,慵懒地搓了搓手,长叹道:“要不是本知府公务繁忙,现在哪里还有你的份?” 梁无尤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朝四周看了一圈,惊讶道:“赵大人,你说什么?” 赵辛见他神色紧张,舒爽地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可莫要当真的,哈哈,无论如何,你以后都不能辜负了林清儿!” 梁无尤头疼地回道:“大人,我们两个现在还只是朋友,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这女孩子的清誉极为重要,大人以后万万不可乱说了。” 赵辛听到这番话,啧啧笑道:“好酸,好酸!我看你也不像个秀才,说话却比秀才还文酸。算了,我都懒得和你再说这些了!” 梁无尤巴不得停止这个话题,闻言后连声称是,二人谐行片刻,梁无尤忽然想起一事,目光郁闷地看向了走在前方的任将军,正欲开口发问。 赵辛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朝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们暂且放下其他事,看一看路上的风景。” 说罢,他长舒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自在地行走一番了!” 梁无尤笑道:“你要是想出去游玩,自己寻个时间出门便罢了,纵然公务繁忙,也得劳逸结合吧!” 赵辛闻言,无奈地笑道:“那小小府衙,我要是想出去,自然随便就出去了,可是心中的牢笼,却难以轻易走出来啊!” 梁无尤听他又在说一些人生感叹,只好不明不白地回了一声笑,转而听取他的建议,朝远方看去。 只见此时灰蒙蒙云气已经散去,一抹晨光从树林里穿透进来,照射在他的脸上,将他心头积累了一夜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五章 海防重务 十一月初,已经是初冬时节。 阳光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浓密的彤云遮盖了下去,及到晌午时分,天色依旧和清晨一样黯淡,间或吹来几缕寒风,让疲倦的行人们打起了精神。 “今年泉州的冷得有些不正常啊!” “确实,今年的冬天来得又快又冷,这才十一月,风便要钻进人的骨头里!” …… 几个走在侧边的官兵低声交谈着,传到梁无尤耳朵里,他脸色一变,将林清儿搂紧了几分,又看向了身边的赵辛。 自己身怀内力,而且昨夜吸收了赵革的精血后,真气又精进了一层,此时缓慢地行走在路上,亦感觉经脉中真气蓬勃,暗流涌动,呼出的气息都极为燥热。 可是赵辛无有内力傍身,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身体疲乏之际,又兼冷风侵袭,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但他依旧昂首挺胸,步履坚定,做成这样对他而言殊为不易! 梁无尤在路上数次劝他休息或者骑马,他一概微微一笑,拒不接受建议。 此时,梁无尤倒希望泉州城赶紧出现眼前,一来林清儿和赵辛能够早些得到休息,二来自己在泉州也有一夜的经历,想看看它的变化。 正思索间,一声呼喊在前面传来—— “过了这里,就快进城了,大家加把劲!” 赵辛闻言目光一振,加紧了脚步,梁无尤轻笑一声,朝正前方看去。 走了片刻后,众人绕过一片树林,横卧再大片空地上泉州城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人群里也发出了阵阵欢呼。 梁无尤打量了一下泉州城,发现城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面多了些站岗值哨的官兵,黑色的“赵”字大旗也在城门上空迎风舒卷,平添了几分肃穆的气息,竟比这凛冽的寒风还来得压抑! 再往下一看,原本停泊在护城河上的那些高大船只,竟然全部消失不见。 “赵大人,那些船去哪里了?”梁无尤好奇地问了一句。 赵辛“哦”了一声,答道:“你问得是原本正在修建的战船吗?我已经派人带着它们下海测试去了,不过有一点让我极为不悦,那些船只竟有一半以上不合格!要么是规格不够,要么是材料不行,要么直接结构设计都有问题,甚是可恶。” “原来如此,幸亏你派人测试了一番,不然后面要使用的时候才发现,那可就迟了!”梁无尤眉头一皱,叹了一声。 赵辛闻言,脸色一青,良久后才说道:“已经迟了!朝廷所拨钱财有限,想维修或者再建造一些新船已经再无可能,日后若有需求,只能靠这些破船了!” 梁无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是何意。 赵辛手捋了一下官袍,脸色变了数下,好转过来,才说道:“自古以来,兵家重务首推边防,边防之事又首推陆防。诚然,如今大洛陆地边界上强敌环伺机,必须最为重视,但是朝廷因此而疏忽了海防,则属于失策了! 虽然洛土沿海并无大国为患,但是有一点朝廷恰恰忽略了!我先问你,假若北方有两个国家要进攻大洛,他们能否通过敌方的领土来多形成一条攻击道路?”赵辛转脸看向了梁无尤。 “一般情况下应该不行吧,除非他们联手起来,才有这种可能!”梁无尤认真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说的很对,他们之间可以联手,但是千百年来的许多事情证明,两个国家无论如何联手,都不可能真心诚意,时间久了,或者利益分配不均匀了,他们之间必然会产生矛盾与分歧,那么联合之事也就走不长远。” 梁无尤联想起守阳城四大世家的往事,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普通人都难以免俗,更何况大国之间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一个国家如果居心叵测的话,单从攻击路线上说,他们是有所限制的。可是若是从海上进攻,则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哦,有什么不同?”梁无尤越听越有兴趣,一路上的乏味也一扫而空。 赵辛示意梁无尤不要停步,边走边说道:“海域充满着无尽的凶险和未知之事,由于我们普通人人力匮乏,而高人异士们的追求又不再于此,所以对海洋的勘察探索一直停在原地。比如我们常说东瀛而来的倭寇,然而我们只知道倭寇自东而来,东瀛具体在什么位置,离我们有多远,则就一概不知了! 由此而论,海洋这一片领域里基本还没有哪一个国家敢说自己占有了那一块地盘,更进一步的话,也就是说这些海洋都是没有主人的!洛土海岸线其实比陆上防线短不了多少,如果有人想与倭寇一般在海上对我大洛发动攻击,那么这漫长的海岸线都将是可以用作进攻的路线!” 梁无尤悚然一惊,停下脚步说道:“这样分析下来,确实是这样的情况!你我能想到这些问题,那么其他的国家也能想到这个问题,如果他们快了一步,那就有可能对大洛造成极大的损失!”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我幼年时在宫中无事可做,随手翻看二十年前的战争记录时发现,外邦有许多天纵奇才的人物,比起洛土来不遑多让!若是他们中有人早先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来到泉州,认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将此事报奏了洛都,可是圣上至今没有给我答复!” “这是为何,难道圣上他没有——” “哎!”赵辛打断了梁无尤的话,冷笑了一声,“我皇兄是我自小唯一佩服的人,要说他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那怎么会一直没有给你答复?” 赵辛笑意更浓,他抬头看了远处的任将军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的奏章没有到我皇兄的手上!” “这!难道是军参大人……” “也许吧!”赵辛目光一缩,再不言语。 梁无尤脑中却如万马奔腾而过! 他早知道军参大人气焰滔天,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连一州知府的奏章都敢私自扣押! 正心惊时,一道马蹄声“哒哒”地传来,惊得走在前面之人全部呼叫出声。 梁无尤抬起头一看,只见一道红影在在马上飞驰而来,及到他和赵辛面前时,才堪堪勒住马,掀起了一阵冲天的飞尘!(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六章 始得休息 白马之上,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红装女子,模样十分俊俏,只两天墨染的眉毛飞入云鬓,平添了几分潇洒! 她着眼看了地下的二人,爽朗地笑道:“原来你们快到了,害我的马儿白白跑一趟。” 赵辛摇头一笑,道:“这马儿真不听话!” “你——”那女子闻言一滞,摆了摆一头秀发,冷哼了一声,别过脸看向了一旁的梁无尤,端详了片刻后,樱嘴圆张,“你是当日的哪个哑巴吗?” 梁无尤看着马上熟悉的面容,苦笑道:“正是在下,海木兰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嘿,你这小子一张脸全黑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木兰卢海心答了一句,说罢翻身下马,走到梁无尤跟前,凑在他脸上看了一下,惊讶道:“这不像是染上去的啊,快给我说,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谁会跑来这样欺负我?”梁无尤赶紧摇头否认,“应该是我练功出了岔子,所以落下了这副模样。” “练功落下的,那这功法绝对不是什么好功法,你还是早日停下修炼,跟着我练棍吧!”卢海心语气中大为可惜,连连摆手。 “啊,练棍?”梁无尤一脸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地问道。 “对啊,练棍!”卢海心点了点头,神色中露出一阵傲然,“我现在是泉州府棍棒教习,手底下百十号弟子呢,全都学得我卢家的棍法,你若不信,可以问问赵大人!” 梁无尤惊讶地朝赵辛看去,后者苦笑一声,道:“是有此事,你走之后约莫半个月,她便醒过来了,这一醒给我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她仗着有擂台冠军的名号,非要我给她安排一个职位,我起初不同意,结果她竟然一人接连挑翻了我手下的十余名虎牙卫,我迫不得已,就给她封了这样一个职位。” “哈哈哈!” 梁无尤长笑几声,道:“海心这种求职的方式倒是符合你的称号!” 卢海心柳眉一挑,道:“那你以为,嘿嘿!” 赵辛苦笑连连,摇头道:“这种人以后还是少一些为妙,不然我苦心筹建的虎牙卫还有什么意义?不出几天全都被打散了!” 卢海心挑衅地笑了一声,道:“少一些也行,你要是答应我——” “等等!” 赵辛听到她的话,脸色骤然一变,扬起手直接打断,头疼地说道:“木兰,这会众人都很累了,有什么事情回去了再说,再说……” 卢海心盯着赵辛恨了一眼,道:“不答应就算了,我还懒得去呢!” 说罢转眼看向了梁无尤,脸上笑容重新绽放:“哑巴,走,我接你进城!” 梁无尤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有些奇怪,貌似卢海心对赵辛还有什么要求,疑惑地扫了一眼二人,才答道:“好,大家一起走!” “别管他,他是泉州的知府,本事大着呢,我们先走!”卢海心一把拉住梁无尤,另一手牵着白马,甩下赵辛等人,朝城门走去。 “咦,这个姑娘是谁,长的真漂亮,比我还漂亮!”她注意到梁无尤怀中的林清儿,睁大眼睛问道。 “这便是那日和我一起跑去龙古山救你的林玄心!你没见过她,自然认不得。”梁无尤回忆起当时的经历颇有感慨地说道。 “原来是她,真是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海木兰输给她也不算冤枉了!” “是我输给的她,不是你!”梁无尤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对对对,是你输的!说起这件事,我还有旧帐没和你算呢,你给我听着……”卢海心颇为不满地数落梁无尤输给林清儿的这一罪状,就差挽起袖口了。 赵辛率人走在后面,看到二人交谈的模样,刚才的头疼之感才稍微减轻。 不多时,到城门数百米外的时候,泉州府衙中的大小官员已经在跪地等候。 “赵大人好!”他们齐齐说了一声。 “都起来吧,赶紧接代巡使进城!”赵辛提起中气,大喝了一声。 众官员这才起身,让开了一条道路,任将军带着官兵自动走在了后方,卢海心与梁无尤也停在了侧面。 赵辛走到马车之前,示意柳唤中继续前行。 待柳唤中驾车驶进了城门后,他才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肃然地跟在了后面,踏步迈进了城中。 不多时,众人拥着赵辛与马车进了泉州府衙,赵辛命人将韩复渠抬进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卧室之中,又唤来城中的良医前来诊断,医生们都认为是惊吓过度而已,并无大碍,赵辛这才放心下来,随便喝了一碗热汤,便吩咐其余人全部撤离,唯余他一人在韩复渠床边守候。 另一边,卢海心也带梁无尤到了专门为他安设的房间,只是房内只有一张床,卢海心戏谑地瞄了他一眼,打趣道:“可惜啊,因为那位代巡使的原因,这泉州府衙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就和这位林仙女凑合着住吧!” 梁无尤扫了一圈房内的物件,尴尬地问道:“这样恐怕不好,海心,能不能先让清儿和你住在一块?” “打住!什么恐怕这样恐怕那样的,恐什么怕呢?我的房间谁都不要!” 卢海心哼了一声,说罢直接转身走了出去,一把关上了门。 梁无尤无奈,只好将林清儿放在了床上,扶她坐起来,给她输了一些真气,直到她脸色稍微红润起来。 犹豫了片刻,他缓缓脱去了林清儿的外衣,为她调整好睡姿,给她盖上了被子,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梁无尤本来打算出门在外面去打坐,但是端详了片刻之后,他发现陷入睡梦之中的林清儿时而眉头微皱,时而呼吸急促,估计在做噩梦,顿时不忍心远离她,便缓缓坐在了床边,将心头上的杂念摈弃,闭目凝神,开始检视自己的情况。 昨夜吸收自赵革的精血,此时还停留在他的经脉中,让他燥热难耐。 梁无尤感受了一番,决定运起“虎心诀”,像修炼真气一样地尝试着将其炼化,不然这股精血迟早会让他的经脉爆裂。(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章 真气之变 果然,“虎心诀”刚一催发,原先漫无目的的精血就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大量地与经脉中的真气汇聚到一起! 起先,经脉容纳了精血,直接将其转化为精纯的真气,可是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经脉便被真气涨满,不但精血无法再流入,连自身的真气也蓬勃欲出。 梁无尤用力去压制真气,但是效果一般,最后力有不逮,再也无法强行压制住! 涌动的真气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冲出经脉,穿过层层血肉,散向了他的全身各处。 梁无尤如同万剑穿身一般,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疼痛,这种疼痛在他身上无处不在,像一堆火焰一般将他全部笼罩住! 他想逃,可是哪里都是刀剑,他想动一下,可是稍微一用力,身上的疼痛便会加剧! 精血不断地转化为真气,真气又不断地从经脉中涌向了他的全身,最后汇聚在他皮肤的表层,仿佛要刺透皮肤,用力地冲击出去,才能消散真气的劲力! 梁无尤在这个过程中疼得醒来又昏过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循环,因为疼痛而流出的冷汗也浸湿了全身的衣衫,但是汗水流出来不到一刻钟,肌肤上散发的热量又将其蒸发在了空气中! 差不多这样五六个时辰后,梁无尤才感觉到精血消失一空,而自己经脉里空空如也,反而全身上下的肌肤上都潜伏着大量的真气,正在不断地朝皮肤外层突破,给他带来了一股全新的胀痛感! 梁无尤想伸手去摸一下,发现自己体内此时十分虚弱,不但真气一丁点都不胜了,连精血也好似被人全部抽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他皮肤底下覆盖的,不只是真气,恐怕还有他大量的精血! 怎么办? 这些真气兼精血要是冲出去,自己恐怕会和赵革一样化成一具干尸! 正在梁无尤心里如焚的时候,林清儿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朝地上一看,不禁惊呼出声。 原来梁无尤此时全身上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穿透衣物挥发到房间里,煞是好看,如同传说中的佛陀修炼金身一般! “梁无尤,你在干什么?”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林清儿直觉里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且不说梁无尤没有修炼过佛门的功法,就算他练过,恐怕至少也迈入先天之境以后才能如此。 强如东林寺的空澄大师,也没有能够肉身化佛! 梁无尤听见了林清儿的疑问,但是自己无法动弹,身体内深深的疲惫感甚至让他无法张来嘴巴来说话! 林清儿见他不回答,愈发觉得不对劲,凑近一看,发现他身上虽光芒四射,但是眼睛里弥漫着一股灰色,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 林清儿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伸手在梁无尤的脸上摸了一下,发现他脸上比沸水还要滚烫! 绝对出问题了! 她暗衬了一声,打定主意,转到梁无尤身后,运起真气传了进去! 这一传,事情越发地糟糕! 林清儿的真气传进了梁无尤的经脉,又迅速转到了肌肤之下,原本还差一丝力量就能冲破皮肤的那些真气,此时受到了助力,更加猖狂起来,一波又一波地朝外冲击。 梁无尤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顿时心里有苦说不出来。 林清儿见梁无尤身上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于是再添了一股力量,真气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传去。 这一次,梁无尤的皮肤再也承受不住,有几处地方被真气冲破,霎时间一股股精纯的真气泄露了出去,形成了数道极为惊艳的光芒! “砰砰砰!” 这些光芒蕴含着极大的威力,所到之处全部被毁坏一空! 林清儿见状,惊讶地收回了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梁无尤则惊恐万分,可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这些真气精血冲了出去,片刻后,他皮肤上的裂口又多了几处,眼看慢慢地就要全部破裂,最后落一个精血流失一空的下场!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心门里那股凉意骤然散发出来,迅速地冲到皮肤破裂的地方,重新形成了一层隔膜,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没,将裂口全部挡住! 紧接着,凉意与尚未冲出去的那些真气汇聚在一块,然后慢慢地重新流入了他的经脉中。 精血也逐渐回到了他的每一处肌肉和器官里,他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力量重新恢复了过来。 他体外的光芒以肉眼可见速度消失不见,最后变成了原状! 要不是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几个刚才光芒射出去时留下的破洞,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梁无尤身上发生过这么骇人的变化! “梁无尤,你感觉如何了?” 林清儿见他好似恢复了正常,关切地问了一句。 但是此时梁无尤如同关闭了五识一般,外界的一切声音一概听不到,只感觉自己进去了一个微妙的空间里,时间在这里仿佛永远在静止,紧接着,在这个空间浮现出了一副画面,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里,一扇朱红的大门被人人缓缓推开,门后出来了一位身形削瘦的老人,他佝偻着腰身往门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白色的包裹上。 包裹里的东西让梁无尤肩头一颤,原来里面是一个冻得满脸通红的婴儿,婴儿眼睛睁很大,好奇地盯着老人在看。 这婴儿看形容和梁无尤轮廓十分像! 林清儿见他不回答,疑惑地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的气息正常,不禁松了一口气,再不管他,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物,便转身走出了门外。 梁无尤身处那静止的空间内,看着老者将他抱进门,然后开始换上新衣服、找人喂奶,待他慢慢地长大,待老人死去…… 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不知道花了多长的时间,梁无尤细细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在这片空间里观察了一遍,待他看完后,已经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一章 破开心障 过往的点点滴滴、爱恨情仇如流水一般在梁无尤的眼前掠过。 原来,好多温暖他已经渐渐遗忘,好多仇恨也越藏越深! “唰!” 梁无尤拭去泪水,一步站起,全身的骨节“啪啦啦”响了片刻,力量才全部恢复,五官神识也正常起来。 “仓啷啷……” 传入梁无尤耳中的第一个声音是剑鸣! “什么情况?” 梁无尤低喝一声,身影迅速飞出门外,只见庭院之中,林清儿一身白衣,手执青锋剑在上下舞动,剑光摇曳间,空气“哔哔剥剥”地爆响,可见她用上了全身的真气。 梁无尤的观察能力仿佛一夜间有了长进,他在林清儿的招式之中,竟看出了不甘、抗争、愤怒等各种情绪,这些情绪让她对“青羽剑法”的理解与使用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现在舞的招式,已经不单单“青羽剑法”了,而是属于她的招式! 片刻后,林清儿发现了站在远处的梁无尤,施施然停下身姿,朝他走了过去,轻声道:“你醒了?” 梁无尤点了点头,看着她沁出薄汗的鼻尖,道:“我从你的剑法里看到了许多东西,许多你平日里不会说的东西。” 林清儿闻言,肩头一震,垂下了眼眉,道:“是啊,我没有说,但是你终究知道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林清儿目光扫到梁无尤的手上,惊讶地抬起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嗯,我的手?”梁无尤好奇地展开自己的手,“没什么变化啊?” “你再仔细看看!”林清儿盯着梁无尤,语气很坚定。 梁无尤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原来自己的手上竟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白斑,甚至散发着一些光亮。 “你的脸上也有!” “什么?”梁无尤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你刚才全身射出了许多道白光,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林清儿猜测道。 梁无尤想起自己的肌肤被精血冲破,然后那股凉意转而化为新的肌肤之事,恍然大悟道:“正是如此!这些白斑应该是我的新皮肤!” “哦,还有这种事?”林清儿一脸疑惑。 “应该是这样的!”梁无尤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些白斑,发现它们晶莹剔透,十分纯净,貌似与新生儿的肌肤一样。 “好吧,要是新肌肤也好,不然整天挂着一副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什么重病呢!”林清儿听完他的解释后,嗤笑了一声。 “也对,整天黑着脸,那不得被陈紫一嘲笑一辈子,哈哈!”梁无尤想到自己的肌肤发生转变,心里也有些喜悦,毕竟他正值年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挺在意的。 二人又拿他的黑脸开了一会玩笑,梁无尤忽然想起一事,面色严肃起来,道:“清儿,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林清儿笑道:“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梁无尤对自己的称呼有了变化。平时,他总会在后面加上姑娘二字,今天却直接叫自己“清儿”! 她自然不知道梁无尤为何会突然改口,所以一时愣在了原地,耳朵微微有些发烧,把梁无尤后面的话也忘的一干二净! “清儿?你在听吗?” 梁无尤说了几句,发现林清儿目光有些呆滞,不禁好奇地问了一下。 “在听,我在听!”林清儿回过神来,稍显慌乱地回了一句。 “你说罢!”她调整好心神,开始认真听梁无尤的话。 “哦,那我就继续了!”梁无尤压下疑惑,继续开口。 “自赵革的事情之后,我发现,我们不能再一味地逃避了!林凤庭是你我的仇人,本该我们寻他的麻烦,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实他一直想要我们二人的性命!”梁无尤言辞肃然,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林清儿点头道:“确实是这样,除去两次押送刀剑的劫难,我们已经受到五六次暗中的偷袭了,泉州府内的许多门派都参与了其中。林凤庭利用自己的势力,一直想抓到我们!” “我们一直在躲避,可是如何躲得过庞大的江湖势力?我们躲得过泉州的门派,出了泉州又该怎么办?”梁无尤连声发问,在问林清儿,似乎也是在问自己。 林清儿闻言,目光中神采激荡,连连点头称是。 梁无尤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青锋剑,最后说道:“既然逃避不了,我想去面对!我逃避的时候已经足够长了,长到我快要将那些仇恨与委屈遗忘了!” 林清儿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手中长剑一振,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多少天来,我被仇恨夜夜侵袭,寝食难安。我时常在那样的时刻告诉自己,一定要林凤庭付出血的代价!现在你要面对他,就算上我的一份吧!” 梁无尤看着她此时容光焕发,精神气象比适才提升了一大截,欣喜道:“好,那我们一起来面对!” “嗯!”林清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不禁朝梁无尤举起了剑,“你昨夜是一个人将赵革打死的?” 梁无尤笑了一声,抬头道:“是我打死的,不过你们也帮了不少忙!” 林清儿本来有了猜测,但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震撼,喃喃道:“这么说来,你恐怕已经练好了‘虎啸掌法’的第二式!” 梁无尤身姿一振,笑道:“正是‘虎啸掌法’的第二式,‘焚心掌法’!上一次,我也是在与重瞳儿的比试中领悟了第一式,这次又在与赵革的死战中领悟了第二式,看来要学习‘虎啸掌法’,就需要不断地和人打架啊!” “是吗?”林清儿冷哼一声,“先莫要着急表扬自己,你说的那‘焚心掌法’,我还没见识过呢,谁知道厉不厉害!”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梁无尤听出了她挑衅的意味,惊讶地问道。 林清儿负剑而立,笑吟吟地道:“莫要和我装糊涂了,来,你我比划上几招,我才知道你现在厉害到什么地步了,不然我昨夜昏过去了,谁知道你是怎么杀得赵革!” 梁无尤见她邀战,顿时手脚也有些麻痒,便情不自禁地运起真气,道:“那你可看清楚了!” 说罢脚底一振,双手直接朝青锋剑抓去,林清儿见他如此嚣张,顿时气上心来,冷哼一声,全力以赴地杀去。 二人在庭院中各施本领,真气碰撞,朝四处传开!(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二章 论战 林、梁二人练习的剑法的同时,另一侧的院子里,韩复渠悠悠转醒。 赵辛见状,急忙捧上一杯热茶! “老师,你感觉如何了?” 韩复渠眼见周边的环境与自己闭眼之前大不相同,立时睁大了双眼,正欲奋起,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老师,顿时惊声道:“伯庸?” 赵辛靠到床边,一把握住他还在惊颤的手。 “是我,老师莫要担虑,这里已经是泉州府衙,您已经安全了。” 韩复渠转过脸,仔细瞧了一下赵辛的容貌,才松了口气,道:“果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些恶徒杀害了!” 赵辛脸色一寒,道:“是学生治下不严,让老师受惊了!” “我从洛都出发时,便了解到泉州这里恶贼良多,毕竟远离龙庭。不过我听说你来泉州后颇有功绩,以为情况大有改观,没想到……”韩复渠长眉闭阖,脸上愁云更甚。 赵辛叹了一声,将茶水递到他手里,沉声道:“学生这一年来日夜劳累,本想做出全面的整治,奈何我在泉州根基不稳、力量无法聚合到一块,所以在好些方面都受到制肘,落到现如今这个局面,实在愧对老师当日的期望!” 韩复渠闻言,喝了一口茶,润过干涸的嗓子之后,摇头道:“我没有责怪你,你出身帝王之家,能付出这么多,已经极不容易了。问题就出在沉屙太重,一时难以扭转,就比如有人病入膏肓,无论医治之人医术如何高明,药物如何有效,都不能立时将他救治过来!” 赵辛点头道:“学生也是这么想的,我统筹大局之后,制定了许多方案,准备在后面几年的时间里慢慢执行,一步一步地让这里变好!” “对了,这才是圣贤人的手段!”韩复渠点了点头,轻抚胡须,“大洛开国才刚刚二十年,正需要大量你这样的人才来治理啊!” 赵辛闻言一笑,道:“为我皇兄效力,也是我的本分。” 听到“皇兄”二字,韩复渠脸色一黯,轻声道:“伯庸,你对我当年建议先皇将你调离洛都是否还心有芥蒂?” “老师!” 赵辛闻言一步跪倒,低头拜了一拜:“学生当年看不透您的苦心,对您颇有怨恨,是我的不对,现在我已经全都想通了,哪里还对您心存芥蒂?” “这是做什么!”韩复渠见他跪倒,急忙扑到床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身为一州知府,又是皇子的身份,怎能行此大礼!” 赵辛起来,笑道:“老师,我只拜自己应拜之人,您对我有再造之恩,当得起这一拜!” “好了好了!你我师徒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快,将你制定好的那些方案说给我听听!”韩复渠将赵辛拉到了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赵辛摇头笑道:“老师,你日夜兼程,途中又受到了惊吓,还是先缓一缓,用过膳食之后再听我说这些吧!” “不不不,我这会对你的方案更感兴趣!”韩复渠有些执拗。 赵辛素来知道他的脾气,只好简略地描述了一番,韩复渠细细听完后,又提出了几点问题,二人便就地讨论起来,等到议论完之后,天色已经变暗。 赵辛掌起一根蜡烛,道:“老师以为我的这些想法如何?” 韩复渠点头道:“大为可行,待我回去了,一定会向圣上争取多给你一些支援!” 听到此话,赵辛脸色略微一变,不过瞬间恢复了原状,不无担忧地说道:“ 支援倒不急,只是眼前还存在一个隐患,需要及时地解决?” “哦,什么隐患?” “这个隐患不在内部,而在外面!” “什么意思?”韩复渠脸色一变,急切问道。 “老师,你可记得二十年前五夷之乱时,有一个海外小国曾经趁乱攻打过泉州?”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难道他们今番准备再来?”韩复渠脸色稍霁,眉头松弛下来。 “正是!学生从多方探查出,那叫做东瀛的小国此番又有进攻我大洛的迹象,而首当其冲的,正是泉州!”赵辛脸色一冷,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件事正式告知于人! 韩复渠却摇头道:“那又如何?当年我洛土内忧外患之时,倭寇们都没有攻过泉州,现在我大洛国力正值昌盛,还怕了他们不成?” 赵辛低吟片刻,道:“情况确实是如此,但是难道这个道理倭寇不懂吗?他们既然要发起战争,恐怕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 “哦,那你以为如何?” “学生以为,这场战争恐怕不好打!” “具体怎么说?”韩复渠见他脸色凝重,不禁有些好奇。 “一来对方有准备,我们没有准备。先不说装备如何,光是能动用的作战人数方面,整个泉州府不足一千人!”赵辛握了握拳头,报出了这样一个数字! “嗯,怎么会这么少?”韩复渠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十几年来没有战乱,许多人弃军从农,当然,还因为泉州是大洛唯一一个没有设置常备军的州府!” 韩复渠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知道。” 赵辛点了点头:“我再说一下战争不好打的第二个原因。自古以来,大国作战,莫不顾及内外,权衡四方,所以除非灭国之灾,不然不可能倾尽全力!而小国作战则不同,对小国而言,每一场战争都有可能让他们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灭亡!所以,如果倭寇入侵,我大洛的作战态度和他们的作战态度肯定大为不同! 如此说下来,这场战争恐怕不好打!” 韩复渠被他的一番言论震撼到,思索良久才答道:“你说的这些确实很关键,看来此事没有这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 “恐怕来不及从长计议了!”赵辛面色一变。 “哦,那你的意思是?” “老师,战争之事,恐怕不能拖延太久。您这次既为五州代巡使,我便有一件事需要您帮一下忙!”赵辛站了起来,躬下了身体。 “伯庸,你说就是了,不必多礼!” “老师,我想让您做主,将其余四州的知府邀请到泉州一叙!”(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三章 借势高才 “你说什么,邀请其余四州的知府?这是为何?”韩复渠有些愕然。 赵辛眉头一低,道:“也没什么大事,一来老师你突然受此惊吓,我想让您在泉州多修养一段时间,再去其余四州巡查;二来,由于泉州比较偏僻,所以我与周边四位知府过从甚疏,这一年来甚至没有通过一封书信。伯庸想借此机会,来与他们交流一下。” 韩复渠轻抚胡须,考虑了片刻,道:“此事确实对你益处颇多!而且我的确今日受了一些波折,需要在这里休息一番。” 赵辛连连点头称是。 韩复渠又想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道:“伯庸,这是你今日才想到的主意吗?” “不是,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找不到留下您的理由,今日的事情刚好能用到,老师莫要见怪!”赵辛答话时面有愧色。 “无妨,这有什么见怪的?”韩复渠摇头一笑,“我还想表扬你呢!若刚才的提议是你今日想起来的,那就真的厉害了!能善于利用一丝一毫变化,并用出绝佳效果的,是为借势。借势而为,才是高才!” 赵辛赧然一笑,道:“老师说的对,不过我可没有这种高才!说起借势二字,我这里倒有一位幕僚,对此理解得相当深厚,细细说来,他可算得上是一位高才了!” “哦,这是何人?快带我见一见!”韩复渠脸色一喜,急欲见赵辛口中之人。 赵辛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老师莫急,此人就在府中,不着急见他的,您一整天劳累受惊,还是先随我出去用一些膳食吧。” 韩复渠闻言,腹中确实有些空虚,笑道:“也罢,先去用过膳食吧!” 赵辛欣喜地扶他下床,简单洗漱后,便到了后堂,下人们早已将饭菜准备妥当。 韩复渠大略扫了一眼,眉目绽开,笑道:“你的心思一直细腻,连饭菜都做的是我喜爱的菜系。” 赵辛点头道:“那是自然。老师初到泉州,可能不知道,这里的饭食多以海鲜为主,我刚来任上的第一个月,吃着这里的饭,每夜都会呕吐难眠!” “哦,既然如此,你命人专门做你喜欢的菜就行了,为何非要吃这里的食物?”韩复渠一边打量着赵辛,一边微笑问道。 赵辛拉他坐下,道:“老师,我们边吃边聊!” 韩复渠点了点头,执起筷子开始进食。一路的辛劳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自从他身居官位后,二十年来,他已经快要忘记饥饿是什么感觉了,今日重新体会到后,此刻眼前你每一口食物,他都倍觉美味! 赵辛看他吃得美味,心里高兴,又为他夹了几个远桌上的菜肴,才说道:“老师您知道,我是从小吃宫里的食物长大的,身为知府,我想要从洛都往这里运菜蔬,自然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一食一餐能从洛都运过来,一年半载的食物也能运过来,但是五年、十年呢?总不能一直从洛都运吧!” 韩复渠骤闻此言,手中竹筷颤抖了一下,注视着赵辛,缓缓道:“好孩子,你这句话我并非是第一次听到!” 赵辛讶然一惊,失笑道:“老师,这就奇怪了,这句话我是第一次说给人听,这——” “不!”韩复渠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大家都说你父亲喜欢女人,他曾说要征服一个地方,先要征服那里的马匹和女人!” 赵辛闻言,脸色黯淡下来,道:“这个我知道,我娘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他掳掠到皇宫的吗?” 韩复渠见状,摇头道:“不是,你娘是真心爱着先皇的,那种爱你们都不理解而已!” 赵辛低头凄惨一笑,道:“算了,都已经过去了,谈这些干什么?老师,回到你要说的内容上吧!” 韩复渠怜惜地看了他一眼,道:“众人只道先皇说过前面那句话,可是这句话并不完整!他还说,每到一个地方,还要征服那里的食物!你不了解一个地方的食物,你就永远不会了解那里的人是怎么长成的,那里的阳光是如何曝晒的,那里的水流是如何冲刷而过的!” 韩复渠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冒出了罕见的怀念与崇拜。 “你爹说出口,而且做到了!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以当地的食物为口粮,我自小随他征战,没有见他挑过一次食!很遗憾的是,当年倭寇入侵泉州的战争并非由他平定,所以泉州的食物他没有尝过,终于,由你替他完成这一桩心愿了!” 韩复渠说完,满怀期待地看向了赵辛。 赵辛被这一番话说得脸色红润,眼睛里浮出水雾,轻声道:“多谢老师告诉我他的另一面,是啊,他没有完成的心愿,就交给我完成吧!” “很好!”韩复渠赞赏了一声,“他会很欣慰的!” 赵辛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吧!老师,饭菜快凉了,你我赶紧吃吧!” 韩复渠听他有意略过这个话题,摇头一笑,道:“好,你我一起吃吧,想来你陪了我一整天,此时也饿了!” 师生二人吃了片刻,赵辛见饭菜过半,韩复渠也吃得差不多了,手一招,一个丫鬟从帘外闪了进来。 “即刻去把大官人请过来!”赵辛低声吩咐了一句。 丫鬟闻言,莲步移出帘外,不多时,一阵笑声传来,一个满脸堆笑的半胖男子紧随笑声,抬腿跨进了内堂,先是与赵辛打过了招呼,然后走到韩复渠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道:“拜见韩大人!” 韩复渠抬眼一看,见此人身材略显臃肿,一脸痞气,胸前还挂着一串金项链,不由皱眉看向了赵辛:“这是何人?” 那胖子见韩复渠不问自己,反而朝赵辛发问,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 赵辛见状,起身答道:“老师,这便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借势高才,姓岳命金斗!” 岳金斗闻言,摇头道:“赵大人谬赞!” 韩复渠听到“岳金斗”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变,道:“你可是年初送来洛土堪舆图的那个岳金斗?” “不错,正是在下!”岳金斗又鞠了一躬,金链子哗啦啦响了一阵,“当时幸得韩大人力谏,不然我的一番苦心,恐怕就被朝廷舍弃了!”(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四章 暗中博弈 韩复渠正色道:“先生上呈的洛土堪舆图内容翔实,体系庞博,对大洛的军事、民治、水利等方面均意义非凡。其涵盖的内容之全面,就算是集洛都翰林院合众之力,恐怕也难以完成,所以当时,天监司有人平生嫉妒之心,大加阻拦,差点令这一重宝蒙尘,实在是可悲!” 岳金斗脸色也肃然起来,沉声道:“确实可悲!堪舆之图非远游天下、勘察千山万水不能完成,我本是个商人,与手下贸易往来于洛土四方,所以十数年累计下来,才绘制出了一卷图纸,其中辛苦,有几人可知?可笑我初到洛都时,呈上了堪舆图,竟然被那一帮连洛都没有出去过的学士文人弃之如蔽履,最后辗转多日,要不是赵大人慧眼赏识,再兼韩大人您的抬爱,也许我早就放弃上呈洛都的打算了,二位请受在下一拜!”说罢金链一挽,竟要当场行跪拜之礼。 赵辛急忙一把拉住,笑道:“洛都不要你苦心得来的堪舆图,那是大洛的损失,我们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再说了,要是没有这件事,我恐怕还一直得不到你这样一位人才呢,千万不要多礼了!” 韩复渠也抚须一笑,伸手道:“先生莫要多礼,快坐下说话!” 岳金斗这才坐到赵辛身侧,韩复渠道:“常言商人重利,行事多为一己之私,不想世上还有岳先生这种为国考量大局的人物,真是大洛之幸啊!” 岳金斗连忙摇头道:“韩大人言重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胸怀!二十年前,我本来也是一名西漠的士兵,参与了几次战争,当时武城主兵力强盛之时,曾被一只番邦小国的军队利用各种地形接连挫败了数次,损伤也算惨重!后来费了很大的力气将这队人围剿之后,才知道他们不过堪堪八百人而已,可是区区八百人,就能将一支近两万的军队玩弄于股掌之间,原因何在?就是因为他们对地势、天气等各个方面了解得太清楚了!古来两军交战,都要对战场上的地势了解一番,同样也是这个道理!放在战乱之时,小范围的堪舆调查必不可少,我由此得到启发,在经商的时候,为图运送货物与赶路的方便,便同时对山川地势进行了很多调查考证,结果越调查兴趣越浓,最后慢慢得出了一张大范围的堪舆图,不过由于我的目标有限,所以呈交的堪舆图倚重多有偏颇,还需要进一步的改正!” 韩复渠细细听完,附手道:“先生看来其实是有大智慧、大想法的人,可惜如此有才之人,当年战后竟没有被洛都重用,真是可惜!” 岳金斗笑道:“韩大人有所不知,我生来胆小怕事,打仗时喜欢躲在最后面,所以一直没什么功劳,自然难得朝廷启用!不过以我的这种性格,要是在洛都当了官,多半就庸庸碌碌一辈子了!” 此话虽有一些悖逆,但是韩复渠听在耳中,又想起洛都官场上的一些末微勾当,叹了一口气,道:“先生虽是笑言,但是戳中了当今朝堂上的一些要害啊!” “等等!”赵辛见二人越聊越深,急忙打断道,“今日暂且不讨论这些了,岳先生今日与我恩师初见,我备了一些好酒,我们先小酌几杯如何?” 韩复渠明白了赵辛举动的含义,脸色微变,道:“该当如此,快,伯庸,我需与这位岳先生喝上几杯!” 赵辛派出美酒,三人在席间和乐地喝了片刻,相互说了些知己话语,赵辛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老师,你可记得我曾说过的借势高才一事吗?” 韩复渠点头道:“莫不是眼前的这位岳先生?” “正是!” 岳金斗闻言,急忙立了起来,连声道:“这等赞誉,在下承受不起,赵大人千万不要再说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过是实情而已”赵辛一把拉住他的手坐下,又转头看向了韩复渠,“老师,你可记得洛都三大铸剑之地,有一个地处东南,名叫守阳城?” 韩复渠凝思片刻,道:“是有这么一座城池,想来在你泉州境内!” “正是,此城虽在泉州境内,但是由于城中铸剑之业盛行,其中有四个铸剑世家,他们家大业大,财势雄浑,据我后来的统计,每一家的财产拿出来,都可以打造出一支中等规模的船队了!” “哦,竟然这么有钱?我曾经翻看过相关的卷宗,记得整个泉州,也只有这样的一只船队!”韩复渠惊讶不已,眉眼紧蹙,“若是一个家族的实力便能达到这个地步,放在洛都的话,也能排上号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四家势力极大,几百年来,在守阳城根深蒂固,各种势力都曾打通过,再加上他们还各自招揽着近百位江湖门客,实战能力远超泉州的官兵。我上任以来,早有整治之心,但是苦于根基不稳和没有良好的时机,所以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 听到这里,韩复渠应声道:“的确不好处理,我倒是有一个计谋,只是许多细节需要温水煮青蛙。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有对策了,快给我说一下。” 赵辛欣然笑道:“不但有对策,而且已经解决好了!” “哦,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决了,可是这位岳先生的手笔?”韩复渠有些惊讶。 “正是!”赵辛转头看向了岳金斗,“岳先生手下能人众多,而且打通了许多关窍,当我邀请岳先生来我府中做参谋时,他答应给我三个惊喜,第一个惊喜便是助我解决此事!” “哦,怎么解决的?” “岳先生,还是请你来对老师解释一下所有的经过吧!”赵辛朝岳金斗举了一杯酒。 后者回敬了一杯,笑道:“此事说来也巧,为了给敝人的商队增添一些武装力量,所以我免不了要经常与那四大世家打交道。前面也说过,我生来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而胆小之人为了活得安全一些,必然要做一些额外的事,绘制堪舆图的起因便和这个也有关系。而在四大世家这边,为了保证安全,我很早便安插了一个眼线,叫做方源,乃是四大世家中的新起之秀蒋洗剑的门客。” 韩复渠哑然笑道:“原来如此,妙也,巧也!看来这位岳先生恐怕真是伯庸你的贵人啊,我方才考虑到的对策中,正缺一个安插了很长时间的眼线!” 岳金斗笑道:“看来韩大人与我的想法应该不谋而合!我是个商人,所以当时从商人的角度去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由于四大世家同时并存,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因为商人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多竞争者的存在?所以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平衡,而我们要做的便是打破这种平衡!于是当日,赵大人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时,我便安排那个眼线再度打探了一下四大世家的关系,发现百年以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处于相当平衡的关系了,从内部打破他们这种长久以来默认的关系十分困难,所以我建议赵大人,适当地添加一些外部因素!” 韩复渠目光一闪,道:“很好,继续往下说!” 岳金斗闻言,朝四处扫了一圈,询问地看向了赵辛,赵辛道:“他不在这里,你放心说吧!” 岳金斗这才敛去笑容,道:“如何添加外部因素,添加什么样的因素,这都是值得商榷的事情,我与赵大人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找到最为合理的方法,恰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那就是现任左将军、时任泉州府参事任旭成!” “哦,此人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样身份的人恐怕难以打破四大世家的平衡!”韩复渠听到任旭成的身份,倍感好奇。 “此人肯定难以成事,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给我们带来了机会!”岳金斗点头道。 “他做了什么?” “韩大人应该清楚,当朝的军参大人对赵大人一直心有芥蒂,甚至想让他在洛土无立锥之地!” 韩复渠闻言,脸色一颤,手抚额头道:“此事我知道,我本次代天巡查,先来泉州,也有这方面的担虑……等等,这任旭成可是军参大人的心腹?” “啪!” 韩复渠想到此事,顿时拍案而起! 赵辛一把将他拉到座位上,笑道:“老师莫要生气,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对我并没有任何影响!” 韩复渠咬牙道:“这个老匹夫当日曾应允过我,你去了泉州的话,便再不为难你,不想竟然偷偷安插了眼线!” 岳金斗笑道:“韩大人,杨军参说的话怎么能信?说来您应该知道,安插眼线这种事,一直是他的绝活!当年他用这种方法打了许多场没有刀剑的战争,连武城主都十分佩服!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线安排得太过明显,不但没有对赵大人造成影响,反而帮了我们一把!” 赵辛闻言,捏住一个精致的瓷杯,摇了摇头,道:“对,而下面的事,便是他帮我们的开始!”(未完待续。)